雲翻雨覆 文案:   他,第一次看見她,就不喜歡她!她是那個賤女人帶來的拖油瓶,估計將來也是個專勾男人的狐媚子。她從來就不是他的妹妹,母債女還,他要報復!既是狐媚子,那他就送她進青樓,讓她施展媚功專以美色侍侯男人!他就是要她當千人騎萬人壓的娼妓!他要親手毀了她! 第一卷 覆雨翻雲   梅廿九∼思情   楔子   他轉過頭來,俊臉上有促狹的笑,「據說男人救了妖,妖都會以身相許的,是這樣的嗎?」   他說:「記住,以後若是讓我再見到你,你就是我的。」   ……   南方的冬末春初,總是交替得很快。   冬天還未真正褪去寒衣,春天就急不可耐地落下雨來。   推開木格窗,通往梅園蜿蜒著的青石路,在濛濛細雨滌蕩下清冷而寂寥。   園子裡是一片殘垣斷壁,有著大火肆虐過的痕跡。   而倖免存活下來的梅花,就在無盡的寒寂中傲放。   絲絲細雨,潤物無聲地飄落在潔白素雅的花朵上,粉嫩的花瓣嬌弱地承接著雨水,漸漸匯聚溢滿,盈盈欲墜,像美人噙著珍珠般的淚滴,晶瑩剔透。   盛開的梅花美得動人心魄,但我並不為此動形於色。   因為,鮮花通常不屬於賞花的人,而屬於牛糞。   我慵懶地坐下,斜倚在鋪了紫貂皮的美人榻上,一襲寬鬆的白袍,一頭烏黑的長髮傾瀉在肩頭,直拖曳到榻下。   我叫梅廿九,過了冬天便十七歲了。   是這座破敗梅園的主人。   其實不久前的園子還是很漂亮的,經常有文人雅客出沒,還有著清脆的歡歌笑語和動人飄渺的身影,而如今只剩下一片蕭瑟。   梅園曾經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歡喜閣。   它是遠近聞名首屈一指的青樓妓院,一場大火讓它一蹶不振。   三個月前我是這裡的紅牌,但現在我是這裡的老鴇,正為歡喜閣的復興而努力著。   縷縷檀香煙從三足銀鼎熏爐裡逸出,在屋裡氤氳瀰漫,讓放鬆下來的我昏昏欲睡。   侍女琉璃躡聲近前,問道:「九姑娘,累了吧?今晚將軍府的宴席還去嗎?」   我轉過疲憊的臉,苦笑一下,道:「能不去嗎?」   今晚不僅有許多權貴到場,而且白將軍還請了許多青樓的紅牌前去助興,這是一個展示青樓形象的絕佳機會,我相信很多人就如我一樣對這次宴席虎視眈眈,我還指著這次露臉來挽回點歡喜閣的客源與人脈呢。   再不重振旗鼓,歡喜閣的姐妹們都快熬不住了。   所以,一定要去。天上下刀子也要去。   我舉起琉璃遞過來的飛天鳳鳥紋鏡,鏡子現出一張吹彈得破、白玉般無暇的臉,如星的美目顧盼生輝,潤澤的櫻唇不點則紅,只是鏡中的人黛眉輕蹙、近乎透明的臉上總帶著倦怠與憂鬱的神情,蒼白得與身上的衣物渾然一體,沒有半點血色。   鏡中人,美則美矣,卻總帶有一種飽經滄桑的落寞與憔悴。   我頹然地放下鏡子,輕輕歎了口氣。   一陣冷風吹進,琉璃走上前將窗戶關好,說,梅花開得很好,九姑娘,待我去折它一大枝插在瓶裡留作觀賞,可好?   我輕搖螓首制止了她,淡然道:「讓它好好開著吧,本就時日無多,何必加速它的凋落呢?」   花開正好,無故為何要去招惹?難道只為了貪圖它的美,就可以無視它的生死嗎?!   若是如此,真去折了,只怕手中留的不會是餘香。   但是,我又為何如此憤慨呢?它開它的,我活我的,已無相干。   儘管我曾是那個掌控梅花盛開和凋謝的主。   和琉璃邊說著話,我邊閉上眼假寐,幾日來流連於聲色的應酬奔波,讓我有點倦怠。   儘管意志昏沉,我纖細如青蔥的手指卻緊握著一塊綢帕,上面繡著一朵曇花。這塊帕子是早逝的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信物。我隨身帶著已經很多年。   我母親是屬曇花的。   而我屬梅。   不必對此奇怪,因為我們都不是人。   這就如人類有屬相一說,我們的屬相,就相當於人的屬相裡牛鬼蛇神之類。   我們是花妖。   不過,一隻早已經灰飛湮滅,另一隻則喪失了法力,成了一個軟弱的女人,甚至比普通的凡人還無抵抗力。   母親猶如曇花般美麗。可每當我回想起曇花時,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況味。   我愛它的哀婉動人,也恨它的懦弱自私;我愛它的淒艷悲壯,也恨它的固執偏狹,而這兩者偏偏是如影隨形,相生相伴的,正如盛開與凋謝是花之魂,追求完美與脆弱不堪也是我們花妖族的精神特質一樣。   肩上的梅花印記隱隱作痛,像有團火在灼燒,雖然已經完全是普通人了,但還是會有花妖的痕跡,譬如這個梅形印記在梅花開的季節便會發紅,如針扎般刺痛,直痛到心尖上,似在提醒著我原是個不羈的梅花妖,讓我輾轉反側,徹夜不得眠。   我也想做回花妖,但我已不能了。   在我九歲的時候就被母親封住了法力,本來在十四歲的時候有一次恢復的機會,卻被人為地破壞了,因此我永遠不可能再做回花妖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沒有任何停歇的意思。琉璃見我實在是倦極,便道,九姑娘你先歇著吧,等會兒我再幫你梳妝。   我應了,便昏昏睡去。   睡夢中彷彿又置身於那片梅花林海中,我張開雙臂在漫天花雨中盤旋,梅林中迴盪著我銀鈴般的笑聲,我小小輕盈的身體在騰空飛躍,似乎是林中穿梭的精靈。   這似乎是我小時侯的場景。   那時的我是只小花妖,就是傳說中花的精靈。   世上每種花中都有花妖存在,每隻花妖只有兩百歲左右的壽命,只比人類稍長了點,當然修道成仙者除外。可修仙路漫漫,幾萬年也不會出現一兩個修成正果的,希望實在太渺茫。   於是大多數花妖都退而求其次,大都安心認命地享受著聞香而醉、隨花開落的日子。   但也不是每隻花妖都能隨意掌控所屬花種的盛開與凋謝,只有具有特殊秉質的花妖才可以。   不知如何就具有了特殊秉質,我竟然做到了,雖然控制花開的動作與速度還顯得稚嫩與生澀。   不會忘記當用小手指對著梅花念了聲咒語,那樹紅梅居然緩緩綻放時我的驚訝與喜悅。我朝著母親露出了一個燦爛而得意的微笑。   母親老是望著我小小年紀就顯露出的不俗容顏而憂心忡忡,雖然我其實就像是她縮小的翻版。她總感到我的身邊圍繞著很重的戾氣,因此嚴令三申,沒有她的陪從我獨自一人不得在花叢中流連。   但生性淘氣的我偏喜歡在梅花林中一展我不羈的天性,每當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便會到梅林裡與梅花雨共舞,學習掌握花開花落的調控技巧。   那年那天的午後,年幼的我獨自穿梭在梅林中,與飄落著的梅花輕盈共舞。   正自在快樂地飛舞著,沒料想從草地上突然竄起一隻隱匿著的長形龐然大物,張開血盆大口,向我猛撲過來!   待我回過頭來,那隻怪物的嘴離我只有一步之遙了,我甚至已經聞到它大嘴裡令人暈眩的膻腥臭味。   怪物看著我的眼睛裡閃著貪婪而猥褻的眼光,它擺動著身體,粗大的尾巴興奮地圈捲著,想要緊緊纏繞上我纖細的身子。   我驚呼一聲,身子立刻向前飛躍而出,險險躲過怪物的襲擊,但怪物依然窮追不捨。我轉身,長袖一甩,兜住漫天的花瓣,向怪物直拋過去,柔軟的花瓣瞬間變成尖利的花針迎面向怪物射去。   怪物躲閃不及,銅鈴大的眼睛被扎中了幾枚花針,它疼痛得咆哮一聲,竄起半天高,粗大的尾巴狂怒地將一棵梅樹攔腰折斷,接著向我猛撲過來!大有得不到我便將我吃下去的架勢。   我圍繞著梅樹與怪物周旋,但漸漸地,氣喘吁吁、疲於奔命的我已體力透支,我粗淺的法術根本抵擋不了這龐然大物凌厲的攻勢。   我開始後悔沒有聽從母親的告誡,我一邊奔逃一邊張開顫抖的唇,驚懼地喊道:「娘,娘——,救命,救命——」,整個梅林都迴盪著我慌亂的呼救聲。   但這個梅林本就人跡罕至,而我和母親棲身的山洞又離這甚遠,就算母親聞聲趕到,只怕我早已經葬身於這個怪物的腹中了。   終於,我的身形開始遲緩下來,腳下突然一絆,我撲倒在一棵梅樹下,想爬起來卻發覺腳踝處疼痛鑽心,再也無力起身。   我驚惶地往後縮著身子,而那隻怪物見狀,紅色的眼睛裡閃著猙獰的光,竄撲上來,張開大口便朝著我的脖頸狠狠咬了下去……   我全身戰慄地閉上了眼睛,絕望地等待著那陣劇痛襲來……正在此時,突聽見「得得」的清脆馬蹄聲由遠而近,在靜謐的梅林中迴盪,然後「嗖」地一聲,是箭離了弦破空的聲音。   那隻怪物突然身形暴漲,直立起老高,接著痛苦地叫吼著軟軟跌落在地上,抽搐了一陣便不動了。原來怪物竟是一條巨蟒!而它的七寸,不偏不倚,正深深插著一支銀箭!   我驚魂未定,小手揪著胸襟怯怯地抬起頭來,看到就在離我不遠,林中迷霧散盡處,有一雙清冷深邃的眼眸正盯著我。   那雙眼睛的主人是個劍眉朗目、丰神俊逸,全身卻散發著冷冷寒意的少年。   他的年紀不大,約莫只有十四五歲,一襲藍底織金錦袍,足蹬長靴,更顯英姿颯爽。   他左手持著弓,右手拉著韁繩,騎在一匹配著銀鞍錦轡的高頭駿馬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眼裡有思量、揣測還有一閃而過的驚艷與迷惑。   梅廿九∼暗許   他瞇眼望著我,長眉微蹙。   他轉頭望著地上蜿蜒盤旋成一團的巨蟒,再看看樹下我隱約晃動的暗影,彷彿是在考慮要不要下馬,畢竟這片神秘梅林充滿了詭異與蕭殺。   打量了我一會兒,他終究還是一按馬鞍,敏捷地躍下了馬,將弓插入馬背旁的弓箭袋,然後向我走過來,他的身形挺拔飄逸,步伐堅定有力。   但就在他靠近巨蟒的那一瞬間,那條巨蟒突然垂死掙扎,猛然間從地上翻騰而起,惡狠狠向少年撲去,猙獰地想吞噬掉眼前的少年。   我只來得及驚叫一聲,便眼睜睜看著少年處於異常危險的境地。我驚恐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但是,那少年面上不帶一絲感情的眉宇間,卻有著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沉著穩定。   他從容不迫地正對著體積比他龐大出幾倍的巨蟒,隨著金鉤鐵戈離鞘的聲音,他已猛地拔出腰中長劍,挺拔的身體騰空而起,他舉劍用力在空中一揮,隨即收回,動作一氣呵成,乾脆利落。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鮮血四濺,那條巨蟒已經身首異處,再也不能動了。   滴滴蟒血如落花般在空中灑落,梅林中頓時瀰漫開一股血腥之氣。   本就聞不得半點血腥味,眼見身邊的梅樹幹上濺滿了暗綠的蟒血,膻臭刺鼻,我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欲嘔又止。   穩穩落在地上的少年氣都不曾喘一下,他冷冷看著地上已死的巨蟒,徐徐地從懷裡掏出一塊白色的錦帕將劍身擦乾淨,然後握住劍鞘,只聽得「叮吟」一聲,帶著蕭殺之氣的長劍已歸鞘。   他轉過身來,在離我不遠處站住,看了我一會兒,才道:「你,沒事吧?」   他的眼神攝人心魄,讓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低著頭沒有回答。   他是個凡人,我看出來了,但他又不似普通的凡人,雖然他尚很年輕,但那彷彿刀雕般輪廓分明的完美五官、清冷華貴的氣質中卻隱隱透著王者的霸氣。   見我不應他,他上前兩步,近距離仔細端詳著我,我知道他可能在猜疑這荒郊野嶺,我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我究竟是不是人,亦或就是傳說中的妖怪?   感覺到他銳利的眼神,我連忙往後縮了縮身子,用袖子想稍微蓋住自己的臉,因為我的臉是半透明的。我轉動著身體,想要逃離他遠一點,卻被腳上的疼痛牽引著呼了聲痛。   他高高站著看看我,而後蹲下身來,不顧我的抗拒,伸出有力的手掌,一把捉住我的腳,仔細檢查著我的腳踝,用手在我的腳踝處輕輕一捏,我痛呼出聲,他皺著眉頭,說:「你崴到腳了?」   我點點頭,這才想起要謝謝他的救命之恩,我感激地看著他,說:「謝謝哥哥的救命之恩。」   他聞言看了看我,說:「不用謝我,正好路過趕上罷了。」說著俊秀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他沉吟片刻,問道:「小丫頭,你怎麼會孤身一人在此地?」   我一時語塞,囁嚅著說:「我,我和母親來采蘑菇,走,走散了……」   他緊盯著我的眼,似要看出我說的是不是謊言,末了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他又觀察著我的腳,天寒地凍,我沒有穿鞋襪,光著一雙腳。我們花妖是不怕冷的。   他低聲歎道:「你家買不起鞋襪嗎?」   我光裸的小腳丫在他溫暖的手掌裡如同一塊透明的白玉,我膚色是半透明的,他看著我,清澈的眼裡有疑惑,還有點淡淡的憐惜。我不知如何去回答他,畢竟他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人類的男人。   我只有怯怯點了點頭。   他探手入懷,掏出了一串明珠,他從珠串裡摘下一顆最大的珠子,遞給我說:「這個珠子你拿著,拿去換些銀兩添置些御寒的衣物吧。」說完,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出來得匆忙,沒有帶金銀,只有給我母親的卻忘了交給她的一串珠子。」   我急忙擺擺手,說:「不,不,哥哥救我已經讓阿九感激不盡,怎能還要您的東西?」看得出來這顆夜明珠價值不菲。   「阿九?你叫阿九?」少年抬起眼睛。   「是的,我叫梅廿九,母親說我是臘月二十九生的,正是梅花開得好的時候,所以就讓我叫了這個名字。」我說。   「哦…..」少年沒有說話,只是將明珠強塞入我的小手裡,臉上有不容推脫的威嚴,然後他又握住我的腳看著。   他突然問我:「現在林子裡有蘑菇嗎?」   「蘑菇做什麼湯好喝?」   「嗯?」我沒有反應過來,他怎麼突然會問我這些不搭干的問題,不過還是認真思索著他的話。卻聽得「啪嗒」一聲,我覺得腳踝一陣刺骨的疼痛,忍不住痛叫一聲。   他卻鬆了口氣道:「好了,你脫臼的關節已經復位了。」原來他問我話是要引開我的注意力,免得幫我將關節復位時我會痛得厲害。   我動了動腳踝,果然一點也不痛了。   我感激地看著他,而他看著我,英俊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笑意。   原來他也會笑的,笑起來這麼好看,猶如春寒過後解凍了的雪原,反射出耀眼和煦的光芒,晃得令人照不開眼。我看著他那張神采飛揚的俊臉有點呆了。   半晌,一瓣梅花飄到我臉上,我才回過神來,卻看見他臉上的促狹。   他笑道:「你這個小丫頭,我臉上有灰嗎?」   我羞紅了臉,雖然我還是個小小花妖,卻也懂得這麼緊盯看一個男人是不符合人類的禮數規定的。   他看我害羞不再捉弄我,抬抬看了看天色,夕陽快落山了,整個梅林開始暗下來,瑟瑟的寒風開始猛烈起來。   他說:「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急忙答道。   「為什麼?」他開玩笑地說道,「難道你是妖怪,住在山洞裡怕我看見嗎?」   我不知所措,支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有點緊張,怕他發現我是和他不一樣的非人類,怕他知道我是花妖而被嚇跑。不知為什麼我不希望他被我嚇走。   所以我極力想裝作自然一些,但越是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就越是緊張。   一慌亂,我不自覺便在心裡背起了散花口訣,平日裡我一緊張總是有背誦口訣的習慣,於是一時間,梅林中梅花紛紛飄落,洋洋灑灑,形成了花瓣雨。   他站在花瓣雨中,納悶地說:「怎麼,下雨了?怎會有這麼多的梅花?」   他回頭看我,看著我在暮色中越發透明的臉,飄飄欲飛的衣裾,他的眼裡有驚疑,道:「你,真是妖怪?」   我沒有說話,咬著下唇,等待著他落荒而逃。   但他並沒有走,反而看著漫天的梅花雨說:「若你真是妖怪,我今天倒是奇遇了。」   他轉過頭來,俊臉上有促狹的笑,「據說男人救了妖,妖都會以身相許的,是這樣的嗎?」   我的臉上直髮燒,不敢看他。   他卻哈哈朗聲大笑,我們在花瓣雨中互相對望。   我覺察到他的眼神在我臉上逡巡,我羞怯地低下頭。   花瓣雨不斷飄落在我們的髮絲,肩頭上…….在地上如鋪了厚厚一層花毯。   他長身玉立,在暮色中猶如一尊天神。   他清冷卻熱烈的目光就這樣照進了我從來沒被人窺探過的妖的內心。   他半晌都未說話,末了卻吹了聲口哨,那匹駿馬從梅林深處出現,聽從地跑到他身邊。   他看了我一眼,拉住馬韁,一踩馬鐙,翻身落鞍,笑著便要揚鞭絕塵離去。   「哥哥——」我下意識地叫住他。   他勒繩頓住,在馬上看著我,俊臉上是邪佞的神情,他微微挑高眉頭說:「怎麼,你也要以身相許嗎?」   我漲紅了臉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收斂起笑意,深深俯視著我說:「果然是不一般的絕色,年紀雖小卻有著顛倒眾生的蠱惑力。但是——」他一拉馬的轡頭,掉轉了方向,說:「你還太小,不適合以身相許這個舉動。」   「不,不是——哥哥,阿,阿九想問問哥哥的姓名——」我急忙喊道。   「以身相許」對於我來說可能還不太理解,但我知道記下恩人的名字是最要緊的,容我日後有機會去報恩,這是我們妖精的規矩。   他猶豫片刻卻不語,騎馬便去。我一陣失落,悄然握緊了手中的夜明珠。   他在梅林盡頭立住了。   他回過頭來,遠遠望住我,微薄的嘴唇揚起,彎出優美的弧度,他說,讓你知道也好,我叫洛宸天。記住,以後若是讓我再見到你,你就是我的。   說完,他策馬絕塵而去。   洛宸天!這三個字如滾燙的火燒過我的心間,我從睡夢中猛地驚醒,我坐起來,手撫著胸口,微微喘著氣。   還未從夢中滿目的梅花雨回神,熟悉的華麗暖閣卻已提示著我現在正身處於青樓中。   從十四歲到了歡喜閣開始,我注定就是個靠賣笑為生的凡人女子,早已不是夢中羞怯清純的花妖了。夢中的他,仍是多年前的英俊模樣。少年時的他便是冷冽不羈,多年後更是邪佞霸氣。   一直以來,我都忘了他還有那麼溫柔和淳厚的一面,在我的記憶中,冷酷無情的他帶給我的都是無盡的折磨與痛苦。   可,不是說要忘了他,將前塵往事忘得乾乾淨淨的嗎?   猶如那一場大火般,將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一把火燒去嗎?   卻怎生的又做這些夢?!怎生的還會想起他?!   窗外驟雨已停歇,零落梅花已殘。   我無力地靠在床榻上,用纖手掩住眼瞼,不想睜開眼。   如果人生是一場夢,我只願長睡不願醒。   梅廿九∼老鴇   眼見歡喜閣日益沒落下去,做為歡喜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老鴇,我對願意來歡喜閣的姑娘只有兩個要求:   一、女的;二、活的。   歡喜閣原是方圓首屈一指的青樓,至少在我十四歲到十六歲的時候是。   那時侯歡喜閣總是白天門庭若市,客來客往,夜晚則是燈火通明、笙歌不斷。   花街樓裡鶯鶯燕燕,嬌儂軟語,一派溫柔鄉的甜膩。讓多少富豪公子、英雄豪傑沉醉不知歸處,直怨春宵苦短。   歡喜閣嬤嬤莫墨總是捏著一方絲帕,見誰都抖動兩下,然後展開如沐春風的笑容,招呼這個招呼那個,把個歡喜閣打理得是生意紅火,一團和氣。   對於嫖/客來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她絕對是一個出色的供應商。   不管多刁多難纏的客人她都能快速準確地迎合他們的口味,找到他們所喜歡的姑娘,要唱要跳要嗲要怎樣都隨意,甚至他們得到的享受比他們原想的還要高級與快樂。   就憑這一點,莫墨嬤嬤帶領的歡喜閣便超越了其他的煙花青樓。   我不知莫墨嬤嬤是什麼個來歷,但是據說莫墨其實也經歷了很多不為人知的坎坷,她的身世是個謎,沒有人知道她打哪兒來,將來會到哪兒去。   但有一次在打敗春滿樓獲得第一青樓稱號後,歡喜閣自己姐妹們舉辦的慶功宴上,她喝醉了,端著酒杯在自言自語:「我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一輩子也沒做什麼好事。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我做老鴇的這幾年,卻是我一生中最燦爛的時刻,但同時也是最昏暗的時刻。」   說完她伏在桌子上狂笑,直笑出淚來。   姐妹們都面面相覷,不知平日裡刁悍強幹的莫墨嬤嬤受了什麼刺激,竟會有如此感慨。   只有我不作聲,端起一杯酒,默然喝下。   因為就在前幾天,在歡喜閣的黛梅園子裡,我看見她從一個年輕男人的懷中起身來,滿臉掩不住的春色,她看他的眼神裡有癡迷與仰慕。   我的心咯登一下,且不論這個年輕男人平日裡總流連於樓裡年輕姑娘的床第間,就憑耳聞他和春滿樓的老鴇走得很近的傳言,我便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有什麼真心了,相反,他是個可疑的危險人物。   人皆有愛美之心,老少配為什麼不好,是因為旁觀者一望即會懷疑這兩個人之間是否存在真摯的愛情。要知道沒有人會喜歡年長自己許多的人,尤其是一個青年男子對中年婦人,除非對方與自己外貌年齡相當,要不就一定是因為對方有某些身外之物可以作為補償。   但聰明如莫墨,卻愚鈍地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   愛情會讓所有的人智商降低,莫墨也不例外。   閱男人無數的她,也不知道中了什麼蠱,一心一意只等他。   她平日原本很注重我的意見,但只要我一提到那個男人,她便拉下臉來,容不得別人說他的半點不是。她是一隻撲進愛情之火的飛蛾,明知前路茫茫,卻鐵了心地一頭紮了進去。   既然勸說無補,於是我冷眼旁觀。   看這對不般配的愛侶該以怎樣的結局收場。   但是他們的結局遠比我想像中的慘烈。   沒有多久,那個年輕男子果然半夜席捲了莫墨所有的錢財逃跑,逃跑過程中還不忘在歡喜閣燃起了一場大火。   幸好被起夜的一個姑娘看見了,急呼失火,全樓的客人和姑娘都起床亂作一團,我還從來沒發覺歡喜閣有那晚熱鬧過,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也映出了每個衣冠不整的人驚慌失措的臉。   因為發現得及時,才沒有釀成樓毀人亡的慘劇。即使這樣,大火還是將歡喜閣的標誌——黛梅園燒成了灰燼,甚至還禍及了最靠近園子的沁芳樓。   沁芳樓中莫墨的百寶盒裡,眾多姐妹的賣身契便隨著沁芳樓的毀滅化為灰燼。   經此一大變故,莫墨頓然垮了。我和姐妹們徹夜輪流守著她,生怕她尋了短見。   她既不哭也不鬧,每天只是枯坐著,眼神空洞,沒有焦距。   但歡喜閣有許多事都等著她去料理。   火災後的重建、各項名目的開支,歡喜閣姑娘的衣食住行,這些都需要銀兩。   但莫墨根本拿不出來,她多年的積蓄被那個小白臉席捲而空,他甚至還利用莫墨的名義在外頭借了高利貸。   天下只有錦上添花,卻沒有雪中送炭的道理。   於是聞說歡喜閣要垮台,天天便有債主上門逼債。   沒有錢,就將值錢的東西搬走,沒有值錢的東西,就把歡喜閣的姑娘拉走。   因為沒有了賣身契的制約,一些歡喜閣的姑娘陸續被別的大青樓挖走,剩下的除了幾個和莫墨相交甚好的姐妹自願留下外,便是一些老弱病殘了。   莫墨雖然刁悍,但是心地還是很善良的。這些老弱病殘都是無家可歸被她收留下來打雜,混口飽飯吃的人。   歡喜閣在一片牆倒眾人推的吆喝聲中搖搖欲墜。   我和一些留下來的姐妹們看不下去,便拿出一些原本積蓄下來的金銀細軟,暫時打發走一些惡形惡狀的討債者,但重振旗鼓、挑起歡喜閣的大梁還是要靠莫墨自己。   眼看著歡喜閣就要四分無裂,樓裡的人就要失去賴以生存的棲身之地,一直沉默著的莫墨終於木然地從座椅上站起,低聲道:「召集全樓的人來商議事情。」   這是發生事件後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說是全樓的人,不過也就二十來個,比起鼎盛時期的二百多號人來說,有點少得可憐。雖然鼎盛時期也就在前不久。   而且二十來個人除了我和歡喜閣紅牌汝嫣、青瓷、了了、非煙、琴師容子配以及其他十來個姐妹和丫鬟,還包括了兩個廚房燒火做飯的老嬤嬤,兩個園丁老大爺,三個未成年的孤兒,最後還有龜公徐錦。   莫墨先是緩緩巡視了一圈,然後深深給大家拜了拜,沙啞著嗓子說:「是莫墨沒有帶眼識人,拖累了大家,莫墨給大家請罪。」   汝嫣趕緊上前,拉住莫墨的手說:「嬤嬤,這也不能全怪你,別再難過了。」   青瓷也看著莫墨,安慰道:「嬤嬤,過去就過去吧,我們重頭再來過。」   我對莫墨說道:「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一定會將難關度過的。」   莫墨卻慘淡一笑,說:「怎麼重頭開始?會度過難關麼?我,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呵……」   這次變故,毀掉的不僅是她的財富名聲,更毀掉了她好強的心氣。   半晌她抬起頭來,嘴角掛著一絲慘淡的微笑,說:「我已經老了,想找個新的嬤嬤來管事,不是我要逃,實在是我無力再支撐下去。」   眾人一陣沉默,尤其是幾個孤兒,眼裡閃著可憐而淒惶的目光。嬤嬤都要換了,是不是意味著以後又將會失去一個安身的地方了呢?   「有誰自薦嗎?」莫墨看著大家,沒有人應聲。   莫墨苦笑一聲,說:「我也知道沒有人願意接收這個爛攤子,但是還是懇請有誰能看在這麼多老人和孩子的份上,站出來幫我分擔一點。」   說著,她的目光轉在了我身上。   她盯我良久,突然分開眾人,上前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別,莫嬤嬤,你,你怎麼了?」我大吃一驚,急忙伸手相扶,「你這不是折煞阿九麼?」   但是莫墨跪著無論我怎麼勸阻就是不起來。   她用力拽住我的衣袖,抬頭懇切地說:「廿九,現在只有你能救回歡喜閣了,請你接替我,重振歡喜閣,可以嗎?」   「莫嬤嬤,你怎麼會出此言?你也知道我對這些都一竅不通啊,況且也有姐妹的能力在我之上,請你選別人吧,阿九答應你不會離開歡喜閣就是了。」我看著她說道。   「不,你一定要答應我當歡喜閣的老鴇,不然我就跪死在這裡,再也不起來。」莫墨低聲卻堅決地說道。   她熟知我做事風格,我雖然年紀小,但是處理問題來卻井井有條,而且心中所想的和嘴上說的都有道理,她也教過我如何看帳本,記帳,原來她那時侯就有把我列為後繼接班人的想法了。   但是我不願意。   當青樓艷妓已是身不由己,更何況是當個拋頭露面、八面玲瓏的老鴇?!   即使可憐,但也不能強人所難不是?   我沒有再理會莫墨,抽身想要離開,卻被她一把抱住腿,她抬起眼,眼裡充滿了晶瑩的淚花,她說:「求你了,阿九,我求你了。」   看著莫墨長跪不起,她身後的幾個孤兒跪下了,老人跪下了,接著是歡喜閣的姐妹們都跪下了。大家都用期翼的目光看著我。   我的鼻子一酸,面對著他們也跪下了,我哽咽著說:「你們,你們不是折殺阿九我了嗎?!」   莫墨望著我,說:「阿九,你就答應了吧,大家都需要你的帶領,我相信你會重振歡喜閣,不會讓他們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求你了——」   我看看莫墨,又看看滿懷著希望的歡喜閣老人孩子,心一軟,牙一咬,說:「那,我試試吧。」   莫墨的眼裡閃著喜悅的光,她深深盯著我,似乎要看進我的心裡,她向我露出一個奇怪的微笑,說:「有你,我就放心了。」   憑著殘留的花妖敏銳的感覺,我直覺到莫墨有點不對勁。   但莫墨沒有給我懷疑的機會,接下來幾天她都在忙著處理歡喜閣各種事項。   看她很忙碌,大家都以為她開始放下過去而重新開始,都為她高興。我也暫時放下了那顆狐疑的心。   但是十五的那天晚上,出去看燈會的徐錦突然面色煞白地衝進樓中,嘶聲大喊,「姐姐妹妹們,快出來,莫嬤嬤,莫嬤嬤出事了!」   我和姐妹們狂奔出去,看見徐錦目光呆滯看著我們,一字一字地說:「莫嬤嬤,她,她殺了人了!」   我們氣喘吁吁飛奔到事發的地點。一路上河堤邊都掛著紅燈籠,到處都籠罩著耀眼喜慶的光。   但就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莫墨她殺了人,殺的就是那個小白臉的負心郎!   我們看見的莫墨倒在地上,滿地的血,她躺在血泊中,散亂著頭髮,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她是自刎死的,死的時候眼睛還微微睜著。   而她的身邊,躺著那個小男人和春滿樓的老鴇,春滿樓的老鴇和小男人是被莫墨串著一劍刺死的。據說那個小男人以為躲過了風聲,便大搖大擺地和春滿樓的老鴇一起出來賞花燈。   卻沒料到會遇見已經追蹤他好幾天的莫墨。   莫墨早有準備,她隨身都帶著一把佩劍,她是個習過武的女人,原本她是那麼剛強,但是那場盲目而荒謬的感情卻讓她變得脆弱了。   憤怒與恥辱讓她重新又有了拿劍的力量,她是隨時隨地預備著要殺死這個負心的男人,於是當她看見他在人群出現,便提著劍衝上前去當胸便刺,她的動作之快,來勢之凌厲,讓周圍的人都不及也不敢上前去阻攔。   那個小白臉估計想不到莫墨竟會如此剛烈,連忙抓過一旁春滿樓的老鴇擋在身前。   但莫墨的劍很長,她這拼了全力的一劍,竟將小白臉和春滿樓的老鴇兩人連著一併刺死。   莫墨看著這兩個人在她面前倒下,她看了看周圍驚慌逃散的人群,抬頭大笑了幾聲,眼中卻落下淚來。她淒然呆立片刻,然後從地上斷了氣的男女身上拔出劍,往自己脖子上一剜,就此香消玉隕。   歡喜閣的姐妹們哭得死去活來。   我們都是莫墨一手調/教出來的。不管她的方法是嚴厲還是溫和,她都是真心為我們好。她就像我們的親人一樣,雖然平日裡也嬉笑怒罵,但彼此之間都有著深厚的感情。   汝嫣她們圍著莫墨,抱起她失聲痛哭。   我走上前去,蹲下身來,看著莫墨。   為了這樣的男人死,值當嗎?我在心裡罵著莫墨,但眼淚卻一滴滴地掉落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   透過淚霧,我用手輕輕合上她還微睜的雙眼,她死不瞑目,世間本有許多她留戀的東西,但只是一個疏忽,她失去了所有,也失去了生的意志。   我撫著她不再年輕的臉,心中充滿了悲傷與無奈。   鏡中花、水中月的愛情是個什麼東西,就這樣用寶貴的生命去祭奠,值得嗎?!   我在無盡的哀傷裡,暗暗在心裡對她發誓:「莫墨嬤嬤,你放心去吧,我會盡力讓歡喜閣重振,完成你未了的心願。」   十五,本是紅色的日子,在我們歡喜閣上下的眼裡,卻成了無顏色的慘白。   梅廿九∼赴宴   屋裡熏香依舊,卻多了股梅花的清香。   琉璃還是去剪了一大枝梅花插在花瓶裡,用清水養著。   我看著她興高采烈的神情,不由微笑著搖搖頭,她還是不泯小孩子的心性。   琉璃站在我身後,為我挽起頭髮,開始替我梳妝打扮。   我對照著手中的鏡子,開始自己輕施粉黛。我描黑了眉毛,往眼瞼處又增添了點粉紅的色彩,同時加深了嘴唇的顏色,讓唇在光線下閃著嫣紅的潤澤。   想想,我又用硃砂筆在額頭畫了朵紅色盛開的梅花,這個畫龍點睛之筆,立刻讓我原本有點素白的臉色頓時鮮活起來。   我知道現在我的整個妝容充滿了艷麗與魅惑的色彩。   琉璃看了看我,蓮步輕移,過去從花瓶中剪下一枝三朵盛開的紅梅,簪在我如雲的髮髻上。   就這樣,便完成了每天夜晚我出去應酬的標準舞伎的全副行頭。   我站起身來,攬鏡自照,鏡中人髮髻高挽,身穿玫紅色無領露胸緊身箭袖衫,雪白的酥/胸若隱若現;腰繫蜜色底鏤紅花的絲帶,下著同色百蝶七彩長裙,勾勒出修長而纖細的身姿。我披上薄如蟬翼的紅帛,在原地轉了個圈,動作柔媚,輕紗飄逸,翩翩欲飛。   琉璃用傾慕的眼神看我,讚道:「九姑娘,你可真美。」   我牽牽嘴角,不可置否。   好看又如何,青樓歌舞伎再美,還不是遂了男人們好色的心?!   出得房門去,見歡喜閣的姐妹們都在大廳裡等著。   她們都已梳妝打扮好,外面裹著貂皮大氅,裡面是清一色的輕透飄逸紗衣,行止間衣袂翩翩,一個個都宛若瑤池仙子。   徐錦迎上前來,說:「九姑娘,馬車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走嗎?」   他看著我,清秀的臉上有著恭敬的神情。   我環顧姐妹們,向亭亭玉立的她們投去讚賞的眼光,問道:「大家都收拾停當了嗎?」   見大家頷首,我便對徐錦說:「錦子,那我們這就去吧。」   雨又開始下了,馬車早等候在門口。   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我拽緊了斗篷的衣襟,回頭看看正等著上馬車的姐妹們,也都在寒風中縮成一團。   我看看身上單薄的衣裙,心中無比嚮往那種裹著大棉襖,坐在熱炕頭,吸溜著鼻涕,啃著熱乎乎大白薯的場景,但我知道這只能在是夢中想想而已,現實中絕無可能。   我們隨時隨地都要裝扮地花枝招展,等候男人或飢渴或猥褻的眼光審閱。   不要笑我們只要風度不要溫度,實在是:我們的身,都由不了自己。   此次去將軍府露臉,是挽回歡喜閣聲威的最後希望了,因此我們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展露出我們最好的一面。   連死都不怕了,還怕冷麼?!   但春寒著實徹骨,我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這種天,還要出門去強顏歡笑、以聲色侍人,是怎樣的一種無奈。我們黯淡的生活塗滿了無窮的黑顏色,灰暗迷茫得不知道盡頭,明明很難受,還得裝做什麼都很好。   沒有人憐惜,有的只是強取豪奪;沒有人保護,有的只是欺凌屈辱。   我悄然握緊了手掌,心頭湧起一陣悲涼。   應該是母親說的,做人要比修仙好混。但回首我做人的來時路,處處艱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做人遠比修仙更難熬。   假如時光可以倒頭重來,我寧願當個永不見天日的花妖,也不願再做人。   馬車在泥濘的道路上緩緩前進著。   不大的車廂裡擠了七八個姐妹,大家互相取暖倒也不冷。   歡喜閣姑娘了了和非煙對此次受邀前去白將軍府很是興奮,有點坐立不安。   她們都剛至及笈年紀,涉足風塵未深,還未真正體會到青樓女子的辛酸與無奈。   了了撲閃著大眼睛,迫不及待地問坐在身邊的琴師容子配,「容姐姐,將軍府是怎樣的,戒備很森嚴吧?那個白將軍是個怎樣的人呢?」   一身男裝打扮的容子配正低頭調著她的琴弦,顧不上答話。她琴藝卓絕,一把古琴就是她的眼珠子,誰都動不得。   一旁的青瓷淡淡道:「去了,不就知道了。」青瓷人如其名,就像上等的青花瓷器一樣樸素清雅,她瑩白素淨的臉上是一派沉穩,半點也看不出是個風塵中人。很讓人喜歡。   卻聽得一聲柔媚的輕笑,「了了,別急,那個白將軍我見過的,不僅權高位重,還是個美男子,你總會見到的,而且見了准喜歡。」說話的正是歡喜閣的頭號紅牌,美艷妖嬈得不可方物的汝嫣。   她輕靠在馬車廂的一側,妖艷動人,隱含風情,她的雙眸泛著水光,眼波流轉之際,真是蕩人心弦,勾人魂魄。   了了聞言羞紅了臉,嬌嗔著不依。   汝嫣湊過身去,依在她身畔,附耳低語。我含笑著搖搖頭,這個汝嫣灌輸的估計不是什麼好思想,果不其然,了了聽了汝嫣的話,俏臉更紅,作狀要掐她,汝嫣笑著倒在我身上。   我攬住汝嫣,在她臉上輕掐了一把,和其他的姐妹笑她。想當初我還和她爭過歡喜閣第一紅牌的頭銜呢,但現在我們卻是生死相依的好姐妹。   我輕輕撂開一角的車門簾,車前坐在車伕身邊的徐錦回過頭來,問:「九姑娘,有什麼吩咐?」   我看了看他單薄的衣裳,對他說:「你冷嗎?要不要擠進來?」   徐錦清秀的臉上掠過一絲暗紅,他搖搖頭,說:「不用,過一會兒就到將軍府了。」說著他看了看我,又道:「九姑娘,你在車裡歇會兒吧,這陣子夠你累的。」   我笑笑點頭將簾子放下,疲倦地仰靠在車座上,汝嫣低聲問我:「遇到難事了?」   我微微點了點頭,不想讓別的姐妹聽見我們說話的內容,我不想影響她們的情緒。   歡喜閣現在處境異常艱難。   嬤嬤莫墨不在了後,我就一手接起了她未盡的責任。   莫墨刺殺了負心漢和春滿樓老鴇一事,在城裡引起了軒然大波。人們一提起這事,臉上便掛著心照不宣的曖昧笑容,在他們眼裡,這就是一起爭風吃醋的艷殺。   更有競爭對手添油加醋,詆毀歡喜閣的名聲,說歡喜閣的姑娘都是妖精,會吃人的。   幸好衙門並不理會這些,我們才得以將莫墨妥善安葬,讓她的一縷香魂終歸故里。   逝者如斯矣,但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將日子過下去。   心長在別人身上,我本不去理會人們心裡的想法是怎樣的。可歡喜閣雖然還有紅牌汝嫣和青瓷頂著,但因為出了人命,再沉迷於色/欲的客人也都有點忌憚,畢竟這總是個不詳的事情,誰也不願觸霉頭。因此歡喜閣往日如鬧市般的門庭,現在冷落如可羅雀。   這就讓我對此很是憤慨與介意。人心不古啊。   這邊是毫無進帳,歡喜閣上下有好幾十張嘴等著吃飯,那邊是災後重修、債主逼債,讓我整日絞盡腦汁,疲於應對。   今日高利貸債主吳少龍便帶著一群打手大搖大擺進了門,他手裡拿著借據,一腳踏在歡喜閣大廳的紅漆木椅上,嘴裡一邊嚼著檳榔,一邊惡狠狠道:「快將欠我的錢還上,不然我就帶人來收房子了!」說話間檳榔鮮紅色的汁水四濺,甚是可怖。   說完他摸摸下巴,換上淫邪的笑容道:「順便,再將你們這幾個歡喜閣裡還剩的小娘子一併帶走!」他打量著我,涎著臉道:「剩下的倒都是最漂亮的,怎樣,跟大爺我去享福如何?」   我強忍著內心的嫌惡,躲過他的毛手,冷冷道:「吳爺,奴家剛接手歡喜閣,待查清事實再答覆您也不遲。」   什麼高利貸,根本就是和小白臉一夥的白手黨,但小白臉死了,已無對證,只得任由這個無賴色狼信口雌黃了。   吳少龍抖著手上的借據,獰笑道:「看來九姑娘是不想認帳了?!」   現在的歡喜閣已經今非昔比,根本找不到靠山來應對此種存心訛詐找茬的主,況且他手中的借據上還有估計是莫墨醉後被按下的手印。   歡喜閣現在就剩下了一個空架子,若是還不起借據上的高利貸,只能將園子抵押出去,屆時姐妹們和那些孤兒寡老將流離失所,無處可棲身。   我不露半點聲色,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說:「吳大爺,奴家又沒否認,您急什麼呀?不過您也得體諒奴家一下,今晚白將軍邀請我們歡喜閣的姑娘去赴宴,正忙著呢。」   吳少龍眼睛一亮,誰不知道在這城裡,白將軍的顯赫名聲?白若愚將軍家族世代為朝中重臣,白將軍本人雖然還很年輕,不僅功高勳重、地位顯赫,而且還是個風雅之士。城裡權貴紛紛以赴白將軍的邀請宴會為榮。   歡喜閣能被白將軍邀請上,至少說明其還是一等的青樓。   若是在宴席上,哪個姑娘被白將軍看上,到時告他吳少龍一狀,那他就別在城裡混了。   他急忙收回踩在座椅上的大腳,臉上換了諂媚的笑容,說:「既然九姑娘忙著,那吳某也不敢多叨擾了。我明日再來好了。」   我點點,淡然道:「那敢情好。」   吳少龍一揮手,讓打手們先撤出大廳,但他又回過頭來,對我說:「不過,九姑娘還是多為歡喜閣打算打算,若是因為還不起債而關門大吉,豈不讓大家都笑話你九姑娘?」   我欠身道:「多謝吳大爺教誨,您好走,不送。」   隨後我立刻去了順泰錢莊。   順泰錢莊的掌櫃是個白白胖胖的矮子。我看著他從地上費勁跳到太師椅上,猶如一顆圓滾滾的肉球,不住打晃,累得他直喘氣。   他爬在桌子上,作勢翻了翻面前高高一疊的帳本,對我說:「九姑娘,對不起了,我們還是查不到你要找的那筆款項。」   我透過蓑笠上的面紗低聲懇求他:「泰掌櫃,請您幫幫忙好嗎?我現在急需這筆錢。」   泰掌櫃用肉肉的透著精光的小眼睛上下審視我半天,道:「九姑娘,實話說吧,這筆款項最初是轉到我們錢莊沒錯,但是就在兩個多月前又轉走了。」   「轉走了?轉到哪裡去了?」我急切地問道。   泰掌櫃聳聳肩膀,「這是客戶的隱私,恕不能奉告。」   我立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兩個多月前?那不就是莫墨出事後不久的時候?   我曾看過歡喜閣的帳本,越看越驚心,原來歡喜閣一直是處於虧空狀態,帳上所餘的錢根本就不多,表面的繁華喧鬧原來都是花架子。   看仔細了,才發覺最近幾年歡喜閣每個月都有一筆來歷不明的款項進帳,莫墨一直靠著這筆款項來維持著歡喜閣的運轉。但是自從莫墨出事後,便沒有了這筆款項的收入。   我一路查問,終於追到順泰錢莊這裡,但泰掌櫃的嘴很嚴實,怎麼都不肯透露由他經手的這些款項的由來與背後的主人。   我追查每月的這筆款項是有私己的原因的。   因為我發覺,每月的這筆款項都是在我接完客後的第二天轉入到歡喜閣的帳戶的。   我每月只接一次客,而且接的是同一位客人。不過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確切地說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的臉,每回他來的時候,莫墨都會照吩咐用絲帕蒙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知道他是誰。   聽起來很刺激,但帶給我的卻是不盡的恐慌與無助,從十六歲那年初次開/苞到現在,我對男女床第間的事仍然抗拒與恐懼,這都要拜我那個恩/客所賜。   這筆神秘的款項是他付給我的嫖/資嗎?不過確實有點昂貴了。我不知道我接一次客,竟然可以讓歡喜閣上下幾百人好好過一個月呢。   我問泰掌櫃:「泰掌櫃,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嗎?」現在的歡喜閣更需要這筆錢款,那個客人已經很久沒來關顧過我了,估計是厭倦我了吧?不過能打探出來錢款是從哪裡匯出的,就間接知道了我那個恩/客是誰。   我想知道他是誰,女人總是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很介意。   曾經是妖、現在是妓/女、將來不知是什麼的我,也不例外。   泰掌櫃搖搖頭,「九姑娘,我們也有難處。」   我看著他,皮笑肉不笑。   他看著我,肉笑皮不笑。   我無功而返。   雨歇住了,馬車行進的速度加快了,將軍府應該很快就到了。   我盯著馬車的頂部,一籌莫展。短短時間我去哪裡籌集那麼多銀兩來還債呢?   我歎了口氣,汝嫣見狀伸過柔荑來握住我的手,輕聲說:「阿九,別太著急上火了,事情總會好轉的。」   坐在我身邊的青瓷也點頭道:「廿九,你放心,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不讓歡喜閣就此消失的。」   我回握住她們倆的纖手感激地笑笑。   我低聲對她們,也對自己說:「這次赴宴一定要讓歡喜閣徹底露次臉,而且要露得漂漂亮亮。」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梅廿九∼重逢   我平生最痛恨的男人有二,一為油嘴滑舌型,但對於關鍵時候也能伶牙利齒的我來講,還算不上什麼,耍耍嘴皮子也就一笑了之了,但我最受不了的便是那種看上去風平浪靜、內心卻悶騷得很的男人。   只要觸礁,便無葬身之地。   悶騷男人其實並不可怕,但是就跟趴在腳上的蛤蟆一樣,令人避之不及,南方尤其盛產。   恰巧的是,白若愚將軍便是屬於這一類的男人。   當一派斯文的他淡淡對我說出「男人與毛頭最大的區別是智慧,還有看女人的眼光;辨別女人和青桃的最大依據便是韻致,以及應對男人的手段。你二者兼而有之,所以更獨特」的話時,我越發確定了這一點。   那晚我率歡喜閣一眾姐妹鳧娜地進到將軍府去時,在專門給舞孃僻出的一間樓閣裡,白將軍已經等在那裡,周圍鶯鶯燕燕環繞。   閱盡天下美女無數的他看見我後,也不由呆愣了一下。   雖然我早已習慣男人看見我時那種合不攏嘴的蠢樣兒了,不過我還是嬌羞低頭行禮:「歡喜閣阿九帶領姐妹們給將軍行禮了。小女子萬福。」   他連忙伸出手,想要攙起我,說:「免禮,看座。」   我避開他伸在半空的雙手,謝過他,和眾姐妹落座。他看著我微笑,倒也不以為意。   他是風度翩翩的男子,禮數周到,慇勤體貼。即使貴為將軍,他的言行舉止間也絲毫看不出對待青樓女子與良家婦女有什麼區別,僅這一點,便得到了在場全體風塵女子的好感和讚賞。   他環顧整個閣間中的奼紫嫣紅與婀娜旖旎,說:「今日請各位姑娘來為宴會助興,是白某的榮幸。等會兒還請各位姐姐妹妹們替本將軍招待好各位貴賓,照顧得好的,本將軍重重有賞。」   「將軍言重了,有幸得到將軍的慧眼垂青,春滿樓姐妹定不負將軍眾望,會讓賓主盡歡的。」春滿樓的紅牌慕容睿謙恭地說道。   「是呀,有將軍的吩咐,奴婢們一定會盡力服侍好將軍的貴客。」說話的是鶯燕樓的老鴇兼頭牌趙如姿。   白將軍頷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今日來此的都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絕色,看來客人們一定會滿意的。他笑著轉向我,問道:「不知歡喜閣的九姑娘有什麼要求沒有?」   我含笑欠身,「我們歡喜閣的姑娘從不提要求,不過會滿足客人們的一切要求,直到他們沒有要求為止。」   白將軍撫掌大笑,道:「好一個『沒有要求為止』,這倒是待客的最高境界,說得好啊,來呀,打賞!」   我多謝了將軍,接過將軍侍從用托盤遞過的一枚金錠,直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都是嫉妒的眼光。我淡淡一笑,欣然將金錠收好。   這下好了,至少這個月歡喜閣的伙食不用愁了。   白將軍倒是出手大方,這一招「賞雞給妓看」極大提高了美女們的鬥志。   隨著將軍一聲令下,來自城裡一等青樓的絕色美女都魚貫而出,到白將軍的宴會大廳裡去服侍將軍的客人們了。從白將軍剛才的言談中,可以得知能讓他如此重視,今天款待的貴賓必定是非富即貴。   宴會大廳裡金碧輝煌,溫暖如春。擺有將近一百桌酒席,到處是華衣貴服,杯觥交錯,一派歡歌昇平、熱鬧非凡的景象。青樓美女們一入大廳,立即成了王孫貴族們追逐的對象,尤其是盛名在外的各大青樓的紅牌們。   都是見過世面的主兒,紅牌們應對起這些達官貴族的金主們都是駕輕就熟,如魚得水。一時間全場滿目鶯鶯嬌軟,細語歡聲,場面旖旎。   不過大廳中央前排有一個桌子格外熱鬧異常,許多人在圍著將軍和幾個客人,想必他們就是今天這場真正的主角,能有將軍親自出馬,還有百桌客人相陪,估計是些了不得的貴客吧。   群芳們也紛湧而上,將那桌給圍了個結結實實,越發看不清「貴重」客人們的臉了。   了了頭次看見這麼盛大的場面,縮在我身後不敢近前。   汝嫣嬌笑道,「了了,別怕,跟著我,姐姐帶你去轉場子。」   了了望向我,我含笑點點頭,說:「你就跟汝嫣去吧,多見見人也好。」   青瓷對著非煙說:「非煙,你也跟我來吧。」   於是汝嫣和青瓷帶著了了、非煙以及其他歡喜閣的姐妹穿梭於各桌酒席,向往日相熟的客人們插科打諢,調笑致意,她們就像大海裡的浪花,融進了波浪中,一會兒就不見了。   我站在角落裡,觀察著大廳裡的各色人等,卻聽背後有一個嬌弱和清冷的聲音響起,「怎麼,歡喜閣的頭牌也當起老鴇來了?不是說歡喜閣就要倒了麼?」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春滿樓的紅牌拂衣姑娘。   她看著我,美麗的丹鳳眼裡有敵意,前不久歡喜閣的老鴇剛剛殺死了她們那裡的老鴇,害得她們也跟歡喜閣的姑娘們一樣,惶惶然不知所措。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我淺淺笑笑。   「拂衣,不得無禮。」一個低柔的聲音響起,春滿樓紅牌慕容睿出現在我眼前。她眉如遠黛,膚若凝脂,身著黃羅雪紡裙,滿頭的青絲鬆鬆挽成髮髻,其中插著一支青玉珠釵,三步一搖曳,風華萬千。   我在心中暗自讚歎她的標緻,她卻也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我,說:「聞說歡喜閣的九姑娘絕色無雙,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我微笑道:「姐姐過獎了,姐姐才是一等一的標緻人呢。」   拂衣淡然道:「互相吹捧麼。」   我和慕容睿互望一眼,掩袖而笑。有時候女人們的友誼也像愛情那般,莫名其妙就有了。   將軍府的管事劉浩哲過來,有禮地說:「慕容姑娘,將軍請您為大家獻唱一曲來助興。」   慕容睿點點頭,轉身便要隨著劉管事走。但又回頭看我,躊躇一下懇切道:「妹妹日後若有什麼困難儘管托人來找我,只要我能幫的,一定鼎力相助。大家都不易。」   我點點頭,給她施了一禮,「姐姐的深情厚意,阿九記得了。」   慕容睿微笑著和拂衣匆匆往台上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回身一瞥,發現好多看熱鬧的目光。   也許大家內心是希冀春滿樓和歡喜閣能夠掐起來,能鬧個你死我活最好,但她們看錯了,我和慕容睿都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所以抱歉了,大家沒有戲好看。   深知掙扎在人世實不易,估計慕容睿她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想著,心中卻有一絲暗喜,小小一份友情,讓我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鋪著紅毯的寬闊高台上,慕容睿與拂衣一個撫琴,一個高歌,琴聲悠揚,歌聲美妙,遠遠飄渺,猶如仙子在瑤台歌唱。   「浮生如斯,   緣生緣死,   誰知,誰知?   情終情始,   情真情癡,   何許?何處?   情之至!……」   慕容睿的歌喉如黃鶯啼囀,高亢卻又柔情,滿場俱靜,如癡如醉,都在聽她的歌唱。   「浮生如斯,緣生緣死,誰知,誰知?」   我站在角落裡,聽著聽著,不覺也有點癡了。   情為何物?情真情癡,總有時。   既然人世間萬物本是虛空的,造物者何必都要安排眾生到世上走一圈呢?既然沒有結果何不如就不讓它開始?免得多情自古空餘恨。   正癡癡想著,突覺得有兩道冷冽的目光從背後射來,我悄悄轉頭回身,逡巡大廳一遍卻一無所獲。   我倚靠在柱子邊,越發躲進了角落的陰影裡,似乎有人在窺探我,我卻無處尋找到目標,這種缺乏安全的感覺總是令我害怕。   一曲終了,全場掌聲雷動。城中第一金嗓子慕容睿果然了得。   接著便是鶯燕苑的趙如姿和金仙兒出場,她們都穿著短襦長裙,裙腰繫在腰部以上,給人一種俏麗修長的感覺。   她們要表演的是雙人舞《春鶯囀》,這二姝美貌若花,蔥指纖長,碎步玲瓏,舞姿迤邐,節奏歡快,真可謂是「繁音急節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鏗錚」!   引得客人跟隨著節奏輕敲桌面,有的還站起和著節拍一起舞動,調起了全場歡騰的氣氛。   眼看《春鶯囀》一舞就要落幕,汝嫣和青瓷以及歡喜閣的姐妹們都聚攏在我的身邊。   青瓷提醒我:「阿九,等會兒就輪到我們了。」   我「恩」了一聲,緩緩道:「不用緊張,盡我們努力就成了。」   姐妹們點點頭。   我轉身問子佩,「子佩,你把琴調好了嗎?」   子佩低聲道:「九姑娘,已經調好了,別擔心。」   我點點頭,伸出手對姐妹們說:「來吧,姐妹們,為了歡喜閣而努力。」   大家將纖手疊在一起,彼此都給了對方一個信心,然後施施然齊齊登上台去。   低柔的琴聲從子佩修長的手下淌出,那美妙的琴聲似乎很遠,遙不可及,又似乎很親近,繚繞耳際。隨著琴聲,汝嫣、青瓷、了了、非煙以及歡喜閣的另外兩位姊妹一行六人,翩躚起舞。她們的翦瞳好似雲間月,玉容堪比水中蓮,不論從何角度,全身舞動的線條都是那麼秀美與舒暢。   她們身穿清一色的粉色輕紗,揮舞長袖,舞姿輕盈飄逸,似是春天裡含苞待放的花朵,嬌艷欲滴。而我一身紅衣,唱著《綠腰》曲從她們中間鳧娜升起,似是一株盛開的紅梅,明艷照人,尤其是我額中的那點紅梅花,更襯得我無暇的臉魅惑眾生。   我輕盈地轉動著身體,進退旋轉,婆娑縵妙。   托,劈,抹,挑,勾,剔,隨著子佩靈巧的手的彈奏,琴聲漸漸湍急起來,節奏先慢後快,我從抒情的慢舞改為了快速地旋轉。場上只見我紅色的影子在舞動,「以後若是讓我再見到你,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耳旁似乎誰在低語著,我突然一陣心痛,閉上眼睛,旋轉得更急。   我流轉的眼波與紅色舞衣顯露出來若隱若現的曲線,讓我成了一株帶著野性的梅花,燦爛得耀眼。   當子佩最後一個音符嘎然而止時,我也匍匐在地,正好成了粉色花朵中的鮮艷的花芯。我們組合成了一朵帶有紅色如火花芯的桃花!   場上半天沒有響應,但一會兒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和喝彩聲,我和姐妹們聽到客人們在喊:「歡喜閣,歡喜閣,歡喜閣!」   先是參差不齊,但很快就整齊劃一了,客人們用手敲著桌子,一直不間斷地喊著「歡喜閣」,直到我和姐妹們謝幕,他們爆發出更熱烈的掌聲。   當我和姐妹們從台上下來時,便成為了每張桌子的新寵。客人們爭先恐後地拉我們入座,搶著和我們說話,很快歡喜閣的姐妹們都被拉跑,分散在各桌去了。   我一邊巧笑嫣然地和達官貴族們頷首示意,偶而也順道挑個眼風給他們,一邊輕移蓮步快速跟隨著將軍府的劉管事來到貴賓桌前。   白將軍立起身來,笑著說:「煙蛾斂略不勝態,風袖低昂如有情。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歡喜閣的姑娘跳得好啊!真不愧是莫嬤嬤調/教出來的高徒!」   提到莫嬤嬤,我心裡一沉,頓時默然。白將軍也自覺失言,便輕咳兩下說,「來,九姑娘,快來見見洛王爺!」   「洛王爺!」我聞言全身一振,隨著白將軍所指的方向看去,懶懶坐在椅上、冷冷看著我的,不是他那還有誰?!   他目光深邃,眼神攝人,修長的手正端著酒杯,線條優美的嘴角勾起,掛的卻是嘲諷與冷漠的微笑。   我的呼吸急促,十指冰涼,我顫抖著手,緊抓著身旁的椅子扶手,不讓自己倒下去。   離開王府三年了,這還是我們頭一次見面,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場合下。   不過,我早該想到,總有一天我們會這樣見面的,他應該很得意見到今日這樣狼狽而下賤的我吧,因為當初狠心送我進青樓、讓我本就單薄的一片天從此淪落成灰黑色黯無天日的,就是面前曾經救過我的「哥哥」——洛宸天!   梅廿九∼調戲   我,抬頭,無力地顫抖著行禮。   他,低頭,淡漠地微頷首回禮。   而後,我低頭,他抬頭,我強自忍淚,他冷然無表情。   如今的他,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   現在的我,是個草芥低賤的妓/女。   雲和泥,天壤之別。我們根本從來就沒有見過,我也不配和他相識過,不用提我們曾經是一家人,更何況他從來就不承認我是洛家人。   掐絲團花紋金盃裡盛的是琥珀美酒、鎏金雙獅紋銀碗裡裝的是珍饈佳餚、花卉底紋琉璃盤裡放的是精緻細點,滿目繁華,豪華奢靡,但對我來說,卻味如嚼蠟,坐立難安。   白將軍原想將我安排在洛宸天的身邊陪酒,但洛宸天的身邊早被別的鶯燕搶先都坐了,且貼著他不放。儘管在洛宸天的身側還有兩個大座,但一看就知道是貴客坐的,應該只是暫時離開的,也坐不得。   白將軍看看我,有點可惜地笑了笑,於是讓我坐在城中首富柳康身邊,正好與洛宸天坐了個面對面。   剛一落座,柳康肥厚的短手指便抓住我的纖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不住撫摩著,他已經有點喝多了,被酒意熏紅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臉龐和胸口看。我沒有心思和柳康周旋,我還未從和洛宸天相見時的慌亂與恍惚中脫離出來。   隔著桌子,洛宸天的一雙俊目落在我的身上,在我暴露的衣飾上停留了一會兒,劍眉一挑,便將眼光移開,但我已然在他眼裡看到了冷冽與鄙夷。   我瑟縮著避開他銳利審視的目光,熱鬧的滿桌人群中,獨有我,覺得自己無比脆弱,無依無靠。   直到柳康嘴裡的熱氣呼到我的耳旁,我方才覺察到他充滿色/欲的眼神,悄然忙把自己肩上的紅帛拉過來遮掩著胸口,但紅帛是薄輕透的,這樣的若隱若現反而讓柳康的眼珠子更要突出來。   柳康湊近我,嘴裡的酒臭噴到我的臉上,「歡喜閣的九姑娘,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才知道什麼是美若天仙的妙人兒。」說著,他把我的手捏得更緊,同時遞過一杯酒來就要我喝下。   我連忙向後退避,但柳康的酒杯已不依不饒地端到我的嘴邊,他看著我說:「九姑娘,怎麼不喝?那就是不給我柳某人的面子了!難道鼎鼎有名的歡喜閣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   一句「歡喜閣」將我從失魂落魄的狀態拉了回來。   我記起了今日來將軍府的主要目的。現在我是歡喜閣老鴇,承載著歡喜閣上下所有的希望,怎麼能這麼沒出息?   我連忙令自己收攝心神,不能因為走神而誤了正事。   而且,既是墮落了風塵,還得有職業道德不是?   我陪笑著,柔聲說:「廿九怎敢不給柳爺的面子?能和柳爺喝酒是廿九修來的福氣。」說著我便要接過柳康的酒杯,但他卻不放,非要自己拿著酒杯讓我喝下酒。   我無奈,只得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下了這杯酒。柳康興奮地眉開眼笑,攬過我的身子,就要將我納入他懷中,我掙扎著,但又不敢太大力,怕惹惱了他。   正僵持著,我的座椅背後走過兩個翩翩佳公子,一樣的俊美挺拔。   其中的一個對另一個說:「二哥,你少喝點,今晚是讓你來尋樂子的,不是讓你來買醉的。」   他們正走過我的身邊,我聽到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響起:「你別管我了,老三,你儘管去好好逗樂子吧,別耽誤了你。」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那哪成啊,咱們兄弟最重要,不能重色輕兄呀!」   渾厚男子聲音悶笑了一聲。   我聽到聲音,卻如遭雷擊,全身猶如泥塑菩薩般僵硬。   兩個男子走過時,其中渾厚男聲的主人無意回頭看了我一眼,他的身體立刻頓住了,他張口,聲音震驚而顫抖:「你,你……小蝶?!」   我半晌不敢抬起頭來,不用看,我已知道站在我身邊的兩個男子是洛王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洛宸星與洛宸夜,也就是我曾經的二哥和三哥!   我垂下眼簾,握緊雙拳,將心中想要慟哭的衝動壓下,我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冶艷的笑容,婀娜地站起,朝著他們施了一禮,聲音妖媚慵懶:「歡喜閣梅廿九,見過兩位爺。」   「梅廿九?」二哥洛宸星英俊的臉上有著迷惑,「你,你不是小蝶,洛塵蝶麼?」   「二哥,你喝醉了,她怎麼可能是小蝶?小蝶不是已經死了嗎?她是歡喜閣的九姑娘。」三哥洛宸夜連忙提醒著洛宸星。   「不,她是,她是。」洛宸星看著我半天不移開視線。   見洛宸星說得那麼肯定,洛宸夜也湊近我觀察了半天,道:「確實有幾分相像,不過二哥,且不論小蝶早已死了,就憑九姑娘的成熟與嫵媚,小蝶怎麼也不可能有的啊!」   洛宸星看著我,眼神卻彷彿要透過我看著誰,他的眼裡有深深的痛楚。   他看了我半天,終於還是頹然歎了口氣,「多有得罪了,九姑娘。」   我輕輕搖搖頭,淺笑著坐下,心中的悲傷卻在一點點堆積著,慢慢地在淌下淚來。   「二哥,連你也認不得眼前這滿臉風塵味的小蝶了嗎?」   從王府離開的時候我還是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短短的三年,讓我迅速滄桑成熟成一個女人,眼下的我滿臉粉黛、妖艷放蕩,哪還能和那個純真的小女孩聯繫得起來?   二哥和三哥認不得我是正常的。我在心裡哭著,臉上卻笑著。   柳康又遞過一杯酒來,我接過,也不言語,仰脖一口幹掉。   沒料想他遞來的卻是一杯烈酒,火辣辣的酒流順著我的喉嚨往下燒到我的全身,我猛地嗆了出來。   我推開柳康伸過來要拍我背的手,一邊不停地咳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看著端坐我對面的洛宸天,他正懶懶地斜倚在椅背上,饒有興味地看過了洛宸星和我剛才相認的一幕。   他覺察到我在盯著他,於是將如星的眼眸轉向我,眼神卻變得冷冽而深邃。   「小蝶已經死了?是他吩咐的嗎?」我看著洛宸天,暗自揣測著。   但轉念一想,就這麼「死」了總比毫不光彩地被人認出的好!   畢竟若是被人知道歡喜閣的梅廿九竟然曾是洛府無聞的小郡主(雖然從來沒有被承認過),洛王府的門第會因此蒙羞,而早在黃泉之下的老洛王爺估計要將孟婆湯打翻,一路狂奔著還陽了!   所以,我「死」得好,死得好啊!   酒壯了我的膽,我盯著洛宸天,回接他冷冽的目光,無意識地一杯又一杯喝下柳康為我倒的酒。   沒一會兒的功夫,我已經喝多了,便感覺自己的腦袋發沉,俏臉發燙,全身發熱。   我努力想睜開醉眼,此刻的我應是面泛桃花,因為我看見柳康死盯著我的酒色熏心的眼裡,有著難以按捺的火熱慾望。   突然我的胸口一涼,感覺到一個冰涼帶著金屬質感的東西緊貼著我的肌膚,從我低胸的領口裡滑了進去,讓我不由瑟縮了一下,神志有點清醒過來。   這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紅帛已被柳康撥弄到一邊,露出了隱約的高聳白皙的胸/脯,不單是柳康,這張桌子上的男人的視線幾乎都盯在我嫩白勝雪的胸口。   我面紅過耳,連忙支起殘餘的神智,伸出纖手顫抖地摀住胸口,手一按到身上,才發覺柳康剛才往我紅色舞衣低低的領口裡塞進的竟然是一枚金葉子!   他手裡還拿著一疊金葉子,臉上帶著火熱的慾望,對我說:「阿九姑娘,只要你喜歡,這些金葉子都是你的!」說著還要往我的胸口裡塞進金葉子。   我用紅帛緊緊裹住自己的身體,對他說:「不,不,柳爺,廿九不要——」   「來啊,害什麼羞嘛,」柳康看著我的胸口,臉上帶著淫褻的笑,道:「出來招呼客人,這麼放不開可不行啊!」說完,拉住我的紅帛,用力想要撕扯開。   「不要——」我緊拽著自己的紅帛,心裡充滿了恐慌與屈辱。   我死命想拉住唯一可以讓自己勉強遮羞的輕紗,但由於醉意甚濃,加上柳康處於異常興奮的狀態,我無力抓住薄紗,絕望地看著它一點點從我手中被扯走。   坐在對面的洛宸星目睹著這一切,他的雙拳緊握,頭冠簌簌顫抖,我那一向敦厚仁慈的二哥,可能是因為覺得我和他的妹妹很相似,所以不忍看我這麼受辱,他猛地將酒杯重重一頓,便要出聲喝止。而白將軍見此也立刻站起想要為我解圍。   「柳大人,玩得興致很高啊!」   一個清冷而帶著嘲弄的聲音響起,讓獸/欲賁發的柳康聞聲立刻停止了動作。   說話的人是洛宸天。   他懶懶看著柳康,嘴角似笑非笑。   柳康趕忙轉向洛宸天,臉上已換上了恭謙和諂媚的笑容。   「多謝王爺,托洛王爺和白將軍的福,小的才得以與王爺同坐一桌,共享此良辰美景,小的真是三生有幸。」他說著,手上已經鬆開我的薄紗,放了我。   「是嗎?柳大人玩得很是盡興,但本王今晚卻還沒有和九姑娘說上一句話呢。你說說看,本王該怎麼懲罰你呢?」洛宸天俊美的臉上有著溫文的笑意,眼裡卻閃過一絲冷意。   「不敢不敢,」柳康忙不迭地說,「是小的該死,不該專美於前,是小的該死!」他的酒意已經嚇醒了一大半。   誰不知道這位洛王爺看著俊美無鑄,實際上卻是個呼風喚雨、冷酷無情的狠角色?!   得罪了洛王爺,就是毀去了自己的前程與「錢」途!他柳康估計日後也保不住這城裡首富的頭銜了。   洛宸天朗聲大笑,「柳大人也不必這麼緊張,開個玩笑而已。不過,若是本王想和你交換一下姑娘,不知柳大人可否樂意?」   「可,當然,當然,這,這是小的榮幸……」柳康簡直是語無倫次,拚命擦著汗。   洛宸天微笑著將身邊的兩位姑娘推開,說:「你們去伺候柳大人。」   兩個姑娘嘟起小嘴,斜瞥我一眼,極其不樂意地從洛宸天身邊離開,走到柳康這邊。   柳康連忙幫我整理好身上的紅紗,說,「九姑娘,你就過洛王爺那裡去吧。」   我點著昏沉的頭,盡力抑制住醉後的頭暈,勉力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我茫然地踉蹌著,注意腳下的路,努力辨認著洛宸天所在的方向,但快走到他的身邊之時,一個踉蹌,差點撞到旁邊的椅子。   一雙大手及時扶住了我,洛宸星渾厚的聲音傳來,「小心!」   我站穩了身子,睜大眼睛,醉暈暈地帶著歉意朝洛宸星微笑。   正要張口想和洛宸星說上幾句話,不遠處突然伸出一隻胳膊,有力地將我拽了過去。   我的身體向前一傾,猛地撞進了一個懷抱中。   這一撞用力之大差點將我胸腔裡的空氣給撞了出來。   我低吟了一聲,用手揉揉被撞痛的額頭。   鼻側裡聞到一種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我定了定神,勉力撐起趴在那個懷抱中的綿軟的身子,仰高了頭,卻和懷抱的主人對了個正臉。   那個男人居高臨下看著我,臉上掛著邪佞而冷酷的笑容,我眨了眨了眼睛,他是洛宸天!   我似見了鬼一般猛地往後縮,但整個人卻被他提起,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熾熱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邊,我心驚之極,開始在洛宸天的腿上掙扎,但他只用一隻手就牢牢控制住我拚命掙扎的身體。   洛宸天一手緊握住我的腰肢,一邊面朝著酒桌笑著說,「歡喜閣的九姑娘原來是朵帶刺的玫瑰呢!」他的話引來桌上一群男人的哄笑。   他瞇起眼看著我,我撇過臉,卻被他用兩根手指托了回來,他用手捏緊了我的下顎,命令道:「看著我。」   我的下巴被他捏得很痛,被他強迫地抬起頭來,他的臉和我的靠得很近,我近距離地看著他完美的輪廓和俊秀的五官,他的下巴有青青的胡茬根。   這個男人確實有著他致命的誘惑力。   一如多年前初次相見。   但是我知道這個男人俊美的外表後面,藏著一顆多麼冷酷無情的心。   我已經被他踩在腳底碾作成泥,萬劫不復了,他還要怎樣?!   我顫抖著,抬著眼看他,美麗的眼睛裡慢慢蒙上了一層淚霧。   他看我一會兒,附耳低聲對我說道:「我沒看錯,你確實是個蠱惑眾生的妖精。」   他嘴裡呼出的熱氣在我臉側,而他放在我腰間的手緊貼著我的肌膚,則開始撫摩了起來,並一路往下。   他對我,便如嫖/客對妓/女。   「不要,」我含著眼淚看他。   他不可如此!   不管現在是什麼場合,我又是什麼身份;不管他認不認我,有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這個卻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這與倫理有悖。我顫抖著用眼神哀求他,望他能收斂住對我毫無忌憚的肆虐。   但他的嘴角勾起邪魅的笑,道:「青樓女子不就是用來給男人取樂的嗎?」   說著他揪住我肩上的紅帛用力一扯,我還來不及驚呼,薄紗就此從我的肩上滑落在他的手中,我光潔雪白的背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入了這張桌子上所有男人的眼。   梅廿九∼羞辱   我驚呼一聲,羞怯地想要用雙手遮掩住身體,卻被洛宸天向後反扣住了兩隻手。   這個姿勢讓我只著薄薄紅裡衣的胸,毫無蔽幛地高聳挺露在他的眼中。   他的視線在我粉嫩的胸口處停留,眼神黯沉,似乎有隱約的情火,他緩緩道:「你確實有不錯的身體資本,無怪乎勾引了如此之多的男人。」   我在他一手的桎梏中動彈不得,羞憤得簡直要死去。   我顫抖著看著他,「你,你怎麼能,能……」   他邪魅地靠近我,挑/逗般在我唇邊呵著氣,「我的這個舉動不僅是方才柳康想做的,也是全桌的男人都想做的,我只是替他們實現了他們的願望而已。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在他們的心裡都恨不得把你剝光嗎?」   我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來自背後落在我裸/露肩頭的淫褻目光,我逃開他火熱的氣息,無力地掙扎著對他說,「放,放開我……」   「放了你?」他冷笑一聲,「我想要的女人,還沒有一個逃得掉。更何況是一個人盡可夫的青樓女子?」   我低聲懇求他:「你,你想要怎樣?」說話間,羞辱的眼淚已經緩緩順著我的臉頰滑落。   二哥洛宸星出聲了,「大哥……」他溫厚俊美的臉上有一絲不忍。   洛宸天並不看他,只是淡淡道:「二弟,你別管,我只是要和九姑娘逗逗樂而已。」此言一出,讓坐在對面的白將軍也收回了他要說的話。洛王爺有此雅興,誰敢阻擋?   無人可援助,我的眼淚不停滴淌落在洛宸天的胸膛,他身著更顯其清俊的藏青色長袍,但只一會兒,我的淚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胸前衣襟,他胸口的衣襟呈現一大片暗漬。   他不悅地蹙眉,冷聲說道:「怎麼?和別人調笑的時候那麼風/騷入骨,到我懷裡就不高興了麼?」   他用修長的手指端起一杯酒,放到鼻側聞了聞,懶懶道:「好酒。」   說完他呷了半杯酒,然後將酒杯湊到我的嘴邊,說:「喝下去。」   我緊閉著雙唇。他挑起眉頭嘲諷道:「和別的男人都可以喝,本王的你就喝不得嗎!」   他捏著我的下巴,強迫著讓我張嘴。   我的心中一陣絞痛,雖是風塵女子,但莫墨對我也曾如女兒一樣,並不隨意將我給男人任意作踐糟蹋,雖然也見過不少好色之徒,但在大庭廣眾下被如此羞辱還是第一次,尤其是洛宸天的羞辱讓我真切體會到了一個妓/女自尊心被踐踏時的無奈與羞恥。   可是,和我們青樓女子講自尊,怕都會玷污了那些正人君子的嘴。   此刻,無邊無盡的悲哀已經摧毀了我的神智,使我恍恍然,似沒聽見他的言語。   見我毫無反應,他捏緊了我的下顎,附耳低聲道:「你就願意這麼強麼?那等會兒看你們歡喜閣的人還能不能回得去!」他那張俊美的臉上冷酷中暗藏著邪佞。   淚,無聲掉落,我張開嘴,和著眼淚喝下了這杯酒,滿口都是他的味道,滿心都是酸澀與痛楚。   他邪佞一笑,低語道:「這才是歡喜閣的好姑娘,難怪男人會喜歡你。」   洛宸天在我耳邊的輕聲細語,讓我喝他喝過的酒,使桌上的人都以為我們在親暱廝纏,他們都心照不宣地假意調轉開視線,臉上卻露出曖昧而蘊含深味的微笑。   這是洛王爺和歡喜閣姑娘的風流韻事,外人不足道也。   而柳康身邊的兩個姑娘則用妒恨的目光盯著我,眼裡有刺。   這就是男人與女人尋歡的不同之處。   世間偏愛大男人,男人的放蕩不羈是風流倜儻,而女人的大膽開放便是風/騷下賤了。   毫無可比性。   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顧及洛宸天的言語與旁人的眼光了,醉酒後的眩暈與裸/露身體的羞恥讓我全身乏力。我垂下頭低聲啜泣道:「把紅帛給我,還給我……」   他卻無動於衷,只是看了看我,摟著我的腰,探手到我的腦後,從我高挽著的髮髻結處,猛地一下抽出我用來挽青絲的梅花鑲玉珠釵。   頓時,我長及齊膝的青絲鬆散,如瀑布般傾瀉下來,散落在我的身後,散落在他的臉上,包裹住了我裸/露的身體,也遮去了所有在場男人火熱慾望的眼神。   隨著珠釵被抽出,我全身強撐的骨頭彷彿也被抽掉了,我含著淚閉上了雙眼,軟弱無力地伏在了他的懷中……昏睡,猶如死去。   絲竹聲聲,歌喉鶯囀,忽遠忽近。   短短的幾個時辰,我卻覺得昏睡了有一世那麼長。   再睜眼,已是在雕欄玉砌的閣間裡。   四下安靜,空無一人。   我扶著暈眩的額頭從休息用的矮榻上緩緩起身,身上披著的大氅順著我起身的動作滑落了下來,是件男人的狐皮大氅。   我連忙用手扯住,阻止它的滑落。   這件狐皮大氅有點眼熟,忽的,我的纖手有點顫抖,似是洛宸天的。   低頭,身上的紅帛依然圍在肩頭,我茫然,是否又是酒醉了而做了個噩夢?   環顧四周,發覺原來這就是我曾經待過的專供今晚青樓姐妹們休息的閣間。   此時正是賓客酒興正酣的時候,來將軍府應召的青樓紅牌應早已供不應求,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我外,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拿起狐皮大氅,心下暗恂,是誰將醉後的我攙扶到這裡休息的?   是他嗎?洛宸天那張冷酷的臉在我腦子裡浮現。我抓緊了柔軟而溫暖的狐皮,眼裡有淚要奪眶而出。我垂下眼簾,強自將眼淚嚥回去。   精緻的紗窗沒有關緊,我從窗縫中望出,窗外的雨下得更大,天地間一片霧氣。大雨打在牆角的芭蕉上簌簌作響。   梧桐芭蕉雨霖霖,冷暖飄零獨自知,桃花園裡胭脂夢,櫻花瓣瓣,意欲飄何處?   將軍府裡沒有梅花,卻有許多桃樹,在這冷天裡估計也是暴雨打桃花吧。   我低吟,苦苦一笑。   我已如雨下芭蕉,濁水殘荷,孤鳴野鶴,還想著花幹什麼?   現在的我即使還是花,也是殘花敗柳了。   風吹起了我鬆散的長長青絲,我驀然驚覺,我的梅花鑲玉珠釵呢?!   自被洛宸天拔去珠釵後,我便昏醉不醒,竟然將珠釵落下了。   若是別的金銀首飾丟失也就罷了,偏這支梅花鑲玉珠釵於我來說,至關重要。   這支梅花鑲玉珠釵是我央求母親為我手工製作的,母親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打造完成。   這支珠釵的釵柄鑲玉,以玳瑁做花瓣,團團的梅花瓣中以夜明珠為蕊,做工細緻,巧奪天工。   我隨身不離,不僅是因為它的美,因為這支珠釵對我來說,還有很重要的意義。   不,不可就此將它丟了!   我驀地站起,連狐皮大氅也顧不得披上,疾步跨出門坎,便往將軍府宴會大廳的方向前去。   入夜。   將軍府裡滿處宮燈,燈火通明。   長廊曲折,庭院深深。   我低頭行走在長廊裡,輕紗翻展、衣裾飄飄,若輕欲飛。   我徘徊停佇在廊沿,抬起頭,任風夾著點點雨絲打在我臉上,我張開雙臂,長髮隨風飄揚,欲乘風歸去。   「你要隨風飛走麼?」背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我一僵,轉過身去,看見白將軍正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微紅了臉,低了頭施了一禮。   白將軍細量著我,道:「本將軍得空出來透個氣,卻看見一個仙子正要偷偷飛天而去……」   我輕輕一笑,道:「將軍說笑了。」   白將軍笑道:「難道是本將軍看錯了?」我但笑不語。   「誰是仙子要飛天?」一個嬌柔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   我望去,只見長長的迴廊處站著一眾女子。   為首的三個女子中,居中的一位嫻靜典雅,身材苗條而面容豐腴,高峨入時的髮髻,輕披兩肩的素色紗巾,更給她增添了亭亭玉立的動人風韻。   而她旁邊分別站著兩個女子,一位身穿紫色長衫,鳳眼紅唇,眼波流轉,艷麗得如同一朵桃花,說不出的風流俏麗,美得讓人心醉;另一位則挽著雙環髻,明眸皓齒,臉上稚氣未脫,但那種欲行還止、顰笑俱斂的儀態,卻讓她如一朵空谷幽蘭,散發著淡淡芳香。   白將軍眼神一亮,笑道:「你們怎麼出來了?」   嫻靜典雅女子嫣然一笑:「這可要問你的寶貝妹子了。」   梳著雙環髻的少女嬌笑著上前,挽住白將軍的胳膊,撒嬌著說:「哥哥,是我要看熱鬧,所以拖著兩位嫂嫂出來的。」   美艷女子道:「你倒也坦白痛快,」她看看雙環髻少女,促狹笑道:「怎麼不再坦白些,說你是仰慕洛府那位王爺而來的?」   雙環髻少女羞紅了一張俏臉,對白將軍說:「哥哥,你也不管管小嫂嫂,還有外人在呢!她,她是胡說的。」   美艷女子笑道:「好,好,我胡說,那是誰還說等會兒要給洛王爺彈奏一曲的?」   雙環髻少女跺著腳連連不依,嫻靜典雅女子笑著阻止了這兩位美人的爭鬧,說:「你們先打住,在客人面前不可失禮。不然咱們當家的人可要惱了!」說著,將戲覷的眼神轉向白將軍。   白將軍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們有將我這當家的人放在眼裡嗎?」   三位女子聞言,不約而同地舉袖掩口而笑。   白將軍朝我笑道:「九姑娘,讓你看笑話了,」他指著嫻靜典雅和美艷女子道:「此為敝人內子,阮靜橋、絕絕。」又指著雙環髻少女,道:「此為我妹子,白子蓮。」   我上前施禮,她們嫻雅還禮。   將軍夫人阮靜橋望著我道:「你可是歡喜閣的九姑娘?我早已聽府中的人說過今晚來府的姑娘都是人間絕色,其中卻以九姑娘最出色。」   我低頭道:「將軍夫人過獎了。」   她搖搖頭,淺笑道:「一點也不為過,確是美若天仙,不似我們凡間人。」   白將軍也道:「靜橋,果然是咱們心意相通,我方才也正有如此疑惑呢。」說著他轉過身,看著我,半晌沒有說話,眼裡隱隱有深意。   絕絕掩袖笑道:「既是如此喜歡,何不就留她下來,長伴將軍左右?」說話間,她美麗的眼睛無意地往我身上一瞥,目光敏銳,閃過一絲慧詰。   阮靜橋含笑望向白將軍,道:「那要看將軍的意思了。」   我紅了臉,白將軍竟有幾分尷尬,他輕咳了幾聲,道:「你們不是說要去看表演嗎?此時最熱鬧,就去吧。」   白子蓮嬌憨地拍掌:「好啊,好啊,還是哥哥最好,子蓮也想看看那些人間絕色呢。」   白將軍道:「那你們隨我來吧。」他轉臉問我:「九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我低頭道:「請將軍與夫人先行,廿九隨後就去。」   他點點頭,深深望我一眼,而後掉轉開目光,邁開大步前行。   阮靜橋與絕絕互視,而後含笑看著我頷首,帶著白子蓮一路尾隨著將軍鳧娜前去。   據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紅花和白花。   紅花嬌艷,白花素雅。   只是,當他得到白花,白花便成了朱門旁慘白的余灰,而紅花則是夏日裡高高盛開著的如火木棉花;但若是他得到了紅花,紅花便是釀盡酒後將棄的紅色酒糟,而白花則是抬盡了頭方見天際的皚皚聖潔雪花。   但白將軍卻同時擁有了紅花與白花,能同期、相間地點綴他漫漫的命運。   人世間愛花惜花的男人當羨如白將軍,何其幸運何其美滿。   但他們的美滿與幸福卻觸動了我心裡的那根弦。   曾幾何時,我也曾在這樣溫暖和煦的氛境中存在過,有父母、有兄長、有友情,可如今,卻身陷萬丈泥潭,空留一腔餘恨。   寒風蕭瑟,卻似我心中的淒涼。   我佇立在宴會大廳門口,望著裡面華麗而喧鬧的景象。   大廳裡依然是歡歌笑語,英雄如劍,美人如虹。   我看到了白將軍帶著夫人與妹子與洛王爺相見,看見了白子蓮臉上的崇拜與嬌羞,也看見了洛宸天神采飛揚的微笑,那張俊臉上何曾有面對我時的冷酷與鄙夷?   當然,我是青樓風塵女子,除了金銀財寶,也只配得到別人眼裡的輕賤。   我悄然退回到宴會大廳門外的長廊上。   外面的風雨一陣狂過一陣,長廊兩邊墨綠色的樹被吹得東搖西擺,吹得弱不勝衣的我,刺骨的冷,透心的涼。   一陣美妙的琴聲隔空飄渺傳來,彈琴人的琴藝與子佩不相上下,一樣高超巧妙。   應是白子蓮在彈奏吧?   她彈奏的是「高山流水」,取材於「伯牙鼓琴遇知音」。   琴音高亢處激昂奔放,不愧為將軍英雄世家的兒女,帶著幾分豪氣;低柔處卻婉轉情真,柔情似水,如泣如訴。   ……   伯牙不語,子期不語,   唯高山之志,流水之情,巍巍乎,潺潺乎,如流水。   琴聲如水。   情懷如水。   如水的音樂裡,有心的觸角互叩靈犀。   子期死了。   伯牙的琴,碎了。   碎成一朵蓮花,藏在荷塘深處,舟與腳,都無法企及。   傷心欲絕的人只能遠遠地在岸上,守望,終身......   ……   琴聲完美而悲涼,而我竟已癡了。   我倚柱而立,風吹亂了我心,亂了我的發。   找不到可以將青絲挽起的髮帶,我偏過頭,將一頭青絲攏到左肩頭,低頭不語。   右側卻有一隻手伸過來,那隻手修長而乾淨。   手心中正躺著我那支梅花鑲玉珠釵。   我徐徐抬起秋水一剪的雙眸,順著那隻手直望著那手的主人。他正悄然佇立在我身旁,瞳眸裡有著深深的憐惜。   我的眼眸裡漸漸蓄滿淚水,盈盈欲墜。   梅廿九∼摧殘   他輕聲問道:「是在尋這只釵子麼?」   冷風吹過,我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他挺拔的身子有點搖晃,看來風已將他的酒意勾起。   我無語淚凝眸,微微點了點頭。   我伸出纖手,想要拿回珠釵,他卻一合掌心,將珠釵握在手心。   我的手頓然停住,我望著他,他深深看著我,俊美的帶著醉意的臉上有一絲恍惚與迷惑。   眼前的他,似乎已經醉了,但他在努力讓自己清醒,他問我:「你是小蝶嗎?」   我低下頭咬著唇,抑制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輕輕搖了搖頭。   他似在克制著什麼,自言自語道,「你不是小蝶?那你為什麼背上會有和她一樣的梅花印記?為什麼一顰一笑和她如此相似?」   他說著,靠近了我,伸出手想去觸碰我卻又不敢,他英俊的臉上有狂亂的痛楚,他喃喃道:「是你麼?小蝶?你又何苦這樣折磨我?」   我悄悄轉過頭,將臉貼在冰冷的柱子上,眼淚已從我的眼裡奔湧而下。   他立在我身後,緊握著珠釵道,「這是她的釵子,你如何會有?小蝶,我知道是你,你不肯接近我,可是在怨我嗎?」   我的手緊緊抓住柱子,嘴唇已咬出血痕,才控制住自己不會回頭,撲入他的懷抱痛哭一場。   他的聲音有深深的懊悔與悲傷,「小蝶,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扔下你走了,是麼?」   我聞言低頭忍不住哽咽出聲,身後的他看了看手中的珠釵,歎息道:「小蝶,你怎麼散著頭髮?來,讓二哥幫你將頭髮挽上。」   說著,他上前伸手輕輕撫摩著我及膝柔順的一頭青絲,然後動作遲緩地將我的頭髮挽起,細心地用珠釵簪上。   他說:「小蝶,你長大了,也越來越美了。」   我流著淚想要回身,卻被他突然從背後一把抱在懷中,他帶著醉意在我耳邊熱切地說:「小蝶,我知道是你,真是你麼,你還有溫度,是你的魂魄回來找我了是嗎?」   他已醉意昏沉,思維混亂。   他說著,聲音裡有淚,「不要怨我,我後來不顧一切趕回來了,可是太遲了,他們說,說你已經死了,死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悲傷與委屈,淚水瘋狂地在我的臉上奔流,我嗚咽著轉過身來,定定望著他,終於撲向他,抱著他痛哭出聲。   他抱著我,低聲道:「小蝶,別走,別走,我每天晚上都等著你入我夢中來,現在你來了,別走,請別走……」   可是他說話的聲音慢慢微弱了下去,他靠在柱子上滑坐了下來,他醉了。   我跪在他的面前,流著眼淚低聲呼喚他:「二哥,二哥……」   他沒有反應,他沉睡過去了。   我顫抖著伸出手,撫摩著他那張英俊卻憔悴的臉,我以為我離開以後,沒有人會記得我,但是他,從小就疼我的二哥,卻一直掛念著我,即使當年發生那樣的事後,他一點也沒有怪過我。   當初離開時純潔無暇,再相見時卻早已含辱蒙垢,叫我情何以堪?   我跪在洛宸星的腿側,將頭伏在他的胸口,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痛哭出聲,就像當年那個天真無邪受盡他憐愛的小女孩一樣,將心中鬱積已久的悲涼、傷心與絕望通通都哭出來。   我流著淚,輾轉低聲喊著他的名字「二哥,二哥……」   多年的思念成灰,我的肝腸寸斷。   淒清冷雨夜,慼慼復慼慼,何處說淒涼?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陣不安的感覺從心底湧起,我從二哥的胸前抬起頭來,卻發覺不知何時,宴會大廳的門口竟然站著洛宸天和洛宸夜,也不知他們在一旁看了我們多久。他們應是出來尋找醉酒的洛宸星的。   洛宸夜一臉的驚異。   而洛宸天臉上的表情很是可怕,他用一雙暗沉得看不見底的眼神看著我,隔出很遠我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足以摧毀一切的憤怒與冷意。   我畏縮了一下,趕忙要從地上爬起,但洛宸天已疾步過來,將我一把推開,我柔弱的身體一歪,重重跌伏在地。   洛宸天俯下身,仔細看了看洛宸星,探手在洛宸星的鼻翼下試了試他的呼吸,發覺他只是醉酒昏睡過去了,緊張繃緊的表情方才有點放鬆下來。   但隨即他的臉色變得陰沉,他向我緩緩走近,從上向下逼視著我,問道:「你方才在做什麼?」   我從地上撐起身子,臉上淚痕未乾,看著他那平靜的神情背後那種駭人的冷酷與怒氣,我顫抖著,語不成句:「我,我……」   洛宸天一邊緊緊盯視著我,一邊回過頭,對洛宸夜說,「三弟,將你二哥先送回去。」   洛宸夜看著洛宸天那威嚴陰冷的表情,忙不迭聲地答應了,他上前攙扶起洛宸星,呼喚了一聲,一旁的侍衛連忙上前幫忙將洛宸星送走。   洛宸天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收回目光,冷冷地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   驀地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將我從地上扯起。   他拽去我頭上的髮釵,扔在地上,我連忙拾起緊攥在手中,他的臉上冷意森然,道:「誰叫你把頭髮束起來的?是你讓二弟給你挽的吧?」   說話間他一隻修長的手插入我的發間,用力揪住我的長髮讓我的頭往後仰,他那張俊臉在我面前放大,他一字一字從嘴裡說道:「你,又想勾引他,禍害他嗎?」   頭皮的繃緊疼痛讓我既搖不了頭,也動彈不得,我的眼淚不停在臉上奔流,我嘶啞地回答他:「我,我沒有……」   「沒有?那你方才伏在他身上做什麼?既不是勾引他,那便是要吸乾他的血,以補你妖精的氣了?」他看著我,眼裡有暴戾、暗疑,還有絲絲恨意。   我看著他充滿憤怒與仇恨的眼神,一時間百口莫辯,眼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他咬牙冷哼一聲,道:「不許你又裝出這副可憐樣!」   說著他放開揪著我長髮的一隻手,但一隻手仍緊抓住我的手腕,他用力一扯,道:「走!」   他向前大踏步走去,我被他一拖,差點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我伸出雙手拖住他的胳膊,懇求地哭泣著說:「不……」   他回頭,森冷道:「不想跟我走?那也由不得你!」   他用力一拽,我被他拖出了長廊,隨他衝進了雨霧中,他在雨中一直狠力拉著我往前走,我被他拽得半跪半拖,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跟隨著他。   聞訊出來的白將軍出來時,我已被洛宸天拖拽著轉過了庭院,直朝著府第的大門而去。   白將軍冒雨疾步上前,趕在我們前頭攔下了洛宸天。   雨下得大了,將軍府門口懸掛的宮燈在風雨中飄搖欲墜。   微弱的光照出我蒼白如紙的臉色,我全身將濕,鬢髮散亂,雙目紅腫,容顏憔悴。   白將軍見我如此模樣,躊躇了一下,便上前朝洛宸天作了個揖,道:「洛王爺,請息怒,九姑娘若是有得罪王爺之處,還望洛王爺多多海涵。」   洛宸天冷哼一聲,「她是怎麼得罪我的,她心裡有數。白將軍,多謝你今晚的盛情款待,本王告辭。」說著手如鐵桎梏般拽著我待要前行。   但白將軍並沒有移挪開身體,他雙手抱拳伏下身子,道:「王爺,九姑娘是白某請來的客人,還望洛王爺看在白某的薄面上,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抬貴手,放過九姑娘一馬。」   洛宸天看了看白將軍又看看我,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對我道:「九姑娘不愧為歡喜閣的紅牌,好大的面子,連白將軍竟也為你求情。」說著卻用力捏緊了我的手腕。   鑽心的疼痛讓我低呼一聲,白將軍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與激動,待他再要上前為我求情,洛宸天卻冷冷發話了:「本王是個粗人,一向不懂憐香惜玉,本王只知道九姑娘是將軍今晚安排予我的歌舞姬,本王不忍拂了將軍的好意,所以就不客氣享用了。怎麼?白將軍捨不得了麼?」   白將軍一時無言以對。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落在我們三個人的身上,我們漸漸都已濕透衣裳。   但洛宸天仍緊拽住我的手,而白將軍依舊沒有將身形移開。   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我含著淚,無力地對白將軍說道:「多,多謝白將軍了,請白將軍不必,不必多慮,阿九願意隨洛王爺前去服侍王爺……」   明眼人都能看出白將軍對洛王爺的示好之心,我不能因為自己而讓白將軍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我只是個青樓風塵女子,被請來就是要服侍客人的,不能反而因此連累了將軍。   洛宸天道:「白將軍,九姑娘都說了她願意跟我走,將軍還有什麼事要吩咐本王的嗎?」他深邃的眼神裡有暗諷有脅迫。   白將軍望我一眼,低歎一口氣,向後退讓一邊,道:「請王爺慢走。」   洛宸天淡漠地點點頭,一隻手緊拽著我的手腕,將我拖帶出了將軍府的大門。   洛王府的馬車已在門口等候。   侍衛也狼迎上前來,想恭請洛宸天上馬車。   但洛宸天一擺手,說:「讓車伕下來。」   也狼一愣,洛宸天已撩開馬車簾,一把將我拽上馬車,甩在車廂裡,然後奪過車伕手裡的馬鞭,讓車伕下車。   而他坐在車前,拉住韁繩,一抽馬鞭,馬車便快速地向前飛奔而去。   我從車廂裡掙扎著起身,只聽得後面也狼呼喚「王爺,王爺」的聲音離得越來越遠。   我掙扎著爬到車廂前部,撩開車簾顫抖地問著洛宸天:「你,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沒有理會我,只是奮力快馬加鞭,我畏縮著又問了他一遍,他終於冷冷答話了:「送你到你該去的地方。」   我看著他義無返顧的背影,一種無邊無際的恐慌與無助湧上我的心頭,我緊抓住車門框,撲面的雨打在我冰涼的臉上,我惘然未覺,任憑狂風驟雨將我澆了透濕。   我蜷縮在車廂一角,睜大著眼睛,從被風吹開簾子的馬車窗外,辨認出馬車已經弛出城門,正向郊外奔去。   馬車越過了一道道坡坎,又淌過一條條小溪,而後又在空無一人的林蔭道上飛奔,最後停在一片頹敗的梅花林前。   洛宸天下了馬車,站在車門邊,撩開車簾,冷聲喝道:「下車。」   我剛從蜷縮著的膝蓋上抬起頭來,便被他拉住胳膊拽下了馬車,跌落在梅林中的草地上。   我從草地上強撐起身子,他已站在我身前,一步一步向我緩步逼近。我看著他那張鐵青的俊臉和狠冽的眼神,不由向後退著身子。   他步步緊逼,我連連後縮。   濕透緊貼在身上的裙袂拖曳過凹凸不平的草地,在我的小腿上劃出細細的傷痕。   他蹲下身來,盯著我,徐徐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雨水順著我濕透的頭髮不停往下淌著水,而我已經分不清我臉上流的是淚水還是雨水,我極力睜大被雨水沖刷得睜不開的眼睛,環顧四周,發覺這裡正是我第一次遇見他的地方!   這原本是一片古樸美麗,溢彩流光的梅花林,如今卻是雜草叢生,荒涼寂寥。   風吹過頹敗的梅花樹林,聽不到落葉的喧囂,伴隨著枝椏糾纏的哀怨,梅花早已凋謝過。   我忘不了在這片梅花林,在如夢如幻、漫天的花瓣雨中我們的初次相遇,忘不了那時他臉上溫柔而燦爛的微笑,也忘不了曾在另一片梅花林中,他那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以及深深印在我唇上顫抖而熱切的吻……   只是這一切,卻早已離我遠去。   當他無視我的痛苦與絕望,殘酷地將我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心時,我便聽見愛被悄悄捏碎的聲音。   在愛已死、凋謝頹敗的梅花林中,我虛弱無力地從草地上撐起身體,隔著雨霧與淚霧看著他,他也全身濕透,俊臉暴戾卻蒼白。   我深深看著他,形未枯槁而心如死灰。   他探過手來,修長而冰冷的手沿著我被寒風與凍雨淋得毫無知覺的臉龐,緩緩撫摸著,他的動作輕柔而緩慢,但卻讓我感到後脊樑陣陣發涼,我的全身開始顫抖得如風雨中飄搖的殘柳。   他就這樣慢慢撫摩著我,當摸到我柔滑的脖子時,他突然張開手掌,用力地掐勒住了我的脖子!   梅廿九∼強/暴   原來,他帶我到這梅花林中,竟是要殺我。   猛然間,我被他掐勒得頓時要昏厥過去,下意識地,我用纖長而顫抖的雙手抓住他緊勒在我脖子上的手,想要移開他如鐵箍般的桎梏,但卻如同蜻蜓想要撼動大樹般無力。   他的眼裡透著嗜血的冷酷,俊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地等待著他掌中的獵物慢慢耗盡生命。   我呼吸困難,但仍睜大黑濛濛的眼睛看著他,一行熱淚從我的眼角流出。   他掐住我脖頸的手更加用力,我流著淚沒有反抗,我認命地閉上眼睛,任由他緊勒著我的脖子,直到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意識也漸漸抽離身體……   死亡的氣息悄然地在我的頭頂瀰散開……   就要死了吧,我已無法呼吸。   紛落的雨點打在我沒有知覺的臉上,背上梅花的印記開始灼燒發燙,如同一塊烙鐵。   昏沉間,我在生命即將要失去的那一刻,彷彿又看見了那漫天的梅花雨,而母親正在花瓣雨中朝著我微笑。   母親,等等我,我在心裡含淚默念道。   就讓我隨你歸去吧,我總算是掙脫了一個妖的宿命。   母親說過,我們妖為人所救,從此一生便要背負對他的債。妖的生命只能交由他來支配,這便是我們的宿命。   除非他自己動手來取你的性命,否則你不能自己結束妖的生命,不然就會灰飛煙滅,天地間再也尋不到你的半點蹤跡。依稀中,母親鄭重地告誡我。   眼下,我應要死在他的手裡了吧?   也好,就將我這條命還了他去罷,只求生生世世彼此不要再苦苦糾纏,我已好累,好累……   ……   他看著自己手下瀕臨死亡邊緣的女人,心裡充滿了深深的恨意。   他恨她!卻更恨自己!他完全可以更心狠地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免得她再禍害人間,但每次他都不能將她徹底完全地毀滅。   是他心軟了麼?!   還是她蠱惑男人的力量確實無法讓人抗拒?!   他看著她已像是被火焚燒過一般脹紅、已經快沒有呼吸了的臉,終於,緊箍的手一鬆,她向後仰著,就如一片已經失去生命力的枯葉,輕飄飄地墜落在了草地上……   ……   我仰躺在草地上,淋漓的雨不停從清冷的高空中滴下,冰冷的雨水落在我的臉上,我從昏迷中漸漸甦醒。   身體上刺骨的寒冷與咽喉好似被火燒過般的疼痛,讓我從恍惚中意識到我還沒有死,我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佇立在我身前的黑影。   洛宸天低著頭看著我,冷冽的眼睛裡是難以琢磨的複雜眼神。   我已無力再說什麼,氣若游絲地只是躺在草地上,看著他流淚。   他蹲下/身來,直視著我的眼睛,冷冷道:「你除了用可憐的模樣換取男人的憐惜,還會些什麼招數?」   我轉過臉沒有說話,眼角溫熱的淚流過我冰涼的臉龐,流進了濕漉漉的草地。   他用力地攥住我的肩膀,將我從地上抓起,他逼視著我道:「你說啊,你不是妖麼?不是很會蠱惑男人嗎?儘管使出來給我看看!」   我全身癱軟,如同一尊沒有生氣的泥娃娃,任由他搖晃逼問。   他冷聲道:「我以為你當了青樓妓/女,就能好好改掉你愛蠱惑男人的妖性,誰料到你還是如此不安分。」   他伸手勾起我的臉,細細看著我,突然用力捏緊了我的下顎,道:「你對洛宸星還是不死心麼?還想像三年前那樣跳上他的床嗎?」   我顫抖著用纖手掩住自己的臉,無聲地啜泣。   他拉下我的手,嘲諷道:「你還會害臊?那當初在他床上赤身露體的時候你怎麼就不知廉恥了?」   我睜著含淚的眼睛看著他:「不,不是這樣的,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   「不知道?呵呵……」他冷笑道,「好,這就是你推脫罪名的理由嗎?!」他猛地將我一把推開,狠狠道:「你怎麼就那麼不知羞恥?!」   我跌坐在草地上,無言以對,淚水和雨水不停地在我臉上沖刷。   他的話雖刺耳,但都是事實,我確是個不知廉恥的妖精!儘管那件事是我心底永遠的痛。   我無力地將臉埋進手掌中哭泣。   而大雨中,洛宸天英俊的臉上有著恨意與狂亂,他指著我道:「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蠱惑男人害人的妖精!」   我閉上眼睛,無聲地哭泣著,哽咽道:「不,不要這麼說我母親……」   他冷笑道:「難道我說錯了麼?不是你們,我母親也不會死!」他的俊臉變得異常暴戾,他逼近我,冷冷道:「難道你們妖精害人的時候都沒想過有報應的嗎?」   我流著淚,拚命搖著頭沙啞道:「不,不是我母親,害,害死大娘娘的……」   他用力抓緊了我的肩頭,森然道:「鐵證如山,還敢矢口否認?」   我忍著肩上的劇痛,啜泣著,吃力地辯解道:「不是,不是,我母親跟我說過,不是她害的……」   我們妖與人不一樣,是不會撒謊的。   母親說過她沒有害過大娘娘,就不是她害的,因為我也是妖,所以我相信她。   但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卻根本不可能相信一個妖說的話,人與妖,本就是殊途。   洛宸天慘淡一笑,恨然道:「不是你母親害的,難不成我母親自己會半夜一個人到樹林裡讓人吸去全身的血嗎?會死得那麼慘嗎?!」他湊近我,我看見了他冷酷的眼裡隱隱的水光。   凝望著他,一股悲傷從我心頭湧起,我的眼淚更止不住地掉落下來。   大娘娘死得很慘,她赤/裸著身子離奇地死在洛府的梅花林中,天亮被人發現時,全身已被吸乾了鮮血,而且不知遭受過了什麼凌/辱。大娘娘是位美麗女子,如蓮花般的聖潔,卻死得如此之淒慘,讓所有人無不震驚與悲傷。   有人見過我母親施展法術予人治病,於是便指認說我母親是府裡的妖怪,隨後他們又在我母親的房間裡搜出了一件大娘娘那天身上穿的衣服,所以一致認定,大娘娘是被我母親這只妖怪吸去鮮血而死的。   在我母親之前,大娘娘與原來的洛王爺感情篤深,但是自從我母親到了洛府後,洛王爺的一顆心便全在我母親身上,冷落了原來的幾房妻妾。我母親被認為是殺害大娘娘的兇手,大家都只有拍手稱快的份,誰還會為她說幾句辯解的話?   洛宸天曾見過年幼時的我,知道我是花妖,所以對我母親的懷疑更加篤定。   洛宸天和他母親大娘娘的感情一向深厚,從此以後他變得暴戾與殘酷,尤其是對我和我母親。   即使我母親最後用花妖的灰飛煙滅,一命抵一命,也依舊不能減輕他對我的恨。   瓢潑大雨中,重提往事,洛宸天已幾近狂亂,他咬著牙,看著我,恨恨道:「你是妖精的女兒,也是妖孽,我要殺了你……」說著他重又掐住了我的脖子!   即使已不再是妖,但一日為妖,終身為孽。   我閉上眼睛,等著他用力將我掐死,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從他將我送入青樓被人強行玷污去清白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再活了。   但他卻收住手,眼神定定盯著我。   驀地他用力地將我的臉抬起來,在我耳畔一個字一個字徐徐說道,「我不會讓你就這麼輕易痛快就死了,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俊美的臉突然變得邪佞與殘酷。   說完,他猛地一把將我抱在懷裡,狂野地吻上了我的唇!   「不,不!」我驚慌失措地拚命掙扎,捶他,打他,踢他,他卻巋然不動,愈吻愈深。   他用力吮/吸著我柔軟如花瓣的粉唇,將舌頭探入我的嘴裡不停挑動糾纏,他粗暴的吻夾雜著雨水肆虐著我的唇,差點要讓我窒息。   我嗚咽著卻無法出聲,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流下,流到了我們彼此緊密貼合的嘴裡……   直到我們彼此都無法呼吸了,他才鬆開我,我們都喘息著,但我從他暗沉的眼神裡卻看出了危險,他的眼裡還有著小小的掠奪的火苗。   已經見過不少男人的我,知道此刻他的眼神代表著什麼,我死命地掙脫出他的懷抱,便要向草地的一邊逃去。   但濕滑的草地卻讓我絆了一跤,他傾身上前,我正好跌入他的懷中,他順勢抱住了我倒在草地中,隨後高大沉重的身體也跟著壓在我柔軟的身體上,緊緊摟著我在草地上翻滾。   我們的衣物早已濕透,但雨中冰涼的感覺並沒有抵消他眼裡瘋狂的慾望。   他將我緊抱得差點透不過氣來,我的耳邊響著他粗重的呼吸,他張嘴便向我的唇上吻去,我一偏頭,他吻在我臉側潮濕的鬢髮上。他低頭冷哼一聲道:「誰都可以碰你,我就不能麼?」   說著他伸手用力抬過我的臉,帶著憤怒火焰的唇已經重重堵上了我的嘴,同時手也瘋狂地在我身上肆虐起來。   黑暗中我感覺到他勃/起的慾望正堅硬地抵著我的雙腿之間。   「不要,不,不!」我驚恐地哭泣著,用雙手推著他沉重的身體,拚命地在他身下掙扎,但我所有的踢打對他來說,根本無濟於事,他的吻如雨點般落在我的脖子、鎖骨、胸口……   「不要,不,——」我拚命地用手護住胸口,滿眼都是淚水,「求,求求你,不要,」我嗚咽著,情急之下懇求著他,「哥哥,哥哥,不要……」   他聞聲從我胸前抬起頭來,有著紅血絲的俊目裡是冷冽與憤恨,他捏著我的下巴,斥道:「不許你再叫我哥哥,我從來就沒有過你這個妹妹!」   說話間,他的手在我的胸前用力一扯,只聽得「哧啦——」一聲,我紅色的裡衣已經被他扯破,暴露出我美麗飽滿的胸脯,在風雨夜的黑暗中聳立顫動。   他的眼神一暗,一隻大手已探入我的胸口,用力握住了我胸前的飽滿,開始揉捏起來……   我羞怯欲死,無助戰慄著,嗚咽著求他,但他卻惘然未聞,只埋頭在我身上肆虐著。不知何時,我的長裙已被他撂到腰間,露出我光潔修長的兩條腿,他放肆的手從我的小腿,開始撫摩上我的大腿間……   我拚命向後縮著腿,不讓他觸碰到我,但我胡亂踢向他的腿卻被他一手捉住,他跪起身,用一條腿壓制住我的身體,讓我動彈不得,隨後,他開始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的上衣敞開了,露出他精壯結實的胸膛,他朝我俯下身來,他臉上的表情邪魅而充滿慾望。他重重地壓住我光/裸的上身,赤/裸的身體相貼,我們都顫慄了一下,隨之我看見了他眼裡的迷亂與情火……   我尖叫一聲痛哭出聲,拚命地掙扎,他,他是我哥哥,可是他在強迫我做什麼?!   我顫抖著求饒,「求求你,求你,哥……王,王爺,求你放過阿九,我,我知道錯了……」   「你也知道錯了麼?」他停下對我的瘋狂肆虐,喘息著凝視著我。   「知道你錯在什麼地方麼?」他冷冷地問。我無力地抽噎著,無法回答。   「你錯就錯在你是妖,水性揚花、不知羞恥、蠱惑男人都是你與之俱來的妖性,因此才會禍害人間!」他堅硬的手穿入我發間,揪住我的長髮冷酷無情地說道。   我無聲地哽咽著,忍著心頭撕心裂肺般的哀痛,胡亂點著頭,所有他加給我的罪名我都承受了,只求他能放開我,不要再這麼對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而殘酷的微笑,黑暗中他的輪廓依舊英俊得讓人心悸,但卻有著說不出的邪惡與暴佞。   他住了手,站起身來,將我從地上抱起,向馬車的方向走去……   我蜷縮在他的懷裡,羞辱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狂落下來……   ……   他撩開馬車簾,將我放在了馬車的車座上,我微閉上眼,用濕透的長髮羞怯地遮掩著我裸/露的上身,淚水不停地從我的眼縫裡湧出,我的全身已沒有一絲氣力,處於半昏迷的狀態。   我以為他終究要放了我,誰知他也硬生生擠入了車廂,他用黯沉的目光盯視著我的身體,被雨淋濕的長裙緊緊包裹著我的肢體,透顯出誘人的曲線。   他猛地抓住我已濕透的裙裾用力一撕,隨著布帛被撕裂的聲響,我的長裙頓時被他撕扯成兩半,現出僅著的一條薄薄褻褲的下/身!   隨後他挑起我的褻褲猛然狠力再一扯,我最後一件的遮蔽物也隨之而去。   我驚叫一聲,還未醒過神來,他高大健壯的身體已經狠狠壓制住了我完全赤/裸的柔軟身子!   他一邊用力撫摩著我細膩光滑的肌膚,一邊瘋狂地吻著我的眉毛,眼睛和嘴唇......他從下而上舔弄著我的耳垂,眼裡閃著暴戾與慾望的目光,我哽咽著,全身發抖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驀地我的身體一僵,他已吻上了我高聳挺立著的胸脯,他含住我胸前的蓓蕾,先是輕輕舔弄,接著他抬起頭來,冷然地看著我,然後低下頭,猛地懲罰性地狠狠吮咬住了我的蓓蕾。   一陣疼痛從我乳/尖傳來,我低叫一聲,已是滿眼的淚水。   他不是人,他是一隻被激怒而發了狂的獸!   此時此刻,我只求能死去,也再不要受如此羞恥與痛苦的折磨。   我無聲地啜泣著,從心裡深處流出的眼淚,都已經乾涸了,我想要遠遠逃開這一切,但在他強勢的肆虐下,卻喪失了所有掙扎的氣力。   我從來就逃不開他的桎梏,以前這般,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是。   ......   洛宸天看著蜷伏在鋪了紅氈毯的車座上的梅廿九,紅色的氈毯襯得她赤/裸的身體更加晶瑩剔透,造物者將她雕琢得如此完美,如此精巧細緻。   她渾身上下雪白的肌膚毫無瑕疵,圓潤的翹臀上是纖細的腰肢,美麗的胸高高挺立,粉紅的蓓蕾使任何一個男人都抵不住誘惑。   她坦露出來的身體,色澤是那樣的嫩白,光滑到滴上一滴雨水,也會瞬間滑落。   她讓他血脈賁張!她確實是一隻可以媚惑眾生的妖!   但此刻的他只想毀滅她,佔有她,心裡似乎有一團火瞬間將他的理智焚燬,他重重地壓著她的身體,碾壓著摩挲著直要將她身上起伏的丘壑給軋平。   她身上的芳香與柔滑讓他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慾望,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想要吞噬她,佔有她!   他用被慾望壓抑得有點顫抖的手握住她美麗的乳/房,用力地揉弄著……   她的胸/部在他手裡,白裡透紅,如含苞待放的花蕾,逐漸膨脹,如鮮花盛開。   而她也如一朵嬌嫩的花朵,無力而顫抖地承受著他狂風暴雨般的肆虐……   她閉上眼睛,猶如死去一般,已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一行清淚,緩緩從她的眼角流下……   馬車外,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夾雜著閃電,將荒郊野嶺外的馬車瞬間照亮,但隨後,一切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梅廿九∼恩客(1)   他向下俯視著她。   深紅色的氈毯,映襯出她雪白晶瑩的身體分外美麗,她修長的雙腿,堅/挺的胸,纖細的腰不及盈盈一握。她微閉著眼睛,黑色如扇子般的長睫毛在眼睛下形成兩道陰影,花瓣一樣的粉唇輕啟,滿臉的緋紅已經蔓延到脖頸……   他壓上她的身體的瞬間,她張開了黑濛濛的眼睛,她的眼神慌亂而迷惘,望向他,她含淚喃喃道:「哥哥……」他古銅色的皮膚與她雪白的身體形成鮮明的對比,狹小的車廂內,兩個人已是緊密貼合,緊緊糾纏……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銷/魂魅惑,他只覺得眼前亂花飛舞,昂揚的劍已在弦上,蓄勢即發。   她仰躺著無助地看著他。   他英俊邪魅的臉上向下淌著水珠,不停掉落在她的身上,分不清是他的汗水還雨水,他的眼裡有掠奪與慾望,健壯寬廣的身體已將她密密覆蓋住,他的身體發燙,她能感覺到他火熱的慾望與強抑著的顫抖,他眼裡的慾望已經燃燒成一團熊熊的火焰,直要將她焚燬……   她流著淚看著他,心裡湧上深深的哀傷與痛苦,她對他的入侵無能為力……   但,就在即將承接他狂風暴雨般的入侵時,卻有種冰與火交替的感覺襲來,讓她全身無力,幾近昏厥。   她猶如身處於冰冷的海水中,海水正一波波洶湧而來,吞沒了她,然而,環繞在四面八方的一片冰寒刺骨中,她卻感覺到一股烈焰般的灼熱向她席捲而來。   冰與火,冷與熱,錯綜複雜的感覺在她的身體上不停流轉,一會兒是奇寒徹骨的冰冷,一會兒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她難受地呻吟出聲,全身打著戰慄,美麗的臉上升起了異樣的紅暈。   她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似有千鈞重,她無力地想推開壓在她身上沉重的身體,剛推了兩下,便全身綿軟地陷入了昏迷……   他感覺到身下的異樣,她在他身下不停地在顫抖,她輾轉呻吟著,雪蓮般玉潔的容顏有著痛苦之色,他有點訝異地抬起她的臉來,探手在她的額頭一拭,卻發覺她的肌膚滾燙得驚人。   由於淋了一夜的雨加上遭受到他殘酷的施虐,她柔弱的身體已無法承受住,她發起了燒。   她一會兒滿臉通紅,一會兒全身冰冷,她蜷縮成一團,全身嫩白的肌膚上起了怕冷的小疙瘩,她低聲痛楚地呻吟著,觸碰到他帶著體溫的身體,她如蛇般緊緊纏上了他火熱的身軀,她的嘴裡在低聲喃喃細語著什麼…….   他附耳細聽,卻聽到她嘴裡細若游絲喃喃說道的卻是:「哥,哥哥,救我,救,我……」   他原本已經迫不及待的身體一頓,深邃的眼裡閃過一絲錯綜複雜的情感。   他定定凝望她半天,終於,還是收斂住如火般強烈的衝動,讓翻山倒海般的慾望漸漸退去……   他俊臉上流著汗,將高大健壯的身子從她嬌弱無力的軀體上翻下,倒在她身邊。   他轉過臉,看著全身冰冷、不住打顫的她,猶豫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臂摟住了她……   ……   一陣急促而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守在門口一夜未敢合眼、天亮才打了個盹的歡喜閣龜公徐錦被馬蹄聲驚醒過來,他連忙揉揉惺忪的睡眼,打開大門想看個究竟,出門一看,大門口正停著一輛高大的馬車。   一個身形挺拔的俊秀男人從車上下來,他沒有穿外袍,全身是濕的,白色的裡衣緊貼在他身上,顯露出他強健結實的胸膛。   他看了一眼正出門來的徐錦,冷冽的目光看得徐錦不由外後一縮,這個男人的眼神銳利得就像一把刀,不怒自威。   徐錦戰戰兢兢地定睛一看,這個英俊而冷酷的男人,竟然就是昨晚帶走九姑娘而失蹤了一晚上的洛宸天洛王爺!   洛宸天並不言語,他回過身去,探身從車廂裡抱出一個人來。   他懷中的那個人長髮濕亂,身上裹著一件男人的外袍,暗藏青色的袍子襯得她露在外面的臉雪一樣的蒼白,她閉著眼,嘴唇沒有半點血色,那個人不是九姑娘是誰?!   徐錦見狀慌忙迎上前去,囁嚅著不知說什麼才好。他不敢問洛宸天他們為何成了這副模樣,他伸出手去,想接過梅廿九,卻被洛宸天冷冷地掃了一眼,洛宸天的眼光冰凍得要殺人,讓徐錦嚇得手一顫,縮了回去。   洛宸天對徐錦道:「去把馬餵了。」說完抱著梅廿九大步往裡走去。   徐錦不由自主地點頭應了,老實地牽拉著馬車去餵馬。   ......   歡喜閣上下這一夜都未睡好,尤其是汝嫣與青瓷一夜都曾未合眼。   青瓷用纖手扶著額頭,蹙著眉問汝嫣:「你說,這洛王爺他究竟把阿九帶到哪兒去了呢?」   昨晚她們一直在陪客人,末了才聽說得阿九被洛王爺強行拖走,誰都知道洛王爺一向以冷酷狠冽著稱,不知廿九得罪他了什麼,此次一去,竟一夜無音訊,直叫人放心不下。   歡喜閣的姑娘都在白將軍的安排下順利回到了歡喜閣中,也得了不少的賞銀,但姐妹們都在為阿九擔心,聽白府的下人說,洛王爺將阿九帶走之時面色鐵青可怕,連白將軍都攔不住。也不知阿九會遭受什麼樣的肆虐與摧殘。   青瓷長長歎了一口氣,這就是身為青樓女子的悲哀,沒有選擇客人的權利,只有逆來順受,隨波逐流。   汝嫣似沒聽見青瓷的問話,她正望著牆上的「玉堂富貴圖軸」怔怔出神,畫上的牡丹畫工精細柔膩,牡丹正盛開艷壓群芳。這副丹青原是梅廿九所作,眾人原本甚喜其富貴綺麗,今日看來怎麼竟隱隱有頹敗的意境在裡頭?   她輕輕擺頭,正待將心中不詳的感覺撇去,突聽得房門口傳來非煙與了了興奮的低呼聲,「汝嫣姐姐,青瓷姐姐,阿九姐姐回來了——」   青瓷與汝嫣對視一眼,俏臉上同時掠過一絲喜色,阿九回來了,她們這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歡喜閣一眾姐妹連忙迎出去,卻看見洛宸天抱著梅廿九正進得大廳來。   大家不由一愣,洛宸天洛王爺竟然大駕光臨歡喜閣,真是難得的貴客。   了了與非煙以及歡喜閣的姐妹們看著這個傳說中俊美無鑄的洛王爺就這麼出現在眼前,不由都有點驚疑與興奮。   青瓷眼尖,首先看見了梅廿九那不同尋常的蒼白臉色,慌忙走到梅廿九身邊,想看個究竟。但看見洛王爺那冷冽神情,卻不敢質問他為何將阿九弄成這樣。   洛宸天抱著梅廿九,低聲對青瓷道:「她染了風寒,速去請大夫。」   他的話語裡有不容推辭的堅定,青瓷慌忙叫上琴師容子佩一起去請大夫了。   汝嫣趕忙帶著姐妹們給洛宸天行禮,「歡喜閣眾姐妹恭迎洛王爺!」   洛宸天淡淡頷首道:「免了,」話語未落,他便對汝嫣道:「帶我到梅廿九的房裡。」   汝嫣連忙點頭,看樣子阿九病得不輕,她看著洛宸天懷中面色煞白而在昏睡的梅廿九,眼裡有憐惜與難過。   原本見尊貴客人來,低眉不敢出聲的侍女琉璃聞言連忙上前,準備引著洛宸天回房,但無意中瞥見洛王爺的側臉,她的心中不緊暗暗一驚。   「請,請王爺隨我來,」琉璃的說話聲有點顫抖。   洛宸天覺察出面前侍女的異常,便抬眼看了一眼琉璃,星眸裡突然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琉璃不敢再看他,慌忙低了頭,在前面引路,手心裡已是一把冷汗。   ……   琉璃用一方素帕為梅廿九仔細擦乾長髮,而後她又拿出梅廿九的貼身衣物,準備為她換上。   她看了一眼正坐在椅子上的洛宸天,暗自恂思要不要請洛宸天洛王爺避讓一下,但洛宸天看著琉璃的動作,並沒有要迴避的意思。   琉璃沒有吭聲,便將包裹在梅廿九身體外面的袍子脫去,露出阿九白皙晶瑩的胴/體,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也是如此美麗,琉璃看著阿九,暗自歎息了一下,動作嫻熟快速地幫阿九擦乾身體,為她換上貼身衣物。   打理好一切,琉璃偷眼看了一下洛宸天,只見他站起身來,將梅廿九放平在床上,然後為她蓋上錦被。   隨後他回過頭,對琉璃道:「你先下去,熬碗薑湯來。」   琉璃慌忙點頭答應了,正待要退下,洛宸天又掃了她一眼,琉璃看著他陰沉銳利的眼神,連忙低頭道:「奴婢,會,會小心做事,不會讓王爺因為奴婢的失誤,而,而被人落下話,話柄……」她慌亂得結結巴巴。   洛宸天冷冷看了她半天,方才說:「你去吧……」   琉璃退出房來,撫著砰砰亂跳的胸口,發覺自己的雙腿發軟。   ……   青瓷和子佩請來了附近專為青樓女子看病的女大夫靖然,靖然為梅廿九仔細把了脈,開出了幾帖藥。青瓷忙讓子佩拿去廚房讓下人煎了,為阿九服下。   靖然看了看蒼白的梅廿九,道:「可別讓她再經受風吹雨淋了,九姑娘的體質異於常人,已經虛弱到極限了,須得多加細心照顧。把藥煎了,讓她服下,若是有什麼事,可來叫我。」   說完她淡淡看了一眼洛宸天,深施一禮,便退出房去,並不多話。   汝嫣謝了靖然,將她送到大門口,回到阿九房間,卻見洛宸天坐在床邊的座椅上,看著梅廿九出神。   非煙和了了拿著一疊男子的衣物站在門口,正彷徨著要不要進來。   汝嫣回頭望見,便招手叫她們進來。   汝嫣接過她們手中的衣物,鳧娜地走到洛宸天身邊道:「洛王爺到此,歡喜閣怠慢了,望王爺莫要見怪才好。」   洛宸天沒有回應她,只是蹙著眉頭看著還在昏迷不醒的梅廿九。她蜷縮成一團,面色蒼白而憔悴,猶如被狂風暴打過的梨花,我見猶憐。他看著她,心緒洶湧澎湃。   他站起身準備離開,卻聽得她在昏迷中低聲呼喚著他,「哥哥,哥哥……」她呼吸急促,纖手動了動,似乎要抓住什麼,卻無力地垂下。   他坐回到床邊,躊躇了許久,還是伸出手握住了梅廿九一雙冰涼的纖手。   汝嫣見狀輕聲道:「奴家見王爺淋了雨,擔心王爺也著了涼,姑娘們拿來了些乾淨的衣裳,都是讓附近綢緞莊新送來的衣物,不知王爺需要換上麼?……」   說完,她小心看著洛宸天,見他半天沒有反應,心裡不禁有點失望。洛王爺不肯換衣物,就是沒有停留的意思了。難得歡喜閣來個這麼尊貴的客人,卻留他不住。   不過她轉念一想,洛王爺能到歡喜閣來,已經便是歡喜閣莫大的榮耀了,怎敢還苛求他能留下來?   想著,她還是笑盈盈道:「那奴家等暫且退下了……」   她頷首示意非煙和了了一同與她退下,卻聽得洛宸天突然出聲道:「把衣物放下。」   汝嫣與姐妹們回過身來,只見洛宸天淡淡說道:「把衣物給我,今兒我留宿。」   ……   洛王爺要在歡喜閣留宿!   雖然歡喜閣上下都為梅廿九擔著心,但聽到這個消息都還是不由振奮了一下。   已經很久了,歡喜閣都沒有客人上門,更何況是這麼尊貴的客人。   於是歡喜閣上下都為即將留宿的洛王爺忙活開了。   準備茶水的,製作點心的,抄寫食譜的,清理衛生的,歡喜閣好久都沒有這麼熱鬧了。   青瓷與子佩望著汝嫣道:「須得如此隆重麼?」   汝嫣一笑道:「當然須得如此了,歡喜閣很久沒來貴客了。」   青瓷道:「能來貴客當然好,可是阿九成了那副模樣……」   子佩也點頭道:「九姑娘是與洛王爺一同出去了一個晚上便成了那樣,也不知洛王爺對她做了哪般的事!」   汝嫣道:「不管他對她做了什麼事,我知道他現在正守在她的床前,哪有一個恩客對待姑娘是這副模樣的?所以我還為阿九高興呢。阿九能得到王爺的寵愛,不僅是她的幸福,更是我們歡喜閣的榮幸呢。」   青瓷垂下眼簾不語,卻在心裡暗道:「阿九,遇見這個男人,難道你真的從此就會幸福了麼?」   而子佩看了汝嫣一眼,淡然道:「汝嫣,我發覺你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汝嫣嬌笑道:「像誰?」   子佩一笑,道:「你那股精打能算的勁頭,與莫墨莫嬤嬤簡直如同一轍!」   汝嫣咯咯笑道不以為意,她道:「難道你不知道,莫墨一直是汝嫣學習的典範麼?」   子佩瞥了她一眼,無語。   ……   我在昏迷中,時而猶如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冷讓我顫慄著發抖;時而好似投身於熊熊煉爐中,烈火焚身的感覺讓我口乾舌燥,渾身焦燙,我輾轉著呻吟著,無助而彷徨……   驀地,我的身邊好像有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同時一個溫熱的身體貼緊了我,似乎是一個男人強而有力的懷抱。   我猶如久旱瀕臨乾裂的土地,一下子承接到了滋潤的甘露一般,緊緊地纏上了這具軀體,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與清涼……   終於,我不再抽搐與顫抖,在這個隱約不真切的溫暖懷抱裡,此刻,我無比踏實與滿足……   梅廿九∼恩客(2)   驟雨初歇,風且住。   梅殘玉靨香猶在,卻是一地殘紅。   昨夜的夢還未醒,今夜的夢又來襲,是真是幻,我已分不清。   只聽得夢中有絲竹彈唱的飄渺歌聲傳來,有鼎沸的人聲在喧嘩,隱隱中還有人在我耳畔歎息,若有若無地。我想睜開眼,眼皮卻有如千鈞重,我就這樣醒來又睡去。   不知今夕是何夕。   當我從昏睡中徹底醒來,已是兩日後。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未關嚴的半扇木格窗之外昏暗的天,竟有點分不清黃昏或清晨。   我的鼻端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是房內銀薰爐裡飄出的淡淡餘香。我費勁地轉過頭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的全身像被抽去骨頭一般,軟綿無力。   琉璃正坐在我床邊,低著頭在疊著我的衣裳,聽到動靜朝我看了一眼,她頓然驚喜地呼出聲來:「九姑娘,你可醒過來了!」   我朝她露出一個無力且蒼白的微笑,卻引得她淚凝於睫。   她握住我纖瘦的手,哽咽著道:「九姑娘,你睡了兩天,可把琉璃給焦急壞了,以為,以為……」   我笑著想羞她這麼大的人了還愛哭,卻發覺喉嚨乾涸得無法發出聲音,嘶啞地剛發出一個音,我便猛烈地咳嗽了起來,琉璃連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扶著我,道:「九姑娘,我給你倒碗水去…….」   我就著琉璃的手連喝了兩杯水才將喉嚨如火燒灼的感覺壓退了下去。琉璃將我扶著靠在床榻上,我倚在床頭,睜著黑朦朦的眼睛看著琉璃。   琉璃端詳著我蒼白消瘦的臉龐心疼道:「九姑娘,你這場病來得可不輕呢。」   我輕搖螓首示意她不用擔心。琉璃為我披上了一件衣裳,道:「姑娘病剛好,可別再著了涼。」   說著她幫我將長長的青絲攏到一邊,我由著她輕輕用木梳為我梳頭。   驀地,我身子一顫,從混沌的意識中,猛地想起我的梅花鑲玉珠釵來,我焦急地無力抓住琉璃的纖手,從喉嚨裡擠出沙啞的聲音,「釵,釵子呢?」   琉璃跟隨我已多年,當下便明白我指的是那支梅花鑲玉珠釵,便笑道:「在呢」,說著她從我的枕下拿出那支釵子來,遞給我,道:「九姑娘回來時頭髮是散著的,奴婢原以為九姑娘出去時將釵子丟了,誰知洛王爺後來交由奴婢這個釵子……」   「洛,洛王爺?」我顫抖著問琉璃。   「是,姑娘是洛王爺送回來的,姑娘都沒有記憶了嗎?」   我沒有答琉璃的話,那晚痛苦而恐怖的記憶已如驚濤駭浪,鋪天蓋地將我席捲淹沒,我緊握著珠釵,無力地頹然滑倒在床上,一行眼淚從我的眼角流下……   琉璃驚慌失措,問我:「姑娘,你怎麼了?是奴婢說錯了什麼話麼?」我搖搖頭,將頭埋進枕中,讓淚順著我的臉頰流進枕中。   琉璃輕撫著我的滿頭青絲,憐惜道:「姑娘別再難過了,奴婢不知道姑娘隨洛王爺出去發生了什麼,但總算是平安回來了,洛王爺也在此守了姑娘兩日……」   我聞聲,帶著淚抬起頭,驚異地看著琉璃。他,他在這裡兩日?!那我恍惚中感覺到的帶著體溫的踏實懷抱和男人的平穩氣息都不是夢了?我原以為是在夢中還眷戀地不想醒來,卻原來竟不是在做夢!!   琉璃看著我驚詫的表情,道:「姑娘可是一點都記不起了?洛王爺也是方才剛走的。」   我已徹底懵懂了,怔征地沒有言語。他,這卻又是為什麼?!他,不是不希望見到我這個妖孽麼?卻,為何會在此守著我?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珠釵,思緒萬千,心中柔腸百結。   琉璃偷眼看我,低聲道:「姑娘,奴婢去給你端些吃的來,幾日你都未進食了,該餓了吧?」我依舊是目光怔怔,似沒聽見她的話。   琉璃轉身將走,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姑娘,洛王爺他,他——」她一臉凝重地想再對我說些話,但看我低頭盈盈欲泣的模樣,終究還是將未說完的話嚥了回去,她歎息一聲,悄然退下。   ……   我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了,汝嫣與青瓷躡聲走了進來。   汝嫣走到我的床前,見我正睜著眼睛,喜道:「阿九,你可算是醒了!」青瓷也上前,朝我綻開一個喜悅的微笑。   我轉動眼眸,看著她們,輕露貝齒莞爾。   我支起身,靠在床榻上,汝嫣扶住我,坐在床沿,道:「小九,你這一病,可讓姐妹們六神無主呢!」說著眼眶紅了。   我不由鼻子發酸,輕聲道:「姐姐妹妹對阿九的好,阿九都記著呢。」   青瓷見狀,忙上前將汝嫣推到一邊,道:「阿九剛醒來,你就引她哭!」汝嫣抹淚嘟嘴道:「人家忍不住嘛。」   我微笑著示意青瓷不礙事的,青瓷這才也笑了,她牽著我的纖手道:「可好些了麼?」   我點點頭。汝嫣在一旁笑道:「阿九可不是好的快麼?有洛王爺陪著,整整兩日呢。若是換我,恨不得天天就這樣病著……」她話還未完,便被青瓷狠掐了一把。   「你為何掐我?」汝嫣呼痛,不滿地瞥了青瓷一眼,青瓷輕推汝嫣示意她看我。   我已是面色煞白,眼眶裡蓄滿了淚,我垂了頭,眼淚一滴一滴掉落下來,滴在錦被上……   青瓷和汝嫣默然,青瓷低聲道:「阿九,姐姐們也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   我用手掩著嘴,只覺得心口有說不出的悶疼。我的傷我的痛,如何能對姐姐妹妹們訴說?能告訴她們我曾是個妖孽麼?能告訴她們百般折磨我的就是我哥哥麼?   我不能,我怕她們驚詫惶恐,怕她們更擔心難過,所以只能讓我的淚就這樣痛痛快快地流著……   半晌我收淚,勉強朝她們露出一個微笑,道:「讓姐姐們笑話了,也不知怎的,生了一場病,連人都脆弱了。」   青瓷與汝嫣放下心來,青瓷道:「生病的人都是如此,你安心養著,別擔心歡喜閣的事……」   汝嫣也道:「是呀,阿九,你現在最打緊的是要將病養好,你不知道……」她說著,美目中流露出一絲興奮,「自從王爺在歡喜閣留宿兩日的消息傳出後,且不說我們的客人驟增,連別的青樓也都派人來打探消息,歡喜閣總算又有了幾分以前的氣勢……」   青瓷也抿嘴笑道:「看來我們歡喜閣復甦有望了。」   我看著我愛著的姐姐們這般高興的模樣,心裡掠過一絲酸澀,歡喜閣已是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可是洛宸天留宿在此,我不知他是何真正用意。若是驚鴻一瞥、蜻蜓點水,歡喜閣的榮耀便只是曇花一現,若不是,那憑著他對我的憎恨與厭惡,是福是禍,誰又能說得清?   我低頭,在心裡歎息一聲,老天,若是我前世作了孽要遭到懲罰,你就懲罰阿九一個人吧,不要連累到我的姐妹們,這些罪孽都與她們無關……   ……   我一襲白袍,披著斗篷,佇立在窗前,凝視著木格窗外的景色。   遠遠的,我望見樹上不知何時隱隱竟有一抹新綠,那抹新綠,是鵝黃的,嫩綠的,透著些嬌羞和溫柔,偷偷探出頭,似要來打量這個未知的世界。   難道,春天竟要來了麼?卻為何還是這般清冷與寂寥?   梅園裡重新有了點熱鬧,汝嫣與青瓷帶著姐妹們重新修整了黛梅園,在她們巧手裝扮下,梅園雖還未恢復以前的華麗與光彩,但已看不出被火燒過的痕跡。   客人開始多了起來,久違的笑容也出現在了歡喜閣老老小小的臉上。   看來,洛宸天洛王爺的名號確實很響亮,藉著被洛王爺寵愛過的招牌,我現在又成了城中青樓中的紅姬,歡喜閣開始振作起來了。   每天有許多客人慕名前來,爭先恐後想看能讓洛王爺停佇寵愛、流連了兩日的姑娘,是個怎樣的美人。當然我也不會讓他們失望,雖然沒有一流的陳設,但歡喜閣用一流的招待讓這些客人賓至如歸,流連忘返。   雖然點名要我陪宿的客人有很多,但我還是沒有破了莫墨莫嬤嬤在世時立下的規矩,那就是我只接一個客人,那個客人是我永遠的嫖/客。   莫墨莫嬤嬤曾對我說過,「這個客人是我們得罪不起的,他和我立過約定,你永遠只屬於他,若是你破了規矩,歡喜閣將會永遠從這個世上消失。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須得謹記這個諾言才好。」   「諾言?不是都說戲子無義,婊/子無情麼?與青樓風塵女子講諾言,豈不是很可笑?」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但笑容一現,便黯淡了下來.我突然想起,我現在無意中的表情,是跟某個人學來的。   如我所料,他從此沒有再來過。   我不去追究當時他來時的真正用意,那已沒有意義。   幾年輾轉風塵的生涯,已讓我學會了不去問原因,不去問結果;不去問過去,不去問將來,甚至連現在,都可以不看了。   房門口,非煙與了了興奮地呼喚我,「阿九姐姐,有人來了……是洛,洛王爺派人來了……」   我的心一個咯登,暗恂片刻,輕移蓮步,鳧娜地走到房門口。   我以為來的會是洛王府中的下人,但不一會兒,門口出現了一個高挑苗條的美人,她娥眉杏臉,眼神明亮,整個人透著股勃勃英氣。   我見此女子,驚訝地脫口而出:「錦衣?!」   錦衣與也狼,是洛宸天的貼身侍衛。   錦衣含笑向我行禮,我連忙回禮。   見四下無人,錦衣道:「錦衣前來拜見郡主小姐。」   我強笑道:「錦衣可別這麼叫我了,現在我,我哪是什麼小姐,你叫我阿九,或者跟著大家叫我九姑娘好了。」   錦衣的眼裡閃過一絲同情與憐惜,她低下頭,道:「好久不見小姐了,不知小姐過得可好?」   一股熱浪襲上我的眼眶,我抑住眼裡的淚,強顏歡笑道:「還差強人意吧。」   錦衣沉默了一下,道:「晴影與青青也托錦衣向小姐問好。」   「晴影與青青?」我終於抑制不住眼裡的淚,哽咽著道:「她們,她們也都好麼?」   錦衣點點頭,道:「她們都想念著你呢。」   我的心一陣刺痛,青青與晴影,是和我在洛王府一起生活過的姐妹,有一段時間,我和她們一樣,成了洛府裡的丫鬟。那段經歷雖然不堪回首,但是我和她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錦衣看看我又道:「尤其是青青,她,她一直想對你說對不起……」   我慘然地搖搖頭,往事不要再重提,勾起前塵事只會徒增傷感。   青青,曾經我是恨過你的,恨你為何在事情最關頭時背叛了我。但是現在,我並不再怪誰了,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你也不必為此耿耿於懷了。   我抬起手來,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對錦衣道:「你看我,光顧著和你敘舊了,也忘了請你坐下,錦衣,來,坐這兒。」   我輕推著錦衣,不顧她的推脫,讓她坐在我的床榻上。以前我們也經常這樣親密無間。   我蹲伏在她的腿邊,仰著頭看她,笑道:「錦衣,你的也狼呢?」   錦衣的俏臉紅了,羞怯道:「他,他還好。」   我看著她嬌羞的樣子,不由笑道:「原來,那個傻子終於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是什麼時候明白的?」我問著錦衣。   「你走後的不久。」錦衣老實地回答。   我笑出聲,眼裡卻有淚。錦衣看著我,眼眶兒也紅了。我們都沉默了。   半晌,錦衣勉強笑道:「你看我,還忘了來的正事。」   說著,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精巧的飛獅紋銀盒來,交由我,道:「這是奉了洛王爺之命給小姐拿來的。」   我帶著詫異的神情看著她,並沒有去接。   「裡面裝的是千年冰雪蛤煉製的雪蛤膏,是洛王爺囑咐錦衣要親手交給小姐的。洛王爺說,這雪鉿膏是給小姐的身子作進補之用。」   我低頭不語,這麼名貴的藥材是他給我的?他真有這麼好心麼?不會是毒藥吧?   錦衣歎息一聲,將銀盒塞入我手中,道:「小姐,你拿著吧,你的身子這麼虛弱,你看你的臉,瘦得還沒有我一個巴掌大了,得好好補補。」   她伸手撫了撫我的長髮,道:「別怪洛王爺,他這麼折磨你,他自己也好過不到哪兒去,這麼些年了,我就沒有看見他笑過……」   我將埋進錦衣的臂彎裡,壓抑著嗓子嗚咽哭出聲來……   ……   將錦衣送走,已是入夜。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踏實。   夢中裡都是洛府裡的景像,是一張張我熟悉的臉。我流著淚掩面不想見到她們,卻又想見到她們。   我似乎聽見她們對我說:「小蝶,這麼些年你去哪兒了?怎麼都沒有看見你?」我想回答,卻無語哽咽在心頭。   我在夢中痛哭,淚流滿面。   我抽噎著醒來,翻了個側身,卻觸碰到了一個溫熱的軀體!從這具身體所發出的氣息與熱度,我明白躺在我身旁的是一個男人!   我驚詫地低呼出聲,卻被他一把掩住了嘴!   梅廿九∼恩客(3)   他用一隻有力的手摀住我的嘴,一邊在身畔摸索著什麼,不一會兒,有柔軟如絲的物件滑過我的臉,頃刻間我的眼睛上已被他蒙上了一方錦帕!   我的眼前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個男人放開了捂在我嘴上的手,他翻身調整了自己的姿勢,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他強壯的身體已壓上了我柔弱的身子,沉重得差點讓我窒息。   被蒙著雙眼的我顫抖著身子,低喊出聲,「是,是你?……」   這熟悉的蒙錦帕的動作,這熟悉的黑暗,是我熟悉的噩夢的開始。   那個男人依舊如往常一樣,沒有發出聲音,他的吻帶著火焰落在我的耳側、脖頸與胸口……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摸索著,輕而易舉地解開了我的衣襟……   我在他身下無聲地流著眼淚,是他,是他來了!   他,是我十六歲時一直到現在的唯一恩客。   從我十六歲開/苞那日起,他就開啟了我噩夢般的接客生涯。每次,他都是這樣無聲無息地來,又悄然地離去,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那張臉,他似乎也不願我見到他的臉。   不是都說,女人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會不由自主地從心裡臣服於他的麼?   雖然很久以前,恩客就用暴力讓我屈服於他的侵略之下,但是在我的心裡,我是恨他的。   我恨他佔了我清白的身子,卻又知道即使不是他,早晚我也得承歡於另一個男人的膝下,所以我無助我彷徨我無可奈何。   淚水不停地從我的眼中流出來,這一刻,我恨,我恨我是風塵淪落女子,我更恨那個將我狠心送入青樓的人,此刻從心底泛上的深深痛楚,猶如一把刀,將我的心剜得鮮血淋漓。   ……   恩客在我耳邊粗重地呼吸著,輕舔我的耳垂,我顫慄著想躲開他的肆意逗弄,他察覺到我反抗的意圖,便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將我的臉固定住,我隔著帕子感覺到他在看我的臉。   他火熱的氣息就在我的唇上徘徊,但是,他沒有吻我。   即使是在他最興奮最難以自控的時候,他也從來不吻我。   我轉開臉,他的吻落在我的耳後,慢慢地吮吻到我的胸前,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一點點地褪去我身上的遮蔽物……   我閉上眼,哽咽著,纖手緊抓住被角。   莫嬤嬤說過,不要抗拒他,不要抗拒這個對我、對歡喜閣來說,至關重要的客人,他掌握著我們的生死大權。   即使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歡喜閣的上上下下著想。   於是,我認命了,從十六歲那年我就認命了。   反正,我一直在意的那個人他已經不要我了,他視我如敝履,而且我越墮落他越快樂。   於是我就這樣自甘衰敗下賤,直到遂了他的心。   一了百了。   轉瞬間,我身上的衣物已被恩客盡數褪去,我蜷縮著身子,想要抓住錦被的一角,但他卻將被子猛然抽走,我光裸的身子就這樣毫無遮蔽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滾燙的身體翻壓上來,熨貼在我冰涼的肌膚上,我全身一顫,他低聲呻吟一聲,難耐地用力抱住了我。他的吻開始變得狂熱起來,他的手在我的胸前探索揉捏,漸漸沿著我的小腹向下滑去……   我怕冷地顫抖著,纖手在床上無助探索著,想要抓住什麼,卻在枕下觸碰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憑著它冰涼而光滑的質感,我知道是那個裝著雪蛤膏的飛獅紋銀盒。   我緊握著手中的盒子,心中一陣刺痛,本已放棄抵抗的心,竟如黑暗中看見了薄弱的晨曦微微的亮光,明知不應該,而我就是不能受控制地開始對面前的這個男人有了反抗之心。   我蜷縮起身體,躲開他在我身上游移的手,一邊哀求他:「不要,求求你,不要……」   他的手頓了頓,似乎很詫異早已被他馴服的小綿羊,怎麼又起了企圖抵抗的心思。   我聽到他低沉地冷哼一聲,將我想逃開的身體又拉了回去,懲罰地吻上了我的胸口。他細細舔弄著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好像想要用意亂情迷來挑弄瓦解我反抗的意志。   我一邊躲著他狂烈的吻,一邊在他的身下掙扎,但很快我便發覺我這樣的反抗方式是錯的,他變得比我想像中更加興奮,我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慾望在覺醒,而且有迫不及發的架勢。   我弓起身子,想躲開他不斷貼上來的身子,他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直要將我一起融化。我顫抖著哭泣,不顧他的威懾力,慌亂地叫著琉璃的名字,「琉璃,琉璃……」   平日裡我一呼琉璃,琉璃便會立刻出現,可此刻,任憑我怎樣呼喚,卻始終沒有她的蹤跡。   沒有人會來救我,我頹然而絕望地倒下。   面前的男人卻有點慍怒,他抬起身體,從上往下俯視著我。   隔著錦帕我都能感覺到他冷冷的怒意,他的憤怒蓄勢待發。   我害怕地打了個冷戰,但還是克服住了恐懼,仰著頭看著他,雖然我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我的恨意。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顎,我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就噴在我的臉上,我轉過臉,不去看他。   他很不滿我對他的冷淡與漠視,他開始發怒地用力地撫摩著我的身體,噬咬著我柔嫩的肌膚,就如一隻被激怒的狼一般,我被他吮/吸舔咬得很痛,我掙扎著想要推開他深埋在我胸口的頭,但他卻惘然未覺,不加理會。   我輾轉扭動著身體,拚命想躲開他的狂野肆虐,我的手在胡亂地敲打著他的背,他的背結實而強壯,我所有的捶打好似都打在了鐵板上,對於他來說,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小口,不痛不癢。   相反我卻嬌喘吁吁,全身發軟。   我四下摸索的手觸摸到了他放在我臉側邊的一隻大手,我下意識地捉起他的手,張嘴便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沉哼一聲,手上的用力勁道也減弱了些,他從我的胸口抬起頭來,鬆開了對我的桎梏。   趁著他分神,我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猛地掙開他的桎梏,翻身逃下了床。   慌亂中我扯到一件衣裳,我顫抖而胡亂地用它遮掩著自己裸/露的身體,想要逃出這個房門,但由於眼上蒙著錦帕根本看不見路,我絆到了桌腳,重重跌在了地上。   我忍著劇痛,咬著牙想從地上起身,卻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他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身後,看著我就像看一隻被他圈入狩獵圈的獵物一樣,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   我拚命捶打他,卻激得我身後的男人怒意更甚。   他憤怒地用一隻手便提起我,我拚命在空中掙扎著,想喊汝嫣與青瓷的名字,想喊人來救我。   但剛喊出了「來,來人——」,便就被他的一隻手堵住了嘴。他攬住我,緊緊箍住我柔軟的細腰推搡著我,把我柔弱的身體抱起,重重地從背後將我壓在了一處柔軟的地方!   我觸摸到了我身下柔軟的毛皮,明白現在他把我放在了美人榻上。   「放開我,放開我——」我哭泣著想要掙脫他。   想像著此刻壓在我身上的是個猥瑣的男人,一種噁心反胃的感覺便襲上我的心頭。   我的眼淚打濕了綢帕,淚水不停地在我臉上沖刷,卻換不來面前這個男人的半點憐憫。   ……   他低頭看著面前這具雪白光/裸,玲瓏浮凸的美麗軀體,眼裡閃著熾熱的火焰。   雖然她早已是他的人了,但卻仍像第一次那般深深吸引著他,勾動他想要她的強烈慾望。   她如他以前獵到的美麗麋鹿般,機警卻纖弱。   他很喜歡這樣的她,因為她的反抗對於他來說,總是無效的。   自從他成為了她的第一個男人之後,她還未像今日這樣激烈抵抗過他。有什麼原因麼?他的劍眉一蹙,隨之掠過一絲釋然,不管她如何反抗掙扎,她這輩子只能有一個男人能要她,那就是他,她注定此生都要做他的女人。   不管她同意與否。   他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俏美的小臉脹得通紅,驚惶地在屋子裡閃躲奔逃。   雖然她被錦帕蒙著,他看不見帕子後她的美眸含羞緊合、滿含淚光的靈動,但此刻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卻無限勾動了男人對她的保護欲與佔有慾,連他也不例外。   他看著她的美麗的身體,不禁用力抱緊了她。   她纖美柔軟的胴/體在他的重壓下越來越嬌軟無力,她那嬌滑玉嫩的冰肌玉骨,顫巍嬌挺的雪白美豐/胸,盈盈僅堪一握、光滑嬌軟的如織細腰,平滑雪白的柔美小腹,優美修長的光滑玉腿,無一處不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雖然她顫抖著求他,求他能放過她,但他並不理會她的乞求,今日來他只想要得到她,為了等她養好身子,他已忍了很久,快憋出內傷來了。   他深邃的眼裡閃過一絲熾熱的情火,他右手沿著她烏黑光滑的秀髮,順著她柔軟滑順的美背,延伸到她堅實的大腿及渾圓的臀部間不停游移、輕柔的撫摸……   她羞憤地伸腿欲踢他,卻引得他在她背後的輕笑,他一把握住她的長腿,順勢將她的雙腿分開,然後俯下身去,輕舔她線條優美的背脊,她如被電擊,柔若無骨的雪白胴/體輕顫不已。   她雪藕般的柔軟玉臂僵直地緊繃,青蔥白玉般的纖纖素手痙攣似地緊緊抓著被單,她掙扎著想要甩開他的邪魅挑/逗,他卻被她清澀而羞怯的反應弄得更加欲焰焚身。   不知是她的掙扎挑/逗了他,還是他的挑/逗掙扎了自己,總之,他眼裡的遊戲到此結束。   他已不能再忍。   他半跪在她的雙腿間,然後猛地一咬牙,沒有半點猶豫,他摟住她纖柔的如織細腰一提,下身用力向前一挺,從背後猛地貫穿了她!隨後開始狂野地律動起來。   她低聲痛叫一聲,無助承受著他暴風驟雨般的無情侵佔與進攻,兩行晶瑩的珠淚緩緩流出她的美眸。   聽聞她的痛呼,他高大的身形一頓,他在她的身體內停了一會兒,讓她能適應他的迅猛,然後又開始緩慢地抽動,接著節奏便由慢加快,漸漸如狂風驟雨,無邊無際的慾望就像一張大網,將他和她深陷其中…….   隨著他的用力衝撞,她抽泣著如風雨中不住起伏的嫩草,她的淚水不停地滴落,此刻她是妓/女,而他是她的恩客。   雖然從此她要認命,但她的內心卻充滿了痛楚與恥辱感。   她哭泣著,抬起臉,顫抖著對他說:「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聞聲停頓了一下動作,但隨後用力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向前更猛烈地挺動身體,每一下都好像要將她狠狠貫穿!她在他的身下,真切感受到他的憤怒,他更瘋狂地肆虐著她,但她的雙手緊握,咬著下唇,不讓自己昏厥過去,嘴裡漸漸有了血腥味。   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團烈焰,他咬著牙,拚命地在她身體裡馳騁抽動,好像要在她身上發洩他內心鬱積的憤怒一樣,她竟然敢恨他!!   想也別想!   他不會容許她這麼大膽反抗他,還對他說出挑戰的宣言!!   他臉上的汗水不停滴在她的身上,他瘋狂地在她身上懲罰地肆虐著,簡直要奮不顧身,不惜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她無力地跪伏在榻上,承受著他狂野的衝擊與碰撞,在他大力的衝擊下,她漸漸意識模糊,她不停地掉著眼淚,此時她的眼前是黑暗的,就連她的心也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   恩客,他就這樣瘋狂地入侵了她的人與她的世界,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步步緊逼,她已無路可走,逃無可逃。   所有僥倖的夢都已破碎,再也沒有拼合起來的可能……   只聽得卡嚓一聲,本就細弱的美人榻在他們身下轟然倒塌下來。   而原本放在美人榻尾的銅鏡也被甩落下來,砰地一聲,碎裂了。   就猶如她苟延殘喘、忍辱偷生的世界,被摧毀得片片碎裂。   面目全非。 第二卷 雨覆雲翻   花裡逢君~梅花妖   那年那月那時。   那花那妖那人。   ……   梅十五   ……   「阿九,你隨我去做人好麼?」梅十五問著年幼的小花妖梅廿九。   小小梅廿九舉著一支盛開的梅花正玩耍,聽到母親的問話,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臉上掠過一絲迷惘,「不,」她輕輕搖搖頭,「做妖好好的,為何要做人?做人有什麼好?」   不是都說,在凡間「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名女人難上加難」麼?   那又為何要自討苦吃去「做人」呢?梅廿九偷眼看著母親,心中不以為然。   她才不要做人呢,聽說「做人」的規矩很煩瑣,做妖多自在,做人沒有做妖好,小花妖在心裡是這麼想的。   可是梅十五似乎沒聽見梅廿九的回答,她一雙秋水剪眸正凝視著盛開的梅花,雪嫩如花的俏臉慢慢浮現出一抹紅暈。   前些日在集市上,一位貧窮老嫗因無錢治病而當街昏倒,適逢梅十五路過,於是便好心地將老婆婆救起。儘管是妖,梅十五卻願意為人多做點好事,以積攢功德來修行。   曾經她迫切地修煉道行,期待早日也能得道成仙,這樣就可以去見「他」,去問「他」為何忘了她,為何忍心將她拋下,讓她獨自帶著「他」的骨肉孤苦無依地飄搖在妖界,行屍走肉般了無妖趣?   儘管知道修仙是件很渺茫的事,但她卻心無旁騖。   她一直以為她會誓將修仙這條道一路走到底,但是後來的另一場美麗邂逅,卻從此改變了她的「妖生」。是緣是劫,她與後來的他,同樣都參不透。   那日,正當梅十五聚精會神在為老婆婆把脈診斷時,感覺到有兩道目光正悄然停留在她的俏臉與纖手上,她抬眼看了看,卻看見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含笑望著她,眼裡暗蘊期許與讚賞。   他一襲玄色長袍,顯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他含笑的眼,猶如一陣暖暖的春風吹進了她的心,多年以後,她才明白這就是凡人常說的「一見鍾情」。   梅十五低了頭,心頭卻似小鹿亂撞。她不再去看他一眼,但為老婆婆診脈的纖手卻有點發顫。待得為老婆婆診過脈、抓過藥,並留些了銀兩後,梅十五便起身悄然匆匆離去。   他一直尾隨在她身後。她原可以施展開身形遁逃得無影無蹤的,讓他從此無處尋覓,也就沒有了後來的悱惻糾纏,但鬼使神差地,她沒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那麼自然地與他微笑、談話了。他英俊的外表,不俗的談吐讓她對他的好感又添三分。   從談話中她得知他叫洛德瑞,原來是個王爺。   妖是直率的。   妖的愛情也如她們的身心一樣,是透明的。   他的身份對於她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對他,對一個凡人有了愛情。   她曾經的那一段愛情,也是驚世駭俗的。   那種愛情傷害,讓梅十五一直痛苦難以自拔,直到她遇見了洛德瑞,才從那種萬丈深淵的傷痛中掙脫出來。   洛德瑞用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善解人意,撫平了梅十五內心深深的創傷。   但人與妖本是殊途。於是,她竟然為了他,有了想隨他去做個普通凡人的念頭。   ……   可是當小梅廿九得知母親竟然想要到凡間去做個凡人,她小小的心裡很是憂慮。   她知道母親的孤獨與寂寞,她從大姨梅初一的口中,隱隱知道母親曾與天上掌管花妖的花神相戀,那個花神便是自己的父親。   也許花神對於梅十五隻是一時貪歡或者是畏懼天條,只與母親梅十五廝纏一段時日便離去,只留下梅十五獨自一人,後來生下了梅廿九。   由於怕神與妖相戀會連累到自己,就連花妖一族都將母親梅十五驅逐出花妖的聚集地,讓她獨自帶著梅廿九寄居在荒郊野嶺的梅花林中,掙扎著自生自滅。   梅廿九經常看見母親梅十五在暗自垂淚,她心疼著母親,在心裡期著待母親有遭一日能重展歡顏。這一天終於來臨了,但母親選的人,卻又是遭到禁忌的。   在梅廿九小小的心裡,隱隱有預感母親注定將命運多舛。   ……   即使隨著母親在偏遠的梅林中修行,可小梅廿九時常會跑到山裡,躲在樹後,聽著在山上砍柴休憩的樵夫圍坐在一起,講起凡人的一些人與妖的故事。   這些故事裡,寫盡人態與妖態。   在凡人的眼裡,妖有很多種,禍國殃民的九尾狐是,情深義重的白素貞亦是。   但不管是什麼妖,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就是做妖的最終下場。   凡人喜歡這樣的故事,他們相信是有輪迴的,一定會冤冤相報下去,因此人類的口頭禪是:非我族類,其心可誅。   梅廿九對於人有點懼怕,有點好奇,又有點嚮往。   人對妖的不容與排斥是自古以來的,即使他們鍛造了許多美麗的人與妖相愛的故事出來,但歸根結底對妖還是極其懼怕與憎恨。   梅廿九也深知這一點,所以她與母親平日裡都遠遠避開人。   但她與母親一樣,對那些美好的人與妖的愛情充滿了嚮往與憧憬。   雖然她也知道有些故事只是美麗在表面,其實真相是殘酷的。   在人的眼中,人比妖更複雜深沉,因為人懂愛。   可是,在妖的眼中,卑鄙的不僅僅是妖,人往往比妖更懦弱。   若有一日凡人得知枕邊人竟是個妖,他會有何反應?是嚇得驚慌失措,還是請來法師咬牙切齒地將她收伏?!!人與妖的相愛,注定是沒有結果的。   因為他若是怕她,便不能視她為平常人,就不能算是愛了。   況且愛是一件萬劫不復的事,誰中途害怕了,誰就不配愛。   梅初一   梅廿九一直很是鬱悶梅妖一族的取名無能,母親叫做梅十五,她的大姨自然便是初一了。   初一與十五一向交好,即使是在梅十五被驅逐出花妖一族時,她也是不離不棄這個姊妹。   梅十五帶著梅廿九去見梅初一。   梅十五那張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因為她已順利說服心腸甚軟的梅廿九跟隨她與洛王爺一同回到洛王府。   雖然她知道梅廿九心裡並不太願意,但是她還是自做主張地讓阿九跟著她走,阿九是她的心頭肉,她們永遠都要在一起的。   於是這意味著她和梅廿九從此將到凡間當一個普通的凡人了。   臨行時,她來和她的姐姐告個別。   梅十五與梅廿九進入了梅初一修行的山谷中。   梅初一在此清心修煉已有許多年,也頗有些道行。   在一片山林中,梅廿九眼尖看見了林中正有一抹綠影在靈巧地閃動,她愉悅地對母親喊出聲來:「母親,你看,是井景姬姐姐——」   輕柔的月光照映著林中的綠衣少女,她的長髮如風般灑脫地飛揚著,眼神清澈透亮,精緻的瓊鼻,櫻唇小口,說不出的飄逸動人。   她的蓮足踩上了身旁一棵參天大樹,藉著樹之力,她嬌柔的身軀一衝四五丈之高,身子一滯,好像就停頓在半空之中了。接著,她的身體緩緩下落,衣袖無風自鼓,飄逸出塵,猶如林中的仙子。   梅廿九嬌笑地迎上前去,騰身撲向她,「景姬姐姐,我是阿九。」   井景姬回眸,眼波流轉,笑道:「是你來了?阿九——」她在半空中將梅廿九擁在懷中,順帶朝著梅十五嫣然一笑,徐徐降落在地上,道:「十五小姨,你也來啦?」   井景姬是梅初一的女兒,是個真正的花妖。   梅十五點點頭,微笑道:「景姬,你母親呢?」   井景姬道:「母親還在修行中呢。過陣子母親便要閉關了,你們來得正及時,不然很長時間都將見不到我們了。請隨我來吧。」說話間帶著她們鳧娜地來到了山谷的一處簾洞中。   簾洞中有一處水淵,水淵中央有一座蓮花台。   梅廿九看見蓮花台正中,正坐著一位美麗的在修行的妖。   她著一襲淺藍色的長裙,荷葉形狀般的裙邊,襯出了她優雅、清麗的氣質,飾有淡紫色蓮花的藍色衣袖遮住了她的雙臂,她低眉斂目,平靜無波,柔和淡雅。   她便是梅初一。   梅廿九悄悄仔細打量梅初一,從側面看去,她很美,沒有太多裝飾,沒有一絲粉黛,整個人便似清塵脫俗的仙子,不與世俗。   梅初一眼波一轉,已看見了梅十五與梅廿九,她微然一笑,款款地從蓮花台上站起,身形一展,已從蓮花台掠過水面,輕輕飄到了她們的面前,道:「你們來了?」   梅十五低聲應了,看著自己的姐姐道:「姐姐,好久不見,你的道行更有長進了。」   梅初一笑道:「修煉貴於恆心,成敗在於靜心。」   她看看梅十五道:「你可有在修煉?」   梅十五猶豫了一下,咬著唇道:「姐姐,修仙太渺茫,還是做人好,我,我準備帶著廿九去當個普通凡人……」   「什麼?」井景姬大吃一驚,她未等她母親答話,便搶著說道:「萬萬不可,小姨!」   她出言阻止道,「誰都知道人世複雜,你們又都那麼單純善良,若是反被人算計了可如何是好?」   「再說,」井景姬看了看梅初一,轉頭對梅十五道:「過些日子母親就要閉關修煉,我也要陪在她左右,可能在很長的時間內都不能出關來。到時若是受了委屈,誰來幫你們?」   梅十五低頭不語。   梅初一看著梅十五,見她默不作聲,便秀眉一蹙道:「十五,你可考慮好了?」   梅十五點點頭。   梅初一看著梅十五臉上那種熟悉的倔強表情,想起了當初十五與花神相戀時面對大家的勸阻時,也是這樣一種表情。   梅初一暗暗在心中歎息,她自己是妖,她與井景姬的花妖父親也曾深深愛過,當井景姬的父親因病重離開她們時,她也感覺到那種黯然神傷的滋味。花妖本可用修行來減輕那種對感情的渴求與傷痛,但是她的這個妹妹並無意於仙道的修行。   梅十五曾經的愛是千瘡百孔的。那神與妖的愛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妖和人?!   「愛情就好比是一幅畫的畫中人,畫師一點點地刻意著色,使之明艷無匹,於是賞畫的人便以為就是愛上了——其實愛上的只是愛情,不是那個人。」梅初一對妹妹鄭重勸告。   但是面對這個早已癡情深種的妹妹,梅初一的言語顯得有點蒼白無力。   愛情這個真理,其中又有幾多妖或人能參透的?   ……   最後,梅十五還是沒有聽從梅初一與井景姬的勸告,帶著梅廿九離開了山谷。   梅十五一心想要做人。   是為了報復遠在天上對她不聞不問的花神,還是懲罰求仙得道不成的自我?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尋求答案。   梅十五孤注一擲,再不回頭。   看著梅十五與廿九離開,井景姬還待要阻攔。   梅初一卻道,隨她們去吧。   她看著梅十五與梅廿九遠去的背影,在心頭闇然歎息了一聲。   世上多的是張羅著要成妖成仙的人,無非是缺少了做人的勇氣和信心。   生為肉身,無法體驗仙與妖的喜怒哀樂,卻自以為是,幻想著仙與妖的種種好處。   可做妖的若不能天天向上,淪落至為人相思成災,則是一種失敗,何況還心心唸唸著想做人,更是一種修行的倒退。做妖的一旦動了凡心,眷戀十丈紅塵,談何修行?!   那人豈是那麼容易做的?!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冤孽,而每隻妖,也有自己的孽緣。   所以就隨緣去吧,不管是情緣還是孽緣,總歸要還了去。   ……   多年以後,歷經人世間滄桑與曲折的梅廿九回想起梅初一未說完的話,卻有更深的感悟在心頭。   做為花妖,也許,花開,並非唯一的嚮往;花落,並非所有的感傷。   墜入塵世,閱讀滄桑。飄零,凋落,與生俱來,無須憂傷;唯於花開之日,讓綻放得熱烈,卻不能斑斕每一天,才是心底最疼痛的淒涼。   她是無法成仙的,哪怕是坐化在菩提樹下。   因為那滿樹的落花,滿世的繁華,幽幽千年,纏綿情絲,便是她心底的孽障。   ……   花裡逢君~初進府   那一天,陽光明媚天空兒湛藍,襯得那一片紅牆碧瓦、飛簷凌空的王府大院分外巍峨壯麗。   洛德瑞騎在駿馬上勒住轡頭,在自己的府邸前停住。   他回頭望望緊隨身後的馬車,用一個漂亮利落的動作,翻身下了馬。   他擺擺手,示意早已等候在大門口的洛王府管家周志北與一眾下人不必上前,而他則快步走到馬車前。   「到家了,」洛德瑞低聲道。   說話間,他俯身親自將馬車的車簾撩開,青紗粉幔的車廂裡,斜倚靠著錦墊的是兩個昏昏欲睡的大小美人。   「醒來了,十五,小蝶。」洛德瑞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寵溺的笑意,將她們二人喚醒。   梅十五的長睫毛撲扇著,緩緩睜開秋水般的雙眸,對上洛德瑞含笑的眼,不由俏臉微紅,她垂下眼簾,輕語道:「到了麼?」   洛德瑞低聲應道:「是,總算是到家了。」   「家?」乍聽到「家」這個詞,梅十五與梅廿九都很新奇。   作為妖,她們還是頭一次聽聞到有「家」一說,看著洛德瑞臉上的興奮與喜悅之情,梅廿九直覺到「家」這個地方,肯定是讓人備感溫暖與眷戀的地方。   「對,家,以後洛王府就是你們的家了。」洛德瑞看著她們鄭重的說。   梅十五與梅廿九互看一眼,她們有「家」了,是否意味著她們從此也是這個「家」的一員了?   母女倆心裡淌過一絲暖流,不由同時露出編貝玉齒朝洛德瑞淺淺一笑,小小的車廂裡頓時有如春花綻放般亮了起來,明麗異常。   明媚的笑容把個洛德瑞看得是目不轉睛,他線條優美的嘴角間隱約有笑意。   此次出門,竟然帶回了兩個絕世佳人,一個與他相見恨晚、心心相印;另一個對他親近信任、全心依賴,拜上天厚賜,他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自小便夢寐以求的愛情,同時也意外地得到了一份父女之情。   他年過三十,已有三個兒子,惟獨沒有女兒。   小廿九的出現,她的乖巧與貼心,讓他感受到了有女萬事足的滿足感。他也不知道為何就對這母女倆感到如此熟悉與親近,也許他們上輩子是一家人,此生經過各種波折後才得以團聚吧?   他想和梅十五永遠在一起,他喜歡她對他那種全身心的愛戀。   都說權勢是男人最好的外衣,穿上之後,男人便光芒四射,可,一旦脫下之後呢?還有人愛他嗎?!   從他成年後,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帶著點對他的窺探與揣摩,讓他覺得很疲累。而梅十五與梅廿九的美麗與率真,以及真心對他的好,讓他的身心得到了滌蕩後的純淨。   每當他看著梅十五清澈的眼神,都會在心裡慨歎上天怎麼會賜予他如此這般水晶一樣單純玲瓏的妙人兒?他簡直一刻都不想讓她離開他身邊。   因此他不假思索,待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好,便帶著她們母女倆一起回到洛王府,他願盡一切自己的力量保護照顧這一對水晶般的母女一輩子。   ……   他看著她們,對梅廿九說道:「來,蝶兒,爹爹先抱你出來。」   說著伸出有力的臂膀將小梅廿九先抱出車廂外。   下得車來,梅廿九怯怯看了一眼等候在車邊的眾人,便乖巧地緊靠在洛德瑞身旁,等著他將母親也扶出車廂來。   可能是天生就缺了父親的關愛,梅廿九見到溫厚儒雅的洛德瑞,自然就有了一種親近感,因此當母親讓她喊洛德瑞「爹爹」時,小廿九並不抗拒,便脆生生地將洛德瑞喊做爹爹,把洛德瑞高興地合不攏嘴。   洛府管家周志北看著先下得馬車來的小梅廿九,她的皮膚彷彿像玉一般透明晶瑩細膩,真是雪作肌膚花樣容貌。   她雖年紀尚小身量未足,一副稍顯青澀的樣子,卻自然有一種美麗之態,若是假以時日,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周志北與眾人皆在心裡暗暗驚歎,這個小女孩就如此美麗了,那洛王爺帶回的女人該是怎樣的國色天香?難怪洛王爺會被她迷住了,將她帶回府中來。   從車廂裡伸出一隻春蔥十指、白玉般的手,輕輕地放在洛德瑞的手上,接著車門簾子徐徐掀起,姍然下得車來一位美得不食煙火的仙女來。   她眉如遠黛,膚若凝脂,弱柳腰身,眼波轉動,眸子裡的水彷彿能滴下來,美得讓人砰然心動。   見過天下不少美人的周管家愣在那裡,心想,「這是天上的仙女啊,怎麼跑到洛王府裡來了?」   他想著正入神,卻聽見洛德瑞對梅十五笑道:「這是王府的周管家,日後若有什麼需求,吩咐他就好了。」   梅十五點了點頭,素手輕拂,將飄在鬢角的青絲輕柔地拂動到潔白晶瑩的耳後,她動作優美,牽人心動。她朝周管家嫣然一笑,道:「有勞周管家了。」她的聲音如雛燕初啼,又如黃鸝歡鳴,說不出的清脆好聽。   周管家連忙躬身答道:「請三夫人儘管吩咐。」   洛德瑞含笑點點頭,轉頭低聲對梅十五道:「委屈你了,只怪與你相遇得太晚。」   他已有一妻一妾,身為權高勢重的王爺,有妻有妾為他生兒育女乃是世風所趨。但,若是早日得以遇見梅十五,他情願此生有她便足矣。   梅十五微笑看著洛德瑞,早在相遇之初,他便不相瞞,所以她已知曉在她之前他還有兩個女人。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她對他已柔情深種,為了他,她都甘願來凡間做人,還有什麼委屈不能受的?   她柔聲道:「十五此生能遇見王爺便已知足,並不求其它。」言畢,與洛德瑞凝眸互望,情意在彼此眼中流動。   半晌洛德瑞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他笑著一手摟著梅十五,一手牽著小梅廿九,道:「隨我進去吧,我們到家了。」   ……   朱紅莊重的大門,深深的庭院,參天的古樹,蔥蘢的花木以及曲折環繞的長廊,那些翹角飛簷連綴著金黃和暗紅的屋脊,更綿延出洛王府威嚴肅穆的氣勢。   繞過畫棟雕樑的長廊,便進到了內院。   洛王府第庭院眾多,小路縱橫交錯,相互環繞,宛若迷宮。宅第中還有湖泊,沿著湖邊的長堤望去,湖那岸竟有一片樹林,早已新芽滿枝,些許花骨朵也露了臉。   一路下人奴僕低頭恭迎王爺回府,洛德瑞一邊含笑點頭,一邊帶著梅十五與梅廿九一路往前。   卻在轉過長廊影壁處,與迎面而來的一眾麗人打了個正照面。   眾人簇擁下的是一位儀態萬方的端莊美人。她頭梳花式高髻,衣裳上金色圖案花紋交錯點綴,長衣上飾孔雀戲千蓮,又飾如意六寶珠,既有王室的端莊華麗,又不失古樸典雅。   她秀美的臉上目正神怡,氣靜眉舒,神態怡然,週身透露著無可比擬的高貴氣質。   她看見洛德瑞牽著一大一小美人的手,盈盈美目一轉,視線落在洛德瑞與梅十五相握的手上,她看著他們,如水的眼神一暗,牽強一笑,「王爺,您回來了?路上可順利?」   洛德瑞俊臉上有點訕訕,但並沒有放開梅十五的纖手,他應著那個高貴美人:「尚好,還算順利。」   話畢他對梅十五道:「這是王妃江依依。」   梅十五趕忙朝江依依行了禮,道:「梅十五見過王妃姐姐。」同時讓梅廿九也朝王妃行了禮。梅廿九行禮後抬頭,卻見江依依正盯著她看,便朝她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   江依依在心中暗恂,這個小女孩的一雙眼睛可真是純真透徹,將來與她母親的美色肯定不相上下。   原本她還在心中猜測揣摩半天,能讓洛德瑞一心要帶回家的是個什麼女人?如今一見,果然驚為天人,更主要的是梅十五的外表純潔,與她想像中的妖嬈模樣相去甚遠,讓她不由對她生了三分好感。   江依依輕輕頷首,朱唇輕啟道:「妹妹無須多禮,王爺早已派人來報了,我已經吩咐下去,將蘭心閣收拾整齊了,妹妹一路舟車勞頓,請隨王爺去歇著吧。」   梅十五連忙低頭謝了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道:「不必謝我,要謝就謝王爺吧。」說著她一雙美眸看了看洛德瑞,眼裡有著深深愛慕之意,但更多摻雜著的是幽怨。   洛德瑞看著江依依,感激道:「依依,多謝了。」   她並不對他擅自納妾有微詞,讓他不由有點慚愧。雖說他對江依依的敬大過於愛,但對於她的寬容與大量他卻感激在心。   江依依笑道:「謝什麼,又不是外人……」話雖如此,一股酸澀從心底泛起,讓她的眼眶有點發紅。   洛德瑞帶著梅十五和梅廿九正待要走,突聽得一聲清脆的孩童叫喚聲,「爹爹——」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飛奔過來,一頭撲在洛德瑞的懷裡,緊抓住洛德瑞的衣袖不放。   洛德瑞只得將梅十五和梅廿九的手放開,抱住這個孩童,笑道:「宸夜,還是這麼調皮?你的兩位哥哥呢?」   「宸天隨管事去查看佃農的收成情況,宸星在我這裡呢。」伴隨著清脆動聽的聲音,空氣中襲來香風陣陣,一個亮麗的身影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她髮髻半挽,瓜子臉上薄施脂粉,一身衣裳卻艷如紫霞,柔嫩的肌膚光滑得就像是緞子一樣。她眼泛秋波,美目生輝,看著你的時候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卻讓你如沐春風,暖意猶生。她集萬種風情、成熟嫵媚於一身,光彩照人。   她笑吟吟地將纖手鬆開,原本手中牽著的一個英俊小少年靦腆地上前對著洛德瑞及江依依道:「爹,娘。」   洛德瑞笑著撫著他的肩膀道:「宸星,你又跑到你二娘那裡去了?」   洛宸星低頭道:「是宸夜叫我陪他一起讀書,教他畫畫,所以我就在二娘那裡待著。」   洛宸夜頑皮地笑哥哥,「二哥,你怎麼不說是你嘴饞,想讓我娘給你做好吃的才去的?」   洛宸星英俊的臉上有點羞紅,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二娘阮綠珠捏捏洛宸夜的小臉,咯咯笑道:「你這孩子,怎麼沒有規矩,這麼說你二哥?」說著轉臉對江依依道:「是我看宸星對我前些日子做的玫瑰江米糕喜歡得緊,便又做了幾塊叫他過來吃,等會兒我叫人給姐姐也送幾塊來嘗嘗。」   江依依笑道:「難得你有一手做點心的好手藝,讓我們大家都叨光了。」   阮綠珠笑著瞟了一眼洛德瑞,道:「不都是王爺最喜歡吃的嗎,所以綠珠才學會了的。」說著她上前拉過梅十五的手,笑著說:「來,讓我看看,王爺帶回來的是個怎樣的天仙人兒?」   她上下打量著梅十五,嘴裡讚道:「果然美得讓我都沒法喘口氣了。」說著向洛德瑞道:「爺,還是你有好眼光。」   洛德瑞笑著搖頭道:「綠珠,你那張嘴呀——」   「我這張嘴又如何?」綠珠掩嘴吃吃笑道,「王爺當初不是喜歡綠珠的伶牙利齒麼?怎麼,現在嫌煩了?」   還未待洛德瑞答話,她便對著梅十五道:「妹妹,說了半天,估計妹妹還是如在雲裡霧裡罷?估計妹妹心裡在想,這是哪來的瘋癲婆子在此呱噪吧?」   梅十五忙搖頭,淺笑道:「十五不敢。」   阮綠珠道:「我是你二姐姐阮綠珠。」   梅十五連忙行禮,道:「見過二姐姐。」   阮綠珠笑道:「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幹嗎?」說著朝著江依依笑道:「姐姐,你說對麼?」   江依依微笑著點點頭,眼裡卻有剎那的迷茫。   ……   梅廿九見大人在一旁說話,有點聊賴,她四處張望,卻發現洛宸星的眼神正停留在她身上。   他年紀雖小,卻已有儒雅溫文的氣質。她該叫他二哥是嗎?想及與此,她朝他綻開一個如花的笑靨。   洛宸星望著她美麗的笑容一呆,隨之一張俊臉便紅了。梅廿九偷笑,這個二哥哥好似很靦腆。   洛德瑞一手攬著一個兒子,將他們帶到梅廿九身邊道:「來,這是你們的妹妹,爹爹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洛塵蝶,將來她就是你們的妹妹了,要好好寵著讓著她,知道麼?」   洛宸星點點頭,道:「宸星會將小蝶當做妹妹看的。」洛德瑞笑著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洛宸夜卻一臉不屑,他看著梅廿九,突然語出驚人,「我不要她當我的妹妹,她不就是野女人帶來的拖油瓶麼?」   在場的所有人都一愣,梅十五容色發白,身子一晃。   洛德瑞更是臉色一沉,道:「宸夜,不得無禮,快向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卻偏著頭,倔強地不肯說話。   洛德瑞眉梢開始有火,他看著兒子,抬手便要教訓他不懂禮節。   身邊一人卻比他更快,一掌打在了洛宸夜的臉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洛宸夜看清了打他的人,哇地一聲哭出聲來,道:「娘,你為什麼打我?!」   「為何打你?誰讓你如此不懂規矩,胡亂出口傷人?」阮綠珠氣得渾身發顫,她對洛宸夜道:「快向你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死盯著母親半天不吭聲,然後恨恨看了梅十五與梅廿九一眼,便沿著花廊跑走了。   阮綠珠氣得直跺腳,道:「這個孽子!」她轉臉,眼裡已是一片水霧,「王爺,三妹妹,都怪我調/教無方,冒犯了妹妹——」   梅十五忙道:「二姐姐,不妨事的,小孩子也是無心的。」   阮綠珠聞言眼睛一亮,道:「原來三妹妹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兒,姐姐慚愧了。來,姐姐賠罪,給你去做些點心吧?」   梅十五連忙推讓,洛德瑞本還想追究,見此也只好作罷。   阮綠珠偷眼看洛德瑞,見他轉怒色為和顏,便放下心來,美目裡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光芒,稍縱即逝。   ……   夜色朦朧,月光似水。   王妃江依依獨坐窗前,望著天際的一輪明月,又轉頭看著一室的冷清,不由暗自神傷。   若說無緣,三千大千世界,千萬菩提眾生,怎麼單單與他相守?   若說有緣,這燈花百結之後,只有灰燼,沒有復燃。   三尺寒冰,一夜月光,至此無語。   ……   蘭心閣內。   佈置精雅的屋子裡,紫綾幔壁,錦榻上紗帳低垂,兩個人在緊緊相擁。   他們的長髮相結,心心相貼,纏綿得深入骨髓。   梅十五攬著洛德瑞結實強壯的脊背,幽幽道:「德瑞,我來是不是讓很多人不開心了?」   洛德瑞捉住她的纖纖手指,一一吻遍,在她耳邊低語道:「你又何必在意別人的感想?」   梅十五看著洛德瑞在黑暗中更顯英俊的輪廓,道:「我,我怕有遭一日,你不再喜歡我了,那我——」她的聲音一滯,心中泛起的痛楚讓她說不下去。   王府的人對她冷淡的態度她可以感覺得出來,原來做人,也不是像她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但她愛他,已愛到無法衡量,無路可走。   洛德瑞深深地望著她,半天終於開口說話了:「我可以喜歡很多人,喜歡這些人中的某一部分;而我只能愛一個人,一個人的全部。那個人,就是你,十五。」   說完,他,以吻封緘。   花裡逢君~繞指柔   清晨的光,微風的香,黃鶯的鳴,將梅廿九從睡夢裡逗弄醒。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如夢朦朧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茫然。   意識恍惚中她仍一次次回到煙雨沉浸的夢裡,旋轉起舞。但錦榻上方低垂的紗幔與屋裡精緻的擺設卻提示著她身處於的是一個她所陌生的地方。   這裡,洛王府,就是她將來的家嗎?小小的梅廿九在心裡悄然問自己。   但隨即她晶瑩潔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反正母親在哪裡,她就跟著在哪裡,何必再去費神呢?   不再當花妖而初嘗試當人,她還是很新奇的哩。   她眨眨眼坐起身,披上衣裳,不去驚動在外間的侍女,悄悄地走到庭院中,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看著這裡的一切。院裡的內牆滿佈爬籐類植物,假山流水潺潺,扶疏的花木在清風中輕舒搖曳。   廿九在院中閒逛了一下,發覺自己起得太早了,王府裡的人都還未起來,四週一片靜謐。   她四下看了看,便信步走到庭院拱門處,一探頭,發覺院內春色怡人,院外更是美不勝收。   新綠楊柳,青青池塘,水中錦鯉,王府之中處處是風景,別有一番景象。   她邊走邊看,不知不覺已離開蘭心閣越來越遠,等轉頭再回去,卻已找不到回時的路。   本可以施展開身形去尋找,但母親告誡過她,既然做了凡人,還是要將自己的異相隱藏起來,免得嚇到人,引來無妄之災。   所以梅廿九隻得耐著性子,慢慢地沿著小路邊走邊辨認來時的方向。   轉過一片密林,突見一處大湖泊出現在她的眼前,湖面無風微粼,像塊美麗的綠寶石一般閃著光。   梅廿九停佇在湖邊,眼望著對岸長堤上的一片梅花林。滿目的粉紅嫩白,獨自嬌艷。   梅花依水而伴,隨風而舞,美不勝收。春光四處漫溢,暗香浮動。   廿九的眼睛一亮,花開如畫,那她豈不是可以為花間自由紛飛的蝴蝶歌舞,可以招惹一下勤勞的蜜蜂,甜蜜一回自己未泯的童心?   她興奮而愉悅地低撩起長裙,便向對岸飛奔而去。   跑著跑著,她四下張望,見前後無人,頑性大起,便還是將母親的話拋在腦後,她放鬆自己的身體,長髮飛揚,衣袂飄飄,輕盈的飛在空中,她是春天裡最輕盈的那個精靈……   早起的王府管家周志北正好從湖邊路過,見此情景,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多年後,他一直對人強調,這輩子他是真正看到了神仙的。   梅廿九落在梅花林中,熟悉的淡香氤氳,她在林中快樂旋轉飛舞著。   她閉上眼,花瓣落在她那張美麗到極致的絕好面容上,她拈花微笑。   風中似乎傳來舞劍的「嗖嗖」聲,梅廿九側耳細聽,發覺這劍聲是從梅林旁側的院落裡傳出的。這座院落比其他軒苑的建築要佈局嚴整,巍峨氣派。   是何人一早起來弄劍?   梅廿九頓生好奇,她藉著梅樹的枝幹,騰空而起,落到那院落牆角邊的一棵大樹上,透過茂密的枝葉,看著院裡的情景。   這座庭院裡,單單以一叢翠竹,數塊湖石,以沿階草鑲邊,就使得庭院的角隅充滿畫意。   而院落中央則開闊寬大,一抹頎長挺拔的影子正隨著劍光在閃動。   舞劍者一襲藍衣,長劍飄灑。   他挾「神虯騰霄」的氣勢、「旋風驟雨」的動態,舞劍如飛,變換招式,靈動與蒼勁並存,酣暢淋漓,收發自如。   他舉劍灑脫,凌厲劍氣夾著裂雲破空之力,縱橫劈斬,處處閃爍著遒勁飛揚、劍氣如虹的光華,而藍色身影在一片劍花中翻騰飄弋,人與劍似已合二為一,劍術甚是高超。   梅廿九看得是目不暇接,她一向崇拜俠士英雄,這位劍客的翩翩風姿確實讓她驚歎。   但未等她從讚歎中回神,那個劍客忽然一個轉身,手中的長劍已經破空而出,直朝梅廿九所藏的樹上射來,只見寒光一閃,梅廿九低叫一聲,那柄劍已險險穿過她的長髮,沒入了樹幹中,而她則因長髮的束縛而被釘在了樹幹上!!   隨後,一個藍色的身影掠起,輕踩在圍牆邊上,然後借力躍上了樹梢,樹葉在他的掌力下四處分飛,樹葉散落處,露出了梅廿九那張驚惶失措的俏臉。   劍客一把捉住她的纖手,用手肘抵在她的脖頸處,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梅廿九耳邊喝道:「什麼人?!」   因為在樹上,劍客怕梅廿九逃跑,因此將她鉗制得很緊,也靠得很近。   他呼吸的熱氣直呼到她的臉上,梅廿九又羞又怕,她低頭顫抖地道:「我,我……」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藍衣劍客見狀,不耐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小臉抬起,正要逼供她是否是刺客,怎會躲在樹上偷窺?!   但這梅廿九一抬頭,把近在咫尺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是你?!」他和她異口同聲。   梅廿九撲扇著如水的眼眸,驚喜地叫出聲來:「哥哥,是,是你麼?」   眼前這個英俊冷酷而帶著些許邪魅的少年,正是那日從巨蟒口下救了她的恩人——洛宸天!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原本冷冽的目光漸漸有點柔和了起來,他湊近了梅廿九,低聲問:「你怎麼來了?莫非,真的——」他注視著她,眼裡有一絲促狹的笑,「你要以身相許?」   他的鼻息吹動了她的髮絲,撩動得她的臉有點癢,紅暈一點點在她白玉般無暇的臉上蔓延開,如同抹上了淡淡胭脂。   他看著嬌羞的她,心頭不由一動,他俯下頭,在她耳邊歎息了一聲,道:「我不反對你以身相許,不過,你還太小——」   梅廿九羞窘,她雖還小,但還是知道他語句裡的意思,她連忙偏頭想躲開他那張帶著邪魅與戲覷的笑臉,剛一動,才想起一縷青絲還被他的劍釘在樹上,但為時已晚,她的頭皮猛地被扯痛,忍不住低呼出聲。   洛宸天輕笑出聲,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怎麼,想溜走?不想報恩了麼?」   梅廿九聞言,忙搖搖頭,她一直都想報恩來著,只是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   洛宸天見梅廿九囁嚅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不由暗自發笑,這個小妖精還真單純,透明清澈得像一抹清水,他隨意的玩笑話她都當真了。   他看著她那張小小年紀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臉,湊上前去,用魅惑的語氣道:「我說過了,若是讓我再見到你,你就是我的。所以,」他用一隻手攬住她,在她的耳邊宣告了他的所有權,「以後你就是我的。」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有著不容她抗拒的堅定與威懾。   她在他懷裡,睜著霧濛濛的眼眸看著他,一時間忘了該如何回應他如此霸道的自作主張。   沉默,是否就代表贊同了?梅廿九不知道,不過洛宸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只要他想要,她一輩子都逃不掉。   ……   他看著她,問她:「你怎麼來的這裡?」她的出現給他了一個驚喜,卻帶給他更大的疑問。她不是妖麼?不在花林中待著,怎麼會跑到人群中來,更何況是出現在王府中?   「我,我是隨我母親來的。」梅廿九低聲道,心下已明瞭洛宸天應就是昨日沒有見到的大哥了。   「你母親?」洛宸天劍眉一蹙,早些日子他已聽人來報,說父親要帶一個女人回家當小妾,他的母親聞訊後又是黯然神傷,早在二娘進門之時母親已傷心過一次了,此次應也如是。   父親一直對母親漠不關心,此番出門後更是如此,擅自納妾且不提,據說還與新歡如漆似膠。   昨晚他歸來已遲,卻看見母親苦等父親在獨自垂淚,父親卻在新歡的房中。   莫非引母親傷心的女人就是梅廿九的母親?!   他那張俊臉一沉,道:「你是隨那個女人來的?」   梅廿九看著洛宸天突然由晴轉陰的臉,有點膽怯地道:「是,大,大哥——」   洛宸天冷若冰霜,他面無表情地道:「不要叫我大哥,我可不想要一個妖精做妹妹。」   說完,洛宸天「咄」地一聲從樹上拔出他的劍,對她道:「警告你母親,若是想用狐媚妖術迷惑我父親,別怪我劍下無情!」   他冷冷地放開她,不再看她一眼,他縱身一躍,從樹上翩然落到地上,而後進到宅院便不見了。   ……   梅廿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股酸澀湧上心頭。   他說不想要一個妖精做妹妹,那他就是討厭她和她的母親了?他擔心她母親和她會傷害到人麼?   可,且不論母親和她從來就沒有要害人的意圖,就憑母親對洛德瑞的感情,母親愛護他都不夠,何況是要傷害他!   但是洛宸天肯聽麼?肯相信麼?   饒是她的百般情意繞指柔,一心對他想示好,但他卻冷若冰霜,利劍無情。   原來人與妖,真的是有區別的。   洛宸天對她和她母親的嫌惡態度深深傷到了梅廿九那顆初到人世後脆弱無依的心靈。   她的鼻子一酸,眼淚一滴滴地掉了下來,她將頭埋進臂彎裡,忍不住低聲嗚咽著。   「你為何在哭?」樹底下突然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梅廿九以為是洛宸天去而復返,驚喜地連眼淚也沒有擦,便抬起臉朝樹下望去,但是樹下的那個人並不是洛宸天。   梅廿九的臉上有著一絲失望,她望著樹下溫文俊美的少年,低聲道:「二,二哥,我……」   洛宸星抬頭望著綠樹翠枝中那張受盡委屈的小臉,晶瑩剔透又滿掛淚珠兒,惹人愛憐,他心頭一動,柔聲道:「你怎麼爬到樹上去了?樹高,跌下來可不是好玩著的。」   梅廿九垂下頭不出聲,沒有應他。   洛宸星又道:「來,小蝶,下來,給二哥說說誰惹你哭了?」   他的聲音柔和又滿含關切,梅廿九抬眼又看看他,看見他那張俊秀的臉上是一片真摯與關心,心頭一暖,便點點頭,她從樹枝上站起,縱身想一躍而下。   卻使得樹下的洛宸星大驚失色,道:「萬萬不可這麼跳,這麼高,跌下可如何是好?!」   陽光透過樹葉,投射在他那張俊臉上,他一雙黑色的眸子晶亮,正凝神靜氣地等著她下來。   梅廿九看著他,心頭升起淡淡的感動,同時也記起了母親的告誡,於是收住了想從樹上跳下的念頭,老老實實地從樹上慢慢爬下。   剛一落地,洛宸星便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裙,道:「以後不可爬那麼高了,一個小姑娘爬那麼高不僅會被人認為有礙觀瞻,而且是很危險的。」   梅廿九見著洛宸星一副少年老成強裝大人的樣子,不由掩袖一笑。   她含著淚的微笑如同帶著露珠兒的花瓣在剎那間綻放,洛宸星看得幾乎有點呆了。   半晌他收攝住心神,在心中暗想,他的這個妹妹將來必定是顛倒眾生的主兒,但她純淨如水的模樣,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呵護愛護她。   他伸出手去,對梅廿九道:「小蝶,來,隨二哥前來,二哥帶你到王府裡轉一圈,熟悉一下也好。」   梅廿九偷眼看著二哥,見他臉上溫厚真摯的笑容,給她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便怯怯地伸出小手,握住了洛宸星的手。   洛宸星握住梅廿九柔若無骨的小手,卻不知道就此一牽,從此將自己的一顆心永遠與她牽在了一起。   ……   夜,洛王府。   池塘水綠風微暖,風舞得宮幔如舞者般婀娜,簷角銅鈴輕叩。   洛王府的家常晚宴,卻也千般考究。   由上乘鮑魚、刺參、花膠製成的「翡翠三寶」,宛如玉塊色澤宜人的「火雞燉排翅」,烏光發亮、肥糯可口的「紅燒蝦子大烏參」,色如美玉、質感滑嫩脆爽的「清炒河蝦仁」;款款精美的涼菜,如金錢牛肉、花彫醉雞、五香熏魚、脆皮酥鵝等,以及精巧的細點:小籠湯包、蘿蔔絲酥餅、花素蒸餃、桂花酒釀湯圓等,擺了滿滿一大桌。   洛德瑞在居中的大座坐下,各房妻妾也隨著落座。   洛德瑞一雙俊目逡巡全桌,道:「怎麼,不見宸星和蝶兒?」   「宸星帶著蝶兒四處走走去了,他說要讓蝶兒初來乍到,怕她太落了單,所以先帶她熟悉熟悉王府。」梅十五含笑回答。   洛德瑞點點頭,望著江依依道:「宸星這孩子倒有幾分做哥哥的模樣。是他的娘教得好麼?」   江依依輕頷首,道:「王爺過獎了,妾身慚愧。」   阮綠珠看著洛宸夜還是一副倔頭倔腦的模樣,美目一閃,在心裡歎了口氣。   洛德瑞含笑道:「孩童很容易就親近了,別讓蝶兒受了委屈才好。」   梅十五看著洛德瑞,眼裡有感激,她低語道:「多謝王爺關心。」   她與他的目光相接,無限心意在眼底。   洛德瑞調回目光,笑著問洛宸天,「此番前去查看佃農收成,宸天辛苦你了。情況如何?」   洛宸天連忙站起,道:「今年收成尚好,請父王不必多慮。多謝父王的關心,孩兒理應為父親多分憂。」   洛德瑞看著眼前玉樹臨風的英俊少年,眼裡有讚許,道:「宸天,你長大了。」言畢,端起桌上的青玉壺道:「來,為父與你喝一杯。」   阮綠珠眼疾手快,早已拿過酒壺,道:「來,讓妾身為王爺與宸天斟酒罷。」她用纖纖玉手提起酒壺,為他們各斟了一杯酒,笑道:「來,你們兩個男人各喝一杯罷。」   洛德瑞笑著和洛宸天仰頭喝下了酒。   洛宸天朝著阮綠珠道:「多謝二娘了。」   阮綠珠轉向江依依,笑著說:「姐姐,宸天這孩子可越來越像王爺了,精明能幹,我看不多時,就能獨擋一面了。」   江依依淺笑道:「妹妹,你太誇他了。」   阮綠珠道:「還是姐姐教導有方,綠珠要是能及上姐姐一個邊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江依依笑道:「綠珠,你呀——」   眾人正熱鬧間,洛宸星帶著梅廿九走了進來。   洛宸星朝著洛德瑞低頭道:「父親,孩兒來遲了。」   洛德瑞含笑道:「不妨事,你帶妹妹去轉轉了麼?」   洛宸星點頭應道:「是的。」   洛德瑞讚許地笑著道:「好,好,這才是做哥哥的樣兒。」   而一旁的洛宸天目光落在洛宸星和梅廿九相握著的手上,他的一雙俊目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凜人光芒。   花裡逢君~蝶戀花   梅廿九怯怯地朝洛德瑞叫了聲「爹爹」,洛德瑞笑著招手叫她上前,洛宸星鬆開梅廿九的小手,道:「去吧,爹爹在叫你。」   梅廿九上前,洛德瑞將她輕攬在懷中,道:「蝶兒,這幾日在王府可住得習慣?」   梅廿九望著洛德瑞親切溫和的笑臉,點點頭,她轉眼偷眼看著梅十五,梅十五眼中有喜悅與欣慰的光芒。   洛德瑞笑道:「習慣就好。」說著叫過下人在他身邊加了個座給梅廿九,道:「你以後就坐爹爹身邊。」   梅廿九低頭應了,坐在了洛德瑞身邊。   洛德瑞舉箸往梅廿九面前的六曲銀碟裡搛了塊脆皮酥鵝,道:「嘗嘗這個。」   梅廿九咬了一口,覺得這鵝肉外脆裡嫩,口味鮮美,她望向洛德瑞,笑著說:「爹爹,這個真好吃。」見她一派天真浪漫,眾人皆笑。   阮綠珠笑著道:「哎喲,蝶小姐,人雖小,但又美又伶俐,就像她的娘一樣,將來長大了,估計咱們王府要被說媒的給踏破門檻了呢。」   洛德瑞看著梅廿九說:「你二娘說得對,等你長大了,爹爹會給你找個好人家,讓你母親也放心。」說著看了梅十五一眼,目光深情。   梅十五但笑不語。   小梅廿九羞紅了臉,趕忙低下頭吃菜,因此沒有看見洛宸星的一張俊臉竟也有點發紅,洛宸天的眼神冷冽攝人。   而洛宸夜則哼了聲,道:「她長大後恐怕是個禍害。」   在場的人一怔,阮綠珠急忙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洛宸夜,怒道:「你這個死孩子,胡說什麼?」   洛宸夜道:「我又沒有說錯,她長得那麼美,長大以後肯定會招惹男人為她打架的,不是禍害是什麼?!」   洛德瑞大笑出聲道:「難道長得美就是禍害了?!」   洛宸夜撓撓頭道:「書上都是這麼說的,不是說紅顏禍水麼。」   洛宸星笑道:「三弟,你看書看糊塗了吧?」   洛宸夜回視洛宸星,道:「我才沒有迷糊呢,反倒是你二哥,你才糊塗了呢。」   洛宸星道:「我怎麼又糊塗了?」   洛宸夜道:「二哥,照這麼下去,將來先為她打架的人就是你了!」說完掩嘴偷笑。   洛宸星一張俊臉已是通紅,他低下頭,不敢看梅廿九一眼。   洛德瑞見自己的二兒子羞窘,便笑著打破他們的尷尬,道:「宸夜,你又胡說八道了,宸星照顧妹妹是理所應當的事。反倒是你,以後要好好對待小蝶妹妹,懂了麼?」   洛宸夜嘟嚕著嘴,不情不願地答應了一聲。   阮綠珠見狀鬆了口氣,突然想起什麼,道:「說起禍害,大家可得小心,聽周管家說,他在我們王府的園子裡見到了什麼神還是仙的……」   江依依一驚,道:「真的麼?」   阮綠珠點頭,道:「我起先也不相信,但周管家說得是信誓旦旦,而且他也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大家還是小心些為好,萬一真的有什麼妖精進了咱們王府呢……」說完,眼波一轉,有意無意地瞟了梅十五一眼。   「胡說什麼?哪來的什麼神仙妖怪?周管家是老眼昏花了麼?」洛德瑞一臉怒色。   阮綠珠忙賠笑道:「綠珠只是隨意說說,讓大家小心罷了。王爺請息怒。」   「二娘不必多慮,若是真有妖怪要害人,宸天不會束手旁觀的。」洛宸天冷冷道。   梅廿九的手一顫,筷子上的菜掉在了碟子裡,她怯怯抬起頭,卻對上了洛宸天的一雙深沉的眸子,他的目光,冷的像刀。   而一旁的梅十五也是花容失色,面色蒼白。   「大家都吃菜吧,別危言聳聽,自己嚇自己了。」江依依欠身給洛德瑞夾了一筷子花彫醉雞,柔聲道:「王爺,這是我吩咐廚房特意為你做的。」   洛德瑞點頭,道:「難為你有這份心。」接著轉頭對身邊圍繞的下人道:「吩咐下去,告誡王府裡的人,不得胡亂傳謠言,免得蠱惑人心。」侍從們趕忙都應了。   洛德瑞這才面對眾人,沉聲道:「大家也一起舉箸吧。」   眾人方才舉箸,一時無話。   ……   在王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洛宸星的細心照顧下,小梅廿九很快就融入到了這個新環境中。   有著洛德瑞王爺對梅十五與梅廿九的寵愛,王府裡人對她們母女倒也客氣。   梅廿九因為上次施展了法術被母親梅十五好一通責備,直到梅廿九答應母親再也不施出法術,母親才息了怒。   梅十五摟著梅廿九,歎息道:「孩子,別怪母親這麼苛責。你還小,不知道人世間的複雜,若是被人發現我們是妖,即使我們沒有害人之心,他們也必定會想盡方法將我們除去的。母親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梅廿九低頭應了,卻在心裡想,既然做人這麼難,那還不如回去當妖好了。   可一看母親對洛德瑞的一腔柔情,便把要回去當妖的說法又嚥了回去。   ……   既來之則安之吧。梅廿九對自己說道。   洛宸星天天教她讀書寫字作畫,小廿九學得很快,每每完成一幅丹青,都會換來洛宸星驚喜的眼神,他讚道:「妹妹,你的天資聰穎,將來的文采修為肯定高於哥哥們。」   小廿九含笑不語,她才無所謂什麼文采修為的高低呢,她讀書作畫只是喜歡而已。她也喜歡和二哥在一起,他的溫雅與敦厚讓她和他相處如沐春風,心頭踏實。   但是她心裡最想見的那個人卻經常不著家。   身為長子,洛宸天已經在府內管事的引導下,開始學習如何操持王府的日常事務,去管理桑田佃農,鹽井鐵礦。他天天都是早晨很早便出去,晚上很晚才策馬歸來。有時甚至幾天都待在外頭。   雖然他不在家,就不用面對他冷冽而攝人的目光,但小廿九還是覺得隱隱少點了什麼。   而洛宸夜一如既往地不喜歡小廿九。   他先是嫌她是拖油瓶,而後見洛宸星一門心思只教小廿九作畫寫字,備感受冷落,於是更憤恨小廿九奪了洛宸星對他的關注,因此他只要見到梅廿九,便不給她好臉色看,甚至嘲笑捉弄她。   雖然洛宸星一心想勸阻洛宸夜,讓他停止欺負小廿九,但洛宸夜依舊是我行我素,根本不放在心上。洛宸星也拿他沒轍。   ……   這日,梅廿九坐在園中的石凳上。   她剛薰香沐浴過,光著腳,披散著頭髮,嘴裡在津津有味地吃著東西。   洛宸夜恰好路過,見狀又走到梅廿九的身後,猛地一扯她的長髮,他本想讓梅廿九痛得哭喊,他正得意地笑著,梅廿九卻一轉頭,往他嘴裡塞了一小片白白的東西。   洛宸夜正笑著,猛不丁嘴裡被塞進了東西,他吐出不及,便嚥了下去。   他急忙低頭咳嗽,但白片片已進了他的肚子,哪還咳得出?   他瞪著眼問梅廿九,「你,你往我嘴裡塞的是什麼?」   梅廿九笑嘻嘻地不語,身邊的丫鬟青青與晴影也都抿嘴笑。   青青是個圓臉清秀的女孩,晴影則身材纖瘦,兩人俱是鳳目盈盈、春山眉黛的俏人兒。   她們是奉命前來服侍梅廿九與梅十五的丫鬟。   洛宸夜狐疑地看著梅廿九,發現石桌上有不少這樣的小片片,他指著小片片,聲音有點顫抖,道:「這些到底是什麼?」   梅廿九盯著那些白色小片片說:「是我撕下來的腳皮。」   洛宸夜大叫:「啊?你怎麼這樣噁心?!」說完,他迫不及待地轉身撲到花叢中狂吐!   直到沒東西可吐了,他才幹嘔著回過身看梅廿九,卻看見梅廿九將丫鬟青青遞過來的小白片片接過來,面無表情地就放進了嘴裡……   他額頭上青筋直跳,連忙一路跑走,嘴裡還在嘟囔,「這個是什麼人,竟然吃自己的腳皮!」   梅廿九和丫鬟聽著洛宸夜的乾嘔聲一路飄遠,不禁哈哈大笑。   青青憋笑已經憋得很辛苦,她一邊抹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說:「蝶小姐,你,你這樣捉弄三公子……」   晴影也笑著,卻說:「這樣好啊,誰叫三公子老是欺負蝶小姐呢!」   青青笑著端過一個笸籮,問梅廿九,「小姐,這些水煮五香花生還要剝皮嗎?」   梅廿九點點頭,道:「當然要了,這些花生仁母親還要做點心呢。」說完她剝下五香花生米的那一小片白白的外皮,調皮地放在了嘴裡。   經此後,洛宸夜見了梅廿九,即使是一臉嫌惡卻也不敢再造次。   ……   春光無限好,梅廿九在梅樹下席地而坐,洛宸星拿著木梳為她梳理著一頭青絲。   梅廿九那濃雲潑墨一樣的長髮,瀑布一樣傾瀉下來,在明媚的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洛宸星先從髮根開始,再梳通髮絲的中部,直至最後從髮根至髮梢全梳通……他忍不住用手輕撫梅廿九的一頭青絲,她的秀髮亮澤,柔順輕盈,就像一匹上好的綢緞。   洛宸星一邊梳理著,一邊道:「小蝶,以後你長大了,該是你的夫君為你梳長髮了……」   還有半截話藏在他心裡沒有說出來,「為你梳理頭髮其實是很美好的感受,真想這麼一直為你梳理下去永遠都不要停止……」   梅廿九搖搖頭,道:「我才不要夫君梳理我的頭髮呢。我只要二哥幫我梳……」   「真的麼?」洛宸星的言語中帶著顫抖。   「當然,」梅廿九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朝著洛宸星微笑,她的二哥這麼好,她希望他永遠都在她的身旁,做她的哥哥,當她的保護神。   他對她的好與關心,讓她的心底無比溫暖。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後,卻為她這句無心的話激動得手足無措。   ......   「二哥,你又幫著小蝶梳理頭髮了!」洛宸夜的聲音在他們的耳畔響起。   「宸夜,你也來了?」洛宸星微笑著說。   洛宸夜點點頭,看著梅廿九,臉上帶著嘲弄說:「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二哥幫你梳頭,羞不羞啊你!」   梅廿九沒有回答他,卻在旁邊百無聊賴地在衣裳上找到了一根掉的頭髮,拿在纖手上揉著揉成了一小團,然後放在白玉般的手心裡裝作欣賞。   洛宸夜斜著眼睛看到,便問她:「那是什麼?」   梅廿九一臉平靜道:「這是我剛發現的一個死蒼蠅,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經幹掉啦。」   洛宸夜呲著牙:「還不速速扔掉?!」   梅廿九一邊說著:「多好玩啊」,一邊將手中的東西又含在嘴裡給他看……   洛宸夜跳著腳逃開,邊跑邊說:「這個女人是瘋了,好可怕,可怕……」   洛宸星早已笑得前仰後合,半晌他強忍著笑看著梅廿九,道:「小蝶,你怎麼這麼頑皮?」   梅廿九低笑一聲,道:「誰叫三哥老是戲弄我?我也捉弄他一回好了。」   洛宸星笑著搖搖頭,梅廿九回眸一笑,洛宸星不由將她攬住,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   梅廿九靠在洛宸星的懷中,覺得四週一片安寧靜謐。   現在的她,是幸福的。   有父母哥哥疼著她,這種「家」的溫暖,是她做妖時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看來,做人也有做人的好處,不然何來「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一說呢?   梅廿九與洛宸星靜靜相偎,卻沒發現身後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那個身影已經站立了很久了。   ……   梅廿九在蘭心閣的庭院裡快樂地旋轉著,院子裡空無一人。   梅十五隨著洛瑞德去梨園聽戲了,而青青與晴影,梅廿九也讓她們早點去休息了。   反正梅廿九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獨處。   難得的周圍沒有人影,梅廿九在院落裡飛旋舞動著,她曼妙的身影如同一片柳絮翻飛,輕柔地落在地上與廊沿......   她嬌笑著一個回轉身,卻撞上了身後的一個人!   她大吃一驚,顫聲問道:「是誰?!」話剛一出口,她已看見了面前站的是好幾日不見人影的洛宸天!   她垂下頭,怯怯道:「大,大哥……」   「我說過了,別叫我哥哥,」洛宸天面色暗沉,一雙深邃的俊目緊緊盯著梅廿九。   梅廿九咬住下唇,不敢抬頭看他那雙邪佞而冷酷的眼睛。   她還未張口再說話,卻被他用手一把抬起下巴,他直視著她,道:「你年紀雖小,卻已經可以開始蠱惑男人了麼?」   梅廿九驚惶地看著他,眼裡慢慢蒙上了一層淚水,她哽咽道:「我,我沒有……」   「那今天在梅林裡和二弟調笑的那個人是誰?」   「不是,我沒有,沒有,我一直視二哥為我敬重的哥哥……」梅廿九急忙辯解。   「哥哥?你叫他還叫得挺好聽的!」洛宸天冷哼一聲,用力捏緊了梅廿九的下巴。   「痛…..」梅廿九轉頭想逃開他的用勁的手,他捏得她很痛。   但洛宸天卻不讓她逃走,他有力的胳膊一攬,將她的小身子緊抱在懷中。   少年身上的那種青春騷動與憤怒讓他不能自己,他貼在她耳邊道:「不是說你是屬於我的嗎?你竟敢背著我和別人在一起?!」   梅廿九畏縮地顫抖著,她清楚感覺到了面前這個少年全身正凜凜散發的危險性,她囁嚅道:「不,不,不是這樣的……」   花裡逢君~狐之尾   洛宸天將梅廿九抱在懷裡,感覺到她小小的身子在發抖,而他自己的身體也在微微顫著抖。   他的身體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燒,急於尋找發洩的突破口。   他討厭她是個妖精,討厭她和別的男子嬉笑,即使那個男子是自己的親弟弟。   她不是說過永遠都只能屬於他麼?卻為何可以和別人在一起談笑風生?甚至她還和別人相依相偎!他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已被妒火燒得通紅。   他壓抑著內心的怒火,冷冷地問她:「我倒小看你了,忘了你原是個妖,天生就有蠱惑人的媚術!」說著,他湊近她的耳側,問她:「告訴我,你是狐狸精麼?」   他無情而冷酷的言語猶如一根針,扎進了梅廿九的心,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她嗚咽著說:「不,不是,我不是狐狸精……」原來在他眼中,她是那麼不堪的妖精。   看著她那張我見猶憐、眼淚汪汪的小臉,正處於青春時期的一股衝動讓他用力地將她橫抱起,向著裡屋走去。   「哥哥,你,你——做什麼?」梅廿九在他懷裡掙扎著,想要下來。洛宸天的表情很可怕,他似乎在壓抑著什麼,身體在微微發著抖,這樣的他很陌生,讓她的心裡忐忑不安。   「放我下來,放開我——」直覺到一種危險,她推著他緊貼著她的胸膛,卻發覺他的身體滾燙,她驀地收回了纖手,心頭砰砰亂跳。感覺到她的抗拒,他更加用力摟緊了她,差點讓她在他懷中窒息。   洛宸天抱著梅廿九進了裡屋,反手將門閂上,然後抱著她走到她的床榻邊,將她拋扔在了床上。   梅廿九從床上掙扎著爬起,她望著洛宸天顫抖地問:「哥,哥哥,你,你要做什麼?——」   洛宸天站在床邊,俊臉上是邪佞的神情,他逼視著她,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狐狸精!」   「不是,我不是狐狸精……」梅廿九的眼淚奪眶而出,在她那張美麗的臉上不停流淌下來。他為何一直認為她是狐狸精,可她並不是那種媚惑男人吸乾他們精血的狐狸精啊!   「是麼?那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狐狸的尾巴!」據說狐狸精幻化成人時,通常都帶著尾巴的,他急切想看看面前的小妖精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狐狸精。   「不要,不要——」梅廿九哭泣著想要從床上逃下,洛宸天的身體卻已經傾壓了下來。他抓住她掙扎的雙手,用腿壓制住她亂動的身軀,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想要扯開她的衣裳,看看她有沒有長著一條狐狸尾巴。   即使她在拚命掙扎著,但她的身體卻是那般柔軟,他的手所觸碰到的肌膚滑不留手,讓他的心頭戰慄蕩漾,差一點就忘了他真正的意圖是什麼。   他收攝住心神,手探到她的裙中用力一扯,暗夜中布帛被撕裂的聲音異常響亮。「不要——哥哥」,梅廿九嗚地一聲哭出聲來,她在他身下轉動著身子,懇求他放手。   洛宸天卻充耳不聞,他喘息著,腦子裡已是一片熱騰騰的混沌紅霧,他一心想要解扯開她的衣物,至於想看到什麼,他卻已經有點意識不清了。   他的手猶如鐵箍般,壓制著她動彈不得,只聽得幾聲衣裳被撕裂的聲響,她的下/體一陣清涼,她的錦緞裙子與絲綢褻褲早已被他撕毀拋在一邊,她的下半身赤/裸著出現在那個急切而衝動的少年眼前。   梅廿九低叫一聲,羞澀與傷心讓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她抽噎著,不住地哭泣……   洛宸天原本一眼就可以看到梅廿九有沒有長著狐狸尾巴的,但他鬼使神差地,竟又探手到她的胸口前,扯住她的衣襟用力一分,她上半身的衣裳也應聲而落。   月光從窗欞透射進來,照在床上美麗的赤/裸的小少女身上,她的身體如羊脂玉般光潔柔滑,晶瑩剔透。還未開始發育的身體雖顯單薄,但盈盈一握的纖腰、修長柔軟的長腿、挺翹的小粉臀與胸口還未開始綻放的粉紅小蓓蕾,已能看出將來這具身軀的美麗與誘惑力。   梅廿九緊閉著雙眼,淚水早已打濕了她長長的睫毛,她蜷縮成一團,羞怯讓她的全身泛紅,而他的眼裡似有一把火,直要將他的全身焚燬。   他喘息著,看著眼前美麗而柔弱的小身子,他伸出有點顫抖的手,將梅廿九翻了個身,她趴伏在床榻上,她的身體在他火熱眼神的肆虐下,顫慄著在光滑的美背上起了點點怕冷的小疙瘩。   她背部的線條柔美,從潔白晶瑩的美麗脊背到挺翹的臀再到纖長的雙腿,還有那小巧的腳踝,一切都如同夏日夜裡的睡蓮一般如夢如幻……   而她的粉臀圓潤光潔,哪裡長著什麼狐狸尾巴了?!   他定定看著她美麗的身體,整個人猶如木雕一般,早已被少女美麗純潔的胴/體所震撼。   他的呼吸粗重,俊臉更紅,眼裡有著火焰燃燒的慾望與衝動,但他卻開始一步一步往後退,他退到門邊,回身打開閂著的門栓,便衝了出去!   風從未關嚴的門縫中吹進,梅廿九顫抖著拉過錦被蓋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她不停地在戰慄著,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無力的身體,她的雙唇顫抖著,貝齒死命咬著下唇,半晌,她終於嗚地一聲哭出聲來!   整夜她都在一直不停地哭著,淚水打濕了她美麗的臉龐,濕透了錦緞枕,似乎要將她內心的羞怯與屈辱通通都哭出來……   ……   第二天,梅十五與兩個丫鬟見了梅廿九紅腫的眼睛,都驚訝地問她出了什麼事,梅廿九隻是低垂著眼簾,什麼也不說。逼急了她胡亂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青青和晴影將信將疑。但梅十五卻狐疑地看著女兒,並不相信她胡亂捏造的理由。   青青對梅廿九說:「蝶小姐,有什麼委屈請告訴青青,青青願意為小姐分擔。」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青青,半晌才道:「我沒事,青青。」   說完她勉強笑了一下,眼神卻怔怔的。   青青和晴影互視一眼,眼裡都有疑問,但誰都沒有說話。   ……   梅十五帶著梅廿九沿著府中的小路散步,梅十五看著女兒螓首低垂、眉宇輕愁的模樣,不由在心裡歎息了一聲。也許她這個做母親的太自私了,非要讓梅廿九隨著她一起來做人,卻不知梅廿九心裡竟然是不情願的。   這孩子有什麼心思總是悶在心裡,誰也不肯說。   兩人轉到假山後,梅十五正要和梅廿九說些體己話,卻聽得假山前面有兩個王府的下人在竊竊私語。   一個下人說:「哎,知道麼?咱們小洛王爺昨晚去開葷了!」   另一個下人笑著說:「真的麼?是洛宸天洛小王爺麼?」   一個下人應了,另一個下人又道:「這麼說咱小王爺從此後就是個男人了?」   一個下人嘿嘿笑道:「是的吧,有人告訴我說,早上見著咱們的小王爺從城裡最有名的花樓裡出來,好像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   另一個聲音道:「哎喲,可別把咱小爺給累著了。」言語裡有說不出的曖昧。   「是啊,不過我看咱小王爺的架勢,猜想他將來準是個強悍的男人,估計比現在的洛王爺都要厲害啊……」   「那咱們還是別嚼他的舌根吧,免得被人聽見,咱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說話間,聲音已漸漸遠去。   梅十五從假山後轉出來,搖了搖頭,這些下人,總是愛嚼主子的舌頭,看來身為王府的主人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呢。   她轉頭正要叫梅廿九出來,卻見梅廿九臉色發白,她凝望著假山腳下的一叢茅草,雙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襟,她的雙目盈盈,淚水欲滴。   梅十五蹙著眉頭詫異地望著梅廿九,她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   梅廿九又是好幾天沒有見到洛宸天了。   他似乎是故意要逼開她,只要她出現的地方他都不再出現,連他的膳食他都是讓人端到他的房裡用的。   梅廿九總是站在離梅林很遠的地方,悄悄地看著他所居在的「軒然居」。   但沒有見到她所熟悉的身影。   她也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不是他傷害了她的麼?卻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一陣風吹過,有些涼意,她低著頭有些瑟縮。   忘了吧,既然他那麼嫌惡她。   他指著她罵她狐狸精的那一幕彷彿又出現在她的眼前,她裹緊了身上的外衫,覺得風很冷。   該回去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慢慢沿著長堤,往回去的方向行走著。   她低著頭,前方卻傳來一陣嬌聲笑語,她抬起頭來,卻看見了洛宸天帶著幾個美麗如春花般的姑娘迎面向她走過來。   依他最近的一位姑娘盤著雙雲卷,如雲般的鬢上斜插一支金鳳銜明珠的釵子,粉妝淡施,面色晶瑩。上身衣裳淡雅,腰繫一條鑲水晶的軟腰帶,似是纖腰一把,下著百摺鑲銀線暗花裙,足登鏤花金履鞋,美麗動人。   她的雙目流轉,淺笑著和洛宸天說話,而洛宸天也微笑著看著她,任由她牽著他的手,向他撒嬌。   而在雙雲卷姑娘身邊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容貌出眾,清新動人,她松挽如雲髮髻,薄而微透的橙色紗外襟裡,微微可以看見米色壓金邊的小裳,舉止文雅,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幾個人說說笑笑,便向著梅廿九走過來。   梅廿九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突然看見他,她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怕見到他,卻又想見到他。   洛宸天已看見了梅廿九,剎那間他英俊的臉上掠過一絲暗沉,但隨後又被漠無表情所代替。   他從梅廿九的身邊走過,並不看她一眼。   倒是雙雲卷姑娘回頭看了一眼梅廿九,美目裡有一陣的怔神,似乎在詫異梅廿九的出現,但隨後她緊跟上了洛宸天,繼續和他說笑,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又淡淡掃了一眼梅廿九。   另外穿橙紗的姑娘微微地朝梅廿九頷首,梅廿九連忙回禮,她露出一絲笑意,兩人擦肩而過。   梅廿九望著遠去的俊男美女的背影,心中滿是苦澀。   他甚至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那兩個美麗的女子是誰,卻可以和他隨意談笑,甚至可以得到他的寵溺與愛護。   梅廿九的鼻子裡一陣酸澀,她掩飾著自己想要哭出來的衝動,迎著風快步離去,一顆心,卻猶如沉入了無邊的湖底。   ……   用晚膳的時候,梅廿九又見到了那兩位天仙般的美女,雙雲卷姑娘原來是江依依弟弟的女兒,是洛宸天與洛宸星的表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江馨蘭。   而穿橙紗的姑娘是江依依姐姐的女兒,叫做程倩伊,是洛宸天與洛宸星的表姐。   她們經常來洛王府看望江依依與洛王爺,故而對王府上下都很熟悉。   梅廿九得知原來那個江馨蘭有望是未來的小洛王妃,難怪她和洛宸天那麼親近了。   晚膳桌上由於多了兩位小美人更熱鬧,洛宸夜也顯得很興奮,不再擺出只對梅廿九的晚娘面孔,幾個少男少女嬉笑逗樂,把桌上的大人們也逗得開懷大笑,氣氛融洽。   只有梅廿九低垂著眼簾,默默地往嘴裡扒著飯。場面雖然很熱鬧,但她卻覺得她和她的母親好像被隔在了他們的圈子外。   她和她的母親不知道城裡的權貴高官,不知道城裡現在正時興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大富人家的規矩與喜歡的逗樂遊戲。   梅廿九偷眼望去,看見母親也坐在一角不出聲,她順著母親的視線看去,見母親正癡癡看著洛瑞德的側臉。母親隨著洛瑞德的歡笑而歡笑,隨著他的表情而變換自己的情緒。   梅廿九在心裡暗歎了一聲,她慢慢地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大家興致正濃,誰也沒有發現,應說是注意她的離開。   ……   夜色如水,梅廿九站在湖邊,望著深不見底的湖水,怔怔出神。   「你,要跳下去麼?」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梅廿九心裡一顫,聽出了那個人的聲音。她咬著下唇,不想回頭看他。他來做什麼?他的身邊不是有如花美眷麼?卻又要來嘲弄她做什麼?   她微慍地想著,卻感覺臉上水涼涼的,嘴角也嘗到了鹹鹹的滋味。   花裡逢君~梅花烙   梅廿九低著頭,也不言語,轉身便走,卻被他擋住了去路。   梅廿九想呵斥他,讓他不要擋在她面前。他既是那麼討厭她,那從今以後誰也不要再搭理誰,既遂了他的心,倒也乾淨了。   雖然她的心似乎被什麼利器重重剜了一下般,在悄然淌血。   但一想起那晚她在他面前的袒/露,少女的羞赧與難堪讓她一時間竟不敢抬頭看他。   她抑制住臉上的發燒,哽咽著低聲道:「請讓開,讓我走。」   他卻巍然不動。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停住了腳步,他也停了。   梅廿九跺了一下小腳,聲音裡已帶著顫抖的哭腔,「你,你究竟要怎樣?!」   他也不說話。   他看著低垂著螓首的小人兒,她含淚的嬌怯模樣讓他的心一片混亂。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像傻子一樣跟著她出來,又像呆瓜一樣在她面前說不出話來。   他想離她遠遠的,卻又想抱著她親近她,他懊惱此刻的自己竟然也像個女人一樣優柔寡斷了。   她見他半天不吭聲,便慢慢抬起頭來看他。   雙目相接,兩人同時想起了那晚的一幕,不由都調轉了頭,不敢看對方。   他的俊臉掠過一絲可疑的暗紅,而她則全身發燒,她用長袖半掩住自己的臉,便要轉身離去,但剛經過他的身邊,卻被他拽住了袖子。   他握住她的長袖,將她慢慢拖進他的懷抱中,他用一隻手攬住她的纖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聲道:「為何要走?」   淚,再也忍不住,從梅廿九那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粉頰上流下。   她望著他,他也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兩人似乎要一直看進對方的心裡去……   他抬起手,稍顯笨拙地想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略顯粗糙的手指在她吹彈得破的俏臉上撫摩,她的淚珠卻撲簌簌地掉得更急,他一向冷酷的臉上有著不知所措的慌亂。   他抽出手,想要從懷裡拿出錦帕來給她擦眼淚,她卻抬起纖手,握住了他修長的手,將他粗糙的手掌重又貼在她那張俏臉上,她低著頭,像只美麗的小鹿一樣用臉輕輕蹭著他的手掌……   他只覺得手心一陣癢麻,而她抬起頭,朝著他露出一個羞怯的微笑,她如花的笑靨中帶著淚珠,在月色下晶瑩剔透,她的微笑猶如一陣暖風,將他那顆堅硬的心悄然融化……   他拉近她,他朝她俯下頭去,兩人對視,他從她那雙明亮的眸子裡看見了自己小小的身影,他歎息一聲,彎下身,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她。   兩人靜靜相擁,他聞著她發間的清香,她蜷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只願這一刻永遠停佇……   ……   但難得的靜謐時刻卻沒有維持多久。   遠遠的,湖堤上有燈籠淡黃的光在游移,漸漸近了。   「大表哥——」一個脆生生的如黃鸝般的聲音在呼喚,「大表哥,你在哪裡?」   聲音驚動了正擁抱在一起的一對人兒,他和她迅速分開。   他往後退了一步,俊臉上有著迷亂與懊惱,梅廿九看著他臉色的變化,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可是在後悔?後悔他竟然被妖精所迷惑?   一絲無盡的傷心從梅廿九的眼底流露出來,她看了他一眼,蹣跚地走到湖邊的大樹,隱沒在樹蔭裡。   她的步伐零亂,竟有點踉蹌。   洛宸天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   江馨蘭的呼喚聲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急切。   洛宸天躊躇了片刻,他回頭看了看梅廿九,終究還是咬咬牙,從暗處走出。   梅廿九聽到江馨蘭驚喜的呼喚聲,「大表哥,原來你在這裡?」   又聽到洛宸天低應了一聲,兩人似乎在親密地低聲細語,隨後梅廿九看著燈籠的光漸漸遠去,一個高大一個纖細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湖的對岸……   梅廿九背靠著大樹,她的身體順著大樹慢慢地滑落,她蹲在樹邊,將頭埋進自己的膝彎裡,一動都不想動……   晚風吹拂,將平靜的湖水吹皺,也吹亂了她的一頭青絲。   半晌,梅廿九抬起頭來,癡癡望著無盡天際中懸掛的一輪圓月,月光冷冷,她的一顆心也是冰冷的。   剛才的一切只能是一場夢。   她夢中的天堂轉瞬間已消逝,留下的還是墨黑的夜、無聲的橋、冰冷的湖水、以及傾瀉而下的淚。   …….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梅廿九移動著無力的雙腿,木然地向蘭心閣走去。   她得回去了,免得母親又要擔心了。   她慢慢地走著,卻突聽得「砰——」地一聲巨響,湖面水花四濺,緊接著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在呼喊,「來人哪,有人落水了,救命呀——」那個聲音已因焦急變得低沉嘶啞。   儘管那個聲音沙啞,但梅廿九還是聽出了似乎是青青的聲音。   她的心裡一緊,連忙提起裙裾朝聲音的方向飛奔而去。   近前一看果然是青青!   她面色煞白,已是驚懼得顫抖。   看見了梅廿九,她飛撲過來,拽住梅廿九的手說,「小,小姐,救救晴影,快救救晴影!」   梅廿九抓住青青的袖子問道:「晴影怎麼了?」   青青哭著往湖中央一指,道:「晴影被人推下水了!」   「什麼?!」梅廿九往湖中心望去,果真看見一個身影在水中一起一伏地掙扎著,正是晴影!   梅廿九顧不得和青青說話,她一邊高聲喊著救人,一邊焦急地四下張望,希望有人出現能將晴影救起。   但是此時已是深夜,王府中人大都已休息下了。   湖面這邊離各個宅院都遠,就算有人聽見呼救聲肯出來救人,到這裡估計也要很長時間,晴影怕是撐不到那個時辰。   何況春寒凜人,湖水冰冷,不會有多少人有勇氣跳下水救人的。   青青已是雙腿發軟,她拉著梅廿九的纖手,說:「小姐,我們該怎麼辦?!晴影要撐不住了!」青青也不會水,湖中央離岸邊有很長的距離,若是沒有借助船舶工具就算想救人也很困難。   梅廿九往湖中央望去,果見晴影的身子已慢慢往下沉,就要沒頂了。   晴影若是在湖面上消失,就不可能有被救的希望了。   青青哭得聲音嘶啞,她知道晴影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了,她和晴影情同姐妹,眼睜睜看著她落水卻無能無力,讓她悲痛欲絕。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梅廿九再也顧不得母親的告誡了,她沉吟片刻,一個旋身,施展出法術,騰空而起,翩然地在空中飛翔。   夜空中只見她長髮飄逸,身體輕盈,全身籠罩在一片白光中……   青青看著空中飛翔著的梅廿九,整個人已然呆住了,眼睛裡有著不可置信與驚疑。   梅廿九先在湖面的上空懸浮,然後探下身子,抓住晴影僅露在湖面上的一隻小手,用力一提,已將晴影從湖水中拉起。   拉到了晴影,梅廿九順勢一個旋身,將晴影攬在懷中,然後帶著晴影飛回岸邊,輕輕落在岸上。   青青望著眼前不可思義的這一切,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梅廿九將晴影放在草地上,然後將她的上半身倒伏在自己的膝蓋上,讓晴影將胸腔中灌進的水吐出來。   水不停地從晴影蒼白無血色的嘴唇裡流出,半晌,她從昏迷中醒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青青驚喜地看著晴影,抱住她便哭出聲來,道:「晴影,晴影,你嚇壞我了!你,你沒事了麼?」   晴影睜開恍惚的眼睛,無力地道:「我,我怎麼會躺在這裡?」   青青猶豫了一下,看著梅廿九,喃喃道:「是,是蝶小姐救了你……」   晴影感激地看了看梅廿九,道:「謝,謝謝蝶小姐……」   青青哭著說,「晴影都是我害了你……」   晴影吃力地道:「別這麼說,青青姐姐……是她們心腸,心腸太壞……」   原來青青與晴影被派去給新來的江馨蘭與程倩伊小姐送點心,可能是青青服侍的禮數不夠周到,無意在言行舉止中得罪了江馨蘭,於是在青青與晴影返回的休息途中,晴影被誤認作青青,被人從岸上的亭子中推落入湖中央。   青青恨道:「她們可真狠,就沒打算讓我們活著……」她親眼看見推晴影的人就是江馨蘭身邊的丫鬟。   梅廿九聽了青青與晴影的哭訴,咬著唇半天沒有說話。   沒料到那個冰清玉潔模樣的天仙美人,竟然心這麼狠。   想起江馨蘭巧笑嫣然的天真樣子,梅廿九覺得有點不寒而慄。   難道人都是兩面性的麼?!   在梅廿九看來,人的內心一半是佛祖,一半是魔鬼。   佛祖與魔鬼往往只差一步之遙。   ……   末了,梅廿九俯下身子,對青青道:「咱們把晴影攙扶回去吧,免得她凍壞了。」   青青一邊應著,一邊看著梅廿九,眼裡有感激有崇拜,更有一絲懼怕。   梅廿九看著青青的驚懼眼神,不由苦笑了一下。   人果然是不能容妖啊,哪怕妖救了人,也不能得到人的全心信任。   ……   青青攙扶起晴影,梅廿九也回轉過身,準備三人一同前行,卻看見湖邊立著一個風姿綽約的纖細身影。   那人衣裙飄飄,月光下絕色的面容卻被嚴肅隱怒的表情所籠罩。   梅廿九畏縮了一下,是母親。   梅十五緩步上前,盯著梅廿九,半晌不發一言。   她回轉頭,對青青和晴影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和蝶小姐隨後就到。」   青青和晴影低頭應了,青青攙著晴影便往前去,晴影還在懵懂狀態中,她小聲問道:「三夫人怎麼了,面色這麼嚴肅?」   青青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她小聲。   青青回頭望著在湖邊對立著的母女倆,大眼睛裡閃過一絲憂慮。   ……   梅十五盯著梅廿九,問道:「你又施展法術了?」   梅廿九低頭沒有吭聲。   梅十五看著女兒,幽幽道:「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告誡呢?」   梅廿九咬著下唇,半晌才說:「女兒,女兒不忍心見死不救……」   梅十五歎了口氣,道:「你救了人,可是也被人看見了你是妖……你可知道你的處境有多危險麼?」   梅廿九沒有回答母親的話,她慢慢走到湖邊,坐在一旁的石堤上,她將身子蜷縮起來,把下巴靠在膝蓋上,眼神怔怔道:「母親,我,我不想再當人了……」   梅十五嬌軀一震,道:「為什麼?」   梅廿九沒有說話,只覺得胸口心痛難當,她將頭埋進膝蓋裡,低聲說:「我不要做人了,做人好累,好累……」   做人有什麼好?除了傷心還是傷心。   人,真的是種很奇怪的動物,有那麼多奇怪的想法和心思,怕這怕那,怕東怕西,心機太多。   也許,她並不適合做人罷,她現在只想躲回以前的梅花林中,再也不想見到讓自己傷心難過的人與物了。   梅十五看著女兒消沉低落的樣子,道:「你,你可是喜歡上了人?」   梅廿九的手一顫,道:「沒,我沒有……」   梅十五歎息一聲,道:「你瞞不過你母親的眼睛,只是,只是,你為何會獨喜歡上他呢?」   梅廿九低著頭沒有說話,眼淚慢慢從她的眼中流下,滲入了她的裙擺中。   梅十五道:「他是一個太強悍的男子,不適合你……」她想起了什麼,又問梅廿九道:「他,知道你是妖麼?」   梅廿九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梅十五又是一驚,道:「那他,他對你……」   梅廿九咬著唇,從她埋頭的裙擺中斷斷續續傳出她傷心的話語,「他,他不喜歡我,嫌惡我是妖……」   梅十五歎息一聲,走到梅廿九的身邊,伸出纖手撫摩著梅廿九的一頭青絲,她的美眸裡閃過一絲亮光,似乎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   ……   夜已深,床榻上的梅廿九被夢困擾著。   夢中似乎有人對著她一直喃喃念著禪語:「世間往往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那人用命理作借口,卻想讓她用佛言斷此生。   她掙扎著,想要從那個夢中醒過來,但卻一直醒不過來。   等她終於睜開眼睛,卻發現母親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手中拿著一個梅花形的冰魄扣,冰魄扣在月光下閃著熠熠的鋒芒。   梅廿九驚異地想坐起身,梅十五已經上前坐在她的床沿。   梅十五對梅廿九說道:「孩子,母親想讓你真正成為一個凡人,這樣你所愛的人就不會嫌棄你是個妖,你也不會被世人所不容,這樣你就可以好好過你的日子……母親也就放心了。」   說完她將梅花冰魄扣放在纖手中,開始念動咒語,冰魄扣在梅十五的手中開始轉動,發出火紅的光芒,色澤越來越鮮艷,直到照亮了整個屋子……   半夢半醒中,梅廿九困難地張口想對母親說,「不,不要——」   她還沒有考慮好從此要不要做個凡人呢,母親不能這麼做!   但在一片紅光中,梅十五已經將手中通紅如火的梅花冰魄扣往梅廿九的肩頭扣去!   一陣鑽心的疼痛傳過梅廿九的肩頭,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喊聲,感覺到身上的氣力一點點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梅廿九的眼一黑,墜入了黑暗的無底深淵……   花裡逢君~墜紅塵   痛,咄咄直徹骨。   恨,綿綿無休止。   梅廿九閉著眼,一頭青絲散亂在枕上,她的身體似有千鈞重,背上的烙印在陣陣灼燒著她的身心,她痛得冷汗淋漓。   她只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與身軀已經剝離開,在空中無助地飄蕩,無依。   她緊咬著唇,不知是痛還是怨,一行行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悄悄落下。   門輕輕被推開了,青青端著一盅冰糖蓮子羹,走近床榻,湊近梅廿九,柔聲道:「蝶小姐,吃點東西吧?」   梅廿九沒有回應。   青青又呼喚了幾聲,梅廿九還是一動不動,形容呆滯。   青青看著床榻上綿軟而蒼白無力的梅廿九,在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悄然地退下。   走到門口,青青看見白衣勝雪的梅十五正站在門邊。梅十五見青青出來,問道:「她還是不願吃東西麼?」   青青點點頭,眼眶有點紅了。梅廿九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那晚梅十五封了梅廿九法力的時候,剛安頓好晴影的青青被屋子裡的紅光引來,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當青青看見梅廿九在淒厲地掙扎叫喊,忍不住淚流滿面,是她和晴影害了梅廿九,若是沒有她們,梅廿九也不會被梅十五懲罰,而被封了法力。   青青一直守在梅廿九身邊等著她醒來。哪知梅廿九醒來後,一言不發只是流著眼淚。無論青青怎樣懇求她吃點東西,她都是毫無反應。   梅十五歎息了一聲,道:「這孩子……」她走進屋子,看著蜷縮在床榻上虛軟無神的梅廿九,一雙美眸裡慢慢蒙上了一層水霧。   是她做錯了麼?此刻她的心裡閃過一絲悔意。   但是木已成舟,她原希望梅廿九能在這個凡間俗世裡過著平平安安的生活,而不用在荒山野嶺中時刻提防著野獸與他妖的侵害。   由於梅十五曾被花神點化過,因而不能幻化成人,所以她希望女兒能代替她轉化成人,完成她在人世間未了的心願,代替她在人世間好好過她嚮往的普通人的日子,有愛有家有溫暖。   難道她這般私心,竟錯了麼?!   梅十五坐在床榻邊,輕輕撫著梅廿九的纖手,但梅廿九無力地將手一抽,不讓母親碰她。   梅十五低聲道:「你怪娘麼?」   梅廿九不言語,她偏過頭去,只是流著眼淚。   梅十五怔怔道:「娘也是想為你好。」   梅廿九沒有吭聲,為了她好,就可以沒有經過她的同意,隨意讓她幻化成人麼?!   梅廿九還未做好當人的準備,她對人自來便有一種懼怕。   不是說人的本性是自私與貪婪的麼?   而人生,人世,人間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虛無的夢境,而從此以後她的一生注定要在這虛妄中掙扎,最後估計也逃不過走向寂滅的結局。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飄零,悲也飄零。   當她某天俯首再看這萬丈紅塵的風風雨雨,悲歡離合,卻發現看到的只是自己,一個終究逃不過人生紛擾與循環的可憐之人,再也不是那個在廣袤天地裡自由翱翔的小花妖,她將情何以堪?!   不,不,她不要做人!!   梅廿九吃力地翻轉著失去法力而沉重的身體,在心裡低泣道:「母親,你好糊塗,好糊塗啊……」   ……   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梅廿九的房門口,他俊美的臉上有著焦急與擔憂,他朝梅十五施了一禮,道:「三娘,我來看看小蝶妹妹。」   梅十五看著他,眸子裡有一絲感動,道:「謝謝你來看她,宸星。」   洛宸星這幾日一直過來看梅廿九,看見妹妹病倒他也茶飯不思,心急如焚。   梅十五看著洛宸星那張誠懇而英俊的面容,在心中暗想,「也許洛宸星更適合照顧小九的終身吧,若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想及於此,梅十五用纖手拭去白玉無暇的粉靨上的淚珠,又道:「你和她聊聊,讓這孩子起來吃點東西吧。」   洛宸星點頭應了,梅十五便退了出去,順手將門為他們帶上。   ……   洛宸星坐在床沿,用手握住梅廿九冰涼的小手,輕聲道:「小蝶,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   梅廿九聽見他的聲音,身子動了動,目中更落下淚來。   洛宸星慌了,道:「你莫哭,莫哭,告訴二哥,是誰欺負了你?」   梅廿九睜開如水的雙眸,望著洛宸星,嗚咽著哭出聲,「二哥……」此刻只有溫厚善良的二哥能慰藉她那顆飽受委屈與惶恐無依的心了。   她害怕做人,她怕自己做不好人,未來對於她來說,既空洞且渺茫,她不知道她的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她緊握著二哥的手,想從他的身上汲取讓她感到安全的力量。   但一陣難過湧上心頭,她不由抽泣著,直哭得海棠失色,揉碎了洛宸星的一顆憐惜她的心。   洛宸星將梅廿九抱在他的懷裡,只是不迭聲地安慰她:「別哭,別哭,不管出了什麼事,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將臉埋進洛宸星的胸膛裡,哽咽著問他:「二哥,你會永遠在蝶兒身邊,保護蝶兒麼?」   洛宸星點點頭,用手輕撫著她的一頭柔髮,堅定地道:「會的,只要你願意,二哥永遠都不離開你……」   梅廿九聽了他的回答,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總算有點安心地沉沉睡去……   洛宸星看著懷中已睡熟卻淚痕斑斑的小臉,他抬起手,輕輕抹去她的淚水,在梅廿九的耳邊說:「小蝶,別哭,別怕,二哥會一直陪著你的……」   ……   梅廿九沉沉睡去,又昏昏醒來。   洛宸星已在梅十五的勸阻下回去了,梅十五不忍心看著洛宸星因梅廿九而累倒。   屋裡一片靜悄悄的,沒有人。只有窗外的月色照進來,在蓮花紋的地磚上灑下清冷的光輝。   她睜著眼,一動不動,思緒萬千。   門開了,床榻前一個身影慢慢走近她的床榻。   那個身影在梅廿九的床邊坐下,看著她,也是一言不發。   梅廿九轉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詫異他會來,不過她並沒有驚叫出聲,只是轉過臉,不去看他。   他低聲問她:「出什麼事了麼?」   梅廿九沒有回答他,她用手拉上錦被蓋住自己的頭,不一會兒從被窩裡傳出她強抑著哭泣的聲音,「你走,你走,我,我不想看見你……」   他一愣,伸手要拉下她的被子,她卻將錦被裹得更緊,她嗚咽著道:「走,走,請你出去……」   他的手停頓在空中,半晌,站了起來,躊躇片刻。   梅廿九躲在被子裡哭了一會兒,聽著外頭沒有聲響了,以為他走了,便慢慢將錦被拉下,誰知她一探出腦袋,就看見他站在床邊,一雙俊目盯著她。   見梅廿九還要縮回去,他有力的手立刻抓住了她的纖手,梅廿九低呼一聲,他已用力將她一提,將她從被窩裡拖出,一把攬在懷中。   他站在床榻前,而她站在床榻上。   他低她高。   虛弱與無力讓梅廿九無法支撐住自己身體的重量,她有點站不穩腳,只好與他面對面,綿軟地伏在他的肩上。   他轉過她的臉,讓她俯看著他,她一頭散落的青絲披散著,垂落在她和他的臉側兩旁,將他和她圍在了自然形成的青絲幃帳中。   他在她的青絲發間仰頭看著她,道:「你怎麼這麼愛哭?」   梅廿九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他覺得臉上一陣清涼,原來是她掉落的淚珠兒。   他用雙手攬住梅廿九的纖腰,低聲道:「不許再哭了,我不喜歡看女人哭。」   梅廿九聞言便要掙開他,為何她要順從他的喜好,他盡可以去找別的女人,反正他也不缺,不是麼?她想著,小小的心裡又苦又澀。   見她又開始抗拒他,他扣住她的腰不讓她離開,梅廿九的雙手握成小拳頭,無力打著他的肩膀,她低聲呼道:「放開我,放開……」   他輕笑一聲,道:「餓了幾天,原來你還是有些氣力的,我倒是多慮了。」   梅廿九停住了手,道:「你,你怎麼知道我……」   他定定看著她,道:「想知道便就知道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不由悄然羞紅了臉。   有他在身旁,她好似有點淡忘了面臨要做人的恐懼。   在她長長青絲形成的帷幕裡,兩人在暗沉的光線中相望,她能看見他明亮的眼睛在閃著光芒,而他則從自己的臉部上方嗅聞到了她芳香的氣息。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停滯,兩人心跳如鼓。   不知不覺地,他放在她的腰間的手慢慢往上移動,經過她柔細的背脊,到她滑膩的脖頸,然後移到她順滑光亮的青絲裡。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她聽到他緊張得吞嚥著喉嚨的聲音。   他修長的手指插入她的發間,輕輕撫摩著她的頭髮,然後按壓著她的後腦,將她的臉朝著自己壓下來……   他灼熱的鼻息越來越近,梅廿九隻覺得全身更加虛軟,她喃喃道:「哥,哥哥……」   他在黑暗裡蹙眉,道:「叫我宸天……」   「宸,宸天……」梅廿九還未將話說完,她的櫻唇已被一個柔軟而熾熱的東西堵住……   洛宸天知道梅廿九還太小,也知道她還很青澀,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對她的渴望。   洛宸天扶著梅廿九的頭,輾轉反側,慢慢加深了這個吻,他感受著她的顫抖,她的唇嫩滑清甜,是他想像中的味道。   洛宸天的心跳加速,全身發燙,漸漸地他已不滿足對她的淺嘗初品,他伸出舌頭,舔弄著她的唇線,而後又重重地吮/吸著她的唇,他的舌在她的小嘴裡不停地翻挑攪動,貪婪汲取著她檀口中的津液,梅廿九的意識已經模糊,只能無力懸掛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索取……   洛宸天抱著梅廿九,順勢將她壓到在床榻上,他伏在她身上,繼續不停吻她,直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梅廿九用小手無力推著洛宸天的胸膛,感覺自己就要在他身下窒息而亡。   洛宸天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梅廿九的唇,卻並不放開她,他火熱的吻繼續落在她美麗的眼睛、鼻子和臉頰,然後落到了她的耳畔,他舔弄著她小巧的耳垂,她則全身蜷縮成一團,她羞紅著一張小臉,低聲道:「別,宸,宸天——」   但洛宸天的吻已經落到了梅廿九如白玉雕成的脖頸中,他是一個正青春勃發的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燃燒著的如火熱情。   洛宸天用顫抖的手拉開梅廿九的衣襟,她的衣裳半解,但緞衣在她肩頭滑落時,卻露出了那個如鮮血般艷紅的梅花烙!   洛宸天住了手,看著那個梅花印記,沉聲問梅廿九:「這是什麼?」   梅廿九閉上眼睛,低聲哭泣道:「是,是個封印……」   「封印?為何有這個封印?」洛宸天看著鮮紅的烙印,用粗糙的手指輕觸上去,剛一貼近封印,梅廿九發出一聲痛叫,一股鑽心的疼痛讓她蜷縮成一團。   洛宸天的一張俊臉變得暗沉,他問梅廿九道:「是誰這麼大膽?敢這麼傷害你?」說話間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寒光。   「是,是我的母親……」梅廿九忍著痛低聲道。   洛宸天劍眉緊蹙,道:「她這又是為何?難道要你從此當個普通凡人麼?」   梅廿九沒有言語。   洛宸天停頓了一下,凝視著她,道:「很痛麼?」梅廿九點了點頭。   默然半晌,洛宸天突然道:「其實當了人也好。」   梅廿九聞言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著他,他湊近她,邪魅地一笑,道:「這樣,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用擔心你半夜把我給迷倒……」   梅廿九羞紅了一張小臉,她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裡,再也不敢看他。   而他笑著將梅廿九抱得更緊,他拂開她的長髮,深深看著她,道:「其實你是人還是妖,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反正你永遠都是我的。」   說完,他的唇又落了下來,他的吻輕輕地在她的梅花烙印周圍盤旋,清涼而溫柔,讓她的痛感似乎沒有那麼強烈了。   她凝眸望著他,眼裡有淚,不過心已不再彷徨。   洛宸天抬起眼,看見月光下她那晶瑩的臉龐如夢如幻,忍不住重又吻上了她的唇,而她笨拙地反抱著他已開始變得強壯的肩膀,怯怯地回應著他。   兩人纏綿悱惻,她的長髮披散,纏住了他的手,也牽動了他的心。   月光見證這一切,柔情,原來早已深種。   半晌,他鬆了她,翻過身,躺在她的身旁粗重地喘息著。   而她則無力地倒伏在一邊,羞怯地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洛宸天轉過頭,看著在他身邊害羞的人兒,他那張俊臉露出了一絲憐惜的微笑。   他的手臂一攬,將她抱在懷中,低聲在她耳邊重複道:「記住,不管是妖還是人,你永遠都是屬於我的……」   花裡逢君~長相思   時光荏苒,轉眼已去了三年。   洛王府的後花園裡。   「蝶小姐,快來看看卿卿師傅的這幅梅花繡圖!」晴影拿起一副繡圖給梅廿九看,嘴裡嘖嘖稱奇。   這幅梅花繡圖是「雙面繡」,繡者需將一根頭髮粗細的繡花線分成多達四十八分之一的細線繡,並將千萬個線頭、線結藏匿得無影無蹤,令整幅繡品無論從哪一面看,繡面始終平整光滑,圖案始終栩栩如生。   晴影手中的這幅繡品已經裝裱好,畫芯採用蘇州絲綢底緞,繡品針法細膩,圖案色彩鮮明,足可以假亂真;裝裱的外框採用上等的菠蘿根紅木製成,整幅繡品精緻巧雅,令人愛不釋手。   一旁的青青卻抿著嘴兒笑道:「晴影,這回你可看走了眼,你瞧,卿卿師傅的繡圖在這裡呢。」說著將手中的另一幅繡品遞給晴影看,果然是一樣的巧奪天工。   晴影偏著腦袋不解地問:「那我手中的繡圖是誰繡的呢?」   梅廿九但笑不語。明媚的陽光照在她那張美麗的臉上,給她白玉般無暇的臉龐鍍上了一層光芒,更顯得她眼眸清亮,遠山眉黛。   她的一頭長髮鬆鬆地挽了個髻,露出她柔美的脖頸,她的目光柔和,笑靨如花般嬌艷,身段婀娜,渾身上下已經有了豆蔻少女初長成的風采,美得如詩如畫。   這當兒,卿卿師傅含笑地走過去,用纖手拿起晴影手中的繡品,細細端詳道:「這麼心靈手巧的人,當然是你們王府中的蝶小姐嘍。」   說完,卿卿笑著對梅廿九道:「這下可不成了,徒弟不僅出了師,而且趕超了師傅,這可如何是好?」她的眼波流動,巧笑嫣然,原來也是個美麗的妙齡女子。   卿卿是城中最出名的繡坊藝人,是洛王府專門請來教梅廿九女紅的師傅。   梅廿九輕移蓮步,上前摟著師傅卿卿的肩頭,道:「卿卿師傅,蝶兒的技藝與師傅相比,還差得遠呢,蝶兒是個愚笨的徒弟……」   卿卿捏捏梅廿九的小俏鼻,道:「你若是個愚笨的徒弟,師傅今生就再找不到聰明的徒弟了。」   梅廿九嬌笑著將頭依在卿卿的肩頭,卿卿低聲問她:「你老實交代,這幅繡品是繡給誰的?」   梅廿九羞紅了臉,嬌嗔道:「師傅,你怎麼,怎麼這麼問蝶兒?」   卿卿笑著,俏臉上有一抹戲覷,她見無人注意,附耳在梅廿九旁邊悄聲道:「你繡這幅繡品的時候,我總見你眉梢嘴角都含著笑。剛繡好一點,便左看右看,惟恐繡得不好,你這副模樣,若不是準備將繡品送給情郎,會這麼患得患失麼?!」   紅暈從梅廿九的臉頰上蔓延開,一直紅到脖子根。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求饒地望著師傅。   卿卿輕笑一聲,道:「你放心吧,師傅對閨房兒女情事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自然也不會亂說的。」說完,卻湊到梅廿九的耳旁,道:「他是誰?」   「哎呀,卿卿——」梅廿九也不叫卿卿師傅了,她輕輕地推搡著卿卿,不依地跺腳,一副小女孩心事被發現的羞窘模樣,道:「你總是取笑蝶兒……」   卿卿咯咯嬌笑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說,為師就先出府了,改日再來,趕明兒再給你帶兩匹精細的綢緞來。」   梅廿九紅著臉謝了卿卿,見到師傅的身影消失在花園盡頭,便拿過自己繡的梅花圖仔細再端詳。   她思索片刻,對青青與晴影道:「青青,晴影,我,我先去一下……」   青青用一雙大眼睛看著梅廿九羞怯的模樣,抿著嘴答應了一聲,而晴影則嬌憨地道:「小姐,你去哪裡?我隨你去好麼?」   青青拉著晴影,悄然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跟去,然後對梅廿九道:「蝶小姐,早點回來,別讓三夫人等急了。」   梅廿九低低應了一聲,不敢看青青含笑的眼眸,便匆匆往花園的另一邊走去……   晴影不解地問青青,「青青姐姐,小姐要去哪兒?」   青青笑道:「你小孩子家家就別問了,等將來你會明白的。」   說完,她望著梅廿九遠去的纖細背影,心裡只希望蝶兒小姐能真正找到她喜歡的人,不管小姐選的是洛王府的哪一位公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經過幾年的相處,青青深知三夫人與蝶兒小姐的善良與溫婉。   她們和她從小就聽說的妖魔鬼怪不一樣,不但不是面目猙獰、作惡多端的可怖模樣,三夫人還經常幫附近的貧苦百姓免費治病,是個菩薩心腸的好人,不,好妖。   況且當初還是蝶兒小姐救回了晴影的一條命,為此還喪失了法力。因此在青青的心中,三夫人與蝶兒小姐比真正的凡人更值得尊重,她打心眼裡喜歡與親近她們,發誓要一輩子好好服侍她們。   蝶兒小姐不定的行蹤青青也有所察覺,但她還是幫蝶兒小姐隱瞞了三夫人。   她知道一直以來蝶兒小姐經常去梅花林與意中人見面。   但是具體是和誰見面,青青也摸不準,不過她肯定必定是洛府三公子之一。   因為有一次她看見蝶兒小姐不停在紙上寫著一個人的名字,還在微笑著發呆,那張美麗的臉上閃著奇異動人的光芒,這種光芒是在愛著的人所獨有的。   見青青走進來,蝶兒小姐連忙羞紅著臉把寫滿名字的宣紙壓住,不讓她發現,但眼尖的青青還是看見沒壓實的紙角上露出了一個「洛」字。   青青知道蝶兒小姐在喜歡著一個人,但她並沒有去點破她,青青只希望蝶兒小姐能最終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蝶兒小姐現在是個普通凡人了,她有得到人世間幸福的權利。   ……   梅廿九懷抱著梅花繡圖鳧娜地匆匆前行,卻在一處亭台前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洛宸夜斜著眼看著梅廿九,道:「你要上哪兒去?嘖嘖,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你母親沒有教你端莊的儀態麼?」   梅廿九咬著唇沒有回他的話。   洛宸夜不喜歡她,她是知道的,因此不想答話免得引起他的惱怒與譏諷。   她緊走兩步,想躲開洛宸夜,但他的身影一晃,還是不讓她走。   他眼尖,看見了她懷裡藏著的梅花繡圖,伸手便搶了過來,道:「是什麼好東西,我看看。」   他瞇起眼端詳了半天繡圖,俊美的臉上倒有了一絲讚賞,道:「手藝不錯,我收了啊。」   說完收起梅花繡圖便要走。   梅廿九趕緊攔住他,囁嚅道:「三,三哥,請把繡圖還給我……」   「為何?我喜歡就是我的了……」洛宸夜看著她,俊臉上有一絲不耐。   「可,可是,這幅繡圖,我,我要送,送別人的……」梅廿九低聲道。   「送人?送給誰?」洛宸夜問她,臉上有一絲不悅。   「我,我,送,送……」梅廿九咬著下唇,支吾著說不出來。   「不說,我就走了啊,」洛宸夜轉身便走。   「別,別,三哥——」梅廿九一急,也顧不得別的了,拉著洛宸夜的手臂不放,她用懇求的語氣對他說:「三哥,求你把東西還給我吧。」   洛宸夜惱了,覺得臉上掛不住,道:「什麼好東西,至於這麼寶貝麼?」   說完手肘一甩,想避開梅廿九的爭搶,但卻沒料到梅廿九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嬌弱,他只輕輕一帶,梅廿九便被他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青石小路上,半晌沒有動靜。   「喂,你起來,紙糊的女人——」洛宸夜吆喝道。   但梅廿九沒有反應,洛宸夜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沒有動靜,便有點著慌。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到她的面前,道:「你,你沒事吧?別裝了,快起來!」   梅廿九在地上掙扎了半天,才撐起身子,只覺得膝蓋一陣鑽心的痛。   她慢慢坐起身來,發覺自己的纖手已經磨破了皮,而膝蓋的衣裙已經也慢慢被血濡濕了兩塊痕跡。   洛宸夜看著梅廿九一副狼狽的模樣,不由有點內疚,他遞過梅花繡圖,道:「還給你,不就一個破繡圖,值得你這麼拚命麼?!」   梅廿九接過梅花繡圖,抱在胸前,垂下眼簾不去看洛宸夜。   洛宸夜看著梅廿九低垂的螓首,發覺面前妹妹的睫毛該死的長和密,她垂著眼睛,睫毛就像兩把扇子撲扇撲扇著,再往下看去,她有一個形狀優美的鼻子,兩片粉紅的小嘴唇緊抿,編貝般的玉齒咬著紅唇,模樣委屈又楚楚可憐。   他看著她,一時忘了該對她說什麼。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低頭咳了兩聲,道:「摔得嚴重麼?」   梅廿九沒有說話,她從地上費力地想站起來,洛宸夜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去,道:「我,我拉你起來吧……」   但梅廿九並沒有拉他的手,她吃力地用手撐在地上,想自己站起來。   洛宸夜眼裡有一絲羞惱,他伸出手去,拉住她柔弱的肩膀,硬是將她從地上拉起。   梅廿九一個沒站穩,就這樣撲進了洛宸夜的懷裡。   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紅臉。   還沒有等梅廿九從洛宸夜的懷裡掙出來,小徑不遠處站著兩個鳧娜的身影,早已將這一幕收入眼裡。   江馨蘭掩袖笑道:「喲,我們來得還真不巧,撞到了不該撞到的,真是失禮了…….」   一旁的程倩伊笑著瞄了一眼尷尬的兩人,道:「表妹,你總是愛開玩笑,讓人下不來台。」   江馨蘭偏著腦袋,道:「難道我說錯話了麼?我真該打,剛來王府串串門,就不知趣打斷了人家的良辰美景……」   洛宸夜已是滿臉通紅,他鬆開梅廿九,道:「表小姐真是會說笑,她,她是我妹妹,難道我抱不得麼?」   江馨蘭與程倩伊只是對視一眼,俏臉上有掩不住的逗弄笑意。   梅廿九低著頭,她只想盡快離開這裡,她不懂怎麼跟貴族小姐們如何客套寒暄,再說,梅花林中還有個人在等她,她也想盡快見到他。   她朝江馨蘭與程倩伊施了一禮,道:「兩位姐姐請隨意,小蝶先告退。」   說著咬著唇瘸著腿,想從她們面前走過。   但江馨蘭卻攔住了她,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讓我看看。」   說話間,已將梅花繡圖拿了過來,一看之下,也有點驚奇,道:「這幅繡圖繡得真好,我還想給宸天表哥繡一幅呢,不過——」她原想說要拜師學藝,但看了一眼梅廿九,心想這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也不可能繡出這麼好的圖來,便將梅花繡圖還給了梅廿九,道:「你去吧。」   梅廿九接過梅花繡圖,低著頭便匆匆離開。   江馨蘭偷眼看著洛宸夜,見他正望著梅廿九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道:「人都走遠了,你還看呢!」   洛宸夜調回眼神,訕訕地沒有答腔。   ……   遠遠地,梅廿九已望見了那一片粉白如雪的梅花林,一絲甜蜜的微笑浮上了她的臉龐。   她知道此刻,在梅林深處,有一個人,在等她。   她提起裙裾,沿著湖堤向梅花林跑去。   她輕盈地一路跑進了梅林深處,清新的微風帶著梅花瓣飄落在她的臉上,髮絲上......風中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她的青絲隨風而動,衣袂飄飄,彷彿中她依然是原先那個頑皮的小小花妖。   而在梅林深處,負手佇立著的他,依然如她初次遇見他時那般,英俊挺拔,恍若天神。   遠遠地,她便看見了他臉上的微笑,他朝她張開雙臂,她綻開如花的笑靨,微閉上眼睛,投入了他的懷抱……   他的懷抱溫暖而寬闊,不知何時起,他已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成熟男人。   他的下巴開始有了胡茬,他的身材更高大頎長,一雙眼眸更深邃明亮,五官更俊挺,雖然還是很冷酷,而且平日不笑的時候很有王者的威懾力,但他渾身散發出致命的男人魅力,足以讓女人被魅惑折服。   他緊抱著她,出外查勘王府的鹽田稅收,他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回府了。他想她。   他將頭埋進她芳香的髮絲,低聲問著她:「想我了麼?」   梅廿九嬌羞地點了點頭。   他微笑著將她的那一張俏臉抬起,他朝她湊近,他的俊臉在她眼前逐漸放大,她的臉上一暖,他的嘴已經覆在了她嬌嫩的唇上……   漫天的梅花林中,兩個人在相擁親吻,以慰彼此的相思之苦……梅廿九閉上眼,承受著他火熱的親吻,感覺著他懷抱中的溫暖,身邊的一切好似都離她很遠……   是緣定三生了麼?   這一刻,只羨鴛鴦不羨仙。   花裡逢君~暗潮湧   江馨蘭端著托盤,輕輕敲開了洛宸天的門。   洛宸天正要就寢,他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裡衣,見門口是她,他倒愣了一下,隨後笑道:「馨蘭表妹是你,我還以為是侍從呢。」   江馨蘭嬌笑道:「你也可以把我當侍從啊,我,我願意來服侍表哥……」   洛宸天搖搖頭道:「你是金枝玉葉,千金之軀,怎能讓你幹這種粗活。」   江馨蘭低頭嬌羞道:「能為大表哥做些事,是馨蘭的福分。」說完她的粉臉暈紅,忙舉起手中的托盤道:「大表哥,我跟綠珠二夫人學做點心,給你做了你愛吃的蓮蓉酥餅,給你拿進去吧……」   說著已款款進了房,把手中的托盤放在床榻邊紅木的條桌上。   洛宸天跟進來,將自己的外衫套上,然後道:「謝謝表妹了,夜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對了,你姑娘家若是有喜歡的東西,可向帳房說一下,支點銀子買去,就說是我吩咐的……」   他看著江馨蘭,眼裡有憐惜,他知道因為好賭,舅舅雖擁有侯爺的名銜,但一個大家族實際上卻是外強中乾,境況已大不如前了。   他看著江馨蘭單薄的衣裙,想了一下,打開梨花木雕花的衣櫃,拿出一包份量頗重的碎銀,遞給她,道:「這個先拿去添置幾套御寒的襖子吧,可別凍壞了身子骨。」   江馨蘭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纖手接過了銀子,她抬起頭,眼裡有淚花,她幽幽道:「謝謝大表哥,你,你總是對馨蘭這麼好……」   洛宸天笑道:「你是我妹妹,這麼見外做什麼?」   江馨蘭看著燈下洛宸天一張充滿男人魅力的俊臉,心跳突然加快,她壓下心頭的羞澀,鼓足勇氣對洛宸天說道:「大,大表哥,我,我……」她正要將埋藏在她心裡已久的話說給洛宸天聽,眼光一瞥,卻看見了洛宸天床榻上竟然有一件她所熟悉的物事。   她的心一凜,將說到一半的話又嚥了回去,她緊走兩步,趨前已將洛宸天枕邊的那件物事拿在手上,勉強笑道:「這幅繡圖繡得好別緻,表哥從何得來的?」   洛宸天俊臉微紅,倒有幾分期艾,他道:「是別人送的……」   「別人,別人是誰?」江馨蘭轉過臉去,向洛宸天露出柔媚的微笑,接著道:「這麼巧的手工,這麼好的繡品,表哥還喜歡得珍藏在枕邊,估計是對送東西的人也在意得緊吧?」   洛宸天打了兩聲哈哈,不去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馨蘭表妹,夜已深了,你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   江馨蘭的美目裡在一剎那間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怨恨與嫉妒,但很快便恢復了她美麗燦爛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繡圖,笑著說:「好,那馨蘭就不打擾表哥休息了,馨蘭告退了。」   她鳧娜地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什麼,轉頭對洛宸天道:「對了,大表哥,就覺得這幅繡品很眼熟呢,今日我還見到蝶兒小姐手中也拿著和這個一模一樣的繡圖,好似要送給宸夜哥哥,可能宸夜哥哥說了惱人的話,她就把繡圖搶回去,不小心還跌了一跤,把膝蓋都跌破了……」   說著她偷眼看著洛宸天,果然看見洛宸天的一張俊臉已經沉了下去,她的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笑意,繼續說下去,「宸夜哥哥看見蝶兒小姐跌倒,心疼得不得了,兩個人抱在一起半天都不鬆手,結果被我和程表姐撞見,蝶兒小姐就害羞地跑了……大表哥,你說這哥哥與妹妹的,豈不是亂了倫理?」   她還想接著說,卻聽見洛宸天已經面色鐵青,對她道:「行了,馨蘭,回去休息吧……」   江馨蘭畏縮了一下不敢再說,趕忙施禮離開了。   洛宸天立在房中,雙手已經握成拳頭,半晌他突然提拳狠狠砸在了紅木條桌上,將桌子上裝點心的青花碟子都給震碎了!   ……   書房裡,案頭上文竹搖曳,墨香陣陣。   梅廿九正纖手提筆在練字,剛在宣紙上落筆寫下「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一行楷字時,書房外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聲。   她頓住筆,仔細聆聽,那鳥鳴聲又叫了幾聲,她辨認了一會兒,不施脂粉的素顏頓時展開了一個喜悅的笑容,她擱下筆,站起身便往書房外而去。   書房外,風吹得樹葉在沙沙作響,周圍卻空寂一片。   但梅廿九卻笑道:「快出來吧,二哥,我知道是你……」   從大樹背後轉出一個人,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溫文少年來,正是洛宸星!   他微笑著道:「你這個小機靈鬼,怎就曉得是我吹的口哨聲?」   梅廿九笑而不答,跑上前去,拽住他的袖子道:「二哥,你怎麼回來了?」   洛宸星假意蹙眉作狀轉身要走,道:「原來你不喜歡二哥回來麼?那我走好了……」   梅廿九拖住他,笑著說:「不行,二哥要留下來,小蝶很想念二哥……」   洛宸星笑道:「是麼?那也不枉費我剛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便急匆匆趕回來看你了。」   他被父王洛德瑞派到江南查看綢緞莊的運營情況已有一些日子。   洛德瑞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都能獨擋一面,因此經常讓他們外出,給他們提供磨煉的機會。   洛宸星望著梅廿九,眼裡有著遺憾,「二哥此時才回來,錯過你生辰了……」   「不打緊的,蝶兒知道二哥一直是記得的,況且爹爹和娘娘們已經替我過了……」梅廿九微笑著說。   洛宸星凝望她半晌,從懷中掏出一個墨綠色錦盒遞給梅廿九,道:「來,打開看看。」   梅廿九接過盒子小心地打開一看,錦盒裡有一支晶瑩通透的蝴蝶玉釵,在陽光的反射下發出柔和的光輝。   梅廿九抬起眼不解地望著洛宸星,洛宸星笑著說:「是特意為你買的生辰禮物,我逛了好幾條集市街道,總算尋到了這支釵子,和你很相配。」   梅廿九用纖手拈起釵子,價值不菲的玉釵在她手中更顯潤澤,她的眼裡有一絲感動,二哥總是記掛著她,連出門也不忘了她的生辰。   洛宸星道:「來,二哥幫你簪上吧?」   說著他拿過釵子,便要替梅廿九簪上,卻發現她如雲的秀髮已經插著一根梅花鑲玉珠釵。   他一愣,道:「誰給了你這支釵子?」他走的時候還未看見她有這只釵子。   梅廿九笑道:「二哥,你忘了我有一顆夜明珠了麼?我叫母親幫我將珠子鑲在簪子上,你瞧,好看麼?」說著在洛宸星面前調皮地晃了晃螓首,珠釵晃動著,晃花了洛宸星的眼。   洛宸星看著梅廿九素淨卻美得令人心醉的臉龐,如星的眼眸裡滿是愛憐。   他拿著蝴蝶釵子呆立半晌,梅廿九見他愣愣的,便笑道:「二哥,你把釵子給我簪上吧,我也很喜歡這個蝴蝶的玉釵呢。」   洛宸星回過神來,點點頭,小心地將釵子給她簪上,由於離她很近,他的鼻側裡全是她身上自然的幽香,讓他猶在花叢中,如癡如醉。彷彿被蠱惑了似的,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想將她抱入懷中。   一聲嬌笑卻打破了寂靜,也驚醒了洛宸星,他退後兩步,俊臉開始發燒。   他朝發出笑聲的方向望去,卻是美艷動人的阮綠珠。   她笑吟吟地望著洛宸星與梅廿九,眼裡有深意,她對洛宸星說:「宸星,你剛回來,怎麼會在這裡?」   洛宸星低了頭,卻說不出話來。   阮綠珠掩袖笑道:「原來宸星最掛念的還是你的蝶妹妹呢,看來和你的父王一樣,也是個多情種。」   洛宸星俊臉通紅,道:「二娘說笑了,蝶妹妹與夜弟弟一樣,都是宸星心中掛念的人,他們是宸星的弟弟與妹妹……」   阮綠珠笑道:「二娘只是說說,宸星別當真。」說完,招呼著自己身邊站的人,道:「宸天,你不是要找宸星麼?人是給你找到了,你們兄弟倆好好敘敘舊吧。」   梅廿九聞言,抬起頭來,卻看見洛宸天一雙冷漠的眼眸。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的冷意直透到她的心裡頭去。   洛宸星上前兩步,道:「大哥,你找我?」   洛宸天點點頭,道:「父王叫你我過去,到他的書房,說有要事相商。」   說完轉身便走,也不看其他人。洛宸星趕緊跟了上去。   阮綠珠目送著這兩兄弟頎長挺拔的背影,回頭對梅廿九笑道:「蝶小姐,我聽江表小姐說,你很得咱們府中三位公子的喜歡啊。」   梅廿九低著頭不敢答話,阮綠珠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末了又道:「果然和你母親一樣,都是招這些男人喜歡的標緻人兒呢……」   說著她的一雙鳳眼微瞇,道:「被人喜歡是好事,但你可要記住了,咱們洛府是出不得違悖倫理的事情來的,不然我們洛府可要家門蒙羞了……到時誰能擔當得起這個責任,你說是不是蝶小姐?」   她說完話,冷冷地掃了一眼梅廿九,便邁著小碎步風姿搖曳地走開了。   梅廿九站在風中,怔怔地沒有反應,半晌才從眼中落下淚來。   ……   黃昏。   楊柳新綠的湖堤岸邊,撒落了一地細碎殘陽,照得孤單的人成了一抹剪影。   他沒有來。   梅廿九在梅林中停佇徘徊良久,始終沒有見到洛宸天的人影。   梅花的花瓣不停地飄落,天開始黑了,林子裡漸漸冷了。   她垂下頭,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地往梅林外走去……他不想見她了麼?還是因為被二娘她們發現端倪而不敢來見她?難道哥哥與妹妹的真心交好,真的要觸犯了倫理戒律麼?!   她蹙眉,拉緊了身上的斗篷,蹣跚地走著,步履沉重。   她剛走出梅林,便見青青急匆匆跑來,道:「小姐,你果真在這裡,王爺與夫人叫你和公子們一起去大廳呢。」   梅廿九淡淡應了一聲,青青看見她落寞而蒼白的神色,乖巧地沒有再出聲,只是默默跟在梅廿九後面。   月亮開始爬上林梢,月光照射在小路上,將沉默著的主僕二人纖弱的影子拉得細長。   ……   大廳裡已是一片熱鬧。   除了王府中的一家人,連江馨蘭與程倩伊也在。   屋裡生著暖爐,將一屋子的美人的粉臉都烤得紅撲撲的,各有各的美麗。   梅十五在給江依依推拿按摩著肩膀,江依依舒適地閉著眼睛,自從梅十五幫她診治後,一遇到寒冷天氣便酸疼不堪的肩關節有了很大的好轉。   江依依轉過臉,對梅十五說:「妹妹,你歇會兒吧,我已經好多了。」   梅十五笑著說:「等我再幫你針灸一個週期,估計姐姐的肩膀便無大礙了。」   江依依感激地說:「難為妹妹了,多謝。」   梅十五道:「姐姐快別這麼說,十五這些年在王府多虧了姐姐的照顧,十五更要感激姐姐了。」   江依依搖搖頭,「那是應該的麼。」兩個麗人相視而笑,眼裡都有著對彼此的欣賞。   阮綠珠冷眼旁觀,在一旁覺得有點寂寥,便走上前,問洛瑞德道:「王爺把孩子們都召集來,不知有何事?」   洛瑞德抬眼看她,道:「等會兒孩子們都到齊了,本王自然會說的。」阮綠珠嘟起嘴悻悻然走到一邊。   江馨蘭見狀忙走過來,挽著阮綠珠的胳膊,笑著說:「二夫人,來,到暖爐前近些吧,今兒天氣有點冷呢。」   阮綠珠握住江馨蘭的纖手,道:「表小姐可真是個會心疼人的孩子,將來誰要娶了你,還真不知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說著瞄了洛宸天一眼。   江馨蘭嬌羞道:「二夫人最愛取笑人家了。」說著也偷眼看著洛宸天,但洛宸天卻低垂著眼簾,面色嚴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梅廿九一進了大廳,洛瑞德看見她便招手叫她過來。   梅廿九在洛瑞德身邊一坐下,洛瑞德便輕聲問她:「今天天涼,多穿些了麼?」   梅廿九點點頭,道:「多謝爹爹關心,蝶兒會注意身體的。」   洛瑞德含笑點點頭,然後環顧四周,道:「今兒把大家都召集來,我有決定向大家公佈一下。」   他的目光從三個兒子的臉上一一逡巡過去,道:「你們三個也長大成人了,將來總得自己獨撐一片天地。而我也和你們大娘娘商量過了,將你們安頓好以後,我會帶著你們三娘娘出門去四處走走,這是我以前答應過她的,所以在我出門這段時間,府裡的事務將由你們來全權處理……」   話未說完,便被阮綠珠打斷,她目光黯然,道:「爺要帶著十五妹妹出門,綠珠怎麼不知情?」   江依依微微一笑,道:「二妹,王爺很早以前就跟妾身提過,在十五妹妹進門之前,王爺是答應過十五妹妹將來有機會要陪著她四處走走,順帶醫治貧苦百姓,行善積德。十五妹妹醫術高超,蒼生也有福了。」   「可是,姐姐,王爺與十五妹妹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你竟也答應了他們……」阮綠珠焦急道。   江依依仍然笑意盈盈道:「十五妹妹更懂得照顧王爺,依依也放心將王爺托付與她,二妹,你就不必多慮了。」說完她的一雙妙目望向洛瑞德,換得他感激而帶著愛意的目光。   只要他能快樂,她做點犧牲又何妨!何苦天天愁眉不展,芳心鬱結?她到現在才明白這一點,原來退一步海闊天空,希望還不會太晚。   阮綠珠見江依依如是說,咬著下唇不再吭聲了。   洛瑞德接著道:「所以近幾日我會帶著你們兄弟出外去熟悉一下王府外的各項事務,讓你們也知道一些處理方法。等我們回來,宸天,你就負責北方的鹽田銀礦的開採與稅收,宸星,江南的綢緞莊與糧倉的收益就由你盯著。」   「那宸夜呢?」阮綠珠心急口快。   洛瑞德望望洛宸夜,見他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在心裡歎口氣,道:「宸夜就留在家中幫助大娘娘處理府內的各項日常事務吧。」   「可,可是王爺,宸夜已經長大成人了,總得給他一個鍛煉的機會吧?」阮綠珠道。   洛瑞德蹙眉,半天才道:「等什麼時候他不在外頭惹是生非了,就什麼時候再讓他挑重任吧。」   他這個三兒子在外一向風評不好,不是招貓逗狗,就是被人控訴仗勢欺人,讓他也很頭痛。什麼時候這個頑劣的小子能像他的兩個哥哥一樣懂事成熟就好了,他就省心了。   「可是——」阮綠珠還要再說,洛宸夜卻笑嘻嘻道:「娘,你別再說了,這樣倒好,叫我天天緊盯著那些佃農或者騎馬巡視,我也受不了。」   阮綠珠氣得狠狠在桌下掐了一把洛宸夜,讓他呼痛出聲。   洛瑞德搖搖頭,轉頭看著洛宸天與洛宸星,道:「你們二人今晚就去收拾下東西,這兩日我們就起程。」   洛宸天與洛宸星點頭稱是,洛瑞德滿意地點點頭。   洛瑞德轉向梅廿九,慈愛地說道:「蝶兒,等爹爹和哥哥回來給你帶喜歡的東西,爹爹不在府裡,你有什麼需要就和大娘娘或者你母親說,知道麼?」   梅廿九笑著點點頭,道:「知道了爹爹,爹爹和哥哥在外,要多加小心。」洛瑞德含笑頷首。   阮綠珠在一旁突然冷笑道:「蝶兒可真是伶俐,倒不像我們凡夫俗子一般人。我聽馨蘭表小姐說,那晚有人看見蝶兒在空中飛翔呢,也不知道蝶兒是人還是仙,或者是鬼或怪?」   江馨蘭也附和道:「是呀,我的丫鬟親眼看到,蝶兒小姐在湖邊飛起來,飄在半空中,很嚇人呢。」   梅十五心裡一緊,握住了手裡的絲帕,她的目光投向梅廿九,而梅廿九面色煞白,慢慢地低下頭去。   洛瑞德卻怒喝一聲道:「綠珠,你糊塗了麼,怎麼也隨這些小輩們一起,滿口胡言亂語,想攪得王府不得安寧麼?!」   阮綠珠急忙道:「不,不是,王爺,綠珠不是這個意思……」   洛瑞德冷哼一聲道,「今後誰再散佈這些道聽途說的謠言,別怪本王不徇私情,定要重罰!」   在場的人都不敢再發一言。   洛瑞德站起身,拉著梅廿九道:「走,女兒,隨爹爹去散心。」   梅廿九低聲答應了,路過洛宸天身邊的時候,她偷眼看了一下洛宸天一眼,可他卻面若冰霜,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梅廿九心中一痛,整個人頓然覺得彷徨無所依。   ......   花裡逢君~山雨來   一點明月窺人,風來暗香滿。   夜已深,人未寢,心紛亂。   誰說的,無盡的相思是一種苦澀的期待,明知是飲鳩止渴,卻身不由己,隔窗默數,清愁幾許。   梅廿九,心亂如麻。   梅花樹影婆娑,淡淡暗香浮動,她悄然在洛宸天院外徘徊,他的房門虛掩,她卻不敢進去。   月黑風冷,她被吹得雲髻偏亂,衣袂亂舞。   半晌,她終於鼓足勇氣想要去叩門,卻聽得洛宸天的房門一響,閃出了江馨蘭纖細的身影。   江馨蘭回頭對屋內跟出來的人嬌笑道:「表哥,那馨蘭就先告退了。」   梅廿九忙將身子隱在院落邊的一棵大樹後。   只聽洛宸天低聲應了,江馨蘭回眸柔媚一笑,伸出纖手替洛宸天整了一整衣襟,然後低頭嬌羞道:「表哥明日就要啟程,請多保重,馨蘭一定等著表哥回來。」   說著嬌怯地抬起頭來,試探著慢慢將螓首輕輕靠在洛宸天的肩頭上。   洛宸天沒有動,卻也沒有推開江馨蘭,兩人就這樣靜靜相依。   梅廿九呆呆地站在大樹後,怔征半晌。   臉上忽覺得有點涼濕,她用纖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原來是淚。   直到眼前的兩人分開,江馨蘭鳧娜而去,梅廿九還是站在樹後,一動不動。   洛宸天立在洞開的房門中央,他修長的身影投在地上,顯得有點寂寥冷清。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俊臉冷峻,他朝著院落邊樹後的方向,道:「你出來吧。」   從高大茂盛的樹後,遲疑地轉出梅廿九纖弱單薄的身影來。   她低垂著頭,不再去看洛宸天一眼,她拖著倦怠的腳步,慢慢從他眼前走過……   「洛塵蝶,站住——」洛宸天冷冷地開口。   梅廿九的腳步一滯,卻沒有停步。   「梅廿九,你對我的話也充耳不聞麼?」洛宸天提高了聲調。   梅廿九站住了,只聽背後腳步聲響,洛宸天已出得房來,她的胳膊一緊,被他從後面拉住了胳膊。他低聲咬牙對她道:「你,隨我來——」   洛宸天的動作迅速而有力,梅廿九未來得及反抗便身不由己被他拉著手臂一路拖回房中。   他將她一把拽進房中,回手將背後的門關上,然後一雙俊目緊盯著梅廿九,眼裡有隱隱的怒意。她的青絲凌亂,小臉方纔已被冷風吹得冰涼蒼白,如水的眸子紅腫著,似乎剛哭過。   他冷冷道:「幾日不見,你的膽子倒壯了。說,是否如今仗著有人可以給你撐腰,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麼?!」   梅廿九睜大淚水盈盈的眸子望著他,不明白他何以如是說。   洛宸天見她梨花帶雨含著淚、嬌怯又委屈的楚楚模樣,他心中的某個角落不由被觸動了一下。但他壓下心中對她突然泛起的一絲憐惜,此刻的他只想狠狠傷害她,以平復他知曉她與洛宸夜曖昧之情後的嫉妒與怒火。   明知梅廿九未必就和洛宸夜那麼親密,但是洛宸天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熊熊燃燒的火,她是他想要的女人,容不得別人來染指,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一想到洛宸星看著梅廿九時那脈脈含情的眼神,洛宸天心中的妒火更甚。   他看著梅廿九,上前大手已捏住她單薄的削肩,低聲吼道:「你啞巴了麼?說話啊!」   梅廿九被他搖晃著,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四處飛落,她哽咽道:「你,你要我說什麼……」偌大的王爺府,除了母親與二哥,誰還會為她撐腰,真正為她憐惜?!   他口口聲聲怒責她,而他自己呢,明知她就在場,卻和他心愛的表妹卿卿我我,他的用意是為何?難道他是要用這種方式折磨她麼?她做錯了什麼了?!   還是這世間所有男人,永遠都是下一朵花才最香,喜新厭舊,永遠都不饜足麼?!   他怒哼一聲,道:「你還在裝傻,我倒忘了,即使你現在幻化成人,其實你骨子裡還是個妖,莫不得天天就想著如何去蠱惑男人了!」他逼近她,從口裡徐徐迸出字來,「你終究還是改不了你的狐媚本性!」   他的話一出口,傷得她臉色煞白。   原來在他的心中,無論如何改變,她一直都是只邪惡的妖,永世再無翻身之地。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是不可能的,等閒變卻故人心,才是真實存在的。   她在心中慘然地對自己笑道:「梅廿九,即使幻化成人,可披了人皮你還是妖。縱然你有千般真心,萬縷柔情,你究竟不能得到他的真心以待。也許從一開始,你和他的相遇就注定是錯誤的……」   只怨她自己,她一直都是個異想天開的天真孩童,自以為不會有天荒地老的時候,相信可以永遠就這麼愛下去……而如今,幡然夢醒。   梅廿九心痛且心灰地閉上一雙淚眼,不想去看面前剛愎自用的霸道男人。   但洛宸天容不得她不理會他,他一把將梅廿九扯近,他那張俊臉離她只有一寸的距離,他逼視著她,道:「你瞞著我和二弟三弟牽扯不清,究竟想怎樣?難不成要將我們三兄弟都屈從於你的石榴裙下麼?!」   梅廿九聞言驀地睜開了眼睛,她急切地要澄清自己,「不,不,我沒有和他們牽扯不清……」   「你沒有?」洛宸天冷哼一聲,手中加大了力氣,梅廿九疼痛地叫了一聲,洛宸鬆開手,卻突然一用力,已將她打橫抱起,他邊走邊粗魯地親吻著她的臉,懲罰性地噬咬著她小巧的耳垂,抱著她便往床榻走去。   「哥,哥哥——」梅廿九連忙推打他的胸膛,「放我下來——」她已從二娘與府裡的人眼神和話語中,知曉親兄妹之間不可再有如此親密的舉動了,否則有悖凡人所謂的「道德倫理」,將會遭到世人的恥笑與唾棄。   她掙扎著,想要從他懷抱裡下來,洛宸天對她的掙扎根本置若罔聞,他寬大健壯的胸膛裡抱著嬌弱輕若無物的她,他只用三兩步便抱著她來到他的床榻邊。   他抱住她猛地將她壓在床榻上,同時抽去了她髮髻上的玉釵,讓她的一頭青絲鬆散披落下來,她柔軟順滑的秀髮從他指縫中溜過,撩動了年輕而氣盛的他想要她的慾望。   他從上而下看著她,眼神深邃而魅惑,他對她冷冽地說道:「今晚我要你記住,我是你永遠而唯一的男人!除了我,不許你再去魅惑別的男人!」   說話間,他帶著火焰的唇已經落到了她晶瑩白皙的臉上。她的小臉是濕的,他舔吻著,嘴裡是鹹鹹的味道,他不耐地在她耳邊道:「不許哭,我不喜歡女人在我面前哭!」   說完他的唇堵住了梅廿九嗚咽著的小嘴,他用舌頭撬開她緊抿著的粉紅色小嘴,探入她的口中,貪婪地攪動吸/吮著她的香舌,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噬咬碎吞進肚中去……他的吻如雨點般落在她雪白的耳畔與如玉的脖頸中……   他火熱而帶著侵略性的吻熨燙得他身下的她在瑟縮顫抖。今夜的他,眼神與舉動是那麼強悍與霸道,一點都不似平日裡對她那般的溫柔,他的每個吻都帶著慾望的顫抖與迫切……   她伸手想阻擋他吻她,但卻被他反扣住手壓在她的身後,而後他修長卻有力的手慢慢撫上了她已開始悄然發育的胸脯上……   他,已不再把她做原來的小女孩,而是當作一個可以與他顛龍倒鳳翻雲覆雨的女人……他會用自己的方式讓她永遠牢記她是他的女人這條亙古不變的箴言。   他的唇移到了她粉嫩的胸口,漸漸往下而去……他將臉埋進她微賁起伏的胸脯中,一陣陣少女特有的體香沁入他的肺腑,傳遍他的全身,刺激著他身上每一根神經,他低吟一聲,一雙手開始沿著她美好的身體曲線上下摩挲……   她的身體綿軟而嫩滑,在他身下柔若無骨,他只感到口乾舌燥、五臟俱焚,嗓子火燙得像體內在燒著一把灼熱的火。   他將手移到她的胸/部,在她因劇烈掙扎而散亂敞開了一大截領口、那一片耀眼的雪白嬌膚玉肌上來回撫摸,他練過劍的手有點粗糙,而她的雪肌玉膚是那樣的細滑嬌嫩……那種強烈的粗細對比的感覺傳到他的腦海,也不可避免地傳到眼前小人人兒的芳心。   洛宸天迷醉在那罕有的細滑、柔軟玉潤般嬌嫩無比的手感中,他的手緩緩地繼續向下撫去……梅廿九手足無措,芳心慌亂,不知如何是好,最初的慌亂掙扎已被那即將降臨的肆虐所帶來的痛苦和無助所代替。   她死死地抱緊雙臂,拚命地護住自己,不讓他的手滑進自已的衣襟,她流著眼淚,內心又羞又怕,雖然她未解男女之間的情事,但也明白他這麼對她,已經超出了哥哥對妹妹的逾越範疇。   她在他身下顫抖著求饒,「哥哥,求求你,放,放過我……」但鋪天蓋地的慾火已經將壓在她身上的這個少年所有理智一卷而空,他血氣方剛的年輕軀體已經難以抵制住她美麗胴/體的誘惑。   他用一隻手將她反抗著的手壓制住,空出一隻手除去了她身上的衣裳,頓時她光裸的晶瑩美妙身體又呈現在了他的眼前,猶如一場視覺盛宴。   與第一次他看見她赤/裸身體的時候所不同的是,儘管她仍因年齡小,還未完全發育開來,但她的身體骨肉停勻,處處顯現著柔軟美感,婀娜纖細的柔軟柳腰配上微隆的美臀和翹挺的酥/胸,渾身線條玲瓏浮凸,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絕色尤物。   他看著她那欲閉微張、吐氣如蘭的櫻唇,剛被他親吻過的粉紅色的嘴唇更加顯得嬌艷欲滴,而她那一身欺霜賽雪的肌膚在他火熱目光下正羞怯得全身泛紅,那一雙線條優美至極的玉潤長腿則不安地緊閉在一起,小巧晶瑩的腳趾也微微彎曲。   他的眼裡有慾望的火苗在閃動,他粗重地喘息著,開始脫去自己身上的衣裳,梅廿九見狀驚恐地想從床上起身,但洛宸天比她更快,還未等她掙扎坐起,他已褪去身上的衣物,重新又將她壓制在床榻上!   他年輕結實的胸膛線條渾厚有力,他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優雅而充滿爆發力。   梅廿九隻看了他一眼,便暈生雙頰,這是她頭一次看見男人赤/裸的身體,她緊緊閉上眼睛,心裡也不知是羞愧還是委屈,各種複雜的感覺在她小小少女的內心盤旋,她忍不住嗚地一聲哭出聲來……   但他卻不肯放過她,他緩緩地伸出一隻手,用一根手指輕輕勾住她優美秀氣的下巴,把她羞紅的俏臉勾向他,他盯著她,緩緩道:「看著我……」   梅廿九偏過頭,想要擺開他的手,她依然抽泣著,閉著眼睛,羞愧與難堪讓她無法睜開眸子去直視他同樣赤/裸的身體。   可他毫不為意,他的大手從她那線條優美、白玉般挺直的脖頸上輕輕地向下撫去,經過了她起伏的美麗胸膛,在她嫣紅突起的蓓蕾上停留,輕捻密弄。他滿意地看著她因他的愛撫而臉色通紅,全身蜷縮成一團。   她那平滑柔嫩的小腹玉肌雪白得近似透明,嬌嫩無比、滑如凝脂,而柔嫩雪白的大腿根緊夾遮住了再往下的一片的春色。他看著她那嬌靨暈紅、欲說還羞的妙態,不由呻吟一聲,將自己早已發燙如焚的身體緊緊貼壓到她的身上。   兩人光/裸的身體相接,梅廿九被他這重重一壓,立時呼吸頓止,一雙微聳如峰的胸/部被他沉重地壓住,急促地起伏不停,同時她感覺到有一個火熱滾燙、硬繃繃的堅/挺緊緊地頂在了她柔軟的小腹上……   她驀地驚叫一聲,顫抖著睜開了眼睛,映入她眼簾的是他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他臉上的表情壓抑而難耐,再往下便是他強壯的赤/裸的身體,梅廿九羞怯地想要閉上眼睛,卻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他自上往下直視著她,道:「不許閉著眼睛,看著我,記住我的身體,就如我記得你一樣!」   說完,他俯下身,用唇堵上了她那張微張的小嘴,他一張嘴,舌頭便如泥鰍般滑向她的口中,在裡邊和她的舌頭不期而遇,他一邊用舌尖挑/逗她的舌頭,一邊將她口中甜香的唾液,渡入他的口中,他們的兩條舌頭一會在他口中,一會在她口中相互纏繞,一會兒深吻,一會兒淺吻……他猶如天地即將毀滅一樣,瘋狂地肆虐著她的唇,他一邊將他那只修長的手伸到她的胸前捻弄著她的蓓蕾,一邊將她的纖手握住,慢慢引向他的下身……   梅廿九正六神無主之時,卻感覺到自己的纖手中已握著他那火熱蠢蠢欲動的硬挺!他用大手包裹著她的小手,引導著她用纖手上下套/弄著自己急欲發洩的勃/起。   「不,不要——」梅廿九憑著直覺驚慌地掙扎起來,「別……別……這樣,放開,我……」   她開始奮力地掙扎扭動著,想擺脫他的重壓以及他對她手的桎梏與引導。   而他則毫不費力地用身體控制著她的掙扎,迅速地用一隻手按住她的玉膝,強行分開她雙腿。   他迅速地用一隻膝蓋強行插入她修長的雙腿中,免得她又合攏雙腿,同時他順勢一壓,他無處發洩慾望的堅硬勃/起已頂在她的雙腿之間。她是那麼溫暖與柔滑,直教他真想拋開一切顧慮,長驅直入強要了她!   但是他不能,對於她來說,她還太小,還未做好成為他真正女人的準備,此時的強行侵佔勢必會引起她的受傷與恐懼。   原來他只想好好懲罰她一番,卻引得自己慾火焚身,且有愈燃愈烈的趨勢,難以撲滅。   他已克制得滿頭是汗。   無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握住她的纖手,想讓她為他發洩去身體內洶湧澎湃的慾火……   梅廿九在他身體的重壓下越來越酸軟無力,她一面勉力地扭動著嬌軀,一面用餘下的一隻的小手用力亂捶他的肩膀,哭泣道:「哥,哥哥,不要……」   她能感覺他的分/身在她手中不停脹大跳動著,而她的手被他握著,不由自主地在他的引導下,替他做著羞人的動作,她羞怯地不停哭泣著,而他將俊臉埋進她因羞恥而火紅的桃腮邊,不住粗重地喘息呻吟著……   屋裡春色無邊,纏綿氤氳。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的全身繃緊,用力握著她的纖手,在她耳邊低吼出聲,將他火熱的種子噴射在她雪白修長大腿的內側……   他彷彿筋疲力盡地趴伏在她的身上,半晌,才從她的身體上翻下,倒在她的身邊,他寬闊而結實的胸膛起伏著,他在喘息。   而她則秀髮散亂,面泛桃紅,含羞帶淚,眼中有著淡霧般的迷離神韻。   他轉過身,將她攬在懷裡,在她耳邊道:「從今往後,若是讓我見著你與哪個男人再那般親密,那你受到的就不是今日這樣的懲罰了……」   今日他當了青澀的她男女之間情事的啟蒙老師,是他有意而為之。   他要在她身上留有他的氣息,他要讓她記住所有他的一切,惟有他,才是她唯一的男人。   梅廿九無力地蜷縮在他的懷中,早已羞慚得掩面低聲哭泣……他拉下她的纖手,看著她哭泣的樣子,她的臉上暈紅未退,嬌媚無比,怯怯動人。他的手掌不由向下移到她挺翹的玉臀上,撫摸著她的優美曲線,直到他覺得自己的慾望又開始勃發,才住了手。   與別的男人一樣,他也經不起她那清純如水與嬌艷迷人交雜的絕色風姿的誘惑。   ……   梅廿九裹著洛宸天的大氅,被洛宸天送回了蘭心閣。   她的心裡都是他給她留下的印痕,她的身上都是他留下的他身體的味道。   夜已很深了,無人看見她,但她卻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燒。   她裹著大氅,只希望自己能從大氅裡從此消失,她羞怯得再無顏見人。   洛宸天卻沉穩地走在她身邊,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到了蘭心閣院門口,梅廿九轉身便要進門,卻被他一把攔住。   梅廿九向後一縮,抬起水汪汪的淚眼畏縮而驚恐地看著他。   他盯著她看了半天,才道:「明日我便走了。你,等著我回來。」   說完他附過身去,在她的唇角輕吻一下,便轉身離開。   梅廿九目送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心中又羞又苦又澀,但藏在心裡深處的愛,卻偏偏如燒不盡的野草一般,依舊在萌芽……   她低垂下眼簾,流下了兩行珠淚……   ……   一陣狂風吹起,低壓的天幕驀地變得渾濁,整個王府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伴隨著雷聲,一場暴雨眼看就要侵襲而來……   花裡逢君~風雲變(1)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淒清,點滴淒清,愁損離人,不慣起來聽。   梅廿九從書房裡的書桌旁抬頭望向虛掩了半邊的木格窗,娥眉輕蹙,秋水般的剪睫中是一片暗愁。   青青站在一旁為她研磨,悄然不作聲。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一連下了好幾天。   雨水傾瀉不停,從綿綿密密的瓦縫中沿著屋簷滴漏而下,在地上濺起一片片水漬。   空氣陰冷而潮濕。   窗外院落裡的大樹上,葉片只帶著幾許的新綠,卻綴著一樹的落寞,雨水帶來的水汽蒸騰,將院裡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氤氳的霧氣中。   這種冷濕的天氣讓府裡的人都窩在自己的房中,想必花園與小徑上早已空無一人。   梅廿九擱下筆,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大雨如簾,四周寂寥,她輕歎一聲,怔怔出神。   洛宸天和父王及二哥已經走了幾天了,梅廿九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洛宸天,可是那晚在他房裡發生的那一幕還是不時在她腦海裡浮現,想到他在她身上的一舉一動,她就不由自主地顫慄著,羞不可抑。   他對她做的就是男人對女人才會做的事麼?   他們曾經身無寸縷地那麼親密過,那從此後他就是她的男人了麼?!   她突然想起他在她耳邊曾說過「你永遠是我的女人」的話語,慌忙低下頭,用纖手掩住了自己羞紅的臉。   梅廿九隻覺得自己臉上的熱度越來越高,一直燒燙到連她白玉般的脖頸都紅了。   一旁的青青用詫異的眸子看著梅廿九,關切地問道:「小姐,你哪裡不舒服麼,怎麼臉兒那麼紅?」   梅廿九連忙掩飾道:「沒,沒事兒,是,是這屋子太熱了……」   「是麼?」青青也走到窗邊想仔細查看梅廿九的俏臉,木格窗外吹進的冷風讓她打了寒戰,青青困惑道:「不會呀,天很冷……」   梅廿九轉過臉不讓青青看見她佈滿紅暈的臉,她見窗外的雨已漸漸小了下來,便對青青輕聲說道:「青青,我想出去走走……」   說完也不待青青回話,鳧娜地走到書房門口,拿起青青斜倚在牆邊的朱紅色的油紙傘,便要向外走去。   「小姐,外頭雨還大著呢……」青青想阻攔住梅廿九,但梅廿九已經撐開油紙傘,回過首來,她那張白皙無暇的俏臉在紅傘的襯映下分外嬌艷美麗,她朝青青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跟來。   青青為梅廿九絕美容光所愣神,還未等她回神過來,梅廿九那纖細的身影已經在雨霧中越行越遠……   ……   不知不覺中,大雨漸漸小了。   梅廿九獨自一人撐著紅紙傘,在王府後花園中的小徑中靜靜徜徉。   柔風贈新芽,淡煙剪水綠。江南的雨,如絲,如霧,淋淋漓漓,飄飄渺渺。   雨霧迷幻緩緩而瀉,細雨過後,梅花帶雨更晶瑩剔透,後花園裡更加寧靜、清爽,讓人不由得便將嘈雜之心靜謐釋懷了下來。   雨後的景色美得如同一幅畫。   梅廿九又來到了湖邊,她站在湖提上,風吹著她的衣角,吹起了她的青絲在飛舞。   紅的傘、白的衣、飄的裙,她在堤上看風景,卻成了這幅優美風景水墨畫的點睛之筆。   她的人和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但她的思緒卻被拉得很遠。   他何時才能回來?   怪他惱他怨他,其實都是在想他。   她望著紅傘外一直在淅瀝下個不停的雨,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伸出纖手想去接那雨滴。   背後卻傳來一聲輕笑,「小蝶,你癡了麼?下雨天裡卻跑到湖邊淋雨,悶了麼?」   梅廿九手握著紅傘柄,轉過身去,卻看見洛宸夜正站在她身後,貼得她很近。   梅廿九連忙往後退了兩步,她沒有忘記洛宸天對她的告誡。   洛宸夜近距離看著梅廿九那張美麗出塵的臉半晌,突然邪邪一笑,道:「怎麼,躲我那麼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我偏就要離你近點!」   說著他朝梅廿九邁進了兩步,貓著腰一矮,整個人已鑽到了她的紅傘底下。   他看著紅傘下的梅廿九那張因顰怒而帶著淡淡紅暈的俏臉,不由有點看呆了,他不由張開手,將梅廿九的纖手與傘柄一齊握住。   梅廿九慌忙要把手抽出,但洛宸夜卻牢牢握住不讓她鬆開,他怔怔地看著她,另一隻手忍不住也伸過去,摟住了梅廿九的纖腰。   驀地,他朝她湊近臉去……   「你,你幹什麼——三哥!」梅廿九慌亂地偏過頭去,想要躲過洛宸夜呼在她臉上的熱氣,但別看洛宸夜還是個少年,胳膊的力量卻很大,他鬆開傘柄,任由著紅傘掉落在地上不停地在翻滾,而他則牢牢鉗制住梅廿九掙扎著的纖弱身軀,將她攬在懷裡,低頭便向她的紅唇親去……   「不,不要——」梅廿九左右躲閃著洛宸夜,眼看著洛宸夜那張飢渴的臉已貼在她的臉上,也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力量,梅廿九死命地掙脫出一隻手來,她將頭向後一仰,抬起手,只聽「啪」地一聲脆響,洛宸夜的俊臉上已挨了梅廿九的一個耳光!   兩人都有點怔神,半晌洛宸夜臉上浮起了一抹羞惱的紅色,他狠狠盯著梅廿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我?!」   說著重重握住了梅廿九纖細的手腕,用力一捏,梅廿九痛叫一聲,面色煞白。   洛宸夜揮起手來,正要回敬梅廿九一個巴掌時,背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沙啞促狹的聲音笑道:「你這個壞小子,又在幹壞事了!」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男子,高鼻突目,頭梳道士髻,身穿一身土黃色道袍,身量健碩,正笑嘻嘻看著他們。而他身邊正站著杏臉含冰的阮綠珠。   洛宸夜見狀,訕訕道:「娘,舅舅……」   阮綠珠冷哼一聲,道:「夜兒,你飢不擇食了麼?連這來路不明的野丫頭都敢要!」   中年男子笑道:「這丫頭片子倒是美得很呢……」   此時的梅廿九已掙開洛宸夜的手,連落在地上的紅傘都沒有去撿,便沿著小路倉皇冒雨奔逃而去,如玉的臉上帶著羞辱的眼淚。   中年男子看著洛宸夜,搖搖頭,道:「夜兒,你太粗魯了,把美人都嚇跑了。」   洛宸夜訕訕笑了笑,道:「舅舅,今日你怎麼會來此?」   「你娘說王府裡妖氣很重,要我來收妖,」中年男子笑道。他是阮綠珠的一個遠房堂哥,早年做了道士,道號元陽真人,一直在修煉捉鬼除妖之道術。   阮綠珠道:「夜兒,你父王不在家,你少給我惹是生非,免得你父王回來有你好果子吃!這次我讓你舅舅來王府查勘,看看王府內是否有妖精……哼,你父王他們都不肯信我,那我就真將妖逮出來給他們看!」   「娘,你糊塗了?朗朗乾坤,哪來的妖精?」洛宸夜哈哈大笑。   「怎麼沒有?!剛才纏著你的不就是一隻小妖精麼?」   洛宸夜止住了笑聲,俊臉有一抹紅。   元陽真人笑道,「妹妹,你就別說夜兒了,這世間的男人哪有幾個不風流的呢?」言畢,他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道:「方纔那位姑娘面相奇特,身量飄渺,倒是有幾分蹊蹺。」   阮綠珠忙點頭道:「我聽府裡的丫鬟說,這丫頭是個妖怪,半夜會漂浮在空中,很嚇人的。」   元陽真人蹙起兩道濃眉道:「是麼?不過——」他捋著下顎上的幾撮山羊鬚,道:「方纔我見過的那姑娘,她既像妖又不像妖,這就讓我納悶了——」   阮綠珠道:「哥,等你見到這姑娘的母親再下結論吧,這姑娘的母親就是隻狐狸精,把王爺給迷得七葷八素的,你趁早把她收了罷。」   元陽真人看了阮綠珠一眼,哈哈大笑點了點頭。而洛宸夜站在一旁,對母親與舅舅的話將信將疑。   ……   用晚膳的時候,梅廿九又見到了那位道士。   俗話說,相由心生。   近看那道士相貌,眼白多於眼黑,眼神飄忽不定,面長凶悍雙下巴。梅廿九低下頭,逼開元陽真人一雙咄咄逼視的眼睛,悄然走到角落裡坐下。   阮綠珠帶著元陽真人見過了主持王府家事的王妃江依依。   當元陽真人說明了來意後,江依依輕蹙秀眉,道:「多謝道長的一番美意,不過王爺如今不在府邸,妾身並不敢做主。何況王爺有說過,不許府中人疑神疑鬼,以免王府烏煙瘴氣的,亂了秩序。」   阮綠珠忙趨前道:「姐姐,我這堂哥道行很高的,只要他出山,定能將我們府中潛伏的妖怪給捉拿出來——」   江依依看了一眼阮綠珠,鳳眼裡有一絲責怪,她淡淡道:「妹妹,難道你忘了王爺的囑咐了麼?堂堂王爺府,怎能由著我們胡來?!王爺回來又該怪罪下來了。」   說完,朝元陽真人欠了欠身,道:「道長,勞煩您特意從那麼遠趕來,來一趟也不容易,總不能讓您白跑一趟,那就在府上小住兩天,只當作是來做客看親戚如何?」   阮綠珠聞言一臉的失望。   而元陽真人半天沒有回話。   阮綠珠回頭一看,見他正死盯著江依依看,眼裡有癡迷之色。   阮綠珠趕忙咳嗽了兩聲,元陽真人還是沒有反應,阮綠珠忙走到他身後,假意幫他撣去身上的灰塵,手在絲帕的掩護下,狠狠掐了元陽真人一把!   元陽真人這才從迷醉中驚醒過來,忙不迭聲道:「好,好,那貧道叨擾了……」   江依依淡淡地擺擺手,道:「道長客氣了。」說著招呼大家入座用膳。   待得大家坐定了,江依依環顧四周,忽道:「蝶兒,你母親呢?」   梅廿九回話道:「大娘娘,我母親被一個病患請出去了。」   江依依笑道:「原來你母親又給人醫病去了,」她看著梅廿九,憐愛道:「蝶兒,你要代我囑咐著你母親,救死扶傷是件好事,可也不能太勞累了,免得身子吃不消……」   梅廿九點頭道:「謝謝大娘娘,蝶兒會轉告我母親的。」   江依依微笑著看著她,替她夾了一筷子青豆筍絲,道:「你嘗嘗這個,新上的春筍,很鮮嫩。」   梅廿九低頭嘗了一口脆嫩的筍,淺淺一笑,回道:「很好吃。」   江依依笑道:「好吃你就多吃點,這筍有的是呢。」   梅廿九抬起眼望著江依依,一雙秋水眸子裡滿是對江依依的眷戀與感激之情,江依依回視著她,微微一笑,這孩子乖巧伶俐,性子柔順,與她母親一樣,都招人喜歡。   江依依在心裡忽然想到,這孩子長大後,若是能許配給宸天或者宸星隨意一個,那倒是一件美事。但是一想到孩子在名分上卻是親兄妹,便不由歎息一聲,笑自己異想天開。   她在這番自顧自想著,卻沒注意到有兩道陰暗渾濁且如鷹隼的目光在緊盯著她……   ……   蘭心閣中。   梅廿九看著剛剛歸來的母親梅十五疲憊且蒼白的臉色,心疼地勸阻道:「母親,阿九不想你老是出去,也不陪著阿九。你不要太累了……非是我一人這樣想的,連大娘娘也讓我如是與你說……」   梅十五笑笑,道:「謝謝你大娘娘的好意,不過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病患在我面前死去吧,怎麼都是一條生命呢。」   梅廿九嘟著小嘴不語,半晌突然笑道:「母親,你知道麼,你越來越像人了……」   梅十五嬌嗔笑道:「你這丫頭,也拿你母親說笑了。」   梅廿九道:「我才沒有說笑呢。」母親梅十五的確是越來越具有人的思想與品質了。   其實細說起來,人也分很多種,有好人與壞人,就如同妖也有邪惡善良之分。   母親現在不僅具有人所共有的仁愛,憐憫之心,而且也越來越具有「人情味」。   梅廿九偷眼看著母親,發現母親一張晶瑩脫俗的臉上雖有疲憊之色,但卻流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感。   和父王在一起,母親是幸福的吧,那她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梅廿九在心中也為母親高興著。   但隨後梅廿九似乎想到了什麼,對母親擔憂地說道:「母親,你知道麼,我們王府裡來了個道長,專門收妖的,你,你要小心……」   梅十五笑笑道:「阿九你別擔心,就憑那個道士的架勢,他未必就能將我收服了去。」   方纔她回來路過後花園,正見到一個道士在園中擺著香案,手中揮舞著桃木劍,渾身如篩糠般亂抖,嘴裡唸唸有詞地在作法,而阮瑞珠正一臉虔誠地看著道士。   道士抬眼看見梅十五,頓時兩眼發直,嘴角只差沒有流出口水來。而梅十五瞥了一眼他那副醜態,翩然地從他與他的香案前而過,毫髮未損,若無其事,把個阮綠珠氣得直跳腳。   梅廿九偎依在母親身邊,道:「可是,母親你還是要多加小心,那個道士看來很凶殘的。」   梅十五點點頭,撫摩著女兒一頭順滑的長髮,低聲道:「娘會注意的,」說完她幽幽歎口氣道:「等過陣子,你父王與哥哥們回來就好了……」洛德瑞不在府中,她的心也是空落落的。   梅廿九恩了一聲,伏在母親的肩頭,但卻有一絲不安,在她心中慢慢擴張開來……   ……   看似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這晚忽然下起了傾盆暴雨,還夾帶著肆虐的狂風。   風暴將院裡的芭蕉葉與其他花樹無情地摧毀打落,枝葉橫七豎八掉落了一地,一片狼籍。   偏在此時,又有病人親屬冒雨前來請求管家周志北,想要梅十五出診。   如此大的暴風雨,梅十五原本不想去,她想留在府中陪著梅廿九,這孩子怕雷電。   但周管家說病患是名難產孕婦,疼痛了兩天也生不下來孩子,她的相公在風雨中四處奔波想請大夫替他家娘子看病,但跑斷腿也無果。   一是因為產婦家中貧寒,拿不出高額的出診費,二是因為天氣惡劣加上難產孕婦病症嚴重,沒有哪個大夫肯為一個貧寒百姓在這大風雨夜裡出診。   眼看著妻子與孩子將命喪黃泉,產婦的相公欲哭無淚,就在他焦急快瘋的時候,有人告訴他王府的三夫人醫術高超,而且是菩薩心腸,於是那位相公便抱著試試的心態前來。   梅十五聽著周管家的轉述不由心軟。她對周管家道:「那人呢?」   周管家回話道:「就在大門口候著,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呢,說不見到三夫人就不起來。」   梅十五躊躇了一下,便對晴影道:「晴影,去把我外出的披風拿來……」晴影答應了一聲,轉身去準備了。   待披好斗篷,梅十五拿起經常出診的小藥箱,對周管家道:「走吧,你領我去找那個人……」   周管家低頭恭敬道:「是,夫人。」   一旁的梅廿九,看著母親,道:「母親——」   梅十五望向她,內疚道:「你別等我了,先回屋睡下吧,若是害怕的話就讓青青與晴影陪著你,娘很快就回來……」說完就匆匆隨周管家出了門,消失在了黑暗的雨幕中……   ……   這一夜,梅廿九睡得很不踏實,總是斷斷續續地在做夢。   有幾次她聽到聲響便迷糊地醒來,以為是母親回來了,但仔細聆聽卻發覺只是風雨敲打門窗的聲音。她讓青青與晴影也回房睡下了,可母親還是沒有回來。   梅廿九聽著外面的狂風驟雨,將錦被蓋上頭,對自己說,不要害怕,母親很快就該回來了。   她就這樣安慰著自己,給自己壯膽,過了許久,她迷迷糊糊中又將睡去,卻聽見一陣腳步聲,她以為又是在做夢,但拉下錦被仔細一聽,卻是果真有人在外面的長廊走動。   梅廿九驀地睜開了眼睛,望向門窗方向。正巧一個雷電閃過,照亮了窗戶里外,她赫然發覺有一個彎著腰的黑影正貼在木窗戶的紗窗上,似乎正詭異地在往裡窺探!   「是誰?!」梅廿九頓然睡意全無,她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對著那黑影出聲嬌斥道。   但窗外正窺視的黑影卻迅速地一閃而過!   花裡逢君~風雲變(2)   梅廿九緊攥著被角,凝息半晌,直覺到空氣中瀰漫著的一種詭異,她克制住內心的恐懼,起身下了床榻,飛奔到窗戶邊,壯著膽子猛地推開了窗!   但洞開的窗外,暴雨交加的夜幕中一片漆黑,哪還看得清什麼人影?!   驀然一個驚雷在空中炸響,慘白的閃電剎時照亮了院落,一陣冷風席捲著豆大的雨點打在梅廿九的臉上,她驚叫一聲,砰地關上窗,用纖手捂著砰砰亂跳的心。   半晌,她在黑暗中摸索著,用顫抖的纖手,掌上了燈。   屋裡頓然亮堂了起來,但她再也無法入睡。   她披上大氅,坐在桌前,望著跳動的燈火出神,心中的不安卻如岸邊的海浪般,一波連著一波疊加著湧來……   外邊又響了腳步聲,接著門被輕輕叩響了。   「誰?!」梅廿九驚懼顫抖地問道。   「是我,阿九……」卻是母親低柔又疲憊的聲音。   梅廿九立刻站起身來,撲到門邊去開門。   她剛拉開門栓,門外的梅十五便軟綿綿地倒了進來!   梅廿九連忙攙扶住母親,驚慌地喊道:「母親,母親,你怎麼了?!」   梅十五面色白裡透青,全身無力,她靠在梅廿九柔弱的肩頭上,喘息了一會道:「別,別擔心,扶,扶著我……」   梅廿九將滿肚子的疑問嚥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將母親攙扶到床邊,讓她靠在床榻上。   梅廿九將錦被給母親蓋上,然後看著虛脫乏力、面無人色的母親,忍不住哭泣著道:「母親,母親,你究竟怎麼了?」   梅十五勉力睜開一雙秋水眼眸,但原本明亮的眼神已有點潰散,她喘息著道:「別,別哭,母親,母親沒,沒事——」   原來梅十五出去診治的那個難產孕婦已經危在旦夕,若是不能及時搶救,大人與孩子將一齊沒命。情況緊急,看著孕婦的相公無助跪倒在地痛哭失聲,梅十五不由一陣心酸。   她想到假若有一日自己也是這般生命垂危,誰會為她而哭?誰又會對她情深意重?!   念及於此,梅十五心有慼慼焉,於是忘記了自己曾對梅廿九的告誡,忘記了凡人對妖的成見與懼怕,開始施展出法術將孕婦腹中的孩子平安渡出。   但由於孕婦腹中的孩子出生的時辰與梅十五施法的時辰正好血氣相沖,因此儘管救了他們母子二人,但梅十五反被自己的法術所累,不僅身受重傷,連法力也減弱了七八成。   她施完法術,也不去看孕婦以及他們的家人驚懼到極致的神情,掙扎著拖著虛弱的身體冒雨連夜趕回王府。   一切既成定局,她無暇也無法再後悔,她亦無所求,但求無愧於心。   梅廿九跪在母親的床榻邊,握住母親冰涼的纖手,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她能明白母親救人的心切,那日在湖邊,若不是阿九自己先施展法術救人,估計母親最終也會這麼做的。   原本梅廿九還在心中怨母親鐵石心腸不讓她去救人,如今才明白母親對她是那般的愛之深情之切。   梅十五伸出顫抖的手,想撫摩著梅廿九的頭髮,讓小阿九不要替她擔心,但一陣從心裡傳來的虛脫無力在蔓延開來,讓她全身綿軟,她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法力如沙漏裡的散沙一般,一點一點地消失而去……   她無力地垂下手,陷入了昏沉的狀態中……   「母親,母親,」梅廿九抱著梅十五呼喚著母親,可梅十五已失去了知覺……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梅廿九緊緊擁著母親,只盼望這場暴風雨快點過去,天能快點亮起來,這樣她就可以出去尋找醫治母親的方法。   但,烏黑濃重的夜,依然那麼漫長,黑暗得彷彿再也沒有盡頭……   ……   清晨,雨終於停了。   天剛濛濛亮,王府的一個燒火的粗胖丫頭起得早,她手裡抱著一堆柴火,匆匆趕往後廚房。   經過王府裡的那片梅林時,她突然想起廚娘昨晚說過要做梅花銀耳羹,要她早晨去摘點梅花花瓣來。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暗道好險,差點忘記了廚娘的囑咐,否則又要挨罵了。   雨後的梅林中水汽很重,到處是霧氣騰騰。   燒火丫頭放下手中的柴禾,進到了滿是蒸汽氤氳的梅花林中。   她睜大眼睛,在梅花林中尋找著葉瓣完整的梅花,廚娘說過,要選花瓣豐潤的梅花,做出的羹湯才會更漂亮,更引人食慾。   但是經過一夜暴風雨的肆虐,梅林這裡的梅花大都已經殘敗了,失去了往日的嬌艷與美麗,凋落得滿地都是。   燒火丫頭仰著頭,一心在樹上尋找著符合要求的梅花,冷不妨被腳下的樹樁絆了一跤,差點摔倒在地上,幸好她眼疾手快,抱住了旁側一棵梅樹粗壯的樹幹,才止住了跌落的身形。   她嘟著嘴,用手揉揉撞在樹幹上疼痛的腦門,彎下身來,想看看絆她一跤的樹根怎麼如此奇形怪狀的。   「樹根」被層層的梅花瓣重重蓋住,看不清是何物。   燒火丫頭開始拂去「樹根」的花瓣,她慢慢拂掃著,「樹根」也漸漸露出了它原來的面目,露出來的先是一隻慘白的手與腳,然後是黑色的長長頭髮!!!   燒火丫頭觸目所及,驚駭得尖叫一聲,這,這哪是什麼樹根,分明是一個人的屍體!!!   她全身顫抖著,害怕得已經叫不出聲來,半晌,她掙扎著從地上站起,終於從乾涸的喉嚨裡嘶啞地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如一陣風一般,瘋狂地衝出了梅花林。   燒火丫頭一路飛奔,一路尖叫,王府中已有早起的僕人,大家驚訝地看著燒火丫頭,都道:「大清早的,這丫頭怎麼瘋了?」   廚娘正好也出來了,燒火丫頭飛奔著一頭撞上了胖胖的廚娘,廚娘揉著被撞痛的胸口,怒聲道:「你這個死丫頭,不去幹活,一大早在這裡鬼叫什麼?」   燒火丫頭一把揪住廚娘的胸襟,顫抖著說,「梅,梅花,梅花……」   廚娘想了想,道:「是呀,我叫你摘的梅花呢?」   燒火丫頭盯著廚娘,臉上滿是驚懼的表情,她顫聲道:「梅,梅花,林,中,中——有,有死人!!!」說著兩眼一翻白,她已嚇得昏厥過去。   ……   梅花林中人聲鼎沸,有幾個膽大的家丁圍在屍體的四周,從露在梅花瓣外的長髮以及纖手來判斷,這應是具女屍。   王府裡有失蹤的丫鬟麼?!大伙都在交換著不安的眼神,互相傳著訊息。   也有府裡的一些粗壯女傭膽大不怕死人,過來將女屍身上的花瓣清掃開來。   當花瓣被拂去,露出來一張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儘管已經死去多時,但仍能看出她的絕美面容。   「王,王妃——?!」在看清了女屍的面容後,已有人顫抖驚訝地喊出了聲,隨之而來的是一片痛哭聲。   讓大家驚訝悲慟的不僅是女屍死狀之慘烈,更是因為這具女屍「她」竟是洛王府中賢惠淑德、待人和善的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靜靜躺在梅花叢中,她雙眼半睜,眼神含恨。   她全身的衣裳已被撕碎得不成樣子,露出了她白皙的胳膊與修長的雙腿,她身上的肌膚已無一點血色,全身的血液早已流失殆盡。   她就如一具煞白的石灰雕像,已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早已有下人哭著前去稟報二夫人與三夫人。   梅廿九正在房中守侯著虛弱的母親,她正給母親餵著水,聽到王府下人來報的噩耗,她的纖手一顫,碗從她手中滑落,光鐺一聲,跌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梅廿九踉蹌兩步,顫聲道:「不,不可能,這不可能——」說話間,她就要飛奔出去要看個究竟。   梅十五聞訊在床榻上差點昏厥過去,她掙扎著拖動無力的軀體,喊著梅廿九,「阿九,快,快帶,帶我一起去看看姐姐……」   母女兩人相看淚眼,一股深深的悲痛從心裡湧起,江依依,這個梅十五的好姐妹、梅廿九的好大娘,昨個兒還好好的,今日怎麼會就這麼死於非命、香消玉隕了呢?!   母女無法克制住內心的悲傷,淚水早已爬滿雙頰。   當梅廿九費力地攙扶著梅十五來到梅花林中時,看見阮綠珠已跌坐在江依依的身邊正哭天搶地抹著眼淚,口中還在嘶喊著,「姐姐,你怎麼這樣就走了呢?!你好狠的心哪!」   梅十五顫抖著身體,推開梅廿九扶著她的手,緩緩走向已經死去的江依依……她步伐凝滯且沉重。   梅十五蹲下身子,伸出顫抖的纖手,慢慢撫摩著江依依的那張冰冷的臉,眼淚一顆顆滴落下來。   「姐,姐姐——,我是十五,我是十五,你睜開眼看看我,看看我——」梅十五哭泣著將臉貼在江依依毫無血色冰冷的臉上,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的身體。   「姐姐,姐姐,你怎麼不理十五了呢?我們不是約好要和王爺一起白頭到老,我們做一輩子的好姐妹麼?你,你怎麼就撇下我了呢?!」梅十五邊說邊哭泣,眼淚在她的臉頰上匯成了一條小溪,無邊無盡的悲痛嚥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抽噎著語不成聲。   但她懷中的江依依已再不能回答她的呼喚了,江依依半睜著眼,瞳孔早已潰散,一動也不能動了。   哭了半晌,梅十五鬆開手,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包裹住江依依,她不想讓這樣的江依依暴露在別人的眼中。假若江依依還活著,一定也不願意這般毫無尊嚴地被人圍觀吧。   而後,梅十五伸出顫抖的手,想為江依依合上雙眼,讓她安息。   但梅十五的纖手拂過,江依依卻仍是怒目半睜,合不上眼。   她死得好冤,永不瞑目。   梅十五一怔,隨即抱住江依依痛哭出聲,她在心裡痛楚且悲憤地對江依依暗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伸冤,不會讓你就這樣白白死去的——」   而梅廿九跪在江依依身邊,緊握著江依依冰冷的手,早已哭得是肝腸寸斷,天地失色。   ……   王府一片縞素,上下籠罩在一片悲痛的氣氛中。   江依依死後的當天晚上,洛瑞德就帶著洛宸天與洛宸星一路快馬加鞭,火速趕回府中。   三個俊挺的男人都是眼眶紅腫,一臉哀傷。   剛一落馬,洛瑞德便跌跌撞撞地衝進江依依的靈堂中。   他一看見正安靜地躺在靈床上的江依依,心中如同被什麼利刃重重剜了一刀般,痛得直滴血。   洛瑞德悄然地一步步走近江依依,惟恐驚動了她。   在他心中,彷彿江依依沒有死,她只是睡著了,他怕吵醒她。   他在她面前跪下,拉起她的一隻已經僵硬的手,他將臉埋進她的掌心,先是哽咽,慢慢是抽泣,最後是痛哭失聲。   是他對不起她,他不應該帶著兩個兒子都出了門,讓她缺乏保護,才會遭人毒手,死於非命。   是他對不住她,在她有生的短暫日子裡,他從來就沒有專心至致地好好陪著她,為她做她喜歡的事情;而她總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出現,默默地為他打點著一切,甚至連他喜歡的另外一個女人,她都強顏歡笑地真心接納了她,只因為他喜歡。   是他欠了她的,他以為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補償她,好好待她,卻沒有料到,那些美好的憧憬與願望隨著她的猝然離去而都化成了泡影。   世上可有後悔藥麼?!他寧可傾盡家當用所有的一切來交換,只求能換得她的生!!!   ……   洛宸星撲到母親的身邊,俊美的臉上是不能置信與無盡的哀痛。他哭著道:「娘,娘,你醒醒啊,星兒回來了,星兒回來了,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不能,不能——」   言語間,他悲傷得不能自己,他轉頭望向洛瑞德,道:「父王,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罷,你,你告訴我,我,我可是在做夢——」他悲痛得竟有點恍惚。   洛瑞德無言地將洛宸星摟住,兩個男人抱頭痛哭。   只有洛宸天怔怔看著毫無血色的母親江依依,母親正睜著眼,她死不瞑目!   他垂在身側的手已握成拳頭,並捏得咯咯作響。   他已從下人口中得知江依依被發現時的慘狀,她是被吸乾全身的鮮血而死的,兇手手段極其殘暴,不讓她立時斃命,而是吸乾她的血液,慢慢將她折磨死的。   眼見王府上下的人都跪在靈堂裡哭泣,只有洛宸天立著,他面無表情。   他的眼淚,早已被極度的悲傷與憤怒蒸發乾了。   洛宸天看著慘白得可怖的江依依,對天發誓,若有一日讓他逮到兇手,他定會將其碎屍萬段,以祭母親的在天之靈。   洛宸天發過誓,走到母親的身邊,在母親的面前跪下,他伸出修長的手,慢慢將母親的眼合上。   這一次,江依依瞑目了。   洛宸天站起身來,冷冽的眼神從每個人身上環顧過,他肅冷而深邃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許多人都低下頭,不敢與他的目光相接。   半晌,洛宸天的目光落在了梅十五的身上,驀地突然就變得凌厲起來。   花裡逢君~風雲變(3)   暗夜遙遙,迷霧重重,落雨如淚。   此恨終綿綿。   梅十五滿面淚痕。   法力喪失帶來的虛弱,以及對江依依之死的過度悲痛,讓她心力交瘁。   一行行淚水不停從梅十五眼裡流出,滴在她身上白色的縞素服上,她不會忘記在洛王府她和小阿九一直仰仗著江依依對她的關切與照顧,才得以不受人欺凌與藐視。   江依依是梅十五來到人世間除了洛瑞德,第二位真心對她這「妖」如此好的「人」。   江依依對於梅十五來說,就如梅十五的親姐姐一般。   此刻梅十五的心被愧疚與後悔所充滿,愧疚的是她分走了洛瑞德對江依依的愛,但江依依仍舊真心對她;後悔的是昨夜風雨那麼大,她卻沒有過去看望江依依,才使江依依就這樣香消玉隕,撒手而去。   「姐姐,姐姐——」梅十五悲慟地在江依依的靈前長跪不起。   梅廿九跪伏在母親梅十五身邊,對著早已冰冷僵硬的江依依,已哭得容顏憔悴,聲音嘶啞。   「大娘娘,大娘娘——」梅廿九隻覺得心痛難抑。   大娘娘是她見過的最高貴最賢淑的女人,卻這樣地死於非命,而且死狀之慘,讓她的一顆心都緊緊揪成了一團。   自古紅顏多薄命。   月前淚下,人已不在,花容月貌都歸夢裡,獨留青塚向黃昏。   梅廿九抬起眼,看著正悲痛欲絕的父王、母親與哥哥們,忍不住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正哭著,梅廿九感覺到母親的身體在顫抖,似乎是支撐不下去了,於是連忙扶著母親的臂肘,讓她靠著自己,就在抬頭的一剎那,她看見了洛宸天冷冽的目光正盯著梅十五,眼裡有懷疑與逼問。   梅廿九的心一涼,洛宸天為何用這般眼神來看母親梅十五?難道,難道他,他竟懷疑是我母親害死大娘娘麼?!   可梅十五卻沒有顧及得上看洛宸天的眼神,她靠在梅廿九身上,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轉漂浮起來,她想張口呼喚女兒,卻喊不出聲音,她的眼前一黑,無力地從梅廿九身上滑落,倒伏在地上……   「三夫人昏倒了——」,靈堂裡一陣騷動。   梅廿九悲傷地扶起母親,低聲呼喚著母親,而洛瑞德見狀忙從地上站起身來,過來將梅十五抱在懷中,急切喚道:「十五,十五,你怎麼了?」   一旁的阮綠珠不冷不熱地說道:「三妹昨夜做什麼去了,竟會疲累成這樣?!」   洛瑞德聞言看了阮綠珠一眼,又看看懷中蒼白虛弱的梅十五。   梅廿九連忙對父親說道:「母親昨夜為人出診去了,很晚才回來。」   洛瑞德點點頭,俊臉上閃過一絲憐惜。阮綠珠則冷笑一聲,不言語了。   梅廿九看著昏沉中的母親,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洛宸天,只見他立在黑暗處,一張俊臉嚴肅冷冽,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感覺她投向他的目光,他調轉回目光看著她,眼神裡充滿著深沉的悲傷、又充滿著複雜矛盾的感情,但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梅廿九低下頭,咬著下唇,原本就已悲傷到極致的心裡更掠過一絲不安。   靈堂外響起了一陣喧嘩聲,原來是江依依的娘家人奔喪來了。   進來的一群人中,為首的是一位陰冷俊秀的男子,他身旁是一位哭紅眼睛的美婦人,後面跟著江馨蘭與程倩伊以及一群侯爺府的人。   來的是江依依的弟弟——侯爺江明峰與大姐江唸唸。江依依出身侯門望族,父母早已仙逝,現時由弟弟江明峰當家作主。江明峰生性好賭,早將家產敗得十之八九,當王府中人報喪時,還是在賭場裡將他找到的。   江明峰一進門,先看到的便是躺在洛瑞德懷中的梅十五,儘管梅十五蒼白憔悴,但江明峰的眼神裡還是閃過一絲驚艷,隨後卻被不屑與鄙夷所代替。   洛瑞德忙讓梅廿九扶著梅十五,自己則站起身來與他的小舅子與大姨行禮。   江唸唸紅著眼眶回禮,而江明峰則一擺手,道:「別,洛王爺,我可受不起。」   他也不叫姐夫,看向洛瑞德的眼裡有著不滿與憤懣。   江明峰先帶著姐姐與家人在江依依靈前哭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轉過身來,對洛瑞德咬牙道:「洛王爺,我姐姐死得如此蹊蹺,你可要為她報仇雪恨哪!」   洛瑞德垂淚道:「請舅爺放心,本王已經吩咐下去,徹查依依的死因,盡快緝拿兇手,希望讓依依早日沉冤得雪,以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江明峰聞言瞅了瞅洛瑞德,話語中有點緩和,道:「姐夫,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洛瑞德答道:「請舅爺直言無妨。」   江明峰道:「我姐姐是被人吸乾血液而死,這不像是人幹的,卻像是妖怪在作祟。」   一旁的阮綠珠聞言忙接下話茬,道:「是呀是呀,舅老爺,綠珠也是這般覺得的,我一直對王爺說府裡有妖怪,可王爺就是不相信,現在終釀成了大錯。」   洛瑞德蹙著劍眉沒有吭聲。   而洛宸天則看了梅十五與梅廿九一眼,也沒有說話。   站在一旁的江馨蘭開口了,她嬌怯地對洛瑞德道:「姨夫,我敢肯定我父親與二夫人的話是對的。因為,因為——我的丫鬟曾經親眼目睹王爺府裡有妖怪。」   梅十五已經緩緩醒來,聽見了江家父女與阮綠珠的言語,她與梅廿九交換了一下眼神,臉色更加蒼白。   江明峰道:「哦?那丫鬟看見的妖怪是何模樣?」   江馨蘭咬著下唇道:「蘭兒,蘭兒不敢說。」說著偷眼看了看洛瑞德。   江明峰冷笑一聲道:「有什麼不敢說的?今日本侯爺就是要為我屈死的姐姐伸冤做主,還她一個公道。姐夫,相信你也沒有意見吧?!   洛瑞德低聲道:「這是當然。」   江明峰點頭道:「好,既然王爺發話了,那蘭兒,你就讓你那丫鬟上前來,讓她認認這府裡的妖怪究竟是誰?!」   江馨蘭低聲應了,讓丫鬟小英上前來。   丫鬟小英上前目光游移了片刻,逕直走到梅廿九面前,指著她便道:「我看見的妖怪就是她!」   眾人一片嘩然。   洛瑞德全身一震,道:「胡說,這不可能!」   一旁的阮綠珠卻道:「王爺,綠珠擔心您是被妖精蠱惑住了,因此才辯不清真偽。依我看哪,咱們府裡的妖怪怕是不止這一個小的,還有一個大的厲害著的躲在後頭呢。」說完將目光投向了梅十五,眼神銳利如寒冰。   洛瑞德道:「這,這都是道聽途說,不可信……」話雖如此,但他那張英俊的臉卻變了顏色,他望向梅十五,眼神裡一片紛亂。   阮綠珠道:「我可不能讓依依姐姐就這樣死去,必當要為她報仇雪恨。」   她看著洛瑞德,道:「王爺,若是能證明我們府裡真的有妖怪,相信您應會不徇私情,秉公執法的吧?」   洛瑞德望向梅十五,見她面色蒼白,楚楚可憐,他沉默了半晌,沒有答話。   江明峰道:「二夫人,那是自然的了,洛王爺一向英明神武,斷不會為了一隻害人的妖精而執迷不悟的。」   阮綠珠道:「舅老爺,那可要請您定斷做主了。我問過依依姐姐身邊的丫鬟,她們說昨晚有見過三夫人從姐姐房中出來,臉色很是猙獰。」   「不,不可能!」梅廿九喊出聲來,「母親昨晚出診,怎會從大娘娘房中出來?」   阮綠珠冷哼道:「住嘴,你這小妖精,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我會拿出證據讓你們無話可說!」   她讓王妃身邊的丫鬟畫眉與鸚哥上前,問道:「你們說,昨晚見到三夫人了麼?」   畫眉與鸚哥互望一眼,怯怯地低頭道:「見過……」   阮綠珠道:「那你們把當時的情景重新說說。」   畫眉躊躇半晌,不敢抬頭看梅十五,道:「昨晚,昨晚,三夫人來找王妃,待了有,有很長時間,王妃讓我們先行退下,所以奴婢們就在門外候著,卻聽得裡面三夫人與王妃似乎起了爭執……」   阮綠珠彎眉一挑,道:「你們可曾聽到她們爭執的內容?」   鸚哥回話道:「因為離得遠,所以只隱隱聽到,三夫人對王妃說,說,洛王爺,洛王爺對她的寵,是,是誰都爭不得的,王妃的位置早晚都得是她的。王妃爭辯了幾句,不知三夫人又說了什麼話,把王妃都說哭了,隨後三夫人就氣哼哼地出來了,臉色很難看……」   江明峰猛地一拍桌子,怒聲道:「豈有此理,簡直反了,反了!」   梅廿九低聲嗚咽道:「不會,不會的,我母親不會說這樣的話的……」   但是梅十五拉著梅廿九的手,眼睛無神且悲哀,她低聲道:「讓她們說下去吧……」   阮綠珠看著洛瑞德道:「王爺,丫鬟的證言您若是不相信,那我再叫個人來。」   說完,粉臉含冰道:「請周管家前來。」   待得周管家上前,阮綠珠問道:「周管家,我想問您,據說您見過神仙?」   周管家點頭道:「是的,我曾見過王府的湖面上有一個仙子在漂浮。」   阮綠珠問道:「那你覺得那個仙子眼熟麼?」   周管家點點頭,阮綠珠道:「那你認認看,那個仙子和在場的誰比較像?」   周管家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逡巡了一遍,然後對著梅廿九說道:「那位仙子與蝶小姐很是相像。」   阮綠珠冷笑道:「周管家,你老眼昏花了麼,什麼仙子?根本就是個妖怪!」   說到妖怪,周管家全身一抖,忙偷眼看著梅十五,臉上有驚懼的表情。   阮綠珠眼尖,問道:「周管家,你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呢?」   周管家忙道,「沒,沒什麼……」   江明峰說道:「周管家,你有話就直說,王妃在世時對你也不薄吧,如今她含冤而死,你就要將對案情有幫助的線索都說出來,才能為她伸冤報仇啊!」   周管家聞言,老淚縱橫,江依依為人賢淑和善,待他一如長輩般尊重,如今她含恨而死,他也恨不得早日捉拿到兇手,為她一洗冤屈。   想到這裡,他對江明峰說道:「舅,舅老爺,我,我昨晚聽,聽外面的人都在傳,傳三夫人,三夫人是個妖怪……說她,她給人治病的時候顯露出了原形,原,原來是,是只花妖……而且,而且昨晚我半夜起夜時,在梅花林邊確實見到三夫人匆匆一閃而過……」   洛瑞德臉色劇變,他望向梅十五,梅十五眼神慘淡,面色蒼白,全身顫抖。   若是丫鬟的話不可信,可周管家卻是王府裡的忠僕,從小看著洛瑞德長大,是斷不會說謊的。   洛瑞德緩緩走近梅十五,蹲下身來,問道:「十五,你,你真是妖麼?」   梅十五含著眼淚沒有回答。   洛瑞德又問道:「那,那依依真是你殺的麼?!」他的話語裡貌似平靜,卻蘊涵著風暴即將來臨的波濤洶湧。   梅十五拖起虛弱的身體,看著洛瑞德,眼淚一顆顆地從她眼裡滴落下來。   她直視著他,無力地道:「連,連你,也不相信我了麼?!」   洛瑞德胸口一窒,無法回答。   ……   阮綠珠見狀冷笑道,「看來王爺還是不肯相信人證了,那好,」她轉向江明峰,請求道:「舅老爺,綠珠請舅老爺批准,到三夫人房中去搜搜,看有何物證沒有?」   江明峰點頭道,「二夫人,就依你的想法去辦吧。」   阮綠珠看看洛瑞德,這一次,洛瑞德沒有反對。   於是侯爺府與王爺府的侍衛便領命,帶著下人們到梅十五與梅廿九房中搜查去了。   不一會兒,搜查的人回來稟報:「啟稟王爺、侯爺,屬下等在梅三夫人的房中找到一件血衣!」   說完將血衣呈上。   一旁的畫眉與鸚哥見到衣物,飛撲上去,痛哭失聲,道:「這,這不是王妃昨夜罩在外邊御寒的衣裳麼?!」   洛瑞德一張俊臉早已被驚愕與憤怒所代替,他顫抖著手,一把奪過血衣,怔怔看了半晌,目中流下淚來,他喃喃道:「依依,依依……」   一陣悲痛讓他站立不穩。   洛宸天上前扶住父親,轉臉對著梅十五,冷冷地一字一字道:「人若是你殺的,就要一命還一命來!」   江明峰在一旁怒視著梅十五,道:「你這妖婦,定是你垂涎王妃之位不成,起了殺心,趁著王爺不在之時,將我姐姐引騙到梅花林中,吸去她的鮮血,殘忍將她殺害!你這妖婦,居心何其歹毒,來人!速速將她拿下!!!」   梅廿九哭泣著道:「不,不,我母親不是殺人兇手,不是……」   阮綠珠卻道:「是不是兇手自然過會兒就有分曉,我這就請法師前來捉妖!」   梅廿九聞言,全身一震,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母親梅十五。   梅十五虛弱地握住梅廿九的手,低聲道:「阿九,別怕,你現在已不是妖了,他們也拿你沒有辦法。等會兒他們衝著我來時,你別管我,知道了麼?」   梅廿九焦急且擔憂地看著母親,哽咽道:「娘,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要死咱們也要死在一塊——」   梅十五苦笑一下,道:「傻孩子,我們又沒有干虧心的事,為何要死?」   說著她吃力地伸出纖手撫摩著梅廿九的頭,低語道:「阿九,你答應我,不管日後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記住了麼?」   梅廿九隻是哭,並不答話,梅十五卻眼神堅定地看著她,道:「你要答應我——」   梅廿九抬起眼,看著母親,不由悲從中來,她抱住母親,道:「娘,娘,我們趕緊走吧,不要在這裡——」   梅十五黯然道:「走?怕是走不成了。」   說完,她轉頭望向洛瑞德,兩人的視線相接,洛瑞德臉上閃過一絲掙扎,欲言又止,終還是被阮綠珠拉到了一邊。   元陽真人早已帶著他的道具登場了。   他左手執著道家拂塵,右手舉著驅鬼降魔的桃木劍,嘴裡唸唸有詞。   他先看了看梅廿九,臉上有驚異之色,對著江明德與洛瑞德道:「這丫頭很是詭異,但不是妖精……」   邊說著他邊跳到梅十五身邊,將梅廿九一把拉開,然後直盯著梅十五,舉起手中的桃木劍便要刺下,嘴裡道:「妖怪,快快顯形來!」   梅廿九被他猛力一扯,跌倒在地上,見狀急忙爬起,一路膝行,拚命拖住元陽真人的腿,道:「不許你碰我母親!」   元陽真人被梅廿九一拉,一個趔趄,差點跌翻在地,手中的桃木劍也掉了,他一臉的狼狽,舉起手中的拂塵便用力揮下,惱羞成怒道:「死丫頭,我連你也一併收了罷!」   梅廿九躲閃不及,眼見挾著千鈞之力的拂塵就要落在她身上,梅十五卻掙扎著爬上前,抱住了女兒,用身體擋住了這一拂塵!   「啊——」梅十五低呼一聲,從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她本就已受傷,法力喪失,再遭受元陽真人毫不留情的重擊,她全身內臟與血液被重創得翻山倒海,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困難,魂魄就要離自己而去……   梅廿九大喊一聲,心神俱裂地抱住了母親,她驚惶地搖晃著母親,「娘,娘,你怎麼了,你醒醒,醒醒,你別丟下我……」   元陽真人還要再揮下拂塵,一旁的洛宸星飛撲上前想要攔住道士,卻被江明峰攔下。   洛宸星焦急道:「舅舅,三娘娘和阿九不會害人的,就算她們是妖,也別這麼對她們!再這樣下去三娘娘會死的!」   江明峰冷冷道:「宸星,你住嘴!不要影響道長收妖,明明她們就是個禍害,就得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洛宸星還想再說,江明峰眼一瞪,道:「你想當個不孝子麼?!」   洛宸星望望父王,再看看哥哥,見他們都是一臉的凝重,對他的話不予理會,便失望地垂下頭,落下淚來。   而元陽真人左手揮出拂塵時,右手已探手虛空一劃,憑空中出現了幾張驅鬼除妖的黃色符紙,黃符上面有硃砂的符印。   他大喝一聲:「妖怪,快快降伏罷!」便將手中的黃色符紙往梅十五的面門上貼去!這黃符一貼下,梅十五將被徹底收服。   元陽真人正洋洋得意之時,沒曾想靈堂裡的燈花一暗,眾人一陣驚呼,一條淡綠色的長練凌空捲過,他手中黃色符紙與拂塵竟都已不見!   他一呆,卻見靈堂門口,一陣白煙過後,站著一位長髮飛揚、裙袂飄飄的綠衣女子,正冷冷地盯著他!   梅廿九從奄奄一息的母親身上抬起頭來,見到綠衣女子,她悲痛而嘶啞地,嗚咽著哭出聲來:「井景姬姐姐——!!」   花裡逢君~煙湮滅(1)   井景姬用冷冷的目光緊緊逼視著元陽真人,她就在月光下,眼神如冰,一身綠衣如夢似幻,清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驀地,她的衣裳飛舒展,輕飄飄若無物,眾人只覺得眼一花,她已飛閃到了靈堂內,站在了元陽真人面前。   她的一雙大眼閃著清冷的光,直瞪著元陽真人,她的眼越來越亮,最後竟有點像綠色的螢光,透著濃濃的鋒利蕭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慄。   元陽真人大駭,連忙喝道:「大膽!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   他的話音還未落,井景姬眼中寒光一閃,已揮動衣袖,還未看出她是怎麼出手的,元陽真人的一張馬臉便已挨了井景姬重重兩掌,同時他的脖頸上已被一條長長的綠袖練緊緊纏繞住!   長練越拉越緊,勒得元陽真人先如殺豬般嚎叫,漸漸地他便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一張臉憋得紅中帶紫。   井景姬盯著元陽真人,冷冷道:「就憑你,還除妖?!只怕連我這妖捉你,都怕髒了手——」   元陽真人掙扎著,眼珠子都快要被勒得暴突出來,他求饒著,從嘴唇裡費力迸出幾個字來,「大,大仙,仙,饒,饒……命……」   井景姬冷冷地一甩衣袖,元陽真人粗重的身體便如秤砣般直飛出去,砰地一聲,摔在牆上昏了過去……   阮綠珠慌忙戰戰兢兢地將元陽真人從地上半攙扶起,畏縮成一團看著井景姬,連氣都不敢出一聲。   井景姬原本還待要再逼近,地上的梅十五費力而低聲喊住了她,「景,景姬——」   井景姬聞聲頓住了身形,她一拂綠衣長袖,望著眾人,冷冷道:「我可不是菩薩,我不拯救眾生;佛不度我,我自成魔!!!」   眾人被她的凌厲氣勢所震撼,大多畏懼地低了頭,竟不敢抬眼看她。   井景姬又指著地上的阮綠珠與元陽真人,杏臉含怒道:「若是我小姨與妹妹有個三長兩短,今兒個你們誰也別想獨活!哼,我可不比她們,只因太過軟弱善良反被你們這些可鄙的人,生生就給欺負了去!!!」   言畢,井景姬也不去看跌倒在地上的瑟瑟發抖的男女,逕直轉身來到梅十五面前,她蹲下身,先扣住梅十五的手腕,仔細側聽著梅十五細弱的脈搏,然後看著梅十五那張蒼白如紙的虛弱面容,不由長歎一聲,美目含淚道:「十五小姨,你是何苦來哉?」   井景姬伸出纖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藥瓶,將瓶中的藥丸倒入手中。   她潔白如玉的掌心中躺著兩顆朱紅色的丹丸,這是她和母親梅初一煉製的絳雪歸心丹,數量極少,是能重塑花妖先天、再造五臟經絡的靈丹妙藥。   她讓梅廿九將梅十五扶起身,把絳雪歸心丹給十五服下。看著梅十五服下丹丸,一張煞如紙白的花容漸漸有了點回色,她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井景姬看著梅十五,蹙眉道:「十五小姨,幸好我受母親差遣,前來探望你們二人,若是晚來一步,豈不是眼睜睜看著你喪命於這些醜陋卑劣的凡人手中!!」   梅十五靠在梅廿九的肩頭,只是流淚。   井景姬眼波轉動,看了一眼梅廿九,忽覺得有點異狀,便拉過梅廿九的纖手試著感應她的法力磁場,半晌訝異道:「阿九,你的法力呢?!」   梅廿九低垂著眼簾,沒有言語。   梅十五低聲哽咽道:「是我,我,封了她的法力。」   井景姬長眉一挑,直視著梅十五道:「十五小姨,你糊塗了麼?你難不成未曾想過,阿九若是喪失了法力,那她在這詭譎多變的人世間該如何自保?你能保護她一輩子麼?!你真糊塗了,叫阿九日後可如何是好?!」   梅十五望望低著頭不言不語的梅廿九,再望向站在江明峰與阮綠珠一邊的洛瑞德,洛瑞德的目光剛和她接觸,卻趕忙迴避開了。   一種從心底裡泛上的悲哀與絕望湧上梅十五的心頭,她終於心灰地掩面哭泣道:「我,我也知道錯了,我,我實不該將阿九帶到這人世間來啊……」   是她一廂情願帶著女兒來到一心嚮往的人間,以為從此以後可以過上安穩平靜的日子,卻沒有料到,原來夢醒的速度,可以這樣的快。   遭受了不白之冤她並不難過,本來麼,在人的眼中,妖就是作惡多端的。   可是洛瑞德對她全然不信任的眼神以及疏離驚懼的舉動,讓她一顆原本熾熱的心剎時有如跌落冰窖中,深淵不復。   在那一瞬間,她是有點悔的,卻又有許多恨。   她悔的是自己為何就學不會「只愛七八分」,每次遇見真正的愛情,便如飛蛾撲火般,全心全意地投入,掏/心/掏/肺地付出。可,愛得這般轟轟烈烈、毫無保留的下場是什麼?!   不是男人的負心負意、臨陣脫逃,就是這般的鄙夷唾棄,毫不眷戀半點舊情!!!   她好恨,恨自己偏是花妖,既成不了仙,也做不了人,卻癡心妄想擁有一份完滿的愛情。當愛情被撕開偽裝的外衣後,她才發現所謂愛情的裡子,已是滿目瘡痍。   也許,一切原本便是那般殘酷,而那些美好的感覺其實是她的自欺欺人。   滿腔熱愛終至心灰意冷。   梅十五慘然地笑著,好吧,她認輸了,她承認她孤注一擲的最後的這一局也賭輸了!!   ……   井景姬見到梅十五臉上慘淡的神色,心裡倒是有了幾分慼慼。   她放緩和了語氣道:「十五小姨,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了,我自有辦法補救。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們快隨我離開,不要再做這勞什子的人了。」   梅廿九望望井景姬,猶豫了一下,又偷眼望著母親,怯怯道:「井景姬姐姐,我,我願意隨你回去……」   井景姬如花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她伸出纖手將梅廿九的手握住,道:「好孩子,那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罷。」   梅廿九點點頭,正要攙扶起梅十五,耳邊卻傳來一個冷冽的聲音,「不許走!」一個高大的身影隨即擋在了梅廿九的面前。   梅廿九身子一震,頓住了動作。說這話的人正是洛宸天。   井景姬一雙妙目上下打量著這個人間少年,而他的一雙星眸竟也直視著她,沒有絲毫退縮。   雖說井景姬一向不喜凡人,但對這少年的膽色卻有幾分佩服,很少有凡人知道她是妖後,還敢如此直視著她而不畏懼她。   井景姬冷冷笑了一下,道:「為何我們不能走,竟要聽你差遣?」   洛宸天道:「現在我母親的冤情尚未查清,梅三娘的嫌疑還未解除,那就走不得。」   井景姬眼眸中寒光一閃,道:「我們花妖不會濫殺無辜,況且我們也不會像人一樣假惺惺,喜歡藏著掖著的,十五小姨若是殺了人,她自會承認,若是她沒做過,她便不會說。」   說著,一手攬住梅十五的腰,一手拉著梅廿九,道:「我們走吧。」   梅廿九應了一聲,看了洛宸天一眼,然後低下頭咬著唇便要隨井景姬而去,但在她轉身之時,感覺纖手一緊,已被洛宸天用力抓住了另一隻手。   他緊握著她的手,低沉卻不容推脫道:「不許離開。」   梅廿九抬眸看他,眼裡已有水光,她顫聲道:「放,放開我……」   洛宸天卻道:「只要我在洛王府一天,就不會讓你離開這裡半步。」   井景姬見狀嬌叱道:「閃開——!」說著水袖一揮,便向洛宸天的手捲去。   洛宸天卻揮動掌風,順勢探手,一把扯住了井景姬的長袖。   井景姬咦地一聲,原來這少年身手不凡,於是她袖子一抽一卷,身體向後一仰,整個人已向後騰空翻轉,輕輕落在大理石桌子的一角上,飄然若仙。   她居高臨下,冷冷道:「你,不要逼我下重手。」   洛宸天卻毫無懼意道:「不管她們是否為妖,只要跟我母親的死扯上關係的,我便不會讓她們就此離開!」   井景姬眼見有人阻攔,帶走梅十五母女不成,一雙美目裡漸漸露出了殺氣。   她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太久,梅初一修煉已到緊要關頭,需得她盡早回去陪在身旁,以免出了紕漏。   驀地井景姬的長袖突然暴漲,像兩條利練猛地朝洛宸天面門上襲來,洛宸天見她來勢洶洶,忙一個馬步向後仰躺,堪堪躲過了長練,但井景姬的袖練隨後又跟著捲到,動作也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工夫,滿堂都是綠袖幻影,撲朔迷離。   洛宸天在滿眼的幻影中不動聲色,忽然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他騰身而起,空中只見寒光一閃,井景姬的袖子已被他削去一截!   井景姬倒退幾步,眼裡有一絲驚異。洛宸天的敏捷反應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凡人也有這麼好的身手。   她正要再發動攻勢,靈堂外突然飛進一隻朱紅色的大鳥,圍繞著井景姬嗚嗚悲鳴,井景姬見此,心中一窒,這不是陪伴她和母親在山谷修煉的火烈鳥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井景姬心中大急,料想必是母親梅初一在修煉中出了大事,心神這一分,洛宸天的劍已向她的喉嚨刺來,她已躲閃不及。   千鈞一髮之際,卻想不到有一個嬌弱的身體飛撲過來,擋在了她的胸前!   井景姬看清來人,驚呼一聲,「阿九?!」   梅廿九擋在井景姬面前,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洛宸天手中的長劍刺入她的咽喉!!   她願意死在他的劍下,她願意將自己的命還給他,這樣就不必帶著他的記憶離開。   她知道就這麼跟著井景姬走的話,即使再也無望相見,她也是一樣活在對他的記憶中,痛不欲生,何不如就這樣死個痛快!   她等了半晌,卻沒有她預料中的劇痛。   她撲扇著長長睫毛慢慢睜開眼睛,發現他鋒利的劍尖正停在她的喉嚨處,而他正直視著她,是她看錯了麼,他深邃黝黑的眸子裡竟然有矛盾與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   但還未等她看清楚,空中還是寒光一閃,他手起劍落!   梅廿九睜大眼睛,等著一劍穿喉的那一瞬間到來。但劍鋒一偏,從她的喉嚨轉向一邊,削去了她髮鬢邊的一縷秀髮!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的青絲在空中飄舞,冷哼一聲,道:「我不在我母親的靈前殺人!」便收回了長劍。   井景姬見狀還要上前,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梅十五卻開口了,「景姬,你不要再去動手了。」   梅十五語速緩緩地說道:「景姬,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們了,我不走。」   井景姬急道:「十五小姨,你!——」   梅十五回首看著週遭早已呆若木雞的一干人等,對著井景姬淒然一笑,道:「我能回哪兒去呢?」   早在當初,她就帶著小阿九為花妖一族所不容,四處漂泊無處安生。如今即使回去了能到梅初一那兒,但她自問再沒有了修煉仙術的虔誠之心,她也不願再回到那夾縫中求生存的日子中去。   更何況,當初她決定做人的那一刻,她就沒有打算讓自己再回頭了。   她看著小阿九,一股辛酸湧上心頭,她可憐的小阿九,自小就跟著她受苦,沒有嘗過幸福的滋味是什麼,如今又跟著她飽受不白之冤,為千夫所指。   梅十五的眼中不由流下淚來,她哽咽道:「阿九,你跟著井景姬走罷,母親要留下來,我不能就這樣被人冤枉著就走了。」   梅廿九撲到母親的懷中,哭泣道:「母親,我也不走,我不能離開你,要走一齊走,要留一起留……」   井景姬恨得一跺腳,對梅十五說道:「小姨,難道你不曉得人與妖的對立是永遠不會變的,就如同水與火一般,永遠分不出輸和贏。而作為人,他們生下來就被移默化地以消滅妖魔為己任,使自己成為萬人景仰的英雄。」   「就算你想洗脫罪名,這些想當英雄的人,能放過你嗎?」井景姬冷冷地說道。   梅十五無言以對,卻仍是倔強得不肯走。   井景姬無轍,看著火烈鳥又心急如焚。   她突然想起母親梅初一說過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孽障,而每隻妖,也有自己的孽緣。   難道這些箴言真的都要實現麼?   半晌,井景姬狠一跺腳道:「罷了,隨你們去吧,我,我不管了——」   花裡逢君~煙湮滅(2)   梅十五含淚道:「景姬,替我照顧好你母親——」   井景姬點著頭,咬牙環顧四周,對在場的人冷聲說道:「誰若是在查清真相之前,敢對她們母女二人有所舉動的話,到時就別怪我冷血,手下無情了!」   說完,對著大理石桌角輕輕用玉掌一剁,桌角已被她齊齊劈下一塊來!   她拿在手中把玩,再張開纖手時,桌角已成了一堆粉末。   她用嘴一吹,冷然道:「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腦袋硬還是這石頭硬!」   見眾人啞然不敢作聲,井景姬拉過梅廿九,附耳輕聲道:「阿九,我教你個恢復法力的法子……」   井景姬摘下自己手上的蓮花冰魄扣,細語道:「阿九,方纔我測探過了你身上的法力,幸好當初你母親封你法力的時候磁場不強,所以你的法力還有恢復的希望。你只需堅持每天清晨或夜裡,去梅花林中吸取天地間的精華,到你十四歲生辰那天,你將我這蓮花冰魄扣和你母親的曇花冰魄扣,還有你自己的梅花冰魄扣一起戴上,並在日出之前開始閉目修轉,便會恢復法力。」   說完後,她又開始憂心忡忡道:「估計我母親修煉有誤,我暫時是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了。我不在此,你們要保護好自己,不過十五小姨服了我的絳雪歸心丹,法力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倒也不擔心那個臭道士找你們的麻煩。」   說完她望著梅廿九,不由憐惜道:「為何你與你母親的命都這般苦?!」   她美目含淚,朝梅十五與梅廿九深施一禮,懷著萬分擔憂的心,頻頻回頭,跟隨著火烈鳥從靈堂裡飛出,慢慢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中……   ……   雨,還是一直下著,淅淅瀝瀝,就是不停止。   梅廿九看著房中形容枯槁的母親,兩行熱淚不由又從她已紅腫的眼中流下。   她端過一碗冰糖蓮子羹,對母親說道,「母親,你就喝一點罷。」說著她盛了一勺湯,送到母親嘴邊,但梅十五木然地一動不動,湯液從她的嘴邊進去又流出來。   梅廿九看著母親,忍不住低聲哭泣道:「母親,求你,求你吃點東西好麼?」這一幕多麼熟悉,當初她為了母親封了自己的法力而賭氣不吃不喝,現在她才理解母親當時那種擔憂的心情,假如時光能夠倒退的話,她一定不會再讓母親如此傷心。   窗外一片頹然,滿樹的花早已被暴雨沖刷殆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在寒風中呀呀作響。   王妃江依依已下殮。   但出殯的時候,誰也沒有讓梅十五與梅廿九參加。   看得出來,雖然王府中人忌憚於井景姬與梅十五花妖的法力,沒有對她們倆再做什麼驅逐與除害的舉動,但是從心底裡,他們早已將梅十五與梅廿九徹底排除在王府之外了。   她們是異類,誰惹了必有性命之虞,誰還敢靠近?!   而梅十五期待已久洗脫罪名的希望,則因缺乏線索而不了了之。   沒有人願意再去查明事實的真相,王府裡潛伏著妖怪,不就是明擺著的事實嘛,而妖怪不就是吃人的麼?!   除了感念梅十五與梅廿九救命之恩的丫鬟青青與晴影不怕她們外,平日裡根本就見不到其他人敢來這裡。   梅廿九眼見母親梅十五一天天憔悴下去,知道她是思念王爺洛瑞德成疾。   女人,是只為情愛而生的物種,縱唾棄千百仍被其奴役。   一寸相思一寸灰,寸灰難解寸相思。   這灰落塵入土,成泥成塵。彈指間,已幻化成煙,四下流離,無色無形。   ……   看著窗外的雨慢慢小了下去,梅廿九看著床榻上睡熟卻還是淚痕滿面的母親,悄悄站起身,輕輕開了門閃身出門外。   她想去找父王洛瑞德,告訴他,母親很想他;告訴他,母親是清白的;告訴他,母親沒有殺人;告訴他,母親對他的用情是如此之深。   雨打在她那張消瘦的玉容上,梅廿九才發覺自己沒有撐傘出來。   但她又不想回頭驚動母親,於是任由雨水淋著一路前行。   她低著頭,剛出院落門,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她慌忙抬起頭,想道聲歉,可那人一瞧是她,卻趕忙後退離她三尺遠。   梅廿九看了看他,沒有吭聲。   洛宸夜的俊臉上閃過一絲驚魂未定的神色,平復下來後他看著梅廿九道:「你要上哪去,小妖女?」   梅廿九咬著下唇,沒有回答他。   他卻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是裡面的大妖精想讓小妖精去找父王吧?!」   梅廿九面色煞白,道:「請你走開。」   洛宸夜道:「我偏不走開,告訴你罷,父王現在正在我娘的房中,兩人正討論將那片梅林銷毀,說是留著那梅花多晦氣,你就別去打擾他們了,免得惱了他們,將你趕出來。」   梅廿九的眼裡蒙上了一層淚霧,雨開始下大了,她站在雨中想離開,但洛宸夜撐著雨傘,偏不讓開。   他看了她半天,道:「看來人們說,妖精長的都美是對的。小妖精,你要不要跟哥哥走?我不怕你,我就喜歡小妖精,來,讓哥哥借個肩膀給你靠靠。」說著,伸手便要去抱梅廿九。   梅廿九連忙躲開,洛宸夜抱了空卻也不生氣,他哈哈笑道:「小妖精,你還裝清高呢,告訴你吧,在這府裡,你和你母親就是被打入冷宮的主兒,再也不會有人搭理你們,直到你們自生自滅為止!」   說完,他湊近梅廿九,曖昧地說道:「你相信麼?早晚一天,我會讓你自動乖乖地爬上我的床,求著讓我愛你——」   梅廿九聞言羞怒了臉,她伸手便向洛宸夜的臉上打去!   但洛宸夜早有準備,他一把抓住梅廿九的纖手,惡狠狠道:「你以為我還怕你麼?你和你母親再也沒有人給你撐腰了!你小心點!」說完,他將她的手狠狠一甩,揚長而去。   梅廿九站在雨中,早已分不清臉上是水是淚。   她呆立半晌,突然感覺沒有下雨了,她緩緩抬頭,才發覺是一把傘罩在了她頭上,撐傘的人是母親梅十五。   梅十五伸出手,抹去梅廿九臉上的淚水,柔聲道:「不哭了,我們回去吧。」   這天晚上,梅十五讓梅廿九睡在她身邊,她抱著梅廿九說了一夜的話。   母女倆從小時侯的趣事說起,直說到少女長大後的悄悄話,她們吃吃地笑著,互相呵癢逗鬧。   最後累了,梅廿九伏在母親的懷抱中直犯困,卻還捨不得閉上眼睛睡覺,而梅十五則笑著,拉過她纖長的手,將自己手上的曇花冰魄扣給梅廿九戴上。   見梅廿九詫異地看著手上的冰魄扣,梅十五笑著道:「娘想讓你戴戴看我自小戴過的冰魄扣。」說著拿出一塊繡著曇花的錦帕,道:「以後你可以時常拿著這塊帕子擦擦這個冰魄扣。」   梅廿九覺得母親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朝母親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難得母親今日這般高興,不管母親吩咐什麼事,她都願意服從。   梅廿九戴著母親的冰魄扣,握著母親的錦帕,滿足地慢慢沉入了夢鄉……   而梅十五笑著看著女兒入睡,半晌伏下身,親了親梅廿九的額角,兩顆熱淚從她的眼角里流出……   ……   第二日梅廿九從睡夢中醒來,見母親正坐在床邊,正微笑地看著她。   母親今日格外美麗,一身淡淡的水粉的紗裙,髮髻高挽,臉上也畫了淺淺的妝,更顯得她眉如遠山,目如秋水,美得動人心魄。   梅廿九呆呆看著母親,梅十五笑著道:「傻丫頭,沒見過母親麼?」   梅廿九笑著說:「母親今日可真美。」梅十五含笑搖搖頭。   梅十五對梅廿九說道:「阿九,你,你去把你爹爹還有兩個哥哥找來……」   梅廿九不解地看著母親,問道:「為何要叫他們來?」   梅十五道:「你就說我找他們有話說。若是他們不肯來,你,你就說,我有關於王妃的事情要說。」   梅廿九還是怔怔注視著母親,梅十五道:「快收拾停當,幫我叫人去啊。」   梅廿九見母親如此固執,也只好照辦。   梅廿九走在王府中的小路上,她的一顆心越來越不安,越來心跳加速。   她越想越覺得蹊蹺,開始一路緊走,接著是小跑,然後便是狂奔。   她找到父王洛瑞德時,已是淚流滿面,連話都說不出。   洛瑞德正和洛宸天與洛宸星商討近來王府的各項事務,由於還未從失去王妃江依依的傷痛中掙扎出來,三個男人都面色陰沉,情緒低落。   見到梅廿九一路狂奔進來,洛宸星連忙站起,道:「小蝶妹妹——」   梅廿九則先撲到洛瑞德面前,哭泣著道:「父王——」   洛瑞德蹙眉道:「小蝶,你為何事而哭?」   梅廿九搖搖頭,她也不知為何事而哭,只覺得自己心頭中傷痛難當,是與花妖的心靈感應麼?她怎麼感覺母親就要出事?!   她一把攥住洛瑞德的袖子,急切懇求道:「父王,父王,求,求你,去看看我母親吧,求求你,好麼?」   洛瑞德站著,猶豫了半晌,默不作聲。   梅廿九抓住他的衣袖,滑坐在地上,不住地哭泣,一陣恐慌掠過她的內心。   她看著漠然的洛瑞德,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她突然從地上站起,轉身便狂奔而出,她要趕回去看母親,一種不祥的預感席捲了她的身心。   見梅廿九如此失態瘋狂,洛宸天對父親和洛宸星說道:「父王,我們跟去看看吧。」   洛瑞德長歎一聲,奪門而出。   ……   當三個男人剛疾步走到蘭心閣院落門口,便聽見裡面梅廿九驚慌失措的痛哭與嘶叫聲,「母親,母親,你怎麼了,怎麼了?」   洛瑞德聞聲心裡一緊,急忙推門疾步入內,卻見梅十五歪倒在床榻上,而梅廿九正跪在她腳邊拉著她的裙裾痛哭。   洛瑞德忙飛奔上前將梅十五抱在懷中,仔細一看,他驚駭地發現梅十五嘴角流著鮮血,而她那張美麗的臉已開始變的半透明起來……   洛瑞德緊抱住梅十五,忙不迭聲地喊道:「十五,十五……」   梅十五聞聲費力地睜開眼睛,見是他來了,牽了牽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道:「你,你來了?」   洛瑞德點了點頭,眼中不由落下淚來。   他抱著梅十五,哽咽道:「十五,你,你這是怎麼了?別嚇我……」   梅十五笑著,眼角卻不停流著淚,她道:「你,你不怕,怕我是妖了麼?」   洛瑞德哭泣著道:「不,不怕,不怕……」   梅十五將臉伏在他的懷中,道:「原來,原來,你心裡還是有我的……瑞德,瑞德,你,你該明白我對你的心,我,我……」她說著,說著,嘔出了一大口鮮血來,接著不停地有鮮血湧出,染紅了梅十五身上的衣裙……   洛瑞德慌得想用手掩住梅十五的嘴,不讓她這麼吐血,他顫抖著叫兩個兒子,「快,快,快去請御醫——」   但梅十五卻虛弱地抬手阻止了他,道:「我,我,吞了曇花鳩酒,等會兒就要灰飛煙滅,已經無藥可救。」   洛瑞德聞言心膽俱裂,他嘶聲喊道:「十五,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梅十五慘淡一笑,道:「不再愛,毋寧死!」   洛瑞德痛哭出聲,他抱著梅十五,懺悔道:「十五,十五,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梅十五笑著流淚,道:「至少,至少,你終於肯見我了……」   說著,她轉向洛宸天與洛宸星,吃力地道:「我,我,並沒有殺你們,你們的母親……我,我知道你們是斷不肯,不肯相信的,所以我,我自尋了斷,只求,只求你們,你們,將來,將來能幫我照顧,照顧好小蝶……」   洛宸天偏過臉去,不去看梅十五。   梅十五的眼中有一抹懇求,見洛宸天沒有吭聲,她又將目光投向洛宸星。   洛宸星望著梅十五,忍不住哭泣著道:「三娘娘,三娘娘——」   梅十五微笑,道:「好,好孩子……請,請你一定要照顧好妹妹,不,不要讓她受委屈,被人欺負……」   洛宸星拚命地點頭,道:「我,我會的,我會的……」   梅十五聞言欣慰地點著頭,然後看向洛瑞德,道:「瑞德,我走了以後,你,你要,要善待小蝶,要,要照顧好孩子們,還要照顧好自己,知道麼?」   洛瑞德早已說不出話,他抱著梅十五哭得像個無助孩子。   梅十五那張美麗的面容已經開始變的透明黯淡,整個人似乎就像空氣般,開始在逐漸隱退消失......   梅十五最後看了一眼梅廿九,道:「孩子,記得母親告訴你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勇敢活下去……原諒我,原諒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私吧……」   話剛說完,她的人已經迅速地化為一陣雲煙,一點一點徐徐消失在空氣中……   「不,不,」洛瑞德看著懷中的梅十五慢慢化為一陣煙,從他眼前消失,而他的手中,最後只剩下一身梅十五穿過的衣裙!   「不,不——十五!不要——」洛瑞德跪在床榻邊,懊悔哭泣著將臉埋進梅十五的衣裳裡,悲吼出聲!   而梅廿九則無力跌坐在地上,她趴在洛瑞德的腳邊,望著他手中母親的衣裳,心神俱裂。   她想叫想哭想喊,喉嚨卻像被堵上了一團團棉花,讓她窒息,讓她發狂,週遭的一切在她面前已經模糊……   痛,痛,痛,傷,傷,傷,她顫抖著手,想舉起手,夠到母親的衣裳。   終於,終於,她抖嗦著手,抓住母親的衣裙一角,衣裳還是那麼細滑,儘管帶著血腥氣,但還留有母親身上的餘香,而母親卻已消失在空氣中,灰飛煙滅,再也無處尋覓。   不,不,不,母親,你不能這麼就丟下我,我們不是說好的,要一起回去探望梅初一大姨麼?不是說好的,要留在人間相親相愛一輩子,永遠不分開麼?!你,你騙我!你騙我!   梅廿九顫抖著干噎半天,「母親——」她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喊,喊聲悲痛欲絕,是那麼的綿長,是那麼的絕望,她睜大眼睛,身體一歪,就此昏倒在母親消失的地方……   …… 第三卷 翻雲覆雨   無邊風月誤∼雨打梨花   前塵往事終如煙。   那日花裡逢君別,斷腸花謝已多年。   ......   歡喜閣內。   羅帳垂低簾,鬢亂墜金釵,鴛鴦被翻紅浪。   淚眼無語,今宵夢醒何處?!   雨打梨花滿地。   夜已深,薰香銀爐裡,淡淡青煙依舊氤氳繚繞。   淚已流乾,力也用盡。   身下的紅木雕花的床榻一直在微微顫動著,我早已被恩客從美人榻上,又抱上了床。   反抗無效。   他和我,緊密貼合,糾纏扭曲,抵死纏綿。   而我閉上含淚的眼眸,認命地由著他為所欲為。   神秘的恩客在我身上肆虐著,一遍又一遍,似乎沒有饜足的時候。   見我還在咬著下唇,他猶豫了一下,終於停止了身體的動作,伸出略帶粗糙感的一根手指輕撫著我已咬出血絲的嘴唇,然後掰開我的嘴,往我嘴裡塞進了一團柔軟的帕子。   接著他滿意地喘息了一聲,又深埋在我的身體內,開始狂野地律動起來。   他的原意是不想讓我再咬著嘴唇,卻讓我感覺更加屈辱與悲哀。   我隔著蒙在我眼睛上的錦帕狠狠瞪著他,他感覺到了我的憤怒與反抗,輕笑一聲,放慢了他狂風暴雨般的節奏,開始變得溫柔起來。他輕輕撫摩著我的身體,動作輕柔,我面對著他的緩和動作倒有點失措。   我的耳畔一暖,他灼熱的氣息突然離我很近,他的唇落在我的耳垂上,輕舔含弄,似要轉變戰術讓我屈從於他的柔情攻勢下,與他一起共赴雲/雨的巔峰……   他想都別想!   我掙扎著,想逃開他邪魅的誘惑與挑弄,但他卻鍥而不捨,一心想要讓我也沉溺於情動欲起的漩渦中。憑著與我一年多的肌膚相親,他很明嘹我身上的敏感點在何處,他專挑我最敏感的地方揉捏挑/逗,盡情地在我身上燃動火苗……   漸漸地,我的耳垂已紅透滾燙,全身泛紅,因為,我發覺我竟不由自主地隨著他高超技巧的挑弄而全身慢慢開始發熱,心中竟然有隱隱的情火在萌動。   我哽咽著,心中無比痛恨他不斷的戲弄與挑/逗,卻在他既狂野又溫柔的撫慰下顫抖著,喘息著……   他拉過我的一雙纖手環抱住他的肩膀,同時抬起我的兩條長腿要我盤夾在他的腰間。見我還在抗拒掙扎,他用深入在我身體內的堅硬猛烈地撞擊了我一下,我全身一顫,忍不住「啊」地低呼出聲,聲音卻被堵在口中的帕子中,他壞笑一聲,還是伸出手指將我口中的帕子勾出。   我無聲喘息著,想要將蒙在我眼上的錦帕也一併扯下,但卻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舉起猛地壓制在我的頭頂。恩客身上濃烈陽剛的男人氣息直撲入我的鼻側中,我的心裡一痛,他,他的身上散發著的霸道氣息竟與這麼多年我在心中恨著卻念著的那個人如此相像!   那年那月,未諳世事的我在那個人的調/教下初嘗了男女之間的情事,那時我曾天真地以為我永遠都將只屬於他一個人。而如今,我卻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身下,曲顏逢迎,出賣色相,含辱蒙垢。   我的鼻子發酸,一股抑制不住的悲傷與痛楚湧上我的心頭,我不由淚凝於睫,哽咽在喉。   ……   而原在梅廿九身上瘋狂馳騁律動的恩客,見著梅廿九依舊抽泣、梨花帶雨的委屈模樣,不禁挫敗地歎了一口氣,看來時至今日,她還是不願意與他共享魚水之歡。   於是恩客咬著牙,粗重地喘息著,逐漸加快了下/身撞擊的速度與節奏,在一陣緊似一陣的抽/動過後,他呻吟一聲,終於從她的體內猛然抽出自己的堅/挺,在她的小腹上釋放出自己的精華,草草偃旗收兵。   恩客從梅廿九的身上翻倒在她身邊,與她同被共枕,他健壯的胸膛隨著他的喘息而起伏。   已經一年過去了,梅廿九似乎還是沒有學會如何在床上取悅男人,她調情與挑/逗男人的技藝還是不夠高明,依舊是那麼生澀與羞怯,一點長進也沒有。   不過即使只是匆匆要了她,她也沒有什麼調情的技術可言,但不可否認,她還是給他帶來了銷/魂蝕骨的無上享受。他平復著自己的喘息,拿過一條錦帕,替她擦拭乾淨身體,然後半伏在她的身邊,居高臨下看著她。   他一雙深邃的眼睛在她那具美麗的身體上逡巡著。歡愛過後,她的秀髮散亂,嬌喘不止。   她晶瑩白皙的面容恍如塗了一層胭脂般嬌艷欲滴,雖然看不見她在錦帕下的一雙美眸,但他知道她即使表情依舊羞怯青澀,卻仍然透露出千般風情,萬般嫵媚,無限誘惑。   他的視線不由慢慢往下,她光裸的身體嫩滑,雪肌玉膚真如冰雪般的雪白晶瑩、粉雕玉琢,羊脂溫玉般柔滑嬌嫩,玉/乳上那兩粒紅潤的櫻桃像兩顆小巧的相思豆點綴其間,那一圈誘人心動,淡粉紅色的乳暈中間,蓓蕾在他先前的吮/吸肆虐下早已腫挺翹立,就像是已被他的熱情引燃,由粉嫩色澤燒成了情/欲初放的艷麗,乍看更似一對奪目的紅寶石。   恩客忍不住沉吟了一下,他的小腹彷彿受到了蠱惑,又開始有蠢蠢欲動的慾望了。   他伸出大手,順沿著她美麗高聳的雙/峰蜿蜒而下,穿過她平坦盈潤的小腹和不堪一握的纖腰,直撫到她光滑挺翹的粉臀上。   她身上原來的素色長裙早已被他撕毀,除了她那頭烏黑順滑的長髮偶爾會包裹住她美麗的身體外,她白皙如玉的身體光裸無一物。   被他如暴風驟雨肆虐過後,她一雙骨肉停勻、渾圓玉潤的修長玉腿已無力夾緊,在他火熱視線下,向他袒露出無盡誘惑的妙處。   而她那細嫩滑膩的雪白翹臀輕輕顫慄著,似乎是在乞憐、哀求、渴望著他能放過她,此刻美麗的她無比嬌弱可憐,卻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他沉吟一聲,低下頭,忍不住由重新趴伏在她的身上,將臉埋進她高聳的雙/峰中,他的鼻中沁入一絲幽雅清淡的香氣,如蘭非蘭,似麝非麝,不斷挑引著他心中高漲的慾望和刺激著他血液中沸騰的獸性。   他的喘息粗重,鼻息灼熱,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的全身陽氣鼓脹,直感覺自己的小腹即將被撐裂一般地漲痛,他還想要她。   今夜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想要她的慾望。   他伸出結實而有力的左臂緊緊環擁著梅廿九柔若無骨的嬌軀,右手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絲滑的烏黑秀髮,熾熱的嘴唇舔噬著她白嫩柔軟的耳垂,沿著她潔白的玉頸與高挺的酥/胸一路向下……   梅廿九緊縮成一團,不停掙扎著想避開他如雨點般落在她身體上的吻,但身上早已沒有了氣力。他的嘴唇似有火,炙烤得她渾身戰慄。   她在他身下,清晰感覺到恩客堅硬的慾望重又緊緊頂在她光潤平坦的小腹上,她感覺到他氣息灼人的嘴唇不斷向下親吻,滑過她潔白修長的粉頸,親吻著她高聳雪白的豐滿胸脯,一直落到她光滑平坦的小腹,並開始向她下/體的神秘花園吻去……   梅廿九開始心慌意亂,嬌羞乏力,她無力地捶打著他健壯的肩膀,低聲喊道,「不,不要——放開,放開我——」   但恩客卻置若罔聞,他的一隻大手緊緊箍著梅廿九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右手不停撫摩揉搓著她豐滿渾圓,修長雪白的美腿。   梅廿九伸手想扯下自己眼上的錦帕,但兩隻纖手卻又被他用一手捉住固定在她的腿邊,動也不能動。   他喘息著,將臉伏在她的雙腿間,目光幾乎是零距離的看著她身近在咫尺的誘惑妙處,他的眼裡閃著沸騰的慾望火苗,一低頭,便將帶著著灼熱氣息的嘴唇直接吻了上去。   梅廿九低叫一聲,拚命扭動著嬌軀,同時無力地蹬動兩條長腿,想將他深埋在她雙腿間的頭甩開。   他,他怎麼能,能這樣?!太羞人了,不要,不要!   她低聲哭泣著,嘴裡求他:「不,不要,求,求你……求你別這樣……」   她簡直羞慚欲死。   但恩客依舊緊緊箍住她的纖腰,用雙肘固定住她的兩條長腿,在她腿間的神秘花園裡口舌並用,舔弄吮/吸,靈巧的舌如翻江怒蛟,上下翻轉,極盡挑/逗之能事。   梅廿九推他推不開,求他他不理,在他放肆的挑弄下,她語不成聲,玉/體輾轉,纖腰扭動,全身早已泛紅,蜷縮成一團,猶如一隻醉蝦。   半晌他終於抬起頭,看著秀髮散亂的她銀牙緊咬,呵氣如蘭,呢喃呻吟,她光裸的身體在他的挑/逗下已經融化成一江春水,她整個人散發出嫵媚與清純的韻致,驚艷惑人。   而他則被她這種無意而自然混合的媚態勾挑得心跳加速,血脈賁張,心旌搖蕩,情不自禁地慾火熊熊重燃,下/身勃/起的慾望也昂揚猙獰,蓄勢待發。   他分開她修長雪白的玉腿,方便自己的口舌能夠更加深,肆意妄為,予取予求。他的雙手在她嬌艷美麗的胴/體上四處愛撫遊走,她的軟滑柔嫩超乎他的想像,儘管已經要過她許多次了,但他還是像初次愛她那般急不可耐、心跳加速。   在他的口舌調情技法的挑/逗之下,梅廿九慢慢地開始意識模糊,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羞恥地背叛了自己,她嘴裡發出的嬌吟與喘息讓她自己都臉紅,她嗚咽著,羞恥地抽出一隻手,用纖手手背想要堵住自己的小嘴,卻被他一把拉下。   他直起身來,深沉的眼神直盯著她那美麗的胴/體,終於忍耐不住,將自己的昂揚頂在她為他而濕潤的溝壑溪口,輕輕摩擦,隨後突然挺動腰身,貫體而入,猛地進入到她身體最嬌嫩滑膩,最幽深火熱之處。   「啊——」梅廿九低叫一聲,已和他再次緊密貼合,融為一體。   恩客開始慢慢在梅廿九身體內抽/動了起來,一陣陣欲/仙欲/死,不知天上人間的快感宛如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襲上他的心頭,擴散到四肢百骸,刺激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而梅廿九頭腦昏沉,語不成句,由著他肆意侵略,奮勇撞擊,她的身體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她無力地攀附在他身上,如風中的弱柳隨著他的動作而起伏……   本應是她要對恩客侍候逢迎,如今卻似乎顛倒了過來,恩客對她百般遷就,溫柔愛撫,千般憐惜,明知自己是可恥的,但是梅廿九卻已身不由己地開始隨著恩客的動作而淪陷……   也許是在恩客身上,她發現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   多年前,那個人也是如此這般擁抱著她,愛撫著她,對著她千般憐惜,萬般疼愛。   她也永遠忘不了,他曾在她耳旁說過,她永遠是屬於他的。   而如今呢,她嘲弄地露出了一絲微笑,眼裡卻不停落下淚來。   她曾也罵過自己,鄙視過自己,但他卻如一顆磐石,永遠沉澱在她的內心深處,無法挪開半點。   在她心中,面前的恩客竟然幻化成她曾經深深思念過愛過的那個人。   不,不,還是讓她忘了他吧,就在今夜。   但是,又如何能忘得了曾經傷她那麼深的男人?畢竟她是那麼奮不顧身地愛過他!   她在矛盾的混沌中,喃喃地呻吟著,身子如蛇般纏上了面前的這個男人……   哪怕自己是在做夢也好,她如飲鳩酒般將面前的男人當成了他,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扭動著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抬起挺翹的美臀,迎合著恩客的動作。   儘管她的動作青澀,但卻讓恩客倍受鼓舞,讓他慾望高漲,情緒亢奮,他更加用力進出,翻攪頂磨,恣意妄為。   在陣陣舒爽快感的刺激下,他鼻息粗重,身體運動地愈發用力,他有張有弛地愛撫她,衝擊她,挑弄她,他低下頭去,佈滿汗水的身子俯了下來,直到她隆起的豐滿乳/峰與他堅硬的胸膛緊密貼在一起,兩人也以一種最為親密的姿勢結合。   彼此身體的熱度讓兩人同時呻吟了一聲,恩客差點就此潰不成軍,他咬著牙忍住,重又在她的身體裡狂野地抽/插、進出……   梅廿九的朱唇微啟,吐氣如蘭,她在恩客狂野的攻擊下,發出了近似低泣的呻吟聲。   他與她,天與地、生與死、光明與黑暗、活力與冷酷,就那麼水乳/交融,再無法分清彼此。   令人神魂顛倒、激動人心的快感洶湧澎湃地一浪高過一浪沖擊著倆人的心神,隨著恩客的猛烈撞擊與溫柔愛撫,驀地梅廿九的兩隻玉手突然緊緊抓著恩客的肩膀,一雙修長的美腿和纖美秀氣腳尖繃緊僵直,她的檀口裡發出了一聲嬌媚入骨的呻吟聲……   她的俏臉通紅,身體顫慄,她哽咽著在羞恥感的充盈下,達到了她的高/潮……   她在他溫柔又熱情的愛撫下,在痛苦和幸福兩種扭曲的感覺中,釋放了所有堆積的情感,得到了極致的解脫。   她的全身綿軟,猶如在棉花堆中翔浮,她無力地懸掛在恩客強壯結實的身體上,閉上眼暈厥了過去……   而恩客健壯的胸肌上流著汗,她的收縮與顫慄讓他所有發洩的慾望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他瘋狂地用力在她身體內狠狠撞擊了幾下,也在她體內深處,酣暢淋漓地釋放……   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窗外的雨,也悄然停止了。   半晌,恩客喘息著,從已經失去知覺的梅廿九身上抬起身來,他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伸出手去,摘下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錦帕,她那張暈紅而佈滿淚痕的俏臉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凝望了她半晌,抬起手,輕輕撫摩著她那張晶瑩剔透的臉,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俯下頭去,吻上了她粉嫩的紅唇。   他舔噬吮/吸著她的小嘴,將舌頭探進她芳香的口中挑動著,有許久沒有這麼吻過她了,她還是這麼香甜與醉人,他孜孜不倦地品嚐著她嘴裡的滋味,直到她的紅唇被他吸/吮得嫣紅腫脹,他也捨不得放開。   而在昏睡中的梅廿九啟開櫻唇,無意識地回應著恩客。   她在做著一個美麗的夢,夢見在漫天花雨中,她心愛的男人正擁抱著她,在深深地吻她,而她在一片花瓣雨中,幸福地眩暈,悲傷而快樂地流著眼淚……   ......   哥哥,哥哥,不要離開我!   我輾轉著螓首,嗚咽著從夢中醒來,週遭卻靜謐寂寥,四下無人。   我赤/裸著身子,蓋著錦被蜷縮在床榻上,眼上的錦帕也掉落在一旁。   而恩客,卻已然離開了。   無邊風月誤∼春色無邊   女人不是天生的妓/女。   天生的妓/女,卻不是人。   有哪個女人天生願意當青樓風塵女子,若不是這個世道變態,男人變態,試問哪個女人天生願意當妓/女?   所以說,女人從生下來就天生注定了做妓/女的話,那她一定不是人,是狐狸精變的。   對於妓/女,有許多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們是抱著譴責的姿態的。   即使一直被人稱作狐狸精的我,也不是人,但至少在我眼裡,妓/女還是有職業道德的,我們靠身體吃飯,討男人歡心,拿一分錢辦一分錢的事情,相比之下要比一些偷的搶的要光明的多。   但是私下裡我還是有點慚愧的,因為嚴格論證起來,我是個不太合格的妓/女,不僅沒有敬業精神,而且還不求上進。   外貌與才藝倒是有了,但還是極度缺乏取悅男人的本事,自然討不了他們的歡心。   因此當我擺出歡喜閣老鴇的架勢,對著新招募的青樓姐妹們聲情並茂、指點江山時,心裡還是發虛的。   論起老鴇的功能主要有三:一是為客人推薦美人;二是調/教出千嬌百媚的交際花;三是自己本身要化身為四處逢源的花蝴蝶。   而且老鴇的目標要很直接,用一個字表達是錢,用兩個字表達是銀子,用三個字表達是錢最美。   我是不會打罵那些不願委身於嫖/客的青樓新姐妹們的,我讓她們自願選擇伺候客人的方式,可以選擇與客人春風一度,也可以選擇為客人獻藝歌舞,甚至也可以選擇為客人按摩推拿。   客人有時來歡喜閣,也不單為了發洩肉/欲,更多的是想放鬆一下,所以給客人多點選擇,他們也是樂意接受的。   當然不同類別的服務方式,這其中的酬銀標準也是不同的。   當家方知柴米油鹽貴。   以前覺得莫墨嬤嬤太過勢利苛刻,如今當我一本正經地教導姐妹們該如何盡心伺候客人們,要讓他們陶醉在溫柔鄉中、以歡喜閣為家,盡量多從腰包裡掏出銀兩來時,心中不禁在感慨自己已越來越有莫墨嬤嬤之風了。   但惟有這樣,才能讓歡喜閣生存下去,並屹立不倒,姐妹們才有安生立命之所。   所以我並不以為恥。   這年頭,臉皮值幾個錢?能當面皮吃麼?!   汝嫣與青瓷分站在我身後,看著我頗俱權威地教導新來的姐妹們,她們的美眸中不禁含著笑意。只有她們兩人知道,剛來歡喜閣時,我有多麼不甘與抗拒,有多麼木訥與青澀。   那時的我,甚至自殺過,只是沒死成。   時間荏苒,我從當初那個滿心反抗的稚嫩雛兒已變成如今談笑自如的青樓老鴇,這只能感慨造物的弄人與神奇了。   汝嫣見我訓導完,便笑吟吟地走上前去,道:「九嬤嬤的話,我們姐妹們都記下了。」   青瓷與了了、非煙也含笑頷首。   汝嫣美目眼波流轉,又笑道:「我們姐妹們亦只有日以繼夜努力,發揮極限潛能,服侍好我們的衣食父母,堅決執行九嬤嬤所訓導『辛苦我一個,幸福千萬人』的意旨,才能讓客人們削破腦袋蜂擁而至,那我們歡喜閣重震聲威便指日可待了!」   一番話說得姐妹們倒興奮起來了。   她們看著我,笑嘻嘻齊齊應了一聲,「謹遵九嬤嬤教導!」   我頷首不語,緩緩從姐妹們的面前走過,但剛轉過黃花梨木製成的雕花屏風,我那嚴肅的面容上便綻開了一朵如花的微笑。   ……   承蒙那個神秘恩客所賜,他給予我的巨額嫖資,不僅讓歡喜閣得以保持了日常的開支運轉,而且還讓我有點餘錢重新修整了一小部分破敗的園子,還添置了些必備的物資,如給客人按摩用的躺椅,還有可以讓客人用來泡澡用的大木桶等等。   歡喜閣開始像模像樣起來了。   客人來歡喜閣可以聽歌看舞喝酒泡澡按摩,既可以發洩色/欲也可以放鬆身心。   我讓美人們對老主顧說,若是他們能發展新客源來,歡喜閣不僅會給老主顧價格上的優惠,而且等他們介紹來的新客人達到一定數目,還會贈送老主顧幾次的免費享受。   於是經過老主顧的介紹與推薦,歡喜閣的新客人與回頭客逐漸多了起來。   歡喜閣上下整天都忙乎成一團,而我看在眼裡,喜在心裡。   不過,我對自己伺候男人的能力卻有一點不自信。   那就是,每回有客人找我陪酒單獨與我私聊後,下次便絕對不再找我了。   是我魅力不夠麼,還是我調情的手段太拙劣,總之,我伺候過的客人,只一次便絕跡了。   因此,我對如何討好男人嚴重缺乏信心。   不過,幸好我只是個老鴇,歡喜閣的未來,還是要靠我的姐姐妹妹們。   ……   恩客這些日子來得有點勤。   他每次都是上半夜來,下半夜走。   春寒乍冷,不再是花妖了,我竟極度怕冷。   有他在身旁,我經常不自覺地靠近他,蜷縮在他的懷裡,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而每逢此時,他總是擁我在懷中,抱得緊緊地,然後他的手便開始在我的身上游移撫摩。   不過,與以前所不同的是,如今若是我不願意,他也並不強迫我。   也許,他也逐漸發覺強扭的瓜不甜,只有心甘情願的情事才是最銷/魂的?   當然,有時在他霸道而溫柔的挑動下,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隨著他淪陷下去。   一開始我都是抗拒的,但是隨著恩客火熱的吻與強烈的攻勢,我漸漸迷失了自我,當我從迷醉中醒來,總會發覺自己抱他竟也那麼緊。   我眼上蒙著錦帕,看不見歡愛過後他臉上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臉上肯定是火紅一片。   他帶著粗糙感的手掌在我光/裸的軀體上遊走,讓我不由自主地顫慄喘息。他的吻總是帶著火苗,在我身上點燃了隱伏的火種。   我們緊緊抱著,身心相貼,長髮糾結,一起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漫漫的長夜。   每當我們緊緊糾纏、互相融合在一起時,我那顆空虛寂寞的心竟沒有那麼空洞與哀傷了。   也許身上的歡娛確實能填補心靈的傷痛?!   他是那麼像「他」,同樣的強悍與不容他人抗拒,他們相像得讓我的心都痛了。我總是將他當作了「他」,總是自我催眠他就是「他」,放縱自己沉淪下去……   於是我也越來越有點如飲鳩酒般,依賴於這種不切實際虛幻的溫暖與撫慰了。   窗外有細雨敲打著窗欞的聲音,沙沙作響,空氣清冷寂寥。   當他起身穿衣要走時,我竟沒來由有一絲依戀,不想讓他走。我拉上錦被蓋住光/裸的身子,微微歎了一口氣。   但是,他只是一個恩客,我的金主,我怎麼會對他產生依戀的情緒!瘋了我!   我趕緊從枕上轉過頭,將背朝向他。   他聽見了我的輕歎聲,因為我聽見了他「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停止了。   屋裡靜默了一會兒,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了。接著我身後的被子被掀起,一具滾燙的男性軀體鑽了進來,緊緊地貼上了我光/裸冰涼的身體。   原來方才後起的聲響是他脫掉衣服的聲音。   我不禁低呼一聲,羞紅了臉,被他重又從身後抱住,他的健壯的胸膛緊貼著我光滑的後背。   他將他的下顎抵在我的頭頂,將我拉近,要我像只慵懶的小貓一樣,窩在他懷裡。   我稍稍掙扎了一下,便順從了我心裡的念頭,向後靠在他寬闊而溫暖的懷中,我們兩人都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地擁抱著。   半晌,我想掙開他的懷抱,我的鼻息裡都是他身上陽剛的男人味道,而他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炙烤得我滿臉通紅。   我拉開錦被想起身,而卻被他從背後一把扯住,拽進了懷裡……   ……   恩客的嘴角溢出一絲笑意,他一伸手捉住了梅廿九白皙柔嫩的藕臂,不顧她的掙扎抗拒,硬生生將她拉回到自己身邊。   接著他將梅廿九柔若無骨的嬌軀壓倒在床上,一隻手按住她雙手雪白的皓腕,讓她無法掙扎捶打,另一隻手開始在她身上游移捏弄……嬌媚而羞澀的她天生有種魔力,讓他無時無刻都想要她。   梅廿九羞怯地想拉住身邊的錦被蓋住自己光裸的身體,但恩客卻已經重重壓在她身上,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慾望在迅速勃/起,堅硬地抵在她的小腹上。   她握緊小拳頭捶打著他寬闊的脊背,羞不可抑,低聲道:「放,放開……」   他看著她嬌怯美麗的動人模樣,忽然聽話地放開了她溫軟的美體,他出了神的注視著她,眼神閃過一絲掙扎之色。   她一雙玉桃般嬌滴滴、水靈靈的雪乳,在她微微的顫抖中無所遁形,她光滑細嫩的肌膚閃動著晶瑩粉紅的光澤,尖尖圓圓的蓓蕾微微的向上翹起,那蓓蕾頂上小巧渾圓的嫣紅兩點,猶如漫天白雪中的兩朵怒放的紅梅傲然屹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他的視線順著她挺翹的美臀、修長筆直的大腿一直看到柔軟滑膩的小腿及小巧玲瓏的腳踝,她身上的每一個關節彷彿都是用完美的線條勾畫出來的,精雕細琢,那柔和曲張的線條不自覺的流露出誘惑和性感,每一個彎曲弧線都展示著無限的完美,透著少女的羞澀同時也飽含著成熟女體的嫵媚來。   她凹凸有致的完美曲線,勾魂般地吸引著恩客的那雙眼與那顆心,讓他的心跳加速。   他深邃的眼中燃燒著慾望,難以克制地,他向著她柔若無骨的胴/體緊壓了下去,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她完全赤/裸的雪白胴/體立刻被另外一具赤/身裸/體的健美身軀緊緊包圍了。   他結實有力的雙臂緊緊擁抱著梅廿九柔美的嬌軀,強健而富有彈性的胸膛沒有絲毫間隔的貼著梅廿九光滑豐滿的胸脯,他腹肌塊塊隆起的小腹緊緊靠著她柔軟平滑的小腹,兩個人赤/裸的身軀緊緊摟纏在了一起……   恩客看著懷中光/裸美麗的梅廿九,低下頭吻在她修長潔白的玉頸上,然後拿捏住力道狠狠的咬了一口,她嬌嫩的肌膚微微帶著夏天盛開的荷花清新的味道。   梅廿九低叫一聲,他感覺到她在他身下戰慄顫抖著,便伸出舌頭開始輕舔著她如玉的脖頸,順著她小巧的耳垂、性/感的鎖骨,然後向下轉移到她高聳的胸脯上……   他含住了她胸前的蓓蕾,開始吮/吸舔弄,同時伸出手來握住了她飽滿的豐胸,她美麗的胸/部在他的粗糙的大掌揉捏下綻放出不同的形狀來,他滿意地看著她在他肆意的挑/逗下,全身顫抖蜷縮成一團,如花瓣的櫻唇中也逸出了誘人的輕吟聲……   她羞怯的呻吟聲頓時讓他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而想深深佔有她的慾望如脫韁的野馬一般,驅使得他不禁也低低呻吟了一聲,他迫不及待地分開她兩條修長的大腿,在她雙腿間柔滑嬌嫩的妙處逡巡摩挲半天,終於找準方向,他摟著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猛一沉身,便攜著昂揚的慾望,長驅直入到了她的體內……   他先是動作輕柔,而後在翻山倒海的慾望下,便開始勢如破竹,酣暢淋漓,縱橫馳騁地在她身體裡狂野律動起來……他一邊在她的身體裡瘋狂地抽/動,一邊不停地親吻著她的身體,她白皙細嫩的肌膚膩若凝脂,滑不溜手,汗水不停從他身上流下,滴落在她高聳起伏的胸脯上……   梅廿九柔若無骨的纖腰如風中柳絮,隨著恩客的重撞猛擊而顫動,在他狂野的侵佔肆虐下,她分開在他身體兩邊的玉潤修長的粉腿微微發顫發抖,而千嬌百媚,清秀美麗的緋紅玉靨也嬌艷如花。   看著身下如春水般柔軟的梅廿九,聽著她媚人的呻吟聲,恩客感覺銷/魂直蝕骨,他粗重地喘息著,呻吟著,不停地向著她進攻與索取……兩人粗沉的喘息和嬌媚的呻吟聲,交相輝映,帶著無盡的誘惑,瘋狂地衝擊著彼此狂亂震動的心臟。   眼前似綻開火樹銀花,春色無邊。   恩客咬著牙,感覺自己已經無法控制住想要爆發的慾望,可是越是刻意的壓抑,那種快感越是強烈,他強健高大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竟然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衝刺的頻率。   他看著她在他身下戰慄著全身綿軟達到了高/潮,而後他的慾望才終於爆發,一股股灼熱的精華噴射而出,深入在她的身體裡面……   他趴在她身上,兩人彷彿一起在這場奮不顧身的歡愛中死去了一般,半天都沒有動……只是四肢交纏,緊緊相抱著。   春宵苦短。天空似已開始濛濛亮了。   半晌,恩客從梅廿九柔軟的胴/體上起身,他坐在床邊,怔怔看著她良久。   他濃濃的劍眉微蹙。再照這麼下去,他一定會控制不住想要她每時每刻都留在他身邊。   如今,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他已經竟然開始控制不住地想她了。   想她身上的芳香,想她柔滑無骨的身體,連她的哭泣與掙扎他都想。   他現在已經為她瘋狂而變態了。   可是,不是當初從一開始就注定他要瘋狂了麼,為她?!   空氣中還殘留著歡愛過後的氣息,恩客穿好衣物,站在床邊,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梅廿九,彎下身為她蓋好錦被,然後悄然開門,閃身出去。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梅廿九睜開了在錦帕下的那雙美眸,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拉起錦被蓋住了自己的頭……   ……   拐角長廊外,梅廿九的隨身侍女琉璃束手低著頭,不敢抬眼看著恩客。   恩客看了一眼琉璃,淡淡道:「好生伺候著她。」   琉璃慌忙應了,恩客點頭道:「相信莫墨指派的人不會讓我失望。」   琉璃深施一禮道:「琉璃一定盡心盡力,不負莫嬤嬤,和,和爺的重托,照顧好九小姐……」   恩客看她半晌,方道:「你放心,你家的事情我會放在心上的……」   琉璃哽咽著盈盈拜倒,道:「多謝爺肯為琉璃一家做主。」   恩客負手道:「不用謝我,你只需按照我的囑咐去辦事就好。」   琉璃感念地頷首,她還未抬起頭來,恩客身影一閃,已飛身躍上屋簷,很快便消失在黎明的黑暗中,就如他來時一般,悄然無影蹤……   ……   梳妝台前,琉璃拿著木梳替我細心地梳理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青絲。   我拉緊了身上半褪的長袍,遮掩住胸口露出來恩客昨夜在我身上留下的點點紅色吻痕,我不禁暈生雙頰。   我看著琉璃靈巧的小手在我頭上擺弄,怔怔半晌,我從銅鏡中望著琉璃,突然開口道:「琉璃,你可知道昨夜來的人是誰麼?!」   琉璃的纖手一顫,手中的木梳差點掉落在地上,她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地回話道:「我,我,小,小姐——我——」   我看著銅鏡中琉璃驚惶失措的小臉,不由苦笑一下,道:「琉璃,你不用緊張,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說完我將頭調轉回鏡中,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色,半晌不再言語。   做了人以後,所有離奇的遭遇都讓我趕上,現在連琉璃都有事情瞞著我,我這個人做得有點太失敗了。   而琉璃低頭看著自己穿著繡花鞋的腳,咬著唇也不說話,良久,她抬起頭來,看著我,一雙明亮的眼睛裡閃著淚花,她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我的腳下!   我嚇了一跳,連忙站起,想要將琉璃攙扶起來,但琉璃卻怎麼也不肯起來,她似鼓足了勇氣,開口說道:「小姐,我——」   章節31   琉璃一雙明亮的眸子已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欲語淚先流。   她哽咽著道:「小姐——琉璃也知道瞞著小姐是不對的,小姐一向待我如親姐妹,可,可——」她流著眼淚跪伏在我腳邊。   我聞言蹲下身來與她面對面,我直望著她的眼睛,道:「琉璃,這麼說,你,你竟知道那人,那人是誰了?!」   琉璃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半晌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面色煞白,握著椅腳的纖指關節因用力已泛白。   琉璃抬起眼,怯怯道:「小姐,請原諒,原諒琉璃,非,非琉璃不想說,實是,實是不能說……」   我沉默半晌,歎息一聲,將琉璃從地上攙扶起來,我苦笑道:「琉璃,你不說也罷,我知道你必有你的隱衷……」   不久前的那晚恩客來時我有呼救過,琉璃本應出現的,但她知而避退,說明她事先早已明白我房中有客人,並且清楚這位客人是誰,不然憑著她對我的愛護,她定會衝進房中保護於我的,而不會任由恩客對我為所欲為。   先前莫嬤嬤在時,每逢恩客要來時,她定會先譴開我身邊的丫鬟,丫鬟中就包含當時的小琉璃,而讓我獨自一人等著恩客的到來,無論我房中發生任何動靜,絕沒有人來打擾。   如今琉璃也開始如此,難道莫嬤嬤生前對她有交代?!   這個恩客究竟是誰?他的權勢真的這麼大麼?   剎那間我感覺自己就像只渺小的螻蟻一般,隨時可以被恩客一手捏死。   他操縱著我所有的一切,我插翅也難逃。   琉璃垂淚道:「琉璃有愧小姐的厚愛,我,我……」   我將頭調過一邊,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回過臉來,我強笑道:「傻丫頭,這也不能怪你……」話雖如此,我的心中卻充滿了失望。   但是失望又如何?   琉璃既不肯說絕對有她的苦衷,若是真的逼她說出真相,反倒連累了她,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我茫然地走到梳妝台前,風從窗外吹進來,吹亂了琉璃剛幫我梳理好的青絲。   我拿起台上的木梳用力攥在手中,木梳的尖齒深深戳進我的掌心,琉璃見狀忙奪過我手中的木梳,拉過我的纖手一看,我如玉的掌心中已有幾道微微的血痕。   琉璃哭泣著道:「小姐,小姐,你何苦這樣,我——」   她看著我半天,忽道:「小姐,我,我這就告訴你罷,那,那人,便是——」   她話還未講完,我已輕輕抬手阻止了她。   恩客是誰,我自會去尋找答案。   從恩客每回神秘的出沒以及讓我蒙上錦帕的行徑來看,他應該是極為忌諱被人發現他的身份的。我若是從琉璃口中得知了他是誰,按照我的個性,我不以為我能裝作若無其事。   而且倘若被他知曉是琉璃洩露了他的秘密,那琉璃就該受無妄之災了。   我不能讓琉璃為了我而受到什麼處罰。   這些年我身邊真心對我好的人不多,我不希望因為我又讓一個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反正,我一直是恩客的俎上之肉,就任由他宰割罷了。   況且知道了有何用,我的清白早已失去,而且現在他還是我的入幕之賓,知道他是誰只會徒添煩惱,何必如此強求?!   但,若是對恩客全然一無所知,我又心有不甘,如哽在喉。   我心亂如麻,全無頭緒。   ……   正和琉璃無言淚眼相對時,一個小丫鬟一路碎步進來,手中拿著一張精緻的請帖,靦腆地對我笑道:「九嬤嬤,白將軍又給您發帖子了,將軍府上有人來,要奴婢一定要將這帖子交到嬤嬤手上,那人說了,將軍有交代,請九嬤嬤務必賞光,前去助興。」   我接過請帖,素色雅致的帖子封套上寫有幾個龍飛鳳舞的幾個蒼勁大字:「歡喜閣梅廿九親啟」,我將封套中的帖子打開,裡面是帶暗紋的素色小箋,上書意思是「柳回青眼,桃報春靨,正是春光正好時,將軍府將辦煙花三月賞花會,務必請九姑娘前來賞花助興」云云。   我拿著帖子,默默無語。   如今有關花的一切是我的軟肋,因為它抵達了我的內心深處,觸及了我麻木生活下靈魂的痛處,讓我黯然神傷。   讓個曾經是花妖的人去賞花,豈不是觸景生情,往傷口上撒鹽麼?!   但這花會還是要去的,因為我現在已經是人,是人就要遵守人的處世規則。   我們要趨炎附勢,要察言觀色,要奴顏婢膝,才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道卑微地生存下來。   我淡淡地對小丫鬟道:「我知道了,你給將軍府來的人回話說,多謝將軍的一片美意,梅廿九定當前去助興,還有,順道叫青瓷打賞了他去。」   小丫鬟低聲應了,便退了下去。   琉璃望著我,還要再說什麼,我歎了一口氣,道:「琉璃,來幫我挽個髮髻吧。」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桃花李花枝頭春意鬧,彷彿在一夜間,紅了桃,白了李,像織錦,花團錦簇,又像山水畫,濃妝淡抹總相宜。   白將軍的花會就辦在將軍府的小山坡上,賓客遊人如鯽,人聲鼎沸。   滿山坡的花枝綴玉,繽紛怒放,奼紫嫣紅。   儼如粉黛的桃花,潔白似雪的梨花,燦如黃金的迎春花,花瓣紅的香醇,白的清雅,黃的脫俗,一齊嘟著嘴兒笑。加上香車美人,衣香鬢影,更是美不勝收。   白將軍已叫人在一片桃花林中擺好了宴席,地上鋪了紅氈毯擺上了小方桌,上面擺滿了時令果蔬,特色小點,當然醇厚甘香的美酒必是不可少的。   文人墨客、英雄雅士、如花美眷早已在桃花林中圍坐成一圈,三三兩兩,低低竊語,細細賞景,或作畫,或吟詩,或賞花,或飲酒,或插科打渾,一片融洽熱鬧景象,真是「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好一幅桃花樹下的踏春圖。   白將軍在帖子上並沒有要求我多帶人來,因此我便只帶著琉璃單獨赴會了。   臨出歡喜閣時,汝嫣站在我的房門邊瞧我半晌,一張俏臉突然有點羞紅。   我瞥見她難得一副靦腆羞澀的樣子,便笑道:「汝嫣,有何事麼?」   汝嫣猶豫了半晌,才將身後的纖手伸到前面來,她長長如青蔥的手指緊攥著一封信箋。   琉璃一邊為我披上一件素白色的長外袍,一邊笑著問汝嫣,「汝嫣姐姐,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汝嫣低下頭去,俏臉微紅道:「你,你們不是要去赴花會麼?那,那能遇見不少文人墨客吧?」   我頷首微笑道:「是,所謂賞花會,無非就是吟詩作畫的賞花之事,怎麼了汝嫣?」   汝嫣低著頭,輕聲道:「那,那你們就能見到那位叫沫連水的公子了?」   「沫連水?」我仔細在腦中回憶起這個人的模樣,道:「他是我們歡喜閣的客人麼?」   汝嫣紅了臉道:「不是,曾經在一個宴會上見過他。」   我「哦」地一聲,饒有興味地看著汝嫣,汝嫣看見我臉上戲覷的微笑,不由羞窘地扭轉了身,道:「哎呀,阿九,你——」   我笑著便不再捉弄她,道:「天下誰人不識沫連水,他是大名鼎鼎的詩人,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不是麼?!」   汝嫣的臉上有一絲如夢如幻的光芒,她低聲道:「他的確是個才子……」   我微笑道:「汝嫣你突然提起他,可是有什麼事麼?」   汝嫣點點頭,含羞地將手中的信箋遞給我,道:「我,我寫了一首詩,想,想讓讓他指教一二……」   我接過信箋,看看汝嫣,抿著嘴笑,道:「你為何自己不去?」   汝嫣如玉的脖頸已經紅透,她低下頭去,聲音細如蚊,「你,你幫我交給他,好麼?」   我點點頭,將信箋放入長長的衣袖中,道:「那好,我就幫你把信交由他。」   汝嫣抬起螓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便鳧娜地出了房門。   我望著她纖細的身影,捏著袖子裡的信箋,悄然在心中歎息了一聲。   ……   「九姑娘,嘗嘗這新上的枇杷果子……」將軍夫人阮靜橋微笑著,從面前的桃形龜紋銀盤裡拿起一個橙黃色的果子,遞給我。   我連忙躬身謝過,接過果子。這枇杷是南方特有的珍稀水果,因形似琵琶而得名,其果肉柔軟多汁,酸甜適度,味道鮮美,被譽為「果中之皇」,因為比較稀罕,所以身價不菲。也只有在將軍這樣的達官貴人府邸中才能見到。   我拿起枇杷果子一看,果子通體圓潤金黃,上面還帶著一層微小的白絨毛,煞是可愛。見我喜歡,將軍夫人阮靜橋笑道:「嘗嘗罷,很甜的。」   我含笑著點了點頭。琉璃幫我剝了一個,一嘗,果真汁多味甜。   阮靜橋美目流轉,望著我出神。我覺察到了,轉過臉,正好與她的視線相對,她掩飾著又將桌上的刻花鎏金蓋碗推到我面前,道:「來,九姑娘,這些點心也不錯。」蓋碗裡裝的都是精緻的糕點與蜜餞。   我趕忙笑道:「不敢有勞將軍夫人,阿九謝謝了。」   阮靜橋笑道:「你跟我客氣什麼,早晚都是自己人……」話一出口,她有點發覺不對,便含笑不語了,但眼波卻還停留在我身上。   我不知將軍夫人話中的含義,便也笑笑不作聲。   今兒打一來將軍府,我便被將軍府的管事劉浩哲安排在將軍家眷的這桌上坐下,更讓我覺得訝異是,將軍夫人阮靜橋還非拉著我要我坐在她身邊,而絕絕與白子蓮則一直臉帶笑意地望著我。   不是叫我來陪客人的麼?怎麼會和將軍的女眷同坐了一桌去?   我覺得自己的身份不能堂而皇之地與她們平起平坐,於是連忙站起便要另尋他座。   但絕絕攔住了我,她望著我,聲音清脆如黃鶯,道:「九姑娘,你就好生在此坐著吧,這是將軍的意思,今日你也是客人呢。」   我正還待推辭,阮靜橋柔聲道:「九姑娘,你坐下吧,將軍吩咐過了,今日純粹是讓九姑娘來賞花,不是來陪客的,你不必多慮。再說,咱們坐一塊兒聊聊家常有多好。」   我聽了她們的話,不由還是帶著疑慮望向不遠處正在招呼客人的白若愚將軍。   白將軍站在一棵高大的桃樹下,正與一位客人正在寒暄,他感覺到了我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回過臉來,見我正瞧他,便頷首朝我微笑,他的身形高大,眼神明亮,牙齒潔白,端的是一表人材,並不似尋常武將那般五大三粗,倒有幾分文士的翩翩風采。   我含笑向他微微施禮,但心中卻有點奇怪,將軍今日不叫我來陪客,到底是有何打算。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就聽從安排吧,我便款款落座,坐到將軍夫人阮靜橋的身邊。   白子蓮望著我正拿著枇杷的手,道:「阿九姑娘,你的一雙素手很美呢,你也彈琴麼?」   我含笑點頭道:「是的,不過甚少彈,我們歡喜閣專門有位琴師,名為容子佩,她的琴也彈得好。」說完,我看著白子蓮,道:「我聽過白小姐彈的琴,很是悅耳動聽……」   白子蓮嬌憨地笑著,偏著腦袋問:「真的麼?」我點點頭。   她那張俏臉微紅,絕絕在一旁笑道:「總算有人誇了,瞧把你這小丫頭給高興的。」   白子蓮偎依在阮靜橋的身邊,嬌羞地將臉埋在阮靜橋的肩膊處。   絕絕望著我,今日她身著一件玫紅色的寬袖對襟衫,腰間繫著深紅色的絲帶,稱得她明艷動人,她的眉梢眼角流露著萬種風情,與身著淡綠春裝、嫻雅文靜的阮靜橋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不禁在心中讚道,白將軍好福氣,妻妾都如此出色,該是只羨鴛鴦不羨仙了吧。   正想著,突然感覺有人在看我,我悄悄用眼角的餘光回望,卻是白將軍。被我逮了個正著,他的一張俊臉似乎有點發紅,他有點尷尬地調轉開頭。   我趕緊低下頭,不敢再四處張望了。   絕絕沉吟一會兒,對我道:「九姑娘,絕絕想冒昧問一下,那日洛王爺——」   我聽到「洛王爺」三個字便渾身一緊,但還是強裝鎮靜,聽著絕絕將話講下去。   絕絕望著我又瞟了一眼正豎著耳朵聽的白子蓮,道:「請九姑娘莫要見怪,絕絕只是對於那日洛王爺突然將九姑娘帶走一事有點好奇,能讓洛王爺在聽琴的半途,撇下眾人而去的人,想必與洛王爺關係非淺——」   言畢,她試探地看了我一眼,我低垂著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半晌,我勉強抬眼一笑,道:「那日阿九不告而別還請夫人們見諒,洛,洛王爺將阿九帶走,是,是因為阿九冒犯了他,所以——」   一旁靜靜傾聽的阮靜橋突道:「九姑娘這麼溫婉可人,又怎會得罪了洛王爺?」   我苦笑一聲,沒有作聲。   絕絕一雙妙目在我臉上逡巡半晌,想要尋找出點端倪來,但見我低垂著眼簾,一時也無法追究詢問下去。   末了,她笑道:「人都說女人的心海底的針,依我看哪,男人的心才是籠罩在雲霧中的,就連這般冰雪聰明的九姑娘也有猜不透男人的時候,你們說,那我們這些愚鈍的豈不是更沒了活路……」   白子蓮「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道:「小嫂嫂,我怎的覺得你說得就像個怨婦似的?」   絕絕瞄了白子蓮,半晌不言語,突然卻也笑出聲來,道:「好吧,算我是怨婦好了,過會兒等洛王爺來了,我倒要看看你心裡怨不怨?!」   白子蓮羞紅了臉,期艾地說不出話來。   阮靜橋也笑道:「妹妹莫要害羞,你正好可以將那日他未聽完的曲子彈予他聽……」   白子蓮掩住一張紅透的俏臉,不依道:「兩位嫂嫂,你們總要取笑人家!我不是說過了麼,人家,人家只是覺得他,他是英雄,所以,所以……」   絕絕與阮靜橋互望一眼,都忍不住含笑搖頭。   阮靜橋道:「好妹子,嫂嫂不捉弄你了,不過等會兒洛王爺來了,須得請你去帶他四處逛逛園子才好,以盡地主之誼。」   白子蓮的如玉雪白的脖頸也紅透了,她嬌嗔跺腳道:「嫂嫂們,你們——」   絕絕嬉笑道:「好麼,好麼,不說了,等客人來了再說吧。」說完用一雙妙目掃了我一眼。   而我低垂著頭,心裡一緊,手裡的絲帕被我揪在手心,手指纏繞著不停扭轉。   怎麼,他,他也要來麼?!   那,那我,我還是走了吧?!   1   章節32   我看著手中的絲帕,幾次想站起離開,卻又怕這麼匆匆離去會掃了白將軍與夫人的興,可是那個人等會兒就要來,我,我決計是不想見他的。   何苦再見他,想讓他再次當眾羞辱我麼?想讓自己還未痊癒的心再次淌血麼?   不,我不想再見到他了,我要離開。   我咬著下唇,心中忐忑焦急得連身上也微微發熱,如坐針氈。   將軍夫人阮靜橋發現了我的異狀,關切地詢問我道:「九姑娘——,不舒服麼?怎麼面色這般蒼白?」   我朝她微笑道:「沒什麼,可能昨晚吹了點風,有點頭昏。」   絕絕看著我,道:「那九姑娘可要到客房中歇息?」   我搖搖頭道:「謝謝絕絕夫人,我,我——」   絕絕看著我,美目裡閃過一絲慧黠,她笑道:「九姑娘,若是不舒服就先歇息會兒,不過可不能半途溜走了呵,否則我們家的將軍就該惟我們是問了,你可是他請來的貴客呢!」   我咬著下唇,不由有幾分窘迫,我的那點心思竟然被善於察言觀色的絕絕發覺了。   我牽動嘴角,勉強笑道:「絕絕夫人說笑了,阿九何德何能,竟讓將軍與夫人們如此垂愛,實在慚愧……」   絕絕看著我笑道:「九姑娘過謙了,你既美麗又聰明,我看喜歡你的人有很多呢……」說著,她朝著白將軍的方向,瞇起如絲的鳳眼,促狹地笑道:「那不正有一位麼!」   絕絕說得如此直接與明白,我順著她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見白將軍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也正往這邊望來,我與他的目光相接,我見著他的眼中有柔情有希冀。   我的心一懍,不由開始揣揣起來,剎那間便明瞭白將軍讓我坐在他家眷之中的真正用意了。   可是,這,這,卻不是存心要讓我忐忑與尷尬麼?   我站了起來,紅頭漲臉,朝將軍夫人阮靜橋、絕絕以及白子蓮深施一禮,道:「夫人、小姐,阿九今日身體抱恙,突然覺得有點不適,請夫人小姐原諒,阿九先想回去休息,改日再來登門謝罪……」   將軍夫人阮靜橋伸過纖手,輕輕搭在我的手背,發覺我的手冰冷,便憐惜道:「九姑娘,若是身體不適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絕絕打斷了,絕絕對著我道:「九姑娘,你這麼著急著要走,是否是我們太無趣,讓你在此憋悶得慌罷?」說著掩袖咯咯笑了兩聲。   我聞言趕緊道:「不是,不是,絕絕夫人何出此言?阿九抱歉,實是我——」   白子蓮站起用一雙柔荑握住我的手,誠懇道:「九姑娘,你不要走,過會兒我彈琴與你聽好麼?」   我看著白子蓮天真而懇切的俏臉,一時想不出任何可以推托的理由。   正怔神之時,我的胳膊已被絕絕挽住,她笑著對我說:「來,九姑娘,我帶你四處走走透透氣,這樣你就不會頭昏了……」   說話間,已拉著我起身帶著我向白將軍走去,我還來不及落荒而逃,便被她拉到白將軍跟前。   ……   絕絕將我推到白將軍的面前,笑道:「九姑娘來了半天了,總不能不和將軍打聲招呼就走罷?」   「哦,怎麼,你要走?」白將軍聞言看向我問道。   「我,我覺得有點不適,想先行告退——請將軍恕罪——」我低頭囁嚅道。   「是麼?是哪裡不適?嚴重麼?」白將軍言語裡有著關心與急切。他看著我,情不自禁便伸出手來,想扶住我的肩頭,但手剛一伸出,便意識到什麼,忙收了回去。   「不,不礙事,多謝將軍的關心——」我不敢看他那雙明亮而關切的眼睛。   絕絕在一旁掩袖笑道:「阿九妹妹,還是讓將軍帶你到處走走散散心罷,不定待會兒病就好了,今兒天氣這麼好,不去賞花可真是可惜了。」說完朝白將軍打了個眼色。   白將軍倒有幾分侷促,他看著我道:「九姑娘,你意下如何?」   我還沒有回話,絕絕已經一手一個將我們扳過身,從後面推搡著我們向前走,道:「將軍,您還問什麼,就這麼去罷——」   ……   春光明媚,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   白將軍帶著我在桃花林中漫步,空氣中充滿著花瓣淡淡的香氣,偶爾幾聲鳥鳴,更顯幽靜。   在一個賞花視野寬闊的山凹處,我們停住了腳步。身後便是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觀景台閣樓,說是臨時搭建,但依舊氣派精緻,可以容納下不少人在其中觀景飲酒。   不過我和將軍都沒有進去。   將軍說過,他和我一樣,都喜歡融入到自然中,不喜歡被羈絆於一處看風景。   一陣清新的微風吹拂,我微閉上眼睛,思緒在一片花海中翱翔,一股淡淡的哀傷與痛楚從我的心底深處慢慢泛了上來。   桃紅又見一年春,腸斷花樹欲盡頭。   花依舊,而我卻孤單地在這個花季裡日漸凋零,一顆心失落得再找不到回歸的方向。   終究還是宿命麼?亦或是我的孽障?   參不透,也掙不過。   默立半晌,我撲扇著長睫毛睜開了含淚的眼眸,卻見一雙深沉而溫柔的眼睛在望我。   我的臉色微紅,白將軍有點侷促與失措,他清清嗓子,道:「今年這花開得不錯。」   見我沒有答腔,他接著說道:「小時候我天天就指望著這花趕緊凋謝了去……」   我抬起眼,眼中有詢問。   白將軍忽地笑道:「花謝了,不就長果子了麼?長果子了不就可以吃了麼?」   我不由掩袖一笑,白將軍看著我,歎道:「你可算是笑了——」   我的笑容一凝,白將軍又道:「看著你一副蛾眉緊鎖的模樣,為何總讓我揪著心?」   我低垂下眼簾,他伸出手來,輕輕將我的臉抬起,深深地看進我如水的眼眸裡去。   他的眼裡有驚艷與迷戀,怔怔半晌,他才從失神中驚醒,對著我說道:「知道麼,此時的你應用這句詩來形容:胭脂鮮艷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媚,若將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紅花自美。」   我紅了臉,將頭一偏,輕輕晃開他的手,道:「將軍過獎了……桃花那麼美,阿九怎敢妄自與之爭艷?」   白將軍低聲道:「你,比桃花還美……」   我避開他火熱的眼光,輕聲道:「將軍,我們,我們往回走罷……」但他卻沒有答話,只是伸過手,握住了我的一雙纖手,他的手掌寬厚而有力。   我連忙要將手抽回,但他牢牢握住不肯放手,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他卻一直向前靠近我,直到我的脊背靠在了一顆老桃樹粗糙的樹幹上,他才止步。   他低下頭來,鼻息就在我的臉畔,他輕聲低語道:「怎麼,你怕我麼?怎麼一直在逃著我,躲著我?」   我低頭不敢看他,只是低聲道:「將軍言重了,阿九並沒有逃著躲著你——」   他輕笑一聲,道:「是麼?可是你知道麼,你逼開我時,我的感覺就好比我是大灰狼,而你是一隻小白兔,時刻警惕著我——」   我抬起眼看他,他英氣逼人的俊臉上笑意盎然,我紅了臉,不知該怎麼接他的話。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輕歎一聲,終究還是放開了手,他低聲道:「我不勉強你。」   我正要答話,卻突然被身後閣樓裡傳出的聲音嚇了一跳,「哎呀,怎麼就鬆手了?只差一點就大功告成了呀!」   白將軍也蹙著劍眉望向說話的人,閣樓裡笑嘻嘻地出來了一個清秀的男子,一身月白的長衫隨風飄逸,如墨的長髮用玉環箍住,眉梢眼角間俱是狂放不羈的氣質。   清秀男子手中提著一把筆,望著將軍與我,俊秀的臉倒帶了幾分懊惱:「正在此作畫呢,只差一點就將你們畫好,誰知將軍竟放手了!」   白將軍看清了來人,不由笑道:「沫連水,原來是你!」   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沫連水!我看著他,紅著臉朝他施了一禮,而沫連水則笑著朝我頷首。   沫連水上下打量著我,笑著道:「相必姑娘就是歡喜閣的九姑娘,久聞艷名,今日得見,果真驚為天人。」   我牽動嘴角笑笑,沒有應聲。   白將軍問沫連水:「你作畫便作畫,為何將我倆給畫了進去?」   沫連水笑道:「滿目繁花似錦,英雄美人不請自來,偏入了這景,不畫出來豈不是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白將軍眼睛一亮,道:「真的畫了麼?那給我看看。」說著便要往閣樓裡走去。   沫連水看著我,道:「九姑娘可否願意看我畫的你?」   我含笑點頭,卻有點羞赧,不知沫連水這個風流不羈的才子,會把我和將軍畫成什麼模樣,天哪,千萬不是春宮圖才好。   我探手入袖,摸著袖中的信箋,心中暗想這信何時交由他才妥當。   沫連水已作了請入的手勢,我隨著他進到了閣樓裡,才一進去,我不由目瞪口呆。   原來閣樓裡滿是人。   見白將軍與我入內,眾人都立起,朝著我們作揖微笑,白將軍很快從驚愕中恢復了常態,與他們寒暄說笑,只有我覺得自己全身都羞怯地發熱。   幸虧方才沒有與白將軍有過多的親密動作,否則不是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活生生出演了一出曖昧的好戲?   還沒有徹底從羞怯的感覺掙脫出來,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在呼喚著我的名字:「九姑娘!」我聽著有點耳熟,轉頭一看,原來是鶯燕苑的頭牌趙如姿。   她美眸清亮,粉頰櫻唇,一身嫩黃的紗衣,外罩寶藍的大氅,飄飄如風,美麗脫俗。   趙如姿看著我,笑道:「幾日不見,九姑娘倒更標緻了些。」   我笑著搖搖頭,道:「哪能及得上姐姐——」趙如姿款步過來,握著我的手,道:「你要這麼說,我可要自慚形穢了。」   我笑道:「姐姐今日也來賞花麼?」   趙如姿俏臉一紅,朝著沫連水努努嘴,道:「還不是為了他麼?!」   我正詫異,沫連水已在畫案邊叫道:「如姿,快幫我研墨來!」   趙如姿脆生生應了,便鳧娜地走至沫連水身邊,伸出纖纖玉指,開始為他磨起墨起來。兩人偶爾目光相對,卻是脈脈含情。   我捏著袖中的信箋,心倒是有點涼了半截。   正出神中,本在低頭看畫的白將軍突然抬眼望向我,作手勢讓我也走至他的身邊。   我過了去,卻看見畫案上平鋪著一幅丹青,畫中的繁花團簇,色彩艷麗,畫工細膩,如夢如幻的背景中,有一對俊美的男女在執手含情對視。   畫中的男子一身玄色長袍,丰神英氣,表情柔和,而畫中女子則一身素白裙襦,如雲的秀髮低挽,眉如遠山,目如秋水,櫻唇不點則紅,雖是一身素裝,但在滿山絢爛的花樹下,卻更顯飄逸脫俗。   這一對畫中人眉目傳情,形象鮮明,栩栩如生,看得週遭的人是讚不絕口。   白將軍看著我,嘴角也含著笑意,我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   沫連水看著我和白將軍,笑著將丹青上的人物補畫全、潤色,然後從畫案上的貼花白瓷高足缽中抽出一支筆來,提筆蘸飽了墨,在畫上開始題詩,詩云:「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自多情;閒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杆人自憑。」   他寫的是楷書,落筆峻峭險勁,法度森嚴,於平正中見險絕。   能詩能畫能寫,沫連水果然是城中第一才子,莫怪有那麼多的紅顏知己喜歡了。   白若愚將軍讚道:「畫好,字也好!」   沫連水笑道:「將軍,如此美人在此,不如你也來題詩一首如何?」白若愚凝神片刻,望了我一眼,淺笑道:「也可。」   說完,他從趙如姿的纖手中接過毛筆,接著在沫連水的詩後題上:「憑欄人向東風倚,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落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沫連水撫掌笑道:「好,好,如此一來,便完美了。將軍的草書用筆變幻莫測,縱橫跌宕,勾連迴環,頓挫起伏,有若天成。沫某佩服佩服!」   白將軍朗聲大笑,道:「不敢不敢,白某在大詩人面前獻醜了!」周圍頓然笑聲讚許聲一片。   白將軍看著沫連水道:「此畫就給了我吧?」   沫連水偷眼看我,卻戲覷地瞧著白將軍道:「不成,這畫我得留著。」   白將軍道:「為何?」   沫連水笑道:「我要用來討美人歡心,不可麼?」   白將軍倒是有幾分發急,道:「沫連水,此畫你就給了我吧。」   沫連水斜睨他一眼道:「那,將軍得拿百壇上好的甘露美酒來換!我要那『桃花美人』三十壇,『瓊花露』三十壇,『竹葉青』二十壇,『秋自露』二十壇,何如?!」   白將軍沉吟片刻,笑道:「沫連水,前面你所說的美酒倒沒有問題,至於『秋自露』,你是故意的吧,明知將軍府每年只出三十壇這種陳年佳釀,你卻要去了一大半!」   沫連水哈哈笑道:「那要看將軍你是覺得畫重要呢,還是美酒重要?」   白將軍看著沫連水,佯作咬牙狀,道:「成交了!」   沫連水得意地仰天大笑,對趙如姿道:「看樣子這白將軍是願意為美人一擲千金了!如姿,這下咱們有段時間可以不愁酒喝了,哈哈——」   趙如姿美目顧盼,瞧我一眼,便抿著嘴兒笑。   眾人正在熱鬧間,突聽得白子蓮清脆的聲音從閣樓門口傳來,「噫,原來這裡如此熱鬧?」   說話間,白子蓮苗條纖細的身影已經婀娜進了門,身後還跟著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她一進門,喧鬧的人群中立刻安靜了下來,不是為她,而是因為白子蓮身後的男子!   那男子長身玉立,英俊挺拔,華貴卻魅惑,雖然總帶著一副懶洋洋的神情,但週身卻散發著一陣冷意,讓人不敢正視他,而折服於他的威懾之下。   他便是洛宸天洛王爺。   見到眾人朝他行禮,他淡淡一揮手,道:「免了吧。」然後環顧四周,道:「何事如此熱鬧啊?」   白將軍迎上前去,笑道:「洛王爺大駕光臨,白某蓬壁生輝!方才是因為沫連水為白某作了幅圖,眾人正在研討指教,沒料到王爺便進來了。」   洛宸天「哦」了一聲,道:「是什麼圖,讓本王也瞧瞧。」   白將軍瞧瞧我,有點作難,但沫連水已上前將洛宸天引自畫案前,道:「王爺請看,便是這幅圖,請王爺瞧瞧這畫與白將軍及九姑娘可相像?畫出了那種韻致沒?」   聽到「九姑娘」三個字,洛宸天驀地抬起頭來,掃了我一眼,眼裡的冷冽讓我不禁往人群後退縮了一下。   洛宸天仔細看了看圖,又看了看畫上的題詩,道:「嗯,不錯,畫好,人也美,確實是丹青精品。」   沫連水笑道:「多謝王爺誇獎。」   洛宸天轉向白將軍,淡然道:「看不出來,白將軍竟也是能文能武之人,詩題得不錯。」   白將軍低聲道:「不敢當,白某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洛宸天道:「白將軍自謙了,看畫中,白將軍與九姑娘倒是天生的一對,只可惜本王晚來一步,錯過了如此的濃情蜜意……」   白將軍的俊臉有點發紅,倒也不知如何回應洛宸天。   洛宸天言畢,遠遠地看著我,眾人看著他嘴角含笑,魅力四射,如沐春風,但我卻從他那雙不笑的眼神裡發現了他藏在微笑表情下的森然冷意。   洛宸天見我怯怯地低下頭,便將目光移向白子蓮,笑道:「子蓮妹妹,此情此景,何不彈奏一曲來助興?」   白子蓮嬌憨地點頭答應,直率純真的她一向視洛宸天如英雄,滿心的崇拜,如今他一開口要聽琴,她忙令丫鬟去取琴來以彈一曲。   趁著眾人不注意,我悄然隨著丫鬟一起退出了觀景台閣樓。   我在山坡花林間彷徨徘徊,滿樹花開,美麗如昨,但陣陣清風吹過,卻落英繽紛,滿地殘紅。   遠遠傳來飄渺美妙的琴聲,依稀是趙如姿在輕吟淺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   良辰美景奈何天,如姿竟唱得如此哀怨悵惘。   我徜徉在桃花林,在滿天繽紛的落英中,前塵往事如潮水般湧上腦海,讓我覺得心痛難耐。   這一番紅塵韶念,是誰丟棄了最初,又是誰輕染了流年?   那一片絢爛明朗,是誰妖冶了荼蘼,卻是誰虛無了過場!   愁緒無覓處,只得,紅了眼眶,瘦了相思。   1   章節33   一輪皓月當空。   夜晚的將軍府,依舊張燈結綵,熱鬧非常。   不同的是因了此次花會,將軍府邸對岸的花林中,懸掛起了各色宮燈,有淺米色的、淡紫色的、桔黃色的,散發著夢幻的色彩。   而那些變幻的色彩,讓這夜色更加迷離幽靜起來,散發著紙醉金迷的韻味。   大堂內,酒已過三巡,酒酣耳熱,賓主盡歡。   白將軍與洛王爺同坐一桌,兩個尊貴的男人把酒言歡,倒也融洽,至少看起來是如此。   洛宸天今日是獨自一人前來,只隨身帶了兩個侍衛也狼與錦衣,在他身後站著。   遠遠地,我捕捉到錦衣的眼神,她朝我眨眨眼睛,我不由朝她露齒微笑。   但隨後洛宸天望過來的一道冷酷邪魅的眼神便將我的笑容扼殺了一半,笑容僵在我的臉上很快便逐漸消失了。   我低下頭,擺弄著手中的絲帕,不再朝他看。   這一屋的英雄豪客們杯觥交錯,喧嘩亢奮,樂不可支。   我身旁不遠的桌子上,沫連水左手拿著酒杯,右手提著青釉鳳首龍柄酒壺,逢人便敬酒,不停與人換杯推盞,一張俊秀不羈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一旁觀望的趙如姿終於看不下去,她款步上前,低聲對沫連水說了句什麼,沫連水卻嘻笑著摟著她的纖腰,將她攬進懷中,還湊過臉香了她一下,趙如姿連忙推開他,羞紅了俏臉。   我低著頭,在盤算著汝嫣的這封信有否必要交由沫連水時,身旁卻伸過一隻端著酒杯的纖手來,白玉杯裡盛著琥珀色的美酒,絕絕笑吟吟道:「九姑娘,咱們來喝一杯吧,今兒這酒叫做『桃花美人』,所以要敬美人一杯。」   我趕忙站起,笑道:「阿九失禮了,理應由阿九敬兩位夫人與小姐一杯,承蒙夫人與小姐的照顧,阿九謝過了。」   阮靜橋凝望我片刻,含笑著與絕絕交換了眼色,道:「阿九姑娘,我和絕絕都很喜歡你,你這麼說,就是太見外了。」   我垂下眼簾,低聲道:「阿九身份卑賤,多蒙夫人與小姐不棄,阿九感念不盡。」說著,我舉起酒杯,道:「阿九敬夫人小姐一杯,先乾為敬。」言畢我端酒遮袖將杯中酒飲盡。   阮靜橋與絕絕見此也把酒乾了,我們三人相視而笑。   而白子蓮瞧了瞧我們,端起酒杯,還未等我們出聲喝止,她已經把滿杯的酒一口都干了,酒雖醇厚,卻也是烈酒,頓時把她給嗆得咳嗽起來。   絕絕笑著嗔怪道:「哎呀,妹妹,你倒著什麼急呀,酒要慢慢喝才好!」   阮靜橋忙輕拍著白子蓮的背,憐愛道:「是呀,又沒人和你搶,真是個傻丫頭……」   白子蓮捏著嘴,咳嗽道:「可是,可是,我看嫂嫂你們不是一口氣便將酒乾了麼?」   絕絕笑道:「你比不得我們,我們還是有些許酒量的……」   「是麼?那九姑娘也如是麼?」白子蓮嬌笑偏著頭看我,我含笑頷首。   可白子蓮看著手中杯子,卻咯咯笑著叫過丫鬟再給她倒一杯,道:「今兒的酒很甜,好喝。」   絕絕道:「我的小祖宗呀,你可別把它當水一樣喝,會醉人的……」   白子蓮道:「嫂嫂,今日就讓蓮兒高興暢快一下嘛。」   白子蓮是英雄世家的後代,骨子裡流淌的是豪氣與剛強的血液,今夜的美酒飄香與濃厚的歡騰氣氛,讓她找到了那種「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豪爽的感覺,由此她躍躍試試。   阮靜橋笑著搖搖頭,道:「絕絕,就隨她去吧,難得今日大家這麼高興,不僅蓮兒可以如此,咱們姐妹幾個,也可趁此機會『鬥酒十千恣歡謔』!」   「可以麼?!」絕絕一雙妙目裡閃著孩童般頑皮的光。   「當然,你忘了我們也曾隨將軍上沙場,難道還拘泥於這些小節麼?!」阮靜橋笑道,嫻雅的臉上竟也透出一股豪興。   我不由對將軍的兩位夫人肅然起敬。   她們外表看起來雖然柔弱,但能隨夫君征戰沙疆,想必也是女中豪傑,難怪她們對我的出身不以為意,相反言語溫婉,友善示好。   原來她們本是英雄兒女,自然不拘泥於世俗了。   絕絕斜睨我一眼,笑道:「阿九,你意下如何?」   我含笑道:「阿九當樂意奉陪!」   絕絕撫掌笑道:「好!」她拍掌喚過丫鬟,讓丫鬟去拿過酒籌令,再搬兩大罈美酒來。趁著這當口,絕絕又將趙如姿給叫到這桌來湊個熱鬧。   趙如姿過來給阮靜橋與絕絕行了禮,阮靜橋微笑著對趙如姿道:「他們男人們有自己的樂子,咱們今兒幾個女子不能虧待了自己,也湊個熱鬧,來樂呵樂呵。所以叫趙姑娘過來,一起也盡興些。」   趙如姿忙道:「如姿榮幸之至。」   說話間,丫鬟已將酒籌與美酒呈上,絕絕道:「就由我開始,咱們來行酒令,喝酒有個由頭喝得也雅致些。」   說著,她伸出纖手,拿起酒籌樽,搖晃著正要開始行令,沫連水卻晃悠著過來了,他是白將軍多年好友,與阮靜橋和絕絕相熟得很,笑著張口便道:「夫人小姐們好興致啊!」   阮靜橋看著他,淺笑頷首道:「沫兄好酒量,今晚盡見你與別人拼酒來著……」   沫連水卻苦著臉道:「夫人此言差矣,您不知道,這酒啊,看起來像水,喝到嘴裡辣嘴,流到肚裡鬧鬼,走起路來絆腿,半夜起來找水,早上醒來——後悔!酒,真不是好東西!」   他的話說得女眷們都不禁掩袖而笑。   絕絕笑著道:「沫連水,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哦,今天是誰敲了將軍百罈美酒的?竟還在這裡呱噪!」   沫連水朗聲笑道:「唉,難道小嫂子是替將軍心疼了不成?!」   絕絕從嘴裡呸了一聲,道:「我心疼?!我替將軍高興都還不及呢,不過若是我在場,定不會叫你小子得逞了去!」說著,美眸流轉,含著忍俊不禁的笑意。   沫連水搖頭歎息道:「看我是失策了,為了百罈美酒竟將小嫂子給得罪了!」   絕絕佯裝怒狀,道:「你知道就好,快罰酒三杯,就恕你無罪!」   沫連水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正中我下懷,不如這樣吧,嫂子,你們行酒令也算上我一個,今日我就在花叢中當一次綠葉吧。」   阮靜橋笑道:「想必這個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沫連水頷首點頭,道:「對頭,還是嫂夫人瞭解我。」   絕絕道:「好啊,今兒看我不把你灌趴下,我就不收兵!」   沫連水在趙如姿的身邊拉了張紅木椅坐下,道:「我還求之不得呢,哈哈,小嫂子,咱們一較高下如何!」   一旁的白子蓮托腮笑道:「沫哥哥,誰怕誰!」   沫連水朝她吐舌頭扮鬼臉,趙如姿搖頭歎道:「真是沒個正經樣。」   沫連水哈哈笑著,附在趙如姿耳邊說道:「我要是有個正經樣,你還會喜歡我麼?!」   趙如姿紅著臉,礙於眾人在場,便忍住了想掐他的慾望。   ……   酒籌樽裡有酒籌花風令12根,在籌子的上端分別刻有12種花卉名字,下端刻著該行何令,如何行酒等。滿桌合席輪流掣籌,按令上所示的飲酒。   先由絕絕搖酒籌令,抽得一籌,是水仙,令上刻著:衣冠淡雅者飲,行擊鼓傳花令。   沫連水瞧見,對著我和阮靜橋笑道:「嫂夫人衣著素雅,而九姑娘一身素裝,此籌當二位飲。」   我和阮靜橋看了看彼此身上的衣裳,只得飲了眼前的杯酒。隨後,阮靜橋用銀筷敲著碟子充當擊鼓,我拿出一枝琉璃方才摘下的桃花,全席的人開始傳花。   阮靜橋敲著碟子,絕絕與她作了個眼色,阮靜橋的敲擊聲嘎然而止,而桃花恰好落在沫連水的手中。   白子蓮拍掌咯咯笑道:「太好了,現在該沫哥哥吃酒了!」   沫連水拿著花,故作憂鬱狀,道:「我是人間惆悵客,傳花未捷淚縱橫!」言畢仰脖將酒飲盡,眾女子皆為他拍掌叫好!沫連水朗聲大笑,煞是愉悅。   放下酒杯,沫連水又抽了一支花風令,是薔薇,令上刻著:說笑話譏諷者飲,飲畢說一句笑話。   沫連水拿著酒籌令發呆,眾人皆笑,絕絕道:「沫連水,此杯酒非你莫屬。」   沫連水搖搖頭,道:「難道我的名聲這樣差麼?!」眾女子皆笑成一團。   趙如姿托著香腮仰頭看著他,眼裡滿滿的都是愛慕的光。   我看著酒杯的酒,悄然為汝嫣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沫連水將自己的酒喝完,接著說笑話。   他立起,負手在身後,騶有介事道:「前不久,我有一個愛喝酒又懼內的朋友對酒友說:「我妻子很厲害,每回我喝酒便不讓我進家門。」   那個醉鬼說:「我喝醉了回家,先在門外把衣服脫光再敲門。當妻子打開門,我趕緊把衣服扔進屋裡。她看到我一/絲/不/掛,立刻讓我進家門。」   第二天,兩人相遇。那個酒鬼問我朋友道:「喂,昨天你妻子怎麼對待你?」   「咳,別提了!我走到門口,脫光衣服,門開了,我剛把衣服扔出手,這時聽見門裡傳來聲音:「請客官們留意了,此馬車將駛往鬧市集市。下一驛站是花海湖。」   眾女眷面面相覷,然後,不知是誰先笑出聲,眾人一陣狂笑,直笑得花枝亂顫,我笑得伏在桌上,好久沒有這麼笑過了,看來這個沫連水還真是個活/寶/級人物。   我笑著抬起眼,無意間瞥見遠處的桌上,白將軍正往我們這桌看,他觸到我的目光,含笑地朝我頷首,眼裡柔情似水。   我避開他的目光,卻對上了洛宸天冷冷的目光,他看著我,那張英俊冷酷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我垂下眼簾,不敢看洛宸天,沒來由地,有一陣心虛。   可能是喝了美酒的緣故,我覺得自己的臉開始發燙,而心跳也有點急。   這『桃花美人』酒的後勁很大,竟於無形中將人置於醉酒的境地。   ……   幾輪酒令下來,沫連水與眾女子都喝了不少酒,每人的臉上都暈紅一片,醉意醺然。   白子蓮醉態可掬地抽到一支花風令,竟是梅花。令上刻著:姓梅者飲,為全場最尊貴者舞,全席作陪。   白子蓮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將令上的行令大聲地念了出來,卻引得滿屋子一片鼓掌喝彩以及附和聲!   我們愕然地轉過身去,才發覺不知何時,滿屋的人已停止喧鬧,眾人正微笑看著我們這桌子的人在自娛自樂。   眾目睽睽下,我只得站起身,接過琉璃幫我倒滿的美酒,慢慢飲盡。   這杯酒下肚,我更感覺全身綿軟,頭也開始更加暈眩。   我正待要坐下,沫連水卻笑著對我說道:「看來注定是沫某與在場的人有眼福,聞說歡喜閣的九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絕,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正好借行酒令,可以大飽眼福,不亦快哉!」   我囁嚅道:「這,這……」   白子蓮倒是興奮道:「阿九姐姐,這酒令上說你要為全場最尊貴者舞,那可不就是要為洛王爺舞一曲麼?!」   絕絕與阮靜橋互視一眼,一起偷眼望向白將軍,見他正低著頭,將手中的悶酒一乾而盡。   絕絕低聲對沫連水說道:「這個酒令就罷了吧,咱們再來喝酒,好麼?」   沫連水卻搖搖頭,道:「那可不成,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沾了洛王爺的光,怎能錯過?」   他看看絕絕,舉起手中的花風令,笑道:「不僅是九姑娘要舞,你們一個個也躲不過!你們看,上面寫著,全席者作陪。」   絕絕瞪了他一眼,還想再說什麼,白子蓮卻走到我身邊,撒嬌道:「阿九姐姐,上次你跳的舞我還沒有看見,今日你就舞一曲罷,好麼,好麼嘛?!」   我猶豫了半晌,只得慢慢站起。   我用纖手抵住桌面,撐住自己有點搖晃的身體,睜大迷濛的雙眼,朝著洛宸天望去。   遠遠地,依稀看見洛宸天也正望著我,他線條優美的嘴角在慢慢向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在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浮現。   ……   我還在怔神猶豫之時,白子蓮已叫丫鬟送上了一把形制上有聳肩而狹較為短小的琴來,這琴是她經常在宴席上助興而彈奏的樂器。   此琴稱為「紫漆海月清輝七絃琴」,琴身平首雙軫,青玉花形雙足,通體髹紫漆,金徽,七弦。側面刻隸書「海月清輝」,彈奏起來錚錚作響,悅耳深遠。   而沫連水則讓人將鼓架擺上,他用手拍著鼓奏了一段樂曲,節奏歡快短促,激動人心。   然後他回頭望著我們,笑道:「快來,美人們,人生苦短,對酒當歌,別再扭捏了!」   白子蓮已坐在琴邊,點螓首與我示意,纖手一提一彈,美妙的琴聲便從她的手指下流淌出來。   阮靜橋與絕絕見此,從丫鬟手中各接過簫與琵琶,也婀娜上場。   一時間,滿場手指揮動,琴、鼓、簫、琵琶齊聲應和,配合默契,天衣無縫。   鼓點緩慢而輕巧,琴聲低柔,長簫清亮,琵琶宛轉,情生意動,再加上趙如姿飄渺優雅的歌聲響起,「酒香滿樓雲霄散,落花隨酒醉消愁。冬去春來,夢遊醒後臨仙。暖風吹燕,燕依浮雲春歸。曾經冬恨鎖寒窗,離去斷柳最相思,琴弦含淚流成曲……」   聽者如癡如醉,如處仙境,如聞仙樂。   我將身上的外袍褪下,露出我一身白色暗花的飄逸長裙,琉璃將我低低的髮髻高高盤起,因為沒有盤發的固定物,琉璃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根銀筷,幫我插在髮髻上,隨後再替我簪上我那支梅花鑲玉珠釵。   隨後,她看著風姿絕美的我,抿著嘴笑著說,「去吧,小姐——」   ……   曼舞水袖鶴唳舟,粉黛猶濕卷睫盼。   我甩了甩長長的水袖,聽著琴聲,旋轉著徐徐舞進了場中。   我舞動著水袖,時而如「落花流水轉折無痕」般的流暢、飄逸,時而如「花光月影宜相照」般嬌媚低柔,我用風格獨具的水袖舞動揮灑著優美的弧線,舞出賞花人的絕妙風姿。   我的舞姿婀娜、妙曼優美,我的一笑一顰,隨著我的呼吸感應、美目盼兮、移動飄閃,在動中有靜的舞姿中,展現出如千嬌百媚的美感,引得滿屋客人的喝彩與拍掌聲。   但我已看不清所有人,我的眼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洛宸天。   我不是要為全場最尊貴者舞一曲麼?!   那我就盡情地舞動著吧,為我與他的初次相見而舞,為我最後一次想他而舞!   今日在山林花海中,我已想清楚了,從今往後,要將他徹徹底底地放開,我不想再一直沉浸在過去憂傷而痛楚的回憶裡了。   醉了也好,笑了也好,哭了也好,癡了也好,到最後,什麼都忘了吧,什麼都放了吧!   ……   音樂隨著白子蓮與絕絕的指快音促而急切激越,沫連水隨著我的舞蹈動作和情緒的變化而靈活、巧妙地變換鼓點,阮靜橋的簫聲越發激昂,絕絕的琵琶更是錚錚作響,趙如姿的歌聲高亢清越,在場所有人的情緒都達到了一個高峰。   我舞動著長長的水袖,纖細的身形進行著松、緊、伸、縮、躍、旋、騰的動作,而水袖的出、收、揚、沖、搭、撇、繞都與我的身體如影相隨。   滿場紗動、裙動、影動。   我在水袖回袖時送肩,收肘並迅速抓袖,最後用指的撣力將袖子衝出去,素色的水袖柔軟時可以化鋼化鐵,柔情如水,剛強時則如鋒利的劍,堅硬凌厲,形止神不止。   我就在洛宸天面前舞動著,我望著他的眼神是哀怨與悲傷的,慢慢地我的眸子中已有水光。   而洛宸天看著我,一貫冷冽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起來,他靠在黃花梨木的座椅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目光已是怔怔出神。   我正心無旁騖地舞動著,舞到洛宸天身邊的時候,突然被誰絆了一下,我旋轉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我未來得及呼出聲,整個人頓然撲向了洛宸天!   在一片眾人的驚呼聲中,洛宸天倒不慌不忙地張開手臂,將暈頭轉向的我抱了個滿懷!   ......   註:親愛的們,請往下看這章的「作者有話說」。   1   章節34   我撲在洛宸天的懷中,感覺自己被他灼熱的呼吸與男性的陽剛之氣重重包圍著,已是酡紅雙頰的我臉上更加似火燒,心跳如鼓。   我從洛宸天懷中想撐起酒後虛軟的身子,雙手所及卻是他衣物下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胸肌,我連忙撒開手,卻又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便又重新撞在了他的懷中。   他低哼一聲,我暈眩而羞怯地抬眼看他,卻看見了他邪魅的眼裡隱藏著暗沉的慾望。   我的心一顫,連忙掙扎著要從洛宸天懷裡站起,但醉後加上旋轉狂舞,已讓我頭重腳輕地辨不清方向。當我兩次起身,又笨拙無力地跌倒在洛宸天懷裡後,我突然感覺到洛宸天的胸腔在震動起伏,原來他竟在悶笑。   我在迷迷糊糊中似也聽到了周圍的人在偷笑的聲音,一陣尷尬與難堪湧上心頭,羞怯得我簡直都不敢抬頭見人。   我抬起醉眼,努力凝住有點渙散的眼神,求助地看著洛宸天。   洛宸天看著懷中醉酒的美人,她憂鬱的如水眼眸雖是游離迷茫,可是白皙剔透的面容上卻泛著醺然的酡紅,明艷似櫻,燦爛如霞。   她是那般誘惑妖媚,卻又那麼嬌羞純真,她水汪汪的眼中蘊有淚水,正輕蹙蛾眉哀憐地看著他,簡直讓人無法拒絕她勾人魂魄的蠱惑魅力。   即使剛硬冷情如他,竟也難以抗拒她絕美容顏上盈盈欲泣哀傷眼神的企求。   他不是不近人情麼,他不是遊戲人間麼?!   但今夜從頭到尾,看著她就在他的咫尺方寸間翩躚起舞,他猶如看到了當年美麗的小花妖在林間花海中徜徉飛躍。   當記憶中水晶般的小花妖與面前魅惑眾生的妖嬈身影相疊合時,一切恍然若夢。   而舞至終曲時,她回眸中那一抹深深的哀傷與絕望猛然間竟讓他的心顫動了一下。   他對自己承認,有一瞬間,他強硬的心化成了繞指柔,為她。   但也只不過是一瞬間,他便恢復了冷冽與殘戾。   經過了那麼多事,他已不是他原來的他了,而當初那個純真無暇的小花妖,也只能活在他的記憶中……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一直都惘然。   ……   洛宸天看著我半晌,終於還是輕咳一聲,伸出一隻胳膊輕而易舉地便將我攬抱起,修正了我跌扑在他懷裡引人遐思的曖昧姿勢,化解了我的尷尬。   洛宸天摟住我的細腰,讓我斜身坐在他腿上,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見眾人的目光都在我們身上,便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俊臉上泛起一絲戲覷。   他輕笑道:「九姑娘的舞深得本王的心啊,果然不愧為城中第一舞姬,尤其最後這麼一個結束動作,實在是讓本王受寵若驚……」   眾人善意地哄然而笑,接著為我鼓掌喝彩。   我暗自咬著銀牙,勉強支著沉重的頭顱,低聲道:「阿,阿九,阿九不勝酒力,在王爺面前,面前獻,獻醜了……」   說著我想從洛宸天的腿上站起,但他的手牢牢箍住我的腰,不讓我起身。   洛宸天的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一張玩世不恭的俊臉充滿了陽剛男人的魅惑。   我抬眼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對上他一雙深邃的黑眸,只感覺自己又要墜進他眼中深不見底的漩渦,萬劫不復。   東風惡,歡情薄。   一杯愁緒,卻是幾年離索。   不是要忘了他麼,那又為何酒入愁腸,竟化為相思淚?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終成一寸灰。   罷了,還是放開手吧,不放,又能如何?!   我將心頭的傷痛強嚥下,克服著醉酒後的眩暈,低低地對洛宸天說道:「王、王爺,請,放開,放開我,好麼……」   說著我低著頭,摸索到他緊圍在我腰間的手,開始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我雖然無力,但足以讓他看出我要離開他時那般決絕的堅定。   他有一剎那間的錯愕,但隨後他瞇著眼看我,目光開始一點點地森冷了起來,冷冽成冰。   我與他對視,酒勁讓我無懼他眼中的冷意,我用殘餘的一絲清醒,掙脫開他的懷抱,慢慢從他的膝上站起,而後搖搖晃晃地徐徐往後退。   而他,並沒有阻攔我,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若有所思地看著犀角杯中的美酒,他側面的輪廓完美而清晰,半晌,他捏緊手中的杯子,仰頭,將酒一乾而盡!   然後他將酒杯往桌上隨意一拋,長身立起,對白將軍說道:「承蒙將軍盛情款待,本王今晚盡興得很。在此先行謝過,改日還請將軍也到王府一敘,今日天色已晚,本王就先行告辭了!」   白將軍待還要上前挽留,洛宸天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兄弟倆還要這麼見外麼?!」   說完,朝眾人一揖手,便邁著方步離開,也不再看誰一眼。   ……   琉璃在我身後,扶住我嬌軟的身子,低聲道:「小姐,你醉了……」   我回眸笑道:「是呵,我,我醉了……」言語間我無力地倚靠在琉璃的身上,伸手舉袖掩面,悄然擦去了已流到頰邊的兩行清淚。   再抬起頭時,看見的卻是沫連水的一張醉紅的笑臉,他也已醉了八九分。   他為我撫掌大笑道:「妙啊妙啊,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賞!今日九姑娘一舞,讓沫某為之折服驚歎哪!」   我倚著琉璃,覺得自己酒醺耳熱,心兒突跳,醉意已經一點點地將我的神智一點點吞噬掉。我嘻嘻低笑道:「過,過獎了……」   不單是我醉了,阮靜橋、絕絕、白子蓮與趙如姿幾人也俱是面色緋紅,嬌慵無力地由丫鬟扶下去休息了。   沫連水看著我,道:「拈花弄月無聊客,獨對佳人舞一場。此次花會,沫某來得值!」   我搖搖晃晃、懵懂地聽著他的言語,卻已無法去思考他話中的意思了。   我打起精神看著沫連水,驀地,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將纖手伸進袖子中尋找,但,怎麼摸索,我的袖子裡已經沒有了汝嫣讓我交給沫連水的那封信!!   我微微出了一身薄汗,心中好一陣惶惑,我,我竟將信箋弄丟了!!   沫連水見我臉色突變,便問道:「九,九姑娘,出了什麼事麼?」我搖搖頭,心裡已是一片慌亂。   我們風塵女子最忌情動,素來為人所輕賤,汝嫣的這封信箋想必是對沫連水表達傾慕之情的,萬一落到旁人手中,豈不是落人笑柄?   若被人知曉歡喜閣的紅牌竟對風流才子主動青睞示好,不僅會讓汝嫣的客人流失,而且還會被人詬病,說她自不量力,勾引魅惑男人。   我,我怎麼如此糊塗,竟在酒醉歌舞間,將此情箋給遺失了呢!我該如何給汝嫣一個交代?!   正在惶恐間,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九姑娘,怎麼了?」原來是白將軍。   我的頭已經昏沉地抬不起來了,心裡亂作一團,只是囁嚅著道:「沒,沒什麼……」   白將軍見我滿面緋紅,站立不穩,便低聲說道:「天色已晚,今兒九姑娘若不嫌棄,就在敝府上住下,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琉璃見我娥眉輕蹙,目光游移,全身已醉得綿軟,便替我向白將軍答謝道:「那就多謝將軍了……」   白將軍頷首,正待叫丫鬟領著我們去休息,卻見洛宸天的貼身侍衛錦衣匆匆由門外進來。   她見了白將軍深施一禮,道:「將軍,我家主人讓我給九姑娘捎個話。」   白將軍聞聲面色一沉,但還是勉強笑道,「姑娘請便。」   錦衣近前,對我附耳低語道:「九姑娘,洛王爺說了,若是九姑娘想要拿回丟失的東西,現在就隨我出去,王爺在馬車上等你……」   「丟,丟失的東西?!」我原本緋紅的臉竟至有點發白。   我探手入空空如也的衣袖,看著錦衣,眼中有著詢問,她卻點點頭,神色嚴肅。   錦衣轉身對白將軍恭謹道:「將軍打擾了,奴婢要帶九姑娘離開……」   白將軍沒有應聲,卻直視著我,徐徐道:「九姑娘,若是你覺得身體不適,不想出去吹風,那就在將軍府裡休息,待明日再走。不用去想太多,一切有我。」   說著目光堅定,似是不想讓我勉為其難,暗示他願為我擋著。   我感激地看著白將軍,低聲道:「多,多謝將軍的好意,阿,阿九心領了,但,但是——阿九還是要隨錦衣侍衛離開——」   我能不去麼?我深諳洛宸天的個性,若是有人敢違逆他的命令,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更何況他手中還有被我遺失的汝嫣的情箋。   我朝白將軍施了一禮,抬起頭來,頭重腳輕地站不穩,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白將軍連忙伸手來扶,錦衣卻早他一步,與琉璃攙扶著我,逕直出了大廳。   白將軍看著我們遠去的身影,目光一暗,那雙久經磨練的粗糙大掌已在身側緊緊捏握成拳,指節竟已泛白!   ……   茫然混沌間,已隨錦衣走了許久。   錦衣帶著我和琉璃,出了將軍府,正朝一處僻靜的小徑而去。   錦衣一邊扶著我走,一邊低聲道:「阿九,你怎麼喝醉了?王爺,王爺很不悅呢……」   我睜著醉眼,腳下虛浮,我咯咯笑道:「他,他不悅,我,我還不悅呢……他又是,是誰,憑什麼不,不悅?!我又不要,不要他管!」   錦衣與琉璃對視一眼,都默契地不再回應我的話。   我左瞧右瞧她們,想從她們的臉上尋找答案,卻直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燙,越來越脹。這涼風一吹,不僅不能讓我清醒,卻反而讓我更加迷糊了。   我站住了腳不肯再往前走。   我甩開錦衣與琉璃的手,蹲下身來,將頭埋進膝蓋裡,道:「不,我不走,我,我不去……」   錦衣忙俯下身來,輕柔低聲撫慰著我:「阿九,乖,快隨我去吧,不然王爺要發怒了……」   我埋首嗚咽道:「錦,錦衣,我,我不要去,不要去……他,他是個壞人,壞人……」說著我抬起眼淚汪汪的眸子,哀求著錦衣,「錦衣,你送,送我回歡喜閣吧?」   錦衣看著我,明亮的眼眸裡也有著同情的淚水,但她沒有說話。   我見錦衣不語,便轉頭用力抓住琉璃的手,道:「琉璃,咱們,咱們回去……」   琉璃低垂下頭,紅了眼眶,卻也不應我。   枉自我曾經是花妖,如今卻手無縛雞之力,身不由己,任人魚肉!   我絕望地跌坐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直想倒在堅硬而粗糙的地面上,再也不起來。   錦衣見狀忙與琉璃一起,將我從地上抱起,半抱半扶著將我送到了一方僻靜的密林處,那裡正停著一輛寬廣高大的馬車。   那正是洛王府的馬車,青色車帷簾幕低垂。   侍衛也狼遠遠見我們前來,忙從馬車邊奔過來,低聲道:「你們來了?」   錦衣低聲應了,眼眶卻有點紅,她看著我,又看看也狼,道:「就這樣把小姐送過去麼?」   侍衛也狼垂下頭來,低聲歎了口氣,道:「王爺等著見九姑娘呢——」   琉璃在一旁只是流眼淚,我伏在她的懷裡,似不勝酒力,昏昏欲睡。   侍衛也狼見錦衣與琉璃都不動,不由有些發急,他低聲道:「趕緊把人送到車上吧,王爺已等很久了,該怪罪發怒了。」   琉璃見此,只好將我移交到錦衣手中,看著也狼與錦衣將我送到了馬車上。   車簾一掀隨即又低垂下,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狼與錦衣奉命完差,便拉著琉璃一齊退下了,空地上只餘下那輛孤零零的馬車。   ……   我被也狼與錦衣合力提抱起送上了馬車,車簾一掀,我便跌入了一個散發著灼熱氣息的懷抱中,隨後車簾在我身後放下,將我及車內的人和外界隔離開來。   我努力睜大沉重的醉眼,想怒瞪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但是醉意朦朧,我的動作看起來卻更像是向他猛拋媚眼,欲嗔還挑。   洛宸天看著剛被送來的這個女人,她雲髻已偏,青絲散亂,面色緋紅,微醺眉梢,在他懷中嬌軟無力,柔若無骨,卻偏偏媚眼如絲、勾人魂魄。   他的手沿著她柔軟的身體曲線慢慢下滑,在她堪堪不及一握的小蠻腰間停住,然後猛地一攬,將她狠狠抱進他的懷中,讓她的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的胸膛。   他看著她狼狽地在他懷中掙扎,卻無法撼動他掌中的桎梏半分,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笑意,卻更顯得他那張俊臉邪魅而冷酷。   正如他所料,酒醉過後的她,全身軟融如春水,掙扎了半天,還是虛軟地坐在他的腿上,無力地蜷縮在他的懷抱裡。   見她開始安靜了下來,他低著頭,輕輕的捻起她一縷猶如上等綢緞一般質地的青絲,觸手之處是極柔致的綿綿觸感,像陣陣微波清風滑過他的心間,激起了陣陣微漪。   他不由地深吸一氣,鼻側裡都是她幽香如蘭的氣息,讓他心旌蕩漾。   他攬著她的細腰,將目光又游移到她那張絕美的俏臉上,酒後的她白嫩的芙蓉嫩頰恍如塗了一層胭脂般紅艷欲滴,春意盎然,她的美眸似睜似閉,花瓣似的朱唇輕啟惑人,真是千般風情,萬般嫵媚,引人遐思。   他知道她是美的,知道她向來招男人窺探於她的美色,但沒料到醉後的她可以美到這種程度,還未曾露出一寸肌膚,便已叫男人情火直燃,欲/罷/不/能。   他瞧她半晌,終於還是沒能按捺不住心中對她的渴望,也忘了將她叫來的真正目的,已低下頭去,重重吻上了她的粉唇。   她呻吟呢喃一聲,用纖手無力推搡著他寬闊結實的胸膛,想避開他激烈而懲罰性的狂吻,但他用舌強勢地在她口中翻攪,堅定地攫奪她的香甜,差點掠奪得她無法呼吸。   直到她無力地不再反抗,嬌軟的身軀在他掌中逐漸軟化,看著她美目迷離地任由他捲纏她香舌,貪婪吮/吸著她口中的津液,他才放鬆手中對她強悍的桎梏,專心致志地與她親吻。   兩人輾轉反側,唇舌交纏,挑弄勾繞。   她,雙目迷離,嬌軟無力;他,強悍壓制,肆意索取。   車廂裡響起的是她低弱的呻吟與他粗重的喘息聲,給這深夜憑添幾分氤氳曖昧的意味。   也或許,這激吻擁抱還只是春色撩人夜晚的序曲?!   半晌,他才停止住這狂風驟雨般的肆虐,低喘著將唇從她的粉唇上挪開。   她的秀髮紛亂,髮髻已鬆,他伸手到她的發間,拈住往下滑落的她束髮用的髮釵,定睛一看,不禁啞然失笑。   ……   洛宸天一手抱著我,一手將銀筷子拿著手中飛旋把玩,看著我低聲笑道:「你膽子不小,竟從將軍府裡偷了支銀筷出來!」   我原已被洛宸天吻得要窒息過去,只得仰靠在他強硬的懷抱裡,意識模糊,任他為所欲為。   聽到他在我耳邊的輕笑聲,我努力睜開朦朧的醉眼,懵懂地看著他。   見他微笑著俊臉雲開霧散的樣子,我心中不由一緩,便沒有初進馬車時那麼緊張與害怕了。   同時我也暗想,他若是永遠都能如此這般對我微笑該有多好,也至於讓我夜夜在夢裡見到他凌厲發怒的容顏而哭泣著驚醒過來,心痛如摧。   他見我睜開眼,一雙俊目在我臉上逡巡半天沒有說話。   隨後他攬著我,一起斜靠在馬車後座上,撫弄著我的長髮,用他帶著磁性低沉的嗓音懶洋洋地道:「我等了你很久,看樣子你很喜歡將軍府,因此才不願離開,是麼?」   我蜷縮在他懷中,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他的聲音一沉,道:「你回答我,說,是不是?!」   我有點顫抖,低聲囁嚅道:「我,我,沒有——」   平日裡我雖不是伶牙利齒之人,卻也並不口吃愚鈍。   為何一到了洛宸天面前,我卻成了如此軟弱無助,完全不會為自己辯解的女人?!   我咬著下唇,低頭無言地看著自己的裙擺。   洛宸天卻冷笑一聲,伸出兩隻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抬起來,他那張俊臉與我近在咫尺。   他看著我,道:「歡喜閣的九姑娘魅力很大麼,不僅讓白將軍為你心動,甚至連個文人才子你都不放過!」   我全身一僵,正想辯解,他已空出一隻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來,道:「看清楚了,這是你的麼?!」   我抬眼一看,他手中拿的不正是我丟失的信箋麼?   我忙點了點頭,道:「是,還給——」還未將「我」字說出口,我感覺洛宸天已直起身來,而原本他散發出灼熱氣息的懷抱,也似乎凝結出讓我畏懼的陣陣寒意來!   章節35   車廂裡光線昏暗,即使我在醉意朦朧中,也仍覺察到洛宸天的眼裡閃著清冷與怒意的光芒。   他用力捏緊了我的下巴,湊近我,低沉地一字字說道:「當了風塵女子,竟也學起風雅了麼?給男人寫情箋,嗯,不錯,不錯!」他怒極反笑。   「不是我,我——」我慌忙辯解,洛宸天已探手插入我的發間,揪住我的青絲讓我的頭向上仰,他看著我,咬牙道:「你何時才能改掉敢做不敢認的劣習?我受夠了!——」   說完,他絕情地放開手,不再摟抱著我,任由著我虛軟的身子滑落在他的腿下,他居高臨下看著我,冷冷道:「每次都證據確鑿,而你總是矢口否認!看吧,今兒你又應如是了!」   他將手中的信箋拋在我的身上,道:「你為何總是如此不知羞恥?!」   我伸出纖手,顫抖地打開已被他拆過的信箋,展開一看,上書著:「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願為並蒂連理枝,脈脈此情共春宵。」   信箋上頭寫著:贈沫郎,底下卻無落款。   我抬起臉,看著洛宸天低低說道:「這,這信不是我,我寫的——」   洛宸天嘲諷地笑道:「不是你寫的,你會暗藏於袖中?不就是在等合適的機會將此信交予沫連水麼?!況且你方才也已承認次信箋是你的,還想否認!」   我張嘴想說什麼,半晌,卻還是垂下頭,默默無言。   「證據確鑿」,我無話可說,無由可解。   他根本就不相信我,在他心中,早就將我定為邪惡蠱惑的妖精了,無論我如何辯解,不管我作任何努力,都不會影響他對我先入為主的定論。   那又何必再去苦苦解釋呢?   記得我已無數次哭泣過,請他相信我是清白無辜的,但沒有一次他是相信我的。   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年在洛府一幕幕的畫面:   猶記得,洛宸夜指著我的臉罵我是賤人,對著洛宸天解釋說是我勾引了他,所以才讓他難以克制得想佔有我,我曾哭著辯解道是洛宸夜酒後獸性大發抱住我不放,撕破我的衣物想非禮我,但是洛宸天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了他弟弟,暴怒之下讓我當了洛府的丫鬟……   猶記得,那日當勞累過度的我從病中昏迷醒來時,卻驚駭地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與洛宸星在床上,而洛宸天在一群人的帶領下奪門而入,看到這一幕時面色鐵青、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同樣的,他也不聽我解釋,他那重重的一巴掌,打得我頓時暈眩過去,也將我打入了如噩夢般的無底深淵,從此再也難以醒來……   ……   如今的情箋事件,與以前我犯的「過錯」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簡直小巫見大巫。   我低垂下頭,無力地將臉靠在他的腿上,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要再在他面前哭,但一行行委屈悲傷的熱淚還是不停地從我眼眸中流出,濡濕了他腿上的衣裳。   洛宸天看著我,道:「說話,別給我裝傻!」   我哭泣著,沒有抬頭,只感到心頭如針扎般刺痛。   但他沒有耐性看著我哭泣,我的頭皮一麻,頭上的青絲已被他揪住,臉也被他用力仰起,他的臉上又閃現出暴戾與冷酷的表情。   他冷冷道:「你還是不說麼!歡喜閣的九姑娘果然是勾遍天下男人的淫娃蕩/婦!」   提到「歡喜閣」,我彷彿被蠍子蟄了一般,驀地抬起臉來。   不斷湧上的酒意讓我的血液開始沸騰,我的腦子一片混沌,心頭突然湧起一股不受控制的衝動,直要將自己壓抑已久的委屈與憤怒發洩出來。   我直視著洛宸天,慘然笑道:「淫娃/蕩/婦?!是啊,我下賤,我淫/蕩,我就是要勾引男人,我就是不知廉恥,又怎樣?!」   他咬牙看著我,眼裡怒火更熾,他冷哼一聲,伸手用力一拂,將我拂甩在他的腳邊,森然道:「你,簡直無藥可救!」   我跌伏在車廂裡,無盡的委屈與悲傷讓我語不成聲,我邊抽泣邊說:「你,你把我送到歡喜閣當妓/女,不就是想看我成為一個淫娃/蕩/婦麼?!如今,你看見了,你滿意了麼?!」   淚水不停地從我臉上滑落,我爬到他腿邊,無力地將手握成拳,用力捶打他,口中不停喃喃道:「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用手抓住我的粉拳,猛地將我提抱起來,他緊緊箍住我,俊臉上有著抑制不住的憤怒。   他怒聲道:「你還有臉哭,若不是你天天想著如何勾引男人,攪得上下不得安生,我也不會將你送到青樓,讓你適得其所!」   好一個「適得其所」!   我流著眼淚笑道:「好,是我活該!可既是適得其所,你,你又何必再來管我?!你讓我自生自滅好了,反正我現在是千人騎萬人壓的下賤妓/女,洛王爺與我糾纏不清,你不怕有失你尊貴的身份麼?」   他不由一愣,似也不知我竟會如此反問他,他沉默了半晌,而後瞇起眼來看我,眼裡有危險邪佞的光芒。   突然,他猛地將我的臉拉近,口裡的灼熱氣息直噴在我的臉上,他低沉道:「我說過了,你永遠都是我的,我不管你,誰又敢管你?!」   我拚命地搖頭,道:「不要,我不要你管,我不是你的,不是——」   他冷哼一聲,用力捏緊我的下巴,固定住我的臉,直視著我說道:「你是!你這輩子,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我看著他,半晌慘笑出聲,「你一個人的?!洛王爺,你,你難道不知道我已接過多少個客人麼?難道你要我在被他們糟蹋的時候,還要在他們身下想著你麼?」   「你!——」難得看到洛宸天的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他猛地抬手,我顫抖著閉上眼,等著他這憤怒的一掌落下。   他看著面前這張蒼白滿面淚痕的俏臉,她如小扇子般的長睫不住顫撲著,美麗的玉容上有著驚怕之色。他端詳著面前可憐而柔弱的她,猛然間所揮起的手,在空中不由轉了方向,重重砸在了車廂壁上!   整個馬車廂震顫了一下,我怯怯地睜開眼,卻發現洛宸天正餘怒未消地盯著我。   洛宸天直視著我,沉思半晌,突然間,原本憤怒暴戾的俊臉卻變了一副神情,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道:「看樣子九姑娘好像已經樂於享受如今的生活了,原來是本王太苛求你了!恕罪,恕罪!」   看著洛宸天一副邪魅的模樣,我不由有些慌亂。   我咬著下唇,掙扎著要從洛宸天的腿上下來,但他卻更用力地攬緊了我。   洛宸天在我耳邊吹著氣,用曖昧的語氣道:「你的裙下之臣很多麼?那我也排個隊吧,說吧,與你春風一度要多少銀子,今晚我就包你一夜,如何?」   還未等我答話,洛宸天一隻修長的手已撫上了我的胸/脯,另一隻手則已撩開我的長裙,上下撫摩著我光滑的長腿……   洛宸天低聲在我耳邊挑/逗道:「你放心,我不僅能滿足你,更會讓你欲/仙/欲/死,恨不得天天想著我與你銷/魂……」   他露骨挑/逗的話還未說完,滿面緋紅、已是又羞又憤的我想也不想,纖手便一揮,他那張英俊的臉向旁歪偏了一下,車廂內隨之響起了一道清脆的巴掌聲!   一時間,我們倆都愣住了,我顫抖而驚懼地將纖手掩蓋在嘴上,我,我竟打了他!!   他緩緩回過臉來,一雙俊目裡滿是足以殺死人的森冷寒意!   我顫抖著看著他,猛地從他的膝蓋上爬起,想要飛撲出馬車廂,我要逃,遠遠逃開他!我知道我這一掌下去,等待我的必是他暴戾殘忍的無情折磨。   我也後悔自己酒後壯膽一時衝動,竟然如吃了熊心豹子膽般,直敢動手捋了老虎的鬍鬚,挑釁了他的威嚴。   但後悔已是來不及了!   我剛撲到車廂門邊,卻感覺我的長袖一緊,被他一扯,整個人已向後仰,重新跌入洛宸天的懷抱裡!   出現在我眼簾的是洛宸天倒著的一張俊臉,他面色鐵青,冷冷道:「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還從未有人打過我!你竟敢先反了!」   我倒仰在他的懷中,認命閉上眼睛,沒有吭聲,等著他嚴厲的罰誡。   我是知道洛宸天從小到大就是人所敬仰的王爺,從來沒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今日卻被我一個青樓□揮掌甩了一個耳光,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我咬著銀牙想強裝鎮定,但顫抖的身體與嘴唇卻洩露了我的害怕驚恐。   他冷笑道:「你竟也知道害怕了?不覺得有點太晚了麼!」   說著他將我抱起,掉轉了個方向,讓我與他面對面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低頭用手捏起我的下顎,看著我半晌,眼裡慢慢浮上了暗沉的慾望。   他低聲說道:「打是親,罵是愛,這也算是你和我調的情麼?!那本王也不能辜負了九姑娘的一番情意,今夜就讓本王好好伺候你吧……」說完他已伸出修長的大手便要解開我的衣裳。   暴風雨夜的那一晚的記憶驀然湧上我的腦海,我驚叫一聲,拚命開始掙扎,但我越是掙扎他就越惱怒,他那張俊臉湊了過來,重重地吻我,長舌在我的嘴裡不停翻攪,狂野地吮/吸挑弄著我的舌頭。   我掙脫出雙手,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想逃開他灼熱的氣息,但根本無濟於事,他拉下我的纖手,環繞在他的腰間,然後空出手來在我身體上下摩挲揉捏……   「不,不要——」我連忙要推開他不安分的手,但他用一隻手將我的雙手抓住反背在身後,一隻手用力扶住推搡著我的腰背,讓我的身體滑坐在他雙腿間,與他貼得更近些。   見我的裙裾狹窄,無法張開雙腿,他伸手到我的裙擺,握住裙幅,用力一撕,我的長裙已從側邊被他扯開,露出了我白皙而光潔的長腿。   他用手抓住我胡亂踢他的腿,有力地一分,便已讓我以羞人的姿勢盤坐在他的腰間,雙腿緊纏著他。   我羞紅了臉拚命掙扎著要起身,卻發覺我和他緊貼的小腹間,已有一個堅硬的勃/起在抵著我,硌得我難受。   我面紅耳赤,不停捶著他的肩膀,低聲嘶啞地喊道:「放開我,放開——」   他輕笑一聲,英俊的臉上是邪佞的神情,道:「放了你?你說,這火已經挑起來了,還能滅了麼?!今兒是你先惹我的,由不得你!」   說著他揪住我的衣襟用力一扯,我單薄的外衣裳應聲而開,我外衣裡面只穿著抹胸,露出了大片雪白得不見一分瑕疵的玉肌,高高隆起的誘惑曲線清晰可見,連雙/乳之間深凹的乳/溝,也顯現在了洛宸天眼前。   ……   洛宸天的雙目中升騰起滿佈慾望的血色,他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叉開腿坐在他身上、含羞帶醉的梅廿九那光潔如玉,柔膩半/裸,曲線玲瓏的惹火胴/體,他帶著熾熱情火的目光在她柔若無骨的雪膩嬌軀上徐徐游移逡巡。   面前的醉美人勻稱優美、曲線誘人的嬌軀上,大部分的冰肌雪膚都已經裸露在空氣中,素色的抹胸緊緊貼在高聳豐滿、渾圓嫩白的酥/胸上,全身柔和曲張的線條不自覺地流露出誘惑和性感來,兩條修長的美腿在被扯破的長裙下半遮半掩,反而比一/絲/不/掛、未/著/寸/縷更煽情動人,嫵媚惑人。   洛宸天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全身陽氣鼓脹,感覺自己勃/起的慾望即將被撐裂一般地漲痛,他顧不得更多,雙手便覆上了梅廿九高聳的胸/脯,隔著素色胸衣,用力搓揉著那聳起的渾圓鼓脹的柔膩粉嫩,感受著她的柔滑與彈性。   梅廿九驚呼一聲,忙頷首低頭,用手緊緊摀住高聳豐滿的酥/胸,想要阻擋著洛宸天的目光,卻將潔白粉嫩的玉頸暴露了出來。   驀地她感覺後頸一暖,洛宸天火熱的唇已了貼上來,在吮/吸輕舔她的脖子,癢麻麻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一團,梅廿九顫慄地求他,「不要,別,別——」   但洛宸天已顧不上她的反抗,他一手揉捏著她美麗的胸脯,一邊吻著她的脖頸,慢慢游移著,吻上了她的耳垂,含住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不住舔/弄,然後移到她的粉靨上,一路親吻著,覆蓋上了她那張如花瓣般柔軟而粉嫩的紅唇。   他的唇緊緊吻著她柔軟濕潤的櫻桃小嘴,梅廿九緊閉著雙唇,身子在拚命掙扎著,不想讓他吻她,可最後還是被洛宸天靈動的舌頭撬開了貝齒,他的舌頭滑入她香潤的口腔中,纏捲翻騰,吮/吸吞嚥。   她的全身被他牢牢箍制住,動彈不得,她雙目緊閉,眼中不停有淚湧出。   儘管她想逃開面前強悍獨斷的男人,逃開他殘暴的肆虐,但無論她如何反抗,還是拗不過他的強勢與放肆,在他火熱狂野的鋪天蓋地的愛/撫與熱吻中,她的身體竟然可恥地開始淪陷了……   洛宸天放肆而狂野地吮/吸著梅廿九香甜的小舌,唇舌糾纏,難捨難分,直把梅廿九吻得欺霜塞雪的嬌顏上瀰漫著嬌艷的紅霞,嬌喘急促,媚態橫生,方才鬆開了她。   他看著懷中的梅廿九,她星眸緊閉,長長的睫毛不停地顫抖著,滿臉紅暈,迷人的紅唇微微開啟,而素色抹胸下高聳的胸膛隨著她的喘息在劇烈起伏著,顫動著,勾動著他如火的慾望……   他伸手到她胸前,用力扯開了她素色胸衣,讓她胸前的雪白渾圓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他眼前。   她那對堅/挺雪滑的乳/房高高聳在胸前,小巧的乳/尖被淡粉色的乳/暈襯得就像兩顆成熟的莓果般,隨著她輕淺的呼吸俏生生地顫動著,誘人採擷。   洛宸天的大手在梅廿九如絲綢錦緞一般柔滑潔白的肌膚上遊走撫摸著,他伸出大掌用力握住她那一對渾圓豐滿的晶瑩乳/峰,揉捏擠壓著她微顫滑膩的玉/乳,撩/撥著她細巧的粉色蓓蕾,那柔軟的手感和十足的彈性令洛宸天血液沸騰,欲/罷/不/能。   這完美無瑕的雪玉椒/乳,柔滑溫軟的似乎能在洛宸天的手中溶化掉一樣,他恨不得此刻便將面前的美人一口吞下。   他把玩捏弄著手中的珍寶,看著她,突然想起了她方才給他的一個耳光,他冷酷的臉上閃現出一絲邪佞的表情。   他突然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紅櫻桃,加重力量擠捏她的這對粉色蓓蕾,然後鬆手,猛地用粗糙的手指用力一彈她紅色的蓓蕾,梅廿九「啊」地一聲尖聲低呼出來,渾身上下就像觸電般顫抖了起來,光潔柔軟的身體已蜷縮成一團。   她推著他的身體,轉身想要從他腿間爬下,但他的俊臉卻帶著殘忍笑意,一伸手便捉住了梅廿九的白皙柔嫩的藕臂,不顧她的掙扎抗拒,硬生生將她拉回到自己身邊。   梅廿九顫慄著抬眼看他,眼中滿是羞辱的淚水。   而他線條完美的嘴角則勾起一絲滿意的微笑,他附耳在她臉側道:「怎麼,你不喜歡我這麼對你麼?我不是說過,今夜會讓你欲/仙/欲/死——」   「你,你,壞人,放開我——」梅廿九嗚咽著無助哭泣道,她惶恐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知他是在用這麼殘忍的調情手段逼迫她全身心就範於他,但她卻發現,他彷彿竟已在並無調情經驗的她身上放了一把火,讓她不由自主開始喘息,為他的動作而顫抖……   洛宸天的雙手在她柔軟的身體上緩緩地向下移動,在她平坦光潔的柔玉般的小腹上來回撫摩,有好幾次,他修長的手指都已經觸及到梅廿九下腹的神秘地帶。   每次他的手指越過那美妙的弧線,梅廿九半裸的雪膩嬌軀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原本兩條屈曲盤疊在他腰側、渾圓修長的雪白美腿也僵硬繃直了。   而洛宸天邪佞而滿意地看著梅廿九在他的挑弄下,青絲散亂,美目迷離,面色緋紅,細細喘息,她美麗得如一江春水,微波蕩漾,直要將他溺斃。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這副妖艷的媚態,鼻側裡不住聞到她口中陣陣如蘭似麝的香氣,哪裡還忍受得住這般令人血脈賁張的誘惑。他已無法再忍!   他終於再也難以壓抑住自己翻山倒海的慾望,大手一掀,將她的長裙朝上翻起,伸手欲將她穿在內裡的褻褲扯拉下來。   ……   章節36 無邊風月誤∼玉帛俱裂[VIP]   洛宸天正喘息著撫摩著我,突然敏銳覺察到了什麼,他看了我一眼,驀地住了手!   他低下頭,用力捏住我的下顎,喝道:「停止!不許咬舌!」   一縷殷紅的血液已緩緩從我的嘴邊淌出,洛宸天用手猛捏開我的嘴,不讓我繼續咬下去!   他那張原本情火高漲的俊臉已轉為焦躁與惶恐,他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吐出字來,「你若是死了,我會讓歡喜閣所有的人為你陪葬!!」   我閉著眼睛,淚水已流乾,舌尖上的痛楚沒有心裡的傷處疼痛,我的心早已裂成了碎片。   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我實是太累了。   可,為何我連死都死不成?!   從14歲到如今,我想過無數次的死,但每次都死不成。   母親的猝然離去讓我心碎欲絕,我含辱偷生,只是希冀有遭一日為母親洗脫罪名,更為了實現母親希望我代她在人世間好好走一遭的願望,好好地活下去。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他,為了他那一句「你是我的」。   我知道自己的可笑,知道我們花妖 「有恩必報、至死相隨」 這種可悲的癡情,但卻還是一樣逃不過,深陷其中。   於是不管受到什麼委屈與不公平的對待,我都含著淚承受下來。儘管我已是人,可我一直都按照梅花妖的行為方式對待著這世上的人與事。   但是我發覺我錯了,人世間太詭異複雜,我的忍讓與真心在人類看來,都成了軟弱可欺的標誌,誰都想要欺凌我,誰都要覆滅我。   到最後,連他也一樣鄙夷我,拋棄我,當我明白自己已無法再恢復花妖的法力時,在他要將我送入青樓的那一剎那,我就想像母親一樣死去,化為煙滅。   但他不讓我死。   他也是如今日一般,拿我身邊對我好的人的性命要挾我,他知道我的弱點在哪裡,知道我不忍心看著她們因為我而死。   我恨自己是個軟弱的梅花妖,恨自己為何不能成為像梅初一大姨與井景姬姐姐一般的花妖,率性而剛強,不受他人挾制。   可,可我秉承了母親的善良與脆弱。   於是我屈從了他的威脅,因為我知道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從此我淪落青樓,含辱偷生,隨波逐流。   我麻木地只希望我此生能早點自然結束,到時也不必輪迴轉世,這一世我過夠了。   以為從此以後,再無與他相見的一日,但現在我才知道,我一直都逃不過他的肆虐與桎梏。   他對我的恨讓我不寒而慄,而他對我肆意的傷害,我已承受不了。   就讓我死了吧,春夜靜謐,記得母親死去的那時,天色也是這般靜謐而清冷。   灰飛煙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輕盈地飛躍起來麼?   我含著淚,並不看洛宸天。   洛宸天見我安靜了下來,便鬆了手。   他托起我的下巴,低頭想看我口中的傷勢,他的神情專注。   我悄悄睜開眼,看著昏暗中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英俊的臉上有著焦急與暴躁的表情。   他可是在為我擔心焦慮?   眼淚一串串從我已乾涸的眼眸中掉落,我無聲地哭泣著,哥哥,為何你這般恨我?!   難道你都忘了我們曾經美好的過往麼?記得,你還是愛過我的,不是麼?   可如今,我成了個低賤的妓/女,而你竟還要像別的恩客一樣來嫖我!   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那般惡劣低賤麼?!   我知道你是在羞辱我,是在報復我,但我實不願在你如此放肆而惡意地肆虐我之時,而我竟還身不由己地對你展露出我的萬種嫵媚風情,到頭來又成為你嘲諷我時強加的一種罪名。   請給我一點最後的尊嚴,好麼?   儘管我所有的尊嚴早已被你踐踏殆盡了。   但在你面前,我希望還能保留卑微的一點最後的尊嚴。   只因為在我心裡,你,你,還是和別人不同,只因為,你是你。   ……   洛宸天蹙著眉,仔細查看我的傷口,而我的纖手在他腰上悄然摸索著,我知道平日裡他都隨身都帶著短劍的。   果然,不一會兒,我的手便觸碰到了一個硬物,冰冷而沉實。   我憑著手感,便知道是洛宸天那把削鐵如泥的短劍「青虹」。   這把短劍是用上等的精金打造而成,鋒利無比,切金斷玉,為洛宸天防身之用。我曾為他擦拭過這把劍。   如今用這把短劍「青虹」來結束我可悲而可笑的生命,算是「適得其所」了。   洛宸天見他阻止得早,我只咬破了舌尖,口中的傷勢並不算太嚴重。他放下心來,劍眉一蹙,正要責斥我膽大包天、竟敢在他面前自尋了斷時,突然瞥見我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微笑。   他正自忖不對時,我在他的腰下已握住短劍,猛地抽出,空中寒光一閃,等洛宸天反應過來用力抓住我拿劍的手時,那把短劍「青虹」已插入我胸口有一截!   利刃入體,我卻沒有感覺到痛苦與疼痛,反倒感覺到一陣輕鬆。   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天知道,我想這麼做有多久了,總算在今日下定決心得以了斷。   洛宸天瞪著我,一時間束手無措,懵在那裡!   下意識的,他死命抓住我拿劍的手,不讓我繼續往下插。我感覺到他的手竟有點顫抖。   他看著我道:「你,你竟還敢去死?!」   我笑著,眼裡卻流著淚。   是的,我敢死,我把我的命還給你,從此兩不相欠。   但洛宸天已無暇去看我臉上決絕的表情,他強迫地將我握著劍柄的手拿下,然後迅速點了我胸口周圍的穴道為我止血。   我沒有再掙扎,我知道短劍「青虹」的鋒利,它已插入我的胸口甚深,點了穴道估計也止不住從我身體汩汩流出的鮮血。   洛宸天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抱著我,我無力地躺在他懷裡,面色蒼白如紙,生命力也隨著我噴湧而出的鮮血一點點流失掉。   他的衣襟與雙手都沾滿了我胸口的鮮血,他顫抖著手在自己的身上搜索半天,翻出一個白瓷瓶,他倒出一顆丹丸給我服下。   我緊閉著牙關,不肯張開口。   洛宸天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我,他拿著丹丸逼視著我,在我耳邊命令道:「服下丹丸!」   見我還是沒有動,他捏著我的下顎,強迫我張開口,將丹丸餵我服下。   然後他撩開車簾,抱著我下了馬車,我在他懷中,感覺到他的氣息紊亂、心跳劇烈。   他站在馬車邊揮手一掌劈下,硬生生地將馬車廂與馬駒分離開,然後拉過馬,抱著我飛身上馬。   他用手撫摩著我的臉,只覺得我的身體冰涼一片,他那張英俊的臉已是一片瘋狂與暴戾,他在我耳邊大聲喊道:「你,你不許死!梅廿九,你膽敢死給我看!不準死!」   他用力一拍馬身,馬駒立即如離弦的箭飛躍而出,空中響蕩著他咬牙切齒的喊聲:「你死了,若是上天我便追到天上去,若是下了地獄,我便追到陰曹地府去找你!永生永世都不放過你!」   永生永世都不放過你!!!   ……   金風輕透碧窗紗,銀釭焰影斜。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歡喜閣中,一燈如豆。   汝嫣與青瓷還未入睡。   青瓷凝望著燈花半晌,感覺自己的眼皮直跳。   她轉過白玉般沉靜的俏臉對著汝嫣,說道:「汝嫣,你說我這眼皮老是跳,不會出了何事吧?」   汝嫣拉緊了身上的貂袍,怔怔出神,似沒聽見青瓷的言語。   汝嫣輕蹙著娥眉,心緒難平,她的心中有著忐忑又有一絲希冀。沫連水那張俊秀又不羈的臉閃現在她的腦海中,她的心兒突突跳著,俏臉上又羞又笑。   青瓷瞧著汝嫣,笑道:「汝嫣,你怎麼了?為何一副花癡的模樣?!」   汝嫣回過神來,嬌嗔地道:「青瓷——」   青瓷道:「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好像一位少女在懷春似的。」   汝嫣笑道:「懷春又如何?誰又規定我們風塵女子就不能懷春了?」   青瓷笑著搖搖頭,轉眸一想,一絲愁雲又浮上了顏面,她黯然道:「沒有人規定我們不能懷春,但是我們自己卻知道懷了春通常沒有什麼好結果。這個世道,人活著真痛苦,而女人活得更不易,看男人臉色行事的女人就更命苦。為何我們會淪落了風塵?」   汝嫣看著青瓷,道:「青瓷,你怎麼和阿九一般,天天也蹙起眉來了?男人讓我們女人笑就笑,讓我們女人哭就哭,憑什麼?!不就是仗著有錢有勢麼?!我們風塵女子也是人,卻沒有人把我們當人!」   汝嫣說著,不禁激動地站起身來,繼續道:「我們活得連一點兒尊嚴都沒有,難道我們就是為男人發洩、享受的工具嗎?我這人心強,我不認命,我只堅信我自己走的路,我不後悔當了風塵女子,若不是這些經歷,我怎麼能知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話至如此,她的心中不禁想到沫連水,不由灰心地低歎了一口氣,也不言語了。   青瓷抬眼看著汝嫣,道:「汝嫣,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汝嫣低著頭不吭聲,半晌抬起頭來,道:「是,我是喜歡上一個男人,可是,可是又如何呢?指不定,指不定他根本看不起我,將我當作笑柄……」說完眼眸裡已是盈盈。   青瓷款步走到汝嫣身邊,輕撫著她的肩頭,安慰道:「汝嫣,不要如此灰心,易尋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隨遇而安吧……」   汝嫣看著青瓷,苦笑地點了點螓首。   青瓷突道:「阿九帶著琉璃出去,為何到這個時候了還不回來?」   汝嫣道:「是啊,難為我們兩個像她的老媽子一樣在為她等門。」   青瓷笑道:「阿九是否留宿在了白將軍府?」剛說完話,便看見汝嫣臉上曖昧的笑容,不由也笑,道:「汝嫣,你總是不懷好意。」   汝嫣咯咯笑道:「我怎又不懷好意了?不過我真羨慕阿九,深得兩個尊貴的男人喜歡,一個是英俊倜儻的洛王爺,一個是少年壯志的白將軍!」   青瓷也笑,忽然卻道:「不過,我總覺得阿九與洛王爺之間不太對勁。」   汝嫣道:「怎麼不對勁了?郎才女貌,有何不妥?」   青瓷搖頭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洛王爺對阿九,總是太過強勢了些!上次阿九病著,他來,非得自己守著,不讓別人近前,太獨斷……」   汝嫣笑道:「我就喜歡這樣強勢的男人,感覺有依靠。」   青瓷搖搖頭,淡然笑著,道:「對於阿九柔弱的性子來說,這樣的男人別把她逼急了,別看阿九軟,但是硬起來是不顧一切的。」   汝嫣點點頭,道:「姐姐說得有些道理。」   兩人正說著話,耳邊卻傳來了敲門聲,隨之房門被推開,門口站著徐錦。   徐錦清秀的臉上帶著焦急之色,他朝汝嫣與青瓷作了個揖,便問道:「姐姐們,見到九姑娘與琉璃回來了麼?」   青瓷看著他奇道:「她們不是你接送的麼?」   「是,可我到了白將軍府,將軍府的人說,九姑娘早已經離開了。我以為她與琉璃是等來不及便自個兒回來了,誰知方纔我到家後才發覺阿九與琉璃並沒回來。」徐錦說道。   汝嫣道:「你沿途尋找了麼?」   徐錦點了點頭,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焦慮與擔心。   他遲疑了一下,又道:「後來我又返回白將軍府,詢問半天,將軍府的一個下人才告訴我說,阿九姑娘被洛王爺身邊的人強行帶走了……」   青瓷汝嫣對視一眼,望向徐錦,一種不詳的預感掠過三個人的心頭……   天亮了,阿九沒有回來。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阿九還是沒有回來。   ……   女大夫靖然背著藥箱在一個丫鬟的帶領下,匆匆進了一座深宅大院。   這座深宅大院紅牆碧瓦,氣勢弘偉。   宅院裡更是廣袤如海,跨院層巒疊嶂,巨木參天,繁花似錦。   靖然跟隨著丫鬟從白石小徑繞著叢花,向一處梅花掩映著的庭院徑直而去。   進了門待過丫鬟通報後,她被請進了內室中。   內室中陳設華貴素雅,帷幕低垂,正中的高廣大床上,隱約躺著一個纖弱的軀體,而床邊正坐著一個俊秀而冷酷的男人,正凝神望著床上的人。   女大夫靖然上前行了禮,那個男人轉過臉來,一張英俊的臉上胡茬拉青,落拓憔悴。   儘管他面色發白,疲憊不堪,但仍是一臉嚴肅冷峻,不怒而威。   他頷首,站起身來,將位置讓出來給女大夫靖然。   女大夫靖然近前,旁邊的一個丫鬟連忙幫忙將床上的病人的手臂伸出,靠在床沿邊。   床沿那伸出的纖手玉腕,光潔潤滑,卻綿軟無力,略無血色。   靖然仔細為病人把脈聽診,不一會兒,她示意丫鬟將床幃拉開,她探首看了看病人的氣色,而後又輕輕揭開病人的胸襟,察看她的傷口。   觀察了半晌,她輕輕放下床幔,回首望向先前的那個男人,道:「王爺請放心,小姐已經脫離了危險。」   男人聞言,原本緊張焦慮的神情緩和了一下,他看著靖然,道:「可曾看仔細了?」他的聲音低沉嘶啞。   女大夫靖然點了點頭,道:「經過這幾天傷口止血、丹藥護心,再加上王爺運氣渡功,九姑娘的傷勢總算是控制住了。」   「不過,」說著她又看了看洛宸天道:「上次我就說過了,九姑娘的體質異於常人,需要好好調理,如今她又受此重傷,就更需好好進補調養,否則,這千辛萬苦從鬼門關揀回的半條命,怕是又要還回去了。」   洛宸天怔怔望著床上的人兒半晌,才道:「多謝大夫了。」   女大夫靖然斜睨了一眼面前這個高大冷然的男人,在心裡暗忖,「王爺,你的神智也總算回來了,竟然也懂得感謝人了。」   那晚她正在醫寮裡看著醫書,突然九姑娘身邊的丫鬟琉璃哭泣著飛奔而至,身後還跟著兩個洛王府的人。   她從琉璃的口中得知九姑娘身受重傷,眼見不得活了,還未等她問仔細,便被兩個王府的侍衛一左一右架起,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洛王府。   在洛宸天的臥室,她看見了洛宸天正抱著全身是血的梅廿九,他臉上表情已經瀕近暴戾狂亂,而在地上則跪著好幾個全身瑟瑟發抖的御醫。   洛宸天指著腳下的幾位太醫,怒道:「不都是名聞遐邇的大夫名醫麼?怎又都說治不好了?!」   他緊抱著昏迷中的梅廿九,道:「不管用什麼方法什麼手段,一定要救活她!」   話鋒一轉,他又冷森道:「若是她死了,我要你們一個個都跟著陪葬!」   他的俊目已經全是血絲,見靖然走近,道:「趕快來救她!否則我第一個便殺了你!」   靖然道:「洛王爺稍安毋躁,你這麼焦急暴躁,只會耽誤了九姑娘的病情治療。」   洛宸天聽著她的話,慢慢地將懷中的梅廿九放在床上,道:「她還有救麼?!那,那這些人為何都說她就快死了,已救不活了?!」   靖然上前仔細看了看梅廿九的傷勢,方才道:「那就要看肯不肯全力救人了!」   說完,她看著洛宸天,堅定道:「王爺,請這些人清場離開吧,否則會影響我的治療。」   洛宸天盯著她半晌,才緩緩道:「好,我就暫且相信你。」   隨後,他轉過臉來,朝著腳下跪著的人吼道:「滾!」   章節37 無邊風月誤∼浮生幻夢[VIP]   靖然看著昏迷中的梅廿九,不由緊蹙起了娥眉。   一把寒光熠熠的利刃深入阿九的胸口,鮮紅的血從傷口不停淌出來,與此形成對比的是梅廿九慘白如紙的臉色,她已經氣若游絲、奄奄一息了。   之前洛宸天一直未敢貿然拔出短劍。   他怕猛一拔出,阿九會承受不了衝擊,失血過多而死,因此一直抱住她,用自己的內力維持她的真氣,否則這麼重的傷勢,阿九隻怕早已香消玉隕了。   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他不想看到梅廿九與她母親梅十五一樣,在他面前如空氣般灰飛煙滅!   他要不惜任何代價救活她!她還欠著他的,所以她不能死!   靖然伸出纖手握住劍柄,猶豫了一下,對洛宸天道:「請王爺護住九姑娘的心脈,我先將劍拔出。」說著從藥箱取出一堆瓶瓶罐罐,開始調製起治傷的藥膏來。   洛宸天聞言點頭,坐到阿九身邊,抱著阿九用掌抵在她的後心,開始慢慢運氣輸送真氣給她。   靖然調製好傷藥,準備好一切,便過來握住阿九胸口上的劍柄,她略一用力正待拔出,洛宸天卻阻止了她。   他上下打量著她,眼裡有著不確定與狐疑,道:「你可曾有把握了?!」   靖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看他。   洛宸天劍眉一蹙道:「在我面前絕不許兒戲,否則,她若有什麼不測,你也難逃罪責!」   靖然看著面前森冷而強悍的男人,不由暗自搖頭,她面色平靜地對他說:「我會盡力。」   洛宸天直視著靖然,而靖然坦然而鎮靜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片刻,靖然道:「王爺,請你盡快作決定,否則延誤了救九姑娘的時機,到時莫要後悔未能及時……」   洛宸天聞言看著懷中毫無血色的阿九,再看看靖然,終於緩緩道:「將劍拔出吧。」   靖然叫過琉璃一起過來扶住阿九,然後握住阿九胸口的劍柄,瞧準角度,靈巧地用力,將短劍一下拔出!   阿九的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胸前的傷口也汩汩冒著鮮血,整個人向後軟綿綿地仰倒在洛宸天的懷裡。   洛宸天抱著阿九,臉色竟與阿九一樣發白。   劍一拔出,靖然立即往阿九傷口四周的穴道扎上銀針,以止血,同時將調製好的傷藥敷在梅廿九的傷口上,然後細心包紮好。   靖然看著洛宸天,道:「王爺,阿九姑娘的血脈微弱,怕自己難熬過這一關,請王爺一直度氣與她。」   洛宸天的手掌緊貼著阿九的後心,頭頂上已然冒出一層白氣,縱然靖然不說,他也是不會停止運氣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內室的光線漸漸明亮了起來。   已是黎明,天要亮了。   洛宸天已是汗透重裳、內力耗盡。   靖然仔細觀察著阿九的臉色,又密切注意著阿九傷口止血的狀況。   終於她對洛宸天低聲道:「王爺,可以了,九姑娘的血已經止住了。」   洛宸天聞聲看著懷中軟綿的梅廿九,用手在她的鼻息下探了探,見她有著微弱的呼吸,方才放下心來。   他已體力透支,高大的身軀萎靡,不由向後一靠,丫鬟忙拿過錦墊放在他身後,讓他靠在床榻上。   洛宸天懷抱著梅廿九,緩了口氣,低聲對丫鬟道:「替我,重重打賞女大夫……」   靖然卻擺擺手,給丫鬟講解如何給梅廿九熬湯藥、換敷傷口以及如何細心看護過後,便躬身行禮便要告辭。   洛宸天叫住了她。   靖然回首,見洛宸天與梅廿九相偎在一起,一個高大強悍,一個嬌小柔弱。   阿九即使是在昏迷中也被這個冷酷而森然的男人抱在懷中,不肯放下。   靖然不由在心中為梅廿九歎息道:「九姑娘,你遇見這麼一個強勢的男子,不知是你的福還是禍……」   靖然轉頭對洛宸天道:「請王爺不必想著如何酬謝我,我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還請王爺多照顧九姑娘吧,到歡喜閣的姑娘哪一個不是可憐人呢?!請王爺按照我方才教與的方法好好調理九姑娘的身子,過幾天我再來……」   洛宸天看著靖然遲疑半晌,方才點了點頭。   他又低頭端詳著懷中的梅廿九蒼白的小臉,他疲憊乏力的俊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時隔幾日,今日靖然重見洛宸天,發覺他已瘦了一圈,面容疲憊而憔悴,心知他定是一直守護在梅廿九身邊的。   見他用心如此,靖然倒也無法再苛責洛宸天了。其實那日,她便已看出阿九竟是自盡而傷的。   她為梅廿九複診過後,見無大礙,便站起,道:「九姑娘算是揀回半條命來了,還望王爺繼續好好照料九姑娘,靖然先告辭了……」   洛宸天頷首,身邊的丫鬟已捧過一盤金子,洛宸天道:「請女大夫收下……」   靖然搖頭笑道:「王爺太客氣了,九姑娘是靖然的老朋友了,靖然為她醫治並不為錢財。」   說著,她看著洛宸天,道:「王爺,靖然原不敢貿然相問,但還是不吐不快。看得出九姑娘是自盡而傷的,靖然只希望九姑娘醒後,不要再有什麼傻念頭,所以,」她瞥了一眼洛宸天,道:「請王爺還是多多費心,照看好九姑娘吧……」   她背起藥箱便要翩然而去,一旁原本焦急萬狀的琉璃見阿九脫離了危險,也鬆了一口氣。   琉璃站出對洛宸天道:「王爺,我,我想隨女大夫回歡喜閣一趟,這麼多日我和小姐都在王府無消息,歡喜閣上下一定都急瘋了,我先回去報個信,順便給小姐帶些換洗衣裳來。」   洛宸天思忖半晌,開口道:「好。」   琉璃忙行禮便要和靖然一齊退下,但洛宸天又說話了:「你回去,不過,換洗衣裳就不用帶來了,梅廿九,從此以後,不會再回歡喜閣了。」   ……   混沌,迷茫,困惑。   我的眼前是一片白濛濛,只有遠處有著些許亮光。   我彷彿置身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裡,霧氣繚繞著我,而這片白霧無邊無際,沒有出口。   「我,我這是在哪裡?我不是灰飛煙滅了麼?!」我茫然地看著四周,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非常的輕盈,我望望週身,這發現自己處於一種半透明的狀態。   難道我又成了花妖麼?!我不禁有一陣歡喜。   茫茫白霧中,漸漸出現了一個虛幻的影子,那個身影纖細美麗,竟是那麼熟悉。   我望著那個身影,先是驚喜,而後淚盈滿眶,她,竟是我原來早已消逝的母親梅十五!   我欣喜地撲上前去,卻發覺自己抱了個空,那個影子只是個虛無的幻像!   我流著淚,喊著母親的名字,那個幻像竟然開口說話了,依舊是母親溫柔而甜美的聲音:「阿九,我的孩子——」   我哭泣著跪了下來,道:「母親,母親——」   幻像中的母親也流著淚,道:「阿九,我可憐的孩子——你,你受苦了——」   難言的委屈與悲傷一起湧上我的心頭,我放聲痛哭,我道:「母親,母親,帶我走吧,我,我不要再在人世間,不要再做人了,母親,我隨你去吧——」   母親含淚道:「孩子,萬萬不可,你所見的我,不過是個幻像而已,而我,我已是煙消雲散了,在天地間無處尋覓。只因你思念我過度,因而我才得以形成幻像出現在你面前……」   「但是,孩子,請你千萬不要重蹈我的覆轍,好好在人間生活下去。要堅強些,既是做了人,便要做得堂堂正正,精精彩彩。若是愛了便要勇敢去愛,不要怯弱地逃避……」   「可是,母親,我好累好累,我身不由己——」   母親長歎一聲,道:「孩子,你塵緣未盡,終有一天,當孽緣了結,你便自有自己的歸處——要聽我的話,好好做人——」   「我不要,不要——」我正哭訴著,耳邊卻傳來母親的一聲歎息。   我抬起頭來,卻驚惶地發現母親的幻像已開始模糊消失。   「不,不,母親——」我連忙撲上前去,想抓住母親,但母親的幻像已不見,耳畔只迴盪著母親最後的囑咐:「好好活下去,相信你自己——」   「母親——!!」我呆立著,淚流滿面。   此時,遠處的點點亮光漸漸地被眼前濃密的白霧吞噬了,白茫茫的白霧也失去了亮度,變得灰濛濛的,整個空間都淹沒在一片黑霧之中。   漸漸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心底的恐懼如泉水般湧了出來,在我四肢百骸間蔓延。我想四處遊走,卻被黑霧重重包圍著,無法脫身。   很快地,我便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著,沉墜到了無盡的深淵裡……   ……   我輾轉反側,胸口有如火燒灼般的刺疼,喉嚨乾渴,全身沉重無力得彷彿灌滿了鉛。   我難受地發出了呻吟聲,費力地轉著頭,想睜開眼眸。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耳邊傳來好幾聲清脆而激動的嗓音,唧唧喳喳像鳥叫聲。   是誰,這麼吵?!   我吃力地睜開了眼眸,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憔悴而焦急的俊臉。   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但是,今生今世,我,我都不願再見到他!   我,我原來沒有死成麼?!是誰要將我救起?   是他麼?!   這又是何必,他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死,好遂了他的心麼?!難道他將我救活,還想折磨我,想繼續讓我生不如死麼?!   我疲憊而無力地偏過頭,不想去看洛宸天。   我咳嗽著,胸前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連大口呼吸都劇烈地疼痛。   洛宸天急忙上前將我抱著,為我輕撫著背,我無力地想推開他的手,轉過臉去,想叫琉璃近前,抬眼望去,看見的卻是青青與晴影的俏臉!   我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青青見我看她,還未開口說話,目中已落下淚來,她哽咽地道:「小,小姐——」   而晴影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兒了,她抽泣道:「小姐,小姐,你,你可算醒了,可把我們都給嚇壞了——」   我看著她們,又回頭看著洛宸天,受傷後初醒的神智有點模糊,我沒有思考的能力。   洛宸天坐在我的床沿,那張英俊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淡淡道:「你回到洛王府了。」說著靠在床榻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我呆呆地,半晌沒有說話。   而晴影看著洛宸天,低聲勸道:「王爺,您休息一下吧,您有半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了。」說著,她轉過臉,對我說道:「小姐,知道麼,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半個月了……」   是麼?我茫然地看著晴影。   晴影又道:「是洛王爺一直守在你身邊,半步都不離開……」   洛宸天睜開眼睛,道:「晴影,小姐既已醒了,你們去給她端點流質的東西來,讓她吃點東西……」   晴影與青青答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青青出門前看了我一眼,眼眸中有愧疚有不安,似乎想企求讓我原諒她。   我迷惘地閉上了眼,眼前的一切好像在做夢般,我如在雲裡霧裡。   胸口的傷還在痛著,而我的心一片混亂。   但腦海裡唯一的一個清晰的念頭便是:他為何要將我帶回洛王府中?是何用意?   我看著一臉疲憊的洛宸天,吃力地張嘴想說話,喉嚨卻澀疼地說不出話來。   掙扎了半天,半晌我才費勁地出聲,問他,「你,為,為何如此?我,我要回歡喜,歡喜閣……」   他沒有答話,卻小心地將我移至床的裡側,而他自己則上了床,在我身邊躺下。   我忍著胸口的劇疼,伸出纖手,無力地推搡他的肩頭,想讓他回答我的話。   他回過身,聲音低啞,望著我道:「既是回來了,以後歡喜閣與你便沒有關係了……」   「你,你什麼,什麼意思?」我惶惑地問他。   他噓了一聲,躺在我身邊,疲憊道:「別再說話,我累了,讓我好好睡一會兒……」   說話間,他閉上眼,已經沉沉睡去……   ……   我看著躺在我身邊的男人,他正熟睡著,聽晴影說過,我昏迷的這些天他一直守著我,估計是累得狠了,他睡得很沉。   我悄然看著他睡中的側臉,他劍眉入鬢,俊目微挑,鼻樑高挺,線條優美的嘴角上揚,側面的輪廓立體而深邃,因為是在睡夢中,他臉上沒有了平日裡的冷酷與霸氣,顯得溫和且俊秀。   他是好看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首次這麼近距離好好看著他。我看著他,半晌才收回目光。   這屋子的佈置與當年我離開的時候並無太大變化,依舊是華貴大方,線條簡潔,一如他的為人風格。   我身下躺的這張床也沒變,我在枕上偏過頭去,想起了曾經在這張床上和他如何濃情蜜意,他是如何教會羞澀的我初嘗情事,如何溫柔愛撫著我,在我耳邊說著綿綿情話。   如今,床還是那張床,人還是那兩個人。   屋子沒變,陳設也沒變,只是,在床上的這兩個人卻都變了。   現在的他,是洛王府的一家之主,威武而強勢,而我,早已受盡屈辱,如殘花敗絮,隨風無依。   洛王府,這個我又愛又恨的地方,沒曾想我竟回來了,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回來的。   他是可憐我了麼?還是要換個新花樣來折磨我?   前塵往事一齊湧上心頭,讓我淚盈於睫。   我睜著眼,望著身邊逼得我自盡的男人,努力地將眼中的淚水嚥了回去。   很早以前井景姬姐姐便罵我這個花妖太沒出息,為了愛個男人竟然與我母親一般,如飛蛾撲火,丟失了自己,可結果又如何呢?!   一顆真心還是無所依,直落了個墜入風塵,任人踐踏。   不,我不要再愛了,既然愛一個人是如此痛苦,那我便不再愛了。   未死之前,我總是抱著一絲僥倖,幻想他有一天能回頭好好愛我,明知不可能還是一直欺騙自己,給自己一點卑微的希望。   遇見了他,我不由自主地竟變得如此之低,直低到塵埃裡去,但是又滿心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可憐又可悲。   人不都說了麼?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以我恨自己,恨自己如此可憐,如此無可救藥。   如今,我已死過一次。   母親說過,要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兒,既是死過一次了,從今往後,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軟弱可欺了,要換個活法重新來過。   否則連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無愛則無恨無傷無慾。   無慾則剛。   我睜大眼睛,望著床頂上的錦緞帷幕,怔怔出神,半晌一行淚從我的眼角流下,悄然無聲地滴落在枕上……   ……   時光如梭,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落花已成泥。   深院空聞燕語,滿園閒落花輕。一片相思休不得,忍教長日愁生。   誰見夕陽孤夢,覺來無限傷情。   午後的陽光正好。   晴影為我披上一件輕裘,道:「小姐,王爺出去了,吩咐過要讓你走動走動,身子才會養得好些。我扶你到院裡走走吧。」   我點了點頭,勉力站了起來,晴影連忙扶住我,道:「小姐,你的傷剛好,動作還是輕緩些。」   青青在一旁看了,想過來扶我又不敢。   我轉過頭,望了她一會兒,道:「青青,來——」   青青近前來,我望著她,低柔說道:「咱們一起見見陽光去吧。」   「嗯,」青青低聲應了,用顫抖的纖手扶住我的胳膊,道:「小姐,你,你怎麼瘦得如此厲害?」說著,兩顆豆大的眼淚不由從眼眶中滴落出來。   我笑了笑,道:「一直是這般的身子骨,想胖也胖不了——」   晴影道:「小姐,這些年,一定受了許多苦吧……」   我沒有答話,只是默然站立了一會兒,才勉強笑著抬起頭來,道:「過去便過去了,何必再提?」   說完,我看著青青,道:「咱們出去吧——」她們二人應了,攙著我走出了屋子。   深深庭院中,繁花若錦。   在屋裡養傷已有一段時日,重又見陽光,我還是被刺目的光線照得瞇起了眼睛。   我鬆開青青與晴影的纖手,拖著綿軟的步伐,緩緩走到樹下,伸出手,輕輕撫摩著粗糙的樹皮,這棵老槐樹打我小時候就佇立在此,這麼多年了,一直守在這裡。   我環顧四周,感覺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一切恍然如夢,好像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這裡一般。   正自徘徊著,卻聽到背後的晴影與青青低聲喚了一聲:「二公子——」   我回過頭來,瞥見了正急匆匆進門的一條挺拔頎長的身影。   那人乍一見我,一下停止住了腳步,他呆呆地看著我,一動也不動,半晌,突然快步上前,猛地一把抱住了我!   他在我耳邊激動而熱切地喊著:「小蝶,小蝶,是你?你,你回來了?!」   我在他散發著溫暖與和煦氣息的懷抱中,不由紅了眼眶。   章節38 無邊風月誤∼似水流年[VIP]   那年,也是這般的季節。   也是這般溫暖的懷抱。   那個時候,梅廿九,快十四歲。   母親的死讓她成了沉默寡言的孩子。   頂著「妖怪」的名號,她也沒有了一起玩耍的夥伴。   只有父王洛瑞德以及二哥洛宸星還像過去那樣愛護她,疼她。   他們是她無望的人世間生活中僅有的一點曙光。   也是洛宸星這般溫暖和煦的懷抱中,梅廿九因為思念母親又哭紅了眼睛。   洛宸星撫摩著她一頭烏黑柔順的青絲,低聲安慰她:「小蝶,不哭,不哭,你還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伏在他懷中,將臉埋進洛宸星的胸膛,淚水已將他的衣襟打濕。   除了母親的死以及在人世間無依無靠的孤獨外,內心深處還有一個緣由讓她惶恐且悲傷,那就是哥哥洛宸天再也不用溫柔的眼神看她,冷漠地拒她於千里之外。   母親梅十五的灰飛煙滅並未消除洛宸天的懷疑,他獨自一人常在那片梅林中徘徊,查找著蛛絲馬跡,但一直未果。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只能是妖怪作祟。   洛宸天也曾徹查過那晚留在府中的人,但誰都證明了自己那晚並不在案發現場,包括阮綠珠的遠房親戚元陽真人。   元陽真人在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後隨即帶著他一堆的道具匆匆離開了。   惟獨梅十五有人證與物證,一切的嫌疑都直指她。   母親江依依是難產生下洛宸天的,對洛宸天也分外疼愛與悉心照顧,從小便教他讀書寫字,教育他既是將來的王爺,必當做到好男兒志在四方,要背負起王府將來的重任。   洛宸天一直對母親感念不忘,與母親也是愛敬有加,想到母親江依依的死,洛宸天便睚眥俱裂,此仇不報,他心永難平。   梅十五灰飛煙滅如何?能換來得母親的沉冤得雪麼?能讓母親重新活轉過來麼?!   若不是父王對梅十五的死悲痛欲絕,鬱鬱成疾,命令他不可再懷疑梅十五,他更願意相信梅十五是畏罪自殺。   ……   池塘煙暖草萋萋,惆悵閒宵含恨,愁坐思堪迷。   凝眸癡看紅日墜。   洛宸星正安慰著梅廿九,突聽得耳邊傳來一聲嘲笑:「二哥,你又與這小妖怪這麼粘乎?小心被她給吃掉噢!」說話的人是洛宸夜。   洛宸夜轉頭對身邊的洛宸天道:「你說是不是,大哥?」   聽到「大哥」二字,梅廿九連忙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洛宸天森冷而怒意的眼神,他的目光似要將她凍結成冰,讓梅廿九畏縮了一下。   洛宸天冷哼一聲,不發一言便離開了。   「大哥,等等我——」洛宸夜連忙跟了上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你們可別在這談情說愛了,方纔我娘的丫鬟來報,說父王的病情加重了——」   洛宸星與梅廿九互視一眼,連忙站起,尾隨著洛宸天和洛宸夜,便往洛瑞德的房中趕去。   ……   床榻上的洛瑞德雙目凹塌,面色枯黃,已病入膏肓。   身旁的阮綠珠端著一碗湯藥,想讓他喝下,但被他無力地抬手拒絕了。   他看著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兒女,眼裡有著眷戀與憐愛。   他看著洛宸天,洛宸天急忙上前握住父親的手,道:「父王,可曾有哪裡不舒服?我這便叫御醫前來。」   洛瑞德搖搖頭道:「孩子,別再為我費神了,我,我是治不好了的……」   病痛可治,心傷難癒。   最愛的兩個女人都走了,這人世間了無生趣,也罷,不如歸去。   洛宸天望著父親枯瘦的臉龐,哪裡還尋得見半點往日威風俊挺的模樣,他心裡不由一酸,紅著眼眶道:「父王,請你快點好起來吧,我們整個家,都需要你啊。」   洛瑞德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卻一陣猛咳。   洛宸天連忙扶住父親,拿過一條方巾給父親揩嘴,沒曾想方帕擦過,卻是一片鮮紅,洛瑞德滿口都是鮮血。   眾人大駭,阮綠珠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她撲過來驚喊:「快,快叫大夫來!」   洛瑞德卻喘息著無力地擺了一下手,剛抬起手,卻頹然落下。   他張著嘴,費力地翕動著嘴唇,洛宸天連忙附耳上去,洛瑞德喘息著,低聲道:「宸天,往後,往後洛王府,就,就交給你了……你,你要帶好弟弟妹妹,知,知道麼……」   「父王——」洛宸天俊目落淚,全家人哭成了一團。   洛瑞德無力地轉過臉來,又低聲道:「蝶,蝶兒——」   梅廿九忙上前,跪在洛瑞德的面前,捧住父親的手,哭泣道:「父王,父王,你快點好起來——」   洛瑞德撫摩著她的頭,道:「父王我,我,就要去見你的……你的母親了,向她賠罪去……」   「我知道,我,我冤枉了她……」洛瑞德喃喃自語,他的心一陣刺痛。親眼看著梅十五在他面前灰飛煙滅,給了他無比的震撼與痛悔。   他後悔沒能一開始就相信她。   她是妖又如何,為了他,她甘願入紅塵,一心追隨他,而他卻猜忌她,疏離她,讓她在孤單與絕望中選擇了幻滅,他的罪孽何其深!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依稀記得她的笑容美麗燦如花,而今卻只留他一人形銷獨立,對影憑弔。   他萬念俱灰。   所以他要趕著向梅十五與江依依賠罪去,他要去陪著她們,他怕她們太孤單了。   他費力地顫抖著手,叫過三個兒子,鄭重地對他們囑咐道:「我,我走以後,你們……你們要好好照顧小蝶,別……別讓她受委屈了,她,她是個好孩子,不,不是妖孽……」   洛宸星一個箭步上前,抱著父親大哭,道:「父王,你不要走,不要走,母親走了,你也走了,我和哥哥弟弟妹妹們該怎麼辦……」   洛瑞德撫著洛宸星,道:「好……好孩子,以後會有二娘與你哥哥……照顧你們,記得…..記得,要照顧好妹妹……」   洛宸星點著頭,悲痛欲絕,他哽咽著道:「父親,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你,只求你能好起來……別走……」   洛瑞德微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我要去見你們的娘親了,所以是高興,高興的……」他吃力地,伸手到身旁,將他一直保存的東西拿在手中,卻是一套女子的衣裙。   他將衣裙抱在了懷裡,低聲道:「這是十五的……衣裳,我帶著她一起走……等等我,等我,十五,十五……」   說話間,含著淚,笑而溘然長逝。   「王爺——!」   「父親——」眾人齊撲而上,悲痛慟哭……   阮綠珠卻目光呆滯。   半晌她看著梅廿九,原先美麗的臉已變得猙獰扭曲起來。   她猛地忽朝梅廿九衝了過來,一把揪住梅廿九的肩頭,道:「是你,是你!你這個妖怪!你和你母親害死了大姐,如今,如今把王爺的魂也一齊勾走了!——你,你還我王爺來,還我王爺來——」   說著她便要用頭去撞梅廿九,洛宸星急忙撲前拉住她,道:「二娘,你,你怎麼了——」   「是她,是她,這個妖精,讓她滾開——我,我不要再看見她——」阮綠珠喃喃自語,隨後嚎啕大哭,全身軟癱了下來。   洛宸夜連忙抱住母親,對著梅廿九恨道:「妖孽,還不快走開!」   洛宸星道:「三弟,小蝶不是妖怪,她是我們的妹妹……」   洛宸夜眼眶紅腫,咬牙道:「她是父王不知從哪帶回來的妖怪野種,怎會是我們的妹妹!快讓她出府去,否則我就叫人來收了她!」   梅廿九跌坐在地上,一張小臉已滿是淚痕,她已經傷心得說不出話來。   洛瑞德雖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但待她視如己出,如今他也拋下她撒手人寰,這個人世間越發讓她感覺淒涼與孤苦無依了。   她哭泣著,任由阮綠珠與洛宸夜不住聲地責罵她,不回一言。   「夠了!——」洛宸天回首來喝道。   眾人一震,不由安靜了下來,此刻的洛宸天自有他的威嚴在,他是他們今後的當家人。   洛宸天強抑著內心的哀痛,語氣緩重道:「我們不要在父親面前喧嘩好麼,讓他安靜地走吧…..」   阮綠珠嗚咽著半天沒有吭聲,而後撲上前去,抱住已冰冷的洛瑞德放聲痛哭。   ……   洛王府又是一片縞素。   上上下下的人都眼眶紅腫,神情肅穆。   人人尊敬的洛瑞德王爺竟也如此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歎息。但更多的人卻是期待著新王爺洛宸天能主持起這個洛王府,撐起洛家的一片天。   洛宸天處理完父親的喪事後,便開始著手掌管起洛王府的一切事務來。   由於他一向精明能幹,手段過人,因而王府裡所有的下人與往來的賓客都真心臣服於這位新的洛王爺,並沒有多少人有膽子向他挑釁。   除了進宮商議政事外,洛宸天還經常四處巡視王府在外的領地佃農與名下的礦物產業,由於一直在外頭奔波,王府裡經常見不到他忙碌的身影。   南方今年天氣不好,王府名下的絲綢商業收益不佳,洛宸天已經吩咐二弟洛宸星南下江南視察詳情。   兄弟倆將喪父喪母之痛深埋心底,謹記洛瑞德的教誨,一起為洛王府的興衰存亡而齊心協力。   而洛宸夜少了父親的嚴厲管教,哥哥們又都忙碌得無暇理會於他,便越發變得無法無天起來。   他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游手好閒,平日裡上青樓,喝花酒,鬥蟋蟀,招貓逗狗,放浪形骸。三天兩頭在外面喝酒,偶爾哪天不喝酒從外頭回來,還大爺似的一臉的傲慢。   阮綠珠氣急卻也管不住他,把他惹急了他更變本加厲,一連幾日在外流連,不見人影。   這也是阮綠珠最窩火的地方,她看不慣兒子,她罵他臭小子、混賬,可她往往又沒有來由地心疼他,她就是這麼個賤物,好像老天造她就是為了來洛家還債。   她的大男人為了虛幻的愛情而殉情,小男人又這麼不爭氣,讓她天天氣得直想罵人落淚。   但時間久了,阮綠珠也便只得由洛宸夜去了。   這日,洛宸夜與狐朋酒友喝酒逗樂,一位經常出沒王府的酒友突然借酒涎臉道:「喂,三公子,天天見你在外頭獵艷,卻忘了你家有個天仙般的美人兒,簡直太暴殄天物了嘛!」   洛宸夜正喝著酒,抬起一張俊臉,道:「我家哪有什麼天仙美人?」   酒友曖昧地笑道:「你那位既不同母也不同父的蝶妹妹不就是位天仙人物麼?」   「她?!——她可是個——」洛宸夜差點將「妖怪」二字脫口而出,隨後又沉默了下來。   之前洛王府有妖怪的事情在洛瑞德的特意吩咐下,並沒有向外洩露開。   所以沒有人知道王府裡的王妃竟是被妖怪害死的,更不曉得他的這個妹妹還是個妖精的女兒。   洛宸夜哈哈兩聲,道:「她,她怎麼美了,不過就是如此吧…..」   酒友一臉垂涎之色,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標緻的人兒,膚若凝脂,吹彈得破,腰如細柳,美目盼兮……哎呀呀,光是想想,我全身都酥軟了……」   另一酒友也道:「三公子,既有如此好的貨色,白白放在王府中,豈不是可惜了?三公子天天說青樓沒有天香國色,卻忘了自己身邊有一個奇珍異寶……」   「去,胡說八道——這哪跟哪啊——」洛宸夜面上笑道,心裡卻被酒友的一番話勾動了念頭,這股惡念竟如生長迅速的籐蔓一般,瘋狂地開始蔓延……   ……   夜深了,洛宸天自關外巡礦騎馬回府,一連幾日趕路,風塵僕僕。   此次他出關巡視,還帶回了兩個身著胡服、十三、四歲的小少年與小少女。   小少年清秀頎長,卻臉色冷然;而小少女眼帶憂鬱,不過肌膚細膩,英氣中帶著柔和,是個美麗的小姑娘。   洛宸天帶著他們回到自己的書房,凝視他們半晌,道:「既是到了王府,從今以後便要安心在王府待下,前塵往事便要暫且擱下,尤其是你——」   他盯著也狼,道:「不可擅自魯莽尋仇,到時適得其反,反而牽連了洛王府,知道了麼?」   也狼與錦衣低頭稱是。   洛宸天又道:「你們家族的血海深仇,總有一日會得報,但時機未成熟也奈何不得……切忌不可魯莽行事!」   也狼開口應道:「王爺,也狼記下了,多謝王爺的救命之恩!」   洛宸天擺擺手,對著站在他面前的兩個人道:「也狼、錦衣,今後王府便是你的家了,你們便做我的貼身侍衛吧。」   說完,他喚了一聲,立刻便有王府的下人進來,洛宸天道:「將他們帶下,讓他們沐浴更衣,換身衣裳,明日再來見我。」   下人應了,帶著也狼與錦衣退下。   洛宸天站在書桌旁,忽地劍眉一蹙,對著書房外的院裡喊道:「洛塵蝶,是你吧?」   院子裡沒有人回應,洛宸天又提高嗓音道:「出來——」   隨著衣物悉索聲,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緩慢地從老槐樹後閃了出來,遲疑彷徨,不敢上前。   洛宸天等待半天見無動靜,便走到書房門口,對著那個柔弱的身影道:「進來!」   梅廿九咬著下唇,緩緩鳧娜地進到了洛宸天的房中。   她站在門邊,不敢近前,洛宸天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兩人一陣沉默。   梅廿九悄立半晌,見洛宸天冰冷淡漠的一副模樣,不由黯然紅了眼眶。   她低垂下頭,道:「哥,哥哥,你回來了?」   洛宸天道:「我已說過了,不要叫我哥哥——」   梅廿九點了點頭,道:「我,我忘了——」話未說完,兩顆眼淚已經撲簌掉落了下來。   她顫聲道:「我,我就是想,想來看看哥……王,王爺——」   一陣憂傷不由自主湧上她的心頭,她趕緊咬著唇,將想哭的衝動壓抑了回去,低頭朝他施了一禮,道:「沒,沒什麼事,我走了——」   說著,她看了洛宸天一眼,慢慢往外走去。   洛宸天叫住了她:「你——」   他頓了頓道:「父王剛走,我不忍拂了他的意,今後你還和往日一般好生過著,需要的日常用度等,我自會叫府中的人為你準備著,等再過幾年,我便替你尋個好人家嫁了——」   梅廿九全身一顫,睜大淚光朦朧的眼眸望著他,喃喃道:「嫁了?!」   洛宸天應了一聲,道:「前提是你從此要安安生生,不要施展出你的狐媚天性,混亂王府。若是被我發現,必將老帳新帳一起算了——」說著他走到她的身邊,居高臨下望著她,道:「明白了麼?」   梅廿九望著他,半晌沒有說話,只覺心裡像有根針,直扎到她的心臟裡,密密麻麻的都是痛。   洛宸天看著她半晌,看著一行眼淚從她晶瑩如玉的美麗臉上淌下,他掉轉回目光,刻意忽略了自己內心在那一剎那的憐惜與心痛。   這麼做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還要他怎樣?!   她是妖精的女兒,曾經也是個妖,隨時可以恢復妖力,難道他要由著她害人?!   更何況,是她母親害死了自己的母親,血海深仇,難道他還能像以前一樣愛她,疼她,擁她在懷中麼?!   不,不能了,他不能,他做不到。   章節39 無邊風月誤∼蜂愁蝶恨   梅廿九含著淚直視洛宸天,眼前的這個男人已不是當初她所認識的他了,他那雙深邃眼眸裡有的只是疏離與冷漠,再也難尋昔日的溫存與愛惜。   他,他已不愛她了麼?!   她咬著顫抖的下唇,覺得天地間頓然失去了顏色。   半晌,她才恍恍惚惚地離開他,向外走去。   洛宸天見她離開也沒有出聲阻止,只是沉默著讓她離開。   卻看見梅廿九神情呆滯地一直向前走去,連腳下的門檻也不看,走到門邊時,就這樣一絆,整個人猛地向前跌了下去!   洛宸天連忙上前一個箭步,在她的臉就要栽到地面時一把抱住了她!   他抱住花容失色、驚魂未定的梅廿九,終於還是忍不住發話了:「你為何總是這樣迷糊?」   梅廿九在她熟悉的懷抱中,抬起淚眼看著洛宸天,他那張英俊的臉上還是有著關切與焦急的。   她忍不住嗚咽道:「哥哥,不要對我這樣——」   說著她將臉貼到他的胸前,一串串眼淚流淌了下來,她深埋在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貓一樣,驚惶地嗚嗚哭泣。   洛宸天任由她抱著他,俊臉上有著掙扎與逃避,半晌,終究還是伸出雙臂摟住了她。   他俯首貼著她的螓首,鼻側裡全是她發間芳香的氣息。   他悄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能騙得了自己麼?!他,竟也原是如此想著她。   在遙遠的邊關,白天他馬不停蹄地巡礦,而到了那些寂寞的夜晚,他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她。   想的是她這張美麗的容顏,想的是她身上的清香氣息,他就在內心一片矛盾中,掙扎著。   在回王府的路途中,他既想見她又怕見到她。   理智對他說要離她遠點,因為她是害死他母親兇手的女兒,但是他又見不得她的眼淚。   他知道她在聽他說出一番絕情的話後肯定會是悲傷得如梨花帶雨。但他還是狠心地說了。也許說了對誰都好,他與她,之間已經隔著一條無法彌補的鴻溝,難以填補。   可是,即使他強迫自己從此要疏遠她,對她要絕情,但是一見到她哭泣的樣子,他刻意苦心建築起的冰瓦冷牆還是轟然倒塌了。   他抱著她,懊惱地對自己蹙起了劍眉。   而梅廿九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哽咽著道:「哥哥,不要,不要讓我嫁人,我不要嫁人——」說著,已盈滿眼眶的淚水已撲簌簌地順著她晶瑩美麗的臉頰掉落了下來……   他望著懷中傷心的人兒,半晌沒有說話。兩人對視良久。   彼此都望見了對方眼中的自己,終於,刻骨的相思還是壓倒了一切的禁忌與仇恨,不知是誰先主動的,兩人緊緊相擁,帶著熾熱氣息的吻落在了彼此的臉上,與唇上……   兩人猶如世間要毀滅一般親吻著,輾轉反側,這個吻,纏綿而悠長,無休無止……   洛宸天捧著梅廿九的俏臉,重重吻著她,似要把她吞噬掉一樣,吸吮著她柔嫩的嘴唇,探舌在她口中攝取她的清甜……   而梅廿九則含著淚回應著他,一種害怕要失去他的惶恐席捲著她的身心,她憑著本能用雙手緊抱著他的腰間,青澀卻熱烈地回吻著他,她要讓他知道她對他的依戀,以及隱藏在心底深處對他的愛意……   他們就這樣互相索取著,渾然忘記了週遭的一切,不知不覺中,兩人已一路吻著到了書桌旁。   她熱烈的回應讓他熱血沸騰,洛宸天的吻越來越熾熱,他的每個吻彷彿都帶著高溫,炙烤得梅廿九全身戰慄,她閉上眼睛,長睫不停顫動著,全身軟得已無法支撐住自己身體的重量……   她無力地用雙手環繞著他的脖頸,而他抱著她柔軟的腰身,把她向後推躺在了書桌案上,他站在她身前,俯下身,重新吻上了她的臉……   梅廿九的秀髮散開,如一匹光滑的綢緞散落在書桌上,洛宸天俯抱著她,他火熱的吻沿著她的脖頸吻到她的耳後,他舔弄著她如玉般的耳垂,鎖骨,一直到她的胸前……   他的吻落在了她已發育微聳起的胸脯上,一隻手隨之也覆上了她小巧的渾圓,他揉捏著手中的珍果,換得她顫抖而羞怯的低吟。   他看著躺在書桌上的她,青絲散亂,粉臉緋紅,雙目迷離,她驚人的美讓他壓抑已久的慾望如岩漿爆發般就要噴湧。   他伸出手,將她的衣襟拉開,露出了她繡著淡雅小花的裡衣,他欣賞了一會兒,隨後探手用力一扯,她的裡衣便脫落開來,她光裸美麗的胸映入了他的眼簾……   她那如白玉般的渾圓頂端,兩隻粉紅色的小蓓蕾隨著她輕淺的呼吸俏生生地顫動著,他呻吟一聲,將臉埋進她的胸脯裡吻著,感受著她砰砰的心跳……   她全身微顫,同時卻又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一團灼熱燃燒的火焰包圍了起來,芳心慌羞,只覺自己的身子被他纏得越來越緊,他濕熱的氣息漸漸使她軟弱乏力,無法抗拒。   兩人正至纏綿悱惻、火熱失控之時,突然聽到沒關嚴的書房門口竟傳來了一聲驚叫!   洛宸天聞聲迅速放開梅廿九,替她合掩上胸襟,然後立起身來,一張俊臉帶著森冷寒意轉頭看向來人。   門口,江馨蘭瞪著一雙吃驚的眼眸,顫抖地說不出話來,她喃喃道:「你,你們——」   洛宸天的俊臉上有著一抹暗紅,他立著沒有開口。而梅廿九則羞慚地從書桌上起身,顫抖地用一雙纖手掩住自己散落的衣裳。   江馨蘭震驚地看著他們,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慢慢地,她指著他們,顫聲道:「你,你們是哥哥與妹妹,竟然,竟然會做出這種亂,亂了倫理的事來——」   說著,她用一雙失望而憤恨的眼眸看著洛宸天,眼睛裡已盈滿了淚水。   知道他回來了,她便急匆匆趕來見他,原想向他表達她對他的思念之情,結果卻讓她撞見了這讓她既吃驚而又傷心憤怒的一幕。   江馨蘭看了一會兒洛宸天,見他並沒有任何懺悔的表示,不由失望地向後退了半步,扶住了門框。   她轉向梅廿九,用怨毒的眼神看著她,道:「你果然是個狐狸精,你,你不知廉恥——」   說著,她看著他們倆,一步步向後退著,然後突然轉身,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嗚咽著飛奔而去……   ……   洛宸天看著江馨蘭遠去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身來,他的目光落在衣裳不整、羞慚欲涕的梅廿九身上,他低聲道:「你,也回去吧……」   梅廿九輕輕「恩」了一聲,羞慚地不敢抬頭看他。   洛宸天看著她,又道:「記住我之前告訴你的話……」   梅廿九聞言臉色煞白。   她怔怔半晌,抬起眼眸乞求地望著洛宸天,想要再說什麼,但洛宸天轉過臉,不再看她,道:「要想好好在王府裡待著,便要記住我的話,知道了麼?」   她從虛幻的天堂又被打回了原形。   梅廿九的貝齒緊咬著紅唇,深深地咬出了兩排牙印。   她萬念俱灰地應了一聲,用顫抖的纖手整理好衣裳,便無力地站起身來,她怔怔地看著他,只希望他能再看她一眼,但半天,都沒有得到他的響應。   梅廿九失望地垂下眼簾,含著淚失魂落魄一步步地向外走去……   洛宸天站在書桌前,沒有回頭看她,他伸手拿過一支毛筆,想要借書法揮洩自己內心的紛亂,但還未等梅廿九走出房門,他手中的毛筆已被他單手折成兩截。   ……   漆黑的夜,漆黑的夜空。   很寂靜,寂靜的像死了一般。   慘淡的月光將梅廿九孤單的身影照在蜿蜒曲折的小徑上。   夜那麼深,陰霾而灰暗。   梅廿九卻不覺得害怕,她滿腦子裡有的只是「他不要她了」的念頭,她跌跌撞撞地走著,淚水爬滿了雙頰。   他與她背道而弛,而愛在他們身後支離破碎。   心碎、惶恐卻無法割捨的感情在她心中翻湧,堵在她的喉頭讓她無法呼吸。   她哽咽著,無語凝咽。   正至神傷,她的身旁突然傳來一聲悠悠的歎息。   梅廿九聞聲一顫,望向那聲歎息的方向。   在那樹林邊,有一個裙裾飛揚、衣袂飄飄,如仙子下凡的美人,正用悲傷憐憫的目光看著梅廿九,她的眼神裡有勸慰有愛憐。   梅廿九嗚咽一聲,喊道:「井景姬姐姐——」便撲入到了她的懷抱,痛哭出聲。   井景姬抱著梅廿九,美目中不由也落下淚來。兩人相擁而泣。   梅廿九哭泣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井景姬黯然道:「我還是來晚了,十五,十五小姨她,她——」   梅廿九聞言悲從中來,哭得更是海棠失色,杜鵑涕血。   井景姬忙抱著她,安慰道:「別哭了,阿九,別再傷心了,十五小姨若是看見你今日這般,一定也會心疼的。」   也許真的這一切都是宿命麼?   井景姬與母親梅初一本可以前來將十五與廿九帶走,但是梅初一正在修仙重要關頭時,突然被一隻誤闖入修仙洞天的蛇妖所擾,因而元氣大傷,昏迷不醒。   幸好那次火烈鳥來報,井景姬趕回去得早,正好擋住了那蛇妖落在梅初一身上的致命一擊。   儘管如此,由於那蛇妖法力高強,井景姬在與蛇妖的搏鬥過程中也受了傷,拼盡了全力也只能將其驅逐出修仙洞天。   為了防止蛇妖再次來襲,井景姬一直守著母親直到她恢復了知覺。   待妥善安置好了母親,井景姬便匆匆再次趕到洛府,誰知她來晚了,憑著花妖的直覺,她知道十五已經灰飛煙滅了。   梅十五,終是因癡而來,因癡而去。   井景姬垂淚道:「十五小姨,她為何如此傻?這凡人有什麼好愛的呢?枉自愛得如此之深之苦,個個最後還不是都當了逃兵麼?!」   她見梅廿九猶自在哭泣,便用纖手拭去阿九臉上的淚痕,道:「阿九,別難過了,走,跟我走——」說著拉起梅廿九便要起身飛起。   梅廿九睜著一雙淚眼,拉著井景姬道:「姐姐,走?你要帶我去哪兒?」   井景姬道:「帶你離開這裡。十五小姨已不在了,你還留在洛府做什麼?走吧——」   「可,可是——井景姬姐姐,」梅廿九猶豫地吞吞吐吐。   「你怎麼了,阿九?你得跟我走,否則你也會被這些凡人給折磨死的——」井景姬焦急地說。   她說著便要拉起梅廿九,卻見梅廿九沒有動彈。   井景姬一愣,放開手,道:「你怎麼了?為何不與我一起走?」   梅廿九沒有回答,半晌才怯怯道:「井景姬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我想等我恢復了法力再走——」   「恢復法力再走?那要等你滿十四歲呢!估計洛府的人現在已經將你視為妖精,不除不快了!你再不走,便可能與你母親一樣,被他們生生給害了去。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重蹈十五小姨的覆轍。來,阿九,跟我走吧。」   是啊,走吧,妖就該回到原屬於自己的地方去,卻,為何遲遲不肯轉身?捨棄不下的是什麼?!梅廿九望著漆漆的黑夜,滿眼是淚,卻一動不動。   井景姬上下打量著梅廿九,半晌,眼中有了一絲了悟,她試探著詢問道:「你,你莫非也愛上,愛上了凡人?」   梅廿九沒有回答,但是沉默便代表了承認。   井景姬見此一跺腳,道:「阿九,你也瘋了不成?!你母親的例子你還看不夠麼?!你,你竟然也愛上了人!」   她一雙美眸望著梅廿九,苦口婆心地勸道:「阿九,你總該知道人與妖總是殊途,無論你們愛得是纏綿悱惻還是驚天動地,終難得善終。凡人的心太脆弱又太陰狠,承受不起花妖全身心的愛戀。我不想看著你一步步沿著你母親的痕跡走向覆滅。」   「阿九,你跟我走吧,為了再防止意外情況,我與我母親以後要在深山裡專心修煉,不再復出這人世間,到時你若是有什麼危難,我怕難以再保護你。所以,請你隨我一同回去,好麼?」井景姬疲倦地說道。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井景姬,含淚道:「井景姬姐姐,你對阿九的好,阿九都知道,可是,可是我,我還是,還是想等我自己恢復了法力再走。」   重新恢復法力還有一段時間,她就可以多停留在他身邊一點時候。她是癡了,明知他已不再愛她,甚至要將她嫁人,將她推給別人,可是她,她就是割捨不下他。   她想留在他身邊,十四歲的生辰眼看轉眼就到了,她與他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就讓她多看他幾眼再離開吧,從此人妖殊途,永世不再相見。   ……   而井景姬看著固執的梅廿九,一種恐慌的預感在她心頭湧起,她彷彿看到又一個梅十五在一步步走向滅亡。   井景姬張口還想再勸說什麼,梅廿九已跪在她的面前,抽泣道:「井景姬姐姐,你就答應我,讓我再在人世間一段時間,等我重新成了花妖,我一定會回去找你們的,好麼?」   井景姬默立半晌,道:「阿九,我已勸過你,若是你一意孤行,我,我也無能為力了。你,你不要後悔……」   「我,我不後悔——」梅廿九的一張小臉在月光下顯得如此堅定。   井景姬長歎一聲,道:「那你自己多珍重了,記住,一定要回來找我們——」   「我會的,姐姐。」梅廿九鄭重地承諾道。   井景姬沒有說話,只是擔憂地看著梅廿九,良久,她回身道:「那,那我走了——」梅廿九低聲應了,井景姬將行之際,突然問她:「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上次和我對決的那個少年?」   梅廿九低低應了一聲,一張粉臉已是通紅。   井景姬看著梅廿九嬌羞的小臉,道:「那個人,太強勢了,希望他能好好保護你,讓你不受傷害,你這孩子,竟也如此固執,罷了,你好自為之吧,我走了——」   說著身形一展,整個身體如空中柳絮般飄起,轉眼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梅廿九目送著井景姬逐漸消失的身影,心頭卻是一片迷茫與悵惘。   ……   又是一個有著淒冷月色的晚上。   夜已深了,霧夜露重,花園裡,花影胭脂紅碎。   洛宸夜獨自在花園中的亭子裡喝酒,這幾日一連出去與酒友們瞎混,膩了。   今晚他自己一人在園子裡獨酌,倒也自得其趣。菜好,酒好,景色好,就是缺少了點什麼。   他端著酒杯,搖晃著杯裡琥珀色的美酒。   酒液在月光下反了光,猶如一面小小的銅鏡。   洛宸夜已有七八分醉意,他低頭看著酒杯,酒裡似乎出現了一張絕美無暇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他是那麼熟悉,雖然他平日裡總對著她惡言惡語,一臉的嫌惡,但是這張臉的主人的身影卻奇了怪地總是在他心裡如影相隨。   每當他壓伏在青樓紅姬的身上,享受著銷/魂欲死的快感時,總幻想身下躺著就是她;當他喝醉嬉鬧、放浪形骸時,總想著如小鳥般偎依在他身邊的能是她。   不,不,他不要讓自己想她。   他是知道她是討厭他的,她可以對著大哥二哥巧笑嫣然,但對著他便是一副警惕與戒備的表情,有時他藉著教訓她為理由,想與她親近,卻也總是被她如小鹿般逃跑掉了。   憑什麼,憑什麼她就對大哥與二哥好,難道是他沒有出息麼?!   但是兩個哥哥太出息了,更顯得他是如此這般的無用與頹廢。   她,也是個勢利眼的小賤人!!   他歎了口氣,猛然將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他發恨道:「洛塵蝶,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乖乖臣服於我,永遠都捏在我掌心!!」   他正自發著酒瘋,醉眼朦朧間卻瞥見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靠近了他,他一喜,道:「小蝶,可是你?你來陪我喝酒了麼?」   那個婀娜的人影一笑,道:「原來三公子也對蝶小姐如此念念不忘呢?!」   洛宸夜定睛一看,竟是江馨蘭!   他訕笑了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馨蘭表小姐,怎麼,今日也有好雅興,出來月夜漫步麼?」   江馨蘭掩嘴嬌笑道:「月夜漫步不假,可也是來陪你三公子喝酒的。」說著,將纖手中的一壺好酒放在了石桌上。   「是麼?什麼好酒?」洛宸夜端過銀壺,打開蓋,一股濃厚的酒香撲鼻而來。   他聞了聞,還未喝,已被熏醉,不由脫口笑道:「還真是好酒。」   「那是自然,不是好酒,馨蘭還不敢擅自獻寶呢。」江馨蘭說著,擎起銀酒壺給洛宸夜倒了一杯,道:「這是西域的美酒,有人進貢給我父王,所以就借花獻佛了。」   洛宸夜喝下酒杯中的美酒,讚道:「好酒!」   隨後看著江馨蘭,沉吟半晌道:「表小姐有求於我麼?」   無故獻慇勤,他有什麼利用價值?還不如找大哥二哥管用呢。   江馨蘭笑道:「三公子何出此言?難道馨蘭的一片心意要被三公子當成驢肝肺麼?」   三杯酒下肚,洛宸夜感覺全身暖洋洋的,說不出來的舒服,腹中也有股熱氣不停往冒起,他陶醉在一片酒意的氤氳中。   江馨蘭看著洛宸夜的一張俊臉已變得更加通紅,鳳眼一睨,嬌嗔道:「三公子,你喝太快了,這樣會醉的。」說著伸過纖手,佯裝要奪過洛宸夜手中的酒杯。   但她的纖手卻被洛宸夜一把握住,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柔若無骨,肌膚滑不留手,洛宸夜心旌蕩漾,只覺身上有一把火,讓他衝動地要將眼前的美人一把吞下。   江馨蘭抽出手,飛了一眼洛宸夜,道:「三公子,誤會馨蘭的一番好意了。馨蘭是見三公子寂寞可憐,口中又念念不忘蝶小姐,所以前來勸慰三公子的。」   洛宸夜低聲道:「別跟我提蝶小姐,我,我討厭她!」   江馨蘭看著他,道:「真的麼?三公子真的討厭她麼?唉,那我可是吃力不討好,竟然還叫了蝶小姐來陪你,卻沒想到三公子不喜歡——」   「什麼,她,她來了麼?」洛宸夜醉意朦朧地站起,俊臉上有著急切與渴望。   江馨蘭看著洛宸夜一臉的迫不及待,掩嘴笑道:「看你,別急呀,她一會兒就來了——」   說著,她那雙水汪汪的美眸裡卻閃過了一絲寒光。   作者有話要說:背景音樂:親愛的「開到荼糜」推薦的「Дヱь Дヱь instrumental」 1   章節40 無邊風月誤∼當時明月   一腔愁緒亂芳心,一片絲羅輕似水。   且看深宵燈火暗,相思暫寄夜不眠。   梅廿九低首往手中玄色的衣物繡上雅致銀邊,這是一件男子的長袍。   晴影在一旁為梅廿九遞線穿針,她看了看梅廿九,道:「小姐,你這是為誰縫的袍子呀,真好看。」   梅廿九沒有回答,心裡卻泛起一陣酸楚的甜蜜。   他這兩天又要去塞外了,她趕著給他縫製一件夾袍。   關外風大,希望這件衣物能為他擋點風沙。   不知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她怔怔凝視著桌上的一盞燭光,心裡在默念:「哥哥,請快點回來,我,我不知什麼時候也要走了……」   她的生辰也快到了,重新成為花妖指日可待,她見他的時候並不多了。   青青見梅廿九神情落寞,眉宇帶愁,忙示意晴影不要再接著問下去了,兩個丫鬟分坐在梅廿九身旁,為她整理著針線。   梅廿九繡著手中的針線,心神卻飄忽不定,突然她的纖指上一痛,低呼出聲。   青青忙過來握住她的手,只見梅廿九的纖手已被針刺破了,血在她纖細的手指上冒出,凝成一朵殷紅的花。   青青道:「呀,小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梅廿九怔怔看著自己的手,木然地將手指放進嘴裡吮吸,血有點腥,又有點甜。   青青看著梅廿九黯淡的眼神,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梅廿九輕輕搖了搖頭,青青還想再問下去,門外已走進一個丫鬟來,卻是江馨蘭身邊的丫鬟雲翠。   青青與晴影一看那個丫鬟,臉上怒意頓現,那次將她們推入湖中的便是雲翠。雖然當時雲翠是躲在她們身後的,但青青還是看見了她的臉。   見到青青與晴影一臉的憤怒,雲翠倒有了幾分心虛,她沒有看她們,而是徑直走到梅廿九面前,躬身道:「蝶小姐,我家小姐請你到花園去說說話。」   說話間,並無恭謙的語氣,倒有幾分踞傲。   青青冷笑道:「表小姐何不過來蘭心閣,也一樣說話。」   雲翠抬著眼看了一眼青青,卻對著梅廿九道:「蝶小姐,你還是跟我去一趟吧,我家小姐說了,蝶小姐若不想身敗名裂的話就到花園裡一敘。」   青青看了一眼梅廿九,見她面色蒼白,便道:「我家小姐做了什麼事,還怕身敗名裂?表小姐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   雲翠冷冷看著青青,不屑道:「還輪不到有你說話的份,你們家小姐做了什麼她心中有數。」   青青道:「這世道真變了,我在王府這麼久,還沒見過寄居在別人家的丫鬟倒訓起主子來了,雲丫頭,你還是先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再用這種語氣說話吧!」   雲翠聞言一張清秀的臉上發了紅,氣焰終於低了下來,道:「蝶小姐,我家小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請你跟我去花園吧,不然我家小姐該惟我是問了。」   梅廿九低垂著頭,手握著繡品,手指關節已經泛白。   青青低聲道:「小姐,別去了吧……」   雲翠見狀趕緊道:「蝶小姐,我家小姐是想要和你說下洛王爺的事情……」   梅廿九沉默半晌,抬起頭來,道:「我去。」   雲翠大喜,道:「那就隨我去吧,我家小姐已經等很久了。」   梅廿九點點頭,站起身來,便要隨雲翠前去。   青青擋住了梅廿九,晴影也站在她身邊,一起道:「小姐——」   她們害怕雲翠也對梅廿九心壞不軌,青青道:「小姐,我隨你一起去吧……」   雲翠道:「兩個小姐說悄悄話,你們去湊什麼熱鬧?!」   青青怒道:「你不也去了?」   雲翠臉一陣白一陣紅,爭辯道:「我,我去給蝶小姐帶路……」   晴影道:「我也要去。」   雲翠望向梅廿九道:「蝶小姐,我家小姐只想與你密談。」   梅廿九看著雲翠,看著她一臉焦急,便轉向青青與晴影,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去去就回。」   青青與晴影還想阻止,梅廿九朝她們笑笑,示意她們不必擔心。   雲翠連忙點頭,鬆了一口氣,帶著梅廿九便往外走去。   ……   夜晚的後花園裡,暗影憧憧,詭譎昏暗。   雲翠將梅廿九帶到後花園的賞花亭中,梅廿九見到亭中的石桌上有酒有菜,就是沒有人影,便問雲翠道:「你家小姐呢?」既是約了她出來,卻為何不在此地?   雲翠低聲道:「請蝶小姐稍等一下,我去找找我家小姐——」說完匆匆離去,只餘下梅廿九。   陣陣風吹過,樹葉沙沙響,整個後花園安靜得可怕,梅廿九蹙眉等了一會兒,見無人前來,便要跨下台階,想回房去。   就在她一低頭的瞬間,突然被人從背後用力抱住!!   梅廿九驚叫一聲,卻一把被那人掩住了嘴,那人的手有力而剛硬,身上的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梅廿九拚命掙扎著,卻無法撼動那人半分。   那個男人將梅廿九抱著壓在了旁邊的石條凳上,而他整個人也跟著覆了上去!   梅廿九的嘴被他掩住,想發出呼救聲,卻只能發出「嗚嗚」低沉的聲音。   她一邊掙扎扭動著身體,一邊用手拚命捶打他,一行驚恐的淚水瘋狂地從她的眼裡流出……   但那個男人將她壓在石凳上,一隻手按住她雙手雪白的皓腕,讓她無法掙扎捶打,另一隻手迫不及待的去掀她下身那單薄的長裙。   「救命,救命——救——」梅廿九嘴上一鬆,連忙呼救,一雙修長的腿使勁上下蹬踢,不讓色魔的手得逞。   那個男人趕忙又掩住梅廿九的嘴,冷不防手卻被梅廿九狠狠咬了一口!   他低聲呼痛,眼中閃過暴虐之色,他壓制著梅廿九,奪過桌上的酒壺,捏開梅廿九的嘴,拚命往她的口中灌酒!   梅廿九被迫喝下了不少酒,嗆得咳出聲來,火辣辣的酒進到她的胃腸裡,讓她整個人都燒了起來,還未等她喘過氣來,那個男人又用手摀住她的嘴,不讓她將酒吐出來。   梅廿九怒視含恨地看著那個男人,月亮被烏雲遮住,她只看到伏在她身上的是一個黑影,她絕望地掙扎著,心中充滿了驚懼與羞辱。   那個男人抓住了梅廿九長裙的下擺,用力一扯,「嘶」地一聲裂帛之聲響起,素色長裙頓時撕開了一道裂紋,他趁機將手伸進裙子裡面,恣意愛撫撫摸,尋幽探秘起來。   梅廿九感覺到色魔那只散發著灼熱氣息的大手,用力地在自己修長的腿上四處遊走,肆意摩挲。那個男人的嘴向她湊來,想要吻她,一嘴的酒氣。   梅廿九拚命掙扎,卻口不能言,身不由己。   不,不要,她不要讓這個色魔得逞,不要!   她哭泣著曲起腿,死命地踹向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躲避著她四處亂踢的腿,身上的煞氣卻更盛,他毫不憐香惜玉的伸手抓住梅廿九烏黑柔順的長髮,用力向後拉扯。   梅廿九美麗絕色的俏臉被扯得向後仰起,那白皙清秀的芙蓉俏臉上籠罩著無比痛苦的表情,一雙明亮的美眸早已是淚光朦朧了。   此時月亮從雲層裡出來,月光投射在他們身上,男人的那張臉在月光下盡顯無疑,卻讓梅廿九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他竟然是三哥洛宸夜!!   「三,三哥?——」一絲微弱的聲音從梅廿九的嘴角逸出,他強灌她喝下的酒開始在她身體內發作,自己的聲音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身上開始像有一團火在燃燒,她的神智開始漸漸模糊,全身不能動彈,口中再也發不出聲音……   洛宸夜看著身下的美如春水的梅廿九,他用手握住了梅廿九兩隻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吻著,那玉白晶瑩、清涼細膩的修長纖指彷彿是絕品的軟玉雕刻而成,讓他不能自己,酒液在他全身燃燒,激起他無限的獸性。   他的手貼著梅廿九的身體遊走了一遍,手心下柔和優美的曲線越發刺激著他極度想一睹懷中散發著幽香的處子胴體的慾望,他的眼中滿是興奮的光芒。   洛宸夜壓騎在梅廿九的身上,開始不停地撕扯著她身上那件已破碎不堪的長裙。梅廿九光潔美麗的胴體一點點地暴露在他那充血的眼睛裡。   梅廿九的長裙已被撕成了一條一條的布幅,紛紛散落在她的身旁。   洛宸夜看著梅廿九素白潔淨,嬌嫩光澤的身體,不由色心大動,慾火焚身,俯下低頭,在她美麗修長的脖頸上重重咬了一口。   梅廿九迷糊中還在掙扎著,可全身沒有一點氣力,也叫不出聲來,她嗚咽著,羞辱與絕望的淚水從她的眼角不停湧出,流進了她臉側散亂的髮絲間……   洛宸夜卻重重吻上了她的櫻唇,他瘋狂地肆虐著她柔軟的唇,雙手撫摩著她的身體,她的身體玲瓏浮凸,曲線優美,而她白皙細嫩的肌膚膩若凝脂,滑不溜手,讓他醉仙欲死,下體漲痛。   他一邊狂熱地吻著她,一邊解開了自己的衣襟,迫不及待地將身上的衣物褪去……   ……   江馨蘭看著洛宸天,巧笑著向著他撒嬌道:「大表哥,你明日便要起程去關外了,今夜就陪蘭兒散散步嘛——」   洛宸天低頭看著帳本,道:「馨蘭表妹,我很忙,你自個兒叫丫鬟陪你去吧……」   江馨蘭嘟起小嘴不依道:「去吧,去吧表哥,以前姑姑在的時候都會陪著蘭兒出去走走的……」   話未說完,便看見洛宸天的俊臉一沉,她趕緊住了口,用纖手掩嘴道:「大表哥,我,我說錯了麼?」   洛宸天沉默半天,搖了搖頭,卻放下帳本站起身來,道:「走吧,我陪你四下走走……」   江馨蘭微笑著,俏臉上有著一絲得色。   ……   江馨蘭隨著洛宸天的步伐一路緊走,半晌她終於開口道:「大表哥,你能走慢點麼?我,我都快跟不上了。」   洛宸天聞聲停住腳,道:「那我們回去吧,今兒太晚了,等以後再出來吧……」說著,轉身便要走。   江馨蘭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大表哥,人家走累了,不如,不如你陪我到後花園裡坐一會兒就回去好麼?」   洛宸天看著江馨蘭那張懇求的小臉,沒有說話。   他陪著江馨蘭來到了後花園裡,花園裡一片靜謐。   江馨蘭偎依在洛宸天的身邊,道:「大表哥,這裡好安靜……」   洛宸天應了一聲,那張冷冽英俊的臉卻並沒有什麼表情。   江馨蘭偷眼看著洛宸天的那張臉,正要說話,卻只見洛宸天的俊臉一凜。   他撇下她,逕直走向後花園裡的賞花亭。   淒冷的月光下,亭子裡的石條長凳上,糾纏著兩具幾近半/裸的身體,周圍充斥著喘息與呻吟聲……   洛宸天看著眼前一對糾纏的男女,蹙起劍眉想要發聲,卻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他上前,猛地在那男子身後喝道:「宸夜,是你?!」   洛宸夜全身一顫,從趴著的柔軟軀體上滾落下來,跌在了地上!   他狼狽地轉過身去,見是洛宸天,膽怯地囁嚅著:「大,大哥……」   但洛宸天卻沒有看洛宸夜,他怔怔看著月光下那具光裸勻稱的胴體,呼吸開始急促,他的手握成了拳頭,不知不覺間已滿是汗水。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走上前去,遲疑著用手拂開那女子臉上的亂髮,亂髮下,現出了一張美麗晶瑩的臉!   那張臉上的美眸迷離醉人,線條柔美的俏臉,半掩半露的胸脯與雪白修長的大腿充滿著迷魂的柔媚,他原是如此熟悉,也曾撫摩與親吻過,此刻讓他卻是如此痛恨與不可置信!   他冷冷地看著她,看著她蜷在石凳上,泛紅的身體散發出致命的魅惑,他的一雙俊目裡先是驚愕,而後是震驚,失望,最後狂暴的憤怒席捲了一切。   洛宸天拉住她的光/裸的手臂,猛地將她從石凳上拽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道:「梅——廿——九,你,你,好!你,你很好!!!」   梅廿九被洛宸天搖晃著從迷亂中清醒過來,她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她眼簾的卻是洛宸天那張憤怒的臉,如水般恐怖的記憶湧上腦海,她顫抖著低頭看著身上,竟發覺自己竟是衣裳不整,半/裸著身體的!   她張了張嘴,嗚地一聲哭出聲來,她全身顫抖著看著洛宸天,沙啞地哭道:「哥,哥哥,三,三哥欺負我——」   洛宸天的全身散發著致命的冷意,睚眥並裂,他咬著牙轉過臉來,直視著洛宸夜。   洛宸夜從沒見過大哥有過如此可怕的表情,嚇得從地上站起,他的衣襟敞開著,露出赤裸的胸膛,褲已半褪,與石凳上裸/露的梅廿九一齊落入旁人眼中,顯得如此靡亂而曖昧。   洛宸夜張開口,結舌了半天,道:「大,大哥——,小蝶,小蝶,她,她是個狐媚子,賤人,她,她勾引我,我,我一時沒有控制住,就——」   梅廿九哭泣道:「你,你胡說——」   江馨蘭走上前來,冷冷道:「大表哥,你可冤枉了三公子,傍晚的時候我還見著蝶小姐從三公子房裡出來,蝶小姐還笑得很開心呢。」   「我,我沒有——」梅廿九哭泣著抬起頭來,望著江馨蘭,卻看見了她臉上陰狠的表情。   梅廿九無力抓住洛宸天的衣袖,道:「哥哥,你,你相信我,我沒有勾引三,三哥,是,是他們胡說的——三哥他強迫我——」   江馨蘭笑道:「我胡說?蝶小姐,若說三公子是強迫你的,那請問你為何不掙扎喊叫呢?這附近常有人走動,怎麼誰都沒有聽見你的呼救聲?」   梅廿九含淚道,「我,我,三哥給我灌了酒——」   洛宸夜連忙道:「我沒有,是,是她自己喝的……你,你這個賤人!勾引了我還賴在我身上!」   梅廿九嗚咽地對洛宸天說道:「哥哥,他,他撒謊!」隨後她轉過眼眸,看著江馨蘭,質問道:「是你,你叫丫鬟來讓我到這花園裡的……」   「哎呀,蝶小姐,你自己做了好事可別把我也給賴上,我什麼時候叫過你來著?」江馨蘭說著,嘴角掛著一抹輕笑。   「你——」梅廿九還待要辯解,洛宸天已經握著她的肩頭,喝道:「夠了!」   他咬著牙看著她,道:「我告訴過你的,若是你狐媚天性不改,我便不會由著你混亂王府!」   他加重的手勁,讓梅廿九覺得肩頭一陣鑽心的痛楚,她抬起眼,含淚看著洛宸天,道:「哥哥,你,你為何不相信我?」   難道她是妖,就要背負上狐媚的惡名麼?   她看著洛宸夜與江馨蘭,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心的惡毒與可怕。   洛宸天看著面色蒼白的梅廿九,眼裡是一片痛惜與恨意,半晌,他鬆開手,便要拂袖而去。   梅廿九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乞求道:「哥哥,你相信我,別走——」   洛宸天回首望著她,冷冷道:「也許是我一直縱容了你,才讓你如此放蕩。從此以後,你便不再是洛王府中的小姐了,王府不能讓你這個狐媚的妖精給蒙了羞。」   說著,他用力一扯衣袖,將梅廿九拂開,任由她倒在冰涼的石凳上。梅廿九的臉貼在冰冷的石凳上,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冰冷成冰。   洛宸天居高臨下,看著梅廿九發狠道:「你以後只能當王府裡的丫鬟,直到你用勞作滌蕩去你身上的罪孽為止!!別在我面前出現,我不想再看見你!!」   「不,不要,哥哥——」梅廿九掙扎著想要拉住洛宸天,但洛宸天已毫不眷戀地離開了後花園,江馨蘭緊隨其後。   而洛宸夜看了好幾眼梅廿九,想要再觸碰她,但最終還是戀戀不捨地尾隨著洛宸天而去。   一陣眩暈讓梅廿九重新倒了下去,她跌落在地上,猶如死去般一動也不動。   半晌她才艱難地從地上爬到亭子的柱子前,她抱著冰冷的柱子,嘶啞著嗓子失聲痛哭……   「哥哥,哥哥,我是冤枉的……」梅廿九面如死灰,喃喃自語。   ……   作者有話要說:背景音樂:王的男人-姻緣   親愛的們,我太有話說了。千言萬語,化為以下幾點:   1、請寶貝們還是忍一下這個虐哈,某西是虐了你們,可是,你們的憤怒留言也虐了某西,讓某西躲了起來,兩天才更新了一章,多點鼓勵的話吧,不然我也寫不下去了,我把自己也給虐了。   2、想要分分的寶貝多寫點字,25字以上,在登陸狀態,然後寫上分分等標識,某西會盡量滿足大家的。五一節期間看大家留言予以送分,歡迎長評,長評有寫必送分,一條千字以上的長評可送二三十分呢,鼓勵大家寫長評。   留言請盡量打分哦,零分評與負分評就沒有分分送哦!請只打零分的寶貝,重新打下分。   3、謝謝寶貝們給某西撒的花,讓某西在首頁月榜榜首上待了幾天,雖然因為時間到,就要下了,但是寶貝們對某西的好,對某西的支持,某西一直記在心裡。   所以五一期間,正常更新。同時視撒花情況熱烈與否,考慮要不要雙更,呵呵   4、虐是要虐的,不過回憶會盡快寫完的,女主已然覺醒,很快就反攻了,請寶貝們稍安勿躁哈。   最後,祝寶貝們勞動節快樂!愛你們!   章節41 無邊風月誤∼暗改朱顏   阮綠珠帶著江馨蘭與一眾女眷進了蘭心閣。   蘭心閣主廂房裡的床榻上,躺著花容慘淡、消瘦無神的梅廿九。   那一晚的驚嚇、羞辱與悲傷讓她柔弱的身子再也難以承受,一下便病倒了。   青青與晴影正守在梅廿九的身邊,將湯藥舀送到梅廿九的嘴邊,但梅廿九隻是流著淚,並不喝。   青青正待勸慰梅廿九兩句,阮綠珠與江馨蘭已走到了病榻前。   阮綠珠居高臨下望著梅廿九,冷笑道:「好好的,倒裝起病來了。」   晴影忙道:「二夫人,蝶小姐真的病了……」   阮綠珠道:「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替她說話!」說著,對身邊的丫頭與老媽子道:「去,把她們的東西都打包,全給我扔到下人房中去。」   青青急道:「二夫人,這——小姐還病著,您不能——」   阮綠珠道:「王爺出門了,府裡的事便全歸我做主。小姐?!哼,別一口一個小姐的,叫得讓人寒磣,她哪裡像個小姐的樣兒?!」   她看著梅廿九,美目裡全是厭惡與不屑,「這個狐狸精,果然和她母親一樣,勾三搭四,竟然還和宸夜……簡直讓我抬不起頭來!我不叫人將她浸了豬籠就算好的了……」   江馨蘭笑道:「二娘,你也別生氣了,讓她當個丫鬟好好使喚就是了。」   阮綠珠抬眼望著她,笑著說:「表小姐說得對,對了,這蘭心閣好像和表小姐很有淵源,你看表小姐的名字裡也有馨蘭二字,我看不如這樣,等她們滾出去了,表小姐就住進這裡來好麼?」   江馨蘭睜著美目望著蘭心閣中不俗的華貴裝潢,這蘭心閣是當時洛德瑞王爺為心愛的梅十五而裝飾的屋子,自然與眾不同了。   她心下歡喜,卻道:「這,這個不太好吧?大表哥若是回來了,看到我在此——」   阮綠珠笑道:「這個表小姐你就不用擔心了,有我二娘在呢,怕什麼?宸天有要事出門,我代他做主又如何?再說,他讓這個蝶丫頭當丫鬟是府中的人都知道的呀,等他回來一定也會按照我這般辦理的。」   「是麼?那就多謝二娘了。」江馨蘭笑著道。   阮綠珠睨她一眼,道:「都是親戚,還客氣什麼?將來你嫁過來當了王妃,便是一家人了……」   江馨蘭粉臉通紅,低頭羞澀道:「哎呀,二娘取笑人家……」   阮綠珠笑道:「害羞了?別害臊,這都是早晚的事啦。二娘我可等著你們的好信兒呢。」   ……   「咚——!」   王府中粗壯的老媽子將梅廿九的鋪蓋丟進一間狹小陰暗且潮濕的屋子裡,對著梅廿九厲聲呵斥道:「以後你就住在這兒,沒有主管的吩咐不得亂跑,否則家法伺候!」   她指著梅廿九道:「二夫人說了,讓你到廚房當燒火丫鬟,兼帶洗涮衣物等雜活,別偷懶,否則棍棒無情,是不長眼睛的。」   青青忙道:「阿嬤,可否寬限兩天,蝶小姐病得正厲害呢——」   老媽子道:「我也是按吩咐辦事的,如今她不是王府裡的小姐了,也別拿著什麼架子,快幹活去吧。別管她了,你們也要到各房去打雜!趕快收拾你們的鋪蓋捲去!」   青青還要再說,梅廿九抬起無力的身子,說:「青青,別再為我說話了……」她咳嗽了一會兒,喘息地躺回鋪著破草蓆的床上。   梅廿九無力地躺了一會兒,而後便咬著牙坐起身,翻身下了床。   老媽子道:「這就對了,別把自己當回事不就好了麼?快點去後廚房報個到,省得二夫人怪罪起來,誰也吃不了兜著走了。」   說完,轉身大搖大擺地走開了。   晴影與青青連忙扶住梅廿九搖搖欲墜的身子,哭泣著道:「小姐——」   梅廿九看著她們,美目中落下淚來,道:「對不起,青青,晴影是我拖累了你們……」   晴影與青青本已是貼身丫鬟,在府中的地位相對高些,如今卻跟著她被降為了打雜丫鬟。   晴影與青青哭著搖搖頭,道:「小姐,快別這麼說,是小姐撿了我們倆的命回來,我倆恨不得此生此世永遠伺候小姐,只恨我們無能,保護不了小姐……」   梅廿九將臉埋進纖掌裡,嗚咽著說不出話來,她這兩個可親的姐妹,說對不起的該是她啊。   青青抽泣著道:「小姐,你要自己多加小心,你身子弱,怎麼能幹得了這些粗重的活,二夫人表小姐她們居心不良,等洛王爺回來了,我,我去為你說說去……」   梅廿九抬起臉上,已是淚痕斑駁,她哽咽著說:「青青,你,你別去了,他,他不會再相信我了,他,他根本就不想再見我……」   說著,一股無言的傷痛湧上心頭,讓她心如刀割。   他再也不相信她,她的存在只能得到他的鄙夷,那她在這人世中掙扎還有什麼意義?!   她,她要回去了,再不在這現實而窒息的地方待著了。   她想著,泣不成聲。青青與晴影也陪著她哭,主僕三人一起傷心。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入冬了。   廚房的粗笨丫頭盯著梅廿九吃力地拖著柴禾的身影,梅廿九的步履沉重,美麗的臉沾著黑色煙灰,一頭青絲隨便盤在腦後,粗服亂髮,蒼白憔悴,瘦弱得一陣風都能吹走。   粗笨丫頭看著胖廚娘,忐忑不安地問道:「大娘,我們這樣讓蝶小姐把我們的活都干了,王爺知道了會怪罪下來麼?我,我害怕……」   胖廚娘咬了一口手中香噴噴的蹄膀,笑/瞇/瞇道:「傻丫頭,這個就害怕了?不是我說呀,這平日裡我都是怎麼教訓你的,你總是不明白。其實在這個世間活著,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壞,該欺負還的欺負,該不讓還的不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可不是沒道理的哦。」   「是麼?」粗笨丫頭歪著腦袋還是想不明白。   「你呀,笨!」胖廚娘用手中吃剩的骨頭敲打著她的腦袋道:「你長了豬腦袋啊,王府這裡不需要你有什麼修養、內涵、學識,只要你有張能說的天花亂墜,是非顛倒的巧嘴,就一切搞定。」   說著胖廚娘看向屋外正在幹著粗活的梅廿九,梅廿九纖弱的身上只穿著薄薄的外衣,在瑟瑟的寒風中微微發著抖。   梅廿九呵著氣,又在洗剝著菜,纖手已被冰水凍得通紅,纖指上有著凍瘡以及擦傷的痕跡。   胖廚娘知道梅廿九名貴的衣物早都被別的丫鬟們強行「借」去,就連胖廚娘自己都分得了一套上好絲緞衣裳,可惜她太胖穿不下,不過哪怕就是看看也是好的。   據說梅廿九面對粗野丫鬟們的搶奪也不反抗,不過當她們要拿走她頭上的白玉釵與梅花鑲玉珠釵時,她卻拼了命地搶了回來,「眼睛裡好像要冒出煙來——」這是當時在場參與的丫鬟們學著跟胖廚娘說的。   胖廚娘看著梅廿九,也暗暗為她歎息,這丫頭命不好,命又太硬,剋死了她母親,又將老王爺也剋死了,從千金大小姐淪落成丫鬟,倒有幾分可憐。   粗笨丫頭突然想到什麼,對著胖廚娘道:「大娘,據府裡的人都說,這個蝶小姐是妖精,她母親也是,大王妃是被她們吸血而死的,哎呀,想起那次看見王妃死在林中裡,我就要做噩夢……」   胖廚娘斜睨她一眼,道:「你傻了,她是妖精?有這麼無能的妖精麼?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個兒?!若她是,那咱們怎能還會安穩地坐在這裡,讓她干咱們的活,你也不會美美吃上本該屬於她的飯菜了!而你,也早被她給吃了!」   粗笨丫頭嘿嘿笑道,「是麼,我是傻了……」   ……   梅廿九幹完廚房裡的活,夜已深了,她用手捶著酸痛的腰,回到自己住的屋子。   推開門,卻看見裡面一陣熱鬧,青青、晴影都在,還多了一個人——錦衣!   見梅廿九進了門,她們都站了起來,微笑地看著她。   梅廿九將耳邊的亂髮別到耳後,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那麼狼狽,但在她抬起胳膊的一剎那,衣袖滑下,露出她消瘦得可怕的玉肘,卻被眼尖的青青發現她手肘上的淤傷。   青青上前握著梅廿九的手道:「小姐,誰又打你了?」   梅廿九勉強笑道:「沒什麼,我,我都習慣了……」   今日阮綠珠的丫鬟叫廚房燉碗燕窩送來,一心想討好二夫人的胖廚娘,立刻就樂顛顛地燉好燕窩,而後便讓梅廿九給阮綠珠送去,梅廿九戰戰兢兢地送了去。   誰知阮綠珠端起碗一嘗,覺得燕窩不如平日裡爽滑,便將滿滿一碗滾燙的燕窩砸在梅廿九身上,幸虧梅廿九躲得快,沒有被燙傷,但卻也更激怒了阮綠珠。   阮綠珠火起,讓底下的丫頭杖責了梅廿九,打得梅廿九全身都是淤青。   梅廿九將衣袖放下,拖著疲乏無力的步子走到床前坐下,望著錦衣,道:「錦衣,你來了?」   前陣子有一次她被別的丫鬟欺負,正好錦衣路過,見狀路見不平,替她將那些粗野丫頭們趕跑。   梅廿九甚是感念,加上兩人在王府都是孤單一人,共同的語言讓她們相言甚歡,便成了親近的朋友。錦衣經常上梅廿九的屋子來坐坐。   錦衣歎道:「王爺出門太匆忙,他是說過讓你去當丫鬟,卻沒有吩咐下人們這麼做,二夫人不徵求王爺的意見,直接就讓小姐去做粗重的活,卻也過分了。」   梅廿九沒有說話,只是撫著胸口在咳嗽。   晴影看著大寒天裡梅廿九的屋子四處漏風,床上卻只有薄薄的一條破被子,不禁哭了出來,「再這麼下去,小姐便要被折磨死了……」她脫下身上的外衣,要給梅廿九穿上。   梅廿九忙抬手阻止道:「晴影,你別給我,給了我也只怕又與人搶了去,再說你的厚衣裳也不多……」   錦衣看著她們,歎口氣,道:「希望洛王爺他們能快點回來。」   「洛王爺回不回來我倒不期望,我只希望二公子快點回來。這府中,真正對小姐好的人只有二公子了。」青青幽幽道。   梅廿九怔怔望著昏暗的燭光沒有說話。   二哥遠在江南,已是很久未回來了,而洛宸天也去了塞外,歸來遙遙無期,不過就算他回來,也是不會再管她了。   她灰心而黯然地想著,青青過來輕撫著她的肩頭,梅廿九含著淚微笑著望著屋裡的三個好姐妹,已是冬天,等梅花開的季節她的生辰就到了,她就要離開這裡了,不過還真捨不得她們。   好姐妹們,謝謝你們。   梅廿九拉著青青的纖手,撲簌簌的兩顆眼淚掉落在青青的衣袖上……   ……   這日冬日暖陽,無風,空氣清冷。   阮綠珠和江馨蘭在湖邊的亭子裡閒聊話家常,江馨蘭對阮綠珠說道:「二娘,我有一支玉釵竟自不見了。」   「哦?是麼?找了麼?」阮綠珠問道。   「都問了,丫鬟們都說沒看著。」江馨蘭道。   「回稟二夫人和小姐,有人說在蝶小姐,不,蝶丫頭的髮髻上插著一支玉釵,與小姐丟失的很像。」雲翠看著江馨蘭說道。   「是麼?你去,把那個賤丫頭給我叫來。」阮綠珠柳葉眉一挑,鳳眼裡一片寒光。   雲翠得令匆匆而去,不一會兒便將梅廿九帶到阮綠珠跟前。   江馨蘭冷眼看著單薄纖弱的梅廿九,梅廿九雖然病怏怏的沒有精神,但是她憔悴的容顏依舊絕美無暇,我見猶憐。   一股妒恨從江馨蘭心中升起,她朝著雲翠使了個眼色,雲翠會意,走到梅廿九面前,一把拔去梅廿九發上的玉釵,呈到阮綠珠跟前,道:「二夫人,是這支玉釵!果然是這個丫頭偷的!」   梅廿九看著雲翠,疲憊道:「雲翠,你明知道這支玉釵是二哥送給我的,為何要誣賴於我?」   梅廿九低垂下頭,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知道阮綠珠與江馨蘭一直找機會收拾她,欺辱她,卻沒有想到竟然如此無休無止。   難道她們真的這麼恨她麼?究竟要她如何才會讓她們消了心頭之恨呢?   阮綠珠卻冷笑一聲,道:「你竟敢信口雌黃,表小姐說她的玉釵丟了就是丟了,雲翠都指認了你還不承認是你偷的!來呀,家法伺候!」   早有準備的丫頭與老媽子立刻拿過棍杖來,隨著阮綠珠一聲令下,無情的棍棒立刻落在梅廿九的身上!   梅廿九被打得跌落在了湖邊的堤岸上,在亂棍的重擊下,她的呼吸困難,纖弱的身子四處翻滾,身上的傷讓她痛徹心扉。   突然,她的腦子嗡地轟鳴一聲,額頭已經被打出血來,她低叫一聲,意識模糊,昏厥了過去。   江馨蘭道:「二娘,不會將她打死了吧?」   阮綠珠道:「她死了倒好,我為王府也除了一害!」   江馨蘭看著全身是傷,奄奄一息的梅廿九,沉吟半晌,朝著站在梅廿九身邊的雲翠看了一眼。   雲翠拿過一旁丫鬟手中的棍棒,裝作無意地往梅廿九的身體一挑,昏迷中的梅廿九就這樣被挑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這一幕正好被從湖邊路過的青青看見,她砰地一聲,丟下手中的托盤,飛奔至湖邊,驚叫哭喊道:「蝶小姐,蝶小姐——」   阮綠珠皺了眉道:「哪來的死丫頭?!」   青青已撲到阮綠珠的腳下,連連給她磕頭道:「請二夫人放過蝶小姐吧,求求你,求求你——讓人下湖去將小姐救起來吧。」   她一下一下重重磕著頭,不一會兒額上已磕出血來。阮綠珠卻沒有反應,她冷哼了一聲,立著不動。   青青又膝行至江馨蘭身前,哭泣著哀求道:「表小姐,你行行好,求求你放過蝶小姐吧,求求你了……」   江馨蘭笑道:「我倒想救她,可是我們這些人都是旱鴨子,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青青見狀絕望地奔到湖邊,望著梅廿九跌落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蝶小姐,小姐——」她六神無主,心神俱裂。   正在這時,長長的湖堤邊一陣喧嘩,一群人順著湖這邊過來。   青青抬眼望去,滿面淚痕的臉上有過一抹驚喜,她忙飛奔過去,嗚咽著大聲呼喊:「王爺,二公子——救命,救命,蝶小姐落水了,快救救她,求求你們了——」   阮綠珠與江馨蘭對視一眼,粉臉俱是蒼白。   回來的人正是洛宸天與洛宸星。兄弟倆約好同日回府,不過洛宸星準備看看梅廿九就走,江南的事務繁忙,今年又有天災,蠶農的收成不好,綢緞的供應鏈斷了,影響到整個商業運轉,他一刻都不得離開。   洛宸星好久沒見到梅廿九了,於是懇求大哥洛宸天半天,洛宸天才答應洛宸星回府幾天。   誰曾想一回府,聽到的見到的卻是讓洛宸星如此驚心動容的消息,他聽到青青的叫喊聲,忙一路飛奔過來,焦急地問青青,「她,她怎麼掉下去了?!在哪?!」   青青指著梅廿九落湖的地方,早已說不出話來,只是抽泣哽咽道:「這,這裡——」   再不救人,蝶小姐估計將長眠於湖底了。   青青含恨看了阮綠珠與江馨蘭一眼,都是這兩個狠毒的女人害成小姐成這樣的!   洛宸星將外袍一甩,就準備要跳下湖去,一旁的管家周志北忙拉住他,道:「二公子,你,你不會水,怎能冒失地就這麼跳下湖去?」   洛宸星轉頭,一向溫文的他急得發怒道:「那你還不叫人來救她?!!」   周管家正要回應,身邊卻掠過一條人影,只聽得「撲通」的跳水聲,水花四濺,已有人跳下湖中去救人!   青青看見了跳下水中的人,眼裡不由流下激動的淚水,是洛宸天洛王爺,這下小姐有救了!!!   ……   洛宸天在冰涼的湖水中四處摸索,他潛在水下尋找了一遍,卻沒有找到梅廿九,他的心一沉,不由一陣慌亂。   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他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重新沉到湖底,細細搜索。   終於在一片蜿蜒的水草中,發現了昏迷懸浮著的梅廿九,他連忙游到她的身邊,用一隻手摟住她的脖子,將她托出水面。   他帶著梅廿九游到岸邊,而後托住梅廿九毫無知覺的身體,將她送上岸,而岸邊早有人接過梅廿九,將她平躺在岸邊的草地上。   洛宸天隨之上了岸,他撥開人群,讓一直抱著梅廿九哭喊的洛宸星鬆手。洛宸天將梅廿九抱在懷中,倒趴在他的膝蓋上,然後伸出手指,摳開她的嘴,讓她將口中的水吐出。   梅廿九無意識地吐出不少水,卻依然昏迷不醒。   洛宸天的視線落在梅廿九露出來的胳膊與小腿上,發覺她遍身都是傷痕,他的眼眸一冷,掃視了周圍的人群一眼,周圍的人都被他冷冽的眼神看得打寒噤。   洛宸天蹙眉低聲吩咐道:「快去請太醫來。」   早有人去請大夫了,洛宸天抱起梅廿九虛弱的身體,將她一路抱回房中。   雲翠的小腿直抖,膽怯地問江馨蘭,「小姐,我,我,王爺會殺了我麼?」   ……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好傷心,為何這麼多人給我砸磚,害得我好鬱悶呀,嗚嗚。   請不愛看的寶貝們等反攻的時候再看,別再砸磚了,某西家中已蓋房,不需要如此多的磚頭。   另外,某西這幾天會將寶貝們夠送分條件的留言都送分,因為大家的留言不少,某西趕著更新,所以送分可能會有延緩,同時回復留言會晚些,不過每條留言某西都看過了,謝謝親愛的寶貝們。   另外要感謝「晚楓」與「qinxia」,謝謝你們給某西發來的第五條長評,太感動了,親個,謝謝了。也謝謝其他寶貝給某西寫的長評,好感動,親親!   五一期間,只要我有空會盡量更多一些文章以饗大家,抱個寶貝們!   章節42 無邊風月誤∼雷霆風暴   洛宸天望著昏迷中的梅廿九,他的視線在她那消瘦而蒼白的臉上逡巡,而後又游移到她滿是淤紫與青傷的四肢上,他的眼神一凜,寒光頓現。   他低沉地問青青:「是誰打了她?」俊臉上有一絲冷狠。   青青畏懼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是,是二夫人與,與表小姐,吩咐下人幹的——」   洛宸天冷著臉,沒有說話,半晌道:「先好好照看她,把去傷藥給她敷上,等她醒了將湯藥讓她喝下。」   說著他站了起來,向外走去,走到門邊回過身來,對著青青與晴影道:「等二公子醒來,你們告訴他看護人可以,可別把他自己先累死了——」   青青忍住笑意道:「知道了。」   她看著洛宸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不由鬆了一口氣,一顆懸吊的心總算落了下來。王爺與二公子都回來了,小姐暫時不怕被人欺負了。   青青望向床榻上的梅廿九,不由為她心痛。不過想想,為小姐心痛的應該不止她一個人吧,二公子就衣不解帶地照料蝶小姐好幾天,把自己都給累得倒下了,誰都看得出來,他對蝶小姐的愛護程度。   青青真希望二公子能將蝶小姐永遠帶身邊,不回王府才好呢。   就是令人畏懼的洛王爺的態度還不明朗,當初就是他一句讓小姐當丫鬟的話,才讓小姐受了那麼多苦,如今他準備將小姐如何?還要讓小姐再幹那些粗重的活麼?!   青青歎了口氣,動作輕柔地為梅廿九塗上藥膏,她看著梅廿九瘦削青紫的胳膊,眼前彷彿浮現出那年梅廿九救晴影時,輕盈在空中飄懸的身影,青青心中一酸,不由落下淚來。   可憐了梅十五三夫人的一番苦心,若她知道現在的蝶小姐受盡他人的欺辱,也許該悔恨當初就不該封了小姐的法力,現在的蝶小姐毫無抵抗能力,只能在這人世間飄零。   青青用衣袖拭去眼淚,為梅廿九掖好被角,她端著托盤站起身,轉身卻看見洛宸星正站在她身後,凝視著梅廿九。   青青忙躬身欲要行禮,洛宸星擺擺手,示意她別驚動了熟睡中的梅廿九,青青會意,動作輕緩地退下了。   洛宸星坐在床榻邊,握住梅廿九的纖手。凝望半晌,他伸過手去,將她鬢髮邊的散亂的青絲捋開,露出她憔悴蒼白的小臉。   梅廿九畏縮了一下,閉著眼睛呻吟了一聲,卻沒有醒來。   她張著乾涸皸裂的嘴唇,低聲呢喃道:「不,不要,不要靠近我……不要……」   她轉動著頭,眼裡不停留出淚來,她無力地呼喊道:「救,救我,哥哥,哥哥——」   洛宸星心裡一痛,俯身在梅廿九耳邊低聲呼喚,「小蝶,小蝶,醒醒,二哥在這,不怕,不怕——」   梅廿九沙啞地尖叫一聲,從噩夢中醒來!   夢裡她又彷彿看見一個惡魔壓在她身上,噬咬舔弄著她,而她怎麼拚命掙扎都掙脫不過,她想掙開眼卻醒不過來。   終於,她睜開了眼睛,一身的冷汗。   她無神地轉動頭,映入她眼簾卻是洛宸星那張和煦溫暖的俊臉。   梅廿九看著他,眼裡有不可置信,然後一雙大眼睛慢慢蓄滿了淚水,她無力而嘶啞道:「二,二哥,我,我不是在做夢麼?」說話間,已無語哽咽,泣不成聲。   洛宸星早已一把將虛弱的她抱起,貼在他的懷中,他緊緊抱著她,將頭埋在她的肩胛處,梅廿九感覺自己的肩頭一陣濕熱,原來他,也哭了。   梅廿九嗚咽著反手抱著洛宸星,低聲抽泣道:「二哥,二哥,你,你上哪兒去了,你不管我了麼?」   洛宸星沙啞著嗓子地回答:「不會,二哥再也不會離開你身邊了,再也不會讓你受這麼多委屈了……」他撫摩著她一頭柔順的長髮,覺得自己的心一片刺疼。   他抬起眼來,望著她道:「小蝶,我去稟告大哥,讓他准許你隨我去江南,可好?」   梅廿九在他溫暖的懷中,睜大眼睛問他:「真的麼?可以麼?」   但轉瞬間,她臉上那抹亮光便消逝了,洛宸天他,怎麼可能放她離開洛王府?!   一想到洛宸天,梅廿九隻覺得胸口窒息得讓她無法呼吸,她將臉埋進洛宸星的懷抱中,哭泣著,從心底深處泛起一股無力與絕望的感覺……   ……   空無一人的跨院內。   阮綠珠對著院中唯一的一株不知名的花朵發怔。   她看著這朵紅顏色的花孤獨地在戰慄,緩緩綻放。   那一點點的嫣紅,翠綠的花莖處有些東西在抽動,慢慢地流向根部,滲出土壤,竟是紅色的汁液,看上去甚覺詭異。   阮綠珠一手撫過那盛開的花朵,那朵花竟然如被漂白過一般,成了慘白的一朵干花!   她拈著白花,歎息了一聲,喃喃道:「憶往昔,君如盤石,妾如蒲草,而今卻生死兩相隔,淒涼要往何處說?」   風吹過,吹得她那張一向精明算計的俏臉顯得如此悵惘與淒涼。   人世無常,六道輪迴。   如果愛情可以有來世,即便可以超脫世俗,她也要墮入輪迴。   只是,生死契約,誰能與共?!   惟有蹉歎憔悴。   她正黯然凝神間,突然院門外匆匆進來一個纖細的身影,驚擾了阮綠珠清淨的深思。   阮綠珠秀眉一皺,便要發作,卻及時看見了來的人的是江馨蘭。   阮綠珠連忙換上一張笑臉,道:「表小姐,何事如此匆匆呀?」   江馨蘭那張秀麗的臉上有著驚惶,她拉住阮綠珠的袖子,懇求道:「二夫人,求你救救我的丫鬟雲翠吧。」   「怎麼了?」阮綠珠眉頭一蹙。   「據說王爺回來後便將府中的下人一一叫去問話。我的丫鬟雲翠也被叫去了,到現在還未回來,我很擔心,擔心她受到什麼懲戒。雲翠自小在我身邊服侍我,與我情同姐妹,請二夫人行行好,幫我去看看,好麼?」   阮綠珠看看江馨蘭,道:「她是你的人,你自個兒怎麼不去?」   江馨蘭漲紅了臉,沒有吭聲。   阮綠珠想了想,便知江馨蘭是怕雲翠認了罪,不僅讓她這個主子臉上無光,而且應更是擔心洛宸天連她也一併責罵因而才不敢去了吧。   想到這裡,阮綠珠不由笑道:「表小姐,你呀,早說就叫雲翠不要那麼心狠嘛!」   她看了一眼江馨蘭,見她面色鐵青,便道:「別擔心了,表小姐,我替你走一趟吧。」   江馨蘭忙躬身謝過。   ……   洛宸天在書房中查看著管家周志北送來的一疊帳本,鼻側裡聞到一陣香風,他抬頭一看,見是阮綠珠正站在書桌邊笑吟吟地望著他,他連忙站起,道:「二娘,你來了?」   阮綠珠點頭笑道:「王爺真是勤勉,剛從塞外回來,也不休息還在看帳本,要當心身體呀。」   洛宸天點頭道:「多謝二娘的關心。」   阮綠珠又道:「怎的不見宸星?」   洛宸天沒有答話。   阮綠珠道:「哦,你瞧我這記性,他不是一直在照料小蝶麼,呵呵。」她打了兩聲哈哈,偷眼看著洛宸天,見他面無表情,嚴肅威懾,心裡不禁有點畏縮。   她和洛宸天聊了一會兒家常,然後裝作無意道:「王爺,表小姐說她的丫鬟雲翠在你這裡?」   洛宸天劍眉一蹙,道:「我已讓她回去了。」   阮綠珠心中一寬,道:「是麼?宸天,說來二娘我也有錯,不該被那些丫頭們蒙蔽,小蝶落入湖中讓我也焦急得很哪……」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洛宸天,怯怯道:「不過,宸天,你不是說過要懲戒小蝶,讓她當個丫鬟麼?二娘也只是遵循了你的吩咐才這麼做的……」   洛宸天擺擺手,疲倦道:「二娘,你別再說了,宸天並無責怪你的意思……只是那些下人目無尊卑也就罷了,竟然還敢以下犯上弒主,這罪定不能輕饒!」   阮綠珠心裡一驚,顫聲道:「那,那些下人丫頭呢?雲翠,她——」   洛宸天冷冷道:「那些人該受的罰都應受,一個也逃不了!至於雲翠我已叫人重重杖責過她,將她遣送回原籍,永遠不得再進洛府!念在她是表小姐的貼身丫鬟,這次暫且就這般了,否則的話——」   他沒有將話說完,但阮綠珠看著他那張冷冽而殘戾的俊臉,半晌不敢出聲。   ……   這一邊蘭心閣內,江馨蘭得知雲翠被譴回的消息後,一張俏臉發白,她喃喃低語,「原來,他,他竟還是不能放下她,放不下她……」   半晌,她抬起頭,恨恨道:「不成,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   燈暗錦屏欹,月冷珠簾薄。半夜。   梅廿九從昏睡醒來,見床頭伏趴著一個人影,便伸出纖手,輕輕推他道:「二哥……二哥,你回吧,不用守著我了……」   那人沒有動彈,半晌緩緩抬起臉來,梅廿九一見那人的臉,一下子噎了聲。   是洛宸天。   他英俊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倦怠,但隱隱有著嫉妒與怒意。   他冷冷道:「見到是我,你失望了吧?」   梅廿九調轉開頭,哽咽著閉上眼不去看他。   他用手強行扳過她的臉,卻看見她已是滿面的淚水。他看著她,咬牙道:「別在我面前哭!別又裝出一副可憐樣,你對二弟的笑容哪去了?!」   見梅廿九還是閉著眼眸咬著下唇,他捏住她的下巴,一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眸緊緊盯著她,驀地,他猛然吻上了她的唇!   「唔——」梅廿九驚慌地睜開了眼睛,用無力的小手推打著他緊壓在她身上的胸膛,想讓他起身鬆開她,她快要窒息了。   但他抱著她就是不鬆手,他重重吻著吮/吸著她蒼白的唇,一手托起她纖弱的身體緊貼著自己,他壓抑已久的想念與慾望如波濤一般呼嘯洶湧而來……   他看著她在他的狂野親吻下,蒼白的小臉漸漸浮現出一抹血色,他感受著她在他身下嬌軟身軀,以及她不再反抗地任由他捲纏她香舌的順從,他的吻逐漸從狂暴轉為溫柔。   他一邊親吻著她,一邊輕輕撫摩著她的身體,他修長的手指滑進她的衣襟裡,觸碰著她如水般滑膩的肌膚……   藉著柔和的光線,他吻遍她身上的每一道傷痕,他的吻與手所到之處,都帶給她深深的顫慄。但是梅廿九還是緊閉著眼睛,眼淚不停沿著她的眼角往下淌……   這個強悍霸道的男人,叫她該如何去愛他?!   她看不見他的愛,只看見他的喜怒無常與冷酷暴戾。   而這個深不可測的人世間,亦讓她害怕恐慌,蒼茫人海中,她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港灣,只能掙扎著苟延殘喘。   井景姬姐姐說得對,太過單純愚笨的她的確不適合在這紛雜的人世間生存下去。   梅廿九承受著洛宸天火熱的親吻,忍不住微微睜開眼睛,她癡癡看著壓在她身上讓她又愛又恨又怕的男人,他吻著她的表情差點讓她錯覺他是愛著她的,他神情專注,眼神溫柔,猶如她是一件珍寶。   珍寶?為何她卻感覺他對她總是棄如敝履?!   她流著眼淚,卻在心中下了決定,哥哥,再見了,我要歸去。   原諒我,我實現不了我永遠陪在你身邊的諾言。   ……   梅廿九打開洛宸天幫她找回來的包裹,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一件一件分給青青與晴影以及錦衣。   青青捧著一堆金銀細軟與名貴衣裙,愣愣道:「小姐,你這是?」   梅廿九看著青青,拉著晴影與錦衣的手,猶豫了半晌,才道:「姐姐妹妹們,我,我要走了……」   晴影奇怪地問道:「走?小姐你要上哪兒去?是和二公子一起走麼?」   梅廿九低頭搖了搖頭,半晌抬起頭來,淒然一笑,道:「我走了,便不再回來了。」   錦衣握著梅廿九冰涼的纖手,道:「你怎麼了蝶小姐?」   梅廿九看著她們,緩緩道:「我,我要重新做回花妖,我要回去了,回到我該回的地方去……」   錦衣大吃一驚,道:「蝶小姐,你,你說什麼?!」   梅廿九看著錦衣,道:「抱歉錦衣,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曾經是個花妖,只是不幸喪失了法力。過兩天就是我十四歲的生辰,我有一次重新恢復法力的機會,只要護住我肩頭的梅花烙印不受損傷,我就可以重新成為花妖……」   晴影聞言高興地道:「小姐,真的麼?我為小姐高興!小姐恢復法力就不怕那些惡人了!」   青青卻含淚道:「有什麼可高興的?小姐重新成了花妖,就要離開我們了……」說著,不由紅了眼眶。錦衣在一旁,目中也含著淚花。   梅廿九流著淚,道:「我,我也捨不得你們,可是,可是,我實在太累了,做不好人……原諒我,原諒我先離開……」   「小姐——」青青與晴影以及錦衣一起撲上來,抱著梅廿九嗚咽出聲。   閱盡人間春夏秋冬,心碎,心碎,終要歸去,不如歸去。   ……   梅廿九伏在洛宸星溫暖的懷裡,洛宸星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頂,低聲問她:「小蝶,你喜歡什麼生辰禮物?二哥送給你?」   梅廿九抬起頭看著他,道:「二哥,我什麼都不要,我只希望你永遠都這麼健健康康,然後早日娶妻生子,快快樂樂,平平安安過一生。」   洛宸星捏捏她小巧的鼻頭,笑道:「好啊,我希望小蝶也能陪著二哥一直到老,好麼?」   梅廿九笑著撲到他的懷裡,兩行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她在心裡暗暗說道:「二哥,我走後,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不要想念我,雖然,雖然我是一定會想念你的。但是,也許我也隨梅大姨與井姬修仙去了,那麼前緣往事便要一筆勾銷……」   「但是,你記得,我曾經來過,便足夠了……」她在他的懷中,悄然擦去自己的眼淚。   ……   過了今夜,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明日夜裡,她就要到梅花林中借助日月精華,重新幻化成妖了!   梅廿九徜徉在王府中的長廊裡,眷戀地看著週遭的每樣景色。   短短幾年,她已將這裡當作是自己的家了。   可親可敬的洛德瑞、江依依,大哥、二哥,還有青青、晴影、錦衣、也狼……每張親切的臉從她腦海裡閃過,她心頭一酸,強自忍住眼淚。   王府裡雖然不堪的記憶有很多,但也還有許多值得紀念的美好回憶的。   比如他和她的許多第一次,第一次親吻,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表明心跡……她想著,走過每一處熟悉的角落,走著走著,淚流滿面。   她慢慢地走到蘭心閣附近,這裡是她和母親居住了幾年的地方,她還想再來看一眼,從此以後,這些就只能再在她的夢中出現了……   她躊躇著,依戀地從院外看著院裡的每一草每一木。   半晌,當她從蘭心閣的院門口轉身想回去時,一條黑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梅廿九覺察到了什麼,剛想回頭,一塊手帕迅速掩上了梅廿九的口鼻!梅廿九剛聞到一股異香,整個人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條黑影接住她,然後一招手,院子裡閃出幾條人影,快速地將梅廿九抬起,消失在黑暗中……   ……   依然是無盡的噩夢,梅廿九掙扎著,猶如死而復生地從夢中醒來。   一切都是模糊混沌的,她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發沉,似有千鈞重,而身上壓著一件東西,好像也有千斤重,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掙扎著,拚命地去推開壓在她身上的東西,觸手之處,竟是溫熱細膩一片,彷彿是人的肌膚!   梅廿九一驚,拚命地讓自己清醒過來,她使勁地睜開眼睛,竟然發現壓在自己身上的竟是一具男人的身體!!   從彼此滾燙的溫度與觸感來看,那個男人是赤/裸的,而她自己,竟然也是全/裸的!!!   「啊,不——」梅廿九驚叫一聲,拚命推著那個男人,驚愕地連哭泣都忘了。   而那個男人在她的尖叫聲與推打下,終於也悠悠醒來。   他從她的肩脖處,掙扎著抬起頭來,看向梅廿九。   四目對視,兩人不由一起驚呼出聲!   「小蝶?!」   「二,二哥?!——」   作者有話要說:背景音樂:王與我-千年愛   值班還想著更新呢,伸手要獎勵!花呀花呀!   今日誰還砸磚的話,明日就罷更哈,砸磚的小盆友,咬乃們!   打正分撒花的寶貝們,留言請在25字以上,在登陸狀態下,某西還給送分哈!   章節43 無邊風月誤∼捉姦在床   「小蝶,你…你,我,我……」洛宸星顫聲說道,一張俊臉已是漲紅,他不敢看梅廿九那張蒼白而驚恐的小臉,心中羞慚難當。   而梅廿九則心神俱失,半晌她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她全身都在發抖,驚惶地像個受驚嚇過度的孩子一般無依。   兩人就這樣貼著一動不動,赤/裸相依的肌膚也越來越燙,半晌洛宸星才意識到了什麼,他趕緊從梅廿九光/裸的身體上翻下,倒在一側,心跳如擂。   他雖清瘦卻結實的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的心中只知道這是他的屋子,但至於梅廿九如何進來,如何到了他的床上,而他自己為何睡得那麼死,他和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一概沒有印象。   唯一有記憶的是,他上床睡覺之前原是坐在桌前看著書的。可是一覺醒來,就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了。   天!為何會如此?他,他怎麼竟會對小蝶做了禽獸不如的事?!!   他冥思苦想,但越想腦子裡越是一片混亂。   他羞慚地轉臉,看向梅廿九,卻看見她全身顫抖,蜷縮在被窩裡,他的心裡一痛,沙啞地柔聲道:「小,小蝶,我……我,對不起……我……」   梅廿九拚命咬著下唇,想告訴自己這是在做夢,她是在做夢!   但直到嘴唇都咬出血來了,疼痛讓她清醒地認識到,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並不是夢。   她張開嘴,覺得心中一陣刺痛,羞愧、迷惘與恐慌齊湧上她的咽喉,讓她無法抑制住悲傷與絕望,她低低喊了一聲,便嗚咽著哭出聲來!   「小蝶,別哭,別哭……」洛宸星慌了手腳,他伸出手去,想去安撫梅廿九,探手之處滑膩柔軟,他驀然記起他們彼此都是赤裸的,他連忙收回了手,一臉的自責與悔恨。   梅廿九背對著洛宸星,羞怯地只是哭,沒敢抬起頭來。   洛宸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半坐起身,四處尋找著他們的衣物,但找遍整張床,也沒有見到他們的衣裳。   他牽扯著被角,圍住自己裸/露的身軀,漲紅著一張俊美的臉,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他,望著梅廿九道:「小蝶,別哭了,好麼,我……我傷到你沒有?」話未說完,他的一張俊臉已紅到耳根。   見梅廿九沒有回話,他猶豫了一下,靠近了她,而她背對著他,在低聲抽泣著。   由於兩個人同蓋著一床被子,被子太小,而他們又刻意保持著距離,被子被拉扯得根本蓋不住她的全身。   她的一頭青絲散亂在他的枕上,深藍色的錦緞被頭上,露出了她如玉似雪的肩頭,而被子的下方,露出了她修長美麗的小腿,錦緞絲被根本掩蓋不住她身上玲瓏浮凸的優美曲線。   眼前的她,美得讓人心碎,洛宸星看著她,不禁有點癡了。   梅廿九哭泣著,感覺到洛宸星落在她身上的眼光,她羞怯地回望他一眼,見他正愣愣地看著她,她不由緊抓住被子遮掩住自己,顫聲說道:「二,二哥……」   洛宸星回過神,柔聲道:「小蝶,都是二哥不好,事已至此,你別怕,待我,我去稟報大哥,讓他將你許,許了我吧。」說著他的一張俊臉更是紅透了。   他看著梅廿九,悄然伸過手去,握住她的纖手。   梅廿九一驚,道:「不,二哥,不……」   去稟告洛宸天?那她就成了洛宸天眼中最下賤的女人了,將萬劫不復。   她已是渾身有嘴也說不清了,不,千萬不要!   她哀求地看著洛宸星,低泣道:「不,不要去,二哥……」說著她連忙要將手抽出。   洛宸星一愣,一雙溫柔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黯淡與失落,他低聲道:「怎麼,你,你不喜歡我麼?不願和我在一起麼?」   梅廿九哭泣著沒有回答,她用力地要掙開他握著她的手,洛宸星是她所敬重依賴的二哥,如今這般在床上,讓她竟真正體會到「亂了倫理」的感覺。   沒有料到梅廿九竟會甩開他的手,洛宸星被她一扯,沒頓住身體,就這樣順勢前傾,跌趴在了梅廿九的身上!   兩個人赤/裸的身體接觸,彼此都顫慄了一下。   梅廿九急忙要推開他,洛宸星卻用手抱住了她!   他低聲道:「小蝶,我,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時便喜歡你了。你,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們以後永遠在一起好麼?」   洛宸星急促的呼吸就在梅廿九的耳旁,看著他一雙真摯而又熱切期待的眼睛,梅廿九竟無法說出拒絕他的話來,洛宸星對她的真心與愛護,她是感覺得到的。   她怕自己此刻說出的話會傷害到她內心深深依賴與愛護的二哥。她含著眼淚,低聲乞求道:「二哥,你,你先放開我……」   「我,我不放……」洛宸星看著她的眼睛,不肯鬆開手。   他凝望著她半晌,感受著他身下她那柔若無骨、白皙纖細的身體,血氣方剛的少年心性被深深觸動,他壓抑不住內心對她的熱愛與渴望,低下頭,吻上了梅廿九芳香而又柔軟的唇!   他喜歡她,他一直就想這麼親吻她,他想讓她一輩子都在他身邊,他會永遠呵護憐惜她的。   「不,不……」梅廿九的拒絕懇求聲淹沒在洛宸星熱切而激烈的親吻中,他溫柔而又堅持地吻著梅廿九的唇、臉頰、耳後與鎖骨……   很快地,一股熱血與衝動便湧上他的全身,直至集中在了他的小腹,讓他的年輕的慾望昂揚蓄勢,迫不及發……   他抱著她,溫柔地吻著她,將她的抗拒與掙扎化解開,一心貼著她在床榻上百般繾綣,不知何時,錦緞被子已經從他們身上滑落在了地上,露出兩人糾纏著的、線條優美的身體……   ……   洛宸天下了馬車,走入王府中,英俊的臉上有一抹疲倦之色。   從昨晚進朝面聖,共商要事到現在,不覺已是一夜。   也狼在一旁,道:「爺,可要回房休息?」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不了,今早不是約了白若愚談事麼?」   洛宸天道:「給我準備桶熱水,我想去泡一下便能解乏了。」   也狼道:「是!」   正待要走,迎面走來了阮綠珠與一眾女眷。   阮綠珠笑吟吟道:「王爺,回來了?」   洛宸天點頭道:「二娘,這麼早就起來了?」   阮綠珠道:「是呀,最近晚上睡不踏實,老做夢,一覺驚醒便睡不著,乾脆就起來走走了。」   說著她看看洛宸天道:「方纔已聽到王爺又是日理萬機,顧不上休息,還請王爺多注意身體。這王府還指著王爺帶領眾人,將洛王府發揚光大呢。」   洛宸天微微一笑,道:「二娘的話,宸天記下了。」   阮綠珠道:「你去吧,好好休息一會兒再出門。」   洛宸天點頭,俊眸一閃,卻看見丫鬟青青與晴影正瑟縮地躲在一角,不敢上前。   他的劍眉一蹙,頷首示意她們上前,問道:「什麼事?」   青青低聲焦急道:「王爺,蝶小姐,她昨晚突然間失蹤了……」   洛宸天臉色一變,道:「她不見了?!找了麼?」   青青道:「我和晴影都找遍王府了,就是沒找著小姐的影子,青青,青青怕小姐出事……」說著她的一雙鳳目看了看阮綠珠,不敢吭聲了。   阮綠珠被青青一看,娥眉一挑,正要發怒,但礙於洛宸天在場,便忍了下來。   阮綠珠偷眼看了看洛宸天道:「好好的一個人,怎會就不見了呢?該不會,該不會是在哪個野男人的房中吧?」說著掩袖笑了。   洛宸天一張俊臉毫無表情,他低聲命令也狼與青青及晴影,「再去找,翻遍王府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阮綠珠卻見身邊一個丫鬟吞吞吐吐,似有話不敢說。   阮綠珠呵斥道:「死丫頭,有話便說,藏著掖著算什麼?!」   那丫鬟縮了縮腦袋,顫聲說:「啟稟王爺和二夫人,昨晚,奴,奴婢看見蝶小姐,蝶小姐在二公子的房裡,一直到今早還沒出來……」   阮綠珠怒道:「不許胡說,這可是會讓王府蒙羞的事……」   那丫鬟嚇得跪在了地上,道:「不是,不是奴,奴婢一個人看見的,好多下人都知道昨晚蝶小姐,留,留宿在二公子的房中,奴婢不敢撒謊……」   阮綠珠道:「你們,你們怎麼不早點稟報,好阻止他們呀!年輕人不懂事,你們也由著他們胡來?!」   那丫鬟怯怯道:「奴婢,奴婢不敢……」   阮綠珠怒氣沖沖地給了丫鬟一巴掌道:「你們這些奴才,都被你們給耽誤事了,這隻狐狸精勾搭了宸夜還不夠,現在竟然和宸星粘乎上了,誰不知道宸星這孩子是個老實人……」   她的話還未說完,眾人眼前一花,洛宸天高大的身影已疾步而去,也狼與青青晴影連忙也跟上前去。   院落中只剩下阮綠珠與丫鬟們。   阮綠珠看著地上的丫鬟,道:「你起來吧。」   那丫鬟站起來,低聲道:「二夫人,我們該怎麼辦?」   阮綠珠笑道:「當然也一起去看好戲啊!」她笑著看了丫鬟一眼,道:「只可惜了你家小姐為了避嫌,只好錯過這場好戲了……」   ……   洛宸天面色鐵青,轉眼間已疾步衝到洛宸星的房門口。   洛宸星的隨身小廝聞訊飛奔上前,道:「王爺——」   洛宸天冷聲問道:「二公子在裡面麼?」   小廝連忙答道:「在呢,二公子昨晚看書到很晚才歇息的。」   洛宸天冷笑道:「看書到很晚?!」   小廝道:「是——」他的話還未應完,洛宸天已飛起一腳,硬生生地將房門踹開來!   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動了在床上糾纏的人,兩個人迅速分開來,洛宸星連忙從床榻上直起身來,用身體擋住了赤/裸著的梅廿九。但這一幕早已落入了洛宸天的眼裡。   待看清了來人,洛宸星囁嚅道:「大,大哥——」他的一張俊臉已然羞慚地漲紅。   洛宸星從地上撈起被子,將錦被迅速地給梅廿九蓋上。   洛宸天站在房門口,一顆心猶如落入了無底的冰窖之中,一種猶如失去至愛珍寶的失落與傷痛感漫溢著他的全身。   洛宸天的雙手緊握成拳,一雙冷冽的眼盯著床上不著寸縷的這兩個他曾最在乎的人,無邊無際的一股被背叛的憤恨彷彿一場烈火般,將他的身心驟然點燃!   洛宸天冷冷地反手將房門重重闔上,擋住了門外許多雙窺探的眼睛。   他一步步向著他們走近,全身散發著暴怒與殘戾。   洛宸星望著洛宸天臉上的森然冷意,不由得懼怕了起來。   洛宸星連忙彎下腰在床底找到了自己的衣裳,他匆匆套上褲子,然後擋在梅廿九的前面,道:「大哥,我,是我做錯了事情,你要罰就罰我吧!」   洛宸星正視著洛宸天,一向溫文的俊臉上有著堅定與執著,他低聲懇求著洛宸天,道:「大哥,你,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喜歡小蝶,請,請你,將她許,許給我吧?」   洛宸天在洛宸星面前站住,臉上泛起一抹奇異的微笑,「許給你?」他笑道,眼睛裡卻有著要殺人的怒火,他逼視著洛宸星道:「是她上了你的床,誘惑你這麼說的麼?!」   洛宸星望著洛宸天,顫聲道:「大哥,你,你什麼意思?」   洛宸天沒有回答他,只是慢慢走到床邊,盯著驚慌失措,雙手緊抓住被角的梅廿九,冷冷道:「因為,她是只專勾男人的妖精,相信她不止只對你一個人施展出她的狐媚手段!」   說著,他扯著床上的錦被,咬牙想要將蜷縮在床上角落裡的梅廿九拉扯起來。   梅廿九滿眼是淚,她緊咬著下唇,卻不再開口辯解,她知道今日洛宸天再也不會輕饒過她了!   她哀求地看著洛宸天,一雙美眸裡是羞愧與絕望的光芒,她無聲地嗚咽著只是拚命拖住被子,不讓自己赤/裸的身體暴露在洛宸天如火的目光下。   洛宸天盯著梅廿九,已被瘋湧上來的憤怒充溢得雙眼儘是紅血絲,他連著被子一把拽過梅廿九,眼裡有著深深的失望與痛楚,他高揚起手,猛地一揮,重重地打了梅廿九一個耳光!   「你這個賤人——」洛宸天罵著梅廿九,心裡猛然間竟像是被針扎似的疼。   「啊——」梅廿九低叫出聲,已被他暴怒下的猛烈重擊打得倒在床榻上暈厥了過去!   「不要——大哥!」洛宸星連忙撲上前,抱起梅廿九護住她,道:「大哥,都是我的錯,你別打她了,求你了——」他的眼中有著悔恨的淚光。   洛宸天閉上眼,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心中如烈火焚燒的心緒。半晌他睜開眼,望向洛宸星,道:「二弟,你馬上去收拾行李回江南去。」   「我,大哥,我不走,我想和小蝶在一起。」洛宸星低聲道。   洛宸天冷冽地看著洛宸星,一雙俊目裡是掩藏不住的怒意,他低沉道:「事到如今,王府裡上上下下都已知道你們兄妹這一晚做了什麼苟且的事了,在事情沒有被傳開之前,你趕緊去江南避開風頭,今天必須走!」   「為何?大哥,我不管別人怎麼看,要走我也要帶小蝶一起走!」   洛宸天看著洛宸星一言不發,洛宸星卻被大哥的冷冽與審視噎住了話語。   洛宸天道:「你不能帶她走,因為聖上已經下旨,將阮丞相的二女兒賜婚給你了,就在昨天晚上。」洛宸天一個字一個字說著,俊臉上毫無表情。   「不,不可能,我,我不要什麼丞相的女兒,大哥,你快幫我辭了它吧。」洛宸星一張俊臉上滿是惶恐與迷惘。   「我已經接下旨了,過些日子等聖上挑個日子你就會與阮府的小姐完婚,所以你必須馬上離開,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在江南待上一陣再回來,這裡的事由我來處理。」洛宸天說道。   「不,不,大哥,我只愛小蝶一個人,我不要別人。」洛宸星忍不住哭著說,儘管他已在外經商幾年,本質裡卻還是個年輕的大孩子。   「愛?愛是什麼東西?」洛宸天勾起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他轉過頭,看著床榻上還未醒的梅廿九,俊目裡猛然閃過一絲暴戾的光茫。   他對著洛宸星道:「聖上這麼安排也是有苦心的,你若不遵從旨意,我們王府將犯欺君之罪。一個妖精與整個家族,孰輕孰重?你自個兒掂量一下。」   「而且,你如若不走,這只蠱惑男人的妖精受到的懲戒將會加倍!」洛宸天冷然無情地說道。   「不,我……」洛宸星頹然地低下頭,溫文俊雅的臉上是矛盾掙扎的痛苦。   他看著床上的梅廿九,又看看洛宸天,半晌突然臉色一凜,似乎做出了決定。   洛宸星看著洛宸天道:「大哥,我,我答應你,現在就走,回江南去,但,但是,請你答應我,不要懲戒小蝶,她,她是無辜的。」   洛宸天沒有回答洛宸星的話,半晌只是冷哼一聲道:「你趕緊走,這裡的事不要你操心。」   洛宸星看著昏迷中的梅廿九道:「小蝶,對不起,原諒我……」說完,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愧疚與不捨的淚流了下來。   ……   梅廿九從昏沉中漸漸醒來,她四處張望,卻發覺自己竟然被關在了一間柴房裡。   從狹小的窗戶向外面望去,天色已漸漸黑了,風從窗欞間灌進來,吹得整個柴房是冰冷的。   也吹得她全身發冷,與身上的冰冷相反的是她臉上火辣辣的疼。   梅廿九顫抖著手,撫摩著自己的臉頰,終於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她全身發顫,眼神怔怔,良久,才抽泣著哭出聲來,委屈與羞慚讓她無地自容。   梅廿九正傷心欲絕地哭著,沒有聽到柴房的門響了一下,一個高大挺拔、挾帶著森冷寒風的身影進了門,站在她的面前。   梅廿九盯著面前地上的一雙靴子,哭泣著慢慢抬起眼,看到的,卻是如凶神惡魔般冷酷邪魅的洛宸天!   章節44 無邊風月誤∼哀莫心死   梅廿九睜大淚眼,看著雙眼滿是陰霾憤恨的洛宸天,不由畏懼地往牆角里瑟縮去。   但他彎下身來,慢慢地逼近她,直到她貼在牆角再也無路可退。   洛宸天看著她,他的表情貌似平靜,卻讓梅廿九不寒而慄。   她顫抖著緊貼在牆上,背上一片冰涼。   洛宸天湊近了她,近得讓梅廿九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低聲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他的聲音慵懶低沉,一個字一個字裡卻散發出冰到徹骨的冷意來。   梅廿九被他狠狠地抬起下巴,不得不仰視著他。   她看著他,眼裡漸漸盈滿了淚水,只覺得無盡的哀傷一點點地吞噬著她的心,她一言不發,沉默不語。   她無話可說。   洛宸天用力捏緊了她的下巴,差點要將她的下顎骨捏碎,她疼痛得正要轉開臉,他卻提高了音調喝道:「說話!」   要她說什麼?   她和二哥在床上那般不堪的景像已入了他的眼,依照他的性格,他是不會相信她辯解的理由的,在他眼裡,她一直就是狐狸精的化身,蠱惑男人便是她的天性!   她還能說什麼呢?她無言以對他的怒目,淚水一行行地滴落出來,掉在他和她的衣襟上。   洛宸天看著她,冷笑一聲道:「你終於無話可說了麼?」說著放開了他的手,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森然道:「那好,今生今世,你永遠不要奢望我會再愛你!……」   明知他對她的懲罰必是嚴厲的,但親口從他嘴裡說出不再愛她的話,卻依然讓她痛徹心扉。   眼見他轉身要走,她飛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哭泣道:「哥哥,哥哥,對不起,不要走,不要走……你,你聽我說,我,我是冤枉的……」   他背對著她,高大的身形一頓,道:「哦?怎麼冤枉你了?」   「我,我也不知道,昨夜我去了蘭心閣,有個人用一塊帕子摀住我的鼻子,我就昏倒了,今天一早,我,我就看見我,我在二哥的房中……」梅廿九說著,泣不成聲。   她抱著他的腿,乞求地看著他,眼淚不停地掉落,她哽咽著說:「哥哥,請你相信我……」   他沉默不語,良久,突然笑道:「這就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麼?你倒也編得出來!」   「我,我沒有編借口,沒有,沒有……」梅廿九望著他不信任的眼神,絕望地抱著他的腿哭泣道。   他看著哭得梨花帶雨、傷心欲絕的她,一雙俊目裡閃過一絲猶豫,但隨後卻被仇恨與憤怒所替代!   他驀地回過身來,逼視著她,道:「就算這些編造的理由都是真的,那你在二弟的床上怎麼不反抗?!為何我進去的時候……你們正銷魂著呢!我怎不見你有一絲不情願的?!」說著,他的心頭一陣刺痛,滿滿都是被背叛後的痛恨與惱怒!   梅廿九哭泣的聲音一窒,羞慚地用纖手掩住自己的臉,她無言以對。   儘管她也拒絕過二哥,但內心深處總有一絲對二哥的不忍傷害,因此沒有大力推開二哥,所以當洛宸天進房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二哥正抱著她在纏綿。   她低著頭無望地哭泣著,羞愧地只希望自己此時能就此死了。   洛宸天瞇著眼看她,冷冷道:「此刻你終於知道後悔了?!我曾經怎樣告誡過你,為何你總是改不了迷惑男人的天性?!不,我不能由著你這麼下去了……」   說著,他望著她,森然道:「我送你到一個你最該去的地方!」   梅廿九駭然地抬起頭來,看到洛宸天那張冷酷無情的俊臉,她害怕地顫抖著問他,「哥哥,你,你要送我去哪裡?」   洛宸天面無表情,半晌突然蹲下身來,抬起她的臉,邪魅而又殘忍地說:「送你去青樓當妓/女!那裡是最適合你的地方!」   「青樓?不,不,我,我不要去——」梅廿九驚懼地語不成聲,雖然她並不瞭解青樓是個什麼地方,但從王府一些低俗的下人嘴裡也知曉了那是個齷齪骯髒的地方。   他,他不能這麼狠心,送她去那種地方!!   她的一張小臉嚇得煞白,她緊抱住他的腿,哭泣道:「不要,哥哥,我不去,你,你饒了我吧,求求你——」   他看著她哭泣可憐的樣子,卻不為所動。他也要讓她嘗嘗背叛他之後那痛苦的滋味!   他冷哼一聲,道:「我已經和青樓妓院打過招呼了,明日便送你過去,既然你想蠱惑男人,那裡多的是等待被誘惑的男人,你盡可以在那裡發揮你的狐媚本能!」說著,他抽出腿,便想離開。   「不——」梅廿九心神俱失,魂飛魄散,她緊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不要,哥哥,我,我錯了,我錯了,求你,求你不要送我去青樓!」   洛宸天彎下身來,冷漠地撫摩著她那張淚痕班駁的臉,而後驀然收手,咬牙道:「你蠱惑二弟三弟的時候便該想得到今日的懲罰!你,是該有此罰!」   說著殘酷無情地狠狠將她一推,抽身離開,再也不看她一眼。   「不,不——」梅廿九嘶聲沙啞地哭泣著,一路爬行到柴房門邊,但門被砰地一聲,從外面鎖上,鎖去了任何她想逃脫的願望!   ……   一輪明月淒冷,梅廿九蜷縮在柴房一角,紅腫的眼睛裡淚水早已流乾。   半晌,她抬起頭來,無力地靠在牆上,內心裡充滿了無助與絕望。   月光透過窗欞投射在柴房的地面上,形成了斑駁的影子,不住在晃動。   梅廿九無神地看著月光,驀然地直起身來,她記起了今日竟已是她的生辰,是她重新成為花妖的日子!!   她扶著牆站了起來,心速加快。   她,她要離開這裡,趕到梅花林中去,她要恢復法力,重新成為花妖!   既然這個人世間已容不下她,那她何必再強留在此呢?!   一想起洛宸天那張無情而又冷酷的臉,她不由心痛得無語哽咽。   她要逃開這裡,否則面臨她的將是一場永無翻身之地的劫難!   想到這裡,梅廿九拖著無力的身體走到窗戶邊,但柴房狹小的窗戶被幾根窗欞擋著,梅廿九伸出雙手,想撼動窗欞,但別看柴房簡陋,窗欞卻很結實,根本拽不下來。   梅廿九用力了半天,卻白費了功夫。她嬌喘著,沮喪地住了手。   她喘息了一會,休息片刻,她又走到門邊,試著推動緊鎖的柴門,但只聽到門口掛著的銅鎖鏈嘩嘩作響,門口的守衛喝道:「做什麼?!老實待著!」   梅廿九無言地縮回了手,她根本逃不出去!   梅廿九被困在柴房裡,絕望地順著門邊滑坐到地上,抽噎著哭出聲來,「哥哥,你為何這麼心狠?難道,難道你就這麼恨我麼?」   她將頭埋進膝蓋低聲哭泣著,耳邊卻傳來很小的呼叫聲,「小姐,小姐——」   梅廿九一驚,抬起頭來,循聲望去,卻在窗戶那裡看見了晴影的那張俏臉!   梅廿九忙站起身,飛撲到窗戶邊。   晴影含著淚,將纖手伸進窗戶裡來,握住梅廿九的手,悄聲道:「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不是說你可以重新恢復花妖之身麼?」   梅廿九哽咽著點點頭。晴影道:「我雖然捨不得你走,但也不忍再見你在這裡受人欺凌,你,你快走吧……」   梅廿九望著晴影道:「晴影,我,我出不去……」   「沒事,我帶了把刀來,我把這窗欞鋸斷,你從窗戶裡爬出來,我進去代替你待在柴房裡,這樣他們就發現不了。」   說著晴影拿出刀來,迅速開始鋸著木製的窗欞。   梅廿九想阻止她,道:「可是晴影你這麼做,是要被處罰的……」   晴影將纖手放在嘴邊噓了一聲,道:「沒事,小姐,你趕緊逃跑吧,否則誤了時辰就耽誤你恢復法力的機會了!」   她帶來的刀很鋒利,沒兩下便把窗欞鋸開,她躬著身,悄無聲息地從狹小的窗戶中爬了進來,然後不容分說,便把梅廿九從窗戶那裡托了出去。   晴影焦急地衝著梅廿九道:「小姐,快走吧,否則天亮了就來不及了!」   梅廿九含著淚看著晴影,嗚咽道:「謝謝你晴影!」   晴影哭泣道:「小姐,等你成了花妖,請記得回來看我,好麼?」   梅廿九含著淚點了點頭,晴影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探手入懷,往梅廿九的纖手塞進了一條錦帕,道:「小姐,這些都是你平日裡最寶貝的東西,我都給你帶來了。」   梅廿九展開錦帕一看,裡面是三枚花冰魄戒指,還有一根梅花鑲玉珠釵!   梅廿九拿著錦帕,感激地看著晴影,眼裡滿是淚水。   晴影道:「快走吧!」說著狠心背過身去,不再看梅廿九。   梅廿九看著晴影,將錦帕收好,一咬牙便轉身悄然向著梅花林飛奔而去。   晴影轉過頭看著梅廿九消失在夜色中,忙把窗欞支好,恢復原狀,然後將刀藏在柴垛下,自己也窩在草堆上,面朝裡蜷著。   門口的守衛時不時從門縫中望了進去,見門裡有人,便不疑有他,又回到原位坐下守著了。   ……   逃,逃,逃。   飛奔,飛奔,再飛奔。   梅廿九在漆黑的夜裡飛速奔跑著,夜風在她耳邊呼嘯著,寂靜的小徑上幸好沒有人。   她的心臟在劇烈跳動著,不住喘息著,眼看就要到了梅花林了,她的一顆心還是懸在了半空中。   終於,她喘息著奔入了梅花林中。   她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密林深處,在一棵梅花樹邊盤腿坐下,她讓自己狂蹦亂跳的心臟平靜下來。   而後,她掏出錦帕,拿出那梅花、曇花、荷花三枚冰魄戒指套在自己的左手纖指上,開始按照井景姬姐姐教給她的方法,開始念動咒語。   隨著咒語的念動,她手上的冰魄戒指開始轉動起來,慢慢發出一陣紅光,光芒越來越亮,直到將整個梅花林都照亮了,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紅色的光芒中……   而在這一片紅光中,梅廿九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盈,她那張絕美如玉的臉也變得越來越透明……   她猶如一隻即將破繭而出的蝴蝶,在等待即將重生的裂變!   但是梅花林中,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到了梅廿九的身邊才停下。   梅廿九驚惶地睜開了眼,映入她眼簾的卻是洛宸天高大挺拔的身影!   兩人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梅廿九的淚不由已從眼中落下,而洛宸天那張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還有,害怕失去她的驚惶與焦急。   半晌,洛宸天便要向梅廿九更進一步,梅廿九卻慌忙站起,後退了一步,身上發出的光芒也減弱了些,變得有些暗淡。   梅廿九喃喃道:「哥哥,我,我要走了,你,你讓我走吧……」   洛宸天沉聲道:「你就這樣畏罪離開麼?難道你都忘了,你永遠是我的這個諾言麼?!」   梅廿九抽噎道:「我沒有忘記,是你,是你不要我了,是你——」說著,她痛心而絕望地扶住樹幹,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倒下來。   洛宸天低聲道:「你,不許走,你永遠都要屬於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絕不容許你離開我!」說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俊臉上有著堅定與不容抗拒的威懾。   「不,不,我不要再做人了,也不想再屬於你,我,我要回去做個自由自在的花妖,不想在這個人世間待著了,哥哥,你,求你,你放過我罷……」   梅廿九說著,不捨但又決然地看了洛宸天一眼,又開始念動著咒語。   耀眼的紅光又開始乍現,將她重重裹住,她的臉越來越透明,身體也輕盈得如若無物,她的腳已經慢慢飛離了地面……   卻在此時,梅花林外,竟然亮起了無數的火把,梅花林外人聲鼎沸!   火光將梅花林照得雪亮,眾人在梅花林外看見了林中飄飄欲飛的梅廿九,不由驚駭出聲。   接著有人在高聲吶喊,「梅花林裡果然有妖怪,燒死她!不要再讓她出來作祟害人了!」   說著,大家卻不敢近前,只是遠遠地將手中的火把往梅花林中擲入,頓時,整個梅花林開始燃燒起來,火光映透了半邊天,四處一片紅光!   火迅速開始蔓延,很快,梅廿九便感覺到了灼燒的熱浪,她不由向後飄了一步,轉頭對著洛宸天焦急說道:「哥哥,你快離開這裡,火就要燒到這裡了。」   洛宸天並沒有動,只是道:「你停止作法,不要離開!」   「不,我要離開,這裡已經沒有我容身之地了!」梅廿九說道,身上的紅光更甚,她的身形又往上飄了一點,她看著洛宸天,躲閃著他,不讓他有靠近她的機會。   她覺得自己正在脫胎換骨,馬上就要重新獲得新生了,她朝著洛宸天看去最後一眼,含淚道:「哥哥,我走了……」   就在她與那股紅光即將合二為一的瞬間,梅廿九卻感到自己的肩頭一陣刺痛,她發出了一聲淒厲而綿長的哀叫聲,叫聲響徹整個梅花林!   她整個飛躍起的身形猛地頓住,重重跌到了地上,而她身上的紅光立即隨著她的墜落而減弱、黯淡、直至消失不見……   梅廿九在跌落的一瞬間,已轉頭望見了在她身後的一個人,那人手中拿著一支長長的銀針,正驚慌失措地看著她!   那個人,竟然是青青!   梅廿九就這樣重重跌落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梅花林中的大火燃燒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的時候才滅了火,林中的一切都化為了灰燼,尋不到半點生物的痕跡。   ……   梅廿九以為自己是死了,但是她沒有死。   她從昏迷中醒來時,發覺自己在一處陌生的房間裡,而身邊坐著洛宸天。   她掙扎著要起身,卻發覺她渾身沉重地沒有一點力氣。   她還活著,只是再也成不了花妖了!她無力地閉上眼,淚水撲簌簌地從她眼裡滾落下來。   他低頭看著她,見她醒了,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有著如釋重負的神情,但隨後又被冷漠的表情所替代。   他看著她,對她說道:「記住了,從此以後,洛塵蝶便已死了!你,依舊要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不,」她想呼出聲來,卻發覺自己根本叫不出聲來,有的只是沙啞的呻吟聲。   他俯下身來,掠開她臉上的亂髮,低聲在她耳邊道:「從此以後,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好好在這人世間體驗所有的辛酸苦辣!」   見她目光慘淡,了無生氣,他又道:「不許想著死,若是被我發覺你不負責任地死了,我會讓晴影她們陪著你一快死!反正,你們的感情也好得不了,不是麼?」   他滿意地看著她的眼睛裡漸漸充滿了淚水,卻沒有了尋死的慾望。   他湊近她,邪魅地一笑,道:「這才乖,好了,你去吧……」   ……   梅廿九沒有任何的掙扎,便被洛宸天派人秘密送到了歡喜閣。   甚至,她也沒有任何反應,有的只是行屍走肉般的木然。   哀莫大於心死。   章節45 無邊風月誤∼歡喜洞天   心傷,與誰語?朝朝暮暮不相見。   無緒,三更雨。把酒小樓寒未去。   雲屏寂寞香一縷,憔悴癡人幾許。   歡喜閣。   絲竹彈唱聲聲入耳,客人女子調笑詼語隨風傳送,春風暖暖,歡喜閣中,一片歡喜。   「喂!你是啞巴麼?怎的叫你幾聲都不應?!」一位身著羅綺,明眸善睞的美人望著梅廿九蹙著娥眉問道。   十四歲的梅廿九隻是低著頭,並不答話。   到歡喜閣已經一個月了,她沒有張口說過一個字。   「汝嫣,你別逼她,她既是不想說話便不說吧。「梳著碧螺髻,黛眉淡掃質如蘭的女子淡然道。   「青瓷,你說她是不是個啞巴,莫嬤嬤怎的買了這樣的丫頭回來!」汝嫣道。   青瓷笑了一聲,道:「沒聽莫嬤嬤說過她是啞子呀,她不願開口說話必是有什麼事讓她傷透了心吧。」   說著,走到梅廿九身邊,伸出素手拉起梅廿九的手,道:「阿九,跟姐姐們一起去看師傅們教習我們詩詞歌舞吧。」   汝嫣也道:「是呀是呀,小九,去吧,既然已經來了這裡,何不就勉強苦中作樂?你這樣一昧的傷心難過,也是於事無補。」   梅廿九被青瓷與汝嫣一人一隻手抓住,一起到了黛眉園子裡,看歡喜閣專門為姑娘們請來的師傅在教歌舞。   風舞輕逸水玲瓏,蜂蝶撲飛穿花影。   黛眉園裡一片歡歌鶯語,莫嬤嬤正笑瞇瞇地捏著個帕子看著姑娘們個個妙曼的身姿在飄舞。   莫嬤嬤的目光一轉,已看見梅廿九與汝嫣她們,忙笑著過來,道:「青瓷、汝嫣你們趕緊入隊伍中去,師傅剛才還點了你們的名呢!」   青瓷與汝嫣笑著將梅廿九交到莫嬤嬤的手中,便加入到跳舞的隊伍中去,跟隨著眾姑娘在師傅的帶領下翩然起舞。   姑娘們動作整齊、風格一致地組合成各種隊列與造型,節奏緊促歡快,動作韻味十足,舞者個個然嫵媚動人,光彩明艷。   頓時,滿園衣紗柔動,精靈般的倩影似輕風回雪,沓無行跡。   莫嬤嬤看著一旁不語的梅廿九,柔聲問:「九兒,你也去跳舞吧。」   梅廿九低頭揉弄著自己的衣角,輕輕搖了搖頭。   莫嬤嬤輕歎一聲,這如水的人兒,虧得有人狠心將她送到這煙花風塵之地,讓明珠蒙了塵。但想到送梅廿九來的那人,莫嬤嬤又不敢吭聲了。   莫嬤嬤知道梅廿九是特殊的,她來這歡喜閣是與別的姑娘不一樣的,她並不屬於歡喜閣,她是屬於那個人的。   至於那個人為何要將梅廿九送到這歡喜閣來,莫嬤嬤不知道,也並沒有去打聽,干她們這一行的,知道客人隱私越多,越沒什麼好的。   莫嬤嬤也得到了特殊的吩咐,因此更不敢怠慢眼前這位嬌美的小人兒,歡喜閣還仰仗著那個人權勢的蔭佑呢。   她不願跳就不跳吧,反正莫嬤嬤也不指望梅廿九長大後能當個搖錢樹什麼的,雖然梅廿九各方面都具備了當紅姬的條件。   不過讓莫嬤嬤有點擔憂的是,這孩子到歡喜閣一個月了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發呆流眼淚,每會見到她那雙憂鬱的秋水剪眸,總是讓人不由為她憐惜。   這可不行,得讓她笑起來,否則那人怪罪下來,不僅是莫嬤嬤,甚至連整個歡喜閣都可能要遭殃。   莫嬤嬤歎了口氣,心中既歡喜那人成了歡喜閣權勢與財富的堅固後盾,又害怕得罪了他,落了個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真是患得又患失。   正想著,園中響起了一陣動聽的琴聲,隨即一陣美妙的歌聲響了起來,「泣淚對心愁,小樓人倚,容顏瘦,為相思苦。縱便是今宵夢中歡,奈何到明朝,還有風雨?知否?落花古。當年燕子知何處?……」   在身著淡色衣衫、桃腮粉靨的歡喜閣姑娘容子佩全神貫注地彈著琵琶下,汝嫣清脆甜美的歌聲在黛眉園中迴盪。   卻見梅廿九正聽著琴聲與歌聲入了迷,當聽汝嫣唱到「知否?落花古。當年燕子知何處」時,一行清淚自梅廿九美麗而消瘦的臉頰上流淌了下來。   梅廿九低下頭,想找帕子擦去臉上的淚水,身邊有只纖手早已遞了一方帕子給她。梅廿九抬起頭來,卻是青瓷。   青瓷低聲道:「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不要總把憂愁憋在心裡。」   梅廿九凝望著青瓷良久,默聲接過錦帕,壓抑已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奔湧而出,她用錦帕掩住嘴,嗚咽著哭出聲來,她的哭聲裡有著無盡的委屈與傷心。   青瓷攬著梅廿九,低聲不住安慰著她,直到梅廿九哭得累了漸漸收了聲,她方才笑著道:「哎呀,你真能哭,哭濕了我好幾條手帕呢。」   梅廿九紅著眼眶,抬起頭來,半晌,終於沙啞著嗓子羞澀道:「對不起,我……謝謝青瓷姐姐了。」   青瓷道:「別這麼見外,以後咱們就是好姐妹了,別難受了,到了這個地方,每個人心裡都是苦的,只是強顏歡笑罷了。但不能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本來我們的人生就已黯淡了,再這麼沮喪,豈不是一點活頭都沒有麼?」   梅廿九低垂著頭,沒有吭聲。   身邊有個嬌柔的聲音道:「是呀,青瓷姐姐說得對,咱們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好好唱咱們的歌,跳咱們的舞,能樂呵到什麼時候就到什麼時候吧。」說話的人是容子佩,後來歡喜閣的琴師。   而她身旁的汝嫣也點點頭,拖曳著水袖,低聲吟唱道:「天涯蕩子年華度,冷雨莫是我路……」她如花的面容神色黯然,歌聲悲涼,摧心肝。   梅廿九後來知道,姐妹們的身世個個悲慘,才會淪落到此地煙花不眠地的。   青瓷原本出身官宦之家,因父母雙亡,兄長好賭,將家產敗光,然後拿了妹妹作抵押,因此被賣入青樓;而汝嫣自幼家境貧寒,為了給病弱的父母治病,因此自賣其身;而子佩從小便是童養媳,長大後因婆婆不滿意她,卻將她賣到青樓名為返本……   歡喜閣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本血淚辛酸史。共同的命運與境況,讓大家都相偎相依,互相安慰,因此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飽受身心創傷的梅廿九在莫嬤嬤的另眼看待以及姐妹們的愛護下,日子倒也過得平靜,轉眼間便過去了兩年。   兩年間,梅廿九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教習的師傅都誇獎她天資聰穎。   只有莫墨嬤嬤暗自歎息,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可能是歡喜閣未來的紅姬鎖在深樓無人識了。   這日,梅廿九在房中正作著畫,汝嫣悄然走了進來,她走到梅廿九身邊,笑道:「阿九,莫嬤嬤要你去畫一幅圖!」說著便拉著梅廿九到了一處密室。   密室中供奉著一尊佛像,竟是雙體合一的裸身男女佛像!   男佛像寶相威嚴,女佛像寶相慈和,兩佛各瓔珞嚴妝,互相抱持,呈擁抱交合狀。   梅廿九乍見此佛,頓時驚訝地羞紅了臉。她低下頭,不敢再看。   汝嫣笑道:「阿九,你不要害羞,我們歡喜閣本來就供奉著歡喜佛。歡喜佛又稱歡喜天,佛像雙體擁抱,男天明王代表方法,女天明妃代表智慧,即所謂方法與智慧結合雙成之意。」   她說著,見阿九還是害羞,便又道:「歡喜佛所得之『歡喜』並不是指男女交媾淫樂,而是指佛用大無畏大憤怒的氣勢,洶湧得力量和摧破的手段,戰勝『魔障』而從內心並發出的喜悅之意。」   梅廿九羞紅著臉點了點頭。汝嫣道:「另有說法是這女天是佛的化身,男天是被點化的魔王。不過不管如何,我們歡喜閣姐妹們開苞之時,必先禮拜此佛,默會交接之法,然後行合巹之禮。」   她笑著看著梅廿九道:「莫墨莫嬤嬤叫你畫一張歡喜天的佛像圖,以便給姐妹們啟蒙。」說著她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梅廿九,悄聲問道:「妹妹你滿十六歲了麼?」   梅廿九抬眼看著汝嫣,眼裡有著疑問,但還是點了點頭。   汝嫣笑道:「我說莫嬤嬤為何要叫你畫佛像了,原來妹妹已到開苞的時候了。」   「開……開苞?」梅廿九面色蒼白,顫抖著問。   「是呀,我們歡喜閣姑娘每個人都總有這麼一天的。」汝嫣說著,同情地看了梅廿九一眼,道:「阿九,別怕,會有點痛,不過忍忍就過去了……」   「不,不,我不要——不要——」梅廿九面如死灰,她一步步倒退著,而後轉身奔出了內室。   狂奔回自己的屋子,她一頭撲在床榻上,不由顫抖著哭出聲來。   她竟然給忘了她現在是青樓風塵女子,還有開苞破處這一關未過。   不要,她不要開苞,開了苞就意味著從此以後她便要開始接客了。一想到接客,她就害怕得全身顫抖,一股噁心想吐的感覺便要湧上胸口。   她將頭埋進枕頭裡,任眼淚放縱地流淌著,她該怎麼辦?!   門開了,一陣腳步聲慢慢走近梅廿九的身邊,接著一個人坐在床沿邊,伸出手撫摩著梅廿九的頭髮,梅廿九轉過頭去,望著坐在身邊的人,撲過去,跪在她的面前,哀求道:「莫嬤嬤,我,我不要接客,求求你,不要讓我開苞……」   莫墨莫嬤嬤歎一口氣,用手擦拭著梅廿九如凝玉般面容上的淚珠,道:「孩子,是女人總要過了這一關的。你體諒嬤嬤吧,嬤嬤也是有難處的。」   「不,莫嬤嬤,我,我,只要不讓我接客,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可以給你做牛做馬,真的,求你——」梅廿九嗚咽著哭泣道。   「可是孩子,到了我們歡喜閣,不接客就沒有事可幹了啊!」莫墨苦笑了一聲,將梅廿九攙起,道:「孩子,嬤嬤也不逼你,但是什麼時候機緣巧合,就無可奈何了。」   「不,不,莫嬤嬤,求你——」梅廿九緊抱著莫墨的胳膊,不鬆手。   莫墨看著梅廿九那張梨花帶雨的冰雪模樣,心裡不由一痛,道:「孩子,別怕,嬤嬤盡量幫你擋著,好麼?但能擋多久,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梅廿九聞言,稍放下些心來,但轉瞬間,無邊的憂慮與恐慌又重重包圍住了她……   她的那一場劫,終究是不能放過她。掙不開,逃不脫。   ……   不久後,城中的迎春花會邀請歡喜閣的姑娘前去表演。   那日,花會上早已按順序排好了邀請來的數十支花會表演隊伍,城中老小傾家而出,加上十里八村前來趕會觀光的人,萬頭攢動,簡直是一片歡樂沸騰的海洋。   各路花會歌舞人馬則在百花前的廣場上盡情表演,施展才藝,娛眾悅已。   表演場面熾熱歡騰,各個青樓派出的花鼓歌舞隊情緒歡快激昂,唱腔高亢清麗,整個場面堂皇富麗,氣氛十分熱烈濃郁。   待得強勁對手春滿樓與鶯燕苑表的美人們演過精彩的節目之後,歡喜閣的姑娘們便登場了。   碧波藍天,水天一色。清風陣陣,送出蓮花朵朵。   於碧波微光的細浪裡,蓮花一樣的歡喜閣姑娘們身著淡綠色長裙,行雲流水般地飄來舞走,時聚時離。   她們飾有蓮花的長裙隨著舞蹈的進行左旋右轉,輕盈舞動,此時的她們已不再像青樓裡的風塵女子,則化身成了蓮花群像,聖潔、高雅。   在這片水天連際的淡綠蓮葉中,一條白色的倩影隨著疏密有致的鼓聲、蕭聲而悠然舞動。   舞者有著一張顛倒眾生的俏臉,眼波流轉間,嫵媚動人,身段婀娜。舉首投足間,猶如一顆璀璨的明珠,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她是一朵白蓮,是蓮花陣中的靈魂。那種猶如江邊思春少女美麗而略帶感傷的複雜情愫,從她那款款而起的妙曼舞姿中自然流出。   高潔的意境,秀美的色彩,如畫的構圖和渾然天成流暢之至的舞蹈,讓花會上所有的人都如癡如醉,難以忘懷。   一曲終了,眾人如夢初醒,如雷般的掌聲與喝彩聲響徹雲端!   與春滿樓與鶯燕苑的老鴇鐵青嫉妒的面色相比,莫墨莫嬤嬤笑得異常甜美與自得。   而花會上所有的這一幕,都盡收在了在高高觀賞台上隱蔽處一位尊貴男客的眼。   ……   花會散場後,許多王孫貴族、富家子弟以及浪蕩公子都圍著莫墨莫嬤嬤不肯走,向她打聽那位白荷舞者的芳名。   儘管莫墨莫嬤嬤樂呵呵地但笑不語,但還是讓所有的人都記住了初出茅廬的梅廿九的芳名。   於是,眾公子們紛紛竟相爭問莫嬤嬤給梅廿九開苞的價格,場面一度失控。   莫嬤嬤正難以招架之時,一個侍從模樣的男子穿過人群,輕耳易舉地將莫嬤嬤身邊的狂蜂浪蝶一把推開來,然後對莫嬤嬤附耳低聲了幾句。   莫嬤嬤聽過話後臉色大變,慌忙跟隨著這位侍從男子匆匆而去,將一臉迷惑的眾人丟在原地。   莫嬤嬤進了一個閣樓,一位高大威嚴的身影正站在窗邊看風景。他看得很認真,風吹起他一身長衫,讓他的背影很是俊逸灑脫。   莫嬤嬤看著那個男人的身影,嚥了咽緊張的口水,低聲道:「爺,今日您也來了。」每次見到這個男人,總會給她無形的壓迫感。   那個男人應了一聲,轉過身來,由於背對著陽光,他的面容籠罩在一片陰影裡,但是顯得他英俊的輪廓更加立體。   他看著莫嬤嬤,開口說話了,聲音富有磁性,「剛才在中間跳舞的人是她麼?」   莫嬤嬤忙應道:「是。」   他沒有說話,沉吟了半晌,道:「她已到開苞的年齡了麼?」   「是的,爺,方才有很多人在向我詢問此事呢。」莫嬤嬤回答道。   那個男人冷哼一聲,道:「那莫墨莫嬤嬤你是如何回復他們的?」   莫嬤嬤被男人冷冷的一眼看得有點戰慄,她趕緊垂頭答道:「請爺放心,莫墨已告知他們,她已經被人定下了。」   那個男人點點頭道:「莫嬤嬤沒忘記曾經對我許下的承諾就好。」   莫嬤嬤低聲恭謙道:「莫墨不敢忘。」   那個男人思忖片刻,道:「莫嬤嬤辦事我一向放心,她,十六歲了麼?」   莫嬤嬤小心看著那個男人的臉色,道:「是的爺,她已經長成一位大姑娘了,而且越來越美了,有不少客人都惦記著呢。「   那個男人沒有答話,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暗沉。   莫嬤嬤又道:「爺,對她可有什麼安排麼?您,叫莫墨來,是——是想?」   那個男人立在那裡沒有動,半晌,下定決心般道:「莫嬤嬤,你去準備一下,我給她開苞。」   莫嬤嬤一驚,道:「什麼?爺,你——」   「有什麼反對意見麼?」那個男人冷然道。   「沒,沒有,莫墨這就回去準備……」莫嬤嬤趕忙回答道。   「好,那就勞煩莫墨莫嬤嬤了。」那個男人道,從懷中拿出一疊東西遞給莫嬤嬤。   莫嬤嬤接過定睛一看,心兒撲撲直跳,這是一疊數目巨大的銀票,莫嬤嬤還從來沒有收到過如此之多的銀子。她的手竟有點顫抖。   那個男人道:「你按我的吩咐做事,我總不會虧待了你去,不過若是被我發現你有悖於對我的承諾,那就不同了——」   莫嬤嬤看著他那張狠冷的俊臉,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忙道:「莫墨一定謹遵爺的吩咐。」   她看著那個男人,又想起了什麼,道:「那個,爺,按照我們青樓的規矩,姑娘們開苞梳攏時,需按正式的娶親辦法來做,恩客需要替姑娘購置大量衣物與首飾,要請客慶賀,還要點紅蠟燭拜天地……您看?」   男人沒有說話,良久,才道:「那就按照規矩來吧。」   「是!那莫墨就先行告退了,給爺和姑娘挑個好日子——」莫墨遵命道。   「嗯。」那個男人淡然應道,俊臉上有著一絲期待更有一絲森然。   ……   46章 無邊風月誤∼雲翻雨覆   良辰吉日。   紅緞雙喜。   歡喜閣上下張燈結綵,紅光映輝,一派喜氣盈盈的氣氛。   這一日是為梅廿九開苞梳攏而舉行的合巹典禮。   洞房便設置在梅廿九的房中。洞房門前懸掛著兩盞雙喜字紗燈,門上有金粉的雙喜字。   屋內金玉珍寶,富麗堂皇。   屋子一角安放著鋪了紅緞大錦褥的喜床,喜床上,有朱紅錦緞的喜被、喜枕,繡工精美。   床頭懸掛著大紅緞繡雙喜的床幔,牆邊擺著一對百寶如意櫃,櫃上擺放著恩客給梅廿九添置的妝奩物品。   算是陪嫁的妝奩有金銀器皿,梳妝用具;有棉,夾,紗,裘四季服裝及大批的綢,緞,紗等各種衣料;另外還有金銀珠寶等質料製作的首飾,頭飾也一應俱全,琳琅滿目,珠光寶氣,引得無數艷羨的目光。   床榻前的長几上陳設著一對紅色喜燭,微弱的燭光將屋裡的一切照得朦朦朧朧。   而梅廿九身著大紅色的喜服,蒙著紅色的蓋頭,坐在喜床的床沿,整個人已經搖搖欲墜。   淚水早已哭干,剩下的便是麻木的表情。   前陣子參加迎春花會回來,莫墨嬤嬤便告訴她有個恩客看上她了,點名要為她開苞梳攏。   莫墨邊說邊偷眼看著梅廿九,見她面色蒼白,神情驚惶,眼眸裡逐漸溢滿了淚水,不由有點不忍,但想想歡喜閣這麼多人的生計問題,便狠狠心道:「孩子,你就順從了吧,到了青樓這一步,誰還能清白全身而退呢?」   梅廿九顫抖著唇半晌沒有說話,突然猛地朝莫墨跪下,嗚咽不成聲,她懇求道:「莫嬤嬤,求你,我不願接客,求求你,若要我去接客,我,我不如死了的好。」   「孩子,你可別想不開,嬤嬤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麼,你這個恩客權勢很大,我們歡喜閣都要仰仗著他鼻息生存下來,若非不得已,嬤嬤也是捨不得讓你去接客的。」莫墨低聲道。   說話間,莫墨已叫過新來的專門服侍梅廿九的丫鬟琉璃,道:「你好好服侍九姑娘,幫她清理一下需要什麼妝奩,列個清單出來,自然有人出錢購置。」   琉璃點點頭,但是梅廿九卻依然在哭泣,她全身發抖,絕望地蜷縮成一團。   莫墨一直守在梅廿九的身邊,勸說了她兩日。那天晚上,莫墨實在是累極,便先回房歇息去了。   琉璃去端了盆熱水,想讓梅廿九洗漱一下也早點休息,這九姑娘已經哭了兩天了,煞是可憐。   走到門口,琉璃空出一隻手去推門,門剛一被推開,琉璃愣愣地望著懸掛在屋樑上的白色身影,叫也叫不出聲來。   突然「光當」一聲,她手中的銅盆掉落在了地上,水濺灑了一地都是。   而琉璃失魂落魄地狂呼:「來人哪,救命,救命呀!!九姑娘尋短見了——」   歡喜閣的門一扇扇開了,姐妹們迅速奔出,等莫墨嚇得面無人色奔進屋子的時候,梅廿九已被姐妹們救了下來,放在床榻上,白玉的脖頸上有著深深的紅色勒痕。   汝嫣、青瓷、子佩圍著梅廿九,不住聲哭泣道:「阿九,你怎麼這麼傻呢?」   青瓷看著莫墨走進來,不由埋怨道:「嬤嬤,我記得你平日裡並不強迫我們接客,阿九不願接客你就讓她當個歌舞伎好了,為何你要如此逼她呢?!」   莫墨走上前去,忍不住也落下淚來,她走到梅廿九跟前在床邊坐下道:「我,我也是沒有辦法……看上阿九的客人太有權勢,阿九若是不從,別說我了,就是整個歡喜閣也沒法再生存下去了……」   說著,她握住梅廿九的冰冷的纖手,道:「阿九,看在平日裡嬤嬤對你不薄的份上,你就答應下來吧,好麼?別再自尋短見了,歡喜閣雖不大,卻也是我們唯一的安身之地。難道你忍心看著這歡喜隔的姐妹們因為你而流離失所,無處藏身麼?」   她看著梅廿九,眼裡含著淚,突然站起來,便要給梅廿九下跪,她哭泣道:「阿九,算嬤嬤求你了——」眾人慌忙攔住。   而梅廿九無力地躺在床上,睜著無神而又悲傷的眼眸,半晌,嗚地痛哭出聲!   ……   梳頭,描眉,撲粉,點唇,換上喜服,梅廿九如木偶雕像般任由著喜娘們擺佈著。   打扮停當,汝嫣與歡喜閣的姐妹們看著梅廿九,不住聲地讚道:「阿九,你真美。」   別緻的流雲髻將梅廿九的一頭青絲高高挽起,白皙粉嫩的臉龐在紅色的喜服稱托下,如上好白玉般光潔,小小的櫻唇一點紅。   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更稱得溫婉的梅廿九那絕色的花靨美若天仙。   只是,她不動也不笑。   青瓷看了梅廿九一眼,低聲歎道:「阿九,想開點吧,這輩子誤入了風塵,那就等下輩子重新投胎做人去吧。」   梅廿九低垂著眼簾,淚水慢慢湧上了眼眸,重新投胎做人?!假如有來世,她堅決不要再做人了,如此這般的做人,讓她生不如死。   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外頭的鑼鼓喧天,煞是熱鬧。   屋子裡跑進梳著雙丫髻的非煙與了了來,小孩子天性,她們高興地囔囔:「姐姐們,外面很熱鬧,場面很大哩!」   汝嫣道:「知道,知道了,別囔囔了。」說著,她看向青瓷,蹙眉道:「這位恩客是誰?怎麼也不帶露面的?就要到拜堂的時辰了,連個人影也不帶見的。」   青瓷搖搖頭,道:「我也不知,今日的一切應都由莫嬤嬤全盤安排吧。」   說話間,琉璃已經帶著兩個老媽子進來,給梅廿九行了個揖,道:「小姐,嬤嬤叫我們帶你過去拜堂。」   青瓷與汝嫣趕緊給梅廿九蓋上喜帕,正待上前攙扶著梅廿九一起前去。琉璃卻接過梅廿九,道:「兩位姐姐,莫嬤嬤吩咐過,由我們帶九姑娘過去便可。」   青瓷與汝嫣面面相覷,琉璃歉然道:「據說是這位恩客特意要求的,可能不想讓太多人看見他吧。」   青瓷與汝嫣沒有說話,這樣的客人雖不多見,但還是有的。   有些身份尊貴的客人有時為了既能到青樓發洩放鬆,而又能讓自己的名聲與地位不受損,也會提出如此要求的。   於是她們便沒有說話,目送琉璃攙扶著梅廿九走出了房門。   喜帕下,梅廿九已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淚水一顆顆滴落下來,打濕了她美麗的臉。   大喜之日,她也曾夢想過這一天,卻沒有想到是在這般不堪的情況下。   她曾嬌羞地想過有遭一日能與心愛的人拜天地,定下白首盟約,而後舉案齊眉,攜手到老。可如今,她所有的夢全都破碎了,毀滅的是如此徹底。   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心愛的人拋棄了她,親手將她推入這骯髒的泥沼之中,讓她蒙羞飽受屈辱,他這麼狠心,他竟如此狠心呵。   也好,他不就是讓她淪落成為一個人盡可夫的賤婦麼,她,她就遂了他的心,就遂了他的心!   她木然地一步一步走著,卻在喜帕下淚流滿面,心痛如絞。   琉璃牽引著梅廿九的纖手,將她帶到一個內室外,然後讓身邊的老媽子止步,自己則扶著梅廿九進了門,反手將門帶上。   莫墨已等在屋子裡。而拜天地的香案前,已站著一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   見梅廿九來了,莫墨趨前,恭謹問那男子,道:「爺,吉時已到,可以拜堂了。」   那男子看著蒙著蓋頭的梅廿九,上下打量著她如小楊柳般抽了條的曼妙身姿,他的眼裡有著錯綜複雜的光芒,竟似沒有聽見莫墨的話。   莫墨又催促了一遍,他才反應了過來,微微頷首示意儀式可以開始。   於是,莫墨為他們主持了拜堂儀式。   琉璃在一旁,偷眼看著那個梅廿九的恩客,那人的側面很英俊,琉璃在心裡暗自為梅廿九慶幸,至少那個男子並不是個平日裡常見的那種猥瑣的腦滿腸肥的客人。   但琉璃偷看過幾眼恩客後便垂下頭來不敢多看,那男人的身上天生有著一種威嚴冷冽的感覺,讓人不敢直視著他的眼睛。   拜過天地、拜過高堂後便是夫妻對拜了。   梅廿九從喜帕下望見了恩客的一雙穿著軟靴的腳。   多年以後她對當時自己不敢掀起蓋頭看那個人是誰一直耿耿於懷。她那樣和他,即使只是一個虛假的儀式,卻也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而她,卻一直不知道他是誰!   她盯著面前恩客的那雙腳,不覺間已是淚眼朦朧。   她多麼希望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多年前那個向她宣告「她是他的」那個霸道的男人。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完全是在癡心妄想。   也許,如今的他早也娶妻生子了吧?   只餘下她孤單一個人,在這聲色犬馬的煙花柳巷裡苟且偷生,受盡屈辱。   梅廿九木然地由著琉璃牽引著她完成了動作,莫墨看著他們,笑瞇瞇道:「禮成!」   直到此時,莫墨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於是梅廿九被送回了洞房等待恩客為她開苞。   梅廿九坐在錦榻上,心跳加速,各種紛雜的感情湧上心頭,讓她無語凝咽。   正自傷心與恐慌中,梅廿九突聽得屋裡響起了腳步聲。接著她的蓋頭被掀掉了,梅廿九抬眼一看,竟是莫墨莫嬤嬤。   還未等梅廿九出聲,莫墨已從懷中掏出一條錦帕,將它蒙住了梅廿九的眼睛。   見梅廿九在掙扎,莫墨低聲道:「孩子,你就受點委屈,忍忍吧,是客人這麼吩咐的,嬤嬤也只好照做了……」說著,用利落的手法將錦帕在梅廿九的腦後打了個結。   「不,嬤嬤,不,不要——」梅廿九的眼前一片漆黑,她驚慌地伸出手四處摸索,想扯住莫墨,但莫墨早已經退出了房門。   梅廿九一邊又慌又怕地向前摸索,一邊低聲嗚咽著說:「莫嬤嬤,不要丟下我,我,我好怕……」   她摸索著,摸到了面前一具溫熱的軀體。   梅廿九哭泣著抱住了這個身體,將臉埋進那個人的懷中,傷心的話語一點點地從那人的懷裡溢出,「嬤嬤,求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那人巍然立著不動,任由她在懷中哭泣。   半晌,梅廿九突然覺察到了什麼,她從那人的懷抱裡驀地抬起頭來,倒退了幾步,隔著錦帕顫聲問道:「你,你不是莫嬤嬤,你,你是誰?!」   那人沒有說話,梅廿九開始扯動著蒙在自己眼上的錦帕,想將其扯下來,但不知莫墨用了結法,那錦帕竟然結實得扯不下來。   梅廿九更加恐慌,她顫抖著朝著那人的方向低聲喝道:「你,你說話!再不吭聲的話,我,我就喊人啦!」   雖是如此問道,但她心裡已然明瞭,此刻出現在這屋子裡,站在她面前的,不會有誰,只能是那個神秘的恩客。   但恩客依舊一言不發。   梅廿九聽著他的腳步聲走到桌前,似乎在倒酒。   只片刻恩客便回來,走到梅廿九的身邊,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接著自己喝了半杯酒,將剩下的半杯酒給梅廿九灌了下去!   「不——」梅廿九被他一灌酒,猛然便咳了出來。   她隔著錦帕瞪著那人,道:「你,你——」   他是在餵她喝交杯酒麼?!   恩客傾身向前,梅廿九感覺到他身上灼熱的氣息,不由向後一退,卻被床的椅腳一絆,整個身體向後絆倒在床榻上!   她急忙掙扎著要坐起,卻被恩客一手壓制住,接著身邊的錦榻微微一沉,恩客已經上了床!   「你,你走,走開——」梅廿九伸出雙手,拚命胡亂地揮打著,阻止他靠近她!   但恩客卻一把抓住梅廿九一雙雪白的皓腕,一隻手空出來,去解她身上紅色喜服的衣帶。   「不,不要——」梅廿九拚命地掙扎扭動著身體,無盡的恐慌與憤恨讓她全身顫抖得如風中的弱柳。   她抓住他解她衣帶的大手,嗚咽著懇求他道:「爺,求,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我不要——」   恩客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後又開始繼續撫摩著她柔軟玲瓏浮凸的身體。   梅廿九緊抱住胸口,不讓他解開自己的衣襟,淚水已將蒙在她眼上的錦帕打濕,她傷心欲絕地道:「求你,求求你,我,我不要,求爺開恩,我,我有喜歡的人了啊——」   恩客的手頓住了,他半晌沒有說話,梅廿九卻感覺到他身上正往外散發出凜冽的怒氣。   她向後畏縮著,但卻仰著小臉,抽噎著對他說道:「我,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我不要和你這樣——」   她不要就這樣失去清白,不要!   「他」曾經說過,她是屬於「他」的,即使她如今已身陷泥沼,卻也不想別人這樣侵佔她!   恩客沉默不語,卻在猛然間一把抓過梅廿九將她壓在身下,同時手用力在她的衣襟一撕,她身上紅色的喜服應身而裂,露出了她只穿著紅色抹胸的凝脂般的胸脯!   她竟敢說她有喜歡的人了!她喜歡的又是哪個野男人?!   難道她狐媚得還不夠麼?!   恩客蹙起劍眉,眼眸中帶著怒火,望著在他身下掙扎哭泣的她。被他用力扯開衣襟的她,已經長成了婉轉動人的女人,原先青澀的身體已經長成了凹凸有致的迷人胴體,他已看到她紅色抹胸下若隱若現的酥胸。   她的衣襟解開處,他所熟悉的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暗香浮動,似蘭、似麝,帶著一絲神秘,一絲誘惑,勾動了他全身的情火。   今夜他一定要得到她!她也只能永遠屬於他!   他不容許別的男人染指她,哪怕只是霸佔她的心也不成!   他深邃的眼裡閃過一絲殘酷與暴戾,伸出手一探,大手已沒入了懷中嬌媚玉人那單薄的抹胸之中。他只覺得觸手處一片脂軟玉滑手感美妙,不由得心頭熱血狂湧。   他三兩下,不顧她的掙扎,便按住她,將她的上身的衣裳褪去。   他瘋了,為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已化身為一隻猛獸,不顧一切地瘋狂地想佔有她,從頭到腳,從身到心,他都要!   他的手在她胸口肆虐,讓梅廿九羞憤欲死,她慌忙用手緊緊摀住高聳豐滿的酥胸,哭泣著在錦榻上蜷縮爬行著,希望能夠離這個惡魔遠一點。   但恩客卻突然伸手抓著梅廿九雪白纖美的足踝,將她光膩圓潤的粉膝曲成大開的角度,以便他能更仔細地看到她光裸的胴體。他看著她美麗如白玉雕刻而成的身體,俊臉上閃過一絲驚艷與迷亂。   他用手背輕輕摩擦著她一雙瑩白光潔的小腿肌膚,她的肌膚滑不留手,是他記憶中的那種觸感,讓他深陷在熊熊的情焰中難以自拔。   他猛地扯斷了她長裙的繫帶,同時也撕毀了她身上的褻褲。   梅廿九感覺到自己下體的束縛一下子消失了,而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子也「啪」地一聲從恩客手中跌落地面。   「不要——」梅廿九淚如泉湧,但她根本掙扎不開身上這個強悍男人的桎梏,只能抽泣著仰臥在床榻上,如同一隻受傷的無助羔羊,已是毫無防禦這個男人侵犯的能力了。   恩客居高臨下,看著紅色的錦榻上梅廿九白皙光裸嬌好的身體。   她那秀美絕倫的清麗臉龐,晶瑩無暇的柔美玉體,迷人欲醉的淡雅體香,讓他有如烈火焚身一般,慾望腫漲發痛,渾身陽氣澎湃。   他咬著牙,克制住自己已經快要崩潰的情慾,他的大手撫摩過她那雙雪藕般的玉臂和雪白嬌滑、優美修長的玉腿,順著她嬌柔無骨的纖腰,豐潤渾圓的玉臀,嬌滑平軟的小腹,一路滑向她腿中的敏感花園……   「不,不要——」梅廿九又羞又怕,急忙夾緊雙腿,不讓他那雙邪惡的手侵犯她的最後防線。   恩客收回了手,沒有繼續撫摩梅廿九。梅廿九神情慌羞,緊閉美眸,耳邊卻傳來了恩客的衣服落在身旁的響聲,原來他在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梅廿九驚慌地摸索著爬到了床沿,便想從錦榻上逃下,但恩客更快,他從背後將她緊緊摟抱住。   她只感覺他灼熱堅硬的身體貼了上來,他身上的溫度如同一塊烙鐵,緊緊熨貼著她,讓她尖叫一聲,她在他結實而有力的臂膀中拚命掙扎著,想逃開他危險的逼近。   但他從她的背後將手探前,將他灼熱粗糙的大手肆意撩逗著她那豐盈嬌軟的玉乳和嬌小可愛的嫣紅櫻桃,惡魔般輕撫著梅廿九線條柔美的纖滑細腰,滑過她平滑潔白的柔軟小腹,揉搓著她那豐腴渾圓的玉臀,連挺直優雅、如絲綢般滑潤的背部也不放過……   接著他將她扳轉過身來,用一雙燃燒著慾望的眼眸直盯著她光潔美麗的身體。   她長大後越發姣美的容貌,配上堅挺飽滿的豐乳以及圓潤美麗的玉臀,肥瘦適中,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一切是那麼恰到好處。   她那晶瑩如玉,膚如凝脂的胴體,讓任何男人看了都會怦然心動,意圖染指,欲罷不能。   恩客的心旌蕩漾,被梅廿九混雜著天真及嫵媚的天然韻致所震撼。   他粗重地喘息著,忍不住將臉埋進她散發著芳香的胸脯裡,低頭張開嘴,猛地一口便含住了梅廿九豐滿酥胸一隻雪乳,瘋狂的舔吻吮吸著,同時不安分的大手也握住了另外一團的美玉滑軟,盡情的搓揉撫弄起來。   「不,不,求你……」梅廿九仰著頭,胸部傳來的疼痛讓她羞怯地蜷縮成一團,她不住捶打著恩客的肩胛,嗚咽著想要用腿踢他,但他置若罔聞,一心只想在她身上肆虐。   他那散發著灼熱氣息的大手時輕時急地揉捏著,他的手掌間傳來一陣堅挺結實、柔軟無比而又充滿彈性的美妙觸感,令他血脈賁張。   他將她緊緊抱住,她豐滿高聳的酥胸對著他結實強健的胸肌,她渾圓修長的美腿壓著他堅硬健壯而蘊藏著無限爆發力的大腿,他摩擦著她美麗光潔的身體,幾乎要魂飛九宵雲外。   由於她在他身上不停掙扎著,因此她纖腰的擺動,竟然帶起陣陣銷魂蝕骨的摩擦,恩客只覺得在這一剎那,渾身沸騰的熱血全都直直湧向小腹。他灼熱的慾望緊緊頂在她光滑柔軟的小腹上,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雖然她滿臉淚痕,我見猶憐,但在恩客看來,都是她對他欲擒故縱的把戲之一。   她不是早就在別的男人床上翻滾過了麼?還需要擺出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麼?   恩客一雙冷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屑與怒火。   此時此刻,他的身體竄起的熊熊慾火已激盪起他無比瘋狂的情慾。   而眼前的玉體橫陳,刺激得他慾望勃發,簡直不能自制,他只覺得全身都要被慾望充斥滿溢出來,他急切地需要發洩!   他緊抱著她,將她壓在床榻上,用膝蓋頂開梅廿九修長渾圓的雪白玉腿,不顧她的顫抖與哀求,將她柔軟的纖腰猛地一提,找準了方向,毫不憐惜,用力挺入,猛地貫穿了她!   「啊——」梅廿九一聲痛叫,只覺得下身如撕裂般疼痛,她絕望而無助地哀叫了一聲,「哥哥——」淚水狂湧而出。   而恩客停止了他兇猛的動作,愣在了哪裡。他的眼望向身下,在他們的交合處,嫣紅的鮮血從梅廿九的雙腿間緩緩流出……   血染紅了紅色錦被,留下一灘灘暗色的痕跡,如揉碎了海棠,一地殘紅。   恩客的眼裡有著剎那間的悔悟,但隨後無邊的情焰又向他席捲而來,他無法後退也無法停止。   他伏下身去,抱著她,吻著她的脖子與耳垂,舔弄著她的鎖骨,他伸出手輕輕撫摩著她的身體,想讓她疼痛得揪成一團的身體放鬆……   幾次他灼熱的嘴差點要吻上她那潤澤卻疼痛得變得蒼白的粉唇上,但,還是忍住了。   他在她身體深處的甬道裡停頓了半晌,感覺著自己好像被灼熱緊窄、溫潤滑膩、嬌美柔嫩,爽滑細膩的東西緊緊包裹住,讓他的四肢百骸麻酥到極致。   但他又必須克制著自己急切想要抽動的衝動,他身下這具柔軟的身體正在顫抖收縮,折磨得他全身冒汗,他忍不住發出了難耐的低吟聲。   半晌,他還是無法抑制住自己如潮般的慾望,他握著她柔軟的堪堪一握的小腰,開始小心翼翼地慢慢抽動…….   恩客的每一下動作都讓梅廿九猶如行走在刀刃上,無邊無際的痛讓她意識模糊,她流著淚,喃喃低吟著「哥哥,哥哥……」,無助地承受著恩客狂野而又霸道的入侵……   無盡的心傷與疼痛讓她蒙了錦帕的眼,更是一片黑暗。   這一片黑暗黑得無邊無際,讓她再也找不到一點微薄的光芒……   她想讓自己此刻就此死去,但清晰的疼痛卻讓她清楚地記得恩客的每一個動作,他在她身上喘息,不停地抽動著,撞擊著她,他的汗不停滴落在她的身體上……   兩人光裸的身體不停地糾纏著,她玉潔的身軀隨著他狂野的動作而起伏著,直到,他低吼一聲,將他的灼熱種子噴灑在她幽深的身體內……   他喘息著,仰躺在她身邊,結實健壯的胸膛不停地起伏,這一夜,他銷魂得猶如死去,與她。   他看著懷中散亂著青絲,被他瘋狂掠奪欺壓過的女人,宣告佔有慾地攬住了她。   他終於得到她了!   從今以後,她便是他名副其實的女人了,這一輩子,她再也逃不掉了。   而梅廿九無力而綿軟地蜷縮在恩客的懷裡,眼上的錦帕早已被屈辱而羞憤的淚水打濕了。   她恨他!   她恨這個殘暴掠奪了她清白的男人!   她更恨自己那般嬴弱無用的身體,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抵抗不了……   她恨所有讓她做了人的人,她恨,好恨……   夜消沉,暗濕滿地淒涼;星暗顫,淡雲平添幾許。   泣淚對心愁,寂寞東西,漫漫長路問誰與?   梅廿九,從此,墮落了風塵…… 第四卷 雲翻雨覆   章節47 今宵夢醒何處∼梅花橫影瘦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   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如水光陰似箭,恍然若夢。   今宵夢醒何處?   醒覺,原來,我離開王府竟已三年多了。   我伏在二哥懷中,希望我經歷過的一切都只是個夢。   希望我從不曾離開過王府,不曾顛沛流離,不曾有過這幾年的輾轉風塵,更希望自己還是從前那個二哥寵愛的小女孩,那個輕盈歡快的洛塵蝶,而不是滿身風塵味的九姑娘。   但還在胸口還在隱隱作痛的傷口,卻告訴我,我剛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將死未死。   而今的我,是個青樓風塵中的女子,往日的天真與爛漫已不可能再從我滄桑而媚俗的表情中得找了。   難過又如何,怨恨又如何?   花落花開自有時,難道這便是我的宿命麼?!   我從二哥洛宸星的懷中抬起頭來,輕輕地不露聲色地離開了他溫暖的身體。   儘管我是如此眷戀。   我淡淡施了一禮,道:「二公子,您認錯人了,奴家是歡喜閣的九姑娘,二公子以前曾也見過奴家的。」   洛宸星一愣,修長的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急切道:「不,你是,你是小蝶,我不會認錯的!」   我慘然一笑,道:「承蒙二公子如此厚愛,但,請您看清楚了,您的小蝶,是奴家這副風塵浪蕩樣麼?」   洛宸星聞言怔怔看著我,卻並不放開手。   正自僵持中,院門外娉娉裊裊地走進一個苗條纖細的身影來。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她立在門邊,身著淡雅衫裙,如雲的鬢髮下,是一張光潤的玉顏。她的眼波轉盼流光,清麗自然,毫無雕琢禾農艷之氣,氣質若幽蘭。   她低頭將風吹亂的鬢髮輕輕捋在耳後,然後抬起頭,笑意溫婉地向洛宸星走來。   青青與晴影連忙行禮,叫道:「二少夫人——」   美人含笑頷首,走到洛宸星身邊,她如水的目光從洛宸星拉著我袖子的手一掠而過,再望向洛宸星,眼裡依舊是一片溫柔與憐惜。   她對洛宸星笑嗔道:「相公,你為何扯著人家姑娘的衣袖不放?」   洛宸星聞聲鬆開了手,道:「靜挽,我——」,他的俊臉上有著一抹紅,卻仍癡癡望著我,眼神依然是熱烈的。   我朝美人深施一禮,低聲道:「阿九見過二少夫人——」   靜挽攙起我,道:「姑娘快別這麼多禮了。都怪我家相公太唐突,冒犯了姑娘請別見怪。」   我正要答話,青青已替我說話了:「二少夫人,二公子方才誤認九姑娘是蝶小姐。」   「哦,是麼?」靜挽的眼波流轉,目光一直在我的臉上停留,半晌,喃喃低語道:「你們很相似麼?我,我沒有見過她……」   我低垂著頭不語。   二哥原來已經娶親了,有人可以照顧他,他就不會那麼寂寞了。眼前的一對璧人,讓我心裡又甜又苦。   我深吸一口氣,勉強笑道:「阿九並不知道會與蝶小姐如此相似……」   靜挽也笑,道:「這如何能怪你?說來,誰都怪不了……」說著她難以察覺地輕歎了一口氣。   洛宸星立著,卻讓人感覺形影孤單。他看了看我,低聲道:「抱歉了,九姑娘……」   我搖了搖頭,正待要說話,卻聽得青青與晴影恭謹道:「王爺回來了。」   洛宸天已大步走了進來,一襲暗藍長袍更顯得他身材頎長挺拔,英俊倜儻。   他見到洛宸星與靜挽,不由一愣,目光在我和洛宸星的身上逡巡了一下,而後才頷首道:「二弟,弟妹,找我麼?」   洛宸星道:「是的,大哥,想找你商談一下關於城中富商給江南水災的捐款事項。」   「嗯,賑災一事現在進行得如何了?」   「還不太理想,江南那邊已有人送求救信來,請求王府予以支援。」   「為何他們不直接找朝廷尋求解決問題呢?」靜挽輕聲問道。   洛宸星看了妻子一眼,道:「朝廷若是能早點援助,也不至於今日事態如此嚴重了。」   洛宸天擺擺手,示意洛宸星不要再說下去,蹙起劍眉道:「容我再想想辦法。」   洛宸星點了點頭,半晌,又遲疑地望向我,囁嚅道:「大哥,她,她真不是小蝶麼?」   洛宸天看他一眼,沒有回話。   儘管洛宸星被洛宸天冷冽的目光看得有點瑟縮,但他那張俊美的臉上還是帶著幾分希冀。   洛宸天緩緩開口道:「她,不是。」   說完,走到我的身邊,用手攬住我的腰,道:「她是我帶回來的女人。」   我動了一下身體,想把洛宸天的手擺開,但他卻更用力地攬緊了我,道:「以後她便要在洛王府長待下去了。」   靜挽含笑望著我道:「大哥的眼光確實不錯,九姑娘是個人見人愛的妙人兒呢。」   「是麼?」洛宸天望向我,難得的那張冷酷的俊臉上竟有一絲笑意,讓他少了幾分殘戾卻多了幾分親和。   靜挽笑道:「那是自然了,靜挽與相公就不多打擾大哥與九姑娘了,請九姑娘有閒暇上靜挽那裡坐坐去,可好?」   我躬身施禮道:「多謝二少夫人。」   洛宸星看著我還想說些話,卻被靜挽半哄半拉地帶走了。   洛宸天看著洛宸星與靜挽的身影,轉頭望著我,道:「他,還忘不了你麼?」   我低著頭,沒有吭聲,也不抬頭看他。   他沉默了許久,轉身問青青與晴影,「今日服侍九姑娘喝過湯藥了麼?」   青青低聲道:「還,還沒有……」   洛宸天劍眉一挑,正要發怒,我開口道:「是我不願喝的,你別怪她們……」   洛宸天看著我,命令道:「回屋去喝下。」   「不,我不想喝。」那湯藥苦得我的心都要成苦膽了,每次一喝,我都被苦得全身發麻。   若不是知道這藥是靖然開給我喝的,我會以為是誰和我有仇,故意要如此整我。   洛宸天道:「你竟敢不聽我的話?」   我沒有回答,但身子卻不動。   不聽他話又怎樣,反正我已死過一次,大不了再死一次就是了,反正我就是一條命,他什麼時候想拿就拿去好了!   洛宸天見我半天不語,咬牙低聲道:「你刺了自己一刀,倒刺出膽來了麼?」說著,他突然躬身順手一抄,我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他攔腰抱起。   隨後他將我倒放在他的肩膀上便往屋裡走去!   「放下我,放下——」我用雙手握成拳,使勁捶打著他寬闊而結實的脊背,想讓他將我放開。   但他一聲不吭,扛著我一路徑直進了屋。   青青與晴影跟在後面想笑又不敢笑,也跟了進來。   洛宸天將我放在床榻上,然後叫青青去拿熬好的湯藥來。待青青取了來,他一手接過,一手攬過我,將藥碗湊近我的嘴邊道:「來,喝下去!」   我聞到那股苦澀的味兒,立刻別開了臉。   洛宸天看著我,蹙眉道:「你喝是不喝?!」   我沒有吭聲,但仍是倔強地別過頭去。   他端著碗,見我還是不肯喝,便舉起碗,自己喝了一大口。我茫然地望著他,覺得有點詫異,他好端端的喝什麼藥?!   誰知洛宸天一把捏起我的下巴,他的嘴猛地湊了過來,封住了我的唇,接著一股苦澀的湯藥便從他的嘴喂到了我的口中……   我沒留神就這樣咕嘟一聲喝下了洛宸天餵給我的藥,我怒瞪著他,他卻微笑著將唇從我的嘴上移開,而且離開的時候還故意用舌頭舔了舔我嘴邊殘留的藥汁,曖昧得很。   青青與晴影互望一眼,都紅著臉退出了屋子,並將門帶上。   我的臉更紅。   「你——!」我雖瞪著他,臉卻不由地開始滾燙髮熱起來。   「你是自己喝下去,還是我一口口餵你?」洛宸天瞇著眼,懶洋洋地威脅道。   我咬著牙,只好就著他的手,喝下了那碗湯藥。   洛宸天見我喝完,線條優美的嘴角勾起一個彎彎的弧度,道:「這樣不就好了麼?」   我咬著唇不去看他,他卻突地又伸過一隻手來,欲要解開我的衣襟。   「你,你要做什麼?」我驚慌地掩住自己的胸口。   洛宸天不答話,修長的手指已經開始在我的衣襟上擺弄起來。   「你,你快把手拿開——」我又羞又惱,連忙抓住洛宸天的大手,不讓他動,但由於我抓的速度過快,竟將他的手一把按在我賁起的胸脯上。   我羞紅了臉,急忙像丟個燙手山芋一般要把他的手甩開,他低聲在我耳邊笑道:「你,這是在引誘我麼?」   他呼出的熱氣就在我的鬢髮邊,讓我的耳垂更紅更燙。   洛宸天看著我羞窘的模樣,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他收斂了笑,正色道:「給我看你的傷口復原得如何了?」   我抱著胸口,道:「我,我已經好了。」   洛宸天命令道:「讓我看看。」   我搖搖頭道:「不!」   洛宸天瞇著眼看我,眼裡有著隱忍待發的怒氣。我抑制住心中對他的懼怕,顫抖著與他對視。   他森然道:「你敢違抗我的命令?!」   我低垂下頭,咬著唇,緩緩道:「你,你殺了我吧,我,不介意再死一次……」   洛宸天直直盯著我,用手猛地捏住我的下巴,讓我抬頭看他,我被迫仰起臉直視著他。   洛宸天一字一字道:「梅廿九,你不要一再挑戰我的忍耐限度!……」   我忍著下顎的疼痛與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沙啞著嗓子哽咽道:「你,為何不讓我死?我死了不就遂了你的心麼?你救我又是為何?!」   我死死盯著洛宸天,顫聲又說道:「我,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把命還你,你來拿去吧!請別再這麼折磨我了,好麼洛王爺?」說完,我忍著眼淚,身子直顫。   洛宸天看著我,沉默了半晌,一張俊臉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洛宸天開口了,「我,不碰你了,你,也別想著死!」   說著他鬆開我,站起了身,走到門口,他站在那裡思忖了一會,轉過頭來,對我說道:「養好傷,好生在王府裡待著,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侍妾了,別做出讓我面上無光的事情來!」   說完他轉身要走,我叫住了他,「你,你說什麼?什麼侍,侍妾?!」我愕然顫聲問道。   「我會吩咐下去,讓王府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洛宸天面無表情,淡淡道。   「不,不要,我不要做你的侍妾!我,我要回歡喜閣,你放我回去——」我慌忙站起身,想要扯住他的袖子。   瘋了他?!我是青樓女子,怎能當他的侍妾?!更何況他曾還是我的哥哥!!   洛宸天反手握住我的纖手,冷冷道:「我既讓你重新回到洛王府,就不可能再放你離開!」   說完他鬆開手,推開門便走了出去,我聽見他在院子裡吩咐青青與晴影好生照顧我,青青與晴影應了,他狀似滿意地頷首出了院門。   我在屋內頹然倒在了床上,心裡一片混亂。   洛宸天,這個捉摸不定的男人,這個瘋子!他想要幹什麼?!他又想換什麼新花樣來折磨我了麼?!   我將臉埋進錦被裡,胸口還在悶悶作痛,我欲哭無淚。   ……   入夜了,我躺在洛宸天的大床上,輾轉反側,睡得很不踏實。   自從到了歡喜閣之後,每日夜晚,我總是難以入睡。   心悸,悲傷,自怨自艾,以及對突如其來的恩客的恐懼心理讓我無法安心入眠,即使好不容易入睡了,也是斷斷續續小睡片刻便醒。   由此我落下了個失眠的病根。   洛宸天還沒有回來,我沒有等他,只希望他能另覓住處,不要再回來和我同居一床。   雖然前陣子我養傷時他天天都與我同床共枕,但現在我不希望他回來,尤其是他說了那些要我當他侍妾的話語之後。   我黯然地閉上眼眸,當上洛王爺的寵妾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更何況我還只是個卑微的風塵女子,該半夜偷著樂才對。   換成是幾年前的我,估計也是內心雀躍,對他含情脈脈。   可如今,我卻心如止水。   我對洛宸天那顆熱切的心,早在當年他送我去青樓時就已經枯萎了,更在我拔刀自殘的那一瞬間便徹底死了!   可是,為何我在夜深人靜時,竟還在流著淚?!   我低聲罵著自己,責令自己馬上入睡,不要再胡思亂想。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回到歡喜閣去的,姐姐妹妹們都等著我回去呢,尤其是青瓷與汝嫣,恐怕會擔心得不得了吧。琉璃回去報信,希望沒把她們嚇著。   我輕歎了一口氣,終於在這樣迷沌的夜,昏沉沉地睡去……   ……   夜已深,洛宸天站在床前,看著床榻上沉睡的美人,今夜出去應酬,他喝了不少酒。   即使在睡夢中,梅廿九還是蹙著一雙娥眉,蒼白消瘦的臉上還有著斑斑的淚痕,儘管如此,她還是美麗得如一江春水,靜謐地要將他淹沒,一如多年前,他同樣為之心折。   因為閉著眼在沉睡,梅廿九那對長長的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暗影,掩住了她那一雙就像一潭晶瑩泉水的美眸。   她線條柔美的俏臉,配上鮮紅柔嫩的櫻紅芳唇,芳美嬌俏的瑤鼻,秀美嬌翹的下巴,顯得如此溫婉嫵媚。   「櫻木含苞,繪發紅粉似唇嬌,美韻巧工調,點黛悄悄,火樹如燒」指的便是她春睡海棠的絕美容顏吧?他凝望著她,那張一向冷酷無情的俊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柔情。   他俐落地將身上的外衣褪去,悄然翻身上床,小心地側臥在她身側。   原本只想打算在她身邊睡會兒,因為天已快亮了,他馬上又要出門去了。但他眼裡看到的美景及鼻子聞嗅到的幽蘭清香讓他對她心存渴望。   洛宸天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梅廿九那柔滑光潔的臉龐,他手下的觸感很是熟悉,她好似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不安分地滑過她的秀眉,眼瞼,小巧的鼻子,最後流連在她在輕淺熱息的微啟紅唇上。   他粗糙的指頭在她粉唇上的揉搓,引起她自然的反應,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伸出粉嫩濕滑的香舌,舔著感覺到癢癢的地方。   洛宸天的手指不曾閃躲,任由梅廿九的香舌將他的手指弄濕,沾上她口中的津液。   梅廿九那純真無邪的動作確實有效地引燃了洛宸天體內深沉的慾火,洛宸天深邃的雙眸很快地便滿溢著火熱的情慾。   他存心想將她喚醒,關於不碰她的承諾已被他拋在一邊,他不再放輕動作,而是直接將手指滑過她的小舌,頂進梅廿九濕熱的口中。   瞬間他的手指就被絲滑溫暖的濕意包圍住了,他輕輕按壓了下她的舌,用修長的手指來回摩挲著她小巧的香舌,很快地他就得到了她主動的回應。   睡得正沉,梅廿九感覺自己有點熱有點渴,她想醒來,卻昏沉沉地掙扎著醒不過來。   睡夢中她好像在飲著甜美的甘露,於是當感覺到略帶檀香氣的微涼硬物在她舌上攪弄,她意識朦朧地便用小嘴將它吸含住。   「唔……」那放肆的調弄讓她像小嬰孩般嚶嚀吸吮著他的長指,間或用小舌捲住它舔弄。   洛宸天享受著手指上濕軟的吸吮,他一雙燃燒著情火的眼眸在她玲瓏曲線的身體上巡視,他的全身不由得竄過一陣輕顫,下腹的昂揚忍不住又開始探頭蠢蠢欲動,躍躍欲試了。   他抽出探進她口中的手指,在她混沌的低吟聲中撥開她玉頸間的青絲,褪去她的裡衣,俯身輕吻吸吮著她頸部光滑細膩的肌膚。   「阿九,九兒……」   洛宸天的啄吻及低喚讓梅廿九在沉睡中不安地扭動,本來是想躲開頸背處的麻癢,卻反而造成了相反的效果。   她頸背上的抹胸繫繩,在他撥開她的頭髮時就已經將繩結給打鬆了,她一挪動身子,那繩結立刻滑落在一旁,順帶著她的抹胸一起落下。   她微側過身的姿勢,讓胸前的雪白渾圓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他眼前。她露出來的小巧的乳尖被淡粉色的乳暈襯得就像兩顆成熟的莓果般,誘人採擷。   洛宸天的眼一暗,他的大手扯開纏繞在她腿間的錦被,同時低下頭用嘴攫住她殷紅誘人的乳頭,用唇舌愛憐它們。   身子上的異動讓梅廿九不得不從沉沉的睡夢中清醒,就算意識還處在混沌未明之中,她也勉力地微微睜開了迷茫的眼眸。   「你,你做什麼?!」她一眼便看見了埋在她胸口的洛宸天,驚怕地完全清醒了過來。   她連忙掙扎扭動著身體,用纖手推著洛宸天的頭,想讓他離開她的身體,委屈與羞憤的淚水忍不住又開始在她眼眶裡打轉。   洛宸天抬起頭來,他已看見了她胸口間那道紅色的刀痕,是那般觸目驚心。   他喘息著將她的抹胸掩上,躺倒在她身邊,低聲道:「我,我不碰你……阿九,你……你別哭……」   ……   章節48 今宵夢醒何處∼暗香盈我袖   「來——」洛宸天朝我伸出手來。   我低下頭,由著洛宸天牽住我的纖手,慢慢鳧娜地隨著他前去。   清晨的涼風撩動著我鬢後的青絲,天氣已漸漸暖了起來,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花香,他領著我沿著王府後花園的小徑緩緩往前去。   我知道他帶著我是想讓王府裡的上下都看見我,知道洛王爺新收了個侍妾。   雖然我並不想成為洛宸天的侍妾,不過我倒也沒有反對他的行為。   因為,闊別王府多年,我也想再到處看看。畢竟,這是我在人世間待過的第一個地方。   我這個妖,是戀舊的人。   一路上不停有下人向洛宸天和我行禮,我看到了如我預期料到的效果。   每個人看見我,都像看見了鬼似的,嚇得面色青白。   這也不怪他們,突然看見一個和多年前被他們焚火而亡的王府小姐洛塵蝶一模一樣的女人,換了誰都會以為是洛塵蝶的鬼魂回來向他們索命。   我眥著牙朝每個人都微笑頷首,卻把他們更嚇得面無人色。   洛宸天用眼角的餘光看著我,見我嘴角還有一絲來不及掩去的惡作劇的笑意,便握緊了我的手說,「梅廿九,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以前的洛塵蝶已經死了,現在你是歡喜閣的九姑娘。」   我低聲應了,卻並不以為然。   他看著我,又道:「而且如今你是我的侍妾,以後還要遵循王府裡的規矩,明白了麼?」   我凝望著他,突然有種錯覺,彷彿又見到了多年前他冷酷地教導我不許狐媚混亂王府的那一幕。   一股淡淡的刺痛在我心裡蕩漾開,我咬著唇,低聲道:「我,我不想當你的侍妾,也不想遵循王府裡的什麼規矩……」   洛宸天聞言一張英俊的臉已現隱隱怒意,我低垂下眼簾不看他,要抽開我的手。   他冷哼一聲,「這由不得你!」說著更用力地握住我的纖手,不讓我鬆開。   他帶著我在花園中漫步,滿園美景關不住,萬花叢中吐芬芳。   小道兩旁種著薔薇、迎春花與三角梅以及不知名的小花,開得正熱烈,奼紫嫣紅。   路旁有個梳著雙環髻的丫鬟在整理侍弄著花草,見我們走近了,連忙站起行禮。   洛宸天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道:「花朵朵,你和你爹侍弄的花長勢不錯。」   難得冷若冰霜的洛王爺會誇獎,那丫鬟激動地不知回什麼話好,半晌才結巴道:「王爺放,放心,我爹說了,會小心照看侍弄那片梅花林子,盡量趕在明年之前讓梅花林重新開花,恢復往日的面貌……」   洛宸天應了一聲,漠視我投向他的帶著一絲詫異的目光。   這位王府新請的花匠的女兒花朵朵雖然不愛說話,但卻清秀伶俐,她看著我,微笑著用手中的花剪利落地剪下一支還帶著露珠的薔薇,雙手奉上,道:「這是朵朵送給夫人的……」   我連忙道:「快別叫我夫人了……」我只是個風塵女子,怎能叫我夫人?!   但洛宸天卻替我接過了花,淡淡笑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卻有這份心,等會兒去帳房領賞。」   「謝謝王爺,謝謝夫人……」花朵朵喜悅的表情溢於言表。   洛宸天握著我的手,繼續帶著我向前走,風吹過我們的衣袖,清清袖底風,暗香盈我袖。   身邊的男人如此這般牽著我的手,他稜角分明的俊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溫柔,我可又是在夢境中?!   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木,既熟悉又陌生。   昔日浮草,業已繁花,可惜昨日我那少女如花般的夢境,已漸行漸遠,終於……指尖觸不及……   又到湖邊的堤岸邊,洛宸天從背後攬住我,清澈的湖水倒映出我們的身影,水波輕輕搖晃著,影子時而清晰,時而朦朧。   他看著水中的倒影,沉默了半晌,將手中的薔薇簪在我的髮髻上,然後突然低聲道:「你是我的……永遠都不許離開……」   我的心一酸,又是一苦。   湖中投映出的美人如花,嬌艷欲滴,風華正茂,心,卻如千年砂岩,早已荒涼。   洛宸天攬著我,我在他懷中,眼底裡卻是一片茫然與麻木。   堤岸上有一人步履匆匆而來,見洛宸天與我相依的光景,連忙住腳便惟恐打擾了我們,便要悄然回身往後走。   洛宸天淡然出聲道:「周管家,何事?」   周管家連忙上前來,躬身恭謹道:「啟稟王爺,小的前來請示王爺,新來的夫人可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東西麼?」   洛宸天看看我,道:「此事不忙,待得她自己查點一下再列個清單給你,你照著去置辦便是了。」   周管家唯唯諾諾應了,又猶豫片刻,道:「小的還有一事請示王爺,不知王爺要將新來的阿九夫人安置在哪個別院?請王爺定奪,小的也好先去清掃準備。」   洛宸天沉吟片刻,低聲道:「她哪也不去,就在我那裡好了。」   「這——王爺,容小的斗膽進言,王爺尚未娶正室,就讓姨娘與您共住一院,這恐怕與禮法不符,還請王爺三思。」   「禮法?哼,可笑,我自高興如何便如何,周管家,你照做便是了,哪來這麼多廢話?!」洛宸天沉聲道。   「是,是,小的謹聽王爺吩咐。」周管家不敢再說,便要退下,他轉身時正好看見了我從洛宸天的懷中露出的半邊臉,頓時驚嚇得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進湖中!   「周管家,你又怎麼了?」洛宸天不耐地問道。   「沒,沒,沒什麼——」周管家面色蒼白地轉過頭,拚命疾步而去,猶如後面有只厲鬼在追他一般。   洛宸天看著周管家驚嚇的背影,不由低頭看看他懷中的始作俑者。   我慵懶地挑挑娥眉,朝他露出了個無奈且無辜的微笑。   ……   翌日午後,洛宸天又出門去了,而我在院子裡的槐樹下曬著太陽。   這是青青與晴影堅持的,說是多曬太陽人就結實了,也許是緣於我太瘦弱的緣故。   暖暖的陽光照得我昏昏欲睡,一陣風吹過,槐樹上掉下朵槐花來,驚醒了我。   我伸出纖指拈起槐花放在嘴裡輕嚼,口裡有著沁人心脾絲絲的清香,這槐花好甜。   青青與晴影互望一眼,相視而笑,這一直是我的習慣,以前我就是這麼愛吃花的。   正自悠閒安逸中,院外突然奔進一個纖細卻帶著惱怒之氣的身影來。   她進到院子裡,看到我,她原本怒氣沖沖的臉色竟然是一片死白。   她放慢了腳步,緊緊盯著我,顫聲道:「你,你是洛塵蝶?!你竟然沒有死?!」   我沒有接她的話茬,只是撣撣衣裳上的落花,緩緩站了起來。   她,是江馨蘭。   我慢慢向她走去,她驚惶失措地不住往後退,直退到花圃邊上被花樹擋著,方才站住了。   她看著我,終於從驚慌中回神,道:「不,你不是她,她早就已死了,你只不過是歡喜閣的一個青樓女子而已。」   我望著她,沒有說話,只是淡然一笑,道:「奴家就是歡喜閣的九姑娘,給小姐行禮了。」說著我便要給她行禮,她卻嫌惡地閃開了身子。   她冷冷道:「我還道是誰迷住了王爺,原來卻是個青樓風塵的狐媚子!」   我但笑不語,看向她的目光卻帶了一絲憐憫。   我知道她是傾心於洛宸天的,她苦苦戀著他幾年,他卻一直也未給她一個名分,說來也很失敗。   風塵女子是下三濫的,但這只是在女人的認知裡,其實男人看女人是一視同仁的,只要溫存、馴服,聽話,任何一個女人都是好女人。   風塵女子最大的好處是讓男人知道溫柔之鄉在哪裡。   女人太高估自己其實是她一生最大的失敗。在取悅男人的前提下,只有給男人愉悅程度的高低,並沒有什麼身份之說。   女人一定要懂得愛惜自己。男人下賤,不知道疼愛我們女人,我們就要自己愛惜自己。   可惜以前的我並不懂這個道理,我曾經哭泣、懦弱、自殘過,傷害的其實都是自己,但是對那個霸道的男人起到了什麼作用麼?他依舊那麼故我與專制,不容我有任何反抗。   當然現在的江馨蘭更不懂。她的眼裡只有誰奪了她的寵,卻沒有想到她與那個男人自身的原因。   我和她,誰也討不了好去。   江馨蘭被我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惱羞成怒,她的心中有點暗悔,不該衝到這裡與一個下賤的青樓妓女爭風吃醋,簡直大大失了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她羞惱一跺腳,發恨道:「你也別得意,你道他是認真的麼,早晚他玩膩了你,還將你一腳踢回歡喜閣中去!」   好啊,我還巴不得他將我踹回歡喜閣去呢,誰又稀罕當這個勞什子的侍妾了?!   我低眉斂目,淡淡笑道:「小姐的話我都記下了,會引以為戒的,多謝小姐的指教——」   「你!——你等著好了!」江馨蘭悻悻然拂袖而去。   青青一張俏臉上帶著一絲憂慮,道:「小姐,你要不要去拜見一下二夫人,表小姐肯定會向二夫人告狀,我怕她們會對小姐你不利……」   我思忖半晌,搖搖頭,道:「不用,反正我也沒打算做什麼侍妾,去見二夫人也只怕會被她趕了出來,何必自討沒趣呢?」   「不,不做侍妾?!」晴影結結巴巴道:「小姐要小聲些,若是被王爺知道了,他肯定不會饒過小姐的——」   青青看我一眼,歎道:「這個倒不必擔心,咱們爺對小姐的心我是知道的——」話說出口,她已覺察到不妥,連忙噤了聲。   我低下頭,掩去了眼裡的異色,青青究竟知道些什麼?!   不過她自己若不說,我是不會強迫她說的。   我輕歎一聲,信步走到院門邊,遙望遠方。卻在院外發現了不遠處的花樹下,站著一個我好久未見的人,那人竟是江馨蘭的表姐程倩伊!   她站在那裡沉思著,似乎已經佇立了許久。   她一抬起眼,看見了我,猛然一驚,但隨後朝我微微頷首,便匆匆離開了。   我望著她纖細的背影,眼裡也有一絲迷惘。   ……   夜了,洛宸天終於從外頭回來了。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倦怠之色。   沐浴更衣後,他只穿著一件白色中衣便上了床榻,在我身邊躺下。   我面朝裡,往床角里縮了縮,他覺察到了我的動作,轉過身來,從背後將我抱住,低聲在我耳邊說道:「原來你沒有睡著……」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透著幾許沙啞的誘惑。   我紅了臉,並不回過頭。   他抱著我,將臉貼在我一頭長長的青絲中,道:「你好香……」   我全身僵直,伸出纖手,想將他摟在我腰間的手指給掰開,但他的手如鐵箍,緊扣著我的腰不放。   我的耳邊傳來他壓抑隱忍的聲音,「有你這麼當侍妾的麼?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抗拒我……」   我咬著下唇沒有答話,他撩開我臉側的髮絲,灼熱的呼吸就在我的臉旁,他的大手隔著我單薄的衣裳開始上下撫摩我。   我回過頭,道:「不——唔——」剛轉過臉,卻被他用唇猛地堵住了嘴!   他用嘴用力吸吮著我的唇,滑過我身上露出的肌膚,移到我的胸前,用牙齒輕輕嚙咬舔弄著我的胸口……   他堅硬的慾望緊緊頂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我感覺到他帶著灼熱氣息的嘴唇不停地在我胸口親吻肆虐著,同時一隻大手撩開我的衣裙在撫摩著我的大腿……   我覺著胸口一鬆,低頭一看,他居然用牙咬開了我抹胸的繩結!他邊吻我邊喘息著,道:「把你給我——」   「不,不要,不要……」我掙扎著避開他灼熱而狂野的吻,用力推開了他,坐起身來,在床榻邊胡亂抓起一件長袍掩住了自己,道:「你,你又這樣,你是如何答應過我的?!」   洛宸天一臉挫敗,俊臉上有著未解的慾望,他頹然地躺在床榻上沒有說話。   他是答應過她,只要她不願意,他就不碰她。   可是說得容易做到難,每夜與她同床共枕對他都是一種折磨。   他原本可以將她安排到一個別院中去,但卻又不想讓她離開他身邊,他這是怎麼了?難道他終於也著了她的道麼?!   洛宸天睜著眼,望著床榻上的帷幔,低歎了一口氣,道:「過來吧,我不碰你就是了。」   我蜷縮在床沿,沒有動。我低聲乞求他道:「王爺,請你放我回去,好麼?」   「回去?!你每天就是這句話!難道你就那麼留戀那風塵之地麼?!」洛宸天猛然從床上坐起,俊臉上有一絲惱怒。   「我,我——」我低著頭,不知該如何說起。   「說話!找個讓我放了你的理由!否則,我今夜就要了你!」洛宸天望著我,冷酷的臉上有著暴戾與森然的神情。   「王爺,請放過我好麼?我,我,歡喜閣的姐妹們還等著我回去呢,您別忘了,我是歡喜閣的老鴇……」   洛宸天輕笑一聲,邪魅地往後一靠,懶洋洋地道:「是,我是給忘了,你還是個老鴇……」他饒有興味地望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點臉紅,卻還是接著說下去,「我們歡喜閣如今經營困難,欠下不少款項,大夥兒還等著我回去想辦法呢,而且,而且——」我想起那個神秘的恩客,不由面色發白。   「而且什麼?」洛宸天問道。   「而且我,我已是不,不潔之軀,做了王爺的侍妾,怕有辱了洛王爺的威名——」說著,我的淚水不由奪眶而出。   我咬著唇憤懣地看了看正倚在床榻上的男人,是他,是他將我推入了泥沼之中的,此刻卻跟個沒事人似的懶洋洋地斜靠在床頭!   洛宸天看著我沉吟半晌,才道:「原來,你一直在恨我——」   「是!我是恨你!恨死你了——」我低著頭,嗚咽道。   他沒有說話,只是歎了一口氣。半晌,他低聲叫我,「阿九,過來——」   我沒有動,擦了擦眼淚,繼續道:「我的恩客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若是他發覺我失蹤了,遷怒於歡喜閣的姐妹,那我,我就愧對莫嬤嬤臨終前的托付了,所以,請王爺——」   「別說了!」洛宸天一揮手阻止我再說下去。   洛宸天冷然道:「你現在是我的人,不管是誰,都動不了你一根毫毛!你是我的!誰敢再動你,就是一個字:死!!!」   我看著洛宸天,心裡一凜,突然感到他霸道的宣言竟是如此熟悉!我惶惑地望著洛宸天,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我的心好亂,我需要想想,需要想想。   但洛宸天沒有給我多餘的時間去想,他看著我,又道:「我決不會放開你——過來!好好陪我就寢,不要惹我發怒——」   說著,洛宸天伸過手,不容分說地將我拉進他的懷抱,重新抱著我躺下,而後將錦被給我蓋上,低聲道:「你好生在我身邊待著,別管太多,一切有我呢——」   洛宸天用修長的手指穿入我的長髮,輕輕把玩著我的青絲,又道:「若是你真的想念那些歡喜閣的人,等過兩天,王府舉辦贈災晚宴,我讓她們來見見你——」   「真的麼?」我淚眼朦朧地望著洛宸天,他撫摩著我,低聲道:「嗯,只要你乖乖地留在我身邊……」   ......   第49章 今宵夢醒何處∼琵琶舞翩躚   亭台樓榭,海棠春塢;流觴曲水,茂林修竹。   水波倒影,迴廊起伏;蜿蜒曲折,掩映藏露。   花影雪月明,暗香動浮淺。   洛王府中張燈結綵,燈光輝映,照得夜晚盛裝的王府猶如海市蜃樓一般浮現於朦朧水霧中。   房中。   晴影為我套上一襲淡紫色的紗裙,而青青忙著為我梳起了高髻。打扮停當,她們上下打量著我,不由抿嘴笑道:「小姐,今日你可真美。」   我淡淡一笑,正待要說話,房門開了,出現了洛宸天頎長挺拔的身影。   洛宸天背負著手施然走了進來,一身暗色素紋長袍更稱得他目如朗星,面容俊秀,華貴威嚴。   洛宸天看著正在往髮髻簪上珠釵的我,眼神有一絲亮光閃過,他低聲道:「好了沒?」   我點了點頭。   洛宸天頷首轉身讓青青與晴影先出去到外面幫忙。   青青與晴影應了一聲,便鳧娜地退下。   洛宸天上前,攬住我的腰,低聲命令道:「那隨我去見客人吧。」   見我面無喜色,洛宸天又道:「對了,歡喜閣的人已到了。」   「真的麼?」我仰臉看他,臉上不由露出了喜悅的微笑。   他看著我從心裡發出的真心笑容,有剎那間的失神,但隨後便恢復了他一向平靜無波的表情,他頷了頷首。我看著他,不由又掩袖而笑。   洛宸天低頭看我,俊臉上有一抹微紅,他低聲道:「你笑什麼?」   我搖搖頭,他竟然有點靦腆。   眼前的一切讓我感覺彷彿又回到了我們相識的最初,他依然是我最愛的那個英俊少年,我們之間沒有隔著那麼多的仇恨、屈辱與折磨,有的只是單純的喜歡與愛惜。   也許是我們都共同想到了過去那段曾經甜蜜的日子,洛宸天看著我,眼裡有著熾熱的光芒,他突然將我用力攬在懷中,道:「我就喜歡這麼看著你笑……不喜歡你哭……」   「是麼?」我窩在洛宸天的懷中低聲道,卻感覺有點淚濕於眶。   他怎麼突然轉性了,雖然還是霸道,但竟然對我多了那麼一點溫柔。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麼?還是因為我的自殘才換取來他對我的一點良心發現麼?   若是之前沒有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情,一切如往昔,該有多好。   我將臉貼在洛宸天的懷中,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   洛宸天伸出手,用修長的手指抬起我的臉,凝望半晌,他火熱的吻便印了下來。   我用衣袖掩住自己的嘴,不讓他吻我。洛宸天的劍眉一挑,目露不悅之色,但還是鬆開了我。   半晌,他拉著我的手,低聲說道:「走吧。」   這次我沒有拒絕。   洛宸天帶著我剛轉出門,便看見阮綠珠帶著一眾女眷迎面而來。   遠遠地,阮綠珠便瞇起鳳眼審視著我,初看到我時,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與錯愕,之後她面色一整,恢復了鎮定與自然。   她在我和洛宸天停了下來,身邊站著江馨蘭與程倩伊。   阮綠珠直直盯著我,卻問洛宸天道:「她就是你新收的侍妾?」   洛宸天點頭道:「是的,二娘。」   阮綠珠瞟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江馨蘭,眼波一轉,笑道:「宸天,雖說你現在是王府的當家人,不過,這娶妻納妾,也算是人生大事,你好歹也稟明長輩一下才是……」   洛宸天頷首道:「二娘說的是,本想帶她過去見二娘的,只是最近一段時間她身體不適,所以就耽擱了,請二娘見諒。」   阮綠珠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你長大了總歸有你自己的打算,二娘也管不了你了。」   她望著我,試探著問洛宸天,道:「那宸天,你——可否要舉行個收房典禮?」   洛宸天猶豫片刻,道:「此事暫緩吧。」   阮綠珠狐疑的目光在我和洛宸天的身上來回逡巡,她看著我,問道:「王爺,怎麼這個九姑娘和小蝶如此相像?」   洛宸天轉臉看我,正待答話,江馨蘭已冷冷接話道,「就是因為像所以才收的她吧。」   洛宸天沒有答話。而江馨蘭已涕然欲泣。   阮綠珠見狀忙道:「咱們趕緊去漱芳閣吧,客人們都等著呢。」   程倩伊也拉著江馨蘭低聲勸慰道:「是呀表妹,走吧,今晚可有許多達官貴賓呢,別讓人看了笑話。」   江馨蘭甩開程倩伊的手,看了洛宸天一眼,見他神情漠然,便盯著我咬牙恨道:「我不去,我才不和她一起呢……」說著一跺腳,扭頭就走。   阮綠珠望望江馨蘭的身影,又瞥了我一眼,眼裡有著一抹冷然與寒森。   ……   又見漱芳閣。   漱芳閣是王府宴請重要賓客的地方。古樸的雕花格穹頂,宮燈如夢如幻,籐蘿彩繪裝飾,地面磨磚對縫、氣勢恢弘。   廳閣內清一色紅木桌椅,即使加座的座椅,都是異常精美的皇家梨花木雕花椅。   今日邀請的客人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非富即貴。   客人們大都已來齊,見洛宸天進來,忙站起行禮。洛宸天頷首,道:「都免了吧。」隨後示意大家就座。   眾人坐定,我一眼便望見了汝嫣與青瓷,正要去找歡喜閣的姐妹,卻被洛宸天一把拽住袖子,他低聲道:「別走,坐我身邊。」說完手中稍加用力,我身不由己地便在他身邊坐下了。   而同坐一桌的阮綠珠娥眉一皺,似是不屑與我一桌,而一旁的程倩伊即使沒有表示什麼,但也是面色冷淡。   讓我慶幸的是,竟然沒有看見那頑劣陰狠的三哥洛宸夜,否則他見了我估計一番冷嘲熱諷也是免不了。   滿桌只有已先到的坐在洛宸星身邊的靜挽朝我微笑。我看著她也回禮微笑,而神情落寞的洛宸星看著我,眼中依舊有困惑與痛楚之色。   我避開洛宸星的目光,不去看他,但卻突然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神,竟是白將軍。他微笑地望著我,很是喜悅。   白將軍玉樹臨風地站在廳門口,原來他也帶著他那兩位美麗的夫人一起前來參加王府的宴會。   靜挽看見白將軍與阮靜橋,忙站起迎上前去,笑道:「姐姐,姐夫——」   我有點訝異,原來靜挽竟是阮靜橋的妹妹。   阮靜橋和妹妹靜挽好久不見,自是十分歡喜,兩姐妹有說不完的話。   言語之間,阮靜橋美目流轉,已看見了我,忙向我招手。   待得我上前,她一把拉住我的手,低聲道:「阿九妹妹,今日你也來了?那日你走後,可把我們擔心得緊,那個——洛王爺沒有把你怎麼樣吧?」   阮靜挽低聲對姐姐道:「姐姐,阿九如今是王爺的如夫人了——」   阮靜橋大吃一驚,與身邊的絕絕對視了一眼,一起望向白將軍。只見白將軍面色一變,望著我的眼神瞬時黯淡了下來。   阮靜橋拉著我的手不由鬆了,她低聲道:「沒想到洛王爺的動作這麼快。」   我苦笑一下,正要說話,洛宸天已站起身來,朝著白將軍走來。   洛宸天走到白若愚身旁,用力一拍他肩膀,懶洋洋地笑道:「白兄,你果然給本王面子!」   白若愚躬身道:「能為黎民百姓造福,也是白某的榮幸。」他說著,恭謙地低垂下頭,掩去了他眼中畢露的鋒芒。   洛宸天頷首道:「白將軍果然深得本王之心,來,請上座!」兩人笑著一起走向正中的大座。   隨著充當了宴會大司儀的周管家宣佈贈災晚宴開始,大廳裡頓時歌舞昇平,美酒佳餚頻疊送上,客人們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我凝望著歡喜閣的姐妹們一個個在場中飛舞,心緒恍惚。   青瓷隔著很遠向我微笑致意,而汝嫣則在歌舞的隊伍中向我送來擔憂和關切的眼神,我點頭微笑,無聲地告訴她們別為我擔心,我能出現在這裡,說明暫時我還死不了。   酒過三巡,洛宸天叫過周管家,對他低語了幾句。   周管家點頭會意後面向眾人道:「歡迎各位貴客光臨洛王府!今日請各位來一是大夥兒敘敘舊,二是共同商議一下關於江南水災贈災的事情。想必大家也都看了請帖上的說明,江南水患造成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安生,不少難民已向我城湧來,勢必會帶來一場混亂。」   眾人聽周管家如此一說,不由低頭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周管家轉頭看向洛宸天,洛宸天微微一笑,站起朗聲道:「各位,本王今日請大家前來,也就不再客套了,如今江南水災損失慘重,災民遍野,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座的各位平日裡都是善主,還望各位能夠慷慨解囊,助江南災民度過此次難關。」   周管家見洛宸天說完,便道:「那現在就募捐吧,我家王爺說了,就先由他開始,洛王爺為江南災民捐2萬兩白銀。」   眾人一片怔然,這2萬白銀可不是小數目。   洛宸天觀察了一下眾人,笑道:「這只是本王的意願,請各位隨意,並不拘多少,看大家的心意了。」   白將軍笑道:「既然王爺都開了好頭了,那白某也捐贈白銀2萬兩!」   洛宸天望向白將軍,道:「將軍果然慷慨大方!」   白將軍笑道:「彼此彼此。」   眾人見王爺與白將軍已開了頭,便也開始捐款。   不過雖說平日裡大家都是一擲千金的主,不過真要白白捐出來,還真讓他們有點心疼,於是他們動作磨蹭,猶豫不決。   卻聽得場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慈悲為懷才是正理,我們雖是渺小卑微草賤之人,卻也願為江南災民捐贈自己的一點小小心意。」   說話的人竟是青瓷。   她邊說著邊將手中的一個錦包遞給周管家,道:「這裡是今日我們歡喜閣姑娘所得的賞銀,就全捐了吧。」   周管家拿著錦包,躊躇地看著洛宸天,見洛宸天含笑頷首,方才朗聲道:「歡喜閣姑娘捐白銀300兩。」   見一個區區風塵姑娘都捐了自己的賞銀,場面上頓時熱鬧了不少,捐款的人開始多了。不過今晚唱重頭戲的商賈們卻仍是反應冷淡。   我正遠遠朝著青瓷做了個好樣兒的手勢,突然粗短的大手握著一個酒杯猛地湊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驚,連忙抬眼望去,原來是之前在白將軍酒宴上曾經見過的城中首富柳康。   想及柳康之前對我的毛手毛腳,我不由往座椅上一縮。而柳康則笑嘻嘻地端著酒杯,道:「九姑娘,咱們真是有緣分哪,沒想到又見面了。」   他那張紅通通的臉上醉意盎然,看樣子來洛王府之前不知在哪已經喝了不少酒。   柳康看著薄施粉黛、纖眉如畫,秀髮如雲的梅廿九,不由得呼吸急促,自從上次一別,他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朝思慕想。   雖然上次被洛王爺給攪了好事,今日卻見梅廿九就在眼前,因為多喝了幾杯,色心慾火騰升,讓柳康眼裡只有梅廿九千嬌百媚的模樣,急切地意圖對梅廿九染指,哪還顧得上看梅廿九身邊坐的是什麼人。   柳康涎著臉道:「九姑娘,可否為柳某獻歌獻舞一曲?」   卻只見佳人面無表情,似沒聽見他說的話。   柳康頭腦一熱,急欲引起美人的注意,便道:「若是今日九姑娘能為大夥兒跳一曲,柳某願,願為災民捐款10萬兩白銀!」   話一出口,眾人一片嘩然。有人在高聲起哄,「柳大人,你想得倒好,只怕九姑娘不願呢,人家的絕妙風姿又豈是你我能輕易見到的?」   還有人在背後拉著柳康的衣服,示意他看看洛王爺已然變得森冷的表情。   柳康這才轉眼看到洛宸天那張不悅的俊臉,心裡一個咯登,酒已醒了大半,他賠笑著正要反悔自己說的話,卻聽到梅廿九柔美的聲音響起:「柳大人不是說笑的吧?」   柳康連忙道:「不敢不敢。」   梅廿九施施然站起,莞爾輕笑道:「那好,今日阿九就為在座的各位獻醜了,阿九無德無能,藉此一舞只希望江南災民能早日度過難關……」   洛宸天蹙起劍眉正要說話,卻見梅廿九已示意汝嫣將她們平日裡用的琵琶拿來。   梅廿九一把琵琶在手,婀娜出場,她身材窈窕,體態極其輕盈,舉步間翩然若飛,似仙子凌波。   她手持琵琶,雙臂反別在背後,時而表現「輕捻慢攏」,時而顯示「驟雨乍瀉」,再加上旋、跳、蹲、臥各種舞姿與技巧的使用,「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反彈琵琶伎的美輪美奐的意境和造型盡情展示在了眾人眼前。   滿場只見梅廿九的眼波含情,流暢飛動,頗有「吳帶當風」的韻致。   梅廿九歌聲嬌脆,舞姿柔美靈動,她無限誘人的風情與醉人的魅力,頓使眾人沉醉在其中,尤其是柳康,早已不知該怎麼形容他如癡如呆的神情了。   當琵琶彈得興起時,梅廿九將琵琶一拋,輕輕拋給正在她身邊的汝嫣!汝嫣順手一抄,便已接住,接著為梅廿九伴奏。   梅廿九則從歡喜閣姐妹手中牽引過一條長綢,旋身便飛舞起來,長綢被梅廿九揮舞得灑脫靈巧,其肢體曲伸、擰旋,其動勢奇幻、飄逸,表現出飛天浮游、翻飛、騰躍、迴旋的姿態,長綢的氣勢以及婉轉婀娜的飛動之勢,使每一個觀看者心馳神往。   梅廿九淡紫色的紗衣色澤美麗,其上綴有珠鏈,寬袖舞動,只聽得一片珠玉之聲,很是悅耳。   而歡喜閣姐妹的群舞也更為靈動,滿場歌聲悠揚,倩影舞動,美不勝收。   在舞曲的終了處,竟然還降下了浪漫的花雨!   花匠的女兒花朵朵正提著一籃鮮花盡心盡責地為舞動著的她們撒著花瓣,她的俏臉上閃著調皮和興奮的光芒。   沒有人發現花朵朵是怎麼進來的,不過即使發現了,誰也不會去注意這個滿臉純真的小姑娘的,因為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場中飛舞的梅廿九身上。   梅廿九旋轉在花雨中,恍然不知身處何方,她一個旋身,正巧和洛宸天打了個照面。兩個人隔著花瓣雨都有點怔神。   那年那月那日,那人,你還記得麼?!   梅廿九浴著一身月的光華,悄然結束了一曲,卻贏得滿座驚雷般的喝彩!   柳康半晌才從如癡如醉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低聲歎道:「這10萬兩,花得值!」   梅廿九的10萬兩一舞,頓時讓場面熱鬧起來,眾商賈開始積極熱烈地捐款。   許多人捐完款後,都圍在梅廿九身邊,敬酒於她,不迭聲說著讚美的話語。   捐的人高興,計數的人也高興,周管家喜孜孜地看著收到募捐款項數目一直上升,不由崇拜地看了梅廿九一眼。   看不出來,這九夫人,竟然這麼有能耐和來頭,難怪連洛王爺都要被她迷倒了。   同桌的阮綠珠早已看不下去,她帶著程倩伊先行離場了。   而圍在梅廿九身邊的狂蜂浪蝶越多,洛宸天的一張俊臉則就越臭!   終於,他站起身來,淡然笑道:「多謝各位今日前來獻愛心,本王暫且代表江南災民感謝在座各位的一顆拳拳之心。那,今日晚宴便先告一個段落吧。」   有人卻不識趣道:「王爺,我們還沒敬九姑娘酒呢,沒有盡興我們是不走的。」   洛宸天冷然道:「是麼?那本王陪你喝如何?」   眾人見洛宸天的臉色不好,倒也不敢再說。有人偷偷問周管家,九姑娘與洛王爺究竟是什麼關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洛王爺為了她竟然破了他一向不動形於色的例!   周管家笑呵呵道:「九姑娘也是你們隨便叫的?現在她是王爺的如夫人啦,王爺沒把你們打出去就算好的了!」   眾人一聽,頓時噤聲不語,一個個排著隊,就如腳底下抹了油般,比賽誰比誰跑得快。   ……   終於曲終人散了。   洛宸天將周管家呈上來的捐款名單與明細查看完畢,便點頭道:「周管家,你辛苦了,早點去休息吧,叫下人們明早再來收拾。」   見周管家應了,下人也都退下,洛宸天隨後轉過臉來,看著已面泛緋紅,醉意醺然的梅廿九,道:「誰讓你喝那麼多酒的?」   周管家小聲道:「阿九夫人應酬,這是難免的……」   洛宸天冷然道:「周管家,這裡沒你什麼事了,趕緊睡去吧。」   周管家連連稱是,忙不迭地立刻消失了。大廳裡頓時空蕩蕩一片。   而梅廿九睜著醉眼,美目已是一片迷離,她嘻嘻笑道:「再,再來一杯,不醉不歸!」   今日宴席上的美酒都是醇厚的佳釀,酒後勁很大,梅廿九雖然有些酒量,但被大夥一圍攻,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已是不勝酒力。   她只覺得自己全身嬌軟,臉紅耳熱,心也突突亂跳,她蜷縮在自己的座椅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洛宸天居高臨下地看著梅廿九,眼前的她光潔如玉的臉龐含羞微偏,一頭青絲因為雲髻鬆動而散落下來,半遮半掩著她那欲語還羞的嬌美臉蛋,益增艷媚,有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動人。   她露在紗衣外那雪白皎潔、沒有一點兒缺陷的瑩白肌膚,早已染上了醉酒後的嬌媚暈紅。   洛宸天不由砰然心動,他俯下身來,猶豫片刻,終於低頭吻住了梅廿九柔軟而豐潤的櫻唇,他靈巧的舌頭在梅廿九柔嫩芳香的口中恣意攪動著,索取著她那份甘甜與芬芳……   而梅廿九酒後全身無力,雖然嬌羞無限,卻也只能任洛宸天含住吮吸,恣意纏捲。   洛宸天則被梅廿九的羞怯媚態勾得心跳加速,血湧如潮,他只覺渾身有股熾熱的火焰在燃燒。   洛宸天的心旌搖蕩,今夜他也喝了不少酒,被酒勁刺激得本就高挺的慾望頓時變得更為無堅不摧,脹硬得彷彿快要爆裂開來。   洛宸天急促地喘息著,一把抄起了柔若無骨的梅廿九,逕直便往他們的臥房走去……   ……   章節50 今宵夢醒何處∼此恨哪堪語[VIP]   羅帳香幃鴛寢,銀釭燼落猶慵寢。   寶釵搖翡翠,香惹芙蓉醉。   春情滿眼臉紅消,嬌妒索人饒。   她,柳如眉,雲似發,鮫綃霧縠籠香雪。   粉靨如花,媚眼如絲。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眼裡是熾熱的情火和壓抑不住的慾望。他將她平放在寬大的床榻上,只覺得她的腰肢柔弱無骨,觸手處雪滑冰肌。   他端詳著她良久,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去,輕撫她那張美麗無暇的臉龐。   慢慢地他的手輕滑到她的紫色紗衣胸襟間,在她所露出的那一片雪白柔滑的玉肌上,溫柔地愛撫著,摩挲著,像生怕太用力就把一件稀世珍寶碰碎一樣……   他蹙起劍眉,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如今她已日日夜夜都在他身邊,卻為何,他的冷酷無波的心中竟有一絲害怕失去她的感覺。   「輕斂翠蛾呈皓齒,艷色韶顏嬌旖旎。」酒後的她,全身嬌軟無力,面色緋紅,她迷離著美目,嘴裡發出無意識的囈語,綿軟地仰躺在床榻上更顯妖嬈與嫵媚。   他看著她,終於按捺不住內心對她的渴望,俯身低頭吻住了她。他的唇印在她柔嫩的櫻桃小嘴上舔弄吮吸,輾轉反覆,似乎要將她整個都吞噬下去……   慢慢地他已不滿足對她的淺嘗轍止,他的舌頂入她芳香的小嘴中,她的舌頭被他捲起勾向他的口中,他吸吮著她嫩軟的小舌,同時啜取著她口中香甜的香津。   洛宸天熱情急切的吻讓梅廿九在恍惚間發出了嬌吟聲,而梅廿九無意間的輕嗔嬌吟卻引得洛宸天渾身繃緊,壓抑了已久的慾望在瞬間火熱覺醒。   他顧不得她意識並不完全清醒,還是將他結實健壯的身體覆蓋上她柔軟纖細的嬌軀,他抵在她下腹上硬挺的勃起,昭示出他對她火熱的渴望。   他壓在她身上,被她滑軟身上芳香的氣息激發得更加無法控制。他的舌激情地在她口中翻攪舔弄,已顧及不了她在迷糊間的掙扎。   而洛宸天的激吻讓梅廿九呼吸困難,胸口悶得讓她急促喘息,她在朦朧中伸出小手推搡著洛宸天沉重而滾燙的身體,一張小臉已漲得通紅。   洛宸天終於覺察到他身下的人兒快被他狂吻地窒息過去,於是便慢慢送開了對梅廿九檀口的鉗制,他火熱的嘴唇向著她白皙的玉頸吻去,將她而小巧的耳垂含住,不住舔弄。一隻大手也移到她的胸間揉捏撫摩著她高賁起的雙峰……   梅廿九在昏睡間被洛宸天挑弄得敏感得縮起了身子,她低吟著,下意識地要躲開洛宸天對她全身上下的摩挲,但他有力的溫熱舌頭將她的意識與理智攪得更加昏亂。   洛宸天低聲在梅廿九的耳邊呼喚著她的名字:「阿九……九兒……九……」,他撫摩著她,他溫柔的低喚聲讓她在他胸懷中放鬆了身子。   「哥哥……宸天……」梅廿九迷糊中伸出小舌跟他糾纏舔弄,生疏地迎合著洛宸天霸道而甜蜜的吻。   梅廿九的反應鼓勵了洛宸天,他放肆地舔吸著她口中的津液,火熱的唇舌順著她的下顎、頸項滑直舔到她高鋌而圓潤的胸乳上……   不耐她身上布帛的礙事,他用手在她紗衣上用力一扯,她身上的衣裳應聲而落,她曲線優美、玲瓏浮凸的身體若隱若現。   他迫不及待地褪去了她身上剩餘的衣裳,看著她裸露出來的絕美身體。   她豐滿成熟的胸部高聳挺起,纖細的小蠻腰和光滑柔軟的雪臀之間形成美妙無比的曲線,修長的雙臂與雙腿舉手投足間都令人心動,眼前的梅廿九,已是個美麗如水蜜桃般成熟甜美的女人,她是天生的尤物,勾得洛宸天心旌蕩漾,慾望如沸。   洛宸天離開梅廿九的身體,用最快的速度除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他赤裸著全身結實健壯的肌肉,頎長完美的體態及線條蘊含了無限強勁的爆發力。   洛宸天喘息著壓上梅廿九那柔軟嬌滑、粉嫩美妙的雪白胴體,他熾熱的肌膚貼在她的清涼的身體上,燙得她無意識中也瑟縮了一下,讓她發出柔媚蝕骨的呻吟聲……   洛宸天懷抱著梅廿九那柔軟曼妙的身體,大手迫不及待地火熱地撫在那如絲如綢般的雪肌玉膚上,在她盈盈一握的如織細腰和那微隆渾圓的嬌翹粉臀愛不釋手地輕柔地上下撫摸遊走……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昏睡中那線條優美的秀麗桃腮上,一抹醉人的暈紅正逐漸蔓延到她如玉的耳根上,他不由得心旌一蕩。   他修長的手指逐漸收攏,輕撫梅廿九傲挺的玉峰,打著圈地輕撫,他用兩根手指輕輕地夾住她那嬌軟柔小的嫣紅峰尖,溫柔而有技巧地一陣揉搓、輕捏。   洛宸天聽著梅廿九的呼息漸漸急促起來,握在他手中的如玉滑涼的肌膚已變得灼熱,他線條優美的嘴角不由勾起一絲邪魅的微笑。   他用雙手慢慢分開她那修長纖美的秀腿,低頭伸出舌頭從她晶瑩剔透的腳指、腳踝開始輕吻逆舔而上,火熱的嘴唇不停來回細咬著她光潔筆直的小腿,一直沿著她大腿的內側向她雙腿之間的神秘地帶吻去……   「唔——別——」已是如溺春水中的梅廿九在迷糊中輕輕掙扎抗拒,本能地想盡力阻攔洛宸天的動作,可是她被他牢牢壓在身下,她一雙雪白修長的美腿卻酥軟無力,就連移動半寸都不行。   隨著他放肆而狂野地在她腿間親吻挑逗,梅廿九嬌靨緋紅,如蘭氣息急促起伏,如雲秀髮間香汗微浸。   漸漸地她在昏睡中感到口乾舌燥、五內俱焚、嗓子火燙得像體內在燒著一把灼熱的火,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嚶嚶嬌喘,「哥,哥哥……」   而壓在梅廿九身上的洛宸天早已被他的手下及唇間的豐美曲線以及她嬌軟甜膩的聲音,逗引得下體早已勃發直挺的男性更是腫脹疼痛。   「阿九,你醒醒,如果你再不醒,我也忍不住想要你了……」看著眼前曲線窈窕、雪白軟綿的誘人軀體,洛宸天渾身沸騰的熱血全都直直湧向小腹,身體竄起的熊熊慾火激盪起無比瘋狂的情慾,他那張英俊的臉已滿是克制的汗水,他已快要忍不住想迫切深入她身體中的慾望了。   終於,他咬著牙,分開她雪白修長的雙腿,腰一挺,臀向前一頂,勃起的慾望前端便撐開了她的緊窄,讓自己熱燙的硬挺盡根沒入她的體內。   這段日子每當在夜裡抱著她,卻因為她身上有傷不能愛撫她,他熾熱的慾火每每讓他輾轉反側、夜不能眠。今日終於他又重新嘗到了和她歡愛時的那種奮不顧身、銷魂入骨的感受了。   洛宸天深入在梅廿九的甬道中,感覺自己被她的緊窒與嫩滑重重包圍住,他滿足地呻吟了一聲,先是慢慢地試探性地開始抽動,接著便如野馬脫韁一般狂野地律動起來……   「宸,宸天……」醉酒昏睡中的梅廿九迷離地想睜開美目,卻被洛宸天如狂風驟雨般的撞擊肆虐得語不成聲,她顫抖著身子,發出了嬌媚而又帶著一絲痛楚的嬌吟聲……   她無意識中從櫻桃小嘴裡逸出口的呻吟聲,是那麼婉轉動聽,嬌軟甜膩得讓人全身酥軟,讓壓在她身上的洛宸天聽了,更是血脈賁張、慾火高漲。   他堅挺的慾望深埋在她的體內,如烙鐵般灼熱的堅硬就像發狂似地在她下體進出,與她體內摩擦的速度越來越快,兩人緊緊糾纏,如風中柳般搖擺顫動,寬大的床榻隨著他們的起伏撞擊而震動,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輕響,更給這溫暖春色無邊的夜增添了曖昧氤氳的氣氛……   梅廿九綿軟地平躺在床榻上,玉體橫陳,她修長渾圓的雪白雙腿張開,屈曲固定在洛宸天的身前,她連動都不能動,只有高聳的胸部在劇烈起伏著。   洛宸天的俊臉上流著汗,一刻不停奮勇地肆虐著梅廿九柔弱的嬌軀。他的上身向前伏在了她身上,雙手又一次抓住了她潔白挺拔,鼓脹渾圓的雪膩雙乳,舌頭也深入到她鮮潤的櫻桃小嘴中,四處舔吮,吞津飲液。   她白皙柔嫩的雪膩胴體上下都處在他絕對的控制之下,更加動彈不得,欲罷不能,沉淪慾海,無法脫身。沒過多久,她全身嬌嫩白皙的冰肌雪膚已經漸漸變得白裡透紅,胸前隨著急促呼吸劇烈晃動的雙乳也滲出了細密的晶瑩汗珠。   在洛宸天狂野的撞擊下,屋裡響著他們粗沉的喘息和難耐的呻吟聲,不論是清醒的他,還是半昏睡狀態中的她,都已徹底地迷亂沉淪了。   半睡半夢之間的梅廿九已經忘了掙扎,她攀附在洛宸天的身上,纖纖十指無意識地掐入洛宸天健壯結實的肌肉裡,面色緋紅,本能地感受下體處輻射開來的酸麻快感。   「啊——」那極致的銷魂高潮撲天蓋地般朝她襲來,讓她的呼吸變得短淺急促,她嬌呼出聲,全身劇烈地戰慄,幽深的花徑緊縮得像似要把他的硬挺永遠留在體內。   那種蝕骨銷魂的激情快感,讓洛宸天極度敏感的慾望很快地也要被觸發,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力在她體內抽送,當他以最後一擊之姿插進她身體時,他弓著健壯的身軀緊閉著雙眼,口中不禁低喊出狂野男性的呻吟。   他納勁吐氣,將下腹緊抵在她腿間,讓粗長的堅硬深埋在她深處,結實的小腹猛力縮放,任由悸動鼓脹的慾望噴射出火燙的液體,滿滿地灌進她的花園深處……   ……   雲消雨散,梅廿九俏臉緋紅,嬌喘吁吁,香汗淋漓,冰肌雪膚泛著淡淡的粉色,宛若一朵飽含露水的海棠花,令人心動。   她依舊在昏睡中,她緊閉著如水靈動的美眸,靜靜地躺在洛宸天溫暖寬厚的懷中,也許在睡夢中她沒有了所有的煩惱與憂傷,她的嘴角有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洛宸天望著梅廿九清麗絕倫的嬌靨,她桃腮上高潮後的紅暈,為她平添了幾分媚色,他滿足地抱著她,雙手撫摸在她滑如凝脂的赤裸玉體之上,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阿九,不許你再逃開我……」   為了完完全全得到她,他已等了太久。   ……   夜已深,無人入睡。   洛宸天與梅廿九獨有的一片洞天裡。   沒有仇恨與悲傷,沒有猜忌與妒恨。   只有,他們壓抑而迷亂的呻吟聲,妖艷了彼此。   洛宸天肆意地灼燒著他的慾火,他永不饜足地將舌頭頂進梅廿九的紅唇,下體堅硬勃起的慾望一次又一次地再次挺進梅廿九混雜著他的愛液以及她的熱液的甬道中,他奮不顧身,猶如天崩地裂,也要與她抵死纏綿……   他,怎麼也要不夠她……   春宵苦短,他只願從此以後再不要和她分離。   ……   窗外鳥叫聲,鶯喃燕語。將梅廿九從昏昏沉沉中吵醒來。   她迷沌間轉動著身子,卻覺得整個身子沉重而倦怠,尤其是腰肢酸軟欲折。   一夜間,她都在做著讓她羞赧的春夢,夢見她攀附在一個男人身上不停地和他在歡愛,而那個男人彷彿是她所熟悉的恩客。   因為那個男人在她身上的動作與節奏,以及憑著女人對佔有過自己的男人天生有一種敏感,她只覺得那個恩客她很是熟悉,但她又說不出來,喊不出聲……   是一場夢麼?卻又是那麼真實與心悸。   因為在她和那個男人歡愛到了最後,她在迷糊中,彷彿感覺到恩客那張模糊的臉竟和她腦海中洛宸天的臉重合在了一起,讓她驚出了一身的汗!   她的心臟突突地跳著,帶著宿醉後的眩暈,她強迫自己從昏沉狀態中醒來。   她勉力睜開眼,已近午後、刺目的陽光從窗欞外灑進來,讓她睜不開眼眸。   儘管只是一瞥,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她的心猛地抽緊了。   她的觸目所及,被褥凌亂,滿床狼藉,而她的身上遍佈著歡愛之後的痕跡。   原來她,並不是在做夢!   昨日徹夜的繾綣歡愛,肆意妄為的放縱全都發生過!   她顫抖著在枕上轉過頭去,赫然發現躺在她身邊的,竟然真的是洛宸天!!!   梅廿九的纖手緊抓住錦被的一角,心緒混亂。她忍著頭昏與暈眩,怔怔望著眼前熟睡中的男人,他有著挺直的鼻樑,漂亮的嘴唇,面部線條完美。   錦被下他健壯結實的身軀緊緊熨貼著她的身體,即使此刻他還在沉睡著,但他一雙有力的臂膀依然緊緊攬著她的腰背,不讓她離開他的身體。   梅廿九動了動,想將洛宸天的手移開,洛宸天卻一個翻身,將她密密壓在了他的身下,隨後他慵懶而帶著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九兒,醒了麼?」   梅廿九面色蒼白地想要推開他,但他火熱的吻已經落在了她的臉龐和脖頸上……   「別,別這樣——」梅廿九張開嘴想阻止他,可乾涸的喉嚨裡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洛宸天的嘴堵住了她的唇,他不讓她說話,儘管昨夜要了她那麼多次,但醒來後見到她柔軟雪白的胴體又點燃了他如火的慾望。   他吻著她,不顧她綿軟無力的反抗,將她的雙手握住,壓制在她的頭頂上,這個動作讓她豐滿的胸部更加挺拔與魅惑,引得他全身繃痛。   「走開——」梅廿九終於沙啞著哭出聲來,她用小手抵著他狂野的肆虐,內心裡一片恐懼,她不僅害怕現在他對她的侵佔,更害怕自己發現事實的真相。   但梅廿九嚶嚶的哭泣就像歡愛時的呻吟讓洛宸天慾念高漲,而她的扭動更是直接加強了他們身體摩擦時的銷魂程度,讓洛宸天本來就熾烈的慾火更加翻騰。   洛宸天一把握住梅廿九粉嫩的胸部開始揉捏起來,頃刻後他將大掌移下掌住梅廿九的細腰,稍一使力就將她扭動的身軀固定住。   「阿九,這輩子你都是我的,不論你要不要,就是得在我身邊……」   洛宸天一說完,向前挺腰頂臀,便長驅直入進入了梅廿九的身體內。   「啊——」梅廿九痛呼了一聲,昨晚與他徹夜的歡愛,已讓她敏感的花徑紅腫不堪重負,如今又被他撐開,一陣刺痛襲滲到了她的骨縫裡,讓她口中發出痛楚而又羞怯的呻吟聲,淚水不由從她的眼眶中流了出來,滴落在繡花枕上……   抽送了兩三下,洛宸天聽到梅廿九的痛呼,覺察到她幽深的甬道內確實不夠濕滑,她因疼痛而反射性收縮起花徑的動作,都讓他急欲馳聘的慾望難以暢快地抽動。   為了不傷到她,於是洛宸天緊繃著身子,強迫自己暫停了抽送。   他用大掌握住她的一隻椒乳擠壓揉搓,極盡溫柔地加以愛撫,他伏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阿九,放鬆點好麼,讓我好好愛你,我,我很想要你……」   但梅廿九看著他那雙深邃而隱忍的俊臉,卻是面如紙白,他對她說的話,她竟似沒有聽見。   洛宸天的堅挺就像烙紅的熱鐵般在梅廿九的身體深處衝刺,他時而向左、時而向右,以不同方向的插入與抽動來撞擊她,刺激她,想要勾起她熾熱的情火。   昨晚她在他身下不是很熱情的麼?那種銷魂入骨髓的感覺還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急切想要再嘗到和她歡愛時那種飄飄若仙,欲生欲死的感覺。   但梅廿九躺在洛宸天的身下,對他的熱切與挑逗無動於衷,她睜著眼睛,淚水不停地湧出,她的心,彷彿在他進入她身體的那一瞬間,就徹徹底底地死了!!!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都讓她回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裡。   她在恩客身下的顫抖與懇求,她在黑暗裡摸索與掙扎,那些痛楚與恐懼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堵在她的胸口,讓她差點要暈厥過去。   原來,竟是他!   恩客竟真的是他!!!   難怪她一直覺得恩客給她的感覺是那般熟悉,難怪她會在恩客身下承歡時想著的是洛宸天,難怪恩客要用錦帕蒙上她的眼睛,難怪恩客從來不吻她的唇,因為他怕她認出他!!!   他,他為何要這麼做?!!   難言的心痛與絕望不停在梅廿九的心中翻湧,有什麼最深愛的人欺騙了自己更讓人心灰意冷的事情?!更何況是如此的傷害與隱瞞?!   從那年那日梅花林中的初次邂逅,她一顆芳心便牢牢牽繫的人是誰?!   她投奔在這紛雜無奈的世間裡,苦苦掙扎是為了誰?!   她淪落風塵,自甘下賤,忍辱偷生,一心捨不得的人又是誰?!   無論他是如何肆虐她,她卻一再退讓一再心軟的原因是什麼?!   只是因為這淒清的人世間有他,他曾經是她全部的天,她為了他放棄了跟井景姬姐姐離開,為了他,她不願當回花妖,卻當個毫無反抗能力的脆弱的人,為的只是能留在他身邊多陪他一秒鐘。   雖然她是個人,但她卻以花妖愛人那種不顧一切的一腔柔情,來真心對待她所愛的人,甚至愛得是那般的卑微,那般毫無尊嚴。   可是她的愛人卻是怎樣對待她的?她得到的又是什麼?!   先是冤枉她,不聽她的辯解,然後將她送到了骯髒污垢的煙花之地,可笑的是她竟還一直執迷不悟,一直以為他的心裡還是有她的,以為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住了眼睛,她還在幻想有遭一日他還能回頭與她重敘前緣!!   如今才明瞭,原來他誰也不愛,他從來就沒有愛過她,在他的心目中,她永遠都不是與他平起平坐的人,她只是個異類,也只配當他的玩偶與洩慾的工具!!!   他玩夠她了沒有?!   梅廿九閉上眼睛,面色慘淡,心如枯井。   罷了,罷了,梅廿九,你就是你用花妖的一腔真情愛上所謂這些聰明人所得到的下場!   你,你是活該!   梅廿九流著眼淚慘笑起來。   洛宸天覺察出了梅廿九的異常,他停住了動作,低頭吻著她,低聲道:「阿九,別哭,忍忍好麼?我,我很快就好了……」說完他那張俊臉上有著一絲挫敗的暗紅。   他握著她如織的纖腰,用力加速了動作,在一番如暴風驟雨的馳騁過後,他終於深埋在她體內釋放出他對她的火熱的慾望…….   平靜過後,他喘息著攬著她的身體,將臉貼在她芳香的秀髮間,吸取著她身上的幽香。   慢慢地,洛宸天抬起頭,一雙深邃的眼眸看著梅廿九,他身下的梅廿九神情漠然,眼神疏離,原本柔軟的胴體是僵直的。   洛宸天抬起她那張俏臉,低聲問道:「阿九,你怎麼了?」   但梅廿九根本沒有看他,她睜著眼,看著床頂的帷幔,一動不動。   「九兒,阿九,阿九?」洛宸天問著她,語氣裡有一絲擔憂與焦急。他扳過了她的臉,要她看著他。   但梅廿九看著他的眼神竟是沒有焦距的。她看著他,卻隔離得彷彿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半晌,梅廿九將自己的臉扭過去,擺開了洛宸天的手掌,她冷冰冰的聲音在他耳側響起,「拿開你骯髒的手,別再碰我,你這個禽獸!!!」   ......   1   章節51 今宵夢醒何處∼抽刀斷前緣[VIP]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   恨到盡頭,是什麼?   梅廿九無神地凝望著床角的一隅,傷極,倦極,再不發一言半語。   洛宸天難得溫柔細緻地替梅廿九擦拭乾淨身體,接著他順手拉過錦被,覆在她光裸的嬌軀上。   他看著梅廿九那張倦怠而傷心的小臉,以為她是對他昨夜強行要了她而不滿。於是他小心地梅廿九將攬進懷中,低聲道:「阿九,我……」   他看著她,眼裡還是有著一絲歉疚。畢竟他是趁她酒後昏睡而佔有了她。   自從那次逼得她揮刀自戕後,他便不敢逼她太急,惟恐她又出意外。   但懷中梅廿九卻面色蒼白,神色漠然,拒他於千里之外。   相較於過去梅廿九對他激烈的抵抗,此刻洛宸天倒更希望她驕橫野蠻點,也總比現在毫無生氣的模樣兒要強些。   現在的木然且毫無反應的梅廿九,讓洛宸天的心中騰升起了一股猶如又見到她奄奄一息時的那種惶恐與紛亂的感覺。   洛宸天用力地將梅廿九緊抱在懷中,試著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她,熨貼她。   洛宸天親吻著梅廿九的臉,想對她說些撫慰與低軟的話語,但一向冷酷暴戾的他卻放不下人的自尊,也說不出什麼你儂我儂的言語來。   洛宸天歎息一聲,將臉埋進梅廿九如雲的青絲間,在她臉側含糊低聲道:「阿九,你不喜歡我這樣對你,那我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梅廿九仍舊還是一動不動。   洛宸天見她還是不曾抬眼看他,他那張稜角分明的俊臉上有著挫敗與羞惱,道:「可是,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難道還不讓我碰你麼?」   「妻子?!」梅廿九轉過俏臉冷冷地盯了他一會兒,然後費力地推開他,強撐著酸軟無力的身子坐了起來。   她用被子圍住自己裸露的身體,吃力地挪到床邊想穿上衣裳,卻被洛宸天從後面連著被子將她一起抱住。   他焦急地問她:「你要上哪兒去?」   「你放開!」梅廿九掙扎著身子,拚命想掙開他。   「你究竟是怎麼了,梅廿九?!不要再鬧了,別惹怒我!況且我們,我們又不是沒有這樣過……」洛宸天抱著她說道,但話剛說了半截,便嚥了回去。   「是麼?你也記得曾和我同床共枕過麼,爺!」梅廿九淒冷地一笑,她回頭盯著他,滿是淚光的眼眸裡有著痛徹心扉的絕望。   她慘笑著問他:「我可清清楚楚記得爺好像很喜歡與我捉迷藏呢……」   說著,一股委屈與辛酸頓然湧上她的心頭,她哽咽道:「你,你不是經常用帕子蒙住我的眼讓我和你這樣麼?」她用貝齒緊咬著顫抖的唇,抑制住自己想要瘋狂痛哭一場的衝動。   「你——」洛宸天望著梅廿九,慢慢放鬆了對她的鉗制,他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你知道了?」   「你,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洛宸天?」梅廿九看著洛宸天,一字一字緩緩道:「你要傷我到從此對你心灰意冷才甘心麼?」   梅廿九說著,閉上了眼,將眼中的淚嚥了回去,她低聲道:「你成功了,我放棄了還不成麼?我知道我愛上你是我的犯的最大一個錯,我錯了,我不愛了還不成麼?!」   梅廿九全身顫抖,面色如紙,搖搖欲墜。   洛宸天連忙從背後重又抱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梅廿九靠在床榻上,不再看他,她喘息了一會,道:「不要再碰我,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的人,也請你,收回你曾經說過的話……」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初次在梅花林中,對她許下的諾言,「若是讓我再見到你,你就是我的……」從此她的一顆心便隨著他霸氣的宣言而無止境地沉淪了下去……   時光若是能倒流該有多好,她寧可就在記憶中保留和他初次相見的美好,而絕不會再企盼與他有第二面之緣。   不知道母親在灰飛湮滅的那一刻可曾後悔過,但梅廿九她自己,卻頭一次開始後悔愛上了人!   這麼多年她愛的這個人,卻是從頭至尾一直在傷害她的人!枉費她的一片真心,滿腔柔情!   他,他不配!他不配自己再愛!!梅廿九靠在床頭,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萬念俱灰。   「不,不能——我不會收回我的話,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洛宸天低沉但堅定地說道。   梅廿九抬手拭去眼淚,看著他諷刺地笑道:「隨你便是,反正我一直都是受你鉗制,由你說了算。」   她話鋒一轉,「但,從今往後,我梅廿九與洛宸天你,再無兄妹的情分,我們的前緣往事一刀兩斷!我們之間,再不存在任何諾言之說了!」   梅廿九一字一字說道,一張蒼白憔悴的玉容上是要和他徹底決裂的悲傷。   「不,你休想!」洛宸天看著梅廿九,上前不顧她的反抗,一把抱住她,道:「你是我的,從你的人到心,都屬於我,永遠都是!你休想逃開我……」   梅廿九在洛宸天的懷中任他抱著,但卻是面色淒清,麻木無反應。   ……   洛王府的蓮花浴池。   浴池中立有一對用白玉雕成的蓮花,蓮花上噴出清澄的泉水,似碎瓊亂玉,四季恆溫。   青青幫著梅廿九在沐浴。   青青往梅廿九如凝脂般的玉背上拂水,水珠順著梅廿九白皙柔滑的肌膚滾落下來,碎成了幾瓣,轉瞬消失在水中。   水霧氤氳中,梅廿九閉著眼眸,那張美麗的臉龐掛著水珠,看起來竟像是淚珠。   青青看著梅廿九,小心翼翼地喚道:「小姐,小姐——」她直覺到了梅廿九的不對勁。   梅廿九沒有應聲,半晌她睜開眼眸,疲倦地問:「何事,青青?」   青青低聲道:「小姐,出了什麼事麼?」   梅廿九沒有答話,只是盯著蓮花浴池的雕花池沿怔神,一會兒突然道:「青青,那年的事,是誰逼你那麼做的?!」   青青的纖手一顫,手中的方巾沒有拿穩,一下子掉進了池中。   青青囁嚅著,眼裡含著淚水,她跪在池邊,懺悔道:「小姐,請你原諒青青,青青知道錯了,我,我,對不起小姐……」   青青這些年來一直為當初所犯的錯耿耿於懷,始終不能原諒自己。   梅廿九轉過螓首望著青青,如水的眼眸中也有淚光在閃爍,她對青青輕語道:「青青,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是知道你對我的心的,當年那件事,必定是有人指使你那麼做的……你,你告訴我,那人是誰,好麼?」   青青只是哭泣著沒有答話。   梅廿九看見青青一直默不作聲,便道:「你不肯說,那就是真有此人了?」   見青青還是不吭聲,梅廿九突道:「那人,就是洛宸天,我說的對麼?!」   青青身子一震,忙趴在地上,哭泣道:「小姐,你原諒青青吧,是青青害得小姐恢復不了自由身,讓小姐這麼多年吃了那麼多的苦,小姐,你懲罰我吧,隨你怎麼懲罰我都行……」   梅廿九看著青青,道:「難道你也害怕他麼,也不敢指認他麼?!」   這麼多年,梅廿九一直思忖當初青青為何會從背後刺了自己一針,她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青青背叛自己。她一直回憶當時的情景,覺得洛宸天指使青青的可能性最大。   洛王府內只有一個人可以讓青青聽從於他,那就是洛宸天。一來他是王府的當家人,二來只有青青知曉自己與洛宸天真正的關係。   本來梅廿九還不能確定,但自從發現洛宸天就是自己的恩客時,梅廿九就確認無疑當初青青背叛自己的事件必與洛宸天脫離不了干係。   不知洛宸天和青青說了些什麼,竟會讓青青從背後刺了她一針,讓她永世不得再成為花妖。   他好狠!   梅廿九疲憊地看著青青道:「青青,你,你也和他們一樣,讓我失望…….」   梅廿九不再說話,便從池中站起,自己擦乾身子,披上衣裳,準備走出去。   青青見她要走,連忙飛撲上前去,跪在梅廿九面前,拉住梅廿九的纖手,哭著道:「小姐,請你相信青青對你的一片心……當初,洛,洛王爺說,若能讓小姐留下來,他,他就對你一輩子好,會好好善待你,保護你……青青也捨不得小姐離開,因為相信了王爺,所以就……就……」   「果然是他!!呵呵,對我好?!」梅廿九笑著,眼中不住流出淚水,道:「對我好,就將我送到青樓麼?對我好,就是這些年來一直欺瞞我凌辱我麼?」   梅廿九望著青青,道:「青青,你,你好糊塗,你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生不如死麼?」   青青早已哭成了淚人兒,道:「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小姐,從我知道王爺把你送到歡喜閣,我就後悔了,我,我罪孽深重,請小姐處罰我吧……」   梅廿九滿面淚痕,她哽咽著道:「處罰你有什麼用,追溯往事,早已於事無補了……」   青青抱住梅廿九的雙膝,哭道:「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梅廿九蹲下身來,抱住青青,不由也哭泣道:「青青,我,我並不怪你,我,我只恨他,恨他,好恨……」   …….   洛宸天看著梳妝台前的梅廿九,見她面無表情地摘下晴影剛給她戴上的首飾,褪下手腕上之前自己給她的玉鐲,然後褪下華服,換上一身素衣,然後從他面前走過,向著門口走去。   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站住!你要上哪兒去?」洛宸天叫住了梅廿九,她甚至連她一向最珍愛的梅花鑲玉珠釵都不戴了。他的內心不由升起一絲不安與忐忑。   他拿起那支梅花鑲玉珠釵,仔細端詳片刻,然後望向梅廿九,放緩了語氣道:「怎麼連這支釵子都不要了?」   梅廿九沒有回話,立在屋子門口,風吹起她的衣角,她的青絲在風中飄舞著,亂了。   而她低垂著眼瞼,沉默不語。   洛宸天走上前去,便要將手中的珠釵幫她簪上,但梅廿九螓首一偏,避開了他的手,她冷然道:「這支釵子,就物歸原主罷……」   「物歸原主?」洛宸天低頭又看了看手中的珠釵,才發覺釵上的梅花瓣中的明珠有點眼熟。他有點迷惘地問道:「這珠子?」   「是的,這顆珠子就是當初你送給我的那顆夜明珠,我叫母親幫我鑲在這支簪子上了,現在還給你——」梅廿九說著,轉身便要離開。   「慢著!」洛宸天一把抓住梅廿九的衣袖,道:「還給我?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請你放了我,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瓜葛了——」梅廿九回首看了洛宸天一眼,道:「我要回歡喜閣去。」   「你休想!」洛宸天聞言面色一變,他望著她怒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只要我在,你就休想離開洛王府!」   「那你是不想放我了?」梅廿九望著洛宸天,面色平靜。   「你已是我的侍妾,便只能永遠留在我身邊!」洛宸天冷然說道。   「好!」梅廿九說著,突然掙脫開洛宸天的手,便朝一旁的牆上一頭撞去,洛宸天見狀連忙一把抱住她,喝道:「梅廿九,你瘋了?!」   「是,我是瘋了,洛宸天你記住,我是被你逼瘋的!」梅廿九仰起頭,直視著洛宸天道:「你如若不放我,我會一直尋死下去,反正我也不想再苟且偷生了!」   「你!——」洛宸天望著梅廿九,兩人互相怒瞪。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無視我的命令!你不怕我遷怒於你身邊的人麼?!」洛宸天森然道。   「你手中掌握生殺大權,誰又主宰得了你?!隨你如何便是了,不過若是你動了我身邊的人,那我就跟她們一塊死!」梅廿九看著洛宸天,眼眸裡更是決然與堅定。   「你,你反了!」洛宸天怒道。   「我若反了,也是被你逼出來的!」梅廿九望著洛宸天,說道:「你究竟放是不放我?!」   「不放!」洛宸天冷聲說道。   梅廿九俯下頭,一口咬在洛宸天拉著她的一隻胳膊上!   她咬得又狠又重,直至她的嘴裡嘗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也不鬆口。   但洛宸天一動不動立著,任由她咬著。   洛宸天知道梅廿九恨他,恨他一直欺瞞她污辱她,但若是能讓她解恨,他願意讓她咬他。   他不否認他當初送她進青樓是想懲罰她,當了她的恩客是有一點想報復她的感覺,但多年後她因不堪他一再的羞辱,自戕後在他面前奄奄一息的模樣,卻讓他冷酷暴戾的心變得混亂,還帶著難以承受的心痛。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又有了過去的那種憐惜與喜歡,或者應該說,這種感情一直便是存在的,只是他一直把它深壓在心底,強迫自己無視它的存在麼?!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道:「不許走!」說著用力抱住了她,狠狠將她揉進胸膛,道:「你是我的,不准走!」   不顧梅廿九的掙扎,洛宸天將頭埋進梅廿九的肩脖處,聲音疲憊地道:「阿九,你不能安靜一點麼?怎麼你回到洛王府就成了小野貓了?」   梅廿九卻一把推開他,道:「洛王爺,請你別再碰我!若你想讓我留在洛王府,也成,不過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你說。」洛宸天望著梅廿九道。   「第一,你不能再碰我;第二,你不得再拿我身邊的人威脅我,你要向我保證她們的安全;第三,你不得干涉我的私事。你,做得到麼?!」   「我不能!」洛宸天怒道:「你這才是威脅我!」   「那你就讓我離開,若是不讓我離開,我便死在你面前!反正我已生無可戀了……」梅廿九淒然而又絕然地說道。   「你休想!」洛宸天望著梅廿九無計可施。   他對她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更不敢去逼她,好不容易他才將她從鬼門關拉回,當然更不願意讓她再離開他!   半晌,他咬牙用力一揮拳,將門扉竟給砸破了一個大洞!   ……   梅廿九將洛宸天床榻上的錦被捲起,打成一個鋪蓋卷,讓青青與晴影給洛宸天拿到書房去。   青青與晴影捧著一堆東西,面面相覷,道:「小姐,這——」   「你們送過去便是,王爺在那等著呢。」梅廿九低聲說道,面無表情。   原本是她想搬到別的院子去住,但洛宸天怎麼也不肯答應,他堅持她要留在他的屋子裡,至於他自己,則退讓了一大步,他暫且就在書房裡住著。   梅廿九對此也沒有意見,沒有他在一旁,她倒沒有了壓力。   如今的她,只想將自己要做的事情快些做好,然後便離開洛王府。   這個無情而複雜的人世間讓她心生倦意,毫無留戀之處。   她倚靠在寬大而空曠的床榻上,只覺得哀傷無依的孤寂從四面八方向她湧來,將她籠罩在其中,無法掙脫。   幽窗冷雨一燈孤,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山盟海誓已屬微塵,而況塵中之塵;愛恨情仇已歸泡影,而況影外之影?!   ……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風將未關好的木窗吹得啪啪作響,院子裡的樹葉被大風刮得東倒西歪,樹影憧憧。   青青與晴影去書房還未回來,梅廿九站起身來,鳧娜地走到窗邊,想將木窗關上,卻赫然發現,窗外迴廊一處的牆邊,赫然貼著一條黑影!   「是誰?!」梅廿九忍住心悸,顫聲問道。   那條黑影立即迅速地貼著牆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在黑暗如墨的夜色中……   院中的風雨更大了,更給這無邊的夜,增添了幾許神秘與淒清……   1   章節52 今宵夢醒何處∼風枝驚暗鵲[VIP]   清晨,雨停了。   下了一夜的雨,王府後花園裡一片濕漉漉的。   一夜未入眠的梅廿九獨自一人徜徉在幽靜的小徑上。花園裡的水汽很大,氤氳得到處白茫茫一片。   遠遠地,又見那片梅花林。   梅廿九遲疑了一下,還是鳧娜地往前走去。這片梅花林已是一片死氣沉沉,三年前的那場大火將其燒得面目全非,僅留存了一些殘樁樹根。   但如果仔細觀察,卻可以發現這些殘根竟然開始冒出了一些新芽。霧茫茫的林子裡有一個纖細苗條的影子在晃動著。   走近了,才發覺是花匠的女兒花朵朵。她正聚精會神地拿著花剪子給樹枝嫁接、捆紮,一雙靈巧的小手忽上忽下,忙個不停。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花朵朵停下手中的活,回過頭來,見是梅廿九,便朝她展開一個如花的笑靨。   梅廿九被她天真美麗的笑靨感染了,她也蹲下身來,問她,「花朵朵,你在護花麼?」   花朵朵笑呵呵地應道說:「是哩,小夫人,你怎麼起得這麼早,咦,沒看見王爺陪著您呢?」   梅廿九避開她的詢問,只是低聲道:「我睡不著……」   「,」花朵朵望著梅廿九,吐吐舌頭笑著說,「我從來就是一躺下就睡著了,我家主…,我爹爹經常就說我是頭小豬,天天不是睡就是吃。」   「是麼?」梅廿九被花朵朵的話逗笑了,她看著花朵朵天真無邪的笑容,不由有點怔神。如此燦爛純真的微笑,讓她又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梅廿九低下頭,將心頭突然湧起的感傷壓下,伸出纖手撫弄著梅樹的軀幹,粗糙的樹皮硌著她細嫩的手指,勾起了她無限的回想。   這片梅花林有著她多少美好的回憶,卻也發生過一幕幕悲傷與驚懼的故事,不論它是如何絢麗燦爛還是詭譎多變,如今,終於一片死寂。   梅廿九看著花朵朵熟練地替殘存的梅樹捆紮完畢,接著開始澆水,便上前欲接過花朵朵手中的木桶,道:「我來幫你吧。」   「可別,小夫人,你可是千金之軀,哪能讓你幹這種粗活呢?」花朵朵連忙阻止道。   「我可以的,以前我就是幹粗活的。」梅廿九說完,便麻利地舀水澆在梅樹根上。   花朵朵見狀只好拎著水桶,跟在梅廿九身後,兩人繞著一棵棵梅樹樁一起澆水。   梅廿九見一些樹樁上已冒出新苗,不由讚道:「花朵朵你好手藝,這麼快就將梅樹護理得起死回生了!」   花朵朵倒也不謙虛,她仰著頭驕傲地說,「這些都是我爹爹的功勞,他可神通廣大了!只要他肯施手,天下沒有他救不活的花呢!」   「是麼?」梅廿九笑著,卻也對花朵朵的花匠父親充滿了敬意。   梅廿九問著花朵朵:「怎麼都沒有見到你爹爹?」她回到王府也有一段時日了,卻一直沒見過這個手藝非凡的花匠,梅廿九還真挺想見見這個神奇的花匠。   花朵朵卻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我父親,因為好多大戶人家都請他去侍弄花草,所以他沒有空,偶爾才能到王府來一趟,平日王府裡的花草就由我看著……」   梅廿九笑了笑,道:「這麼說,朵朵你父親竟是很有名的花匠了?」   花朵朵得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話間,卻聽得一個渾厚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朵朵,你又在偷懶了?」   那個聲音說不出的好聽,但如若看見說話的人,卻會發覺人比聲音更出色。   梅林盡頭,站著一個衣袂飄飄的男子,他長身玉立,面如冠玉,一襲白衣稱得他挺拔俊逸,飄飄若仙,端的是一個出色的人物。   他的目光在梅廿九的身上流連,一雙明亮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與憐愛。   花朵朵一見此男子,驚喜地呼喚了一聲,雀躍地撲上前去,道:「爹爹,你來了?」   那男子微笑著頷首。   花朵朵圍著那男子撒了一會兒嬌,然後牽著那男子的手,走到梅廿九的面前道:「小夫人,這位就是我爹爹。」   梅廿九忙頷首行禮。   那男子笑道:「該小的給阿九夫人行禮才對,小的失禮了。」話雖如此,挺拔的身形卻並不動。   而花朵朵對自己父親的行為卻也不以為奇。   梅廿九看著這一對有趣的父女,他們不拘世俗禮節的言行舉止讓她的心裡倒有了一種親切感。   梅廿九微笑地望著花匠,輕聲道:「聞說花師傅手藝非凡,今日見此梅林中梅樹得以起死回生,真要感謝花師傅的妙手了。」   花匠朗聲笑道:「手藝非凡倒不敢當,梅樹能得以起死回生,是因為花某覺得天地間的一花一樹皆是有生命的,就如人將命看得很珍貴一樣,在我眼裡花與樹也是萬般金貴的,所以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希望所有花樹都能永開不敗。」   「花師傅所言極是!」花匠的一番話,讓梅廿九得有遇見知音之感,她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卻見花匠也正盯著她看,眼神卻似乎隱藏著一絲憐惜與痛楚。   梅廿九看著那個男子,心裡湧起了一種熟悉與親切的感覺。   她詫異於自己心中對那男子的特殊感覺,忙低頭道:「花師傅您先忙吧,我就不多打擾了,阿九期待著花師傅您能早日讓這梅花林恢復回原貌。」   那男子卻望著眼前一片蕭條的梅花林,歎道:「長亭離歌,香塵已隔猶回面;畫閣魂消,高樓目斷。無窮無儘是離愁,天涯海角尋思遍……」   他的聲音裡含著無限的悲涼與痛苦,梅廿九心裡一酸,她望著那男子,聽著他的話語,不由有點癡了。   前塵往事一齊湧上心頭,梅廿九想起了在這片梅花林中慘死的江依依,還有灰飛煙滅的母親,以及自己在梅林大火中痛不欲生的掙扎,不由淚凝於睫。   半晌,梅廿九才回過神來,她朝花匠父女深施一禮,便失魂落魄地往梅花林外走去……   花朵朵望著梅廿九遠去的背影,問著花匠,「主人,阿九姐姐好可憐,你……」   她說著轉身望著花匠,卻發現花匠默不作聲,而一雙俊目裡竟似也有水光。花朵朵見狀不敢再說,只是默默提起水桶,繼續給梅樹澆水…….   …….   梅廿九步履零亂地在後花園中行走,心裡充滿著酸苦的傷感。   眼前的一切都變了,風景變了,人也都變了,她所愛的和愛她的親人都走了,只留下她孤單的一個人。   她走到一處亭台處,坐在石桌邊,將一張粉臉埋進手掌中,半晌,有水滴從她的指縫間滲下。她在頭靠在亭柱上,不由嗚咽出聲。   她自顧自傷心著,突然感覺身旁有一個人貼著她坐下,同時一隻有力而沉重的臂膀攬住了她。   一個邪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剛從外地回來,我好不容易起個大早,就見到美人傷心。是哪個小美人受了委屈在這裡哭呢?讓我安慰安慰你一下吧?」   說著,他抬起梅廿九的下巴,想看她是誰。   梅廿九連忙羞怒地拍掉眼前登徒子的祿山之爪,她抬起眼來瞪著那男子,兩人打了個照面,都不由驚呼出聲,「是你?!」   眼前的這個男子竟是梅廿九的三哥洛宸夜!   洛宸夜驚訝地看著梅廿九,低聲道:「你,你是誰?小蝶麼?」他想了想,突又笑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歡喜閣的九姑娘吧?」   梅廿九早已站起身,離得洛宸夜甚遠,她不卑不亢地朝洛宸夜施了一禮,道:「正是,阿九見過三公子。」   洛宸夜笑瞇瞇地道:「免禮免禮,美人何必多禮。你說,我這剛回來的,就在這裡見到你,是不是表示我們有緣呢?」   梅廿九淡淡笑道:「若是都按三公子這麼說,那阿九豈不是和天下人都有緣分呢?」   說著,她輕聲道:「三公子,阿九還有事在身,容阿九先行告退。」   洛宸夜卻一下子站起身來,擋在梅廿九的身前,道:「別著急著走啊,你還沒告訴我你來王府幹什麼?是來找我的麼?」   梅廿九沒有吭聲,避開洛宸夜就要往亭外走去,冷不防卻被洛宸夜一把抱住!   洛宸夜緊緊抱住梅廿九,低聲惱道:「你為何長得像小蝶,連對我的態度也跟她一樣?!你是和她一樣看不起我麼?嫌我沒有權勢麼?!」   洛宸夜皺著眉頭道:「我告訴你,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在王府也說得上話了,大哥已經將所有礦山桑田都歸我管,你小小一個歌舞伎,跟了我,保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怎樣,現在就陪我如何?」   出門在外許久,所處的地方都是荒山郊野,可入眼的女人根本不多,洛宸夜這陣子過的可是苦行僧的生活,洛宸夜早已按捺不住對梅廿九的慾念,不待她同意,抱著她就要一通猛親,手還不住地在她柔軟的身體上摩挲。   「放手,滾開!」梅廿九在洛宸夜懷中拚命掙扎。   洛宸夜充耳不聞撫摩著梅廿九的身體,正陶醉在她那芳香而又柔滑的手感裡,卻覺得手臂上一痛,他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衣袖被割去了半截,而手臂上也被劃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滲血絲!   洛宸夜瞪著梅廿九手中的一把短劍,低聲說道:「你,你怎麼有這把短劍?是,是誰給你的?大哥麼?!」   梅廿九用短劍指著洛宸夜,道:「是的,洛王爺給奴家這把短劍,就是讓阿九用來防狼護身之用的!你趕緊走,否則別怪這刀劍無情了!」   洛宸夜看著梅廿九,倒有幾分忌憚梅廿九手中的短劍,洛宸夜已認出了那把短劍正是大哥隨身佩帶的「青虹」,照這副樣子看,這九姑娘應與大哥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他再怎麼色膽包天,也不敢和大哥搶女人,大哥洛宸天對他一向有威懾力。   「你,你——好,算你狠!九姑娘,你等著!」洛宸夜悻悻說道,捂著手臂上的傷口拂袖而去。   梅廿九望著洛宸夜遠去的身影,這才垂下短劍,吁了一口氣。   她從袖中拿出一塊方帕將劍擦拭乾淨,剛要將手中的短劍收起,卻見面前伸過一隻修長的手來,一個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將劍還我。」   梅廿九沒有吭聲,她繼續將短劍收好,並不去搭理面前說話的男人。   洛宸天看著面前與往日性情大相逕庭的女人,歎了一口氣,道:「把短劍還我,這把劍太鋒利,傷到你自己或是傷了別人,都不好。」   梅廿九站起身來,越過洛宸天便向亭外走去。洛宸天跟在她身後,道:「梅廿九,你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麼?」   梅廿九站住了腳,回身道:「洛王爺,我們協議第三條,不得干涉我的私事,請你記住。」說著,轉身快步離開,只剩被噎得啞口無言的洛宸天立在原地發怔。   而梅廿九一邊向前走著,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道:「梅廿九,你既是從此再做不成花妖,那從今往後,便要好好做人,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不要再軟弱無助下去,任人欺凌了。」   她邊想著,邊向著遠處的梅花林望去,在心中默念,「大娘娘,母親,你們放心,重回洛王府,我會為你們洗清冤屈,還你們一個公道的!你們若是在天有靈,請保佑我順利達成這個心願……」   梅廿九睜著一雙如水的美眸,她那張原本蒼白的俏臉瞬然間煥發出一絲光彩,讓她整個人都鮮亮了起來。   …….   洛宸天的書房內。   阮綠珠皺著娥眉看著書房一角的床榻,對著洛宸天道:「宸天,不是二娘要說你,你,你也未免把你的小侍妾寵得太過火了點,她都已經爬到你的頭頂上來了。長此以往,那可如何是好?」   洛宸天低頭在看著帳本,只是淡然道:「二娘,您別管了,我自有分寸。」   阮綠珠道:「宸天,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看宸星都已娶親了,而你身為洛王府的當家人,卻只收了一個小小的侍妾,也該考慮一下你的終身大事了。你若有喜歡的姑娘,二娘就替你說說去。」   洛宸天從帳本中抬起頭來,笑道:「二娘,您就別為我操心了。」   阮綠珠也笑道:「你可別嫌二娘我囉嗦。對了,王爺,馨蘭表小姐借居在我們王府也有幾年,如今她也長大出落成千里挑一的大姑娘了,王爺對她可有什麼安排麼?」   「安排?」洛宸天不解地問道。   「是呀,雖說舅老爺前年因連夜濫賭太激動猝死了去,但表小姐卻是端莊賢淑,而且也可憐得招人心疼呢。不如這樣,」阮綠珠偷眼看著洛宸天,道:「表小姐對王爺的心想必王爺是知道的,不如王爺就娶了她罷,也好早日讓我抱上孫子…….」   洛宸天哈哈大笑,站起身,他道:「二娘,您也想得太遠了,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不過我也知道馨蘭已經長大了,那就請二娘替她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好了卻我的一番心事。」   「宸天,你——」阮綠珠急道,「難道你不喜歡馨蘭小姐麼?」   「我只把她當表妹看。」洛宸天收斂起笑容正色道。   阮綠珠還待勸說,洛宸天已拿起桌上的帳本,道:「二娘,我還要看宸夜帶回的帳本,宸夜的這些帳本有些混亂呢……」   阮綠珠見狀只好先行退下,在她轉身背對著洛宸天的瞬間,她那一雙美眸,竟放射出惱恨的綠光!   而洛宸天看著阮綠珠遠去的背影,臉上輕鬆的表情也已不見,換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謹慎以及如臨大敵般的提防表情。   半晌,洛宸天拍了拍手,門外走進也狼與錦衣來。   也狼恭敬道:「王爺——」   洛宸天看著也狼道:「我叫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也狼回話道;「啟稟王爺,屬下已查到了一些眉目。」說著他上前一步,附在洛宸天耳邊說了幾句話,洛宸天臉色一變。   他立在那裡,思忖了片刻,叫過錦衣道:「你去保護她,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是!」錦衣應道。   洛宸天又想了想,對著也狼與錦衣道:「千萬不能走漏了口風,以免打草驚蛇。」   「屬下明白。」也狼與錦衣一起抱拳應道。   洛宸天點點頭,負手踱步走到書房門口,看著外面陰霾的天空,他那張英俊冷冽的臉上有著迎接山雨欲來前的鎮靜與堅定。   ……   章節53 今宵夢醒何處?蘭若生春夏   金碧上青空,花碧簾影紅。   玉鉤雙語燕,蝴蝶上階飛。   天氣已漸漸熱了。   慵懶的午後。梅廿九,濃睡海棠。   沉睡中的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她那雙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秋水剪眸,卻被眼前的一張放大的俊臉嚇了一跳!   「洛,洛宸天,你,你做什麼?!」梅廿九慌忙推開他,坐起身,她扯過錦被掩住自己只著薄輕裡衣的嬌軀。   「我,我看看你,不成麼?」洛宸天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有著暗紅。   雖然她對他已經失望透頂,但洛宸天火熱深邃的目光還是讓梅廿九不由緋紅了俏臉。   梅廿九瞪了一眼洛宸天,冷冷道:「請洛王爺迴避一下,我要起來更衣……」   但洛宸天卻往床榻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等待她起身,他的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微笑,「需要我幫你更衣麼?」   梅廿九羞紅著臉,她怒視著洛宸天,但洛宸天卻被她緋紅玉容上薄怒嬌嗔的風情所吸引,他情不自禁伸出修長的手撫上她的臉,卻被梅廿九一掌拍開!   「你,你出去——」梅廿九看著洛宸天,沉聲道。   洛宸天回視著梅廿九,一雙俊目裡有著一絲黯然,他低聲道:「阿九,別再生氣了好麼?」以他不顧大男人的自尊與面子,放低姿態主動向她示好,但她卻是如此不領情。   梅廿九掃了一眼洛宸天,沒有說話。突然間她將被子猛地一掀,被子便如一張大網,鋪天蓋地將洛宸天的頭和臉蒙蓋住!然後她趕快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自己的衣裳。   她剛繫好衣帶,回過身,正好見洛宸天拉下蒙住他眼睛的被子,正愣愣地看著她,似乎在詫異面前的女人是否還是過去那個嬌怯的任由他肆意索取的梅廿九。   但梅廿九並不等洛宸天回過神,便款步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纖掌,道:「給我……」   「給你?給你什麼?你想要我麼?」洛宸天挑起劍眉,不解地看著梅廿九問道,嘴角隱隱有笑意。   「我需要銀兩。」梅廿九言簡意賅,故意忽略洛宸天俊臉上的壞笑。   「你需要銀兩做什麼?」洛宸天望著梅廿九。   梅廿九卻道:「今日你觸犯了我們協議的第一條不得碰我,和第三條不得干涉我的私事這兩條戒律……」   洛宸天瞪著梅廿九半晌不語,而後朗聲大笑。   他看著她,逗著她:「那好,你不許我問,我不問好了。不過你不說借錢的原因我就不給。哪有借債者對債主態度如此惡劣的?」   梅廿九看著面前不知悔改的霸道而自負的男人,恨得牙癢癢。她冷聲道:「你不給我銀兩也成,那我找別人借去……」   「你,找誰借去?」洛宸天收斂起臉上的微笑,正色問著梅廿九。   「你不借,自有別人借我……好歹我在歡喜閣也待了不少日子,這點人情薄面估計還是有的。」梅廿九輕描淡寫道。   洛宸天那張本是神采飛揚的俊臉頓時黑了下來,他冷然道:「我倒是給忘了,歡喜閣九姑娘的裙下之臣倒是不少,多的是要為你一擲千金的恩客!」   他無情的話語一出口,梅廿九頓時粉臉煞白,她看著洛宸天,直感覺到心裡一直無法痊癒的傷疤又被掀翻開來,鮮血淋漓,痛得她無法呼吸。   梅廿九緊咬著下唇,將顫抖與哽咽逼回咽喉,她冷笑一聲,道:「當然,阿九更要感謝洛王爺您這個大金主,謝謝您對阿九的慷慨,讓我們歡喜閣上下也過了不少好日子……」   她滿意地瞥見洛宸天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接著說道:「只可惜,阿九沒來得及多找幾個恩客,就被洛王爺逮進王府裡來,今後若是有機會,一定遵從洛王爺的教誨,讓裙下之臣再多幾個,嘗嘗鮮也不錯……」   「你!」洛宸天面色鐵青,「梅廿九,你住嘴!」   但梅廿九看了他一眼,卻冷笑一聲,繼續道:「也許,我現在就該請洛王爺放我出府去,找找看有無合適恩客的人選?……唔……」   洛宸天粗暴地拉過梅廿九,用嘴堵住她說出放肆話語的小嘴。   別說她與別的男人上床,就連她與別的男人眉目傳情多說幾句話,他都無法接受,更是絕不允許別人再染指於她。她只能屬於他!   洛宸天用手捏住梅廿九的下顎,強迫她張開嘴接受他舌頭的探入。洛宸天有力的舌頭深入梅廿九的口腔中舔舐她柔滑的濕熱,硬是追逐著她不住躲避的香舌,執意奪取她的芳香與甜美。   他一直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若不是因為她對他那麼抗拒,他又怕逼她太急,否則換成以前的他,真想霸王硬上弓,強行就要了她,哪還需要像現在這般忍耐得如此辛苦!   被洛宸天突如其來的強吻,梅廿九狂亂地用小手捶打他的肩膀及手臂,口中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咽聲,卻總無法掙脫。   忿恨的情緒讓梅廿九不曾多做思考,她不顧疼痛的下顎,狠狠地朝洛宸天強行探人她口中的舌頭狠狠咬了下去,意圖逼退洛宸天火熱唇舌的狂野進攻。   「哎……」一股鮮甜的血腥味頓時充斥在兩人的唇舌之間,洛宸天痛哼了聲,不顧舌上的痛楚,更加強硬地頂開梅廿九的牙齒,固執地在她口中糾纏,強制地要她品嚐他舌上的鮮血。   「唔,不……」梅廿九雖然存心傷他,卻也被洛宸天的騖猛給嚇著了,所以掙動得更加激烈。   梅廿九的反抗讓洛宸天控制不住血液中狂流的征服慾望,無法再用之前的溫柔對待她,他將唇舌從她唇間撒開,雙臂一使力,就將她壓倒在身後的床榻上。   他強壯的身體覆壓上了她柔弱的身體,將她牢牢固定在床上。他居高臨下望著她,低聲道:「你為何總要惹怒我?!我,我原是想好好對你的……」   梅廿九怒視著洛宸天,並不說話,她張開檀口不住嬌喘著,她的嘴角還帶著洛宸天口中的血絲,剛才他狂野強行的吻讓她的胸腔極度缺乏空氣,差點窒息了過去。   而洛宸天看著梅廿九仰躺在床上,她衣衫不整、髮絲散亂的嬌美,以及未來得及掩上而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因掙扎而微紅的妖媚,讓他那顆強硬的心不由一蕩,砰砰直跳。   洛宸天趴在梅廿九柔軟的身體上,全身因情火的燃燒而繃緊,他火熱的吻如雨點般落在她的臉上,脖頸以及耳後……   熾熱難耐的吻已經無法滿足他對她的渴望,他用顫抖的手解開她的衣襟,直到她美麗而高聳的胸部映入他的眼簾。   他看著她半晌,將臉埋進她賁起的雙峰間,她身上的氣息依舊是如此幽香,依舊是如此溫暖,但如今的她,卻冷若冰霜,僵直麻木,拒他於千里之外。   是他傷她在先,但她現在也成功傷了他。   他伏在她的胸口,聽著她的心跳,他一向驕傲強硬的心,竟有一絲傷痛。   他翻山倒海如火的慾望,遇上她的寒冰冷意,終於,漸漸退了下去。   半晌,洛宸天抬起頭來,將梅廿九胸口的衣襟合上,然後直起身來,對著木然僵直著身子,閉上眼睛的梅廿九,低聲道:「你需要多少銀兩,自己到帳上去取。你如今是我的妻子,王府上下都知道,你吩咐一聲,他們自然就替你辦到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心緒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屋子。   梅廿九聽到洛宸天的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她慢慢睜開了眼眸,正好看見洛宸天高大而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屋子的門口……   她凝視著空無一人的屋子門口,重又閉上了眼睛,半晌,一顆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   ……   「來,卿卿師傅,請往這邊走……」晴影帶著繡坊師傅卿卿一路向著院子這邊走來。   而梅廿九早已等候在院子門外。   卿卿一路走近,乍一見一身淡雅衣裙美麗如昔的梅廿九,不由驚得花容失色,「你,你是——?」卿卿指著梅廿九顫聲問。   梅廿九淺淺微笑,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晴影忙道:「卿卿師傅,這是洛王爺的如夫人阿九,今日請您來是專門要討教關於繡坊的事宜的。」說著忙朝卿卿打了個眼色。   卿卿雖是萬分震驚,但還是會意地隨梅廿九及晴影進了屋子。一進門,卿卿便急切地一把握住梅廿九的纖手,道:「你是小蝶麼?你,你沒有死麼?」說著喜悅與激動的淚水已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來。   「師傅——」梅廿九忍不住心頭的百感交集,她摟住卿卿纖弱的肩頭,與卿卿一起哭出聲來。   二人哭了半晌,晴影勸道:「兩位小姐不要哭了,能再見面應該高興的啊,不要彼此再添傷心了……」   卿卿聞言邊撫著梅廿九的脊背,低聲勸道:「是呀,小蝶,咱們還是別再難過了,師傅今日真是高興,竟然知道你沒有死。你知道麼,當年得知王府梅花林中起了大火,人們又都紛紛傳說你是妖怪,已然被火燒死。我像個瘋子一樣跑到王府裡來,唉呀,別提了,說起來,我這心還是疼著呢……」   晴影紅著眼眶內疚道:「卿卿師傅,那時看你一連哭了幾天,我卻沒敢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不過小姐雖然沒死,但是生不如死……」   「是麼?」卿卿抬起美眸望向梅廿九,卻見梅廿九一臉淒清的微笑。梅廿九低頭擦拭去眼角的淚水,拉著卿卿的纖手,道:「師傅,以前的事情咱們還是不要再提了。今日徒兒請你來,是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什麼事情,你說,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卿卿反手握著梅廿九的手,熱切地說道。   梅廿九朝師傅投去感激的一眼,道:「師傅,說來你別吃驚,我原是歡喜閣青樓的老鴇,如今進了王府,不得再回去,但難以放下歡喜閣的那些姐妹。淪落風塵賣笑的行當不能長久,所以想請師傅能教我歡喜閣姐妹繡花的手藝,我投資些銀兩,最好開個繡坊,讓姐妹們後半生也有個依靠……」   卿卿還不待梅廿九說完,便已驚得目瞪口呆,「你,你是說,這些年,你,你竟淪落了風塵?!」   梅廿九苦澀地一笑,沒有吭聲,只是黯然地點了點頭。   「是哪個喪盡天良的人將你送去青樓的?!」卿卿怒道。晴影扯了扯卿卿的衣角,低聲道:「卿卿師傅,那人,那人是洛宸天洛王爺——」   「什麼?!」卿卿吃驚道,她看看沉默不語的梅廿九,不由歎了一口氣,她握著梅廿九的手,道:「你讓師傅幫你的事情師傅一定為你做到。師傅雖然不知道你和洛王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如何能鬧成那般嚴重的境地。但過去的事情便讓它過去罷,你,你還是要向前看,這人世間的路還長著呢……」   梅廿九將頭靠在卿卿的肩頭,低聲應道,「我知道了,師傅……」   ……   送走卿卿,梅廿九讓晴影先回去,去幫青青整理出一些梅廿九以前繡的繡品來,好給歡喜閣的姑娘們送去。   而梅廿九自己則沿著湖邊慢慢走著,堤岸綠柳隨風吹拂,婀娜多姿。湖水如一顆綠寶石,微風粼波,將湖面的景物投影在湖面,鏡像靜止了,又破碎,週而復始。   舉目遠眺,湖對岸就是那片頹敗的梅花林,梅廿九遠遠地望著,不敢近前,不忍卒睹。   她低歎一口氣,轉身往回走。無意中她往湖面望了一看,卻看見湖水沿著流向竟然飄下不少鮮花來,五顏六色,很是美麗。   梅廿九抑制不住好奇,便沿著湖堤向上遊走去,遠遠地,她便看見一個頎長的男子身影立在堤岸邊,身邊有一籃子剛採擷下來的鮮花。而那人拿起一朵花便喃喃說幾句話,隨後將花放入湖水中,目送著花隨著水流一路蜿蜒而去……   隔著一段距離,梅廿九隱身在那人身後的一塊巨石邊,聽著那個男子在對手中的花說:「你們帶著我的想念代我去陪她,她肯定很寂寞……去吧,雖然我知道你們也和她一樣,是不會再回來的了……」說著,將花拋入水中,惆悵地歎了一口氣……   他就這樣將一籃子的花瓣拋光,然後坐在岸邊的岩石上,怔怔地望著湖水,喃喃自語道:「小蝶,你走了三年了,是二哥對不住你,我不該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你,你別原諒我,就讓我這樣自己懲罰自己一輩子吧……」   說完,他將頭埋進自己的衣襟裡半晌也不抬起頭來。只聽得他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衣裳裡傳出:「他們都說,人死後魂魄都會回來的,但我夜夜都等著你來入夢,你是怪我麼,所以我從來都等不到你……求你,求求你,來和我見一面好麼?……我,我很想你……」   湖邊巨石前的人自顧自的說,而巨石後的人卻早已淚流滿面。   梅廿九用衣袖掩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嗚咽出聲,她低聲抽泣著,正想走出與二哥洛宸星相見時,卻聽得一個柔美的聲音響起,「相公,原來你在這裡……」   一個妙曼的身影靠近了洛宸星的身邊,她伸出纖手撫摩著洛宸星的肩膀,低聲勸慰道:「相公,別再自責了,小蝶妹妹若是在天有靈,一定會原諒你的。」   「她會麼?」洛宸星低聲問道。「會的,相公,你對小蝶妹妹的一片心意,她一定能感受到的。來,咱們回屋吧,天色已晚了,湖邊風大……」阮靜挽說著,攙扶起洛宸星,半哄著他離開了湖邊。   待得他們離開了很遠,梅廿九才從巨石後閃身出來,她凝望著遠處一對伉儷的背影,心裡又是酸苦又是安慰。   風吹著她一頭柔順的秀髮,也吹乾了她臉上的淚痕。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梅廿九低歎一聲,便欲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但剛轉過身,梅廿九便全身一凜,不禁低叫一聲,往後倒退了幾步!   因為在梅廿九面前,正悄無聲息地站著阮綠珠!方纔她正貼在梅廿九的身後,不知已經呆了多久。   暮色中,阮綠珠的臉變得不像常人,竟像死了一般慘白,而那雙眼睛,竟然隱隱有著綠光。   梅廿九勉強讓自己鎮靜下來,她望著面前的阮綠珠,道:「二娘,你也來湖邊麼?」   阮綠珠陰森森地回答道:「你是洛塵蝶吧,我就知道你沒死!洛宸天竟然又把你找回來了……」她的聲音奇特而尖銳,說話間舌頭好像也越變越長,呈現出鮮紅色。   梅廿九不禁又往後退了一步,但阮綠珠步步緊逼,梅廿九的眼一花,阮綠珠如幽靈般的身影已鬼魅地貼在了梅廿九的身前。   阮綠珠看著梅廿九嘿嘿冷笑,因為離得很近,她的呼吸就噴在梅廿九的臉上,她對著梅廿九說道:「你趕緊滾出洛王府,否則的話,你就等著再死一次吧……」   梅廿九顫聲道:「二娘,你,你怎麼了?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阮綠珠沒有回答梅廿九的話,卻突然手一揮,頓時方寸之間騰起一股青煙,梅廿九被青煙籠罩著,身子一軟,慢慢地便倒在了地上!   朦朧間,梅廿九彷彿看見阮綠珠慘白的臉朝她貼了過來,同時小徑上似乎也有腳步聲響起……梅廿九伸手想推開什麼,但還是無力地垂下頭,昏迷了過去……   今宵夢醒何處?三更枕上蝶   「小姐,小姐——」耳邊傳來急促的呼喚聲,梅廿九吃力地睜開了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錦衣的懷裡,而錦衣蹲在她身邊,正一臉焦急地看著她。   「錦,錦衣……」梅廿九撐著虛軟的身體想坐起身來,錦衣連忙將她攙扶起來,讓她坐在湖邊的石頭上。錦衣問道:「小姐,你怎麼會在這湖邊昏倒?」   錦衣方才奉了洛宸天的命令來找梅廿九,剛沿著寂靜的湖邊走了沒有多遠,便看見梅廿九躺在湖邊的小徑上,沒有了知覺。錦衣慌忙將梅廿九抱起,連聲呼喚她醒來。   「我,我也不知道……」梅廿九伸出纖手揉按著自己的額頭,輕靠在錦衣身上,她還處於一片混沌的狀態中。   但定下神來不久,慘白,青煙,血紅……那些殘餘的記憶片段便闖進了梅廿九的腦海中,她揪著衣襟面色蒼白,嘴裡喃喃道:「二娘,二娘……」   「二夫人?二夫人對你怎樣了?」錦衣連忙問道。   「不知道,我只覺得她變得不像我平日裡見到的二娘了……」梅廿九低聲說道,想起阮綠珠逼近的那張慘白的臉,依然還心有餘悸。   「小姐,以後你不要一個人四處行走,幸好王爺叫我來找你,否則就像剛才那樣,我若晚來一步,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錦衣看著梅廿九說道。   梅廿九點了點螓首,錦衣拉著梅廿九冰涼的纖手道:「小姐,可有哪裡不舒服麼?」   「不礙事,就是有點頭暈。」梅廿九回答道。   「沒事就好,王爺讓我帶你去用晚膳,你能去麼?」錦衣問道。   「我……」梅廿九正想說不去,她不願再看見洛宸天,但轉念一想,還是去看看吧,阮綠珠剛才的面貌舉止都太奇怪了,不由讓人心存疑竇。   「那我們就過去吧。」梅廿九對錦衣說道。錦衣點頭,便攙扶著她,兩人一起前行而去。   剛進用膳堂,便看見王府的一家人都圍坐在一起,眾人如眾星拱月般將洛宸天圍在正中間。   紅木的圓桌上是色香味俱全的佳餚。酒香菜鮮,油亮華美,風味別緻。此時的季節正是海鮮大上的時候,桌上的各色海鮮香氣撲鼻,色澤誘人,讓人食指大動。   洛宸天抬眼望見梅廿九,便頷首示意梅廿九坐到他身邊。梅廿九躊躇了一下,還是順從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   洛宸天倒是很滿意梅廿九今日溫馴的表現,他在桌下伸過手去,握住她的纖手,道:「方纔去哪兒了?青青和晴影都找不到你,我讓錦衣又去找你,才算把你帶了回來。」   梅廿九低頭不語抽開了手,洛宸天也不勉強她,他為她夾了幾筷子的菜,道:「快吃吧,菜都涼了。」   梅廿九端起面前的瓷碗,悄悄向對面的阮綠珠望去,卻見阮綠珠正與身邊的江馨蘭以及程倩伊談笑風生,美目顧盼,氣色紅潤,哪還見得到方纔那種陰森恐怖的鬼魅模樣。   梅廿九低頭暗忖,難道是我在做夢麼?亦或那些都是幻覺?!   正自想著,對面有一股鋒利的眼光掃向梅廿九,那眼神是冷漠、嫉妒與憤恨的。   梅廿九不用抬頭,也知道是江馨蘭的目光。但梅廿九低頭看著手中的碗,動作優雅且緩慢地吃著菜,並不去望江馨蘭。   梅廿九無意與江馨蘭爭風吃醋,故也不想接受她的挑釁。   同桌而坐的洛宸夜自打梅廿九進來後目光便沒離開過她,他轉向洛宸天道,「大哥,你果真是好樣兒,不愧是咱家做慣主的,竟然把歡喜閣的九姑娘給娶進家門來,有魄力!哈哈……」   洛宸天沒有說話,只是抬起眼來瞥了一眼洛宸夜,洛宸夜被洛宸天冷冽的眼風一掃,忙低下頭,往嘴裡扒飯。   阮綠珠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不由在心裡暗罵洛宸夜沒出息。人家一個眼神他就沒聲音了,這個孬包,將來還怎麼指望他能繼承王府的家業?!   難道真有龍生龍鳳生鳳一說麼?阮綠珠歎了一口氣。   眾人皆不語,埋頭吃海鮮,飯桌上只聽得杯盞與碗筷碰撞的聲音。   洛宸天停下手來,望望坐在自己左手邊頹靡的洛宸星,問道:「二弟,你怎麼了?最近好似精神不濟?」   洛宸星抬眼看了看洛宸天身邊的梅廿九,低聲道:「沒什麼大哥,我最近可能有點疲累了。」   阮靜挽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夫君,低聲歎了一口氣。她知道洛宸星自打見到酷似洛塵蝶的梅廿九,便觸動了他長期抑鬱的心病,讓他終日精神恍惚。   阮靜挽親手為洛宸星盛了一碗靚湯,關切地端到洛宸星的面前,道:「相公,還是喝碗補湯提提神,別想太多事了,順其自然吧……」   話音未落,卻聽得阮綠珠吃吃笑道:「看吧,還是靜挽懂得心疼人,宸星可有福氣了。」   洛宸星接過碗,低聲對阮靜挽道:「靜挽,謝謝……」靜挽對洛宸星嫣然一笑。   一向不愛說話的程倩伊也笑道:「宸星表弟,你和靜挽真是天生一對,羨煞旁人了……」說著眼波一轉,又望向另一旁的洛宸天與梅廿九,嘴角更是掛起了玩味的微笑。   正低頭親自剝著紅膏母鱘的洛宸天將剝出的紅鱘肉放進梅廿九的碗中,雪白的紅鱘肉點綴著橙紅色的蟹膏,很是好看。   洛宸天讓梅廿九將紅鱘肉蘸著薑醋吃,隨後在丫鬟端過來的鎏金銅盆中用花瓣水洗了手,拿過方巾擦乾手,笑著對程倩伊與江馨蘭道:「你們也別羨慕旁人了,趕明兒我叫二娘給你們尋個好人家,也給你們找個如意郎君去。」   程倩伊笑道:「我可不要嫁人。」而江馨蘭卻臉色蒼白,她幽怨地看了一眼洛宸天,眼中水光盈盈。但洛宸天並不去在意江馨蘭眼中的乞求,他的一門心思只在梅廿九的身上。   江馨蘭的纖指用力捏著筷子,差點將手中的象牙筷拗成兩截,一旁的程倩伊用胳膊輕輕碰了碰江馨蘭,示意她不要隨意發脾氣。江馨蘭咬著銀牙,望著洛宸天和梅廿九,美眸裡閃過一絲怨毒。   而梅廿九邊吃著邊發怔,她偷眼又望向阮綠珠,桌上的眾人皆在低頭吃東西,阮綠珠覺察到梅廿九的目光,便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嘴角一勾,臉上又露出了那種陰慘慘的笑容。   梅廿九一個激靈,手中的筷子啪地一聲掉在了桌上。洛宸天看著梅廿九,道:「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麼?」   梅廿九搖搖頭,洛宸天順著梅廿九的視線望向桌子對面,卻見阮綠珠一臉平靜地道:「九姑娘來王府這麼久了,可否習慣?」   梅廿九回視著阮綠珠,道:「還好,多謝二夫人關心。」   阮綠珠笑了一下,道:「別這麼見外,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跟著她們叫我二娘就好了。王爺日理萬機,事務繁忙,你在他身邊服侍,可要盡心盡力,我也就放心了。」   梅廿九低垂下眼簾,道:「是,二娘。」   阮綠珠看了一眼梅廿九,不再說話。   此刻,無人瞥見的桌下,竟赫然有著一條黝黑醜陋的長尾在蠕動!   菜過五巡,洛宸天環顧四周,道:「過幾日我便要到塞外邊關去了。」   「塞外邊關?去打仗麼?」洛宸夜問道。   洛宸天點了點頭,道:「如今朝廷內憂外患,江南水患還未徹底解決,邊關又有胡人入侵,朝中的阮丞相向聖上舉薦,命我隨時待命增援邊關。」   「可是出征塞外不一直都是我姐夫白將軍帶的兵麼?」阮靜挽不解地問道。   洛宸天蹙起劍眉,思忖片刻,並沒有答話。末了,他道:「若是我出征塞外,二弟三弟,你們都已長大成人了,原本我也教過你們,如今王府裡的各項事務也上了手,我走以後你們便要多擔著點。」   洛宸星焦慮道:「朝中不能換人麼?我們王府可少不了大哥。大哥可是我們的主心骨!」   洛宸天站起身來,一張如刀斧石刻的俊臉上是冷冽的神情。他緩緩道:「既是要去便去罷。」說完,他望向身邊的下人,道:「你們要盡心盡力服侍好各位主子,若是我回來發現你們伺候不周,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王府下人齊齊應聲,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洛宸天又轉向阮綠珠道:「二娘,還要請你多照顧王府中的眾位家眷……」   阮綠珠笑道:「若是二娘照顧不周,是不是你回來後也要惟二娘是問呢?」   洛宸天道:「不敢,」銳利的目光卻在阮綠珠的臉上逡巡。   阮綠珠被洛宸天一看,心中微微一凜,忙道:「你放心去吧王爺,王府裡有我呢,放心,虧待不了你的小嬌妻的。」   洛宸天笑了一下,道:「那要多謝二娘了。」   阮綠珠道:「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   ……   夜了,書房內。   洛宸天背負著雙手在書房裡踱步。也狼在一旁看著主人難得地露出憂慮且深思的表情,便道:「爺,真的要出征邊關麼?」   洛宸天點了點頭,道:「聖上的旨意不得不從。」   「阮丞相為何此次要請爺出征?白將軍不是在麼,況且還是他女婿。」也狼道。   洛宸天沒有說話,半晌低聲道:「也狼,此次你可以隨我回你的故土一趟了。」   也狼點頭道:「也狼心中也很激動。」   洛宸天看著也狼道:「重回故土家園,你的仇還報麼?」   也狼聞言,虎目睚眥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也狼若不報滿門被滅這仇,無顏見九泉之下屈死的爹娘與全族父老!」   洛宸天道:「此次去往塞外,便是去剷除殺你全族奪你家園的叛賊逆子!你報仇心切,卻不可輕舉妄動。」   也狼躬身抱拳道:「是!」隨即又向洛宸天說道:「爺,屬下還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爺讓錦衣隨我一同回去,報仇雪恨!」   洛宸天劍眉一蹙道:「也狼,恐怕這次不成,我需要錦衣留在王府保護阿九。三年了,我擔心……又是一次劫難……」   也狼低聲道:「爺是說潛伏在王府裡的那個妖怪又會出來作祟麼?」   洛宸天點點頭,本來三年前他已查出了蛛絲馬跡,但苦於無證據,因此只好一直將此事壓著。   他走到窗邊,望向窗外暮藹沉沉的廣袤夜空,一張俊臉是冷峻的表情。這如墨的夜色下籠罩著多少罪惡與黑暗,他不由歎了一口氣。   他只希望他所推測和懷疑的最好都只是出於他的猜想。   洛宸天站立了一會兒,又踱了幾回步,突然下定了決心對也狼道:「我到阿九那一下。」   也狼點頭道:「爺,您早該去了。」   在洛宸天身邊多年,也狼還是頭一次見著洛宸天如此在意一個女人的感受。九姑娘說不想見爺,爺竟然也就忍著窩在書房裡,這哪還像過去冷酷暴戾的堂堂洛王爺哩?!   洛宸天走到門邊,突然轉過頭對也狼道:「也狼,等我們從塞外回來,我會安排讓你和錦衣成親的……」說著,線條優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轉身離開。   也狼愣在原地,半晌興奮地在地上歡呼雀躍,只差沒滿地打滾了。「錦衣,你等著,很快你就是我老婆了!哈哈!」   ……   洛宸天剛轉過迴廊,便看見江馨蘭正倚在迴廊的柱子上等著他。   一見洛宸天,江馨蘭連忙上前拉住洛宸天的手,道:「大表哥——」   洛宸天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手拿開,道:「馨蘭,這麼晚了有事麼?」   江馨蘭癡癡地望著洛宸天道:「大表哥,我,我想請你幫我給我娘寫封信……」   洛宸天道:「明兒你叫帳房幫你寫好麼?」   「不,大表哥,我就想讓你幫我寫,我們,我們是一家人,寫起話來可以隨意些。難道,難道你現在一點都不在意我了麼,不管我了麼?」說話間江馨蘭眼眶兒已經紅了。   洛宸天沉默一會兒,道,「那好吧,我去書房幫你寫一封。」說著便要回身向書房走去。   但江馨蘭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大表哥,去我那兒吧,我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還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點心……求你了,好麼?」江馨蘭看著洛宸天,委屈可憐得眼淚汪汪。   洛宸天看著江馨蘭,心裡終究還是軟了,他點頭道:「那趕緊去吧,我還有事,寫完後還得忙。」   江馨蘭喜出望外,連忙扯著洛宸天的衣袖向蘭心閣走去。   蘭心閣裡果然已經準備好了宣紙與筆墨,桌子上也擺放著各式點心。女子的閨房,整齊雅致,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江馨蘭早已將丫鬟都譴退了,屋裡只剩下她和洛宸天。   江馨蘭含情脈脈地看著洛宸天,但洛宸天無心逗留,只想幫這個嬌滴滴的表妹趕緊寫完家書便離開。他鋪好紙,蘸好墨,道:「表妹,你說吧。」   江馨蘭卻不語,半晌,她突然從背後抱住了洛宸天,道:「表哥,你就這麼討厭我麼?一眼都不願多看我麼?」   洛宸天一驚,連忙回過頭,想叫江馨蘭放手,但剛一回頭,江馨蘭那張嫣紅的小嘴便貼了上來,堵住了洛宸天的嘴。   洛宸天伸出手去,將江馨蘭的臉扳開,沉聲道:「馨蘭,你這是幹什麼?!」   江馨蘭哭泣道:「表哥,我,我喜歡你,我不要嫁給別人,我只要你,我一直都喜歡你,只要你喜歡,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洛宸天被她如八爪魚般緊抱著,扯也扯不開,他蹙眉冷聲道:「馨蘭,放手,你這樣成何體統?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但江馨蘭抱著他不放,洛宸天正待還要將她推開,卻覺得自己突然心血翻湧,一股熱氣從小腹下升起,眼前的江馨蘭彷彿間變得如一朵盛開的嬌艷的花朵,千嬌百媚,迷人魅惑,就等著他去採摘。   洛宸天心跳如擂,他身不由緊緊抱住了江馨蘭,低頭吻著她的臉,而江馨蘭如條蛇般纏上了洛宸天,她牽引著洛宸天來到了床榻邊。   江馨蘭媚眼流波,褪去了自己身上若隱若現的薄紗,現出了她白皙柔嫩的胴體。她滿意地看著洛宸天那雙已經失去神智的眼眸裡燃起了熊熊的情火,她輕輕一拽洛宸天,兩人便一起倒了下去……   旁邊桌几上的青花瓷燭台被他們的衣帶一牽,啪嗒一聲,滾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   三更。   閣樓內,一燈如晝。   青青與晴影還有錦衣圍著梅廿九,睜大眼眸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梅廿九,道:「小姐,你的繡花手藝這麼好!」   身邊的床榻上、桌子上、條幾上都擺滿了梅廿九的繡品。繡品針腳細密、繡法細膩、顏色鮮艷,栩栩如生,博得青青與晴影好一陣讚歎。錦衣更是看得目不轉睛。   梅廿九看見錦衣她們滿心的喜歡,便笑道:「你們若是喜歡,就每人挑一幅去吧。」   「真的?」「太好了!」三人簡直喜出望外,連忙伸手去搶自己中意的繡品。   梅廿九看著她們爭先恐後的樣子不由笑道:「你們別急呀……」   青青笑著對梅廿九道:「你看錦衣丫頭的這股瘋勁兒,估計是想搶來當嫁妝用呢。」   錦衣不依,嬌嗔道:「青青,你再胡說我可要惱了!」   晴影笑道:「錦衣姐姐,你可別惱,我們還等著喝你和也狼哥哥的喜酒呢。」   錦衣紅了一張俏臉,但隨後神色有點黯然道:「這次他要隨王爺出征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哪還能想那麼遠的事。」   青青道:「是呀,他們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說著悄悄看了一眼梅廿九,卻見梅廿九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看著手中的繡品,並不答腔。   錦衣望著梅廿九道:「阿九,王爺這幾日便要走了,你,你怎麼還讓他在書房裡待著呢?」   梅廿九依然沒有吭聲。   晴影急道:「小姐,王爺此次出門不比尋常,是上疆場的,這刀槍不長眼,萬一王爺他,他回不來咋辦?!……」話一出口,她忙吐了吐小舌頭,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吉利。   青青一瞪眼,道:「呸,呸,胡說八道。大風吹去,童言無忌,小狗放屁!」晴影嘟起了小嘴。   錦衣看著如木雕像般沉默寡言的梅廿九,輕聲道:「兩個人之間,有什麼結打不開的呢?有什麼比好好和對方相守在一起更幸福的事麼?可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   梅廿九一心一意看著手中的繡品,臉上依舊是平靜無波,但拿著繡片的纖手卻似乎顫抖了一下。   ……   今宵夢醒何處?零落花無語   「啪當」一聲,青花瓷燭台碎裂的脆響聲將床榻上昏沉的洛宸天拉回了些許理智。他咬牙抑制住自己已經不受控制的慾火,掙扎著從江馨蘭身體上支起身來。   屋裡的薰香更濃了,帶著一股甜絲絲火辣辣的味道,挑得屋裡的兩個人更加心血沸騰,情火燃湧。   憑著多年習武的直覺,洛宸天用殘餘的理智意識到自己著了別人的道了,他暗責自己的大意,他怎麼也沒有料到一向純真的江馨蘭竟然對他使了這樣的招數。   洛宸天蹙起劍眉望著身下的江馨蘭,全身被慾火逼得冒出了汗,他用壓抑得顫抖的聲音道:「馨,馨蘭……你……」   江馨蘭在洛宸天的身下扭動著,她面色緋紅,眼波妖媚,今兒她存心就是要他愛她的,因此連後路都不給自己留,讓自己也在這來自西域的厲害無比的催情迷香中沉淪下去。   江馨蘭伸出藕臂,抱住了洛宸天,嬌聲呻吟道:「表……哥,宸天,愛……愛我……我,好熱……」   洛宸天被江馨蘭一抱,意志差點全線崩潰。他伏在江馨蘭身上粗重的呼吸著,突然一咬牙猛地坐起身來,他的一張俊臉已經漲得通紅,眼眸裡燃燒著野獸般的慾火,他下了床榻,如同一頭發了狂般的獅子衝出門去!   江馨蘭感覺身上一輕,她睜開了雙眸,眼神卻已經無意識地潰散,「表哥,別,別走……」她呻吟著,扭動著,一雙纖手在自己赤裸的身體上摩挲……她好熱,好想有個人來填滿自己的空虛……   不知什麼時候,江馨蘭的床榻邊站了一個人。   那人看著江馨蘭撩人的媚態與赤裸的身體,眼裡有著火熱的渴望。終於,他忍不住呻吟一聲,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了江馨蘭。   而被慾火主宰了身心的江馨蘭反手抱住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兩人相互摩擦著身體,纏繞貼合,屋裡頓時充溢著男女歡好的呻吟聲與喘息聲……   ……   夜已深了。   梅廿九還在收拾著散落的繡品,青青她們都已經去休息了。   梅廿九細心地將繡品收好,納入一個包袱內。趕明兒她就讓人給歡喜閣的姐妹們送去。   好久不見姐妹們,不知她們可好?梅廿九望著那一疊的繡品發怔。她曾記得,她還為某個人精心繡過一幅梅花圖,估計他早已丟掉了吧?   梅廿九嘲諷地朝自己一笑,她笑自己竟然還記得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她讓自己不要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她站起身來,走到房門邊,想將房門關好,也早點休息。   她剛鳧娜地走到房門邊,沒關嚴的房門便砰地一聲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攜著夜晚清涼的風撞進門來!   梅廿九驚呼一聲,連忙後退了幾步。待得看清面前的人,她不禁慍怒道:「洛宸天,大半夜的,你這是做什麼?」   洛宸天沒有回答梅廿九的話,他急促地喘息著,一張俊臉被慾望燃燒得通紅,雙眼裡有著血絲,整個人已處於爆炸的狀態。他緊緊盯著梅廿九,恨不得將她吞噬下去。   梅廿九見到洛宸天反常的神態,不由地又往後退了一步,道:「你,你想幹什麼?」   驀地洛宸天已經向前一步,猛然地抱住了梅廿九!   還未等梅廿九驚叫出聲,洛宸天已伸手到梅廿九的胸前揪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扯,隨著布帛的撕裂聲,梅廿九的衣裳一分兩半,梅廿九連忙用纖手遮掩著自己暴露出來的酥胸,一邊瞪著洛宸天怒聲道:「洛宸天,你瘋了麼?你這個混蛋!」   但此時的洛宸天早已被情慾燒紅了眼,他一心直想佔有眼前這個他想要的女人來熄滅自己全身燃燒的情火,他已無法控制住自己瘋狂的行為了。   洛宸天三下五除二,便把梅廿九肅了個精光,隨後著急地只來得及將自己昂揚勃發的慾望解放出來,連自己身上衣裳都來不及脫,便抱著梅廿九將她壓在牆上,迫不及待地便進入了她!   洛宸天挺臀一抽一送地將硬挺送進梅廿九柔嫩的身體深處,眼見自己快要爆炸的昂揚逐漸吞沒在她神秘花園的入口,被她納入體內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悶哼一聲,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還好,他在迷香藥效完全發作時趕回了這裡,他,洛宸天只想要她——梅廿九!   梅廿九修長白皙的雙腿被洛宸天強行扳開,感覺有個炙熱的硬物頂在她的雙腿間,自己的私密隨著異物入侵而漸漸地被擴張開,她卻毫無辦法抵抗,只能無助地任他欺凌。   梅廿九雙手握成拳,捶打著洛宸天寬闊結實的脊背,她哭喊著:「混蛋,洛宸天你這個壞蛋!滾開,滾開……」   但洛宸天充耳不聞,他已經完完全全喪失了理智,他不顧梅廿九的哭叫聲,下體熾熱的堅硬不停地在她溫暖的甬道裡抽動進出。他喘息著,將梅廿九懸空頂在牆上動彈不得,瘋狂地飛快撞擊著她,沉浸在慾望終於得到緩解感官的極度愉悅中……   瘋狂抽送了好一會兒,稍稍平復了腹內的急切後,洛宸天低下頭,一邊吸吮著著梅廿九柔軟的嘴唇和舌頭,一邊用手在梅廿九高聳的的雙峰之間遊走,用力地搓揉,狠狠地蹂躪著,他的掌心裡滿是柔軟與滑膩,美好的觸感更是讓他覺得銷魂蝕骨,欲仙欲死。   只可惜懷中的美人在他粗野的愛撫和熱吻下並不屈服,她柔軟美麗的身體在他懷中拚命掙扎扭動,她罵他咬他踢他,推搡著他結實健壯的身體,但她的哭喊與掙扎卻更摩擦著他激揚著他,反而讓他更加膨脹與凶悍。   洛宸天將梅廿九不停下滑的嬌軀接住,他將她柔軟的雙臂掛在自己的脖頸上,隨後抱著她離開了牆壁,他邊走邊狂野地在梅廿九身體內抽動,把她折磨得語不成聲,嬌喘著哭泣連連……   「放……放開我……不要……」梅廿九抽泣著無力地推拒著洛宸天的瘋狂入侵,眼前的他是一隻猛獸,瘋狂野蠻得讓她無法承受……她如柔弱的小羊羔,無助地攀附在高大健壯的他身上,被他狠狠地佔有……   洛宸天抱著梅廿九走到床榻邊,將她背對著他壓在床邊,用腿頂開她修長筆直的大腿,隨後將窄臀擠進她的腿間,從背後猛地貫穿了她!   梅廿九痛呼一聲,羞辱的眼淚不停地掉落下來……她全身無力,嗚咽著怒聲罵著洛宸天,但被慾望迷惑了身心的洛宸天已經無暇顧及到她的感受,他咬緊牙根,悶哼著狂速挺動,讓灼熱的堅挺快速地在她的花徑中抽插,馳騁……   他用手提著她柔軟如織的纖腰,一手伸到她的胸前,握住她高聳嬌軟的飽滿開始揉捏起來……她被他固定壓制在床前動彈不得,胸前的花蕾被他捻弄,讓她敏感地弓起了美背。   由於弓起了身子,她胸前美麗的乳房更加挺進他手中,飽滿的胸部在他掌中更加脹大沉實,如同朵嬌媚至極的花,在他手中綻放開來……她被他頂得嬌軀不斷向前晃動,為了不被他強大的力量推撞到床榻邊的柱子上,她只得撐著手臂試圖扶著床柱,嬌弱地承受著他狂野的掠奪……   時間彷彿都已靜止了,只剩下狂野的律動與起伏,盡情展示著人類最原始的慾望與火熱……   終於,無邊的膨脹與銷魂讓洛宸天進入了情慾的巔峰,一股熱潮倏地衝上,直擊他的腰椎,他低吼一聲,在梅廿九的身體裡深深釋放……   儘管得到了滿足,但催情迷香的強大藥力仍還在,洛宸天將梅廿九向前壓倒在床榻上,很快地慾望重又開始抬頭,他脫去身上的衣裳,裸露出肌肉結實的身軀,他用雙手握住梅廿九的兩條長腿,跪在她的雙腿間,下身的昂揚在她神秘花園的入口處徘徊逡巡,蓄勢待進……   梅廿九掙扎著拚命踢著洛宸天,洛宸天卻一手摟住玉人那柔若無骨的纖纖細腰,用力提起,自己則坐在床上,雙腿伸展,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將她嬌軟無力的赤裸胴體拉進懷裡,用胸膛緊貼住她那一對堅挺滑軟的椒乳,感受著她那兩顆敏感的蓓蕾在他健壯胸膛前的碰觸,他呻吟一聲,拉下她柔軟的身體,讓自己火熱的昂揚一寸寸被她的身體所吞沒……   洛宸天開始在梅廿九緊致柔嫩的甬道中一上一下地頂動起來,不知不覺中又沉入慾海狂濤中。他反反覆覆地在梅廿九體內深處狂野地頂動著,他一邊漸漸加重力度,一邊輕扳梅廿九的香肩,埋首在她那深深的雪白的玉乳溝中,用舌頭含住她的蓓蕾吮吸舔弄……   梅廿九一頭青絲早已散落下來,她身不由己地以羞人的姿勢在他身上起伏,她羞怒得面色緋紅,嚶嚶哭泣。她恨他,他總是這般蠻橫與粗暴,不顧她的抵抗與意願強行要了她,她恨他,恨他!   她咬牙拚命捶打著他的肩膀,但她的反抗與憤怒對他來說,根本不起任何效果,相反卻讓他更加激動與瘋狂。她打得咬得累了,只好嬌軟無力地垂伏在他的肩上,任由他無節制地索取與肆虐……   一點明月窺人,滿目春色。   清風吹過,床帷撩動,床榻上的兩個人緊緊交纏,在幸福與痛楚的情火中掙扎與沉淪,反反覆覆,無休無止……   ……   清晨。青青早起前去服侍梅廿九。她剛走到房門前,發覺房門是虛掩著的。   青青伸出手去輕輕一推,門竟開了。青青鳧娜地走了進去,卻看見房中到處是衣裳的碎片,昨日還在欣賞的繡品也散落滿地。   青青正待驚呼出聲,卻眼尖發現散落在床榻前的男人衣物竟是洛王爺的,透過薄薄的床帷幕,她依稀看到有兩個人在相擁而眠。   青青暈生雙頰,不敢再看,忙退出房去替他們關上了房門。   她剛關好門,便見晴影蹦跳著前來,便要推門而入。青青忙將晴影拉住,「噓——」用纖指在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別去打擾他們,王爺在裡面呢。」   ……   蘭心閣內。   江馨蘭伏在床榻上痛哭。   身旁的男人起身穿好了衣裳,回頭望望梨花帶雨的江馨蘭,慵懶地道:「哭什麼,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   「你,你滾!」江馨蘭咬著牙瞪著悲痛欲絕的眼眸看著那男人。那男人笑了笑,道:「不要我負責麼?那最好,我走了啊。」說著轉身便要走。   「你,你——給我站住!」江馨蘭擦去臉上的淚水,問他:「昨夜,昨夜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那男人笑道:「我正好經過你的房門前,見你江小姐赤身躺在床上,哭著喊著要男人,我一向最喜歡憐香惜玉,所以——就勉強自己要了你——」   「你——」江馨蘭羞惱得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她指著他,顫聲道:「你,你滾,洛宸夜,你給我滾出去!——」   洛宸夜俯身下去,輕佻地摸了一下江馨蘭的臉,哈哈笑著揚長而去。   江馨蘭絕望地倒在床榻上,將頭埋進錦被中痛哭失聲。她所有的希望都毀滅了,她的世界一片灰色。   不知埋頭哭了多久,江馨蘭突然聽到身邊有個陰冷的聲音響起:「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就算給你那麼多的道具,你也照樣鬥不過人家煙花地出身的女人!白白浪費了你大小姐的身份!」   江馨蘭回過身來,雙目紅腫,她望著站在床榻邊站著的纖細身影,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人湊近她,伸出纖手摸了摸江馨蘭的臉,緩緩下滑到她的脖子,然後用力掐住了江馨蘭,冷冷道:「你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江馨蘭被她掐得咳嗽出來,她邊咳邊啞聲道:「你,你放開我——」   那人輕蔑地一笑,鬆開了手,道:「你現在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乖乖聽話,否則——」說著,她一雙美目裡寒光頓現!   江馨蘭望著她可怕的眼神,顫聲道:「你,你要怎樣?!你,你竟這麼狠?!」   那人笑道:「不狠,怎麼能做大事?!只有你最傻,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不僅白白便宜了洛宸夜這浪蕩小子,還壞了我全盤的計劃!現在你也不是黃花閨女了,不值錢啦!我也不管你了,看誰還要你!」說著轉身要走。   江馨蘭連忙拉住那人的衣角,懇求道:「別走,別走,我以後都乖乖聽你的話,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也知道,我在這洛王府除了你,根本就舉目無親……你別丟下我……」   那人嘻嘻笑著,拍了拍她的臉,道:「這才乖,可惜太晚了!為何早不聽我的話,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可好了,你我再沒有什麼機會得到他了!」   說著,那人一雙鳳眼閃過一絲陰霾,得不到他那便毀了他!   等他出征,便是他的死期;邊關塞外,將是埋葬他的墳場!阮丞相這一招,使得倒也不賴。   不久的將來,這洛王府便都是她的了,沒有了洛宸天,洛王府中別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洛宸星優柔寡斷,洛宸夜是個廢物,和面前這個傻妞倒是挺相配的。至於阮綠珠,不過是個妖而已,沒有腦子的妖怪,無足為懼。   沒有男人又如何?女人照樣可以得天下!她陰陰地笑道,纖手握成了拳頭。   ……   梅廿九昏沉沉地醒來,全身像散開了架一樣,綿軟得沒有一絲氣力,而雙腿之間火辣辣地疼痛,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驀地,梅廿九感覺到雙腿間一陣清涼,疼痛似乎緩解了下來。她勉力睜開疲倦的雙眸,看見洛宸天正跪在她腿間,為她仔細塗抹著藥膏。   梅廿九羞赧地將身體蜷縮起來,卻被洛宸天一把拉住,他低聲道:「別動,我給你擦點藥。」說著低著頭,用手指又摳了一些藥膏,深入到梅廿九的身體裡為她塗抹著。   「你,你走開——」梅廿九清晰地感覺到洛宸天修長的手指在自己體內滑動,又是羞又是怒又是恨,她仰躺著,身子被他鉗制住動彈不得,昨夜那瘋狂不堪的記憶又湧上心頭,她用小手揪住他的頭髮,恨聲道:「你混蛋,洛宸天!」說完無力地滑脫了手,掩面啜泣。   洛宸天苦笑一下並不接腔,反正在她心目中,他一直就是個混蛋,多說無益。他替她抹好藥膏,抽出手指,由用一旁的方巾擦拭乾淨她的身體,而後返身躺回了她的身邊。   洛宸天伸出結實有力的手臂,不顧梅廿九的反抗,將她抱進了懷中,他將她散亂的青絲撩開,掠到她如玉的耳後,輕吻了她的耳垂,然後在她耳邊道:「阿九,別生我的氣……」   梅廿九怒視他一眼,轉身便要翻離開洛宸天的身體,但卻又被他從背後一把攬住。他伏在她纖弱的肩胛處,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的芳香,可能會有好一陣子,他不能再這樣抱著她,聞著她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受那種漫長的日子多久。   洛宸天像個孩子一樣,不顧梅廿九的反抗與掙扎,死賴著不肯鬆手。驀地,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阿九,給我生個孩子吧?」   ……   今宵夢醒何處?戎裝燕雙飛   「給你生個孩子?你,你難道忘了我是妖,就不怕我給你生出一個妖怪麼?!」   「不怕,就算是妖怪我也要!」   梅廿九冷冷地低哼了一聲,轉過臉不看洛宸天。   洛宸天將俊臉貼在梅廿九的一頭柔順烏亮的青絲上摩挲著,他灼熱的呼吸讓她的耳根癢麻麻的,梅廿九不由敏感地蜷縮起了身子,如玉的耳根也紅了。   洛宸天看著懷中美麗羞怯卻強裝凶悍的女人,邪魅地輕笑一聲,故意張嘴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開始親吻舔弄起來。   梅廿九一張俏臉上的緋紅已經蔓延到了耳根,她掙開洛宸天,想坐起身來,但剛撐起綿軟的身子,下身襲來的一陣酸痛讓她不由自主地重又跌在了洛宸天的身上,洛宸天理所應當地張開雙臂將她接住,接著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   「你,你走開——」梅廿九避開洛宸天噴在自己臉上灼熱的氣息,羞怒道。   「我偏不。過兩天我便走了,想和我的妻子多待一會兒不成麼?」洛宸天低聲輕笑道。   「誰,誰是你的妻子了?」梅廿九撇開臉不看洛宸天,只覺眼睛發酸,心裡發苦。   洛宸天輕撫著梅廿九那張無瑕如玉的臉,將她的臉扳過正對著他,然後深深望著她,道:「我們已經拜過了天地,你,還想賴麼?」   梅廿九看著他,冷冷道:「我沒忘,你不是我的恩客麼?那也只是形式而已,你何必當真。」   「你!」洛宸天的劍眉一挑,面露不悅之色,但見到梅廿九的小臉黯淡,眼波水光盈盈,他堅硬的心不由融化了,他抱著她,低聲撫慰她道:「阿九,別再生我氣了,好麼?我,我——」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但又說不出道歉的話來,他將一張臉貼在她的鬢髮旁,道:「我喜歡看你笑起來的模樣,笑一個給我看,好麼?」   說著,他溫柔且帶著溫度的吻輕輕落在了梅廿九的髮絲,耳後,臉頰……他輕吻著她,等待著她為他綻放一個如花般燦爛的笑靨。   但梅廿九並不笑,相反,一行珍珠般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滴落了下來,洛宸天用手掌接住她的眼淚。她的淚珠,晶瑩剔透。   淚珠兒濡濕他粗糙的掌心,滲入他強硬的內心,一剎那間竟讓他的胸口隱隱在作痛。   這,便是心痛了的感覺麼?他不知道。   梅廿九閉上雙眼,哽咽著低聲道:「洛宸天,我,我恨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洛宸天在梅廿九的耳邊苦澀低語道,他伏在她身側,緊抱著她,在心底暗暗長歎了一聲。   也許當初他的剛愎自用與蠻斷行事傷到了她,是他自作孽,談何理由請她原諒?!   他也是不久前才想通了一些事,但一切都晚矣。   送她去青樓,原是他一時起意,卻沒料到倒成全了他和她的未續情緣。   是冥冥之中天注定麼?反正不管她接不接受,他,從來沒有後悔當了她的恩客。   她,原本就該屬於他,這輩子是,他希望永生永世都是。   ……   雖然知道梅廿九恨他,但洛宸天還是專制地讓梅廿九履行了妻子的責任與義務。   一連兩日,他沒有讓她出過房門。   他纏著她,抱著她,不顧她的抗拒與乞求,不停地愛她,一遍又一遍,霸道地在她身體裡播撒著自己的種子。   他想讓她結他的果,生他的子。   即使她用含恨的目光瞪著他,他也不在乎。   此去一別,前途叵測難料,不知生死。   他若能回得來,待她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他就讓她當他名正言順的妻子;若是不能,有個孩子陪伴著她也是好的。   他癡狂了般地糾纏著她,一刻也不讓她離開他的身邊。洛王府上下都知道這兩日不得去打擾洛王爺與他的如夫人,知道他們在恩愛纏綿。   於是,有人喜悅,有人傷心,更有人在切齒。   一晃,便是離別前的晚上。   洛宸天懶洋洋地倚靠在紅木椅上,瞇著眼看著梅廿九在梳妝。   他看著她用纖手舉著木梳,在慢慢梳理著她一頭烏黑油亮的青絲。她的髮絲如一匹上好的綢緞在燈光下泛著光澤。   洛宸天站了起來,走到梅廿九的身後,梅廿九從銅鏡中望見洛宸天,纖手一顫,木梳差點脫手而落,洛宸天接住木梳,站在梅廿九身後為她梳理著一頭長長的秀髮。   她的長髮像水般滑過他的指縫間,他執起一縷她的青絲,放在嘴邊輕吻,低聲問道:「我走了,你會想我麼?」   梅廿九背對著他,身子一僵,半晌冷冷道:「想你做甚麼?」   洛宸天的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輕笑一聲,並不以為意。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氣,但他也肯定她是會想他的。   今早清晨,當他在她身邊醒來睜開眼時,其實是發現了她在偷偷凝望著睡夢中的他的。當然,見到被他發覺她在偷看他,她立馬紅著臉又縮進了被窩中。   梅廿九搶過洛宸天手中的木梳,道:「你走開。」   洛宸天輕笑一聲,鬆了手,卻一把從身後抱住了梅廿九,他對她道:「你要等著我回來。」   梅廿九身子一動,卻沒有說話。   洛宸天重複了一遍,「要好好兒地等著我回來,知道了麼?」他一斂臉上的微笑,低聲道:「若是我回來發現你做了違背我命令的事,你看我如何懲罰你。」   梅廿九在他懷中掙扎著,道:「你快些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是麼?!」洛宸天俊臉一黯,沉聲道。   他正要就地懲罰這個不聽他勸告的小女人,卻聽得門外傳來侍衛也狼的聲音:「爺,阮丞相到府上了。」   洛宸天鬆開了抱著梅廿九的手臂,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將他安排到宴會廳裡入座。」   也狼應了,領命而去。   洛宸天蹙起劍眉,轉身便要出去,走到門邊,他回頭道:「阿九,以後若是無事,也盡量不要讓別人看見你,明白了麼?」還未等梅廿九答話,他便匆匆而去。   洛宸天進到大廳時,阮丞相正負著雙手看著牆上的字畫,洛宸星與阮靜挽在一旁作陪。   聽見腳步聲響,阮丞相轉過身來,看著洛宸天朗聲笑道,「洛王爺,老夫今日給你送行來了!」   洛宸天連忙拱手作揖道:「多謝阮丞相的抬愛。」   阮丞相擺擺手笑著,眼裡依稀有惋惜之意,他低聲道:「老夫一向愛才,只可惜洛王爺一直不肯給老夫厚愛的機會呀。」   洛宸天笑道:「阮丞相言重了,丞相對洛王府青睞有加,先是將愛女嫁與我二弟,其後在朝廷上對宸天也再三幫襯,宸天感念不盡,無以回報。」   阮丞相哈哈大笑,近前來拍著洛宸天的肩膀道:「洛王爺明白老夫的心意就好。王爺就要出征塞外,老夫今夜特意前來和王爺說兩句體己話,不知方便否?」   洛宸天道:「當然,當然,丞相大駕光臨,寒舍篷壁生輝,有話請講。」說著示意洛宸星與阮靜挽退下。   阮丞相見四下無人,低聲問道:「洛王爺,老夫上次問你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洛宸天思索了一下,道:「丞相輔佐太子忠心可鑒,不是宸天不願加入此陣勢中,不過太子一向喜好聲色犬馬,此次聖上派他去擔當江南水災總督察,他竟還暗吞贈災款,實在是行為欠妥,讓人對他勝任太子一事信心欠缺,所以還請丞相見諒,宸天也有自己的處世原則。」   「洛王爺,太子一向嬌生慣養,驕縱一些總是難免的,不過,若是你能加入到輔助太子的行列中,以你我之力,定可助太子一霸天下——」   「可是丞相,如今聖上英明神武,並不是被蒙蔽的昏君,太子蠢蠢欲動,一直迫不及待,宸天怕天下由此大亂,還想請丞相三思,不要助紂為虐。」   「那這麼說,洛王爺是堅持要一意孤行的了?」阮丞相見勸說不成,臉色一變,冷冷道。   「人各有志,多謝丞相的厚愛,宸天恕難從命。」   「那好——!那老夫也就不強求了,還請王爺這一路好自為之!」   「多謝丞相了!」洛宸天躬身笑道。   「你!」阮丞相凝視洛宸天半晌,終究拂袖而去。   他情緒敗壞地出得廳來,阮靜挽迎上前去,道:「爹爹——」   阮丞相擺擺手,望著女兒,長歎了一聲。   他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千金,靜挽這個他的掌上明珠,他愛她甚至遠超她的姐姐靜橋,但為了能為太子籠絡到優異出眾的人才,他將她嫁入洛王府。   他原意是要靜挽嫁給洛宸天的,誰知洛宸天卻將靜挽讓給了二弟洛宸星,唉,直讓他懊喪啊。不過他看著女兒靜挽溫婉而低柔的笑容,再看看溫文爾雅的洛宸星,一時間倒也無話可說。   看樣子女兒是幸福的,那就這樣吧。   阮丞相轉臉對洛宸星道:「你有空勸勸你大哥,不要那麼固執,要審時度勢,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洛宸星低聲應道:「岳父大人說的是。」   阮丞相點點頭,並不多話,轉身便離去了。   洛宸天,你竟是如此固執,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我原想再最後一次勸阻你不要太偏執,誰知你還是不領情,罷了罷了,就讓你出征塞外去送死吧!   阮丞相剛上了馬車,突覺車內有異狀,他輕咳一聲道:「你出來吧,膽子倒越來越大了,你可得擔心你若是洩露了身份,後果會如何?!」   車座後閃出一條纖細的人影來,她低頭斂目道:「屬下知錯了。」   阮丞相瞥她一眼,道:「洛宸天果然冥頑不靈,他既不能為我所用,必定是我的心腹大患,只能除去!他走後,你要好好盯著洛王府的動靜,一有風吹草動,便要來稟報我,這洛王府早晚我要斬草除根,斷了洛宸天的後路!」   那人道:「是。」   阮丞相上下打量著她,突然和藹地一笑,「你放心,等我收了洛宸天的一切,這整個洛王府便是你的了,你說,我會虧待我喜歡的女人麼?」說著,伸出手去,輕撫著那人柔嫩的臉龐,將她一把抱入懷中。   那人在阮丞相的懷中,任由著他長著老人斑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摩挲,她忍下心頭泛起的噁心而強顏歡笑著,眼波裡卻流露出對未來美好藍圖的憧憬與渴望。   ……   天亮了,洛宸天整裝待發,準備遠征塞外。   他頭帶盔帽,身穿明月鎧甲,腰束革帶,足蹬戰靴,更顯英姿颯爽,頎長俊逸。   洛宸天已將要交代的事都交代了,甚至對於存心想要糾纏他的江馨蘭他都囑咐二娘阮綠珠替她尋個好人家。他避開江馨蘭投向他的幽怨且愛慕的目光,面色冷冽,毫不留情。   對於他不愛的,他一向吝於施捨感情。   他站在庭院中,望著倚門而立的梅廿九,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一身鎧甲上,讓他宛如天神。   他低聲對她道:「阿九,你不和我告別麼?」   梅廿九低垂著頭,並不抬頭看他。   洛宸天靜待良久,卻沒有等待來她婉約的笑容與甜蜜的話語,他凝望著院落中的已開始凋零的落葉,低聲歎道:「也許明年這個時候,我才能回來了。你,要好好等著我。」   說著,深深看了一眼梅廿九,轉身離開。   在他剛邁出院落門口的那一瞬間,梅廿九在他身後抬起一張俏臉來,那張臉上已滿是淚痕。   洛宸天,站住了腳,他回過頭來。   兩人癡癡相望。   從沒有像這一刻,洛宸天會為了兒女私情而英雄氣短,他甚至都想脫下戎裝,陪伴在她身旁,從此不遠行。   洛宸天向著梅廿九張開了手臂。梅廿九咬著下唇,躑躅了片刻。   她也想如一隻輕盈的雁兒,飛撲進洛宸天寬闊溫暖的懷抱中!一如多年前的情景重現,那時的他們是那般濃情蜜意。   但,她不能,她實在做不到,尤其是他如此傷害過她之後!   難道她就是他的玩偶麼?他想要就要,不要就棄之如敝履!她就得順從著他的命令與安排麼?   不,她不!雖然她的心已被離愁攪得一片紛亂,黯然神傷。   洛宸天等待了半晌,還是返身,他大步上前,用力抱著梅廿九,重重地吻她,低聲道:「等著我回來,九兒……」   梅廿九抬眼望著他,哽咽著卻依舊沉默不語。   洛宸天直直望著她,眼裡有著痛楚與不捨。   兩人無語,只有情意在眼波流轉。但誰也不肯多說一句話。   號角不等人,催促王爺上路的人來了好幾遍了,卻不敢上前。   終於,洛宸天鬆開了梅廿九,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梅廿九望著洛宸天遠去的背影,一行熱淚忍不住滴落。   雖然她沒有開口,但在她的心底,還是希望他這一去,能早點回來,而且還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她,終究,還是拗不過心中對他的愛,儘管知道他的壞是滲到他的骨子裡,而他對她做過的罪行簡直磬竹難書,但,她不能否認,她還是愛著他的。   她,騙得了自己的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一片泛黃的枯葉從樹上飄落了下來,落在梅廿九的衣襟上,梅廿九用纖手拈起枯葉,低頭長歎了一口氣。   ……   夜幕漸漸降臨了。院子籠罩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梅廿九立在院中央,還徘徊在離愁裡。   良久,她的面前出現了一雙男人的腳!   梅廿九驚喜地抬起頭來,她以為洛宸天去而復返,誰知一抬起頭來,她的一張花容卻開始失色,來的人是洛宸夜!   梅廿九面色一冷,往後退了一步,道:「三公子——」   洛宸夜笑道:「大哥走了,我過來勸勸小嫂子不要難過,你放心,大哥不在,你以後有事儘管吩咐我好了。二哥他也不管事,這府裡就由我來說了算。」   他看看梅廿九,突又道:「這天氣也漸漸冷了,小嫂子怎也不多加點衣服,凍著了該怎麼辦?」說著他上前一步,便要拉住梅廿九的袖子。   梅廿九一拂衣袖道:「三公子,請你自重!」   洛宸夜嘻嘻笑著,卻並不在意,還待要上前。院落門口已進來了青青、晴影與錦衣。   青青與晴影見此立刻走到梅廿九身邊護著她,而錦衣則上前道:「三公子,王爺出門前有交代,除了必要的男僕外,其餘男人不得入院,請三公子隨我出去吧。」   洛宸夜俊臉一紅,眼一瞪道:「我怎麼不知道這個規矩?!」   錦衣正色道:「王爺吩咐下來的,屬下惟有遵從王爺的命令。王爺交代過,不聽違抗者,一律清除出院外!」說著,伸出手作了個請的手勢,道:「三公子,您請自便——」   洛宸夜看了梅廿九一眼,轉身悻悻然離去……   青青望著濃濃的夜色,憂心忡忡地對梅廿九道:「小姐,王爺走了,這以後咱們勢單力薄的,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錦衣點頭道:「青青說得是,九夫人要照顧好自己,等著王爺回來——」   梅廿九輕歎一聲,黯然沉默。   不能說,此刻所有惹淚的話都不能說。說了只怕無語竟凝噎。   秋意濃,離人心上秋意濃,漫天回憶舞秋風。   他前腳才剛走,她卻已開始想他了。   望穿秋水,何時良人歸?   秋風蕭瑟,心似水涼。聚散兩依依。   ……   夜風漸冷,三人陪同梅廿九進了屋子,卻沒有留意到院子裡突然有一個長條狀的東西迅速地蜿蜒而過青磚地面,在上面留下了一行濡濕的涎跡……   今宵夢醒何處?關山魂夢長   塞外關山,兩軍對壘,金戈鐵馬,狼煙四起。   洛宸天一身鎧甲,站在城頭之上極目遠眺,深秋暮色中的山巒丘壑淨收眼底。   洛宸天劍眉緊蹙,此次出征,是奉命擊退邊疆胡族的肆意侵略。胡族叛軍首領烏珠野心極大,一直試圖越過邊境,進犯中原。   當年洛宸天曾到過邊塞巡查,適逢也狼全族遭窺視權位的逆賊烏珠滅門,僅存族王之子也狼與同族一對姐妹花少女僥倖逃脫,卻都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幸得洛宸天出手相救,將他們帶回中原。此次能隨洛宸天率隊剿滅烏珠,也狼甚是激動,他下跪於洛宸天的面前,道:「爺,請讓屬下帶領一支分隊殺入烏珠老巢,為我族屈死的人報仇!」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也狼,你不要操之過急,此次剿滅烏珠勢在必得,不過還須想個法子,讓他自投羅網,遠比我們貿然行動強些。」   由於阮丞相並不放兵權,此次洛宸天只從中土帶了八千精兵到達邊境,西域邊境原有駐軍十多萬,長期駐紮在邊關。   為首的將領李興對於抵抗胡族進攻並不上心,一心想求和,經常上書朝廷每年可安撫胡族,給他們奉上金銀財寶、綾羅綢緞,以求太平。   李興對於洛宸天準備抵抗胡族進犯的行為不太理解,他捋著山羊鬍須,謙卑地微笑道:「洛王爺一向養尊處優,不知此次朝廷為何會勞動王爺大駕,讓洛王爺親自出征呢?」   洛宸天劍眉一挑,道:「怎麼,李將軍對本王到來很訝異麼?」   「不,不,下官不敢——」李興連忙低頭躬身,末了卻抬起頭,悄悄道:「王爺,您有所不知,我們駐守邊疆,對胡族入侵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有認真的?他們搶人搶糧,夠了也就罷手了,有時烏珠也會派人奉上一些物品給我們,大家各得其所,也相安無事,王爺何必打亂這種格局呢?」   洛宸天聞言大怒,難怪他一路所見,都是民不聊生,遍地哀聲,原來駐守將領竟然與胡族互通款曲,難怪每年都攻打胡族不下,讓邊疆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   洛宸天怒聲喝道:「李將軍此言差矣,擊退敵兵來襲、保護轄區百姓安居樂業乃是駐守邊關將士的職責所在,如今爾等竟敢與胡族互相勾結,滔天大罪,不可輕饒!」   他長身立起,冷冷道:「來啊,將李興拿下,斬首示眾!」   李興頓時腿一軟,跪在地上,顫抖得如同篩糠,他顫聲道:「王,王爺,饒命——饒命——」   軍中兵士早有人對李興的行徑不齒,上前便要將李興縛了去,在這當口,隊列中突然走出一個謀士模樣的中年文士,他是李興身邊的軍師吳棋。   吳棋上前為李興向洛宸天求情道:「洛王爺,李將軍一向心直口快,早年也功勳卓著,末將等也不是不存心抵抗,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有何難言之隱?!」洛宸天沉聲道。   吳棋上前附耳道:「洛王爺有所不知,末將等行事一向都是遵循上邊的意思……」   「上邊的意思?!」洛宸天蹙緊劍眉道。   「是——」吳棋低聲說道。   洛宸天沒有吭聲,如今朝野阮丞相權勢甚大,所謂的上邊也就是指阮丞相了。   吳棋道:「請王爺高抬貴手,讓李將軍戴罪立功,剿滅胡族,讓他們再不得侵犯我朝邊境。」說著朝李興使了個眼色。   李興立刻飛撲上前,哀聲懇求道:「請洛王爺饒我一命罷,罪人李興再也不敢了!」   洛宸天思索良久,方才道:「李興,你就以罪人之身暫且待著吧。來啊,」他呼喚一聲,招來幾個侍從,對他們低語幾句交代一番,便讓他們奉命行事。   而李興原眾一行干將則被限製出入,以防洛宸天的計劃洩露出去。   洛宸天派出的幾名探子,到邊境一帶散佈言論,說新來抵抗胡族的洛王爺也是個扶不起來的角色,天天在大營帳裡尋歡作樂。   消息傳到單于烏珠耳中,他很是高興,但又不太放心,他也派出了探子到洛宸天軍中打探,果然發覺洛宸天與一行干將正左擁右抱著美女,天天歌舞笙歌,爛醉如泥。   烏珠心中暗喜,多年來他一直對中原懷有狼子野心,他向來瞧不起中土官兵好逸惡勞、貪生怕死的模樣,不如趁著此次中原駐軍忙著接待新來的將領,上下沉浸在一片花天酒地之時,衝進他們營中,殺個片甲不留,讓他們屁滾尿流逃回中原去。   當天夜裡,濃雲遮月,疏星黯淡,月黑風高,是個殺人放火的好時辰。   烏珠親自率領兩萬夜襲士兵無聲無息地向著洛宸天的軍營挺進,在夜色中,他們彷彿黑暗中的一群幽靈。   夜襲大軍來到洛宸天駐紮的城樓前,見高高的城樓上只有三五個守卒在打睫睡,夜襲大軍統帥烏珠眼中閃著驚喜的光芒,右手高高舉起,數十名士兵搭箭拉滿弓,烏珠斷然揮手而下,「嗖嗖」聲中,數十支羽箭疾射而出。   城樓上三五個守卒只來得及發出幾聲零星短促的慘叫,便倒在地上不動了。   烏珠率著大軍打開城門,直逼入洛宸天的軍營裡。可一眼望去,軍營裡篝火稀疏,不聞任何人聲,靜得可怕。   烏珠心頭忽然泛出一絲不安的感覺,「這軍營裡戒備似乎鬆懈了點……」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   但大軍在前,還等著他的襲擊指令,不容他多想,烏珠刷地一聲拔出大刀揮舞著,大喝道:「給我殺進營去!擒拿賊軍首領,重重有賞!!」   「衝啊——!」胡族大軍的呼聲震動四野,響遏行雲,爭先恐如潮水一般衝入大營。   待得他們衝進軍營,才感到此事不太對勁,整個大營陰沉沉的,甚是詭異。他們被壓抑的氣氛所懾,驚恐地不住掃視著四周,竟都不約而同都安靜了下來。   烏珠也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詭異揪心的氣氛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的心念如閃電般急轉,正欲下令全軍撒退出城之際,突然間,大營四周殺喊聲大作,四面八方火光沖天而起!   營門之外忽然湧現不計其數的洛軍大營將士,隊伍排列整齊,把尚未進入軍營的胡軍士兵層層包圍,擠壓在營門前一片狹小的空地處。   原來,洛宸天精選的士兵早已隱伏在營寨四周,隨著洛宸天一聲令下,便點燃事先已準備好的木柴與稻草。營寨四周火焰熊熊,竟將整個軍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圈,把兩萬胡族軍隊的士兵一個不漏地裝了進去!   烏珠見狀大駭,他腦中「嗡」地一響,險些當場暈倒,他什麼也顧不得了,仰天厲呼:「中計了……全軍撤退!快撤!」   但為時已晚。   先前進入軍營的胡族士兵軍心大亂,亂哄哄地都向營門外逃去,營門外的不少士兵受驚之下,下意識往營內沖擠,卻與正想逃出來的胡族士兵撞在一塊、頓時自相踐踏,慘叫聲不絕。   火光明亮處,洛宸天一身鎧甲,立在包圍圈出口處。   烏珠急忙一揮手,道:「大家拼了!」於是他手下的胡族士兵高喊著向洛宸天殺來!   洛宸天冷冷一笑,也作了個手勢,頓時他身後的一排弩箭平射出去,衝在最前面的幾名胡族士兵當場中箭,倒在血泊之中!   這種弩箭所含勁道異常強猛,能貫穿兵盔,中箭者非死即傷,轉眼間,洛宸天身前不遠處便倒下數十具屍體。   胡族衝鋒士兵終於意志瓦崩,轉身狼狽地逃回了營門前。   「爾等降還是不降?!」洛宸天揚聲喝道。   周圍洛軍將士們也齊聲喝道:「降還是不降?」一聲接著一聲,聲聲震耳欲聾,讓敵軍心驚膽顫。   此時從洛宸天身邊閃出一條人影來,那個高大健碩的身影上前幾步,冷哼一聲,道:「叛賊烏珠,你睜開眼看看我是誰?!」   烏珠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多年前他親自帶兵要滅掉的原族王之子也狼麼?!   烏珠面如土色,頓時膽戰心驚,方寸大亂,他這輩子還是頭一回面臨死生關頭,此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的眼珠骨碌地轉了轉,忽然將左手大刀脫手飛出,化作一道匹練般的銀光向也狼射來!   因為也狼與烏珠的距離很近,這一刀來勢兇猛,也狼躲避不及,那寒光已射入他右邊的胸膛,也狼悶哼一聲捂著胸口,倒在地上!   洛宸天面色一變,呼道:「也狼,你怎麼了?!」   烏珠無時無刻不注意著洛宸天,這時見洛宸天顧著低頭看也狼,隊伍不再進攻了,他大喜過望,看準時機躍起半空,暴吼聲中,他右手的鋼槍已然擲出,挾著一股排山倒海的勁力,猛龍出海般刺向洛宸天的胸口。   這一擊承載著烏珠最後的希望,他已是傾盡全力一擊!   但洛宸天早已從腰間的箭袋中抽出一支銀箭,迅速搭箭上弦,開弓如滿月,嗖地一聲,弓弦響處,他的這一箭幾乎同時射出!   鋼槍與銀箭在半空中相遇,「噹」地一聲金戈鐵勾的巨響,空中頓時火星四濺!   這一撞之下,強弱立斷,鋼槍被震飛,而銀箭去勢不衰,貫入了烏珠的咽喉,鮮血在空中綻放開來,灑下一陣血雨。   烏珠口鼻溢血,半空中身軀直墜下來,在地上抽搐一下便不動了!   胡族士兵目睹這一幕,軍心頓時大亂,士氣動搖,大部分都被逼降,一場血腥大戰消彌於無形。   這邊中土的大營將士喜極,高舉兵器震聲高呼勝利的喜悅,歡呼聲如春雷乍響,連綿一片,此起彼伏,大地為之震盪。   洛宸天抱起也狼,低聲焦急呼喚道:「也狼,也狼……」   也狼睜著眼,鮮血不住地從他胸口淌出,他看著洛宸天,低聲道:「爺,爺,謝謝爺替也狼手刃了仇人,也狼,也狼死而無憾……」   「別胡說,要挺住,錦衣還等著你回去呢!」洛宸天道,冷冽的聲音裡有著焦急與些須的顫抖。他看著傷勢嚴重的也狼,正要給他止血,卻見身後及周圍一片混亂,慘呼聲連連!   洛宸天連忙回頭向四處望去,只見原先的軍營駐紮將領李興不知什麼時候已被一隊勁裝的黑衣人給放了出來,正命令手下的士兵竟將胡族被俘的兵士全部殺死!   周圍頓時血光四濺,哀號遍野。   洛宸天面色一沉,劍眉緊蹙,正要質問帶頭殺人的李興為何要殺俘虜,卻見那一隊黑衣人竟然拔劍向他刺來!   洛宸天急忙抱著也狼閃身一避,那泛著藍光的劍尖險險地擦著他的脖頸而過!那劍尖竟是淬了劇毒的!   洛宸天一邊閃躲著黑衣人凌厲的進攻,邊怒喝道:「李興,你竟敢反了!」   李興手提一柄利劍,哈哈大笑,道:「洛宸天,是你勾結胡族叛軍烏珠造反,如今烏珠不敵我軍力量,畏罪自殺,你速放下手中武器投降,我饒你不死!」   「你!你竟敢倒打一耙!」洛宸天怒聲指責他。   「哈哈,我不懂你說什麼,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處!」李興說著一揮手,吳棋立刻帶著手下的士兵開始對洛宸天帶來的八千精兵反戈相向!轉瞬間,已死傷無數。   黑衣人從不同方向圍攻洛宸天,由於洛宸天抱著也狼,身形有些凝滯,好幾次險些被劍刺中!   也狼掙扎著對洛宸天道:「爺,你,你趕快離開這裡吧,放下我……」   洛宸天冷哼一聲道:「住嘴!你我都要活著回去,你給我好好記著,有人在等著我們去!不許再開口說話!」   就在說話的瞬間,黑衣人偷襲成功,洛宸天的左胳膊一麻,已被劍刺中!   洛宸天悶哼一聲,黑衣人大喜,正要再將洛宸天置於死地,卻聽得一陣馬蹄聲響,洛宸天的坐騎白馬已疾奔而來!   白馬衝到洛宸天身邊通人性般曲起前蹄,洛宸天抱著也狼翻身上馬,率著殘餘的部隊殺出一道血路,突破重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興還待要追,為首的黑衣人擺手阻止道:「洛宸天已中了劍毒,那毒普天之下沒有任何解藥,很快便要發作,他逃不了多遠的。」   李興也笑道:「是呀,而且他率眾逃去的方向是荒山野嶺,天氣也漸漸冷了,他們不是凍死也得餓死,估計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說完,他和黑衣人首領哈哈大笑。李興道:「還是阮丞相的計策好,既平了胡族的叛亂,也除了洛宸天這個大敵——」   黑衣人首領冰冷的聲音在面罩後響起:「李將軍,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且話也不要太多,否則禍出口出,別怪我事先不提醒你!」   李興忙賠笑道:「是,是我糊塗了,請大人原諒!」說話間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黑衣人首領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   洛王府內。   梅廿九正在燈光下繡著梅花圖,青青與晴影已經去休息了,而錦衣還在一旁守著她。   梅廿九望著錦衣道:「錦衣,你去休息吧,別守著我啦。」   錦衣搖搖頭道:「不,王爺吩咐過,要我寸步不離九夫人身邊的。」   梅廿九淺淺一笑,道:「那你也不要像守著木樁一般,天天杵在我面前呀。」   「是麼?我影響小姐了麼?」錦衣忙道。   梅廿九笑著搖搖頭道:「和你開玩笑的,就是怕你太累了。」   「我不怕累,我現在一心在等王爺和也狼回來呢。」錦衣低聲道。   「等也狼回來娶你麼?」梅廿九巧笑嫣然,戲覷錦衣道。   錦衣羞紅了臉,卻也不答話。半晌,她才低聲道:「我,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也狼回來了。」她是塞外女子,本就不善掩藏自己的心事,如今在梅廿九面前,有了傾訴的慾望。   錦衣凝望著燈光,美麗的臉上有著如夢般的神情,她喃喃道:「他和我,一直都在一起。他原是我族的王子,不幸被叛賊所害,族人都被殺光了,只有我們僥倖逃了出來。逃亡過程中,我和他相遇了,我們都受了傷,我以為我要和他死在一起,沒想到卻被洛王爺救了……」   梅廿九低低訝異了一聲,她沒有想到錦衣與也狼還有這樣的過往。   錦衣望著梅廿九,道:「小姐,你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麼?愛一個人其實是可以為他而死的。我希望也狼能平安回來,可是最近我總做噩夢,我,我好擔心……」   梅廿九強壓下自己心頭湧起的不安,柔聲安慰著錦衣道:「錦衣,別擔心,他們……」她正要說出他們會沒事的話語時,纖指上卻一痛,她低頭一看,繡花針竟將自己的中指扎破了!   鮮血慢慢滲了出來,在梅廿九的手指上凝成一朵嫣紅的花。   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著梅廿九的身心。錦衣見此忙拉住梅廿九的手正要仔細察看,無意中眼角一瞥,竟駭然發覺窗外的紗窗上緊貼著一條黑色的影子!   「什麼人?!」錦衣厲聲喝道,頓然站了起來。   那條黑色的影子竟已擺動蜿蜒著破窗而入,窗口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軟狀物,懸掛在窗邊,昂首吐信,面目猙獰,一股腥氣隨之在屋子內瀰漫開來!   錦衣與梅廿九定睛一看,不由驚呼出聲:「蛇!」   爬進窗子的竟然是一條泛著青綠色光澤的巨蟒!   今宵夢醒何處?相見別亦難   那條青綠色的巨蟒嘶嘶地吐著血紅的蛇信子,從木窗沿邊蜿蜒而下,很快地便游滑到了錦衣與梅廿九的面前。巨蟒與梅廿九及錦衣對視,蛇眼放著綠光,煞是可怖。   突然青蟒立起上半截的身子,張開長著尖牙的大口,直朝梅廿九撲了過來!   梅廿九驚叫一聲,便往後退了幾步,眼前的青蟒讓她想起多年前在梅花林中被洛宸天殺死的那條巨蟒,那種恐怖的記憶依稀還在腦海。   「錚——」地一聲,錦衣已抽出劍來,擋在梅廿九的身前,纖手一揮,劍光閃閃,長劍已刺向青蟒呈三角形的頭部!   但青蟒反應靈敏,而且身體滑膩,錦衣的劍從它頭上劃過,卻刺了個空。   青蟒的反應動作很快,當錦衣一劍刺空時,它的頭部在躲避下落時順勢從反方向捲過來,一下子纏住了錦衣的手臂,接著將錦衣緊緊纏繞,漸漸勒緊。   錦衣的劍掉落在了地上,她顧不得害怕,連忙雙手捏住青蟒的下顎,不讓青蟒張嘴咬人。   但錦衣越是加大手力,青蟒就越用力纏住她的身體,無法掙脫的錦衣很快便被蟒蛇纏得透不過氣來,她面色青白,呼吸困難。   梅廿九連忙上前,匆忙中從地上揀起長劍,用力向青蟒的七寸刺去!但青蟒的身體太滑,梅廿九的劍也只能在它身上劃了一道口子,青蟒的脊背上,頓時滲出了綠色的蟒血。   青蟒惱怒地放開了捲纏著錦衣的身體,尾巴一甩,便向梅廿九捲來,梅廿九避閃不及,整個身體已被蟒蛇纏住!   而錦衣則被青蟒的尾巴一掃,跌甩在一邊,她的頭撞到了桌角頓時昏了過去。   青蟒則不停地纏繞上梅廿九的身子,待得蟒頭與梅廿九的頭部平齊,便張開大口,想要將梅廿九吞噬下去!   梅廿九被蟒蛇緊緊纏住動彈不得,青蟒的血盆大口就逼近在她的面前,梅廿九聞著蟒蛇所散發出的腥臭味道,一股反胃的感覺湧上胸腔,她不由乾嘔出來。但她已無法掙脫,只好驚慌地閉上眼,等待著青蟒將自己吞滅掉。   就在這危急的當口,木窗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脆悠揚的竹笛聲,清亮的竹笛聲劃破塵世夜空的寂靜,頓時霧破雲開,由遠及近。   那笛聲時高時低,於平靜安撫中又帶著些許威懾力,巨蟒的嘴流著涎本已撲湊到梅廿九的臉上,但突聽聞笛子聲,青蟒彎曲的長長軀幹竟一拗,停立在原地良久。   隨著竹笛聲逐漸低沉,蟒蛇似乎被催眠感化般漸漸垂下了凶悍殺機四起的蟒眼,盤踞纏繞在梅廿九身上的蛇身也鬆弛了下來。   蟒蛇慢慢地從梅廿九的身上滑下,在地上隨著笛聲起伏游動,隨之攀爬上了窗台,緩緩地沿著來時的路,蠕動著爬遠,慢慢消失在悚然的夜色中……   屋裡殘留著蟒蛇血的腥臭氣味,梅廿九的腿一軟,順扶著一旁的牆,滑落在了地上。難聞的血腥味讓她不停地嘔吐,但只嘔出了一些清水。   屋門無風自開。   梅廿九無力地趴伏在地上,勉力睜開眼眸望著屋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手執玉笛、衣袂飄飄的長衫男人。那男人身形頎長,俊秀飄逸,正憐惜而又擔憂地看著她。   「你,你——」梅廿九恍惚中喃喃道,卻只覺得自己頭昏目眩,難以支撐起疲倦的身子。那男人收起玉笛,上前彎下身子,將梅廿九輕輕抱了起來。   錦衣從昏沉中清醒過來,看見一個男人竟然抱著梅廿九,情急之下,從地上拾起長劍,嬌叱一聲,便朝著那男人後背擊去!   那男人抱著梅廿九,並沒有回頭,但錦衣的劍還未碰觸到他的身體,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震盪開來,她踉蹌了幾步方才穩住。   那男人回頭望了一眼錦衣,錦衣一見那人,不由掩口低呼出聲:「是你?」那人竟是王府裡新來的花匠!   錦衣不解地看著那個男人,卻被他那種出脫塵世的俊逸與超凡所折服,也不再上前阻擋他對梅廿九呵護備至的舉止。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將梅廿九抱到床榻邊,將她平放在床上,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將梅廿九臉上的散發掠開,低聲問道:「有哪兒不舒服麼?」他的神色溫柔,語調低沉。   梅廿九望著那個男人,他對她這麼熟稔與親近,她只覺得親切而毫無突兀陌生感。她無力地搖搖頭,想說沒事,但胃裡卻一陣泛酸,讓她不由又想嘔吐。   那男人見梅廿九面色蒼白,嘔吐不止,便拉過梅廿九的玉手皓腕,將兩根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仔細為她把脈。   只輕輕一把脈,那男人面色一變,望著梅廿九蹙起了長眉,一張英俊的臉上有著隱隱的痛惜與懊惱。   他低沉道:「九兒——」   他的這句「九兒」剛出口,梅廿九不知怎麼的,淚水便滑落了下來。那男人握住梅廿九的手,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低聲道:「別哭,是我不好,我,我總是來晚了一步——」   梅廿九嗚咽著看著那個男人,他靠她如此之近,讓她感受到了他近在咫尺的氣息,憑著殘餘的一點花妖本能與心靈感應,讓她知曉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   儘管她從生下來起就沒有見過他,但她就是知道他是誰!   他是她從未見過面的花神父親!   難怪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便覺得那麼親切與熟悉,難怪她對他的細心關懷與呵護壓根兒不會抗拒,因為她的身體裡一半流著的是他的血。   只是,父親,他來了,可是,母親卻早已不在了,而梅廿九自己也是受盡委屈,碾作成泥零落成土。梅廿九顫抖著煞白的朱唇,抽噎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那男人見梅廿九如此,不由也眼眶濡濕,他看著梅廿九,將她攬到懷中,低聲道:「孩子,你,受苦了——」   梅廿九伏在他懷中「嗚——」地一聲哭出聲來!   梅廿九痛痛快快地在父親寬大而溫暖的懷抱中哭著,將所有的委屈與痛楚都發洩出來。   花神抱著梅廿九,讓她在他懷中哭泣了良久,他輕撫著梅廿九一頭秀髮,道:「好了,莫哭,莫哭——」   梅廿九抬起頭來,望著花神那張英俊憂傷的臉,「父親」這個詞在她唇邊盤旋,但她就是喊不出口。她嗚咽著告訴他:「母親,母親等你,等你等得好辛苦——」   花神一陣黯然,他來晚了,十五,終究已經煙消雲散。她恨他麼?!   他看著梅廿九酷似梅十五的臉龐,腦海中不斷閃著梅十五那張令人魂牽夢縈的臉龐。   「廿九,廿九」,是十五給孩子取的名,可是「念舊,念舊」的意思麼?!   滴水破鏡,禪心已亂,塵緣剪不斷。   「何來塵緣,何來因果,何來喜哀,亂我禪心。」   他緊緊閉眸,三千愁緒化為淚水滑落。   那年,那時的他在天宮,花神統管花仙花妖,人人艷羨,多少仙子美人對他獻媚,他不為心動。不是不要,只是不喜歡。   直至遇到她,梅十五,一朵曇花,修煉成妖。   在那次訓妖懲妖的花會中,她被他所誤傷,奄奄一息。她瞇著眼,望了他一眼,恍惚憂鬱的眼神,讓人心疼。她驚人的美,差點灼傷了他的眼,但她的眼神卻讓他的心,一動。   他將她挑起,抱在臂彎裡,驀地,她狠狠咬他一口,慌亂逃走。他在心裡一笑,一隻小妖,放了也罷!   但他的手指留下她細細的齒痕,隱隱的疼,然後滿腦子裡就是她柔美的眼神,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他偷偷下界去尋她,躲在暗處看她療傷。她是孤獨的,被他發現,她躲在山洞裡面不出聲,怎麼也不肯出來。   他想進到山洞裡去,卻猶豫了。天宮天條裡寫的清清楚楚,人仙不同途,何況仙妖?!   「帶我走。」是她細小的聲音,嬌弱惹人愛憐的聲音。   寂寞,他也是寂寞的,高處不勝寒,他動了凡心。   於是,他犯錯了。   他和她,在山洞裡,過了一段他永遠也不會忘懷的幸福日子。她什麼也不說,每天只是窩在他的懷抱中,輕輕地蹭他,安靜地等著他抱。他就這麼深深地淪陷了。   但仙妖畢竟殊途,仙妖戀更加是天庭的大忌。   終有天兵天將下界要將他帶回去,他們讓他做個選擇,要麼自己跟他們回去,到天牢裡去思過悔悟,要麼就將誘惑了神仙的她就地處死,以正天法。   於是,他跟著天兵天將回去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給她留下。   他走的時候,她出去採酸野果子去了,她想吃酸的東西,因為她有感覺自己好像要做母親了。   但她沒有告訴他,她想採完野果子之後,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等她回來時,他已不在了。從此以後,再無相見之日。   仙界一彈指,人世二十年。等他從天牢裡面悔過完被放出來,發覺什麼都已經改變了。   他不怪梅十五愛上凡人,他欠她的,只是那段過去曾經,還讓他怎麼和她提起?   他不想讓她再受傷,他選擇離開,他以為愛一個人,不一定要讓她知道,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但是他錯了。   當他再遇見正在修行的梅十五的姐姐梅初一,才得知梅十五竟然已經為了那個凡人,而灰飛湮滅,魂飛魄散。   他心如刀絞,追悔莫及。這些凡人,都是污穢狡詐的一族,是他不好,竟放逐梅十五流連其中,最終身受其害。   生死為誰一擲輕,紫燼不足惜。誰言別後無悔思,璃煙化雲塵。   青衣裂,羅裙毀,生死永相隔。可歎仙妖總殊途,只恨兩緣薄。   不,他不能再讓他和十五的骨肉再在人世間受苦了,他要將梅廿九帶走!   花神凝望著梅廿九,低聲道:「孩子,跟我走吧,不要在這裡待著,這人世間有什麼好的?處處危機四伏,人人心機重重,我不想看著你也和你母親一樣被這無情的世道所湮滅。走,跟我走……」   梅廿九將淚痕斑斑的小臉貼在父親的胸前,道:「真的麼?父親?」   「是的,孩子,我讓你重新成為花妖,日後你苦心修煉,功德圓滿後便可得道成仙了。」花神鄭重地對梅廿九承諾道。   「我——」梅廿九咬著下唇還未答話。一旁原本已經被梅廿九與花神父女相認的一幕驚呆了的錦衣,卻發急道:「小姐,你,你不能走——」   錦衣是奉了洛宸天的命令看護梅廿九的,如今洛宸天還未回來,梅廿九卻要被她的父親帶走,再去當回花妖,若是被洛宸天知曉,不知這個暴吝殘酷的洛王爺會怎樣了呢!   錦衣望著梅廿九,乞求道:「小姐,王爺尚未歸來,小姐就要這麼走了麼?」   花神一蹙長眉,道:「九兒,你不用等他回來了,估計他也回不來了……」   梅廿九聞言全身一震,她顫聲道:「父親,你,你說什麼?」   花神素來對狡兔三窟的人類沒有好感,他沉哼一聲,道:「那個壞小子在邊疆被惡人陷害,估計已經沒命了,所以你不用再等他了。」   「什麼?!」梅廿九全身發涼,面色蒼白。她知道父親是花神,具有未卜先知的本領。父親既是這麼說,那洛宸天估計已是遭受什麼不測了,難怪這陣子一直沒有他的音信。   「父親——」梅廿九緊抓住花神的手臂,懇求道:「父親,求你,救救他吧……」   「救他?他把我的女兒糟踐成這副模樣我還沒有找他清算呢,要我救他?笑話!再說,我不殺生,卻從來不救凡人的!」花神冷然道。   錦衣也是花容失色,珠淚漣漣,洛王爺若是已有了三長兩短,那也狼豈不也是凶多吉少?!她在花神面前跪了下來,乞求道:「大人,請您救救王爺與也狼吧!」   花神沒有答話,只是對著梅廿九說道:「孩子,難道這些年吃的苦你都忘了麼?!難道當個自由自在的花妖還比不上在凡塵中受人欺凌強麼?!」   梅廿九抱著冷然的父親,覺察到了花神作為神仙對人的疏離與絕對的權威。她想了想,擦去眼角的眼淚,低聲道:「那我願意重新成為花妖,父親。」   花神這才滿意點頭,他微笑道:「這才對。那九兒,你先把你腹中人類的累贅去掉,父親這就讓你回復花妖之身。」   「何,何為累贅?!」梅廿九面色蒼白地問著花神。   「方纔我為你把過脈,你已懷了人類的種,而回復花妖必須要有自由之身,是不得有任何牽掛與贅絆的。來,趁著你腹中的種子還未成形,將它去除吧。」   「不,不!我,我有孩子了?!」梅廿九護著自己的腹部,心中又是驚又是亂。她,她竟真的有了洛宸天的骨血!   她原是打算重新恢復成為花妖,將洛宸天救出險境然後便隨父親離開這凡塵俗世。   可,可父親說她,她有了洛宸天的孩子!   她該怎麼辦?!梅廿九全身顫抖著抱著自己的腹部,眼裡滿是淚水,心裡一片紛亂。   半晌梅廿九抬起眼,懇求道:「父親,我想將孩子留下可以麼?」她肚子裡微小的生命,讓她有了一種做為母親的責任與保護慾望。   「不成!你必須將它去掉,否則你會在這人世間淪陷,從此永世再不得恢復花妖的身份了!」   「不,不,父親,我,我不能——不能——」梅廿九哭泣著說道。她下不去手,它,它是她的孩子啊!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當斷則斷,否則越理越亂!   花神緊皺雙眉,當初他就是優柔寡斷,才讓梅十五死在人類的算計之下,如今他若是還要心軟,估計就要失去他的女兒了!   他寧可女兒恨他,也不要再眼睜睜看著她在人世間受苦!   他面色一沉,緩緩揮起手,正要親自為梅廿九去除所有的桎梏,讓她重新成為花妖時,卻見梅廿九撲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撕心裂肺地喊道:「不要,父親,請不要殺死我的孩子!」   她抬起眼看著花神,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眸裡有著恨意,她哽咽道:「父親,你知道什麼是親子之情麼?你知道什麼是骨肉情深麼?這麼多年了,為何不見你來看過我,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父親麼?有多麼羨慕別人有自己的親生父親麼?!可是終於見到你了,你一來,便要如此傷害我?!為什麼?!」   「我,我這是為你好——」花神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為我好?!你和母親一樣,都說是為我好,一個讓我成為了人,一個偏要我重新成為妖,你和母親一樣,從來不會顧及到我的感受!」梅廿九嘴角勾起一抹痛楚的嘲諷。   「父親,既然你不願去救洛宸天,那我自己想法子去救他,我,我也不想再成為花妖了,也不需要什麼妖和神來保護自己了!過去的我是太懦弱,不過從今以後,我會以人的力量來保護自己,好好地在這塵世中當好一個人!」   「不管是好是壞,結局又如何,我都要一直咬著牙堅持下去,為了我,也為了我自己的孩子!」   梅廿九的臉上有著堅定的神情,她低聲但清楚地對著花神道:「父親,你走吧,從此以後,我梅廿九不再依靠任何人,我只靠我自己!」   今宵夢醒何處?離愁千絲亂   曾經冬恨鎖寒窗,離去斷柳淚不幹。   天要亮了,無人入睡。   錦衣低聲對梅廿九道:「小姐,你休息一會兒吧,該累著了。」   梅廿九依靠在床榻邊搖搖頭,心裡揪亂成一片。   花神走了,是被梅廿九哭泣著責怨走的。   父親說不殺生,可她肚子裡現在孕育的胚胎雖然還未成形,卻也是條生命。   梅廿九知道父親是怕她在塵世中無法自拔,可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看著父親如此狠心將她的孩子除掉!她不能!她捨不得!   為此,哪怕她永世不得成為花妖她也低頭認了!   對於父親,她是怨懣的,她怨他從小便不在她的身邊陪著她,怨他讓母親一人孤單寂寞,更怨他在母親灰飛煙滅的時候不出現……   所以,梅廿九請父親離開,她從來不奢望他能出現,以前如此,如今更不奢求他能對她伸出援助之手。   成仙成妖又如何?!不管是仙、妖還是人,同樣都冷漠無情,同樣都自私,在梅廿九眼中,並沒有任何分別。   花神勸說不下女兒,無奈地只好離開。   可梅廿九看著花神高大而又落寞的背影,卻不由悲從中來,她伏在床邊不住地流淚。   一旁的錦衣勸道:「小姐,你莫要如此悲傷,否則該傷了肚子裡的孩子。」   梅廿九聞言方才漸漸收住了眼淚。她抬起淚眼看著面色蒼白憔悴的錦衣,低聲道:「錦衣,你——」   錦衣抬頭望了梅廿九一眼,紅腫著眼眶含淚道:「小姐,我現在只擔心洛王爺與也狼他們有個什麼不測——」   梅廿九歎了一口氣,將心頭的恐慌與無助感壓抑下去,她伸出纖手撫著錦衣的肩頭,道:「別怕錦衣,我會想辦法的,如今我們只有靠自己了。」   「可是小姐,你還懷有身孕……」錦衣擔憂地看著梅廿九,她怕梅廿九操勞憂心過度,對胎兒不益。   梅廿九低頭看著自己還很平坦的肚子,不由用素手摩挲著小腹,她苦笑一聲,道:「這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可是,也許,這就是它的命運吧……」   話語剛畢,梅廿九想起了什麼,對錦衣道:「錦衣,我懷有身孕的事情你不要對外人提起,王府裡之前就有不少人一直想陷害我,如今又有蛇怪出現,詭譎重重,不告訴他人我有孕在身,也算是一種自保吧。」   錦衣低聲應了,梅廿九讓錦衣去休息,自己則拉過錦被蓋在身上,她躺在床榻上,睜著一雙如水的剪眸看著床帷,卻難以入眠。   宸天,你在哪兒?!雖然我是恨你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你知道麼,你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   ……   塞外浩瀚明月,漫漫漠海何處是岸。   風起雲湧後將一切塵埋於此,痕跡皆無。   那是怎樣的一種荒涼,直讓人漸生恐懼,隨即剩下的便是無止境的絕望。   洛宸天抱著也狼,帶著殘餘的部隊突出重圍,隨後便與部屬四下散開來。   李興手下的官兵要緝拿的目標是洛宸天,因為李興人多勢眾,洛宸天擔心他的人馬被圍困,因此讓部屬們各自逃亡去,自己則將追兵引開,這樣他屬下精兵逃脫的勝算更大些。   洛宸天帶著也狼一路快馬疾弛,敵兵在後邊窮追不捨,洛宸天騎馬跨澗越溪,穿過樹林,直朝一座深山裡奔去……   這座荒野深山由於山勢陡峭,易守難攻,緊追在洛宸天後面的士兵正待追殺進去,小頭目便一揚手阻止了,「不必再追,李將軍有令,我們只要將洛宸天圍困在山谷裡,讓他活活餓死凍死在山裡就可以了!」   洛宸天帶著也狼奔進了山谷腹地,找了個棲身的山洞躲藏了起來。洛宸天將也狼從馬上抱下,只見也狼已經面無血色,奄奄一息,而洛宸天受了傷的胳膊也已變得烏黑髮紫。   洛宸天吃力地將也狼抱進洞中,將他放在洞中一個乾燥的石台上,而後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將內裡裝著的護心丹丸倒在手心,他先給也狼餵下兩顆,隨後自己也服了兩顆下去。   洛宸天低頭察看著也狼的傷勢,只見也狼的胸口還插著烏珠偷襲的鋼槍,鋼槍沒入很深,不過幸好,離也狼的心臟還離了兩寸的距離。   洛宸天稍微鬆了口氣,他看著也狼低聲將其喚醒,洛宸天道:「也狼,你忍著點,我將你胸口的鋼槍拔出來。」   也狼費力地睜開眼,嘶啞道:「爺,我,我還活著麼……」   洛宸天道:「廢話,你若死了還能看到我麼?少說話,你忍著點,我替你拔出鋼槍,你若是受不住疼,就多想想將來傷好了和錦衣成親的事,咬咬牙就過去了!」   也狼虛弱地點了點頭,他抽動嘴角想朝洛宸天露個微笑,卻牽動了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只聽「咄——」地一聲,也狼胸口的鋼槍被洛宸天一把拔出,也狼的傷口頓時鮮血四濺!   洛宸天立即為也狼點了穴止血,隨後往他的傷口灑上金創藥,撕下自己衣襟的下擺,仔細地為也狼包紮好傷口。   剛替也狼包紮好,洛宸天便覺得一陣頭昏目眩,血液翻騰,他只覺得胸口一甜,嘴裡噴出一口腥甜的鮮血,那血竟是黑色的!   也狼驚叫一聲,「爺,爺,你怎麼了?」他想撲上前看個究竟,無奈他身受重傷,無法動彈。   洛宸天向後踉蹌兩步,他找了塊石頭,倚坐了下去,他喘息著,低聲道:「我被黑衣人偷襲刺中了一劍,那劍上有毒……」   「爺,都,都是我連累了你……」也狼內疚地說道。   洛宸天搖了搖頭,道:「這怎能怪你?!只恨李興那個奸賊竟敢反了!」   洛宸天說著,挽起衣袖,只見他那條胳膊已經變得紫黑,那毒的黑線已經蔓延到他的肩肘,而他那張疲憊不堪的俊臉也有隱隱青黑之氣。   洛宸天抽出腰中的短劍,用力地在傷口上一劃,黑色的毒血慢慢流了出來,而洛宸天則閉上眼開始運氣調息著,欲將胸腔泛起的毒氣壓下去。   但是他胸腔內的毒氣經過運氣竟不可抑制地翻湧著,五臟六腑也如翻江倒海地燃燒著,洛宸天幾乎被這巨大的痛楚吞沒。   洛宸天完全控制不住散亂奔流的真氣,全身的骨胳隱約在「咯咯」作響,每一口呼吸都如同是把冷刀子插入腸胃,似被人投入了地獄煉爐。   洛宸天低聲道:「好你個黑衣人,竟然使了無解劇毒……」   也狼見狀大驚,他顫聲道:「爺,您,您沒事吧?」   洛宸天苦笑一下,道:「看樣子,我是不能活著出這個山谷了……」   「不!爺,您,您不能——」也狼心神俱裂,他看著洛宸天哽咽道:「爺,咱們一定要活著出去,活著回到洛王府,您,您不是說過,九夫人還有錦衣她們都在等著咱倆回去麼?」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高大健碩的也狼卻忍不住熱淚盈眶。洛王爺不能死,也狼他還沒報答洛王爺的救命之恩呢,王爺救了他兩次,他卻無以為報。   洛宸天抑制住萬蟻噬心般的劇痛,努力保持心神清醒,他看著也狼驚慌失措的臉,勉強笑道,「沒事也狼,我運氣控制住毒氣,你,你趕緊養好傷,我,我還指著你救我出山谷呢……」   話雖如此,洛宸天卻已支撐不住劇毒發作的痛苦,他彎著原本高大頎長的身體,整個人蜷成一團,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牙忍住,不讓自己喊出聲來,但漸漸地,他已開始意識模糊起來……   朦朧中,洛宸天彷彿又見到了梅廿九那張美麗而羞怯的臉龐,他張開乾涸皸裂的嘴唇,喃喃低語道:「阿九,九兒,我……」   他還未說完的話是,我回不去了,阿九,請你原諒我,我食言了……   洛宸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已經聽不到也狼在他身旁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了……   ……   「宸天!」梅廿九從噩夢中驚醒,她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全身都是冷汗。   床帷幕被拉開了,原來天色已大亮。   青青和晴影已經在床榻前等著伺候梅廿九了。青青俯身擔憂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做了什麼噩夢了麼?」   梅廿九怔怔出神,她還沒有從驚恐與擔憂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她做了個可怕的噩夢,夢見洛宸天渾身是血躺在地上,而她想上前去拉他,卻怎麼也觸摸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她面前痛苦地掙扎著……   這個夢真實得讓她心驚肉跳。   梅廿九下了床榻,匆匆梳洗過便帶著錦衣出了院門,她要去問問二哥洛宸星,讓他去打探打探洛宸天的消息。   梅廿九和錦衣順著長長走廊步履匆匆地走著,迎面卻遇上了一臉憂色的江馨蘭。   兩人面對面,江馨蘭見到梅廿九連忙收起了臉上的憂慮,譏笑道:「又是你,這麼匆忙是要上哪去呀?是趕著去會野漢子麼?」   「你!」錦衣秀眉一挑,護主地正要回腔,梅廿九卻輕輕一擺手阻止了錦衣,她淡淡道:「表小姐,您這是要打哪兒去呀?」   江馨蘭冷哼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二娘今日身體抱恙,我正要打算去看她呢。」   「哦,是麼?二娘身體不適麼?」梅廿九說著,秋水般的剪眸一閃,她想了想,隨之道:「我一直都只知道在自己屋子裡窩著,也不知給二娘道聲安好,連她生了病我都不知道……」   江馨蘭道:「你也知道你沒有良心麼?」   梅廿九看著江馨蘭道:「表小姐,我能和你一塊兒去看看二娘麼?」   江馨蘭上下打量著梅廿九,也不說話,雙目朝天,逕直從梅廿九身邊走過。   梅廿九頷首示意錦衣跟上,無視錦衣一臉的不解,她也隨著江馨蘭便到了阮綠珠的庭院。   江馨蘭一扭小腰便徑直進了內堂,而梅廿九卻在院落的花架前停住了腳步。   梅廿九很少到阮綠珠的庭院來,以前小時候有來過,但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如今她站在這個院落中,卻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狀,她仔細打量著四周,半晌,終於發覺讓她感覺不對勁的地方了。   那就是阮綠珠的整個庭院都種植著茂密的樹木,將院子覆蓋得陰沉沉的。   而樹下竟沒有一棵花,花圃裡是空蕩蕩的,乾淨空曠得不太正常。一陣風吹過,枯葉在空寂的院子裡盤旋著,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與陰森。   錦衣不禁打了個寒噤,道:「小姐,我們——」   梅廿九思索了片刻,卻道:「我們進去看看二娘去。」   說著便要帶著錦衣進屋去,但在移步的同時,她無意間望了望對面的一棵大樹,頓時面色一凜。錦衣順著梅廿九的視線望去,不由也跟著差點驚呼出聲。   那樹的軀幹上,赫然有著青綠色的斑斑污跡,那是已經凝固了的蟒蛇血!   梅廿九擺擺手,示意錦衣不要聲張,主僕二人正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中,突聽得屋內傳來了阮綠珠慵懶且倦怠的聲音,「不是說來看我的麼?怎麼躲在門外不進來?」   梅廿九躑躅了片刻,便帶著錦衣邁過門檻進了內屋。   屋裡的光線有點陰暗,梅廿九過了一會兒才適應過來,她看見江馨蘭站在一邊,而阮綠珠正斜倚在床榻上,一張原本神采飛揚、精明能幹的臉很是蒼白,還帶著一絲痛楚。   梅廿九上前給阮綠珠施過禮,阮綠珠斜睨了一眼梅廿九道:「總算是你有點良心,還想著來看看我——」她說著話,一邊緊盯著梅廿九,想要從梅廿九平靜的臉上看出點所以然來。   梅廿九淡淡道:「二娘身體不適,要多多休息才是。是哪裡不舒服,可要叫大夫來看看?」說著便要上前查看阮綠珠的病況。   阮綠珠忙擺手,道:「別,我好著呢,不過就是感染了點風寒,並不礙事的——」說完向床榻內縮了縮身子。   梅廿九緊緊盯著阮綠珠藏在被子下蠕動著顯得異常柔軟的下身,半晌沒有說話。   阮綠珠被梅廿九看得面色漸冷,她用不耐的神情掩飾著自己的慌張,道:「你忙去吧,別惦念著我了——」說完她與梅廿九對視,細長的眼中凌然又有了殺機。   阮綠珠招手讓梅廿九近身來,她猛地伸出手,速度之快讓梅廿九躲閃不及,阮綠珠已一把擒住了梅廿九的手腕!   但還未等梅廿九掙脫開,阮綠珠卻已飛快地甩開了梅廿九的手,臉上有著一絲難耐的痛苦之色,她的手刺痛得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她望著梅廿九,顫聲說道:「你,你手上戴著的是什麼?」   梅廿九望望自己皓腕上帶著的由百花組成的花環,淡然一笑,道:「不過是個普通的花環而已。」是的,這只是個普通的花環而已,不普通的是這個花環是她花神父親給她戴上驅妖辟邪之用的。   阮綠珠看著梅廿九,眼裡有著不可置信與驚慌恐懼之色,她道:「你,你究竟是誰?是誰?!」   梅廿九笑道:「二娘,你真糊塗,我當然是歡喜閣的九姑娘啦,還能是誰?」   阮綠珠凝望著梅廿九,驀地尖聲叫道:「你,你不是九姑娘,你是那個妖精,那個被火燒死的妖精,你,你回來報仇了麼?!」   江馨蘭聞言,嚇得花容失色,她顫抖地看著梅廿九,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梅廿九看著阮綠珠那張煞白得沒有血色的臉,沒有說話。梅廿九俯下身,替阮綠珠拉了拉被角,笑道:「二娘,別怕,沒有做虧心事是不怕半夜鬼敲門的。」   說著梅廿九特意回首朝江馨蘭淡然一笑,江馨蘭嚇得「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梅廿九看著驚慌失神的阮綠珠以及恐慌哭泣著的江馨蘭,在心裡暗暗道:「不管誰是當年的罪魁禍首,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查出王府裡中隱藏的所有真相的。」   梅廿九正暗自想著,突然屋門口的紗簾一掀,進來了兩個男人的身影,洛宸星與洛宸夜。   兩個男人俱是雙目紅腫,抽泣不成聲。   「你,你們這是怎麼了?」阮綠珠收斂起慌張的神態,開始用她一貫溫和柔美的聲音問道:「出什麼事情了麼?」   「二娘——今早有人來報,說大哥,大哥賣國通敵,被邊塞官兵追捕,已經畏罪自殺了!」洛宸星嗚咽道。   「你,你說什麼?!」還未等阮綠珠張口,梅廿九便焦急地問道,接著她的腦子嗡地一聲,身體一晃,整個人已暈了過去!   今宵夢醒何處?共我賞花人   凜冽的寒風刮去了樹梢最後的一片枯葉,開始被凍結的土路上,疾弛著一輛精緻古樸的馬車。   鋪設了柔軟厚實氈毯的馬車廂內。   梅廿九面色蒼白地凝望著車簾,秀眉微蹙,一隻緊揪著自己衣裙下擺的素手洩露出了她的緊張與焦慮。一旁的錦衣也是雙目紅腫,聲音嘶啞。   洛宸星與洛宸夜帶回來的消息說洛宸天被朝廷認為通敵叛國,已經畏罪自殺。一連兩日,洛王府的上下都沉浸在失去主人的恐慌與動盪中。   眾人除了感傷年輕王爺的死亡外,更多的是害怕會被株連九族,一時間人人自危。   梅廿九緩過神來後才得知洛宸星帶回來的消息是從阮相府傳出的,洛宸星曾經懇求岳父阮丞相派人再去查看個究竟,因為洛宸天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但阮丞相卻一口回絕了,他面色嚴肅地說,通敵叛國是死罪,弄不好會被株連,還是少管閒事的好。洛宸星心急如焚,忙回府找到阮靜挽,請求妻子去求岳父法外開恩,阮靜挽也立即趕回娘家去求父親,但,阮丞相的態度仍是很強硬,半點都沒有鬆動的跡象。   眼見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洛王府上下的人都是焦急萬分,大家都沒了頭緒。   洛宸星急得雙手無策,洛宸夜雖是浪蕩公子,卻也對自小尊敬的大哥的死亡悲痛不已。阮綠珠看在眼裡,卻並沒有多說什麼。江馨蘭早已哭成了個淚人,眾人圍坐在大廳,共商計議。   阮綠珠抬眼環顧四周,低聲問著江馨蘭道:「程表小姐呢?」   江馨蘭道:「表姐她最近回家去了。」阮綠珠點點頭,沒有再問,反正程倩伊總喜歡行蹤不定的。這兩位表小姐寄居在洛王府上已經很多年,阮綠珠還是比較喜歡江馨蘭的乖巧,對於程倩伊,她則是又恨又怕。   阮綠珠又將目光投射在梅廿九身上,梅廿九坐在一旁的紅木椅上,神情凝滯,眼裡含淚。阮綠珠在心裡冷冷哼了一聲,洛宸天雖然死了,但她還是看著這個重回洛王府的小妖精不順眼,總得找個理由將她清出王府去才好,免得總是她的一塊心病。   眾人商議了半晌卻無頭緒,梅廿九突然感到一陣胸悶頭暈,她站起身來,向著阮綠珠低聲請示道:「二娘,我想先回房了。」   阮綠珠瞥了她一眼,道:「還沒理出個頭緒呢,你就跑了?果然,歡場的女子都無情……」   梅廿九的貝齒緊咬著下唇,半晌沒有開口。坐在洛宸星身邊的阮靜挽忙道:「二娘,阿九一直掛念著王爺呢,估計是在這裡等得心焦,才想回房清淨一下……」   「哼,她會掛念王爺麼?估計是想回房收拾金銀細軟開溜了吧。」說話的人是江馨蘭。   梅廿九秀眉一蹙,轉臉對江馨蘭道:「表小姐,阿九一向問心無愧,不過心長在別人身上,若是大家還要如此認為,那阿九也無可奈何了——不過,還請表小姐口下留情,無心話語易傷人,阿九在此謝謝了!」   江馨蘭見梅廿九神色凜然,不由也有點畏縮,她撇撇嘴,低頭不說話了。   洛宸星站起,低聲安慰著梅廿九道:「阿九,你好好去休息吧,等我再去打探大哥的消息。」   梅廿九望著洛宸星點了點頭,眼裡含著感激的淚花。洛宸夜見此也不甘示弱,也忙道:「小九,我也去查問大哥的情況,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洛宸夜迫不及待地向梅廿九示好讓阮綠珠與江馨蘭同時冷哼一聲,江馨蘭更是朝著洛宸夜怒視了一眼,洛宸夜捕捉到江馨蘭那足以殺人的目光,不由訕訕地坐在一旁不語了。   梅廿九由青青攙扶著離開了大廳向著自己的別院走去,她剛出大廳,便用手摀住自己的嘴,抑制住自己胃裡泛酸想嘔吐的感覺。   晴影在一旁關切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這幾天怎麼一直看見你不舒服,是吃壞肚子了麼?」   梅廿九倦怠地搖了搖頭,青青見此,對晴影道:「你先別問,趕緊將小姐送回房裡去吧,你沒有看見她就要倒下去了麼?」   青青與晴影剛將梅廿九攙扶到房中坐下,後腳便跟來了阮靜挽。她進了門,看見梅廿九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不由憐惜道:「阿九,你還好麼?」   梅廿九無力地頷首道:「還好,多謝二夫人的關心,阿九沒事,還勉強撐得下去……」   阮靜挽搖搖頭,半晌愧疚地道:「你也別為大哥太難過了,本來,本來該是有辦法的,都怪我爹爹太固執——宸星他——」   「二公子他——他責怪你了麼?」梅廿九低聲問道。   「他,他沒有責怪我,但,但他總是沉默對著我,這比開口責怪我還讓我難受——」阮靜挽說著,眼眶兒已經紅了。   梅廿九撫慰阮靜挽道:「二夫人,別太在意,二公子也是太惦念著王爺了,你別放在心上。」   阮靜挽點點頭,看著梅廿九,那雙如夢般美麗的眼眸裡有著一絲黯然。   她無論怎麼做,都比不上洛塵蝶在宸星心中的位置,她的要求並不高,也不想去和一個已死去的人爭什麼,她只希望他的心中能有她,哪怕只有一點也行。可是,他,竟似從沒將她放在心底裡過。   他對她,有的只是相敬如賓、平淡平常的夫妻感情,也許永遠都將這樣下去,她也原本該習慣與接受命運的安排,卻為何她會為此如此心傷與痛苦?!阮靜挽想著,抬起袖子,悄悄拭去臉上的淚水。   梅廿九見此,伸過纖手,給阮靜挽遞過一塊錦帕來,阮靜挽接過,將手帕捂在臉上半晌不吭聲。   良久,阮靜挽抬起頭來,臉上已拭去了淚痕,但眼眶仍是紅腫的。她低聲對梅廿九道:「阿九,你很掛念著王爺,對麼?」   梅廿九沒有回話,卻長長歎息了一聲。   阮靜挽道:「眼下除了我爹爹,還有一個人可以救大哥……」   梅廿九望著阮靜挽,道:「是白將軍麼?」   阮靜挽頷首,道:「我也已去找過他了,但他,他沒有點頭答應,不過,不過,他……」   「他怎麼了?」梅廿九問道。   阮靜挽看了看梅廿九,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他,他希望能和你當面談這件事情……」   「我?這,這卻是為何?」梅廿九詫異道。   「不知道,這話是我離開將軍府的時候,姐夫單獨將我叫到一邊和我說的……」阮靜挽低聲道。   「不過,你,你就當笑話聽一聽罷,姐夫他,他可能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阮靜挽連忙又補充道。   梅廿九垂下眼簾,思忖了半晌,抬起頭來,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去將軍府走一趟吧,其實我也早想去請白將軍幫忙了,天氣漸漸冷了,我,我怕王爺已經撐不住了……」   梅廿九說著話,用力咬著下唇,將自己要嗚咽的感覺噎了回去。她抬起頭來,帶著些許淒涼的微笑,道:「我去找找白將軍吧,也許還有一線的希望……」   ……   風不住地刮著,漫天枯葉亂舞。王府的馬車已停在白將軍府的大門口。   梅廿九搭著錦衣的手,款款下了馬車。風很大,梅廿九裹緊了身上的大氅,立在風中,等待通報。   將軍府的管事劉浩哲早已飛奔進去稟報白將軍了。   很快地,梅廿九便被劉管事帶到了將軍府裡一處幽靜的軒院。軒院的月洞門有一座靜中觀,外形似亭,二面借廊,一角延伸。月洞門的牌匾上寫著軒名:聞梅香室。   這是一個園中之園,庭院為半封閉。院四周圍有曲廊,院子裡有挺立石筍,青籐蔓繞,古木翠竹,名花點綴,十分幽雅安靜。   劉管事帶著梅廿九進到了軒內,劉管事畢恭畢敬地為梅廿九奉上了香茗,他讓梅廿九先等一會,說是白將軍處理完一些公事馬上就來。   梅廿九微微頷首謝了劉管事,待得劉管事先行退下後,梅廿九為了排解心頭的憂慮與忐忑,她站了起來,端詳著屋裡的陳設與佈置。   只見屋裡的東面陳設著一張紅木籐面貴妃榻,壁懸著大理石掛屏;北牆嵌三個花窗,有如三幅圖畫……幽靜、秀美、典雅。   屋子的正中有八仙桌,左右擺著太師椅,桌上置棋盤;一旁還有張大書桌,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西端靠牆的紅木琴桌上擱有古琴一架;兩側牆上掛著字畫,整個屋子充滿著濃濃的書香。   梅廿九心下明瞭,這應是白將軍的書房吧。不過讓她納悶的是,這院中並不種梅花,為何卻叫「聞梅香室」?難不成牆上都是梅花字畫麼?   她想了想,卻沒有心思去仔細深究這些瑣事,她的心都沉浸在對洛宸天的牽掛與焦慮中,無暇去顧及別的。   梅廿九覺得心神俱疲,小腹也隱隱有下墜之感,她連忙端坐在太師圈椅中,無意間朝對面的牆上望去,卻發覺牆上掛的那幅畫竟是以前沫連水幫她和白將軍畫的那幅丹青!   梅廿九驚訝地站起,這才發覺這屋子裡的牆上掛滿了人物的肖像圖,每一張圖上畫的竟全都是梅廿九她自己!   畫上的她或笑或顰,或坐或立,或行或舞,一舉一動,各種角度,各種姿態,眼波含清,婀娜輕盈,彷彿要從畫中走下來一般,栩栩如生。   梅廿九環顧四周,心中除了詫異外,同時也湧起一股深深的不安。   她正在惶恐與忐忑間,書房的門開了,進來的是身形高大的白將軍。   白若愚望著正坐在椅中沉思的梅廿九,多日不見,她依舊是那麼美麗出塵,儘管她素衣素顏,但仍無損她獨特清麗的韻致。   白若愚壓抑下心中再見佳人的激動,輕輕咳了一聲,走到梅廿九身邊。   梅廿九從沉思中驚醒,見是白若愚,慌忙站起朝白將軍深施了一禮,低聲道:「將軍近來可好?」   白若愚看著她憔悴與消瘦的容顏,憐惜道:「這話該我來問你,你,你在洛王府都還好麼?」   梅廿九低頭不語,半晌才道:「還好,多謝白將軍關心。」   兩人一時無話,都沉默了。   半晌,梅廿九抬起眼眸,鼓足勇氣想開口,卻見白若愚那雙熾熱的眼眸正緊緊盯著自己,她一慌,忙又垂下頭,但她的下巴已被白若愚用粗糙的大掌托起。   白若愚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阿九,你,瘦了……」   梅廿九忙將臉轉過一邊,想躲開他的手,但白若愚的臉已離她很近,他凝視著她,低聲道:「你,是來為他求情的麼?」   梅廿九被迫抬起眼看白若愚,她望著他,懇求道:「將軍,洛王爺他,他命在旦夕,生死未卜,請您救救他好麼?只要你能救他,我會一輩子記住你的恩情的。」   白若愚的手一鬆,臉色黯淡了下來,他低聲道:「原來你真的肯為他求情,他對你不是那般冷酷無情麼?你,你卻還為了他……」   梅廿九低著頭沒有答話。   白若愚卻突然抓住了她纖弱的肩膀,問她道:「你這麼對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依他跋扈的個性,他也是不領情的!你,你那麼真心對他,那,那你對我呢?!你將我擺在什麼位置?!在你心裡,可曾有我麼?!」   梅廿九抬眼看著白若愚那張激動而又痛楚的俊臉,怔在了那裡。   白若愚低聲道:「你知道麼,自從你被他帶走後,我,我有多後悔沒有早他一步將你留下,我,我每天都在悔恨,每天都在思念你,你看,這牆上的畫都是我在想你的時候畫的……」   他望著梅廿九,眼裡有著熱切與渴望,他一把將梅廿九緊緊抱在懷中,喃喃道:「我期盼了那麼久,你總算來了……」   「別,將軍,放開我……」梅廿九在白若愚懷抱中掙扎著,她的心裡又慌又亂,白若愚對她鍾情如許,她倒是沒有料到。她低聲懇求著他:「將軍,求你,先放開我好麼?」   白若愚感覺出梅廿九在他懷中的顫抖,他克制住自己如狂的愛慕之情,轉念一想,惟恐自己的操之過急嚇到了梅廿九,手一鬆便放開了她。   沉默中,梅廿九隻聽到白若愚急促的呼吸聲,她抬頭望著他,含淚道:「將軍,請你別這樣,阿九低如草芥,實不值將軍如此。阿九今日前來,是想請將軍救救洛王爺……」   「你的眼裡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了麼?」白若愚挫敗地別開了臉,走到一旁的太師椅中坐下。   梅廿九躑躅了片刻,走到白若愚面前,道:「將軍若是肯伸出援手,待救得王爺之後,定當好好酬謝你……」   「酬謝?」白若愚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你拿什麼謝我?」   「阿九會按照規矩,奉上黃金白銀以謝將軍的大恩。」   「我不要什麼黃金白銀,我,我要的——是你!」白若愚站了起來,與梅廿九面對面,他望著她,眼裡有著被相思之苦逼瘋的狂熱與渴望。   梅廿九覺察到白若愚眼中的慾望,心裡一顫,她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但白若愚已經上前再次用力抱住了她,不待她掙扎,他火熱的吻已經覆蓋上了她冰涼而又顫抖的嘴唇……   「不,唔——」梅廿九在白若愚有力的鉗制下,動彈不得,她拚命用拳頭捶打著白若愚的肩膀讓他放開她,但已瘋狂了的白若愚根本聽不見梅廿九的呼喊與懇求,他用手捏開她的嘴,用力加深了這個吻,卻猛覺自己的舌尖一痛,將他從狂野中清醒過來。   白若愚下意識地放開了梅廿九,只聽「啪」地一響,梅廿九已打了他一個耳光!   白若愚看著梅廿九那滿眼是淚,顫抖嬌弱的可憐模樣,心裡不由又是慚愧又是懊悔。他垂下頭,低聲道:「阿九,對不起——」   梅廿九嗚咽道:「白將軍,我,我一向欽佩你的為人,卻沒想到你,你竟也和別人沒什麼不同,你,你太讓我失望了——」說完,一行清淚已緩緩地從梅廿九眼中流出。   白若愚歉疚地向上前一步撫慰梅廿九,但梅廿九已後退了一步,她望著他,痛心道:「你別靠近我,你,你不願救洛宸天,阿九也不勉強,請白將軍自重,就當阿九今日沒有來過——」   說完,她用衣袖掩面,已疾奔而出。   「阿九,阿九——」白將軍連忙要追,但梅廿九已如驚弓之鳥一般,轉過迴廊,飛奔出院門不見了……   白將軍頹然坐在了書桌旁,「白若愚,你這個混蛋!」他猛地一砸自己的腦袋,懊悔不已。   錦衣正在外頭等候,見梅廿九滿面淚痕奔出,連忙驚喊道:「小姐,你怎麼了?」   「走,快走,錦衣——」梅廿九用手掩嘴,坐上了馬車,當馬車剛起步,她便痛哭出聲。   白將軍是她一向敬重的男人,她以為他是個坦蕩的君子,卻沒料到他也是一個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讓她完全對這個世道的男人都死了心,不抱任何希望。   她在馬車廂裡哀哀哭泣,心頭無比荒涼,一股無能為力的絕望湧上心頭,「宸天,難道我就只能眼睜睜等著你死在沙場麼?」   ……   夜深人靜,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的梅廿九終於疲憊之極,昏昏睡去……   在她的床榻前,不知什麼時候已站著一條頎長飄逸的身影。   那身影望著滿面淚痕的梅廿九,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氣。雖然他心不甘情不願去打破原則,救那麼一個小小的人類,但看著心愛的掌上明珠如此痛苦,他卻於心不忍了。   她簡直就是和她母親一個模樣,都是那麼固執任性!但,他又如何能拗過她呢?天下父母心啊,她能體會到麼?!   他思忖片刻,終於一咬牙,低聲對自己道:「也罷,就再讓我破一次例吧!」   他下定決心,轉過頭,俊逸的身形已徐徐飄起,化為一道白光,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今宵夢醒何處?魚雁音塵絕   庭院三更夜,風雨兩無情。   秋去繁華歇,荏苒如夢蝶。   阮靜挽走進梅廿九的房中時,床榻上沒有人,而梅廿九立在窗前,凝望著院落中的開始結冰的地面發怔。她纖細的身影弱不勝衣,迎風瑟萎。   阮靜挽悄然歎了口氣,她拿起床榻上的厚外衣,走到梅廿九的身後為她披上,輕聲道:「阿九,天涼不能總這麼吹著風,吹出病來就不好了。」   梅廿九回首望著阮靜挽勉強牽牽嘴角,卻還是面露悲緒愁容。   阮靜挽勸慰道:「別想太多,還是身體要緊,現在只希望大哥吉人天相,能早日歸來。」   話雖是這麼說著,但她們心裡都明白,洛宸天,只怕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因為據之前傳出的洛宸天已死的消息已達兩個月之久,卻沒有任何的消息再傳來。如今已是天寒地凍,氣候溫和的南方尚且寒風瑟瑟,霜花重重,更何況是滴水成冰的塞外邊疆,估計已是大雪封山,冰斷棧道。   洛王府裡所有人的希望與信心已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而消失殆盡,沒有人再去等待洛宸天的歸來。在許多人心中,已認定洛宸天真的是客死異鄉,屍骨未存了。   只有梅廿九依舊在執著地等待著,哪怕有一絲希望,她都要等下去。有時絕望的時候,梅廿九會摸摸自己的小腹,那裡正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孕育成長,這是他和她的孩子。   這個小小的生命,給予了她等待的力量與信念。但是這樣揪心的等待太讓她傷神了,她已感覺自己快支撐不下去了。   梅廿九靠在阮靜挽的肩頭,低聲道:「靜挽,他,他怕是回不來了吧?」這些日子多虧靜挽一直陪在她身邊,否則她早脆弱地已倒下去了。   阮靜挽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帶著些許哽咽,勉強笑道:「別灰心,大哥,大哥他應該會回來的……」   梅廿九沒有說話,只是無神地將頭依靠在阮靜挽身上,她不敢再去想,也不敢再去問。   兩人正在一籌莫展、相視而哀之時,突然有王府的下人稟報說有個女客要見梅廿九,梅廿九抬起頭來,雖說有點詫異,但還是示意下人讓那女客進來。   那女客穿著一身長袍,頭戴帶著面紗的蓑笠,她進得門來,將蓑笠一摘,卻是女大夫靖然!   靖然望著梅廿九微笑,梅廿九從訝然回過神來,奔上前去,抱著靖然,驚喜地喊道:「靖然,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   靖然微微一笑,道:「我怎就不能來了?」   說著她握著梅廿九的一雙纖手,再看著梅廿九的單薄的身子,搖頭道:「阿九,你怎的如此消瘦?之前我叫你修養生息,你怎麼總不聽呢?」   靖然說著話,同時也朝阮靜挽行了個禮,阮靜挽含笑著還禮。   梅廿九拉著靖然的手要讓她坐在一旁的椅上,靖然卻擺擺手,道:「我來帶兩句話就走,歡喜閣的姐妹們讓我來看看你,好久不見,大夥兒都很想念你……」   「我也想她們……」梅廿九低聲說道,這陣子她心煩意亂,很久都沒有心思回去看姐妹們,說來也是她薄情了。   但姐妹們卻總記著她,她鼻子一酸,不由想哭。她咬住下唇,抬眼望著靖然道:「靖然,姐妹們都好麼?繡坊開得如何了?」   靖然一笑,道:「一切都很順利,姐妹們的手藝每天都在進步,繡坊的名聲也漸漸在外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將歡喜閣轉為歡喜繡坊了。」   「是麼?」梅廿九的心一寬,露出了多日來一直未展的笑顏,梅廿九欣喜道:「這就好了,以後姐妹們也不必靠著強顏歡笑來維持生計了,靠自己雙手賺碗飯吃總是要來得理直氣壯些。」   阮靜挽也笑道:「繡坊麼?可否也加我一份?我也想出個本兒做點小買賣,將來給自己賺個養老錢……」   梅廿九笑道:「當然可以了,歡迎二夫人加入。」靖然也笑,道:「我也投資了些,我打算等繡坊生意好起來,我就不當大夫了,專心隱身幕後當個專職老闆娘好了……」   梅廿九撲哧一笑,道:「靖然你若是那樣,汝嫣肯定第一個就不依,因為估計我們的繡坊會被你的病患們砸了場子,誰不知你是城中有名的大夫,你不救死扶傷,那讓他們怎麼辦呢?」   阮靜挽掩嘴而笑,而靖然也搖搖頭,苦笑不已。   三人說說笑笑敘著舊,梅廿九正待叫人給靖然奉上好茶,卻聽得門砰地一聲猛然被撞開了!   眾人詫異地轉過頭來,卻只見錦衣氣喘吁吁地狂奔著進來!   錦衣也顧不上自己打擾了屋內人的談話,一把上前便抓住梅廿九的臂膀,聲音激動得已經發顫了,「小,小姐——也,也狼回來了!也狼回來了!」   「什麼?!」梅廿九一呆,立即站了起來,抓住錦衣的手,急切地問道:「你,你說什麼?也狼,也狼回來了?!那,那宸天呢?!」   錦衣喘著氣道,「還,還不知道,是二公子讓我來通知你的,小姐,快,快隨我去見見也狼!」   梅廿九聞言立即提起裙擺隨著錦衣一路飛奔到大廳,阮靜挽與靖然趕緊也跟了上去。   幾乎洛王府上下的人都集中在了大廳裡,洛宸星正陪著一個官差模樣的人在說著話,而大廳的中央正跪著一個人,他抱著一個包袱,低垂著頭。   那人蓬頭垢面,百結鵠衣,破爛不堪,鬍鬚也已經長得遮住了他的臉頰,看不出他原來的模樣,但錦衣一進了大廳便衝上前去,推搡開擋在身前的人群,她怔怔望了衣裳襤褸的那人半晌,才哽咽著大喊一聲,「也狼!——」便撲上前去抱住了他!   那人跪在地上沒有吭聲,嘴裡只是喃喃道:「我,我要見阿九夫人!」   梅廿九的心顫抖著,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在那人身前蹲下身來,仔細辨別著那人,透過那人鬚髮虯張的臉,她認出了那人便是也狼。   梅廿九望著也狼,哽咽著問他,「也狼,也狼,你,你怎麼成這樣了?我是阿九,你可是要見我麼?」   也狼慢慢抬起頭來,愣愣地看了梅廿九一會兒,突然抱起懷中的包袱,伏在地上給梅廿九磕起頭來,他一邊磕頭,一邊沙啞地哭喊出聲,「阿九夫人,也,也狼對不起你,沒能,沒能保護好爺,也狼沒臉回來見你——」   梅廿九聞言心已涼了半截,她的腿一軟,也跪在也狼身邊,強撐起心氣聽著也狼說話。   也狼悲痛地哭泣著將懷中緊抱著的包袱打開來,露出了裡面一件月白色的長袍,袍子上染著鮮血,因為時間已隔得很久,所以上面的血跡已經成了褐色。   梅廿九顫抖著伸出纖手,將長袍接過來,這是她親手做給洛宸天的袍子,上面還有她細心繡的圖案。她將袍子緊緊抱在懷中,目光呆滯,面色死灰。   也狼哭著道:「爺,爺和我被人追殺逃到山谷中,爺中了暗劍,劍上有劇毒。爺帶著我躲在山洞中,幫我療傷,但他自己卻身中劇毒,無藥可解。爺為了讓我活下去,硬是將自己的內力輸給了我,而他天天遭受毒發的痛苦。我沒用,我不僅沒能保護爺,還連累了爺!」   梅廿九木然地看著手中的袍子,低聲道:「他,他呢?現在何處?」   大廳裡那個官差模樣的人從淚流滿面的洛宸星身邊站起,走到梅廿九身邊,恭敬道:「是阿九夫人吧?我是白將軍的手下,是奉了白將軍的命令到邊塞尋找洛王爺的。不過等我們找到洛王爺與這位小爺的藏身之處時,已只剩下這位小爺獨自一人在山洞裡了。」   梅廿九頷首,卻沒有回應官差的話語,她只是盯著也狼問道:「他呢?他到哪兒去了?」   也狼低頭掩面,哭泣道,「有天早上等我醒來,爺已經不見了,我爬到外面的林子裡一看,草地上只有爺脫落下來的這件衣服,還有這個,這個,爺有說過,假如我能活著回來,就將這個帶回給九夫人,」他從懷裡拿出一方帕子,梅廿九一看,卻是她很小的時候送給洛宸天的梅花繡圖,不知什麼時候洛宸天將它從繡屏上拆下,成了一張帕子,隨身帶在身邊。   看見了那方帕子,洛宸星與洛宸夜的臉色均是一變,江馨蘭更是面色蒼白,她望著梅廿九,眼神捉摸不定,不由畏縮成一團。   而梅廿九則緊緊攥著帕子,她的心,已揪成了一團,直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也狼道:「爺中的是蝕肉化骨的毒藥,應該是爺毒發了,他,他怕我看見難過,所以獨自到林子裡,選擇了孤零零地一個人死去。」說著,他忍不住了,伏在地上號啕大哭,邊哭他邊打著自己,「我真沒用,沒用啊!我沒能保護好爺……」   錦衣抱住也狼,哭泣道:「也狼,也狼……」   梅廿九卻不哭,她愣愣地坐在地上出神,無視周圍的哭聲與喊聲,周圍的一切離她已經好遠。   半晌,梅廿九抱著洛宸天的衣裳,手中緊緊攥著帕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慢慢地走過人群,無神的雙目中沒有焦距。   梅廿九慢慢地走著,喃喃道:「洛宸天,你,你終究還是死了,你騙人,你言而無信,你答應過我要回來的,你,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說著,梅廿九隱忍已久的淚水瘋狂地掉落下來,她抱著洛宸天的衣服,將臉埋在衣裳裡,衣服裡依稀有他的氣息,只是她知道,他,已經永遠離開她了。   梅廿九靠在迴廊的盡頭處,呆滯地凝望著屋簷上懸掛的冰柱,他臨行的話依稀在她耳邊迴響,「阿九,九兒,你要等著我回來——」   那時的他想要她給他一個擁抱,但她吝於給他,因為她恨他!而今,他死了,她恨他又有什麼意義?什麼都沒有意義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梅廿九緊緊盯著屋簷,整個身子搖搖欲墜,跟在後面的阮靜挽與靖然連忙要上前攙扶住她,但梅廿九的身體已後仰,她如一片凋零的枯葉,慢慢地飄落在了地上……   城中的另一處深宅府邸裡,一個全身黑色勁裝的人影悄無聲息地掠進了一間屋子。   不一會兒,那屋的燈亮了,傳出一個難抑興奮的蒼老的聲音:「幹得好!重重有賞!那下一步就開始我們的計劃罷!」   只聽得一個低沉柔和的聲音應了,接著屋裡的燈便滅了,將一切又都籠罩在了黑夜裡……   ……   紅牆碧瓦,氣派恢弘,將軍府裡。   白將軍在書房裡揮毫題墨,阮靜橋與絕絕在一旁作陪。阮靜橋為白將軍展開宣紙,絕絕則為他磨著墨。   阮靜橋看著白將軍劍眉緊蹙,神色嚴峻,便低聲關切地問道:「將軍,出什麼事了麼?怎麼如此悶悶不樂?」   白將軍擱下手中的筆,閉上眼長歎了一聲。他的滿腦子裡都是梅廿九妙曼的身影。   半晌白將軍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身邊的兩個紅顏知己,不由罵著自己貪心不足,身邊已有如花美眷,卻還惦念著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但,他就是忘不了她,從見她的第一次開始,他的心已經被她給深深虜獲住了。卻只恨被洛宸天捷足先登,搶先了去。他和洛宸天一向面和心不和,一山難容二虎,他常常會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   但如今聽到他派去尋找洛宸天的部屬回來稟報說洛宸天已死,他卻為何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倒心情沉悶,鬱鬱不快?!   白將軍低聲歎息,他忘不了和洛宸天打諢時的融洽,高談闊論國家大事時的投緣,忘不了兩人因為彼此的見解與學識而惺惺相惜……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內心裡,已將洛宸天由一個強勁的對手慢慢變成了他的朋友。   而如今,再沒有了讓他如此又愛又恨的對手與強敵了,白將軍的心裡卻一片失落,竟還有揮之不散的哀傷,他是怎麼了?!   洛宸天死了,那梅廿九該怎麼辦呢?白將軍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她。   絕絕看著白將軍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和阮靜橋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悄然退下,不去打擾白將軍獨處的時刻了。   ……   夜已很深了,白將軍還在書房中踱步,他心緒不定,面色嚴肅。   突然聽得紗窗咯地一聲輕響,白將軍立刻警覺地抬眼望去,喝道:「什麼人?」   屋裡燈花一閃,竟輕飄飄地掠進了一個人來!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身形卻頎長健壯。   他立在白將軍對面,從黑色面罩下逸出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來:「白將軍,別來無恙?」   白將軍聞聲全身一震,原本凝神靜氣、如臨大敵的神色立刻鬆懈了下來,他指著黑衣人吃驚道:「你,你——」   那人輕笑一聲,拉下面罩,露出了一張讓白將軍瞠目結舌的面容來!   今宵夢醒何處?迷情費思量   白將軍像見了鬼似的張大了一張嘴。   燈光下,那人英俊出色的面容是那般的熟悉,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   那人笑道:「能讓久經大風大浪的白將軍驚訝成這樣,真讓我覺得榮幸。別張嘴了,今天沒帶個蛋來,不然就正好塞你嘴裡去……」   白將軍合上了嘴,突然笑道:「你這小子,竟然讓你逃過了一劫,算你厲害!」   那個男人笑而不語,道:「托你的福,暫時沒死成。」   白將軍走上前去,遲疑半晌,還是伸出手去捏捏那人結實的臂膀,道:「你的傷呢?也全好了麼?」   那人輕笑一聲,道:「得了吧,白若愚,想藉機看看我到底是人是鬼麼?直說好了,別動手動腳的,本王不喜歡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   白將軍被那人看穿了心思,不由訕訕地縮回手,道:「洛宸天,你大難不死,卻還是如此囂張……」   洛宸天笑著走到書桌旁,懶洋洋地坐在了太師椅上,瞅著白將軍道:「我囂張麼?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當然更有理由活得張揚些了。」   白將軍盯著洛宸天看了半晌,突然道:「說吧,你既裝死了卻突然冒出來,肯定找我有事,直說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痛快點。」   洛宸天線條優美的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他瞅著白將軍道:「白若愚,今日我來是想投奔你的。你看我如今是朝廷通緝犯,雖然已死,但身敗名裂,人人唾棄。天下之大,卻無我的藏身之地,所以想借貴府一角避避風頭,你看如何?」   白將軍上下打量了半天洛宸天,道:「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個大菩薩,你還是另尋他處吧。順道問一聲,你為何不回你的洛王府去?」   洛宸天歎息一聲,道:「唉,我總算是看透了世態炎涼啊。既然你不願收留我,那我就走了啊。」說著起身作勢要走。   「等等——」白將軍叫住了他,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既見死不救,我為何還要回答你的問題?」洛宸天懶洋洋地說道。   「你——你不怕我告密讓朝廷抓到你麼?你就這麼相信我麼?!」白將軍望著洛宸天收斂起笑意正色地問道。   洛宸天笑道:「若是害怕,我就不會來找你了,若是不相信你,便不會讓你收留我了。」   白將軍沒有說話,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你來吧,我給你收拾出一間密室。」   洛宸天撫掌大笑,道:「我果然沒有看走眼,多謝了,白將軍。」   白將軍搖搖頭,卻又道:「不對,你這小子詭計多端,事情不太對,可別讓我著了你的道……」   洛宸天點頭道:「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要你著了我的道。」說著,他傾身上前,附在白將軍耳側低聲說了幾句話。   白將軍聽完後臉色大變,道:「不,我不能答應你這個要求!你,你這豈不是陷我於不忠不義的境地中去麼?!」   洛宸天道:「這如何是不忠不義的行為了?!難道你身為一個將軍,願意看到將來朝廷內憂外患,眼睜睜看著胡人與我朝中人互相勾結,毀我大好河山麼?!」   白將軍聽完仍是搖頭,道:「不管怎麼說,就算他是惡人,卻也還是我的親人,大義滅親,我,我做不到!」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你也不必急於答應,等你想明白了再同意也不遲。」他的話音頓了頓,又道:「你若是同意幫我,事成之後,我必當好好謝你。」   「我要什麼都可以麼?」白將軍道。   「你先說說看,你要什麼?!」洛宸天挑了挑眉毛問道。   「別的我都不要,我只要,梅廿九!你願意給麼?」白將軍凝望著洛宸天道。   洛宸天的一張俊臉頓時沉了下來,半晌他從嘴唇擠出兩個冷冰冰的字來:「休想!」   兩個男人對視,彼此都怒不可遏。   一時間,空氣中彷彿電閃雷鳴,火星四濺。   ……   「小姐,來,喝碗補湯好麼?」青青捧著一碗精心熬製好的湯端到梅廿九面前。   梅廿九仰靠在床榻上,失神地搖了搖頭。   「小姐,你不吃不喝可以,可總得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想想吧?別把孩子給餓著了。」晴影在一旁也低聲勸道。   梅廿九閉上眼,似乎沒有聽到她們說的話,但半晌,她還是睜開了黯淡的眼眸,無力地說道:「把湯給我——」   喝過湯,梅廿九又靠回床榻上,青青道:「小姐,靖然大夫說過了,你有孕在身,應當多下床走動走動,不要一直悶悶不樂,鬱鬱寡歡,這樣對你腹中的胎兒會有影響的……」   青青還待要再講下去,晴影抬起手來,朝青青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青青低頭一看,梅廿九已將錦被拉過蓋住了頭,半晌沒有動靜,似乎已經睡著了。   青青與晴影互望一眼,都不禁低歎了一口氣,兩人收拾好碗筷,便一同退了出來。剛到門口,便看到錦衣立在門邊,問她們道:「阿九夫人還是老樣子麼?」   青青與晴影點了點頭,眼眶兒不由紅了,梅廿九這樣意志消沉已經有一段時日了,自從得知洛宸天的死訊後,她便木然若此了,每天如行屍走肉般不哭也不笑。   若不是她顧著肚子裡的孩子,估計她早就已經沒有生的慾望了。   錦衣沒有說話,半晌憂愁道:「照這麼下去可如何是好?」 三人互相望著,卻是一籌莫展。   青青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叫二少夫人來吧?」錦衣與晴影忙點了點頭,在這洛王府裡,梅廿九還是會聽阮靜挽的話的。   見青青婀娜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錦衣回過身來,像是想起了什麼對晴影說道:「晴影,忘了和你提及了,如今王府上下都知曉阿九夫人身懷有孕,而且都已知道阿九夫人便是原來的蝶小姐,你我更要小心保護阿九夫人的安全了。這府中居心叵測的人太多了,要時刻提防著他們使壞……」   見晴影點頭稱是,錦衣又道:「洛王爺已然不在,我們就更有責任好好保護阿九夫人,讓她平安地將孩子生下來,也好給洛王爺傳個血脈。平日裡就由我負責保護九夫人的人身安全,你和青青要把好阿九夫人的飲食起居關,謹防有人圖謀不軌。」   說完,錦衣憂慮地望著冬日裡灰濛濛的天空,低聲歎道:「為什麼好端端的洛王爺要死呢?!他們,原是多好的一對啊……」   洛王府裡的梅花林中已煥發了新芽,眼看著今年可能會重新開花結果,燦爛如往昔,但那些逝去的人,卻不可能再回來了……   阮靜挽鳧娜地進了梅廿九的房中,不僅是她來了,身後,竟還跟著洛宸星。   阮靜挽在梅廿九的床前坐下,輕聲喚著梅廿九,梅廿九久久沒有應聲。   阮靜挽小心地替梅廿九掀開了被子,卻發覺被子下,梅廿九一臉的淚痕。   原來,梅廿九一直躲在被窩裡哭著。   阮靜挽不由心疼道:「阿九,你怎麼就這樣一直傷心難過下去?你,你真的要讓自己從此垮掉麼?大哥若是在天有靈,也絕不會願意看到你如此對待自己對待孩子的!」   梅廿九轉過頭,也不吭聲,只是一直流著眼淚。   阮靜挽抬眼望了望洛宸星,低聲道:「相公,你來勸勸她吧。」說著,站起了身,退出了門外,她站在門外,望著屋裡的兩個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門替他們帶上了。   洛宸星看著床榻上的梅廿九,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緒,他彎下身,握住梅廿九露在被子外的纖手,低聲呼喚道:「小蝶,小蝶……」   梅廿九聞聲,身子動了一下,她轉過臉來,抬眼望著洛宸星,一行晶瑩的淚珠便順著她蒼白憔悴的臉頰滴落了下來。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邊,低聲道:「小蝶,原來你真的沒有死……」他握起她的纖手,放在自己的臉側輕輕觸碰著,他緩緩道:「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小蝶……」   那日在大廳裡見到梅廿九手中緊攥著那方繡帕,洛宸星便知曉了她便是已經死去多年的洛塵蝶,一時間他的心又喜又痛又苦。   喜的是他在有生之年,竟然還可以看見洛塵蝶復活;痛的是清純可愛的小蝶怎麼會淪落了風塵,這麼多來她該遭了多少罪;苦的是她竟然有了大哥的孩子!   一時間,洛宸星他的心中百味混雜,各種情感在他胸腔中翻滾,但他還是不敢上前將她擁在懷中。   現在的她,已不是過去他的妹妹的身份,卻是他大哥的女人,他該喚她一聲「小嫂嫂」!   大哥已經不在,洛宸星和二娘暫時代管著府中的事務,由於事情繁忙,洛宸星一直顧不上來看他這個失而復得的妹妹,而且礙於叔嫂的身份,他更不敢貿然前來,免得遭人閒話。   但在洛宸星的內心,是多麼渴望能見見她,拉拉她的小手,就像多年前一般,好好呵護她,保護她。   洛宸星看著悲傷憔悴的梅廿九,心裡像被一塊大石砸中了一般,沉重而由疼痛。   她和他一樣,都在為大哥的逝去而痛苦。   洛宸星緊握著梅廿九的手,道:「小蝶,別難過了好麼?大哥既然已經走了,而你又懷有他的骨肉,二哥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好好活下去,以慰大哥的在天之靈。你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將來我,我如何向大哥交代,如何向早已逝去的爹娘還有三娘交代?!」   洛宸星不提也罷,剛提到了爹娘以及三娘梅十五,梅廿九便嗚咽著顫抖著哭出聲來!   「二哥,二哥——」梅廿九坐起身來,看著近在咫尺的二哥,看著洛宸星那張親切而熟悉的臉,這麼多年受的委屈讓她不住抽噎著,她撲到洛宸星的懷中,哭泣著喊道:「二哥,二哥——」   「小蝶,別怕,二哥在這裡,二哥再也不會離開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好麼?」洛宸星看著梅廿九,溫柔而堅定地說道。   梅廿九抬起淚眼,望著洛宸星,點了點頭。   二哥說得對,她必須咬著牙堅持下去,她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小生命等著她去呵護,等著她給它創造生機的機會。   梅廿九,你要好好活下去!為了孩子,為了洛宸天,也為了你自己,不能再這麼頹廢下去了。她忍著內心深深的悲痛,對自己說道。   ……   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   天是一天天的冷下去,轉瞬便是寒凍臘月天。   梅廿九的肚子已微微隆起,身子也有些重了。   青青與錦衣她們都不讓梅廿九在院中走動,因為怕院中積雪成冰,地面濕滑,容易滑倒,所以只容許她在屋內小範圍活動。   對此,梅廿九並沒有反對,她柔順地聽從她們的安排,此時的她又感受到了久違的被寵愛的感覺。自從梅廿九的身份曝光後,洛王府上下對她態度卻反而變得熱切起來。   一是許多洛王府的下人將對洛宸天的敬畏與愛戴之情轉移到已經懷了洛宸天血脈的梅廿九身上,二是因為許多人對當年盲目參與燒死梅廿九的行為都有點後悔,不管梅廿九是不是妖,但從沒見到她害過人,當年的縱火,總是一場不分青紅皂白的屠殺。   因此洛王府上下對梅廿九的態度是親切而又友善的。尤其是洛王府的老管家周志北,經常鞍前馬後地想著法子伺候梅廿九。   洛宸天是周管家一手帶大的,洛宸天的死給周管家的打擊也很大,從周管家經常停留在她肚子上的視線,梅廿九知道周管家是急切地想讓她快點將孩子生下來,好早點服侍小小主人。   梅廿九知道老人的一番心意,因此也不反對周管家的慇勤照顧。   洛王府的梅花林果然重新綻放了!   忽如一夜飄雪,那幾百株嫁接在老梅殘樁上的爛漫梅花,連成一片片香雪海,串成一條條梅花道,依水而伴,隨風而舞,美不勝收。   梅廿九披著紫貂外袍,獨自站在那片梅花林前,癡癡地望著那片美麗的花海。花很美,她卻沒有勇氣去多看一眼,所有的一切都會勾起她對往事的回憶。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不管多少愛與恨,癡與怨,都化成了一場夢。   如今,只剩她,一個人哭,一個人笑。   梅廿九靜靜地待立著,身後遠遠的,有個修長的人影正深深地看著她,他那雙冷冽的眼眸中有著一絲深情。   她果然懷上了他的孩子,而且肚子已開始顯出來了。他遠遠地望著她,不知不覺地,竟有一股衝動要向上前將她攬在懷中,親她,吻她。   但剛邁出了腳步,他又收了回來。   他要忍!他還有許多事情還未做,等他將手頭的事情結束後,他一定會回來好好守著她,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和她分開!   阿九,等著我……他望著梅廿九的背影悄然說道。   ……   梅廿九似乎感覺到了背後有人在窺視著她,她一個回身,卻被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那人一身土黃色的道袍,一雙渾濁的三角眼正死死盯著她看,嘴邊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   那人,好眼熟,梅廿九看著他,終於想起了這人正是多年前來王府收妖的元陽道士!   梅廿九見元陽道士一雙貪婪的眼睛一直粘在她身上,不由厭惡地走到一邊,想快速離開這裡,方纔她想自己獨自待一會兒,便讓青青與晴影先回去,要過一會兒她們才能來接她。   而錦衣今日與也狼出門去,也不在她身旁。   落了單的她見元陽道士臉上那淫邪的微笑,下意識地便要離他遠一點。   雖然見梅廿九在四處閃避著他,但元陽道士卻偏偏嘻嘻笑著,擋住了梅廿九的去路!   今宵夢醒何處?挑燈夜聽雨   梅廿九停住腳步,望著元陽道長,蹙起秀眉道:「道長,請借過……」   元陽道長涎著臉笑道:「好久沒來洛王府了,沒曾想這王府裡的絕世美人還是讓人心曠神怡不已呀……」   梅廿九沉下臉來,元陽道長看著梅廿九因嗔怒微紅而更美麗的俏臉,不由得心神蕩漾,他嚥下喉嚨裡的唾沫,笑嘻嘻道:「這位小娘好生面善,敢問是哪房的夫人?瞧這細皮嫩肉的,讓人看了心裡直癢癢得慌……」說著便要伸出手去拉梅廿九。   梅廿九連忙倒退一步,拂開衣袖,正色道:「道長,請你自重!」   元陽道長道:「怎麼害羞了?來呀,別怕……我會好好待你的……」說著上前張開雙臂便要抱住梅廿九,梅廿九一閃身,忙躲過元陽道長的狼爪,但因為身子重顯得有點不太靈活,被元陽道長一直逼到一棵樹幹前。   眼看著梅廿九無處可躲,元陽道長淫笑著便要撲上前去,但就在他慾火中燒、興奮難抑的時刻,一顆從後方飛來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將他疼得哇哇亂叫。   「娘的,是誰?是誰這麼打老子的?」元陽道長轉過身去亂吼道,但他後面一片寂靜,哪有半個人影?!   元陽道長揉揉腦袋,這顆石子的力道很大,打得他疼痛無比,也打退了他燃燒的慾火。趁元陽道長愣神之間,梅廿九急忙奪路而逃。   梅廿九剛緊走了幾步,便見錦衣匆匆而來,錦衣奔到梅廿九身邊,見到一臉淫邪相的元陽道長,便警覺地瞥了一眼他,低聲問著梅廿九:「小姐,出了什麼事麼?」   梅廿九回首望了一眼元陽道長,蹙起眉頭道:「錦衣,我們走吧,別理他。」   錦衣看著梅廿九羞怒的神態,心下明白了七八分,便轉頭向著元陽道長呵斥道:「哪來的牛鼻子老道?!敢在洛王府裡撒野?!」   元陽道長冷冷一笑道:「小小黃毛丫頭,竟敢呵斥起貧道來了?你膽子倒不小啊?!」   「你又有什麼來頭了?就算有什麼來頭,瞧你這副德行,也不像什麼好人!」錦衣撇撇嘴道。   「你,你這臭丫頭,氣煞貧道了!」元陽道長一張老臉青一陣紅一陣的。   「何事如此喧嘩呀?」隨著一聲慵懶的柔聲,一條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梅花林邊,卻是阮綠珠。   阮綠珠睜著美眸望了望元陽道長,道:「道長,你怎到梅花林這裡來了?你遠道而來,趕緊去休息吧。」說著狠狠瞪了一眼元陽道長。   元陽道長見阮綠珠不快,趕緊低頭作了個喏離開了。   阮綠珠收回目光,望著梅廿九道:「這梅花開得倒蹊蹺,都死了好幾年了,竟然還重新開了花!估計咱這王府裡又有妖怪出沒了……還是再來收收妖吧。」   錦衣在心裡冷哼了一聲,並不開口說話。梅廿九則疲憊地說道:「那有勞二娘費心了,好好收去吧。」   說著,梅廿九拉著錦衣的手,道:「錦衣,我累了,咱們回房去吧。」   錦衣連忙攙著梅廿九,兩人正要離開,阮綠珠氣道:「我和你說話,你不應兩句就走,存心逃開我麼?」   梅廿九沒有吭聲,半晌回過頭來淡淡道:「二娘,這王府裡已經夠亂的了,可別再鬧出什麼意外來,否則對誰都沒有好處……」   阮綠珠一怔,道:「你,你什麼意思?」她的臉色突然有點發白。   梅廿九搖搖頭,道:「我沒有什麼意思二娘,您好自為之吧……我很累,先行告退了。」說著扶著錦衣的手離開了梅花林。   阮綠珠望著梅廿九的背影,一雙美目裡有著迷惘。這丫頭話中有話,難道被她知道了些什麼嗎?!剎那間她臉上凶神畢露,猙獰得可怕。   阮綠珠跨進自己的院落,正看見元陽道長正坐在屋裡翹著二郎腿,啃著雞腿喝著酒,嘴裡還愜意地哼著小調,熏得一屋子都是酒臭。   阮綠珠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奪過元陽道長手中的酒杯便往地上砸,怒聲道:「你喝什麼貓尿?!我可警告你啊,此次在王府中你可得老實點做人!別讓我又給你擦屁股善後!」   「嘖嘖,妹妹,你發那麼大火幹什麼?不就多看那美人兩眼,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麼?!」元陽道長嬉皮笑臉。   「有什麼大不了?!我可告訴你,別關鍵時刻給我掉鏈子!否則,別怪我不將情面……」   「喲,如今當了洛王府的主子氣勢還真的不一樣,想當初,你剛借了這軀殼時還只是條小小的蟒蛇,如今倒還作威作福起來了……」   阮綠珠臉色大變,衝上前去一把掩住元陽道長的嘴道:「你作死啊,講這麼大聲,存心要被人聽見麼?!」   元陽道長話一出口才覺不妥,便也訕訕道:「誰讓你逼著我來著……」   阮綠珠放軟了聲音道:「大哥,不是我要說你,我叫你來幫忙可不想出什麼紕漏。如今王府裡窺視權勢的人還不少,你可得小心些。對了,我讓你來是想讓你幫我消滅掉那個小妖精,不是讓你來享受美色的。你若是真的喜歡美人,等事成之後,我會送你幾個一等一的美人犒賞你。」   「哦?怎麼,方纔我見到的美人便是洛宸天的侍妾麼?」   「可不是,多年前其實你也見過的,她就是梅十五的女兒!不殺那小妖精難解我心頭之恨!洛宸天為了她殺了我的親兄弟,我要讓他們血債血還!好不容易才將洛王府礙我眼的人一個個除去,連洛宸天也天從人願戰死沙場,只是沒想到這小妖精竟然懷上了他的孩子,那就更加留不得!」   「所以你就想讓我幫你殺了她?借除妖的名義麼?一來你可以報仇,二來也除去你的眼中釘,將來就不會讓洛宸天的孩子來搶王府的財富與地位了!綠兒,想不到你當了人,竟將人類的勾心鬥角與算計學得八九不離十了,佩服佩服!」元陽道長哈哈大笑。   「是又如何,我不過是學會了做人的方式而已!」阮綠珠冷然道。   ……   夢裡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卻倚緩絃歌別緒。   夜深人靜,雨聲蕭蕭。   梅廿九獨自在挑弄著琴弦,淒美而荒涼的琴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飄渺而哀傷。   錦衣伸出纖手,挑了挑燈芯,讓屋子裡的光線亮一些。然後放下手中的銀簽,走到梅廿九身邊低聲道:「小姐,該去休息了。」   梅廿九沒有說話,但手上的琴聲卻停了,半晌,她緩緩地站了起來,低垂著頭,掩去了眼裡的水光。   錦衣悄然一歎,卻不知如何撫慰梅廿九才好。   梅廿九怔怔站了一會兒,突道:「錦衣,今日還好你幫我擊了那臭道士一下,謝謝你啦。」   錦衣一愣,道:「我沒有啊,我沒打他呀,不過看到那老道一臉猥褻狀,那老不正經的樣兒真招人嫌,我還真想上前揍他幾拳!」   「不是你?!咦,那又會是誰呢?」梅廿九詫異地說道,思忖半天卻也想不透誰會在暗地裡幫了她。   兩人正說著話,沒曾想屋子裡竟然升騰起了一股詭異的紫煙,氤氳在屋子裡,漸漸地滿屋子紫煙瀰漫。   錦衣最先發覺,她呼喚一聲,「小姐,小心——」連忙屏住了呼吸,但已吸入了不少煙氣,頓時感覺頭昏身軟。   再看梅廿九的嬌軀晃了晃,已無力地跌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她正睜著一雙美眸,吃驚而又無助地看著錦衣。   錦衣暗叫一聲不好!連忙衝到窗邊,想推開窗戶,但手剛觸到紗窗,一邊的門卻開了,進來的人赫然就是她們方才提到的牛鼻子老道元陽道長!   元陽道長一臉淫笑,雖然阮綠珠已經告誡過他不要去招惹這個梅廿九小妖精,但他就是無法控制住自己想要對美若天仙的梅廿九一親芳澤。   白日裡見到梅廿九,她那光潔美麗的臉龐,秋水般的剪眸,妙曼的身姿,那怕她已是個懷孕的女人,都一樣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色慾滔天,元陽道長早已將阮綠珠的告誡拋在了腦後!   反正他早晚要除去這個妖孽,何不就在消滅她之前好好享用一下這美味?   不過上次他在洛王府偷食不成,卻差點讓懷中美人叫喊出來鬧得全府皆知,無奈之下他只好將那美人給殺了!一想起那次不愉快的經歷,他這次學乖了,還是先讓美人失去抵抗力後再美美享用比較好。   於是他動用了巫術,對這間屋子下了摻雜著催情香的情咒。中了這種情咒的女子,會迷失本性,變得飢渴難耐,急需男人撫慰。   為了讓美人更馴服,元陽道長特意更賣力地下了功夫,讓巫術更猛更烈。這下就不怕美人對他不乖乖投懷送抱了!   元陽道長激動難耐地靠近了梅廿九,他看著梅廿九那張驚慌失措的俏臉,伸手便要去摸她的身體,卻聽到身後有一陣寒氣逼來!   元陽道長警覺地將身子一避,堪堪躲開了錦衣的一劍!原來錦衣見情況不對,怕梅廿九受辱,掙扎著強撐起虛軟的身子,衝上前去刺了元陽道長一劍!   元陽道長躲過錦衣的一劍,卻感覺背心一陣發涼,原來後背的衣裳已經被錦衣劃破了一道口子!他咒罵一聲,手一格,已將錦衣拿劍的手擒拿住,順勢一推,意志已經開始模糊的錦衣被他一搡,整個人向前撲出,跌倒在牆角半天都爬不起來。   元陽道長嘿嘿冷笑兩天,轉身就要向梅廿九撲去時,窗外又飛進一條黑色的人影來!   那黑色人影纖細敏捷,來勢洶洶,三四招便將元陽道長打得飛在了一邊,暈了過去!   榻上的梅廿九與地上的錦衣見有救兵來,掙扎著正要開口道謝,誰知黑衣人面罩後露出的眼睛竟然泛起陰冷的兇殺之氣!   梅廿九剛從榻上撐起身體,卻被黑衣人重新推倒在榻上,隨後寒光一閃,黑衣人竟然抽出長劍朝著梅廿九當胸便刺!   錦衣見狀悲痛地呼喊了一聲,在地上爬著向那黑衣人靠近想要阻止,卻已是相救不及!   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從窗外又飄進了一條黑色人影!   進來的另一個黑衣人將手中的長劍一擋,只聽「光叮」一聲,這把長劍與此前黑衣人手中的長劍格鬥在一起,空中金鉤鐵戈聲響,火星四濺。   先前的黑衣人的虎口一麻,手中的劍差點被震飛,心中暗暗吃驚,兩人出手十來招,先前的黑衣人頓時明瞭對方的功夫與內力遠在她之上,便無心戀戰,她賣了個破綻,便從窗戶外飛身而出,騰空掠起,施展開輕功消失在茫茫的雨夜裡……   後到的黑衣人本想追去,但又心掂著屋內的梅廿九,便不再相追。他轉身來到榻前,抱起梅廿九,只見她面色緋紅,呼吸急促,雙目迷離,一副中了迷藥的狀態,已經開始昏迷了。   黑衣人蹙起眉頭,將梅廿九放下,走到元陽道長面前,抬腳狠狠踢了元陽道長一腳,臉上的神情冷冽冰霜,「這個死道士,竟敢碰他的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黑衣人提著劍,直想殺了眼前這個老賊,但劍到老道的胸口,他又住了手!   他仔細端詳著元陽道長,劍眉緊蹙,似乎在思忖著什麼。而牆角的錦衣用殘餘的理智保持著自己的清醒,她緊盯著黑衣人,想看出他的身份來。   黑衣人感受到了錦衣的眼神,他回過身來,望著錦衣正要對她說些什麼話來,未關嚴的房門卻被推開了來!   也狼正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方纔他在花園裡遠遠看見了一條黑色的人影從樹梢上掠過,他心中一驚,連忙跟蹤上那黑衣人,但那黑衣人輕功高強,加上好像對王府很是熟悉,專門和也狼兜著圈子。   也狼跟著跟著,不小心便讓狡猾的黑衣人給逃脫了,恨得直跺腳!但轉念一想,立刻朝著梅廿九這邊的別院奔來,他擔心梅廿九與錦衣會出什麼事。   也狼進得屋子,恰好看見屋內也有個黑衣人,他心下大驚,拔劍便向黑衣人衝來!   黑衣人用劍擋住也狼的攻勢,輕輕鬆鬆便將也狼的招式化解開!   也狼狂吼一聲,便衝上前去要拚命,黑衣人輕笑一聲,道:「也狼,你最近的功夫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   話音一出,正在拚命的也狼身形一頓,如遭電擊,他緊緊盯著那黑衣人,顫聲道:「你,你和我說話?再,再說一遍!」   那黑衣人笑道:「也狼,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麼?」   也狼看著那黑衣人半晌,手中的劍光噹一聲,掉落在地上,他高大健壯的身體也一矮,跪在了地上,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黑衣人的腿,激動地語不成聲,「爺,爺是你麼?!你,你沒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黑衣人笑著,將臉上的面罩拉下,正是死而復生的洛宸天!   屋角的錦衣見狀也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雖然她全身無力說不出話來,但眼中也已激動地落下淚來。   洛宸天將也狼扶起,拍著他的肩膀道:「別哭了,一個大男人,跟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   也狼彎著高大的身子,像個孩子一樣一邊抹淚一邊嘟囔道:「也狼,也狼太激動了嘛。」   也狼看著洛宸天道:「爺,你既沒有死,為何要躲起來?我們難受也就罷了,你知道阿九夫人有多難過麼?」   洛宸天望了望榻上昏迷著的梅廿九,那雙冷冽的俊目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柔情,他沉默不語。   片刻,洛宸天開口道:「此刻不宜多說。也狼,她們都中了老道的迷藥,要趕緊給她們解了。」   也狼傻傻道:「那,那有解藥麼?」   洛宸天沉吟半晌,道:「這老道估計慣使這種伎倆,我搜過了,他身上根本沒有解藥。」   也狼望著牆角正盯著他的錦衣,發急道:「爺,那可如何是好?!」   洛宸天道:「你將老道給送回他原來住的屋子,不要聲張,然後火速回來將你的女人帶走!」   「我,我先殺了這牛鼻子老道,免得他再害人!」   「不,留著他,他還有用,可以當個餌,不急著將他殺了!」洛宸天緩緩道。   也狼不解地望著洛宸天,但還是遵從洛宸天的命令去做了。   待得也狼將老道送回到原處,然後返身回來時,卻已見屋內的錦衣也已開始昏迷了。   也狼更急了,他求助地望著洛宸天,道:「爺,這沒有解藥可如何是好?」   洛宸天長眉一挑,道:「也狼,我不是曾說過,要將錦衣許配給你麼?」   也狼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有點發紅,他低聲謝了洛宸天,但還是不解地看著洛宸天。   洛宸天輕笑一聲,道:「那今日她就是你的了,你快把她帶走,再晚點就真出危險了。」   也狼看著昏迷中的錦衣嬌軟無力,面色暈紅,終於明白洛宸天說的是什麼意思了,他的臉漲得通紅,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過去將錦衣抱了起來。   也狼喜歡錦衣,一直想要她當他的妻子,雖然今日迫於情勢為了救她而要她,但過後他一定會求爺和九夫人給他和錦衣舉行個儀式,他會明媒正娶錦衣的。   洛宸天目送著也狼抱著錦衣離開,不由輕聲一笑,今日情勢所迫,那對有情人就當提早入洞房吧。改日再給他們舉行個儀式就好了。   不過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先幫他自己的女人解了情咒再說。   今宵夢醒何處?繾綣兩纏綿   美人榻上的美人如玉。   梅廿九美目迷離,面色緋紅,粉唇半張半啟,一頭柔順的青絲散落在床榻上,更顯得她那張無瑕的小臉像玉一般光潔白嫩。   梅廿九側臥著,透過單薄而質感柔軟的衣裳,她那玲瓏美妙的身體曲線在昏暗的燈下若隱若現。   昏睡中梅廿九柔軟的櫻唇中不時發出幾聲囈語,偶爾側轉的嬌軀更是將薄薄的衣衫微微掀動,低低敞開的裡衣在嬌軀輕轉之間,露出了她細膩的肌膚也更顯得膚如凝脂,溫潤滑膩。   雖然梅廿九的小腹已微微隆起,但只會讓她更顯成熟少婦的風韻,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仍然散發出無盡的嬌媚的魅惑力。   洛宸天坐在床榻邊,伸出手去,以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梅廿九粉嫩的唇瓣,感受著那柔軟的暖熱及淡淡芳香。他俯下頭,將自己火熱的唇覆上了梅廿九那散發著芳香氣息的小嘴……   他很想她。這段逃亡的日子完全不能阻擋他強烈地想念她,渴望她的念頭,他想要她想得要發狂。今日,是老天對他的憐憫麼?他竟然可以如此近距離地接近她,觸摸她,將她抱在懷中,愛撫著她!   洛宸天低著頭,細細吸吮起梅廿九那兩片如花瓣般的嫩唇,緩緩的、柔柔的,彷彿就像對待一件上好的珍貴瓷器,生怕一個不小心太用力會弄壞。   漸漸地,洛宸天已不滿足於對梅廿九的淺嘗即止,他恣意地用舌頭捲住了梅廿九的香舌,吸吮著她清甜的津液,盡情地體會著與她唇齒相依、雙舌纏繞的美好觸感。一直吻到梅廿九快要窒息過去了,洛宸天才依依不捨的鬆了口,讓梅廿九的唇舌重新恢復了自由。   被洛宸天壓在身下的梅廿九在昏迷中承受著洛宸天的挑弄,她桃腮嬌艷暈紅,美眸緊閉、檀口微張、呼吸急促,被迷藥刺激迷惑住了身心的她嚶嚀一聲,伸出纖纖玉手,下意識地抱住了洛宸天強壯結實的身軀。   而洛宸天被梅廿九抱住,她那柔軟的嬌軀傳來陣陣的幽香和美妙的觸感,加上她情動時無意識扭動的嬌軀豐臀不時地摩擦著他火熱勃起的慾望,讓洛宸天再也無法扼止男性慾望的膨脹,他全身每一寸都在渴望著擁有她,攻佔她的身心。   洛宸天將梅廿九那嬌軟無力的身軀輕輕地摟進懷中,慢慢抬起她的上身,把羅衫從她那雪白晶瑩、美妙柔滑的柔軟嬌軀上緩緩褪去……   出現在洛宸天眼前的是梅廿九冰肌玉骨的胴體,她柔美的嬌軀沒有任何掩飾,於嬌羞的清純中平添了幾分冶艷風情,如此美色當前,更加奪人心魄、攝人心神。   雖然她已是他的人了,可眼前媚態橫生的梅廿九依舊讓洛宸天情火如沸。   洛宸天情難自禁,也不再顧著梅廿九還在昏迷,他用火熱的唇吮著梅廿九柔嫩的唇瓣,強行撬開她的牙關,舌尖長驅直入她甜蜜的口中,靈巧地翻攪、探索,肆無忌憚的掠奪她口中的香津……   洛宸天狂野地勾纏住梅廿九的小舌,強勢地脅迫她無助逃閃的香舌和他共享糾纏繾綣的樂趣與滋味。   「唔……」正在昏睡中的梅廿九徹底被洛宸天狂野猛烈的攻勢震撼,讓她從昏迷中稍微回了點理智回來,她不知所措地呻吟著,羞恥地感覺到有一個男人正試圖想侵佔她的身體,同時她的身體內也升起一股奇怪的熱流,讓她的全身竄過一陣又一陣的戰慄。   梅廿九鬆開了抱著洛宸天肩膀的小手,她昏沉中試圖以搖頭來擺脫這個狂暴男人的吸吮,本能地用小手在洛宸天的胸膛上推搡著,想讓他離開她。但她卻驚慌地發現全身無力的自己,一點也撼動不了這個男人強大的力道。   洛宸天環住梅廿九身軀的大手強勢收緊,令她緊緊貼住他,他的一隻大手在她的背部來回摩挲,他的熱唇則是毫不放鬆地持續吸吮著她,不斷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洛宸天用唇舌纏綿地勾起梅廿九的舌尖,一步步帶領她,安撫她慌亂的感覺,再逐步引發她身體內的共鳴與認同……   他們之間火熱又纏綿的吮吻不斷,洛宸天身上的那種梅廿九所熟悉的氣息與味道,很快便瓦解了梅廿九抗拒的念頭,他讓她嘗到了過去他們美好情慾的熟悉滋味,使她憑著本能回應他掠奪的唇舌……   情火初動的梅廿九秀美的星眸半閉,臉上的羞意更是渲染到了全身,她雪玉一般潔白晶瑩的肌膚上到處蔓延著嬌艷的桃紅色,艷麗得讓人暈眩欲醉。   梅廿九的肌膚晶瑩剔透,既有艷麗嬌羞的粉紅,又有掩飾不住的出塵氣息,萬種風情居然在她身上巧妙的融合在一起,直看得洛宸天目不轉睛,心跳加速。   洛宸天的手溫柔而略帶急促地游移過梅廿九全身玉雪柔滑的肌膚,愛不釋手地不停上下撫摸著她,順著她晶瑩的耳背,滑過她柔美的秀頸,以及她粉嫩的香肩,同時逐步向內向下游移,滑過她未盈一握的柳腰,雪白的小腹以及雪白修長的大腿……   梅廿九曲線玲瓏、浮凹有致的身軀在洛宸天溫柔而有力的愛撫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洛宸天粗糙的手指碰到梅廿九嬌嫩高聳的雙峰,在她因懷孕而更加豐滿的酥胸上輕輕佻弄,他只覺觸手處滑膩綿軟、彈跳挺立,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妙感覺傳遍他的全身。   洛宸天忍不住低吟一聲,深深地吻著梅廿九,緊接著以嘴含住梅廿九胸前那嫣紅的蓓蕾,用舌尖挑逗她的敏感地帶,讓梅廿九忍不住呻吟出聲,他愛極她在他的逗弄下融成一江春水。   她是他的,永遠都是!   洛宸天瞇著一雙俊目地欣賞著梅廿九的媚態——他喜歡看她為他動情,她那美麗動人的模樣撩撥著他的心,令他深深著迷。他將梅廿九美麗的胴體更拉近自己,讓她富有彈性、凝脂般的肌膚貼著自己緊繃結實的肌肉,他修長的手指順著她渾圓的臀線,來到她神秘的花園地帶……   洛宸天撫摸著梅廿九那柔軟濕潤的幽深之處,熟練地挑逗她的情慾,讓她那瑰紅的花心更顯嬌艷。像是在溫習對這美妙嬌軀的感受,他再次含咬住她胸前的小櫻桃,以舌尖逗弄它們,配合著指尖的律動,讓她弓起身,美麗光裸的胴體處在情火亢奮的狀態。   梅廿九嫣紅的櫻唇裡發出了嫵媚動人的呻吟聲,她開始無意識地蠕動著身體,不知是想擺脫體內的熱度,抑或是引誘身旁的男人,她的身體開始極度渴求一種充實感。   情咒的威力已然控制了梅廿九的整個身心,她蜷縮著身子,嘴裡發出了近似於哭泣的呻吟聲……   洛宸天聞聲只覺得自己慾火中燒已到了難以克制的地步!他看著梅廿九微微隆起的小腹,提醒自己要動作小心,免得傷到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他輕柔地翻轉著她的身體,讓她擺成側臥的姿勢,把她下面的修長玉腿伸直,上面的小腿微微拱月般屈起。   洛宸天用一隻手按扶著梅廿九的纖腰,另一隻手搓捏著她雙峰頂端的紅嫩蓓蕾,昂揚的下體從側面溫柔向前,漸漸挺入了她那幽深柔嫩的身體內……   柔順的一頭青絲披散在梅廿九冰肌玉骨般光滑裸背上,襯托出她沾滿細微汗珠的幼嫩肌膚越發宛如上等的白玉。她嬌挺的玉臀微翹突起,豐潤誘人;纖弱的柳腰婉轉輕折、弱不盈握。   她緊閉著雙眸,隨著洛宸天的抽動馳騁速度的加快,她那幾縷散亂的如緞青絲披垂遮掩,掩映間隱隱露出白皙酥胸上那兩點嫣紅在不停跳動著,顯示出一種極具妖異魅力的風情……   洛宸天的大手掌住梅廿九的纖腰,開始小心地朝她的身體裡抽插頂動,動作由緩而快,最後不受克制地在她的體內狂抽猛送,得空的另一隻大手繞過梅廿九的身體,直襲她胸前晃動的玉乳,掌心緊握,富有技巧地揉捏,指尖抵在頂峰摩挲挑弄,刺激她體內情慾勃發。   梅廿九貝齒輕咬,嬌靨暈紅,桃腮羞紅似火,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強烈快感刺激淹沒了她的感官,征服了她全身每一個敏感之處……她幾乎招架不住他如此狂肆的侵略,她嬌喘著、呻吟著,全然臣服在他強大的魅惑之中,任憑擺佈……   洛宸天火熱的堅挺在梅廿九的柔潤濕滑的身體內狂野地進進出出,滾滾熱氣自他的下身中傳來,擴及全身,他發出了難耐的呻吟聲,他用一隻手扳過著梅廿九的俏臉,湊上前去,溫柔地親吻她芬芳的櫻唇,更深入地吸吮捲住梅廿九嫩滑可口的小巧丁香,不住糾纏……   他們唇舌糾結、纏綿不休,源源不絕的情意迅速擴散、瘋狂湧入到兩個親密接觸、交相擁抱的身體內,再逐漸聚集到彼此心靈最深處……   繾綣纏綿,糾纏交替的間隙中,又被彼此激情的喘氣聲交織充斥。在洛宸天溫柔而有力的佔有下,梅廿九雪白耀眼的美艷胴體上如同抹了層層紅霞,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動,胸前高挺堅實的玉峰,也隨著洛宸天的撞擊而波濤般地起伏跳動,幻出了柔美洶湧的乳波……   房間內呻吟嬌喘聲撩人陣陣,在如泣如訴的嬌吟床聲中,男狂女媚,旖旎春色瀰漫了整間屋子……   狂風暴雨般的歡愛過後,梅廿九嬌軟無力,玉體橫陳,如海棠醉日般蜷縮在美人榻上。她香汗淋漓,吐氣如蘭,嬌喘細細,桃腮嫣紅,嫵媚動人。   洛宸天喘息著躺臥在梅廿九身邊,他滿足地將她抱入了懷中,將俊臉緊貼在她一頭青絲上,聞著她髮絲與身上那醉人的清香。他的大手慢慢滑到她的小腹上,輕輕撫摩著她凸起的肚子,那裡有他和她的孩子。   他輕撫著她,心裡充溢著一股滿足感。   但梅廿九身上情咒的餘力未消,她低吟一聲,翻過身來,又下意識地抱住了洛宸天,一雙修長雪白的長腿夾上了他的腰間。   洛宸天的腦子嗡地一聲,他從未見到梅廿九如此熱情過,她赤裸光滑的身體柔若無骨,在他身上不停地摩挲滑動,又勾起了他心中熊熊的烈火,讓他的下身又開始昂揚挺立,蓄勢待發。   他看著懷中的梅廿九因慾火和嬌羞而脹得暈紅的粉靨,聞著她口裡如蘭似麝的嬌喘氣息,忍不住一把摟過梅廿九,狂放地啃噬著梅廿九粉嫩的脖子,刻意在她香軟的肌膚上摩擦,奪取那份滑嫩的甘美。   他那粗糙的手指也準確無誤地滑到了她那雙修長大腿的中間,不請自入,他用修長堅硬的手指在她柔軟的花徑不停抽動進出。   「嗯……」梅廿九低聲嬌喘,被洛宸天摟住的身體似乎已不再屬於自己,她的身體向後縮著,想抗拒他的手勁,下腹卻傳來一股止不住的狂潮,悄悄撩撥她的心。一陣強過一陣的快感不斷襲來,她只能不斷發出嚶嚀聲,藉以抒發心中的焦躁與空虛……   洛宸天吻上梅廿九的紅唇,迫切掠奪她的津液,而腰下緩緩一挺,灼熱的慾望慢慢沒入她的身體內,再用力一頂,不斷開始馳騁。   狂野抽插了一會兒,洛宸天想起了梅廿九肚子裡的孩子,於是他放慢了速度,雙手再度罩著梅廿九的雪峰,捏揉著嫣紅的蓓蕾,開始緩緩地抽送。   體內的充實感讓梅廿九低吟出聲。洛宸天為身下的梅廿九變換了體位。他將梅廿九翻轉身,把她擺成跪伏的姿勢。他看著梅廿九高高翹起的渾圓雪臀,從後面進入了她的身體……   兩人的姿勢更加親密毫無空隙,洛宸天從身後頂動著梅廿九幽深的花徑,一陣銷魂之極的快感掠過他的身心,他的俊臉上滿是激情的汗水。   他喘息著加快了速度,突然他猛地將火熱的堅硬深深地頂入梅廿九花徑的最深處,開始用自己的窄臀令人心跳頓止般揉搓頂動著梅廿九的雪臀。   洛宸天那一陣狂野的令人魂飛魄散的揉動,讓梅廿九經不住那強烈的刺激,使她急促地嬌吟呻喘出聲來!   緊接著梅廿九柔若無骨、纖滑嬌軟的全身冰肌玉骨更是一陣陣情難自禁的痙攣、抽搐,她下身幽濕的花徑緊緊纏繞在洛宸天那深深插入的堅挺上,不能自制地開始火熱地收縮、緊夾……   洛宸天忍著就要崩潰爆炸的衝動,正在做著最狂野地衝刺,他用力抽插著梅廿九那一陣陣痙攣收縮的花徑,下身的勃起一次次隨著猛烈插入的慣性衝入了她的身體內……   不一會兒,梅廿九那粉紅的小臉瞬時變得嫣紅如火,她的櫻桃小嘴發出一聲聲令人血脈賁張、如癡如醉的急促哀憐的嬌吟聲,她感到一陣暈眩,思維一片空白,嬌弱無力地隨著洛宸天一起攀上了男歡女愛的情慾巔峰……   洛宸天也低吼一聲,在梅廿九那滾燙的身體幽深處一洩如注……   ……   窗外的冬雨還在下著,淅淅瀝瀝,擾人清夢。   床榻上的梅廿九艷若春霞,烏雲疊鬟、淺淡春山、嬌柔腰柳、光瑩嬌媚,如同靜謐幽深的一汪春水。   她閉著雙眼,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她正沉浸在甜蜜的夢鄉中不願醒來。   夢裡洛宸天竟然回來了,他緊緊抱著她,溫柔地和她繾綣纏綿,一刻都不鬆開,她聽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真切感受著他的存在……   宸天,別再離開了,好麼?!   她依稀還在夢中,但耳邊卻傳來了青青與晴影的輕聲呼喚,梅廿九呻吟了一聲,極不情願地從美好的夢境中醒來……   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她還是一個人孤單地躺在床榻上。青青與晴影一個端著盆,一個拿著方巾,等待著給她盥洗。   梅廿九慵懶地坐起身來,卻覺得全身酸痛,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卻發覺自己衣著整齊,一切如常。   難道她真的只是在做夢麼?!可是這夢,卻又是那麼真切啊!   青青看著梅廿九恍惚的模樣,關切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梅廿九搖了搖頭,對自己心中的疑惑難以啟齒。驀地,梅廿九想到了什麼,問青青與晴影道:「錦衣呢?你們看見她了麼?」   青青與晴影搖搖頭道:「沒有看見,昨晚她不在她的房中……」   「是麼?」梅廿九輕蹙著秀眉,感覺自己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 第五卷 翻手為雲 覆手為雨   花落花開終有時~剪不斷理還亂   一池溫湯,碧波清漾,膚如凝脂。   晴影幫梅廿九鬆鬆地挽起髮髻,掬起一捧清水澆在梅廿九光裸柔滑的後背上,青青則往水中撒下些梅花花瓣,粉色的與白的花瓣飄浮在水面上,團團簇簇地將梅廿九圍住,滿室清香。   梅廿九將頭靠在浴池的邊沿上,微閉著雙眼,昨夜的夢境究竟是真是假,難道真的是她胡思亂想做了個綺夢麼?!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內心糾結不已。   青青覺察出了梅廿九的心事重重,便低聲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梅廿九搖了搖頭,晴影拿著柔紗替梅廿九擦拭著玉頸,突然停住了纖手的動作,低低呼了一聲,「小姐,大冬天的,竟然會有蚊蟲叮咬了你麼?」   梅廿九身子一頓,輕聲問道:「怎麼了麼?」   晴影道:「小姐,你的脖子上有兩處淤紅呢,哦,後背上也有……」   「是麼?」梅廿九的心一顫,她纖長的玉手已撫上了自己的脖頸,只可惜她自己看不見那淤紅。   青青也湊過頭仔細一看,道:「哎呀,小姐,真的,你身上有紫淤,不過不像是蚊蟲叮咬的,倒,倒像是——」說著,青青的俏臉有點羞紅不敢往下說,這淤紅倒有點像是吻痕,她以前見到過梅廿九身上有,不過那是洛王爺在的時候。   可這吮痕如今又出現在了梅廿九的身上,這,這表示什麼?!青青看著梅廿九那張剎那間刷白的臉,不由噤了聲,臉色也跟著變得蒼白起來。   梅廿九全身發僵,腦子一片混亂,電光火石間她記起了昨晚的殘留記憶,記起了元陽真人那張醜陋而淫褻的臉,難道,昨晚那麼對她的,是那個牛鼻子老道麼?!梅廿九不由全身冰冷。   梅廿九沒有心思再沐浴下去了,她示意青青將自己的袍子拿來,匆匆擦乾身子便將衣裳穿上。   梅廿九一轉頭,看見青青與晴影正不知所措愣愣地看著自己,她鼻子一酸,心裡翻湧著一種委屈與恐慌,但她又不能對她們說。   梅廿九抑制住想要痛哭出來的衝動,默默地拉開屋門,便要走出去,卻見一個纖細的人影閃了進來,原來是錦衣。   錦衣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她羞怯地看著梅廿九,那張白皙的臉上有著未盡的紅暈。   梅廿九看著錦衣緋紅嬌羞的模樣,心下明白了七八分,正待要向她查問昨晚的事情,青青已經開口問錦衣了:「錦衣,昨晚你上哪兒去了?今早見你不在房中,讓我們一通好找……」   錦衣將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她羞怯道:「我,我……」   梅廿九問道:「錦衣,昨晚你,你和誰在一起?」   錦衣的一張俏臉羞得像塊紅布,半晌都不敢抬起頭來,她咬著下唇,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昨晚,和,和……也,也狼在一起……」   晴影與青青對視一眼,恍然大悟,不由促狹地看著錦衣笑她:「錦衣,原來你……」   錦衣羞怯地都快哭出來了,她低著頭,聲音有點哽咽,「不是,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的,昨晚,昨晚,我,我和也狼是情非得已……」   「昨晚,你,你們出什麼事了麼?」青青看出了蹊蹺,連忙轉頭問梅廿九與錦衣。   梅廿九沒有回答,但好像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顫聲問錦衣道:「錦衣,昨晚你和,和也狼在一起,那,那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誰?」   錦衣沒有說話,半晌才抬起頭來看著梅廿九,臉上紅暈未退,錦衣看著梅廿九,低聲道:「小姐,你,你不要害怕,那,那人是你,是你願意見到的人……」   「那他,他是,是誰?」梅廿九顫聲問著錦衣,混沌的腦海中似乎見到了一點光亮,呼之欲出,期待中卻又不敢置信。   錦衣輕輕一笑,柔聲道:「你願意他是誰?!」   ……   阮綠珠看著一臉心虛的元陽真人問道:「你是不是又去打那個丫頭的鬼主意了?!」   「怎,怎麼會?!你聽誰胡說的?」元陽真人一口狡辯道。   「你別管我是聽誰說的,我再告訴你一次,若是你還要色心不死,一意孤行,壞了我的大事的話,別怪我到時保不了你!」阮綠珠冷冷道。   「怎麼,你,你還想殺了我不成?!」元陽真人望著阮綠珠問道。   阮綠珠冷哼一聲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我!你,還是好自為之吧!」她轉過身子,正要拂袖而去,思忖片刻,突然又道:「你還是早點幫我將那丫頭給除了去,事不宜遲,免得夜長夢多!」   ……   屋外凌冽的寒風在呼嘯著,屋內,溫暖如春。青青與晴影她們怕梅廿九凍著,所以在屋子裡生起了暖爐,一切料理妥當,方才悄悄退下。   而錦衣因為昨夜的翻騰身體疲憊不堪,已被梅廿九叫去休息了,錦衣去休息之前放了個銅鈴在床榻邊,讓梅廿九一有什麼情況就搖鈴鐺,她立刻前來。   儘管嬌軀也是酸軟乏力,但梅廿九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錦衣說過昨晚救了梅廿九的人,是梅廿九想見的人。梅廿九回想著錦衣說這話時的神情與微微的笑意,心中不由砰砰直跳。錦衣究竟知道了些什麼?卻為何對她守口如瓶呢?!   那,錦衣說的那個他,會是他麼?難道他,他竟沒有死麼?!   不,不可能,誰都說他已經死了,她也為他傷心流淚到現在,他,他怎會死而復生呢?!   梅廿九思緒混亂,心裡夾雜著希望,憂慮,悲傷,甚至還夾雜著一點點期待的喜悅……   良久,她終於放棄了無邊無際的遐想,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不知什麼時候,一條高大頎長的黑色人影又站在了梅廿九的床前,黑衣人正低頭細細端詳著靜靜臥在床榻上的梅廿九,她在睡夢中也緊蹙著秀眉,雪白如玉的臉龐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她,怎麼還是那麼愛哭?可是為他而哭麼?!黑衣人一雙深邃的俊目凝望著梅廿九,半晌,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他看看她,思索了片刻,還是克制不住內心對她的想念與渴望,脫去身上的衣裳,上了床榻,將她擁入了懷中。   梅廿九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人在抱著她,她迷糊間頓然清醒,她下意識地便伸出纖手在床頭摸索著銅鈴想要叫人來,但她的纖手很快地便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那隻大手溫暖而寬厚!   梅廿九睡意頓消,她猛地睜開了眼睛,赫然發現自己身體的上方籠罩著一片陰影!   梅廿九受驚嚇地抬頭尋找陰影的來源,卻跟那人深沉的黑眸對上了眼兒。   「你!……」因為驚嚇過度,梅廿九隻能發出顫抖的問話聲,卻無法再多說一句。藉著屋裡微弱的光線,她看清了那人的那張俊臉,他,他竟然真的是洛宸天!   難不成又是她在做夢?!巨大的驚喜與不確定讓梅廿九的長長睫毛顫動著,她眨了眨眼想要確認,洛宸天卻一把抱住了她,他溫暖的氣息將她重重包圍著,而他的唇也落在了她的嘴上,堵住了所有她想說出的話……   洛宸天將她抱得很緊,兩人之間緊緊相貼,毫無空隙,梅廿九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砰砰的心跳聲,狂亂而激烈。   「你,你走開。」她低聲說道,羞怯地看到洛宸天那雙深邃的黑眸裡,驀地燃起了難耐思念與情/欲的火焰。   「不!」他用灼熱的呼吸伴隨著因慾望而變得嘶啞的聲音拒絕道。他用手抱著她,將她纖細嬌弱的身子抱得更緊,同時空出一隻手來不停地在她曲線玲瓏的身體上摩挲著。   洛宸天的唇又壓了下來,刻意加深了吻,吻得梅廿九全身無力,甚至沒有發現,他的手已經解去她的衣裳,覆蓋住綢緞裡衣下的渾圓,挑弄地輕輕揉捏。   當洛宸天粗糙的指尖擦過她敏感的嫣紅蓓蕾時,梅廿九發出一聲驚喘,被強烈的刺激擺佈得不斷敏感地顫抖著。   「你,你走開!」他身上溫暖與灼熱的氣息讓梅廿九確定了眼前的男人真的是那個霸道而又強悍的洛宸天,她的俏臉一沉,神情已由恍惚的驚喜轉為嬌嗔與薄怒,他,他怎能瞞著她假死,讓她為他流了多少的淚水,心裡有多受傷。   洛宸天卻沒有理會梅廿九,他吻著梅廿九,舔弄著她的紅唇,用一隻手將她的一雙纖手固定在她的頭部上方,他看著她那飽滿而美麗的身體,眼裡閃著火熱的慾望與渴求,他伸出一隻大手來,將她的裡衣解開。   終於可以這麼不遮掩地抱著她,愛撫她,讓他完全放開了所有的顧慮,一心沉浸在對她強烈的渴望與愛戀中……   當梅廿九胸前柔嫩的渾圓以及嫣紅的蓓蕾映入洛宸天的眼中時,他的黑眸中驀然竄出高溫的火焰。   「走開,別碰我——」她低聲抗議,聲音羞怯且顫抖,卻阻止不了洛宸天的侵略。   梅廿九羞得不敢抬頭,玲瓏嬌軟的身子幾乎要被洛宸天剝光了,只剩下一件貼身褻褲。一股熱浪席捲了她的全身,但是此刻的□卻沒讓她感覺到半分涼快,而是隨著他灼熱的呼吸與愛撫,而蜷縮成一團不住地喘息著。   「小九,九……」他靠在她耳邊,低沉地叫喚,熱燙的呼吸直灌入她耳中。   梅廿九顫抖著,粉頰更紅,「別,別這樣,我,我有孩,孩子……」   洛宸天的視線投向梅廿九凸起的腹部,低聲道:「我會小心的,不會傷到我的孩子的……」   「不,不要——」梅廿九低聲抗議,但她的嬌聲軟語又被他急切的吻給堵住了……   「我要你。」洛宸天輕聲而霸道地宣佈著,他用手握住她胸前雪白的柔嫩,以粗糙的指尖反覆揉捏挑弄。   「不……別,別這樣……」梅廿九喘息著,含混模糊地顫抖著,想要逃離他,但洛宸天偏又不放手,他用大手鉗制住她的纖腰,褪去她身上最後的一件遮掩,然後用火熱的目光愛撫她,逡巡她……   而她在他滾燙的視線下,光裸的全身泛起了粉粉的顏色,煞是美麗。   洛宸天用唇吻遍梅廿九的全身,而後輕易地分開她那兩條修長雪白的美腿,尋找到她那美麗如嬌艷花瓣的神秘花園,他俯下頭,未等梅廿九驚呼出聲,便已吻上了她!   「別,別這樣……你,你討厭,洛,洛宸天……」洛宸天抬起頭,望著羞怯得一臉緋紅的梅廿九,輕輕一笑,又猛地低頭,吻著她美麗的私密地帶。   洛宸天俯身親吻著她的身體,他的唇舌如出海的蛟龍,盡情挑逗,戲弄著她,眼裡有著壓抑不住的渴望與慾火。他發出了難耐的呻吟聲,只覺得下身堅硬如鐵,勃發激昂。   「還記得我怎樣愛你麼?」洛宸天輕輕俯在梅廿九的身上,用柔軟的舌尖舔過她胸前那頂端嫣紅的小小櫻桃,放肆地吮咬著低聲問道,他的聲音低啞而有磁性。   梅廿九的俏臉暈紅,美目迷離,她直覺她要推開他,但她的全身發燙,已經嬌軟得如同一江春水,她在他的肆意挑弄下,不由全身顫抖,竄過一陣陣熱流,讓她無法承受。   她低聲喘息著,無法抗拒他的邪魅進攻,他用長指緩慢地伸入她柔軟緊/窒的花/徑,感受著她那潮濕而溫暖的體內深處緊緊包裹著他的手指。他修長的手指開始來回移動,先是緩慢,接著逐漸加快加重,她隨著他的動作而語不成聲。   「洛,洛宸天……你,你放開我……」梅廿九抱住他的手,低聲懇求道,她已顫抖得如風中的柔柳,羞怯得全身泛紅,他,他還是那般強悍與邪佞。他放肆的行為與眼神讓她羞得無處可藏,連晶瑩的腳趾頭都羞紅了。   當洛宸天好不容易才撤出長指時,梅廿九已經癱軟在他的懷抱中,不住地喘息。   洛宸天那熱燙的男性軀體已壓上來,但他很小心地注意到不壓迫到她的肚子,而他灼熱的慾望,也危險地抵住她那柔軟的花園入口,逡巡徘徊。   梅廿九驚喘一聲,嬌羞而顫抖地睜開眼睛,看見洛宸天因壓抑著慾望而流著汗水的俊臉。   「你還沒想起我從前是如何好好愛你的麼?」洛宸天低聲地說道,臉上掛著一抹邪魅的微笑。他俯臉靠在她的唇邊,伸出舌輕輕舔過她柔軟的雙唇。   梅廿九喘息著,張開紅唇,「我……你……」話還未說完,洛宸天滾燙的堅/挺,已勇猛地往前一挺,前端便挺入她滑膩而□的入口。他停了下來,感受著她的收縮與顫抖,她是那般溫暖,讓他忍不住要長驅直入,但又害怕猛地一下進入,會傷害到她與她肚子裡的寶貝。   梅廿九修長的雙腿被強行分開在他健壯而結實的身旁,她的心又慌又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唔……不……不,要,這樣,我,我不能想……啊……」她夢囈般地低語著,字句之間,摻雜著誘人的喘息,而她每說一個字,修長雙腿間神秘花園的壓力,就變得更強大。   「那你,好好想。」他俯下身來,俊臉上掛著一抹邪魅的微笑。   「你,也只能想著我。」他握住她纖細的腰,伏在她身上,腰身向前迫去,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正慢慢進入深陷在一個無比美妙的柔軟濕潤之中。   「啊!」梅廿九還來不及回答,洛宸天灼燙的堅/挺已經闖入她的花/徑,撞擊在柔嫩的內部花心上。梅廿九檀口張啟,清澈如水的靈眸,閃爍著如水晶般的光華,嬌嫩的臉頰因空氣中水汽的微熱而佈滿嬌艷的紅暈,紅潤的櫻桃小嘴顯得是那麼嬌嫩,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洛宸天見到梅廿九如此嬌媚的模樣,幾乎又要發了狂,他停頓了一會兒,感覺懷中如玉的佳人已經適應了他的入侵,於是便不再猶豫,立刻加速動作起來,想要帶著她攀上一個又一個瘋狂的□之巔……   「不,我……啊!」梅廿九驚喘著,嬌媚的低吟被他狂野而溫柔的撞擊擠出,柔嫩的花/徑也被迫努力適應著他多日後的重新侵入與佔有。   聽到梅廿九顫抖的呼痛聲,洛宸天強忍著,壓抑著肆意衝刺的慾望,他知道她極端怕痛與敏感脆弱。他低下頭來,用嘴封住了她的小嘴,極盡溫柔地吻她,挑逗她,一雙手開始不停地在她光裸的身體上遊走撫弄……   「你……別……」她想抗議,吐出唇的,卻都是綿軟的低吟。她不是恨他的麼?!但她卻在他的身下承歡呻吟,迷離顫抖,她,她都不知道要這麼正視自己內心對他的感情了,她也只能無助地攀附著他,隨著他強有力的動作而迷亂……   他的慾望好龐大,把她撐到了極限,無盡的熱源,不停貫進她的體內,她顫抖得不住呻吟,在他的身下輾轉戰慄。   「疼嗎?」他咬緊牙關,吸氣忍耐無盡的歡愉,他在她的體內,她又滑又緊致,一如最銷魂的絨毯,讓他全身酥麻。   梅廿九狂亂地搖頭,難耐地拱起身軀,她要受不了他的強悍入侵,她的嬌軀酥麻乏力,全身心充滿著那份久違的飽滿鼓脹,雖然私密幽處昨天也受到他的入侵,此時飽脹中還有微微一絲痛楚,但是很快便被如潮水般湧來的快感淹沒,煙消雲散……   洛宸天抱著梅廿九,緩慢地撤出堅/挺,幾乎就要離開她。   梅廿九發出低低的呻吟,嬌聲未歇,洛宸天卻猛地再度撞入,貫穿了她的柔嫩。「啊!」她低喊一聲,攀緊了他,連續的衝擊,讓她驚慌地呻吟。   梅廿九羞怯地睜開眼睛,看見洛宸天俯懸在她身上,下身用力挺進,他的每一下有力的挺進與撞擊,都將她送上了身體極度愉悅的感官刺激。   「你!啊……」她想指責他假逼問之名,行色誘之實,卻力不從心。   他的堅硬挺立,深入在她的體內,好深,當他反覆前挺之際,她發出了哭泣般的呻吟聲,她的粉臉嫣紅,美目迷離,柔軟的身子蜷縮得像一張弓。   這個可恨的男人,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她回想什麼!   洛宸天單手握住梅廿九的一雙小手,牢牢固定在頭部上方,下身的律動由慢而快,幾乎要完全抽離,再狂野地刺入她的最深處。他狂野地律動,激烈地貫著她的身子,隨著他每下沉重的撞擊,她嬌小的身軀都像是被往上推去。   「阿九……」他粗聲喚著她的名字,飽含情火烈焰的黑眸鎖著她,猛烈地在她體內奪取與製造歡愉。   她無意識地回應著,被他狂野而溫柔的撞擊得意識模糊,她的櫻唇間逸出了嬌媚蝕骨的呻吟聲,而他聽著她動情的喘息聲更加激動而瘋狂起來。   洛宸天挺起身來,摟抱梅廿九纖細的腰,讓慾望更加深埋進她體內。強力的快感幾乎讓他遺忘世間的煩擾,狂野的律動是所有的語言,她的氣息在他的身上流轉,他們的肌膚在摩挲間發燙……   梅廿九全身酥軟,整個人似乎就要融化掉,她只能摟緊洛宸天強壯的頸子,隨著他狂野的撞擊而起伏著,他每一下充實□的摩擦都讓她呻吟與顫抖。   滿室之中,充斥著歡愛的氣息,他難耐的呻吟與她的喘息聲,交織成一片,他們在用身體在傾訴著彼此的相思之苦……   洛宸天俯懸在梅廿九身上,黑眸狂野,汗水不停地落在她的肌膚上。梅廿九仰著她的小臉看著洛宸天,注視著他著迷而狂亂的表情。真的是他,他,回來了!   而洛宸天看著自己身下這千柔百媚的如花美人,她嬌媚的臉上麗色嬌暈,嫣紅片片,嬌羞無限,她十根如蔥般的玉指雪白緊掐進自己結實肩膀上的肌肉裡,那雙修長纖美的玉腿無力地蜷曲著……   他被身下這絕色嬌艷、美若天仙的玉人那如火般熱烈的反應弄得心神搖蕩,只覺頂進她花/徑深處的□一麻,就欲狂洩而出,他趕忙狠狠一咬牙,抽出自己的堅硬,然後再吸一口長氣,又狂野地頂入梅廿九的體內。   但見梅廿九低呼一聲,秀靨暈紅如火,嬌羞怯怯地婉轉承歡,欲拒還迎。覺察到洛宸天火熱的目光,梅廿九不由得羞紅雙頰,星眸緊閉,優美修長的雪嫩玉腿含羞緊夾。   洛宸天俯身吻住梅廿九那柔美鮮紅的香唇,他的舌頭火熱地捲住梅廿九那柔軟、小巧、玉嫩香甜的香舌,但覺檀口芳香,玉舌嫩滑、瓊漿甘甜。他含住那小小的舌尖,一陣瘋狂吸吮……   洛宸天一手緊摟住梅廿九那嬌軟無骨的纖纖細腰,一邊幫助她那光裸嬌美的玉體起起伏伏……他另一隻手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她那雪白無瑕、嬌滑柔嫩的光潔玉背上一片細滑如玉的冰肌玉膚……   □的喜悅一浪接一浪湧來,梅廿九張開櫻唇,難耐地咬住洛宸天結實的肩膀,像是他離開出征前的那一夜般,在他身上留下屬於她的痕跡一般。她猶如在棉花堆裡漂浮著,懸浮的眩暈讓她全身戰慄,她咬著他的肩膀,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洛宸天看著身下的梅廿九,感受到她的收縮與痙攣,他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想要爆發的慾望,他發出一聲有力的低吼,抵住了她□的最深處,釋放出精華熱液,而包裹住他的柔軟花/徑,也一陣陣的緊縮,帶來銷魂的餘韻。   洛宸天汗濕的男性體魄頹然地壓了下來,梅廿九雙目迷離地低吟一聲,卻又被洛宸天翻了過去,抱貼在他的胸口上。   就算是全身癱軟,酣暢淋漓,洛宸天還是體貼地不想壓疼她,怕傷到他們的孩子。   高/潮過後,他和她在極度快感的餘波中相擁相纏,緊緊擁抱在一起。梅廿九嬌軟無力地玉體橫陳在洛宸天的懷裡,吐氣如蘭,嬌喘顫抖,桃腮嫣紅,嬌羞萬般。   不管以後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這一夜,他們用身體完美的契合,表達了對彼此深深的相思與愛戀……   第一次,達到了身體與感情的極致統一……   花落花開終有時~遙夜沉沉如水   寒風瑟瑟,木葉蕭蕭。   梅花林在一片夜晚月光之中,顯得陰晴雨霧,意境飄渺。   今夜的梅花林中卻與往日的寂靜淒清不同,這裡火把通明,人聲鼎沸,一片嘈雜。   又見那火紅光亮的火把,讓梅廿九又想起了多年前她不能重新成為花妖的夜晚,那些記憶她沒有忘記,卻也不想再提。   反倒是梅廿九身邊站著的丫鬟青青卻顫抖了一下,青青悄悄抬起眼看著梅廿九,靈秀的大眼睛裡有著懊悔與內疚。   梅廿九覺察到了青青的目光,轉眸回望了她一下,輕輕牽動嘴角,微笑了一下,示意青青別再將過去的事放在心上。   如今花妖的身份對於梅廿九來說,已經變得有點遙遠與漠然。   也許,這就是她的宿命吧;也許,是她做人已經做得麻木了,她對於自己是妖是人早已不再去深究與關注了。   只是,讓梅廿九不解的是,當她想成為「花妖」的時候,人類偏苦苦拖著她去當「人」;如今她想成為一名普通的「人」,人類卻又要讓她現出「花妖」的原形,這又是何苦來哉?!   換了過去,梅廿九隻求自己能盡早灰飛湮滅,而不願在這濁世中苟且偷生,但現在,她卻不想死也不能死,因為她不是一個人了,她還有自己的孩子等著她去保護!   所有的一切,她都只能勇敢地去面對了!   梅花林間已經擺著一張香案,元陽真人嘴中正在唸唸有詞,準備開始捉妖。他右手握龍角,左手執鈴刀,不時搖鈴、摔鞭、步罡、捏訣,只待時機成熟便開始收妖。   火光照亮了整個梅花林,將梅花林照得一片火紅,也將站在高處的阮綠珠的一張臉照得無比清晰。她那張原本美麗的臉上交雜著興奮與猙獰的神情。她四處張望著,高昂著頭,示意王府中的人將整片梅花林都重重包圍住。   晴影看見阮綠珠那張在夜幕下蒼白得更加詭異的一張臉,再看看元陽真人狀如癲狂的姿態,不由往梅廿九的身邊縮了縮,梅廿九輕拍著晴影的手,安撫著她不要害怕。   一旁的阮靜挽皺起眉頭道:「二娘,她怎麼了?怎麼會想到捉妖的事情呢?這不是太荒謬了麼?」   說著,轉身望著洛宸星道:「相公,你去勸勸二娘,叫她別讓那個道士把好好的一個王爺府弄得烏煙瘴氣好麼?!」   洛宸星點點頭正要上前,卻被站在一旁的江馨蘭拉住了袖子,江馨蘭道:「二表哥,二夫人這是在捉妖呢,據說這妖怪很狡猾,每次都被她給逃過了,今日可再不能放過她了!」說著,狠狠地瞟了梅廿九一眼。   阮靜挽道:「真若是有妖,必定是逃不過的,但若不是,豈不成了一場鬧劇?!」   江馨蘭笑道:「二表嫂,你怎的總為妖怪說話,哪天被這妖糊弄了去,你可別後悔哦。」說著富有深意地看了看正靠近梅廿九的洛宸星。   阮靜挽溫婉的面容一變,正要說話,程倩伊忙笑著打圓場,「你們都少說兩句嘛,不管有沒有妖怪,咱們都當湊個熱鬧不好麼?」   在人群中的洛宸夜也聽到了她們的對話,走過來,淡然笑道:「是呀,咱們王府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有妖就要捉嘛,捉不著咱幾個敘個舊也不錯。」說著一雙眼遠遠直盯著梅廿九隆起的肚子,眼神變得有點黯淡有點失落。   江馨蘭冷哼一聲,「誰要和你敘舊?當真是不要臉的人說的話……」她的語調雖低,洛宸夜卻已聽到,他的俊臉一沉,轉過臉來卻嬉皮笑臉道:「難道你不知道麼,我最喜歡和表小姐你說說話了……」   江馨蘭怒視洛宸夜一眼,轉過臉去不再理他,洛宸夜訕訕一笑,也不再多話,只有程倩伊望著這兩人似笑非笑。   青青望著阮綠珠和元陽真人不懷好意的樣兒,忙低聲對梅廿九道:「小姐,你還是避一避吧,他們好似今日是特意針對你來的……」   梅廿九苦笑一下道:「就算我願意避一避,他們能讓我走麼?沒事,不怕的,你別擔心——」   青青又道:「可是小姐,我怎麼感覺身上一陣冰涼呢,總有不詳的預感……」   梅廿九伸出纖手拉住青青道:「莫怕,咱們就站在這裡,看他們怎麼辦——」   青青點了點頭,還是憂慮地看了梅廿九凸起的肚子一眼,今夜,可別出了什麼意外的狀況才好,雖然她知道梅廿九不再是妖,也不怕那個臭道士,不過凡事就怕萬一,若是阮綠珠有壞心,那可要好好提防著了。   青青環顧四周,卻不見錦衣與也狼,不由心裡暗暗發急,今晚這關鍵時刻,這兩人跑到哪兒去了呢?!不管了,今晚無論如何她也要豁出去保護梅廿九,她絕不能讓梅廿九再受傷害了!   還未待青青放下一顆懸著的心時,阮綠珠高亢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各位!今夜我請元陽道長來替我們除妖!大家都還記得幾年前我們王府裡出了妖孽麼?如今這妖孽又潛伏在我們府中,這次,一定要將她徹底收服,否則妖孽不除,王府裡難以安生!」   火把照耀下,王府中的人面面相覷,又要捉妖麼?!眾人都不由將目光投向懷孕中的梅廿九。   有個下人低聲道:「阿九夫人就算是妖又怎樣?!那也比齷齪有居心的人來得強!」   阮綠珠見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不肯響應,心裡有點發急,她望向元陽真人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也來說兩句話。   元陽真人清清嗓子,抬頭道:「各位,據貧道觀察,這王府裡近來總有黑雲籠罩,妖氣沖天,此妖不除,整個王府將不得安寧!」說著他指著梅廿九大聲喝道:「大膽妖孽,還不速顯原形!」   洛宸星眉毛一挑,怒不可遏,他站出來斥責道:「胡說!阿九怎麼會是妖孽?!她現在有身孕,我大哥屍骨未寒,你們想毀了他唯一的血脈麼?!」   阮綠珠忙笑道:「宸星,不是二娘說你,你自小到大就一直護著這個小妖精,何苦呢?她是個妖,和人總是殊途的,就算她懷了你大哥的骨血,不過,你不怕她生出個妖怪來麼?!若真生了個小妖精,那更會讓我們祖上蒙羞……」   「二娘,你!……」洛宸星盯著阮綠珠,還未將話說完,元陽真人已經又開始叫囂了:「阿九夫人,你識時務點罷,自己來顯出原形,免得貧道再動手,你若是乖乖聽話,說不定待我將你收服了,還能饒你不死……」   青青與晴影趕忙擋在梅廿九身前,但梅廿九微微一笑,示意二姝讓開,別害怕。   梅廿九在梅花林中,冉冉地從花下行來,走到香案邊的石階上,月光照在她如玉的臉上,顯得那麼柔和與溫婉。   眾人不由被梅廿九超塵脫俗的韻致所折服,人人皆想,這哪是妖呢,分明是神仙的模樣。   梅廿九站在石階上,近距離看著元陽真人,淡淡一笑道:「道長,你準備如何收妖呢?」   元陽真人張著大嘴,頓然間已經忘了自己想要做什麼,只是一心沉浸在對梅廿九絕世花容的陶醉中,連話也不會說了。   阮綠珠望著元陽真人那副蠢樣兒,氣不打一出來,她冷哼一聲道:「道長,囉嗦什麼?!還不趕緊收妖?!」   元陽真人回神,道:「我自有辦法收妖,我還不相信這世上有我元陽無法收拾的妖孽魔障!」   說著他拿出吃飯的傢伙——桃木劍和黃符,他恭敬朝天一拜,踩起七星步,嘴裡唸唸有詞,全身哆嗦著揮舞幾下劍,一撒黃符,臉色忽冷,桃木劍頓成光影,與漫天黃符交織成看不透的密網。   元陽真人大喝一聲,桃木劍飛出,張張黃符穿上劍身,在空中迴旋片刻,便向梅廿九當空射來,看得眾人目瞪口呆,驚呼連連。   眼見桃木劍已要刺入梅廿九胸口,卻聽得空中一聲嬌斥,一條纖細的身影乘空而來,寬大的衣袖飄飄,瞬間便將桃木劍兜住,同時反手在劍柄上一推,那桃木劍便向元陽真人回射去!   元陽真人嚇得一哆嗦,連忙向後退去,但那桃木劍彷彿長了眼一般,跟隨在他身後緊緊相逼,元陽真人踉踉蹌蹌在梅花林中奔逃,突然他被腳下的梅花樹樁絆了一跤,整個人失去平衡,一下子跌趴在了地上!   而那柄桃木劍帶著呼嘯的風,「咄」地一聲,將元陽真人牢牢釘在了梅花樹樁上,讓他動彈不得!   還未等元陽真人從驚魂中緩神,卻見梅花林的盡頭出現了另外的一抹人影,飄飄渺渺,看不真切。   待得人影飄忽近了,元陽真人抬眼望去,赫然發覺眼前的一抹影子很是熟悉,那影子的臉蒙著白紗,正用冰一樣的眼神冷冷地望著他!   元陽真人一個激靈,猛然記起自己身下的梅花樹樁,竟然是當年江依依王妃的屍體被發現的地方!而面前的這個女人,身穿的便是洛王府王妃的衣著!   元陽真人嚇出了一身冷汗,他魂飛魄散,顫聲地衝著那影子喊道:「鬼,鬼呀……」   疑似江依依王妃鬼魂的女人慢慢地一步步地向元陽真人走近,立在元陽真人身前,陰慘慘地看著他,面紗下間或還傳來幾聲哀切切的哭泣聲……   梅花林的深處吹來了陣陣陰風,吹起了女人的面紗一角,元陽真人赫然瞥見面紗下的臉孔竟然是毫無血色的,一如當年王妃慘死時的模樣!   元陽真人嚇得面如土色,他全身抖得如篩糠,他想逃,卻被釘在梅花樁上,他想躲,已無處可躲。   面對著江依依王妃鬼魂的逼近,毫無退路的元陽真人顫抖著說:「王,王妃……我不是有意要殺了你的,實在是怪你,你自己太不順從於我……」   元陽真人趴在地上,剛將自己的罪行坦白出來,驀地感覺到梅花林中頓然升起一股凜冽的殺氣,讓元陽真人心裡畏寒,求生的本能讓他不住地磕著頭,求饒道:「王,王妃……饒了我吧,饒了我吧,那天殺你的人不只我一個……還有二,二夫人阮綠珠以及……」   元陽真人的話還未說完,阮綠珠的身形一晃,眾人還未看清她是如何動的,她已經掠上前「啪啪」兩聲,扇了元陽真人兩記耳光!   阮綠珠掩面哭泣道:「元陽真人!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枉我還把你當做是除妖正士,誰知你,你竟然殺害了我的好姐姐江依依!還信口雌黃,污蔑我!」   說著,阮綠珠的眼裡閃著寒光,頓起了殺意,她的纖手一抬,便要朝元陽真人頭頂落下,元陽真人睜著驚恐的眼望著阮綠珠,道:「綠兒,你,難不成你想殺我滅口?!」   阮綠珠冷冷道:「不得由你胡說!毀壞我的清譽!今日我要為我屈死的姐姐報仇!」   元陽真人突然哈哈仰天長笑:「綠兒,你有今日風光,還不是虧了我元陽一心幫你,扶你!你竟就是這樣恩將仇報!原來做了人,都會變得如此可怕!早知如此,我,我決不幫你從蛇妖幻化成人了!」   「你,你閉嘴,胡說八道!來啊,快把元陽真人這個殺人兇手擒拿,不能再由著他作惡了!」阮綠珠驚慌失措地說道。   但是在場沒有人去聽她的,回應阮綠珠的只有所有人冷冷的目光與滿眼的不信任。   阮綠珠發急,一心只想剷除掉元陽真人,她一雙美麗的眼睛裡全是恐慌無措的狠毒與狼狽。她怒視著元陽真人,卻又不敢在眾人面前施展開法術,只得一把奪過站在身邊的一個護衛腰間的大刀,劈頭便向元陽真人砍去!   刀剛至元陽真人的面前,元陽真人便慘然笑道:「算我瞎了眼,阮綠珠!說來也是我自己作的孽,死有餘辜!不過即便我要死,你也是逃不過罪責的!想當初,你喪失了伴侶前來王府報仇,是我看你可憐,幫助你附身在二夫人的軀體上,想不到你的貪念由此起,不僅要報仇,更還想獨吞王府的財產與地位!」   元陽真人看著阮綠珠,咬牙道:「你殺了我吧,洛王府裡的人也不會饒了你!」   阮綠珠拿著刀的手在顫抖,刀架在元陽真人頭頂,但阮綠珠卻又猶豫了一下,她吶吶道:「不,不,你胡說,胡說,我是人,是個人……」   「人?!你是人麼?!你不過是一隻道行尚淺的蛇妖罷了!今日,收的該是你這只蛇妖才對!」元陽真人冷笑道。   阮綠珠已狀若癲狂,她一雙眼中已開始泛出綠光,她的刀重新舉起,向元陽真人砍去!但刀卻被最初將桃木劍格開的人一把攔下!   那人身材纖細,衣衫飄飄,因為背著光,所以她的臉籠罩在陰影裡,看不清她的模樣。   阮綠珠驚駭道:「你,你是誰?!」   那人從陰影裡走出,人群中一陣詫異聲,她竟是花匠的女兒花朵朵!   梅廿九在此地見到花朵朵,不由一陣激動,她向前走了兩步,道:「花朵朵,是你?!花,花匠大人呢?!」   梅廿九的心潮澎湃,她從洛宸天的口中知道有個神仙救了他,從洛宸天的形容來看,她猜測一定是父親花神救了洛宸天!對於父親花神的出手相救,梅廿九又是感念又是難過,對自己之前責怨父親感到十分愧疚。   花朵朵朝著梅廿九微笑道:「小姐,主人一切都好,今日就是他叫我來幫你們除去真正的妖孽的!」   說著花朵朵對阮綠珠嬌斥道:「孽障,還不束手就擒,難道你還要等現出原形才甘願麼?!」   阮綠珠冷笑一聲,道:「哪來的野丫頭,在這胡說八道,待我將這老道先除了再來找你算帳!」說著刀鋒一偏,依舊朝著元陽真人劈去!   刀光閃閃,元陽真人見已躲不過,便環顧了一下四周,卻發現方才江依依的鬼魂竟已不見了!   元陽真人的目光停留在梅花林深處,他低語道:「我,是我殺了江依依王妃,都怪我見色起意,把持不住!我向她懺悔……」   一旁的洛宸星怒喝一聲,道:「懺悔?!你的懺悔能換來我母親重新復生麼?!不僅是我母親,連我的父親與十五三娘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你的一條命能挽回這麼多條命麼?!」   元陽真人見到洛宸星怒不可遏的臉,畏縮道:「不,不是我一個人幹的,你母親江依依只是被我震了一掌,那,那時她還沒有死,是因為阮綠珠將她的血吸乾才致死的……而且,參與此事的不單只有我們兩個,還有一個,還有一個人,你們誰也不會想到是她!……」   「他?他又是誰?!」洛宸星逼問道。   「是,是——」元陽真人的話還未說完便低悶地慘叫一聲,接著頭一垂,身子在地上抽搐了一會兒,便不吭聲了!   洛宸星大驚,連忙湊前一看,只見元陽真人的一雙眼睛凸出如死魚,早已氣絕身亡!而他咽喉上正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花落花開終有時~翻成雨恨雲愁   眾人皆驚愕元陽真人的忽然死去,但誰也沒有看清這把匕首是從哪個方向射出的,只有站在石階上的梅廿九眼角瞥見有一條纖細的身影匆忙從人群後閃過,影子很是熟悉,但是梅廿九卻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頃刻間元陽真人便已斷了氣。   洛宸星蹙眉,心中暗自懊惱自己太麻痺大意,竟讓幕後的黑手得逞了。他用一雙嚴肅的眼眸轉向面色蒼白的阮綠珠。   阮綠珠正與花朵朵纏鬥在一起,梅花林中花瓣翻飛,帶起一陣陣寒風。   阮綠珠與花朵朵拆了許多招,已感到有點吃不消,她的一雙鳳眼裡閃出一絲怨毒,恨聲道:「原來今日,你們是想置我於死地麼?!」   花朵朵道:「妖孽,只怨你作惡太多,快快束手就擒!」   阮綠珠冷哼一聲,道:「誰是什麼妖孽了?你別信口雌黃!」   說著,阮綠珠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早已目瞪口呆的洛宸夜,道:「夜兒,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娘被這些妖怪欺負麼?!」   洛宸夜猶豫了一下,正待上前,卻被洛宸星一把拽住了胳膊,道:「三弟,且慢,現在的二娘未必就是以前的二娘,待得觀察後再出手也不遲。」   洛宸夜聞言停住了腳步,阮綠珠見此,不由得一陣傷心,道:「夜兒,不管為娘是不是妖孽,為娘的也哺育了你這麼多年,關鍵時候你就是這樣回報你娘親的!都說人是最無情的,原來真是這樣的!……」   花朵朵道:「要不想得到惡果,還得看你當初種下的是不是善因!」   阮綠珠怒道:「誰讓你教訓我來著?!看打!今日我非得把你這個小妖精和梅廿九那個小妖精一起收拾了!方解我心頭之恨!」   花朵朵歎息一聲道:「阿九小姐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一直不放過她呢?」   「無冤無仇?!哼,你錯了!我有今日的惡果,多虧了她當初的『善因』!」阮綠珠邊說邊加快了手上的攻勢,眼下的情勢對她不利,她想速戰速決。   「當初?!當初阿九小姐和你有什麼糾葛麼?」花朵朵問道。   「這個你就管不著了!」阮綠珠說道,鳳目一睜,纖手一揚,一股青煙便從她的手上逸出,花朵朵一時沒有提防,已吸入了不少煙霧,這青煙裡含有毒素,花朵朵只覺得胸口一悶,身子晃了晃,便一個踉蹌,差點撲在了地上!   阮綠珠冷笑道:「就憑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還想和我鬥?!」   但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見梅花林上空飛掠過兩條身影,同時空中突然一暗,整個梅花林籠罩在一片黃色的煙霧當中,掩蓋住了阮綠珠放出的青煙!   洛宸星轉身向圍在梅花林四周的眾人做手勢示意,讓大家全都往後退,免得被毒氣熏倒。   但已有鼻子好用的下人叫出聲來:「這,這黃煙,是——雄黃!」   阮綠珠聞聲心裡一顫,想屏住呼吸,但已經來不及了,她鼻子裡聞到一股雄黃特有的味道,而她的全身都已被灑上了厚厚的一層雄黃!   阮綠珠慘呼一聲倒在了地上,全身蜷縮成一團,她不停地在地上翻滾著,她身上脂粉的香氣離眾人越來越近,透出一股再濃烈的香氣也隱藏不住的腥味!   而阮綠珠的下半身漸漸開始軟化,抽長,現出了駭人的長條狀——那是一條不停在擺動的蛇尾!   聚集在梅花林旁的眾人驚呼一聲,慌忙嚇得四下逃竄!「原來,原來二夫人竟是個蛇精!」   洛宸夜望著在地上痛苦掙扎的阮綠珠,驚詫得只是吶吶說道:「不,不!這不可能!我娘,我娘怎麼可能是蛇妖呢?!」   阮綠珠的下半身是蛇,但上半身還是人的模樣,她望著洛宸夜,漸漸開始變形的眼睛裡有著淚水,她嘶嘶低語道:「夜兒,夜兒,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但,但我確實是把你當自己的親生孩子來看的——」   洛宸夜望著阮綠珠半晌,卻猛地想起了什麼,怒聲問道:「你,你也承認了你不是我的親娘,那,那你把我親娘怎麼了?!她,她在哪裡?!」   阮綠珠一呆,道:「你,你還一直念掛著你原先那個懦弱無用的娘麼?!她什麼也不能為你爭取,什麼也無法為你打算,你反倒一直念掛著她麼?!」   洛宸夜盯著阮綠珠,一個字一個字道:「不管她有用與否,她都是我的娘親!而且我也一直不想有野心,都是你,因為你自己的野心,而一直左右著我的方向,我就覺得,我就覺得以前的娘親是不會一直強迫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的,原來,原來,她早就因為你,而消失了……」   說著,一行熱淚從洛宸夜的眼中落了下來。   「你,你怪我?!若不是我,你還一直是你們三兄弟中最沒用的一個;若不是我,你能是今天的洛宸夜麼?若不是——」   「夠了,你住嘴!」洛宸夜吼道,打斷了阮綠珠的辯解,他的脖頸處青筋直冒。   「你,你以為你為我做的一切都是好的麼?!你為何不想想,這麼多年來,為何我一直都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為何我一步步變得如此放蕩不羈,那是因為,因為我討厭你,我討厭你自作主張為我安排的一切!」   「是……是麼?」阮綠珠失神地喃喃道,「難道我為你做的一切都錯了麼?」   洛宸夜紅著眼道:「我恨你!」   阮綠珠癱倒在地上,半晌沒有吭聲,良久,她驀地抬起眼來,直盯著不遠處的梅廿九,恨恨道:「梅廿九,都是你,都是你!才讓我今日落得如此狼狽!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方纔放出黃色煙霧的兩條人影飛快掠上前去,擋在了梅廿九的身前。   梅廿九驚喜地望著他們道:「也狼,錦衣,原來是你們!」   也狼與錦衣含笑點頭,青青在一旁微笑道:「我還道你們上哪去了,原來你們一直在呢!」   梅廿九心下明瞭想出以雄黃來逼迫阮綠珠現形的肯定是洛宸天了。   不過雖然可以看到多年前的冤案終於水落石出,可以一報母親無辜死亡的仇恨,但看著阮綠珠落了個如此的下場,梅廿九還是心有慼慼焉。   同樣是妖,梅廿九能感受到阮綠珠那種當眾被迫現形的難堪與痛苦。   阮綠珠曾說過她有今天是和自己脫不了關係的,梅廿九迷惑地回想,卻想不起到底和阮綠珠之前有什麼瓜葛。   阮綠珠在地上不停痛苦地翻滾,漸漸化去了人形——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地上出現了一條兩丈多長五彩斑斕的劇毒青花斑巨蟒!   被撒了雄黃的巨蟒現形後奄奄一息,但就在也狼與錦衣湊近前去觀察個究竟的時候,那條巨蟒忽然一躍而起,如離弦的箭一般直朝梅廿九射來!   巨蟒雖然身型龐大,但動作很是敏捷快速,轉眼間便攀附在梅廿九身上,緊緊纏繞住梅廿九,鮮紅的蛇信子流連在梅廿九的臉龐,青煙像銀絲一般從蛇嘴裡飄出,直朝梅廿九的臉上撲來……   巨蟒已抱著非將梅廿九置於死地的念頭,當下不再猶豫,它張開大嘴,猛地朝梅廿九的脖頸處咬了下來!   花朵朵受了毒傷還倚在一旁,見狀驚呼一聲,忙向也狼與錦衣叫道:「快去保護九小姐!」   但也狼與錦衣衝上前去,已是搶救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巨蟒如電光火石般朝梅廿九咬了下去!   巨蟒狠狠地一口咬在梅廿九的脖頸處,同時已釋放出毒素,它一邊吸著血一邊得意地看著口下的軀體霎時間變得如石灰般煞白,漸漸地沒有了生命的特徵!   哈哈,它終於殺了梅廿九!終於報仇了!   巨蟒死死咬著梅廿九,在心中得意地狂笑著。但還沒等它笑出聲來,突聽得「嗖」地一聲,一支銀箭凌空而來,準確地射入了它的七寸之中!   一股鑽心的刺痛讓巨蟒身形猛地暴漲開來,巨蟒狂嘯一聲,鬆開了梅廿九,拖著受傷的身軀在梅花林中亂竄,它的尾巴掃過處,梅樹攔腰折斷,梅花花瓣與枝葉四處翻飛!   眾人紛紛躲避,空氣中除了呼喊梅廿九的聲音外,卻還夾雜著梅廿九嘶啞的呼喚青青的聲音——「青青,青青,不要,青青,求你醒過來,青青!」   巨蟒的身形一頓,怎麼還有梅廿九的聲音,她不是已經被它咬死了麼?!它轉頭想看個究竟,又有一支銀箭呼嘯而來,將它牢牢釘在了一棵老樁的梅花樹上!   巨蟒慘呼一聲,不停地在樹上掙扎著,借用蛇眼的餘光,它看見了梅廿九正匍匐在地上,抱著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在哭泣。   怎麼,怎麼它還是沒有將她殺死麼?!   巨蟒奄奄一息,卻還是不甘心地掙扎著,周圍的梅花樹上濺滿了綠色的蟒血。   梅廿九抱著已經開始發冷的青青,悲傷得難以自抑,她哭泣著,用纖手撫摩著青青灰白色的已經沒有生命力的臉龐,嘶啞地叫道:「青青,青青,請你快醒來!」   方纔巨蟒一口咬下來之時,梅廿九慌亂地閉上了眼睛,她以為今日她已必死無疑,誰知喉嚨處卻並沒有她預想中的疼痛!   梅廿九睜開了眼睛,竟然發現是青青擋在了她的身前,而青青的肩脖處卻被巨蟒一口咬中!   梅廿九心神俱裂,還未等呼出聲來,青青已經被巨蟒吸去了全身的血液!   雖然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但青青臨死前的表情卻很安詳,她半睜著眼看著梅廿九,眼裡是一片柔和的光芒。   在死亡的那一瞬間,青青在心裡說,「小姐,我,我不能一直陪你了,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以前我曾做錯了事情,讓你遺憾終生,今日,希望你能原諒我,當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只可惜,我看不到小小公子的模樣了……」   梅廿九的哭聲漸漸地離青青很遠,青青在梅廿九悲傷的哭泣聲中慢慢合上了雙眼……   梅廿九伏在青青的身上,淚水將青青的衣襟都打濕了。晴影也衝上前來,撲到青青的身上,哭得聲音嘶啞。   見著青青永遠再不能醒過來,無邊的悲痛讓梅廿九驀地直起身來,怒視著被釘在梅花樹上的巨蟒,喝問道:「你,你說你和我有糾葛,究竟我和你有什麼恩怨,你要如此逼我於死地之中,而且還累及了無辜?!」   纏繞著樹上的巨蟒正在痛苦地掙扎著,聞言,它抬起變形的蛇眼,瞥著梅廿九,喉嚨裡發出了嘶嘶吐信的聲音:「你,你竟然沒有死!倒有愚蠢的人類為你死,算你走運!你說你我之間有什麼瓜葛,這要問你和洛宸天!現在洛宸天已經死了,我當然要找你報仇來了!」   「我和洛宸天?!」   「你別裝蒜了,多年以前,洛宸天為了你殺了一條巨蟒之事你還記得麼?!」   「那條巨蟒是——?」梅廿九看著梅花樹上的巨蟒,驀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梅花樹林裡洛宸天為了救她而殺了一條巨蟒的那一幕。   「你總算想起來了!哼!那條巨蟒,是我的愛人!他只不過想對你嘗嘗鮮,沒想到你竟然引來洛宸天將他殺死!你,你知道麼,我和他自幼相依為命,一起修煉,卻猛然間突然失去了愛人,我該怎麼辦?!我好恨,我發過誓言,一定要將你們兩個尋找到,為我的另一半報仇!」巨蟒嘶嘶低語,可怖的蛇眼裡竟有水光閃動。   梅廿九胸口一窒,道:「當時,當時我們是情勢所迫!」   「什麼情勢所迫,你們殺了他總是事實!為了給他報仇,我潛進洛王府,請元陽道士助我附身在二夫人身上,我一直伺機報仇,終於在高人的指點下,那年風雨夜,我殺了江王妃,成功地讓眾人都懷疑到你母親,讓你母親隨之送了命!你母親死了倒不可惜,只是那沒用的洛王爺竟然也跟著殉情了!他,他太沒用了,從來,從來就不多看我一眼……」   梅廿九恨道:「你,你為何不衝著我來,卻如此傷害我最親的人!」   「你以為我不想麼?我本想嫁禍給你的,但是你還太小!那我就從你最親近的人開始殺起!我曾想在你母親死後,直接將你殺了,但洛宸天竟將你送走,好幾年無音信,我一直以為你已經被大火燒死,沒想到你還活著!」   巨蟒噴出一口蟒血,又掙扎道:「為何我費勁心思,你總是不死?!同樣是妖精,為何你和你母親總是受盡男人的寵愛,而我卻不能?!從來沒有誰愛過我,我也期待過,不過最後終於都死了心!既然沒有人愛我,我既有了人的軀殼,那我就順從人類的貪念,沒有愛情,我就用權勢與財富來填補!只可惜,我今日錯算了一步,才落得如此下場!」   「不過即便今日我死了,你以為你從此以後就能安生麼?!我告訴你,你依舊要坐立難安,想將你除去的妖雖然已經死了,不過想置你於死地的人還多得是,總會有人幫我報仇的!」說著巨蟒獰笑著,它的一雙眼有意無意朝人群外瞥去,對上了人群裡的一雙深不可側的眼眸。   那雙眼眸朝著巨蟒不露聲色地徐徐地眨了眨眼。   巨蟒心下頓安,它轉向眾人,一雙蛇眼望向人群中的洛宸夜,低聲道:「雖然我是妖怪,但,但我也付出過真心的,你的父親是一個,還有一個,就是你——孩子,我,我是真的將你當親生孩子看——可惜,可惜——」   梅花樹上不停淌下巨蟒的鮮血,巨蟒的話還未完,全身便抽搐了幾下,終因傷勢過重,而嚥了氣!   梅廿九望著死去的巨蟒,心裡五味交雜。   雖然大仇得報,但她的心裡卻是如此沉重。梅廿九將目光移到地上為她而死的青青,不由悲從中來,她吃力地蹲下身來,摟著青青放聲痛哭。   阮靜挽忙上前攙扶住梅廿九,低聲道:「阿九,你節哀吧,別太過悲傷,會傷到肚子裡的孩子的——」   「不,不,我只要青青活過來,活過來,她不能死,不能死——」梅廿九坐在地上,鬢髮散亂,雙目紅腫,她哭泣道:「青青,你好傻,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乞求我的原諒,我早就不怪你了,早就不怪你了啊——」   晴影早已哭得聲音沙啞,她撲上前來,將臉埋在梅廿九的膝蓋上,哭著說:「小姐,你,你別難過了,你若是有個什麼意外,青青姐如何能安心離開?!」   「晴影——」梅廿九一把抱住晴影,兩人抱頭痛哭。   花朵朵在也狼和錦衣救護下終於緩過神來,她走到梅廿九身邊,輕聲道:「阿九小姐——眼下終於讓妖孽現了形,梅夫人的大仇也得報了,我得回去稟報主人,請小姐多多保重,我先走一步了——」   「你,你也要走了麼?」梅廿九抬起淚眼,望著花朵朵道。   「是的,主人吩咐過,幫阿九小姐收了妖孽便要趕回去。以後的事,主人說過,還要看阿九小姐自己的了,主人說小姐如今是人了,要堅強起來,自己保護好自己——」花朵朵點頭道。   隨後花朵朵又低聲道:「不過主人還交代過,他之前和你說過的事情還是有效,只要你改變主意,在梅花林中呼喚他三聲,他便來渡你成花妖——」   梅廿九沒有說話,半晌才道:「朵朵,你回去稟報父親,多謝他為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我不考慮他對我提出的要求,我,我做不到捨棄自己的親生骨肉,請父親原諒我,你在他身邊,請代我多多照顧他——」   花朵朵歎息了一聲,道:「花朵朵知曉了,請小姐多保重吧,花朵朵先行告辭了——」說著身影一飄,騰空掠起,衣袂飄飄,轉眼便消失在夜空中了……   梅花林中一片嘈雜,王府中人誰也沒有吭聲,都在默默地處理善後的事情。   王府裡詭異的事一件接著一件,眾人都已經學會了少問少看多做事。   有人請示洛宸星,是否要將巨蟒的屍體用火燒掉然後棄之郊外去,洛宸星還未答話,一旁的洛宸夜上前去,低聲道:「二哥,將這蟒蛇火化後,還是挖個坑給埋了吧。」   不管這巨蟒如何陰險狡詐,但憑心而論,阮綠珠還是將洛宸夜當做自己的孩子看的,洛宸夜也能感受到阮綠珠對他的真心,恩怨情仇,一切俱往矣,還是盡自己的本分,為阮綠珠找一個最終的歸處吧。   洛宸星看了看神色黯然的洛宸夜,猶豫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了。   洛宸夜謝了洛宸星,無意間轉身,竟看見江馨蘭正紅著眼眶,望著那巨蟒的屍體。   夜風中,江馨蘭纖弱的身體在瑟瑟發抖,她的眼裡有著悲傷與絕望。   江馨蘭轉眼望見了洛宸夜,兩人默默無語。   一陣風吹過,帶起了腥臭的血腥味,江馨蘭摀住了嘴,不由彎著腰嘔吐起來,洛宸夜見狀,猶豫了片刻,上前扶住了江馨蘭。   江馨蘭抬眼望他,眼裡有著怨有著恨,更有著無法道明的情感。她伏在洛宸夜的臂彎,嘔吐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江馨蘭正想對洛宸夜說些什麼,一陣眩暈襲來,讓她昏倒在了洛宸夜的懷抱裡……   花落花開終有時~若即若離若霧   夜了,洛王府裡一片寂靜。   所有的一切罪惡與算計都掩藏在墨色的黑夜裡。   一條纖細的人影飛掠過洛王府的屋簷,如履平地般在一片屋脊上行走……而她身後遠遠的,還跟著一條黑色的人影。   纖細的黑衣人警覺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望了望,但她的身後沒人,她吁了一口氣,加速腳程向夜色裡的城中奔去。而她身後的黑影閃出,蹙起劍眉望著纖細黑衣人遠去的背影,不知在思忖著什麼,末了,他歎息了一下,轉身離開。   ……   晴影流著眼淚在收拾著青青的遺物,而梅廿九則扶著肚子坐在一邊,面色蒼白,雙目紅腫。   晴影收拾了半晌,突然從一堆衣物中拿起一雙可愛的虎頭鞋,哽咽道:「小姐,你看青青姐做的小鞋子……」   梅廿九用顫抖的纖手接過晴影手中的虎頭鞋仔細端詳著,鞋子上有黃色的虎鬚,充滿霸氣的虎眉,紅色的眼窩裡是黑絲線繡成的瞳孔和白絲線繡成的瞳仁,青色的虎鼻上一個用黃絨線繡成的「王」字給虎頭增添了不少虎頭虎腦的可愛。   還未等梅廿九端詳完,晴影又遞過來一個肚兜,抽泣道:「青青姐姐還為小公子做了小肚兜……青青姐姐曾說過,等小姐生下孩子後,在孩子滿月時,我們這裡是有個習俗的,孩子的嫂、姑、姨、外祖母要送來虎頭鞋、荷花帽、五子登科肚兜、獅枕、魚枕等繡品,以示孩子能吉祥如意,健康長大。」   「青青姐姐說了,十五夫人已經走了,小姐也沒有什麼親人,所以這些繡品就由她來繡給小公子或者小郡主……只是,她,她還沒來得及繡完,就,就……」晴影說著說著,忍不住哭泣出聲。   梅廿九捧著虎頭鞋與小肚兜,淚水順著她美麗的臉龐滾滾而下,她將臉埋在柔軟的綢緞肚兜裡,喃喃低語:「青青,青青……你別走,別走……你不是說過要等著看我孩子出生時的模樣麼,你為什麼就這樣消失了?……」   「青青,你與我情同姐妹,你如此捨身為我,可是想保全我和孩子的性命?!」   梅廿九哽咽著淚流滿面,悲痛欲絕。   ……   夜已深,梅廿九獨自一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終於難抗懷孕後的虛弱與疲憊,昏昏入睡。她悲傷而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   一條頎長的身影悄然進了屋子,那人走到梅廿九的床榻前,撩開床帷,低頭看著床上的梅廿九。看見梅廿九憔悴而哀傷的模樣,他的心一緊,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   他凝望著梅廿九那張清減的玉容,不由伸出手去,用修長的手指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他指尖溫熱的觸碰讓梅廿九頓然警覺,驀地醒轉了過來。   梅廿九睜開雙眼,下意識地便要喊人,那人低聲道:「阿九,是我——」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是梅廿九熟悉的聲音。   梅廿九轉眼望著他,顫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吐出兩個字來:「是你……」   那人執起梅廿九的纖手握在他寬厚的手心,低聲道:「別再哭了,小心你肚子裡的孩子……」   「不用你管我,你這個鐵石心腸的人!」梅廿九轉過臉去,不看他。   如今,當年王妃之死真相大白,梅廿九不由為自己母親梅十五的屈死感到悲傷與痛惜,同時對一直誤會她和母親的清白而深深傷害了自己的那個人,梅廿九的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怨怒。   「我怎能不管,你懷的是我的孩子……」那人低聲道。   「你,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梅廿九哭泣道。   「這麼些日子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麼?」那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望著梅廿九,往日那張冷冽的俊臉上有著愧疚與自責。   半晌,他低垂下眼簾道:「你若是不喜歡看見我,那,我先離開……」   他走到門邊,躑躅了片刻回過頭來望著梅廿九,祈望她能抬起頭看他挽留他,但梅廿九低著頭在啜泣,根本不去看他。   洛宸天木立在門邊,想離開卻又捨不得。   他扶著門栓,想了想,終於一轉身還是回到了床榻前。他扶著梅廿九的肩頭,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道:「阿九,別耍孩子脾氣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但現在還不是你我鬥氣的時候,明白了麼?」   梅廿九將頭一撇,不去看洛宸天,即使到現在,他還是自負得連一句道歉也沒有,他,他簡直就是個沒有心的人!   他對她,始終都是匆匆來匆匆去,他可知道她心中的不安與憂慮麼?!   王府裡幕後的黑手還未揪出來,讓梅廿九不由為之擔憂,她不為自己憂慮,為的卻是他和她的孩子。   青青死後,王府裡的詭譎氣氛,總讓梅廿九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害怕厄運又會降臨到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此時的梅廿九無比脆弱,她需要一個人來好好安慰自己,保護自己。可是驕傲專橫的洛宸天能給予她這樣的安全感麼?!   梅廿九隻求洛宸天不要再來傷害她,根本就不奢求他能給她什麼安慰與憐惜。   她自顧自想著,狠下心不去看洛宸天,眼淚卻一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洛宸天低著頭看著抽泣著的梅廿九,眼神裡有著平日裡難得一見的溫柔,他知道青青的死給梅廿九帶來很深的傷痛,他將她一把攬在懷中,低聲道:「別哭了,好麼?別難過了……」   梅廿九被洛宸天一把擁在懷中,她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桎梏,但洛宸天將她抱得更緊。   洛宸天在梅廿九耳邊道:「阿九,別拒我於千里之外。難道你都忘了麼,前些日子,我們也有很幸福快樂的晚上……」   梅廿九抬起眼看他,緋紅了臉怒道:「放開我,洛宸天,你,你混蛋!」   洛宸天擁緊了梅廿九,低聲卻堅定地道:「我是混蛋那沒有錯,但若是要我放開,你休想!」   他看著她半晌,猛然間他驀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唇齒間逸出了貫來強勢的聲音:「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決不放開你……」   「你,你討厭——唔……不……」梅廿九的雙手被洛宸天一手反背在後,而她的抗議聲也逐漸消失在洛宸天火熱的唇舌間。   也不知吻了她多久,洛宸天才喘著氣放開了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梅廿九,他將她放平在床榻上,隨即也褪去外衣上了床,躺在她的身邊。   洛宸天看著勉力睜開驚恐雙眼的梅廿九,低柔地一笑,道:「別怕,今晚我不走,也不碰你,我,我只想抱著你,和你安靜地待著……」   說著,洛宸天伸出臂膀將梅廿九抱在懷中,將臉貼在她那芳香的秀髮上,他深吸一口氣,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梅廿九將手握成拳頭,不住地推搡捶打著洛宸天寬闊的胸膛,但她的捶打依舊如以前一樣,對他不起任何作用,反倒將自己累得嬌喘吁吁。   梅廿九挫敗地枕在洛宸天的胸口,她轉過頭,用力地狠狠咬了他一口!   她的頭頂上方傳來洛宸天的悶哼聲,梅廿九抬起眼來,卻看見洛宸天雖然齜牙咧嘴做疼痛狀,但嘴角卻掛著一絲邪魅的微笑。   梅廿九紅了臉將頭轉開,洛宸天卻將她的臉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讓她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然後用粗糙的手指撫摩著梅廿九柔嫩的臉龐,低聲道:「你打我,罵我都成,就是別再讓我走……」   沒有說話,藉著透進屋子的月光,梅廿九看見了洛宸天的手臂衣袖微滑,露出了他臂上的一道深深的劍傷疤。   梅廿九胸口一窒,想起了之前以為洛宸天已死的那段煎熬的日子,他,他也曾差點回不來!   梅廿九歎了一口氣,終於放棄了掙扎,她伏在洛宸天寬闊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靜靜感受著他的存在……   洛宸天滿足地微閉上了眼,低聲道:「這才乖……」   半晌,梅廿九低聲道:「宸天……」   「嗯?」   「我,我好怕……最近我總是做噩夢,夢到孩子出事了……」   「別怕,一切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你,會麼?」   「會……永遠……」   伴隨著洛宸天低沉的聲音,兩人就這樣靜靜相偎依,慢慢一起沉入了夢鄉……   ……   天氣越來越冷。風起風落,天空有光的時候燦爛,有雨的時候頹敗,但總是灰濛濛黑壓壓的。   梅廿九拖著開始有點笨拙的身子佇立在窗戶邊,望著院子裡屋簷上懸掛的冰凌發愣。   半晌梅廿九覺得不太對勁,定睛一看,院子裡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那人披散著頭髮,用幽深哀恨的目光看著梅廿九,形如鬼魅。   梅廿九不由一個激靈,那人是江馨蘭。   江馨蘭含恨地望著梅廿九,隔著窗子遠遠地對她說:「這下你高興了吧,如你所願,你總算要逼死我了!」   梅廿九望著江馨蘭道:「你,你怎麼了?」   江馨蘭瞪著梅廿九,道:「為什麼你總是和我爭男人?要不是沒有你,我,我也不至於今天淪落於此,你,你這個妖精,我,我卻拿你沒有辦法,我恨你,恨你——」說著她狀似瘋狂,喊道:「梅廿九,我詛咒你,就算我死了我也詛咒你!」   江馨蘭猛地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便要朝自己胸口刺下,梅廿九連忙朝著聞聲而來的錦衣喊道:「快攔住她,別讓她做傻事!」   錦衣一把握住江馨蘭抓著刀柄的手,道:「表小姐,你怎能如此輕率對待自己的性命?!」   「你,你走開,放開,別管我,我,我今天就要死在梅廿九面前,讓她一輩子都不好受!」江馨蘭哭喊道。   梅廿九已從屋子裡出來,望著江馨蘭道:「你真要尋死麼?假若你覺得你就這麼死了會讓我心裡不好受的話,那你就錯了!我為什麼要難受?從小你就一直欺凌我,你要是死了,我只會更開心!」   江馨蘭恨恨瞪著梅廿九半晌沒有說話。   梅廿九望著江馨蘭,苦笑了一下道:「自殺能有什麼用?我和你一樣,也尋死過,但該怎樣還是怎樣!有力氣自殺,不如想點法子去面對困境。」梅廿九說道,仔細打量著江馨蘭,道:「你,你究竟出了什麼事,竟致你想不開?!」   錦衣也道:「表小姐,阿九小姐說的是,有事情你說出來,大家為你幫忙——」   「誰要你們假惺惺的了?我,我,你,你讓我死,讓我死!」江馨蘭哭泣著去搶錦衣手上的匕首,卻露出了之前她精心遮掩的小腹,寬鬆的衣裳下,她的肚子竟然已經高高隆起,原來竟是有孕在身!   梅廿九一呆,口吃道:「表小姐,你,你——」錦衣也愣住了。   江馨蘭見梅廿九發現了她的異狀,尖叫一聲,連忙蹲下身來,摀住自己的肚子,痛哭失聲,「你們都看見了,看見了,我,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梅廿九沉默半晌,才低聲道:「孩子,是——三哥的吧?」   江馨蘭也不回答,只是埋頭痛哭。   梅廿九道:「我去和三哥說,讓他娶你,你將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   「不,不,你別去找他,我,我恨他!他,他只是在玩弄我,根本就不會娶我的!你讓我死了好了!」江馨蘭哭泣道。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如今你已是個母親,難道你這麼狠心要將自己肚子裡的一條小生命扼殺掉麼?!」梅廿九逼視著江馨蘭。   江馨蘭躲開梅廿九的目光,也不說話,但和錦衣搶奪匕首的手卻開始有點鬆動了。   梅廿九朝錦衣使了個眼色,錦衣會意,已將江馨蘭的手推開,將匕首收了起來。   梅廿九看著狼狽哭泣著的江馨蘭,歎了一口氣,道:「你恨我沒關係,但你不能虧著你肚子裡的孩子——」   「不,不要,我不要這個孩子,它是個孽種!我不能要!」江馨蘭突然間又開始掙扎起來。   梅廿九抓住江馨蘭的肩膀,凝視著她道:「不管怎樣,孩子是無辜的!你,你別怕,我會找三哥說去,其實,三哥人還是不錯的,他只是玩世不恭罷了,他若是知道你身懷有孕,一定會娶你的——」   「他才不會,他不是花花公子麼?我,我恨他——」江馨蘭掩面低泣。   「話不能說得太絕對,你瞭解過三哥麼?其實我們都不瞭解他,當然其中也包括我——」梅廿九喃喃低語。   ……   寒風蕭瑟,形銷獨立。風中洛宸夜在梅花林前悄然立著。   梅廿九披著大氅站在洛宸夜身後,猶豫了半晌,出聲道:「三,三哥——」   洛宸夜的身影一震,徐徐轉過身來,看著梅廿九。   梅廿九見洛宸夜那張原本神采飛揚、總是嘻皮笑臉從沒個正經樣兒的俊臉竟消瘦憔悴得可怕,不由放柔了聲音,道:「三哥,你怎麼瘦得這麼厲害?」   洛宸夜凝視著梅廿九,半晌才出聲,「小蝶,你,你在關心我麼?我,我對你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你,你能原諒我麼?」   梅廿九看著洛宸夜,嘴角微微上挑,她點了點頭,道:「三哥,你,總是我的哥哥,不是麼?」   洛宸夜看著梅廿九,低聲道:「原來你還是在意我的,我,我一直以為你的眼裡只有大哥和二哥兩個人,從來就沒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一直想找機會讓你注意到我,我——」   「三哥,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往後,咱們好好過日子就好了。你的臉色不太好,是還在為二娘的事難受麼?」   洛宸夜低著頭,道:「我,我雖知道她,她其實並不是我的親生母親,而是個妖精!而且天天強迫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我原本該恨她的,恨她佔了我母親的軀殼,恨她殺了大娘娘,間接也害死了爹爹和三娘娘。但,但我卻恨不起來!你說,我,我是不是很可笑?!」   梅廿九望著洛宸夜,道:「不,三哥,沒有人會說你可笑,其實二娘,她,她心裡也很悲哀,所有的錯都緣自於一個愛字。雖然她心狠,但她還是愛著爹爹和你的——其實有時候,妖精和人一樣,也是有感情的……」   「我明白,這兩日我好好想了一些事,覺得過去的我實在太荒誕了,尤其對你。我,我太過分了——」洛宸夜愧疚地說道,聲音越來越低。   「你對我如何了?我,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梅廿九柔聲說道。   「小蝶,你,你不怪我了麼?」洛宸夜問道。   「我們都是一家人,我怎會怪你?」梅廿九微笑著說道,那張白皙晶瑩的俏臉在梅花林滿樹梅花的映稱下分外美麗。   洛宸夜望著超塵脫俗般美麗的梅廿九,她對他若即若離,又若霧。   他的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一點慰藉又有一絲淡淡的感傷。   她是那麼美,而他,確實是配不上她,雖然之前他對她一直存有窺探之心。   他那般粗野地對她,也許只是他不敢去深究自己內心澎湃的情感的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也許,從一開始,她小小的身影其實早就佔據了他的內心深處,只是他一直不屑也不肯承認罷了。   可現在再來談論這些並沒有什麼意義,如今她已經是大哥的女人。   大哥已經不在了,且不論她是她的嫂子而且還懷了大哥的骨血,就是作為小蝶的哥哥,他也必須好好照顧和呵護她才是。   洛宸夜暗暗在心裡歎息了一聲,道:「小蝶,你好好照顧好自己,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   梅廿九含笑著點點頭,然後望著洛宸夜道:「三哥,其實我找你,是想和你談談孩子的事。」   「孩子?」洛宸夜上下打量了一下梅廿九,道:「你是想說你肚子裡孩子的事?」   梅廿九笑著搖搖頭,道:「不是,是關於三哥你的孩子的事情——」   洛宸夜被這樣的順口溜弄得有點迷惘,他愣愣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是大哥的,應該與我無關吧?你,你可是打算讓我當孩子的爹麼?這個不太好吧,就算我想答應,那二哥還不得打死我?!」   梅廿九輕呸他一口,嗔道:「你倒想得美!」   「我是說正經的,三哥,你要當爹了還這麼遲鈍!你知道麼,江表小姐她,她有你孩子了——」   梅廿九剛將話說出口,只見洛宸夜頓然呆若木雞,半晌沒有反應。她不由急道:「三哥,你,你不會想賴帳吧?我可要告訴你,你不能這麼辜負了表小姐——」   還未等梅廿九將話說完,洛宸夜便已經像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哎,三哥,我還沒說完呢——」   「你別說了,我,我去看看我的孩子去——」洛宸夜轉頭對梅廿九說道,那張俊臉充滿著激動與喜悅的神情,簡直要發光!   梅廿九撲哧一笑,她這個三哥,果然一直都是與眾不同的,誰也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梅廿九微笑著望著洛宸夜急不可耐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搖搖頭正待轉身要走,卻猛然感覺到了暗處似乎有人在窺視著她。   梅廿九警覺地回轉過身,環顧四周,可周圍一片靜寂,根本就不見半個人影。   儘管沒有人,但空氣中似乎有很強的寒意,還帶著濃濃的殺氣!   梅廿九後退兩步,感覺到四周危機四伏,厚厚的層層壓力在向她逼近!   梅廿九被這殺機逼得步步後退,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一條纖細的人影騰空而來,原來是錦衣!   錦衣擋在了梅廿九的身前,那股窒息得讓人喘不過來的殺氣頓然四散開來,終於慢慢減弱了。   錦衣轉身扶住梅廿九,低聲道:「阿九夫人,一切要小心!」   梅廿九驚魂未定地點點頭,無力地靠在錦衣身上,任由錦衣攙扶著她離去。   就在她們離開後不久,一條纖細的身影從梅花林中掠出,她盯著梅廿九遠去的方向,那雙鳳眼裡閃現的是深不見底的怨毒與殺機!   花落花開終有時~歡喜閣說歡喜   嚴寒濕冷的天氣並不能阻擋住大夥兒激動而熱切的心晴。   歡喜閣的姑娘們全都一窩蜂湧到大門口,等著迎接貴客的到來。   當然,她們不是在接客,如今的歡喜閣門上懸掛著的蒙了紅布的牌匾上,書寫的可是——「歡喜繡坊」。   今日是 「歡喜繡坊」開張的好日子,「歡喜閣」的姑娘們從此將徹底告別以往那種迎來送往,強顏賣笑的生涯了。   青瓷與汝嫣以及歡喜閣的姐妹們也知曉了洛宸天王爺的事情,她們商量了許久,本打算用書信告知一下梅廿九歡喜閣要改成歡喜繡坊就算了,並不寄希望身懷六甲的梅廿九能來。   可沒想到梅廿九接到信貼後還是在錦衣與也狼的護送下回到了歡喜閣。   洛王府的馬車停下了,還未等馬車裡的人出來,歡喜閣的姐妹們便將馬車團團圍住!   衝在最前面的當然便是歡喜繡坊的老闆娘之一汝嫣了。   梅廿九剛和錦衣頷首,示意可以準備下車,馬車簾便被撩開來,汝嫣那張洋溢著興奮與喜悅的笑臉便湊了進來,正好與梅廿九打了個照面!   兩人對視著,汝嫣如彎月的笑眼裡漸漸含上了淚花。她動了動嘴唇,話語裡帶了些哽咽:「好你個小阿九,竟然過了這麼久才回來!可把我們給想死了!」   梅廿九微笑著,卻淚凝於睫。   汝嫣將馬車簾高高撩起,伸出手對梅廿九道:「來,阿九,歡迎你回來!」   梅廿九笑著扶著汝嫣的纖手蹣跚地下了馬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了了與非煙圍了過來,小心地要幫忙攙扶著梅廿九。   梅廿九輕笑一聲,道:「不至於吧?瞧把你們給緊張的……」   汝嫣道:「當然要重點保護你了,如今你可是個寶貝,是磕不得也碰不得的!」   梅廿九笑著搖搖頭,了了和非煙兩人一人一邊挽著梅廿九的臂膀,了了興高采烈地說道:「阿九姐姐,真沒想到你會回來,我們可真的太高興了!」   非煙也笑,道:「姐姐,你真好,還惦記著我們呢!我們還想你不會再回到這個煙花之地呢,畢竟這裡給你的回憶總是不太好……」   汝嫣嗔怪地彈了一下非煙的腦袋,道:「你這個丫頭,現在咱們歡喜閣哪還是什麼煙花柳巷了,咱們可是城裡響噹噹的繡坊了!這也多虧了阿九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非煙摸摸腦袋,吐了吐舌頭。梅廿九不由笑出聲來,道:「汝嫣,你真是越來越有老闆娘的架勢!」   汝嫣嘿嘿一笑,道:「那可不?!」說著拿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瞧著也狼道:「阿九,你這個小廝挺俊的!就是冷了點。怎麼,洛王府裡的人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麼?還是都得了洛宸天洛王爺的真傳了?!」   了了連忙衝著汝嫣打眼色,汝嫣也覺得自己失言了,洛王爺已經不在了,現在提洛宸天只會讓梅廿九傷心,但話說出口了她也不好收回,於是便沉默了一下。   梅廿九低著頭,臉色一黯,抬起眼來卻笑道:「汝嫣,你可別打也狼的主意,他可是有主的人了!」   汝嫣輕輕一笑,又看了看緊跟在一旁的錦衣,道:「你放心,這點眼力勁我還是有的,只是有點可惜好男子都有主了呀……」   梅廿九但笑不語,而也狼被汝嫣一說,一張英氣勃勃的臉有點紅了,他偷眼看錦衣,卻看見錦衣俏臉上毫無表情。   也狼心裡忐忑:「錦衣,她,不會生我氣了吧?」   覺察到也狼的目光,錦衣斜睨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也狼慌忙陪著個笑臉,錦衣轉過臉去,撲哧一笑,也狼這才放下心來。   汝嫣回過臉來,看著梅廿九瘦弱的身子,還挺著個大肚子,不由有點擔憂。她上前讓非煙退到一邊,親自扶著梅廿九,憐惜地低聲道:「阿九,你的身子也開始重了,還是多加小心才是,你捎個信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來這一趟呢?」   梅廿九轉頭微笑道:「今天是歡喜繡坊開張的日子,我怎能不來?」   歡喜閣能夠得以重生,姐妹們也有個安生的去處一直是她的心願,如今終於得償所願,她是一定要來的。   梅廿九想給莫墨嬤嬤上柱香,以告慰莫墨的在天之靈。   梅廿九望望四周,道:「怎不見青瓷?」   汝嫣笑道:「青瓷知道你要來,連繡坊的活都不幹了,估計正在廚房裡給你燉補湯呢!」   說話間眾人已進了歡喜繡坊。   歡喜繡坊裡已經完全沒有過去歡喜閣那種花紅柳綠的張揚了,取而代之的是素雅安靜的環境。一張張繡架,一幅幅精美的繡品,井然有序。   姐妹們的繡品針法精細、色彩雅致,無論是人物還是山水,無不體現江南物景那細膩綿長的韻致。   梅廿九正在為姐妹們的精巧手藝而驚歎時,已有一人笑吟吟地迎上前來,卻讓梅廿九大吃了一驚,眼前婀娜的佳麗竟然是春滿樓的紅牌慕容睿!   慕容睿上前深施一禮,道:「慕容睿見過阿九夫人——」   梅廿九愣怔了一下,笑道:「原來慕容姐姐也在此,近來可好?可是一起來捧場的麼?」   慕容睿笑著道:「是也,慕容睿不只是來捧場的,也是這裡的一分子呢……那時我聽青瓷說歡喜閣要成立歡喜繡坊,我心裡一動,覺得這真是個好營生,所以叫青瓷也加了我一份!這好好靠手藝吃飯的日子正是我們所想的……所以都來投奔歡喜閣了……」   說著,她的一雙妙目一轉,向著繡架上埋首趕工的繡娘道:「姐妹們,阿九夫人問大家好呢!」   繡娘們聞聲都抬起頭來,更是讓梅廿九吃驚不已!   繡娘中有她好幾張熟悉的臉龐,除了慕容睿,來的還有春滿樓的拂衣,就連鶯燕苑的趙如姿和金仙兒竟也赫然在目!   看著梅廿九張嘴結舌的模樣,趙如姿走上前來,笑道:「阿九夫人,我們本想到門前去迎接的,但最近繡坊生意興隆,定單繁多,催得急,於是我們只好在這裡趕工……」   拂衣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她給梅廿九行了禮,並沒有說幾句話,但神情與舉止間流露出對梅廿九的尊敬與感激之情。   梅廿九朝著趙如姿與拂衣頷首微笑,道:「你們在此,倒是阿九沒有想到的,謝謝姐妹們相信歡喜閣,相信阿九……」   趙如姿握著梅廿九的纖手,道:「謝謝你阿九,為姐妹們想到了這樣的歸宿。現在我們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也不用天天去逢迎那些酒色客人的嘴臉,真的很滿足……」   梅廿九道:「說來慚愧,我也沒為眾位姐妹做什麼……」   「怎麼沒做什麼?歡喜閣成為繡坊,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了。若不是你請來卿卿師傅來教我們繡活,若不是你出資為我們添置了設備,而且每月還給做針線活的姐妹們補貼,歡喜閣哪可能這麼快就轉為歡喜繡坊呢!」   梅廿九聞聲望去,驚喜地喊出聲:「青瓷——」   青瓷端著一個燉盅,笑著道:「所以阿九夫人不要自謙,為了獎賞你,來,過來喝湯吧,這是我特意為你找了方子燉的,聽說對養胎安胎很有效果的。」   梅廿九想上前接,卻被青瓷嬌嗔地弋了一眼,道:「乖乖坐一邊,燙著呢——」   梅廿九聽話地在桌前坐下,青瓷將精心調製的湯藥放在梅廿九的面前,汝嫣湊上前來,笑道:「是什麼好東西,我看你一大早就在廚房裡忙乎。這是什麼湯,不會又是你向女大夫靖然討來的方子吧?」   「你怎麼知道?」青瓷笑著問。   「只有靖然這丫頭會搞這種玄乎的東西——」汝嫣掩嘴偷笑。   「誰又在背後嚼我舌根了?」隨著一聲輕柔的女聲,一條纖細的人影鳧娜而進。   汝嫣笑道:「喲,我哪敢在繡坊老闆娘的面前說壞話呢?」   靖然走近掐了一把汝嫣的俏臉道:「你這丫頭,牙尖嘴利的,你有什麼不敢說的?」   青瓷笑道:「靖然說得對,汝嫣這丫頭是給我們寵壞了,沒大沒小的。」   汝嫣朝著青瓷扮了個鬼臉,逗得大夥兒咯咯嬌笑。   梅廿九想站起來行禮,卻被靖然按在了寬大的座椅上,靖然道:「回來就好,那麼見外幹嗎?」   梅廿九望著靖然,不由笑道:「靖然,原來你真的也當了繡坊的老闆娘麼?」   靖然撲哧一笑道:「當然,哪有便宜我就往哪鑽——」   汝嫣大搖其頭道:「如今的女大夫哪還有以前那種端莊淑良的樣兒,現在也和我們一樣,一身都是銅臭味兒了!」   「你還說對了,我現在還真挺喜歡銅臭味兒呢!」靖然煞有介事地說道。   「是呀,你不喜歡銅臭,哪有多餘的錢糧去救濟那些貧苦無錢看病的病患?我可記得前幾日有些痊癒了的傷患還特意上門感謝靖然大夫呢——」青瓷望了望靖然,笑著說道。   靖然輕笑著搖搖頭,道:「這些都不值一提……」   「怎麼不值得一提?這可讓我們與有榮焉呢——」趙如姿也插了一句進來。她看著汝嫣,抿著嘴笑,「別聽汝嫣這丫頭的,她總是嘴上不饒人!」   汝嫣扶著趙如姿的肩膀,輕掐了她一下,嘟著小嘴道:「你就喜歡說我!」   青瓷見梅廿九望著汝嫣與趙如姿,臉上有不解,怎麼說這兩人之前也是個情敵,如今卻這般親熱。青瓷便在梅廿九耳邊低聲說:「別看她們倆現在鬥嘴,其實好著呢,她們呀,以後更要效仿娥皇女英,當對好姐妹了……」   梅廿九困惑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笑著低聲對青瓷道:「原來如此,這下倒便宜了沫連水那小子!」   「可不是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都讓他給佔了去,想想就覺得心有不甘……」青瓷笑道,「不過我告訴那小子,要人可以,一切都得按照明媒正娶的規矩來,而且還得保證他這輩子只能有她們倆個,否則我們姐妹絕不饒他!」   「那沫連水同意了麼?」梅廿九問道。印象裡沫連水是個風流不羈的才子,能贊同這樣的安排麼?   「他敢不同意麼?他簡直要下跪燒香拜佛了,他再三發誓一定要對她們二姝好呢!」   「是麼?」梅廿九不由笑了,若是能這樣,倒不失為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了。汝嫣與趙如姿本就對才子有情,而沫連水若是能真心以待,也不失為她們的良人之所。   梅廿九握著青瓷的手,含笑頷首,道:「那青瓷,你呢?」   「我?」青瓷一愣神,隨之一笑,道:「我是準備帶著歡喜閣姐妹們一起,爭取把我們歡喜繡坊的名號打遍天下——」   「青瓷,你真厲害!」梅廿九笑著說,「以前我可看不出你有這般雄心壯志。」   青瓷笑道:「人都是會變的,而且人總要上進才會有生存下來的鬥志!」   梅廿九點頭,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道:「琉璃呢,來了這麼久,怎麼沒看見她?」   靖然走過來道:「琉璃跟著徐錦給客人送繡品去了,應該就快回來了吧——」   靖然說歡喜繡坊如今定單應接不暇,不管是單面繡、雙面繡、亂針繡還是客人需要屏風、掛屏、軟裱等,姐妹們都可根據客人的詳細要求如圖案、素材、尺寸、價位、精細程度、包裝等進行繡制。   歡喜繡坊現在城中也有不俗的名氣,所以才把慕容睿和趙如姿她們都給吸引了來。   正說著話,門口已經出現了琉璃婀娜的身影,她一路衝了進來,滿臉都是喜悅的笑容,她喊著:「九小姐回來了麼?在哪,在哪?——」   梅廿九站了起來,微笑道:「琉璃,我在這!」   琉璃衝進來站住了腳,她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梅廿九,然後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撲到梅廿九跟前,眼淚已經落了下來,她哽咽道:「小姐,小姐,你可回來了——」   梅廿九的眼裡也閃著淚花,她將琉璃攬住,道:「傻姑娘,我不是回來了麼,哭什麼呀?」   琉璃哭了一會兒才收淚道:「小姐,我是忍不住了,別笑我。」   梅廿九搖搖頭,道:「我怎麼會笑你?」兩人互望半晌都破涕為笑。一個清瘦但清秀的小伙子站在門邊,默默地望著她們。   梅廿九還未反應過來,琉璃已經招手道:「徐錦哥哥,快進來,是九小姐回來了,你不是一直念叨著要見她麼?」   「徐錦?」梅廿九連忙向門口望去,正好看見身形長大了不少的徐錦靦腆地不敢進來。   梅廿九笑著正要叫徐錦進來,徐錦已經被汝嫣拖了進來,汝嫣笑道:「這小子,不見阿九的時候天天念想,真見到了卻這麼扭捏!」   徐錦紅著臉走到梅廿九面前,低聲道:「九小姐,一切可好?」   「還好——」梅廿九微笑道。   徐錦的目光停留在梅廿九隆起的肚子上,很快便轉移開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洛王爺應該不會通敵叛國,但洛宸天是朝廷欽犯且早已畏罪自殺總是事實,這孩子來到世上,能給阿九小姐帶來幸福麼?何況王府大戶人家裡都是明爭暗鬥的,九小姐能站住腳麼?徐錦想著,一張清秀的臉上有著嚴峻的表情。   不管徐錦這麼關切梅廿九超出了他的身份,但在徐錦的心裡,梅廿九對他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只要有可能,他一定會盡自己所有的力量來保護她。   梅廿九見徐錦神色凝重,以為他不習慣自己大著肚子的形象,只好笑笑不吭聲。即使這少年沉默寡言,但他對她的好她是感覺得到的。   梅廿九見眾人歡聚一堂,說說笑笑,長久以來一直鬱積在她心底的陰霾竟也消散了一些,她望著每張洋溢著歡笑的臉龐,不由也露出了一抹美麗的微笑,雲開霧散……   ……   歡喜繡坊在一陣喧鬧的鑼鼓聲和鞭炮聲中隆重開業了。   當紅布被眾姐妹們的纖手一起拉下,露出了牌匾上沫連水題的「歡喜繡坊「四個大字時,大家的眼眶裡都含著淚花,一時間,萬般感慨在心頭。   梅廿九在心中暗道:「莫墨嬤嬤,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得以安慰,如今姐妹們都能自力更生,不再以聲色服侍於人,你若還在世,一定也會很樂於見到如此景象吧!」   冬日的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將天際的雲彩染上了一層光亮……   但夜晚很快就降臨了,四周又變得暗冷與潮濕起來。   在歡喜繡坊中,歡喜閣的姐妹們歡聚一堂,到處是一片歡聲笑語,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重生後的喜悅與憧憬。   酒過三巡,眾人紛紛起立,給梅廿九敬酒,梅廿九以茶代酒,回謝了各位姐妹們。大家正其樂融融之時,一聲酒壺酒杯碎裂的響聲,頓時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也狼與錦衣立刻警覺地靠近了梅廿九,向四處張望,以防有人趁亂偷襲。   果不其然,酒杯碎裂的響聲過後不久,大廳四周的窗子突然洞開,同時掠進了十幾條穿著黑色勁裝的人來!   黑衣人個個手握雪亮的長劍,不顧眾人的尖叫與驚呼聲,殺氣騰騰,圍成一個扇形,直衝梅廿九而來!   花落花開終有時~數浮生千萬緒   「叮吟——」一聲,也狼與錦衣的長劍已經出鞘,也狼與錦衣兩人背靠背,將梅廿九夾在了他們身體的中間!兩人對視一眼,面色一肅,明白今日的敵手非同一般。   也狼厲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為首的黑衣人個子瘦小,他全身上下被黑衣包裹著,唯有一雙泛著寒光的眼睛暴露在空氣中,從他的眼尾上看,他的皮膚白皙光嫩,年紀還很輕。十幾個黑衣人惟他馬首是瞻。   為首的黑衣人並不去理會也狼的問話,他一揮手,已有兩三條粗壯的黑衣人揮著劍欲向也狼與錦衣中間的梅廿九砍來!   其餘的黑衣人則站成一個大圈,將圈子中的三人團團圍在中間。   雙方相視而對著,最終四名黑衣人動了!   他們模糊的身影瞬間閃掠著,兩三道虛無光影劃過弧線向也狼和錦衣襲來!   也狼與錦衣連忙舉劍抵禦迎擊,也狼緊緊地拉著梅廿九,在她的四周不停地迎擊著!   眼前的形勢對於也狼來說是極其不適應的,一方面他要分神來保護梅廿九,功力的發揮被限制了,另一方面還要應對實力與他不相上下的兩名黑衣人!   幾個照面下來,也狼的肩上已經負了傷痕!他咬緊牙一聲不吭地繼續迎擊著,梅廿九的耳邊不時傳來也狼陣陣的喘息粗氣聲!   反觀一邊的錦衣,在另外兩名的黑衣人圍攻下,雖然很想抽身來幫一把,但是面對如此強大的黑衣人也只能勉強維持著不被傷害的狀況!   但是持久的戰鬥最終只會讓自己一方倒下來,更何況一旁還有為數眾多的黑衣人在等待著伺機而上!   情況正危急之時,卻見原本呆立在一旁的琉璃突然抽出腰間的軟帶,用力一甩,那軟腰帶居然變成了一根長劍!   琉璃回頭對面露驚疑之色的青瓷道:「青瓷姐姐,你快將姐姐們帶離出大廳外,免得被誤傷!」   青瓷道:「這?……」   琉璃道:「姐妹們手無縛雞之力,在此只會讓我們分心,快走!」   青瓷見此,雖然滿心擔憂,但惟恐給正在場上廝殺的自己人帶來後顧之憂,便一咬牙,對花容失色的姐妹們道:「姐妹們,我們暫且先退出大廳吧!」   汝嫣卻道:「咱們不走,要死大家一塊死!」說著順手抄起一張椅子,便朝黑衣人砸去!歡喜閣的姐妹們見狀,也紛紛效仿加入了助陣的行列中,把能砸的東西都抓了起來,用盡全力朝黑衣人擲去!   黑衣人們沒料到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們不去逃命,竟然奮勇反擊,一時間也忘了抵擋,被椅子與花盆等物什砸得四處亂竄,場面頓時一片混亂,黑衣人凌厲的陣勢也亂了開來!   琉璃一個騰空翻身,竟已掠過黑衣的頭頂,衝進了包圍圈中!   她從黑衣人的背後手起劍落,已將兩名黑衣人刺倒在地上!場上頓時開了豁口,也狼與錦衣壓力頓減,兩人精神大振,左右開弓,也各自出手殺了兩名刺客!   梅廿九用吃驚的眼神看著琉璃,大敵當前琉璃也顧不得解釋,朝著錦衣與也狼道:「姐姐,哥哥,你們護著小姐,找機會殺出重圍去!我來斷後!」   錦衣轉過臉道:「阿璃,你——」   「姐姐,你別管我了,王爺對我們有恩,我們不能讓小姐有個閃失——」   琉璃說著手一揚,撩倒了一名黑衣人,但後背卻被另一名黑衣人的劍尾掃中,立現出一道血痕!   錦衣見狀疾呼一聲:「妹妹,小心——」   琉璃回頭道:「還不快走!」   錦衣與也狼對望一眼,攙扶著梅廿九齊心殺開一條血路,便要護著梅廿九逃離出生天。琉璃在他們身後拚命抵擋著黑衣人的進攻,身上已是條條傷痕!   黑衣人倒下又上前,前仆後繼,都是亡命之徒。錦衣與也狼艱難地帶著梅廿九逃出大廳,奔入黛梅園的梅花林中,後面還有黑衣人窮追不捨!   為首的黑衣人沒料到梅廿九竟然還會有救兵,他看了看正廝殺著卻久取不下的黑衣人,冷哼一聲:「一群沒用的飯桶!」   他猛地飛身而起,他終於沉不住氣,要親自動手了!   ……   夜色裡,另一條黑色的人影騎在駿馬上在飛速地前進,馬上騎士的面罩下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他只不過出城去查明一些事情,便就接到了信鴿傳來救急的訊息。   沒想到他們那麼快就出手了,他還是太大意了些!他邊責怪著自己邊快馬加鞭,心急火燎,希望他能趕得及!   阿九,你一定要等著我!一種惶恐與不安掠上了洛宸天的心頭!   ……   黛梅園中,也狼背著梅廿九驚險四狀地閃躲著黑衣人的襲擊,錦衣半邊的衣襟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卻還在頑強地抵抗著。   梅廿九見狀滿眼含淚,喊道:「也狼,錦衣,你們快走,別管我了——求,求你們了——」   「夫人,別這麼說,只要也狼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把你丟下的!」也狼一聲悶哼,身子一晃,小腿上又中了一劍,鮮血直冒!   錦衣轉頭看見了也狼,眼裡滿是擔心與憂慮的光芒。也狼朝著錦衣笑笑,卻沒有提防那個為首的黑衣人竟如鬼魅般逼近了他們!   黑衣人伸出手,用力地一掌拍在了也狼的後心上,將也狼懷中的梅廿九奪了過來,也狼被黑衣人猛力一擊,頓時口噴鮮血身子飛跌出了三丈開外,半晌都沒能爬起!   「也狼!」錦衣撕心裂肺地呼喚了一聲,手舉長劍,不顧一切地飛撲上前,刺向那個黑衣人,想將黑衣人手中的梅廿九搶回來。   但黑衣人還未等錦衣沾到他的衣襟,已飛起一腳,將錦衣踢出,原已身受重傷的錦衣被一腳踢出,撞到了梅花樹上,昏了過去!   那黑衣人看著梅廿九,陰陰一笑,道:「這些人還真討厭,把你當做個寶!你有什麼好的,竟值當他們這麼捨命為你!」說著,將梅廿九用力一推,梅廿九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控制不住重心,整個人跌伏了在地上!   梅廿九的小腹一陣刺痛,她連忙用手護住自己的肚子,掙扎著不讓自己昏厥過去。   黑衣人一步步地逼近梅廿九,梅廿九看著黑衣人纖細的身材,看著他露在面罩外的一雙眼睛,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掠過心頭,她從地上掙扎著抬起身子,對著黑衣人道:「你與我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如此趕盡殺絕?!」   黑衣人冷冷道:「一個妖精,能讓這麼多人願意為你死,你也值得了!今日你就帶著你的肚子裡的孽種一起離開這個人世間吧!你根本就不應該到這個世界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壓抑的低沉。   梅廿九望著黑衣人熟悉的眼神,電光火石間突然想起了阮綠珠死的那日在梅花林外掠過的身影!   「是她,是她!她就是那個潛伏在洛王府裡興風作浪的人!竟然是她!」梅廿九望著黑衣人,用手掩了嘴不讓自己呼出聲音。   黑衣人自顧自說著,並沒有注意到梅廿九的異常。   她盯著梅廿九,面罩下是毫不掩飾的厭惡的神情,「為什麼你不好好當你的妖精,卻要到洛王府裡來,你知道麼,因為你,我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近他!而你卻霸佔他的心那麼多年,以至讓他的心從此裝不下任何一個女人!既然得不到他,我就只好毀了他!可是你竟然懷了他的孩子,我是不會讓你這個賤女人生下他的種!今日,你必須死!」   黑衣人咬牙切齒地說著,一步步地朝著梅廿九走去,梅廿九在地上不停地後縮,不,不,她不能讓這個黑衣人殺害自己的孩子!不能!   梅廿九在地上爬行,想逃開黑衣人,她一直退到了梅花樹幹上,再也無路可退!   梅廿九背抵著梅花樹幹,面色蒼白,她的肚子開始隱隱作痛,難道這注定是她的劫數麼?宸天,宸天你在哪裡,救我,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梅廿九四處張望,卻再不見洛宸天熟悉的身影!她死死護住肚子,用一雙憤恨的眼眸看著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乖乖受死吧,你放心,等你死後,我會讓你這些朋友到黃泉路上與你做伴的!」說著,她的腳一抬,便向梅廿九的肚子踩去!   「不,不——」梅廿九呼喊著,無助地朝著梅花林的上空喊道:「父親,父親,求你快快現身,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但梅花林的上空除了一片死寂還是死寂,什麼奇跡也沒有出現!   一行無聲的熱淚流下了梅廿九的臉頰,父親,難道你也容不下這個孩子麼?!一陣絕望與傷心掠過梅廿九的心頭,讓她萬念俱灰!她瞪大眼睛,恨恨看著黑衣人!   黑衣人的腳眼看就要落在梅廿九的肚子上,突聽得背後有冷風襲來,她下意識地閃身一避,躲開了背後的襲擊!   冒死上前一擊的是也狼,他勉力從地上拾起長劍,睚眥俱裂朝黑衣人的後心刺去!   黑衣人一個輕巧地轉身,已奪過也狼的長劍,用力一刺,將劍不偏不倚地狠狠刺入了也狼的胸膛!   「不——!」梅廿九與錦衣同時呼喊,錦衣哭泣著大喊一聲:「也狼!」便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也狼!   也狼被錦衣抱住,掙扎著對錦衣說道:「錦,錦衣……抱歉,我,我沒用……你,你要保,保護好夫,夫人……我,我……」也狼說著,用一雙開始潰散的眼神看著錦衣,眼裡有著不捨與深情,「原,原諒我……我,陪不了你了……」   也狼的頭一垂,倒在錦衣身上,便沒有了聲息!   「不要,不要死,不要死,也狼——也狼——」錦衣抱著也狼,放聲痛哭。   「也狼,也狼——」梅廿九淚如雨下,她在地上爬動,無比痛恨此時的自己連累了也狼!她哭泣著,想向也狼爬去,卻被黑衣人擋住了!   黑衣人居高臨下,笑道:「我看誰還來保護你!」   「我殺了你,你這個惡魔!」錦衣放下也狼,紅著眼,滿心被仇恨與憤怒充斥著,握著劍想要衝上前去!黑衣人連眼都不抬,突然轉身,飛到錦衣身後,用力猛擊了錦衣一掌,使錦衣抱著也狼身不由已地向後退去!   黑衣人跟上前去,用腿一掃,錦衣抱著也狼頓然跌倒在地上,也狼躺在地上,身上的劍同時穿透了錦衣的心臟,兩個人竟相擁而死!   「不!不!」梅廿九嘶聲大喊,「不要——也狼,錦衣——不,不——」無比的悲痛與傷心像把刀,將梅廿九的心瞬間刺得粉碎!   梅廿九張著嘴,已經心痛得無法呼吸,她瞪著黑衣人,道:「你殺了我便是,為何要殺死我身邊的人?!」   「因為我想看著你身邊的人一個個倒在你面前,我要讓你嘗嘗失去的痛苦!」   「你,你會得到報應的!」梅廿九滿臉是淚,憤恨地看著黑衣人說道!   「這話,你留著到黃泉路上去說吧!」黑衣人冷笑著,一掌便向梅廿九的天靈蓋上拍下!   梅廿九閉上了眼,她感受到孩子在她肚子裡狂躁地悸動著,她撫著肚子裡的孩子,在心裡道:「孩子,都怪娘太無用了,保護不了你,別怕,娘帶著你一塊走,你不用怕……」   黑衣人的掌還未落下,她的大腿便被一個人用力抱住,同時一扯,差點將她拉扯跌倒!   黑衣人又驚又怒,不是剛殺了也狼與錦衣麼,怎麼又冒出來了個人?!   梅廿九驀地睜開了眼睛,赫然發覺抱著黑衣人大腿的竟然是歡喜閣的徐錦!   「徐錦?你快走,快走——別管我了!」梅廿九實在不願意又一個人為她而犧牲。   但徐錦死死抱著黑衣人的大腿不放,他不會武功,只能用這種笨辦法來拖延住黑衣人。   黑衣人怒道:「鬆開!」徐錦置若罔聞,仍然死抱著不放手。   梅廿九喊道:「徐錦,快點走開,求你,走開,別管我——」   徐錦望著梅廿九,眼裡慢慢有了淚光,「阿九姐姐,我,我不能放,我答應過我哥哥嫂嫂,要好好服侍對待你的,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報恩——」   「你哥哥嫂嫂?!」   「阿九姐姐應該不會忘記當年十五夫人所救的那個難產的產婦吧,那就是我嫂嫂!當時哥哥嫂嫂指認十五夫人顯形救人並沒有惡意,誰知道後來才聽說十五夫人為此被人誣陷而死,哥哥嫂嫂十分內疚!」   梅廿九望著徐錦,淚水不停地掉落下來,她顫聲道:「那麼久的事情了,你們竟然一直掛念著……」   徐錦道:「我嫂嫂身體一直不好,哥哥因為要照顧她,所以囑咐我進王府報恩,我到了洛王府打探情況,誰知小姐已經不在王府了。我是輾轉很久才得知小姐流落了歡喜閣……」   黑衣人道:「沒想到梅十五那妖精種了個善因,竟然有了今日的善果!」話一說出口,她才發覺自己失言了,連忙閉上嘴,眼裡也露出了陣陣殺機!   她冷冷對著徐錦道:「最後警告你一遍,放手!」   「不,我死也不會放手的!」徐錦堅定道,任由黑衣人怎樣用力擊打踢甩他,他就是不鬆手!他的全身都是傷痕,七竅都已留出鮮血來,但就是不鬆手!   「徐錦,求你,鬆手吧——」梅廿九流著淚不忍卒看,她的肚子痛得越來越厲害了,她的額頭已然都是冷汗。   黑衣人看著倔強隱忍到可怕的徐錦,終於忍無可忍,抽出長劍,猛地一揮,已將徐錦的一條胳膊斬了下來!鮮血四濺,觸目驚心!   徐錦慘呼了一聲,仍用殘肢緊緊箍住了黑衣人的腿,鮮血染紅了黑衣人的衣服,順著黑衣人的衣擺,淌到了地上,將梅廿九的裙子也濡濕成一片紅色!   黑衣人咬牙道:「你這個瘋子,瘋子——」手舉長劍又要向徐錦的另一隻手砍下!   「住手!」遠處傳來了琉璃的呼喊聲,黑衣人抬頭望去,發現琉璃正帶著一隊人馬匆匆趕來,那隊精兵很快便將梅花林裡殘留的黑衣人消滅乾淨了,隨後朝著為首的這個黑衣人包抄了過來!   為首的黑衣人見勢不妙,趕緊將徐錦用力一踢,失血過多的徐錦被踢得終於放開了手。   黑衣人恨恨地對梅廿九道:「這次就暫且放過你,下次你就沒有這麼好運了!」說著,身子猛地向上拔起,已掠上了梅花樹梢,如一陣風消失在夜空中,讓追到的救兵望塵莫及。   琉璃衝到梅廿九面前,先看到的是梅廿九抱著只剩一條胳膊的徐錦,面色如紙。   琉璃不由驚呼一聲,哭泣道:「阿九夫人,你,你和徐錦怎麼成了這模樣?!」隨後她的眼睛一轉,已看見了倒伏在地上抱成一團的也狼與錦衣!   他們靜靜地躺在地上,毫無一點生氣。   琉璃面色煞白,一步步向也狼與錦衣走近,她蹲下身,顫抖著用手將錦衣翻轉過來,卻翻不動,他們竟然抱得如此之緊,好像他們從來就是這樣的一般!   琉璃用力了半天,才將他們翻轉了過來,也狼與錦衣仰天在上,緊緊相擁,早就已經死去。   琉璃驚愕地顫抖著唇,半晌,才從嘴裡迸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姐姐,姐夫——」   花落花開終有時~無情多情奈何   瑟瑟秋聲,雨泣風殘不忍聽。   夢斷西樓空自佇,物是情非枉斷腸。   歡喜閣姐妹們疲憊不堪,個個身上掛綵,除了幾個受傷嚴重的外,其餘都跟在救兵後面到了黛梅園中來尋找梅廿九與也狼他們。   所有人看到黛梅園中的一片慘狀都呆住了,青瓷與汝嫣皆是披頭散髮,袖襟染血。   青瓷強忍著悲痛讓汝嫣帶著幾個姐妹過去幫琉璃將也狼與錦衣的屍體安頓一下,自己則和腿部受了傷的靖然上前去將梅廿九抱著的徐錦扶起。   徐錦流出的鮮血已經將梅廿九素色的長裙染成了一片鮮紅,入目驚心。   青瓷蹲在梅廿九身邊,想先將梅廿九扶起,卻被梅廿九一把攔住,梅廿九咬著下唇,對靖然道:「靖然,快,快救救徐錦,他,他流了好多血……」   靖然立刻蹲下身,不顧自己的傷勢,迅速地給徐錦的斷肢處做了止血的處理,徐錦面色如紙,渾身疼痛得直打寒戰,滿頭都是清泠泠的汗。   靖然抬起眼看著徐錦道:「徐錦,你看著我,要堅持下去,不能昏睡過去……」靖然說著,加緊了手上的動作,徐錦的胳膊被齊肘削斷,流血如注,傷勢嚴重,她不能讓徐錦睡過去,她怕他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這邊靖然正專注地替徐錦醫治,那邊青瓷和幾個歡喜閣的姐妹正小心地將梅廿九從血泊中移開來,青瓷見梅廿九身上沒有傷痕,稍稍放下心來,她見梅廿九的裙擺都是鮮血,以為是徐錦身上的鮮血,也就不太注意。   青瓷抬抱著梅廿九的身子,卻聽得一旁的非煙尖叫一聲,「青瓷姐姐——九夫人,她,她也在流血!」   青瓷一顫,看見了大量的鮮血從梅廿九裙子底下流出,青瓷慌道:「阿九,你怎麼了?」   梅廿九的唇已經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睜著已經快要潰散的眼眸,無力地道:「我,我肚子痛,孩子,我,我的孩子……」   青瓷忙將梅廿九放下,帶著哭腔喊著靖然:「靖然,靖然……快,快,不好了,你快來看看阿九……」   梅廿九的肚子裡一陣翻天覆地的絞痛,她用顫抖的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感覺到鮮血如水一般瘋狂在湧出自己的身體,梅廿九閉上了眼睛,一行熱淚奔湧而出,也狼和錦衣為了她而死,現在,連她的孩子也要遠離她而去了,「不,不要,不要走……」   「孩子,別走,我,我的孩子……」梅廿九哭泣著,用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心痛得無法呼吸。她沒想到會這麼失去自己的孩子,它,它不能離開她,它是洛宸天和她的孩子,是她現在僅有的力量與支柱了!   宸天,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又在哪裡?你,你不是說過會一直在我身邊的麼?可是,現在你的人呢?你知道麼,我們的孩子要離開我們了!   她靜靜地躺著,萬念俱灰,從心裡深處她已感覺到自己孩子的生命在隨著鮮血的流出而一點點地消失了……   漫天都是凋零的梅花花瓣,頹敗的花瓣落在了梅廿九的臉上,身上,冰涼而殘缺……   「不——」梅廿九悲切地嘶叫了一聲,昏厥了過去……   黑夜深沉如墨,如同一隻張開大口等待吞噬一切的巨獸一般,暗處危機四伏。   ……   天與地之間,似乎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梅廿九隻覺得自己被捲入無底的深淵,到處都是黑暗,讓她窒息地喘不過氣來,她用力掙扎著,卻總也掙不破那片讓她恐慌的黑霧……   她滿額頭都是汗,無助且恐慌。   迷糊中似乎有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纖手,接著有人溫柔地為她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梅廿九彷彿溺水的人看到了一線曙光,她伸出無力的手,牽住那人的手指,喃喃道:「宸,宸天……」   那人的手一頓,想要抽出,梅廿九卻緊緊抓住不放,她在昏迷中輾轉著頭,嗚咽道:「別,別走,宸……宸天……」   那人低著頭看著梅廿九那張蒼白而痛楚的俏臉,歎息了一聲,手一緊,將梅廿九的一雙纖手緊緊握在了手心。   他手心的溫暖傳給了梅廿九,讓她痛苦無助的情緒得到了安撫,她握著那人的手,終於從悸動不安中安靜了下來,接著昏昏沉沉地進入了黑暗的睡夢中……   ……   梅廿九是被一陣低沉的談話聲吵醒的。   她微微睜開了眼睛,發覺自己身處於一處陌生的地方,而自己床邊的桌上正伏著兩名丫鬟打扮的姑娘,似乎是太疲倦了,都已經睡著了。   梅廿九費力地抬起沉重的雙眼環顧著四周,這屋子寬大明亮,牆上掛著龍飛鳳舞的字畫,屋角擺著清一色的黃花梨桌椅,大氣且威嚴。桌前青銅的貔貅香爐裡,裊裊青煙升騰,散發著縷縷不絕的檀香。   這是哪裡?梅廿九動了動,想坐起身,但全身卻一片綿軟,下身疼痛。她感覺到了什麼,心裡揪成一團,她連忙用顫抖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卻發覺原來隆起的肚子卻已變得平坦。   「我,我的孩子呢?哪去了?!」梅廿九用牙咬著下唇,驀然想起了在歡喜閣那混亂而慘烈的一幕,淚水拚命洗刷著她那張灰白色的臉,她猶如萬箭穿心!   「不,不!老天爺,就算我有什麼冤孽,也請不要報復在我的孩子身上!為什麼?為什麼?人類暗算我,而就連老天你,竟也不肯放過我?!」梅廿九嗚咽著,心裡的痛和悔恨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哭泣著,將臉轉到床榻的另一側,卻發現有個男人竟然也伏在床尾睡著了。從那男人的身形來看,他不是洛宸天,那他是誰?!是黑衣人麼?   梅廿九壓抑下心中的恐懼,仔細端詳著那個男人,但那男人的臉朝下,似乎是太疲倦正在假寐著,梅廿九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   梅廿九沒有去驚動這個男人,這個陌生的屋子讓梅廿九感到了一種不安,不管這是什麼地方,她現在只想離開這裡,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將自己的悲傷與痛苦掩藏起來。   梅廿九咬著牙,剛想坐起身,卻又無力地跌趴在了床榻上,身體的痛楚讓她忍不住低吟出聲,驚醒了趴在床尾的那個男人。   那人連忙起來扶住了梅廿九,低聲道:「你總算醒了?整整五天了。」   梅廿九抬眼望去,驚愕道:「白,白將軍?」她掙開他的手,便往床腳縮去。   白若愚見梅廿九如此懼怕她,不由苦笑一下,道:「是我。你,你就這麼不願意見到我麼?」   梅廿九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流著眼淚。   白若愚瞧著梅廿九傷心的模樣,低聲道:「九姑娘,你,你別難過了,我一接到訊息,就立刻派人去歡喜閣救你,唉,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原來在歡喜閣出現的救兵是他派來的。梅廿九低著頭,她該感謝他救了歡喜閣姐妹與她的性命,雖然她的孩子已經沒有了,成了那場謀殺的犧牲品。   白若愚道:「我派去的人說歡喜閣裡有人死傷,情況有點混亂,怕黑衣人再回頭,所以就把你先帶回將軍府裡來。」說是派去的人拿的主意,其實卻是白若愚自己這麼吩咐的。   他咳了一聲,又接著道:「靖然女大夫為你診斷過了,給你開了一些補藥。她本想留下來照顧你,但因為還要救治歡喜閣的人所以就先回去了……」   說著,白若愚悄悄看著梅廿九,見她神色木然,眉宇之間籠罩著一片憂愁,不由心疼道:「你別再難受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想開些吧,你先安心養好病,到時再從長計議。」   梅廿九沒有吭聲。她恨她自己,是她連累了歡喜閣的姐妹們,是她害死了也狼與錦衣,是她讓徐錦失去了手臂,是她,她是個不祥的人,不能給週遭的人帶去幸福,卻一再給他們帶去了災難!   想起最初捨身為她而死的青青,梅廿九不由悲痛攻心,她哇地一聲,身體的虛弱與心底的哀傷讓她的身子晃了晃,噴出了一口鮮血,血濺在素色的錦被上,剎是驚心。   耳邊傳來白若愚的驚呼聲,但似乎離梅廿九越來越遠,她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床榻上,重新又昏迷了過去……   ……   再次醒過來,整個屋子裡籠罩著柔和的燈光,不知什麼時候已掌上了燈。白若愚不在屋子裡。   圍在梅廿九身邊的丫鬟看見梅廿九醒了,連忙激動地要去稟報白若愚,卻被梅廿九無力地抬手阻止住了。   一個丫鬟忙著給梅廿九端湯藥來,另一個丫鬟忙著拿方巾給梅廿九擦拭身上的冷汗。   梅廿九茫然地睜著眼睛,突然紫檀木屏風後,傳來了一陣男人細聲交談的聲音,吸引了梅廿九的注意力。因為說話的人她聽起來很是耳熟。   梅廿九死死盯著那紫檀木屏風,那扇厚重的屏風阻隔了她望向外面的視線。   紫檀木屏風外。   一個男人低聲對白若愚道:「她醒過來了麼?」他放柔了聲音,惟恐驚醒梅廿九。   白若愚道:「她醒過來一次,不過因為剛失了孩子,傷心過度加上身子太虛弱,所以又昏睡了過去。」   說著白若愚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那男子,那男人面無表情沒有說話,但緊握的拳頭以及嘶啞與激動的語氣卻暴露出了他內心的憂慮與傷心。   那個男人一字一字地從嘴唇裡迸出字來:「我要殺了那些黑衣人!我要讓他們血債血還!」他的眼裡佈滿了血絲與暴戾。   白若愚無言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那男人的肩頭,低聲道:「洛王爺,請稍安毋躁……以你現在的實力,能鬥得過他們麼?」   洛宸天轉頭,道:「這個就不勞你多費心了!」   白若愚思忖片刻,驀地勾起嘴角饒有興味地道:「先前我的提議,你何不再考慮一下?」   洛宸天一雙俊目裡閃出冷冽到極點的寒光,他看著白將軍半晌沒有說話。   倒是白若愚經受不住洛宸天寒冷如冰的目光,他垂下眼簾,卻還是固執地堅持道:「阿九跟了我總比跟著你強……」   洛宸天冷冷道:「是麼?」   「那是自然,如今在世人眼中,你不死是朝廷通緝犯,死了也是死有餘辜,天地之大,根本無你藏身之處,你若是想東山再起,沒有人幫你是不成的……」   洛宸天沉默不語。   白若愚道:「阿九跟著你,自始自終都有人不停想害她,如今又沒了孩子,估計她要受不住這個打擊。你現在這個樣子,自身都難保,又談何去保護她?反而只會拖累了她……」   一提到孩子,洛宸天孤傲不羈的心便像被針紮了一般,刺痛得讓他一向冷酷無情的俊臉一陣抽搐。此次是他的疏忽,救不了梅廿九和他們的孩子,是他心口永遠的痛!   第一次,強悍不可一世的他也感受到了那種無力與挫敗感,更多的卻還是深深的痛楚。   也許白若愚說得對,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強霸著阿九,原以為她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便可以毫髮未損,她永遠是屬於他的,但時至今日,他卻發覺原來他的力量竟是如此微薄。   當他衝到歡喜閣中,看見也狼與錦衣的屍體,看見那滿地的鮮血,他,他以為他來晚了,天和地,頓然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他顫抖著跪在那灘血泊前,心裡如同被撕裂開了一個大洞,也在不停地淌著血。   直到悲痛欲絕的琉璃發現一身黑衣的他,她尖叫一聲,以為又是黑衣人來襲,直到洛宸天站起身來低低出了聲,琉璃才認出了他。   是琉璃放出訊息讓他回來救人的,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從琉璃的嘴裡洛宸天知道了梅廿九已被白將軍接走,他猶如死去了又復生。   但也狼和錦衣的慘死卻還是讓洛宸天的鋼牙緊咬得咯咯作響,他的眼眶濕潤,站在也狼與錦衣的屍首面前朝他們施了三下禮。   最初是他先救了他們三人沒有錯,但也狼和錦衣卻用忠誠與生命報答了他的恩情。   夜風裡,洛宸天靜然佇立,風吹過他剛毅英俊臉的臉,不知什麼時候,他,竟然也流淚了……   ……   洛宸天瞪著白若愚半天,突然低聲道:「你,真的會好好照顧阿九麼?」   「那,還用得著說麼?你知道我對她的心有多……」白若愚急忙說道。   洛宸天猶豫了一會兒,突然暴躁道:「閉嘴,不要再對我說你對她有多好!你竟然對她如此癡情,那你就好好照顧好她,我,我把她拱手相讓於你!」   今晚情緒已處於崩潰邊緣的他直想找個發洩的突破口。   「什麼,你,你真的要把她送給我麼?」   洛宸天挑高劍眉望著白若愚道:「怎麼,難道你不收她麼?!」   「我收,我收……」白若愚忙不迭地點頭。   「那好,那我離開,你好好對她!」洛宸天說完轉身要走。   「別,別,洛宸天,你,你真這樣把她送給我了麼?」白若愚瞠目結舌。   洛宸天回身,冷冷地正要吼道「你想都別想!」,其實他剛說完那句要把阿九送給白若愚的話時,他就後悔了!   是他聽到白若愚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傾訴對阿九如何癡心,該死的他突然就被妒火沖昏了頭,一賭氣他便說出了連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話!   洛宸天瞥了一眼白若愚正要收回自己的胡言亂語,剛張口他卻猛地愣住了!   他看見紫檀木屏風邊正立著虛弱得都立不起腰來的梅廿九,正用一雙絕望之極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她站在那裡,已將他們的對話都聽到了耳朵裡。   「阿九,我——」洛宸天正要解釋,梅廿九卻用空洞的目光掃過他的臉,隨後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她掙扎著,拖著虛弱的身體便要向外蹭行去。   「九姑娘——」白若愚連忙攔住了她。   「怎麼?白將軍,你,你真的還準備接收洛王爺不要的殘花敗柳麼?!」梅廿九冷笑道。   她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擊穿,她的心已經裂成了碎片,再也無處尋覓!她看著白若愚,目光卻穿透白若愚,一直望向白若愚身後的洛宸天。   他很好,夠狠,夠絕!她千辛萬苦等來的,難道就是他這樣的一句話麼?!   孩子沒有了,他不來關心她,卻給了她如此的當頭棒喝!難道他一定要這樣將她的心撕裂得如此徹底才甘心麼?!   這個世界誰都不要她了!她的母親,父親,孩子,現在就連她所愛的人也不要她了,像扔個燙手山芋一般要急於拋給別人!他狠,他夠狠!   多情不似無情苦,原來在這人世間,大家都是瀟灑的,只有她這個傻傻的妖精,還在戀戀不捨這三丈紅塵!   梅廿九慘笑一聲,看著有點狼狽與尷尬的白若愚,看著沉默不語的洛宸天,突然間她無比的恨,恨得她的心如油煎!   她心痛難耐,早已皸裂乾枯的嘴唇已被自己的牙用力咬出了血!   驀地,梅廿九朝著洛宸天呼喊了一聲:「洛宸天,原來你,你竟是個懦夫!我,我一直都看錯你了!」   說完,梅廿九再難支撐住自己的如枯葉破敗般的身體,她喉裡一陣腥甜,鮮血直噴而出,她向著地上一頭栽了下去!   洛宸天連忙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梅廿九,焦急地喊道:「阿九,阿九——」   梅廿九目光潰散,心如死灰,她口裡狂冒著鮮血,卻定定地看著洛宸天,道:「我,我要回洛王府——!我,我不想死在這裡——」   一句一傷,句句血淚。   花落花開終有時~物是人非皆休   馬車在暗夜裡緩緩行進。   夜色淒冷,車裡的人,心也悲涼。   梅廿九蜷縮在車廂座上,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還掛著血絲,她神色疲倦,從心底裡升起的疲倦感掩蓋住了她所有的傷心與痛苦。   梅廿九木然地望著馬車廂頂,隨著馬車緩緩的行進而微合上雙眼。   夜,更冷了。虛弱之極的梅廿九抵不過夜寒,不由打了個冷戰。   一襲厚重的玄色披風遮住了所有的寒冷,披罩在梅廿九的身上,披風上還帶著體溫。   披風的主人本想用自己的懷抱溫暖梅廿九,但看著梅廿九冰冷木然拒他於千里之外的眼神,他伸出去的雙臂收了回來,只將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問心有愧,怨不得她。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梅廿九身披著洛宸天的披風,離他很遠。心,更遠。   洛宸天那張消瘦的俊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看著傷心之極的梅廿九,心也揪成一團。但所有的言語都是蒼白與無力的,他沒有任何解釋與推脫的理由。   他傷了她,從裡到外,從頭到尾。   馬車在顛簸著,離洛王府也越來越近。眼看梅廿九一下馬車,他又將得隱身起來,想見她卻也不那麼容易了,他有點著急了。   洛宸天傾身過去,將梅廿九抱在了懷中,伸手掠去了她臉上散落的青絲,低聲道:「阿九,原諒我,原諒我……」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充滿著深深的自責與痛苦。   梅廿九卻沒有反應,她睜著無神的眼眸看著洛宸天,卻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她的目光空洞且迷惘。   洛宸天呼喚著梅廿九,「阿九,阿九……」聽著洛宸天對她的輕喚聲,兩行清淚終於忍不住從梅廿九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她無聲地哭泣著,卻不再回答他的呼喚。   她曾那麼深愛過的男人,而今,卻將她的心狠狠撕碎,傷得她無法再恢復了。   見梅廿九強忍著悲痛在獨自抽噎,洛宸天將梅廿九抱得更緊,他將臉貼在梅廿九冰涼的臉上,安慰她道:「阿九,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好麼,別這麼憋著,都怪我,是我負了你……原諒我,我,我不是存心的……」   洛宸天摸著梅廿九的長髮,想對她說出更溫柔體貼的話,但梅廿九眼裡的冷漠讓他說不下去了。他看著梅廿九,困難地說道:「孩子,孩子沒有了,我們,我們還可以再有……」   聽到洛宸天提到孩子,梅廿九的眼淚流得更急,她閉上了眼,轉過臉,避開了洛宸天的撫摩,她哭泣著嘶聲道:「別再提我的孩子,你,你不配……」   他還關心他們的孩子麼?一條小生命在這些胸懷國事的人類眼裡又算得了什麼?!   但對於梅廿九來說,卻是她所有的寄托與希望。她愛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以為她有了他的血脈能和他貼得更近,以為他會因為他們之間有了血緣的紐帶從此能將她牢牢放在心上。   是她,是她對人對感情要求太多,才有了如今老天爺對她的懲罰!   可是老天你可以懲罰我,我願意去死,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奪去我的孩子,這條小生命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看到這個世界一眼就消失了。   梅廿九悲慟地難以自制,她任由洛宸天抱著她,任由他親吻著她冰冷而麻木的嘴唇,只是,她的心死了,死了……   ……   又回到了洛王府。整個屋子冷冷清清。   梅廿九斜倚在床榻上,無神地在出神。她形容枯縞,面色灰白,還在不住聲地咳嗽著。   半晌,梅廿九動了動瘦弱的胳膊,一旁的晴影與琉璃連忙過來,小心地扶著她,低聲道:「小姐,想喝點水麼?」   梅廿九搖了搖頭,道:「我,我想去看青青、也狼和錦衣他們。」   琉璃低聲道:「可是外面的路上已經結了冰,萬一滑倒了可怎麼辦呢?」   梅廿九的嘴角勾起一抹驚心的慘笑,「滑倒怕什麼?我現在什麼也不怕了,什麼也不值得怕了……」   冬日的殘陽照進窗子裡來,照得單薄憔悴的梅廿九宛如一個虛無縹緲的剪影,隱隱綽綽,彷彿隨時可能消失不見。   晴影垂下頭,不忍再看,鼻子一酸,眼眶紅了。琉璃則早已淚流滿面,她望向窗外,不發一言。   那日從白將軍府回到洛王府,梅廿九便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噩夢,高燒,咳血,她一直病著,偶而她從昏迷中醒來,她便流著淚念叨著想去看也狼和錦衣,但王府裡的人都阻攔著不讓她拖著虛弱的病體去。   洛宸星雖然深為也狼和錦衣捨身護主的忠誠而感動,但依舊堅持要梅廿九養好身體再去。他看著氣若游絲的梅廿九,一股難言的心痛與哀傷湧上了心頭。   洛宸星握著梅廿九枯瘦的手腕,強忍著難過柔聲道:「等你養好身子了再去吧。也狼和錦衣能為你而犧牲,一定也不願意你現在這副樣子急著去見他們。」   「養好身子?」梅廿九劇烈咳嗽著,笑了,她還有養好身子的必要麼?心都死了,還要這個破敗的身子幹什麼?!   一抹輕盈纖細的身影倚靠在門邊,靜靜看著梅廿九與洛宸星。   洛宸星覺察到了那條人影的目光,抬頭望去,見到是她,他那張英俊的臉上不由浮現起一絲溫柔的微笑。那條人影走近了他們,那張俏臉上也有著平靜低柔的微笑。   洛宸星與阮靜挽的深情對望盡收梅廿九的眼底,梅廿九低下頭去,眼裡有點發熱。   二哥終究成了她最後的二哥,她和洛宸星之間那麼多刻骨銘心的過往,已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有一點點失落,一點點迷惘,但也只是一瞬間,當梅廿九重新抬起眼時,如秋水的剪眸裡是欣慰與釋然。緣來,原來,是你,二哥終於找到了他的有緣人。   二哥,他的情是柔情,如碧落裡的幾抹微雲,繾繾綣綣,偶爾會有輕柔的風慢慢吹散開來,疏疏落落卻藕斷絲連;又如盈盈春水,微波蕩漾,有時水會輕拍於堤上,讓人感到無限情意。   只是這份柔情,她再也無法獨享。也好,就讓這份溫醇的情意,物歸原主吧。梅廿九想著,淡淡一笑,卻笑得有些寂寞。   阮靜挽從情不自禁中回過神來,忙看了一眼梅廿九,見她正睜著黑濛濛的眼眸,瞧著自己與洛宸星,靜挽不由羞窘地紅了臉龐。   梅廿九瞧著羞怯的阮靜挽微微一笑,而後對洛宸星道:「二哥,你去歇著吧,我也累了……」   洛宸星見梅廿九倦怠之極的蒼白小臉,便點點頭,他囑咐晴影好生照顧著梅廿九,隨後站起身來,攬著阮靜挽便要退出屋子。   剛走到屋外,阮靜挽卻掙脫了洛宸星溫暖的大手,含羞道:「相公,我想和小九說幾句話……」   洛宸星詫異地看著阮靜挽,卻還是含笑點了點頭。   阮靜挽進了屋子,在梅廿九床榻前悄然立了一會兒,眼裡有著憐惜與愧疚。梅廿九轉過臉瞧著她,不語,半晌,朝她疲憊地微微一笑。   阮靜挽蹲下身子,握起梅廿九的纖手,半晌才哽咽著說:「阿九,謝謝你——」   她想謝謝梅廿九一直在洛宸星面前說她的好,想謝謝梅廿九一直在告訴她洛宸星的喜好與寂寞,鼓勵她和洛宸星多交談多交心,才有了今日她和洛宸星相依相偎,心心相印。   梅廿九靜靜地瞧著阮靜挽,低聲道:「靜挽,幫我照顧好二哥,你們——要好好過,記住了麼?」   阮靜挽紅著眼眶點頭答應了,她抬起頭來,看見在籠罩在陽光下的梅廿九,因為逆著光,全身竟似被勾勒了一道金邊,耀眼的光線映襯出梅廿九那張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卻帶了些許頹敗的意味。   阮靜挽心裡一動,竟泛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   阮靜挽與洛宸星離去後,梅廿九昏昏睡去。   迷糊之間,她感覺到床榻邊似乎站了一個人。梅廿九悠悠醒來,睜開眼,望著那人,卻並不害怕。   反倒是站在她床榻邊的人有點狼狽,「把你嚇著了麼?」   梅廿九搖搖頭,道:「你坐,別老站著……孕婦站得太久會腿酸。」   那人道:「我可不敢坐,你這兩個小丫鬟的眼光能吃人!」   梅廿九轉頭望去,只見晴影用一雙警惕與帶著敵意的目光望著眼前的這個人。而院子裡,一臉肅穆的琉璃正手握劍柄,嚴陣以待,以防不測。   梅廿九歎了口氣,咳嗽了兩聲,道:「晴影,去搬個凳子給江表小姐坐……」   晴影但凡站著,就是不動。梅廿九拿眼看她,晴影才嘟著小嘴去搬了圓凳給身形臃腫的江馨蘭坐下。   江馨蘭坐下,正要說話,卻看見晴影如同一棵老松一般杵在她和梅廿九面前,便道:「你這個丫頭到一邊去,我要和你們小姐說話。」   晴影不應也不動,她怕江馨蘭又對梅廿九起什麼歪念頭。   梅廿九用手握成拳,將臉扭到一邊不住聲地咳嗽著,晴影忙過來幫忙拍著梅廿九纖弱的脊背。梅廿九咳了一會兒,對晴影說道:「晴影,你到外頭去,叫琉璃把我的湯藥給端來,我和表小姐說會兒話……」   晴影看了看梅廿九,作難道:「小姐——」梅廿九朝她點點頭道:「去吧——」晴影方才退下,卻還一直看著江馨蘭。   待得晴影退下,江馨蘭低聲嘲笑道:「怎麼,我會吃人麼?」   梅廿九沒有說話,卻捂著嘴道:「你想和我說什麼話就快點說吧,我現在身子抱恙,傳染了給你,對你總是不好的……」   「怕什麼?我就是一條賤命,死了也就死了……」江馨蘭滿不在乎地說道。   「快別胡說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你還有,還有孩子——」梅廿九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她望著江馨蘭衣裳下隆起的肚子,又回眸看著自己平坦的肚子,沉默了。   江馨蘭看著梅廿九低頭不語,道:「你心裡可是難受麼?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沒別的目的……」   淚水一串串從梅廿九的眼裡滑落,滴落在她的衣擺上。江馨蘭著了慌,口吃道:「你,你別難受呀,我,我不是有意要讓你哭的……」   梅廿九哭泣著,伸出纖手,擺了擺,道:「我,我就是想這樣痛痛快快哭一場,謝謝你能來看我……」   江馨蘭默視著無助哭泣的梅廿九,心裡一酸,她懷著孩子,知道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那種痛不欲生的心情,她走上前去,笨拙地拍拍梅廿九的背,道:「你,你哭出來吧,想哭就哭出來吧……」   梅廿九抱著江馨蘭,將臉貼在她的懷裡,感受著江馨蘭肚子裡孩子的呼吸與驛動,哭得語不成聲,她的孩子原本也是如此頑皮與好動呵,如今它卻消失了。   江馨蘭抱著梅廿九,也陪著她掉淚。   半晌江馨蘭想起了什麼收住了淚,對著梅廿九正色道:「你先別哭,如今總要為孩子討回個公道!」   她看了看梅廿九,半晌有點猶豫著道:「你,你知道那,那個傷害你的黑衣人,是,是誰麼?」   梅廿九低著頭,半晌不語。   江馨蘭道:「今兒我來,便是想提醒你,那個黑衣人一定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放過你的,你,你可要多加小心防範才是!」   梅廿九抬起臉來,感激道:「謝謝你了,表小姐——」   江馨蘭的臉有點緋紅,她低聲道:「我,我才應該謝謝你才是——」說著,她朝屋外看了一眼,道:「沒有你,我,我也不可能和那個死人兒在一起——」   梅廿九順著江馨蘭的視線朝屋外望去,瞥見有一個高大的人影閃過,儘管那人這段日子也經常單獨過來看梅廿九,但此刻那人似乎是不敢進來,只在院外躑躅逡巡,正等待著江馨蘭。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梅廿九已看清了那人正是三哥洛宸夜。三哥也會害臊麼?!   梅廿九瞧了瞧江馨蘭,含著眼淚笑了一下,雖然梅廿九很是蒼白憔悴,但她梨花帶雨嬌美的模樣仍讓江馨蘭看得有點發愣。   難怪洛宸天對梅廿九一直是念念不忘,情有獨鍾。不要說男人了,就連女人,包括江馨蘭自己,放下了成見對著梅廿九,竟發覺梅廿九的寬容與善良,是如此的讓人愛憐與喜歡。   江馨蘭望著梅廿九,終於低聲說道:「我敗給了你,但其實我早已服輸了。」   ……   黎明,微露的晨曦慵懶地在天際淡淡暈開來。   固執的梅廿九一直堅持著要去也狼和錦衣的墳頭祭拜他們。   晴影與琉璃拗不過瘦弱卻頑固的梅廿九,只好替梅廿九披上厚厚的衣物,攙扶著她,趁著天早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她們,帶著梅廿九去給也狼和錦衣上墳。   為了感念也狼和錦衣對洛宸天的一片忠心,洛宸星聽從了還在病中的梅廿九的建議,將他們一起安葬在洛王府祖先的一片墓園裡,和青青的墓地緊挨著。   梅廿九給也狼和錦衣以及青青燃香祭拜,而後梅廿九蹲跪在也狼和錦衣的墓前,半晌沒有起身。風很大,吹得梅廿九嬌弱的身子搖搖欲墜,晴影連忙在一旁扶住了梅廿九。   梅廿九無力地擺擺手,示意晴影不必攙扶她。   她用顫抖的手拂去石碑上的泥塵,低聲道:「青青,也狼和錦衣,我來看你們了!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救了我,我活著,你們卻從此與我陰陽兩隔!若是可以,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願你們如此捨身救我,我多想用我的一死,來換取你們的重生!可是,不能了,不能了,我能碰觸到你們的,只有這黃土和冰涼的石碑!其實我活著有什麼意義?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麼?!」   梅廿九喃喃自語,早已是淚流滿面。琉璃嘶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姐姐,姐夫——」便開始痛哭失聲。晴影也哭得哽咽不成語。   世間萬物的改變,卻很難看淡人間的悲歡離合;情仇恩怨,更難將傷心難過看得風清雲淡。   梅廿九為自己是一個罪魁禍首而感到愧疚,無邊無盡的傷心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從她的心靈深處爆發出來,那種揪人心扉的難過和悲痛都是無法形容的。   也許連老天也被這種悲慼感染了,天空中竟然淅淅瀝瀝地落下雨來,漸漸有下大的趨勢。   但梅廿九依舊摟著青青與錦衣的墓碑痛哭著,晴影再三催促著梅廿九離開,可梅廿九就是不鬆手。   晴影哭泣道:「小姐,你不要這麼任性,青青姐姐與錦衣姐姐還有也狼哥哥那麼捨身救你是為什麼?難道他們是為了今日看著你這麼不顧性命在他們面前一昧哭泣麼?!」   琉璃也止住了眼淚,上前一把攬住梅廿九,抽泣道:「小姐,晴影說得對,你以為姐姐、姐夫與青青姐姐會願意看到你這麼自責痛苦的模樣麼?你若是這麼認為,那你就錯了,他們是想要讓你好好活下去,請小姐不要,不要辜負了他們對你的一片心——」   「琉璃——」梅廿九抱住琉璃,放聲痛哭!她的哭聲在雨霧中的墓園裡迴盪,透露出無限的傷心與悲哀……   她們沉浸在痛苦之中,誰也沒有發覺離她們不遠處,正站著一個人,淋著雨,正默默地望著她們,眼裡有憐惜有痛楚。那人的手握在身邊,緊了松,鬆了緊,卻還是沒有勇氣上前安慰梅廿九。   ……   回去的時候,梅廿九不顧晴影與琉璃的阻攔,一直要向王府裡的梅花林走去。   「不,小姐,求你跟我回房去好麼?」晴影連忙拖住梅廿九。   梅廿九卻神色平靜道:「晴影,你鬆開手,我想一個人走走——」晴影卻不鬆手。   「小姐,你現在的境況很危險,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四處走動。」琉璃也低聲說道。   「你們就鬆開手,讓我一個人靜靜好麼?」梅廿九疲倦道。   「不,小姐,我們不能——」晴影看著過分平靜的梅廿九,油然心生一種不安。   「別讓我覺得太累好麼?我真的只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晴影還想說什麼,卻被琉璃攔住了,琉璃道:「那就讓小姐一個人待著,我們在這裡守著,不近前,可好?」   梅廿九沒有說話,只是茫然地向前走去。   晴影看著梅廿九纖弱的身影進了滿目頹敗的梅花林,低聲埋怨琉璃道:「琉璃姐姐,你怎麼能讓小姐一個人進了梅花林呢?」   琉璃沒有應答,方纔她已感覺有個人一直跟在她們身後,原來他一直都在,只除了上次在歡喜閣那次,琉璃歎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造化弄人麼?只希望那人能一直在九小姐身邊,保護她,呵護她。他,現在,應該也跟進梅花林裡去了麼?   那就沒有她和晴影什麼事了吧?   琉璃瞅了瞅還在喋喋叨叨個不停的晴影,也不搭腔,只是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默默去理順自己的思緒。   ……   那人尾隨著梅廿九進了梅花林,他看著梅廿九在前面走著,在漫天凋落的梅花花瓣中,梅廿九衣袂飄飄,整個人輕得似乎要飄起來,讓他想起了和梅廿九多年以前在梅花林中的那次相遇。   那時,梅廿九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花妖,想起那時她若輕欲飛的樣子,再看看此刻梅廿九在梅花林中越走越快的身影,一種無言的恐慌讓他的心不由揪了起來。   當看到梅廿九走到一棵粗壯的梅花樹下,席地打坐,她的小嘴一張,口裡開始喃喃念著什麼時,害怕失去她的極度惶恐讓他猛地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梅廿九,喊道:「不許你走,阿九,不許你再變回花妖!」   ……   花落花開終有時~柳暗花明終現   有恨欲憑誰說?無事傷心猶不徹,斷腸煙水隔。   梅廿九被洛宸天一把抱住,卻恍然無知覺。半晌,她緩緩地拉開洛宸天的手,淡淡道:「你在說什麼?什麼花妖?」   說這話時,梅廿九神情淒清麻木,從心底裡泛上來的一股倦怠讓她不想再去多看一眼洛宸天,他眼裡的惶恐與焦急都已與她無關,她的視線平視前方,似乎要將一切的愛恨都拋在身後。   洛宸天將梅廿九用力抱在懷裡,感覺他懷抱中的這具軀體是如此冰冷,如此漠然。   他慌了,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驚慌。   他緊緊抱著她,猶如抱著自己的生命那樣用自己的身體溫暖著她,他在她耳邊道:「阿九,九,別離開我,別離開我……」說著,他火熱的唇印上了她那蒼白失血的嘴唇,他小心翼翼地吻著她,他不想看到眼前這個毫無生氣的梅廿九,他要她微笑,要她還像從前那般無憂無慮。   梅廿九任由著洛宸天吻她,抱她,但無論他如何熱切地愛撫她,她依舊是那般無神與冰冷。   洛宸天鬆開了梅廿九,用手捧起梅廿九的臉,低聲道:「你還在怨我麼?我知道我錯了,你別走,別離開我,我是不會放你再去做花妖的……」   梅廿九轉開臉,避開了洛宸天的手,並不去看他,她淡漠地仰起頭,望著清冷的天空中落下的梅花花瓣,有幾片飄在她的臉上,她拈起一片,放在手中細細端看良久。   洛宸天將梅花瓣連著梅廿九的纖手一併緊緊握在手中,他猶豫了一下,隨之堅定道:「阿九,你等著我,過不了多久,我們便不用再過現在這樣的日子……」   梅廿九低下頭,似乎沒有聽見洛宸天說的話,洛宸天更加用力握住了她的纖手,道:「九兒,你聽到我說的話了麼?」   梅廿九沒有回答洛宸天的話,只是一根根掰開洛宸天的手指,將自己的手掌掙脫了出來。   她攤開手,只見她如白玉的纖掌中,那枚梅花花瓣早已被捏得變形而模糊,皺成可憐的一團。   梅廿九低低一歎,幽幽道:「碎了,捏碎了……」她的聲音輕若不可聞。   洛宸天捏住梅廿九的柔弱的肩頭,那雙俊目裡是熱切的光芒,他低聲道:「阿九,別管什麼花瓣了,我跟你說的話,你聽見了麼?你等著我,很快我就可以回到你身邊了!」   梅廿九顫抖著將手掌合上,然後抬起眼看著洛宸天,道:「你要我等你?」   洛宸天盯著梅廿九,點了點頭,道:「是的,不用等很久,會很快的。」   梅廿九凝望他半晌,突然笑了出來,她笑著笑著,笑出了淚水。   她邊笑邊流著淚道:「那還要等多久,要死多少人,你才可以實現你的計劃?」   洛宸天面色一凝,望著梅廿九,慢慢蹙起了劍眉。   梅廿九無視洛宸天突然一沉的俊臉,自顧自低聲笑道:「是不是,是不是為了你的雄心壯志,所有人都可以成為你的犧牲品?!」   梅廿九慘笑著,仰著臉看著梅花林的上空,頹敗的梅花瓣夾雜著點點冰雨不停砸在她的臉上,她已經分不清自己的臉上是淚還是雨。   洛宸天緩緩道:「你知道些什麼?」   梅廿九轉過臉,嘲諷地笑道:「這重要麼?還是你想殺了我滅口?!」她用清冷的目光望著洛宸天,彷彿一直要望進洛宸天的心裡去。   原以為她可以,用她炙熱的心來溫暖他冰冷的世界,來融化他外面包裹厚重的玄冰;原以為她可以,用萬般柔情將他捂得與她一樣炙熱,可是她失望了,絕望了!   因為無論她在如何努力,萬年的玄冰始終封塵著,即使炙熱的火一次又一次地提升溫度,玄冰卻依然將她排斥在千里之外。   那,就讓這火在失望與無助中熄滅吧。梅廿九歎了一口氣,抑制住胸口奔騰不止的血息,她勉強撐著自己虛弱的身體,扶著梅花樹幹站了起來。   洛宸天伸出手想去攙扶梅廿九,卻被她閃開了。洛宸天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梅廿九自嘲地笑笑,道:「在你眼中,原來我是這般傻麼?」   她抬起眼看著洛宸天道:「其實歡喜閣是你一手創建起來的,對麼?!莫墨嬤嬤與琉璃只是替你收羅訊息的利用工具不是麼?你們讓歡喜閣那些姑娘接客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你真正的目的還是想要瞭解那些商賈官員動向以及江湖信息對麼?!」   梅廿九道:「我承認我太傻了,若不是聽見琉璃喊錦衣為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你的計劃在那麼多年前就開始實施了。你是利用他們是胡人,報仇心切,所以積極地也在為你收羅關於胡族的情報,對麼?!」   洛宸天沒有回答,但他冷冽的表情代表了默認。   梅廿九又道:「至於你的假死,也是你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吧?否則憑你的手段與勢力,堂堂一個洛王爺,會甘於如此被人陷害麼?為什麼你被污蔑通敵判國,朝廷卻並沒有株連你的九族,這也不合常理吧?即使聖上念著你們洛家世代功勳,也不可能對你不聞不問!所有的一切,都表示你的背後其實是有人支持的,那人還是當今聖上!」   梅廿九瞧著洛宸天,眼裡有著心痛與失望:「你從來便不肯對我多說半句真言。其實你是知道那個一直追殺我們的黑衣人,不是麼?!可為何你一再縱容她作惡多端?哪怕犧牲了你的孩子你也無動於衷麼?!你,你好狠的心!為了你們所謂的千秋大業,需要犧牲這麼多的人嗎?!」   梅廿九淚凝於睫,顫抖地語不成聲。她嗚咽地抬起頭來,望著洛宸天,道:「我們的孩子,他,他還那麼小,你就讓他成為你們權力的犧牲品!我,我恨你,我恨你……」   「阿九,我——」洛宸天向前一步,想抱住梅廿九,梅廿九卻倒退著,想逃開他的逼近。   梅廿九道:「你別再碰我,我不想再看見你!我是你的一顆棋子麼?是不是從我被你送進歡喜閣的那刻起,我就是你必走的那顆棋?!」   梅廿九拂開洛宸天放在她肩上的手,慘淡一笑,道:「就算你將我送給白將軍,你也會很快將我奪回去的,你現在這副落魄的模樣,只不過是用來迷惑他而已!可笑的是,白將軍被美色所惑,對你早就沒有原來的警惕心,而你也少了一個勁敵……」   梅廿九說到這裡,望著洛宸天,迷惑道:「你究竟想要什麼,洛宸天?!你是想要逼得所有背後的主謀都現出原形,最後你可以一網打盡,隨之斬草除根,以除大患麼?!」   洛宸天沉默著,凝視梅廿九半晌,才緩緩開口道:「阿九,有些事情如你所說,有些事情卻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的。」他俯下頭,低沉道:「救不了我們的孩子,我也心痛也難過。這次是我失算,沒想到阮丞相手下的黑衣人出手那麼快!」   洛宸天的手握成拳頭,捏得咯咯響!他咬牙道:「但是所有的計劃只差最後的關鍵一步了,只要我從黑衣人手上得到阮丞相勾結胡人判國的證據,我就可以將他們繩之以法,為那些屈死的人報仇!」   梅廿九冷冷一笑,道:「我對你的宏偉計劃沒有興趣,你不用對我說這些,我只知道為了權勢與江山,你們這些人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的模樣!我厭倦了,我厭倦了……」   洛宸天見梅廿九面色蒼白,眼裡有著疏離與絕望,心裡不由一沉,他上前一步,不顧梅廿九的掙扎與抗拒,將她狠狠抱在懷中,他看著她,低沉卻堅決道:「即便你厭倦也好,看穿也罷,這輩子你只能在我的身邊,哪也不准去!更不准你重新成為花妖!」   他冷冽道:「若是你一意孤行,我會讓你身邊所有你在意的人一併為你去死!」他的眼裡有著偏執與瘋狂的光芒。   梅廿九看著她熟悉的冷冽與暴戾重又出現在洛宸天那張英俊的臉上,她凝視他半晌,慘然一笑,這才是真正的他,他從來就沒有真正改變過!   冬日的冰雨下得大了,洛宸天脫下外衣,將梅廿九緊緊裹住,但梅廿九的心卻無比冰涼。她望著洛宸天,一字一字道:「我不會再重新成為花妖,永遠都不會了——你大可放心!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大雨讓洛宸天的臉在雨霧看不真切,他低聲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麼?!」   梅廿九道:「我要你答應我,即使有遭一日你實現了你的雄心壯志,也不要濫殺無辜,尤其是你我身邊熟悉的人!不管是敵我雙方。你做得到麼?!」   洛宸天沉默半晌,忽道:「只要你不重新成為花妖離我而去,我什麼都答應你!」   梅廿九道:「好,若是你能做得到,我便答應你永遠都不再成為花妖!」說完這句話,她閉上了眼睛,覺得自己無比疲倦。   她走不動了。   不能再成為花妖,那就讓一切都嘎然靜止吧。   這漫天的紅塵,轟轟烈烈,如戲。   她曾熱淚盈眶地回望來時路,風掩埋了她的足跡,再也無法尋覓到當初的心跳與憧憬。   一切華美,終究敵不過時間飛逝。   於是,當她的人生終將落幕時,塵歸塵,土歸土。   ……   在精心的調理與照顧下,梅廿九虛弱的身體在逐漸恢復。   但即使身體在恢復,她眼裡憂鬱與哀傷依然存在,心裡的傷痕只要一回憶便在滴血。   阮靜挽經常過來陪著梅廿九,洛宸星與洛宸夜忙著處理王府裡內外的大事雖忙,但也不時過來看望梅廿九。   尤其是洛宸夜,常來逗著梅廿九開心。褪去了放蕩不羈的外殼,他其實是個風趣溫柔的男人。梅廿九原本還擔心江馨蘭會吃醋,可看著江馨蘭挺著大肚子,聽著洛宸夜說的笑話,笑得比梅廿九都歡,梅廿九便住了嘴。   洛王府裡的上上下下都對梅廿九示好,甚至連素來不輕易走動的表小姐程倩伊也到梅廿九房中來探望,讓梅廿九大感意外。   程倩伊雖然寄居王府多年,但還是很有幾分傲氣,她不太與週遭的人相熟,而且經常來去無蹤,獨來獨往。   程倩伊進屋時,梅廿九正坐在窗下紫檀木的桌邊繡著一件孩童的衣衫。   梅廿九如絲緞般垂順光滑的黑色長髮被輕輕攏在腦後,隨意地挽起,即使她不施脂粉,身著素服,但她靜坐在窗邊,襯著天際晚霞淺淺的紅暈,整個景色如同一幅絕美的山水畫……   程倩伊看著安靜繡花的梅廿九,眼裡有著複雜的情緒,不知是怨是恨是妒還是悵然。但很快她便恢復了常態,笑著和梅廿九打了聲招呼:「九夫人——」   梅廿九聞聲抬起頭來,見是程倩伊,一絲詫異的神色掠過她的俏臉,但很快地梅廿九便站了起來,道:「程表小姐——」   眼前的程倩伊面容清麗,眉目如畫,身穿一件柔黃色繡著鳳凰的雲煙衫,標緻美麗。   程倩伊笑笑道:「因為我母親體弱多病,倩伊一直在照顧著母親,所以竟不知道王府裡出了這麼多事,現在才過來看望阿九夫人,還請九夫人多多恕罪。」   梅廿九忙道:「表小姐言重了,凡事孝為先,表小姐有如此孝心當讓人稱許,謝謝你來看我,其實已經不礙事了。」   程倩伊頷首,道:「九夫人,今日有興致在繡花麼?」   梅廿九點頭,淡然笑道:「是呀,繡著玩兒的。」   程倩伊也笑,「倩伊自幼家境不好,雖頂著貴族人家的頭銜,來洛王府之前卻經常缺衣少穿。倩伊覺得只要飽著暖著,就不必在乎衣服上是否繡著花。」   說著,程倩伊望向窗邊桌子上的孩童衣裳,又將視線轉向梅廿九的肚子,面色一變,道:「怎麼?阿九夫人,孩子竟還在麼?」話一出口,她便意識到不妥,忙笑道:「哎呀,倩伊說錯話了,該打,該打!」   梅廿九凝望程倩伊片刻,緩緩道:「謝謝表小姐對阿九如此關切,這孩童衣裳是我替江表小姐的孩子做的……至於我的孩子,難道表小姐沒有聽說麼?——」   說著梅廿九向著程倩伊走近,道:「我的孩子已被人殺死了!」   梅廿九說著話的時候怒容頓現,令程倩伊不由向後退了幾步,程倩伊勉強回答道:「那些人真沒有天良,竟然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梅廿九緊緊盯著程倩伊,半晌,才徐徐道:「是的,他們簡直就是沒有人性,早晚會有報應的!」   程倩伊被梅廿九哀痛而隱隱含恨的目光逼得難以招架,她胡亂地與梅廿九聊了幾句家常,便倉惶退出了屋子。   梅廿九望著程倩伊狼狽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   夜已深,丞相府中的一間密室裡。   身材纖細的黑衣人正向阮丞相報告近來洛王府的訊息。   黑衣人思忖半晌,對阮丞相道:「大人,最近我有種不太好的感覺,總覺得王府裡過於安靜了。還請大人早日行動,以免夜長夢多,事出有變。」她的心裡有種預感,總覺得洛宸天並沒有死。   阮丞相哈哈大笑,道:「怎麼,你等不及了麼,我的小美人兒?!你放心,等我和胡族談妥條件,便立刻行動,哈哈,到時天下便就是我的了!」   黑衣人冷眼旁觀阮丞相得意洋洋的模樣,道:「屬下會恭喜大人的,還請大人不要忘了對我許過的諾言。」   「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呀!我的美人兒!到時你想要什麼就給你什麼!」阮丞相輕佻地捏了一把黑衣人的俏臉。   黑衣人用巧笑嫣然掩去了她眼裡厭惡的光芒,她嬌聲道:「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要一個洛王府就夠了!」   「一個洛王府就夠了?!」阮丞相笑道,「美人兒,你可知道一個洛王府就代表了半邊江山?!」他笑著,用銳利的目光望著黑衣人,道:「你若是真的想要,那就給了你吧!不過,你可得拿出真本事讓我心悅誠服地將洛王府給你才是!」   「是,大人,屬下會盡心盡責,鞠躬盡瘁,為大人效力!」黑衣人躬身道。隨後黑衣人抬起頭來,對阮丞相道:「大人,屬下總覺得洛宸天並沒有死……」   「哦?」阮丞相驚訝道,但隨後又否定掉黑衣人的話語,道:「他若是未死,以他在乎那個女人的程度,他是不會放任我們動手的!更何況我們竟除掉了他的種!」   阮丞相思忖片刻又道:「不過還是你說得對,我們要加快進程才是!你去將洛宸天的女人除掉,他若是未死,我看他現不現身!事成之後,若是情況不變,你放出信鴿來,我即日便行動,一舉殺進皇宮,到時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黑衣人恭謹道:「是!」   ……   夜深人靜,梅廿九的臥房花梨木窗虛掩,室內燭火輕搖,在窗紙上勾勒出一條纖細的人影。   屋裡靜悄悄的,梅廿九站在一張圓木桌邊,正往香爐裡添著香料,屋裡香氣四溢,沁人心脾。   「咯——」花梨木窗輕輕地一聲響,一陣冷風吹進,還未等梅廿九回過頭來,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已架在了梅廿九的脖頸上!   舉著劍的黑衣人正想痛下殺手,但面前纖細的梅廿九卻忽然轉過身來,一掌拍出!   由於距離很近,加上並無提防,黑衣人竟生生吃了梅廿九這全力的一掌!頓時身子一晃,胸腔裡翻山倒海,嘴角滲出了一抹血絲!   梅廿九一個旋身,從黑衣人手中的長劍下避身而過,與黑衣人站了個面對面。   燭光下,黑衣人這才看清梅廿九的面容,但面前的根本不是梅廿九,而是穿了梅廿九衣裳,梳著梅廿九常梳髮髻的琉璃!   黑衣人頓覺不好,忙一劍刺出,想立即將琉璃置於死地,但長劍剛舉起,卻發覺自己全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力氣!黑衣人暗自心驚,連忙後退,但剛退到床邊,卻覺得腰際一陣刺痛,全身竟麻了半邊!   黑衣人駭然地回過頭,卻見床榻上站起了一個人來,竟然是手抓著幾根繡花針的梅廿九!!   花落花開終有時~悲歡離合如夢   黑衣人驚愕地望著梅廿九,低呼道:「你,你!——」   梅廿九拿著繡花針,徐徐道:「預計你要來,所以給你準備了繡花針。表小姐既然不喜歡在衣物上繡花,但我就換個方式送你這繡花針!」   黑衣人的身子晃了晃,顫聲道:「你,你知道我是誰?!」   梅廿九淡淡一笑,「作惡多端、欲蓋彌彰的手腕總有一天會暴露的,我說過,老天總會有報應的,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說是不是,程倩伊表小姐?!」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胡說些什麼?什麼程小姐,表小姐,我聽不懂!怪我太輕敵,著了你的道了!沒想到今日你竟然也會使起計謀來了!」   梅廿九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我一再忍讓,你們步步緊逼,也好,今日咱們就做個了斷!」   黑衣人道:「也好,我們是該做個了斷!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吸了一口氣,卻發覺自己根本提不上力氣,而全身開始發軟,黑衣人驚道:「你的繡花針裡竟然使了毒!」   梅廿九微微一笑,道:「只許你使得,我卻使不得麼?!」   一旁的琉璃也笑了下,道:「小姐,你的針使得很準,也不枉費你這些日子來一直苦練繡花與扎穴位!」主僕二人相視一笑,但卻並不放鬆對黑衣人的警惕。   「你,你——我和你拼了!」黑衣人一咬牙,抬著頭揮動長劍便向梅廿九刺來!   琉璃已飛身上前,擋在了梅廿九的身前。琉璃抽劍擋住黑衣人凌厲的攻勢,屋子裡響蕩著金戈鐵器相撞的聲音。   黑衣人即使受了傷但依舊是功力非凡,琉璃雖然傾盡全力,可還是拿黑衣人無可奈何。   黑衣人進攻著,卻感覺自己腰間陣陣發麻,開始頭暈目眩起來,琉璃見黑衣人身形逐漸遲緩下來,便笑道:「看樣子這繡花針的效果還不錯!」   黑衣人怒道:「你們這是小人行徑!竟敢使毒!」   琉璃噗嗤一笑,道:「你還有臉指責別人是小人,別忘了你原是什麼人!壞事都被你做盡了!今日,我要為姐姐姐夫以及所有屈死的人報仇!」說著,一張俏臉冰霜頓現,恨不得立刻殺了黑衣人為也狼和錦衣報仇!   黑衣人冷然道:「報仇?就憑你?!」她一揮手中的長劍又將琉璃逼退了幾步,她本想速戰速決,但由於她中了繡花針的毒,內息不停翻湧,讓她一時無暇取及琉璃的性命。   黑衣人眼角一瞥,看見正站在一旁焦急觀戰的梅廿九,黑衣人眼珠一轉,虛晃一招,騙過琉璃,轉眼便抓住了梅廿九,將劍抵住了梅廿九的咽喉,想要拿她當人質!   但黑衣人的手臂一麻,原來又中了梅廿九的一根繡花針!   黑衣人面罩下的眼睛裡閃出寒光,她盯著梅廿九冷冷道:「你這麼逼我,今日我非殺了你不可!」說著,強忍著手臂的酸麻,手向上一揮,眼看她的長劍便要劃破梅廿九的咽喉,卻聽得窗戶一聲響,燈花一暗,屋子裡已多了一個人出來!   那人的身形敏捷,轉眼到了黑衣人跟前,探手一抓,已牢牢握住了黑衣人的劍柄,他的手用力一拍一挑,黑衣人的劍被他奪在了手中!   黑衣人大驚,連忙轉身,卻看見了燈光下那張熟悉的俊臉!那張臉輪廓分明,冷冽而威嚴,即使化成灰她也認得!   黑衣人顫聲道:「你,你沒有死?!」   洛宸天挑起眉毛冷冷道:「我沒死成,讓你失望了吧?」   黑衣人沒有應聲,心裡有慌有亂也有著一絲慰藉,天知道此刻她的心裡充斥著的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她正愣神中,洛宸天手中的長劍一抬,黑衣人臉上的黑色面罩已被挑落,露出了一張美麗而清瘦的面容來!   即使已經知曉是她,但琉璃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程表小姐!——」   燈影下程倩伊那張臉蒼白而惶恐,她望著洛宸天,滿眼是乞求與哀憐。   洛宸天逼視著程倩伊,眼裡有著痛心與失望,他的聲音雖低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威懾力,他問著程倩伊:「表姐,我們洛王府一向對你不薄,試問我洛宸天可否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竟會讓你如此痛下殺手!你告訴我,你所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程倩伊沒有應答,她站立著,眼裡慢慢浮現出了淚光,她嬌柔而可憐地望著洛宸天道:「為什麼?你不應該問我為什麼的?」   洛宸天蹙起劍眉道:「你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表姐,我一向對表姐敬愛有加,卻如何竟演變成今日這般境地?」   「敬愛有加?!不,我不要什麼敬愛之情,不要——」程倩伊牽動著嘴角,苦澀一笑,「我也想像馨蘭那般直接表達自己的心意,但,但我做不到!」   洛宸天頓時啞然。原來程倩伊竟與江馨蘭一樣,對他有情。   梅廿九悄然地歎了一口氣,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子。   但隨後洛宸天卻冷然道:「表姐,事情並不應是如此的吧?據我所知,表姐在進洛王府之前就隨姨丈與阮丞相來往密切,阮丞相也似乎很是欣賞表姐——」   程倩伊面色發白,道:「你,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洛宸天道:「你別問我怎麼知道,現在我來問你,我母親被阮綠珠殺害的那天深夜,你去了何處?!」   「你怎麼問起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宸天?我承認今日之事是我受了阮丞相的挑唆,所以才對阿九夫人有所冒犯。請阿九夫人原諒我,宸天,我保證我下次不會再犯這些錯誤了,好麼?!」程倩伊乞求道。   但洛宸天巍然不動,他冷冷道:「表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程倩伊立在原地,望向洛宸天,她本還指望能從洛宸天眼裡看到同情與憐憫,但,洛宸天對她,除了冷冽,還是冷冽。   或許是洛宸天的冷漠無情激怒了程倩伊,她憂傷哀憐的神情隨即被一種瘋狂與嫉恨所取代,她冷笑一聲,終於撕破了所有的偽裝,道:「好,你真要我回答問題,那我就來回答你的問題!那天晚上,我去了依依王妃的屋裡,請她幫忙勸說洛王爺與阮丞相站在同一戰線上,引胡族入關,自己擁天下,讓大家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誰知道王妃不但不聽,卻還嚴詞苛責於我!她太固執了,而且被她知道我的底細,我更不能留她了!所以我就故意傳話給元陽真人,讓他到依依王妃的屋子裡去——」   「卑鄙——你好狠!」梅廿九咬緊了牙,顫聲怒責道。   洛宸天的拳頭已經握得咯咯響,他那雙俊目裡已滿是仇恨的血絲,他一字字從嘴裡逸出字來:「表姐,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難道你還嫌洛王府讓你享用的榮華富貴不夠麼?!」   「當然不夠,洛王府再怎麼奢華,你們再怎麼友善,我卻還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我原沒有打算做這麼絕的,我,我也曾想和江馨蘭一樣,等著你能垂青於我,這樣我就順理成章成為洛王府的女主人!但是,但是——我計劃好的一切卻被這個妖女搶了先!」   程倩伊說著看了一眼洛宸天,惡狠狠地指著梅廿九道:「因為你的眼裡只有這個妖精,你的心裡從來沒有別的女人存在過!你從來就沒有多看過我一眼!洛王府是給了我物質的保障,但是誰又會來關心我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可知道我肩負著復興我們沒落家族的擔子有多重!不,你們是不會瞭解一個破落貴族小姐的感受的!我不僅要權勢要地位,我還更要你的人,你的心!」   洛宸天搖搖頭,道:「表姐,你瘋了!」   程倩伊仰天長笑道,「是,我是瘋了,我得不到你,所以我就要毀了你!毀了你對我來說,根本就不夠!我還要毀了你的種,憑什麼一個妖精可以懷上你的種!現在我接著還要毀了你心愛的人!」   說著,她趁洛宸天分神,狠狠地朝著梅廿九拍出了全力的一掌!她的掌心紅裡泛藍,竟使了劇毒!   琉璃飛身上前,想要擋住這一掌,卻被梅廿九一把推開!   為了自己而死的人太多了,梅廿九不想再多一個琉璃,反正自己在這個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不如乾脆死在程倩伊的掌下,一了百了!   梅廿九迎著程倩伊洶湧的掌風向前,她的鼻息裡已感覺到程倩伊掌心的毒辣味道,她閉上眼睛,等待著那種翻山倒海的震撼感覺,卻在此時,聽到了一聲低促的喊叫聲!   梅廿九睜開美目,看見程倩伊微張著嘴,手掌距離自己的胸口不到半寸卻停住了,而一柄長劍穿透了程倩伊的胸膛,劍尖在程倩伊的胸口隱隱閃著寒光!   程倩伊直愣愣地盯著透過胸口的長劍,緩緩回過頭,對洛宸天道:「宸,宸天……你真,真可以為了一個妖女而殺了你的表姐?!」她望著洛宸天,慘然一笑,卻有兩行淚水淌了下來。   洛宸天神色黯然,這是他第一次手刃自己的親人。程倩伊的身體晃了晃,慢慢開始朝地面滑落了下來,洛宸天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接住了程倩伊的身體。   程倩伊靠在洛宸天懷中,睜著眼,淚水不停從她那雙美麗而陰霾的眼裡淌下,她顫抖著唇,道:「我真,真沒想到你會殺了我,我原以為你早就死了,沒想到你還活著並手刃了我,這就算是因果報應吧……」   她急劇喘息著,鮮血不斷湧出,染紅了洛宸天的衣襟,洛宸天低著頭,痛心道:「表姐——」   程倩伊伸出顫抖的手,想握住洛宸天的手,洛宸天反手握住程倩伊的纖手,不管程倩伊怎樣作惡多端,但她總是他的親人,而且被他所殺,他咬著唇,極力克制住自己內心的矛盾與迷惘。   程倩伊躺在洛宸天的懷裡,嘴角掛著一絲奇異的微笑,他總算抱著她了,雖然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但也足以讓她滿足了,雖然她一直渴望權力與地位,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渴望洛宸天的愛,其實是多於那些虛無的榮華富貴的!   就讓她最後為他做一點事情吧,程倩伊撐起虛軟的身體,朝窗外吹了一聲哨子,一隻白色的鴿子飛進窗來。   程倩伊從懷裡費力地掏出一張用油紙包裹的小紙條來,示意洛宸天將紙條塞入信鴿的腳環裡,然後吃力地對洛宸天道:「我和阮丞相約定好了,若是信鴿如常傳信,他起兵叛變的計劃就不會改變……」   說著,程倩伊的手一送,那只白鴿便撲騰著翅膀飛出了窗外,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程倩伊轉頭望向洛宸天迷惑的眼神,低聲笑了一下,她眼裡的光芒在漸漸潰散,她低聲道:「你,你一定很詫異我……我為什麼要幫你……那,那是因為,我,我想讓你得到天下,然後,然後再捲入權益的紛爭,失去一切……我要詛咒你,詛咒你永遠都不能和你心愛的人……在一起……」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終究毫無聲息了!   在她的心裡還有一句未說完的話,「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願讓別人得到你!」   洛宸天將程倩伊的屍體慢慢地放在了地上,隨後轉過臉來望著梅廿九。梅廿九卻避開了他的目光,她站在桌子邊,纖手一鬆,手裡的繡花針掉落在了桌上,悄然無聲。   這針,根本就沒有毒,有問題的是屋裡點燃的香,這些香是歡喜閣的姐妹一起幫她調配的,為的就是今日報得此仇。   但仇是報了,所有逝去的人,以及所有逝去的情感卻再也無處可尋了。   梅廿九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一輪明月懸空,可也在遙望著這人世間的一切?!   母親梅十五,洛王爺,江依依,青青,也狼,錦衣,還有未來得及看這個人世一眼的孩子,你們在天上可好麼?   還有父親花神,梅初一,井景姬,你們也早已將我遺忘了麼?!   梅廿九凝望著皎潔的夜空,長長地歎息著,沉浸著無邊的月色銀輝裡。在她的背後,洛宸天卻也在出神,若有所思。   ……   阮丞相接到信鴿,喜悅之下立刻帶領軍隊進宮發動了兵變,但卻被早有準備的御林軍一舉拿下!   阮丞相忙命令手下的兵將頑抗,但許多兵將卻臨陣叛變,他們有些竟是洛宸天的部下,原先是假裝歸降於阮丞相的。   阮丞相環顧四周,突然發覺自己的女婿白將軍竟然沒有出現在他眼前,他在心裡暗自罵道:「這個臭小子,見風使舵倒很快!不過你以為你就能躲得過麼?就算讓你躲過眼前的這一劫,株連九族的名單上肯定是少不了你一個的!」   阮丞相正咬牙負隅頑抗時,卻見一隊人馬押著一行人進了前殿,阮丞相一看,那行俘虜竟是與他約好一齊起兵的胡族族長,頓然明白自己大勢已去,他沮喪地歎息了一聲,軟癱在地上。   他從地上抬起頭來,望著那隊人馬的領頭將軍,赫然發現那個領頭的竟然是早已死去的洛宸天洛王爺!   阮丞相見了洛宸天猶如見到了鬼,他吃驚地喊道:「你,你是人是鬼?!」   洛宸天冷冷一笑,道:「阮丞相見過大白天的鬼麼?!」   ……   阮丞相被拿下押入天牢,其翼下的黨羽被一網打盡,阮丞相的親屬一律被關押等候發配,直系的親屬也被列入問斬的名單裡,其中包括了阮丞相的兩個女兒阮靜橋與阮靜挽。白將軍因為涉嫌參與阮丞相的謀反,因而也被株連。   由於此次洛王爺是大功臣,阮靜挽又是洛宸星的妻子,經過一番交涉,阮靜挽被釋放了出來。但阮靜挽的親人們則因受牽連,都要等候問斬。   阮靜挽哭成個淚人前來求助洛宸天,但洛宸天卻一副淡然的模樣,他只說了一句:「謀反必將是死罪,救是救不了的!」便讓阮靜挽回房去,不要再插手這些事情。   梅廿九看著阮靜挽悲傷而絕望地離去,再看著面前這個冷酷無情的洛王爺,從心裡泛上的冷意包裹了她的全身,讓她面色蒼白,神情萎靡。   ……   洛王爺死而回歸,又立下大功,地位連升幾級,成了聖上面前的紅人,全府上下一片歡騰,與有榮焉。   洛家三兄弟團聚在一起,喜悅的笑容在每個人的臉上流淌。只有梅廿九看著眼前美滿的景象,沒來由地有一陣疲憊,她悄然地退出了大廳,回到自己的屋子。   晴影為梅廿九準備了溫和的沐浴水,還撒了花瓣,想讓梅廿九好好泡下澡。   晴影笑道:「阿九夫人,現在一切總算都塵埃落定了,你也可以放鬆一下心情了,好好用梅花水沐浴一下,會精神些的……」   「塵埃落定了麼?」梅廿九漠然一笑,但還是聽話地順從了晴影,讓晴影為她寬衣解帶,這樣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吧?   梅廿九想著,不由叫著晴影的名字,「晴影——」   晴影回過頭來,梅廿九嫣然一笑,道:「謝謝你,晴影,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晴影俏臉微紅,抿嘴一笑,道:「小姐,你這麼客氣幹嗎,害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梅廿九微笑著將自己沒入了水中,溫和的水包圍著她的全身,水波蕩漾,讓梅廿九疲倦的身心漸漸放鬆了下來,她將頭靠在浴池邊,示意晴影先出去,她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晴影微笑著點點頭,悄然退了出去。   梅廿九靠在池邊,用纖手撈起幾片梅花花瓣在手中把玩,她閉上了眼睛,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一切都水落石出了,為什麼她會如此疲倦,如此寂寥?   她一動不動地倚靠在池邊,水珠順著她柔美的身體紛紛滑落,而她長長的兩排睫毛下,慢慢地滑落了兩行淚珠……   門開了,有人走近了她。梅廿九立即警覺地睜開了淚水迷濛的眼睛,卻看見了洛宸天正站在浴池邊,望著光裸著身子的自己。   雖然早已經和他有過親密的肌膚之親,但梅廿九還是在洛宸天火熱的目光下羞紅了臉,她羞怯地向下矮著身子,想將自己胸口以下的身體盡量都沉在水中……   洛宸天開始脫著自己的衣裳,梅廿九看著洛宸天的衣裳一件件脫下,扔在浴池邊,他那健壯而結實的軀體逐漸展示在她的面前時,她那羞紅的臉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她怕他,以前是怕他殘酷無情的侵佔,如今她連他的人都害怕,甚至怕他的每一個看她的眼神,冷冽中帶著熊熊的火焰,彷彿要把她燃燒成灰燼!   梅廿九顫抖地用手遮掩著自己,游向浴池的另一邊,想從那邊起身穿衣,但洛宸天已一腳跨進了浴池中,一把攬住了梅廿九向前逃跑的身體!   她的身體光滑柔膩,像塊上好的美玉,洛宸天撫摩著梅廿九,感受著滑不留手的觸感,他忍不住將她用力抱在懷中,找到她到處閃避的紅唇,用力地便吻了下去!   「不!」梅廿九在洛宸天懷中掙扎,她不停地扭動與踢打激起了水中四濺的水花,也激起了洛宸天狂野的熱情,他已經憋得太久了!他用力地吻住她,靈活的舌頭在她芳香的口中不停地攪動挑逗,他的手慢慢下滑,一手覆蓋上了她胸前高高聳起的渾圓,一手用力抱住了她飽滿的粉臀……   「你,你走開——」梅廿九驚慌地踢打著放肆的洛宸天,眼前的他如同多年前她的噩夢一般又開始重新上演,她的心裡沒有半點喜悅與快感,有的只是痛苦與屈辱。   但洛宸天卻更用力地吻著梅廿九,將自己健壯的身體與她柔軟的嬌軀緊緊相貼,不留一絲空隙,他堅硬的慾望狂野地抵著她的小腹,預告著他火熱的入侵。   一番溺水般窒息的吻過後,洛宸天把喘息不已的梅廿九從浴池中抱出,為她披上了他的一件外袍,接著把她抱上了一旁的美人榻。   梅廿九身上的外袍被鬆開,半邊如玉的身體袒露出來,如羊脂玉般半透明的雪白。洛宸天修長的手輕輕地摩娑著,只覺觸手處滑膩溫軟,他忍不住把嘴唇貼上去,在她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細密齒印。   花落花開終有時~紅塵來去是空   洛宸天用力的吮/吸給梅廿九帶來了微微的疼痛,讓梅廿九蹙起了秀眉。   梅廿九長長的卷睫毛顫抖著,想要掙開這個男人的桎梏,但洛宸天強壯的身體如同鐵箍一般將她牢牢控制在睡榻上,讓她動彈不得。   當那一點點紅色的吻痕在她柔嫩的肌膚上蔓延開來時,洛宸天整個強壯結實的身體密密地覆在了梅廿九地身體上,他有力的手已經順勢分開了梅廿九筆直修長的雙腿,伸入一條長腿頂在梅廿九的雙腿之間,阻止她的反抗,然後找到了她身體的最柔軟處,身體一沉,已撐開了她的嬌嫩,用力進入了她的身體深處……   「啊——」梅廿九低叫一聲,整個人都不禁顫抖悸動起來。雖然並不是第一次,可是洛宸天這種強悍的進入方式還是讓她緊張得蜷縮成一團,她適應不了他的狂野與專橫。   兩個人的身體如新生兒一般緊密糾纏著,梅廿九的顫抖和悸動被洛宸天察覺到,他抬頭看向那張讓他無比心動的臉,那臉色如此蒼白,但越是脆弱就越是嫵媚,愈發楚楚動人。   洛宸天忍不住心生憐惜,他一邊小心翼翼在梅廿九的身體裡抽動,感受著她緊/窒得像天鵝絨般的幽深,一邊俯過頭去安撫性地細細吻著梅廿九因抗拒而冰涼的唇。   梅廿九全身顫抖,淚眼婆娑。   他蹙起了劍眉,她還是在怕他,總是不肯心甘情願地和他共享魚水之歡。   她可知道他這陣子每天有多想要她,卻還要一直忍著,他一直都在幻想將她像此刻這般融進他的身體,永遠不分開。   可梅廿九的顫抖讓他停下了粗暴的動作,「阿九,別怕,放鬆點,我不會弄傷你,再給我生個孩子,好麼?」說著如此溫柔的話語,洛宸天不禁都為自己的語氣而吃驚,離開了這麼久,他已很少像這樣發自內心地溫柔過。   強悍跋扈,幾乎是他與生俱來的胎記般,不能消褪,但此刻,卻似陽光下的雪花般融化無痕。洛宸天的溫柔,如塵封多年的寶藏般呈現在梅廿九面前。   聽到這樣溫柔的話語,梅廿九不由恍惚若夢。   一瞬失神,洛宸天的唇已經溫熱地堵上了她的唇,唇齒相依,無盡的纏綿,梅廿九隻覺腦中一片暈沉沉……可是當她想起他對所有人的殘酷,想起他對她的算計和侵佔,以及他們失去的孩子,突然間,梅廿九覺得很疼,很痛。   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更是心裡的疼痛。那一種疼痛,讓梅廿九隻覺自己彷彿是一尾魚,正在被人剝鱗剔骨,血肉模糊。   強烈的痛楚讓梅廿九整個人都顫成了風中的一片秋葉。   她忍不住抬起無力的雙手想去推開洛宸天的身體,那彷彿想深深嵌進她身體中的身體,她要他放過她,但卻如蚍蜉撼樹,根本撼不動他半點一分。   梅廿九竭盡全力的推搡與抗拒反而讓洛宸天的慾望衝動如火上澆油般愈發熾熱。   他的溫柔只是曇花一現,很快就被慾望之火燃燒殆盡了。他不是不憐惜梅廿九,而是慾望一旦釋放,便如野馬脫韁般難收。他瘋狂地在梅廿九緊/窒的甬道裡進出抽動,動作激烈而狂野。   梅廿九的一張俏臉慘白,美眸裡不由自主地滑落著淚水,一滴滴滲進她鬢邊的青絲,晶瑩澄澈,充滿痛楚和屈辱。   梅廿九的身體一直在顫抖,她額頭的冷汗細密如雨,黑漆漆的青絲被濡濕後沾在臉頰,有著脆弱到極致時的刻骨嬌媚,讓洛宸天情不自禁地在梅廿九脖頸和胸口上烙下吻痕,不再是輕憐蜜愛的細吻,而是暴風雨般要席捲一切的狂吻。   洛宸天恨不能把身下的人兒整個囫圇吞下肚去,從此須臾不離。   淚水早已無聲地濕透了梅廿九的鬢髮,她卻死死地壓抑著不把自己的痛苦呻吟出來,她只是沉默著,柔弱又痛楚地承受洛宸天狂野的激情,一切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快樂時一千年都是轉瞬即逝,痛苦時一秒鐘都是難捱如年。   很疼很疼,很痛很痛。   梅廿九隻恨自己不能灰飛煙滅,化作塵埃,再無感覺,也再無生命。   當洛宸天再一次從高/潮中釋放出來時,梅廿九隻能在他的身下顫抖地接納,因為太過激烈她喘不過氣來,只能無力地承受著他如滾燙岩漿般的噴發。   直到這一次的衝刺與進攻再度結束後,洛宸天才感覺到身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也才肯從梅廿九的身上翻下來。   他捧起她的臉,用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洛宸天凝望著梅廿九那張美麗卻憂鬱的小臉,忍不住想要再吻她,梅廿九卻倉惶地迴避,她別過頭,拭去眼淚背向著他。   洛宸天火熱的心瞬間冷卻,他用力地扳過梅廿九的身體,猛力堵住了她如櫻桃嫣紅的嘴唇。   慾望的情焰又開始重燃。   洛宸天悍然且親密地緩慢地填滿梅廿九的柔軟,如果她存心要燒他,他也只有陪葬……他用力在她身體裡衝刺撞擊,喘息著摩挲著她柔滑的身體,他要她毫不猶豫緊緊地密密地接納他,他想要那種甜蜜而又狂野的感覺……   兩個人不停地在睡榻上糾纏起伏,雖是冬天,彼此卻出了一身細細的汗。   梅廿九如同一棵被狂風暴雨襲擊的柳樹,隨著洛宸天強有力的馳騁與撞擊而嗚咽著顫抖著,她抽泣著,只覺得自己在向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裡一直墜落,孤獨無依……   洛宸天用大手提握住梅廿九如織的纖腰,與她親密貼合,不留一點點的空隙。他們的身體是如此契合,彷彿天生就該如此。他用力地抽出又推進,真切感受著她的存在,享受著她的滑膩與緊/窒,他已為她瘋狂,為她燃燒。   這個夜對於他來說,是如此短暫,他要每一刻都佔有她,向她不停地索取……   他要她,渴望她!他要她留在他的身邊一輩子,不,永生永世,她也只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當洛宸天終於筋疲力盡地喘息著趴在梅廿九的身體上時,梅廿九早已疲倦地昏昏沉睡了過去……洛宸天抱著懷裡的梅廿九,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和汗水,在她的唇角印上了一個吻。   洛宸天仔細端詳著梅廿九,發覺她那張小臉蒼白而憔悴,他將她摟緊,將臉貼進梅廿九的青絲裡,他終於可以如此沒有任何顧慮地抱著她,感受著她的存在了。   洛宸天用粗糙的指腹摩挲著梅廿九那淚痕斑斑的小臉,他知道她恨他,對他心存不滿,黑暗裡,他苦笑了一下,其實好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身為一個王爺,若是不能手段強硬,如何能讓洛王府在這爾虞我詐的環境中生存並發揚光大?!   那天在梅花林中,也許梅廿九罵他罵得對,當初他送她去歡喜閣是有著他的私心的,他不容她在王府裡被其他男人所窺視,她是他的,只能有他這麼一個男人!所以雖然當年母親之死的冤案尚未查清,但他直覺地便把梅廿九送進了歡喜閣,不管怎樣,那是他的地盤,在那裡她不會受到傷害。   也許在梅廿九眼中他的心太狠,也許他的手段太毒辣,但他的出發點也是想保護他想保護的人。最初他救了也狼和錦衣以及琉璃,並沒有要求也沒有想過他們會用自己的生命來報恩。   莫墨是也狼的姑姑,是她主動請纓說要替他做點事情,收集胡族叛徒的證據,以期早日能報仇。莫墨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沒想到竟會為一個不值得的人而自殺。   洛宸天想著,在暗夜裡苦笑一下,愛一個人可以為其死麼?!   若是換在以前,他肯定會冷冷地看著問話的人,嘲諷他有毛病。但如今,尤其是那次在黛梅園中,當他以為梅廿九和孩子已經死去時,那種無望與痛苦讓他簡直要瘋狂,那時他才明白,原來他也可以為她而死的!   也許,他,愛上她了吧,或者,他一直在愛著,只是他從來就不肯承認而已。   他男人的自尊與冷酷,讓他不屑承認,也難以啟齒。想著,他線條優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笑自己竟然有點像女人,也喜歡胡思亂想。   總之,以後要好好對她。在人世間那麼久了,她還是沒有任何改變,還保留著小花妖那般晶瑩透明的性情。虧得他還將她送到歡喜閣裡去調/教,結果她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像這種真性情的女人在紛雜的人世間只會更加被傷害,他的劍眉一蹙,但隨後又舒展開來。也許是他多慮了,不是有他在身邊麼,不管怎樣,他總會好好保護她的。   他攬緊了她,低聲道:「阿九,再也不許你離開我了……」   而梅廿九在睡夢中,不安地顫動了一下,洛宸天安撫地摸著她如綢緞般水滑的肌膚,抱著她也沉沉入睡……   ……   梅廿九醒來時天色已過午,身邊卻已不見了洛宸天的蹤影。   梅廿九強撐起疲倦乏力的身子,拉過衣裳掩著自己赤/裸的身體,她光潔白皙的胴/體上遍佈著由紅變紫色的吻痕。   門被推開了,晴影端著銅盆走了進來。她微笑道:「九夫人,你醒了?」她看著梅廿九,又抿嘴道:「洛王爺一早就出去了,臨走時還叫我不要進來打擾夫人呢……」   梅廿九見著晴影臉上隱有深意的笑容,不由低了頭,她的臉開始發燙,紅暈徐徐蔓延上了她的脖頸耳根。   晴影笑道:「夫人不必害羞,這樣很好,晴影也巴不得小姐你早點再為王爺生個小王爺呢!」   梅廿九聞聲身子一震,卻沒有說話。   晴影見梅廿九面色微變,卻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便立在那裡不動。梅廿九回過神來,見晴影呆立著,忙微笑道:「晴影,來,過來幫我梳頭吧……」   晴影答應了一聲,站在梅廿九的身後,拿起梳妝台上的木梳為梅廿九梳頭。   晴影望著銅鏡中梅廿九那張如美玉般光潔無暇的俏臉,羨慕地道:「九夫人,你的容貌一直都沒有變過,還是那麼美麗……」   梅廿九苦笑一下,淡淡道:「是麼?那可不一定,說不準過一陣子,我就成了傳說中的老妖怪呢……」   晴影被梅廿九的話逗得咯咯直笑。兩人正在說話,卻見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站著阮靜挽,阮靜挽的眼神悲慼,整個人消瘦得不成人形。   她定定看著梅廿九,目光裡有著哀傷與懇求。   梅廿九連忙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讓阮靜挽進來。阮靜挽進了房門,一把抱住梅廿九,哭泣道:「阿九,幫幫我,救救我的親人吧!」   梅廿九抱著阮靜挽,只覺得阮靜挽的身子輕飄飄的,甚至比自己還要瘦弱,梅廿九連忙低聲安慰道:「靜挽,你別著急,咱們再想辦法,好麼?」   阮靜挽搖搖頭,哭泣道:「我怎能不著急,怎能不著急?!我爹爹,姐姐和姐夫他們,過兩天就要被斬首了,我,我不想讓他們死,不想啊——」她抱著梅廿九,身子顫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阮靜挽哭泣著,望著梅廿九,突然身子一矮,想要給梅廿九跪下,梅廿九連忙死死攙扶著她,不讓她跪下,阮靜挽哽咽著哀聲道:「阿九,我知道我本不該來吵你,可是現在只有你才能幫我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親人吧!」   梅廿九輕拍著阮靜挽的背,道:「靜挽,別這樣,你先起來再說,好麼?」說著攙扶著阮靜挽讓她坐在一邊的座椅上。   阮靜挽形容憔悴,已經瀕臨崩潰的境地了。她用顫抖的纖手抓住梅廿九的衣角,想從梅廿九的身上汲取些力量。梅廿九握住阮靜挽的纖手,覺得她的手冷得像塊冰。   阮靜挽嘶啞地低聲道:「阿九,請你,請你幫我求求王爺,好麼?讓他想辦法請聖上饒過我們一家,好麼?現在,誰也不敢正視他一眼,更何況去替我說話。你也看見了,他根本也不理會我所說的話……」   「只有你,誰都知道他心愛的人是你,所以請你,請你幫我向他去求求情好麼?」阮靜挽握著梅廿九的手,急切而顫抖地望著梅廿九,惟恐她拒絕。   梅廿九默然,她是他心愛的人麼?!她說的話他肯聽麼?她實在沒有那麼大的把握,但看著阮靜挽對她抱著唯一的希望,梅廿九低歎一口氣,點了點頭。   阮靜挽含淚看著梅廿九,道:「謝謝你,阿九——」   梅廿九道:「我會盡力幫你的,靜挽,只是我沒有太大的把握——」   「沒有關係的,我也只是想盡我最後的一點力量去挽救我的親人,其實,我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阮靜挽強笑了一下,低聲道。   兩人默然相對,阮靜挽忽然想起了什麼,環顧四周,見晴影已經退下,便從衣袖裡抽出了一個畫軸來。   見到梅廿九驚訝的目光,阮靜挽道:「這是白將軍要我轉交給你的——姐夫說他知道他今日必定難逃一死,所以叫我把這畫給你,讓你留個紀念——我本來不想接的,但一想,可能從此永遠見不到他們了,所以就幫他完成這個心願——」阮靜挽說著將畫軸遞給梅廿九,已經是悲涕欲泣了。   梅廿九有點震驚地接過了畫軸,展開一看,不正是那日沫連水為她和白將軍所作的丹青麼?!   畫軸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主人是很精心保護的,顏色一點都沒有變化,依舊是那麼鮮艷。畫上的男女仍是那麼含情脈脈,可是如今看來,卻心境迥異。   白將軍他,他竟然還是如此癡情,即使淪為階下囚,是個將死的人了卻還一直沒有忘記她。梅廿九心裡一酸,又是一痛,久久沒有說話。   阮靜挽低頭擦去眼淚,想想覺得不妥,忙過來想要回畫軸,道:「阿九,我還是收回這個畫軸吧,免得給你招來流言蜚語……」   梅廿九拿著畫軸,低聲道:「沒有關係的,讓我多看一會兒吧,看著畫,讓我想起了過去的很多事……」   阮靜挽見梅廿九固執,便也不再勉強,她的憂心似焚,沒有心思久留,稍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梅廿九將畫軸展開在桌案上,望著上面的人物出神。   「憑欄人向東風倚,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落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畫上白將軍題的字蒼勁有力,猶如他的人一般穩重又不拘世俗。   他還好麼?兩位紅顏夫人應該還是不離不棄吧?也許他是在這生死關頭,才感覺到惟有自己身邊的兩位愛人才是他心中最後的所愛吧,所以才將此畫軸交付阮靜挽給自己,是表示他和她從此以後將天人永隔,再見只能懷念了麼?   梅廿九怔怔出神,直到晴影端著晚膳進來,她才驚覺自己竟然發呆了一個下午。   梅廿九連忙站起身,想將桌上的畫軸收起,卻聽得晴影端著盤子一躬身,恭謹道:「王爺——」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已經進了屋子。   洛宸天朝晴影微一頷首,表示他知曉了,晴影將盤子擱在一旁的條桌上,便識趣地退下了。   洛宸天脫下外袍正要遞給梅廿九,卻看見梅廿九低頭在捲著桌上的畫軸,他的劍眉一蹙,走上前去阻止了她,問道:「什麼畫?看得這麼入神?!」   梅廿九搶奪不及,只好任由畫軸在洛宸天面前徐徐展開,果不其然,看清畫上的人物,洛宸天那張俊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洛宸天凝視著畫軸半晌,沉聲道:「你怎麼會有這幅畫軸,是白若愚叫人送來的麼?!」   梅廿九低眉斂目沒有回話,洛宸天挑高眉頭,再問了她一遍,「怎不說話?你沒有聽見我的問話麼?!」   梅廿九猶豫了一下,咬著下唇承認道:「是!」   洛宸天將畫一收,狠狠攥在手中,道:「這個白若愚,死到臨頭竟然還在打你的主意!」他目露寒光,牙關緊咬。   梅廿九見洛宸天陰沉的臉色,心裡不由一顫,她鼓起勇氣,抬起臉,道:「不是你想像那樣的,白,白將軍其實是個好人,幫了我不少忙……」   洛宸天冷笑一聲,道:「你的意思是這世上只有他一個是好人,那別人對你的好呢,你從來就不放眼裡麼?」   「不是,我——」梅廿九正想解釋,洛宸天已伸手將她攬住,他嘴裡的熱氣噴在了她的臉上,他看著她,眼裡有著怒意:「梅廿九,你的心裡總是有別的男人存在著,從來就不肯只有我一個人!」   「不是,白將軍不是別人,他是個好人,王爺,請你為他說幾句好話,饒過阮丞相一家人吧——」   洛宸天盯著梅廿九良久,方才道:「是白若愚讓你來求我的麼?!」   「不是,是我自己要求你的,我想請你放過他們吧——我,我也曾為了你去求過他——」梅廿九困難地說著,想避開洛宸天燃燒著怒火的目光。   但洛宸天已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道:「你去求過他救我?!他,他對你做了什麼?要你用什麼交換了麼?!」   「沒有,沒有——」梅廿九心虛地不敢看洛宸天,那次白將軍強吻她的那一幕在她面前浮現,可是她根本就不敢再提,她怕洛宸天會雷霆暴怒。   但即使她什麼也沒有提,她那躲閃的目光已經讓洛宸天起疑,他放開了她,拿著手中的畫軸將它撕了個粉碎,他冷冷道:「答應我,從此以後將他忘個乾乾淨淨!」   梅廿九眼睜睜地看著洛宸天將畫撕碎,洛宸天一臉陰霾,他思忖片刻,轉身向外走去。   梅廿九連忙攔住他,仍想盡最後的努力,「王爺,請您幫忙好麼?人命關天,再說,白將軍也曾幫過你啊——」   洛宸天驀地轉過臉,看著梅廿九一字一字道:「我說過了,通敵叛國是死罪,阮丞相與白若愚是朝廷的重犯,他們誰也逃不過被斬首的下場,這是鐵定的事實!你別再求我,求我也沒有用!」說著,他轉身大步離開,決絕而無情。   那一刻,梅廿九有如置身冰窖,心死。   ……   花落花開終有時~漫天花雨成塚   不兩日,阮丞相與白將軍一族被押往刑場斬首。   洛宸星擔心阮靜挽看到親人人頭落地的血腥場面會受刺激,因此堅決反對阮靜挽出門去刑場觀刑,而是將阮靜挽關在房門裡,自己則陪在她身邊,不曾離開半步。   梅廿九聞說消息後,在洛宸星與阮靜挽緊閉的房門外徘徊半天,卻沒有勇氣敲門進去。   她聽著阮靜挽在屋裡聲嘶力竭、悲痛萬分的哭泣聲,心不由也揪成了一團。阮丞相狼子野心固然該殺,但白將軍和阮靜橋以及絕絕都是好人,不應該被牽連的!但是這人世間就是如此殘酷,有著許多嚴規戒律。   想起阮靜橋那溫柔與大方的微笑與絕絕慧詰的眼神,梅廿九心中一痛,舊疾復發,她的胸口血息翻湧,喉頭一甜,不由「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噴在了面前的廊柱上,廊柱上頓時盛開了一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也不知道是如何強撐著回到自己的房裡去的,梅廿九拖著疲憊的身子,剛走到床榻邊,便頹然倒下!   ……   昏沉迷糊中,梅廿九似乎感覺有人在急切地搖動著她的身子,輕喚著她的名字,梅廿九勉力地睜開眼眸一看,只見洛宸天正一臉焦急地盯著她。   御醫剛走,給梅廿九開了不少藥方。洛宸天端過藥碗,讓梅廿九喝下晴影熬好的湯藥。   梅廿九將頭瞥到一邊,不去看洛宸天。她將自己往床榻的一角拚命縮去,不讓他碰她。急恨之下,她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洛宸天坐在她的床邊,用手扳過她的臉,靜靜地看著她一會兒,道:「你是自己喝還是我餵你?!」   梅廿九伸出纖手,將他的手拉下來,一想到洛宸天那雙沾滿血腥的手在她身上撫摩,她就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   梅廿九看著他洛宸天張冷酷暴戾的俊臉,又看著一旁帶著擔憂眼神的晴影,只好自己接過碗來喝下了湯藥。   但湯藥並沒有多大的效果,梅廿九還是蹙著秀眉,發出了一聲痛楚的呻吟。   洛宸天低聲道:「哪裡不舒服?心口還疼麼?」說著伸手想攬過她,梅廿九吃力地推開他的手,道:「別碰我,拿開你的手——你的手有血腥味兒!」   洛宸天猛地被推開,他愣了一下,深深看著梅廿九,想對她說些什麼,卻還是止住了。他收回手,替她蓋好了被子。   梅廿九背對著洛宸天,覺得自己身心俱疲,她已沒有任何的力氣再去想,再去看,再去聽了……她緩緩閉上眼睛,再不發出一言。   ……   天氣漸漸開始轉暖了,冬天很快便要過去了。   但和往常不同,這個冬末卻一直下著綿綿的細雨。   晴影為虛弱的梅廿九披上厚厚的貂皮外袍,憐惜道:「阿九夫人,這天氣時好時壞,還是小心點為好,免得著涼了,你的咳嗽本來就有病根兒。」   梅廿九看了晴影一眼,低聲道:「晴影,多謝你了,你一直對我這麼上心——」   晴影望著梅廿九,笑著說,「小姐別謝我,我只是盡責罷了,」說著微微紅了臉,去將梅廿九的湯藥拿過,用纖手背試了試溫度,然後將湯藥碗遞給梅廿九。   梅廿九輕輕皺眉,道:「怎麼又要喝?」   晴影笑道:「喝了才能去病根兒啊,快喝吧小姐,免得半夜又要咳嗽了——你可要保重好身體——」   梅廿九苦笑一下,她這副殘敗的身體已是風吹欲墜了,有保重的必要麼?   梅廿九端著藥碗,看著碗裡濃黑的發著苦澀的藥汁怔怔出神。   而晴影卻也一反常態,沒有催梅廿九立即將湯藥飲盡,也在自顧自地出神。   半晌,晴影轉過臉來,見梅廿九還在一直發愣,不由歎了一口氣。說,還是不當說?!   晴影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喃喃對梅廿九說道:「小姐,我,今兒我打帳房前過,正好聽見周管家說,說聖上下旨意,要王爺過幾日迎娶鄰國的什麼公主,說是這樣可以穩疆興邦——小姐,你——」   晴影偷眼看著梅廿九,卻只見梅廿九還是捧著湯碗不動,晴影走上前去,低聲安慰道:「小姐——」   梅廿九抬起頭來,面色依然平靜,她淡淡道:「我知道了——」隨後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將苦澀的藥汁飲乾。   晴影上前想將空的湯碗接過來,梅廿九卻緊緊握著湯碗不動。   晴影看著梅廿九漸漸發白的臉色,忍不住先掉下了眼淚,她低低道:「小姐,你心裡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吧,這樣會好受些——」   梅廿九愣愣地,卻淡漠地一笑,道:「這樣不是很好麼?他幸福了,我也解脫了——」說著向後一仰,一頭栽倒在了床上,手中的湯碗砰地一聲滑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小姐,小姐——」晴影驚慌地哭泣著抱著快要昏迷過去的梅廿九大喊。梅廿九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耳旁晴影的聲音卻越來越遠……   ……   梅廿九不停地在噩夢中掙扎,她的額頭滿是密密的細汗。   她夢見一片白茫茫中,她和一個男人相擁著,迷霧很大,她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但她從心裡感覺到她很愛這個男人,一心依戀著他。她抱著他,直想和他就這麼抱著,直到地老天荒。   但突然那個男人卻一把將她推開,冷笑著說:「別纏著我,你是妖精,我是人,我是不會愛上你的——」   「不,不——」梅廿九想拽住那人的袖子,但那人卻一把拂開了他的衣袖,藉著白色的微弱的光芒,梅廿九看見了那人的側臉,他是洛宸天!   「宸天,宸天——別走——」梅廿九嗚咽著,伸著手想夠著他,但他卻離她越來越遠,她根本就觸不到他,她在夢裡哭泣著,掙扎著……   突然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了她,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阿九,你怎麼了?做噩夢了麼?」   梅廿九驀然醒來,虛幻的一切都褪了去,她發現自己正在洛宸天的懷裡。   梅廿九滿頭是汗,卻沒有應聲,她靜靜伏在洛宸天的懷中半晌都沒有動。   洛宸天覺察出她的不對勁,伸出手將她轉過臉一看,卻見梅廿九滿頭是汗,眼神空洞。   洛宸天蹙眉道:「你怎麼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說著用方帕為梅廿九擦拭去臉上的虛汗。   梅廿九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躺著,半晌,她低聲對著洛宸天道:「洛王爺,你放了我吧——我的存在,只會影響了你的前程——」她的聲音微弱,面色蒼白,疲倦欲死。   洛宸天的身子一僵,他用手抬起梅廿九的下巴,道:「你說什麼?!」他凝視著她,隨即頓悟過來,「是誰和你說什麼了?你都知道了麼?」   梅廿九含著淚抬眼看他,重複了一遍,「請你放我走吧,王爺,放了我——」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眼裡閃著強忍的怒意,他一字一字徐徐道:「你,休想!」   洛宸天看著蹙眉哀傷憂愁的梅廿九,又放柔了聲音,道:「你也知道的,那只是聖上的旨意,不過是個形式而已。你不用去理會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梅廿九望著洛宸天,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越來越陌生,她轉過臉去,歎息了一聲,心中充滿無限的迷惘與疲憊。一切,猶如她的夢一樣,她夠不著也觸碰不到。   早在他重新回到洛王府時,她就應該預料到今日的情景。   他是優秀的,又尚未娶正室,是多少豪門望族心中的寵兒,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他也會由此一步步走得更高,他的光芒,四射。而她,早已跟不上他越來越快的步伐了,況且,經過了那麼多的事,她也累了,真的累極了。   她,想放棄了。   洛宸天見梅廿九不吭聲,便攬過她的纖腰,低聲道:「我不喜歡太瘦的又愛哭的女人,你要養胖點,等我出遠門將鄰國公主接回來,若是你養好了身子,我就帶你四處去走走——」   梅廿九沒有回答,她閉著雙眼,似乎已經睡著了。   ……   王府上下又開始為洛王爺張羅著了,到處張燈結綵。王爺要出門去娶個尊貴的公主回來了。大家都為王爺高興,但卻也同情著梅廿九。誰都知道洛王爺一向對梅廿九疼愛有加,希望此次公主進門,不會給他們的關係帶來緊張。   但梅廿九卻一直很安靜,她如常地吃藥,看書,還在丫鬟晴影的陪同下到花園裡走走,因此大家在一陣竊竊私語之後便慢慢安靜了下來。   ……   連日來紛落不斷的雨在半夜停歇,清晨的曙光穿透雲幕,映照上庭院樹梢,給樹梢撒上一片淡金晨光。   晴影端著一個木盒,服侍著洛宸天穿上一身嶄新而剪裁合身,質地上乘的外袍,在絲袍的映襯下,洛宸天更顯英俊挺拔,氣宇軒昂。   晴影低眉斂眼,一副恭敬的模樣,但她那雙低垂的眼眸裡,卻帶著不滿與埋怨。   她一直以為洛王爺心裡只有小姐一個人,誰料到他竟然會為了地位與權勢而去娶公主,看來男人都是不可相信的。   晴影將目光投向一旁在忙碌著的梅廿九,見她還在幫著洛宸天縫製著一條腰帶,晴影猶豫了一下,低聲催促梅廿九,道:「小姐,周管家已經催了好幾遍了,正等著王爺出門呢,你——」   催促梅廿九是假,晴影實在是不願意看著梅廿九為這個負心的男人付出更多,她是看著梅廿九為了縫製這跟腰帶,拖著病體已經繡了好幾天了。   終於好了。梅廿九將腰帶湊近嘴邊,咬去上面的最後一根線頭。   她滿意地看著手中的腰帶,腰帶繡工精緻,帶鉤上還有明珠鑲嵌,和洛宸天一身嶄新的衣裳很是協調。   梅廿九拿著腰帶站起身,走到洛宸天面前,為他輕輕繫上。然後,抬起頭,看他。   洛宸天看著腰帶,又看看梅廿九,低聲道:「隨便拿一條就成了,何必費這麼多功夫再去繡一條呢。」   梅廿九回望著洛宸天,彷彿沒有聽見他的問話,她只是看著他,定定地,深深地。   半晌她留戀地收回目光,低聲道:「那是不一樣的,這是我繡的。」   洛宸天沒有說話,半晌,輕歎一聲,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在梅廿九的耳邊低聲道:「阿九,等著我回來,知道了麼?」他的聲音溫柔而帶著痛楚。   梅廿九聽著洛宸天渾厚低沉的聲音,突然有一種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她咬著唇,將自己的眼淚逼了回去。她在他懷裡點了點頭,順勢將自己不小心滲出的眼淚蹭擦了去。   再抬起頭來,卻是燦如春花般的笑容。   她一直愛哭,此刻卻是想給洛宸天留下一個最美麗的影像。這樣,當將來某一天他回憶起她時,記憶也許會更美好一些。   「好的,我等你回來。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梅廿九望著洛宸天道。   洛宸天點點頭,又用力抱了抱她,然後,鬆手,轉身大步離開。   望著洛宸天遠去的身影,梅廿九獨個兒怔怔著。放手了。空,四面都是空寂。   從此以後,她是一個人了。   ……   院子裡昨夜曾被風雨肆虐過,落了一地殘枝敗葉。   眼前的紅磚綠瓦,蘸在畫簷上的微光,跳躍著鳥的啁啾。但不知何時,梅花,卻落了。   原來冬天真的要過去了。來的季節也不再屬於梅花。   晴影在一旁打理著破落蕭條的院落,梅廿九站在窗邊,從旁邊桌几上的盒子中拿出一顆藥丸吞了下去。   梅廿九怔怔想著心事,又順手去拿第二顆,卻被眼尖的晴影望見。   晴影阻止道:「小姐,你別再吃了!那藥丸一次只能吃一顆!」   梅廿九停住了手,不解地望向晴影。   晴影道:「小姐,你忘了,這藥丸是靖然女大夫幫你調製的。女大夫不是說了麼,這藥丸含有麻黃、生石膏等藥份,多吃了會乏力衰竭。這藥用得恰當是救命,若是有個差池,那就是誤了人命了——」   梅廿九看著晴影那張煞有介事的小臉,不由笑了笑,將手中的藥丸又放了回去。   梅廿九在屋裡徘徊半晌,獨自走出了院門,她也不要晴影相隨,一個人沿著湖邊慢慢走著。   從湖的這邊遠遠望去,依稀又見那片梅花林,花雨在緩緩飄舞。輕風飄揚起梅廿九的發稍,什麼都靜了,什麼都停了,花雨飛揚,可在她心間落下的是無奈的淚……   天空變成了無數紅白的小點,空中飛舞的似乎不是花瓣,而是有著短暫生命的精靈,它們的生命在起飛之時誕生,落地之時結束。如她。   該是歸去的時候了。   ……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薰香縈繞,難眠的夜裡,梅廿九彈起了冰冷的琴弦,當她的手指觸動著那冰冷的琴弦時,窗外又下起雨來。   冷雨蕭瑟,歷經了多少塵世的蒼涼,她於紅塵的路口徘徊,卻總也參禪不透。或許是她沒有慧根,無法解脫她的孽障麼?才有那麼多的愛恨情長。   有情花,浪漫葉,轟轟烈烈,揚揚灑灑。   微雨燕雙飛,落花人獨立,花落菩提。   琴聲清遠,焚香落寞,她一生的冷暖,都隨花朵飄落。   ……   洛宸天在去往迎娶公主的路上。   夜晚,眾人在客棧裡休息。   房間內,洛宸天正要解衣歇息,他脫去大氅,伸手便去解開腰帶。洛宸天將腰帶拿在手中,摩挲著那上面精緻的圖案。她的繡品猶如她的人一樣出色,他拿著腰帶,不由想起了多年前羞澀溫婉的梅廿九,為他所繡的梅花圖。   洛宸天的嘴角勾起一絲會心的微笑。   等他完成這項公差,滿足聖上那個老兒的心願後他就和梅廿九廝守在一起。至於那個公主,抱歉,她也只能是政治的犧牲品,不能怪他對她無情。   洛宸天的手撫摩著腰帶,手下有個東西硌著了他的手,洛宸天停下了動作,仔細看著腰帶,卻發現腰帶玉鉤旁邊有顆珠子很是眼熟。   那不是當年他送給梅廿九的那顆夜明珠麼?!洛宸天的心頓然一沉,他記得梅廿九很是珍惜這顆珠子,還做成了髮釵片刻不離身邊。   如今這顆珠子卻在她為他縫製的腰帶上!洛宸天瞪著那顆珠子,心中疑竇頓生,同時心中的不安也漸漸擴散開來!   洛宸天思忖了片刻,動作快速地將腰帶寄上,然後打開房門,連大氅都忘了披上,便衝下客棧的樓梯,隨行的周管家聽到動靜,忙開門出來,卻見洛宸天如一陣風掠過他的身邊,轉瞬間便消失在客棧門外。   隨後便聽見一聲馬嘶聲,洛宸天騎在馬上,按照原路返回。   「王爺,王爺——你,你這是?!——」周管家望著洛宸天遠去的背影著急地大喊:「王爺,你還娶不娶公主了?——」   但洛宸天充耳不聞,逕直策馬前去!   「梅廿九,你等著我,若你有什麼事,就等著我如何收拾你——」洛宸天在心中念道,那張俊臉上卻已是一片蒼白,有著自己無法看見的惶恐與無依。   ……   天亮了。梅廿九從埋首的琴架上抬起頭來。   洛宸天應該已經到了鄰國了吧?也許此刻他正將公主接回,很快便要回到洛王府了。   她睜著迷濛的雙眼,望著窗外。細雨,又連綿而下,模糊了前方的路。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當年她和母親悄悄來,如今就讓她悄悄地走吧。   晴影還沒有起來,王府裡也是一片寧靜。   梅廿九坐在梳妝台前,為自己輕輕梳理著一頭長長的青絲,然後挽起。   她的纖手拈起一支梅花髮釵,髮釵上花瓣中的明珠已不見了,猶如被人生生挖去心一樣,刺目而突兀。   梅廿九將髮釵插入了如雲的髮絲間,隨後站起身來,為自己換上了一身白色的素袍,長裙曳地,她在屋裡轉了個圈,風從窗外灌進,還夾雜著點點雨絲,吹得她形單影瘦,卻又飄然若仙。   梅廿九收拾了一遍屋子,將要留給晴影與其他人的東西一一放在桌子上,然後緩緩地推門出去,她站在門邊,最後依戀地看了一遍屋子,這裡有著她所有的青春與愛的回憶,有著洛宸天的氣息,如今她要告別這一切了。   別了,愛我的人與我愛過的人,我們不能再見了,因為,我,沒有來生。   ……   萬籟淒寂。   湖邊的梅花林中搭著好幾丈高的檯子,是專門等著為洛王爺迎娶公主慶賀時歌舞用的。   梅廿九從一旁的木梯逶迤而上。她站在高高的台上,俯瞰著這滾滾紅塵。   她抬起頭來,仰望天邊,天空中疏離的煙雨迷茫,風捲雲舒,終要失去原先的光澤。   她身邊都是飄舞飛落的梅花花雨,亂花漸欲迷人眼,她看到的梅花是紅色的,但漫天飛舞時更近於一種不純粹的白。   可是她的心境麼?   她從懷著赤紅之心的小花妖,翩躚於紅塵,輾轉反側,終成如今蒼白無色的枯絮。原以為單純用愛就可以拉近人與妖的距離,為自己重拾一個新的開始,母親如是想,而她,也曾如是想。   但當花開凋落的剎那,只有瞬間即逝的燦爛。   末了,什麼也沒有留下。   花瓣飛上天,再飄落下來,好像這齣戲意味著快要結束,可要走的這一刻,她卻沒有了語言,只有滿腔的無奈。她是失敗的花妖,一心想愛的花妖,注定是要失敗的。   梅廿九凝望著遠處的小路,用目光搜尋著那抹她熟悉的身影,洛宸天,讓她深陷紅塵飽嘗辛酸苦辣的那個人。   但他沒有出現。就算他出現了,身邊也早已有了別人。   也許他們是曾經真的愛過,只是誰也不想逾越那道心檻;也許愛情悄悄來過又悄然而逝,只是他們誰也不知道;也許他們真的沒得到過愛情,因為彼此明白太多的不可能。   也許,只能在遙遠虛無的空間裡,譜他們塵世的戀歌;只能在落英繽紛的感召下,覓此生不離棄的誓。   梅廿九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為自己跳最後的一支舞。   在人世間那麼久,她都是在為別人活著,活得好辛苦,好累。   此刻,就讓她為自己跳一支舞,以祭奠她失去的所有。   梅廿九飛舞著,耳邊忽然響起所有的梅花,又開又落的聲音。   她聽見,所有開敗的梅花,開花,落了,墜了的聲音。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寧靜,但她清晰地卻聽到了寧靜的聲音。   梅廿九如一隻白色的蝴蝶,在雨中舞盡最後一支舞,然後沉寂地飄落在了冰冷的台上,最終與花瓣融為了一體。   梅廿九倒在花瓣上,忽然,聞到清香,一陣一陣的飄來,竟似若有若無,如夢如幻。她閉著眼,吸著殘餘的暗暗的香。   梅花,竟在眼裡開了。   如佛微合的掌。   而她心中的第一朵蓮花,也開了。   ……   洛宸天風塵僕僕,剛一下馬,便瘋了一般地衝進了洛王府。   他沒有聽見所有人驚詫的呼喊聲,沒有聽見洛宸星與洛宸夜擔憂的詢問聲,他的眼裡只想看見梅廿九的影子,但正如他惶恐的那樣,她不在!她竟不在!   他一下子聽不見了,甚至晴影端著空藥盒驚慌地向他訴說藥丸都不見的時候,他也只能看見晴影的嘴在一翕一合,直到阮靜挽一臉焦急地指著梅花林的方向,說有人看見梅廿九往梅花林的方向而去時,他才心神俱失地往梅花林狂奔而去……   洛宸天的心臟突突直跳,雨不停打在他的臉上,他卻感覺不出什麼是冷什麼是痛了。   遠遠地,他便看見了梅花林中的高台了!當洛宸天看見鋪滿花瓣的高台中央倒伏著的一抹人影時,他的心臟猶如被誰狠狠捏住了一般,讓他幾乎要窒息。   「阿九——!」洛宸天狂喊一聲,心神俱裂,飛奔了前去!   待洛宸天飛奔近高台邊時,卻看見高台上,梅廿九從花瓣中間緩緩抬起頭來,他的心中一喜,不由哽咽道:「阿九,是我,是我宸天,我回來了,你,你別嚇我——」   梅廿九抬起頭來,迷濛間彷彿見到了洛宸天的身影,是他來了麼?   她微笑著,勉強支撐著自己站起身來。藥丸的藥效讓她的心脈已跳得很微弱了,也讓她的生命力在一點點消失。   她搖搖晃晃地站著,她在高台上,他在高台下。   是他。   梅廿九望著他,彷彿又見到了那年在梅花林中騎著白馬來的少年,那少年對她說:「記住,以後若是讓我再見到你,你就是我的。」   如今,他又站在那裡,朝她伸出手,可為何他的臉上是一片焦急與悲傷?!梅廿九望著洛宸天,也朝他伸出手去,她想再抱緊他,對他說:「宸天,我是你的,你的——」   梅廿九用盡最後的力氣,縱身一躍,從高空中墜落!   而洛宸天見狀立即從台下飛身而起去接她。   她下墜,他飛起,兩人在空中相遇。終於,洛宸天抱住了梅廿九。   但就在他將她抱入懷裡的那一瞬間,洛宸天卻發覺自己抱了個空!他抱著梅廿九,卻感覺在擁抱空氣!   洛宸天驚愕地低下頭去,卻看見梅廿九全身竟然已經變得透明,並慢慢開始消逝……   只一轉眼,梅廿九竟然化成了一陣青煙,在他的手指中消失不見了……   洛宸天站在了高台上,手中還維持著擁抱梅廿九的動作,可是,他的手中,卻再沒有了梅廿九的蹤跡!   洛宸天茫然地站著,半晌,他終於動了動,他放下手來,開始焦急而瘋狂地四處尋找著梅廿九的身影,但是,沒有了,台上,台下,哪裡都沒有了梅廿九的蹤影!   洛宸天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才發出一聲如受了傷的野獸一般的嘶吼,「不——不!——!!!」   梅花林中響蕩著洛宸天悲傷徹骨的呼喊聲,「阿九,阿九——」   但是,他的阿九,再也回不來了,她已經成為了一抹輕煙,消失在無際的天際裡。   從此,所有的愛,所有的恨,所有的情,都與她無關了!   洛宸天在高台上單膝跪地,雨越下越大,瘋狂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猶如一尊雕像,動也不動。雨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流下,夾雜著他的淚。   早知道會如此,他就不會拋下她,去做一些她不喜歡的事情;早知道她會選擇這樣離開他,他一定會守侯在她身邊,一生一世。   他以為他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她就足夠了,但他卻粗心地忽略了她的感受!她是花妖啊,是那般透明的花妖,他卻總用粗暴的方式讓她屈服於他,是他錯了麼?是他用錯愛的方式了麼?!   但如今都晚了,晚了!失去她的痛苦遠出於他的想像與承受能力,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洛宸天在大雨中抬起頭來,望著昏暗的天空,大喊:「梅廿九,我說過,你永遠都是我的,我不會放手,決不!」   他說著,從腰中抽出了長劍,猛地用力一插,鋒利的劍已穿透了他的心臟!分毫不差!   劍很涼,也有點痛,但他卻有點喜悅,因為這樣他焦灼的心痛就減緩了好多。洛宸天緩緩地倒了下來,血從他的傷口中不停地湧出……   他喃喃低語道:「阿九,別離開我,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雨不停地落下,沖刷著高台上的花瓣,那花瓣已經被洛宸天的血染成了紅色……   迷茫中,奄奄一息的洛宸天彷彿看見了梅廿九那輕盈美麗的身影又在漫天的花雨中翩翩起舞,「阿九,等等我,等我——」   洛宸天合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他的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   白將軍被押往刑場行刑的那天,洛宸天監斬完畢,便匆匆從後門離開,趕往郊外。   郊外正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馬車有兩個侍衛在守著。   洛宸天近前去,撩開馬車簾,馬車裡白將軍與夫人阮靜橋和絕絕以及白子蓮都換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穿著,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白將軍見到洛宸天,抱了抱拳,笑道:「多謝洛王爺了——」   洛宸天搖搖頭,道:「客氣了,你對我也有恩。你們路上小心,我為你們已經打點了一切,包括購置屋子與以後生活用度等。不過從今以後你們要隱姓埋名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了——」   白將軍道:「大恩不言謝,你的情我記得——」   阮靜橋笑道:「這樣平靜的生活其實一直也是我想要的——」絕絕與白子蓮也微笑頷首。   洛宸天點點頭,道:「那你們一路珍重!」   白將軍點頭,臨行前卻猶豫了一下,對洛宸天道:「你,你還是好好對待九姑娘吧,你那麼喜歡她,卻還那麼對她……」   洛宸天挑了挑眉頭,道:「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吧。」   ……   剛將白將軍秘密送走,洛宸天就被聖上召見。   聖上老兒見了洛宸天,第一句便道:「白將軍之行一切還順利麼?」   洛宸天心一凜,連忙躬身道:「臣罪該萬死!」   聖上老兒笑道:「白將軍功勳卓著,本也不該死,你這麼做朕倒也可以理解。」   洛宸天道:「多謝聖上開恩。」   聖上老兒的眼珠卻一轉,道:「今日我召你來,是想再和你商量一下你迎娶鄰國公主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你好歹也表個態呀!」他問的是廢話,因為洛宸天已經回絕過他好幾次了。   見洛宸天不語,聖上老兒沉吟道:「白將軍現在離開了城中了麼?」他的話語裡有著逼迫,此時不提要求更待何時,若換了平日,洛宸天怎肯輕易答應他的要求?!   洛宸天看著聖上老兒,心裡暗罵他是老狐狸,但情勢所逼,他只好一咬牙,道:「好,我就娶公主吧!」   …… 番外:花非花 霧非霧   曾經,我是一隻花妖。寄生在花蕊裡。   因為我是一隻妖精,注定了沒有成為花仙的命運。   後來,我成了一個人。寄生在他的心裡。   因為我是一個凡人,注定了不能重新成為花妖的宿命。   無論我是何種身份以示人,其實,我都還是一隻披著人皮的——妖精。   身為妖精,我本不應該愛人,卻偏偏愛了。   愛就愛了,卻偏偏愛得如此執迷不悟,難以自拔。   所以灰飛煙滅,成了我的最後結局。   誰都說我傻,說我像我母親一樣的傻。我也知道我傻,但,我只能愛他,從第一眼開始。   終其一生只愛一個人,這是妖精注定了的悲慘命運。   其實,不僅是妖精,即使是人,也同樣逃不過愛情的捉弄。   我愛他,我不是人類,不知道如何用語言表達,我只有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他,用生命來等待他。我想:他知道的,我愛他。   但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將我放在心坎上。   他有著一雙令我深陷的黑眸,他有著可以讓人窒息的英俊外表。   不過,我愛他並不是只愛他的那副好皮囊,我更想得到他的那顆冷漠而又柔軟的心。   可是我知道他包裹在心外面那層堅硬的鎧甲有多厚,所以我,一直無法觸摸到他的內心。   我本是山野花妖,不曾沾染人間蒙障,所以天真,看不透。   我只知道,我愛這個男人,所以要用我的整個生命來愛他,愛到無法再愛。   梅花林中的那一次邂逅,讓我曾天真地以為這是我和他美麗愛情故事的開端,誰知道會是我和他情劫的開始。   他說,「記住,以後若是讓我再見到你,你就是我的。」   於是,我記住了他,記住了這個霸道的男人,也將洛宸天這三個字牢牢銘刻在了我的心坎裡。   許多年以後,我想,若是早知道後來會有那麼多的傷痛,我當時是否還會那麼義無返顧地如飛蛾撲火般愛上他?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在人世間痛過很多次,痛得我情願沒有人愛了,也,不要再去愛人。   從我十四歲到了歡喜閣,我那顆佈滿傷痕的心就貌似死了。   那時我每日如同行屍走肉,心裡充滿了痛苦與絕望。我一直不肯相信,我最愛的哥哥竟將我送入了青樓,他,想做什麼?難道這就是他對我的報復手段麼?   他夠狠。   我承認我的苟且偷生,一方面是忌憚他傷害王府中我的好朋友們,二是因為我,我的心裡還有他。   每天夜裡,我的枕巾總是濕透的。我一邊勉強鼓勵自己活下去,一邊卻又在惶惶不可終日地等待著我前面未知的命運。   我恨他如此對我,狠心將我送入青樓,但更多的還是對他的思念與不捨。   我恨自己如此軟弱,難道愛情真的可以讓一個人完全喪失了自我麼?   我也想忘記他,但是我做不到。   只要我一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的都是他的影子,   在歡喜閣的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想男人的一生,不外乎對女人做兩件事:   超乎她想像的好和超乎她想像的壞。   而女人,用男人的好來原諒他的壞。   如果有一天兩人不能在一起,不是他太壞,而是她太好。   我不敢自詡太好,但我用他的好原諒他的壞。   每當我想到他對我的殘忍與暴戾時,我就會想起他曾經寬廣溫暖的懷抱與對我溫柔憐惜的眼神,於是,我悲憤的心又黯淡平復了下來。   其實若是恨得徹底,我就可以不愛他了,但是,我總在矛盾中痛苦掙扎。   我知道自己沒有做人的原則,也缺乏做人的骨氣。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內心,對他,我一直愛得沒有了尊嚴。   ……   那一天,是我開苞的日子,滿目的喜慶紅色,但我的心卻是一片慘灰。   我怕,我慌,我哭。   我選擇了懸樑自盡。當我站在凳子上,將頭鑽進懸在樑上的絲帛套索裡時,我的神色是淒然而堅決的。   我不能讓一個陌生的男人玷污我的身子。   而他,宸天不是說過我永遠是他的麼,可是他卻放任別的男人來佔有我,玷污我。   我,我不要屈服於他,更不能屈服於他強加給我這屈辱的命運!   我沒有能力去逃跑,去反抗,但我可以死。   但遺憾的是,我被救了下來。當莫嬤嬤跪在我面前時乞求我順從時,我放聲痛哭。   為什麼大家總是要讓我屈從?每個人都有不得以的苦衷,可我,我也有啊。   難道我就要如此讓人擺佈麼?   我閉上眼,讓淚水瘋狂地從我的眼角流下。   最後,我還是屈從了,屈從於我對人類可悲的同情與憐憫之心。   我覺得世上的人都很可憐,豈不知,我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麻木的我和那個陌生男子即我的恩客拜了天地,直到我被送入所謂的洞房時,我的哥哥洛宸天也沒有出現過。   我的心從期盼,到僥倖,到灰心,到最後,終於徹底絕望了。   我好怕,面對即將要成為我的男人的恩客。   我的手緊緊揪著衣擺,用力的手指捏得青白。我顫抖著,想離恩客很遠,但他一把抱住了我!   他抱住我的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裡出現的都是洛宸天的影子,我在心裡吶喊,哥哥,哥哥,請你快來救救我,不要,不要,我不要讓別人碰我,請你快來救我!   我反悔了,我和這個即將要奪去我貞操的恩客反抗,我不要,不要!   但恩客的力氣很大,他根本就不容許我反抗,被蒙住了雙眼的我,感覺到面前的男人氣勢竟如洛宸天般強悍與不容忽視。   我反抗無效。   我被恩客按在床榻上,他用力撕去了我身上的衣裳,重重壓在我的身上讓我喘不氣來,我的手被他反手扣在頭上,當他粗野而強/暴地進入到我的身體裡時,我顫抖著喊出了聲:「哥哥——」,鋪天蓋地的疼痛席捲了我的身心,那一刻我淚如泉湧。   我想起了那年洛宸天教我初嘗男女間情事的那一幕,那時他讓羞澀的我一直以為男女之間的情事應該是件美好的事,尤其是對於相愛的人來說,誰知道竟是如此的恐怖與傷痛。   當恩客在我身上狂野律動的時候,蔓延在我全身的不僅是無邊無際的痛,更還有無盡的憤怒與悲傷。   我恨不得我的手中有把刀,就此殺死在我身上肆虐的男人,或者給我自己一刀,給我一刀……讓我就此灰飛湮滅,我不要再做人了,不要再做人了……   洛宸天終究還是沒能出現,而我就在十六歲的這一天,成了別的男人的女人。   從此以後我墮落了風塵。   不知道自己是在賭氣,還是在報復著什麼,我開始自暴自棄,我成了那個神秘恩客的專屬妓/女。我遲鈍而木然地接客。   當恩客在我身上和我融為一體時,我卻感覺到自己彷彿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的我還在軀殼裡任由著恩客肆虐,而另一半則飄蕩在空中,望著這醜陋骯髒的塵世,靈魂茫然無所依……   我們一生之中,要牢記和要忘記的東西一樣多。   記憶存在血液裡,在身體深處,與肉體永不分離,要摧毀它,等於玉石俱焚。   然而,有些事情必須忘記,忘記痛苦,忘記最愛的人對你的傷害,只好如此。   於是我嘗試忘記洛宸天。但,我努力了,卻還是忘不了。   因為我發現了恩客的氣息與感覺竟然與洛宸天如此相像。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我都以為洛宸天就在我身邊。但我仔細一想,便開始啞然失笑。   我已經開始思念他到走火入魔了麼?恩客怎麼可能會是洛宸天?!   我隔著錦帕猜想著他是誰,卻漸漸地把恩客當成了洛宸天,我猶如吸食了罌粟一般,貪婪地從恩客的身上尋找著那種遺失很久的熟悉的氣息。   在黑夜裡,我輾轉逢迎著這個我叫做恩客的男人。   我的臉上,滿是失落與痛楚的淚水。   我以為我會這麼一直墮落下去,直到我自然而然地凋落與湮滅,一了百了。可沒有想到,在白將軍府我卻再一次見到了他——我的哥哥洛宸天!   很難用言語來表述那一刻我的感受,我極力克制住我的顫抖,用牙咬住自己的唇,強忍住想要當眾痛哭的衝動。我,我不敢看他,不想看見他眼裡的不屑與鄙視。我受不了洛宸天對我的任何一點厲色。   那一刻我深深憐憫我自己,原來愛一個人是如此淒涼與無助,是如此的沒有了尊嚴與自我。我在他面前,就像一個演技拙劣的小丑。   不出我所料,他如我在噩夢中夢見的那樣無數次羞辱我,嘲諷我,直到我受不了他的折磨而拔出他的匕首給自己一個了斷。   可是,我發覺做了人以後,我賤命了許多,我還是沒有死成。   他把我接回洛王府,我曾經夢想過無數次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卻沒有料到要用我的鮮血鋪路。   當我從昏迷中清醒時,看見了他臉上的焦急與惶恐。   他也會為我擔憂麼?我望著他滿是胡茬的那張頹廢的俊臉,卻不敢奢望他是為了我而憔悴。   我以沉默對他,他卻開始對我柔情了起來,我的行為舉止都在排斥他,但心裡卻開始動搖。我沒有骨氣,是的,我太沒有骨氣了,在他面前,我一直都是軟骨病的代表。   若不是為江南贈災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他強要了我,我,我還不能從幻夢中醒來。   他和我融為一體的那種熟悉的感覺讓我恍然覺悟,原來,他就是恩客,那個殘酷粗暴奪去我貞節的男人就是他!   我的心,在那剎那間粉碎了。   原來,他一直在欺騙我,這些年他一直在我身邊,不是守侯,而是在不停地傷害我,□我。   極度的傷心和失落讓我徹底地對他絕望了。   我恨他,恨得讓我無法控制。   只要他一碰我,我就想到了他蒙住我的眼睛,在我身上肆虐我的場景,我就無法原諒他!   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他是如此傷透了我。   我開始封閉我的內心,我以為我終於死了心,可以不再愛他了。   但當他陣亡的消息傳來,我還是被這個噩耗給擊垮了,我發覺,原來他還是我心中那個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接受他永遠離開我的這個事實。   悲傷像一把利劍深深刺進了我的心扉!   假如愛情要用生命來衡量,還有什麼不可以原諒的呢?!   我原諒了他,卻為了他的死,心痛得無法呼吸。   這個男人,我一直沒有放棄過,哪怕他是那麼的壞,那麼的傷我,我卻還一直愛著他。   這輩子,我是無法逃開他的桎梏的,哪怕他死了。   幸好,最終他還是平安回來了。   夜晚,他與我繾綣過後,我又離了這麼近看他,不能再近,他濃黑的眉宇下斬釘截鐵而凌厲的俊眸,像疾飛的箭羽穿胸透腑。   他一如既往地強悍與冷酷。   我伏在他的胸前,聽著他平穩的心跳,頭一次感覺到了失而復得的滿足與快樂。   我懷孕了。   我是如此珍惜我和他的孩子,儘管我和洛宸天的未來尚不明朗,但我肚子裡孕育的小生命卻讓我感受到了一個母親的喜悅與激動。   做人那麼久,我頭一次感覺到了寧靜與幸福。   但,我說過了,我在人世間注定是要命運多舛的,果不其然,在黑衣刺客的襲擊下,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當我聽見琉璃叫著錦衣為「姐姐」時,我全身冰冷。   所有的一切,讓我明瞭,這些原來都是在洛宸天的算計之中。   權勢與名利,對於一個男人會是如此重要麼?   當我聽見洛宸天要將我拱手相讓給白將軍時,殘酷的事實告訴我,是的,在男人心目中,事業與地位才是他一生追求的東西,其他的,都是生命的點綴而已。   我俯臥於床,臉埋入枕頭,屏息至生命底限。   這些惡人,滅絕了我的愛和生命的血,也讓我的朋友死的死傷的傷,我痛恨這些內心齷齪充滿算計的人,當然,包括了他——我曾經最愛的男人。   塵埃落定,大娘娘和母親的冤屈也已得報了。   我茫然望著窗外,眼神卻沒有了焦距。許多事實的真相,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只是自己不願意去面對。   擦去臉上的淚,可是擦不去我心中的痛。   我冷冷地看著他,那個應該志得意滿的男人,但我卻不恨他了,沒有了愛,哪來的恨?!   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純淨無暇的小花妖了。   其實細想起來,我和他,都只是紅塵俗世人,逃脫不開,隨波逐流。這塵世,看得透與看不透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用盡全身力氣,換來半生回憶。   只是我想不透,為什麼我真心去愛一個人,卻得不到真正的愛情?   人世間難道真的沒有純粹的愛情,都需要夾雜著錯綜複雜的東西麼?   若是愛要這麼痛,這麼傷,早說,我就不碰這情字。   生命的琴弦原本該戛然而止,可我心已不能淨。   我是個妖精,我本該修煉,卻誤入紅塵,凡塵俗世,愛恨交織,沉溺了,不能自拔,心始終亂。   如一片無依的浮萍,一直落,一直落。   他要出發去娶公主了,我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   這本就是他通往更高權力的一條便捷之路。   我把當年他給我的定情物——那顆夜明珠繡在給他的腰帶上,他沒有發覺。   我淡然笑一下,都還了他去吧。   只不過是夢一場,一場宿醉。夢醒無酒,酒醒無夢。   他走好,而我,也好走。   清晨,我打開錦盒,把藥丸拈起來放進口中,我遮著臉,合著眼淚,小口小口地嚼著。   咀嚼著尋常的愛戀,咀嚼著離別時的苦澀,也咀嚼著永遠不會再見的無奈。   把這些都吃進肚裡,化入肺腑,印進魂魄,莫失莫忘。   我沿著高台緩步而上,要離開了,我竟,還有一絲不捨。   想來,我做妖做人都失敗,妖精本該自由、任性、無情、無拘無束,率性而為,可是我呢?做人本該圓滑通透,而我率直木訥,做不到八面玲瓏,所以我該走了,天地之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那麼,灰飛煙滅就是我最好的結局了。   我在高台上躊躇,我還想看他一眼,真的,我還想看他一眼。   從我奮不顧身地傻傻愛上他的那一天,便注定愛得人仰馬翻、滿盤皆輸。   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才使得自己現在油盡燈枯,人比黃花瘦。   等到天地之間沒有了我,他,是否還會想起我?   在生命彌留之際,我想到的竟然還是他。   我是個無藥可救的小花妖,無可救藥了。   他趕回來了,當我看見他在高台下喊著我的名字,他的眼神裡面沒有了迅疾無阻的氣勢,裡面落滿灰塵,濃重的憂傷,無望的蒼茫。   我笑了,我站起來,如小鳥一樣墜落下高台,朝他撲去,我想抱住他!   我想告訴他,為什麼事到如今你還不懂,我只希望我所愛的男人,是個是非分明、敢愛敢恨的英雄,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堅強的臂膀,肯擔當,不逃避。   若是和我愛的男人在一起,我便不怕什麼天崩地裂,刀山火海,我只希望我來這人世間一趟,能擁有真正的愛情,沒有摻雜名利與心機,沒有傷害與痛苦,只有真心實意的愛戀。   我,我是用生命來愛你的。   但是,來不及了,我還沒有將話說出口,便開始化成了一股輕煙。   別了,我的愛,別了,我的痛,別了,我的傷……   我乞求上蒼,請停一停,雖然我沒有來生,但請再容我許一個願,願只願在虛渺中,再讓我遇見他——在我最美麗的時候!   我放不下他。   是的,對於愛情,我依然執迷不悟。 番外:情如煙 緣如夢   深山密林中。   身受劇毒的洛宸天頹然倒在泥土中,一動不動。   他仰望著藍天,青黑色的毒氣已經快要蔓延到他的胸口。   洛宸天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這個劇毒沒有解藥,洛宸天是知道的,所以掙扎著離開他和也狼藏身的山洞,他要找一個地方安靜地死去,他不想自己死在也狼面前,他知道也狼會受不了的,說不定那傻小子一時衝動,跟著他也不活了。   不,也狼必須活著,他還等著也狼回去報信呢,他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一直苦苦等待著他。他要也狼回去告訴阿九,他死了。   所以洛宸天趁著也狼睡熟,從懷中掏出一張繡帕,他眷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帕子,將它輕輕放在也狼的身邊,然後掙扎著沿著山洞走出了很遠。直到他再也走不動了為止。   他倒在草叢中,仰天向上。天色灰暗,這個深山野林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朝自己苦笑了一下,咬牙暗道:「這下倒便宜了那個狡猾的阮丞相,如他所願,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去揭穿他叛國通敵的罪名了。」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洛宸天舔了舔乾涸皸裂的嘴唇,喘息著,強壓下心頭那股血腥的毒氣。   他死了倒沒有關係,但是,他有放不下的人。   洛宸天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出梅廿九那張美麗而純真的笑臉。   「阿九——」他喃喃自語,他虛弱而疲倦的目光透過冬日密密的灰色叢林,望向不知名的遠方,他的阿九,就在遠方。   她,還在等著他麼?可是,他回不去了。他想她。   和她在一起時,他總是對她不夠溫存體貼,如今他想好好補償她,卻已經不能了。   為什麼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以後才知道可貴,追回來了又無法像承諾的那般去珍惜去守護,是因為他一向自信地以為所有的事情已經成定局了,還是深信已經得到對方永不改變的真愛?   來不及去多想,身上的傷由於劇毒的蔓延,帶來令他窒息的疼痛,洛宸天的那張俊臉已是灰白一片,他的意志模糊,恍恍惚惚中,他低喚著梅廿九的名字,慢慢陷入了昏迷之中……   昏暗的天際從遠處飄來了一朵祥雲,近了,一條頎長的身影輕輕地落在了洛宸天的的身邊。是個仙風清骨的男子,俊逸不凡,只是,他的臉上竟和洛宸天一樣,疲憊不堪而且蒼白。   他躊躇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然後走到洛宸天的身邊,俯下身子仔細觀察著洛宸天。   他看著洛宸天青黑色的臉,又伸出手,在洛宸天的鼻下探了探他的呼吸,發覺洛宸天已經氣若游絲。   男子低頭俯視著洛宸天,長眉微蹙,他思忖片刻,便在洛宸天的身邊蹲下,左手扶起洛宸天,右手在洛宸天的胸口上一拂,層層白汽從他的手掌滲出,沁入了洛宸天的胸口。   一會兒,洛宸天青黑的臉色便開始漸漸恢復了正常的顏色,仙風清骨的男子見狀,加緊了手上的力度,開始用盡全力施法救治著洛宸天……   終於洛宸天喘息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俊秀的男人的臉,洛宸天勉力地看著那男人許久,半晌才吃力張口道:「前輩,是你,你——救了我?」   仙風清骨的男子朝著洛宸天淡然一瞥,那張俊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倦怠。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洛宸天,用思量的目光打量著他良久,才徐徐道:「是我救了你,不過我不是自願來救你的——」   說完他轉頭面向遠處,半晌歎了一口氣,道:「我終究拗不過她,終於還是來了——」   「她,她是誰?你,你又是——?」洛宸天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經過那男子的救治,他的傷口竟然已經痊癒,而毒氣也解了,只是全身還疲乏無力。   洛宸天望向那男子,正要向他道謝,但那男人驀地回過頭盯著他,道:「你別管我是誰,也別管我今日如何救了你,只要記得要對我女兒好就成了——」   「你女兒?」洛宸天不解地問道。   那男人苦笑一下,道:「若不是看在我女兒的份上,我是不會這麼千里迢迢為你跑這一趟的。」   說著,他仰頭望著天上,一雙眼眸裡有著擔憂與焦慮。   為了女兒的心願,他終究還是放下了手上要緊的事情,趕到這荒野山林裡救了這個女兒深愛的男人,雖然他並不待見這自傲的臭小子。   眼下救了人,他也得趕緊回到天庭去,他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花神回過頭來,望著洛宸天冷聲道:「你小子給我記得,若是錯待了我女兒,我今日可以救你明日也可以滅了你——」   洛宸天沒有回答,他看著花神那張超凡脫俗的俊臉,和他心中的那張俏臉似有許多相似之處,驀然他了悟道:「前輩,你,你是阿九的父親——」   他踟躇了半天,還是不知該否稱呼面前的男人為「岳父」。   花神斜睨了洛宸天一眼,正色道:「是的。我對你說過的話你可知曉了?雖然,雖然我對我女兒選人的眼光不認同,但我尊重她的選擇。我也不用你答謝我什麼救命之恩,只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洛宸天抬頭,低聲道:「您,請說。」   花神道:「我希望你好好照顧我女兒。她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你之前對她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今日我也不和翻舊帳了,只希望從今往後,你要用心好好待她,讓我也放心——」   洛宸天低下頭,那張冷酷的臉上難得的,竟隱隱有一抹羞愧的紅。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我知道——」   花神見洛宸天認罪態度尚可,語氣便緩和了下來。   他走到洛宸天身前,朝洛宸天伸出手臂,洛宸天抬頭看了看花神,也伸出胳膊,兩個男人的手掌相握,花神一用力便將洛宸天從地上拉了起來。   兩人面對面。   花神望著洛宸天儀表堂堂風采俊逸,心中倒有幾分滿意。   他拍了拍洛宸天的肩膀,道:「男子漢大丈夫,必須要有擔當,好男人是不應該讓心愛的女人哭的。不要等到已經失去了才覺悟。你不要以為只要對方還有愛,就一定會被你吃定,孰不知,愛尤在,心已死的道理。」   洛宸天盯著花神,道:「我記下了,多謝前輩——」   花神微微失笑,「算你小子還知趣,不過,你難道怕我佔了你便宜不成,怎的就和我女兒一樣,連聲父親都不肯叫的?」   洛宸天微紅了俊臉,忙躬身道:「岳父——」   恭敬的一聲「岳父」叫得花神完全沒有了脾氣,他瞇起秀目,笑道:「好,好——」   花神抬眼望向洛宸天,道:「孩子,你別讓我失望——」   洛宸天堅定道:「請岳父大人放心,宸天此生此世有梅廿九一個女人足矣,我會好好待她的。」   花神凝望洛宸天半晌,突然展顏一笑,道:「我姑且就相信你一次。」   說著,他轉身,伸手向天邊一招,一朵祥雲飄近,花神騰身升起,駕雲而上,他站在雲端,朝下望著洛宸天,道:「孩子,你要記得我的話——」   洛宸天抬頭望著半空中的花神,雖然心中訝然,但他已見多了異怪的東西,倒也不覺得吃驚。他點了點頭,朗聲道:「我記得了,請岳父大人放心。」   花神頷首,轉身正欲駕雲而去,卻突然想到什麼,他回過頭來,戲覷道:「對了,小子,我還忘了再對你說一句:男人適當的吃醋可以,不過不要吃過頭了——早年你千方百計阻止男人接近我女兒也就罷了,不過你連你兄弟的醋都吃,那就大可不必了。你難道不知道我那傻女兒,一心想的人只有你麼?」   洛宸天的俊臉窘得通紅,當年他威逼利誘歡喜閣客人離阿九遠一點的情景歷歷在目。在洞察世事的花神面前,他無話可說。   花神仰頭哈哈大笑,騰雲駕霧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空中……   洛宸天望著花神遠去的背影,半晌才調回視線來,他環顧四周,為能脫離險境可以再見到他心中思念的人兒而喜悅。   但隨即他的神色又一暗,在心中暗道:「九,此番回去,我不僅要立下豐功偉業,還要位高權重,只有這樣我才能好好保護你,讓你享盡人世間的榮華富貴。讓你,永遠都在我身邊,永遠不再對重新成為花妖動起念頭。」   花神的翩然飄逸來去無蹤,無形中讓洛宸天有了危機感,他怕有一天阿九會被她父親帶走。   「阿九,等著我,我回來了,而且,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讓我們分開,哪怕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可知道,平生我最怕的,就是你重新成為花妖而離開我。所以我,絕不會放手!」   洛宸天神色嚴峻。   ……   瑤池天台景色幽,霧鎖雲層露瓊樓。   天庭。水玉雕砌,雲霧繚繞。   花神步履匆匆進了天庭的花台。這裡是他統管的一方天地。裡面翠竹青青,清泉潺潺,滿是奇花異草,香氣沁人,環境十分靜謐。   小花仙花朵朵見花神近前,忙迎上前去,焦急道:「花神大人,您可算回來了,朵朵快擔心死了,就生怕自己錯過時辰,誤了師傅的大事。」   花神面色凝重,問花朵朵:「那花開了麼?」   花朵朵點點頭,道:「回稟師傅,這花很快就要開了,不過好像它本身的修行功力不足,剛剛才裂開花苞,一下子又閉合上了——」   花神蹙起眉頭,沒有再去聽花朵朵的言語,他徑直走到一棵曇花前。這棵曇花高約一尺,嬴弱纖細,花苞呈粉白色,隱隱透著淡紅色的光芒,在微風中顫抖著。   花神走前去,輕輕地伸出手,溫柔地安撫著曇花顫動不安的花瓣,恍如安撫著愛人輕輕綻放的心。他的目光變得輕柔起來,他湊近了花苞,低聲道:「不要怕,我會幫你開花——」   說著,花神將手掌按在樹幹上,就要將自己身體內的仙氣輸貫進曇花枝幹裡。   就在這時,一旁的花朵朵見到花神青白的臉,不由大驚失色,她奔上前來牽住了花神的衣袖想要制止花神。   「師父大人,您,您已經沒日沒夜給這棵曇花樹輸送了那麼多的仙氣與精華,這棵曇花樹從小小的一顆種子生長成如今這麼高,已經耗盡了您身上百分之七十的仙氣,而如今您剛救人回來本就又耗費了不少精力,現在您又要給曇花助力開花,難道您要將您的仙家道行都損耗光麼?不,我不能阻止你這麼做——」   花神並沒有住手,他轉頭望著花朵朵,淡然一笑,道:「朵朵,將你的手拿開——」   花朵朵咬住嘴唇就是不放手,花神歎道:「朵朵,你放手,這棵曇花對我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她便是我的所有,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她——」   說著,他一拂衣袖,將花朵朵輕輕拂在一旁,然後毫不猶豫地用那雙溫暖的雙手按住了曇花的樹幹,頓時滿樹都瀰漫著白色的光芒,在這白色的光芒中,曇花樹猛漲兩丈高,而樹梢上的曇花燦然開放了!   皎潔如玉的月光下,曇花就那樣輕盈地展開自己的花瓣,如同超脫凡世的精靈,不含一絲一毫的雜念,帶著紅光,有種讓人窒息的美。   而花神面色灰白如紙,他已耗盡了全身的精力與仙氣,他踉蹌著後退兩步,跌坐在了花園中的地上。儘管他已經狀似仙氣消亡,神元盡毀,但他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曇花花瓣。   曇花越開越大,紅光越來越甚,到了最後那紅光中竟然現出了一個人形,那人形鳧娜纖細,當紅光散盡,那人形立在曇花樹下,一臉的茫然與迷惘。   花神見到了那人,掙扎著喊出:「十五——十五——」   那人望向花神,無語。眼裡慢慢浮現出了淚光,她一步一步向花神走近,花神微笑著,朝她伸出了雙臂,那人影嗚咽一聲,奔至他面前,兩人癡癡相望,她在他身邊蹲下。   儘管魂魄得以借助曇花重新組合復生,但她卻還記得自己在重生之前,是魂魄俱無的。   面前這個她曾怨過恨過的男人,卻花了無數的時間,踏遍了天地之間一點一滴收集起她的魂魄,將她魂魄凝結成一顆曇花的種子,帶回了天庭。   然後他將她種在花園中,汲取天地之間的精華,他用自身的仙氣灌溉她,也不管這樣會損毀他的仙家道行,不顧自己會神元盡失,他只是一心一意地要幫她開花。   現在,她開花了,而他卻要凋謝了。   梅十五看著虛弱的花神哭泣著,花神抬起無力的手想伸出去撫摩著梅十五的秀髮,但又縮了回來,他低聲道:「開了花就好,從此以後你便可以是天庭的花仙了。」   「不,不,我不要當什麼花仙,我只要你好好的——」梅十五哭著用手掩住了面。雖然他曾經拋棄了她,但她也愛上了別人,算來兩不相欠。   如今他拼盡了全力去救她,勾起了她對他所有情感的過往記憶,讓她心痛難耐。這都是上蒼在捉弄人麼?她哭泣著,寧願自己沒有重生。   花神牽動著嘴角笑了,雖然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但她仍是沒有改變,還是那麼任性。   他望著她,柔聲道:「十五,你是花,每朵花都會慢慢成長,發芽、抽苔、綻放、飄零、枯黃。只有涅磐了然後才能重生!萬事萬物皆如是。你不過順應了這樣的規律而已——」   他的聲音一低,道:「你不用覺得因為我讓你重生而有負擔,這些,這些都是我自願的——」   梅十五抬眼望他,淚眼朦朧,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花神的心一痛,他低聲道:「是我先負了你——我,我——」   梅十五聞言淚如雨下。透過淚霧,她望著面前這個虛弱的男人,在她眼中,他一向都是高貴的,是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象徵,如今他躺在地上,白衫髒污,原來,他也有這樣狼狽的一面,而且還是為了她。   她低著頭,內心百味交雜。展望她漫漫的情路,雖然坎坷不平,但是慶幸的是,她愛的和愛她的,都是有情人。   愛情總是想像比現實美麗,相逢如是,告別亦如是。   總以為愛得很深、很深,但來日歲月,會讓你知道,它不過很淺、很淺。   最深最重的愛,必須和時日一起成長。   梅十五道:「我也負過你,我沒有等你——」   花神微笑道:「傻瓜,別再提誰負了誰,最重要的是,你能過得好我就知足了——」說著,他的頭向後一靠,似乎想睡過去。   梅十五見狀驚駭萬分,以為他會從此消亡,再也顧不得許多,她抱住了他,哽咽著道:「花神哥哥,別走,別離開我——」   花神被梅十五抱著,那麼多年了才又聽到她喊他「花神哥哥」,他心中不由一暖,低聲道:「十五,你不怪我了麼?」他的聲音有點顫抖。   梅十五搖搖頭,哭泣道:「我,我是恨過你,怪過你,不過現在——我只希望和你在一起,永遠不要再分開——」   花神聞言,欣喜得欲要坐起來,但還是由於元氣損耗太甚,他頭一歪,在梅十五的懷中閉上了眼……   ……   天庭花園的傍晚總是景色最美,夕陽照在園中的花樹上,淡金柔黃,芳香繚繞。   照在園中相依偎的兩個人身上,給他們的週身籠罩上了一層柔光。   梅十五站住了腳,抬眼看著恢復了神元的花神,微笑不語,她一度以為他也要像她曾經那樣灰飛湮滅,把她嚇得六神無主,心傷哭泣,幸好他的仙根牢固,最終還是靠自身的力量回轉了過來。   不過他總是說他復元得那麼快,是因為重新獲得了她的情。   梅十五凝望著院中的曇花樹,想起了她生命中的另一個男人——洛德瑞,如今的他,應該和依依一起順應輪迴,重新做人去了吧,對於他們,她虔誠地祝福。   希望他和依依來生還能再成一對幸福眷侶。   而對於洛德瑞曾經給予她的愛,梅十五也深深感激。儘管世間凡人的愛是那麼痛苦那麼艱難,但是只要愛過了,就沒有白到世上走一遭。   花神見梅十五凝神不語,便關切地問道:「在想什麼?」   「在想,這園裡的梅花何時能開?」梅十五望著面前這個溫文敦厚的神仙,不,她的男人,嫣然一笑。   ……   多年前的某天,當花神與小花妖相愛時。   對於仙界與妖界來說,這足以是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高高的山上,深深的洞裡。   一絲纖巧的浮雲飄過眼前,小花妖伸出手一把抓住,笑道:「看,我抓住了雲彩!」   張開來,手中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抓住!」   她嘟起小嘴看著他,「為什麼,難道這就是我的宿命?!」   花神卻伸出手,輕輕握住小花妖的纖手腕,「張開來,你就擁有了這世間,」再合上,握成拳,「這樣,你便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 寶鏡空似水 落花如風吹(終結局)   紅。   血紅。   高台上,滿目泣血的梅花瓣,在蕭瑟的寒風中,凋零著,盤旋著,四處,飛散。   天涯曲終,冷風吹盡,灰飛煙滅。   雨,開始瘋狂地下了,似乎想將所有的泣血殘紅都沖刷得乾乾淨淨。   整個梅花林,籠罩在一片淒清的雨霧中……   噩耗傳出,整個洛王府都懵了,驚愕錯亂,不可置信,奔湧而至,愁雲慘霧,悲痛欲絕,一片嘈嘈雜雜,無奈歎息……   沉浸在無盡悲傷中的人們,誰也沒有發覺,在梅花林的上空,還逸浮著幾抹飄渺的影子。   白色的雲端中,一襲素裙的仙子遙望著高台,她的衣角飛揚飄逸,卻舉袖掩面,她那張秀麗出塵的容顏上已滿是淚水,她哽咽道:「花神哥哥,為何要我們的九兒這般受苦?難道非要如此,再沒有別的法子了麼?」   一雙修長的手伸出,悄然握住仙子的纖手,似乎要給仙子以力量。仙子身側那俊逸的神仙歎息一聲,道:「十五,人與妖本是殊途,若是相愛,必定劫數難逃。更何況他們二人的淵源錯綜複雜,冥冥之中皆有定數,即使我,也幫不了她。」   「可是,阿九如此痛苦淒慘,看著她,我受不了——」梅十五的淚水撲簌簌地掉落下來,阿九在人世間受盡折磨與痛苦,她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若不是當年她一廂情願讓阿九從花妖幻化成了人,阿九也不至於後來受了那麼多磨難。   看著梅十五愧疚與自責的容顏,花神低聲道:「十五,你別難過了,其實——」他欲言又止。   一旁接著又有兩位仙子問道:「花神大人,其實什麼?——」說話的是梅初一與井景姬。   尤其是井景姬,急切地想從花神嘴裡問出為何他不僅眼睜睜看著阿九這麼受難,卻不肯出手相救,甚至還不讓她們插手相助的理由,這個問題藏在她心裡很久了。   花神看了看修行得道,後因得到他點化也成花仙的梅初一母女,淡淡一笑,道:「你們有所不知,小九與洛宸天其實是有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以及輪迴的宿命。他們的緣起與緣滅,都會一一刻在三生石上。不過,今日他們總算脫離了無邊苦海,圓滿度劫了。」   花謝花開花漫天,紅塵愛戀宿命牽;輪迴歲月幾紅顏,煙花瞬間成桑田。   情劫過後,一切皆是緣。   ……   三百年前,她本是天帝天後的女兒,華貴美麗的公主——散花仙子。   而他,本是天神與魔女所生之子,保衛天宮的黑暗之神——天宸神。   她,高貴典雅,晶瑩如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他,雙眼如電,傲視天宮,他渾身散發著一股磅礡的氣勢。他統領著天兵看守著南天門,由於血液特殊,潛藏著自卑但又孤傲的他,邪佞似魔。   她在萬千的寵溺中成長,單純親切,嬌憨可愛。   她經常調皮地問菩提老祖,為什麼總不停揮舞手中的拂塵。   菩提老祖答:「趕蒼蠅、蚊子,一切的煩惱。」   她笑:「是麼?那借我用用好麼?」   菩提老祖問她:「為何?你又沒有煩惱!」   她答:「唉,那你趕快讓我煩惱起來呀!」   那時的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煩惱。   但不久後,她的煩惱很快就來了。   她喜歡種花,敝帚自珍是她種花不變的主題,哪怕是個狗尾巴草種在盆裡那也是美的不行。   到了春天,她更是到花神的花圃裡,見到很是喜歡的花就大盆小盆往她居住的天宮裡搬,也沒有顧及自身的能力時候是否可以照顧得到。   以至於後來,天宮裡所有光線好的東西都被這些邪惡的綠色給無情佔據了,她怡然自得之後的無盡煩惱是自作自受。   她噘著小嘴來找花神,請他幫忙解決花草過密的問題,由於她是一時興起,因此隨身侍奉她的小仙子都來不及跟上她。她獨自飛進了御花園。   花神不在,天宮的花圃裡一片靜謐,她在花樹中徜徉,盡情呼吸著清新的花香,驀地,她突然停住了身形,在離她不遠處的桂花樹下,躺著一個年輕的天將首領,他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她就這麼向他走近,從此走進了他的生命裡,再也無法全身而退。   他疲憊地躺在樹下,自然的花香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在這裡,他就不用擔心別的神仙用憐憫與鄙夷的目光蔑視他,甚至出言挑釁辱罵他。   他與別的神仙有著天壤之別的際遇,只因為他的身上流著魔的血麼?   他嘲諷地勾起了嘴角,他剛有生命,父母就因為觸犯了天條被貶入無盡的輪迴中,多虧菩提老祖替他求情,才將他留在了天宮,當他長大後由於武藝高強才成了看守天門的天宸神。   不過,他並不稀罕當什麼神仙,他的內心深處對貶罰他父母的天帝有著怨恨,好端端的為何制定了那麼多的天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一棍子懲罰。   天宮裡竟然也是如此獨斷森嚴,他不喜歡這個天庭,他也瞧不起這樣的天帝。   由於他的血液流淌著魔的不安分因子,因此他桀驁不馴,放蕩不羈,而且敢於揭發天庭裡的不平之事。惹得與他同一級別的仙班既恨他又忌憚他。   濛濛細雨滋潤著他的每一寸肌膚,他懶懶地睜開眼睛,意外地發現頭上長了一個小豆豆。   他用力一擠,破石而出的卻是一株葉芽兒,他正自詫異,突聞耳邊傳來咯咯的嬌笑聲,他抬眼望去,正見她在調皮的看著他。   他冷哼一聲,知道是她施的作弄人的法術。   他頭上頂著一株葉芽兒,從地上坐起身來,用一雙俊目冷冷地看著她,雖然她是天帝的女兒,但他也不站起身給這個仙子行禮。   她倒也不以為意,笑著將仙術解了去,歪著螓首問他:「天宸神,你如何也在御花園裡?」   他沒有答話,站起來就要走,她一急,連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道:「你別走,我們說說話。」她很寂寞,平日裡除了伺候她的仙子外,沒有一個朋友,神仙其實都是寂寞的。   他站住了,視線落在她拉著袖子的纖手上,她隨著他的目光才發覺自己的逾越,於是連忙想鬆開手,但他卻反手捉住了她的纖手,戲弄道:「你想和我說什麼?」   說著他用力握緊了她的手,他的力度讓她感覺到了疼痛,而他眼裡那種邪魅的目光也讓她不安。   她羞紅了臉,想將自己的手抽開,但他卻牢牢捉著她的手不放。   他用力一扯,將她抱入了懷中,他的鼻息裡滿是她身上的清香,甚至比先前他聞到的花香還要讓人陶醉。   他抑制住自己的心跳,將她抵在一旁的梅花樹上,他貼得她很近,他抬起她那張吹彈得破的俏臉,用粗糙的手指在她的臉上摩挲,他嘴裡的熱氣呼到了她的臉上,他在她的唇邊,低聲道:「為何不讓我走?你捨不得我麼?」   從來沒有一個下等天神敢如此大膽地冒犯她,她又羞又怒,抬起手,嬌斥一聲,「大膽——你!——」話還未說完,一個柔軟的東西便堵住了她的唇,他,吻了她!   她睜著眼,已經被意外驚嚇得說不出話來,連推搡都忘記了。   他的吻如暴風雨般,粗暴地肆虐著她的唇,刺激著她的神經。他是存心與故意的,他就想肆虐與驚嚇一下天帝的女兒,算是他一個小小的報復吧!   但他卻對她柔軟的唇,以及芳香的氣息上了癮,半晌,都不肯鬆開手。   她被他壓在梅花樹上強吻,不管她怎麼努力,天宸神都緊緊地抱著她的纖腰。   他們的身體緊貼著,一點縫隙都沒有。他身體的熱度,透過彼此的衣物傳遞到她的身上,讓他們兩個人都在戰慄與顫抖。   梅花的芳香沾染了他們的髮絲,衣襟,整個世界都是梅花香氣。   若不是遠處傳來侍奉她的仙子的呼喚聲,兩人還不知道抱在一起會怎樣,他們同時鬆開了對方,他看著她佈滿紅暈的臉,邪魅地笑了笑,道:「是你先招我的——」   說著,他還想說什麼,但聽見呼喚聲越來越近,想了想他還是拔起身形,很快便消失在花園的深處。   趕來的侍奉仙子還是眼尖,瞥見了他的身影,回頭見到散花仙子一臉緋紅神情異樣地立在梅花樹下,便勸戒公主道:「公主,那可是個魔障,是最下等的神,你可得離他遠一些,免得被他拖累了去——」   她彷彿沒有聽見,只是呆呆站在樹下,悄悄地用纖手指摩挲著他吻過的唇,隱隱地,竟有些癡了。   ……   他看護著南天門,她便經常找借口從南天門出入,只為了,看他一眼。   他似乎有點知曉她特意是去看他的,於是嘴角經常掛著一絲洞察她心事的微笑,讓她覺得有點無地自容。   但她,總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望向他的目光。   即使,他是個半魔。   並且,他還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天神。   終於有一天,他被一向視他為眼中釘的仙班設計陷害,不僅被圍攻身負重傷,而且還被指認為魔鬼轉世,擾亂天庭,於是他被押人天牢,等候刑罰天神行刑。   她知曉消息後,悄悄潛入天牢,看見身受重傷的他,她流下了眼淚。   而他則漠然地不看她,他心裡明白,他會被打入天牢,是天帝對他有忌憚之心,因為他有魔性,天帝怕他的存在會帶給天庭帶來危難,遲早天帝都會除掉他。   她是天帝的女兒,來幹什麼?看他死了麼?   她不顧他的嘲諷,見他的傷口不停地在流血,便劃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他的傷口上。   因為她的血是可以醫治百病的,但流出了便不能再生,所以平日裡天帝天後都將她保護得很好,就怕她會受傷。   而她,就這樣將她珍稀無比的血液一點點地滴入他的傷口,他的傷口止住了血,但她卻因失血過多,倒在了他的懷裡。   他抱著她,望著她那張蒼白的小臉,低聲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如此捨身忘己地為他,但今日,貴為公主的她,卻為他做到了。   她在他懷中虛弱地露出一絲微笑,「我,我不知道,我,我願意,為你——」   他看著她,想伸手撫摩她的臉,但手剛觸到她的髮際卻收了回來,他重又恢復了他的冷然,他道:「你走,走,我,我不要你的憐憫——」   她望著冷酷無情的他,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她掩面哭泣。   見她哭泣,他堅硬漠然的心沒來由地一痛,卻還是不肯對她和顏悅色,他實在不知道怎樣去撫慰她。   或許可以說,在他冷漠的世界裡,愛,對他來說,實在很生疏。   有人將公主在天牢裡私會囚犯的消息報告給了天帝,天帝勃然大怒!   他和她一起被押出,帶到天朝上,接受天庭眾神的審判。   天帝見到自己的女兒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氣得手都顫抖了,他下令要將天宸神押出,立即處決,魂魄永世不得重生。   她撲上前去,抱住天帝的腿,連聲懇求天帝放過他。   她拖著虛弱的身子哭泣著,求著自己的父親。   眼見眾神都在,為了顯示天條嚴明,天帝鐵面無私,他對著女兒與半魔之軀的天宸神,道:「你們不顧尊卑,私下幽會,觸犯了天條,為了以振天綱,我罰你們二人打入凡間,需得歷經三世輪迴,兩次毀滅,方可脫罪!」   天帝一聲令下,天宸神便被打入凡間去受世間輪迴之苦。   他被拖走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抬起眼,望著他,用口型告訴他:「不管如何輪迴轉世,請一定要記得我——」   他沒有再說話徑直被天兵推下雲霄,直墜凡間。   ……   終究還是父女情深,天帝拗不過天後的求情,網開了一面,讓她在人、妖、魔、三界選擇一界去輪迴。   她轉動著哀傷的眼眸,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溫文可親的花神身上,用手一指,「那我就隨花神大人去吧——」   她想做朵花神園子裡的鮮花,但最後卻投生成為了花神的女兒——一隻小花妖。   她被抹去了仙塵的記憶到了妖界,那時,是他墜落凡間輪迴的第三世。   第三世輪迴的時候,他叫洛宸天,她叫梅廿九。   ……   還是天庭。   經歷了輪迴重生的她回到了天宮。她喪失了所有的記憶。   她依舊還如三百年前那般,每天在天庭裡快樂地生活著,只是,她卻經常感覺到胸口沉甸甸的,總感覺到什麼很寶貴的東西丟了。但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這天,當她坐在車輦裡,前呼後擁地路過南天門時,聽見了一群天兵天將在吆喝打罵的聲音。她撩開車輦的紗簾,只見他們用鞭子在抽打著一個手無寸鐵的男子。   那男子身形高大,卻並沒有反抗,而那些天兵天將的臉上正掛著噬血的猙獰。   印留地上的斑駁的血跡像是朵朵妖艷的梅花。那男子的臉色已經虛弱蒼白,頭髮零亂也有烤焦的痕跡。他的衣服已被撕毀,露出了纍纍傷痕。   她見了,有些不忍,便命身邊的仙子去勸阻那些天兵天將們住手。   很快一個天將上前回稟道:「公主,並不是末將等要加害此神,是因為此神從凡間脫劫回歸,卻不肯忘卻他前世的記憶,仙界之中,是不容許他帶著輪迴時的回憶的。所以他必有今日的此罰。」   「哦?」她有些好奇,便問道:「他為何如此執著?」   天將回答道:「據說,他曾說過,他不想忘記愛的記憶——」   「愛的記憶?」她微微一笑,愛,是什麼?值得讓這神忍受身心的痛苦去維護?   她望向天將所說的那個男子,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正也抬起頭來,四目相接,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一陣刺痛,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的心痛為何而起,因何而來。   而他一見她,目露欣喜之色,她聽見他在喊她:「阿九,九——」   眼見那人狀似瘋狂地要撲向她,天將連忙勸公主離開,免得被驚擾。她點了點頭,吩咐仙子將車輦的紗簾放下,她坐在車裡,只聽得車外的呼喚聲依舊急切與痛楚,漸漸被鞭子抽打聲音湮沒了……   而她,坐在車內,感覺自己的臉上有點濕潤,用手一揩,竟然是兩顆淚珠。   她茫然,為何自己要流眼淚?   ……   夜晚,菩提老祖用憐惜的目光看著那個遍體鱗傷的男子,歎息一聲,道:「你這又是何苦?趕緊到洗塵宮中去沐浴,忘卻你凡塵的記憶,好好回來當你的天宸神吧?」   他卻搖搖頭,「不,不,我不去,去了,就會把我的記憶給丟了。」   菩提老祖長歎一聲,道:「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他沒有回答。   他不肯忘卻塵世的記憶,回到天庭後,他從菩提老祖那裡追尋到了他和她三百年前的故事。他,更不能放手了。   只是,她已經忘卻了所有的一切。   菩提老祖道:「我曾提醒過你,你終將塵歸塵,土歸土,可你還是不聽我的勸告,還是孽緣纏身。」   「我並不這麼想,從頭到尾,都是我欠她的。我只想好好在她身邊,守護她。我不能忘卻前塵往事,因為我答應過她,無論如何輪迴轉世,我都不能忘記她,忘記和她的過去。」   「可是,她什麼都忘記了,而且永遠都不可能記得你了——」菩提老祖道。   「沒有關係,我只要能守在她身邊,遠遠地看她一眼,我就知足了——」他牽動嘴角,卻牽動了傷口的疼痛,他低哼一聲,面露痛苦之色。   菩提老祖搖搖頭,一聲歎息。   ……   為了能多接觸到她,他自動請求去花神的花園裡當了花奴。   她經常來花園裡種花賞花,習慣性的,她很愛梅花,總是喜歡在梅花樹下徜徉。   他總是悄悄地在樹後看她,她在林中穿梭的輕巧身影,讓他想起了那年在梅花林中初見她的情景。   她也是這般美麗與快樂,只不同的是,那時她是只小花妖,如今,她卻是個公主。   看著她用手挖土栽培小樹苗,他決心要為她打造一把種花的小鍬。   他將自己的劍送進炭火中燒得透紅,取出後再打扁一點,希望它能作種花的工具,他敲敲打打,終於製作成了一把小鍬,很扎實,手感很好。   他拿去送給她時,她正坐在花園的亭台裡。他在她身後呼喚她,「公主——」   她卻在沉思著,仿若聽不見般看著亭外盛開的梅花。看著熟悉的身影,他的手背不停地在顫抖,激動,萬千哽咽在心頭。   她緩緩回過頭來,他顫抖著將手中的小鍬遞給她,笨嘴笨舌地說不出話來。她臉上驚喜的笑容讓他的心一暖。看著她用小鍬在給梅花樹鏟土,他的心裡有一種滿足感。   他是如此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過去的他,浪費了多少和她在一起的機會,他悔。   為何要到失去後他才懂得去悔悟,可是,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再也無處尋覓。   他多想對她說,原諒我,原諒我的傻。你可知道,我,我,現在,已經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是,卻已經沒有愛的機會了。   她渾然未覺他的內心悸動,她在他面前歡笑跑動,他對她來說,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   也許是她這幾百年來一直心傷過度,她落下了心絞疼的頑疾。他不忍見她痛苦,悄悄去問菩提老祖,可有治癒她的良方。   菩提老祖望著他道:「這是她的孽障。你和她之間還有咒語未除。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能破除這個詛咒。」   「如何破除?」   「毀滅。屍骨無存,灰飛煙滅的毀滅。你可願意嗎?」   「我願意。」他深邃的眼神望向前方,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天宸神,它的破除需要至毀至滅,你可要想好。」   他眼中的光凝聚而無畏。「我願意,縱使毀滅。只要,她好。」   「界本無界,無界亦界。隔非界,界亦隔。破界必心誠,否則界長界,人長隔。以痛刺痛,以痛凝傷,痛極則毀,毀極則痛。痛毀至極,方得圓滿。」菩提老祖低聲念道。   「菩提老祖,我心意已決。只求你能幫我。」   血緩緩地流出他的身體。   他眼中的光匯成緊聚的芒,穿越一切隔絕,抵達一個堅定而持久的核心,在那個核心裡唯一的界是不再愛,只要有愛,所有的界都不復存在。   愛,便是這天上人間最強大的存在。   他的身體開始破裂,他甚至能聽到血管一寸一寸爆裂的聲音,痛徹心扉。剎那間,身體四分五裂,瞬間灰飛煙滅……   在那一刻,他知曉了當初她灰飛煙滅時的絕望與心痛……如今,他也為她幻滅一次吧……   他毀滅時,她還在御花園裡賞玩梅花,玩累了,她便斜臥在小亭裡小寐。   小亭旁的一株梅樹飄落了一些梅花,有一朵梅花正好落在她的前額上,留下了五瓣淡紅色的痕跡。   一覺醒來,她的額上多了一道淡紅的梅花痕印,顯得更嫵媚動人。   她望著灰茫茫的天空,心裡似乎竟然多了點什麼東西……   ……   他在御花園裡給她的愛花愛草澆水,松土。   她跟在他的身後撲彩蝶。   灰飛煙滅後,他以為他從此以後將不再存在了,可是當他從混沌中恢復知覺,發覺自己依然好端端地在天宮裡,他,還是她的花奴。她的心病,已經悄然痊癒了。   他侍弄著她珍愛的梅花樹,專心致志。   他沒有看他身後的的她,他知道即使她永生永世都忘了他,他也不在乎。只要,能讓他永遠守在她身邊,遠遠地看著她,默默地保護她,就好。   只要她在,他就滿足了。   他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見她在他身後,一雙如水的眼眸裡緊緊地盯著他寬厚的背,看著他為她細心而細緻地勞作著,她不言語。   半晌,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眸子裡滑下,悄然無聲……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