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豪客 www.txt.hk 成人內容 適度鑒賞   作品:江山如此多嬌   作者:泥人   內容簡介:   魔門和隱湖小築一戰後宣告解散,少林、武當已成為武林的仲裁。大江盟一統江南武林,和江北慕容世家、蜀中唐門一道挾龐大的資金,逐漸形成了三強鼎立的局面,武林一片歌舞昇平。   其實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洶湧。大江盟盟主齊放的摯友、鷹爪門掌門況天被人暗殺於賀壽路上,拉開了武林大混戰的帷幕。而此時,身負恩師遺命、立志征服隱湖小築的王動正在踏往江湖的路上。   是拯救武林於水火的大俠還是把道德踩在腳下的淫賊,王動短暫的江湖生活演繹的一段奇異故事……   正文   第一集   序   我是個淫賊。   當然,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淫賊並不是一個可以長久從事的職業,我的大多數同行在出道的三至五年內便光榮殉職了,以至於淫賊成了武林惡人榜中變動最激烈的一個職業;餘下中的絕大多數也因公致殘,他們喪失了作為淫賊的最起碼條件;只有極少數人能夠頤養天年,這是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退隱江湖了。   我童年時代的理想並不是當一個淫賊,而是當一名舉人,因洛uR曾經告訴過我,只要考中了舉人,我就可以像城裡的慕容大官人那樣出門坐著四匹白馬拉的華麗馬車,吃飯去山水閣的二樓,旁邊還有人伺候著。   目標出現了偏差是因為碰上了我師父。那天我正放牛,二狗眉飛色舞的講城裡的事兒,他昨天和他爹進城賣菜去了,這時我看到了我師父。   確切的說是師父先看到了我,他一個指頭就把二狗點躺下了。那時我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點穴這門功夫,以為二狗叫這個乾巴老頭弄死了,嚇得哇哇大哭。那老頭把我的渾身上下掐了個遍,還掏出我的小雞雞左看右看看了好半天,然後突然手舞足蹈起來,他上竄下跳還翻跟頭,終於把我逗笑了,也騙我把他領回了家。   他和老爹在屋子裡嘀咕了很久。之後,我便成了師父的徒弟。師父把我帶回了城裡,開始把我培養成為一個淫賊。   那年我七歲,我並不知道做一個合格的淫賊其實需要很多條件。他要有玉樹臨風的模樣,瀟灑儒雅的氣質,高強的武功,機靈的頭腦,當然還要有一副好本錢。我以為師父是要幫我實現我的夢想,因為他教我四書五經、琴棋書畫,每天都把課程安排的滿滿的,還怕我身體吃不消,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逼我鍛煉,沒多久我也能像他老人家那樣把個活人點成死人了。   等我明白師父的企圖,十年已經過去了。我並不想做淫賊,淫賊不是好人,也沒有好下場,書上都這麼說。再說我已經是個秀才了,離我童年的目標僅一步之遙,我還有更遠大的理想,我要中進士,要光宗耀祖,我豈能去做一個下三濫的淫賊!   師父沒理我,只是把我和一個美女關在了一起。過了七天,或者是五天,師父說其實只過了五天,我就投降了,還是做淫賊吧,因為我實在是個很適合做淫賊的人。   目標一旦確定,工作學習都有了動力,師父也更加變態的訓練我。刀快點,再快點,你太慢了,前輩田伯光一呼一吸間能砍出十八刀,都叫不戒大師給閹了,你才砍了十一刀;腿快點,再快點,怎麼像貫了鉛似的,前輩無花和尚練就了少林步步蓮花神功,也被楚留香殺了,你不想那麼早就死吧,啊,我忘了,你腿上是綁著鉛塊子;腰快點,再快點,前輩韓柏有道胎魔種,也差點被白芳華吸成人渣,你得忍口氣……慘無人道的訓練又持續了七年,七年裡我唯一的樂趣就是在床上調教那個被師父扔進我屋裡的美女,她叫蕭瀟,師父說她是離別山莊蕭別離的女兒,蕭別離是誰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蕭瀟是我寵愛的女奴就夠了。   終於,我可以出師了,師父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臨死前他才告訴我他叫李逍遙,可惜他只逍遙了前半生,因為他碰上了隱湖小築自大明開國以來最出色的弟子鹿靈犀,「要破隱湖小築的心劍如一,唯有另闢蹊徑,為師只不過把你領進門而已,剩下的就看徒兒你的造化了……」,這是師父的最後遺言。   第一章   杭州西子湖畔樓外樓。   「淫賊看劍!」   隨著一聲清脆的呵斥,兩道劍光疋練似的向我頭上刺來,雖然看出目標其實並不是我,我還是連忙向旁邊一閃,劍光便越過我的頭頂,直奔我後面一桌坐著的一個猥瑣的漢子而去。   「他也算淫賊?!」等我看清楚那個淫賊的臉,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就這種歪瓜劣棗的也配稱淫賊?!人長得猥瑣不說,功夫也像是得了陽痿一般,沒有一點陽剛氣。雖然對手是兩個人,可那只是兩個未成年少女,老兄我拜託你拿出點淫賊的樣子,別辱沒了咱淫賊的名頭……兩個少女的劍法有如春水般纏綿,那淫賊的扇子也如毒蛇般的陰柔。叮叮噹噹的打了十幾招也沒分出個勝負,倒是把周圍的桌椅打碎了一地,客人都打跑了,只剩下我和蕭瀟。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腰間的碎月刀勃然而發,眨眼間春水變成了千萬個碎影,毒蛇也被掐住了七寸。   「誰?!」雙方異口同聲的驚叫道。   你們打打殺殺的到外面去,別耽誤我吃飯,我還有道「宋嫂魚羹」沒上呢。   兩個少女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美麗,雖然在我的棒下臣服過不少姐妹,但這樣美麗的孿生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其中的一個閃動著星眸道︰「公子,這人是武林惡人榜排名第十三的淫賊「蛇郎君」楊威,請公子替天行道!」   「他是淫賊?」這人連名字都起得那麼淫賤,就算是個淫賊也是最低檔的那種,旁邊蕭瀟臉上也露出了困惑,她沒辦法把自己的主人和楊威放在一個天平上,主人才叫淫賊,他才是真正的又淫又賊,她眼中射出萬道柔絲,我知道她的花蕊中肯定又佈滿了露珠。   「是啊,他一個月前姦殺了敝派的三師姑和二師姐,還傷了我四師姑。」另一個少女咬牙切齒的道。   奸就奸了,為什麼還要殺?雖然作為一個淫賊,你可以先奸她的身,最好再奸她的心,但並沒有要你殺人,這麼卑鄙的事也做的出來,怪不得江湖對我們淫賊的評價越來越低,都是你這種人敗壞了我們的名聲!我怒從心起,厭惡的看了揚威一眼,左手閃電般的擊出,只一招,他已經像條死蛇癱在了地上。   兩個少女「啊」的一聲驚叫,小手捂在小嘴上,驚訝的望著我,樣子十分迷人。   ……半晌,左邊一個道了個萬福,「謝謝公子。」右邊一個提劍朝揚威刺去,「淫賊,拿命來!」。   我左手再度出擊,那個少女的劍已經不知不覺的被插入了劍鞘。「姑娘,這人再該死,也得官府來處理,人奶殺不得。」,好歹我也是個舉人,法律我還是懂的,江湖怎麼了,人在江湖你也得遵紀守法,你以為是以德治國啊?錯!我們大明朝那可是個法制國家。   「公子所言甚是,春水劍派玉玲、玉瓏謝過公子援手之德,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姐妹倆臉上流露出敬仰的目光,倒和蕭瀟有些相似。   春水劍派?很有名嗎?可我沒聽說過,整個武林我只知道隱湖小築,那是我的目標。師父供我吃、供我穿、還送了蕭瀟這個大美女給我,就算死了也沒忘了把他龐大的遺產過繼到我名下供我揮霍,我若是搞不定隱湖小築,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他老人家!   當然我也不知道眼前的這對雙生姐妹就是近半年闖出「玲瓏雙玉」的春水劍派的年輕高手,在江湖絕色譜上姐妹倆共同佔據著第四的位置。她們是淫賊的天敵,因為我的同行看到她們的時候更多的是在想怎麼把這姐妹倆剝成個兩隻白羊然後好好的享用一番,卻忘了自己並不夠春水劍法的稱量,所以半年來,死在姐妹倆手裡的淫賊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正因洛up此,在我說出我叫淫賊的時候,姐妹倆第一個反應是手搭在了劍把上,然後又都抿嘴笑了起來。   「公子真是幽默,您若是淫賊,那他豈不成了正人君子!」玉瓏一指楊威,而他正陰毒的看著我。   他不過是個下三濫的蟊賊,我心道。蕭瀟也奇怪,主人本來就是個淫賊,為什麼她們不相信呢?   「開個玩笑,在下揚州王動,久仰玲瓏姑娘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不是宮難,也不是唐三藏?」姐妹倆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她們以為能一舉擒拿楊威的怎麼也得是江湖上有斤兩的人物,在江湖名人錄上至少也應該排在前二十名以內,而符合這個條件的年輕俊彥只有少林寺年輕的戒律院長老「一歲一枯榮」木蟬、武當派的後起之秀「瀟湘劍雨」宮難和唐門的大公子「無情公子」唐三藏,這人不是和尚,而宮、唐兩人聽說都是少年英俊的俠客,姐妹倆正懷著莫名的憧憬,而憧憬卻叫王動這個陌生名字給攪亂了。   玉瓏應該比姐姐心思更靈活些,「公子既然不願以真名示人,自然有公子的道理,此番來杭,也是給齊盟主拜壽的吧?」   蕭瀟肚子裡一個勁的笑,主人說他叫淫賊,玲瓏姐妹說主人幽默;主人說叫王動,她們又說是假名字。主人沒有名嗎?他可是今年南京鄉試的第一名,新鮮熱辣的一榜解元呀,多少大家閨秀在深宅內院傳頌著他的名字。難道非要主人說假話她們才相信嗎?那個齊盟主又是誰呢,為什麼要給他拜壽呢?這江湖還真有點意思哩。   「在下正是要去給齊盟主拜壽。」我想找隱湖小築,可師父只告訴我他碰上鹿靈犀的時候,鹿雖然只有十六歲,可她修煉的隱湖秘法中的心劍如一神功已經看不出破綻了。至於隱湖小築在哪兒,門下還有那些弟子,師父一概不知。我總不能站在大街上喊誰知道隱湖小築在哪裡,別人非把我當神經病不可。這個什麼齊盟主的做壽,連玲瓏姐妹這樣出色的人物都要前去拜賀,想來參加壽筵的人肯定不少,去碰碰運氣也是一個選擇吧。   玉瓏雀躍道︰「還真讓我猜著了,我和姐姐也是去給齊盟主賀壽的。」   「只是在下初出茅廬,齊盟主一方之雄,想必不識得在下這個無名小卒,而在下又想長長見識,兩位姑娘看在下加入春水劍派如何?」   玲瓏姐妹頓時張大了嘴,滿臉都是匪夷所思的模樣。「你、你要加入春水劍派?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可我們春水劍派向來不收男弟子的呀!」   「啊,是這樣呀。這倒有些難度……不過,奶三師姑不是叫這個淫賊殺了嗎?我就是她新收的秘密弟子。」反正死無對證,我豈不是說什麼是什麼!   「可公子您也不會我們春水劍派的春水劍法呀?」   「奶們不會教我嗎?」   現在玲瓏姐妹終於相信我既不是宮難也不是唐三藏,一個武林一流高手要改投別派,還要學習人家的鎮派武功,這人不是瘋子就是剛出道的雌兒。   「公子是揚州王動?」「如假包換」玲瓏姐妹跑到窗邊小聲爭論起來,她們以為我聽不到,其實我早練成了「六識神通」,誇張點說,就算是一隻蚊子從我身邊飛過,我都聽出它是公還是母。姐姐說我們不能壞了春水劍派的規矩,妹妹說規矩也是人定的,再說三師姑和二師姐死了,派中的好手一下子去了兩個,年底的武林茶話會春水劍派怕是從十大門派中除名了,這個王動武功那麼好,可以幫我們很多忙,娘那裡有我頂著。   最後還是妹妹佔了上風,「王師弟……」玉瓏含著笑剛想說什麼,我忙打斷她,「是師兄,怎麼說我也大奶們好幾歲。」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玉玲瓏姐妹,雖說粗布衣衫遮不住明艷的容顏,可也說明春水劍派手頭拮讀澈隉A想來賀禮也不會很重,「蕭瀟,等會兒奶上街替我買份賀禮,附上春水劍派的拜貼,順便帶我師妹上街逛逛。」   玉瓏的話到底沒說出來,因為我提著楊威已經快步下樓了。在把他送到官府之前,我先給他過了過堂。在我的大擒拿手下,他什麼都招了。   春水劍派是個不大不小的門派。說它不大,是因為它門下的弟子不多,好像只有十幾二十個;說它不小,是因為它每代都有出色的弟子,像現任掌門「玉女神劍」玉夫人是江湖名人錄中排名十三的一流高手,門下弟子的武功也頗為不俗,在江湖上佔有重要的位置。此番楊威和另一個著名淫賊「花蝴蝶」花想容對付的目標本是玲瓏姐妹,可是線人搞錯了情報,花不溜丟的大姑娘變成了半老徐娘,一氣之下便先姦後殺,之後兩個人分了手,不成想自己被玲瓏姐妹盯上,又碰到了我這個煞星。而齊盟主則是大江盟的盟主「天王老子」齊放,大江盟最近幾年一統江南武林,齊放也風光的很,過幾日是他的五十大壽,各門派都派出重要幹部前來杭州大江盟的總舵替他賀壽。   我廢了他的武功,把他送到了杭州府衙。聽說這個人犯就是「蛇郎君」楊威,一乾捕快頓時圍了過來。杭州府通判李之揚正為這樁命案犯愁,一聽人犯到案了,忙迎出來。   「揚州王動?可是今年南京鄉試的解元公?」李之揚好奇的望著我。   不行嗎?我知道師父讓我參加鄉試的目的,他知道我打小就想成為一個舉人,參加鄉試,一來完成我的心願,二來證明無論是文是武,他對我實施的那套獨特的教育方法都是成功的,可惜他老人家沒能看到。不過解元就有用嗎?它餓了不能當飯吃,渴了不能當茶喝,又不能讓師父活過來;還是做淫賊比較有前途,至少能弄個三宮六院的風流快活。   賢弟允文允武,他日必成大器。自古江浙出才子,應天府解元會試未能高中的大明以來只有一個唐寅,他似乎還是被人陷害的,李之揚有心結納,言語十分客氣。   我和李之揚在府衙附近的一個小酒館把酒言歡。我說楊威乃江湖中人,說不準有沒有同黨,為免夜長夢多,取了口供,早早處決為妙。李之揚不知道我是怕別人從楊威嘴裡知道我武功的深淺,點頭道我正有此意。聽我說要去大江盟給齊放賀壽,他一皺眉頭,兄弟,那些人更是一夥亡命之徒,你的功名不在那裡。我知道,大哥,只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要增長些見識。說得也是,大哥給你辦個捕頭的腰牌,行事也方便。多謝大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個當上捕頭的淫賊,但我想我連解元淫賊都不是第一個──遠的不說,前些年那個出了名的淫賊唐寅就是一榜解元,我想當第一個捕頭淫賊的希望恐怕也很渺茫。不過小小的腰牌卻讓我有了「一朝權在手」的良好感覺,在完成師父的心願後,我是不是該去參加會試,博取更大的功名呢?   蕭瀟不愧是我調教出來的貼身女奴,等我回到悅來客棧那套上房,玲瓏姐妹已經換了一身鵝黃的綢緞衣裳,果然人要衣裝,姐妹倆看起來亮麗了許多,站在蕭瀟身旁也不會有烏鴉與鳳凰的感覺了。   在悅來客棧的後花園,玲瓏姐妹開始給我講春水劍法。春水劍法其實是套好劍法,也是適合女人用的劍法,只是以玲瓏姐妹的功力根本無法發揮它的真正實力,或許她們的母親玉夫人才能夠達到「春山為骨水洛uv的境界吧。   玲師妹,瓏師妹使出「小樓一夜聽春雨」這招的時候,奶應該配合她使出「昨夜西風碉碧樹」但要慢一步,因為對方為了閃躲「小樓一夜聽春雨」必然要向左移動,有了時間差,他就正好碰上奶的「昨夜西風碉碧樹」,如果他還能避開的話,瓏師妹接著一招「雲破月來花弄影」他不死也殘了。當然,如果對方硬扛「小樓一夜聽春雨」,玲師妹的「昨夜西風碉碧樹」也會讓他顧此失彼,瓏師妹再使「迢迢不斷如春水」就有七分把握傷了對手。不過,如果人家一招就破了「小樓一夜聽春雨」,我看奶們姐妹乾脆投降算了,因為實力相差實在太懸殊了。   我做完示範,蕭瀟搬了把椅子讓我坐下,我好整以暇的指點著玲瓏姐妹練春水劍法,蕭瀟站在我身後替我輕搖羅扇。可能是體會出劍法中一些精要,玲瓏姐妹欣喜之中又滿臉的迷惑,是呀,春水劍法這樣使出來,威力大了許多,劍式連綿不絕,頗有春水纏綿之意,娘以前怎麼不這麼教我們呢?   師兄,你以前見過春水劍法嗎?沒有,我只看見過春雨。師兄,你師父是那位高人?他不高,才五尺三寸。師兄,你使刀吧,齊盟主就使刀,關王刀,他是當今武林用刀的第一高手,你是不是想去見識一下?不是,我才不會惹那麻煩,再說我最擅長的並不是刀,而是槍。槍,我怎麼沒看到你帶著槍?我帶著呢,就在我身上,只是奶看不著。討厭啦,死師兄,這麼下流的話你也講?!   女人是種奇怪的動物,她若是喜歡一個人,就是講一萬句下流話,她也只會嘴上說說而已,沒準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反之,你說錯了一句話,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別人想讓我講我還不講呢。」我只說了一句話,玲瓏姐妹的臉上的那層薄怒就頓時煙消雲散了。   第二章   「春水劍派王動、玉玲、玉瓏到──」   大江盟總舵「江園」的花園裡三百多雙原本盯著玲瓏姐妹的眼睛「唰」的一下全投到了我身上,春水劍派開派二百餘年,從來沒聽說有男弟子,我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個,光這一點就夠吸引這些武林豪客的眼球了。   迎接我們的是大江盟的總管柳元禮,他是個很富態的中年漢子,聽玲瓏姐妹說別看他胖,水上的功夫天下第三,一把分水刺還給他在江湖名人錄上掙了個三十九的位子。   「兩位玉小姐和王少俠大駕光臨,敝盟上下深感榮幸。」玲瓏姐妹是春水劍派掌門人玉夫人的愛女,又是武林新人榜中人,春水劍派讓這麼兩個人前來拜壽,算是給足了大江盟面子。   王少俠?我一撇嘴,你怎麼給我亂帶帽子?王公子、王官人、王淫賊都比什麼王少俠好聽,少俠?我俠你個頭呀!「哪裡哪裡,齊盟主五十大壽,理應拜賀。」我臉上堆著笑,手一揮,「上壽禮。」後面跟著的八個穿著杭州最大南貨店「四海商行」制服的少年捧著精美的壽禮走了過去。   多謝,多謝。柳元禮的笑容更親切了,玉夫人好吧,李長老也好嗎?裡面請,兩位小姐天人似的,怎麼能和外面那些粗人在一起!王少俠,……怎麼,您有寶眷?那‥‥那也住內院吧,離兩位玉小姐也近。王少俠是玉夫人的弟子嗎?……不是?……什麼!您是宋女俠的弟子?她、她前些天不是遇害了嗎?!少俠可要節哀順便,兇手查到了嗎?啊?是楊威?……已經被玉小姐抓起來送官府啦?!   柳元禮的笑容裡突然多了些東西,我知道那是因為楊威的緣故,柳元禮不得不重新評價玲瓏姐妹。安頓好我們,他匆匆的離去了。   我想他應該去找齊放了,名列江湖十大門派第九的春水劍派突然多了個男弟子就已經夠讓人心生詫異的了,原本與楊威的實力在伯仲之間的玲瓏雙玉又突然武功大進,竟然一舉生擒了他,這個春水劍派發生的事得盡快的讓盟主知道。   當然,這都是我猜的。其實大江盟的實力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在柳元禮向齊放匯報後的半個時辰,大江盟的鴻雁堂堂主「秋霜劍」蘇秋已經拿到了厚厚一疊材料。   「春水劍派原有十三名弟子,一個月前,玉掌門的三師妹宋思和她的弟子胡仙被兩蒙面人姦殺,目前全派共十一人,其中並無男性弟子。王動,據悅來客棧提供的資料,他用的是南直隸統一發放的路引,出身年齡均不詳,其言為宋思弟子,不足為信。此人七天前攜眷抵杭,住進悅來,期間並無異常舉動。四日前玉玲、玉瓏同樣住進悅來客棧,而且和王動住在一個上院,恰恰在這一天,玉玲瓏將楊威擒獲,並由王動將之送入官府。」   「如果玲瓏姐妹沒有被脅持的跡像,那麼王動基本上可以斷定是春水劍派二百年來第一個男弟子,我看過拜貼,他的名字寫在玲瓏姐妹之前,顯然他在春水劍派的地位要高一些。不過,玲瓏雙玉的武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呢?」大江盟的副盟主公孫且輕搖羽扇,緩緩說道。   「會不會是他們師兄妹三個聯手做的?」問話的是大江盟刑堂堂主武波。   公孫且笑了笑,有這種可能。不過,群毆不見得比單打獨鬥厲害,玲瓏姐妹因為是孿生子,心意相同,兩個人如同一個人似的,如果硬加上一個,反倒有可能束手束腳。   屋子裡的人都是高手,公孫且一點,大家都明白了,無論如何,玲瓏雙玉的武功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公孫且又道︰「其實問一問楊威,什麼都知道了。」   蘇秋苦笑道,楊威的腦袋已經掛在了府衙門外,聽說李之揚連夜取了口供,怕有餘黨相救,請旨在昨天給斬了。李向來與本盟不睦,想從他嘴裡知道點什麼恐怕是不可能了。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齊放突然道︰「春水劍派的禮可不輕呀。我記得春水派手裡好像很拮禳A幾年前空聞大師接掌少林寺,玉夫人親自前往,也不過帶了四樣平常的賀禮。現在倒像是一下子發達起來了,什麼原因?」   「莫非是王動?」   「就是他。蘇秋,你派得力的人馬盯住王動的一舉一動,江南沒聽過這號人物,江北那邊多下點功夫,雖說那裡是慕容的地盤,你也要給我查清楚,這個王動到底是什麼來歷!」   江園是個大宅院,我王大官人在揚州的豪宅沈園已經夠大了,可比起江園還小那麼一點點。   「人家是販私鹽的。」「是嗎?」   「可不是嘛,要不哪兒來的這麼多錢!江湖上凡是有勢力的幫派哪個沒有自己的生意!少林武當有皇帝親封的地產,特別是武當,良田上萬畝,少林也自己辦武術學校;唐門販藥材,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是販私鹽,只是一個在江南一個在江北;就連離別山莊也養了一批人專盜古墓,倒賣古玩賺錢。」   原來如此。這江湖也和官場一樣,不溜需拍馬、不貪污腐敗、不巧取豪奪、不買私販私、不雞鳴狗盜的,你就別想賺大錢。看來,我師父那龐大的資產來路也不會太正。   那咱春水劍派靠什麼生活?   玲瓏姐妹臉上浮現出感激、苦澀與無奈,「我娘不許我們幹別的,十幾個師姑師姐都靠我娘給那些小姐太太們看病的診金維持生活,日子過得挺苦的。」   心痛心痛!像玲瓏姐妹這樣的尤物應該穿著寶悅坊的湖絲肚兜、帶著寶大祥的名貴飾品躺在床上等著我把玩的,怎麼能讓那些低劣的衣服粗糙了她們細嫩的肌膚,讓該死的泥路把小腳磨出了繭子呢!   師妹,這裡有三千兩「大通行」的銀票,是我孝敬奶娘的,奶給帶回去吧。   師兄,還是你自己給她老人家吧。齊盟主的壽筵一過,我就帶你回去,你的身份還得我娘確認才行。   嗯?,春水劍派不過是我臨時需要的一個招牌而已,這兩個小妮子竟當真了,不會是相中了我,帶回去給老娘看吧?   「好吧,那我就和奶們走一趟。」玲瓏這對孿生姐妹在床上是不是也心意相通,我倒很想試上一試。   江園內院裡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江湖名人,不過,因為明天才是齊放的五十大壽,一些重要門派的人馬恐怕要等晚上才能到達,已經住進內院的人裡並沒有什麼美女,也沒有值得我結交的人物,轉了幾圈之後,我無聊的回到了住處。   蕭瀟正在作畫,我們的住處窗前就是一個開滿荷花的池塘,旁邊假山聳立,垂柳如蓋。微風徐來,柳條輕送,香氣襲人,確是寫意的住所。蕭瀟畫的就是窗外的景色,池塘、假山、垂柳已躍然紙上,只剩下荷花還沒有完成。   「「柳枝西出葉向東,此非畫柳實畫風」,蕭瀟,奶的畫又有長進了。」不是說美女都長著白癡腦袋嗎?我看未必,蕭瀟就聰明的很,多少人一輩子也領悟不了的東西,我講一遍她就明白了。   都是主子教的好。這話沒錯,師父從來不教蕭瀟,他說他只有一個徒弟就是我。蕭瀟的武功是我教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也是我教的,當然床上的功夫更是我親手指點的。   「識高則文淡,意高則筆減。」我把蕭瀟抱在腿上,嬌小玲瓏的她並不妨礙我作畫,我寥寥幾筆,畫上便有初夏荷花始綻之意,「意在筆先,不到處皆筆,此謂筆不周而意周。」我滿意的看了看畫,把筆一擱,伸手抓住了她的酥乳,笑道︰「就像奶的身子,有三兩樣裝飾就夠了,再多,美感就被破壞了。」   我手下的那朵蓓蕾上能摸到一個小小的環,不錯,那是一個乳環,兩年前蕭瀟十八歲的時候我親手替她戴上的,師父本來要幫我,我說不行,蕭瀟的身子只能我一個人看,就是師父也不行。師父倒沒生氣,只是笑著說行呀小子,你以後肯定比我有出息,還替我找了個人讓我練手。蕭瀟說她很喜歡它,因為上面刻著我的名字,「看到它,我就知道我永遠是主人的女奴。」   明媚的陽光照進來,蕭瀟的身子更顯白皙,粉嫩的乳頭並沒有因為七年的撫弄而稍有變化,左面那一個上戴著一隻鑲滿了名貴寶石的乳環,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七彩光芒,把乳頭襯托的愈發嬌艷欲滴。蕭瀟的小手托起右邊的一隻塞進我嘴裡,「好主子,什麼時候這一隻也戴上呀?」   不行,那是給我兒子留的,我含糊道,任由滑膩的乳頭在我口裡膨大。少爺我出師了,也該有我自己的後宮了,蕭瀟,奶就可以替我生個兒子了,這個就留給我們的兒子吃奶吧。   蕭瀟的身子抖動起來,好主子,蕭瀟現在就要,她呢喃著,一撩裙幅,裡面竟沒穿小衣,身子一提一挫,我的分身便進入了一個泥濘的花徑。   師父曾經告訴過我世間女子有七大名器,曰︰春水玉壺、比目魚吻、重巒疊翠、朝露花雨、碧玉老虎、玉渦鳳吸和水漩菊花。此七種名器,萬中不可求一,師父窮一生之力,僅見其二;相比之下,我就算有福的了,師父把蕭瀟送給我的時候恐怕萬萬沒有想到,她不僅是個絕代佳人,而且身懷七大名器之一的「朝露花雨」。   蕭瀟的愛液如同早春的露珠晶瑩剔透,窄小的花徑下著絲絲細雨,像千丌只手在輕輕撫摸著我的分身,如果我沒練過洞玄子秘注十三經,我恐怕早丟盔卸甲了;如果我的分身不是天下三大名槍中的「獨角龍王」,蕭瀟也不能這麼快就衝到了頂峰。   好主子,瀟瀟不、不行了,死了……一陣喘息之後,蕭瀟慵懶的靠在我懷裡,輕啜著我的乳頭,她知道我還沒滿足,正攢些力氣應付我下一輪的攻擊。   「主子,有人來了,兩個人,腳步好輕,是玲瓏姐妹哩。」這是蕭瀟唯一強過我的地方,她的六識異常敏銳,就是在歡好的時候,我也只能和她打個平手。   別動,我按住蕭瀟,她正想抬身起來。   好主子,你不是故意想讓她們姐妹看到吧?蕭瀟媚眼如絲的道。   蕭瀟,奶真不枉我的寵愛,「不錯,我就是想讓她們看到,像玲瓏姐妹這樣的珍品,我怎麼捨得讓她們落到別人手裡。蕭瀟,奶想不想多兩個妹妹呀?」   「想。」   結果,當窗外現出兩個披著長髮的腦袋的時候,我正一邊撫弄著蕭瀟的玉乳,一邊望著她們。   「師……師兄,你……你……,我……我……」玲瓏姐妹顯然不能理解看到的一切,這一切是那麼的震撼,兩個人都呆住了,傻傻的望著我和蕭瀟,以致都忘了其實她們應該是快速離開這裡才對的。   「什麼你你你,我我我的!」我掐著蕭瀟的乳頭,那乳頭漲的如同一粒紫葡萄,她不由得發出了膩人的呻吟,讓玲瓏姐妹聽得一哆嗦。「還不快給我滾進來,我可不想讓別人看到堂堂的玲瓏雙玉偷窺她師兄的好事。」   玲瓏姐妹似乎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順從的進了屋子。等把門關上,玉玲好像才清醒些,滿面通紅的道︰「師、師兄,我們不是有意的,你……你也不關窗。再說,還是白天……」   白天怎麼啦?白天不行嗎?奶們看,蕭瀟的身子多美,晚上我能看清楚嗎?   「師兄你欺負人!」玉玲扭頭就要走。   「玉瓏,還不拉住奶姐姐!」玉瓏下意識的一把拉住了玉玲,嘴上卻道︰「師兄,姐姐說得沒錯呀,你不該這樣嘛!」   「奶們先背過身去!」我知道不能太過分了,太超出她們的想像力可是會適得其反的。玉玲早就轉過身了,玉瓏嘟囔了一句,才把身子背過去。   兩個絕色佳人在旁邊聽戲,我心裡興奮異常,蕭瀟也是如此,短短半柱香的時間,蕭瀟就四次高潮,我也發射了。   「好了,師妹找我有什麼事?」我略略整理一下衣服,蕭瀟卻還是半裸著上身蜷在我懷裡。   玉玲刻意不去看蕭瀟,扳著臉道︰「師兄,出大事了,鷹爪門的門主「鐵鷹」況天和門下三個弟子在離江園不到十里的竹子壩被人殺了。」   第三章   我不瞭解江湖,師父從來不和我說江湖的事,他怕我被江湖上的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死了;我也不愛江湖,江湖並不是淫賊廝混的好去處,區區一個江湖又能有幾個美女!我之所以踏上江湖,完全是為了向隱湖小築討筆舊帳而已。   但這並不是說我看不懂江湖,一個賀壽的人幾乎死在了家門口,這對大江盟意味著什麼,我還是清楚的。   「我記得況天和鷹爪門好像很有名。」我真得謝謝百曉生,這幾天我聽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什麼百曉生編撰的江湖名人錄,百曉生編撰的武林新人榜,百曉生編撰的武林武林豪傑傳等等等等,反正讓你覺得這個百曉生一定長了一百隻眼睛,不眨眼的監視著武林的一舉一動。   不過,如果這個百曉生自己不貪污受賄、江湖的那些豪客也沒為了自己的積分演出假打鬧劇的話,那麼想要知道江湖上誰的武功高強,哪個門派威風,看看他那些排行榜還真就一目瞭然了,大有「一榜在手,天下我有」的氣勢。   玲瓏姐妹怕我印象不深,開始加強我的記憶,「是啊,鷹爪門雖然在武林十大門派中排在最後,但能進十大的門派都有兩把刷子,門主況天在江湖名人錄中排名二十二,是個一流高手,武林中一對一能殺他的絕對不超過十個人。不過,」玉玲看我的手依然停留在蕭瀟的新剝雞頭上,沒好氣的道︰「若是存心偷襲的話,師兄也可以殺了他。」   「玉玲,奶這麼說,可是要引火上身的喲,」我笑道。「別忘了,我現在可是出春水劍派的人哦。」   「姐姐,師兄說得對,這裡人多嘴雜,被人聽到了平地起風波。」   「起風波?妹妹,奶看他像怕鬧出風波的樣子嗎?咱們見過的壞蛋多了,有哪個敢像他一樣呀!」玉玲氣鼓鼓的道,眼睛順理成章的瞪了蕭瀟幾回,「他,典型一個淫賊!」   「我倒覺得師兄挺坦誠的,姐姐奶記不記得和師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師兄說他叫淫賊,我還以為師兄說笑話呢,其實他說得都是實話,不過,蕭瀟姐姐是師兄的侍女,他們這樣也不能說師兄就是淫賊吧」。   看玉瓏很認真的替我開脫,蕭瀟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我使勁掐了她的奶頭,她才醒悟過來,這時候是萬萬笑不得的。   我忙把話題引開,「師妹,現在重要的不是研究我究竟是不是淫賊,當然,奶們倆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我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淫賊。現在重要的是這個況天為什麼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現在死了?」   「當然是有人想要大江盟的好看,況天是齊盟主的老朋友,來杭州是給齊盟主拜壽的,卻被人殺在了大江盟的地頭上,不是要大江盟的好看是什麼?」玉瓏顯得很聰明。   「師妹奶真是太聰明了,」玉瓏叫我一讚,頓時面有喜色。「大江盟失了顏面,豈能善罷甘休,一定會竭盡全力找出兇手,來挽回面子,沒準兒一場江湖混戰就要開鑼上演了。咱春水劍派雖然名聲在外,可畢竟人單勢孤,這混水淌不得,所以現在重要的是明兒壽筵一過,咱就想辦法盡快跑路了事。」   「怕什麼!」,玉瓏有些不滿,「春水劍派怎麼說也是江湖十大門派之一,遇上這等事情,豈能袖手旁觀?」   「說奶聰明那是哄奶高興,還當真了?論腦袋瓜,別說奶家少爺我,就連蕭瀟奶也差了十萬八千里。」我心道。   「傻丫頭,奶動動腦筋想一想吧。當今武林惹得起大江盟的能有幾個?別忘了大江盟光在江湖名人錄上就佔了……」大江盟在名人錄上佔了不少位子,可我只記住了名人錄的前二十個人,後面的那些人我實在沒有興趣浪費我的腦筋,便望著玉玲,「是九個位子。」玉玲的心思顯然細膩些。   有這麼多?「玉瓏那奶給我數數看吧,江湖中有幾個門派有這樣的實力?」   隱湖小築、少林、武當、唐門、慕容世家和排幫,就這六個門派,玉瓏數的很快。   「對嘛,像離別山莊和咱春水劍派,雖然有實力,可人手太少,打不起這種混戰。六派當中隱湖小築不問世事,少林武當又自詡名門正派,自然不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那麼只剩下唐門、慕容世家和排幫這三家嫌疑最大,傻丫頭,奶說咱是能扛住唐門還是能扛住慕容世家?那排幫更是有好幾千幫眾,一人吐口塗抹就把咱淹死了。」這幾天玲瓏姐妹沒少給我講解那些排行榜,現在分析起來便有的放矢了。   我叫了兩聲傻丫頭,玉瓏就有點暈了,變得說不出話來。玉玲此時卻接道︰「我們可以幫大江盟嘛。」   「憑什麼幫他們?!」我勃然作色道。玲瓏姐妹離我足有一丈遠,都能感受到我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因洛uo們的臉一下子都變白了,愣了一會兒,才聽玉玲小心翼翼的道︰「師兄,你別生氣,我們、我們不幫他們就是了。」   我展顏笑道︰「這就對了嘛。大江盟是什麼東西?一群私鹽販子而已!他們有太子黨參股嗎?沒有吧;有六部尚書作後台嗎,也沒有吧,那他們早晚難逃國法。咱們來給他賀壽也算仁至義盡了,怎麼能替他們賣命,甘心被他們利用!不過……」   我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現在是春水劍派的人啦,咱們現在可以跑路,以後究竟怎麼應付,還得聽奶娘她老人家的。」   「討厭,嚇死人了!」玲瓏姐妹異口同聲的嗔道。玉瓏更是衝過來使勁擂了我幾拳,「好吧,師兄,現在我們聽你的,可見了我娘,你就得聽我娘的。」   原則一定,玉瓏的目光就有些漂移,最後便使勁盯著蕭瀟的那只乳環,那只靜靜地躺在粉紅色乳暈上發出耀眼光芒的乳環。   我早就知道她一直在躲躲閃閃的偷看這只乳環,只是現在離得近了,乳環和蕭瀟白嫩挺拔的椒乳相互輝映,散發出強大的妖艷魅力,一下子把她的目光吸住了。   「真是穿上的呀。」玉瓏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聲音細若蚊蠅。   玉玲也湊了過來,「師兄,是你穿的嗎?」   我說︰「是。」   玉瓏說︰「師兄,你心可夠狠的,蕭瀟姐姐疼不疼呀?」   我說︰「奶戴過耳環吧,其實和戴耳環也差不多,要不奶試試?」   玉瓏緋紅了臉,又打了我一拳,「討厭,我才不戴呢!」   我說︰「蕭瀟,奶把胳膊伸出來。」   蕭瀟依言,她那只嫩白的如同藕節的胳膊便橫在玲瓏姐妹的眼前,在胳膊肘往上一點的地方,戴著一隻烏金鐲子,鐲子上面也像那只乳環一樣,鑲滿了名貴寶石,在斑駁的陽光裡熠熠生輝。   「好看嗎?」   「好看。」姐妹倆的眼裡都露出了艷羨的目光,不過很快就變得清澈起來。   「既然可以戴在胳膊上,為什麼不可以戴在那兒呢?」   「它們……不一樣。」姐妹倆有些動搖。   「怎麼不一樣,都是用來裝飾自己嘛,這樣吧,反正現在也沒事兒干,我帶奶們去寶大祥走一趟,奶們先挑副鐲子感覺一下再說。」   「不行,娘說過不可以隨便接受男人的東西。」   「可我是奶師兄!既然奶娘不在,這裡我說得算,開拔!」   寶大祥我常去,不過去的是揚州的那家。杭州的這家寶大祥店面裝飾都和揚州的極其相仿,一看便知他們之間的關係。老掌櫃極善察言觀色,見我衣著光鮮,又帶著三個絕色美女,只問了一聲好,便把我帶進了另外一間雅室。   屋子佈置的極雅致,用作擺設的那些古畫花瓶經過我這個古玩大家的神目一鑒定便知道都是真品。夥計送上來上好的龍井便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公子是想給貴寶眷買些飾品吧。」老掌櫃拿出了幾個錦匣,從裡面拿出幾副手鐲、扳指和珍珠項鏈含笑遞給三女,看三人中只有蕭瀟一個做少婦打扮,而玲瓏姐妹還梳著表明未嫁之身的三丫髻,給蕭瀟的笑容便更恭敬一些。   我不得不佩服老人家的眼力,他拿出的東西和三女都很般配,只是我早有打算,讓蕭瀟褪下鐲子,遞給老掌櫃,道︰「我想給我妹妹定副鐲子,能和它一樣最好了;另外給我娘子選一副和手鐲相配的足鏈。」雖然蕭瀟只不過是我的女奴,但我沒必要把她的身份弄的路人皆知。   老掌櫃的接過去一看,臉色變得更加恭敬,問︰「公子您姓王?」   玲瓏姐妹頓時好奇起來,玉瓏問老人家︰「您怎麼知道他姓王?」   老掌櫃說這鐲子是敝號自己加工的,天下獨此一隻,自然識得,此鐲被揚州王公子所購,故而相問。   「我就是王動,既然是這鐲子是貴號的手藝,就請再做兩副吧。」   老掌櫃黯然道︰「不瞞公子,打造這只鐲子的周師父三年前過世了。」他臉上有些知己半成鬼的模樣。「現在敝號還能不能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老朽也不清楚,不過,敝號的少東家正好在本店視察,公子稍坐片刻,老朽請示少東主之後再回公子的話。」   老掌櫃告了罪請示東家去了,玲瓏姐妹上上下下打量著我,玉瓏笑道︰「師兄,你還真有名呀。」   那是當然,我也沒必要謙讓,「師妹,要是奶你花三萬兩銀子買只手鐲,奶也會被寶大祥的人記在心上的。」   「三、三萬兩?」玲瓏姐妹一下子呆住了,春水劍派一年都花不上三百兩銀子,一個手鐲就要三萬兩?!   「不值嗎?奶們看蕭瀟戴著多漂亮。」   「是漂亮,只是、只是好像太貴了。」   「是嗎?我倒沒覺得。這鐲子是五年前買的,那時候寧賊宸濠反叛剛被剿滅,大家都在重建家園,很少有人有閒錢買珠寶首飾,因此,珠寶的價錢就比較公道,若是現在,這只鐲子怎麼也得賣上個五六萬。」   「公子真是好見識呀。」一個嬌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生長在揚州,就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揚州,雖然現在的揚州遠沒有盛唐時那樣奢華,可依然是紙醉金迷的地方。師父並不是揚州人,但他把家安在了這裡,因為他覺得這裡很安全,「每個外鄉人看起來都很淫濺!」。   揚州的好處已經被那些文人騷客們說盡了,特別是那個小杜。但如果你有錢去嘗試一下的話,你還是會很驚訝。   你會覺得天香樓李玉的那對眸子有勾魂奪魄之功,驚鴻一瞥間就勾去了你的三魂四魄;也會覺得聞香院孫碧的那雙素手有天地回春之力,輕輕一撫就如同吃了人參果一般舒坦;還會覺得聽月閣蘇瑾的歌喉宛如天籟、碧濤台王曲的腰肢恰似流風,這一切你都可以在揚州這個彈丸之地體會到。   我都體會過了,這是揚州的好處,它就像一口熔爐,師父需要錘煉我的時候,就把我扔進去,雖然我不喜歡這種方式,可幾來幾往的,我就成了好鋼,不,是成了泰山壓頂不彎腰,絕色面前不動搖的合格淫賊。   我當然聽得出來與老掌櫃一同回來的那個人應該是個女子,她腳步聲輕而細碎,卻不急不徐,從合乎韻律的腳步聲中能聽出她的優雅。   老掌櫃的呼吸極輕,和方才面對我們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顯然他在少東家面前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少東家看來是個人物,那個老掌櫃的眼力之高、處事之果決顯然是行業裡的高手,又這把年紀了,想折服他絕非易事。我正暗自琢磨,那嬌柔的吳儂軟語傳到我耳朵裡。   我從沒有想過短短一句話中竟表達了那麼多的含義,「公子」讓我聽出對我的尊重,「真是」讓我感到她的驚奇,「好見識」讓我春風得意,就連一個「呀」字都讓我心生憐惜。   她是高手!僅僅八個字就讓我心旌搖曳的豈能不是高手!我寒毛陡然豎起,輕揚起頭,雙目騰光而去。   後來玉玲告訴我,你在寶大祥看殷姐姐的那一眼,真的驚心動魄,漆黑的眼睛發出深邃的光芒,那一瞬間整個屋子都彷彿一亮,我們都呆住了。   玉玲這番話讓我無地自容,她們呆了嗎?我怎麼不記得!在我的記憶中,好像只有我突然一呆。   寶悅坊鵝黃對襟和春水湖藍的百褶裙包裹的曼妙體態並沒出乎我的預料,如果是折腰不媚、與伯相背的無顏我反倒會埋怨老天不公,她的身材並不是江南女子通常的嬌小瘦弱,而是豐腴的極其勻稱,這讓我有些驚訝,我記得我還因此想起了我的前輩,那個能把好色寫出一片優美賦文的宋玉,「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他是不是也因為見到了這般美妙的身材才發出了如此的感歎,不過這不會讓我一呆;她手如柔荑,領如蝤蝻,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恍若神仙,我也只是欣賞,並不會一呆;可是,當我看到她的臉,我突然呆了一下。   嚴格的說我並沒有看到她的臉,雖然那張臉桃頰櫻唇、鼻隆眉黛的,但我一眼就看出那不過是一張面具!   面具是用不知名的材料製成,顏色與人的肌膚無二,只是泛著一絲金屬的光澤,用青田墨玉雕刻成的眉毛和眼睫毛纖發可現,眉中央點綴著一顆上好的紅寶石,紅玉雕成的櫻唇嬌艷可人,周圍一圈細小的紅寶石充當著唇線,整張臉惟妙惟肖,令人歎為觀止。   不過如果缺少了一樣東西,這一切再怎麼精巧都是死的。在鑽石鑲嵌而成的眼眶中間是一對烏亮的眸子,它發出的光芒燦若星河,讓周圍那些鑽石全都失去了顏色,它的靈動彷彿給了面具生命,讓刻板冰冷的臉頓時充滿了生機。   我一下子呆住了。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剎那,但我確實呆住了。也正因為我片刻的失魂,我沒有看見,在兩道目光於空中交匯的那一瞬間,對面的那雙眸子也有一剎那的迷茫。   「好見識?不敢當,少東主的這副面具我就沒見過。」我很快恢復了常態,畢竟我受過良好的淫賊教育,而淫賊通常對美女都有較強的抵抗力。   「哦?公子若是喜歡,八十萬兩如何?」她邊說邊輕盈的坐進了檀香木的椅子裡,老掌櫃恭恭敬敬的遞上盞茶,她輕輕啜了一口。   那紅玉的嘴唇竟然可以開闔,怪不得她的聲音沒有悶的感覺。   八十萬兩?奶當我是凱子呀!我藉端起茶杯的當兒給蕭瀟打了個暗號,蕭瀟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原本就是絕色的她突然媚態橫生,發出驚人的誘惑力,那姑娘的眼裡閃過一絲異彩,就連老掌櫃的忍不住看了兩眼後慌忙把頭轉到一邊去了。   我鬆了口氣,知道蕭瀟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以美女對美女本來就是壓制美女魅力的最佳武器。   「這面具雖然精巧絕倫,可它不值八十萬兩,沒有那對眸子,它連八萬兩都不值。」我微微一笑,「因為它只是一片綠葉,而綠葉並不值錢,值錢的是紅花,那對眸子才是紅花。綠葉配紅花,八百萬兩都算不多。」   我有些遺憾︰「可惜,我找不出相同的一對眸子,這面具對我來說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老掌櫃聽出我話裡的意思,臉上現出怒色,剛說了一句「王公子,你……」,就被那姑娘抬手打斷了,她淡淡的道︰「公子謬讚了。小女子面目醜陋,又尚未出閣,不敢以真面目示公子,請公子見諒。」。   她緩了口氣,又道︰「其實,這只面具是珠寶業中著名的工匠,也是敝號的首席工藝師周佛老師傅的嘔心瀝血之作,在完成這件作品後他老人家就辭世了,這是他最後的遺作。說來,這只面具的巧妙之處不是光看能看得出來的,八十萬兩實不為過,王公子若不是我們的老主顧,小女子開價可就是一百萬了。」   從她手上的肌膚看,她的年齡絕不會比玲瓏姐妹大多少。可言談舉止瀟灑自如,並沒有一般小女兒家的那種羞澀忸怩,顯然是久經歷練。   「少東主這麼說,在下榮幸之至。」   「哪裡,自敝號在揚州設店以來,十七年間,公子與令舅先後惠顧敝號生意六十二次,費錢一百十三萬零六百兩,敝號敢不以誠相待公子!」姑娘的眼裡流露出誠摯的目光。   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寶大祥能屹立在珠寶界頂峰幾十年不倒,看來還真有些手段。客人的資料這麼詳細,也虧她能記得住,不知道裡面有沒有我一夜擺平瘦西湖四艷的精彩記錄。   玲瓏姐妹一聽卻都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們是因為我花了這麼多錢買珠寶首飾,肯定是有許多相好;還是因為我僅僅拿出三千兩銀子給春水劍派顯得那麼小氣,抑或是兩者都有。   當然我的心裡也在暗暗佩服師父他老人家,這寶大祥我只去過十二三次,照那姑娘的說法,師父足足去過五十次,我才五個師母,自然用不了這麼多的飾品。   那他老人家把這些珠寶都送到哪裡去了,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想起師父過世的時候,寶大祥揚州店的掌櫃李大功還親自來弔唁,我便藉著機會向這位少東家表示謝意。   她也恰當的表示了對我師父故去的哀慟,然後道︰「公子自令舅辭世後,十個月未曾惠顧敝號,揚州那邊李掌櫃還特意來信告知此事,現在看來,倒是敝號多心了,以後還要請公子多多捧場。」說著,眼中滿是懇切之意,讓人不忍拒絕。   師父故去以後,我依他老人家的遺命參加鄉試,之後又踏上莽莽江湖去尋找隱湖小築,若不是為了玲瓏姐妹,我哪有心思來這裡!不過,現在我可真要謝謝玉玲、玉瓏奶們姐妹了。   「貴號手藝上乘,價錢公道,再說舅舅和貴號是十幾年的老交情,我不會換到別家去的。」我並不是一個願意輕易作出承諾的人,我是個淫賊,但我不是小人,我也知道一諾千金,特別是對美女作出的承諾。   可我還是承諾了,雖然我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我心裡明鏡似的,這承諾其實只為了眼前的這個丫頭。   想通這一點,我心裡突然有一種惱人的感覺,這個姑娘好像很容易讓人信任她、順從她,也很容易挑起男人慣有的自大情緒,被利用而不自覺。這樣下去,我豈不成了被征服的對像?!   師父曾經告訴我,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總有一方要被征服,沒有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那麼他們之間就根本不是男女關係。征服者自由支配被征服者的身心,這是征服者的榮耀;被征服者全身心依賴征服者,這是被征服者的幸福。   師父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充滿惆悵。我當時並不知道為什麼,因為師父極少提以前的事,我的五個師母也是一樣,可我看過師母給師父作的畫像,那時的師父個子雖然也不高,可風姿若神,和我第一次看到師父的那個乾巴模樣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是什麼讓師父突然變得形如枯槁,直到師父死的時候我才瞭解了一點點。   師父想征服一個叫做鹿靈犀的女人,可他失敗了。   打那天起,我就發誓,對女人,除非我不想要她,否則我一定要作征服者。   可這位少東主看起來就像她的面具一樣無懈可擊,別看她年齡小,我想她見過的風流才子、英雄豪傑不會比我見過的美女佳人少,這樣的對手倒是棘手的很呀。   「謝謝公子,只是,公子此次要訂做的手鐲,敝號力有不逮,要讓公子失望了。」   我一愣,我沒聽錯吧,寶大祥還有作不出的東西?它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珠寶行,萬萬不會因為一個工匠的辭世,手藝就失了傳,若真是這樣,它乾脆關門算了。我想起來蕭瀟的那只乳環是兩年前在寶大祥訂做的,那時周佛已經死了,可乳環的做工並不比蕭瀟的那只鐲子差,莫非這裡面有什麼文章?   「在下知道周老師傅已經故去,要作出一模一樣的怕不現實,不過,兩年前在下曾在貴號定制了一隻寶石耳環,那位師父的手藝也非同小可,在下這手鐲請他來做如何?」   那姑娘下意識的望了蕭瀟一眼,我知道她在看蕭瀟是否帶著那只耳環。其實,我當時對寶大祥說是耳環,只不過是不想驚世駭俗而已,耳環?奶耳垂那麼有韌性嗎?能撐得動這麼重的耳環!   「夫人的耳環是梁師父作的,他,他近日身染目疾,已無法工作了。」   這麼巧?我正有些疑惑,她又道︰「不過,敝號最近新近了一批稀世珍寶,公子可否感興趣挑上幾件,送給夫人和令妹呢?」   能叫寶大祥的少東家說出稀世珍寶四個字,東西自然不會差了。不過這並不是我好奇的主要原因,這個少東主為什麼左顧而言他?莫非真有文章在裡面?我笑道︰「少東主這麼說,在下自然要看上一看了。」   那請公子跟小女子走一趟吧。   第四章   這一趟還真夠遠的,坐著沒窗子的馬車跑了近半個時辰,等下車的時候,已經到了一座宅院裡面。   「對不起,公子。」,那對明亮的眼睛裡滿是歉意,「因為這是家父隱居之所,不方便外人知道,請公子見諒。」   我不由得收起了心中的不滿,看這所宅院四四方方的,不像一般江南有錢人家的花園那樣亭台樓閣的,倒像是北方的那種厚壁高牆的深宅內院,隱隱的讓人感到一股肅殺之氣。   我心中一動,笑道︰「莫不是寶大祥把總號從應天府搬到了杭州?」   那姑娘遲疑了一下,才道︰「公子目光如炬,正是如此。家父說應天乃兵凶之地,四年前便把總號移到這裡了,現在應天府那邊只是個幌子而已。此事關係敝號機密,務請公子代洛uu秘。」   我「噢」了一聲,想起五年前的宸濠作亂,雖然只有短短四十三天,卻也是戰火紛飛,師父還帶著我們遠避閩中,像寶大祥這樣的大商行更能感覺到戰爭的殘酷。   回頭對蕭瀟三人道︰「既然少東主交待了,那方纔她沒說什麼,奶們也沒聽到什麼。」   玉瓏噘著小嘴,「幹麼那麼凶,我們不說就是了。」   跟著她曲曲折折繞了好幾個圈子,才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屋子前。她掏出鑰匙打開門,門軸竟發出吃力的吱扭聲,細一看,原來這門是鐵作的,只是掩飾的好,看上去像普通的木門似的。厚重的牆壁似乎也是鐵的,沒有一扇窗戶,裡面漆黑一片。她拿鑰匙不知在哪兒又搗鼓了幾下,只聽一陣吱嘎吱嘎的響聲,房頂現出一個佈滿鐵柵欄的天窗,屋子裡頓時明亮了起來。   關上鐵門,她又拿鑰匙在一座佛龕前擺弄了幾下,一張檀香木檯子緩緩從地下升起。   公子,這是敝號的藏寶重地,說起來,公子還是這裡的第一位客人。   虛榮心膨脹了片刻之後我就冷靜了,「少東主這麼看得起在下,在下怎麼也得留下個十幾二十萬兩銀子。」   她眼裡的笑很明快,「跟公子做生意,真是省心省力。」   我和蕭瀟、玲瓏姐妹坐在一側,她則坐在對面,從桌下拿出一隻錦盒,輕輕掀開盒蓋。   「喔……」,蕭瀟和玲瓏姐妹不由發出了讚歎的聲音。這是一隻鑽戒,指環部分飄逸靈動,做工精美,但這並不出奇,令人驚歎的是上面的那顆鑽石碩大無比,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麼誇張!我不為所動,「老實說,少東主,在下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鑽石,稱為「稀世珍寶」絕不為過。只是它只能收藏,戴在手上就不太妥當了。在下想要的是能夠在平常日子穿戴的那種。」   說著,又似開玩笑道︰「在下倒是覺得把它鑲在皇冠上更適合一些。」   她看了我一眼,「原來是這樣。」,她低頭找了一下,拿出了兩個錦盒。   左面的錦盒裡靜靜躺著一串珍珠項鏈,珍珠項鏈我見得多了,蕭瀟就有好幾條,可這串珍珠粒粒個大色純,更難得的是大小如一,便一下子顯得珍貴起來。   「這是南珠中的極品檀珠,公子聞一聞上面可有檀香之氣?」   我拿過來一聞,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心中好像頓時清爽了許多。「這珠莫非有提神靜氣之功?」   她含笑點點頭,眼中露出嘉許的神色。   我看玉瓏已經躍躍欲試,玉玲也是一副心動的模樣,便沖玉瓏一招手,「妹子,過來。」   這是作淫賊的好處,你正人君子一個,敢開口就叫人妹子嗎?不過,就是淫賊也要講究天時地利,換個地方我叫聲「妹子」,玉瓏沒準和我急,現在她卻只是有些扭捏的挪到我身旁,我站起來把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象牙白的珍珠和玉瓏粉嫩的肌膚相互輝映,把玉瓏襯得愈發美麗。   「妹子,奶真漂亮。」玲瓏姐妹雖然不如蕭瀟那樣美到了骨子裡,可相差只是毫釐。這時玉瓏有珠玉相襯,看起來著實明艷動人。旁邊的玉玲也看出妹妹的變化,眼中露出艷羨的目光。   我看在眼裡,便問︰「還有嗎?」   「很可惜,敝號只此一串,要讓公子失望了。檀珠產量本就極低,又要一般大小,想再尋這樣一串,恐怕勢比登天還難。」   玉瓏看了看姐姐,臉上露出了兩難的神色,猶豫了半天,才下定了決心似的,一咬牙,便要把項鏈摘下。我按住她的手,道︰「少東主,奶開個價吧。」又轉頭對玉瓏道︰「傻妹子,奶心眼好,可笨了點,等會兒奶姐姐再挑一串,不就可以經常換著戴了?」   玉瓏頓時喜出望外,臉上剛浮出笑容,就聽那姑娘說了句「三萬六千兩。」笑容馬上變成了一臉的驚訝,「人家一串珍珠項鏈不過二三十兩銀子,少東主奶的再好,二三百兩也該夠了吧,怎麼要三萬多兩呢?」   「我的姑奶奶,奶要是不懂就別說話,沒人拿奶當啞巴。」我心裡暗自道。   那姑娘笑笑,沒有說話,我只好替她解釋,想想這東西買的也委屈,也幸虧帶著她們過來,若不然買回去沒準不當回事呢。   「妹子,珍珠和人一樣都是有美醜的。一萬個人裡面恐怕也挑不出一個像奶這樣美麗的女孩,同樣一千顆珍珠裡面也只能挑出這麼一顆又純又大的來。這副項鏈應該有三十六顆相同的珍珠,奶算一下吧,三萬六千顆珍珠只能作出這麼一副項鏈,少東家賣三萬六千兩還算貴嗎?好了,別摘了,要摘出門再摘,這副項鏈也只適合家裡戴,我再隨便買條鏈子奶平常日子用。」   「小妹妹,令兄懂得韜光隱諱,方才說得都是至理名言,這副檀珠項鏈確實只適合家中穿戴。至於兩位妹妹平常穿戴的項鏈敝號就奉送了,也算小女子的一點見面禮。」姑娘說著,拿起右邊錦盒裡的一對翠綠的玉鐲遞給我,說︰「公子,您看看這副鐲子。」   這鐲子的款式並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也沒細看便道︰「少東主,禮部有令,「庶人婦不得著鐲、釧」在下沒有功名,我妹妹手腕上沒法戴鐲子。」   旁邊蕭瀟接了過去,仔細看了看,又琢磨了一下,道︰「爺,這鐲子和那串珍珠項鏈是不是很配呀?」   女人特別是美女身上的飾品貴精而不在多,飾品怎麼搭配更是一門學問,這是我在眾多美女身上親自試驗得出的結論。叫蕭瀟一提醒,我腦子裡頓時想像出玉瓏赤裸的嬌軀戴著珍珠項鏈和翠玉鐲子的模樣,珠玉的圓潤和玉瓏的嬌憨果然相映成趣。   「這原本是一套嗎?」,我隨口問道。   「這倒不是,小女子也是覺得這樣搭配很協調。」   哦?我一下子便想到了她獨自在這間屋子裡,脫下了全身的衣服,周圍擺滿了鑲金嵌玉的飾品,雪白的嬌軀是最佳的試驗地,她一一試戴著這些首飾,找出最佳的組合的情形,不由得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咦?她的眸子怎麼變得霧濛濛的一片?讓我看不清她的眼睛,難道……這就是這個面具的神奇之處嗎?   「好,我買下了。」,「二千三百兩。」   接下來又挑了一條兩萬五千兩銀子的鑽石項鏈給玉玲,蕭瀟看中了一把長命銀鎖,做工十分精巧,雕龍畫鳳的顯得很吉祥,我知道她心裡惦記著我說的話,現在就想給我們的孩子準備些小飾物。   那姑娘說︰「這東西本來不值幾個錢,只是這把長命鎖有些來歷,收的時候就貴了些,公子若是喜歡,敝號就平進平出,一千兩銀子。」   大約看了一百三四十件飾品,那姑娘一攤手,「就這麼多了。」   我不禁有些失望,一直想給蕭瀟配一副足鏈,卻總找不到合適的。「真的再沒有了?」   那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有幾樣,不過看起來不像是飾品。」,我說看看吧,那姑娘又拿出了三隻錦盒。   打開左面的那隻,玲瓏姐妹異口同聲的發出一聲驚叫,臉色頓時變得緋紅。   那錦盒裡並排放著兩隻寶石環,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奪目的光彩。雖然式樣有些變化,但它和蕭瀟乳頭上戴著的那件飾品顯然有著相同的名字──乳環。   「這對耳環和公子兩年前在敝號訂做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那姑娘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困惑,「只是這耳環未免太重了些,也未曾見夫人戴過。」   「少東主想看一看戴上去的效果嗎?」這樣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老天爺,您真是眷顧我,我可是個淫賊呀!莫非您老人家也是同道中人?   「是啊。」   「真的想看?」   「真的。」   蕭瀟的手開始解對襟的衣扣,那姑娘看起來更困惑了,不過,很快像是明白了什麼,她眼裡閃過濃濃的羞意,猛的一抬手,剛想說「不」,蕭瀟的手已經陡然加快了速度,那個「不」字說出口的時候,蕭瀟的上身只剩下一抹束胸了。   就在我輕輕的一拉,讓蕭瀟豐膩的椒乳挺拔在空氣中的時候,那姑娘的面具前面突然多了一道鑽石組成的面紗,雲遮霧繞的,讓我看不清面紗後面那對眸子的表情,只是那面紗並不能把她的身子也遮住,我看到她胸前的起伏有些快了。   我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快感,這鑽石面紗落下的時候,我已經知道她的修為還差了一點。   這面具的花樣倒挺多的,我心裡暗道,嘴上卻沒停下︰「少東主,這並不是耳環,它叫乳環。」   我自己都覺得這聲音像是沾滿了從蕭瀟私處流出的淫汁,淫邪而有濕意。玲瓏姐妹早羞紅了臉,她們肯定弄不清楚為什麼在殺了十個八個淫賊之後,卻讓另外一個淫賊做了自己的師兄,雖說這個淫賊和她們以前殺的有些不一樣,但他確實是個淫賊。   「多謝公子指教。」那姑娘的聲音依然很平靜,但我已經聽出裡面的一絲波動,蕭瀟的肉體果然連女人見了都喜歡。   我知道應該繼續的擊打她,讓她心靈出現上的那道縫隙越變越大,最後只能用對我的刻骨相思來填充它。我便拿出一隻慢慢替蕭瀟換上,乳環上鑲嵌的貓眼像一隻人眼窺視著蕭瀟粉紅的乳頭,顯得異常妖艷。   那姑娘的呼吸放輕了,那應該是她刻意控制自己的結果,我想差不多夠了,她已經不會忘了這淫靡的場景,一張一馳才是致勝之道,便有心轉了話題︰「這不是中土之物。」   「公子好眼力,」,那姑娘鬆了口氣,「這是前些日子敝號從一西域胡商那裡收購上來的,因為語言不通,小女子記得公子以前定制過類似的東西,便作主買下了,這一對敝號進價兩萬九千兩銀子,小女子加價三成,公子不反對吧?」   按照我對這個行業的瞭解,遇到不懂行的人,珠寶行有時會加價十倍出售,但對於這種動輒上萬的珍品,賣家講的是誠信二字,因為你騙一次,就會失去一批大主顧,得不償失。這次寶大祥這位少東家開出的價碼十分公道,我想最多只有一成半的利潤,甚至更低,此時竟要加價三成,顯然是不滿我方纔的舉動。   恨不過是愛的觸媒,小妹妹,奶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呀。   「好,就算在下給少東主賠罪。」說著,我打開了中間的錦盒,裡面是一大一小兩條珍珠鏈子。   鏈子每隻都是九粒大小如一的珠子,那珠子和珍珠不太一樣,泛著晶瑩的光澤,我仔細一看,竟全是夜明珠,大的一串珠子比鴿子蛋稍小些,小的一串只有大珠子的一半大小。鏈子的一端是比夜明珠小些的漢白玉珠子,另一端則是一個漢白玉的指拉環。   「夜明珠這樣串起來用未免暴軫天物,可又……」那姑娘似乎想起來什麼,話說了一半便打住了。   「是呀,它不像是項鏈,也不像是手鏈,哥,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玉瓏忍不住好奇的問,因為不想露出身份,沒辦法只能叫我哥哥,只是聽起來便含含糊糊的了。   「妹子,哥哥這次可要賣個關子。」我順桿往上爬,特意把哥哥兩個字說得極清楚,心道,這後庭珠天下沒有幾個人知道,奶若是知道可就奇也怪哉了,想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還是等給奶開苞的時候再說吧。   「這對珠串貴些,十二萬八千兩。」   還好,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自己身上只有不到五十萬兩的銀票,萬一她報出個天價,我豈不當場出醜,要知道一顆上好的夜明珠可要上萬兩雪花花的白銀呀。   「蕭瀟,收起來吧。」這時蕭瀟已經重新穿好了衣服,衝我嫣然一笑,我知道她已經在期待晚上我的後庭調教了。   「公子好大的手筆呀。」雖然因為那幅鑽石面紗讓我看不清她眼中的表情,可聽聲音我也能感覺出來她確實有些驚訝了。   前面這兩個錦盒裡的東西讓我對最後一個錦盒產生了期待,裡面的那只鉑金蜻蜓果然沒讓我失望,這只與蕭瀟的小手一般大小的蜻蜓佈滿了機關,輕輕晃動一下,翅膀便振動起來,兩隻小爪跟著一抓一放的,連尾巴也像是產卵似的一點一點的點個不停。   因為上面並沒有寶石裝飾它,這只充滿奇技淫巧的蜻蜓只被賣了六千六百兩,我都不禁替它叫屈,「等把奶弄上床的,再讓奶嘗嘗我小蜻蜓的厲害!」我對著那姑娘暗自道。   「一共是二十三萬六千六百兩銀子,抹去零頭,公子您付二十三萬六千兩就行了。」   我點了一下銀票遞給她,她低頭開始寫契約,我似乎是不經意的道︰「少東主,恕我直言,寶大祥最近出事了吧。」   她的手頓時一停,「公子此話怎講?」   我開始使出了我的殺手鑭,這是我在聽到寶大祥無法承接我訂做的手鐲時就開始懷疑了,在來到它的藏珍室之後,我更加確認了,寶大祥,你比我想像的實在是差了許多。   「在下看過貴號的藏品,數量之多,樣式之美,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這是真心話,連蕭瀟她們三個都一個勁點頭。   「不過,這些藏品都不是貴號的手藝,若是收購上來的話,在下估計至少要動用二百萬兩以上的銀子才成。這些飾品巧則巧矣,難道貴號做不出來,非要收購嗎?即便買個一二十件的用來觀摩也屬正常,但買來一百多件恐怕……」   「且慢!」那姑娘猛的打斷了我的話,「公子如果方便,小女子想和您單獨談談。」   我一揮手,「蕭瀟、玲瓏,奶們在門外等我,不許亂跑。」   看蕭瀟她們出去了,那姑娘輕撫了一下面具,那鑽石面紗便捲成一條束髮的帶子,平靜的道︰「家父姓殷,小女子行二,家裡人都叫我二姑娘。」   說來好笑,在寶大祥前前後後花了一百多萬銀子,我到現在才知道老闆姓殷。看她烏黑的眼中流出淡淡的倦意,我知道她平靜的聲音背後心已經不堪重負而開始崩潰了。不過,若是現在就給她一個堅實的臂膀,她雖然會很感激的靠上去,可等身心都恢復了,那感激會不會變成愛與服從就難說了。   所以我只能給她一隻手,讓她只有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拉的住的手。我開始伸出手︰「在下王動,草字別情,如果姑娘看得起在下的話,我就托大叫姑娘一聲妹子,姑娘可以叫我大哥。」   可能是我的表情和聲音實在是太誠懇了,抑或是其他什麼原因讓她無法拒絕,她嘴唇蠕動了兩下,低低叫了聲︰「大哥」。   原本還有些擔心她再叫出聲「公子」來,這時我已全然智珠在握了,好妹子,這聲大哥既然叫出來了,奶還能跑出我的手心嗎?!   「妹子,寶大祥的人手是不是出了問題?」   殷二姑娘點點頭,「大哥真是玲瓏心思,竟從我們進貨上看出了問題。」她停了一下,問我︰「大哥知道「霽月齋」吧。」   霽月齋?我搖搖頭,沒聽說過。   殷二姑娘一笑,「大哥你多長時間沒回揚州的府第了?」   我一算,「從赴應天誑u狳{在,已經快半年了。」   「這就對了,霽月齋四個月前才成立,不過一開就是三處分號,應天、杭州和揚州,它開張的時候在三地都發過名貼,凡是當朝權貴、富豪巨賈都收到了帖子,估計府上也應該收到帖子,只是大哥不在家中,所以沒看到。」   「是不是霽月齋拉走了寶大祥的大批人馬?」霽月齋開的規模這麼大,一定需要有經驗的熟手,寶大祥的人免不了被撬,不過走了一兩個並不會影響寶大祥,只有大批人馬跳槽,才能影響到寶大祥的生意。   「大哥猜的不錯,我家七大檔手除了梁師父身染目疾之外,其他六個全數到了霽月齋。」   我一愣,「霽月齋的工錢給得高嗎?」   「不太清楚,但我家對他們絕對不薄,一年三百六十兩銀子外加花紅,怎麼也有六百兩銀子一年。」   這著實不低,我一皺眉,「妹子,這不是錢的問題,若是錢上面的問題,最多走個三兩人,不會都跳槽了。」   「小妹也這麼想,而且這霽月齋珠寶的價格異常的便宜,幾乎是我家進貨的價錢。」   說著,她眼裡有些歉意,「大哥,說了您別生氣,您今天這一筆是我家三個月來賺的最多的一次,這些天我們幾乎都在賠錢往外賣,即便這樣,客人還是少了許多,因為我們一時間也找不到好的工匠,沒辦法接像大哥這種定制的活兒了,其實那是最賺錢的。」   我笑道︰「大哥的錢不讓妹子賺,難道讓別人賺不成?」   心道,這霽月齋明顯是衝著寶大祥來的,而寶大祥在業界根深蒂固,想整垮它絕非易事,這霽月齋背後定有強援,便問︰「妹子,這個霽月齋是誰開的?」   「小妹也不清楚,只知道它的老闆姓宋,人都叫他宋先生。」   我看她眼裡露出懇求的目光,想說話卻欲言又止。她已經開始依靠我了,這在一個時辰之前她恐怕連做夢也沒有想過,我心道,不過她想求我什麼?錢嗎?有可能,不過寶大祥經營珠寶這麼多年,即便對手一直打這種價格消耗戰,寶大祥也不會輕易被拖垮。現在寶大祥更關心的應該是自己的對手霽月齋為什麼能把珠寶的價格壓得這麼低,是為了爭取客戶的一時之舉還是在進貨的時候本身就便宜吧。   想通了這一點,我試著問道︰「妹子莫非想讓我探一探霽月齋的底?」   她頓時鬆了口氣,卻又把鑽石面紗放了下來,「大哥,小妹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如何開口,好在大哥看了出來。」   輕聲笑了一下,又道︰「大哥的心思太厲害了,小妹不得不放下面紗,免得大哥把我給看透了。」   我卻不由得暗暗懷疑起自己的判斷,怪不得奶肯叫我一聲大哥,原來早打好了主意,這個丫頭片子好像沒有那麼容易對付。便有意轉了話題︰「妹子,若是大哥沒看錯的話,奶今年怕是還沒到十八歲吧。」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大哥神目如電。」   「妹子以弱冠之齡來打理寶大祥的業務,伯父真是放心的緊呀。」   「家父不良於行,家母和幾位姨娘都不善此道,姐姐自幼多病,姐夫一介書生,弟弟妹妹又小,小妹不來打理誰來打理?」   書生?少爺我也是書生!可聽她話裡滿是無奈,我還是頓起憐惜之情,小小的不快便隱藏在心底。   「好吧,那大哥就幫奶探探霽月齋的底吧。只是這事兒不能急,如果他們有心的話,我進出寶大祥他們可能全清楚,所以得先把霽月齋的事放上一放,正好我這些日子還有些別的事情要處理,這樣吧,三個月後我去探霽月齋。」   她欲言又止,我一愣,妹子,莫非寶大祥的資金有問題,撐不了三個月?   「大哥有所不知,我們在杭州安的新家花了三百多萬兩,又不得不吃進兩百多萬的貨,店裡的流動資金已經沒有多少了,再這麼耗下去,不出兩個月就得變賣家產來流動了。」她的話裡有些苦澀。   我當然知道變賣家產的後果是什麼,消息一旦傳出,寶大祥的牌子就算倒了。我雖然覺得寶大祥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大,卻沒想到它外強中乾到了這種地步,想這位殷二姑娘支撐這個諾大的家業也是耗盡了心血吧。   我不得不更改我的計劃,「妹子,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這二十萬兩奶先拿著用,我一個月之後再帶錢來一趟。」   身上剩下的四萬多兩銀子省省花也該夠了,而有我這二十萬寶大祥再怎麼不濟也能撐上一個月。   「再有,不要和任何人說我在這兒花了二十幾萬買珠寶,別人若問,就說我買了兩付鐲子幾條項鏈,一共不到一萬兩銀子。切記。」   她是個明白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猶豫了一下,她把銀票接了過去,用極低的聲音道︰「大哥的恩情,小妹不知何以為報?」   我沒有言語,只是微微一笑。我又不是開慈善堂的,恩情,當然要回報,怎麼報,妹子奶就好好想想吧,我心道。   第五章   我讓殷二小姐把我們送回了寶大祥,在那裡我給玲瓏姐妹挑了幾樣日常穿戴的飾品,並把銀票留在了櫃檯,老掌櫃也按貴賓的優惠打了折扣,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從寶大祥出來,玲瓏姐妹突然變得拘謹起來,就是面對知味觀名滿天下的點心,她倆都極少言語。我知道,在她們接受了我如此貴重的珠寶的時候,她們已經有心做我的女人了。只是人在琳琅滿目、價值連城的珠寶面前思考能力都會變得低下,此時離開了那個環境,她們便需要重新調整心情,來適應自己作出的決定。   等回到江園,玲瓏姐妹便一頭鑽進自己的房間,不再出來。我看天還沒黑,便擁著蕭瀟,徜徉在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間。   「主子,你是不是想娶寶大祥的那位小姐?」   蕭瀟,奶不愧是我最親近的女人。「我今年二十四了,爹娘只有我一個兒子,他們一直在等著抱孫子。」若不是我一直抗著,老爹老媽早把媳婦給我娶回家了。   蕭瀟想起了我的話,眼波有些媚了。「那隱湖小築呢?聽說隱湖最近行走江湖的那個魏柔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主子不想娶她嗎?」   「蕭瀟奶記著,我絕不會娶隱湖的女人,我只會把她們踩在腳下蹂躪她們,不然師父死不瞑目。魏柔?這兩天好像總有人提起她,她不是很嗎?讓她作奶的女奴,好不好?」   蕭瀟「噗哧」一笑,又問︰「那玲瓏姐妹呢?她倆天真浪漫,蕭瀟很喜歡她們。」   「蕭瀟,奶不喜歡寶大祥的二小姐?」   「蕭瀟不敢,只是……那位二小姐精明的很,我有點怕。」   我轉過身來,蕭瀟這個我寵愛的女孩臉上真的有些擔心的神色。   「蕭瀟,我應該娶奶的,可惜師父把奶的身份定死了。」   蕭瀟又溫柔、又體貼、又聰明、又美麗,雖然是個賭約,可師父為什麼只肯讓她作我的女奴呢?師父啊,您老人家實在是給我留下太多的謎團了。   蕭瀟癡癡的望著我,「主子,蕭瀟只想一輩子伺候您,一輩子作您的女奴。」   「好,蕭瀟,我答應奶,不管我娶了誰,我都不會讓奶離開我半步,誰也不能欺負奶。寶大祥的二小姐是很精明,可我會讓她把精明都用在外人身上,玲瓏姐妹我也會把她們收到我帳下跟奶做伴的。」   「王少俠、王少俠……」從後面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一人,很富態的樣子,正是大江盟的總管柳元禮,「找您可真不容易呀。」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天下第三十九厲害的高手竟跑得滿頭大汗,不知道這是不是一樣厲害的功夫。   「柳總管找在下有事?」   「公子聽說鷹爪門況掌門慘死在竹子壩的事了嗎?」   「聽說了。」我心道,他又不是美女,死就死了,關我屁事!「難道柳總管認洛ub下殺了況掌門?」   「王少俠真會開玩笑。」柳元禮笑臉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憑你也能殺況天?「況掌門遇害一事明顯是有人向敝盟挑釁,敝盟今晚請各大門派共議此事。」   「原來是這樣啊,這事柳總管你找我師妹就行了。」   「可令師妹說一切要聽您這個作師兄的。」柳元禮也有些糊塗了,這對師兄妹本來就難辨真假,遇事又互相推諉,可真夠奇怪的了。   咦,這兩個丫頭片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學會有事往別人身上推了,這麼說來她們還蠻有開發潛質的。看柳元禮正直勾勾的望著我,我微微一笑道︰「我這師妹就愛小題大做,好吧,我跟您去吧。」   我亦步亦趨跟著柳元禮來到了議事堂,議事堂裡高高低低、胖胖瘦瘦的坐了十幾號人,好像正等著我。見我進來,眼睛齊刷刷的望著我。   只半天功夫我就習慣了這種目光。當然,我知道他們注意我並不是因為我生的玉樹臨風。這個春水劍派在我眼裡雖然像是紙糊的,可武林茶話會卻把它列到了武林十大門派的第九位,它便成了江湖裡赫赫有名的一個門派,不幸的是我正好是它的代表。   「春水劍派王動王少俠到……」柳元禮高聲道。   屋子裡的多數人並沒有驚訝,因為他們在早上已經驚訝過了;只有三個人臉上閃過一絲訝色,其中一個年輕的和尚,長得很秀氣,雖然臉上有種木訥之氣,卻掩飾不住雙目裡四射的精光,一襲雪白僧衣質地優良、做工精細,人又坐在了東側上首第一張椅子上,昭示著他出身的不凡,我不用猜就知道他定是少林寺的重要人物;一個年輕的劍士,瘦高的身材,模樣很英俊,一副傲慢不羈的模樣;還有一個中年漢子,雖然瘦小,卻很有氣勢,面孔是熟悉的很,正是揚州咱u釵W的大戶慕容家的總管慕容仲達,他正瞪著小圓眼睛吃驚的望著我。   其實我的眼睛只在他們的臉上做了短暫的停留,便轉到了此間主人身上。   我知道議事堂裡站著坐著的都是江湖重要門派的高手,從他們看我的眼神中我就知道了,可這些眼睛加起來也比不上那對充滿憤怒與憂傷的眸子明亮,雖然他明天就滿五十歲了,可看起來就像四十歲的人,高大的身軀並沒有絲毫的彎曲;被江湖傳頌的那張臉很像戲文裡的關公,蠶眉鳳目,五柳長髯,顧盼之間透著無比的威嚴,一時間我好像覺得廳裡只剩下這個漢子在注視著我。   這就是江湖五大絕頂高手之一的「天王老子」齊放?!   因為玲瓏姐妹和楊威的關係,我不由得對江湖上的那些高人們起了輕視之心,此時卻有如醐醍灌頂,心下猛的清醒過來,這齊放的武功分明不比師父差,那鹿靈犀排名尤在齊放之上,看來要完成師父的遺願還真要下番功夫了。   「春水劍派王動見過齊盟主。」我深施一禮。   記得這一年來我只有兩次這麼恭敬的施禮,一次是給過世的師父李逍遙,一次是給新拜的座師王守仁。這一禮雖然有幾分不情願,倒也不是十分勉強。   「賢侄少年英發,來日必有成就。請坐吧。」   齊放的話雖然誠懇,我卻感到一股泊然的壓力,轉頭四下望了望,才讓我覺得壓力小了些。看西側空著兩把椅子,一把就在齊放的旁邊,一把靠近門口,我就是再不懂江湖的規矩,也知道那把客人中最尊貴的椅子不是留給我的,看議事堂裡的格局,那應該是隱湖小築代表的座位,我不由對明天的壽筵產生了期待。   走向門口那個座位,我坐了下來。上手是個四十多歲的精壯中年,瘦長的馬臉掩飾不住幹練的神情,見我的目光停在他的臉上,便衝我微微一笑。   「馬王神」韓元濟並不是江湖的絕頂高手,他在江湖名人錄裡也只不過排在了第二十九,按照我的原則,他其實不應該出現在我的記憶裡。可他是離別山莊的總管,蕭瀟就是從那裡出來的,我自然多了幾分關注,或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他一笑露出了滿口的黃牙,我也沒覺得厭煩,反而有些親切的感覺。   「大少,您終於踏進江湖了。」   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在我心中卻像驚雷一般響亮,在他的笑容裡也能看到幾分興奮,我知道他已經瞭解了我的身份,可我踏入江湖真的讓他這麼期待嗎?   「江湖?」我的眼中射出一道冷厲的光華,「我踏入江湖了嗎?」   韓元濟一愣,剛想說什麼,齊放渾厚的聲音開始在大堂裡迴響。   「齊某過個生日,引來這麼多的好朋友前來助興,近的不說,就連遠在蜀中的唐門也有天行兄弟千里迢迢趕了過來,此等高義,齊某自是銘感五內。」齊放娓娓道來,一時間不少人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然」,齊放的聲音猛的提高了八度,「就在今日,前來助興的齊某好友「鷹爪門」掌門況天況兄被人狙殺在離江園十里的竹子壩!況兄何罪之有,竟遭此毒手?!此人挑起事端,破壞江南武林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是何居心?!」   說到這裡,齊放騰的戰了起來,腮下長髯無風而動,身上長衫獵獵作響,「況兄為齊某而死!齊某敢不為況兄死!今日齊某在此立誓,大江盟頃全盟之力緝拿兇手,不殺兇手,絕不罷休!也請全天下武林共討之!」   我沒想到齊放看似粗豪,說起話來卻是滿嘴「之乎者也」,心中正有些好笑,我對面一位三十多歲的高挑漢子已長身而起,這漢子隼目鷹鼻,只是面色蒼白,雙眼紅腫,顯然悲憤已極︰「況師兄莫名被害,敝門上下莫不悲痛欲絕,還請在座的武林同道主持公道,還敝門一個道理。」   原來這小子是鷹爪門的,怪不得一臉的苦相。看議事堂裡大多數人臉上都現出激憤的樣子,三個例外的就顯得很另類。   我當然是其中的一個,況天跟我既不沾親也不帶故,他的死在我心裡泛不起任何波瀾,雖然齊放的話在一瞬間讓我感動,可馬上我就冷靜了下來。   另外兩人中的一個是我對面上首第三把椅子上坐著的慕容仲達,他臉上陰晴不定,兩隻小圓眼睛四下亂轉,似乎在觀察各人的表情。   而另一個竟然是韓元濟,他那張馬臉上看不出一絲悸動,只是在轉頭看到我的表情後,臉上倒是流露出些些放鬆的神情。   難道離別山莊和大江盟不睦?我暗自忖道。   「司馬施主,追兇一事,敝寺願盡微薄之力。」那秀氣的和尚緩緩道,鷹爪門的這位司馬仁兄臉上頓時浮出感激之色,深施一禮,「多謝木蟬長老。」   他就是少林寺的第二高手、戒律院的長老,人稱「一歲一枯榮」的木蟬?聽玲瓏姐妹說他的「枯木神功」已經練到了歲枯歲榮的境界,我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他幾眼。   「只是方才看況施主的遺體,其中疑點頗多,倒不能莽撞行事。」木蟬執掌戒律堂,凡事先講證據已經成了習慣。   原來在我來之前,他們已經驗過況天的屍體了,那還叫我來幹什麼,他們願意找誰報仇就去找誰,幹嘛非把春水劍派拉扯進來?   「疑點雖多,仔細查證就是了。」木蟬對面的那個年輕劍士臉上閃過一絲輕蔑,朗聲說道︰「司馬兄,在下在武當無職無權,不能承諾什麼。不過,況門主在江湖上口碑甚佳,行俠仗義的好事作了不少,在下可不願意看到他含冤而去,司馬兄如有需要,儘管知會一聲。」   記得玲瓏說過武當少林面和心不和,這人的話句句頂著木蟬,看來玲瓏的話倒是不假。   「宮大俠願意出面,自是勝過千軍萬馬。」   原來是武當的後起之秀「瀟湘劍雨」宮難,難怪口氣這麼大。   緊接著,唐門的鷹堂堂主唐天行,排幫的付幫主司空不群都表明了立場,支持大江盟和鷹爪門緝拿兇手,唐門看來和大江盟淵源極深,還當場決定調撥人手供大江盟統一指揮。   齊放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我身上,按道理他應該先問慕容仲達或者是韓元濟,可他偏偏越過了這兩個人,和顏悅色的問起我來,「賢侄,貴派一向主持武林公道,想來一定會支持敝盟的行動了。」   齊放上來就扣過來一頂大帽子,這讓我心裡暗自不爽,「對不起,齊盟主,這件事在下作不了主。」   我立刻收到了若干鄙視的目光,我知道他們都在想我是個沒擔待的孬種。只有慕容仲達頗為意外的望了我一眼,韓元濟也投來讚許的目光。   齊放沒想到我竟一口回絕,眼球不由一縮,「那齊某想請王少俠留下塤uㄐA貴掌門玉夫人那裡由齊某去說項,想必玉夫人會給齊某這個面子吧。」   我一愣,齊放竟然打起我的主意來了,難道我擒拿楊威的事被他知道了不成?轉念一想,不太可能,楊威一事只有玲瓏姐妹和楊威自己知道,玲瓏姐妹不會出賣我,而楊威的人頭已經落地。這老小子究竟看中了我什麼還真費猜量。   心念電轉間,我頗為誠懇的道︰「齊盟主吩咐敢不遵從。只是在下師父新近為人所害,雖然兇手之一的楊威已然伏法,可另一兇手花想容尚逍遙法外,殺師之仇在下豈能不報!這些日子在下要和師妹一道追拿花想容,怕是沒有時間幫助盟主,一俟了結此事,在下立刻前來聽候盟主調遣。」   說著,我突然捂著肚子,道︰「啊呀,對不起齊盟主,在下在知味觀吃壞了肚子,好在這裡也沒敝派什麼事了,在下方便去了。」也不待齊放說話,轉身跑了出去。   我並沒有去想齊放的臉色會變得多麼難堪,也不知道齊放的眼裡突然射出耀眼的光華。我只是春水劍派名不見經傳的小腳色,如果需要的話,玉夫人大可說我的舉動並沒有得到她的同意,然後再把我開革了,那麼就絲毫不損春水劍派的名譽,春水劍派依然還是春水劍派,這一點恐怕齊放也想的明白。   回到內院,我逕直來到玲瓏姐妹的門前。這兩個丫頭連我都敢算計,自然要好好教育一番。可拍了半天門,裡面也沒人應聲,倒是旁邊自己的房門打開了,「主子,玲瓏姐妹在這兒呢。」   我進門一看,玲瓏姐妹正俏生生的給我施禮,「師兄,您別生氣。」   姐妹倆穿的還是上午的那件鵝黃色的綢緞衣裳,只是雪白的脖頸都多了件飾品,玉玲是一條鑽石項鏈,而玉瓏則是那條檀珠項鏈,珠寶美人相得益彰,姐妹倆益發嬌艷動人。   姐妹倆的神色不再拘謹,只是有些害羞。我知道她們已經拿好了主意,心中那點不高興便飛到了九霄雲外,臉上卻沒表現出來,瞪著姐妹倆道︰「好啊,齊放找奶們去議事,奶們為什麼把我推了去?」   玉瓏笑道︰「因為你是師兄呀。師妹自然要聽師兄的。」   「我明明是冒牌的嘛。」   「不對啊,師兄您可是宋師姑的關門弟子呀。雖然春水劍派從來不收男弟子,可規矩是人定的,我們回去就跟娘說,正式把師兄您列入門牆。」   這些話好像都是我說過的,看玉瓏一臉得意的樣子,我忍不住道︰「既然師妹要聽師兄的,那好,玉瓏,奶給我過來,師兄要打奶的屁股!」   玲瓏姐妹臉騰的就紅了,玉瓏扭捏道︰「不好嘛,師兄。」   我說︰「不打也行,以後人前叫我師兄,人後不許叫師兄,要叫哥哥。」   玉玲羞得背過身去,倒是玉瓏在寶大祥這麼叫過,眨眨眼小聲道︰「叫就叫,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一連叫了好幾聲。   說說鬧鬧的,玲瓏姐妹就放開了些。玉玲問我齊放召人議事是不是為了況天遇害的事,我便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然後道︰「本來答應奶們去春水劍派見奶娘,可現在得先去捉拿採花大盜花想容了。」   「師兄,還是先回春水劍派吧,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玉玲還是惦記著把我帶回春水劍派讓她娘玉夫人看一看。我說大江盟此次為了況天的事一定會把江南武林拖進一個動盪的時期,結果如何,誰也估計不到,咱們現在不回去見奶娘,就是怕萬一有事奶娘也好有個迴旋的餘地;就是回去,也得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偷偷回去。   玲瓏姐妹聽我肯去春水劍派,安心了許多,這倒讓我明白了她們讓我回去的真正目的。   「可師兄……」玉瓏剛開口,便看到我目光灼灼的望著她,忙改了口,「哥哥,想進十二連環塢並不那麼容易,那可是個惡人窩呀!」玉瓏有些擔心。   我記得楊威交待過花想容的藏身之地,好像是在無錫太湖水域一個叫「十二連環塢」的地方,武林惡人榜上的惡人如果被人通緝的實在沒地方去了,最後都跑到了那裡,惡人榜上前十位裡據說有六個躲在那兒,其中就有「花蝴蝶」花想容。   「我沒說要去十二連環塢呀,咱們游遊山、玩玩水不挺好嘛,幹嘛要去十二連環塢?」   「可、可哥哥不是說要去捉拿花想容的嗎?」   「是啊,不過我沒說非得明天就把他抓起來呀,等個一年半載的,花想容在十二連環塢呆膩煩了自己出來的時候,我們再抓他,不更好嗎?」   「妹妹,師兄……哥哥說抓花想容那是個擋箭牌。」   玉玲總算明白了,可玉瓏還沒明白,「哥,我們不替宋師姑報仇啦?」   我突然把臉一扳,「玉瓏,江湖風波險惡,人心叵測,不是奶武功高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再說,奶們武功高嗎?別以為殺了幾個淫賊自己就可以縱橫天下,誰都不怕了。奶們冒冒失失的去抓楊威,知不知道冒了多大的風險!……不服氣呀,蕭瀟,奶把楊威的扇子拿來。」   玲瓏姐妹不知道我為什麼又發火了,有些緊張又有些委屈的望著我,想來從前的那些武林俠少們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她們。   蕭瀟找來楊威的那把扇子遞給我,我說︰「楊威綽號「蛇郎君」,毒蛇知道吧,多狡猾呀。論武功奶們是和楊威不相上下,可論起江湖下三濫的玩意,奶們差遠了,「蛇郎君」的名號豈能是白叫的?」   我一按扇子的一個機關,「嗤嗤」兩聲,兩支扇骨就從扇子裡激射而出,釘在對面的牆上,入牆三分,玲瓏姐妹都驚訝的叫了一聲。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扇子裡還有一種迷煙,這種迷煙可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的。奶們若是聞了,殺楊威?恐怕就得求楊威把奶們奸了。要不要試一試呀?」   我一邊說心裡一邊暗罵楊威,媽的,就是你們這些下三濫壞了我們淫賊的名頭!楊威,你還是睜開你的鬼眼學學我是怎麼作淫賊吧,當然,你的條件太差了,到了陰間你也只能作個下三濫。   姐妹倆又吃驚又害羞,半天玉瓏才委屈的道︰「哥,我們知錯了。可娘現在閉關修煉春水心法,李奶奶歲數又大了,我和姐姐再不出頭去找楊威、花想容報仇,春水劍派可就要在江湖上除名了。」   又滿臉渴求的望著我,「我知道,我和姐姐的武功不好,可哥哥你武功好呀,又會教,我和姐姐這幾天都覺得進步飛快。有哥哥在,我們就不用怕了,不是嗎?」   看著如花似玉的玲瓏姐妹,我色心大動,「蕭瀟,奶在床上加兩副鋪蓋,從今天起,我要玲瓏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玲瓏姐妹一下子跑得遠遠,「哥,你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淫賊哩。」   第六章   等把玲瓏姐妹送走,蕭瀟就偎進了我的懷裡,輕輕撫摸著我怒目圓睜的分身,知道我已經被玲瓏姐妹逗的慾火中燒,便膩聲道︰「主子,先洗洗好不好∼」   我是個愛清潔的人,想起中午那場盤腸大戰之後也沒清理戰場,便點頭默許。   大江盟為內院的客人想的很周到。房間裡浴盆、暖爐一應俱全,不一會兒我就舒舒服服的躺在浴盆裡讓蕭瀟搓著我的身子。   「玲瓏來說什麼了?」   蕭瀟抿嘴笑道︰「她們姐妹倆問了好多主子的事兒,就是戶部的官差也沒問得這麼細緻。主子的父母做什麼的,有沒有兄弟姐妹,家裡有沒有妻室子女,就差問主子能不能娶她們了。」   我知道玲瓏想嫁給我,就算我是個淫賊也要跟著我,我微微一笑,「蕭瀟,奶怎麼說的?」   我說主子的父母都在京城裡作生意,姐姐妹妹都出嫁了,老家揚州只有主子一個人了。   師父在把我從老家帶到城裡的時候,就給了父親一大筆錢,資助他離開了家鄉,在應天府開了個米行,父親是個誠實的人,米行很快就站穩了腳跟,母親和姐姐妹妹隨即跟了過去。為了他們的安全,我一年只能有一個月的時間和他們偷偷團聚,這也是我作淫賊的代價。   每當有人問起我的父母妻子,我都像蕭瀟說的那樣回答。蕭瀟當然知道,只是這次她稍稍更動了一下,「蕭瀟想主子是要娶寶大祥的二小姐作大少奶奶的,怕玲瓏姐妹惦記著大少奶奶的位子,就自作主張說主子已經定親了。」   她偷眼看我並沒有生氣,又道︰「那姐妹倆好像倒沒怎麼驚訝,只是說看主子的年紀也該有少奶奶的了,還問少奶奶什麼時候過門,人漂不漂亮,性子和不和氣,我說人很漂亮,也精明,只是家裡大事小情的都是主子說得算。」   我不由樂了,說︰「蕭瀟奶膽子不小呀,還知道編排奶未來主母。」   蕭瀟溫柔的將我身上的水珠擦乾,「蕭瀟沒有膽子,蕭瀟的膽子都是主子給的。」   我裸著身子躺在床上,就著氣死風燈翻看著老師王陽明公的文集《傳習錄》。拜在這位權臣門下也是機緣巧合,他本是路過應天府,正遇鄉試發榜,接見眾舉子時不知為什麼看中了我,便收我作了弟子。不過他老人家文韜武略俱是一流,我這個座師倒是拜的心甘情願。只是老師太講究文章道德,這《傳習錄》看得就難免有些鬱悶。   「蕭瀟,怎麼還沒好?」我聽浴盆裡還有嘩啦啦的水聲。   「好了,好了。」,說話間,蕭瀟清涼的身子便偎進了我懷裡。   七年裡我有過很多女人,天香樓的李玉、聞香院的孫碧、聽月閣的蘇瑾、碧濤台的王曲,這些出類拔萃的人物曾經都纏綿在我的懷裡,蘇瑾跟我的時候還是處子,不過她們都是師父為了增加我的經驗值而選擇的鼎爐。   蕭瀟跟她們不一樣,不僅是因為蕭瀟更美麗、更溫柔、更體貼,而且她是我第一個女人。   就像女人忘不了第一個男人,男人也很難忘記第一個女人。我不清楚當年師父和蕭別離之間的賭約到底是什麼,但我很懷疑師父的本意也是要把蕭瀟當作我練功鼎爐的,只是他看出了我對蕭瀟的感情,只好讓她作我的女奴。   蕭瀟吹滅了氣死風燈,紗帳裡泛起了晶瑩柔和的光芒,那是從她捧著的錦盒裡發出的。   師父的生活已經夠豪奢了,恐怕也沒看過十八顆夜明珠聚在一起的光華。在珠光的掩映下,蕭瀟的肌膚更是欺梅賽雪。   沒有人再比蕭瀟更懂我的心思了。我摟過蕭瀟,錦盒已被拋在一邊,一大一小的兩串夜明珠正擠在我和她的胸前,從蕭瀟乳溝的縫隙放出毫光。   輕輕抽出大的那串,溫涼的珠子在我的胸前滑過,竟有一種沁人心腑的感覺。我用珠串挑逗著蕭瀟的乳頭,轉眼它就變得和夜明珠一樣圓潤動人。   「磨蹭什麼呢?」我明知故問。   蕭瀟不言語,只是吸吮著我的肩,腰肢緩緩的蠕動,已是粘濕一片的私處在我的小腹上磨來磨去,弄得我肚子上涼颼颼的。   還磨,我使勁拍了一下她白嫩的屁股,「啪」的一聲,在寧靜的夜晚聽起來異常的清脆。   從她十三歲和我關進了一間屋子裡之後,她就喜歡我打她,當然,並不是皮開肉綻的那種。果然,她很享受的輕哼了一聲,軟軟的小手握住了我的分身,把它在她冠絕天下的名器裡沾足了愛液,然後向後引去,「主子,蕭瀟都好了。」   頂到柔軟的皺褶,我知道輕輕一送,就會進入一個滾熱的無底深淵。蕭瀟的後庭雖然不是七大名器裡的玉渦鳳吸和水漩菊花中的任何一個,但因為蕭瀟修習的玉女天魔大法有一章專門講解玉樹後庭花,她那裡不會比那兩大後庭名器差太多。可我並沒有擺送腰肢,反而又拍了她的屁股一下。   蕭瀟在我懷裡膩了兩下,才乖乖的從我身上爬下來,躺在床上把腿分開。   在夜明珠的珠光裡,蕭瀟的私處一片水亮水亮的。名器朝露花雨正像清晨沾滿露珠的鮮花一般綻放著,露珠不是通常的那種白濁,雖然也很粘,不過晶瑩的幾乎透明,用夜明珠沾了沾,珠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迷霧,可光芒並沒有黯淡多少。   蕭瀟的花瓣已經完全張開,那個流著愛液的洞口裸露在我眼前。我拿起大珠串往蚌口送去,開闔蠕動間,一粒夜明珠便被吞噬了進去。   蕭瀟嗚咽了一聲,隨著珠子一粒粒的消失在她的體內,帳子裡的光亮一點一點的變弱,她的花瓣也開始微微的抖動起來。   「主子,蕭瀟好難受呀。」蕭瀟扭動著粉雕玉砌的軀體發出了誘人的歎息。   當另一串的珠子進入了她的後庭,帳子裡已是一片漆黑。蕭瀟像八爪魚般的把我死死纏住,呼吸已經失去了應有的節律,「主子,好主子∼,蕭瀟,喔∼」   我不知道天下有幾個女人能抵擋夜明珠的魅力,特別是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子就在自己體內最隱私的秘道裡充當著淫穢的道具。蕭瀟是個聰明絕頂的女人,竟也不能免俗,我只是拉動了幾下留在外面的漢白玉的拉手,她的高潮便到了。   接下來是一邊倒的征服。即便蕭瀟擁有名器朝露花雨,也只能在我身下婉轉承歡。   不知過了多久,帳子裡重新亮起了夜明珠的光華。   「大少,離別山莊韓元濟求見。」   算算他也該來了,真沈不住氣呀,只是蕭瀟……,我低頭看身下癱如爛泥的蕭瀟,她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嬌慵無力的樣子,只是眼中閃過幾道異樣的光芒,看來門外的聲音還是讓她從欲仙欲死中活了過來。   「韓叔叔?」   蕭瀟跟我的時候已經十三歲了,離別山莊有她童年和少年的所有記憶。但這並不妨礙她對我的那種特殊的感情,她每年都要秘密回山莊一次,每次也都比預計的提前個五六天回來。   「是他。」等我披上衣服開開門,蕭瀟也收拾利索,坐在床邊。   看到蕭瀟,韓元濟那張馬臉上充滿了激動,「是、是大小姐吧,我是韓叔叔呀,八年了,都八年了。」   望著大步跨到自己面前滿臉唏噓的韓元濟,蕭瀟有些歉意的望了我一眼,這是蕭瀟懂事的地方,看著自己長大的叔叔忽視了自己的主人,也只好自己來跟主人道歉了。   她深深道了個萬福︰「韓叔叔,是我。不過蕭瀟早就不是離別山莊的大小姐了,蕭瀟只是公子的一個侍女而已,大小姐三個字韓叔叔千萬別再叫了。」   韓元濟一聲歎息︰「我早知道了,開春的時候莊主已經告訴我了。」   他轉過身來道︰「大少,韓某八年未見到我這個侄女了,失禮之處請大少多多見諒。」   賓主落了座,蕭瀟沏好了香茗,轉身進了裡間。韓元濟恢復了男人本色,笑道︰「大少真是好手段,方纔這水雲閣的四周人可不少呀,可堅持到最後的可只剩下俺老韓一個了。」   身為一個淫賊,自然要有些手段,你當淫賊是那麼好混的嗎?「韓先生過獎了,您恐怕也不是為了聽你侄女的一場床戲才來這水雲閣的吧?」   韓元濟訕訕的笑了笑,「大少,令舅「鬼影子」任前輩過世後,敝莊蕭莊主就曾對老韓說過,大少一定會踏入江湖,還吩咐我們幾個心腹留意大少的行蹤,畢竟令舅和敝莊頗有淵源,只是大少怎麼會變成春水劍派門下了呢?」   我一愣,師父不是叫李逍遙嗎?這個名字可是師父臨死前親口告訴我的,將死之人,其言也善,何況我是他最心愛的也是唯一的弟子,他老人家絕對不會騙我的。當然,揚州城裡有頭有臉的人會稱他一聲「介休公」,那是師父作為城裡的李大善人面目出現時的名號,和什麼鬼影子還姓任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處,這是怎麼回事?   遇到玲瓏姐妹後,我特意提起過師父的名字,姐妹倆都很茫然,顯然師父並不是一個江湖聞人。想起百曉生的江湖名人錄,玉瓏的話霎那間又在我耳邊響起。   「任獨行,人稱鬼影子,江湖名人錄排名第六。輕功當世第一,為人亦正亦邪,甚少在江湖露面,據傳已於去年故去。」   任獨行、李逍遙,難道這個任獨行是師父的化身不成?   「韓先生有所不知,在下本就是春水劍派門下,家師便是日前故去的「滌雨劍」宋思仙子。」   既然師父都能化身成為另外一個人,我也沒有必要非把我進春水劍派的目的告訴韓元濟,雖然他是蕭別離的頭號心腹。   韓元濟眉頭一皺,「大少,老韓原本以為您為了某個目的托身於春水劍派,看來是俺老韓想差了。不過,今天拒絕齊放,恐怕是大少您自己的意見吧。」   看韓元濟身上的衣服質地優良,粗大的手指上戴著一隻碩大的翠玉扳指,我就知道玲瓏姐妹說的離別山莊乾著挖死人墳墓的勾當確實不假,我很懷疑那扳指也是從死人手上摘下來的。   「是,敝派不比了離別山莊,貴莊人手雖少,卻有強大的經濟後盾,想來況天被刺一事當天就傳到了蕭莊主耳朵裡了吧。敝派掌門玉夫人清高的緊,在下的萬貫家財在她眼裡有如糞土一般,自然也就沒有合適的管道把消息傳給她老人家了。」   「那玉夫人要是決意幫助大江盟追兇呢?」   「她老人家會嗎?」,我微微一笑,往窗外望去,月色映著池塘裡的荷花,泛出玉樣的顏色。玉夫人?看玲瓏姐妹就知道身為母親的她一定也是絕色,還真想早點會會她呢。   「就算會,那也是一年半載以後的事了,眼下在下和玲瓏姐妹唯一的任務就是擒拿花想容,拿不下花想容,在下師兄妹是絕不會返回師門的。」   我意味深長的看了韓元濟一眼,「聽說花想容那廝藏身於十二連環塢,那可是個惡人窩,想一年半載裡能拿下他,還真的有點運氣呢。」   韓元濟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了水雲閣,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因為韓元濟的緣故,蕭瀟看起來有些擔憂。   我愛憐的把她摟進懷裡,心下一陣歎息,難道真的一入江湖就身不由己?   「玲瓏,奶們給我過來。」   早在我和蕭瀟巫山雲雨的時候,我就聽到了隔壁玲瓏姐妹散亂的呼吸聲,此刻雖然沒了聲息,我也知道她們肯定還沒有入睡。   玲瓏進屋的時候,看到的是精赤著上身的我翹著二郎腿舒服的坐在床邊的籐椅上,蕭瀟只穿了件杏黃肚兜跪在床上替我搖著扇子,白嫩的胳膊揮舞間帶動著肚兜上下左右的移動,不時露出一片動人的嬌膩。雖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旖旎的場景,姐妹倆還是滿臉羞意,眼睛也不知道往哪裡放才好。   「哥哥,你又來欺負我們了!」   「天太熱了,妹子,奶們不熱嗎,要不要讓蕭瀟給奶們找件單薄點的衣服換上?」看著玉瓏嬌嗔的模樣,我恨不得現在就把胯下的毒龍塞進她噘起的小嘴裡。   玉玲誑uF話題︰「師……哥哥,任老前輩真是您的舅舅?」   這小妮子聽得還真仔細,我大有深意的望著她。玉玲顯然也想到我目光裡的含義,忙低下頭去。   「任前輩一定是哥哥的舅舅吧,是不是呀,哥哥?」玉瓏上前搖著我的胳膊,臉上一副怪不得師兄武功這麼好的恍悟表情。   「這重要嗎?」   「那當然啦!」玉瓏眉飛色舞,「任前輩是當今武林有數的絕頂高手,輕功蓋世無雙,而我們春水劍派劍走輕靈,若是輔以任前輩上乘的輕功,就如虎添雙翼一般,威力自然大了許多。」說著,俏麗的臉上頗有些期待。   是呀。我心裡一動,春水劍法雖然以空靈飄逸見長,但身法上是有所不足。若要把這姐妹倆收進帳中,她們的武功強一些自然有百利而無一害。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了。「妹子都傾囊而授,哥哥自然不會藏拙,只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玲瓏姐妹臉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玉瓏更是笑顏如花,搬了椅子坐在我的身旁,看蕭瀟的額頭有了細小的汗珠,便接過她手中的扇子,「蕭瀟姐姐,奶也累了吧,我來替哥哥扇扇子吧。」   「玲瓏,既然奶們已經聽到了我和韓元濟的對話,想必也猜得出來,韓元濟嘴上沒說,事實上卻擺明了離別山莊根本不想參與「大江盟」的輯兇行動。至於蕭莊主是不是也和咱們一樣不願趟這混水還是另有原因且不去說,單單韓元濟深夜來訪必然會給春水劍派帶來總總猜疑。」   「雖然我不瞭解江湖,但這幾天下來,我也知道春水劍派的口碑要比離別山莊強不少,也知道春水劍派和離別山莊並沒有什麼交情。在「大江盟」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找殺人兇手時,兩個決定超然事外而又沒什麼交情的門派裡的重要人物突然聚會,旁人該會怎麼想呢?」   春水劍派和離別山莊不是沒什麼交情嗎?你是江湖人嗎?!那離別山莊的蕭莊主很早就沒了夫人,而春水劍派的玉夫人也是寡居,兩人乾柴遇烈火的,哈哈,怎麼能沒交情!來來來,讓俺偷偷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傳了出去!知道王動吧,就是那個春水劍派二百年來唯一的男弟子,啊,你知道,可你知道他是誰嗎?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吧,他就是蕭莊主和玉夫人的私生子!連玲瓏姐妹背後都叫他哥哥呢。這下子不奇怪了吧,王動,那是韓元濟的小主子,要不,憑著韓元濟的名聲地位,怎麼也得是王動去拜訪他呀!   我不知道江湖會不會出現這樣的流言,雖然這流言漏洞百出,可人們會找出總總理由來把漏洞堵死,然後這流言看起來就越發真實。當然,流言還會有其他的版本,誰能禁錮一個人的想像力呢!不過,猜測的結果只有一個,春水劍派肯定和離別山莊達成了某種協議,而協議肯定和況天的死有關。   這是韓元濟想要看到的結果嗎?我一時還拿不清楚。   「我們不能給別人口實,說我們不參加大江盟的輯兇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好在我已經公開說要緝拿花想容,剩下的就是要把樣子做足。不過,緝拿花想容的消息用不了幾天就會傳到那個淫賊的耳朵裡。既然他有膽量姦殺我師父,想來絕不會坐以待斃。一明一暗之間,武功可就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了,就像我師父宋仙子,她武功比花想容差嗎?還不是死在了他們的陰謀詭計下!」   玲瓏姐妹頗有同感的點點頭「是呀,宋師姑的武功比我們還高一點哪,要不是中了迷藥,怎麼會讓花想容他們得手!」   「所以我們也要隱匿起行蹤,化明為暗,一方面不給花想容可乘之機,另一方面,也好擺脫「大江盟」的糾纏,齊盟主愛找誰拚命那是他的事兒了。」   玲瓏敬畏的望著我,「那哥哥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女人通常會這樣,如果心上人比她強,那麼就算是再簡單的問題,她也不願去思考。即便是蕭瀟,也常犯這樣的毛病。我也就見怪不怪了。「明天早晨壽筵開始之前,奶們就易容離開江園。那時候江園肯定忙亂,不會有人注意奶們的。離開之後,奶們立刻誑u泵{,在咱u頹漲閬蕃q兩個上房住下,我和蕭瀟參加完壽筵,就去蘇州與奶們匯合。」   聽要和我分開走,玉瓏的小嘴便噘了起來︰「哥哥,奶不怕我和姐姐在路上出事呀?」   「十二連環塢在無錫的太湖,消息不會傳的那麼快,不過……」我沈吟了一下,「如果路上真出現了情況,奶們不要和他們糾纏,直接返回應天找奶娘,我和蕭瀟會在蘇州等三天,等不到的話,我們也去應天府找奶們。」   第七章   第二天早晨,蕭瀟替玲瓏姐妹易容成兩個不起眼的姑娘,姐妹倆趁著江園人來人往一片忙亂的當口,一前一後順利的出了江園。   我原本也想一走了之,春水劍派的名聲對我來說並不十分重要,只是昨天晚上在議事堂看到留給隱湖小築的座位,我心裡多了一份期待。在江湖裡浪蕩的時間也不短了,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正面接觸到隱湖出來的人。   日上三桿,柳元禮過來叫門。「王少俠,我家盟主壽筵的時辰快到了,請王少俠和兩位玉小姐入席。」   柳元禮的表情比昨天冷漠了許多,那雙小眼裡不再是那麼和藹可親,相反倒多了幾分凌厲。我並不在意,他雖然和悅來客棧的那個曾富貴一樣都是個總管,但畢竟大江盟不是悅來,曾富貴對待客人就像對待自己的老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管出了什麼事,臉上都洋溢著憨憨的笑容;而他好歹也是名人錄中排名三十九的高手,有點脾氣不足為怪,何況我還剛得罪了他的主子。   不過,他的表情馬上變成了驚訝,看我一個人悠然的往議事堂方向走去,他忍不住問道︰「兩位玉小姐哪?」   「她們已經走了。」看柳元禮吃驚的張大了嘴,我又補了一句︰「敝派得到線報,說發現了花想容的行蹤,敝師妹去查看一下線索是否屬實。好在這次賀壽以小弟為主,少了她倆也不礙事。」   柳元禮沒再說什麼便匆匆去敲另一間屋子的房門,看來客人們似乎起來的都晚。我往議事堂走著,一路上碰到不少的江湖人,只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已經從昨天的好奇變成了鄙夷。   「消息傳的真快呀!」我心裡暗歎。   議事堂外的院子擺了五六十多桌,壽筵還沒開始,這些江湖朋友們已經開始吆五喝六了。議事堂裡就清淨了許多,座位的格局和昨天晚上的一樣,只不過是把椅子換成了坐墊,前面分別加了一張擺滿了精美食物的矮几而已。   一進議事堂,我的目光便射向上首最尊貴的那張短几。短几後面空無一人讓我心裡有些失落。不過,壽筵還沒開始,想那隱湖小築位居十大門派之首,端端架子也情有可原。一擺衣襟坐在自己的坐墊上,卻見韓元濟頗為詫異的望著我,又望了望我身後空著的兩個座位。   「玲瓏已經走了。」我笑道。   韓元濟到底是老江湖,眉頭一皺,「貴派出什麼事兒了嗎?」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都望著我,似乎再等我的下文。我不知道這些人是關心玲瓏姐妹還是關心春水劍派,當然像武當宮難這樣的年輕俊傑出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理可能更多的是關心玲瓏姐妹,但干卿底事!難道非出事了才能離開這個壽筵嗎?齊放是什麼東西?別看都叫他「天王老子」,可他並不真的就是天王老子。   「是這樣,」我臉上帶著肅殺之氣,「敝派得到線報,說有花想容的行蹤。玲瓏師妹前去查看線報的真偽。」   宮難、唐門唐天行、排幫司空不群等大多數人都是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宋思之死乃是春水劍派的奇恥大辱,得到仇人的線索焉能不查。倒是韓元濟眉頭又深了一下才展開,而少林寺的木蟬和尚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議事堂裡招呼這幫重要客人的是大江盟的副盟主「小諸葛」公孫且,他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並沒有因洛u災v在名人錄裡高居第二十而有絲毫的傲慢,相反的,他可以說太謙恭了,就連對我這個無名小卒也是一臉的和氣,這反讓我覺得後背有些涼氣。   「王少俠,貴派的消息還真靈通呀,敝派在江南有弟子千人,都沒有這個淫賊的消息。」公孫且輕搖羽扇恭維道。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都回到了我身上,我心裡暗罵,臉上卻笑道︰「公孫大俠,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下家裡有錢,養得起線人。」   不錯,一個門派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高強的武功和大把的金錢兩者缺一不可。弟子的忠誠並不可靠,黃澄澄的金子才更有吸引力,畢竟大家都要養家餬口。看看議事堂裡的這些江湖豪客,哪個不是衣冠楚楚的。   聽玲瓏姐妹說,十大門派除了春水劍派,就算是實力最差的鷹爪門都開了三家鏢局。春水劍派是個異類,它的弟子多是受盡欺壓的窮苦女孩,在門裡她們的心靈得到了解放,因此才對門派極為忠誠。   好在評定十大門派的武林茶話會並不是比那個門派錢多,春水劍派才得以留在其中。不過,早有人發出了不滿,「我武功是不如玉夫人,」說這話的是漕幫的幫主李展,「可我漕幫上千弟兄,要說真打,累也把春水劍派的人累死了。」   線人是個賺大錢的職業,不過相比賺到手的銀子,他們的名聲就差了許多,在很多人眼裡,他們和婊子沒什麼區別,因為他們信奉的都是同一條原則︰有奶就是娘。   賺大錢的行業都是高風險的行業,線人就經常莫名其妙的被人殺死。一些交遊廣、消息靈通的線人便只為兩三個固定的客戶服務,當然消息的質量有保證,價錢也就高了許多。   江湖上大多數門派都是在需要的時候才向線人買情報,一把一利索也沒什麼負擔。真正養的起線人的都是大門派,因為線人的成本實在太高了,一個用大把銀子建立起情報網的線人很可能第二天就死在競爭對手的刀下,這讓大多數門派望而卻步。   我自然不明白買情報和養線人之間的區別,在我眼裡,線人和替我種田的雇農一樣,都是替我創造財富的,所以也就不明白這些武林豪客的眼睛為什麼突然都變得很異樣。   「哈哈,花想容這個淫賊這次還真找錯了對象。」對面排幫的司空不群放聲笑道︰「有王少俠加盟,春水劍派看來要有所作為了!」   可能是常年在長江上活動的緣故,司空不群的聲音異常洪亮。   「敝派沒有野心,但也絕不會任人欺辱。」我並沒有把司空不群放在心上,卻因為他的話想起了師父和隱湖的齋主鹿靈犀。隱湖究竟會派誰來參加齊放的壽筵呢?是隱湖在外面走動最多的長老「織女劍」辛垂楊,還是近來震動江湖的後起之秀「謫仙」魏柔?這麼多年了,隱湖該為師父付出代價了。   「花想容侮辱敝派,敝派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想容失蹤了很久,是不是進了十二連環塢?」   聽了宮難的問話,他在我心目中的份量稍稍提高了一些,看來武當的這個新秀還不算太白癡。   「宮大俠所言極是。」我恭維了他一句,然後把從楊威嘴裡得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議事堂裡的人臉上都多了幾分同情,宮難皺著眉,「王兄,要真是在十二連環塢的話,事情就麻煩的很。太湖方圓千里,水道縱橫,十二連環塢究竟在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   他停了一下,看大家都目不轉睛的望著他,臉上便流露出一絲得色,「因為根據敝派的消息,十二連環塢根本不是地名,而是一艘船的名字,這艘船的主人就是太湖黑道的現任仲裁人「屠夫」尹觀和「苦頭陀」高光祖,而這艘船停留的地方就是十二連環塢,所以想去十二連環塢找人,就等於在太湖裡找一個人一樣,難得很呀。」   宮難在說道「苦頭陀」高光祖的時候,特意看了木蟬一眼,木蟬臉上還是淡淡的微笑,只是眼中流露出一絲苦澀。   也不知道這個高光祖和少林寺是什麼關係,我心頭閃過一絲疑問。看別人都在聚精會神的聽宮難說話,想來大家對十二連環塢都瞭解甚少。若真是像宮難所說的那樣,我這差事攬的還真不輕鬆。   「公孫大俠,十二連環塢就在貴盟的眼皮底下,想來必有衝突,況大俠會不會是他們殺的?」心念一轉間,我問道。   沒等公孫且說話,宮難已然笑道︰「王兄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吧!」宮難看起來不比我大多少,可已經是江湖有名的一流高手了,說話間便洋溢著一股優越感。   「十二連環塢雖然是個惡人窩,卻也有自己的規矩。逃到十二連環塢的人,除非你離開十二連環塢,否則是不准踏出太湖半步的,而一旦離開,十二連環塢就不會再接收了。所以江湖上開始有十二連環塢的傳言已經快三十年了,仲裁人都換了好幾任,但從沒聽說過它和武林其他門派發生衝突。而且,」宮難停了一下,「那些惡人一旦進入十二連環塢,也極少有出來的,大多老死在太湖了。江湖朋友知道他們也再作不了什麼惡了,除了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的,很少有人會去十二連環塢去追兇。」   山清水秀的太湖竟成了惡人們養老的天堂,這真讓我始料不及。看大家的表情都不太自然,想來在沒有利益的驅動下,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事情才演變成這副模樣。江湖公義?你講我講大家都講,只不過都僅僅是講講而已。   「王兄有所不知……」宮難可能也想到了讓十二連環塢這個毒瘤生存了三十年並不是武林白道的光榮,便解釋道︰「其實二十多年前,大俠蕭雨寒便傾快活幫一幫之力,進入太湖圍剿十二連環塢,那時快活幫的實力絕不比現在的武當、少林差,卻落得幫毀人亡;我武當也兩次與少林聯手進剿,只抓了些小蝦米,大魚全部漏網,自己卻折了不少人手,太湖,實在是太大了。」   宮難一向驕傲的臉上此刻竟有些痛苦,看來那兩次進剿讓武當吃虧不小,至今心有餘悸。我也不想拿我的性命當兒戲,便準備修正目標,如果花想容真的一輩子呆在十二連環塢,那就讓他在那裡善終吧。   「師恩深重,此仇不能不報。」我心裡雖然動搖,卻不能給大江盟留下話柄,緩緩的道︰「他花想容也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總有爹有媽,有兄弟有姐妹的,在下就不信他真的能把這一切都割捨了。」既然不能進十二連環塢去抓他,那只有想辦法把他逼出來了。   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也就不是什麼白道,白道江湖的規矩對我並沒有什麼約束力,只有大明律法才能約束我的行為。   眾人都吃驚的看著我,就連韓元濟也是滿臉訝色,他們的心裡都在盤算這個叫王動的小子會把春水劍派帶向何方?   一時間議事堂裡靜悄悄的,公孫且看氣氛有些尷尬,便笑道︰「王少俠的想法也是另闢蹊徑……」   我剛想說話,門口傳來一陣環沛的叮噹聲,隨著那悅耳的響聲,我心裡一陣鹿跳,是隱湖的人到了嗎?   不一會兒,門口出現了一個少女的影子,我的座位離門口很近,雖然背著光,那少女的模樣依舊清晰可辨。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那女孩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了江南女子的嫵媚,蕭瀟、玲瓏姐妹,還有聽月閣的蘇瑾、碧濤台的王曲莫不如此。明媚的陽光照在她臉上,讓笑容更加燦爛。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不是隱湖的人。師父說過,隱湖的武功清心寡慾,旁人很難從她們的表情中看出她們心中的波瀾。而這少女滿臉的相思情意,顯然有違隱湖的武學宗旨。   果然,女孩的眼珠轉了半圈後一下子亮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的歡樂讓議事堂裡都似乎感染上了快樂的氣氛,她一提裙擺,一路小跑衝到了宮難的面前,興奮的道︰「宮哥哥,你真的來了!」   宮難連忙站了起來,英俊的臉上佈滿了紅暈,欣喜中也頗有一絲傲色。   「齊師妹,奶回來了,練師叔可好?」   「嗯,師父和我一起回來了。」說話間,她拉著宮難一起坐了下來,問公孫且道︰「公孫叔叔,我和宮哥哥坐一起,行嗎?」   這少女說話的神態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滿心的懇求都寫在了臉上,讓我都心生憐惜。公孫且看那少女的表情也滿是憐愛,笑道︰「公孫叔叔能不答應嗎?」   韓元濟把頭湊了過來,低聲道︰「大少,這個女孩是齊盟主的愛女齊蘿……」   聽韓元濟這麼一說,我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果然和齊放依稀有點相像。心裡正琢磨她的母親該是怎樣的一個美人,耳邊又傳來韓元濟的聲音,「她師父是恆山派的掌門練青霓,也就是武當掌教清風道長的俗家親妹妹。」   哦?我看了韓元濟一眼,他那張馬臉上露出一絲絲的擔憂,是怕武當嗎?他離別山莊和武當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呀。難道是怕大江盟和武當的聯姻?   「奇怪,齊蘿都回來了,怎麼沒看見齊小天?」韓元濟自言自語道。   剛認識玲瓏姐妹的時候,聽的最多的,除了宮難、唐三藏,就是齊放的兒子齊小天。就像男人的目光總是追逐著美女一樣,江湖上這三個英俊瀟灑、武藝高強的年輕俠客自然也是少女憧憬的對像。玲瓏也不例外,當然,這是在遇到我之前。   齊小天是去年才出道的,因此沒能趕上百曉生最新修訂的一期江湖名人錄。不過,他甫入江湖便一舉擊殺了在名人錄中排名四十七的江南大盜張大澤,便立刻登上了武林新人榜的首席,風頭之勁,一時無兩,就連杭州最大的賭場如意坊都開出了三賠五的盤口,賭他在年底新一期的名人錄上能進入前二十名。   叫韓元濟這麼一說,我也奇怪起來,父親五十大壽,兒子怎麼能不到場呢?我眼睛向議事堂外看去,那裡忙忙碌碌的是大江盟的總管柳元禮。   「不用看了,」韓元濟低聲道︰「齊小天不在外邊,這幾天我都沒看到他。原來還沒在意,方才看到了齊蘿我才想起了他。好像最近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他忙什麼去了,難道大江盟有事非要他出面,連他爹的壽筵都必須放棄?」   我「嗯」了一聲,齊小天忙什麼去了畢竟跟我沒有什麼關係,想來也不會去忙著對付春水劍派,我便不再言語,而且,齊蘿美麗的眼睛這時已盯在了我身上。   「你怎麼坐在春水劍派的位子上了?李長老呢?玉妹妹呢?」齊蘿的眼裡滿是驚訝,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我。   我發誓下次加入一個門派時一定要找個像少林寺這樣的和尚窩,這樣似乎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李長老病了。」我信口雌黃,春水劍派的長老李清波這時應該在指導我那些未曾謀面的師姐師妹吧,不過既然我在齊蘿眼裡的份量不如李清波,那還是給她一個不能來的理由好,這樣便不會傷了她的心。   「玲瓏今天早上才走,因為得到了淫賊花想容的消息。」   齊蘿「噗哧」一笑,議事堂裡滿堂生輝,「是呀,玉妹妹可是有名的淫賊殺手呀,我在恆山都聽到她姐倆的大名。」   我點頭表示同意,不過我也是個淫賊,而玲瓏很快就會成為我的女人。「而我,」我上身欠了一欠,「春水劍派第十二代弟子,王動。」   齊蘿滿臉詫異,回頭看宮難,宮難笑著點點頭,「師妹,王兄確是春水劍派的弟子,他師父就是「滌雨劍」宋思宋仙子,可惜宋仙子被花想容和楊威害死了。」   齊蘿「啊」的一聲摀住了小嘴,眼裡霎那間充滿了哀傷,那哀傷就連我在玲瓏姐妹那兒都沒看到。一時間大家都被她流露出來的悲傷所感染,想起慘死在竹子壩的況天,議事堂裡頓時瀰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氛。   是齊放的出場打破了議事堂裡的寂靜。他並沒有對我惡顏相向,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他的注意力都在寶貝女兒身上,看女兒坐在了宮難身旁,頗有深意的沖宮難一笑。   齊放落座,公孫且站在議事堂門口,一揮羽扇,高聲唱道︰「時辰到。」   屋裡屋外的人都站了起來,端起了酒杯,「祝齊盟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齊盟主萬歲!」、「齊盟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祝賀的喊聲此起彼伏。   我心裡卻悵然若失,看來隱湖小築不會有人來了。隱湖這麼神秘嗎?連大江盟盟主的面子都不夠大?這茫茫江湖還有誰能讓隱湖放在心上呢?   議事堂裡杯盞交錯,卻是各懷心事。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齊放端著酒杯準備去院子敬大家酒的當口,我把他攔住了,「齊盟主,晚輩要告辭了。」   齊放「哦」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異樣後旋即道︰「也好,賢侄報仇之事要緊,若需老夫協助,萬望知會一聲,你去吧。」   韓元濟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要走,甚至等不及喜筵的結束,便疑惑的望著我,欲言又止。我告訴他要去太湖走一趟,便離開了議事堂。   蕭瀟正趴在窗邊焦急的等著我,看我快步走來,才長吁了一口氣,「主子,齊放沒難為你吧?」   「他畢竟是一門之主,總該有些氣度。」我輕輕拍拍蕭瀟白嫩的臉頰,「再說,他還有更煩心的事兒呢,春水劍派頂大了不起不幫他,又不會拆他的台,他為難你主子也沒什麼意思,咱收拾東西走人。」   「東西早收拾好了。」   蕭瀟總是把事情想在前頭,也難怪我寵她。   我把裝著我和蕭瀟換洗衣服的紫籐箱子橫在馬鞍上,蕭瀟牽著馬,問我︰「主子,是不是沒有隱湖的消息?」   只有蕭瀟知道我的心思,隱湖才是我唯一的目標。不過,她的聲音裡倒有一種喜悅,因為她並不希望我和隱湖的人會上面,師父的心死如灰讓她心有餘悸,她害怕隱湖把我也變成師父那個樣子。   我沒有說話,抬頭看白雲蒼狗、變幻莫測。師父,你給弟子指個方向,隱湖,它到底在哪兒?   第八章   在杭州城也沒歇腳,我和蕭瀟便雇了一對夫妻的兩艘櫓子船,沿著京杭大運河北上,去蘇州與玲瓏姐妹會合。   蕭瀟喜歡江上景色,為了她,我曾經用了三天才過了長江。她也喜歡船上的生活,其實我知道,她更喜歡的是在船上能安安靜靜的依偎在我懷裡的感覺。   運河兩岸的景色很美,蕭瀟蜷在我的懷裡,透著窗格子興致勃勃的看著。   「開飯嘍∼」,船娘的吳儂軟語響過半天,才見布簾一挑,三十出頭的船娘端著幾樣小菜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她邊把盤子擺在小桌上,邊笑道︰「公子爺,別看我家小囡年紀小,手藝在河道上卻是有名的緊……」外面傳來女孩清脆的聲音,「娘--」   我是個饕家,可能是小時候對揚州城山水閣的包子印像太深了──那次老爹在城裡賣完菜之後,花了十文錢給我買了一隻,從那以後,我就喜歡上了吃。   看桌上的幾樣小菜鹹肉春筍、火丁蠶豆、春筍步魚和燉菜湯都色香味俱全,我就知道船娘說得不假。嘗了一下,鹹肉春筍裡的春筍鮮鹹合一,春筍步魚裡的春筍則是清鮮無比,我不由輕咦了一聲,杭州湖上和城廂兩幫菜都這麼出色,我心裡頗有些驚訝。   大姐,可否把令嬡叫來?   「小囡──」,船娘知道我吃的中意,臉上都是自豪。   隨著船娘的喊聲,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模樣很乖巧,只是長年在水上,皮膚曬得黝黑。烏亮的眼睛滴溜溜的亂轉,沒有絲毫的扭捏。   小姑娘,這幾樣菜是和誰學的?   是樓外樓的宋大叔,他回老家坐我家的船,娘沒要他的錢,讓他教我做了幾手菜。公子爺,您沒看見宋大叔,他可胖了,門都差點被他擠破了呢。小姑娘回憶著宋大叔的模樣,咯咯笑著。   我不由敬佩起她母親的眼光來,這真是一筆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回頭有機會,我還坐奶們家的船。」   蕭瀟拉過小姑娘,不知從哪裡變出一隻銀簪子,細心的紮在女孩的頭髮上。女孩不好意思的扭著身子,她母親卻笑道,「小囡,還不快謝太太的賞。」   大家都覺得親近了許多。小姑娘看著蕭瀟,艷羨的道︰「姐姐,奶真好看。」   恭維的話從純真的孩子嘴裡說出來,蕭瀟心裡自然高興,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小姑娘看得目不轉睛。好半晌才道︰「前幾天也有個公子爺和一個小姐包我家的船,那個小姐生的特別好看,我還以為以後再也看不到那麼好看的人了,沒想到又看到了姐姐。」   是嗎?我眼睛一亮,蕭瀟是絕色,那個小姐自然也是絕色。這幾天老天好像特別眷顧我,那玲瓏姐妹和殷二小姐俱是絕色,她們都將臣服在我的胯下,不知道這小囡嘴裡的小姐有沒有緣分?   小姑娘看我似乎不相信,臉上有了急色,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翠玉牌子遞給我,委屈的說︰「本來就是嘛。他還給我一塊牌子,說有什麼事兒可以拿這塊牌子去大江盟找他,他姓齊。」   「奶知道大江盟?」,接過牌子,我隨口問道,腦子裡卻浮現出齊蘿嬌美的容顏,原來小姑娘遇到的是她,怪不得她驚艷。   「怎麼不知道大江盟!大江盟的人都是英雄好漢,沒有他們,我們可受氣了。」,小姑娘的臉上滿是感激。   我沒想到大江盟的口碑倒是這樣好,心裡對大江盟的看法便有了些變化,雖然販私鹽違法,但這年頭,誰還不幹點違法的事呢!只要老百姓受益就好。   咦,不對,齊蘿應該是和她師父練青霓同行的,怎麼會出來個男的?看翠玉牌子一面雕的是明月當空,大江洶湧;另一面龍飛鳳舞的「大江盟」三個字下面是個古篆的「齊」字,刀法細膩,做工精良,我知道這塊牌子絕對是大江盟的信物。心中一動,問︰「小囡,這牌子是那位公子給奶的,還是那位小姐給奶的?」   是那位公子爺呀。   齊小天?竟然是他?!這麼說他幾天前已經離開杭州了。那個讓他拋下老父壽筵的絕色美女又是誰呢?   「原來是齊大少,他是哪天坐的船?」   船娘的臉上有些猶豫,小姑娘卻滿是欣喜的道︰「真的是齊少爺嗎?我還有些擔心他騙我呢。三天前我和爹娘送客人去松江,齊少爺和那位小姐要回杭州,就正好坐我家的船回來了。」   我一愣,齊小天不是離開杭州而是回杭州?那他為什麼不參加他父親的壽筵呢?我原本對他並沒有什麼興趣,此時倒有心探究一番了。   把牌子還給小姑娘,我問道︰「那位小姐生的什麼模樣?」   小姑娘臉上露出嚮往的神情,「她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就像……對,就像畫裡的神仙一樣好看。」   小姑娘不知道怎麼形容那個美女的容貌,但我的心卻猛的一陣悸動,蕭瀟的臉上也現出訝色。   「謫仙」魏柔。   我見過的美女有很多種,蕭瀟沈靜,玲瓏活潑,齊蘿可愛,蘇瑾冷艷,每個人都會給我不同的感受。但僅僅用一個名號就給我神仙感覺的,卻只有那個未曾謀面的隱湖傳人──「謫仙」魏柔。   玲瓏姐妹說過,江湖上極少有人看過魏柔的真面目,甚至有可能一個也沒有。「謫仙」的名號是從百曉生那裡傳出來的,據說百曉生和隱湖小築有著深厚的關係,才得以一睹魏柔的芳容。不過百曉生並不是江湖人,他是南京翰林院的編修,喜歡結交三山五嶽的朋友,也正因為他的身份獨特而又中立,他編撰的江湖名人錄公正無私,才被江湖人奉為金科玉律,由此想來,魏柔自然應該配的上這謫仙的名號。   隱湖的傳人除了她們的武功之外,美貌也是江湖人津津樂道的。鹿靈犀是絕色中的絕色,這是師父說的,他老人家見過的美女比沈園的僕人都多,自不會看走了眼。辛垂楊聽說也是絕色,織女劍的外號並不是僅僅頌揚她的劍法如織女穿梭,密不透風,也是讚美她的容貌如同天上的織女一般美麗。所以當江湖朋友得知隱湖的新秀魏柔的名號時,誰也沒有生出懷疑之心──「謫仙」,那肯定又是一個絕色的美女。   當隱湖成為我的目標時,我就一直在琢磨,隱湖為什麼都是美女呢?難道只有美女才能把隱湖的武功發揮到極致?還是隱湖把美貌也當作了一種武功?所以玲瓏第一次提到魏柔、提到她的名號「謫仙」的時候,我本能的就想到了她出塵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美貌會不會變成對付我的利器?   然而若和齊小天同行的女子真的是她,那她真的變成被打落人間的謫仙了。這種烏篷船,本來就是情侶常用的,看來她和齊小天的關係已經非同尋常了,那樣的話,她的心劍還能保持如一嗎?   不過這念頭並沒讓我開心,我心裡反覺一陣煩亂。我已經不自覺的把隱湖看作自己的後宮,把隱湖的女人當作自己的禁臠,雖然我還沒征服她們。魏柔和齊小天的親密讓我覺得自己的頭上似乎戴了一頂綠帽子。   「主子,也不一定是她。」,蕭瀟看我的臉色不對,小心翼翼的道。「像唐棠、慕容芷還有練無雙據說都是絕代佳人……」   我知道蕭瀟在開導我,可聽到這些陌生的名字,我不由的疑惑的望著她。   蕭瀟的臉上掛著歉意,緩緩偎進我懷裡,撒嬌道︰「好主子,蕭瀟下次不敢了。」   我隔著衣服拽了一下乳環,道︰「死丫頭,到底怎麼回事?」   蕭瀟臉上多了些紅暈,「都是主子說自己是淫賊,玲瓏姐妹臉皮薄,又怕主子知道江湖上其他的美女,動了壞念頭,便不敢和主子說。」   我輕揉著她嬌膩的乳,笑道︰「奶是不是也怕奶主子身邊一堆女人呀?」   「蕭瀟只要主子對我好。」,蕭瀟媚眼如絲。「其實,百曉生除了江湖名人錄、武林新人榜之外,還編撰了一個江湖絕色譜。」   我精神一振,百曉生竟然也是同好!看那幫武林中人對名人錄的執著,想來這個江湖絕色譜也不會讓我失望。   上面是不是有玲瓏?   是,玲瓏姐妹是第四,所以她們姐妹也不好意思和主子講這個絕色譜。   玲瓏姐妹只排在第四,讓我對絕色譜產生了好奇。「第一該是魏柔吧?」   「主子猜錯了。魏柔是第二,榜首是唐門家主唐天文的大女兒,人稱「憐花公主」的唐大小姐唐棠。」   我一愣,唐棠、齊蘿加上蕭瀟,這些武林大豪的後代怎麼都是美女?轉念一想,自古美女愛英雄,想當年這些武林大豪年輕的時候必是江湖美女追逐的目標,他們娶回家的必然也是美女,就像我的五位師娘,無一不是絕代佳人。之後,美女生美女也就順理成章了。   想通這一點,我不由得對江湖多了一分期待。   「排在第三的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最小的妹子慕容芷。」   我見過慕容千秋很多次,因為慕容世家的總舵就設在揚州城裡,離沈園只隔了兩條街。當然那時我以為他不過是個揚州城裡有名的大富商;而他一定也認為我只是沈園的少主人,一個經常出沒勾欄院的秀才──因為我們碰面的地點通常是在聽月閣,而慕容千秋正是聽月閣的老闆。   聽玲瓏解說江湖名人錄的時候,我就暗自吃驚。淫賊需要一雙銳利的眼睛,讓你發現一個美女的優點缺點,當然用在別人身上,就會發現許多不被人注意的東西。我知道一個練武的人如果不運功的話,看起來和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不過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很多蛛絲馬跡,眼中無意閃過的精光,佈滿老繭的虎口,粗細不一的胳膊都會瀉露你的底細。然而這一切在慕容千秋身上都看不到,臃腫身子的每一次移動我都替他喘兩口氣,而正是這個胖子,就是和大江盟的齊放齊名的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   「有沒有搞錯?慕容千秋還有妹妹?」,我在揚州生活了十七年,認識慕容千秋也有五六年了,從沒聽說他還有妹妹,他有個弟弟我倒是知道,慕容萬代,那也是在江湖名人錄裡高居第十六的一流高手。   「再說,就那個死肥豬的妹子又能漂亮到哪兒去!」   「主子,我也奇怪。不過,聽玲瓏姐妹說,百曉生做武林各種排行榜,從來沒有出過錯,想來慕容千秋真的有個妹妹,而且還是個漂亮妹妹。」   看來慕容家最擅長的是扮豬吃老虎和扮老虎吃豬,他能變出個妹妹也不算太奇怪。   「在玲瓏後面排第五的是大江盟齊盟主的女兒齊蘿。」   我笑了,今天早上我看到她了,果然是個絕代佳人,可惜名花有主,如果沒發生況天被刺一案的話,我想齊放很可能在自己的壽筵上宣佈自己的女婿人選了。   「是嗎?」,蕭瀟頗洛un奇,「這個幸運兒是誰?」   「武當宮難。」,說話間,我想起了韓元濟擔的眼神,兩大門派聯姻是好是壞,我一時也分辨不清。   「咦?」,蕭瀟一愣,「是嗎?玲瓏姐妹還說宮難和唐門的唐三藏、大江盟的齊小天都是武林中的單身貴族呢。」   「齊蘿是恆山派掌門練青霓的弟子,聽韓元濟說,練青霓是武當掌教清風真人的親妹妹,而宮難是清風最得意的弟子,他們之間很可能早就認識了。」   蕭瀟驚訝道︰「齊蘿是恆山派的弟子?玲瓏怎麼沒說。不過,恆山派還真出人材,排名第六的練無雙也是恆山派的,據說她是練青霓的侄女,算起來還是齊蘿的師姐哪。」   等了半天,蕭瀟沒再言語。我問,「下面呢,誰排第七?」   蕭瀟一攤手,「主子,蕭瀟也不知道了,那天正說到這裡,就聽到您拍門聲。」   我「噢」了一聲,心思轉到了和齊小天同行的美女身上,會是唐棠嗎?有可能,昨天晚上唐門對大江盟全力支持,顯然兩家有不同尋常的交情;慕容芷?不可能,看慕容仲達的模樣,兩家並不和睦,再說都是販私鹽的,難免磕磕碰碰;練無雙?很有可能,練青霓親自來賀壽,說明恆山派和大江盟的關係也相當緊密,齊小天應該有機會認識練無雙,而且恆山派的武功講究凝神靜氣,氣質上和隱湖就更為相近。   蕭瀟看我半晌沒說話,問︰「主子,我們乾脆掉頭回杭州?」   我搖搖頭,心中泛起一股無奈,我是個淫賊,但不是個小人,說過的話總要兌現,特別是對美女說的話。我豈能讓玲瓏姐妹在蘇州空等?緝拿花想容也需要作些樣子。「去蘇州吧,真是魏柔的話,現在回去也於事無補,以後盯住齊小天就是了,他的目標總大些。」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漿聲沽──沽的響起,小船載著我滿心的思緒向蘇州駛去。   第九章   第二天傍晚,我們才到蘇州。和船家告別的時候,那個小姑娘還依依不捨,「公子爺,大姐姐,記得坐我家的船喲,我家的船頭插著一幅孔雀旗,好找的緊哩。」   到了西江閣,我正問帳房先生有沒有姓玉的姑娘訂房,卻聽樓梯那邊有人喊我︰「師兄──」,抬頭一看,正是玉瓏滿臉欣喜的衝我擺著手。   「這姑娘不是姓王嗎,怎麼又姓玉了?」,帳房先生奇怪的嘟噥了句。   蕭瀟迎了過去,「玉玲呢?」   「姐姐病了。」,玉瓏的臉上有些焦慮。練武之人極少患病,可病起來卻很纏人,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江湖兒女怕的就是疾病纏身,也難怪玉瓏著急。   玉玲躺在床上,見我進來,便想起身,我連忙按住她的雙肩,一日不見,她好像就清減了許多。頭髮因為出汗全粘在了一起,嘴唇乾的龜裂了好幾處,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澤,只是蒼白的臉上多了幾道紅暈。   「妹子哪兒不舒服,看過大夫了嗎?」,我一臉的關切,看玉玲的模樣,我知道她病的不輕。   玉瓏搖搖頭,玉玲扯出一個笑容,「沒事兒,哥哥,我吃過藥了。」   「胡鬧!」,我一皺眉,卻也不忍心責怪她,回頭讓蕭瀟跟店家說塤uㄖ茼n大夫,診金加倍。轉過身來,卻發現玉玲的頭偏向了一邊,晶瑩的淚珠從臉頰滑過。   我聽玲瓏說過,她們離家行走江湖快半年了,半年裡白天追擊淫賊,晚上防備敵人偷襲,本就費心費神,玉玲又是姐姐,還要分心照顧妹妹,身心更是疲憊。而她只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她也想有人疼有人愛。此時,我的呵護關愛自然讓她感情激盪,不克自制了。   「此乃陰璁,這位小姐體質虛弱,風邪內侵所至,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了,不打緊。」,老郎中隨即筆走龍蛇開了一張單子,「這裡的店家都備著藿香正氣水,晚上先吃點,明早去回春堂抓藥。」   玉瓏一臉的疑惑,大夫剛走,她便道︰「哥哥,這郎中是不是個庸醫呀?我們春水劍派的內功心法最是固本培元,他怎麼說姐姐體質虛弱呢?」   「內功能當飯吃嗎?」,我瞪了她一眼。玲瓏姐妹在遇到我之前,手裡拮禳A常常風餐露宿,要不是春水心法真有些奇妙之處,姐妹倆恐怕早病倒了。   蕭瀟喂玉玲服下藿香正氣水,又端來了一碗參苓粥,玉玲坐起來,低低說了聲謝謝,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粥來,眼淚也一滴一滴的掉進碗中。   玉瓏這才發現姐姐哭了,慌忙上前搖著玉玲的胳膊,急切的問︰「姐姐,奶怎麼啦?」看姐姐哭得越發厲害,轉頭問我道︰「哥──」   我正欣賞著玉玲欺梅賽雪的肌膚。玉玲只穿了件月白小衣,那小衣比肚兜大不了多少,只堪堪把胸前重要的部位遮住,珠圓玉潤的臂膀和胳膊都裸在外面。看玉玲的神態雖然羞澀,可更多的卻是發自內心的喜悅,我知道她對我已經不設防了。   壞哥哥,玉瓏打了我一拳,嗔道。   蕭瀟在一旁偷笑,少爺他真是有諸佛庇佑啊。她想起了聽月閣的蘇瑾,那個名動江南的歌伎原本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少爺就是趁著她去南昌寧王府獻藝病在路上的當口大獻慇勤,才打動她的女兒心繼而失身於他的。   店小二把熱水壺放在了門口,我看蕭瀟正調著水溫,便對玉瓏道︰「妹子,以後和奶蕭瀟姐多學學,伺候人那也是一門學問。」   玉瓏頓時緋紅了臉,一扭蛇腰,我才不學哪。眼睛卻忍不住往蕭瀟那裡瞟去。   我留下蕭瀟照顧玉玲,玲瓏姐妹是一路騎馬過來的,又趕上玉玲生病,玉瓏便忙了一天,雖然不得要領,身子卻是乏透了,不像我和蕭瀟坐船悠哉游哉的並沒有耗什麼體力。   西江閣外月光如水,沿著前面的大街向西,就是蘇州最熱鬧的神仙廟,廟前南浩街的小吃曾讓我和蕭瀟流連忘返。沿街納涼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樹下,下棋的、嗑著毛豆喝酒閒聊的、拉著胡千自拉自唱,看著是那麼的悠閒富足。江浙富甲天下,從蘇州城裡老百姓的生活便能管窺一斑。   進了南浩街,逛夜市的人更多了。我記得在這條街的中段有家叫老三味的小鋪子,雖然只作雞絲餛飩、南瓜糰子和鴨血羹這老三樣,卻是有祖傳的秘方,平平常常的三樣小吃叫老闆做的是鮮美異常,便直奔而去。   鋪子裡都是人,早就沒了座位。老闆眼觀六路,看我有些猶豫,忙揮手招呼我,「公子,您到後院吧,我給您送上南瓜糰子和鴨血羹。」   我詫異的望了老闆一眼,「你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太太那天還賞了弔錢哪。」,老闆憨憨的笑道,手裡卻沒停下,麻利的兜了一勺滾燙的雞湯澆在餛飩上,那皺紗似的皮透著肉色的餛飩,頓時便一隻隻張開羽翼在碗中漂浮起來。   我笑笑,這樣的老闆想不掙錢恐怕都不容易。按著老闆指的方向,我側身在人群中擠了過去。   眼看到了櫃檯旁的小門,我正想彎腰進去,卻覺得側後有股冷冽的寒氣直刺我的後腰。   有刺客!   我身子的反應幾乎和我大腦的思維一樣迅速,在腰上感覺到有尖銳物體刺破我衣服的那一霎那,我身子突然向右平移,以致我旁邊端著一碗餛飩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漢子一下子被我撞的飛了出去,「哎唷」一聲連人帶餛飩砸在一張小桌上。   「殺人啦──」,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小鋪頓時炸了營,那些吃飯的人扔下手裡的飯碗,「轟」的一聲朝門口湧去。   我躲過那暗中凌厲一擊的同時,已經看清了刺客的面目。那是一個幾近四十的瘦小漢子,手裡提著一尺多長的三刺,臉上一片茫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十拿九穩的一刺竟然落了空。   在明亮的氣死風燈下,三刺發出冷厲的光芒,兩道深深的血漕說明這是一把殺人的利器。我心頭火起,一抬手,一道劍光刺向那漢子的脖頸。   自從我變成了春水劍派門下弟子王動,我腰間便多了一把精鋼劍。春水劍派是以劍法出名的,我只好讓我心愛的碎月刀暫時隱居起來。   「殺!」   我並不想殺他,他是誰?為什麼來暗算我?我總得問個清楚。劍花雖然指的是那漢子的脖子,但春水劍法的這招「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點是在那個「影」字,他的肩胛骨才是我的最終目標。   那漢子看到劍光才醒悟過來,身形一銼,三刺朝我小腹刺來。   在老三味老闆的眼裡,那漢子的動作快得幾乎可以和自己舀雞湯的速度相媲美,可在我眼裡,他的動作就像是八十歲的老太太一般緩慢,我劍勢隨之一變,挽起的那朵劍花正好點在三刺的護手上,只聽鐺的一聲,三刺便被擊的飛了出去,那漢子更是「騰騰騰」的倒退了好幾步,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子敢爾!」   我上前一步,手中長劍堪堪刺入那漢子的身子,就聽身後有人低聲喝道,在眾人的驚叫聲中,我聽到兩種兵器裂空而至的聲音,其中的一件還頗為迅捷。   在霎那間我便算好了其中的時間差,身形一動,手裡的劍突然快了幾倍,一道血光隨著「嗷」的一聲慘叫從眼前漢子的肩頭噴灑而出,我踢出的一腳在把他踢飛的同時也封閉了他下半身的三大穴道。等我轉過身來的時候,和我距離最近的一把像是獵戶用的叉子離我足足還有一尺遠。   看到同伴受了傷,叉子的主人頓時紅了眼,叉子的速度似乎又快了那麼一點點,旁邊那人也咬牙切齒的把一口長劍的速度運到最快。而他們的身後還有兩個人因為鋪子狹小無法從正面攻擊,正向兩邊散開。   洞悉了他們企圖,春水劍法中對付群毆的殺招登場了。   「迢迢不斷-如-春-水──」。   隨著我的漫吟,那兩個漢子的眼前出現了一面劍光,那劍光就像迢迢不斷的春水,一波比一波洶湧,那把叉子只和我的劍交錯了兩次便飛上了屋頂,而另一把劍更是在第一波劍光中便隨著一隻手落在了地上。   當眼前的兩人發出滲人的慘叫,那兩個準備夾擊我的漢子也同時「嗷」的叫了起來,兵器鐺的掉在地上。   我當然看得清清楚楚,老三味老闆的大湯勺在咕咕冒著熱氣的雞湯鍋裡快速舞動了兩下,兩道銀光便飛了出去,準確的擊在了那兩個漢子握著兵器的手上,眼光之準,力道之足,決不輸於一個暗器好手。   老闆憨厚的臉上洋溢著一股豪氣,我的劍再度閃過兩道寒光後回到了腰間,然後把手伸給了老闆,「揚州王動。」   老闆的手粗糙而有力,「老三味的南元子,公子叫我老南、元子都成。」   我掏出李之揚給我的捕快腰牌,心頭響起李之揚的話︰「兄弟,江湖險惡,官家的身份總有用的著的時候。」,卻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老南,大恩不言謝。我是浙省捕快,還有同伴在西江閣,我得立刻誑u^去。」瞥了一眼在地上呼號慘叫的刺客們,「這些人就交給地保送官吧,衙門裡的人若是有事,在這等我或者去西江閣都成。」   南元子憨笑道︰「公子言重了,哪裡來的什麼大恩不大恩的。這幫毛賊,我告訴老魯送他們見官!」,心下卻一陣奇怪,這文雅的公子哥怎麼會是個捕快呢?   我點頭,身子已衝出了老三味。   老三味離西江閣並不太遠,我卻覺得路似乎變得很長,暖風從我身邊呼呼的掠過,路上不時傳來女人的驚叫,而那聲音眨眼間就被我拋在身後。   那個使獵叉的是什麼人?他叉子上的力道著實不小,還接下了我半招「迢迢不斷如春水」,雖然他的武功比楊威差點,差的也有限。使三刺的家夥也有些功底,這都是些什麼人?   我知道在江湖上,我的名頭遠遠比不上玲瓏雙玉。這就意味著如果西江閣也遭到攻擊的話,攻擊的力量一定比攻擊我的強很多。這讓我心急如焚,玉玲的病讓玲瓏姐妹武功的威力至少損失了三成,蕭瀟也從來沒有和人真正動過手。唯一讓我覺得安心的是蕭瀟和她們在一起,她的六識甚至比我還要敏銳,絕不致於讓偷襲得了手。   還在院子裡,我就聽到了兵器交錯的叮噹聲,我心裡頓時一鬆,看來回來的還算及時。   點倒一個在屋頂上望風的嘍囉,我翻進了天井。狹窄的二樓過道上,蕭瀟以一敵二,兀自站了上風,而樓下玲瓏姐妹聯手對付一人,卻處境堪,旁邊的地上躺著三個人,渾身是血,看模樣已經嚥了氣。   「老烏,別磨蹭了,我這兒快頂不住了,這小娘們扎手的緊。」,和蕭瀟打在一處的一個漢子不滿的沖樓下喊道。   玉玲身上還是那件月白小衣,只是上面多了幾處破損、幾朵醒目的血花。長劍揮舞之際,春光不住的外洩。那老烏使著一對鐵鉤,好整以暇的抵擋著玲瓏姐妹的進攻,嘴裡嘖嘖有聲︰「好,再刺一下……,哇,嘖嘖,他奶奶的真挺呀。」玉玲臉上滿是羞憤,劍法更顯散亂。   我看了一眼就知道老烏是一個高手。師父說過,鉤是最難練的兵器之一,能把雙鉤使好的武功都不會差到那去。這個老烏的雙鉤雖然不是爐火純青,卻也頗為可觀。他的武功明顯高出那個使叉子的漢子許多,甚至比楊威還要高一些。   他左手鉤快速的遞出,正是玉玲玉瓏移形換位的當口,玉玲身子虛弱,動作稍慢便露出了破綻,鐵鉤又帶回了戰利品,「嘶啦」一聲,玉玲的小衣又被扯下了一塊,露出一片雪白的後背。   我急悼uU,「昨夜西風凋碧樹」半空中我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   話音甫落,玉瓏手裡的劍光便突然大盛,玉玲卻身子一軟,我正好趕到,手一抄,玉玲便倒在了我懷裡。   抱著玉玲,我手裡的劍已後發而至。還是那招「雲破月來花弄影」,卻因為含憤擊出,劍勢更強了幾分。老烏的臉上有了驚容,雙鉤左支右擋,卻怎麼也鎖不住我的劍,反而被我手中的精鋼劍屢屢彈得倒捲回去,最後前胸洞開,只聽「噗哧」一聲,玉瓏一劍將他刺個對穿。   老烏臨死的慘叫就像一個信號,樓上被蕭瀟刀光困住的兩個人此時也顧不得逃跑會給對手留下空門,一左一右同時往外逃去,顯然對於逃跑來說,他們之間的配合還算默契。不過蕭瀟並沒有遲疑,刀一圈,左邊一個人的腦袋便沖天而起,身子卻奇異的扭了幾扭,然後摔下樓去。   蕭瀟一下子呆住了,血噴在了她臉上,她都忘記躲閃。當那顆腦袋砰的一聲落了地,蕭瀟開始吐了起來。   這是蕭瀟第一次殺人,當她使出那招「殺豬」,我就知道那頭豬的腦袋要搬家了。   我暗歎了一聲,雖然在教蕭瀟武功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會用我教的刀法把敵人的頭顱砍下,但我並不希望她真的去殺人,包括玲瓏。我寧願她們拎著刀──不過是菜刀鑽進廚房,把刀法劍法用在那些雞雞鴨鴨身上。   然而人在江湖走,豈能不殺人!我的願望也就僅僅是個願望而已。我甚至還在隨口指點著玉瓏該怎麼去殺死那個一心想要逃跑的漢子,那漢子如同瘋了一般,玉瓏的武功明明高出一塊,可在那漢子瘋狂的每每像是要同歸於盡的招式下,玉瓏竟有些支持不住了。   最後玉瓏的劍還是如春水般溫柔的劃過他的喉嚨,她也累得靠在牆上不停的喘著粗氣。   我抱著昏迷的玉玲飛身上了樓,把蕭瀟摟在懷裡。蕭瀟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的汁液,「主子,我……我殺人了。」說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蕭瀟,如果有人要欺負奶,我不僅會殺了他,還要把他大卸八塊,然後剁成肉泥。   真的嗎?蕭瀟止住了哭泣,揚起臉望著我,淚眼婆娑的星眸中閃動著令人心醉的光芒。   把玉玲弄回床上,掐了一下仁中,玉玲幽幽的醒過出來。她先看了妹妹一眼,輕喘著問︰「妹妹,傷沒傷著奶?」玉瓏使勁咬著嘴唇搖搖頭,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妹妹,別哭,姐姐這病沒事兒。」玉玲輕笑了一聲,又對蕭瀟道︰「蕭瀟姐姐,多虧了有奶,我和妹妹才沒落到烏承班的手裡。」   蕭瀟笑道︰「妹子,咱一家人可別說兩家話。」   出乎我的意料,玉玲竟然應了一聲「是」,然而接下來的事更讓我驚訝,連蕭瀟和玉瓏都吃驚的摀住了小嘴。玉玲一欠身,白嫩的手臂圍住我的腰,上身偎進我懷裡,用細的只有我一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哥,別離開我們,我害怕。」玉玲的聲音既羞澀又大膽,「我想一睜眼就能看到……哥哥的身影,這樣我才安心。」   我懷裡的玉人身子火燙,我知道那不光是因為發燒的緣故;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同樣也不是僅僅因為剛經歷了一場劇鬥。生死一線的巨大刺激讓她放棄了所有的顧慮和矜持。   「玉玲,我答應奶。」,我在她耳邊的細語帶給她莫大的喜悅,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把我的腰箍的死死,轉眼間小腹一片冰涼。   這丫頭倒真是水做的,這麼愛哭,我心裡泛起一股柔情。看蕭瀟正含笑望著我,而玉瓏滿是紅暈的臉上羞澀中又帶著一絲狐疑,我又低頭小聲道︰「玉玲,讓我看看奶的傷。想抱,等奶養好了身子,哥哥再好好的疼奶。」   「討厭!」,玉玲畢竟還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羞得放開了我。   她的傷並不重,鐵鉤在她右臂上留下了一道寸長的傷口,因為傷的很淺,血已經凝固了。不過蕭瀟還是用鹽水把她傷口洗淨,細心的包紮好。   她的小衣上都是敵人的血,加上被鐵鉤扯的七零八落,已經沒法穿了,蕭瀟和玉瓏身上也是血跡斑斑,我便讓她們把衣服換了。   趁著她們換衣服的當口,我把屋頂那個被我點倒的小嘍囉拎進了閣裡。   老闆聽沒有了打鬥聲,從櫃檯後戰戰兢兢的探出腦袋,一眼便看到了委頓在地上的那個小子,兩眼頓時冒出火來,翻身從櫃檯裡轉出來,衝他的腦袋就是狠狠的一腳,嚎道︰「王八犢子,我和你秦江有何冤仇,你這般害我!」   看老闆的模樣恨不得打死那小子,我只好一把拽住他,「你認識他?」   「撥了皮我也認得!」,老闆氣哼哼的道,旁邊有個夥計搭言,「他是城裡有名的潑皮無賴,喚做秦江。」   秦江看滿地的死人,早沒了潑勁,一個勁兒的磕頭討饒,「大俠饒命,曾大爺饒命。不關我的事兒啊,他們給我五兩銀子讓我在屋頂看有沒有衙門的人來,我哪兒知道他們是來殺人的?!"我看秦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知道從他嘴裡得不到什麼消息。此時,蘇州府的總捕頭魯衛也到了,我亮了身份,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魯衛看來是老江湖了,他一面翻看著地上的屍體,一面似乎漫不經心的問道︰「老孫的腿好些了沒有?」   我不知道老孫是誰,聽魯衛的口氣我就知道他對我的話並不全相信。「魯大人,老孫是誰我不知道,杭州府衙我只認識李之揚李大人,我直接受他的指揮。」   「哦?」魯衛一愣,回頭看了我一眼,「李大人家裡可好?」   我笑了,多虧李之揚和我推心置腹,「他新添了個公子,小家夥壯著呢,剛生下來就八斤九兩。」   魯衛點點頭,「老弟,不是做哥哥的多心,幹我們這行,凡是要小心。」說話間,他翻過烏承班的屍體,突然輕「啊」了一聲,眼光左右轉了兩下,落在了一旁的鐵鉤上。   他眼睛一瞇,似乎有些不相信的自語道︰「烏承班?」   我聽玲瓏說的就是這個名字,便點點頭。   「閻王鉤烏承班?」   我聽魯衛仍是將信將疑,心中便有些不耐,「魯大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閻王鉤,既然你認得在下倒要請教一二了!」   「老弟,烏承班是個江洋大盜,老哥我豈會和他相識,只不過我這兒有他的畫影圖形和案底資料罷了。」魯衛先看了胸口致命的劍傷,再看他虎口全是血絲,顯然是被我震裂了。「老弟,你真是一身好武功啊!敢問師門是哪一派?」魯衛並沒有因為我語氣不耐煩而不高興,反而頗感興趣的望著我。   「在下乃春水劍派門下弟子。」我隨口道,既然從秦江嘴裡得不到消息,聽魯衛的語氣似乎也並不太瞭解烏承班,我還是去老三味審審那幾個刺客吧。   魯衛動容道︰「玉夫人收男弟子了?」   「是。不過,我準備退出春水劍派了,」我望了一眼滿臉迷惑的魯衛,「每個人都在問我這個問題,我已經厭煩了。敢問魯大人是何門何派,能不能收我這個弟子?」   樓上的玉瓏不知什麼時候出了房門,聽到這兒忍不住笑了起來,師兄把改換門派看得和換件衣服一樣簡單,也不知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魯大叔,別聽我師兄胡說。」,玉瓏嗔道,隨即又笑說道,「魯大叔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師兄你不會想去當個和尚吧?」   看來兩人很熟悉,魯衛看到玉瓏,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原來是奶這個調皮鬼。烏承班倒也死得不算冤枉。」   「魯大叔你真是,」玉瓏臉一紅,「若不是師兄逼住他的雙鉤,侄女也殺不了他。」魯衛笑道,「我知道,奶手上沒那麼大的力道。」問︰「玉玲那丫頭呢?」姐姐病了。三人邊上樓,玉瓏邊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和我想像的一樣,蕭瀟聽到了異樣的動靜,然後就發現了窗戶紙伸進了冒著青煙的銅管。玲瓏和蕭瀟突然出手,蕭瀟抵住了兩個武功高的,而玲瓏則在轉眼間便殺了三人,這時烏承班才從外面撲了進來。玉瓏心有餘悸的說,若是烏承班一開始就加入戰團,結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師兄,你回來的太及時了。是不是也碰上偷襲的人了?   我點點頭,沖魯衛道︰「魯大人,我在南浩街老三味那兒制住了幾個人,是不是現在就審審他們?」   魯衛點頭,「我就是從老三味那邊過來的,刺客我已經吩咐人帶回府衙了,老弟和我一起回去審審他們吧。」正說著,樓下有人喊道,「老總,魯老總──」。   我回頭一看是個衙役,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魯衛一皺眉,「什麼事?」   衙役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的道︰「老總,那幾個人都……都死了。」   我心裡一急,魯衛也是一愣,旋即冷靜下來,「大有,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走在半路上,那幾個人便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去了。看臉色像是吃了毒藥。」   「叫忤作驗屍。」,魯衛沈著臉吩咐一聲。進屋見玉玲委頓在床上,便安慰了幾句。看屋子裡打的亂七八糟,他轉頭對我道︰「這兒不能住了。老哥我後院還空著幾間廂房,那裡清淨,來往的人少,不像客棧這麼雜,老弟若不嫌棄,搬過去住如何?」   我心裡暗讚了一句,魯衛他不愧是老江湖,待人接物一點不走板。他雖然和玲瓏姐妹很熟,可聽她們叫我師兄,便問我的主意。   「那就多謝魯老哥。」經歷了這麼一襠子事兒,我也覺得客棧不太安全,便不再客氣。   玉瓏撅起小嘴,「師兄盡佔便宜,我都叫魯大叔的。」魯衛像是洞燭了她的心,笑著說了句各交各的,不妨事,沒準兒奶這個小丫頭以後也叫我魯老哥呢。說得玉瓏一陣臉紅,卻不肯反駁。   第十章   替玉玲叫了輛馬車,一行人跟著魯衛向西而去。拐進南浩街北面的一條街又走了一會兒,魯衛停在了一處大院前。   我看院子的方位好像離老三味很近,便笑著問是不是。   「老弟好眼力,這可是咱做捕快的基本功,上哪兒都得先摸準地形。」魯衛一邊叫門一邊道,「我和老三味老闆南元子老南是鄰居,兩家院子正好背靠背,還打通了一道門走著方便。」   我恍然,怪不得他這麼快就到了西江閣。想起南元子憨憨的笑容,我不禁贊「老南是條好漢!」   魯衛也深有同感,「老南是南浩街的奇人,他要是行走江湖的話,名人錄裡少不了他的位子!」   魯衛的渾家並不是練武之人,卻極是好客。加上兩口子無兒無女,內心可能早把玲瓏姐妹當女兒看。蕭瀟也是個乖巧的人,相處下來很是融洽。   安頓好三位姑娘,魯衛叫來了南元子。院子裡籐蔓架子下的石桌上,擺著魯大嫂煮的一大盆鹽水毛豆和切的整整齊齊的鹵口條、醬牛肉,南元子也帶了七八隻酒糟蟹來,魯衛把一壇珍藏了好幾年的特釀女兒紅敲開,三人把酒言歡。   「老弟,你一出手就不簡單。」魯衛呷了口女兒紅,「你還不知道吧,那烏承班在江湖名人錄裡排名四十四,是武林的成名高手,就算貴派的李清波長老來也未必能留下他,嘿嘿,卻叫你們師兄妹給殺了。還有你在老南鋪子裡制住的那個使叉子的叫錢江,靠著那把裂虎叉也擠進了名人錄。好麼,名人錄裡的人一下子死了倆,你們春水劍派這回可是大大的風光了。」   南元子插話道︰「老魯,我可沒聽說烏承班和錢江有什麼交情,他倆一個江南一個江北的,走到一塊可不是什麼好事。」他嘴裡塞滿了毛豆,話聽起來就不太清楚,而就是這短短兩句話的時間,他面前又多了一小堆毛豆皮。   市井多奇士。從南元子甩出那兩道雞湯開始,我就知道他絕對不僅僅是個賣餛飩的,他憨厚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的實力恐怕連魯衛也弄不清楚。「老南,你說得不錯,我雖然不知道烏、錢之間有什麼關係,但從我和師妹身處兩地卻同時遭到攻擊,而錢江被擒後服毒自盡這兩件事看,他們恐怕有嚴密的組織,背後很可能有更厲害的角色在指揮策劃。」   魯衛讚許的點點頭,「老弟說的有理,不過,你們春水劍派到底惹了何方神聖,讓人使出這麼大的手筆來?」魯衛的話雖然有些調侃的味道,可臉上卻現出一絲憂色。   「難道是花想容?」,我頭一個便想到了他,張口就說了出來,卻立即暴露了我江湖知識的貧乏。   「我怎麼看老弟都不像是個江湖人」南元子歪著腦袋看我,「也不像捕快。我總覺得第一次到我鋪子裡的那個公子哥的樣子比較適合你。」旁邊魯衛提醒道,「老南,他的腰牌可是真的。」   「不是老弟你偷的?」看我搖頭,他歎了口氣,「這烏承班也死的糊塗。論江湖地位,花想容差閻王鉤不少,花想容不過是個淫賊,烏承班手下可是有一群牛頭馬面的很有些實力,花想容指揮不動他。」   聽到淫賊兩個字我心裡一陣犯忌,「老南,拜託你以後形容花想容的時候在淫賊前面加上下三濫三個字,這樣我心裡才能平衡,因為我也是個淫賊。」   南元子和魯衛都是一愣,繼而又都哈哈笑了起來,「難道淫賊也分三六九等嗎?」   那是,就像大家都賣雞絲餛飩,你老三味的就比別人高一籌。   「是這樣啊。」南元子有些明白了,「看你小子領著三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就知道你即便不是淫賊也好不到哪兒去!」,南元子笑道。   「南大哥!」正巧玉瓏端著一盤炒泥螺出來,聽了不由大發嬌嗔。   南元子的嘴裡立馬塞滿了豆子,魯衛替他解圍,「玉瓏,奶來得正好,大叔問奶,這半年奶們玲瓏雙玉惹了什麼厲害仇家了嗎?」   花想容!不是我惹了他,而是他惹了我們春水劍派!師兄和我就是在找他替宋師姑報仇!   魯衛和南元子忍不住對視而笑,你們師兄妹還真是心有靈犀呀。除了他,還有誰?   「能算個人物的,「銀燕子」董長海這個壞蛋算一個,不過他已經被我和姐姐殺了。」玉瓏乘機拉了個板凳坐在我身後,「還有前幾天在杭州才伏法的「蛇郎君」楊威,那是我師兄擒住的,其餘的都是些小毛賊,不值一提。」   董長海是祭「玲瓏雙玉」名號的第一個成名武林人物,不過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魯、南二人都很清楚,但聽到楊威的名字,臉上都有些訝色,「楊威已經伏誅了?那小子可滑得很。」看玉瓏點頭,南元子笑道,「好家夥,轉眼間惡人榜上就少了三。老魯,我看你這江南第一神捕該拱手讓賢了。」   雖然杭州和蘇州相距不過一天的腳程,卻因分屬浙江、南京兩大布政使司,情報交流便不那麼通暢。我看楊威的消息都還沒傳到這裡,心中一動,「魯老哥,鷹爪門掌門況天在杭州被人暗殺了,您知道嗎?」   魯衛正端起酒杯往嘴裡送,聞言手驀地停了下來,酒頓時漾了出來;南元子一下子把嘴裡的豆子全吐了出來,失聲道︰「什麼?」   看到他們震驚的樣子,我才知道我低估了況天的份量和事情的嚴重性。在江園,似乎每個人都比我先知道況天的死訊,他們在面對我的時候,已經消化了況天死訊帶給他們的震驚,玲瓏如此,議事堂裡的那些人也如此,這就讓不瞭解江湖的我產生了錯覺。   在我眼裡,百曉生的江湖名人錄裡那一百個江湖名人的名字不過是一個個的符號而已,我並不知道每個名字後面的故事,也不清楚為了在名人錄上能提高一級江湖上會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排名四十四的武功肯定比排名六十四的高,烏承班就比楊威費了我更多的力氣,不過,在我心目中,這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對於這些用不了五招我就可以解決的所謂高手,我實在沒有興趣去瞭解他們,就像已經站在了泰山之巔,誰還會關心山下那些小山包的高高低低呢?   我見到的唯一高手是大江盟的盟主齊放,他只用目光就讓我感到了諾大的壓力,自然是高手,也讓我知道江湖名人錄並不是一堆廢紙。木蟬和宮難的武功看起來也很好,木蟬枯榮相濟,精華內斂,而宮難銳利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劍,可我知道,真的打起來,我有七成把握擊敗他們。   魯衛和南元子的表情一下子讓我想起了我一直忽略的一個事實,擊敗一個人和殺一個人是決然不同的,齊放可能會擊敗我,可他絕對殺不了我;我能擊敗木蟬和宮難,但要殺他們也很困難,因為逃跑總容易些。   「能把況天這樣的好手殺死,要麼是名列十大的武林絕頂高手,要麼是像今天這樣的暗殺,而暗殺者也要有相當的實力。」,南元子斟酌著詞句道。   「是暗殺。」魯衛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很快得出了結論,「十大中沒有人有理由殺況天。鷹爪門是開鏢局的,和幾大門派的關係都很融洽,又沒有什麼野心,不會引起十大的殺機。」他停了一下,苦笑道︰「如果連況天這樣的高手都能被暗殺的話,我看江湖上恐怕要人人自危了。」   南元子歎了口氣,「如果況天的死和今天的暗殺有關聯的話,那就更可怕了。」南元子顯然明白了我提起況天的目的。   「師兄,他們真的會有關係嗎?」玉瓏把身子靠近我,聲音裡頗有幾分擔,我知道今晚的暗殺讓她有些恐懼,心裡一陣憐惜,便輕輕一帶,讓她靠住我的後背。   魯衛和南元子看在眼裡,卻都作出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在他們眼裡,我和玉瓏是很匹配的一對兒,雖然那個蕭瀟似乎和我更親密,但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份屬平常,南元子自己就一妻一妾,對我的行洛u鮚M不會在意。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可惜沒看到況天的屍體,要不對比一下殺人者的手法,倒是能看出很多問題。」,魯衛手一揚,杯中的酒已化作一道銀光飛灑出去,「唉,可惜了一條漢子!」   魯衛臉上流露出來的滄桑讓我對江湖的殘酷又多了一分認識。江湖歲月催人老,如果江湖都是風花雪月,人又怎麼會變老?   「哼,肯定是十二連環塢!」,我背後玉瓏忿忿道。   「不會的,」還沒等我把從宮難那裡得到的情報告訴玉瓏,魯衛已經斷然否認了這種可能性,而理由竟和宮難的一模一樣,我這才想起來,最後兩次對十二連環塢的進剿本來就是少林和武當聯手做的,魯衛出身少林,又是太湖屬地蘇州府的總捕頭,對十二連環塢的瞭解恐怕更為詳盡。   「人死在大江盟的地頭上,又是齊盟主的摯友,大江盟恐怕要傾全幫之力緝拿兇手了。」   我應道,「不錯,齊盟主還遍邀武林各大門派協助追兇,不過我拒絕了。春水劍派人丁單薄,經不起折騰。」   魯衛的臉上有些不以為然,南元子卻讚許的點點頭。   玉瓏小聲道︰「師兄,會不會是大江盟因為咱們拒絕了它而下殺手?」可能她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沒等說完就咯咯笑了起來。   魯衛哈哈一笑,「奶這丫頭倒也敢想。齊盟主好面子,奶拒絕他,他肯定不高興。不過,如果因為這點事兒,大江盟就下了殺手,那它離滅亡也就不遠了。齊盟主是聰明人,怎會幹這樣的傻事!他要是知道你們遭人暗殺,心裡恐怕比誰都著急呢,沒準兒還惦記著派人保護你們哪。你們要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大江盟說不定還要背上黑鍋呢,江湖人言可畏啊。」   玉瓏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不可能是齊盟主,可究竟是誰呢?」   敵人把活的線索都掐斷了,對手究竟是誰,就連魯衛這個經驗豐富的老江湖兼捕頭都毫無頭緒,「等我手下弟兄的消息吧。烏承班和錢江好歹是個成名人物,走到哪裡都會引起別人的注目,就先從他倆身上找線索吧。」魯衛解嘲的笑了笑,「不過,這幾天大家倒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因為不管對方是誰,一下子折了烏、錢這兩把好手,不僅要心痛一陣子,而且絕對出乎對手的意料,沒有萬全的計劃他們是不會再出手了。再說調整新的攻擊部署也需要時間。只是,」魯衛歎了口氣,「到底能好好的睡幾天,只有天知道了。」   第十一章   魯衛家真是個好住處。和南浩街中間只隔著南元子的院子,去街上和神仙廟是異常的方便,卻沒有南元子那裡的人聲鼎沸,相反安靜的許多。兩天下來,我自是大快朵頤,玲瓏姐妹在吃過南元子精心烹製的老三味之後也開始變成了美食家。   老郎中的方子十分對症,玉玲的病已好了大半,只是因為身子虛,我便不准她隨意走動。玉瓏閒著沒事,就纏著我教她武功。   哥哥,為什麼你使的那招「雲破月來花弄影」威力那麼大?我內力是比哥哥差,但也不至於差這麼多呀?   玉瓏很困惑。一個人的內功修為是很難投機取巧的,好的內功心法加上靈活的頭腦可能會讓練功的進境更快一些,但僅此而已。沒有日積月累的艱苦磨練,想要有高強的內功那是癡人說夢。那些百年人參、千年靈芝雖然可以固本培元、補陰還陽,卻增加不了一絲內力。   對練武的人來說,三十歲是道分水嶺。絕大多數人到了這個年齡內力修為就停滯不前了,因為這時人的肌體已經開始慢慢的老化,而一個人的內功是高是低此時便有了分曉;極少數天才依靠優異的先天資質和玄妙的內功心法,可以再進境數年,正是這幾年使他們成為了一流高手。之後,對一個武林中人更重要的變成了精妙的武功招式和豐富的對敵經驗,修煉內功的目的只是將內力維持在一個水平線上。過了六十歲,內力便會快速的衰退,所以在百曉生的江湖名人錄裡六十五歲以上的武林前輩鳳毛麟角,而且大多是保有童子身的出家人。   女孩子發育的早,在練內功的前期便佔了很大的便宜。「謫仙」魏柔以花信之年便位列江湖十大高手,這樣的榮耀從來沒發生在男人身上。玲瓏不過十七歲,內力也頗為可觀,可相應的對敵經驗就差的太遠。   我也沒有江湖經驗,擒拿楊威是我第一次正式是和江湖人交手,可我有個好師父。   我不想否認我是個天才,因為師父經常說,阿動,你是個天才,你連內功練的都比別人快,不過,師父講的可都是至理名言,你要仔細聽著。   玉瓏,春水劍法是好劍法,每一招都經過了先人的千錘百煉。可臨敵之際用那一招,怎麼用卻是大學問。   玉玲半躺在躺椅上,小聲跟蕭瀟笑道︰「蕭瀟姐,很少看到哥哥這麼嚴肅啊。」   「鉤有鎖拿兵器的妙用,特別是雙鉤配合,威力更盛。不過,使雙鉤容易傷到自己,招式不免凝滯,對付它,就要發揮劍輕靈的優點,「雲破月來花弄影」是春水劍法中最靈動飄逸的一招,用它對敵正是以我之長,攻敵之短。」   玉瓏好像明白些什麼,不住的點頭。我接著道︰「不過,奶們女孩子天生氣力弱,遇到烏承班這樣的硬點子就不能死拼,這時就要講究出招的時機了。」   我拿了一塊木頭,站在了玉瓏近前一尺,「玉瓏,能刺穿這塊木頭嗎?」,玉瓏搖搖頭,太近了。我退後了三尺,現在呢?玉瓏抬手一劍,劍一下子洞穿了整個木頭,倒嚇了我一跳。沒想到她手裡的劍看著不起眼,卻是把利器。   「這是春水劍派的鎮派之寶春水劍。」玉瓏看出我的疑惑,解釋道。   我恍然,身子又退後了兩尺,這一次,玲瓏往前跨了一步,才堪堪刺著木頭。   「看明白了嗎?」我仍掉木頭,「每一種兵器、每一個招數都有它的攻擊範圍。超過了這個攻擊範圍,對敵人就沒有什麼傷害力了,所謂「強弩之末,不足以穿縞素」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在對手的招式用老之際再進行攻擊,即便內力差些也不會吃虧。」   「要等對手招式用老,就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可劍和鉤的攻擊範圍相差無幾,鉤威脅不到我,可我的劍同樣也失去威力了呀!」玉瓏有些開竅,可關節處還是不明白。   聽玉瓏這麼問,我知道她在練武上倒真有些天賦。「玉瓏,奶問到了點子上,這就是高手和俗手的一個顯著差別。要想把每一招的攻擊範圍最大化,就需要身法和步法的配合了,如果還能保持招式的連貫性,那麼高手的寶座就在向奶招手了。」   我不禁想起了師父,雖然我是個天才,但沒有師父的嚴格訓練和諄諄教誨,我可能正為實現了兒時的夢想而沾沾自喜,盤算著開個私塾或者做個師爺也算光宗耀祖了。   我指點著玉瓏,她進步的很快,起先她的劍怎麼也碰不上我的劍,我有意放慢了速度,她七八招中便有一招能封住我的劍,再後來,五招之中能封住一招,偶爾還能反擊,最後她一劍擊在我的劍上,只聽鐺的一聲,我的劍斷成了兩截。   玉瓏這招正是把握到了「大軍渡河,擊其中流」的大好時機,我不由讚了讚好,玉瓏卻滿臉歉意的跑過來,「哥哥,我忘了春水劍是寶劍了。」   「玉瓏,不關奶的事兒。」,我知道這劍十有八九是在和錢江交手的時候留下了暗傷,那錢江似乎沒練過內功,卻是一身的蠻力,裂虎叉又是把重兵器,加上這柄劍本身鋼質就不純,劍質恐怕早被破壞了,春水劍又是寶劍,便經不起它的擊打了。   「陪我買把劍去。」   玉瓏頓時歡天喜地,玉玲則頗有些艷羨。我吩咐蕭瀟照顧玉玲,玉玲便囑咐快去快回,免得心裡掛念。   蘇州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民間頗有收藏武器之風。遠的不說,本朝太祖立國之時,最大的對手吳王張士城就是以蘇州為根據地的,張士城敗滅後,不少神兵利器散落民間,我腰間的碎月刀就是師父從蘇州民間購得的,據說還是張士城的弟弟張士信的佩刀。我也想試試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把趁手的兵器。   蘇州城裡的兵器鋪子大都集中在玄妙觀後面的太監弄,走了幾家,沒看到好劍,倒是在一家鋪子裡發現了上好的鹿皮手套,江湖人行走於不毛之地是常有的事,有了鹿皮手套便不懼毒蛇蚊蟲的叮咬。這東西在北地尋常的很,不過到了江南就成了稀罕物,六副手套竟要了百十兩銀子,這還是玉瓏伶牙俐齒討價還價了半天老闆一臉大出血的模樣才買到了手。   玉瓏迫不及待的把手套戴上左看右看,「哥,你不知道,我和姐姐早就想買一副了,可惜一直沒碰到。」又嘻嘻笑道,「不過那時就是碰到了也買不起。」   我應了一聲,注意力卻被前面一家鋪子傳來的「叮噹」聲所吸引。其實弄堂裡鍛造兵器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我都沒太在意,只是這鋪子裡的聲音節奏異常的分明,我好像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站在我面前一下一下的錘打著燒得通紅的兵器,便不由得停了下來。聽了一會兒,數十下錘打間節奏絲毫不變,我起了好奇之心,邁步進了這間鋪子。   鋪子很大,一屋子刀槍劍戟明晃晃的閃人眼目。不過,我的目光還是轉向了牆角那個大漢,那大漢正專心致志的砸著一副粗大的鐵鏈,通紅的爐火照在他赤裸著上身,盤結的肌肉顯得異常的強壯。   玉瓏啐了一聲,把頭扭了過去。旁邊轉出個矮胖的漢子,看起來似乎是鋪子的老闆。他笑容可掬的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兵器?」說著,遞過一把劍,「小店質量上乘,價格公道,公子看看這把劍,多好的手藝呀,小店只賣二十兩銀子。」   我接過一看,劍身細長,裝飾華麗,分明是一把文士用的佩劍。看大漢把鐵鏈扔進水缸,一陣青煙過後,烏亮的鐵鏈已經打造完畢,我便用力將佩劍斬向鐵鏈,只聽鐺的一聲,佩劍一折兩段。   老闆「啊」的一聲,那模樣既心痛,又尷尬;那漢子也是一愣。我讓他再拿把劍來,使了個眼色,玉瓏撅著小嘴不情願的把二十兩銀票遞給了老闆。   老闆頓時眉開眼笑,連說,沒看出來,沒看出來,這位公子文縐縐的,力氣這麼大。吩咐夥計,「拿幾口松紋劍來。」   「慢!」那漢子望著斷劍,緩緩的道︰「松紋劍不夠份量,拿那口龍紋劍。」老闆怔了一下,忙改口讓夥計去拿龍紋劍。   看小夥計提劍的樣子,我就知道這口裝飾古樸的劍份量不輕。可接到手中,我還是吃了一驚,這劍竟比我先前用的那一把重了兩倍有餘!   什麼材料做的這麼重!我迫不及待的一按機簧,只聽「滄啷」一聲,劍猛地彈出半尺,一道寒氣刺骨而來。   好劍!我心中念頭一閃,手握住鯊魚皮包裹的劍柄,緩緩將劍抽出。劍身通體烏青,隱泛毫光,上面密佈著細小的圓紋,圓紋大小如一,緊密無間,彷彿蛇鱗一般;劍脊高聳,上面罕見的刻有一道血漕;劍脊完美的展向兩刃,刃鋒薄如蟬翼,只是一面是劍刃,一面竟是刀刃。   「劍莖五寸,劍身二尺五,劍重七斤三兩,鞘重八兩。劍鋒刀鋒各一,是謂劍刀。」大漢眼裡充滿了感情,顯然這柄劍刀是他得意的作品。   我心中大喜,師父的武功以刀法為主,可現在我變成了春水劍派的門人,只能棄刀用劍。有了這把劍刀,是劍是刀便隨我所欲了。   「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吳潭斬龍子。」我吟道,龍紋劍已斬向鐵鏈,一陣火花四射,劍不卷刃,鐵鏈也無缺口。   果然是好劍!這劍可有名字?   大漢披了件葛布小褂,笑道,「俺是個粗人,想不出好名字,方纔那幾句還是俺爹教俺鑄劍刀的口訣。拜託公子給它起個名吧。」   李長吉的詩句又在我心頭流過,「斬龍刃如何?」   大漢撫掌笑道︰「就依公子!這劍今天算是遇到主人了,公子若是喜歡,八百兩銀子成交。」,說話間頗有些不捨。   原來這漢子才是鋪子的主人。玉瓏看我的表情便知道了我的心思,點了八百兩銀票給那漢子,挑了一副上好的銅製劍鏈將劍細心的繫在了我的腰間。   我一拱手,「還未請教掌櫃的怎麼稱呼?」   大漢一笑,「俺叫何定謙,祖祖輩輩都是打鐵的,別的不敢說,打造個鐵器兵器的,俺決不含糊,公子若有需要,俺定給你用心。」   我看了鐵鏈一眼,那鐵鏈承受了斬龍刃一擊,竟是毫髮無損,看來這何定謙打造的時候也是十分用心。   何定謙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笑道︰「這是一家珠寶行要用來鎖金庫的鎖鏈,關係到人家的身家性命,俺老何豈敢不用心!」   正說話間,兩個人走進了鋪子。何定謙笑道︰「說曹操,曹操到,還真準時。」說著迎上前去。   那兩人中的一個帳房先生模樣的拱了拱手,「何師父,敝號定制的鎖鏈打造好了嗎?」   何定謙一指鐵台上的鏈子。帳房先生背後的粗豪漢子也不搭言,驀地從腰後拽出一把斧頭用足了力氣朝鐵鏈劈去,叮噹響過之後,鐵鏈安然無恙,倒是斧子捲了刃。   帳房先生眼睛一亮,脫口讚道︰「好!何師父不愧是江東名匠。」,那粗豪漢子上前摸了摸鐵鏈,也是一臉的興奮,「好家夥,連個缺口也沒有,鎖咱霽月齋的大門最合適了。」又跑到兵器架前左看右看,嘴裡還嚷嚷道︰「李先生,這兒的兵器也好得很,咱買些回去吧,原來的不太趁手。」說著,把卷刃的斧子在那個李先生眼前晃了晃。   霽月齋?我心中一動,和寶大祥競爭的珠寶行就叫霽月齋,莫非是他們?不過,當初殷二姑娘說霽月齋只在應天、杭州和揚州開了三家店,在蘇州並無分號,難道霽月齋生意擴張的這麼快?   「霽月齋?好像在哪兒聽過?」我故意皺著眉對玉瓏道,似乎正為想不起來霽月齋是做什麼的而苦惱。   李先生看了一眼衣著光鮮的我和玉瓏,看到玉瓏脖子上掛著一串價值不菲的項鏈,馬上堆笑道,「敝號是做珠寶首飾生意的,公子可是聽過敝號的名字?」   我恍然大悟似的道︰「噢,霽月齋,我想起來了,貴號開張的時候曾給在下發過一張帖子,只是我遊學在外,未能到賀。」   李先生頓時改容,霽月齋開張時送出的帖子無不是當朝權貴、豪門巨賈,這少年若是收到了帖子,定是非富即貴,於是恭敬的問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王,王動。   李先生立刻滿臉欣喜,「莫非是揚州沈園的王公子?」   「正是在下。」,我心裡暗歎,霽月齋能把寶大祥擠兌的如此不堪,果然有些本事。我和師父在寶大祥花了上百萬兩的銀子,寶大祥有我的資料自然不奇怪;而在霽月齋我沒花過半文錢,這個看似帳房先生的人竟能一聽到我的名字就知道我的出身,顯然對潛在客戶的掌握十分到家。   玉瓏一吐舌頭,寶大祥知道師兄,這個霽月齋的人也知道師兄,師兄他還真有名哩。   李先生誑uㄓW前一步,拱手笑道︰「敝號揚州店恭候公子大駕四月有餘,卻不見公子蹤影。還是李某有幸,得見公子。」他深施一禮,「在下李寬人,承蒙蔽號宋當家的提攜,前來蘇州組建分號,就定在本月二十八日開業,公子若有閒暇,務必賞臉。」   「那還有十來天的工夫就開業了,恭喜恭喜。」我漫應道,心裡卻在盤算。我原本想走一趟太湖作作追殺花想容的樣子就回應天府,一方面回家看看爹娘,另一方面拜會玲瓏姐妹的母親玉夫人,把我和玲瓏的親事敲定;之後回杭州調查和齊小天同行的少女究竟是不是隱湖的魏柔,順便替殷二姑娘打探一下霽月齋的消息。然而在蘇州意外遭襲讓我的計劃發生了變化,魯衛那裡至今沒有兇手的線索讓我心裡很是慮,我甚至想就在蘇州等敵人的第二次攻擊。不過,既然霽月齋是新店開張,霽月齋當家的和店裡重要的人物肯定都會參加,這是瞭解霽月齋的大好時機,我可不想讓那些兇手攪了局,如此算來,我這幾天離開蘇州把對手的視線引到別處才是正理。   「在下最近也沒有什麼大事,貴號新店開張,在下一定拜訪,也略補前次的失禮。」   李先生大喜過望,「公子說得哪裡話。敝號屆時恭候公子大駕光臨。」他身上沒帶請柬,怕下人不認識我,還給我一張名刺權充請帖。   回到魯衛家,魯衛已經在等著我了,看他臉上的表情,我知道案情並沒有什麼進展。   「這兩天老哥我手下的弟兄旱路水路的驛站碼頭查了個遍,卻沒有一絲烏承班和錢江的消息,這兩個人怎麼進的蘇州城,莫非是幽靈不成?」   我歎了口氣,「老哥,他們和玲瓏一樣,都是易容進來的,查起來不容易。」玲瓏姐妹是易容離開杭州的,到了蘇州才恢復了本來面目,又因為玉玲生病,兩人在客棧裡根本沒有出去過,不可能被人跟蹤。顯然賊子是在杭州盯住了我,一路從杭州跟著我和蕭瀟來到蘇州的。可當時在杭州的江湖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查也是大海撈針一般。   「等玉玲的身子一好,我們就離開蘇州回應天府敝門總舵。老哥方便的話派個得力的人跟在後面,看看有沒有賊子跟蹤。」   「引蛇出洞?好!」,魯衛笑道,「正好老哥我也想活動活動筋骨,就我跟著你們吧。」   魯衛走了,玉瓏拉著蕭瀟去院子裡練劍。玉玲半臥在榻上,巧笑盈盈的望著我。   我坐在她身旁,拉過她一隻細嫩的小手輕輕撫摸著。玉玲嗔了我一眼,卻沒縮手,小聲問道︰「哥,真的回總舵嗎?」   我笑道,我能和魯大哥說謊嗎?!玉玲面有喜色,眼一垂,「那,見了我娘……」   「自然是讓她老人家確認我這個春水劍派的弟子嘍。」我知道玉玲並不是想知道這個,卻有心逗逗她。   「那……還有呢?」玉玲滿臉的冀望讓我看了心生憐愛。我摟過她,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窗外,玉瓏和蕭瀟正專心致志的練劍,便身子一鬆,星眸緊閉,軟軟的倒在了我懷裡。   看玉玲嬌艷欲滴的俏臉橫在我眼前,我色心大動,忍不住俯下身去,一口噙住了她鮮紅的櫻唇。   玉玲「嚶嚀」一聲,身子一下子繃緊起來,連呼吸都停了下來。我在她柔軟乾燥的唇上輕啜了幾下,她才彷彿活過來,身子微微的發抖,鼻裡也發出急促的呼吸聲。「還有,」我的手在她的白玉似的脖頸上滑來滑去,「還有就是奶娘要捨得奶和玉瓏作小,因為我家裡已經有正妻了。」   「作小……就作小。」玉玲微張雙眸,小聲膩道,看來蕭瀟的話讓她姐妹心裡早有了準備。她身子向我靠了靠,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口,那裡嬌膩凸起下是怦怦亂跳的心,「只要哥哥對我和妹妹好。」玉玲媚眼如絲的呢喃道。   沒想到玉玲人前端莊,人後竟是如此妖媚。隨著我虎掌前後左右的搓揉,她胸前的凸起不斷變換著形狀,愈變愈挺拔。   與此同時,在應天府的某個僻靜的宅子裡,坐著五個鐵面人。五個人都是同樣的一身肥大青袍,看不出各人的胖瘦;每個人的雙手都縮在了袖子裡,似乎在遮掩著什麼;面具的式樣也是一模一樣,只是主位上那人面具的眉心處比旁人多了一隻黑寶石,看起來倒像是二郎神的第三隻眼。   「已經兩天了,蘇州那邊還沒有消息,虎殺組也沒有回到指定地點,看來行動失敗了。」,下首一個矮個子緩緩說道,他嘴裡彷彿塞滿了棉花,使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過來似的。   「我看未必吧。玲瓏雙玉和王動的武功會有這麼強嗎?要知道虎殺組的實力只比潛龍組、鷹擊組稍遜一籌而已,對付春水劍派的三個弟子應該不會出錯。莫不是魯衛發現了什麼讓虎殺組心有顧慮,以致延誤了行動的時間?」,矮個對面的高個有些疑問道,說話的聲音竟和方纔那人一模一樣。   「那也該傳個消息回來!」矮個道。   「現在蘇州被魯衛經營的有如銅牆鐵壁一般,各大門派的勢力基本被驅逐的一乾二淨,線人根本不敢輕舉妄動,深怕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別是這兩天氣氛異常,驛站碼頭充斥著捕快衙役,虎殺組即便想聯繫也要考慮後果。」,高個說罷,轉過頭來對主位上坐著的人道︰「門主,屬下以洛u野痍n改變目前的聯絡方式,以免發生類似的情景。」   「我自有主張,」那個被稱作門主的人道,他沈吟了片刻,「虎殺組凶多吉少。不過,即便虎殺組全軍覆沒,本門的決心也不會動搖。而且,從應天府目前的情況看,對手包括魯衛並沒有發現什麼線索。飛燕組即刻兵分兩路,一路無錫一路常州,監視蘇州通往應天的官道,發現玲瓏雙玉的行蹤不要打草驚蛇,立刻上報。我們就再等一天,後天拂曉四更,開始執行「斬草計劃」!」   隨著冰冷的話語,一道冰冷的目光從面具中射出,剎那間屋子裡的空氣彷彿都被凝結了。   第二集   第一章   「吁——」玉瓏撥轉馬頭,「哥,你快點嘛∼」她俏臉含嗔道。   我正趕著一輛豪華的四輪馬車奔馳在去往應天府的官道上。不錯,我現在的確是個車,玲瓏姐妹在聽我說要去春水劍派後,就突然思鄉情重起來,恨不得一下子飛回應天府,連玉玲的病尚未大好都顧不得了,我只好第二天就雇了馬車向應天府進發。   剛走了小半天,車就失業了,因為他的注意力根本無法集中在趕車上,之後,我就成了車。   我滿懷信心的揚起了馬鞭,但很快我就發現,人其實是最忘本的動物。我在五歲的時候就熟練的趕著裝滿蔬菜或茅草的馬車來往於城裡和鄉下,可在沈園做了十幾年的少爺後,這一切都變得生疏了。   蕭瀟陪玉玲坐在馬車裡,看我一頭汗,一面掏出手帕替我擦汗,一面回頭沖玉玲抿嘴笑道︰「咱這位爺,心性兒也太要強了些。」   好在並沒有耽誤多少時間。只是已經過了無錫,也不見有人跟蹤。眼看到了常州,魯衛縱馬趕了上來。   「老弟,我在後面跟了一天了,也沒發現可疑的人,看來在蘇州暗算你的人都叫你一鍋端了。」   魯衛左右看了看,「再有個把時辰就該到常州了,往前便是應天府的地界,老哥我就不跟了,省得蘇老總囉嗦。如果今兒晚上那幫兔崽子沒什麼動靜,估計這一路就不會有什麼變故了。」   我知道魯衛說的蘇老總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南直隸的總捕蘇耀,這幾日他沒少跟我講公門裡的事,似乎認定了我在公門將有遠大而光明的前途。   我也知道,做官的最怕伸手撈過界,便笑道︰「好在我是浙省的捕頭,不必聽他老人家的嘮叨。」   常州是我爛熟的,在準備應天鄉試的時候,我和蕭瀟就在這兒的天寧寺住了十幾天。魯衛看我輕車熟路的進了毗陵驛,不由一愣,「老弟,你對老哥我的轄區倒是滿熟的嘛。」   驛丞自然識得魯衛,忙把一干人安頓好。可能是見蕭瀟和玲瓏姐妹衣著華麗、佩珠戴玉的,誤以為是朝中哪位大員的女公子,而魯衛態度又很曖昧,那驛丞便極力巴結。   「三位小姐天人似的,讓我們小小驛站蓬蓽生輝……上房清淨些,朝廷四月裡頭剛整肅完——小姐定是知道的,這陣子來往的官員就多了起來……這邊走,大家出身就是不一樣呀!」那驛丞嘟嘟囔囔、棉哩棉唆一味賣好讓我一陣心煩,臉上便有些不豫,魯衛忙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強壓心頭煩躁,塞給他二十兩紋銀,還讚他才力精敏、識見練達,驛丞才歡天喜地的走了。   「理他作甚?」我不解。   魯衛歎了口氣,「就當給老哥個面子吧。這毗陵驛是江南大驛,來往官員眾多,打探朝中的消息甚是方便,說起來那驛丞還是老哥的一個耳目呢。」。   我心有所悟,在江湖魯衛算得上是名門正派裡的一號人物,可進了官場便也要投機鑽營,看來官場就和江湖一樣,一入其中便身不由己了。   往榻上舒服的一躺,我笑著解釋住進毗陵驛的原因︰「這兒是我大明的重要驛站,想來任誰也不敢在這兒撒野,晚上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蕭瀟的眼裡閃著敬佩的光芒,主子他總能化腐朽為神奇,就連杭州府巡檢司副巡檢這麼一個從九品的小小芝麻官都能叫他翻雲覆雨的整出很多花樣。住驛站?那個魯大叔就想不出來。   她剛想頌揚幾句,突然聽到院外有人嚷道︰「混帳!老子就在這兒撒野了,怎麼著!你他奶奶的狗眼看人低,我打的就是你!」接著就是一陣乒乒乓乓,中間夾雜著驛丞哭爹喊媽的叫聲。   真沒面子呀,我眉頭一皺,剛說沒人敢在這兒撒野,就有人跳出來給老子上眼藥,看魯衛的臉上也有些驚訝,想來這種事情也不時常發生。   「我出去看看。」魯衛扭頭出了門。   我沒動地方,這裡畢竟不是浙省,而魯衛也是高手,我不必擔心連一個小小的鬥毆事件他都彈壓不下去。   蕭瀟見我臉色不豫,麻利的檢查了一遍屋子,就跑去玲瓏房間了。外面的打鬥聲倒是很快沒了,可半天魯衛也沒回來,我有些奇怪,剛想出去看個究竟,卻見他興沖沖的闖了進來,進門就笑道︰「老弟,我來給你介紹一個朋友。」   看到跟在他後面那個三十出頭、風塵僕僕的漢子我心裡一陣驚訝,這漢子相貌俊朗清奇,看模樣應該是個被謫的文官,可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殺氣,這殺氣並不像是齊放或是魯衛這種江湖高手運功之後那樣的銳利,卻是泊然有股正氣。   「這位兄台是軍爺?」我拱手問道。   那漢子一愣,細長的眼睛驀地放出一道毫光,一閃之後又恢復了略帶滄桑的沈靜。魯衛笑著說,老弟你眼力還真不差,拉過那漢子道︰「他就是在永安滑石灘以步卒五百大破賊兵八千的京衛都指揮同知沈希儀沈唐佐大人!」   沈希儀?我心裡頓時一陣驚訝,這文縐縐的漢子竟然是有著兩廣第一勇將之名、人稱「豹子」的沈希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在揚州的時候就聽到過沈希儀的大名,這些征戰沙場的英雄向來都是茶樓酒肆那般文人騷客、市井閒人的上好談資,何況滑石灘以少勝多的戰例在眾多軍事失利的邸報中是那麼的光芒四射。在他被擢升進了京城後,人們都在議論說這個世家子弟將來在軍界有著不可限量的前途。   不過,看他現在的一身行頭就知道他很失意。都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高級官員,而他此刻卻穿起了庶人服,看來已經被摘了烏紗帽了。   「久仰唐佐大人威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在下王動,乃杭州府巡檢司副巡檢,拜見大人。」   既然住進了驛站,還是按官場的習慣來吧,雖然我並不喜歡對著陌生人打躬作揖。   「大人二字不敢當,」沈希儀的聲音極是沈穩,隱隱有世家的風範,只是臉上有些驚奇,似乎不相信我是一個捕快,「希儀被謫,眼下不過是杭州都司的知事罷了,王兄勿要行此大禮!」   我微微一笑,「那好歹也比在下高三級,這大人叫的並不冤。」又道塵埃豈能蔽珠玉,寶劍鋒從磨礪出,小小挫折後大人定會為朝廷再立新功。   沈希儀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聽王兄說話,不像是捕快,倒像是個讀書人。」   魯衛說先別講客套話了,唐佐老弟還沒有住的地方哪。我一聽就明白沈希儀定是帶著家眷,便說讓玲瓏姐妹和蕭瀟住在一起,我搬去和魯衛擠一擠,這樣就騰出間房來。   沈希儀此時顯示出了武人的乾脆,說了聲謝謝,便告罪說是安頓家人去了。驛丞看在我銀子的份上,只是說了句被貶的京官老子看多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倒也不再找事。   收拾停當,我正想去邀魯衛、沈希儀一道用膳,卻見兩人已聯袂而來,後面還跟著兩個婦人。我心中一愣,妻子登堂乃是示通家之誼,看來這個沈希儀一路上定是沒少受委屈,遇到我和魯衛以誠相待,竟是感動如斯。   「這是舍妹和賤內。」   我連忙施禮,兩人雖然布衣荊釵,卻掩不住國色天香,行止更是落落大方,頗有大家氣度,只是沈小姐身上還帶著孝,像是文君新寡。   我喚出蕭瀟和玲瓏,說是自己的妾室。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及玲瓏的身份,她倆臉上頓時佈滿了羞意,眼中卻是抑制不住的喜色,慌忙依言和蕭瀟一道給沈希儀三人行了禮。   我吩咐驛卒給五女準備一桌上等筵席,又偷空告訴蕭瀟說沈希儀看起來行囊羞澀,讓她找機會送些銀兩首飾給沈家二女,之後便和魯、沈二人來到了毗陵驛旁的文亨閣。   幾口女兒紅下肚,沈希儀白淨的臉上便蒸出一股酒意,看起來就有些剽悍的味道,「好酒!有日子沒喝過這等好酒了!」   魯衛夾起一隻加蟹小籠包放進嘴裡,邊吃邊道︰「老弟似乎流年不利呀?到底得罪了京裡那路神仙?」   沈希儀一歎,「是首輔楊大人。唉,還不是為了廷議大禮。」   又是廷議大禮!   自從拜在了老師王守仁的座下,我對朝廷的時事關心了許多。新皇嘉靖繼位兩年,誅錢寧、江彬,革錦衣衛十四萬人,深得民心,朝綱也為之一振。不過,嘉靖並不是先皇正德的子嗣,只是他的堂弟而已,正德無子,大行之後,是身為內閣首輔的謹身殿大學士楊廷和趁提督東廠及錦衣衛的江彬離京之際,以「兄終弟及」的名義推立他繼承了大統。   楊廷和是一代名臣,又有擁戴之功,而嘉靖年輕英敏,頗想有番作為,君臣原應相契才是,不料卻為了如何稱呼嘉靖的父親興獻王j而弄出了一場爭議,楊廷和是理學大家,堅持繼嗣不繼統,可如此一來,嘉靖就得叫自己的伯父孝宗皇帝一聲爹,而自己的親爹卻變成了叔父,心中自然不願,雖然在群臣的壓力下被迫屈服,卻和以楊廷和為首的內閣有了心結。   登基不久,進士張璁揣摩聖意,上了一道「繼統不繼嗣」的奏章,主張仍稱孝宗為伯父。嘉靖大喜,發交內閣廷議,沒想到廷議的結果卻是依舊,一些主張繼統的官員被貶,張璁也被趕出了北京。   「廷議大禮一案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餘波依然未盡嗎?」望著文亨橋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我不禁有些感慨,廷議說穿了不過是皇帝和大臣爭權罷了,可嘉靖是個有主見的皇帝,楊廷和如此倔強,後果難堪呀!   「不是廷議餘波未盡,而是又起波瀾。」   沈希儀的笑容看著有些苦澀,「南京刑部主事桂萼上疏主張繼統,於是廷議爭端再起。在下不過說了幾句應該繼統的話,就被連貶九級,首輔大人官威實在太盛了!」他歎了口氣,「唉,不說也罷!」   「喪親不能奪情!楊公有些死腦筋了,幹嘛非抱著程朱理學不放?孝宗皇帝本來就不是皇上的爹,非逼著皇上多出個爹來,楊公未免矯情。」師父養我育我,又把龐大的家產過繼給我,我也沒叫他一聲爹啊。   沈希儀臉上流露出讚許之色,道︰「別情兄此言正合我意!」   魯衛接過話頭,「刑部的桂萼?我見過他。那小子性情暴烈,屢屢和上司對著幹,這樣的人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個異數。」又問沈希儀道︰「老弟,我聽說首輔大人想利用統嗣之爭來打擊政敵,可有此事?」   「空穴未必來風,前次廷議吏部尚書王瓊下獄,此次桂艇u鮚M逃不過媚主邀寵的評語,聽說還要彈劾翰林院學士楊一清、南京兵部右侍郎席書,甚至連賦閒在家的新建伯王公都不放過,欲奪其爵位,真是天理何在?!」沈希儀越說越有氣,細眉倒聳、怒目圓睜,最後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的桌子上,「喀喇」那桌子竟被拍出了一道裂縫。   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沈希儀手上的力道這麼足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來他那張文氣的臉還真是騙人不淺。不過,我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他要是沒這點實力,怎麼會被別人傳為兩廣第一勇將?   我更關心的是我的老師,大明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新建伯王守仁,他老人家辭南京兵部尚書不赴,一直賦閒在家。   師父一直教育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特別是幹我們淫賊這一行,更不能太出名,你名動江湖了,離死也就不遠了。朝廷是另一類江湖,想來也是如此。而我這位新拜的座師王公現在卻真的是名動天下了,五年前寧王宸濠謀反,是他獨率一省兵馬僅用四十三天便將其剿滅,威名遠播四海,不僅群臣忌其功,就連當時御駕親征的正德帝都恨他搶了自己的光芒,因為他還在南下的途中,那邊寧王已經束手就擒了。   「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將杯中的女兒紅一飲而盡,「當初陽明公因王瓊知人善任,將功勞盡歸於他,讓首輔大人沒了面子,看來現在要算舊帳了。」   「別情兄很關心朝政啊。」沈希儀頗有些意外的望了我一眼,「你是不是進過學?」   「是呀,小弟是讀過幾年書。」我知道我關心的東西多了些,魯衛是蘇州的總捕頭,品軼比我高,但他決不會去關心楊廷和與王瓊之間的爭鬥,那畢竟離他太遠了,他更關心的是蘇耀什麼時候退休。不過,這個沈希儀年輕幹練,日後定大有所為,我心裡便有了結交之意,不想瞞他什麼,「說起來,陽明公還是小弟的座師呢。」   魯、沈二人俱是動容,沈希儀拱手正色道︰「希儀失敬了!王公乃我大明軍神,素為我等敬仰,不過,」,他細目中流露出一絲狐疑,沈吟道︰「王公門下弟子三千,但叫他座師的希儀只知道方獻夫和冀元亨兩個人……」   沈希儀竟然動了疑心,這倒出乎我的預料,我也沒想到老師門下那麼多的門生,親傳弟子卻只有兩人。想起老師特意在我手中摺扇上提了一首詩,才知道他老人家高瞻遠矚,此等細瑣之事也早瞭然於心。看魯衛眼裡也頗有些疑色,我展顏一笑,「啪」的將手中摺扇打開。   「溪邊坐流水,水流心共閒。不知山月上,松影落衣斑。」沈希儀讀過之後又看了一眼落款,「不錯,這正是王公親書的「山中示諸生」詩,希儀真是得罪了。」他望了我一眼,問道︰「王公不輕易收徒,別情兄是不是有功名在身呀?」   「唐佐兄真是目光如炬,小弟乃應天府新科解元。」我笑道,心裡暗忖︰「這沈希儀倒是精明。」   魯衛狠狠瞪了我一眼,顯然是不滿我沒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沈希儀看起來卻並不如何驚訝,只是歎了口氣,道︰「王公想怡情山水恐怕也不成了,楊廷和的彈劾相當嚴厲,說王公初與宸濠私下交通,因恐其事敗,才發兵討之,令師兄冀元亨已經因此被捕入獄了。」   「那皇上怎麼說?」我心裡一驚,冀師兄一直跟隨老師,幾個月前在應天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下獄了呢?今上真是恩威難測呀!   「皇上也是瞻前顧後的拿不定主意。」   哼!狡兔死,走狗烹,皇上恐怕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主意正的很吧,我心裡暗罵,想想把持朝政的楊廷和、費宏等人都是老師的政敵,我知道要解老師於危難之中,還得依靠皇上。可誰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呢?   「唐佐兄,你說桂萼是南京刑部的?皇上給他處分了沒有?」既然楊廷和想利用廷議大禮來打擊異己,那我也用廷議大禮來回擊你吧。   「那倒沒有,聽說還要宣他入京哪。」   我眼睛一亮,皇上果然不想再有兩個爹了。「那宣他了沒有?」   沈希儀說他離京的時候還沒有,現在就不知道了。我問魯衛桂萼平日和什麼人相契,魯衛笑道︰「他可是個刺頭,上司都敢罵,下屬就更不用說了,哪裡有什麼朋友!像我這一把年紀的,見他的那次就被訓了兩個時辰。不過,他是進士出身,聽說對讀書人倒是很尊重。」   我心裡有些悲哀,魯衛在江湖何等地位,卻被區區一個六品主事呼來喝去,想來真是可笑。不過,刑部轄下的那般緝捕、司獄若不是行伍出身,就是像蘇耀、魯衛這樣的練武之人,桂萼一個文人,自然不喜與他們交往。   問了桂萼的住所,我心中有了主意,看沈希儀的表情,似乎他也明白了我要採取的行動,想起人生際遇如此玄妙,我不由暗歎這趟應天府還真是來對了。   回到毗陵驛,魯衛就開始審我︰「老弟,春水劍派弟子、杭州府巡檢司副巡檢、應天府的解元和王公的門生,這四個身份到底那個是假的?」   他還真給我留面子,沒當著沈希儀這麼問我。   「玲瓏會跟您老人家說謊嗎?」   很意外的魯衛竟點了點頭,「沒準兒,那兩丫頭擺明愛上了你,連你說她倆是妾室都沒出言反對,當時老哥我還真嚇了一跳,依我看為了你造什麼假她倆都能幹,只是……」他猶豫了一下,又把自己說的話推翻了︰「錢江身上的傷是造不了假的!」   「那也可能是玲瓏把春水劍法私下相授呀。」   魯衛像看個怪物似的看著我,「罷了,你即便現在不是春水劍派的弟子,等過幾天見到了玉夫人,我想你也該是了。杭州府巡檢司的腰牌和老哥我的一樣,都是刑部統一發放的,想來老弟也不會在我面前作假。不過,老弟那麼有錢,會不會是買的呀?」   看來任何職業都有自己的職業病,就像淫賊看到美女總要千方設法的把她收進自己的後宮,而捕快看到不太合乎他思維的事情的時候,他便開始了無休止的猜測推理。   「魯老哥,這話你是不是憋了很久了?」我現在有些後悔為什麼給他渾家留下了五百兩的住宿伙食費。   「沒這事兒,老弟。」魯衛不愧是江東第一神捕,竟從我的語氣表情裡看出了我的心思,臉上立刻佈滿了笑容,連皺紋全都舒展開來,「我那口子可說了,沒遇到過像老弟你這樣的同行,區區一個副巡檢實在是屈才了,用不用老哥和李之揚說說?跟他還有些交情。」   真是笑話了,我這官兒還是李之揚送的交情呢。剛想說話,沈希儀扣門而入。   看他白淨的臉上滿是感動,我就知道定是為了送他銀子的事兒,果然見他拱手對我道︰「尊寵贈金賤內,希儀受之有愧,卻之不恭。」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看到他的灰布衣衫,我就覺得魯衛那身黑色緞子長衫很是扎眼。今上的祖宗們都認為下面的官員是具有完全高尚人格的純人,於是官俸之薄,能讓九成拿朝廷薪水的人理直氣壯的說︰「我要貪污。」   因為不貪污的話,連生活都有問題,魯衛是正七品,和一個縣太爺的品軼相當,月俸七石五斗米,算起來也是九百斤白花花的大米,看著著實不少,可咱大明朝發薪水是米三鈔七,由於濫發紙鈔,魯衛能拿到手裡的不過是二石五斗米外加不足一兩的銀子,他不貪污,別說穿著綾羅綢緞、住著繁華地段的寬敞大屋,恐怕就連吃頓肉都要尋思尋思。   魯衛也笑道︰「老弟,用不著又是有愧,又是不恭的,這小子是個財主,幾百兩銀子他不會放在心上。」魯衛是個老江湖,看來是明白我想結交沈希儀,便替我敲起了邊鼓。   沈希儀說了句︰「愧受了」便不再提銀子的事兒。我看他做事明斷,決不拖泥帶水,倒是越發看好他的前程。   第二章   我枕著蕭瀟的大腿,玉瓏坐在我眼前把一顆楊梅細心的放進我嘴裡。   昨夜果然平安無事,魯衛著急回蘇州,一大清早就走了。吃過早飯,沈希儀也帶著妻子、妹妹過來道別,彼此說了些珍重的話,便分道揚鑣。   在常州我雇下了老馬車行最大也是最豪華的一輛四騎八輪馬車,也就是我小時候看慕容千秋坐的那種,而車伕則是已經升任車行二掌櫃的老張。   其實我並不喜歡張揚,我最初是想雇兩輛車,看著也不顯眼,只是玉瓏說不想大家分開,我便改了主意。   「那個沈小姐似乎對少爺很感興趣耶,臨走的時候偷看了少爺好幾眼。」蕭瀟邊替我按摩著肩膀邊笑道。   明媚的陽光透過紗簾照在蕭瀟白藕似的胳膊上,那只烏金鐲子上的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老張是個老成持重的小老頭,這讓她放心的把對襟短衫脫了,上身只剩下洋紅的湖絲比甲,低開的領口遮不住湖紗抹胸,露出一小半椒乳來。   「奶倒眼尖。」沈希儀的妹妹是個不摺不扣的美人,身為淫賊的我自然關注,也比蕭瀟看出了更多的東西,她到底嫁過人,眼神比玲瓏大膽了許多。   「沈……」我拖長了聲音,蕭瀟心思靈動,抿嘴笑道︰「希玨。沈小姐開春時候死了丈夫。她丈夫據說是得了肺癆,已經病了兩年多,今年就沒挺過去。」   蕭瀟經常讓我生出疑問,她會不會是我肚子裡的蛔蟲變的。我握住她的一隻小手把玩起來,她臉上漸漸浮起了紅暈。   「沈家小姐青春正艾,看少爺我英俊瀟灑、年少多金,動了心也不奇怪。」我笑道,「看她體態風流、眉目含春,想來也是個有趣的人物。」   「哥,你還真是個淫賊哩。」玉瓏一面撅著小嘴嗔道,一面把四五個楊梅一齊塞進我嘴裡,「這麼貪心,那就多吃點,撐死你。」   不過眨眼間楊梅在我嘴裡就只剩下了一堆核,看得玉瓏目瞪口呆。「丫頭,哥哥牙口好,再多幾個也不怕。」說著伸手去摟她,她正猶豫是不是該躲開的時候,我的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腰間,一觸手,她的肌膚就是一陣輕顫,身子便有些僵硬,白皙的臉上頓時飛上了一朵紅雲。   看玉瓏嬌羞的模樣,我心裡一陣大動,分身便伸頭伸腦的有了反應,剛想去解她的對襟背子,卻覺得大腿被掐的一陣疼痛。左手閃電般的一捉,正捉住一隻纖纖素手,我知道那是玉玲的。   玉玲的病還沒全好,便和我一道擠在了榻上。她在人前很是端莊,上了榻,就把臉衝著窗外,留了一個後背給我。此刻我雖然沒去看她,卻也知道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偷偷轉過身來了。   這丫頭掐我作甚?很快我便想出了答案,橫著半躺在榻上的蕭瀟和坐在我身旁的玉瓏由於位置的關係都看不到我胯下突然多了一頂帳篷,而玉玲卻不知為什麼看到了。   「蕭瀟、玲瓏,到了應天暫時不回總舵了,我要先去拜訪一下我的上司。」我修改了行程,右手在玉瓏的腰間恣意把掐著,左手卻拉著玉玲的小手,在衣襟的遮掩下,按在了我壯大的分身上。   玉瓏的呼吸頓時有些重了,而玉玲卻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想來是怕妹妹和蕭瀟發現,她一動也不敢動,甚至我的手已經離開了她的手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她的手也沒有抽回去。   蕭瀟眼裡流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玲瓏姐妹呼吸上的變化讓她很快就看清了我所有的動作,玲瓏武功上本就差了主子很多,這閨閣裡的功夫更是天差地遠了。   「為什麼呀?哥,還是先……」玉瓏胸前的那對凸起隨著一呼一吸快速的膨脹,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臉上紅的像是天邊的晚霞,話說了一半突然一停?手把我的眼睛蓋住,嬌嗔了一聲︰「不許看!」   「不看就不看。」我輕嗅了兩下,玉瓏的袖籠裡傳出淡淡的脂粉氣讓我有些迷亂。我右手離開她的腰間移到了她胸前,五指飛舞間,不僅對襟背子的扣子轉眼間就被解開了,就連裡面的比甲也不能倖免,接著一探,一隻嬌小的玉兔便被捉在我手裡。   玉瓏身子一軟就癱在我身上,我的頭正好埋在了她的胸前,她雙手也由捂著我的眼變成了抱著我的頭,嘴裡發出了細小的呻吟,聽起來好像是「哥∼嗯∼不,哥……」   「饒了妹妹吧。」   我欲焰騰起,正琢磨是不是乾脆把玉瓏就地正法,就聽玉玲在我耳邊輕聲哀求道,握著我分身的那隻小手也開始活動起來。   「哥,先回總舵吧,稟明了我娘,我和妹妹就可以服侍哥哥枕席了。」玉玲的聲音細若蚊蠅,羞澀中隱隱有股蕩意。   「好,饒了奶。」玉玲一句話讓我想起還有玉夫人那一關沒過。我把玉瓏的身子往下拉了拉,讓她的腦袋枕著我的肩膀,看姐妹倆嬌慵不堪的樣子,心裡湧起一股得意。   「玉玲,不是我不想先回總舵,而是怕我老師的事遲則生變。」我把沈希儀的話說了一遍,又解釋了一番什麼是大禮之爭,然後道︰「皇上今年已經十七了,定是要極力擺脫權臣的控制,廷議大禮不過是個探路石而已。那桂萼的上疏恰是時候,很可能一疏邀得天寵,我去,就是看怎麼運作才讓這種可能性變為現實,這樣,就不會有人再去打擾我老師了。」   「這些是男人們的事,賤妾不懂。」玉玲開始進入姬妾的角色,「不過官場黑暗,爺要千萬小心。」   傍黑進了應天,安頓好蕭瀟、玲瓏後,我買了四色禮品來到了信府巷,問了四五個在樹下乘涼的漢子,才找到桂萼的家。   看破舊的院牆和脫了漆的朱紅大門,我就知道桂萼是個有操守的人。刑部是個容易斂財的地方,心思但凡活絡些,手但凡鬆些,大把銀子就會到手。看到眼前落魄的景象,我心裡生出一絲擔,萬一這桂萼真的油鹽不進倒也麻煩。   拉起生蛌漯钀籇蝷F兩拍,不一會兒,出來一個下人,翻著一雙白眼,沒好氣的問︰「什麼人?」   「下官杭州府巡檢司副巡檢王動,求見桂萼桂大人。」早知道桂萼性剛使氣,沒想到他家人也是如此蠻橫,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不見!」那僕人一口回絕,便要關門。   我心裡一喜,看來桂萼還在應天,見大門要關上了,忙攔住道︰「那就煩老哥通稟一聲,說應天府新科解元王動求見。」   「哦?」那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果真是你!找我何事?」   我心中一愣,這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擼著袖子,光著腳丫,頭髮上還有幾根雞毛的中年漢子竟然就是桂萼?他好歹也是個六品主事呀!   我不由笑道︰「大人真是特立獨行呀!」   桂萼並不惱怒,反倒頗感興趣的望著我︰「解元做捕頭,真是天下奇聞。杭州府?管刑名的通判是李之揚吧,我倒要問他一問,究竟搞得什麼鬼!」沈吟了一會兒,又道︰「你來莫非是為了你的座師王公被彈劾一事?」   「正是!」我不由得重新評價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漢子,他雙眼此刻流露出智慧的光芒,彷彿能洞燭一切。   「你不必奇怪,我和你師兄方獻夫很合得來,從他嘴裡我知道王公新收了一名弟子就是你。不過,桂某位卑言輕,恐怕幫不上什麼忙了。」他邊讓我進來,邊說道。   「此言差異!大人審時度勢,又有膽略,前途貴不可言。區區一個刑部主事豈是大人久居之地?!」   桂萼驟然停下了腳步,那張乾瘦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半晌才道︰「老弟,這話就到此為止,若是讓御史台的人聽到,你我都不利。」   「大人何時變得如此膽小怕事?」我臉上的不滿倒有一多半是裝出來的,「下官此次冒昧求見,一來是為了老師王公免遭他人毒手,二來也是洛u災v日後在朝中多個強援。」   我把話講的赤裸裸的,桂萼臉上反倒露出相信的表情。把我讓進屋子,賓主坐下,桂萼道︰「你是不是聽說了我上疏的事?」   我說是,桂萼苦笑道︰「我以洛u僕車鱈n處,誰知還是早了!」言下頗有些唏噓。   我微微一笑,「單單大人一本奏章是顯得早了些,不過若是還有旁人的三五本一同奏上,再有得力之人從中說項,那可就不早了。」   桂萼眼睛頓時一亮,隨即卻是一黯。我知道寫奏章的人好找,張璁、席書乃至我師兄吏部員外郎方獻夫都是現成的人選,可朝中俱是楊廷和一黨,桂萼想找人替他說話實在是難上加難。   不過,我早就胸有成竹,「大人可是忘了錦衣衛都指揮張佐張大人?」   本朝以來,提督錦衣衛者莫不是皇帝的心腹,地位極是重要。桂萼聽我提及張佐,詫異的望了我一眼,「你倒知道我和張大人是同鄉?」又歎道︰「可惜,我們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聯繫了,再說,今上御內侍甚嚴,連各地的鎮守內侍都裁撤了……」桂萼欲言又止,看來他並非沒有想過這條路子。   「但張佐畢竟是皇上做興獻王時的舊人,一直跟隨皇帝,能讓他提督錦衣衛,就說明他深得聖眷。多年不曾聯繫也不要緊,只要有這個。」說著,我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遞給了桂萼。   那銀票每張都是一萬兩,桂萼接過一看,臉上頓時勃然作色,一把將它扔在地上,怒道︰「你要我行賄他?我桂萼豈是這種小人!送客!」   「下官敬佩大人!請大人暫息雷霆之怒,且聽下官一言。」   看到他家裡雖然整潔,可傢俱擺設都有些破舊了,我拿出銀票的時候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今上少年英發,除江彬、廢皇店,本大有可為,卻為繼統繼嗣一事被內閣一味糾纏。政令不行,殃及百姓,大人何忍以一己之私名廢天下之公義!且,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本是丈夫所為,大人若存婦人之念,死期將至也!」   我知道桂萼就是個愛杵逆上司的,想來說的激烈些他也能承受的起。再送給他一頂為天下公的大帽子,他總該動心了吧。   「不愧是一榜解元,果然好口才。」桂萼顏色見緩,我拾起銀票再度交給他道︰「大人,此乃是為天下百姓而賄,利在百姓啊!」   「好,就依老弟之言。」桂萼沒有接銀票,卻道︰「那就請老弟去趟京城,幫我說項張佐張大人。」   他真是頭老狐狸呀!我不禁暗忖道,成功了自然高昇無疑,不成功也可推的一乾二淨,這等小花招我豈能讓他如願,怎麼也要把他拖下水去。   「大人,下官此次來應天,並不是專程來拜會大人的。只是因緣巧合,讓下官知道了京城裡發生的一些事情。」我把遇到沈希儀的經過講了一遍,「下官是為緝捕江洋大盜而來,擅離職守可吃罪不起。況且下官與張大人素不相識,恐誤了大事,大人是否請令郎將銀票帶往京城,畢竟大人和張大人有同鄉之誼,令郎前去拜會也不招人猜忌。」   桂萼一皺眉,沈吟道︰「靖兒口才弱了些……」我一笑,「大人,張璁先生正賦閒在家,無所事事,他可是個好說客。大人雙管齊下,不怕張大人不答應了。」   桂萼眼睛一亮︰「老弟真是算無餘策!不錯,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張佐那裡應該不會有問題了。」他目光灼灼的望著我,「他日桂萼立足廟堂,定不會忘了老弟!」   第三章   說服桂萼比我想像的順利,回到住處的時間便比預計的提早了許多。玲瓏歸心似箭,看天色並不太晚,便央求我要連夜誑u^總舵。   老張早趕著馬車回常州了,我無奈只好向店家買馬。看我銀子潑水似的使出,玉玲倒有些心痛了,「哥,要不在城裡歇一晚,明早再僱車回去不遲,一路上咱都換了七匹馬了。」   我哈哈一笑,「蕭瀟,等玲瓏過了門,柴米油鹽醬醋茶就交給玉玲管。」惹得玉玲一陣嬌嗔。   春水劍派的總舵在城南二十里的牛首山下。一路攜美同行,又是天街夜色涼如水,我心裡自是十分愉快。   哥,你來過牛首山?   那是,哥哥在應天參加鄉試,周圍的風景自然要領略一番嘍。我還沒告訴玲瓏其實我每年都要在應天住上一個月,因為我的父親就是應天數得著的大米行「王老實米行」的東主,這一切還是等她們正式過了門再說吧。   順著玉玲手指的方向往半山腰看去,夜色下隱約看到一片房舍掩映在花木叢中。   「那不是慈心庵嗎?」旁邊蕭瀟有些詫異,「我和主子還在那兒上過香哪。」   「過了慈心庵,再往前走不到一里地,轉過一個山坳,就是我們春水劍派的總舵了,說起來那裡也是慈心庵的地產呢。」玉玲解釋道。   玉瓏已經迫不及待的縱馬狂奔了,眨眼間就跑出去十幾丈,急促的蹄聲在寧靜的夜空顯得異常清脆。   半盞茶的時間我、蕭瀟和玉玲也跟著轉過了山坳,遠遠看去,玉瓏的坐騎已停在了一所宅子前,正向我們招手。   怎麼不進去?   看玉瓏露出小女兒的模樣,我就知道她是近鄉情怯,不曉得該怎麼跟她娘說和我的事情。玉瓏似乎察覺到我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一扭身跑到玉玲跟前,撅起小嘴兒道︰「哼,我讓姐姐說。」   還是我來說吧。我笑道,上前去拉門環想要扣門,不想那門卻「吱扭」一聲開了一道縫子。   門竟是虛掩的,我推了一下,回頭笑著對玲瓏道︰「夜不閉戶?應天府的治安真有這麼好嗎?」   卻見玲瓏姐妹的瞳孔突然放到了最大,嘴一下子張開我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轉眼間臉上便佈滿了驚恐,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中間還夾雜著難以抑制的悲痛,就連蕭瀟也突然「啊」的一聲摀住了嘴。   血腥氣!   一縷暖風輕輕拂過我的臉,在淡淡的梔子花香中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隨著「滄啷」一聲輕嘯,斬龍刃已經隨著我的心動出現在我的手中,就在我轉回頭去的時候,耳邊響起了玉瓏滲人的叫聲︰「沙師姑!龍師妹——」   「看住玉瓏!」我眼角的餘光中,蕭瀟正把玉瓏摟進懷裡,而玉瓏看起來似乎已經虛脫了。   院子裡的桃樹上不出我預料的吊著兩具屍體,皎潔的月光很是明亮,可我還是用了點時間才看出那是兩個女人,因洛uo們身體作為女性特徵的那些地方已經被毀壞殆盡了,原本應該傲然挺立的雙峰現在只剩下兩個黑乎乎的傷口,而下身卻插了一截木棒,看起來倒像是男人挺直的陽物,渾身上下全是縱橫交錯的刀痕,傷口血肉外翻,彷彿是被剝了皮一般,只有那張臉還保持完好,不過嘴角也是污穢的一片。   這是陷阱,撤!   我刻意壓低了聲音,我已經沒有時間去驚訝江湖十大門派之一的春水劍派怎麼就這樣灰飛煙滅了,因為我馬上就意識到了這是一個陷阱,看屍體的樣子,這兩個春水劍派的弟子肯定經受了長時間的折磨,敵人如此好整以暇,顯然總舵已經全軍覆沒了,連玉夫人恐怕也一樣遭了毒手。敵人沒有掩埋或者焚燒屍體,卻掛起來示眾,自然是在等春水劍派的漏網之魚,也就是玲瓏姐妹和我了。   不!   玉玲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在夜空中傳出老遠,一群宿鳥也被驚的撲的飛起。   我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無奈,我也不想還沒把玲瓏娶到手就先死了丈母娘,既然玲瓏姐妹還抱著一線希望,那麼就算前面是龍潭虎穴,我也只好闖一闖了。   撿起些石塊,我邊走邊把它使勁砸向前方的路面,地上沒出現陷阱,天上也沒落下魚網,院子裡只聽見石頭撞地的「噗噗」聲和我們四人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越往前行,血腥氣越重,玲瓏的臉色也越蒼白。拐進中門,裡面更是慘不忍睹的人間地獄。如果缺了腦袋和長錯了四肢還叫屍體的話,那麼地上正躺著六具屍體,散落在周圍像是摔碎了的西瓜的東西應該是被砍下來的腦袋;四肢彷彿進行了一次大挪移,胳膊從私處和後庭伸出來,而大腿卻吊在了胸前。   我身後不知是誰「哇」的一聲嘔了出來,接著其他的兩個也在啜泣聲中吐了起來。   我把湧到喉嚨的食物強嚥了下去,眼前的修羅場讓我對人有了新的認識。這些兇手如果不是瘋子,那他們天生就是屠夫,在他們眼裡,人恐怕和豬也沒什麼區別了。   我用斬龍刃檢查著屍體,春水劍派上上下下十一人,除了玲瓏姐妹和看到的八具屍體外,只剩下一個人生死未卜,我希望那一個是玉夫人。檢查的結果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屍體大都是年輕人的,唯一一個上了年紀的應該是長老李清波,因為那具屍體的乳房已經有些乾癟了。   「奶娘應該還活著。」可活著就一定比死了強嗎?如果她落到這樣的敵人手裡,恐怕真是生不如死了。   一句話給了玲瓏莫大的勇氣,姐妹倆像是突然又活了過來,不約而同的奔向正堂,在我喝出一聲「不!」的時候,她倆已經推開了大門,然後就聽到了一聲撕肝裂肺的慘叫。   娘!   有殺氣!   就在這一刻,原本寂靜的如同死水一潭的院子突然多了些淅嗦的動靜,屋頂上傳來衣角裂空的聲音,抬眼看去,就在我的頭頂,相距數丈遠的兩個黑衣人正拉著一張大網如飛鳥似的躍下。   果然有埋伏。我心下雖然後悔,但手裡的斬龍刃卻已如烏龍出水般咆哮而出,劍光滑過魚網,就像快刀切豆腐一般,小指粗細的棕繩一行行無聲無息的被割斷,眨眼間魚網就被我破的四分五裂。那兩個黑衣人應變也頗迅捷,立刻扔下魚網,左首那個巨人拽出一把尺半闊的宣花斧,右首的矮子拎出一對三尺短槍,搶身攻了過來。   從那兩人擎出兵器的動作,我就看出使斧子的那個巨人武功更高,他甚至比被玉瓏殺死的烏承班還要強那麼一點。可我已經顧不上研究他倆了,正堂裡突然變得燈火通明,四扇窗戶同時被推開,讓裡面的情景纖發可現,屋子正中央懸著一個赤裸的女人,雙手雙腳被牛皮索吊在了大樑上形成了一個心字,讓傲人的雙峰更顯挺拔,雪白的肌膚上佈滿了血廩子,那應該是被鞭子抽的;嘴裡堵著一隻木頭塞子破壞了她的絕世容顏,她似乎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急得腰肢亂扭,一對黯淡的眸子含著絕望的淚水死死盯著玲瓏。   她就是玉夫人嗎?不容我多想,從正廳的門後不急不徐的又轉出一高一胖兩個黑衣人來,赤手空拳的竟幾下就把玲瓏姐妹逼的分開來,好在玉瓏這幾天經過我的調教武功大進,面對獨眼胖子的一輪猛攻,全力防守之下總算守住了陣腳;可玉玲卻在那個一臉橫肉的高大漢子信手拈來的曼妙招式攻擊下變得潰不成軍。   這人是高手!隔了十幾步遠我都能聽到裂空的拳風,一朵疑團從我心底升起,這究竟是什麼門派,實力竟如此強橫?   看高大漢子用不上兩招就可拿下玉玲,我對蕭瀟低喝一聲︰「攔住他們!」雙足一蹬,身子便如同一支利箭飛向右首使槍的那個矮子。   蕭瀟就像我的分身一般洞悉了我的計劃,她的切夢刀甚至比我吩咐的還早一息劃出了一片刀光,在月色裡織出一面刀幕劈向使斧子的那個巨人。   「擋我者死!」   那矮子的雙槍剛提起來,斬龍刃的刃尖已經點在了上面,它特異的材質將我精純的內力毫無折損的傳遞到了那矮子左手的槍上。   只聽「鏘」的一聲,那槍便一下子被擊飛了出去,矮子被撞的上身後仰,帶著整個身子向後退去,只是這矮子的下盤很是紮實,才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點子扎手!」矮子邊退邊高聲叫道。   「滿地落花紅-帶-雨!」斬龍刃挽起的數十朵劍花立刻帶起了一片絢麗的血雨,那矮子的身上轉眼間便滿是劍痕,可他戰意卻是不減,兀自糾纏不退,只是動作變得遲緩了許多,我知道不用一招他就得斃命在我的劍下。不過,我沒有時間去殺他了,那邊玉玲的劍已經被打落在地了。   「滾!」我用力一躍,左腿如鬼魅般的踢出,正踢在矮子的胸口,隨著「喀嚓」的一聲輕響,那矮子便嚎叫著飛了出去,我也借力如同一隻大鳥般騰空而起,直撲向正廳裡那個高大的漢子。   那高大漢子的拳頭已經震開了玉玲防守中路的雙臂,看他的招式平平實實的,卻是力道十足,聽到那矮子的慘叫,這漢子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拳頭陡然加快了半分,眼看就要擊在了玉玲的胸前。   「狂徒敢爾!應天巡城兵馬司在此!」   就是再窮凶極惡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也不願意與官府為敵,我原本要報出杭州捕快的名頭,話到嘴邊才想起這裡是應天府,應天巡城兵馬司應該更有震懾力,果然,那漢子聞言動作便有了一絲遲疑。   就是這一絲遲疑我的斬龍刃已呼嘯而來,那漢子似乎沒想到我來的這麼快,不得已把拳勢一變,帶著「呼呼」的罡風拍向高速刺來的斬龍刃的劍脊,怒喝道︰「小子竟敢使詐!」   我心中一驚,這高大漢子的招式變化如此之快、眼力如此之高,是我踏上江湖以來僅見的,方才對壘玉玲的時候分明沒有使出全力。看他的武功似乎只比師父弱一成,想來應該是江湖名人錄裡排名前二十位的一流高手!   霎那間我的背上便沁出了一層白毛汗,渾身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我知道一個失誤我可能就會和外面院子裡的那些人一樣變成一具四肢不全的屍體。敵人實力如此強大,糾纏下去就是死路,看玉玲已經脫出了戰團,我吩咐了一聲「救奶娘」手腕輕轉,劍脊已經變成了劍刃。   那漢子似乎早有預料,手掌由橫拍突然變為了直擊,讓我知道虛招竟也可以使得如此聲勢浩大。不過,他的變化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急速前衝的身子不可思議的曼妙一轉,便轉到了那漢子的左邊,斬龍刃順勢拉出了一道優美的劍弧。   似曾相識燕歸來。   「幽冥步?!」那漢子頓時陷入了被動,拳頭來不及封堵斬龍刃,只有後退、再退、一連退了七八步,眼看就要退到牆角這才穩住了陣腳,因為我背後傳來玉玲絕望的哭聲。   「哥,皮索!我砍不斷皮索!」   我一陣可惜,我的對手在纏綿如春水的劍法攻擊下,根本沒有機會拔出腰間的兵器,而赤手空拳的他只能發揮出自身八成的武功,再有五六招我就可以讓他徹底失去戰鬥力。然而現在我不得不放棄了,雖然我知道以後他不會再給我這樣的機會,但救人要緊,一反身我沖天而起,揮劍向吊著玉夫人的牛皮索砍去。   就在斬龍刃斬斷了綁著玉夫人雙腳皮索的同時,我聽到側後方傳來拳頭裂空的聲音,從距離上推斷應該是和玉瓏交手的那個獨眼胖子擺脫了她撲了過來,看玉夫人的身子正迎面蕩下,我知道我若躲閃的話,那雙足可裂馬斃牛的拳頭就會把看上去已經喪失抵抗力的她擊的五臟俱碎!   作淫賊的代價實在太高了。   這念頭在我心頭一閃而過,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選擇,斬龍刃將剩下的兩根皮索砍斷,玉夫人便帶著一股尿臊氣落在了我懷裡,我身子一重,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只來得及半轉身軀用內力護住要害,那拳頭便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我的後背上。   我只覺得五臟六腑彷彿一下子被移了位,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便隨著我的一聲「撤!」噴了出來,正噴在了玉夫人驚異的臉上。借那胖子的一掌之力我猛的往前一竄,將玉夫人扔給有些發呆的玉玲。   「快走!」斬龍刃向後揮去,阻住了那胖子的進一步攻勢,我左手一帶,將旁邊的玉瓏也送出了門外。   玉玲一下子清醒過來,抱著玉夫人瘋一般的向外衝去。院子裡的那個使斧子的巨人想去阻攔,卻被蕭瀟死命纏住,玉玲飛快的越過兩人,而蕭瀟在玉瓏的幫助下眨眼間把危險的局勢扳了回來。   那高個漢子此時手裡多了一把刀,一刀在手,他陡然多了幾分凶悍,「鬼影子是你什麼人?!」他喝問道,只是那胖子擋住了他的攻擊路線,他便一刀劈在了門框上,「嘩啦」一聲牆便倒了半面。   而我已經逼退了那胖子,反身撲向院子裡的那個巨人。感謝師父他老人家,兒時那些綁在我腿上的沙袋現在想想竟是那麼的親切,只十幾步的距離,我就把屋子裡的那兩個人拉下了一丈有餘,就是這一丈的距離,讓我順利的接下了那個巨人的攻勢,也使蕭瀟和玉瓏順利的脫出了戰團。   玉瓏還有些猶豫,似乎不放心我,蕭瀟已經一把拉起她向外奔去。   和那巨人的大斧一撞,我心肺就是一陣鑽心的痛。那獨眼胖子的內力著實了得,我知道自己受的內傷不輕,不敢再和斧子相交,好在這巨人身形笨拙,招式不是特別靈活,等後面兩人追上來的時候,我已經搶佔了有利的攻擊位置。   迢迢不斷如-春-水!   隨著我的斷喝,斬龍刃揮出了一波劍浪,那劍浪如同春天剛解凍開河的大江帶著冰捲起的巨浪,一波強過一波。   春水劍法中這記對付群毆的殺招果然精妙,三個人都露出了謹慎的表情。就聽一陣叮噹作響,我身子已經借力飛了出去。   等飛奔出宅子的大門,蕭瀟和玲瓏已經騎在了馬上,玉夫人則委頓在蕭瀟的懷裡。看我出來,才忙打馬向來路奔去。   我飛身上馬,馬卻突然一頓,回頭一看,那個滿臉橫肉的高大漢子已經堪堪追了上來,正拽住了馬尾。   斬龍刃向後一揮,馬尾應聲而斷,馬一吃痛,嘶鳴一聲,四蹄撒開,狂奔而去。   那高大漢子開始還能跟得上,不過在我斬龍刃的威脅下卻也不敢靠近。追出十幾丈,他便不得不停下來換口真氣,這功夫我的馬又跑出七八丈遠,那漢子知道追不上了,反身和另外兩人轉回春水劍派總舵,不一會兒那裡就濃煙四起。   春水劍派完了,這念頭在我腦海裡一閃而過,前面也傳來玲瓏嗚咽的哭泣聲。追上她們,我吩咐一聲「走水道,去蘇州。」心情一鬆,一口血就噴了出來,眼前開始漸漸的有些模糊,又跑出去七八里地,我兩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四章   等我醒過來,一睜開眼,便看到了蕭瀟慮和焦急的臉,那臉不像往日那樣紅潤的可愛,反倒慘白的讓人生憐。   主子,你醒啦?   蕭瀟佈滿血絲的眼裡剛閃過一道喜悅的光芒,就身子一歪倒在了我身上。   「蕭瀟姐也受傷了,可她不放心爺,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我昏了一天一夜?轉頭這才看到了玉瓏,只一天的功夫,那個原本天真浪漫的少女好像突然一下子成熟起來,她費力的把蕭瀟移到我的床上,然後跪在我床前,把我的手合在她的小手中,道︰「多虧了爺。」   「奶是我的女人嘛。」我笑著摸了摸她的臉,聽外面傳來咕咕的漿聲和粗魯的笑聲,我知道自己應該在船上。   到哪兒啦?   過了鎮江,已經進大運河了。   看她臉上也滿是憔悴,兩眼腫的像桃子一般,我知道她恐怕也是守了我一天一夜。我心生愛憐,輕輕將她摟進自己懷裡,「奶也乏了吧。」   「不乏,只是我害怕。」玉瓏靜靜的躺在我懷裡呢喃道,「爺,我真的害怕,怕極了。」   我能感覺到她身子在微微的顫抖,聲音裡也有種劫後餘生的恐懼,「我……我不想再在江湖裡討生活了,」她緊緊的抱著我,「爺,你就娶了我和姐姐退出江湖吧,我們會和蕭瀟姐姐一樣,好好伺候爺的。」   我心下一陣歎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我開始明白這句話裡的那種無奈。就算我把師父的遺命放在一邊,可那些狙殺我的雜燴們會讓我退出江湖嗎?我怎麼也得把他們一一跺成肉醬,才能安安心心的帶著我的嬌妻美妾過生活!   「玉瓏,我會退出江湖的,不過要等那些殺人兇手一個個的伏了法,我才能安心。」運了一下氣,氣血不太通暢,可傷勢並不算太嚴重。小時候吃的那些名貴的野參、靈芝、熊膽、虎心雖然不能增加內力,卻有固本培元之功,造就了我內腑強大的生機,此時便發揮出了作用,加上師父留下的治傷聖藥雪蓮玉蟾丸,估計養幾天就該好了。   蕭瀟服了藥沒有?   從蕭瀟脫離戰場的情況看,她受的應該是輕傷,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替她掖了掖被子,便問玉瓏,玉瓏說吃了;我又問玉玲怎麼樣了,玉瓏說姐姐倒沒受傷,只是原來的熱風寒反覆了,一直在發燒;最後我猶豫了再三,才開口問道︰「那,奶娘哪?」   在春水劍派總舵正堂裡接住玉夫人的時候,我就能想像出她該是受到了怎樣的辱。她的雙乳被戴上了飾品,不過那絕不是蕭瀟身上那種價值萬金鑲滿寶石的乳環,而是鋼絲串起來的一排牙齒,牙齒上還血淋淋連皮帶肉的,似乎是從她弟子們的嘴裡硬拔出來的;她私處的毛髮全被剃光,上面也同樣帶著一個齒環;頭髮上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尿臊味,臉上佈滿了乾了的和尚未完全乾了的男人穢物。   一個女人能承受這樣的虐待嗎?尤其是她在江湖裡還有潔身如玉的美名。   玉瓏開始在我懷裡抽泣,「娘她不說話,一句也不說,爺,你快想個辦法吧。」   「奶娘需要靜靜心。」相比玉瓏,我倒是頗能理解玉夫人的心。   「公子醒了,身上的傷要緊嗎?」裡倉傳來一道柔美的聲音。   玉瓏愣了一下便猛的跳了起來,一扭身鑽進了裡倉,就聽她驚喜的道︰「娘,奶說話了?!」   「傻丫頭!」隱約可以聽到裡面一陣低低的私語,接著聽玉夫人朗聲道︰「如果王公子行動方便,可否進來一敘?」   當我進了裡倉,我看到的是另一個玉夫人。梳洗得乾乾淨淨、除去了木塞子的她有著比玲瓏姐妹還要艷麗的容顏,臉上的肌膚光滑細膩,沒有一絲的皺紋,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和偎在她懷裡喜極而泣的玉瓏不像是母女,倒像是一對姐妹花。   她穿的應該是玉玲的那件鵝黃色的對襟衣衫,原本是嬌媚的顏色被她一穿卻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只是,不知為什麼,我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了她滿是傷痕的赤裸軀體。   王動見過夫人。我躬身一拜。   「不必多禮。」,玉夫人纖手虛引,「是賤妾要謝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哪裡話!夫人是春水劍派的掌門,王動添為門下弟子,自當報效。我瞪了玉瓏一眼,奶娘不說話,奶不會講給她聽嗎?   玉瓏偷偷吐了下舌頭,躺在玉夫人背後支著腦袋望著我的玉玲眼裡也有些歉意。   玉夫人一皺眉︰「我春水劍派二百年來從未有過男弟子,公子說笑了。」   春水劍派二百年來恐怕也還沒被人打的要滅門吧?「在下乃宋思仙子秘傳弟子,也難怪夫人您不知道。」   「你會幽冥步,該和鬼影子任前輩有莫大的干係。宋師妹和任前輩有些私人恩怨,怎麼可能收你作徒弟?」   師父和宋思有過節,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宋思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女不成?想到楊威和花想容雖然抓錯了目標,可最後還是把她奸了,看來她應該有幾分姿色,否則那兩個淫賊也不會對年近四旬的女人突然生出了興趣。   舅舅和師父之間有什麼恩怨,作晚輩的也不便詢問。不過,我若不是師父的徒弟,這春水劍法難道是玲瓏教的不成?   玉瓏看我瞪著眼睛說胡話,想笑又不敢笑,玉玲在母親背後,不怕被看到,就用手指刮了刮鼻子來羞我。   「原來公子是任前輩的外甥,他老人家真的過世了嗎?」看我點頭,她沈吟道︰「也是,玉玲玉瓏教不出你這般強橫的春水劍法,倒是玉瓏的劍法大進,像是得到了高人的指點。」   玉瓏笑道︰「娘,我武功真的有進境嗎?師兄他只教了我三天耶。」   玉夫人微微一笑,「傻孩子,王公子是江湖絕頂高手,有他指點奶進境自然快了。」頓了一下,聲音突然變得一冷,「知不知道和奶過招的那個獨眼胖子是誰?他就是少林叛徒、在江湖名人錄裡排名第二十五的「苦頭陀」高光祖!奶能守住他七八招,功夫起碼進境了一成。」   玉夫人的悲憤和玉瓏的驚訝都沒有高光祖這個名字給我的震撼大,我一下子想起了宮難說過的話,「十二連環塢兩大仲裁人之一的高光祖?怎麼會是他?十二連環塢不是從來不介入江湖恩怨的嗎?」   聽到我的話,玉夫人的臉上陡現驚容,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的身子開始輕微的發抖,臉上也露出即像是恐懼又像是屈辱的表情,裡面還夾雜著一絲奇怪的情緒,讓我看著竟有些心痛。   「十二連環塢?高光祖是十二連環塢的人?是呀,早該想到他了,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原來還在十二連環塢!」玉夫人眼裡流露出仇恨的光芒,「尹觀!原來他是「屠夫」尹觀!」   「尹觀?十二連環塢的另一個仲裁人?」我一下子就明白她指得是那個滿臉橫肉的高大漢子,他的形象和他的綽號很容易的就融合在一起。十二連環塢的兩大仲裁人一齊出馬,讓我終於明白對手是誰了。   算度精確的暗殺、雷霆霹靂的攻擊,這不是一個鬆散的組織能夠完成的,之所以未競全功,完全是因為我的橫空出現打亂了他們的部署。這麼說來,十二連環塢已經不僅僅是一艘船的名字,尹觀和高光祖也不僅僅是仲裁者的身份,那些逃到十二連環塢的惡人們看來已經組成了一個組織嚴密的門派,他們一改往日的作風,開始主動尋找目標進行攻擊了。   可為什麼偏偏挑上了春水劍派?難道就為了我發出了要追殺花想容的資訊?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或許,他們早想介入江湖,只不過我給他們提供了一個藉口?   「尹觀是十二連環塢的仲裁人?」玉夫人的疑問讓我知道江湖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消息靈通,特別是像春水劍派這樣要人沒人、要錢沒錢的門派,消息恐怕更是閉塞。   見我點頭,玉夫人的臉色變得慘白,看來她也想到了同樣的可能。不過,我有些奇怪,這位江湖名人錄上高居第十三的女人卻沒有與其江湖地位相適應的冷靜與沈著,看起來倒和她懷裡的玉瓏沒有什麼區別,春水劍派能支援到現在也算是個異數。   玉夫人望著窗外沈思半晌,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突然望著我道︰「你既是宋師妹的弟子,就是我春水劍派的十二代弟子了。」   我不知道她怎麼又提起這個話題,不過聽她口氣好像是承認了我的身份,看玉瓏的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我連忙點點頭。   玉夫人輕輕推開懷裡的女兒,突然站起身來,將手舉在半空,雙眸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盯住我,正色道︰「春水劍派十二代弟子王動接令!」   我正心有所悟,她已經一字一句的道︰「列祖列宗在上,吾,春水劍派十一代掌門玉無暇,傳掌門之位於汝。春水劍派上下俱受汝節制,若有違抗,殺無赦!」說罷,臉上一陣輕鬆,旋即有些歉意的道︰「掌門信物被尹觀搶去了,以後就要靠掌門您來奪回來了。」轉頭吩咐女兒︰「玉玲、玉瓏,快來見過掌門師兄。」   慢!   我萬沒想到玉夫人竟是用這種方式承認了我的弟子身份,玲瓏臉上也是滿臉詫異,不過很快就被喜悅所代替。   我覺得自己象頭被騙套上口嚼子的驢,若不是因為玉夫人是玲瓏的母親,我早就翻臉了,可現在我只能低聲下氣的道︰「夫人,我可不可以不作這個掌門?」   「公子已經是春水劍派的第十二代掌門了,作不作只有公子自己拿主意了。」放下了一副重擔,玉夫人就連聲音聽起來也似乎輕鬆了許多。   是這樣啊。望著船外夕陽西下,不時有船帆掠過,我沈思良久,突然微微一笑。   「自古而今,有人能長生不老嗎?」三女搖頭;「有朝代能千秋萬載嗎?」,三女再搖頭。   「既然不能,那春水劍派為什麼一直要存在?」,望著愕然的母女三人,我舉手道︰「列祖列宗在上,吾,春水劍派十二代掌門王動,即刻解散本派!」   還是玉夫人第一個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是呀,春水劍派實在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她呢喃道。   「不過夫人放心,本派雖已解散,但我還會用本派名義行走江湖一段時間,直到把那些殺人兇手一一繩之於法!」   玉夫人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她拉過玉瓏,望著我道︰「玉玲玉瓏我從小就很嬌慣她們,只學了些打打殺殺的功夫,不足以入公子的法眼,只是十二連環塢的惡人若真的聯合起來,實力非同小可,我實在放心不下她倆的安全,有心把她倆托付給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玲瓏姐妹沒想到母親會這樣直截了當把自己許給了心上人,早羞得滿臉通紅,玉瓏在母親的懷裡撅著小嘴扭著︰「娘∼」   我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玉夫人此刻談婚論嫁讓我覺得像是在托孤,不過我也不想放棄眼前這個大好機會,「小侄求之不得!只是要委屈兩位妹妹了。」我改了稱呼,「小侄此次來應天,就是想向夫人提親來著。」   「還叫我夫人嗎?」聽我應允,玉夫人看我的眼光就慈祥了許多。   我那聲「娘」叫得連我自己聽了都覺得彆扭,看她的樣子說是我的妹妹都會有人相信,在她身上我怎麼也找不到丈母娘的那種感覺。   晚飯吃的開開心心頗有些團圓的味道,雖然昨天對母女三人是個慘痛的日子,但大家都刻意去迴避它,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更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要更好的活下去。   玲瓏姐妹見母親精神好了許多,自已也如願以償的有了歸屬,臉上就有些喜氣,只是看我卻不像以前那樣大方,反倒有些躲躲閃閃的。   吃過飯,母女三人躲在裡倉唧唧喳喳聊起了家常,她們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我的名字以及代表我的稱呼便夾雜著一些輕笑頻繁的進入我的耳朵。吃飯的當口,我還偷偷叮囑玉瓏讓她注意母親的精神狀態,現在看來顯然是我多慮了。   蕭瀟小睡了一會兒又吃了些東西,精神就強了不少,她其實並沒有受傷,內腑只是被那巨人的蠻力震得有些移位,倒是因為一夜沒合眼加上擔驚受怕,體力精力消耗太大,一覺之後也就恢復了。   她幫我把枕頭擺好,讓我躺的更舒服些,然後脫的只剩下了肚兜,鑽進了我的被窩。   緊緊的摟住我,她說出了和玉瓏一樣的請求︰「主子,咱們退出江湖吧。」   「現在不行,蕭瀟,我對師父發過誓,一定要征服隱湖小築。再說,玉夫人好歹是我丈母娘,這仇一定要報!」我把從玉夫人得到的兇手情報告訴她,「十二連環塢一定要除掉,要不退出江湖了也活不安生!」   我問她知不知道玉夫人的傷勢情況,蕭瀟眼裡流過一絲痛惜,說怎麼不知道,夫人的傷口還是我包紮處理的呢,玲瓏根本不敢下手。「其實夫人的傷看著重,卻都是外傷,並不打緊。只是……」,她拉過我的手摸著那只乳環,「那些歹徒用柳條粗細的鋼絲扎孔,恐怕一時半時難以癒合。而且夫人的下身和後庭都有傷痕和穢物,顯然被那些人姦污了。」   這我早就猜到了。其實我並沒有因此而憎恨那些兇手,畢竟我自己就是個淫賊,而玉夫人又確實是一個絕色美女,淫賊碰到美女,作出這等事情並不讓我感到驚奇。相比之下,春水劍派那些無辜弟子的慘死卻更讓我憤怒。   白白浪費了機會喲,我嘟囔著。蕭瀟沒聽清楚,問我說什麼,我一笑,「沒事兒,還是快睡吧。」我道。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夢中的我突然聽到玉瓏驚恐的尖叫︰「娘!不要!別丟下我們!……哥,快來呀,娘要跳河!」   我猛的清醒過來,來不及穿外衣便一下子撲進了裡倉。玉夫人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窗外,而玉玲玉瓏像是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正驚恐萬狀的望著自己的母親。   「跳啊!」我雖然明白了玉夫人的心境,可心頭仍忍不住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如果奶忍心讓玲瓏傷心一輩子奶就跳吧!」   母女三人誰也沒想到我竟說出了這樣的言語,一時間全呆住了,玉玲哀求我「哥,你別說了。」玉瓏則哀怨的問母親「娘,奶真的忍心丟下我和妹妹不管了嗎?」而玉夫人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奶不就是被人姦污了嗎?」我並沒有停止,就像傷口必須洗淨了才能癒合一樣,她總要面對自己被姦污的現實,也要面對知道事實的親人。「身子不乾淨了是嗎?那用仇人的血來洗淨它會不會讓奶好過些?」   「是不乾淨了,我就用死來洗淨它!」在說出了出乎我預料的話語後,玉夫人一縱身跳向了大運河。   在玲瓏的驚叫聲中,我跟著跳了下去。我的動作只比她慢了一息,伸手便抓到了她的衣襟,可湖絲的衣服禁不住她的體重,只聽「嘶啦」一聲,我手裡只剩下撕裂的了衣服,而玉夫人卻赤裸著身子落入了水中。   當我抱著她浮出水面的時候,她臉上是一種異樣的表情,「玉夫人已經死了,」她望著錯愕的我,眼中是初生嬰兒般的清澈,「玉無暇,我現在的名字叫玉無暇!」   第五章   穿起了和玲瓏一樣的白色湖絲團衫和百衲裙,梳起了和玲瓏一樣的流雲髻,玉夫人彷彿換了一個人,原本就顯得年輕的她,現在看起來更是和玲瓏一般大小,活脫脫一個剛出嫁的小女兒。   「丫頭,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便吧。」魯衛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安慰著哭泣的玲瓏和玉夫人,當然,在我嘴裡,玉夫人已經變成了玲瓏的表姐玉無暇。「有我老弟在,這仇總有一天會報的。」他多看了玉夫人幾眼,似乎覺得她有些面善,不過最後還是沒有看出什麼來,畢竟玲瓏親口說母親已經被害了。   「老弟有何打算?」   「老魯,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南浩街附近有沒有空宅,不用太大,我要在蘇州臨時安個家。」   逃離春水劍派總舵的時候,我只是想盡快逃到蘇州,因為那裡有我在江湖上僅有的兩個朋友魯衛和南元子,兩個人不僅武功了得,而且魯衛還是個捕快頭兒。也是從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江湖為什麼會有幫派,而權勢為什麼一直會有人去追求。   在船上的幾天,我才覺得蘇州真是個好地方。揚州我暫時不能回去了,我不想讓十二連環塢的那群王八犢子找到我的老家,讓我五位師娘受到什麼驚嚇。蘇州景物繁華,水陸交通極是便利,正是臨時居住的上好處所,而且十二連環塢還是它的屬地,更方便我復仇計劃的實施,唯一有些麻煩的是我杭州府捕快的名頭,不過我想有銀子開道,李之揚和魯衛想必會把這件事辦得妥妥當當。   「哦?」魯衛詫異的望了我一眼,不過他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苦笑道︰「老弟,老哥我好不容易把江湖上的那些牛鬼蛇神趕出了蘇州府,你又來給我惹事!」   我笑了,十二連環塢此番行兇,已將其凶殘本質暴露無疑,蘇州府剿之有責,老哥,想不想多小弟這個幫手呀?   魯衛笑道︰「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老哥我要向李之揚要人,他是我的晚輩,想來不會拒絕吧。」   魯衛是地頭蛇,不出半個時辰便搞定了住處。那宅子叫竹園,離魯衛家很近,不過百步遠,是個兩進十間屋子的小院,原本是一個鹽商外寵的住所,雖不大卻很雅致,最近這鹽商的兩條運鹽船被抄了,他著急用銀子,便減價出兌,魯衛僅用了六千六百兩銀子就購下了。我又定了些傢俱器皿,挑了六個聰明伶俐、模樣俊俏的使喚丫頭和四個乾粗活的老媽子,我就覺得身上的錢不多了,想到還要參加霽月齋蘇州分號的開業典禮,迫不得已,我只好動用沈園在大通錢莊的特別提款權。   沈園已經有年頭沒用過這種特權了,大通錢莊蘇州分號的掌櫃劉定遠曾經坐過揚州店的櫃檯,彼此很熟悉,饒是這樣,我還是通過了極其繁瑣的手續,花了個把時辰,才拿到了六十萬兩的銀票,臨走,他還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要等滿了十五天才能再次動用這種權利。   等傍晚的時候,我已經在新家竹園的庭院裡招待魯衛和南元子了。七八樣下酒的小菜是蕭瀟和玉夫人做的,因為用心,便顯得十分精緻,連南元子一嘗之下都讚不絕口︰「尊寵好手藝,老弟真是有福啊。」   幾天下來,聽玲瓏一直叫玉夫人姐姐,我有時也會出現錯覺,似乎玉無暇和玉夫人並不是同一個人,她只是玲瓏的表姐而已,那個作為我丈母娘的玉夫人已經真的死了。連我都有這樣的錯覺,已經知道我是個花心大少的魯衛和南元子更是把玉無暇和玲瓏一樣當成了我的寵妾。   「恐怕消受不起呀。」我本意是指勞動玉夫人讓我消受不起,卻被兩個人取笑說是最難消受美人恩,我知道解釋不清,便轉了話題︰「老魯,怎麼能想個辦法,讓朝廷出兵剿滅十二連環塢?」   想起宮難說過,武當、少林曾經兩次聯手進剿太湖,卻落得損兵折將,空手而歸,我就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要用江湖的力量來解決十二連環塢幾乎是不可能的,朝廷就成了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選擇。   「沒有證據,難!」魯衛一臉苦笑,「大明可是個法制國家,一切都要講證據。」   我就是證據。死了這麼多人竟然也叫沒有證據,真是天理何在?!   「你只是苦主,卻沒有物證,也沒有人證,其實你原本是個人證,只是你娶了玲瓏,這證人便做不成了。不過老哥我倒是可以立案,甚至為了找證據老子都可以去太湖抓人,當然能不能抓到是另一回事,可朝廷卻沒有理由派兵,除非……」   除非他們造反,或者老子當個二品布政使司朝廷才能發兵?我接過了話頭。   「老弟你真是個聰明人,」魯衛嘿嘿笑道︰「不過讓這幫兔崽子造反恐怕再借給他們一個膽他們也不敢,倒是老弟過個十年二十年的,沒準兒能混上個二品大員。」他歎了口氣,「可惜令師王公棄南京兵部尚書如鄙履,要不發兵征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南元子臉上倒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想來魯衛早把我是陽明公學生的消息告訴了他,「老魯,王公是天下有名的理學大家,豈會因私廢公?」他眼睛盯著桌子上的一碟小籠湯包,「去太湖去抓人更是可笑,恐怕人沒抓到,自己先被做成肉包子了。別說尹觀,就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師弟高光祖你也不是人家的對手。依老南看,眼下第一要務是要弄清楚十二連環塢此次行兇有什麼目的?為什麼把目標鎖定在了春水劍派?」   我一直認為南元子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他憨厚臉上的憨厚表情和他從事的職業很容易讓人忽視他,或許只有在朋友面前他才把自己的鋒芒暴露出來。   魯衛白了他一眼,「廢話,我也想知道。十二連環塢總不能因為王老弟的一句追殺花想容,就把春水劍派滅了門吧。江湖上有多少人盼著他死,也沒見有人洛u嗾D殃。再說,王老弟剛在杭州說句話,應天那邊就出了滅門慘案,難道十二連環塢的人都是神仙,預先知道他要說什麼嗎?這事兒擺明了早有預謀。還有,現在看來,況天的死也很可能是這幫歹徒乾的,我想還是看看這兩個案子有什麼相同之處吧。」   他頓了一下,又笑道︰「春水劍派、鷹爪門,江湖十大門派裡一個第九,一個第十,難道十二連環塢想參加武林茶話會,混個十大門派裝點門面不成?」   「那該提醒高君侯一聲,」南元子苦笑道︰「他排塤ub十大門派裡可是排名第八呀!」   聽魯衛提起況天,我念頭一轉,道︰「大江盟正在替況天緝兇,若十二連環塢真是兇手,以大江盟的實力再加上武林其他門派,即便滅不了十二連環塢,也可以把事情鬧大,讓朝廷有藉口剿滅它。」我現在真有些後悔當初行事太意氣,不過,只要齊放肯與十二連環塢對撼,就算是低三下四的去求他,想來我也願意。   三個人議論了半天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最後魯衛說反正他因為另外一樁案子要走一趟杭州,這樣一來和李之揚商量一下,如何把我調入蘇州府,二來順便探探大江盟緝兇的情況,如果可能的話,就直接邀請大江盟來對付十二連環塢。而我也發現貧乏的江湖知識已經開始影響我的判斷力,便央求魯衛開放蘇州府衙關於十二連環塢的機密檔案供我查看。   送走魯、南二人已是夜半時分,只有一彎殘月冷冷清清的掛在空中,蕭瀟看我還呆坐在院子裡,便過來勸我︰「主子,夜深了,早點歇息吧。」   我摟著她進了內院,問玉夫人和玲瓏睡了沒有,蕭瀟抿嘴笑道︰「主子不睡,她們哪能睡呀,畢竟是主子的人了。」又道︰「主子別再喊錯了稱呼,眼前這些丫鬟不比沈園,初來乍到的也不知心性如何,還是叫她無暇吧。」   「還是奶細心。」我讚了一句,臉上卻浮起一絲異樣的笑容,玲瓏母女並沒有使喚丫頭的習慣,早早就把丫頭們打發到廂房睡覺去了,蕭瀟這番話恐怕不光是說給我聽的吧。   第二天,魯衛便去了杭州,而我則埋首在一大堆有些發黃的案卷中。   關於十二連環塢的記載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不過大多記錄語焉不詳,「據傳」、「疑」、「據某某說」這樣的字眼比比皆是,真正有價值的資料全是魯衛上任後才開始有的。畢竟魯衛的師門少林寺自己就有龐大的情報網,而且還參加過剿滅十二連環塢的行動,對它瞭解的遠比旁人深刻。   十二連環塢的仲裁人一主一付,原本只是來仲裁逃到太湖的那些惡人之間的爭端的,最多在有人威脅到這些惡人安全的時候,出面組織抵抗。當代仲裁人由上代指定,到尹觀、高光祖已是第四代了。   尹觀出身名門,他的師父是曾經威震武林的閩南連家家主連辟,連辟發現他心術不正,將其逐出師門,他便糾合一夥黑道人物將連家上下二十餘口屠殺殆盡,博得了一個「屠夫」的綽號,而連家也從此在武林銷聲匿跡了。   案卷對那次屠殺的記錄很詳細,尹觀的殺人方式和我在春水劍派看到的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可作案的方式卻天差地遠,相比春水劍派一案的嚴密,連家那一案做的真可謂漏洞百出,參加行動的十七人最後有十六人落了網,負案在逃的唯有尹觀一人。   是尹觀有了長進,還是他的搭檔高光祖是個優秀的組織人才?案捲上並沒有答案。不過,看他一路逃亡一路殺人,怎麼也不像是個有智謀的人,而且因為他的濫殺終於惹怒了據說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孫不二,被孫逼得無處可逃,最後躲進了十二連環塢。   孫不二這個名字我已經耳熟能詳了,這個神龍一般的人物雖然在江湖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卻一直佔據著江湖名人錄榜首的位置,尹觀惹上他還能活著也算是異數。   不知道孫不二進沒進十二連環塢?我心中升起疑問,如果連他都不能將尹觀繩之以法,那十二連環塢中是不是隱藏著其他的秘密實力?   不過,我很快被高光祖的資料所吸引,他幼失雙親,八歲便被兄嫂賣給大戶人家為奴,之後被轉賣了七次之多;在被少林寺上代方丈寶慧大師錄為關門弟子後,又在與同門對練中誤傷了左眼。   這苦頭陀的名號還真不是白叫的,想想我自己的際遇,不由的心生感慨,真是各人命不同呀。   然而在高光祖藝成之後,資料上卻僅有短短的一段︰「正德十年七月被逐,遂入太湖。十二年三月,為十二連環塢第四代仲裁人,之後絕跡江湖。」   高光祖為什麼被逐?他在少林寺僅十八年就練成了少林七十二宗絕藝中的兩種,而聽玲瓏說方丈空聞大師也僅僅練成了三種而已,如此說來,他當時分明是少林寺一顆耀眼的新星,究竟是犯了什麼大錯,讓少林如此諱莫如深?   「無暇,高光祖已經有八年未曾在江湖上露面了,百曉生怎麼來衡量他的武功?」帶著諸多的疑問回到家中,摒退了丫鬟,我問玉夫人。   女人有種與生俱來的適應環境的本領,看玉夫人如同貴婦一般優雅的倚坐在黃花梨玫瑰椅中,正端著一隻名貴的宋瓷茶碗品著上好的雨前龍井,我便覺得昨天那個看到丫鬟都有些拘謹的女人其實是我的幻覺。   「高光祖十年前曾和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有過一戰,雖然輸的很慘,但慕容千秋依然說他的武功應在慕容府總管慕容仲達之上。以後,雖然再沒有他的消息,可百曉生每次修訂名人錄都是據此來排定他的位次。」   玉夫人提起高光祖時的泰然讓我有些懷疑她的精神是不是發生了分裂,把扮演的玉無暇真的當成了自己。不過,為了弄清十二連環塢的真正實力,我還是不得不提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雖然我一直在盡力的迴避。   「那天晚上是不是尹觀和高光祖聯手才擒下了玉夫人?」我特意用起了「玉夫人」的稱呼,似乎是在談論另外一個人。   「不是,就憑這兩人還拿不下玉夫人,」她也像是在說別人,「是他們用春水劍派的弟子威脅她,她才束手就擒的。」   這麼聽話?真是白癡呀!我不由想起了隱湖的鹿靈犀,她恐怕就不會因為弟子的安危而放棄了自己的安危,如果她也像玉夫人那樣的話,以師父的性格,早就去抓幾個隱湖弟子試上一試了。心這麼軟,幹嘛出來行走江湖,在家相夫教子豈不是更好?   不過,像高光祖這樣一個不到三十歲就練成了達摩十八杖和金剛伏魔神通的天才,十年裡竟然沒有一絲進步,不禁讓我有些懷疑,難道他這些年都在吃喝玩樂,把功夫撂下了不成?   「他竟練成了金剛伏魔神通?」玉夫人有些驚異,「這可是少林寺排在前五名的絕學呀!」她臉上露出一絲羞澀,「聽說金剛伏魔神通不可破色戒,他的武功停滯不前也就不奇怪了。」   是嗎?我一皺眉,舅舅告訴我,陰陽相濟,對練功更有脾益。我在揚州的時候幾乎夜夜春宵,武功也沒說停滯不前呀?   「任前輩的武功心法可能與眾不同吧。」玉夫人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下意識的躲開了我的目光,窗外,玲瓏姐妹雙劍合璧,正和蕭瀟鬥得難解難分。   「蕭瀟的武功著實了得,那天她一人就抵住了陳萬來,她也是令舅的徒弟嗎?」   我搖搖頭,「蕭瀟是我的徒弟。」雖然她父親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蕭別離,可他並沒有教過她一招武功。   「這麼說玲瓏也是你的徒弟啦?」玉夫人抿嘴笑道。   看來玲瓏已經招供了,不過春水劍派既然已經煙消雲散,我是不是宋思的弟子就不那麼重要了,倒是她不經意露出的小女兒模樣,讓我一陣心動。   我知道這種感覺很危險,雖然我是個淫賊,但我也不想把和玲瓏母女的關係弄得太複雜。於是我換了話題︰「蕭瀟經驗不足,「巨靈神」陳萬來一身蠻力,蕭瀟不該和他硬拚一招,否則不會那麼吃力。那個使短槍的矮子該是「勾魂槍」康洵了吧?」   這兩天我特意叫玲瓏給我仔仔細細的講解了一遍江湖名人錄,對這些江湖名人們就不那麼陌生。   玉夫人點頭,道︰「其實那天還有四人負責外圍,不過後來他們撤了,也就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人。」   我默然,撤走的不是兩大仲裁人,看來十二連環塢對我和玲瓏還真是異乎尋常的重視啊。從它表現出來的強橫實力看,就算是離開八百里太湖,放眼江湖上也找不出幾個門派能與之對撼。兵法有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看來要剿滅它,還真得用些心機了。   第六章   十二連環塢的資料瞭解的差不多了。雖然有些疑點,不過魯衛沒回來,我也找不到人解答,便清閒下來。這天便帶著蕭瀟和玲瓏母女在太監弄逛了一頭午,本來想在何定謙的謙字房裡給玉夫人買把好劍,可何定謙說鑄斬龍刃這種寶劍需要的一種礦石已經在給霽月齋打造烏金鐵索的時候用完了,最快也要等到來年春天南蠻船才能把這種礦石運來。我只好給她挑了一把上好的松紋劍,反正斬龍刃太重,她用起來也不見得順手。   大家都有些乏了,出了太監弄,玉瓏聽南元子說松鶴樓的小蹄膀、炒三鮮冠絕蘇州,便吵著要去,五人浩浩蕩蕩的就往觀前街走去。剛到松鶴樓的門口,就聽身後有人「王公子、王公子」的喊我,回頭一看,卻是滿面笑容的霽月齋蘇州店掌櫃李寬人,後面還跟著一個三旬左右的俊俏婦人。   「公子真是信人,我還怕公子在蘇州呆膩了,一走了之了哪。」李寬人望了一眼玲瓏母女,湊到我眼前,小聲笑道︰「早在揚州就聽說公子風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三姐妹都是尊寵吧?那些珠寶就是為這等美人準備的,看來敝號後天要發個市利了。」   蕭瀟心細,說玲瓏是雙胞胎美女,特別惹人注目,便給她們易了容,結果母女三人看起來更像是姐妹三人,不過即便這樣,一路行來,這四個大美女也讓不少人駐足側目。我其實並不喜歡讓自己的女人拋頭露面,不過十二連環塢的兩次襲殺讓我不敢輕易把人馬分開,玲瓏也不願意離開我半步,這幾天總說晚上做惡夢,若不是顧忌母親,恐怕早就鑽到我床上來了。   我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李寬人說相逢就是有緣,非要請我,我推辭不過,便一同進了二樓的一間廂房。   席間李寬人介紹那女子喚做宋三娘,是蘇州店的櫃檯,我有些驚訝,珠寶行的櫃檯極是考眼力,向來都是男人的領地,這女子能做霽月齋這種大珠寶行的櫃檯,除了霽月齋有譁眾取寵的嫌疑外,她定是有相當的實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寬人笑道︰「前些日子聽說公子去了趟寶大祥的杭州店,可是有什麼收穫?」   我一皺眉︰「你們霽月齋消息還真靈通呀。」   李寬人毫不隱諱的笑道︰「公子莫怪。自古商場如戰場,寶大祥是敝號的頭號競爭對手,敝號自然特別關注。」   「沈園可是寶大祥多年的老朋友,你霽月齋是不是把人家害的太慘了?七大檔手叫你拉走了六個,害得我連訂做個耳環都做不了。」我假意埋怨道。   「也怪寶大祥御下太苛。」李寬人解釋了一句,笑道︰「公子兩年前花二萬五千兩銀子定做了一隻寶石耳環,至今仍為業界美談。您是要再訂做一隻類似的嗎?」   「是啊。不過我還是想等梁思成的目疾好了以後交給他做吧,畢竟上次就是他做的,賤內也很滿意。」我說這番話的時候,蕭瀟神態自若,倒是玲瓏想起了什麼,臉上多了一絲紅暈。   其實在寶大祥新購得了一對乳環之後,我並不想再要類似的東西了,雖然我喜歡看女人戴著它的模樣,可也沒有必要非把我身邊這些女人的乳頭上都穿上一個孔。只是我不能把在寶大祥的花銷透露出去,這只乳環看來就變得非訂不可了。不過,我也不想讓霽月齋就這麼輕易的拿到訂單。   「公子有所不知,」李寬人胸有成竹的道,「梁師父是江南珠寶業的第一檔手不假,不過他年齡大了,特別是身染目疾,即便恢復,對他的眼力也肯定有影響。敝號周哲周師父是寶大祥前首席檔手周老師傅的獨子,技藝已青出於藍,公子放心,敝號絕對有信心讓尊夫人滿意。」   正說話間,突然聽旁邊的屋子傳來一聲驚叫︰「真的嗎?春水劍派真的被滅門了嗎?!」   消息終於傳到蘇州了。玲瓏母女的神情就有些不太自然,不過看在李寬人眼裡卻是另外一種意思︰「也怪不得太太們討厭,這塤u艘礞H成天打打殺殺的,沒看他們幹什麼好事,都死光了那才叫稱心!」   得到這樣的評語,玲瓏母女有些黯然,這和她們平常聽到的那些奉承實在是天差地遠,是眼前的這個李寬人對江湖人有偏見,還是原來聽到的都是言不由衷的恭維?   「誰幹的?大江盟?離別山莊?唐門?慕容世家?排幫?」隔壁那位仁兄一口氣數出了好幾個門派後,又問︰「玉夫人呢?玉夫人也死了嗎?」   「什麼叫滅門?玉夫人不死能叫滅門嗎?!說來奇怪,這檔子事兒竟是十二連環塢乾的,這幫兔崽子什麼時候改了脾氣了?」   我不由的暗怨魯衛的嘴巴太大!十二連環塢只知道玉夫人的傷是輕傷,絕想不到玉夫人會「死」。看來消息應該是從魯衛那裡傳出來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十二連環塢這是報復!」又有一人啞著嗓子道︰「花想容諸位都知道吧,……對,就是被玲瓏雙玉追殺逃到十二連環塢的那個花想容,春水劍派不知道從哪兒冒出個叫王動的弟子,把花想容一家上下十七八口奸的奸、殺的殺,犯了十二連環塢的眾怒,這才引來了滅門之禍。」   師父說我似乎天生就有堅心忍性的功夫,教我十七年,只見我張皇失措過兩回,一回是我七歲那年碰到他,再就是我十七歲那年他告訴我他其實想把我培養成一個淫賊。我也覺得對師父的不動明王心法最有心得,已經把它練的似乎只有女人才能打動我的心,就算是春水劍派被滅門我也並不怎麼驚訝。可原本也算是個苦主的我此刻卻突然變成了兩手鮮血的屠夫,黑白就這樣被顛倒,饒是我心堅如鐵,也吃驚的張大了嘴,看蕭瀟和玲瓏母女都同樣吃驚的望著我,我忍不住脫口道︰「不是我!」   「當然不是公子。」李寬人的笑容和我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公子堂堂一榜解元,怎麼會是什麼劍派的弟子?又怎麼會是兇手?」在隔壁一片驚訝聲中,他又道︰「黃東?這名字聽起來還真像是公子哩。」   片刻之間我恢復了鎮定,我已經猜到這恐怕是十二連環塢做的手腳,不過以十二連環塢那幫惡人的脾氣,應該是乾脆的說一聲「我要殺你」,為什麼要費一番周折來陷害我?   「沒準兒我就是那個王動。」我對李寬人道,江浙語系本就黃王不分,「動」的諧音也極多,我也不清楚李寬人到底是把聽到的名字當作了「黃動」還是「王東」。   李寬人哈哈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敝號可是請到了聽月閣的蘇瑾來做櫃檯了。」他一指宋三娘,「三娘的閨名就是蘇瑾,公子您應該很熟悉吧。」   「那以後還真得和三娘多親近親近。」我笑道,那婦人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似乎並不在意我的調笑,倒真有些櫃檯的氣度。   玲瓏已經習慣了,玉夫人卻沒見過我放浪的一面,聽我的話裡頗有挑逗的味道,不由得白了我一眼。李寬人自然誤解了她的意思,有心替我打掩飾,便轉了話題,說後天霽月齋特地為小姐太太們準備了一場展示會,都是霽月齋的大檔手們精心打造的珍品,看中了還可以買下,請四位太太務必賞臉。又說宋三娘就是那天展示會的主人,有很多內幕消息,今日有緣,就讓她透露一二。   宋三娘微笑著說掌櫃有令,三娘敢不遵從,說了幾句就顯露出了她對珠寶的非凡認識,四女原本是逢場作戲,此時卻漸漸的被她吸引住了。   我一隻耳朵在聽李寬人說後天霽月齋開業的精彩節目,另一隻耳朵卻聽著隔壁那些江湖朋友的對話。   「公子,後天敝號還請到了江東名妓孫妙,」他衝我大有深意的一笑,「她還是個清倌兒呀。」   我說霽月齋還真了得,聽說那孫妙自恃琴藝無雙,向來眼高於頂,是用了什麼法子請動了她?卻聽隔壁道︰「……十二連環塢都是些什麼角色!自然也是先姦後殺,而且還是大卸八塊!可惜呀可惜,聽說那個玉夫人還是個絕代佳人呢。」言下甚是惋惜。   咦?這消息怎麼會變成了這副模樣?我有些糊塗了,雖然我告訴魯衛玉夫人已經被害,可為了她的名譽,我只是說她力戰而亡了的呀?怎麼又出來個什麼先姦後殺呢?這消息到底是怎麼傳的?若不是李寬人在,我真想立馬過去問問。   李寬人臉上有些不屑,「什麼法子?不瞞公子,不外黃白二物開道而已。「琴歌雙絕」?那歌仙蘇瑾還不是已經成了公子的外寵!」   不要亂說!我和蘇瑾僅僅是朋友而已。   「女兒都那麼大了,就算是絕代佳人現在也人老珠黃了。不過十二連環塢那幫人的興趣倒真廣泛,聽說連李清波那個老太太都沒放過。嘿嘿,真是讓人佩服佩服!」隔壁又有一人道。   聞聽此言,一股熱血驀地湧上我的心頭,江湖,江湖不是以道義為先嗎?!怎麼一樁滅門慘案就像是東街的張小姐賣俏、西街的李寡婦偷情一樣,輕輕巧巧的成了他們嘴裡的談資呢?在聽到「老弟,乾脆咱哥幾個今兒就上夫子廟找個老太太試試,看看到底是什麼滋味?」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其實還真算不上個淫賊。   我下意識的看了玉夫人一眼,她雖然還在聽宋三娘的珠寶講座,臉色卻已是煞白。   李寬人看在眼裡,便笑著告罪道︰「都是我多嘴,還以為太太早知道呢。」看四女似乎並沒有注意自己,又低聲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來日公子金榜題名,還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閨秀為公子相思而死呢。區區一個蘇瑾,公子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這正是這些大商家對我特別青睞的原因。沈園在師父的經營下已成巨富,但天下之大,僅江南一地象師父這樣的富豪就至少有三四十個,而且有幾個鹽商、茶商更可稱得上是富甲天下,我若不是一榜解元,這些精明的商人哪會這般重視?!   本朝輕商賈、重仕農,大多富豪都攀風附雅,後輩弟子經商的不多,進學的倒是不少,可沒聽說有幾人能考中舉人,倒是紈酷子弟出了一大把。應天府的解元幾乎都是一榜進士,日後知府一州、巡撫一省,甚至出將入相都未為可知,此時投入感情,不僅現在可以獲利,來日若真有成就,更是好處多多。這種一本萬利的買賣,商人豈能放過?   我哈哈一笑,道︰「借掌櫃的吉言,明年會試若能高中,定有酬謝。」耳邊又聽隔壁一乾人都在指責方才說話的那人,說他要是有錢沒地方使,不如請大家去快雪堂找幾個歌伎快活快活,其中一人道︰「聽高七講,人稱「琴神」的杭州孫妙已經到了快雪堂,去那兒沒準兒還能一飽耳福,也全當給李兄接風洗塵。」於是眾人呼好,喚店家算完帳呼喝而去。   李寬人笑道︰「這塤ua痞無賴消息倒蠻靈通的,孫妙早晨剛到,他們就知道了。」   我心中一動,自從鄉試之後開始行走江湖,我和蕭瀟雖然多方打探隱湖小築的秘密,卻始終不得其法,只是一路遊山玩水的蕭瀟快活我也快活讓我並沒有在意這些,反正有的是時間,早晚會有一天能找到隱湖。直到遇到了玲瓏,一切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我才明白在江湖我和一個又聾又瞎的殘廢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知道十大門派中的絕大多數都有自己的情報來源,像大江盟、慕容世家這樣家底殷實的還會有自己的線人、甚至是線人情報網。少林和武當俗家弟子眾多,聽到什麼風吹草動的也少不了向師門匯報,魯衛就直言不諱的說要把春水劍派覆滅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通報給少林。最差的就是春水劍派,既無錢財招攬線人,又無門人打探消息,結果被人連番攻擊,毫無還手之力,最後終於滅門。   「我有錢,養得起線人。」   霽月齋開業在即,諸事繁忙,李寬人看吃的差不多了,會了帳便告辭了,臨走的時候問了我的住處,說是把請柬送給我。看他走遠,我便對玉夫人說道,這本是我在大江盟議事堂的一句戲言,現在我卻想把它付諸行動了。   玉夫人一皺眉︰「春水劍派都叫你解散了,還養線人做什麼?」她話裡隱隱有股火氣,顯然隔壁那些人的話還是刺激了她。   我把那天在大江盟議事堂發生的事講給她聽,然後道︰「無暇,花想容躲進十二連環塢的消息弄得就像皇帝嫁女兒一般路人皆知,這已經夠奇怪的了;而我不過嘴上說說要用非常手段對付他,結果他一家老小就都被殺了,難道這都是巧合嗎?是大江盟議事堂裡那些人裡有長舌婦,還是有人故意瀉露消息給十二連環塢?」   她還不算太白癡,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說十二連環塢早有心刺探江湖消息?」   蕭瀟有些擔道︰「是呀,無暇姐姐。十二連環塢看行動沒有完全成功,便利用主子說過的一句話來陷害主子,讓春水劍派一案變成了一場江湖仇殺,別人想干涉就不太容易了。」她看我露出讚許的眼神,又道︰「其實,花想容一家真的被害了嗎?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家人被害了,他們是不是花想容的親人也是未知數啊。主子養線人,就是想江湖上有個耳目,遇到這樣的事情也好心中有數。」   蕭瀟是個聰明的女子,平素躲在我的光芒背後,玲瓏母女便不曉得她的聰慧,此刻看蕭瀟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敬意。   回到南浩街,我便去了老三味。因為過了吃飯的時辰,鋪子裡就兩三個人,南元子正悠閒的揮著蒲扇,跟客人天南海北的聊天,看我身後一群鶯鶯燕燕的,他便笑了起來︰「老弟,你還是讓俺老南歇口氣吧。」   果然,一會兒功夫鋪子裡又聚滿了人,玲瓏心性活潑,便幫著南元子給客人送這送那,一時間鋪子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不過,南元子似乎在南浩街頗有威望,食客們眼珠子隨著玲瓏的身影直轉,卻沒有一個人敢毛手毛腳。   老南,道上有個叫高七的嗎?   「老弟,你怎麼知道他的?」他有些意外的望著我,「他不是江湖裡的人物,只是城裡一個有名的小混混,成天在妓院賭館裡混吃混喝,名聲可不太好啊。」   他是線人嗎?   南元子搖搖頭,「你想用他做線人?那小子倒是很機靈。」他看了我一眼,眼裡流出一股笑意︰「老弟,現在看你,才有了那麼一點點江湖的味道。」   第七章   高七住的那條巷子比我想像的還要破敗不堪,一身華服的我在巷子裡便顯得異常刺眼,就連高七家樓下的老太太都狐疑的看了我半天,才沖二樓喊道︰「高家妹子,有個大官人找你們家小七。」   樓上下來的老婦人和我都頗有些意外地望著對方,當然原因只有一個,作為混混的高七似乎不該和正在互相打量的兩個人扯上關係。   「老身是高七的母親。」雖然高老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補丁打補丁,可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度,看樣子應該是大家出身,惡劣的環境並沒有把她的文雅消磨殆盡,還能見幾分往昔的風采。   我說我並不認識高七,但有朋友告訴我,有些事他可以幫我。高老夫人有些憂鬱的望了我半天,才領我上了樓,進了一間漆黑的小屋,說︰「那就委屈公子在這兒等他吧。」   「你是個混蛋!」   望著衣著光鮮、一身酒氣的高七,我忍不住罵道。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高七竟然出奇的冷靜,細長的眼睛象毒蛇一般緊盯著我。   「虧你還是個男人,看你娘穿什麼你穿什麼,你還有沒有良心!」看到高七的反應,我心中一動,這個混混倒是個可造之才,有心試試他能承受的底線,便有意激怒他。   「你穿的比我還光鮮!」他馬上回了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一變︰「你是高家的,對不對?我娘已經被你們害的夠慘了,還有臉說我!滾!」說著,揮拳就打。   我一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拳頭,拳上有些蠻力,可顯然沒練過武功。在我的內力催動下,他堅持了一會兒就放棄了抵抗,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叫聲把高老夫人和一個俊俏的小娘子引了出來,看高七似乎吃了虧,都滿臉焦急的望著我,高老夫人更是道,大官人有話好說!   我手鬆開,高七卻又飛起一腳,我順勢一撥,他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可能知道和我相差太遠,他反身護在他娘和那個小娘子身前,臉上有了些恐懼之色。   我不是什麼高家的人,我姓王,杭州府捕快,說著我把腰牌一亮。   高七頓時神色一鬆,「原來是捕頭大哥,小的沒犯過案,不知您老找小的何事?」,又有些狐疑︰「您老真是捕頭?」   我馬上就要調任本府了,是不是捕頭到時便知。   我的雙眼突然閃過一道厲芒,高七臉上頓時多了些恭敬,讓他娘進裡屋歇息,吩咐那個小娘子端茶倒水,說這是他渾家,然後討好道︰「您老找小的有何吩咐?」   我沒搭腔,看高七家徒四壁,顯然潦倒已極,全家最值錢的恐怕就是他那身衣服。我一皺眉,「高七,看你娘和媳婦,都是知書達理的人,你怎麼這般不求上進?」   像是觸到了他的傷心處,他一下子激動起來︰「我既未讀書,又不識字,我怎麼求上進?」   你有手有腳,卻五體不勤,不事生產,整日在妓院賭館廝混,是何道理?   我是不上進,可我想上進的時候,高家讓嗎?我販布,他們把布染了;我開個喫茶鋪子,他們就天天在鋪子裡打架,直到把我渾家帶過來的嫁妝都折騰光了。我還會什麼?我什麼也不會!我不在妓院賭館裡混點錢花,我娘和我渾家豈不要餓死?   說著說著,高七竟然委屈的哭了起來,裡屋也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   我細問原委,才知道高七的母親本是蘇州一個大戶高家主人的妾室,大婦怕高七分了自己兒子的寵,支使管家引誘高七不學好;等老爺子過了世,大婦更是找了個藉口把母子二人趕出了高家,又怕族人說閒話,便把高七往邪路上逼。他渾家是個讀書人家,自幼訂的親,雖說高七不長進,卻不肯悔婚。嫁過來之後,高七有心改邪歸正,正經乾了幾回買賣,可一來高家人破壞,二來他也不是個善於經營的人,很快就把渾家帶來的嫁妝折騰光了,沒辦法又走回了老路。   這小子倒真是個線人的好材料,妓院賭館本來就是消息的集散地,而他的家人也正好是保證他忠誠的有力武器。我有心試一試他的觀察力,便突然轉了話題︰「聽說,孫妙到了快雪堂?」   高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疑惑的道︰「是呀,她是今早辰時三刻到的快雪堂,隨行的還有一個小丫頭。」似乎是想起了孫妙的美麗,他臉上露出嚮往之色,眼睛也突然一呆,聽到我重重的一咳,他才清醒過來,像是明白了什麼,他臉上輕鬆了許多,笑道︰「原來您老是想查她的底呀。」   「她手裡拿著一把南蠻子用的團扇,看起來樣式很新,小的在蘇州還沒見過,估計她應該是從松江那邊過來的,那裡南蠻子的東西最多也最新。霽月齋的護衛韓征一直呆在她身邊,聽說霽月齋後天開業,沒準兒孫妙就是來祝賀的。」   「她住在快雪堂的拂雲樓裡,上午一直沒出來,咱u霈]家的二公子出了一百兩銀子,她都不肯現身。」他歎了口氣,「孫二看不到她也好,別像李秀才那樣得了相思病,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進去。」   幾句話看出了高七的見識和眼力,孫妙什麼時候到的,同行是誰,城裡流行什麼,最近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他觀察的都很細緻,霽月齋是個外來戶,還沒有開業,他甚至就知道了人家護衛的姓名,看來他在妓院賭館倒是沒白混。   我打定了主意,掏出了十兩紋銀,「高七,你不想一輩子呆在平里巷吧?」   我一出手他就吃了一驚,十兩銀子夠他一家舒舒服服過三個月了,他不清楚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便沒敢接,望著我等著下文。   我要你做我的線人。   高七臉上頓時起了戒色,陪著笑道︰「您老?舉我了,小的不過是個擺不上檯面的混混,能給您老打探著什麼消息呀?」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您老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魯老總最恨江湖人,連帶著線人也跟著倒楣,聽說他老人家剛上任那陣子,發現一個線人公佈一個,現在大家可都沒膽子再去觸他的霉頭了。」   我知道魯衛把蘇州經營的如同銅牆鐵壁一般,沒有正當職業的江湖人根本別想在蘇州立足,幫會更是被他清的一乾二淨。江南是大江盟的地盤,它在重要的城市裡都有分舵,唯獨在應天和蘇州看不到它的旗號。不過,魯衛對線人也這麼嚴厲,我倒是頗為意外,一個線人一旦曝光,等待他的決不是什麼好下場。   「高七,我是看在你娘和你娘子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沒有風險就能賺到錢,天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嗎?」我譏笑道,「我是官差,魯老總那邊我來頂著。不過,一個月十兩銀子,我要的可是一個只提供消息給我的線人,否則,我會讓你死的很難堪。」   我的話裡有種強大的壓力,而一個月十兩紋銀,也讓高七動了心,他盯了我半天,才把銀子接了過去,「好,我高七就賭一回,您老可莫要欺我!」   我第一個要求就是讓高七搬家,又給了他二百兩銀子讓他開個賣胭脂水粉的小店,畢竟我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和場所來和他碰面。高七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說那就在夫子廟後面租個鋪子吧,那兒離快雪堂、麗春院都近,賣給那些姑娘也能賣個好價錢,只是胭脂水粉都是女人用的,自己不懂這一行,還怕高家再來搗亂。我便指點他如何挑選上好的貨品,又告訴他說如果高家搗亂,就直接告到府衙,我在知府大人那裡替他說項。   高七終於明白我是真心用他,沈默半天突然跪在了我面前︰「大哥,我高七是個混混,可也是個五尺漢子!大哥你放心,你交待下來的事情,我高七就是拼了命,也要替大哥辦好!」   「用不著你拚命,我只要你的消息。」我笑道。雖然高七表了態,可我並沒有完全放心,便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試試他的心性,「高七,這兩天你就給我盯著孫妙,她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去過那些地方,吃過什麼東西,甚至一天上幾次茅廁你都要一一打探清楚。」   高七辦起事來還真利索,等我晚上在老三味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找好了鋪面,連家都搬了過去。   「大哥,這孫妙還真是不一般,青樓裡的姑娘我見多了,沒看見她這樣的。」他一口氣吃了一碗南瓜糰子,一抹嘴道。   我倆坐在鋪子的角落裡,並沒有人注意我們,食客們的目光都被玲瓏姐妹吸引住了,就連高七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艷羨地道︰「南哥什麼時候討了兩個這麼漂亮的女人?」   那是我的小妾,過來塤un的忙。   高七立刻收回了目光,「原來大哥和南哥是朋友,高七可就更放心了。」他剛進來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緊張,此刻卻放鬆下來,「大哥,那煙花之地您可能去的少,有句俗話,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其實這兩樣青樓女子哪一樣不愛呀?可偏偏我就是看不出來孫妙她愛什麼!你說她愛鈔吧,頭午她一口回絕了孫二公子的一百兩銀子;你說她愛俏吧,下午城裡幾個著名的才子聯袂拜訪,同樣吃了閉門羹,就連江南有名的畫師仇英說想給她畫幅畫也不應允,天下還有這樣賣藝的嗎?」   「那是你見識少。」我想起了蘇瑾,那個揚州聽月閣的頭牌、與孫妙齊名的「歌仙」,她一開始不也一樣把我拒之門外嗎?這琴歌雙絕還真是一對兒呀,連對付男人的手段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高七有些不服氣,「李朝雲、白牡丹,人家也是名妓,可沒像她這樣!」   孫妙乃名妓中之名妓。   聽我這麼說,高七苦思冥想起來。我卻悠閒的望著玲瓏穿花蝴蝶般的穿梭在桌子間,看那些食客都是一副心癢難耐的表情,突然想起師父的一句話,「揚州的每個外鄉人看起來都很淫濺」看來蘇州也一樣啊。   「我總覺得她哪個地方不對勁,可就是說不出來。」高七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有些洩氣,只是輸心不輸嘴,「不過,像她這樣跑碼頭,早晚有一天把客人都得罪光了。」   「她得罪客人沒關係,只要她老鴇別得罪客人就行了。」一紅臉一白臉,冰炭同爐,讓你車到山前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本就是妓家生財的不二法門。   可孫妙一向獨來獨往,並沒有老鴇替她打理生意呀。   哦?我一愣,妓家中出色的女子多了,可成洛uW妓的卻少之又少。名妓之所以能成洛uW妓,是因為妓家之前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和妓家背後有強大的黑道勢力支援。像蘇瑾,若不是背靠聽月閣,有慕容千秋這樣的黑道巨富捧她,可能還沒等她紅起來,就被摧殘的體無完膚了,哪能輪到我來取她的落紅?   「她背後可有什麼靠山?」原本是想試試高七,卻得到了意外的消息,這孫妙若是沒有靠山的話,以她的身份雲遊四方,豈不是個絕妙的線人?   我一較真,高七卻有些拿不準了,訕訕笑道︰「大哥,我這就去查!」   高七走了,我無事可做,便留在了老三味。鋪子裡的人川流不息,南元子忙的連招呼我的時間都沒有。等敲過了定更鼓,客人才漸漸散了。   「你嫂子今天要高興死了。」南元子一算竟比平日多賺了一倍有餘,憨憨的臉上滿是笑容,「就是委屈了兩位弟妹。」   我笑著說,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吃回來就是了。問︰「老南,你知道孫妙嗎?」   玉夫人聞言白了我一眼,南元子看在眼裡,便期期艾艾的不言語。我轉頭瞪了她一眼,道︰「無暇,男人說話,女人少添亂!」   話一出口,才想起無暇其實是玲瓏的母親玉夫人,心下不由一呆,玲瓏姐妹也一愣,下意識的望著母親。倒是玉夫人出人意料的把頭一垂,撅起小嘴低低說了聲「是」,便拉著蕭瀟和玲瓏跑到了一邊。   玉無暇真是玉夫人嗎?剎那間我有些迷茫。正巧南元子的小妾送來了冰鎮玫瑰楊梅湯,無暇、蕭瀟四女便圍過去品嚐,一喝之下連聲呼好,就七嘴八舌的請教起如何藏冰,又如何焙制玫瑰來。   南元子看著艷羨道︰「老弟治閨閣如治軍,弟妹們如此融洽,真讓人佩服。」   我心道,玲瓏、玉夫人原本就是母女,蕭瀟則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又肯保持低調,相處不好那才見鬼了。看他似乎忘了我的問題,便提醒道︰「老南,孫妙!」   「老弟,你還真執著!」他哈哈一笑,「高七說得不錯,孫妙是個獨來獨往的藝人,叫她名妓有些屈她了。」   我心裡一震,在嘈雜的人群中他竟然能分心二用,聽到高七刻意壓低的聲音,他內力的修為即便比我差,也肯定要比魯衛強。雖然我知道他是個江湖異人,卻沒有料到他會有這麼強的武功。   南元子眨了眨眼,「老弟,打仗要知己知彼,對手的實力固然要瞭解,朋友的情況也要清楚喔。」   我眼裡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我知道這是南元子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告訴了我他的真正實力,萬一出現緊急情況我可以據此迅速作出判斷,不會因為錯誤估計朋友的實力而導致錯誤的結論。   沒有人包她,也沒有人捧她?那她怎麼紅的?   南元子有些狐疑,老弟,你不是個淫賊嗎?你怎麼會不知道三年前杭州西湖的那場琴簫會呢?   「不錯,我是個淫賊,可我是個一品淫賊,勾欄院裡的女子就算她是天仙,我也不會有多少興趣,那些用銀子就能買到的女人對我來說實在是缺少征服的快感。琴簫會?很出名嗎?」   我並沒有說謊,江東四大名妓中的天香樓李玉、聞香院孫碧、碧濤閣王曲在與我一夕之歡後被我棄之如鄙履,只有蘇瑾費了我一番心思,不過我卻得到了豐盛的回報。   「他奶奶的,做淫賊也有這麼多規矩。」南元子苦笑一聲,「不過,孫妙還是個清倌兒,拿錢怕是買不到了。也難怪你對她感興趣,有征服感嘛。」他隨口取笑了我一句,接著道︰「至於琴簫會之所以有名,卻是因為那只簫的主人太有名了。唐寅唐伯虎,你總該知道吧?」   原來竟是我的前輩,桃花庵裡的桃花仙。看南元子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我知道唐寅在蘇州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一個淫賊竟讓人如此尊重,看來我的前途還真的大有可觀呀。   「唐大師的簫正吹得西子湖畔落英繽紛,孫妙的七絃琴響了,琴簫合奏,如同天籟一般,聽得遊人如癡如醉,失足掉進西湖的竟有二十餘人。」看起來不像讀過什麼書的南元子此刻卻口吐蓮花,讓我越發覺得他深不可測。   「一曲漁樵問答奏畢,唐大師只說了一句「絕妙」,便飄然而去,不過,有這兩個字也就夠了,孫妙由此一舉成名。這以後,她便活躍在杭、寧、蘇、松四府,身價也是越來越高,聽說大鹽商沈舟為了給母親賀壽,用了三千兩銀子才請動她。」   孫妙紅得這般傳奇,我的好奇心更重了,我甚至盼望後天早點到來。   回到自家宅院,丫鬟們伺候著梳洗完畢。蕭瀟並不避諱房裡的丫鬟,赤裸著嬌軀給我洗頭搓背,倒是那兩個小丫頭明珠、喜子未經人事,一直紅著臉在旁邊塤uㄐA一俟完畢便倉惶而去。   主子,快收了玲瓏吧。丫頭們已經在議論了,說玲瓏到底是主子的什麼人,說是妾室吧,怎麼不見主子寵幸她們?   這些丫頭倒嚼舌,趕明兒找個管家好好管教管教。   蕭瀟噗哧一笑,「主子這次怎麼不急了?」她換了一隻手搖扇子,又笑道︰「蕭瀟看玉瓏天真爛漫的,反倒是玉玲好像有些心急了。」   「就奶眼尖。」我揉搓著她胸前的那對凸起,感覺著它我手下的劇烈變化。「少爺我現在還真有些後悔沒在船上就把玲瓏姐妹做了。」,我苦笑道,「老魯是江南第一神捕,肯定看得出玲瓏仍是完璧,現在收了她們,還不得讓他以為我是一個禽獸呀!畢竟在他腦袋裡,玲瓏的母親才過世。唉,這次少爺我可真是作繭自縛了。」   「主子……不是怕……魯大哥吧∼」蕭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倒在了我懷裡。「主子是怕無暇姐姐吧。」她媚眼如絲的道。   「我怕她?笑話!」我一挺腰,分身便進入了蕭瀟那絕代名器中。我怕她嗎?我腦海裡浮現出玉夫人低著頭撅著小嘴的嬌憨模樣,看蕭瀟的臉上浮起欲仙欲死的表情,我明白我怕的其實並不是她。   第八章   兩天後便是霽月齋蘇州分號的開業吉日。   「公子和夫人大駕光臨,敝號感激不盡,裡面請。」   我不得不佩服霽月齋的能力。它今天請的客人並不算多,只是每位客人都帶著幾個女人,蘇州分號的店面不算很大,男女混雜也不方便,它便別出心裁的把開業儀式放在了大鹽商沈舟的細園。沈舟在蘇州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霽月齋借沈舟之力一下子就奠定了在蘇州珠寶業中的重要地位。   等我和蕭瀟四女到細園的時候,裡面已經雲集了蘇州城內絕大多數的權貴、豪紳和美女。細園外面動用了府衙的捕快和衛所的兵士來維持治安,連魯衛都星夜誑u^來指揮細園的保衛工作。   看到魯衛身旁那個一身戰甲的將軍我不由一愣,「唐佐兄,怎麼你也來了?」   那漢子正是我才結識不久的杭州衛知事沈希儀,他聞言一臉的無奈︰「還不是為了霽月齋!也不知道他們跟武大人什麼關係,竟要我來派兵保護!」看玲瓏已梳起了代表出嫁婦人的桃花髻,他一拱手道︰「老弟娶得美人歸,恭喜恭喜!」   看來沈希儀並不知道春水劍派滅門一事,我也沒有時間多解釋,因為旁邊魯衛愁眉苦臉的,讓我心生不祥之兆。   魯衛把我拉到了一旁,「老弟,你惹得麻煩還真不小。」   我知道定是我殺了花想容全家的傳言到了杭州,一皺眉,「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是不是敲著鑼、打著鼓的四處宣揚我姦殺了花想容一家啊,要不怎麼弄得路人皆知?」又道死的是不是花想容的親人還未為可知,就把兇手的名頭安在了我身上。   「老弟,我是從丹陽現場回來的,死的確實是花想容一家,而且從時間看,正是你路過丹陽的時候!」   魯衛沒有回蘇州反倒去了丹陽,我感到了事態的嚴重;而花想容一家真的被殺,更讓我覺得撲朔迷離,花想容投身十二連環塢,想來十二連環塢還沒喪心病狂到連自己人都殺的地步,那麼究竟是哪個混蛋嫁禍於我?而十二連環塢看來不過是因勢利導,給自己屠殺春水劍派找到了藉口罷了。   聽魯衛接著道︰「案子上報應天府了,是蘇老總用飛鴿傳書把我招到了丹陽。現場屍體上的劍傷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武功,我估計是因為花想容的家人都未習武,兇手犯不著使用武功。」,他撇了我一眼,「不過也有人說是你故意隱瞞自己的出身門派。好在蘇老總找到了載你去蘇州的那個船老大,從花想容家被殺到你受傷離開應天,中間最多只有7個時辰,十二連環塢的反應未免太快了。蘇老總也是據此力排眾議,主張讓你參與緝兇,不過期限只有三個月,到時案情若還是沒有眉目,老弟,這黑鍋你就得自己背了。」   原來這幾天他們一直在調查我,我心裡一陣苦笑。想我和蘇耀並沒有什麼交情,他能暫時放我一馬,恐怕不光是時間上的疑點,魯衛私下定是做了許多工作,便笑道︰「老魯,給你的銀子是不是都送了蘇老總了?」   「老弟你還有心情說笑!」魯衛瞪了我一眼,「你還不知道吧?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一下子變聰明了,竟然也發現這個破綻,硬生生把春水劍派滅門的時間向後拖了一天,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可是這個版本,兇手這黑鍋你得先背上一些時日了。」魯衛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說來好笑,官府的信譽竟他媽的比不上一群殺人犯,想來真是讓人氣煞!」   那大江盟追查況天兇手一事呢?   魯衛的臉色更沈重了,「老哥我去大江盟的時候,齊盟主已經北上追查線索去了,同行的還有盟中的多名高手。另有其他門派的十多名好手在武當宮難、排幫司空不群和唐門唐天行的帶領下也沿著另一條路線追索下去了。」   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我一愣。   魯衛搖搖頭,「不可能是它。據留守的公孫且和木蟬說,經過隱湖小築、武當和我師門少林寺三派聯合驗屍,初步推斷那天狙殺況天及其弟子的一共是七人。兇手把死者的傷口全破壞了,不過就算不破壞,那些刀傷、劍傷的也不足為憑,讓人生疑的是況天左肩被射中的一箭,那創口雖然也被破壞了,不過還依稀能辨認出來是箭創,現場也發現了幾根細小的箭尾羽毛。」   聽魯衛提起了隱湖小築,一種莫名的苦澀和著莫名的嫉妒霎那間湧上我的心頭,這麼說來和齊小天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果真就是「謫仙」魏柔了!我腦海裡忍不住想像起她和齊小天在烏篷船上翻雲覆雨的旖旎情景,心中愈加難受,連問魯衛的話都帶了一股火氣。   「這就能斷定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嗎?!」   「老弟,江湖知識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補得上來的。」魯衛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又有些無可奈何,「近五十年來,已經沒有箭術高手行走江湖了,天下寥寥幾個神箭手都是在軍中服役,職位最低的也是個千戶,想來不會乾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就算他們肯幹,他們也沒有那份功力,能一箭傷了況天。只有五十年前魔門七大高手之一的「流星」孟飛有這等實力。」   五十年前的人早該死了。   「是呀,不僅他早就死了,魔門也早就煙消雲散了。可魔門幾百年來死死生生的不知多少次了,眾人都怕此次是魔門死灰復燃、重出江湖的一個信號。」說著說著,魯衛臉上多了一層深深的慮。   我的思緒雖然已經被隱湖和魏柔所纏繞,不過聽到魔門的消息我心中還是一動。玲瓏曾經提起過魔門,雖說語焉不詳,不過我還記得那是個令人恐懼的邪惡門派,只是既然她倆說魔門已經滅亡了,我自然不會浪費我的腦筋去關心它。此刻看魯衛的表情,我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有心問上一問,這魔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魯衛已看出了我想說的話,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一切等晚上再詳談,我只好揣著滿腹怒火、苦澀與疑問,告別魯衛和沈希儀之後進了細園。   蕭瀟和玲瓏母女早被一個侍女領到了內宅後院,蕭瀟身上帶著十萬兩銀票,想來不至於受窘,我只是叮囑蕭瀟,若是有合適的飾品就替我買下,我好送給魯衛、南元子和沈希儀。在奴僕的指引下,我穿過幾處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後,曲曲折折的來到了一座臨水的二層閣子前,閣前匾額上題著「明瑟樓」三個大字,卻是與細園主人沈舟同音不同字的書畫名家沈周的墨跡。   一樓是間巨大的屋子,靠北牆中間紮了一座三尺高的花台,上面佈滿了鮮花。花台四周擺放著紫檀四出頭官帽椅和黃花梨長榻,十幾個人或坐或臥正吃煙喝茶,只是並沒有僕人伺候;還有七八個人分成了兩撥在議論著什麼,屋子裡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紅光滿面,氣度不凡;更有幾人隱含官威,顯然是頗有身份的官府中人微服而來。   「王公子——」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寬人眼觀六路,一下子便看到了我,忙迎了出來,寒暄了幾句之後,拉著我來到了三個正撫掌大笑的胖子面前,這三個胖子一個胖似一個,最胖的那個比起慕容千秋來也不遑多讓。三人看我和李寬人走過來,打住了笑,都轉過頭來看我,其中最胖的縞紳模樣的老者眼睛一亮,笑容可掬的道︰「這位小哥可是揚州沈園的王公子?」   正是不才。這胖子倒是好眼力,我正猜測他是不是霽月齋的東主,他已經哈哈笑了起來︰「早聽說解元公人物風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朽宋廷之,乃是霽月齋主人。」   果然是他。這宋廷之雖然貌不出眾,舉手投足間卻隱隱有巨商風範,讓人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信心。在我道了久仰之後,他一指正好奇的打量著我的另外兩人介紹道︰「這位是蘇州織染局大使羅大人,這位是松江都轉運鹽使司庫大使齊大人。」   兩人的官職雖然俱未入流,可織染局和鹽使司都是肥的流油的優差,兩處的差官向來都大有來頭,這兩人神色也頗洛u1A只是聽宋廷之介紹說我是應天府的新科解元,表情才親近了些。   「宋老,您已經把蘇州的富豪縞紳一網打盡了,怎麼連人家解元公也不放過?」   宋廷之笑道,「老朽是寧殺錯,不放過呀!何況王公子不但文采風流,而且是揚州巨富,我這霽月齋還要從他身上賺些銀兩哪。」   他說得坦白,我便覺得他直率,商人不求利反倒是件奇事了。織染局的羅大人有些意外,便問我家中是做什麼生意的。   「家舅只是放田吃租,另外作些地產生意。」   羅大人點點頭道︰「這是平實的生意。」歎了口氣,道︰「在蘇州就不成,畝稅一石二,無利可圖呀!」   宋廷之迎合道︰「大人說得是,要不是因為蘇、松兩府的畝稅太重,老朽也買些地來吃租了,總比幹這珠寶買賣穩妥些。」   羅大人笑道︰「宋老,您也可以去江北買地呀,要不,讓解元公賣些地給你!」   「買地這東西和玩珠寶不太一樣,總是在自己家鄉買才覺得放心。」宋廷之解釋了一句,又對我道︰「老朽聽寬人說公子需要一隻寶石耳環,特地把周哲師父調來,公子就不必再等到回揚州去訂做了。」   霽月齋對客戶的細緻我已經領略了,不過作為東主依然對具體的事務如此熟悉,讓我暗自欽佩,對寶大祥的未來也不禁多了一分慮。   我謝過之後,宋廷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這間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輸於我的身份,看他左右逢源,我知道這霽月齋的成功絕非偶然。   開業的時辰到了,可並沒有出現往日的禮花齊放、鼓樂齊鳴,當鍾敲九下,閣裡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主人祝辭的時候,突然從閣外傳來「咚」的一聲琴音,在寂靜中顯得那樣的清脆明亮。眾人皆往閣外看去,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小亭不知什麼時候被輕紗籠住,裡面一素衣女子端坐在琴前,微風吹過,輕紗飄揚,那女子便忽隱忽現,恍若神仙。   琴神孫妙!   我正心有所思,琴聲再度響起,初如和風淡蕩,萬物知春,讓我覺得渾身一暖,連池塘裡的蓮花彷彿都是這琴聲催開的;繼而琴聲一變,如山靜秋鳴,月高林表,讓人璁意頓消;正心曠神怡間,琴聲再變,如鳳飛凰舞,百鳥相隨,一陣清脆的歌聲隨著琴聲揚起︰「絲管列,舞席陳,含聲未奏待嘉賓,待嘉賓∼」   在餘音繞樑中我想起蘇瑾,她用歌聲讓我驚艷之後,又讓我驚訝於她的絕代容顏。造物主是不是對孫妙也這麼偏心呢?   最後一縷琴聲已經過去很久,屋子裡的這些豪門權貴、富商巨賈們依然狀如癡呆、屏氣不語。我轉頭正欣賞著這難得的一幕,突然發現那花台上不知不覺的多了一個被緞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緞子甚至把她的面孔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對鳳眼。   咦?   一聲輕咦驚醒了屋子裡的眾人,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好,頓時讚美之聲四起,亦不知是贊琴聲宛如天籟,還是贊霽月齋別出心裁。這時有人看到了花台上的光景,便嘖嘖稱奇,大家這才把目光轉了回來,而宋廷之已經滿臉含笑站在了花台旁邊。   「諸公見多識廣,霽月齋的這些小玩意能搏諸公一笑,老朽就心滿意足了。」他扯住花台上那女人身上緞子的一角,笑道︰「諸公撥冗相賀,老朽感激不禁。不過,」他臉上露出了老頑童似的笑容,「又老又胖的宋廷之,怎麼也比不上千嬌百媚的白牡丹,諸公且看!」說話間,他手用力一拉,緞子突然四分五裂的落下,現出一位半裸的美人。   喔!屋子裡的人發出了一聲驚歎。   我不知道這個只穿了一件大紅肚兜和月白絲褲的嬌媚女子是否就是蘇州名妓白牡丹,我只看到她滿身耀眼的鑽石珠寶,那些原本缺少生氣的冰冷飾品在雪白肉體的輝映下隨著女人的一舉手一投足散發出強大的魅力。   我喜歡看女人戴上珠寶的樣子,蕭瀟就經常赤裸著嬌軀,把我給她買的那些精美飾品一一戴上,然後等著我的寵愛。我也一直認為那些珠寶只有戴在女人特別是美人身上才會有有生命力。不過,就連我也沒有想過,真的用這種方式把珠寶展示給客人。   霽月齋裡竟有這樣的高人,想出如此絕妙的點子?   就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宋廷之介紹起了今天的重頭戲,「敝號特為諸公精心準備了三十件珠寶首飾,二十件古玩玉器。敝號十大檔手中的七個今天也來到蘇州,特地為諸公打造您指定的飾品。」   這時李寬人已經把一本印製精美的冊子發到了眾人手中,宋廷之一指白牡丹,「白姑娘身上穿戴的就是三十件飾品中的六件,諸公手中的名冊上有它的底價,出價高者得之。不過敝號以一成利為底,超出部分的一半將以諸公的名義捐贈給本府儒學提舉司,用以修繕教捨。儒學教授李大人在此作個見證。」   雖然我從李寬人話裡已經預感到給貴婦淑女們準備的那場展示最終會變成一場拍賣會,不過霽月齋做的這麼徹底,連開業儀式也是如此,我不禁暗自欽佩宋廷之的膽略;而不費自己一文錢卻博得一個捐資助學的好名聲,更是神來之筆。看白牡丹身上的飾品件件精美絕倫,從樣式上看肯定是新打造的,顯示出它強大的製作設計能力;名冊上的價格也極為公道,一條蛇形的寶石耳環標價僅七千兩,我粗略一算,就是鑲嵌在上面的那些寶石也差不多值這個價錢了;再看屋子裡的這些富商巨賈們臉上都露出欣賞的表情,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該勸殷二姑娘趁早把寶大祥結束算了,因為霽月齋這個競爭對手實在是太可怕了。   第九章   「謝謝宮爺,七千九百兩,成交。」   眼下拍的正是那對蛇形寶石耳環,價格並沒有因為競爭而高的離譜。一來屋子裡的人大多是縱橫商界的大老,自然沈得住氣;二來李寬人把飾品介紹的極是細緻,什麼樣的體形、什麼樣的肌膚穿戴它好看,該配合其他什麼樣的飾品都一一道來,讓眾人心中有數,自己究竟該買還是不該買,於是價格就被控制在了一個合理的範圍內,得到的人在覺得自己很有面子的同時又不會覺得太挨宰,而沒得到的人也會給自己找出一個恰當的理由,不是我沒錢買,而是它並不適合我。   我只是替玲瓏選了一對寶石簪子,又買了一隻玉煙袋準備送給魯衛便歇了手,躲在角落裡看李寬人得心應手的駕馭著每一個飾品的拍賣。屋子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因為後面的飾品越來越富有創意。當蘇州的四大名妓白牡丹、宋阿紫、李朝雲和畢玉林都亮過像之後,眾人都在猜測究竟是誰來領銜最後的壓軸戲。   屋子裡突然變暗,大門和四周的窗戶眨眼間被厚厚的黑絲絨遮住,彷彿夜幕降臨一般。就在花台四周亮起燭光的時候,屋頂天花上現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窟窿,隨著一陣琴聲,一個白衣女子飄然而下,正落在了花台上。   人真的可以羞花閉月吧。方纔還和白牡丹、宋阿紫們爭奇鬥艷的鮮花此刻全失去了顏色,白衣女子冰雪無暇的面容甚至讓我忽略了她身上那些與燭光交相輝映的瑰麗珠寶。   蘇瑾當年也不過如此,琴歌雙絕,果然名不虛傳。   看她的身形打扮我知道她就是方才在亭子裡彈琴的孫妙。她深邃如夜空般的雙眸掃過屋子的每個角落,冰冷的目光讓我覺得有些銳利。那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多停了片刻,我正揣摩其中的原因,就聽李寬人道︰「鑽石烏金流雲冠,起價兩萬四千兩。」   我這才注意到她頭上那頂流雲冠,說是冠,其實倒像個束髮的帶子,帶子的曲線如同流雲般飄逸,上面鑲滿了鑽石,彷彿夜空裡明亮的星辰。   兩萬六千兩的價位轉眼就被三萬兩的高價取代了,喊出這個價位的是我旁邊那個姓沈的花花大少,在此之前他已經買下了五件飾品,是拍賣會上一個耀眼的角色。   沈兄,這流雲冠似乎不太好配呀?   他卻得意的拿出了方才購得的一個鑽石項圈,邪裡邪氣的一笑道︰「老弟,你看配它如何?」   我眼睛一亮,「沈兄是想打扮一條狗?」   這你都能看得出來?……李掌櫃,三萬三千兩。他臉上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樣,「看不出老弟也是此道高手啊。不過,」他壓低聲音,嘿嘿笑道︰「我不是打扮狗,而是要把女人打扮成一隻美女狗。」   就像武林中的高手並不容易碰到一樣,淫賊界的高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沈大少竟然是箇中高手,真讓我頗為意外。他一面小聲給我講解著如何調教出一隻人形犬,一面和另外兩人競爭著這頂流雲冠,最後他用幾乎是底價一倍的四萬五千兩銀子打敗了那兩個競爭者。   沈大少給我打開了淫慾世界的另一扇窗。師父教我如何去征服一個女人,而他則告訴我如何把女人徹徹底底的踩在腳下,我聽得血脈噴張,一個念頭漸漸在我腦海裡形成,我是不是該把隱湖小築的那些女人也一個個的調教成一隻隻人形犬呢?   「南洋黑珍珠鑽石項鏈,一萬九千兩。」   李寬人的聲音把我從遐思中驚醒,看孫妙脖頸上的一串黑色的珠鏈閃著烏黑的光芒,越發襯得她肌膚賽雪,想起玉夫人的肌膚如玉一般的晶瑩剔透,正和這條珠鏈是絕配,我便喊出了新的報價。   二萬二千兩。   說起來二萬二千兩並不貴,黑珍珠雖不如檀珠那樣稀少,可也相差無幾。這條項鏈上的珠子和我在寶大祥買的那條檀珠項鏈大小幾乎差不多,價錢卻差了一倍,殷二姑娘說霽月齋的進價異乎尋常的低,看來還真是如此。   二萬五千兩,對面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英俊漢子衝我微微一笑。   屋子裡二十幾個人中只有三個年輕人,除了沈大少和我,便是這個漢子,我自然關注他。他參加了幾次競爭,不過並沒有像沈大少那樣瘋狂,似乎心裡有個底線,超過了便就決然放棄,頗有些大家氣度。   三萬兩!   喊出這個價位的竟是沈大少,我不由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粗粗一算,他已經花掉了十八萬餘兩銀子,竟還不肯罷手,財力如此雄厚,我忍不住想探探他的底細。   沈兄家裡莫非是鑄幣的不成?   「非也非也。老弟,這可是我給你喊的一口價。」沈大少低低的說出了讓我意外的話來,「這種場面看來你經歷的少,對面那位仁兄是個牛皮筋,抻來抻去的沒準兒抻出個高價來,乾脆一下子把他嚇回去了事。」又有些艷羨的笑道︰「你那大夫人倒是很配這條鏈子呀。」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那個大夫人其實就是玉夫人,「原來你看到了。」或許是我光顧著和魯衛、沈希儀打招呼而忽略了周圍的人。就在我倆說話間,一位老者報出了三萬二的高價。   三萬五千兩。   我話音甫落,那漢子便喊出了四萬兩的天價。   這價格實在高出底價太多,眾人的腦袋齊刷刷的轉了過去,連花台上一直平靜如水的孫妙也投去詫異的目光。我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他,他角分明的臉上突然現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兩眼倏的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好厲的眼神!我心中一震,他分明是練武之人,莫非是軍中世家弟子?從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絲江湖色彩,我便胡亂猜測起來。   李寬人望了我一眼,似乎在問我還要不要出新的報價。我搖搖頭,師父雖然把我訓練成了一個淫賊,可並沒有把我訓練成一個紈縟子弟,這串珠子好是好,但四萬兩實在是超出它實際的價值太多了,而且我已經看到了纏繞在孫妙足上的那對精美足鏈,為了蕭瀟我已經找它很久,這副足鏈終於打動了我。   李寬人剛想落錘,卻聽沈大少尖著嗓子喊道︰「慢,少爺出四萬零一百兩。」   我差點笑出聲來,他還真是個活寶哩,這不擺明了和人家鬥氣嗎?不過屋子裡的氣氛卻因此活躍起來,方纔那位叫過價的老者似乎也有著頑童的心理,跟著喊了一聲「四萬零二百兩!」   沈大少一下子來了興致,和那老者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口,叮叮噹噹斗了二三十句,眼看著價位已經被?到了四萬五千兩,突聽那漢子朗聲道︰「六萬兩!」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眾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就連沈大少也吃驚的張大了嘴,只有儒學提舉司的李教授欣喜若狂的望著他,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彷彿看到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座耀眼的金山銀山。   其實這些富豪巨賈都是在錢堆裡打著滾出來的,別說一次六萬兩銀子,就算是六十萬兩銀子,該花的時候我想他們也決不會皺一下眉頭。只是錢究竟能不能這樣花,恐怕賺錢的人和花錢的人有著不同的想法。不過,看到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我隱約猜到了他的目的。   最難消受美人恩?恐怕最難消受的是美人喜歡的金銀珠寶吧。   李寬人也有些動容,在問過三次沒有人應聲之後,他頗為興奮的一落木棰,「謝謝齊大少,六萬兩銀子,成交!」   齊大少?就在聽到這三個字的同時,齊小天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接著他的臉便和齊放那張關公似的臉重合在一起,一樣的蠶眉鳳目,一樣的顧盼生輝,只是他缺了父親的五柳長髯,線條比父親多了幾分柔和,看起來比父親還要英俊。   我難過的呻吟了一聲,這小子竟然是齊小天?!他怎麼到了蘇州?他不應該和父親一道去緝兇的嗎?!魏柔呢?魏柔是不是也跟他一起來了蘇州?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南洋黑珍珠鑽石項鏈並不是買來討好孫妙的,而應該是送給魏柔的禮物,想到這兒我就忍不住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輕易的放棄了競爭。   「老弟,心痛呀?看到那對手鐲了嗎?它可是和那條珠鏈很相配呀。」沈大少看出我臉色不對,誤解了我的意思,便提出了損主意。   真是關心則亂!我心中猛的清醒過來。抬眼向孫妙的手腕上望去,寬大的袖子已經擼起,露出小半截白嫩的胳膊和一對怪異的手鐲。兩隻烏金打造的毒蛇一左一右糾纏在一起扭成了一個環,張著大嘴彷彿要擇人而噬的雙頭遙遙相對,鑽石和紅寶石鑲嵌出來的蛇眼泛著妖異的光芒,兩對毒牙拱衛著一顆流光異彩的黑珍珠,整個手鐲顯得異常猙獰而詭異。   「沈兄的眼力真是高人一等呀。」我隨口稱讚道,李寬人這時也開始了這對手鐲的拍賣︰「烏金鑽石雙龍戲珠鐲一對,一萬八千兩。」   立刻就有人喊出了二萬兩,然後又有幾人競價,五六個來回就把價格?到了三萬五千兩,看來這鐲子雖然造型奇特,可看好他的人著實不少,只是齊小天並沒有加入到競價的行列。   是他得到那條珠鏈已經滿足了,還是大江盟的資金其實並不充裕?販私鹽雖然利潤豐厚,可新皇繼位,新政接二連三的實施,對私鹽打擊甚大,大江盟雖然手頭寬裕,也該為日後著想吧。   可就在沈大少喊出四萬兩的時候,齊小天再度出擊,把我的猜測全部推翻。   加一萬兩。   再加一萬兩,在沈大少偷偷踢了我一腳的同時,我開口叫價了。   原本投給齊小天的目光現在全落在了我身上,不過有了齊小天、沈大少在前面做鋪墊,那些商界政界的前輩大老們看我的時候就並不那麼驚奇,眼裡流露出來的倒多半是對年輕人的一種輕視。   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好奇,然而轉瞬間那對眸子便再度失去了熱情,彷彿天下間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動心。倒是李寬人顯得很激動,似乎終於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場面。   齊小天有些迷惑的看了我一眼,遲疑了片刻,臥蠶眉輕輕一擰,道︰「那我就再加五千,六萬五千兩。」   七萬五千兩。我已經不是在爭奪這對雙龍戲珠鐲了,在我眼裡,那鐲子似乎就是魏柔的象徵,齊小天自然不明白我眼裡流露出來的戰意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過想來他明白這次我是志在必得了,一聳肩,遺憾的搖搖頭。   霎那間我心裡湧起了一股快感,不過我立刻就清醒過來,我眼下得到的只不過是只鐲子而已,隱湖小築和魏柔都和以前一樣的遙遠。好在總算有了她們的消息,只是該用什麼方法吸引魏柔和隱湖的注意呢?   在知道與齊小天同行的那個女子有可能是魏柔的時候,我就一直被這個問題所困惑。在玲瓏的嘴裡,齊小天是個無論家世、地位、人品、武功都不比我差的江湖人氣偶像,她姐妹也是因為先遇到了我才成為了我的女人,若是先遇到齊小天,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未為可知呢。   先入為主啊。女人先入門就是大婦,男人先入女人就掌握了主動,我只能祈求老天保佑,魏柔還沒有過這最後一關,否則面對齊小天這樣的強勁對手,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雖然我的最終目標是鹿靈犀,不過魏柔卻是我計劃上的最重要一環,作為鹿靈犀的親傳弟子,征服她對鹿靈犀將是個莫大的打擊;而征服不了她,我可能連隱湖在什麼地方都弄不清楚。另一個行走江湖的隱湖弟子織女劍辛垂楊聽說是個四十歲的老處女,想來內心變態的很,要得到她恐怕比魏柔還要艱難。   因為魏柔,我不想認識齊小天,更不想和他成為朋友,這樣我才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可不去結識齊小天,又怎麼去接近魏柔?   真是兩難呀。我心裡湧起一股無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智慧並不是無往而不利。   七萬五千兩的全場最高價很快做了古,在一對祖母綠戒指意外的以低價拍出後,一件黑珍珠鑽石霞披以令人瞠目的二十九萬兩銀子成交,先後有十餘人加入到競爭的行列,沈大少也加入到了混戰中,一邊出價,一邊還跟我嘀咕,說霽月齋也真了得,怎麼弄得到這麼多的黑珍珠,最後是一位屈姓老者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它。   這場競價似乎把大家的精氣神全消耗光了,我最後輕而易舉的用一萬八千兩的低價購得了我心儀的那對足鏈。   拍賣會就在歡喜的氣氛下結束了,霽月齋此時顯示出了極高的效率和誠信,立刻公佈了全部飾品及古玩玉器的底價和實際所得,五十件拍品底價八十一萬一千八百兩,拍得一百一十六萬七千三百兩,扣除捐贈的十三萬七千二百兩、使用細園的費用五千兩和孫妙及蘇州四大名妓的出場費一萬兩,霽月齋實際得銀一百零一萬五千一百兩。   雖然我付出了十萬六千兩的銀票,但想到其中的近三萬兩是捐給了儒學提舉司,我心裡便平衡了許多,在我簽字畫押的時候,李寬人也連聲抱歉,說沒想到那對雙龍戲珠鐲竟費我這許多銀子,又一個勁讚我氣魄非凡。沈大少似乎也想與我結交,拉住我問這問那,等我告了罪,說改日登門拜訪後,再看齊小天已經失去了蹤影。   我忙追出了明瑟樓,又追出了歸去來院,前面傳來鶯鶯燕燕的竊竊私語,那些貴婦寵妾們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等著自己的夫君,不過大家似乎都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向了假山的那一邊,我順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一汪碧水環繞在假山周圍,在水塘的南側,一對男女的背影映入我的眼簾,而那男的,這是大江盟少盟主齊小天。   我是用眼角的餘光認出了他,因為我的目光已經全集中到了他身邊的那個白衣女子身上。   這世上有神仙嗎?   「師父,那個姐姐是神仙耶。」「胡說,你以後要進學的,仔細學正罵你。」   「師父,那個姑娘好像神仙耶。」「神仙?你見過神仙?見過嗎?她像神仙?哈哈,哈哈!」   「主子,那個姑娘還真像神仙耶。」「笑話!蕭瀟,少爺看奶比她還像神仙呢。」   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神仙,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夫子他老人家都不談神論怪的,想來這世上定是沒有神仙。可這女子的白色衣裾為什麼看起來就像是天上飄過的一朵白雲,而逶迤的步履更像是在乘風而行?   謫仙魏柔!   我突然想起了師父那奇怪的反問和笑聲,沒錯,他見過神仙,如果真的需要形容鹿靈犀的話,那麼神仙可能是最恰當的詞彙了。魏柔也和鹿靈犀一樣嗎?如果真的只能用神仙來形容魏柔,那為什麼齊小天的心靈沒有受到影響,步法還是那麼的堅定呢?   「爺,你猜我買到了什麼?」背後傳來玉瓏興奮的叫聲。   魏柔顯然聽到了,她的腳步突然緩了一下,在拐出月門的時候,她的臉微微一側,那對燦若星辰的眸子有意或者無意的投來了驚鴻一瞥。   第十章   「你說魏柔和齊小天到了蘇州?隱湖小築的魏柔?大江盟的齊小天?」魯衛一臉的驚訝,看我不住的點頭,他立刻朝他的副手李農吼道︰「他奶奶的我才離開兩天,你們就開始偷懶耍滑了。這兩個人是怎麼進來的?什麼時候進來的?住在什麼地方?還不快給我去查!」   李農一縮脖子一溜煙的跑了,我的心已經平靜下來,笑道︰「老魯,沒想到你發起火來也挺嚇人的。」把那隻玉煙袋遞給他,「魏、齊都是惹人注目的角色,若是在蘇州落腳,早晚跑不了他們。」   魯衛接過煙袋就有些愛不釋手,把玩了半天才狐疑地道︰「魏、齊跟你有關係嗎?這麼著急找他倆?」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後的四女,「是不是魏柔真的象神仙,讓你這花花大少動了心?」   抱歉,魏柔究竟生的什麼樣,這得問我娘子,少爺我還沒見過她。   說話的時候我有些悲哀,魏柔只用了一個背影和小半張臉就讓我有些失魂落魄了,我甚至忘了去關注一下孫妙的去向。   那你怎知道她是魏柔?魯衛頗有些意外,我微微一笑沒言語,轉頭看沈希儀騎馬過來,卻是要告辭回杭州了。   「唐佐兄,賤內與尊夫人和令妹投緣,一點小玩意萬望笑納。」我把包好的一對玉鐲塞進沈希儀的手裡,「還有一事請唐佐兄塤uㄐC」   沈希儀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問我什麼事情。我便請他打探一下南蠻船在浙江走私的貨物種類和價格。沈大少的一句話提醒了我,黑珍珠是從南蠻輸入的,可朝廷歷來對輸入的奢侈品有嚴格的控制,黑珍珠不可能這麼大批量的進口,霽月齋的進貨渠道就讓人費思量了。沈希儀雖然不明就裡,不過還是應了下來。   等沈希儀帶著部下走了,細園這邊人也都散了,我便對魯衛道︰「老魯,上我那兒去吧,杭州那邊的事情還要請教你。」   「魔門?」正端著一盤素炒鱔絲的玉夫人聽到魯衛的話,臉上露出驚容。   「咦?無暇,奶小小年紀也知道魔門?」魯衛有些奇怪,玉夫人嫣然一笑,說是姑姑曾經提起過。   魯衛釋然,招呼蕭瀟和玲瓏一齊過來,說是讓她們也長長見識。   「說起來,隱湖小築在江湖中能有今天這般崇高的地位,全是拜魔門所賜。」魯衛話題一轉,竟提起了隱湖,「大明開國以來,魔門三次崛起,倒有兩次敗在了隱湖手裡,成祖靖難,魔門站在了建文帝一邊,被隱湖的秦仙子聯合十餘家門派將其徹底擊敗;五十年前,魔門死灰復燃,結果門主李道真又被現任隱湖主人鹿仙子的師父尹仙子所殺,之後魔門七大高手為爭奪門主之位發生內訌,魔門於是崩潰。這兩戰之後,隱湖的地位便無人可以動搖了。」   那魔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玉瓏有些心急的問道。   「奶娘倒偏心,」魯衛瞥了一眼玉夫人,看玲瓏老老實實的坐在玉夫人背後,和我不像幾日前那樣親暱,嘟囔了一句「嫁了人反倒安靜」,才歎了口氣道︰「魔門的來歷已經沒有人能說清楚了,有人說是西域傳來的一種邪教,也有人說是苗人在中原的一個情報組織,甚至有傳言說李道真就是苗疆的一個大土司。不過,不管魔門是怎麼來的,它後來在江湖上的所作所為卻令人髮指。」   我知道玲瓏因為母親在便不敢放肆,忖道魯衛是江東第一神捕,還要仔細別讓他看出破綻,便喊玲瓏幫我捶背。   魯衛接著道︰「魔門每次重建,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稱霸武林!凡是阻擋它稱霸的,魔門只用一個字來對付,殺。因此被魔門滅門的江湖門派不可勝數,像華山派、峨嵋派、南宮世家這些顯赫一時的門派都是被魔門屠殺的一人不剩,最終在江湖上除了名。」   我頓時想起了春水劍派滅門的那一幕慘劇,「十二連環塢會是魔門的餘孽嗎?」   魯衛搖了搖頭,「幾百年來魔門死死生生十幾次,可規矩好像沒有什麼變化,魔門會喜歡尹觀這種禽獸,可決不會歡迎花想容那種淫賊,事實上,在魔門勢力橫行的時候,死在它手裡的淫賊並不必死在正道人士手裡的少,這也是魔門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而且,」魯衛呷了一口竹葉青,「尹觀的份量也輕些,魔門門主,怎麼也得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   我心中一動,江湖名人錄的十大高手中,真的有好幾個人的武功承繼脈絡並不那麼清晰。不過,既然魯衛都沒有懷疑,想來定是少林寺有這些人的詳細資料可以證明他們絕非魔門中人。我便轉了話題。   那……射中況天的那一箭是五十年前魔門高手孟飛的武學嗎?   「只是與傳說中的有些相像而已,畢竟誰也沒見過孟飛的九天御神箭。」   我有些奇怪,那大江盟此番北上難道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嗎?   魯衛嘿嘿一笑,你當他們都是神仙呀,說有線索就有線索,齊盟主只不過是沿著況天的來路走一遍查查有沒有線索罷了。   「魯大叔,齊盟主北上恐怕沒那麼簡單。」一直在旁邊靜靜聽我和魯衛說話的玉夫人突然插言道,「慕容世家的絕學移花神功可是最擅長模仿他人武功的呀。」   魯衛頗有些意外的望了她一眼,「奶能想到這一點,倒也不枉奶姑姑一番教誨。不錯,慕容世家的移花神功確有這等神通,只是要模擬別人的武功,功力就至少要損失三成,損失這麼多功力,就算是慕容千秋親自動手,恐怕也傷不了況天了。」   玉夫人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我想起魯衛在細園說的一句話,便問︰「那宮難又去追什麼線索去了?難道況天有分身術,一個人走了兩條路不成?」   「你倒聽得仔細。」魯衛白了我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傷︰「就在春水劍派遇襲的同一天,鷹爪門也被滅了門,總舵和三家鏢局一夜之間便被人從上到下屠殺殆盡,只有代門主司馬長空和手下幾個弟兄因洛ub江園料理況天後事,才得以倖免,宮難、唐天文他們就是查這件事去了。唉,鷹爪門正是流年不利呀。」   我吃了一驚,四女更是「啊」的驚叫起來。   如此說來,鷹爪門的兩起案子應該和十二連環塢沒有什麼關係了,十二連環塢再怎麼強橫,也不可能同時襲擊春水劍派和鷹爪門兩大門派。我心裡不免有些失望,大江盟看來是指望不上了,魯衛也說如果證實魔門重出江湖的話,眾人的注意力定然被魔門所吸引,至於春水劍派和十二連環塢之間的恩怨就極有可能變成一段江湖廢案,很快被人遺忘。   江湖要亂了。   我隨口道,其實江湖亂不亂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甚至希望亂一點。江湖一亂,隱湖才能更多的介入江湖,而我也有更多的機會來征服她們。只是春水劍派的三大苦主都在看著我,我怎麼也要表現一下我對十二連環塢的痛恨。   難道真的要等到我做了一省巡撫,才能剷平十二連環塢嗎?   魯衛並沒能給我答案,倒是李農過來報告了魏、齊二人的消息。   「已經走了?」魏柔和齊小天難道只是為了參加霽月齋的開業儀式才來蘇州的嗎?我心裡一陣不痛快,霽月齋在杭州設有分號,與大江盟有往來並不奇怪,可跟隱湖有什麼關係?魏柔分明是陪齊小天來的,這一切都昭示著兩人不平凡的關係。   李農查不出兩人出城後去向何方,想來不是回了杭州就是北上與齊放會合,唯一讓我感到慰籍的是他們這次總算沒有再坐烏篷船。魯衛告訴我說已經把我從杭州府調到了蘇州府,甚至還官升一級,把那個討厭的副字給摘掉了,讓我不禁感歎銀子的力量。   「實在沒轍的話,老哥只好捨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十二連環塢了。」魯衛臨走之前道。   爺,你好像很關心魏仙子耶。   我舒服的躺在澡盆裡,心中的鬱悶彷彿都隨著斬龍刃的一陣狂舞而消散了,明珠和喜子在蕭瀟的指點下紅著臉把一盆盆的水從我頭上澆下,同樣紅著臉的玲瓏姐妹和玉夫人半倚在榻上,眼睛飄來飄去,不知該往哪兒放。   「我和隱湖有段恩怨。」我隨口道,手裡拿著一打魏柔的畫像翻來覆去的看,那是蕭瀟畫的,畫裡的人物恍若神仙,可每一張的臉都是模模糊糊的沒畫真切。   玉瓏撅起了小嘴,爺你才行走江湖,怎麼會和隱湖有恩怨?玉玲輕笑道,爺定是聽說魏柔是個美女,動了色心吧。   我沒有搭言,隱湖一事涉及到師父,而師父突然冒出來的分身,讓我有了很多顧慮。想到玉夫人畢竟也曾是一派掌門,或許對隱湖瞭解的更多些,便問她道︰「無暇,聽說隱湖的心劍如一心法練到極處,心隨劍意,劍由心生,心劍合一,沒有一絲破綻,依奶看,魏柔她練就了幾成?」   「賤妾看不出來。」有丫鬟在場,玉夫人的言語便謹慎了許多,「賤妾甚至不知道她就是魏柔,因為誰也不會想到她竟會出現在這種場合。還是蕭瀟看她買了一件道門玉符,霽月齋問出她姓魏,才猜到她就是魏柔。」   我不禁有些失望,不過我心裡也明白,如果一個練武之人不刻意顯露自己武功的話,別人很難看出他武功的深淺,就像十二連環塢屢屢錯誤的估計了我的武功一樣。   「那件玉符花了她多少銀子?」從玉瓏嘴裡我已經知道給女人的那場展示會果不出我所料的變成了一場拍賣會,既然看不出魏柔的武功,我好歹也要多瞭解些別的。   「那件玉符並沒有人和她爭,只用了七百兩銀子就得到了。」   魏柔的魅力連女人都為之心動,我心下一陣歎息,這齊小天也不知使出了什麼手段抱得玉人歸。又問魏柔是不是還買什麼其他的飾品了。   四女均搖搖頭,玉夫人道︰「隱湖雖然富有,但素有節儉之名,魏柔這次花了這麼多銀子,恐怕也是因為玉符是送給她師父的緣故吧。」   我一撇嘴,反正有齊小天替她付帳,這點銀子大江盟豈會放在心上?單那齊小天洛uo購得的一條珠鏈就花了六萬兩銀子。   「六萬兩?」明珠、喜子驚訝的叫出聲來,玉夫人也是滿臉訝色的摀住了嘴,倒是玲瓏見過我如何潑水似的使銀子,臉上便平靜許多。   蕭瀟忙道︰「爺,魏柔沒有用大江盟的錢,婢子看她付帳的時候,是由五張銀票湊的七百兩。而且,」她看了一眼玲瓏母女,猶豫了一下,才道︰「而且,婢子看她應該還是個女兒身。」   我心情頓時一暢,蕭瀟,奶真不枉我寵你,知道奶主子最想知道什麼。   看蕭瀟的模樣,我知道這句話她已經憋了很久,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告訴我。心情大好的我忍不住意氣風發的道︰「哼,六萬兩也不算什麼,蕭瀟,奶把我帶回來的錦盒拿來,爺今天就讓奶們見識一下。」   首先打開的那只錦盒裡裝的是給玲瓏姐妹的寶石簪子,玲瓏打散了頭髮,重新梳了一個挑心髻,把簪子一插,烏雲蓋雪中便多了耀眼的光華,蕭瀟打趣說,等爺再給奶們掙副誥命,就是活脫脫的一對貴婦人了,說得玲瓏滿臉的喜氣。   蕭瀟又打開了一隻錦盒,看是一對足鏈,知道是送給她的,轉頭衝我嫣然一笑。玲瓏在寶大祥的時候就知道我要買副足鏈給蕭瀟,一看之後便非要蕭瀟戴上,蕭瀟瞥了我一眼,從榻上站起,身形突然飛舞起來,轉眼間她身上的對襟短襖和儒裙便飛到了一旁,只留下了一件杏黃湖絲肚兜和半截白紗燈籠褲,兩隻白藕似的胳膊和小腿欺梅賽雪,散發著誘人的魅力,輕薄的湖絲肚兜遮不住陽光,挺翹的雙峰便若隱若現,微風吹過,似乎還能看到那只寶石乳環。   玉夫人的呼吸頓時一窒,呆了一下才慌忙把目光移走。玲瓏並沒有注意到母親神情的變化,笑著拿起足鏈替蕭瀟戴上,左看右看,玉瓏忍不住讚道︰「爺,你真會買首飾哩。這足鏈就像是替蕭瀟姐訂做的一樣。」   明珠和喜子這兩個丫鬟已經看癡了,蕭瀟輕盈的轉了兩個圈,足鏈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才把兩人驚醒,喜子捂著胸口仰慕道︰「少奶奶是神仙嗎?」   我知道蕭瀟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當然目標並不是那兩個丫鬟,但看玉夫人眼波迷亂,臉上泛起陀紅,胸前快速的起伏,我不禁有些驚訝,她的定力怎麼會變得這麼差?   「奶們少奶奶是個狐仙。」我隨口開著玩笑,眼睛卻一直注視著玉夫人。明珠和喜子卻似乎信了,一個勁的朝蕭瀟背後看,像是在看她到底有沒有尾巴。   玉夫人半天才恢復了平靜,神色一黯,索然道︰「天魔銷魂舞,怪不得你和隱湖有恩怨,原來你才是魔門中人!」話語中竟滿是無助和絕望。   「笑話,無暇奶若是肯這般跳上一段,想來比蕭瀟還銷魂呢。魔門?魔門的門朝哪兒開少爺我都不知道,怎麼會和它扯上關係?」   我渾不在意的笑道,心裡卻是咯的一跳,蕭瀟用的不是玉女天魔大法嗎?玉夫人為什麼說是天魔銷魂舞?難道玉女天魔大法竟是魔門武功不成?   師父教我武功的時候,那些心法刀法的名字大多很粗俗,就像被尹觀稱為「幽冥步」的輕功步法,在他老人家教我的時候卻是叫做「採花步」,說是步法像淫賊採花一般輕盈;至於在刀法裡,「殺豬」、「殺狗」,「殺雞」這樣的名字更是比比皆是。我知道那些武功招式其實都另有名字,可師父說那些好聽的名字只能給人帶來一種束縛,讓人沈醉在老祖宗的絕學裡不能自拔,丟棄一招「殺雞」總比丟棄一招「風滿西樓」容易些。師父會不會把天魔銷魂舞也改了名字?我心頭閃過一絲懷疑,不過按他老人家的脾氣,這玉女天魔大法的名字好像也太中聽了吧。   玲瓏也嚇了一跳,不過聽我斷然否認,表情便立刻放鬆下來,玉玲笑道︰「對呀,爺不是江湖人,他是一榜解元,怎麼可能是魔門中人?」看了一眼浴盆裡的我,抿著小嘴輕笑道︰「魯大叔不是說魔門最恨淫賊嗎?爺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淫賊耶。」   玉瓏有些艷羨的望著蕭瀟,「蕭瀟姐,奶剛才跳的真好看,想來那個什麼天魔銷魂舞也不過如此吧。」轉頭問玉夫人,「姐姐,奶看過天魔銷魂舞嗎?」   玉夫人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遲疑的道︰「天魔銷魂舞已經五十年未現江湖了,姐姐怎麼會看到。只是五十年前與魔門一戰的時候,太師祖留下了關於它的記錄,說它迷人心智、蕩人肺腑,蕭瀟跳的實在是很像呀。」   聽玉夫人這麼說,我頓時心情一鬆,五十年前?玉女天魔大法的歷史可要悠久多了。   師父的內功心法不動明王心法並不適合蕭瀟,我央求了師父半天,他才很不情願的把一本書扔給我說這是專門給女人練的,而那本已經發黃了的圖冊封面上清清楚楚的寫著玉女天魔大法六個大字。   那本書總該有個百八十年的歷史了吧。即便不算歷史,玉女天魔大法縱然有可能與天魔銷魂舞路子相近,但武功都是人創出來的,魔門的人能創出來,想來別人也一樣能,就連我都在師父的刀法裡加了幾招,當然名字要比那些「殺豬」「殺狗」的好聽了許多。   或許是我自然的表情和蕭瀟一臉的茫然讓玉夫人感覺道我話語的真實,亦或是她內心深處本來就不希望我是魔門中人,她臉上的絕望漸漸消散。   不要騙無暇。玉夫人的眼裡流露出一絲脆弱。   當然是騙奶。笑聲中我已然長身而起,身子帶起四濺的水珠,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的彩虹。   「我就是魔門高手王動,看我的天魔銷魂舞!」   漫吟間我已跨出了浴盆,赤裸的強壯軀體充滿了陽剛之氣,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磁鐵,一下子把眾女的目光全部吸住,直到我身形回舞間披上了一件白絲袍,那些目光才重獲自由。   討厭啦。首先發出嬌嗔的竟是玉夫人,不過玲瓏的聲音很快便把她的聲音湮沒了,玉瓏更是跑過來使勁捶著我的胸膛。   「嚇死人了!」,她嗔道。   我笑著掐了她臉蛋一把,道︰「去,看看爺給你無暇姐姐買的鐲子。」   當那對雙龍戲珠鐲展現在眾女眼前時,她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恐懼之色,玉玲更是反身抱住我「蛇!」   「喂,這是鐲子呀。」   這對面目猙獰的毒蛇的確栩栩如生,而女孩子恐怕都對爬行類的動物有種天生的畏懼,我拿起鐲子在玉玲眼前晃了晃,「你夫君可是屬蛇的喲。」   玉夫人聞言詫異的望了我一眼,卻正碰上了我灼灼的目光,臉上慢慢飛起一片嬌紅,看得我一陣心動。   「無暇,過來。」我半靠在躺枕上,把玉玲摟在懷裡,示意玉夫人來我的身邊。   她猶豫了一下,才挪過來半跪半坐在我旁邊,一隻胳膊搭在榻上的矮几上,撐著腦袋看我,那模樣真是嬌憨無儔。   這才是玉無暇的真面目嗎?當這樣的場景越來越頻繁的發生,我知道玉夫人已經越來越融入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畢竟「玉夫人」給她帶來了太多的屈辱。既然這樣,我是不是該讓她真的就變成玉無暇,讓她忘掉從前的一切呢?這念頭電閃而過,我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溫軟如棉,只是微微有些發抖。我把她寬大的紗袖往上一擼,露出渾圓雪白的一截玉腕,那肌膚晶瑩剔透,彷彿能吹彈得破。   當我緩緩的把那只毒龍般的手鐲套在了她的腕上,眾人都屏住了呼吸觀看。隨著鐲子的移動,那兩條毒蛇似乎活了過來,就像是一對張牙舞爪的衛士盤踞在她的腕上,猙獰的望著接近它的人。   這是我刻意營造出來的一種感覺,彷彿給玉夫人戴的並不是一隻鐲子,而是一道貞潔鎖鏈,從而宣告她將成為我的私有財產。看玲瓏和蕭瀟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顯然是感覺到了什麼。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還是明珠童言無忌,打破了沈靜︰「這下子少奶奶就有少爺保護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玉夫人聞言大窘,猛的一抽手卻沒抽出來,眼裡立刻多了一絲哀求,不過那哀求在我的灼灼目光下很快變成了羞澀,頭一垂,便任由我握著她的小手。玉玲想說話,也被我兩眼一瞪,便不敢言語,老老實實的扒在了我懷裡。   「雙龍本多情,玉人自無暇。」我撫摸著雙龍戲珠鐲上的那兩隻毒蛇,望著玉夫人展顏一笑,「玉無暇。」   那一刻起,我決定忘掉玉夫人,既然她喜歡做玉無暇,那她就是玉無暇。看她眼中閃過一道異芒,似乎即喜且羞,我知道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第十一章   高七是個很盡職的線人,傍晚送來了孫妙還在快雪堂的消息,還說因洛uo在細園露了面,城中不少實力人物都聚階ub了那裡。   快雪堂是蘇州第一大風月場所,光看外面一溜接送客人的馬車轎子就知道它生意是多麼的興隆,一排風磨銅氣死風燈由大門筆直的延伸到中廳,照得院子裡恍如白晝,樹木掩映中的幾座小樓裡傳來陣陣絲竹之聲,間雜著盈盈笑語,昭示著這又是一個銷魂的夜晚。   「您老只找孫姑娘?」夥計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那您老拂雲樓請吧,運氣好的話,沒準兒能見上孫姑娘一面。」   在拂雲樓外就能聽到裡面嘈雜的聲音,站在別院的月門下我觀察了片刻,不時有人興沖沖的進去,又有人灰溜溜的出來。樓上並不像樓下那樣華燈高懸,卻是一燈如豆,顯得異常冷清。   男人都是賤骨頭,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妓家該是最瞭解男人這一點的吧。想當初蘇瑾把它運用的爐火純青,讓初出茅廬的我用盡了心機、費了無數銀兩才機緣巧合的把她弄上手,想來孫妙也是如此吧。   不過,我並不想再用詩詞歌賦、金銀珠寶來慢慢打動孫妙的芳心了,找孫妙不過是想讓她作我的線人而已。她雲遊四方,結交的都是豪門權貴、富甲巨商,想來無論是朝廷或是地方上的消息都應該很靈通。   樓下大廳裡果然人滿為患,放眼幾乎都是一襲青衫的讀書人,卻不見高七說的那些城中大老。我有些奇怪,轉念一想便明白就裡,那些大老們雖然貪戀孫妙的姿色,但也要顧忌一下自己的身份,若是在樓下傻等又沒個結果,傳了出去豈不大傷自己的顏面?快雪堂定有合適的場所來安排這些重要人物,不過,這倒方便了我行事。   大廳裡只有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在招呼著客人,這丫頭生的明眸顥齒,端的是一個小美人。和她主子拒人千里的冰冷不同,笑容可掬的她有著八面玲瓏的本事,把主子怠慢了的客人們招呼的周周到到。   我要見孫妙。   小丫鬟看到剛從門外走進大廳的我,忙笑靨如花的迎了過來,聽到我的話,一下子愣住了。   一個三旬出頭的文士聽著不順耳,斜眼問道︰「孫大家的名字可是你叫的嗎?」話音甫落,就得到了眾人的支援。   「是呀,孫大家是你想見就見的嗎?」「從哪兒來的混帳,還穿青衫戴儒巾呢!」   聽到這些譏諷的話語,原本並不想尋花問柳的我被激起了一股好勝之心,望著這群比初出道的我還無知百倍的男人,我心裡一陣冷笑,真是一群笨蛋,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美人的垂青嗎?還是看看少爺我的手段吧。   驀地一抬眼,一道冷森的目光投向最先跳出來的那個文士︰「在下乃本府巡檢司新任巡檢,此行為公務。老兄是讀書人,大明律法想必是讀過的,不要妨礙在下執法。」   那文士一愣,忙避開我咄咄逼人的目光,眾人也都是滿臉的驚訝,似乎不相信孫妙會跟官府有什麼瓜葛。   我不理會眾人的目光,逕直往樓上走去。那小丫鬟有些急了,忙攔在樓梯口,陪著笑道︰「這位官爺,我家小姐已經歇息了,請您明兒一早來吧。」   「小姑娘,難道今兒的飯奶要等到明天才能吃嗎?」我隨手撥開小丫鬟,卻覺得手上竟有些吃力。   「咦?這丫頭身上竟帶著功夫!」我詫異的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她正眨著一對會說話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望著我。我一邊上樓一邊心下狐疑,這丫頭的功夫雖然粗淺,但卻是內家的路子,她的武功是誰教的?孫妙知道不知道呢?   樓上的燈光突然一亮,顯然孫妙聽到了樓下的動靜,可她依舊坐在梳妝台前,正將一頭青絲打散,看來並不想見我這個客人。   小丫鬟跟了上來,委屈的道︰「小姐,這位差爺非要闖上來……」   「是魯老總嗎?」她雖然是在問來人是誰,卻巧妙的點出了她對蘇州官府的熟悉,也暗示我若是沒有得到魯衛的批准就別胡來,而她似乎很有把握,魯衛並不會讓人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她。   「魯老總是我上司。」我漫聲應道,看孫妙一頭烏黑長髮象瀑布似的垂至腰間,心中竟有些喜愛,便踱上前去。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孫妙的動作緩了下來,藉著梳頭的機會,她甚至把一隻非金非銀的簪子握在了手中。不過,當銅鏡裡現出我的身影,她突然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的道︰「王解元?」   「姑娘真是好眼力。」   對於她叫出我的名字我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我就知道定是上午那只雙龍戲珠鐲的爭奪引起了她的興趣,而從李寬人那裡打聽到我的消息也不是件難事。   我臉上帶著洞察女人內心的微笑俯下身去,將頭靠近孫妙的黑髮輕輕一嗅,銅鏡裡便並排出現了兩張臉,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玉容冰姿,看起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很意外的孫妙並沒有生氣,臉上除了被人看破心事的羞澀之外倒多了幾分迷惑,過了片刻,她才驀地展顏一笑,那平靜如水的面孔突然活了起來,就彷彿大地回春一般,讓我心猛的一跳,這丫頭笑起來還不是一般的美哩。   「解元公使得好手段呀。」   我知道她誤解了我的話,以為我是詐用公門身份來接近她。不過偷香竊玉本就是我的本行,我不想多解釋,況且她換了語氣的聲音裡那種媚人的嬌慵也讓我心中不由得一蕩,便轉頭對滿臉訝色的丫鬟一揮手︰「下去告訴那幫學子,就說孫姑娘今晚有客,不方便招待他們,讓他們散了吧。」   小丫鬟看孫妙只是眉頭輕皺卻不出言反對,猶豫了一下,便下樓與眾人說我家小姐今晚有客,各位請回吧。眾人不依,說是公門裡面沒有好人,不放心孫大家。小丫鬟說客人其實是王解元,下面更是一片嘩然,說我們這裡也有不少舉人秀才,我們也要見孫大家。   聽下面吵吵嚷嚷的,我微微一笑,「這幫學子倒也纏人。」一轉眼看到桌面上橫著一管雕工精美的玉屏簫,心中一動,豎簫在口,試了幾個音符,一段低低的簫音幽幽揚起,簫音雖細,卻清晰可聞,樓下頓時一靜。   「漁樵問答?」孫妙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傾耳細聽了片刻,突然起身將一把焦尾琴放在榻上,待我簫音轉折之時,琴聲驟起。   琴音厚重如山之巍巍,簫聲清揚如水之蕩蕩,琴簫悠揚,如同天籟之音,周圍幾座小樓的絲竹聲頓時全停了下來。   孫妙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歡快的跳動,琴音如斧伐之丁丁,彷彿一位樵夫徜徉在青山翠嶺中;我簫起婉轉,如櫓歌之矣乃,像是一位漁夫駕一葉扁舟蕩漾在碧波綠水中,琴問簫答,令人恍若出世。   上午也曾聽過她彈琴,只是當時亭子四周有輕紗遮蔽,便看不清她彈琴的模樣。此刻再看她,她方纔的那些嫵媚模樣早已不見,一雙鳳目專注的盯著榻上的古琴,似乎天地之間除了琴再別無他物,就連一頭長髮隨著身形的擺動輕舞飛揚遮住了她半邊臉她都渾若不覺。我知道她怕是把全部身心都獻給了琴道,心中沒由來的一軟。   「罷了。」一曲尚未奏完,我卻突然一停,「姑娘既然獻身琴道,在下就不以俗事相擾了。」我沒想到人琴合一的魅力竟如此之大,就連自己都生出憐香惜玉之心,心中暗歎,「讓她做線人實在有些唐突了。」   孫妙聽不到簫聲,這才從琴境中清醒過來,幽幽一歎︰「解元,又是一個解元。」抬起一雙俏眼,不解的問道︰「公子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停了也就停了,哪有那麼多道理。」我一陣苦笑,她竟如此專注,就連我說話都沒有聽到。起身剛想告辭,卻聽樓下一人道︰「諸位走吧。王解元簫音飄逸瀟灑,正是孫大家的知音,我們不要打擾了,讓拂雲樓留下一段佳話豈不美哉?」   眾人皆曰是,片刻便散去了。   孫妙臉上飛起了一抹嬌紅,嗔道︰「這幫無行文人,念頭竟如此齷齪。」   她接踵露出的女兒模樣,讓我開始懷疑上午看到的那個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琴神孫妙究竟是不是眼前這個美人。只是她的風情如此嫵媚,言語神態又似乎頗有情意,我心中便驟起了幾分漪念。   「此言差矣,姑娘本就是在下知音,再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休要調笑,請回吧。」   彷彿一下子觸動了孫妙的某根神經,還未等我說完,孫妙雙目突然一垂,臉上頓時佈滿了冰霜,連她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寒氣散發出來。   嗯?我心頭一怔。   孫妙的反應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當初蘇瑾的反應甚至比她還要激烈,琴歌雙絕雖然都在勾欄院裡討生活,可都沒把自己看成是勾欄院裡的姑娘,現實和理想的巨大反差讓她倆都有著極度的自尊,聽到我調笑的話,自尊心便不可遏制的爆發。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寒氣,它讓我突生疑竇,這是她玉潔冰清的氣勢使然,還是她練過武功?想起那個小丫鬟,我把話題輕巧的一轉,道︰「姑娘的小婢曉得技擊之術,姑娘可知道?」   卻聽「滄啷」一聲輕響,孫妙出人意料的從琴底抽出一把二尺短劍,劍如秋水般在空中蕩出一道波紋後橫在胸前,竟有些森嚴的氣象。   「別說明鬟練過技擊,就是孫妙也頗通劍技,公子可要一試?」孫妙眼裡閃過一絲失落,語氣卻大為嚴厲。   看她的起手招式我就知道她得到過高人的指點,而且在劍上下過一番苦功,雖然她的功夫就算和以前的玲瓏比也相差甚遠,但尋常三五個漢子也根本近不了身。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敢獨自行走歡場賣藝,原來自有防身之技。   「真是做線人的絕佳人選呀。」我暗忖道,擁有笑傲青樓的資本和出眾的防身之技,收集情報該是萬無一失;甚至為了討好佳人,情報會自動送進她的口袋裡也說不定。想到這一點,原本準備放她一馬的我又重新執行起了我的計劃,只是因為情況的變化,讓我對計劃做了修正。   「佩服佩服!」我「啪啪」的拍起手來,「美人如玉劍如虹!原來姑娘準備把蘇瑾一腳踢開,把琴歌雙絕變成琴劍雙絕了。」   孫妙臉上陡然浮起一層薄怒,「聽你的洞簫還以為那些傳言都是假的,沒想到你不僅薄情,還更無賴!虧你還是個解元!」她手中短劍欲動再三卻始終引而未發,顯然是顧忌我這個解元的身份。   「琴劍雙絕不好嗎?」我微微一笑。真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我薄情嗎?李玉、孫碧說我薄情吧,可她們每天生張熟魏的,讓我如何多情?!「蘇瑾就做不了歌劍雙絕。」只有蘇瑾,這個把自己完全給了我的歌仙為什麼不肯讓我贖她,反讓我背上了青樓薄倖名?孫妙,我是真心想讓她從琴歌雙絕裡除了名,或許她才能安安心心進我的家門。   「你這無情之人還好意思提蘇姐姐?」   我知道琴歌雙絕雖然沒見過面,卻對對方都很仰慕。不過,既然奶說我無情,那我就做個無情之人吧。我臉色一正,突然道︰「孫妙,聽到奶的琴我原本想放奶一馬,可惜奶不該讓我知道奶會武。我來,本不是想和奶琴簫合奏漁樵問答的,雖然我也很羨慕那種生活;可我現在是個捕快,我來是告訴奶,因為奶涉及到一樁命案,一段時間內不能離開蘇州了,而這段時間裡,奶要隨時隨地的接受我的調查。」   「你是捕快?我有命案?」孫妙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樣子,她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下意識的反問。   「我是捕快,」我把腰牌扔給了她,「而奶現在只是與一樁命案有關,死者李方是個秀才,他臨死之前一直都在叫奶的名字。」   在我準備用孫妙當線人的時候,我想起了高七的一句話。李秀才為孫妙相思而死,孫妙也該洛u馴I出點代價吧。   看到我的腰牌,孫妙臉上多了一層慮,在臉色變了幾變之後,她收起了劍,淡淡道︰「大人好重的官威呀。只是小女子並不認識什麼李方,還望大人明察。」   「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一個捕快。至於奶認不認識李秀才,我會調查清楚的。不過,這幾天我公務繁忙,沒有時間來過問這個案子,就委屈奶在蘇州多呆些日子。」,我望著滿臉怒容的孫妙,微微一笑,道︰「不過,若是奶不辭而別的話,我會讓應天府發出海捕公文,滿世界的追捕奶。」言罷,我揚長而去。   當晚我就感到了孫妙對官府的巨大影響力,已經二更天了,魯衛跑到了我住處,見到我劈頭就問︰「老弟,聽說你把孫妙扣下了?」   這是謠傳,我只是限制她離開蘇州而已,在蘇州城裡她有絕對的自由。   「那還好。」魯衛臉色明顯輕鬆了許多,只是臉上有些狐疑︰「孫妙只是一個歌伎,論容貌也不比老弟的幾位小妾強,無緣無故的惹她作甚?她在城裡有相當大的影響力,明天一早白知府肯定就會問起這件事情。」   「老魯,正因洛up此我才沒有告訴你。」雖然已經料到孫妙定不肯輕易屈服,但她有這麼強的活動能力,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不過,這也激起了我的鬥志。「這件事,老魯你就裝作不知道吧,總之我不會太為難她,也不會把她收了房,白知府那裡我用銀子來說話。」   魯衛嘿嘿笑了兩聲,「你小子才做了幾天官,這做官的訣竅倒比我還清楚。」。我問他是不是沈舟去找的他,魯衛有些驚訝,問︰「不錯,是沈舟親自找的老哥我,只是你怎麼知道是他?」   我笑道︰「蘇州城裡能有幾個人能讓你大半夜跑到我這兒來,又有幾個和孫妙有聯繫,想想就知道了。」,不過想到沈舟乃是蘇州有名的富豪,根基又深,看來為了孫妙這個線人我還真的破費一番了。   果不出魯衛所料,第二天一清早,白知府就連他帶我一起招進了府衙。不過,原本聲色俱厲的他在大筆銀子面前很快改變了態度。   噢,原來是這樣啊。不錯,大明律法豈能是兒戲!王巡檢,你就放手去查吧,本府全力支援你。不過,孫妙好歹也是一個名人,這樣吧,一個月的期限該夠了吧。……不夠?那三個月吧,倒便宜快雪堂了。王巡檢,你不是快雪堂的股東吧?   接下來的幾天孫妙繼續動用她的影響力,一批學子跑到府衙告狀,說我濫用職權,卻被白知府訓斥了一番,說他們流連青樓,有辱斯文;幾個商界大老前去說項,白知府又說不便干涉巡檢司查案,還說孫妙只不過暫不能離開蘇州而已,又沒失去自由,諸公不必過慮;應天府那裡也有人告到刑部,說蘇州府官官相護,執法不公,卻被刑部主事桂萼駁回。幾個回合下來,市井百姓才知道這個叫王動的九品巡檢司巡檢竟是個強勢人物。   而我卻和魯衛埋首府衙,細心的研究起十二連環塢的檔案來,有魯衛這個老江湖在一旁指點,又調來了太湖水域的詳細地圖,我對十二連環塢的瞭解便深刻了許多。   「看來沒有個幾萬步兵和水師的,就算動用軍隊恐怕也剿不滅它。」,我苦笑,「還不如組成幾個精幹的小組零敲碎打的,沒準兒一點點的就把它打掉了。」   「是啊,」魯衛頗有同感,「少林和武當兩次進剿,都是人太多,目標太大,敵暗我明,結果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卻總有人騷擾襲擊,幾天下來就疲憊不堪,只好罷休。還是老弟說的對,三四個人的小組化明為暗,逮著落單的就幹掉,碰到大部隊就躲開,或許這樣對付十二連環塢才能成功。」   望著諾大的太湖地形圖,我開始琢磨一探十二連環塢的可能。   第十二章   從府衙回來已是正午,蕭瀟和無暇早做好了精美的飯菜等我。   「爺,對孫妙是不是有些過了?」無暇一邊替我斟酒,一邊小心翼翼的道。   自從她戴上了那對雙龍戲珠鐲,玉夫人就真的死了。如果以前玉無暇的身上還不時出現玉夫人的影子,那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了。玲瓏一開始是滿心恐懼的注視著母親的變化,不過蕭瀟一番言語讓她倆明白如果再讓玉無暇變回玉夫人的話,她很可能會羞憤而死。在有可能失去母親的巨大壓力下,玲瓏只好接受現實,兩天下來,她倆也漸漸習慣了。   四女是在南元子那裡聽到關於我與孫妙的傳言,在傳言裡我自然是個仰仗官府勢力的惡棍,而孫妙則是倍受欺的弱女子。就連給我捶背的蕭瀟也發出了同樣的疑問。   無暇,奶是不是以為我要強搶民女呀?   賤妾怎敢。無暇秋波一橫,白了我一眼,那模樣真是嬌憨無儔。我看著心癢,卻不好輕薄她,只好把旁邊的玉瓏摟進懷裡恣意把掐,一面把我的計劃說了出來。   「那也不用如此強橫呀,」玉玲一撅小嘴道︰「弄得南二嫂子都笑話我們,說、說……」,話說了一半,臉突然一紅,便期期艾艾的不說了。   猜到南元子的小妾說什麼並不費我多少腦筋,只是我有心逗她,便一個勁的追問下文。玉玲望著蕭瀟求援,蕭瀟說主子問奶,我可不敢插嘴,玉玲無奈,拈著衣角羞道︰「南二嫂子說、說我們不會……伺候男人,家裡好幾個女人,卻讓爺到外面打野食。」說罷,便伏在我背上不敢看我。   我心中大動,笑道︰「那爺就不讓奶們再擔這個虛名,乾脆晚上就收了奶們。」   「討厭啦∼」我懷裡的玉瓏本就被我弄得裙分釵斜,聞言更是羞的滿臉通紅,可火熱的身子卻把她的心思完全告訴了我,看到她媚態橫生的模樣,我便想抱她回房立刻就收用了她。   剛抱著她站起身,喜子進來稟道︰「少爺,外面有個叫李寬人的先生求見。」   「他終於來了,可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李寬人是我在蘇州少有的幾個必須應付的人之一,畢竟我答應殷二小姐要探聽清楚霽月齋的虛實。我只好懊喪的放下了玉瓏,而玉瓏早就身軟如棉,若不是玉玲扶了她一把,恐怕就癱在了榻上。   看我親自出迎,李寬人臉上的笑容更加親熱。卻見他身後跟著一頂青呢小轎,轎子進了院子,裡面才下來一人,裊裊向我拜倒,卻正是琴神孫妙。   我笑道︰「孫姑娘好手段呀,我王某在蘇州就這麼幾個朋友,卻都叫奶搬來當救兵了。」心裡卻有些驚訝,照我的估計,怎麼還得再過上幾招、再等些時日,她才可能屈服,這麼快就投降了著實出乎我的預料。   孫妙看起來滿腹心事,臉色比前些天差了許多,她聞言雙目一垂,「小女子無知,冒犯大人虎威,還請大人原諒則個。」   李寬人在旁邊打起了圓場,進了客廳,賓主坐下,蕭瀟和無暇、玲瓏都迴避了,只留下明珠和喜子在廳裡伺候。   李寬人從懷裡摸出一隻錦盒遞給我,笑道︰「那日公子走的匆忙,寬人就來不及詢問公子要訂做的耳環式樣,正巧敝號有七大檔手在蘇州,大家集思廣益,最後由周哲師父打造了這只耳環,不知入不入公子的法眼?」   打開錦盒一看,裡面靜靜躺著的幾乎是那對雙龍戲珠鐲的具體而微者,只是蛇口中間少了那只珠子,取而代之是毒蛇芯子糾纏在一起而形成的一道懸掛,若是將它戴到乳上,那張大的兩隻蛇口正好可以把乳頭死死扣住。   看來霽月齋已經弄明白了我要訂做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這對乳環的做工更加細緻,想來周哲定是費了不少心血,我微微一笑,「李兄真深知我意啊。」想到為了日後接近霽月齋方便,我就準備把面子送給李寬人,轉頭看了一眼孫妙,道︰「原本在下要等從杭州回來再向孫姑娘請教,不過既然李兄洛u麂F,我豈能讓李兄空手而歸。」   李寬人聞言臉上頓時綻出一朵花來,我叫明珠把孫妙帶到書房,然後問乳環要用多少銀子,李寬人說那是敝號奉送的,我臉一唬,說那李兄和孫姑娘請回吧。李寬人順水推舟說那就收個本錢吧,一萬兩。我讓喜子拿銀票給他,之後又多點給他了五百兩。   李寬人不明就裡,我說諸位師父費心費力,怎麼也要略表謝意,阿堵之物全當酒資。再者霽月齋若是有什麼奇技淫巧的東西,希望李兄能替我暫壓幾日,我可是好奇的很。李寬人是個明白人,一點就透,哈哈一笑說寬人明白,好東西怎麼也得讓公子先過過目敝號再往外賣,這銀子便收的心安理得。   我讓他在廳裡喫茶寬坐,便去了書房。孫妙正好奇的看著擺在櫃子裡的一匣匣書,見我進來,忙站直身形,翩翩下拜,臉上卻重新掛上了一層冰霜。   孫妙若是得罪過大人,便在此賠罪了。   非也,說起來還是我唐突了佳人。   意外的聽到我的柔聲軟語,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迷惑。   「我並不想為難姑娘,李秀才的死和姑娘沒有什麼干係,我早就一清二楚,我只是想告訴姑娘一些事情。」我不理會孫妙詫異的目光,話題一轉問道︰「姑娘出道三年了吧?」   孫妙點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一黯。   「是啊,短短三年就物是人非了。西子湖畔依舊柳浪聞鶯,可唐解元的簫卻再也聽不到了。」看到她眼中的一絲哀慟,我知道她想起了唐寅,他就在今年魂歸桃花庵,化作了桃花樹下的一捧塵土。   「同樣是一榜解元,同樣吹得一口好簫,簫聲裡的漁夫同樣清逸高遠,可唐解元洛u顙搵賰贗X,而王解元洛uo般無賴呢?」   聽我說出了她的心裡話,孫妙忍不住冷語道︰「是呀,孫妙真真不解大人了。」   我是為姑娘好。   孫妙頓時睜大了眼睛,「姑娘甫一出道便名震青樓,琴神孫妙的大名我在揚州都聽得耳熟能詳。真可謂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與姑娘往來的不是當朝權貴,就是富豪縞紳,三年來,姑娘可謂順水順風呀。就算有幾個不開眼的登徒子,在姑娘二尺青霜前恐怕也要抱頭鼠竄了。」   「不過,這風光在我看來全是假的,就像紙糊的船一樣經不起風浪。」   孫妙臉上雖然依舊沈靜似水,可看得出她眼裡的迷惘之色卻是越來越重,中間還夾雜著些許思考的目光。   我特地停下來讓她思索一下我的話,看她眉頭輕輕簇起,卻把話題輕輕一轉︰「姑娘一向獨來獨往吧?」   她微一頜首,我一笑,「為什麼非要自己行走江湖呢?蘇瑾與姑娘齊名,都暫居於聽月閣,凡事由聽月閣出面,豈不方便?」   或是蘇姐姐在籍也說不定。   是呀,姑娘並不在籍,就不必去看那些老鴇的骯髒嘴臉。一琴一劍在手,天下之大,任我逍遙,想來是沒有姑娘不能去的地方嘍。   孫妙聽出我話裡的譏諷,抗聲道︰「孫妙還不是被大人羈絆在蘇州城,哪裡也去不得!」   我一拍手,「不錯!可姑娘奶為什麼不想想看,我為什麼羈絆奶,又怎麼就羈絆住了奶!奶雖然眼高於頂,三年來得罪了不少人,可並沒有得罪我;我王某人身邊嬌妻美妾,恐怕也不是貪婪姑娘的美貌,照理我沒有理由為難奶,可偏偏就是我為難了奶;找奶的麻煩奶原也不怕,想奶識得那麼多的達官貴人,他們伸出一個小指頭就把這個該死的九品芝麻官給拈死了,可偏偏沒想到這個小小的蘇州巡檢卻有通天本事,活生生的就把自己羈絆在這兒了。是不是覺得很冤枉?」   「冤枉吧。不過我能想的出這般陰損的招數,想來別人一樣也能想的出來。姑娘三年裡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姑娘自己都不清楚吧;就算姑娘自己不得罪人,姑娘的美貌也會讓人生出非分之想,算一算想把姑娘從天堂打進地獄的人恐怕也不會少了,沒準兒誰就想出什麼陰招來。這三年姑娘竟然沒出什麼紕漏,那真是諸佛庇佑,可運氣會一直這麼好嗎?」   孫妙臉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我也不再言語,悠閒的品著雨前龍井,細細打量著正苦思冥想的孫妙。   雖然見過她兩回,可都是在燭光下,而此時陽光明媚,愈顯其冰容雪姿。我心中一動,她的冰雪氣質真是越看越與蘇瑾相仿,不知道在閨閣中是不是也像蘇瑾那樣一改冰冷外表,變得情熱如火呢?   良久,她悵然道︰「小女子省得了。江湖本是飄搖路,小女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話裡流露出一股無奈,「只是,大人用這種方式提醒小女子,真不容易讓人接受啊。」,她臉上的堅冰漸漸的開裂,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不如此,姑娘怎麼知道世人的奸詐?怎能看清自己依靠的那些人的嘴臉?又怎麼知道我王動有通天手段?姑娘又怎麼能放心投靠我呢?」我朗聲笑道。   投靠你?孫妙再也無法平靜下去,臉上露出匪夷所思的模樣。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奶。我需要奶的遊走四方,需要奶的結交廣泛,我需要奶所知道的一切和奶能為我探聽到的一切。   孫妙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大人要我作線人?」   「別那麼吃驚,孫妙,我最多讓奶作三年。」我目光灼灼的望著她,「江湖本是飄搖路,可奶卻不能像浮萍一樣飄搖到老。當韶華不再,那些貪戀奶容貌的人會棄奶而去,那些奶依靠的人會變得虛予蛇委,那些奶從前看不起的宵小更會敲詐掉奶身上的每一個銅板。可我不會,我絕不會放棄依靠我的人,也絕不會讓依靠我的人受到什麼傷害。」   「當然,奶現在可以捧著豐厚的嫁妝找個人家嫁了。不過,年少多金,人物風流,又能與奶共攜琴簫、笑傲山水的人物普天下能有幾個?」我眼中流出一絲溫柔,「孫妙,我答應奶,如果奶願意,我會在沈園留一座別院給奶。」   「三天,我給奶三天時間考慮。」我拿起書桌上的兩隻錦囊遞給茫然失措的孫妙,「一隻裡面是契約書,我希望奶能帶著它再來這裡一次;而另一隻是張一萬兩的銀票,奶若是不願意做我的線人,只要給巡檢司留下一件筆錄就可以離開蘇州了,而這一萬兩銀子就算給奶壓驚,也算謝謝奶讓我知道漁樵問答真的可以奏的那般精彩。」   孫妙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了竹園我還不太明瞭,但無暇玲瓏懷著怎樣的心情卻清楚的寫在她們的臉上。   爺,你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嘛。   不是嗎?我只是把劇本的內容稍稍增加了一點而已,這樣才更有吸引力嘛。奶們不是也想學琴嗎?   我偏不跟她學,我要跟蕭瀟姐學。……啊?蕭瀟姐,奶是跟爺學的呀,那我也要跟爺學,我不僅要學彈琴,還要學吹簫!   琴奶什麼時候能學會爺說不準,可吹簫一個晚上爺就保證讓奶熟練無比。不信呀,看,玉人何處教吹簫,蕭瀟……一場戲謔的結果是我下決心拋開魯衛可能出現的懷疑目光,讓玲瓏真正變成我的女人。於是明亮燭光掩映下的是玲瓏宜喜宜嗔的俏臉,大紅的湖絲對襟短襖和大紅的儒裙昭示著這將是一個大喜的日子。雖然沒有花轎、沒有紅蓋頭,可玲瓏的臉上還是洋溢著一股喜氣。   當我進入臨時佈置起來的洞房時,這對雙胞胎已經變得嬌羞無儔,沒有了玉玲的沈靜玉瓏的活潑,我真有些分辨不出究竟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攬上小蠻腰,是一樣的不堪盈握;探上胸前雞頭,也是一樣的嬌膩挺拔。只有在替我更衣的時候,玉玲才顯露出了姐姐的風範,雖然已經被我剝成了白羊,可還是含羞把我最後一件內衣脫掉。   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下,三具幾近完美的軀體糾纏在一起,並蒂白蓮般的姐妹花中間是如魚得水的我。玉瓏被我抱在懷裡恣意的把玩,不時發出動人的喘息;玉玲火熱的嬌軀貼在我的後背,軟中帶硬的蓓蕾摩擦著我的肌膚,一隻纖纖玉手在我的指點下和妹妹一起羞澀的撫慰著我的分身。   我的一雙魔手逡巡在玉瓏的白山碧水間,待她春潮氾濫,玉玲已把一幅白綾鋪在了她的白玉臀下。玉瓏雖是習武之人,下身卻極是嬌弱,甫入便雪雪呼痛,幾不能勝,白綾霎時間就多了點點猩紅。玉玲愛惜妹妹,忙俯身相就,卻也和妹妹一般不堪採摘,片刻便已魂飛意蕩,不知身在何處。我見玉瓏緩過氣來,放過玉玲,復與玉瓏戰在一處,如此似穿花蝴蝶一般,在姐妹倆嬌嫩的花蕊上採來采去,最後索性讓玲瓏疊在了一處,從後面看去,下體相接如有魚吻,一試之下果然奇妙無比,正是七大名器中的比目魚吻。   老天爺真是眷顧我呀。看雲雨後的玲瓏已是癱軟在床上,再沒有半分力氣,便用白綾將姐妹倆的私處擦拭乾淨,那白綾上面就更多了一片醒目的圖案。   海棠枝上拭新紅了,我笑道。   玲瓏露出溫婉羞澀的表情讓我雄風復起,只是她倆已經不堪再戰,都連忙討饒,我心生愛惜,便壓著滿腔的慾火哄她倆很快睡去了。   望著姐妹倆睡夢中恬美而滿足的笑容,師父的一句話驀地湧上我的心頭,「征服者有征服者的責任」是呀,為了我的女人,十二連環塢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了。   「太湖不會這麼溫柔吧?」我的目光逡巡在玲瓏赤裸的嬌軀上,正心有所思,屋裡已幽靈般的多了一人,然後一個熟悉的赤裸軀體鑽進了我懷裡。   第三集   第一章   玲瓏姐妹初為新婦,不良於行,而我與孫妙也有三日之約,去太湖的日子就被定在了五日後。不過孫妙第三天留書府衙,飄然而去,卻與我的預料大相逕庭。   「「千頭萬緒,不克自制」,哼,見到少爺我奶還自製個頭……」,我斜倚在榻上,手中是一張精緻的薛濤箋,箋上密密實實的滿是婉雅秀逸的小楷,還帶著淡淡的胭脂氣,卻是孫妙臨行前讓侍兒明鬟送來的一封書信。   已是日上三竿,玲瓏因為倦極還賴在了床上,只有無暇和蕭瀟在旁邊細心擦拭著我的兵器,聽我發出不滿的嘟囔,無暇莞爾道︰「爺遇上對手了。」   若不是孫妙的信中隱隱有歸附之意,恐怕無暇臉上的笑意會更濃些,倒是蕭瀟說了一句公道話︰「孫妙總算約了一個日子,一個月之後她還有沒有本事再從主子身邊離開還是個未知數呢。」   一個月?一個月我能從太湖回來嗎?   按照我起初的設計,去太湖的只有我和蕭瀟,蕭瀟的武功雖然比我弱,可她六識異常敏銳,正是深入敵穴的好幫手;而無暇和玲瓏則留守蘇州,一來我怕無暇難以面對那些凌辱過她的禽獸,二來玲瓏新鮮的肉體對我的吸引力實在太大,我很可能把一場剿匪行動變成了新婚燕爾的旖旎旅行。   可玉玲淡淡的一句「相思殺人」讓我頓時改了主意,去就去吧,省得兩下都牽掛。於是我便顧不得玲瓏有破瓜之痛,抱著打不過也要逃得過的念頭,逼著她倆和無暇苦練師父的輕功絕學幽冥步,可一練就發現玲瓏練武的資質並不是絕佳;而無暇或許是心理受創太深,武功竟比我想像的弱了許多,眼下僅能和蕭瀟勉強打成平手,我不由得苦惱起來。   蕭瀟聽出我話裡的煩惱,抿嘴笑道︰「玲瓏妹妹畢竟剛過門,主子也憐香惜玉些吧。」   無暇的臉一紅,只是斑駁的竹影正投在她的臉上,讓這絲紅暈看起來不那麼明顯。   蕭瀟,奶破瓜的時候比玲瓏還小呢,我肆無忌憚的道。   蕭瀟只是嗔了我一眼,無暇離我近,卻是給了我一記粉拳,掩口笑道︰「爺,這麼混帳的話你也講的出!」   「爺奶也敢打,」我捉住了那只顥腕,寬大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珠圓玉潤的一截藕臂,那只雙龍戲珠鐲上的兩隻毒蛇正猙獰的望著我,「原來是有幫手呀。」我輕薄的捻了一下她的小手。   她真的已經三十三歲嗎?無暇明艷如少女般的容顏每每讓我忘記了她年齡,我甚至懷疑春水心法是不是駐顏之功。不過,她的嬌嗔更讓我懷著一種異樣的喜悅看她蛻變成徹頭徹尾的玉無暇。   這時喜子和明珠捧著一大堆東西進來說寶悅坊的夥計把大少爺要的水靠和睡囊送來了,我這才放過了無暇,拿起一件水靠仔細檢查起來。   十二連環塢在太湖浸淫了近三十年,想來定會有水道上的好手,我便早早做好了打水戰的準備,先是讓何定謙特地為我打造了五把分水峨嵋刺和兩把小型飛魚叉,又在寶悅坊訂做了五套虎鯊皮水靠。   「好手藝!」我摸著虎鯊皮的水靠歎道,寶悅坊不知採用了什麼方法進行硝制,水靠既輕且薄又有彈性,摸起來就像女人的肌膚一樣滑膩。讓喜子端來一盆水把水靠一浸一出,竟是滴水不沾。   「真是技藝有專精啊!」我讚道,不過腦海裡卻閃過四女穿著水靠的模樣,那該是四條美人魚吧。嘿嘿,太湖,你還真讓人嚮往呀。   「玲瓏,趕快給我起來,爺要操練奶們。」   我忙著給玲瓏惡補武功,南元子又找來一個老漁夫指點了一番湖上生活的要領,忽倏間五日就過去了。期間我日夜兼程去了一趟杭州,給寶大祥送去了二十萬兩銀子,只是殷二姑娘去了應天,並沒有見到。出面的是她姐姐殷大姑娘和她丈夫,殷家似乎已經隱約把我當成了女婿,也可能著實需要資金,便不客氣的把錢收下來。   蘇州城裡依舊很平靜,魯衛的手下每天在官道碼頭、酒家客棧盤查,並沒有查到什麼可疑的人物,春水劍派和十二連環塢的名字也漸漸的從人們的嘴裡消失,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大江盟齊放一路人馬自從到了鎮江就再也沒有了蹤影,而齊小天和魏柔更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只有宮難一行人大張旗鼓的到了鷹爪門寧波分舵,儘管那裡已經沒有半個鷹爪門的門人了。魯衛雖然不時的接到木蟬從杭州轉過來的消息,可有用的一點都沒有。就在這詭異的平靜中,我帶著蕭瀟、無暇和玲瓏進入了太湖。   「「金碧芙蓉映太湖,相傳奇勝甲東吳」,古人誠不欺我!」   進入湖區已經三天了,走過了大小十餘個漁村,並沒有得到半點十二連環塢的消息,那些質樸的漁民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是一臉的茫然。雖然我知道十二連環塢一定就躲在太湖的某個角落,可心情卻還是不由得漸漸鬆懈下來,三桅烏蓬船在乃的漿聲中緩緩前行,我便瀏覽起湖光山色來了。   「大官人的詩我不懂,」船尾的船娘陳氏笑道,「不過「七月七,梅鱭齊」,大官人可有口福了。」   船家是魯衛介紹的,說船娘陳氏頗有俠氣;又告訴陳氏說我是個秀才,帶著家眷暢遊太湖,順便做做湖珠生意。幾天下來,我才知道這本不是一條普通的漁船,母女四人平素裡打漁的時候少,慰籍那些出湖的漁夫時節多,就連船艙都是按畫舫設計的。不過想來魯衛有話交待,我銀子給的又足,她們變得本分了許多,雖然依舊和過往漁船上的漁夫們打情罵俏,但也僅此而已。   是嗎?我隨口應了一句,船娘的技藝並不在廚上,做出來的湖幫菜便只佔了一個鮮字,還是無暇和蕭瀟的手藝出眾,滿足了我的口腹之慾。   「過七月七了嗎?」玉瓏訝道,變成了女人的她風情無儔,就連易容都遮掩不住眼角的嫵媚。   蕭瀟噗哧一笑,出發那天就是七夕了,忘了乞巧是不是?   七夕已經過了?看來十二連環塢還真讓我感到了壓力,連文魁星的生日都忘了。回頭看玉瓏臉上露出懊喪的表情,便調笑道︰「乞巧不過乞福、乞壽、乞子而已,跟了爺,福壽雙全奶是跑不了啦,不過這兒子嘛……」我一把摟住她,手探上她胸前挺拔的突起,「還得要爺多疼奶才行呀。」   玉瓏扭捏了兩下便很快癱軟在了我懷裡,臉上泛起的陀紅應該不是因為旁邊還有其他三女而害羞,反而是春情湧動。這小妮子幾天下來便被我調教的食髓甘味,越來越禁不住我的逗弄。   「我要幫玉瓏乞子。」   玉瓏火熱的嬌軀讓我心中忽地燃起了一股欲焰,我抱起她便向裡倉走去,畢竟三日未近女色對我來說實在很少見。玉玲嗔了我一眼,我伸手連她一齊拉進了懷裡,意氣風發的道,玉玲,爺也送奶一個兒子吧!   船家母女四人的吃吃笑聲並沒有打斷我和玲瓏的胡天胡地,當姐姐婉轉承歡的時候,妹妹便用嬌膩的雙峰按摩著我的後背;而妹妹迎接著我重擊的時候,姐姐就用香滑的舌頭舔遍我的全身。七大名器中的比目魚吻因洛uX演的時間還短,根本不是我獨角龍王的對手,殺伐的結局照例是一面倒的征服。   「爺,給……我,嗯∼」,玉玲再也壓抑不住那高亢的呻吟,一陣劇烈的顫抖後和妹妹一樣癱在我的身下,原本死命箍著我的雙臂和雙腿此刻全落在了榻上,彷彿渾身的力氣都被我抽乾似的,只有下體還在一下一下的蠕動收縮著。   「蕭……」我習慣的想喊來蕭瀟,只有她才能讓我的慾火徹底宣,可突然想到如果蕭瀟過來,外面就只剩下無暇孤零零的一個人,心中一動,那個已到嘴邊的「瀟」字便被我嚥了回去,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玲瓏身上。   高潮後姐妹倆香汗淋漓的身子染上了一層紅暈,久而不退。玉玲蜷在我懷裡,我怒目圓睜的分身正頂在她小腹上,她敬畏的摸了摸,小聲道︰「我和妹妹真沒用,爺,要不叫蕭瀟姐來吧。」   蕭瀟來了,無暇豈不孤單?   玉瓏不言語,只是慵懶的握著我的分身,有一下無一下的撫弄著它。她應該聽明白我話裡的意思,不過對於無暇新的身份她恐怕還沒有完全適應,內心天人交戰,臉上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陳娘子,奶真是越來越風騷啦!」、「陳娘子,我幫奶搖擼,奶幫我放放水好哇?」,倉外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該是又有一條漁船駛過。   「日你娘去,老娘今天有客人!」,陳娘子露出豪放的一面。   「哈哈,還是日奶吧,像上次再加上珠娘我就更爽了,噢噢!」對面船上的那陣怪叫聲漸漸的遠了。   「沒道理,怎麼會這樣?」玉玲呢喃的聲音裡有些驚訝,我知道那是為了珠娘,而珠娘正是陳娘子的大女兒。   「這天下哪來那麼多道理可講!十二連環塢屠殺春水劍派的時候跟奶講過道理嗎?有道理可講嗎?那我怎麼沒看見江湖上有哪個門派出頭替春水劍派講講道理!大家都是說一套、作一套而已!」我撫弄著她的一頭烏髮,「要是講道理,奶娘剛過世,我怎麼也得過上幾個月才能娶奶。」   可我娘她沒……玲瓏奶們要明白,如果不想讓奶娘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麼無暇就只是奶們的表姐而已。我的目光嚴厲而又堅定。   等我從裡倉出來的時候,陳娘子母女看我的眼神便大不相同,陳娘子笑道,看不出大官人白淨淨的一個書生,倒是個歡場上的一員猛將。   正說話間,又有路過的漁民過來搭訕,陳娘子照例回絕了他們,而我心中卻忽的一動。那些進了太湖的惡人或許會被眼前的美麗景色所感動而改邪歸正了,可人性卻不會改變,他們一樣需要女人,如果一入太湖便要終老於此的規矩在以前還有約束力的話,那麼這些惡人們該怎樣發自己的慾望呢?   「陳大姐,湖區像您這樣的花船多麼?」我終於發現我忽略了一個重要的情報來源。   多,光是蘇州府地界上就有七八十條。我這船還算小的,大的有十幾個姑娘呢。   那客人哪?   「還不是那些打漁的!」小女兒愛娘望著我,目光大膽而火辣,並不顧忌一旁的蕭瀟和無暇,「我們可碰不到大官人這樣的客人,若是遇到了,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讓大官人快活。」   「就沒有些特別的?」我笑著捻了她臉頰一把問道。說起來愛娘是典型的江南水鄉的小姑娘,生的水靈靈的,常年的湖上生活又練就了一副婀娜的身材,倒真有幾分姿色。   「那得問我大姐。」話音甫落,愛娘就被大姐珠娘按住一頓亂打,鬧了半天,珠娘才有些疑惑的道︰「有是有,不過大官人問這兒幹嘛?那些人看著可不像好人。」   我心頭一喜,臉上卻沒顯露出來,只是淡淡的笑道︰「來湖區的不外販漁、販藥和販珠,能不碰上同行最好。」   「他們不是買賣人。」,珠娘搖了搖頭,「只是他們雖然也打漁,可總覺得和旁人不太一樣。」轉頭問陳娘子,「娘,上次那個叫老杜的好像就在前面的栗子灣吧。」   第二章   栗子灣是我三天來見到的最繁華的港灣,蜿蜒伸進野ua深處的水道裡停滿了三桅、五桅的漁船,星羅棋布的煞是壯觀,落日的餘暉染紅了天上的白雲也染紅了船上的白帆,悠揚的漁歌參差起伏,倒真有些漁舟唱晚的味道。   聽陳娘子說這裡離著名的漁區和湖珠產地東山水道特別近,是漁家歇腳和漁販子聚集的好地方,而旁邊的栗子鎮也就順理成章的發展成了湖區數一數二的大鎮。   離栗子鎮還遠,就隱約聽到呼三喝六的笑聲,笑聲裡還裹著斷斷續續的絲竹聲。進了鎮子,和我看到的其他漁村截然不同,二層的青瓦白牆小樓隨處可見;街道雖不寬,卻是青石鋪面;兩旁酒肆茶館林立,酒旗招展;街上熙熙攘攘,小販走街串巷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彷彿進了無錫城一般。   「爺,今天就住這兒吧,都兩天沒好好洗個澡了。」玉瓏站在一家叫做「仙人居」的大客棧門口央求道。   雖然出發的時候我就定了規矩,晚間要麼在野外宿營,要麼就睡在船上,野外寂靜,而船上有人守夜,容易發現敵情。   不過正值七月,酷璁難耐,我身上也極不爽利,猶豫了一下,看行人中不乏穿綺披羅的,我們一行人看著並不扎眼,便點頭稱是。   四女自是喜動顏色,知會了在附近一家南貨鋪子裡大肆採購的陳家母女一聲,便進了客棧。   客棧竟然要路引讓我多了一份安全感,不過我不想再給十二連環塢來瞭解我的機會,路引便換了假名,揚州的王動變成了蘇州的李佟。   「李爺,現在是魚汛,小老兒也變不出那麼多的上房。您將就些吧,這可是小店最後一間客房了。再說獨門獨院的,您和太太們也安靜,雖然貴了些,十兩銀子一個晚上,不過小店可是包吃包住呀。」   偏在仙人居一隅的小院一如老闆說的僻靜,滿院子的翠竹和芭蕉更添了幾分幽雅,屋子裡的擺設也很精當,問過夥計才知道這本是老闆的住處,一到魚汛時節,便騰出來暫做客房。   「這院子也不隨便租,老闆看上眼的才能住進來呢。」夥計邊把兩張短榻上鋪上被褥邊道。   我知道女人們要好好清潔一下自己了,若是沒有無暇,我很可能和蕭瀟、玲瓏就地來一場蘭湯大戰,可現在我只好找了個藉口跑到了客棧附屬的酒樓裡。   登樓望去,栗子鎮炊煙裊裊,燈光點點。「這等繁華的處所,十二連環塢想來不會放過吧。」我心中暗忖,栗子鎮商販雲集,不僅是個做買賣的好地方,打探起消息來也很便利。   不過轉念想起少林武當兩次進剿的記錄,提及這裡的時候都是一筆帶過,是他們疏忽了,還是十二連環塢在這裡隱藏的太深?   叫來夥計,塞給他一塊碎銀,便問出了鎮上的風月,栗子鎮上大大小小三十多家勾欄院,龍頭卻是兩家,牡丹閣與秦樓鬥了十幾年依舊不分軒輊。   怎麼是兩家?我心下狐疑,難道十二連環塢並沒有滲透到這個行業?否則以它的實力做後盾,怎麼會有第二家和它競爭?   「那賭館呢?」我問夥計。   夥計笑著說︰「牡丹閣和秦樓就是鎮子裡最大的賭館,那裡吃喝嫖賭樣樣具全,大爺您這身份去這兩家最合適不過了。」   出了仙人居,沿著夥計指點的方向一路向東,走不過百步,就看見張燈結綵的兩座大院沿著街道的南北兩側相對而立。   街南院子裡一眼便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三層回字高閣,雕樑畫棟,最上層有一圈精巧明廊,明廊正中的匾額上寫著「牡丹閣」三個大字,筆力渾厚,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而街北院子裡同樣聳立著的卻是兩座三層塔樓,樓似寶塔,犄角相望,兩樓之間有懸在半空中的迴廊相連,樓頂青旗漫卷,隱約看到上面繡了一個「秦」字。   兩家門口各站著四五個腆胸露肚的壯漢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對望著,不時有龜奴嬤嬤迎來送往著進進出出的客人。   「好大的手筆!可栗子鎮會有這麼多豪客嗎?」在這種小鎮上看到如此規模的妓院讓我有些吃驚,不過想到川中建昌那些木材商人們的豪奢,我便釋然,抬腿往街北走去。   秦樓的護衛們在給我一張笑臉的同時,也沒忘拋給對手一個得意的眼神,殊不知我選擇秦樓,只是因為討厭牡丹的媚俗而已。   「大爺,裡面請!」一進大門,立刻就有龜奴過來,提著燈籠在前邊引路。   「您是頭回來吧?想找個姑娘,還是想試試手氣?……找姑娘呀,小金寶、白芙蓉、陸秀林那都是本地有名的紅姑娘,……誰最紅啊?當然是我們東湖花魁莊青煙莊姑娘啦,大爺您要找她?那怎麼也得提前個五六天約好了才行,今兒找她可不成了。……還是小金寶吧,她的口技可是太湖一絕,大爺您不去試試?」   在勾欄院裡縱橫了多年,我自然知道每個龜奴都有自己相好的姑娘,有客人總是先往她們房裡領,便對這龜奴頭裡說的幾個姑娘都不置可否,只一味的瀏覽起院子的風光,秦樓的佈局正如它的名字一樣頗有些雅意,水榭亭台、假山怪石掩映在花樹叢中,和蘇州的快雪堂十分的相似。   龜奴有些摸不著頭緒,支吾了半天才道︰「要不……去莊姑娘的妹妹紫煙姑娘那兒?她方才剛剛趕跑了幾個無賴客人,正生悶氣呢。」   說話間他轉過頭來上下仔仔細細打量了我一番,原本有些猶豫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起來,「瞧大爺您這模樣,還真是紫煙姑娘喜歡的那種哩。」   哦?青樓裡的姑娘敢趕客人出門,定是有些出色的本事,我好奇心一起,吩咐龜奴︰「就這個莊紫煙了。」   曲曲折折來到莊家姐妹的別院,東西廂房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東面華燈高挑,浪聲謔語不絕於耳;西面只是一燈如豆,顯得冷冷清清。   站在西廂房門口一個管事模樣的四十多歲婦人看到了我們,忙一路小碎步的趕過來攔住了去路,也沒正眼看我,便數落起那個龜奴來︰「死阿四,你死腦筋呀!紫煙姑娘正在氣頭上,你怎麼又帶客人來啦?!這不是惹她……」她轉頭看了我一眼,突然一呆,嘴唇蠕動了兩下,剩下的半截話活生生嚥了回去。   她看到的應該是另一個我,師父的不動明王心法最能變幻人的氣質,此刻的我彷彿是月色下一根高傲的孤竹,空靈飄逸,正和冷寂的西廂遙相呼應。   「梅娘,讓客人回去吧,今兒紫煙不見客了。」西廂傳來一個柔美的聲音,在東廂的笑語聲中,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我心頭頓時一蕩,「好一聲靡靡之音!」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竟說得如此蕩氣迴腸,就算是蘇瑾在床上宛如天籟的呻吟好像也沒有這般銷魂蝕骨,我的不動明王心法竟活生生蕩出了破綻。   她是莊紫煙嗎?我的目光忍不住投向西廂,那裡還是一片寂靜,寂靜得讓我恢復了冷靜,一絲疑慮漸漸浮起,正在氣頭上的莊紫煙怎麼會發出這麼柔美的聲音?西廂裡的女人究竟是誰?我心中猛的升起一股一探究竟的念頭。   我不理會詫異的梅娘,逕直向西廂走去,邊走邊漫吟道︰「「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在下要見紫煙。」   我的聲音正如明月星光,清朗無雙,和著竹葉的唰唰輕響,自有一種獨特魅力,就連東廂的笑聲都一下子沒了,一時間院子裡鴉雀無聲。   我並沒有得到主人的同意便推門而入,對付這些勾欄院裡的頭牌首先行事就要出人意表,況且我的行動還隱含著諸多的含義。   屋子佈置的很簡潔,看起來便一覽無餘。外屋是一個滿臉詫異的俏麗小丫鬟,而裡屋一盞麒麟燈旁,一個二八少女正轉過頭來,燭光映在她沈魚落雁的臉上,分外的動人。   輕輕簇起的蛾眉下是一對會說話的明亮眸子,正既吃驚又好奇的望著我,目光裡還夾雜著些許責備,彷彿在怪罪我的不告而入。   蘇瑾?   我心頭猛的巨震,這少女的模樣竟是這般的熟悉,以致在那一剎那我似乎覺得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的蘇瑾應該就是這副模樣吧。等定下心神,才發現她與蘇瑾的不同,她更嬌小,神態也更頑皮。   「莊紫煙?」   我胸中湧起的波瀾讓我幾乎忘了我進來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尋找那聲音的主人,而屋子裡的兩個人看起來顯然都不是我要找的。   那少女並沒有搭話,眼中反而閃過一絲迷惑,「你不是栗子鎮的人,我沒見過你,你是販魚的嗎?」   不待我回答,她便輕輕嗅了一下,蝤首輕搖道︰「你身上沒有魚腥氣,也沒有藥材的味道,你是販珠的吧。」少女一邊撫弄著抱在懷裡的一頭肥大波斯貓一邊隨口揭開了我的假身份。   我並不驚奇她嗅覺的敏銳,倒是有些困惑她的聲音,她的聲音雖然也多是少女的清脆,卻藏著一股亦幻亦真的磁性,聽起來陡然多了幾分成熟,倒和方才聽到的聲音有些相像。   我無暇去責怪她話裡並沒有使用敬語,眉頭一皺,問道︰「方纔是奶吩咐梅娘嗎?」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清純的臉上突然冒出妖媚的表情,「公子爺,您方才也不敲門就進來,可嚇煞奴家了。您摸摸,奴家的心現在還怦怦直跳呢。」說著,捧著胸口,媚眼如絲的望著我。   「沒錯,就是她。」少女陡然一變的聲音讓我心中一陣起伏跌宕,她絕世的容顏加上蕩人心肺的靡靡之音,竟有著不輸於蕭瀟玉女天魔大法的魅力。一絲疑慮掠過我的心頭,是這個莊紫煙天生煙視媚行,還是另有妓家絕學?這小小的栗子鎮怎麼會有這般出色的人物?   可能是我並沒有依言走過去讓莊紫煙有些困惑,她眼裡竟有些幽怨︰「傻哥哥,你倒是過來呀∼」她嬌嗔道。   我沒有理會她,反到坐在了外屋的官帽椅裡,吩咐小丫鬟給我倒茶,我知道我走過去的結果,蘇瑾當初就是這樣突然一下子翻了臉。   小丫鬟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猶豫的望著莊紫煙,莊紫煙的眼裡多了一層驚訝,蛾眉輕簇,「你這人倒也奇怪,沒讓你進來,你偏進來;讓你過來,你又拿把起身份來了。你是不是讀過幾天書呀?就是讀書人花樣多!」   「我奇怪嗎?」我反擊道︰「勾欄院裡求的不過是個客人歡喜,奶竟然趕跑了客人,奶豈不更奇怪!」   「呸!」莊紫煙輕啐了一口,臉上湧起一層薄怒,「什麼客人,一群下流坯子而已!」   聽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我忍俊不止,「下流?到青樓來的哪一個不下流!」   莊紫煙想來也知道我說的沒錯,卻不肯輸口,瞪了我一眼強辯道︰「什麼青樓青樓的,我們這兒可是秦樓!」那樣子分明是說在我們秦樓,要是看客人不順眼,就可以立馬把他踢出樓外,你想不想試一試呀?   「我真不知道秦樓和青樓竟然有這麼大的差別!」看她不講理的模樣正是少女的本來面目。我忍不住笑道,「不過,不管青樓也好,秦樓也好,客人來了,總該上盞茶吧。」   莊紫煙噗哧一笑,吩咐小丫鬟︰「雙成,給他到壺茶來。」   轉頭嗔了我一眼,道︰「你倒是厚臉皮,也好,姑奶奶今兒氣不順,你就陪我說話解悶兒吧。」   她的一顰一笑竟是媚態橫生,別有一種異樣的魅力,饒是我身邊美女如雲,此刻也有些心動,不過聽她的口氣,似乎我並不是來嫖她的嫖客,而是如同她懷裡的波斯貓一般,只是一個逗她開心的寵物而已,而主人的好臉好像已經是對身為寵物的我最大的恩賜了。   既然在她心中並沒有客人這個觀念,我索性就不作這個客人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倒茶吧。雙成,那可是王母娘娘的丫鬟,我敢使喚嗎?」說著便站起來滿屋子找茶葉,乘機觀察屋子裡有沒有可疑之處。   「我像王母娘娘嗎?」   「怎麼不像,王母娘娘也有年少的時候嘛,總不能一生出來就七老八十的一副老太太模樣,要是那樣,玉帝那個老淫賊能娶她嗎?」   莊紫煙咯咯笑了起來,「我是王母娘娘,那你是誰呀?」   「我自然是周穆王嘍。」接過雙成遞過來的茶包,我邊笑邊打開它,裡面的茶葉銀白隱翠,捲曲成螺,竟是上等的嚇殺人香。(注一)   「奶倒奢侈!」   看到這種價比黃金的上等貢茶我心頭不由一動,就算這裡是產區,嚇殺人香也是價格不菲,秦樓如此待客,當得上豪奢二字,看來這秦樓的實力還真非同小可。   「尋常人我才不給他吃這茶呢。」莊紫煙撅起小嘴不滿道。   「哦?王母娘娘對周穆王還真優容有加呀!」我調笑道,轉頭吩咐雙成去煮壺開水。   「周穆王、周穆王的,他是誰呀?」莊紫煙臉上有些困惑。   其實聽到她的話,我比她更困惑,我知道妓家要培養出來一個名妓來下的心血不會比師父把我培養成個淫賊少多少。   名妓要會吟詩作對,懂得琴棋書畫,怎麼會不知道王母娘娘和周穆王的瑤池相會?   她的師父都教她些什麼?難道只是教給她那靡人心智的話語聲?   我只好給她講起了王母娘娘的來歷,講起了周穆王的文功武治,也講起了旖旎的瑤池相會。   當講到「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的時候,她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哀愁,自言自語道︰「穆王何事不重來,他為什麼失約不來呢?」   「「將子無死,尚能復來」,可人生自古誰無死?」她的哀愁竟然也感染了我,在酷璁中我似乎覺得有股秋意。   不知不覺外面已是月斜河傾,對面東廂的燈籠早已熄滅,隱約傳來的是誘人的呻吟,就連下殺人香也沖了五六回,淡的沒什麼味道了。   「走也!」   看到莊紫煙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個清倌兒,想留宿要一套煩雜的手續,不是一天二天能夠如願的,而像蘇瑾那樣出門在外的好機會並不是常常能遇得到,所以該是我告辭的時候了。   再說我已經初步達到了來秦樓的目的,看莊紫煙就能想像出她姐姐莊青煙的風情,秦樓主人能訓練出這麼兩個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顯然絕非等閒之輩;而就連一個丫鬟都知道下殺人香的沖泡方法更讓我清楚秦樓絕不一般。我正盤算著明天要不要來,莊紫煙已經發出了邀請︰「王母娘娘明天要見周穆王!」   等我出來的時候,梅娘竟還站在門口,只是臉上堆滿了笑容。   「好久沒聽到紫煙姑娘的這麼開心的笑聲了,大官人,明天您可一定要來呀!」她話裡帶著一股疼愛,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一般,甚至連我塞給她的五兩銀子她都不要,只是央求我明天一定要早兒些來。   等回到仙人居,蕭瀟她們等的已是心急如焚,蕭瀟更是全副披掛,看模樣像是要去出門找我。見我進來,四女俱拋過來一陣白眼。   說是看看就回來,可好,都快三更天了,爺也不想想我們該有多急!   「急什麼?少爺本就是秦樓楚館的剋星!還怕她們吃了我嗎?」我脫掉了衣服,赤裸著身軀鑽進了浴桶,羞得無暇急忙轉過頭去,輕啐了一口,臉上頓時多了一道緋紅。   我卻不想放過她,「無暇,江湖上有把聲音當作武功的嗎?」   無暇只好轉過身來,嗔了我一眼,道︰「怎麼沒有!少林寺的佛門獅子吼就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排名前五的武功!」   「不不不,」我連忙打斷她的話,「不是男人們練的,而是女人練的用來迷惑男人的那種。」我問道,看一旁幫我搓背的蕭瀟臉上沁出了細小的汗珠,便讓她脫了衣服進來和我一起洗。   這該是無暇第一次看到蕭瀟的裸體,她的目光就像在江園的玲瓏一樣,很快落在了蕭瀟乳尖上的那只乳環上,只是她的目光突然多了一些異樣的東西,似乎是又害怕又嚮往,連說話都有些不太順暢,直到蕭瀟的嬌軀沈到水下,她才變得正常起來。   「女人、聲音?嗯……多情門,聽說幾十年前多情門好像有種功夫……像是爺說的那種,可它早就滅亡了,那功夫也該失傳了。當今武林,以女子為主的門派,只有隱湖小築、春水劍派和恆山派三家,而這三家應該都沒有這樣的武功。」   言及春水劍派的時候,無暇有些傷感,卻不再是苦大仇深的模樣,想來她和玉無暇這個角色的融合程度越來越的人格已經完全分裂了。   「那魔門呢?」我邊問邊把蕭瀟的身子向上托起,讓她的那對玉乳浮出水面,從無暇那裡應該正好能夠清楚的看到我撫弄蕭瀟乳環的手,而我卻緊盯著無暇的雙眼,想從她眼神的變化來證實我的判斷。   無暇眼珠果然又是一縮,像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把目光從蕭瀟的乳環上移開,但很快就又重新落在那上面,兩腿也漸漸的開始併攏起來,我拉了拉乳環,無暇的瞳孔便猛的放大,而我故意用手掌蓋住乳環,她眼中便有些悵然。   無暇竟然愛上了乳環?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聽蕭瀟講十二連環塢對她身子的摧殘,她應該對乳環滿懷恐懼才是,怎麼會是相反的結果?   不過,我沒有時間再去考慮了,玲瓏雖然沒有發現無暇的異樣,卻被我的動作惹得嘴裡直嚷嚷熱,我只好讓蕭瀟出去換了她倆進來。   「啊對,魔門。」無暇這才清醒過來,「記得太師祖的筆記裡曾經說過,魔門有兩大惑人心智的武功,一是天魔銷魂舞,而另一個就是天魔吟。」   哦?我精神一振,又有些迷惑,天魔銷魂舞和天魔吟,好像就連魯衛也沒有提起過,春水劍派怎麼會有它的記錄?   無暇似乎看明白我臉上的表情,便解釋道︰「據說身懷這兩樣絕技的「多聞仙子」雖然是當年魔門七大高手之一,卻是矜持的很,從不對男子使用這兩樣絕技,而第一次用上派場就被太師祖擊敗了,因此江湖上除了隱湖小築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魔門有這麼兩樣武功。」   我一皺眉,這等重要的情報難道春水劍派就私自藏匿了下來,並不知會其他門派一聲?魔門可是武林的公敵呀!   無暇的臉騰就紅了,支吾了半天我才聽明白,原來她的太師祖在回到春水劍派三個月後,竟意外的嫁給了一個浪蕩子為妾,最後還被他轉賣給了妓院,成了一代名妓,而春水劍派則在她離開門派的時候就宣佈了她的死訊。   玲瓏似乎也是第一次聽到門派的秘辛,不過因為我的大手一直在她倆的嬌軀上遊走,她倆的注意力大多在我的身上,臉上便沒有太多的驚訝。   而我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是奶太師祖敗了,不過這樣也好,奶太師祖總算明白了自己究竟喜歡什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心裡暗忖,這春水劍派還真有詐死的傳統哩。   無暇聞言,若有所思良久,在我將玲瓏逗得不克自制的時候,突然衝我嫣然一笑。   第三章   第二天我一到秦樓就明白了梅娘為什麼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一定要早些來。   「大官人,您可算來啦!」梅娘從擁擠的人群中鑽了出來,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彷彿我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似,「您要是再不來呀,老身死了心都有!」   院子裡足足站了五六十號人,把院子擠的滿滿噹噹的。聽梅娘這麼說,一百多隻眼睛頓時齊刷刷的落在了我身上,「就是這小子嗎?好像也沒長著三頭六臂呀?為什麼紫煙會看上他?!」「人家是小白臉嘛。」唧唧喳喳的議論也漸漸多了起來。   我不喜歡自己像是江湖把戲人手裡拴著的猴子似的被人看來看去,特別是這些目光並不那麼友好,而聽他們的對話,似乎眼前的場面完全是因為我的緣故,一皺眉,道︰「梅娘,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嗎?」   梅娘是個出色的演員,先看看我,又看看那群衣著光鮮的漢子,一跺腳,埋怨我道︰「就你大官人穩當,告訴您早些來吧,您偏不聽,瞧,您不來,人家可來了。」說著眼睛一瞥。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立刻發現這群商人中有十來個有些特殊,雖然也是穿著綾羅綢緞,兩眼卻透著一股剽悍,見我望過去,其中一個粗壯漢子惡狠狠的道︰「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   「老兄,你還真說到我心坎上了。」我不由得噗哧一笑。   眾人哄笑,那人臉皮一下子變得通紅,蠢蠢欲動間,旁邊一人拉住他,問我道︰「聽說你要給小莊姑娘開苞?」   哦?會有這等好事?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而梅娘已經在旁邊罵起來說是哪個天殺的造的謠,又說好在大官人來了,不信可以問他。   我一皺眉,「梅娘,既然大家都知道了,瞞它作甚!」明白自己被人當成了擋箭牌,我心裡便一陣不痛快。   看來她早知道早晨會來這麼多人,卻不告訴我,其心實在可誅,說什麼也要讓她吃點苦頭。   一句話引來群情激憤,就是梅娘也是一臉的愕然,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只有幾個腦筋靈光的看我似乎並不像來替人開苞的模樣,方才說話的那人便狐疑道︰「這是真的嗎?」   「我說不是真的,你相信嗎?」   那漢子飛快的搖搖頭,倒讓我覺得他似乎並不在意我話裡的真假,果然他已經振臂高呼起來︰「走,找李六娘去!老子在小莊身上花了好幾千兩銀子,卻讓這個小白臉揀便宜!他媽的不給老子一個交待,老子燒了她的秦樓!」   我一下子便明白這漢子竟是故意來生事的,不過對我來說這卻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正琢磨怎麼來一探秦樓的實力,就有人來找它的麻煩了,我倒要看看秦樓如何應付。   眾人正待往外走,卻聽院外傳來一陣女子撩人的笑聲,「胡老三,區區三千一百兩銀子就想取走紫煙的元紅,你是不是想好事想瘋了?」   那柔媚的笑聲讓院子頓時安靜了下來,因為這聲音和莊紫煙極其相似,都有一種銷魂魅力。   我知道該是莊紫煙的授業嬤嬤到了,回頭一看,果然見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婦人逶迤而來,後面還跟著八個保鏢模樣的壯漢。   這婦人的容貌並不十分嬌美,可她臉上的表情卻似乎在不斷的變化,而每一次細小的變化都讓她的容顏看起來更加完美,隨著她越走越近,她幾乎幻化成了一個絕世的仙子,而之前的那些景象彷彿都是我的錯覺。   「惑心術」?我心頭驀地一怔,這難道就是妓家的絕學「惑心術」不成?我只是聽師父說起過它,卻從未見識過,嘿嘿,這小鎮真的是藏龍臥虎呀!   胡老三立刻變得期期艾艾起來,「六娘,我……我,」他轉眼看到了我,口齒才伶俐起來,「那這小子呢?我胡老三在栗子鎮十年,從來沒看見過他,怎麼一來就要摘現成果子?」   看來這婦人就是秦樓的主人李六娘了。梅娘過去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六娘笑道︰「胡老三,人家公子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就當了真,虧你還在道上混了十幾年!」   「六娘,昨晚在下在青煙姑娘那裡,看這位公子三更天才離開青紫別院,這可和紫煙姑娘的性子不太相符呀,胡三哥的話未必就是空穴來風。」胡老三背後一個白淨的漢子平靜的道,只是他的話是說給李六娘的,眼睛卻看著梅娘。   胡老三原本有些萎靡,聞言胸脯一挺,不住的點頭。   原來這才是正主,我和李六娘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個白淨漢子,他不得不對上了李六娘的目光,不過很快把眼珠一轉,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這位朋友面生的很呀。」李六娘媚笑道,「最近還真是八方風雨匯秦樓呢。」   她的笑聲裡充滿了誘惑,那白淨漢子眉頭一皺,似乎在抵擋心魔,卻沒能堅持住,一拱手,說出了告饒的話來︰「六娘勿怪,在下不過是替朋友說句公道話而已。」   李六娘的笑聲連我都有些心旌搖曳,我驀地想起無暇昨晚的話,「難道這是魔門的天魔吟?」我心中暗忖。眼看這爭端就要在李六娘的魅力下化解於無形,我知道該輪到我推波助瀾了。   「六娘休要怪罪這位朋友,因為胡老三說的本來就是實情。」王母娘娘見周穆王,奶當就是吃吃酒、喝喝茶那麼簡單嗎?這一記栽贓倒也不會冤枉了莊紫煙。   眾人的目光又一下子聚集了過來,連李六娘也吃驚的望著我,剛想說話,方纔那個要挖我眼睛的莽撞漢子已經跳了出來,「他奶奶的,竟然來騙老子!」說著揮舞著斗大的拳頭衝了上來,不過目標並不是我,卻是李六娘。   有一個人帶頭,頓時從人群中閃出二十多人,向李六娘的保鏢衝去,只有兩個商賈模樣的人奔著我而來,卻被我一拳一個打躺在地,血流滿面的樣子讓剩下的人便縮在了後面不敢上前,只是一味的吶喊。   眼前的場景讓我更加清楚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而我正是行動的藉口。   不過看起來這群人只是街頭的地痞無賴而已,手腳雖然利索,卻沒什麼章法可言,倒是挖眼睛、撩陰腳這樣的招式屢見不鮮,就算是胡老三和那個莽撞漢子也是如此。   反觀李六娘的八個保鏢,立刻就地圍成了一個圈子,將李六娘和梅娘護在了圈中,一出手就看出他們受過嚴格的訓練,招式並不出奇,不過很有些力道,不一會兒功夫就打倒了四五個對手。   是十二連環塢找茬生事,還是競爭對手牡丹閣來故意攪和秦樓的生意?我心頭有些疑惑,不過看十二連環塢對付春水劍派的手段,似乎後一種可能性還大一些。   那白淨漢子開始並沒有跟著上去,看我出拳凶狠還詫異的瞥了我一眼,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那場混戰中,見己方已經傷了多人,他突然尖嘯一聲,身子猛然發動,轉眼間就越過數人,一出手便咯嚓折斷了一個保鏢的手腕。   這白淨漢子身形一動,我便立刻修正了我的想法,這漢子的身法只比玲瓏姐妹弱半籌,顯然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沒準兒還是名人錄上的人物,可惜名人錄上有畫影圖形的少之又少,我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哪一個。   看他順勢將那個保鏢一腳踢開,就要閃進圈內,卻見一片紅影攔住他的去路,一雙素手攏成爪形,快速的向白淨漢子的手腕抓去,竟是梅娘。   那白淨漢子急速後退,連變了幾招才堪堪避開這凌厲的一抓,不過手腕已經被梅娘的指甲劃出了幾道血印子,見梅娘並不敢追出圈外,他從衣服下面摸出一對尺二鋼環,雙環一振,得意的笑道︰「哈哈,梅流香,奶這頭騷狐狸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梅娘眼珠一縮,「焦無咎?和你焦孟不離的孟子悠呢?」   她話音未落,就聽屋頂上傳來一陣陰冷的笑聲︰「多謝梅大姐掛念,子悠這廂有禮了!」隨著笑聲,一人飛身而下,輕巧的落在了焦無咎的身邊。   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場好戲啊。九尾狐梅流香、鬼書生孟子悠和奪命雙環焦無咎,這三個在武林中已經消失了多年的成名人物據魯衛說早已進入太湖加入了十二連環塢,少林武當遍尋不到的十二連環塢中人卻一下子讓我遇到三個,我的運氣是不是好的有點過頭了?不過,他們之間怎麼打起來了,難道十二連環塢起了內訌不成?   梅娘也從衣襟下拽出兩把泛著妖異藍芒的短刀護在胸前,冷笑道︰「怪不得這些日子總有些不開眼的混子來惹事,原來都是你們在背後搗的鬼!」   那群商人一看動起了真傢伙,都抱頭鼠竄的一哄而散了,院子裡除了兩方的人馬,就只剩下我這個火藥引子。   我見紫煙正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嘴裡嚼著檳榔染的嘴唇鮮紅,臉上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笑容。   「這丫頭是不是見慣了這種金戈鐵馬的場景?」看她信心滿滿的樣子我心中一動,向她招了招手。   本意是想打聲招呼,卻見她眼珠一轉突然從窗口消失,不一會兒從門裡閃出個嬌小的人影,飛快的跑到我的身旁,捶了我一拳笑道︰「你怎麼淨胡說八道呀?」   我看她並不是真的惱了,有意打趣她兩句,卻見那個莽撞漢子咬牙切齒的撲了過來,我忙把莊紫煙拉到身後,飛起一腳,將他一下子踢出丈遠。   這莽撞人看似莽撞,卻很有些武功底子,竟讓我變換了一種腳法才踢到他。隨著那漢子的一聲嚎叫,兩方面的人馬都愣住了,全都吃驚的望著我,就連一直氣定神閒的李六娘眼中也閃過一絲訝色。   焦無咎白淨的臉上現出猙獰之色,嘿嘿一笑道︰「沒看出朋友竟是個會家子,不過,今兒老子在這兒辦事,沒功夫跟你磨閒牙,你趕快在我眼前消失,否則老子就要了你的小命!」   「可惜了山清水秀的太湖!」看焦無咎強盜本色不改,想來十二連環塢並不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地方,不過為了看看十二連環塢究竟是如何來唱這齣戲的,便有意氣他。   「紫煙,去,給少爺我搬張椅子來,我要看戲。」   莊紫煙詫異的「啊」了一聲,望了李六娘和梅娘一眼,她倆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她猶豫了一下,轉身回房間真的就搬出了一張椅子來讓我坐下,自己站在了我的背後,一隻纖纖小手正有意無意的搭在我的肩井穴上。   「這丫頭還真機靈。」梅娘都替她守房,教她功夫不奇怪,不過我並不在意肩上的那隻小手,不動明王心法在經絡運行上有獨到之處,如果點穴的人內力不是很強的話,我至少有兩種方法可以在轉瞬間衝開被封死的穴道。   看焦無咎臉上漸漸堆起了一層層的怒氣,雙環一擺就要衝過來,我兩眼突然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焦無咎,少爺管不著你和秦樓的恩怨。不過,你別惹我,否則,我不管你是雙環奪命還是雙環送命,我都會讓你後悔為什麼生到這世界上來!」   我的聲音就像是從陰曹地府裡發出的一般,冰冷的讓不少人激靈打了個冷戰,就連莊紫煙也縮了縮脖子,嘟囔了一句︰「好怕人喲。」   焦無咎臉上的紫氣一閃而過,怒極反笑道︰「那就嘗嘗你焦大爺的雙環!」話音未落,手中雙環畫出一道道的光環猛的擊出,目標卻是梅娘!   梅娘似乎早就料到焦無咎的舉動,雙刀揮舞間就像兩道白虹穿過光環的中心,輕輕巧巧的就破了他的雙環。   焦無咎急退,藉著後退的力量,他驀地的將雙環擲出,就見兩道光環飛馳電掣般直飛向我和莊紫煙,而孟子悠已經移形換位到了梅娘面前,一隻判官筆立刻接住了她雙刀的攻勢。   雙環眨眼間已經到了身前一丈,我並沒有動,卻見李六娘的眼珠一縮,而莊紫煙的手已經悄悄離開了我的肩頭;雙環又進三尺,莊紫煙猛的推了我椅子一下,兩個人一齊跌倒在地,而雙環正堪堪擦過我的胸前。   「沒本事就別說大話嘛!」莊紫煙看我舒服的躺在她懷裡,不由大發嬌嗔,「還裝死,快起來啦!」   那雙環飛過去丈遠,突然折了回來,落在了焦無咎手裡。而他臉上也現出一絲訝色,冷笑道︰「小丫頭,奶好高明的眼力呀!騷狐狸功夫不行,教人倒真有一套!不過……」   他看了一眼頗有些狼狽的我,「她沒教奶怎麼找男人嗎?」   莊紫煙確實表現出來了相當高明的眼力,擺明了她已經得到了梅娘的真傳,看來秦樓絕對是一個值得我注意的目標,梅娘、莊紫煙自不用說,還有一個未露面的莊青煙恐怕也不是一個俗手,而李六娘如果不僅僅是一個老鴇的話,那她定是擁有絕對可觀的實力。   莊紫煙俏臉一扳,露出嬌蠻模樣︰「呸,關你什麼事!你會吟詩嗎?你知道王母娘娘和周穆王的故事嗎?」   焦無咎一臉愕然,我心中好笑,看來秦樓是極少有讀書人光顧了,不過想想栗子鎮本就是商賈雲階u赤滿A便就不覺得奇怪。   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我伸手在莊紫煙的臉上輕薄的擰了一把,笑道︰「紫煙,奶好心會有好報,看少爺替奶出氣!」   轉頭向焦無咎怒道︰「焦無咎,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膽了,竟敢暗算你家少爺,拿命來!」   隨著一聲斷喝,我向他疾衝過去,碎月刀在途中已握在了手中,刀如疋練般劈了過去。   「看刀!」   我並沒有用斬龍刃,進太湖的時候,我就想該暫時放棄王動的身份了,在春水劍派總舵與尹觀的交手中已經暴露了我的實力,若是十二連環塢發現是我進入了太湖,恐怕要盡全力來圍剿我,而對一個陌生人它的警惕性就要小許多,我這一刀甚至還隱瞞起了三成功力。   我背後傳來莊紫煙驚訝的一聲「咦」,焦無咎臉上的鄙夷也很快變成了凝重,忙把雙環一錯來鎖我的刀,我的刀鋒輕靈的一轉,便沿著他左手鋼環的邊緣削了下去,他左手急縮才保住了手指,招法立刻就亂了。   「老大,這小子扎手。」焦無咎額頭轉眼便佈滿了汗珠,臉上也有些慌張之色。   我的注意力倒有一半放在了李六娘和梅娘身上,六娘看到我使出的那招「殺雞」,眼中倏地閃過一道異芒,雖然轉瞬即逝,卻正好被我捕捉到。   「她是高手!」可我把江湖名人錄裡仔細想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和她相吻合的人物,心中凜然,「難道她真的是魔門中人?」   疑念一生,我出招便小心謹慎了許多,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和魔門發生糾葛,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留點後手總沒有壞處。   焦無咎可能是看出我的刀法有些重複,臉上漸漸的恢復了沈靜,甚至連局勢都扳回了一小半。   而梅娘那邊卻是形勢堪憂,孟子悠的武功高出她不少,她左支右絀已顯敗象,那七個保鏢在二十幾個地痞的輪番攻擊下也顯露出疲態。   正在這時,從院外傳來一陣鶯鶯吶喊,卻見一隊僕婦手持哨棒殺了進來,一會兒功夫便將那些地痞打的皮開肉綻,有幾個甚至手腳都被打斷了。   地痞們連滾帶爬的逃出了院子,僕婦和六娘的保鏢全都追了出去,院子裡只剩下六娘和莊紫煙神色迥異的注視著打鬥著的兩對人。   就聽梅娘輕嘯一聲,原先狼狽的樣子突然不見了,雙刀一前一後閃電般的擊出,刀法竟是異常的凌厲,孟子悠猝不及防,梅娘的右手刀便帶出了一蓬鮮血。   孟子悠臉色大變,後退了幾步,臉上便多了一層黑氣,身子一歪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想說話卻只聽見「荷荷」的聲音,手腳抽搐了兩下便再也不動了。   好高明的刀法,好厲害的毒藥!我吃了一驚,名人錄上並沒有記載梅娘的兵器上淬了毒;而她在名人錄上的排名明明比孟子悠低七位,可武功看起來卻比孟子悠還高不少,像她這種年紀內力絕不會有什麼進境,那麼定然是在招式上得到了高人的指點。   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李六娘,卻聽焦無咎一聲淒厲的喊叫︰「大哥!」竟然不顧我的攻擊反身向孟子悠撲去。   我知道他逃不過梅娘的毒刀,要兌現我方才說過的話只有眼前這一個機會了,手臂一展,碎月刀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焦無咎的雙腳腳筋便被我一刀挑斷,他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刀下留人!」   我的話還是晚了些,梅娘果然心狠手辣,上前便補了一刀,嘴裡還嘟囔︰「焦不離孟,那就一齊去陰曹地府做個伴吧。」   「殺人很過癮嗎?」我一臉的不豫,「梅娘,總要留個活口問問他們的來路吧?再說,奶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梅娘意外的瞥了我一眼,「王法?哈哈,在太湖哪裡有什麼王法?我若學藝不精,焦、孟會跟我講王法嗎?!」   我知道太湖天高皇帝遠,王法在這些江湖人眼裡恐怕比張紙強不了多少,而我自己也換了一個假名,就是想在太湖快意恩仇。   不過聽到梅娘的話,再看李六娘渾不在意的越過地上的死屍,裊裊走到我的面前,我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一股敵意。   「公子有慈悲心腸,」李六娘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臉上的變化,將背轉過身去大吐特吐的莊紫煙摟在懷裡,淡淡的道︰「不過對付十二連環塢的惡人卻不必容情,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是血債纍纍。」   她一指地上的孟子悠,「像他在皖北打家劫舍的時候,手上絕不會少於十條人命,殺了他那也是罪有應得。」   「六娘對江湖倒是很熟悉呀。」   我的話充滿了諷刺的味道,連梅娘聽了都是一臉的怒容,李六娘卻似渾不在意,微微一笑︰「太湖呆久了,江湖自然也就熟了。」   撫著莊紫煙的背,又道︰「就像孟子悠和焦無咎,擺明了是來鬧事的,不過你想問出幕後的指使,那是白費功夫。怎麼說兩人以前也是橫行皖北的大盜,骨頭還是蠻硬的。」   她猶豫了一下,微微笑道︰「其實,我早知道焦孟二人的身份,能在太湖興風作浪的,除了十二連環塢,還能有誰?」   說著使了個眼色給梅娘,見梅拎起焦孟二人的屍體出了青紫別院,她解釋道︰「梅娘的「相思紅」雖然見血才封喉,但屍體還是要盡快處理,免得傷及無辜。」   想盡快消滅證據才是真的吧,我心中暗忖,不過聽她話裡的意思,應該對十二連環塢有相當的瞭解,可她為什麼沒有一絲懼意,難道秦樓的實力足以和它抗衡不成?   是魔門?還是十二連環塢真的分裂了?   一絲疑慮在我心頭轉來轉去,看六娘懷裡的莊紫煙臉色漸漸恢復了紅潤,還偏過臉來偷偷看我,我突然問道︰「十二連環塢是不是最近才開始騷擾秦樓?」   六娘點點頭,眼中流過一絲疑色。   攘外必先安內,十二連環塢果然想安定自己的大後方了。不過,它為什麼不採用襲擊春水劍派的方式呢?是它看輕了秦樓,還是另有原因?   「紫煙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殺人吧,」她的模樣就像是在蘇州初次殺人的蕭瀟,「想來以前秦樓和十二連環塢就算有衝突,也不會這麼激烈。」我解釋道。   「公子目光如炬。」六娘眼中的疑慮換成了讚許,「秦樓做的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十二連環塢眼紅也不奇怪,只是它一直想買秦樓,最近卻不知洛uF性了?」   「那牡丹閣呢?」   「我不知道牡丹閣的底,和它鬥了十幾年,斗的並不是江湖功夫。」六娘嫣然一笑,竟是風情萬種。   第四章   進了紫煙的房間,六娘便吩咐她倒茶。紫煙的茶藝遠勝雙成,想來六娘說得沒錯,秦樓並不想靠自己的拳頭吃飯。   「說起來,罪魁禍首還是公子。」六娘嘴角含著笑,沒有一絲怪罪的意思。   我和她都知道秦樓與十二連環塢的一戰不可避免,所以我也沒去解釋,眼光一直落在了紫煙身上,她在六娘眼前溫順了許多,連動作都輕輕柔柔的,顯然對六娘很是敬畏。   「紫煙今年十六了吧?」我心裡有些替她惋惜,她若是再多讀些書,在風月場裡的前途決不會比蘇瑾、孫妙差。   梅娘處理完屍體走進來,聞言笑道︰「頭月裡姑娘才過了十五歲的生日呢。」她沒聽到六娘的話,又埋怨了我一番。   「梅娘,別說了,倒讓公子笑話。」六娘攔住了她的話頭,問我︰「公子真是採珠的商人?」   「採珠是我的副業,」我接過紫煙雙手恭恭敬敬捧過來的青玉茶碗,看她的臉上竟有了一絲紅暈,心生喜愛,順手掐了她的小手一把,笑道︰「我其實是個採花的淫賊。」   我真正的目的是藉著這個動作把茶杯很自然的放在了桌子上,梅娘刀上的毒藥讓我不得不用心提防。   紫煙畢竟是個孩子,以為我在調笑,便忍不住啐了我一口,梅娘也是莞爾一笑,只有六娘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道︰「採珠也好,採花也罷,和十二連環塢結了樑子,公子在太湖怕是什麼也做不成了。」   「那秦樓呢?」   六娘不說話了,臉上卻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我不知道她的信心從何而來,不過十二連環塢光是名人錄中人就被我和秦樓接連幹掉了四個,想來行動會愈加小心,秦樓一時半時不會遭到攻擊。   倒是梅娘頗有些期盼的望著我道︰「反正公子已經得罪了十二連環塢,不如和我們一起對付它吧,十二連環塢不除,整個兒太湖都不安寧。」   梅娘的話正和我意,不過看六娘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我只好搖搖頭。   紫煙在我身旁輕輕搖著我的胳膊,央求道︰「梅娘說的沒錯呀,我們合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嘛。」   紫煙的聲音嬌媚異常,我知道她用上了妓家功夫,便順勢說不是不想和秦樓合作,只是過個半個月二十天我就要離開了,而且與我同行的還有我四個愛妾,總不能讓她們也住在秦樓吧。   「要合作的話,我們最好一明一暗,讓十二連環塢無從防備,才能出其不意,獲得最大的利益。不過,」我瞥了一眼紫煙,笑道︰「六娘以何為報呢?」   紫煙知道我的意思,嗔道︰「想的倒美!」   而六娘卻意外的笑道︰「那好,等剿滅了十二連環塢,如果公子能打動紫煙的芳心,我就放她走。」   紫煙輕「啊」了一聲,一副似羞還喜的模樣,讓我看不出其中真假。   但一想到剿滅十二連環塢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六娘用的那個避重就輕的假設,在我眼裡便沒有多少份量。   「什麼如果不如果的!」我露出幾分霸氣。   梅娘一皺眉,六娘卻饒有興趣的望著我,那目光裡竟有一絲長輩對晚輩的溺愛,半晌才道︰「我雖然是個婦人,也知道言行合一,公子大可放心。」   她的話裡隱隱有種讓人相信的力量,我不由得點點頭,道︰「那好,六娘,奶就等著嫁女兒吧。」   談攏了條件,我問起了十二連環塢,出乎我的意料,秦樓對外界的消息很敏感,諸如春水劍派、鷹爪門的覆滅,玉夫人和況天的死,甚至連我殺死花想容全家的假消息都一清二楚。反倒是對十二連環塢的瞭解並不比少林多多少,那些被少林寺懷疑已經進入十二連環塢的人大多確認了下來,最有價值只是知道了那條叫做十二連環塢的大船經常出沒的地方而已。   是十二連環塢隱匿的太深,還是秦樓志不在太湖,我一時弄不清楚,我只知道秦樓定然和江湖有著密切的聯繫。   「會是魔門嗎?」我心頭閃過一絲疑念,若是魔門的話,這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釋︰為什麼六娘說起這些江湖高手來如數家珍一般,為什麼秦樓不懼怕十二連環塢,這都只因為它是魔門。   我對六娘的出身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不過我並不在意魔門,只要它別惹我,它願意怎麼稱霸江湖都和我沒什麼關係,在完成師父的心願後,江湖還會有多少值得我留戀的呢?   不過眼下我還在江湖,我還要替我的女人出一口惡氣。想想十二連環塢就算是死了烏、錢、孟、焦四人,可名人錄上的高手它還有十二三個,加上二三十個實力略遜一籌的殺人犯和強盜,我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整合十二連環塢僅用了三、四年時間,看來尹觀和高光祖還真不是白吃乾飯的。」   三年前高光祖找到了梅娘的摯友、著名的女殺手白秀,拉攏她進入十二連環塢,白秀因為不願意再招惹是非便躲了起來,但把消息告訴了梅娘,秦樓便開始注意起十二連環塢的擴張來了。   「高光祖是個人材,可惜寶慧大師看出了他的才能,卻沒看出他的心性。」六娘倒和我想的不謀而合,只是魔門也這般悲天憫人嗎?   「他是個人材並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明白秦樓的實力了,下次恐怕就是傾全力來攻擊秦樓了。」   「秦樓的機關是天下一絕,」六娘笑道︰「公子且看十二連環塢是怎麼碰個頭破血流!」說著她不顧梅娘和紫煙詫異的目光,把雙子樓和青紫別院的佈防大體說了一遍。   我不明白為什麼六娘對我信任有加,但絕不會是因為我出手幫了秦樓一次那麼簡單。   聽秦樓的佈置,十二連環塢想要發動突然襲擊幾乎是不可能的,加上白秀等幾個沒加入十二連環塢的好手很可能就躲在秦樓,想來秦樓不至於像春水劍派那樣一敗塗地。   既然十二連環塢常在東山、無錫一帶出沒,而少林武當也是在那兒遇到了伏擊,我決心也去這兩個地方碰碰運氣。   向六娘詢問了一下那裡的地理,商量了聯繫的方式,又登上了雙子樓仔細觀察了牡丹閣一番,我才離開了秦樓。   回仙人居的路上,就發現有人暗地裡跟蹤我。對於一個淫賊來說,這些人的跟蹤術都是小兒科,只是幾個跟蹤的人武功都很扎實,雖然沒有進入名人錄的實力,卻也頗為可觀。   想來十二連環塢對我這個冒牌的李佟相當重視,而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安排出人馬來,顯然栗子鎮是十二連環塢一個相當重要的基地。   我知道仙人居不可久住,便很快與四女分頭回到了陳娘子的船上。   「梅流香殺死了孟子悠?」無暇動容道。   「無暇,如果奶肯聽我的指點,我會讓奶進入十大。」我知道她驚訝些什麼,梅流香成名二十餘載,年近不惑武功卻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正是每個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好事。   「爺,我也要進十大嘛。」玉瓏纏住我撒嬌道。我捏了她鼻子一下,說我以後要退出江湖,奶進十大做什麼;無暇聞言便說那她也要退出江湖,十大就留給別人吧。   無暇說話的時候兩眼有些出神,似乎在憧憬歸隱後的生活。   我知道她在是玉夫人的時候就淡泊名利,變成了玉無暇後依舊沒有改變。   只是現在我還要借重她的武功,雖然我知道有一個辦法極有希望恢復她的自信心,可我並沒有完全做好思想準備去嘗試,所以只能淡淡一笑道︰「想要退出江湖,怎麼也得先把十二連環塢滅了。」   我並沒有直接去東山水道,栗子鎮上還有許多秘密,我並不想輕易放過。   等二更鑼響,我吩咐蕭瀟與玲瓏留守,和無暇換上了夜行衣,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牡丹閣,既然十二連環塢對秦樓動了手,想來牡丹閣沒有理由倖免,而太湖再出現另外一個秦樓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由此我斷定牡丹閣十有八九已經變成了十二連環塢的地盤。   白天在秦樓我就找好了潛入牡丹閣的路線,沿著牡丹閣的院牆是一溜高大的楊樹,想來它原來的主人並沒有考慮到這會極大的方便入侵者。   不過院子裡來來回回巡視的保鏢卻比白天多了許多,似乎證實了我的判斷,迫不得已我將偷來的花貓扔了出去。   趁附近幾個保鏢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隻貓身上,我和無暇疾如閃電般的竄了出去,眨眼便閃到了一棟小樓的牆角處,這時傳來貓「嗷嗷」的叫聲,還有人罵罵咧咧道︰「媽的,原來是只野貓。」   幾個人漸漸遠去,我和無暇便朝園子中心的那棟三層高閣移去,越往裡走,守衛越鬆懈,一路上倒是嬤嬤、姑娘們迎來送往的好不熱鬧。   離高閣還有十幾丈遠,我知道沒法子再向前進了,高閣上華燈高挑,照得閣前閣後一片雪亮,閣上的明廊上不時有保鏢走來走去,想要不著痕跡的越過高閣四周毫無遮攔的草坪顯然不太可能。   躲在假山陰影裡,我望著進進出出的男男女女,心中一動,笑道︰「無暇,等一會要委屈奶了。」   我憑著記憶小心的按原路退回到一座沒有了絲竹聲的小樓窗下,從裡面不出我所料的傳來一陣陣粗重的喘息,無暇不明就裡,輕輕啐了我一口,小聲嗔道︰「爺,還有正事兒呢!」   這就是正事兒。我捅破窗紙,藉著燭光,清晰的看到兩團白肉正交織在一起,男人雙手擎著女人的小腳,屁股一篩一篩的很是得趣,女人擰動著身軀,浪聲叫著︰「達達……親達達,快∼,奴要……要小達達∼」   「這女子倒生了一對大乳。」我嘖嘖稱奇,話音甫落,胳膊便傳來一陣疼痛,轉眼看無暇,雖然臉上是一道道的黑色炭墨,也能看出她的慍意。   「不信?奶自己看。」我說著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我跟前一拉,她掙了一下子沒掙脫,可能是怕驚動了屋子裡的人,很快便屈服了,只是那窗戶很高,我只是剛剛夠到,她比我矮快一個頭,根本看不到屋裡的戰況。   還得把她抱起來。我心中暗忖,右臂便環在了無暇的腰間,一觸手我就察覺出她的小蠻腰看似楊柳,卻極是豐腴滑膩,和玲瓏的結實緊繃有著顯著的不同。我腦子剛劃過「她倒是生養過」的時候,無暇的身子已經開始變得僵硬。   我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因為正抱著她,我壯大的分身正頂在她的兩腿之間,看她閉著眼睛不敢往屋裡看,我惡作劇的聳動了兩下,在她耳邊低低道︰「快看。」   我這句充滿威嚴的低喝像是有無窮的魔力,我就覺得手上一重,無暇身子一軟彷彿就要癱在了我懷裡。   怎麼會這樣?我心中一愣。不過,不容我細想,無暇的身子已經回復了正常,她轉頭幽怨的望了我一眼,然後順從的趴在了窗紙上的那個破洞前,然後突然摀住了嘴,把一聲驚訝擋了回去。   原本以洛uo是因為從沒有看過這般香艷的活春宮而驚訝,但屋裡喘息聲的戛然而止讓我知道屋裡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忙伸頭過去一看,入眼便看到對面的那扇窗戶已是大開,翻雲覆雨的兩個人已經倒在了床上,床前一個穿著夜行衣的高大漢子背朝著我正把一條絲被蓋在了那對男女身上,而在牆角面壁而立的是一個穿著一身同樣夜行衣的女人。   我只覺得那女人背影是異常的熟悉,就算是在昏暗的燭光中她的一身黑色讓她的身形變得有些模糊,可她還是象黑夜裡的精靈那樣充滿了仙氣,當一個熟悉的名字從我心底升起的時候,無暇的嘴貼上了我的耳朵。   「魏柔。」   第五章魏柔也是像無暇一樣被齊小天抱著看了一出春宮嗎?   這是我腦海裡泛起的第一個念頭,我甚至沒有想為什麼魏柔和齊小天會出現在太湖?而他們來牡丹閣又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想魏柔的個子和無暇差不多高,就算踮起腳來也看不到屋子裡的場景,而我並沒有聽到她驚訝的叫聲,想來進來之前對屋裡發生的一切已經一清二楚了。   第四集   第一章「爺,為什麼要來這裡呀?」站在應天府王老實米行的朱紅大門前,無暇與玲瓏姐妹一臉迷茫。   離開太湖,我帶著蕭瀟四女先回到了應天府,二老都惦記著抱孫子,現在總算能讓他們看到希望。家裡人很快就接受了玲瓏,母親更是希望我把蕭瀟與無暇一齊娶回家,倒是父親偷偷跟我說,玉玲玉瓏溫婉可人,乃神仙中人,做妾會不會委屈了她們?我好說歹說才讓他老人家放下了心。   父親雖是老實人,卻是個明白人,在師父要收我為徒的時候,就立刻看到了鋪在我面前的那條金光大道。他毅然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故土,忍受著思子之苦,全是為了我。望著日顯蒼老的他,我知道該為他做點什麼了。   我在玲瓏身上馳騁著,姐妹倆不知死了幾回,可我依舊征伐不斷,直到把生命的種子播撒在玉瓏身體的深處。   「玲瓏睡了嗎?」蕭瀟聽屋裡出來輕柔的呼吸聲,轉頭問躺在浴桶裡的我,明亮的眸子裡閃動著一絲笑意,可轉瞬間又充滿了懊喪,我知道那是因洛u迨W她的月事如期而至了。   「蕭瀟,日子長著呢,奶會給爺生他七八個兒子的。」   話音甫落,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似乎是聽到了屋子裡的說話聲,腳步突然一緩。   「是無暇姐姐嗎?進來吧。」蕭瀟發話的同時嗔了我一眼。   蕭瀟心細如髮,我知道瞞不過她。其實我並不是瞞她,瞞的只是玲瓏。玲瓏初嫁,心思都在我身上,對其他的事情不聞不問,竟沒有看出無暇的變化。   看到我赤裸的身軀,無暇的臉上滲出一絲紅暈,目光下意識的一躲,卻被蕭瀟抓了個正著,見蕭瀟的眼中露出笑意,她更是紅霞滿面,連動作都變得不太自然。   我知道蕭瀟已在無暇和玲瓏心中樹立起了權威,雖然她並沒有名分,可我的寵愛卻是一堵厚重的靠山,加之她聰穎的腦瓜每每會讓她在不經意間顯露出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卻又處處與人無爭,很快就讓母女三人即愛且畏。   「這麼晚了,是不是有要緊的事?」我有心引開話題。   無暇「嗯」了一聲,飛快的瞄了我一眼,道︰「爺,見到老爺子,賤妾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來。」   「該叫公公了吧。」我隨口調笑了一句,心中卻是一緊,應天府是春水劍派的根據地,是不是得到了什麼不利於父母的消息?便問無暇。   無暇不肯反駁我的那句調笑,眼中倒是因為我聞絃歌而知雅意,所以流露出一絲敬佩來,「那該是五年前寧王宸濠剛起兵作亂的時候,」無暇回憶道,「一時間南京震動,許多米行糧商乘機囤積居奇,是、是……」她偷眼看蕭瀟正忙著給我搓背,便帶出了一聲細不可聞的「公公」。   「他老人家將米行的所有存糧平價售出,救了不少窮苦人家的性命,連我們和慈心庵都受惠良多。」   我知道父親的米行能有今天的規模,倒有一半是五年前那樁善舉的功勞。宸濠反叛平息後,大家記得父親的好處,米行便進入了發展的快車道,不過聽無暇的口氣卻好像另有隱情,我眉頭不由得輕輕一皺。   「爺你恐怕有所不知,應天府是我大明兩京之一,城內向來沒有幫派勢力敢明目張膽的活動,大江盟分舵遍佈江南,可在應天卻沒有立錐之地;賤妾也是以行醫洛uW才得以立足應天,不過,大的商家背後卻多多少少有著幫會的影子。」   哦,是不是父親大人的善舉擋了別人的發財路?我隱約猜到了無暇話裡的意思。   「是呀。跟爺說話真省氣力。」無暇笑道,「當年應天最大的米行廩實行背後的靠山就是漕幫,漕塤ub替朝廷運糧之際順便為廩實行提供上好的糧谷,宸濠作亂時,廩實行原本想大賺一筆,不料糧價卻被公公平抑了不少,雖然那時候公公對市場的影響不像現在這樣大,可也著實讓廩實行少賺了許多銀子。記得好像漕幫和廩實行曾揚言要報復,到頭來卻是廩實行一夜之間倒閉。」她輕笑一聲,「爺,那該是舅舅任前輩的傑作吧。」   「是嗎?」我有些驚訝,這倒是我不曾知曉的往事,父親和師父都沒有提起過。想想那時候我正和蘇瑾打的火熱,心中不免湧起一絲愧疚。   「漕幫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蕭瀟邊說邊把毛巾塞進無暇手中,在她耳邊小聲笑道︰「無暇姐,叫了好幾聲公公,總該伺候伺候爺了吧。」   無暇啐了她一口,卻依言替我搓起了後背,道︰「可是今年端午節前,廩實行突然死灰復燃,後台卻換成了大江盟。」   我心情一鬆,雖然大江盟算不上什麼白道,又因為齊小天和魏柔的關係我也很不喜歡它,可它行事總算光明磊落,我不用擔心父親會被江湖人所打擾,而父親誠實穩重的經商之道加上沈園龐大的資金支援,在商業上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倒是無暇的話讓我驀地想起寶大祥來。   「無暇,奶久居應天,可知道寶大祥的底細?」無暇這時已經轉到了我的正面,細心的擦拭著我的每一寸肌膚。天氣悶熱,她額頭已佈滿了細小的汗珠,連月白紗衣都被香汗打濕,緊貼在肌膚上,越發顯得曲線玲瓏。一泓碧水遮不住我怒目圓睜的分身,看得她白皙的臉上滿是紅雲。   「爺真問對了人,」無暇淺笑道,「殷家大小姐體弱多病,一直是賤妾替她調理身子,直到四年前寶大祥的總舵撤離應天。不過我每年還要去兩次杭州給她診脈。」   「奶和寶大祥竟有這麼一層關係,洛u韝ㄕ香{H而玲瓏又怎麼不認得殷二姑娘呢?」我一皺眉,玲瓏進門之後,我便把寶大祥和殷二姑娘的事情告訴了她們,想來無暇也該知道我對寶大祥的關注了吧。   無暇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旁邊蕭瀟捂著小嘴笑道︰「爺,無暇姐怎麼敢議論未來的主母呢?爺要再不問,無暇姐恐怕要憋死了。」羞得無暇一陣亂打。   「寶大祥沒有江湖背景,所以不希望和江湖扯上關係,賤妾也就沒告訴玲瓏。」無暇宛宛道出殷家的故事,原來殷家本是做官的,因為靖難一役罷官回鄉後專心經商。等到了殷老爺子這一輩,兄弟三人都是經商的好手,很快做大了生意,寶大祥一躍成為了江南第一大珠寶行。不過三兄弟膝下凋零,老大老二俱是無後而終,老三也是到了中年才由妾室生下三女一男。   「殷寶亭,寶亭……」殷二姑娘的名字在我齒間迴盪。無暇的話讓我放下心來,我並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妻子和江湖扯上什麼干係,看到霽月齋的經營手法,我甚至希望她不是寶大祥的少主人,「是我的那個連襟真的挑不起寶大祥的重擔,還是殷老爺子不肯把生意交給外人?」   「殷老爺子是個開明的人,只是柳澹之乃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只知道死讀書,不像寶亭二小姐那般精明過人,因此老爺子才把寶大祥交給了二小姐打理。不過……」無暇微微一笑︰「那書獃子和寶儀大小姐倒是天生的一對。」   「少爺我還是個書生呢!」我隨口發了句牢騷,心中卻暗忖道,寶亭半個月前便到了應天,不知此時還在不在?   「知道啦。」無暇的眼角眉梢隱約流淌著一股春情。   旁邊蕭瀟問我是不是去一趟寶大祥的應天分號,我搖搖頭,一來寶大祥的總舵已經搬到了杭州,想來大檔手都調到了那裡,從大江盟得到的那些珠寶還是送到總舵的好;二來旁人並不知道應天的寶大祥已經不是總舵所在,對它必然關注,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寶大祥之間的特殊關係。   「倒是該往桂萼和蘇耀那裡走一趟了。」我說道,看無暇探進半個身子正遮住了蕭瀟的視線,我的手便攀上了她胸前的那對凸起。   看到信府巷裡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轎子,我知道桂萼那裡定是有了好消息。果然,上京遊說的事情辦得異常順利,張璁說動了錦衣衛都指揮張佐,而張佐進言皇上勸其親政,皇上終於下定決心,起用新人,於是下詔召桂萼進京,由正六品的南京刑部主事連升四級左遷至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學士。   「恭喜大人。」本朝詹事府出了大把的六部長官,桂萼邀得聖寵,他日入閣拜相,前途貴不可言。   「別情你來的正好,」桂萼滿面春風,興沖沖的把我拉進房中,倒像是老友一般,全然不顧那些被他乘機趕走的客人的目光。他雖然還是一襲洗得發白的舊衣衫,人卻是精神矍鑠,意氣風發的道︰「皇上要親政了,定要重用一批新人,此等機遇,千載難逢,別情你乾脆和我一道上京,助我一臂之力。」   「大人有些性急了,」我搖搖頭,看來一紙詔書讓素有機智之名的桂萼也亂了分寸,看他眼中有些不解,我解釋道︰「皇上重用大人,固然是因為大人德才兼備,不過,大人沒有黨派背景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吧。再說,我背上的那樁花家滅門慘案還沒了結呢。」   桂萼一點就透,聞言歎道︰「看來我的修為還趕不上別情呀。」我說又不是我驟得高位,桂萼說那要看我有沒有心,又問︰「別情,你在搞什麼鬼?鎮江有人告你殺了花家滿門,而蘇州又有人說你有辱斯文,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桂萼一皺眉︰「別情,十二連環塢的那般匪徒一滅,苦主雖然沒了,可線索卻要少許多,誰與花蝴蝶有冤仇,查起來可就費力氣了。」他沈吟道︰「要不,我去和蘇耀談談,讓他把這個案子壓下來。」   桂萼不是個過河拆橋的人,這讓我有些感動,「大人既然有心,我倒有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在路上我就想到了這個問題,苦主沒有了,我乾脆把贓栽到十二連環塢身上,說花家一案不過是他們內部狗咬狗而已,反正那些惡人也不怕身上再多一樁命案。   桂萼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倒機靈……」話剛說了一半,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悠閒的腳步聲,有人朗聲道︰「子實兄有客嗎?」   「快請進!」桂萼聞言喜動顏色,轉頭笑著對我道︰「別情,你來的可真巧。」說話間,從屋外昂然走進一個三十多歲的書生,中等身材,眉目清,甚是儒雅。看到屋子裡還有客人,他腳下便微微一遲。   「叔賢兄,他可不是外人喔,」桂萼一指我道︰「今年應天府的新科解元王動王別情。」   「見過方師兄。」聽桂萼報出來人的名號,我知道這書生就是座師王守仁的大弟子、南京吏部員外郎方獻夫,忙深施一禮。   哦?方獻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展顏笑道︰「早聽說老師新收了一個弟子,看師弟果真是一表人材。」又說看了我鄉試的文章,真是字字珠璣,真是師門有幸呀。   面對弱冠之年就高中進士的這位大師兄,我不敢太張狂,只好謙虛了幾句,之後便問起老師的近況。方獻夫頓時眉頭緊鎖,「皇上下詔後,楊廷和加緊了行事的步調,只是冀師弟為人忠貞,嚴刑拷打之下楊廷和也沒能得到對己有利的口供,老師他暫時無恙,不過我和子實兄此去京城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恐怕此間生變呀!」   「原來師兄也被召進京了,恭喜恭喜。」桂萼告訴我方獻夫已經左遷侍講學士成為了皇帝的近臣,我道了恭喜後說道︰「那乾脆讓老師出外避避風頭,也好躲過這個非常時期。」   方獻夫苦笑道︰「老師行事方正,豈肯做這等苟苟且且之事。前些日子我去餘姚勸他老人家外出散散心,他一口就回絕了。」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再說小師母懷了身子,老師怎麼能放心走開?」   我沒想到老師已是天命之年,卻還有這等本事,心中不由一樂,桂萼也一臉驚訝道︰「陽明公納妾了?他老人家真是老當益壯呀。」   方獻夫解釋道︰「老師一直無子,小師母是新近所納,自然疼愛些。」   我問他什麼時候得到的冀師兄消息,方獻夫說就在前日聽來傳旨的中官說的。我算了一下時間,想楊廷和即便網羅到了什麼證據,再請旨緝拿老師也需要些時日,我還有時間回揚州,便道︰「小弟有些家事先回揚州一趟,之後便去餘姚,老師身邊也需要有個人照應。」   「這樣也好,」方獻夫的臉上明顯輕鬆下來,「聽子實兄是你機智練達,老師有你在身邊我也放心了,等我們到了京咱uA替老師上疏辨白。」   「其實把楊廷和彈劾下去,老師的危難自然就解了。」我淡淡說道。   桂萼和方獻夫都頜首稱是。方獻夫又提起明年春天的科考來,問我準備的如何。我笑著說讀書人誰不想大魁天下,我豈能例外?!心下卻一陣歎息,那些舉子們此時該是頭懸樑、錐刺骨了,而我師恩未報,中試後又不復自由身,明年的大比怕是要放棄了。   桂萼聽了卻噗哧一笑︰「讀書人?好嘛,一榜解元去做什麼捕快,真不知你的書是怎麼讀的!班固棄筆從戎,人家投奔的可是正規的軍隊,做捕快能有什麼前途?」   「體會些民情也好。」方獻夫看來早知道我的情況,替我辯解一句又來勸我︰「只是這職位無益於師弟你的聲譽,還是盡快辭了吧。」   桂、方二人都是進士出身,自然看不起不入流的捕快,我自然不奇怪,為了以後行事方便,便問桂萼道︰「大人此去京城,可否為我在蘇州府謀得判官一職?」   桂萼疑惑道︰「這倒不是一件難事。不過別情,難道你真的想在刑名上乾出一番事業來不成?」   「刑名不好嗎?」我笑道,「大明三司中可是有專管刑名的臬司呀!再說大人不也是從刑部做起的嗎?」   桂萼見我主意已定,便道判官這個職位倒是很鍛煉人,沒準鍛煉出一位能吏來。他畢竟是南京的刑部主事,對刑名極是瞭解,便給我出了許多點子。三人一直談到日落西山,我才留下了一萬兩銀子和方獻夫一同告辭出來。   落日的餘暉照在方獻夫身上,他的那件青色長衫看起來有些破舊了。我遞上三萬兩的銀票,正色道︰「師兄,雖說您現在聖眷正寵,不過若是倚仗聖眷來救冀師兄,恐怕就要把人得罪光了,而彈劾楊廷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沒猜錯的話,冀師兄還要在獄裡過上一段時間,這期間的生活總要靠銀子才能活的舒坦些,再說師兄您上京也需要上下打點,您的位子越牢靠,老師才越安全。」   方獻夫不是個迂腐之人,哈哈一笑接過了銀票,笑道︰「師弟,你放心吧,只是老師那裡你要快些過去。」   第二章   第二天我便拜別了父母,星夜趕往揚州。   離開揚州足足有大半年了,師父無後,五位師母早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朝思暮盼的不僅盼回了我,還帶回了兩房媳婦,自然是喜出望外,七嘴八舌的問這問那,一晃已是後半夜了。   「奶奶們好像有些見老耶。」蕭瀟裸露著嬌軀香汗淋漓的趴在我身上,高潮的餘韻還沒有消散,白皙的身子滿是潮紅。她一面舔著我的胸口,一面若有所思的道。   「哀莫大於心死。」師父的死,像是帶走了師母們的心,她們五人明顯變老了,雖然幾個人都練過有駐顏之功的天魔玉女大法,可現在看起來似乎全失去了作用。   「主子,答應婢子,讓婢子死在主子之前。」蕭瀟呢喃道。   我一陣心痛,摟在她纖腰上的手臂不由得緊了一緊。此時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一道倩影飄然而入,正是無瑕。   自從應天府的那一夜,無瑕便不再躲著蕭瀟。看到蕭瀟的嬌慵模樣,她只是抿嘴一笑便坐在了榻上,順手拿過一條毛巾將蕭瀟身上的汗抹淨,才轉頭小聲對我道︰「爺,奶奶們似乎都有一身好功夫哩。」   「那是當然,要不我怎麼敢放心地踏入江湖?」雖說無瑕的武功並沒有恢復到以往的水準,可她依然有著一流的眼光。   「江湖有什麼好?」無瑕幽幽的歎了口氣,轉眼看到掛在羅帳中的那串夜明珠正泛著霧濛濛的光芒,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問道︰「爺,這就是那串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嗎?果然逗人喜愛。」   「姐姐若是喜歡,就讓爺送給奶好了。」蕭瀟淺笑間微微挪動了下身子,露出半隻豐膩的椒乳,那只寶石乳環頓時放出道道毫光,刺得無瑕不由得一瞇眼睛。   「那是爺送給妹子奶的,」無瑕自然知道它的來歷,「只是這麼多粒夜明珠串在一起,實在是奢侈了些。爺,要送,賤妾只要一粒足矣。」   「一粒怎麼夠用!」   就在無瑕滿臉疑惑的當口,那串夜明珠開始一顆顆的消失在蕭瀟的體內,只留下最後一顆將蕭瀟的花瓣照得纖毫畢現。   「爺你壞死啦∼」無瑕嬌嗔了一句便緩緩偎進我懷裡,貼在我赤裸胸膛的那張粉臉火一般的發燙,湖絲薄衫下的肚兜被挺拔的乳支起老高,那兩粒渾圓凸起清晰可辨。   「喜歡嗎?」我的手在無瑕豐腴的肉體上來回游動,她的肌膚不像是生產過的婦人那般鬆鬆垮垮的,卻是異樣的柔美滑膩,當我的魔手掠過,她甚至像蕭瀟、玲瓏那樣富有青春的緊繃起自己的肌膚,「喜歡的話,爺再給我的小親親買一串,不過用不著夜明珠了,因為爺要奶時時刻刻把它放在身子裡。」   「不嘛∼」無瑕嚶嚀一聲,臉上卻露出嚮往的神色。我看在眼裡,心中一動,吩咐蕭瀟道︰「把乳環給奶姐姐戴上。」   我早知道無瑕對男歡女愛有種異樣的喜好,她對乳環的喜愛甚至超過了蕭瀟,不過讓我略微感到奇怪的是這種喜好似乎是十二連環塢的那幫惡人給她發掘出來的。   在太湖的那一夜,當我掐住她乳珠的時候,那個被尹觀無情的用鐵絲對穿成孔的乳珠裡竟然還留有小半截的一隻銀簪。那時我就在想我該把李寬人送給我的那對雙龍乳環替她戴上了,只可惜它被我留在了蘇州。   當蕭瀟把乳環戴在了無瑕勃起的乳頭上,那粒脹得發紫的乳頭在鑽石的星光籠罩下是那麼的嬌艷欲滴。   「喔∼」無瑕發出的膩人呻吟讓蕭瀟臉上都多了一層紅暈,白生生的身子只因洛uh了那只乳環便顯得異常妖艷,「姐姐奶真美耶。」蕭瀟由衷的讚道。   「真的嗎?」無瑕雙手捧著那只豐挺的乳媚眼如絲的問我,那如波的眼神讓我心頭驀地一動,當無瑕開始放開自己的時候,她的妖媚竟真的如此美麗。   「當然嘍,奶看,窗外的月亮都躲起來了。」   第二天一清早我便去了聽月閣,玲瓏嚷著想見見讓我魂牽夢縈的蘇瑾,便換了男裝跟著我一起來到了這個揚州最繁華的風月場。   「這就是聽月閣?」玉瓏有些失望,「怎麼也沒個人呀?這麼冷清。」   「這可是早晨啊,我的小姑奶奶。」聞訊迎出來的老鴇樊三娘一眼便認出玲瓏是女兒身,伏在我耳邊小聲笑謔道︰「大少爺的風流帳不怕傳到瑾姑娘耳朵裡嗎?」   我一愣,「蘇瑾不在?」   「瑾姑娘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了大少爺半年多,也不見大少爺的蹤影,前些日子往蘇杭散心去了。」   我一問日子,正是我去太湖的那幾天,心下悵然,便要轉身離去,忽聽身後有人喚道︰「是別情老弟嗎?」   「慕容兄嗎?正是小弟。」聽聲音我就知道說話之人正是聽月閣的老闆、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千秋,回頭一看,從大門口氣喘吁吁的走進一個滾圓的胖子,你第一眼一定是看到了他那鼓起如皮球的肚子,之後才會看到一個小腦袋直接頂在了身子上,那脖子好像和身子已經融合成了一體。   他邊走邊向我招手,滿是贅肉的胖臉上堆出了一副親暱的笑容,笑容裡還真有幾分真誠,果然是慕容千秋,他後面還跟著七八個人,裡面沒有熟悉的慕容萬代和慕容仲達,也沒有那個從葫蘆岔子逃出來的隋禮,全是些陌生的面孔。   就算是現在我也看不出他竟是江湖名人錄裡排名第八的一流高手,不過想到排名只比他低五位的無瑕心甘情願地做著我的情婦,我知道這些江湖裡的高手在換了一種面目之後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在我眼裡,慕容不過是個和我臭味相投的聽月閣老闆而已。   「臭小子,瞞得你老哥好苦!」慕容來到近前,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拍向我的肩頭。   那又短又胖的手指竟擰成了一朵奇異的蘭花,離我肩頭尺遠就能感到一陣勁風,而他那隻手的來勢看起來並不迅捷,似乎我一閃身就可以躲過。   好強的內力!我心中一動,身子卻沒動,倒是旁邊的玲瓏不明白慕容的用意,雙劍突的齊出,慕容十指飛舞,只聽得「當當」兩聲,玉玲的劍便被慕容巧妙的引向了玉瓏,雙劍相交擦出一溜火星,慕容只一招便破了玲瓏的那式「小樓一夜聽春雨」,不過他也被迫退了一步,眼中流出一絲訝色。   「胡鬧!」我喝住一臉驚訝的玲瓏的同時慕容也讓他身後的人收起了刀劍,「快過來見過慕容大哥!」   「玲瓏雙玉?」慕容眼中的訝色一閃而過,哈哈笑道︰「謔,不得了呀老弟,看來江湖傳言不虛呀!」   「狗屁江湖的狗屁傳言。」我一哂,慕容接過話頭︰「是呀,能把堂堂一榜解元活生生的變成了一個殺人越貨的兇手,也只有在這狗屁江湖了。」   又道︰「我剛從沈園回來,他們說你出門了,沒想到你這麼早就到我這裡來了。」   「我對江湖沒興趣,我只對蘇瑾有興趣。」我心裡暗忖,慕容家的消息好快呀!我明白,若大江盟滅十二連環塢只是為了替況天報仇還好,倘是有雄心爭霸江湖,那麼江北的慕容世家恐怕就是它的頭號敵人了。慕容這麼急於見我,想來也是要拉攏我。我不想捲進這場江湖爭鬥,便擺明了自己的立場。   慕容淡淡的說了句「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便拉著我的手往院子裡走,「難道蘇瑾不在,這裡就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誰讓你聽月閣這七八年就出了這麼一個蘇瑾!」我笑道,突然想起玲瓏提過的那個江湖絕色譜裡慕容千秋的妹妹慕容芷高居第三,比玲瓏姐妹尤高一名,便停下腳步仔細端詳了慕容千秋一番,疑惑道︰「老哥,你真的有妹妹嗎?看你的模樣,我怎麼也想像不出你妹妹能羞花閉月、沈魚落雁。」   「都是百曉生這老小子惹的禍,奶奶的有時候我真想一刀殺了他。」   慕容半真半假的罵道,可能是因為太瞭解我的風流習性,他衝我笑道︰「你就別打鬼主意了,我妹妹已經有了婆家。」   聽慕容的口氣他應該真的有一位國色天香的妹妹,我心中便有些好奇,不過一路上看到院子裡突然多了不少護院模樣的人,讓我把心思轉了回來,一皺眉︰「老哥,聽月閣的氣氛有些不對呀!」   慕容奇怪的望了我一眼,「怎麼,你不知道嗎?大江盟與排塤uX並了,江南地頭上六家頗有些實力的門派也併入大江盟了。嘿嘿,它大江盟磨刀霍霍的,我豈能不小心?」   在十二連環塢一役中我就知道大江盟與排幫的關係非同一般,不過聽到兩家竟然合併了,我仍吃了一驚,這十大門派的兩強聯手,會給江湖帶來怎麼的變化,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想想大江盟砍瓜切菜般的剿滅了十二連環塢,我倒有些替慕容千秋擔心了,雖然他的名聲不佳,可畢竟是鄉里鄉親的,又認識了七八年,總不希望慕容世家也和十二連環塢一樣灰飛煙滅了。   「老哥,爭霸江湖其實打的是銀子,賺了十幾年的錢,現在可不是吝嗇的時候。道上苦哈哈的兄弟多得是,老哥要早下手。」又笑道︰「我可是往聽月閣扔了好幾萬兩的銀子呀!」   慕容小圓眼睛陡然一亮,表情也開朗了許多,「我知道春水劍派是名門正派,可疏不間親嘛,多年的老朋友你總要幫我一把。」   「頂多我送了十幾二十萬兩銀子。」我笑道,沒見到隋禮,我不想貿然提起那些珠寶的事情,反正慕容是拉皮條、販私鹽的,對珠寶並不在行,就算隋禮已經把那些珠寶獻上,恐怕一時間也不會被賣掉。   在聽月閣裡有專門為慕容千秋準備的一座別院聽雨別院,印象中的這座別院只是比別處僻靜風雅了許多,滿院子的芭蕉梧桐看起來頗有些雅意。可現在只是多了些翠竹,就立刻變得氣象森嚴。   師父不僅教我琴棋書畫,就連兵書戰陣也多有涉獵。我自然看得出,如果把院子裡那些翠竹都換成人的話,正是諸葛武侯八陣中的一個陣法風揚陣。雖然缺了幾處,可近乎完整的陣法已經是我這幾年所僅見的了。   「老哥,看來你網羅了不少能人啊。」   「老弟,莫非這些竹子真的有用不成?」慕容千秋畢竟是一方霸主,看我腳步一遲,就知道是為了聽雨別院環境的改變,臉上便有些驚訝,「這些天三山五嶽的朋友來了不少,卻沒有一人看出這裡面有什麼門道?難道這真是什麼風揚陣?」   「竹子不能殺人,不過,把竹子換成人的話,老哥,想要攻下你這座聽雨別院可就要花些代價了。」我笑道,心裡卻暗忖,看來佈陣之人並沒有得到慕容的信任,會不會是那個隋禮呢?而慕容雖然心機深沈,可他自身武功高強,恐怕從骨子裡還是看不起這些機關陣法。   慕容肥胖的臉上輕易看不出神色的變化,可我仍覺得他眉頭輕輕一皺,「快,去請隋先生。」手下人一愣,問是哪個隋先生,慕容道︰「就是前天來的那個管筆墨的隋禮隋先生。」   果真是他。我不動聲色,玲瓏姐妹自從嫁給我之後,陰陽相濟,內力頗有提高,此時竟也能沈得住氣。   不一會兒,從院門外急匆匆走進一個四十開外一身青衫的書生,相貌平淡無奇,正是隋禮,他看見站在慕容旁邊的我,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卻很快就鎮定下來,走到慕容近前躬身下拜︰「見過東主。」   「隋先生,那天雖是匆匆一晤,可先生的那曲「水調歌頭」卻讓王某銘記在心,先生真的不認得我了?」   我知道隋禮眼中的那絲訝色逃不過慕容的眼睛,而我也希望慕容身邊有個頭腦靈活的參謀,在與大江盟爭鋒的路上不致於太被動,所以我根本不想揭穿隋禮的身份。不過我不清楚隋禮是用怎樣的一番說辭打動了慕容讓他收留了自己,便故意搶先發話,又故意把話說的模模糊糊。   慕容狐疑道︰「老弟,怎麼你和隋先生認識?」   「是啊,我和隋先生在太湖有過一面之緣,先生博學多才,尤善機關佈陣,難得的是視金銀珠寶如糞土,我好生敬佩。」   隋禮聽我話語誠懇,慕容的那聲「隋先生」也顯然比以往恭敬了許多,雖然不明就裡,可也能猜出我並沒有拆穿西洋鏡的意思,轉頭衝我拱手道︰「隋某豈能不記得王公子!公子才情勝我十倍,先生二字萬萬不敢當。」表情話語極是真誠。   隋禮果然是個人材,我話裡點明了我已經知道他取出大江盟藏寶一事,他竟然沒有慌亂,鎮定的功夫連我都暗自佩服,十二連環塢白白浪費了這等人材真是滅亡有道。   慕容笑罵道︰「我他M的就是受不了文人的這股酸氣。」話雖這麼說,卻示意隋禮一同進了屋子。   「隋先生,這幾日失禮之處還請先生多多包涵。」慕容畢竟是一家之主,他雖然還不太清楚風揚陣的厲害,不過他很快就弄明白了隋禮的價值,對於那些花錢就能給你賣命的江湖漢子,隋禮這個參謀型的人材顯得珍貴了許多。   隋禮的回應顯得不卑不亢,於是慕容態度更加和藹,吩咐手下人給隋禮設座,問道︰「大江盟咄咄逼人,先生可有妙計教我?」   未等隋禮回話,我起身皺眉道︰「老哥,江湖上的事情,我沒心思聽,蘇瑾既然不在,我要回去了。」   隋禮眼中露出一絲驚訝,想必是看我在名滿天下的慕容世家家主面前揮灑自如出乎他的意外,倒是慕容知道我的脾氣,見怪不怪道︰「臭小子,不過讓你聽聽而已,又不是拉你去和大江盟作對。」   又笑道︰「等蘇瑾回來,仔細我讓她不理你!」   「女大不中留,」我哈哈笑道︰「等蘇瑾回來,我可要給她脫籍,娶她回家了。」   玲瓏白了我一眼,慕容卻是一愣,深思半晌才道︰「蘇瑾能嫁給老弟是她的福分,不過一切都等她回來再說吧。」   蘇瑾是聽月閣的搖錢樹,慕容能夠吐口放她脫籍,顯然是因為大敵當前,他要賣個人情拉攏我。   我投桃報李,笑道︰「小弟先謝過了。慕容兄,當今武林雖然尊隱湖、少林、武當為大,其實是大江盟、唐門和老哥您三足鼎立,大江盟與排塤uX並,控制了長江水道,固然讓老哥的私鹽買賣收到限制,不過受打擊最大的恐怕是唐門,唐門最大的財源是藥材,而藥材的七成是銷往江南的,它的運輸完全靠長江水道,雖然唐門和大江盟關係深厚,可讓別人掐住自己的脖子滋味總不太好受吧……」   慕容眼中頓時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那一瞬間的光芒讓我心中陡然一寒,就連屋子裡的璁氣彷彿也消散了許多,聽月閣那個胖頭胖腦的花花老闆突然變成了睥視天下的梟雄,江湖上真是好戲不斷呀。   「怪不得唐三藏突然來到了江北!」慕容嘟噥了一句,「老弟,我明白了,眼下這形勢就像是魏蜀吳三國,我慕容千秋也要唱一出聯手抗曹。」   第三章   「慕容千秋劣跡斑斑,隋禮又是十二連環塢的餘孽,爺,你怎麼幫起他們來了?」   回到沈園,玲瓏終於忍不住問道,就連無瑕聽了事情的前前後後,也是一臉迷茫︰「慕容千秋不是販私鹽嗎?怎麼又作起妓院老闆來了?」   「做少爺我的女人就不要再管江湖上的事了,也不要管少爺我如何行事!妓院老闆怎麼了,少爺我還要當妓院老闆呢!」我勃然作色道,聽她們的言語就知道她們對江湖險惡的認識還不如才踏入江湖不足兩月的我,春水劍派真是覆滅的正是時候,否則它一樣會在大江盟與慕容世家的爭霸中成為無謂的犧牲品。   無瑕和玲瓏聽我話語嚴厲,頓時花容失色,無瑕和玉玲忙說聲「知道了。」只有玉瓏鼓足了勇氣,偎進我懷裡撒嬌道︰「奴家也是關心爺嘛。」   「奶多關心關心它就成了。」悶熱的璁氣蒸得玉瓏體香四溢,隔著薄薄的夏衫很容易感受到她青春肉體的那種鮮活,我不由得興奮起來。   堅挺的分身正頂在玉瓏的私處,惹得她一陣心猿意馬,眼波也頓時變得有些迷離。只是因為無瑕在,所以不敢放浪形骸,臉上便有討饒之色。   「大江盟雖好,可和我並沒有什麼淵源,而且江湖保持一種均勢才能風平浪靜,我們總希望活的平平安安吧。即便有人要打破均勢,掀起波瀾,我也希望是我的朋友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發怒只是我的一種手段而已,我還是把我的計劃和盤托出,「所以我的目標是讓慕容世家的實力足以抵擋住迅猛發展的大江盟,從而形成新的均勢。」不過我心裡卻在暗罵慕容千秋,大家都是販私鹽的,卻販出了不同的境界,人家大江盟雖然賺的也是違法的銀子,可他修橋補路、積善行德,好事做了一大把,竟成了江南地頭上的萬家生佛,再想想慕容,真是只有暗自歎氣的份了。   無瑕怯生生的問道︰「爺,你真的要去做、做……妓院的老闆嗎?」   我隨口應了一句是,道︰「其實江湖爭霸,除了武功智謀之外,只比兩樣東西,一是銀子,正如兩軍交戰,比的是後勤補給一個道理;二則是探子,孫子有雲,「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是何道理呀?還不是因為探子重要。在江湖上,探子就是線人,我就是要做江湖最大的線人,凡事早知道,也好趨吉避凶,履險如夷。」   這也是我回揚州的目的之一,揚州煙花自古繁盛,眼下江東名妓十之四五在揚州,「揚州四艷」天香樓李玉、聞香院孫碧、聽月閣蘇瑾和碧濤台王曲天下聞名,世人皆知;而「四小艷」、「十朵花」也是聲名遐邇,若是能請動兩三個南下,對日後秦樓的運作大有裨益。   「慕容千秋怎麼看都是那個聽月閣的老闆做的出色些。」我自言自語道,旁邊玉瓏已經開始唧唧喳喳的向無瑕匯報慕容千秋的觀感,倒是蕭瀟心思縝密,問道︰「爺,江湖氣氛緊張,蘇姐姐此去蘇杭,會不會有危險呀?」   我心頭驀地一緊,是呀,雖說大江盟注重名譽,可新加盟的那幾個門派包不準會有誰想討好齊放,抓到聽月閣的頭牌,對慕容的生意絕對是個不小的打擊,慕容老奸巨猾,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是蘇瑾思我之心真的無法遏制,還是……我剛想喊過沈園的老管家李伯,才記起他已經告病回鄉了。師娘在師父去世之後,幾乎把所有的男僕全部裁撤了,只留下了李伯,而現在沈園真是無可用之人了。   看來,重組沈園已是必然,師娘裁撤舊人,其中的一個主要目的也是為了讓我順利的成為新一代的沈園主人,不過江南的一趟遊歷讓我漸漸對蘇杭產生了興趣,我是不是該出去闖一片新天地而把沈園留給師娘養老呢?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讓我牽掛的卻是蘇瑾,看了看環侍的四女,無瑕不便行走江湖,而玲瓏雖然打著春水劍派的旗號在江南會暢通無阻,可她姐妹倆的頭腦太簡單,又不認識蘇瑾,我知道只有把事情交給蕭瀟了。   「蕭瀟,奶立刻動身前往蘇州、杭州察訪蘇瑾,務必將她找到,能把她帶到蘇州竹園最好,實在不行,奶就保護她盡快回揚州。」   又吩咐玲瓏道︰「奶們也啟程回蘇州,在那裡等孫妙,她日後有大用。少爺我一伺辦完揚州事宜,就趕往蘇州與奶們會合。」   玲瓏雖然新婚燕爾,不願與我分離,可也知道夫令不可違,撅著小嘴點頭答應。   和玲瓏蕭瀟纏綿了一中午,到下午三女便分頭易容離開了沈園。我去了揚州的四大風月場,還是慕容心存感激,竟將旗下的二號人物、揚州「四小艷」之一的冀小仙割愛與我;又說他手裡還有一大批姑娘已經培養了四五個月,差不多可以派上用場了,若是需要,本錢給我。   「老弟,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知道聽月閣是我慕容世家的產業,一旦打起仗來,聽月閣定是首當其衝,所以就連蘇瑾我都要放棄了,當然她能嫁給你也讓我放心。實話告訴你吧,揚州風月四大家,我慕容世家控股的就有三家,剩下的一家也有我的股份,聽月閣,嘿嘿,那只是個幌子而已。」   說這話的時候,慕容千秋肥胖的臉上露出一絲頑童般的狡色,而他身旁只有一人,正是不露聲色的隋禮。   晚上自然是一幫文人學子聚在了一起,揚州是通衢之地,消息極是靈通,於是廷議大禮則成了茶餘飯後的主題。讓我有些驚訝的是,對於桂萼、方獻夫的上疏,評語竟是眾口一詞的媚主邀寵,不過,並沒有鎖拿老師進京的消息,我便稍稍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我帶著無瑕來到了霽月齋,雖然我把對霽月齋的突破口放在了李寬人身上,可我想不著痕跡的接近他,在揚州恐怕也要用些心思。   不過和宋廷之、李寬人打了一番交道後,我知道霽月齋絕對是寶大祥最強勁的敵手,在店裡看到的那幾個熟悉的身影讓我明白寶大祥在揚州的地盤已經被蠶食了大半,若不是因為殷寶亭,我甚至想乾脆勸寶大祥把生意盤給霽月齋算了,省得我費心費力,到最後卻落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霽月齋揚州店的掌櫃聽我報出姓名,自是非常熱情,想來蘇州那邊早把我的豪奢傳了過來。其實我來霽月齋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好在要打扮無瑕這樣的美女正是它的專長,扔下了萬八千兩銀子倒換來了無瑕的滿心歡喜。   離開霽月齋,我扭頭便大搖大擺的進了一街之隔的寶大祥。店裡已經不復往日的喧囂與繁華,冷冷清清的只有兩三個客人。   掌櫃李大功正搖著紙扇看夥計口乾舌燥的解釋著什麼,見我進來,眼睛猛的一亮,一個高竄起來,三步並兩步的趕到我的面前,「我的大少爺,您可總算回來了。」   他圓圓的臉上真的很激動,轉眼看到明艷無雙的無瑕,不由笑道︰「我的好少爺,今兒說什麼也得讓我老李開回張。」   我心裡有些惻然,半年前李大功意氣風發的樣子突然閃現在我的腦海中,看他頭上的白髮似乎多了許多,想來這半年來寶大祥的生意讓他操碎了心。   「那是當然,貴號一向對家舅和我十分厚愛,我豈能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我哈哈笑道,店裡有其他的客人,而我又不清楚李大功在寶大祥的地位是不是足以讓他瞭解我和殷二小姐之間那種特殊關係,說辭便成了官樣的場面話。   等李大功扭扭捏捏擺出那些新出品的珠寶首飾,我心中一陣暗歎,寶大祥賴以成名的創新款式與精雕細琢的手工似乎都不見了蹤影,眼前的這些首飾實在激不起我的購買慾望,看來六大檔手的同時離去著實讓寶大祥的工藝水準下降了好幾成,就連對珠寶一知半解的無瑕都看出了它與霽月齋之間的差距,以這種實力去和霽月齋競爭,想來只有死路一條。   「真不巧,敝號東主早上才離開揚州。」   「是不巧呀。」李大功說話的時候似乎並沒有其他的含義,而我也僅僅附和了一聲。想到去餘姚老師那裡正好路過杭州,便胡亂花了些銀兩買了幾件首飾準備送給沈希儀的夫人和他妹妹沈希玨,之後我鬱悶的出了寶大祥。   是不是風水有問題呀?蘇瑾、殷寶亭這兩個我急於見到的女子卻一一擦肩而過,我真是感覺有點流年不濟,倒是無瑕心思單純,望著離寶大祥不遠的富春茶莊,撒嬌道︰「爺,富春的三丁包子、翡翠燒賣賤妾有幾年沒吃了,咱們中午就在那兒吃罷。」   「難道齊嫂的廚藝不合奶的胃口?」我邊笑邊往富春走去,其實無瑕自己就是個入得廚房的女人,不過雖然我知道春水心法有駐顏之功,可我也不願讓她的冰肌玉膚受到煙熏火燎,無瑕便少了許多為我素手調羹的機會。   找了一個包廂坐定,夥計剛剛把飯菜送上,卻聽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雖然有些急促,卻依然充滿了一種動人韻律,就在我心中驀地一動的時候,一隻嫩白素手搭在了門簾上,只見門簾一挑,露出一張平淡無奇的少女的臉來,只是那對燦若星河的烏亮眸子讓我一下子泛起了熟悉的感覺。   「寶亭!」   我心中頓時湧起一種莫名的喜悅,而就在這一刻我才明白這個女孩在我心中已經留下了深深的印記,於是忘形之下我竟脫口喊出了她的名字,卻讓她的那聲「大哥」戛然而止,原本和我一樣充滿喜悅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絲疑色,不過轉眼看到有些拘謹的無瑕,那疑色一下子變成了驚訝︰「玉、玉大師?!」   「賤妾玉無瑕,殷姑娘說的玉大師該是賤妾的姑姑、春水劍派的玉夫人吧!」片刻間無瑕便恢復了從容。   等看清了寶亭的模樣我一陣心痛,這個原本應該過著鐘鼎玉食般快樂生活的少女此刻看起來就像一隻驚弓之鳥,身上雖然和初次見面一樣穿了件鵝黃對襟,卻並不是寶悅坊的湖絲而是普普通通的粗布,身邊竟然連一個隨從都沒有了。   李大功說她已經離開了揚州,看來事實並不如此,我知道寶大祥的揚州店恐怕出了問題,可早晨見李大功的模樣卻不像有事的樣子,我心中滿是疑惑。   不過寶亭很快就像無瑕一樣鎮定了下來,一面給無瑕施禮一面叫了聲「玉姐姐」,倒把無瑕弄得忙還禮不迭。   我讓寶亭坐下,微微一笑道︰「奶們姐妹以後有的是時間親熱,別急在一時。寶亭,奶這副打扮,是不是李大功有不穩的跡象?」   看她見來的時機,顯然是有意在這附近等我,又問︰「在這兒等我多久了?」   寶亭眼中閃過一絲羞澀,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我知道那是因為易容的關係,不過她的易容手法極其巧妙,喜怒哀樂依然清晰的寫在臉上,若不用心觀察,還真看不出易容的痕跡,說起來竟比師父的易容術還要高明。   「看來寶大祥臥虎藏龍,家裡恐怕還有不出世的江湖異人。」   我心中暗忖,卻聽寶亭道︰「大哥目光如炬,賤妾早上離開寶大祥時正好看到了哥哥,便讓下人抬空轎子回杭州去了,賤妾就在富春這裡等大哥。」   她喘口氣,接著道︰「揚州店是出了問題,不過不是李大功,而是他的妻舅,負責押貨的楊喜,而且他似乎還和江湖上的人物有來往。只是小妹現在卻不能更換他,李大功是跟隨家父二十餘年的老部下,總要給他一些面子。」言罷無奈的歎了口氣。   原來此番殷寶亭巡視旗下分號,到揚州發現總部原本發下的上等金銀寶石材料多半被調了包,而揚州分號的生意也一落千丈,這固然有霽月齋一步緊似一步競爭的關係,可寶大祥自己品質的下降也是重要的原因。   「不是李大功就好。」我不想她再受到太多的打擊,她嬌嫩的肩膀已經擔負了太多的壓力。「寶大祥還能支援住嗎?」   我關切的話語讓寶亭眼圈一紅,「多虧了大哥的那二十萬兩銀子,」她想起身道謝,我忙按住她的肩頭,那渾圓的肩頭即便隔著一層粗布依然能感到肌膚的豐膩。寶亭羞的頭深深一垂,倒讓我看到了紅透了的耳根。   我心中一蕩,眼角餘光卻看見無瑕偷偷抿嘴一笑。   寶亭定下心神,又道︰「梁師父正在指導新收的幾個弟子,只要再堅持五七個月,寶大祥便可挺過眼前這道難關。」   還要這麼長時間?我一沈吟,以目前寶大祥的形勢,一個月恐怕就要虧空十五至二十萬兩銀子,因為看揚州店的珠寶價格,明顯是賠錢往外賣,五個月的時間就要八十萬兩銀子,就算是沈園家大業大,恐怕一時也拿不出這麼多現銀來。   「大哥,你不要為難了,家父已經準備將應天府的田產賣掉,估計尚能支援半年的時間。」   我一搖頭,「寶亭,寶大祥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別人的注視之下,賣田一事用不了多久就會世人皆知,若是大家對寶大祥喪失了信心,再想挽回可就難於上青天了。」   寶亭顯然明白此間的道理,聞言不禁黛眉深鎖。我想起十二連環塢的那些珠寶,道︰「寶亭,我這裡有一批來歷不明的珠寶,不知道寶大祥能不能賣,倘若能賣,我還可以抽調二十萬兩現銀,兩下加起來,至少可以應付三個月,等秋天糧租收上來,沈園便會有一百萬兩左右的現銀供奶調用了。」   寶亭抬起頭,那對明亮的眸子裡滿是感激,「大恩不言謝,大哥,你若是方便的話,盡快來一趟杭州吧……」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   「我會的,」寶亭的話裡有以身相許的意思讓我心頭一陣大喜,我沒想到這麼輕易的就贏得了她的芳心,不過我很快清醒過來,這裡面恐怕感激的成分佔了大半吧,我心中暗笑自己,「寶亭,我明日就品蘇州,一俟處理完那裡的事情,我就去杭州提親。」   我原意要去餘姚陪伴我的老師陽明公,正好路過杭州,索性就把和寶亭的親事定下來吧,以免夜長夢多。   帶著寶亭一起回到了沈園,寶亭害羞,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去見五位師母,我也就不勉強。看過那些從太湖帶回來的珠寶,寶亭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大哥,這些珠寶恐怕真的有問題。」她拿起一對做工精緻的描金簪子,「這對有鳳來儀簪子本就是寶大祥為前任應天知府許大人的三小姐出閣打造的,她夫家三年前被劫,還特地到寶大祥來報失,讓我們留心這對簪子。」   她在一堆首飾中又挑出了一對翡翠扳指,「別看它樣式尋常,也沒有標記,可賤妾敢說這定是和有鳳來儀簪子一同被劫的那對冷綠。大哥,你戴上看看,是不是別有一番涼意?」   我一試果然如此,想來這些看似平常的首飾在行家眼裡每一件都有出處。「這些首飾本來就來路不正。」   我把珠寶的來歷說了一遍,「現在把這些珠寶物歸原主也不現實,要問起它們是從哪裡來的,當真有嘴也說不清了,寶亭,奶看看能不能加工一下再出售呢?那些失主以後有機會再回報他們吧。」   寶亭眉頭緊鎖,像是顧慮重重,欲言又止了再三,半晌才道︰「眼下不太可能了。這些首飾雖說不是稀世佳作,可眼下的寶大祥也只有梁師父能有這等手藝,可他老人家方正不阿,要是知道這些首飾來路不明,非氣死他不可。剩下的幾個弟子還沒成才,怕可惜了這些珠寶……」   寶亭的話雖然委婉,可我知道她已經拿定主意不使用這些十二連環塢的贓物,這讓我多了一份敬佩,她雖然投身爾虞我詐的商界,可心中依舊保留著一塊淨土。   不過,我也變不出錢來了,在寶大祥的生存壓力下,寶亭也知道這些珠寶或許能挽救寶大祥於即倒,形勢逼得她不得不妥協。她挑了一些樣式極其普通但做工相當精美的飾品,說帶回杭州和我未來的老泰山商量之後再作定奪。   第四章   無瑕此刻顯示出了她善解人意的一面,不長時間便和寶亭打成了一片,讓寶亭的愁眉漸漸舒展開了。正在這時,下人來報,說是姓隋的一家三口前來拜訪。   「是隋禮吧?」無瑕笑道。我讓二女在內室等候,自己迎了出去,一見面,果然是隋禮一家。   一家三口見到我之後便當頭就拜,隋禮慚愧道︰「隋某有眼不識泰山,在公子面前班門弄斧,公子以德報怨,真是愧殺我了!」他妻子也是一臉的誠惶誠恐,倒是女兒隋寶兒雖然跪在地上,一雙烏黑的眼珠卻是滴溜亂轉,滿臉的好奇。   我忙扶起隋禮,雖然我並不喜歡他,可既然做了好人,就乾脆做到底︰「隋先生不必多禮,誰行事沒有出紕漏的時候,我若行事周密,怎麼會被人安上殺人兇手的罪名!」   我哈哈一笑,「再說先生也不能強求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心機也如同先生一般深厚吧。」   隋禮這才知道是自己的女兒露出了破綻,訕訕一笑。隋寶兒卻是一怔,臉上陰晴不定,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兒露出了馬腳。我也不說破,把一家三口讓進了客廳。   「聽到公子竟是一榜解元,真讓隋某大吃一驚。公子文武雙全,前途不可限量呀。」   雖然我和十二連環塢打了幾仗,可十二連環塢並沒有把春水劍派王動和應天府新科解元王動之間劃上等號,江湖與國子學之間畢竟隔著萬水千山,慕容世家與離別山莊也只是因為因緣巧合才知道這個事實,而魯衛那裡我已經囑咐過了,想來少林寺這點江湖道義還會遵守。   「隋先生也是讀書人吧。」我隨口反問道。   隋禮臉上閃過一絲痛苦,「說來隋某也曾有過一件青衫,可惜連著參加幾次鄉試俱不得中,聽不得家裡人的閒言碎語,一氣之下,便棄文弄武,可學文不成,學劍亦不成呀。」想來這是一段傷心往事,他話裡便頗有些感慨。   這小子倒是唱作俱佳呀。我心裡自然不信,看他對十二連環塢的熟悉程度,顯然並不是被十二連環塢捉去的,可我並沒有心情去考證他那些陳芝麻爛谷的舊事,敷衍道︰「學以致用就好,隋先生現在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真是多虧了公子。」隋禮真誠的道。   說實話,正是因為他表情太真摯了,以致讓我心中升起一絲疑慮,他這樣大張旗鼓的拜訪我,顯然是和慕容千秋打好了招呼,那麼他來是自己的意思還是慕容的授意呢?   「慕容兄天縱其才,就是我不提,他也很快就會發現你的。」我笑道,隋禮卻搖搖頭,輕歎了一口氣︰「隋某有話講在當面,不錯,慕容家主的確是不世奇才,不過他只是一個練武的奇才,而江湖爭霸,家主武功的高低並不那麼重要,就像古時三國,孫權武功比父兄相差遠矣,可打下三國鼎立局面的卻正是孫權。家主他是當世豪傑,能得人死力,然輕而無備,雖百萬人尤一人耳。」   隋禮借用郭嘉批評孫策的話來形容慕容千秋,顯然在慕容世家與大江盟的爭霸中,他並沒有看好慕容。可慕容能將自己的武功隱藏的不露分毫,心機之深又豈是他人所能隨意度測。   「慕容兄不是有隋先生您做參謀嗎?先生擺出了武侯的風揚陣,不正是自比諸葛嗎?一時間打敗大江盟有些難度,不過來個慕容、唐門、大江盟三分天下還是很有希望的吧。」我調侃道。   「家主若是三分天下有其一就知足了的話,慕容世家的前景恐怕就會好很多……」隋禮猶豫道。   「志存高遠並沒有什麼不好。」我隨口道,心裡卻咯愣一跳,我清楚記得隋禮曾經說過況天並不是十二連環塢狙殺的,當時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此刻卻突然想到,如果慕容垂涎江湖霸主之位不是一天兩天的話,那況天會不會就是他殺的呢?   「可公子在太湖已經見識到了大江盟的實力,加上排幫上千的弟兄,大江盟的實力明顯高出慕容世家一籌,更可怕的是齊放用兵如神,慕容世家與之爭鋒還欠火候呀。」   「慕容他會閒著乾等大江盟坐大嗎?」我小聲嘟噥了一句。   「那倒不是,不過慕容家主的行事方式與大江盟不太相同罷了。就在一個時辰前,慕容二爺從鳳陽府回來,麒麟幫不肯加入慕容世家,已經被屠門了。」   我一皺眉道︰「隋先生,我不想知道慕容世家的家事。」心中暗忖,怪不得昨日沒見到慕容萬代這個活寶。   隋禮卻笑道︰「隋某雖然不知道公子和慕容家主的交情如何,不過公子對大江盟並無好感卻是鐵一般的事實。我想公子斷不至於給大江盟通風報信吧。」   「不要亂說話,」我不客氣的道︰「對齊盟主我是極其敬仰的,只怕是我這麼一個無名小卒齊盟主看不上眼吧。」   卻聽隋寶兒噗哧一笑道︰「那是齊盟主不知道公子爺與尹門主的那兩番大戰吧。」   雖然隋寶兒是個美人胚子,這一笑又燦若春花,嬌嫩的嗓音也別有一番風情,可並沒有改變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在太湖邊上她的幾句話讓我知道人小鬼大的她並不像她純真的外表那般天真無邪。   隋夫人瞪了她一眼,隋禮卻接起了話頭︰「尹、高兩位門主都極為推崇公子的武功,說公子有十大的實力,不過依隋某愚見,公子武功倒在其次,您的智慧卻是武林僅見,眼下江湖正是風起雲湧,公子難道不想有番作為嗎?」   隋禮話中隱隱有投奔我的味道讓我不由得一怔,他不是剛剛得到慕容的信任嗎?怎麼突然就要把自己的主子甩開?   「我沒心思爭霸江湖。」我一口封死了隋禮的念頭,「隋先生你還是用心思輔佐慕容兄吧。」   「那隋某厚顏懇請公子一事,隋某想把小女送與公子為婢,一來報答公子的活命之恩,二來隋某也少了後顧之。」   「不行!」我立刻回絕道,不管是隋禮真的想讓自己的女兒有個安身之地,還是慕容想在我身邊安插一個耳目,我都不想把隋寶兒留在身邊,這個丫頭片子似乎從小就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一身的壞毛病,並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女孩,「隋先生,我若是慕容的話,先治你個動搖軍心之罪。」   就在一家三口頓時露出失望表情、隋寶兒更是滿眼淚珠盈盈欲滴的時候,屏風後突然傳來一道平和的聲音,卻是大師娘墨夫人。   「動兒,讓隋姑娘留下吧,我身邊正缺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   「師娘,隋寶兒年齡雖小,卻是一肚子的鬼主意,為什麼要把她留下?」和隋禮密談了一陣之後,夫婦兩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而隋寶兒也被下女帶去更換衣衫,我忍不住問大師娘道。   「傻孩子,隋寶兒天生媚骨,萬中無一,師娘替你精雕細刻一番,正好服侍你。」   我頓時張大了嘴巴,就像師娘說的那樣,媚骨天生之女世間罕有,我見識過那麼多的女人,只在太湖發現了莊紫煙一個。再說經過師父十七年的鍛煉,我早就練成了火眼金睛,一個女子是不是在室,生沒生過孩子,是不是天生媚骨我一眼便知,可我怎麼沒看出隋寶兒天生媚骨呢?   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師娘忍不住笑道︰「動兒,就算你師父傳下的洞玄子秘注十三經也沒有把男女情事都收全了,隋寶兒天生異廩,就不在十三經之內,你師父都不曉得,你怎麼會知道呢?」   「師娘竟然跟師父藏了私,我要告訴師父。」我笑道,心下卻恍然,想當年五位師娘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大師娘更是墨門本代傳人,想來胸中一些奇技淫巧連師父都不知曉。「師娘,等我空下來,可要好好教我。」   「爺,婢子……有沒有媚骨?」無瑕在我身下婉轉承歡,高潮之餘,她一邊嬌喘一邊膩聲問我。蕭瀟和玲瓏不在近前,讓她沒有了任何顧慮,放開的身心竟有驚人的蠱惑力。   「怎麼沒有!」我讓她把雙腿舉的高高,我那只獨角龍王已經把她的花道蹂躪的滿是泥濘,讓我的神兵上像是裹上了一層亮鎧般晶瑩。無瑕的那粒相思紅豆也腫脹成半截小指大小,我掐住它,笑道,這不就是媚骨嗎?   雖然無瑕生產過,可她那時年齡尚小,生產後的十幾年也一直沒有男人,而春水心法顯然有助於容顏的保持,無瑕的身體就像是一朵盛開的鮮花一般令人垂涎欲滴。   「爺,喜歡嗎?」無瑕媚眼如絲望著我,「喜不喜歡……在婢子這裡……也打上爺的烙印?」   「哦?」我心頭一陣大動,當聽蕭瀟說無瑕的相思豆上也被十二連環塢的那幫惡人穿了一個孔,我就想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一隻相思環戴在她的相思豆上,只是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後,沒想到無瑕忍不住自己提了出來。   她真的有被虐體質呀,我暗忖道,關於這一點我早有所料,現在又多了一樣憑證。   「怪不得奶在寶大祥選了一對耳環,原來是想用在這裡。」無瑕被我看破心事,臉上湧起一股羞澀,不過眼中卻閃過一道異彩,她把一隻雪白顥腕橫在我的眼前,那只烏黑的雙龍戲珠鐲彷彿是一道烏黑的鎖鏈在夕陽下散發著妖異的光彩。   「婢子想要爺鎖住婢子身上的每一處,手、腳、脖子……」她話沒說完,我的另一隻大手已經把她的一隻雪膩的豐乳握在手中,「還有這兒和這兒,無瑕,我要把奶打扮成一隻小狗狗,一隻少爺我專用的美女狗。」   無瑕低低呻吟的一聲,那呻吟裡充滿了無限的嚮往;身子也開始不由自主的輕輕抖動起來,她緊緊抱著我,喃喃道︰「是,我就是爺的小母狗,母狗……」   等晚上再見到隋寶兒的時候,幾個時辰的功夫她彷彿換了一個人,原來身上帶的那點匪氣都不見了,一身明快的短衫短裙和俏皮的三丫髻裝扮出一個嬌小俏麗的丫鬟來,看到我和無瑕,她忙跑上前輕盈的一拜︰「見過少爺、少奶奶。」   雖然這幾天下人們私下早就在偷偷的喊無瑕少奶奶了,可真的讓她聽到了,卻讓她紅透雙頰。我有意替她解圍,便笑著對旁邊一臉慈祥笑容的墨夫人道︰「師娘,您這是使了什麼手段,我也要學。」   墨夫人卻左顧而言他,看無瑕把隋寶兒拉在一旁細細打量,才小聲對我道︰「動兒,無瑕和玲瓏心思單純,是相夫教子的賢內助,並不適合行走江湖。你身邊女人雖多,卻只有一個蕭瀟能派上用場,寶兒是個極伶俐的丫頭,我有心多教她一點,日後也好幫你。」   一時間我也說不清這是否妥當,不過想到師父已然過世,而我又無法陪伴在師娘們身邊,教一個徒弟讓她們有事情可做,並不是件壞事,「那一切就聽師娘做主。」   墨夫人顯然明白了我的心思,「動兒,你不用替我們擔心。」她望了一眼無瑕,又道︰「我很喜歡無瑕,動兒你是不是該給人家一個名分了?」   「等等看吧。」無瑕的事情我並沒有瞞著五位師娘,師娘們只是罵了我幾句荒唐也都欣然接受了她,我擔心是玲瓏姐妹,一旦自己的母親和自己一樣變成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她們真的能夠互相面對嗎?真的能夠承受那種心理壓力嗎?   墨夫人小聲笑道︰「看你這般夜夜春宵的,你還能拖多久?」又問我什麼時候啟程去餘姚,我說就在這一兩日內,她便有些依依不捨。   「我知道你不喜歡江湖,踏入江湖都是為了你師父,不過,動兒若是你覺得無法如願以償的話,不要強撐著,師娘日夜盼你回來。」   「沒那麼嚴重吧,我可是很有信心耶。」我笑道,聽師娘提起蕭瀟,突然勾起件心事來,便問道︰「師娘,師父究竟和蕭瀟的娘家離別山莊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離別山莊會知道我要進入江湖呢?師父是不是江湖名人錄中排名第六的任獨行呢?」   「都怨你師父,」三師娘笑道︰「什麼事都瞞著讓動兒自己去闖,動兒不要累死了?!」   墨夫人也笑道︰「不錯,任獨行正是你師父化身中最有名的一個。」我一吐舌頭,「他老人家究竟有多少化身呀!」   墨夫人沒理我,接著道︰「你師父和離別山莊的蕭莊主淵源極深,只是你師父不肯講明,師娘也不好告訴你,你只要記得沒有極特殊的情況,離別山莊是絕對可以信賴的朋友。」   幹嘛弄得這麼神神秘密的,我不滿的嘟噥了一句,「這麼說師父也早知道慕容千秋那個死胖子就是慕容世家的家主嘍?」   墨夫人噗哧一笑,「動兒,這就連我都清楚,你說你師父知不知道呢?」   原來上上下下只瞞我一個人,也搞不懂師父究竟是怎麼想的,說讓我身上看不出江湖氣息,這倒是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不過那些高手還不是一眼就認出了我武功的來歷?   「那師娘您知道一個叫李六娘的女人嗎?」我突然轉了話題。   「李六娘?」幾位師娘的臉上都是一臉的迷茫,二師娘說沒聽師父提起這麼一個人,而三師娘則說相公和不少姓李的女子有瓜葛,也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個。   我便道︰「她是魔門上代日宗宗主的未亡人。」   「笑話,墨門最後一代傳人是大姐,哪兒來的什麼日宗不日宗的?」五師娘笑道,墨夫人也說我墨門兩百年來代代都是單傳女子,怎麼出來了個未亡人呢?眼中卻一道異色飛快掠過。   我心中頓生疑慮,雖然在家鄉話裡分辨魔門與墨門的確不容易,不過若是知道魔門三宗的話,很容易就知道我所說的是哪一個,大師娘嘴上說墨門,心裡恐怕已經知道我說的其實是魔門,她知道魔門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怎麼知道魔門三宗的秘辛呢?   「那李六娘究竟是什麼人呀?」墨夫人似乎不經意的問道。   回來之後,師娘對我如何行走江湖並不十分感興趣,倒是我娶了玲瓏讓她們興奮了很長時間,多半時間倒是花在那兩個小妮子身上噓寒問暖。我只是把半年來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並沒有提起六娘,此刻聽師娘問起,便詳詳細細的把六娘的來歷、容貌說了一遍。   這反倒讓墨夫人迷惑了,顯然我說的和她心裡所想的並不一致。   「原來是魔門,」她斟酌道︰「你師父和魔門沒有關係,而我追隨他最久,他女人雖多,裡面卻沒有李六娘這號人物。她為什麼對你青眼有加,師娘也說不清楚,或許像你說的那樣,她是想給自己的徒弟找個可靠的歸宿吧。」   「是動兒有女人緣吧。」三師娘笑道,她的笑聲有些大,讓遠處的無瑕都羞紅了臉。   第五章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淫賊留其名。」望著剛剛從我身邊疾馳而過的一對衣著光鮮的青年男女我感慨道,那對俊男美女正你跑我追的打著情罵著俏,若無旁人的樣子惹得路人側目,連我都有些自歎弗如。   我正騎著一頭烏騅馬悠哉悠哉的走在通往蘇州的官道上,後面則是一輛並不出奇的馬車。車是從分號分佈江東的老馬車行租來的,在鎮江正巧遇到上次替我趕車的老馬車行二掌櫃老張要回杭州,他便自告奮勇的當起了車伕。   馬車裡傳來一聲輕啐,不知是無瑕還是寶亭。老張卻只是憨憨一笑,看那對男女已漸漸遠去,才道︰「大少不認得他們吧。」   「莫非他們有什麼來歷不成?」我一怔。   老張慢悠悠的道︰「新上任的杭州都司姓武,而前面的那個小姐也姓武。」   我驀地想起沈希儀上次來蘇州參加霽月齋分號開業儀式時,曾經提起過他的上司杭州衛新任指揮使武承恩和他艷名四播的五女兒武舞,不過那時沈希儀更好奇的是武承恩與霽月齋之間的親密關係,對武舞只是一帶而過。   「是武舞嗎?」   「是五小姐,」老張回道︰「武大人上任那會兒還是小老兒親自押的車呢。」   「這丫頭倒是瘋的很呀。」我笑道,武承恩乃是正二品的一方大員,武舞本應做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可現在卻是在杭州七八百里地之外和男子冶遊,可見武家的家教實在不敢令人恭維,而且雖然只和武舞打了一個照面,我已然看出她並非完璧,可她卻依然梳著表明是雲英未嫁之身的雙丫髻,想來沈希儀那句「狂蜂浪蝶」的評語並不為過。   老張卻不吱聲了,他並不是個多嘴的人,只是我好像很合他的脾胃,才跟我多說了幾句。   七月的天氣酷熱難當,我看時近正午,道兩旁的樹蔭越變越小,而前面正好有座茶棚,便和老張商議在此歇歇腳。   老闆和老張很熟,一見面便拉著手嘻嘻哈哈起來。茶棚生意並不太好,諾大的茶棚裡只有兩撥客人,東北角的那一撥是一個老闆帶著七八個行腳車伕模樣的人圍在一起,正在呼三喝六的;西南角則是一對少年主僕,主人俊朗僕人伶俐,不過在我久經歷練的眼中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沾著些胭脂氣,再看他們面目無需、脖頸無結,我就知道他們和無瑕寶亭一樣都是易了容的雌兒,只不過無瑕寶亭是把自己變醜了,而她們是把自己變成了男子。   也算是個出色的人物了,剎那間我便勾勒出了那對主僕的本來面目。不過這樣的女人我實在經歷的太多了,我也就沒了興趣。嫌東北角的那幫車伕吵,便遠遠的在東南角找了張大桌子和無瑕、寶亭坐了下來。   老闆麻利的上了壺茶,我呷了一口,雖然離茶區很近,可那茶不是什麼好茶,僅能解渴而已,喝了兩口,我便沒了興趣,寶亭想來也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這種粗茶並不合她的口味,也很快放下了杯子,只有無瑕一面有滋有味的品著茶,一面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幹嘛這麼看我?」   無瑕不說話,只是抿嘴笑。因為易容的關係,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模糊,可清澈眸子裡的笑意卻是一覽無餘。   我知道那是為了武舞,在沈園的時候,大師娘說我長了一隻聞香識女人的鼻子,當時無瑕眼中露出的就是這般笑意。   「我對她沒有興趣,只是她老子與霽月齋關係密切,我總要替我大老婆留心一下吧。」   寶亭啐了我一口之後眼中便多了幾分憂色,她可能不知道武舞,但絕對不會不知道武承恩,也不會不知道武承恩在政商兩界有著多麼大的影響力。   不過我很奇怪,寶大祥執珠寶業牛耳二十餘年,照理說和官府應該有著密切的聯繫,可我根本看不出它在政界方面的資源,便問寶亭其中的原因。   「一朝天子一朝臣呀。」寶亭滿是感慨的一句話讓我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奧秘,正如我猜想的那樣,寶大祥多年苦心經營起來的關係網因為正德帝的突然駕崩頃刻間便土崩瓦解,等看清了時局,寶大祥又陷入了資金短缺的困境。從嘉靖繼位開始,寶大祥竟是步步坎坷。   「我們會時來運轉的。」想到桂萼、方獻夫已經有了飛黃騰達的跡象,我的話便充滿了信心。   說話間,外面官道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眼間兩匹駿馬便停在茶棚外,就聽一個男人埋怨道︰「我都說了,前面一時間沒有打尖的地方了,奶偏不信……」   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一個女聲打斷︰「你怎麼這麼棉唆呀,姑奶奶就是喜歡騎著馬撒歡兒,你管得著嗎?」   雖然茶棚擋著看不見馬上之人,可聽聲音我知道正是武舞和她的同伴回轉過來,可方才兩人似乎好的蜜裡調油,此刻武舞像是有一肚子的火似的。   正尋思間,武舞和同伴一臉不豫的進了茶棚,那些車伕見武舞容貌艷麗,俱是一陣怪叫,其中有個小子一邊怪笑還一邊叫道︰「小娘子,奶喜歡騎馬嗎?看看我怎麼樣呀?」   旁邊一人笑道︰「老七,錯了,怎麼能是小娘子騎馬,應該是咱哥們騎馬才對呀。」   又有一中年人道︰「老三,別惹事。」   不過那人的話已經說晚了,武舞兩人臉色一變,她同伴的手飛快的搭在了腰間斬馬刀的刀把上,不過還沒等他把刀抽出來,武舞手裡的馬鞭子已然猛的揮出了,那條八尺有餘的馬鞭帶著勁風抽向的那個說著怪話的乾瘦車伕。   「不開眼的混蛋!」   「這小娘子還真夠勁兒呀!」那乾瘦車伕不躲不閃,一伸手竟把馬鞭子握住,口中嘖嘖還有聲道︰「好,夠潑辣,奶奶的大爺我就喜歡潑辣的女人!」   看那漢子搶鞭的手法我心中一怔,雖然我叫不出這手法的名字,可我知道這手法相當巧妙,不過這手法出現在一個車伕身上,讓我不由得對他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武舞使勁拉了拉馬鞭,臉漲的通紅,那馬鞭卻紋絲未動,不由得轉頭罵自己的同伴︰「你是死人呀!沒看到他搶了我的馬鞭嗎?!」   她同伴本來就眼前的場面弄的一呆,聞言才清醒過來,滄啷一聲輕響之後就見一道疋練閃過,那刀光並沒有砍向那個乾瘦漢子,卻把馬鞭一刀兩斷,武舞猝不及防,蹬蹬倒退了十好幾步正退在了我的桌前。   我輕輕一扶她的後腰讓她站穩了身子,卻聽她同伴一聲斷喝︰「杭州前衛百戶樂茂盛在此,誰敢放肆!」   那些車伕俱是一愣,百戶乃是正六品的軍職,看眼前的這位大小姐說罵就罵,想來也知道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方纔口花花的那個乾瘦漢子遲疑道︰「杭州前衛?不知樂大人是不是武承恩武大人的部下?」   武舞聞言頓時神氣起來,「你們也知道我爹的名號!」沖樂茂盛道︰「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且慢!」方才攔住乾瘦漢子話頭的那個中年人滿臉堆笑道︰「原來是五小姐,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回頭呵斥說怪話的兩人,「老三、老七,還不快給五小姐賠罪。」   又轉回頭笑道︰「老三老七對您不敬,說起來五小姐您可要付大半的責任,誰讓您生的如同天仙一般。」   他瞥了一眼無瑕和寶亭,「像那兩個女子,老三和老七可都沒正眼看過她們一眼呀!」   這中年人顯然摸對了武舞的脾氣,一番話說得武舞氣頓時就消了,看老三老七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便吩咐一聲「起來吧」,便問這中年漢子是何方神聖。   聽到那漢子的話我頓時怒從心起,若不是因為我想知道這些人的來歷,我早一刀了斷了他。   卻聽那中年漢子把聲音壓的極低道︰「五小姐,小的乃是福臨鏢局的總鏢頭邱鴻聲,正護送揚州慕容世家的一票貨去杭州,目的地就是貴府。」   邱鴻聲並沒有向我投來關注的目光,定是他覺得這麼低的聲音加上這麼遠的距離,我肯定什麼也聽不到,卻不知在我六識神通下,我甚至可以分辨一隻蒼蠅是公還是母。   我一愣,福臨鏢局並不是道上數得著的大鏢局,不過「快刀」邱鴻聲的名字卻並不陌生,那是江湖名人錄裡數得著的人物,聽他話裡的意思,這趟替慕容世家保的暗鏢應該是送給武承恩的禮物。「慕容什麼時候搭上了這麼一個硬靠山?」我心中暗道,不過在大江盟的地界上交上這麼一個強有力的人物,顯然對慕容世家有著莫大的好處。   「原來是慕容啊。」看來武舞也清楚父親和慕容世家之間的關係,她目光灼灼的望著邱鴻聲︰「你很會說話,不過,你若是不管教好你手下的那群笨蛋的話,早晚有一天要吃不了兜著走!」   她不再理會邱鴻聲和一個勁兒賠罪的那兩個趟子手,卻大刀金馬的坐到了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突然笑道︰「看不出你文質彬彬的,倒真有些膽量。不怕姑奶奶打不過他們,那些渾人來找你麻煩嗎?」   「怕奶找麻煩倒是真的。」我心裡暗罵,知道她過來是為了我扶她的那一把,不過我也不想得罪她,臉上便堆出一層笑意︰「小姐乃是上界仙子,自有諸佛庇佑,怎麼會打不過他們呢。」   「你蠻有眼光的嘛。」武舞浪笑盈盈,而她身後的樂茂盛卻陰沈著臉。   「不過……」武舞轉頭看了看無瑕和寶亭,易容之後的兩女看起來並不出眾,「她倆是你渾家嗎?」見我點頭,她哂笑道︰「你挑老婆的眼光也差了點。」   我眼光差?我呸!少爺我身邊隨便找出一個人來都比奶強百倍,只是寶亭不肯在我面前露出她的真面目,我只能靠無瑕的描述來想像她的絕世容顏。   「哈哈,青菜蘿蔔,各有所愛嘛。」我笑道︰「再說,我上哪兒去找小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呀?」   「有趣、有趣!」武舞親暱的拍了一下我的肩頭,「當著自己渾家的面和別人調情,你是姑奶奶見到的第一個,有趣!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淫賊。」   一句話逗得武舞咯咯笑了起來,「不錯,你真是個淫賊耶!」回頭對樂茂盛道︰「你什麼時候也變成一個淫賊,咱倆好玩兵捉賊的遊戲啊?」   樂茂盛臉上頓時變得青紅不定,趁著武舞沒注意,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老闆方才嚇得躲在一旁,這時端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遞給武舞,武舞一揚脖子,咕咚咕咚的講茶大口喝下,一甩茶碗,道︰「走也!你若是來杭州,記得來找我。」言罷,和樂茂盛又飛馳而去。   等兩人走遠了,福臨鏢局的那幫鏢師趟子手們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那個乾瘦漢子從地上爬起來,嘿嘿笑道︰「好小子,你不簡單呀,還知道英雄救美呢。」邱鴻聲也陰惻惻的望著我,並沒有制止那漢子的意思。   我心下一陣歎息,大家都是干鏢局的,為什麼和大江盟交好的況天得到了那麼多人的敬仰;而和慕容世家扯上關係的福臨行事卻如此不堪呢?   看我沒有說話,那乾瘦漢子更加來勁了,一把推開旁邊替我作揖求饒的老張,大大咧咧的走到我的近前,一隻髒兮兮的手指點向我的額頭︰「臭小子,說你呢。」   不過等他的手指到了我額頭的時候,那裡已經多了一塊烏黑的腰牌,只聽咯嚓一聲,他手指竟被我活生生的震斷。   「唉喲!」那漢子的一聲慘叫讓福臨鏢局的人一下子圍了過來,邱鴻聲有如靈貓一般,眨眼便奔到我近前,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四尺多長的倭刀,也不言語,雙手握住倭刀當頭就劈,看架勢就像是連那乾瘦漢子也一道劈死似的。   這等障眼法豈能討過我的眼睛,就在倭刀離我不足五尺,我一把拎起那乾瘦漢子橫在身前,邱鴻聲收不住勢,僅僅來得及避開要害,一刀砍進了乾瘦漢子的屁股,頓時血光迸現。   「哇,好快的刀!」我的嘲笑和乾瘦漢子的尖叫混在一起,而無瑕則早把寶亭摟在了懷裡,倒是隔著幾張桌子的那對主僕饒有興趣的望著我。   邱鴻聲被噴的滿臉是血,剛想叫罵,面前卻多了一塊鐵牌,「姓邱的,少爺乃是蘇州府巡檢司巡檢,我懷疑你藏有違禁物品,依照大明律法,我要搜查你!」   「大明律「偽造諸衙門印信者斬」!」邱鴻聲雙眼被迷,看不真切,抗聲道。   「嘖嘖,老兄對大明律熟的很嘛。」我嘲笑道,把那還在嚎叫的乾瘦漢子遠遠扔到一邊。   旁邊一個鏢師定睛看了鐵牌一會兒,小聲提醒道︰「總鏢頭,這的確是刑部下發的捕快腰牌。」   邱鴻聲一抹臉,臉上一陣躊躇,我知道他心裡嚥不下這口氣,可偏偏又打不過我,看他怨毒的目光在無瑕寶亭身上停留了片刻,我想若是我武功低微的話,他沒準兒真能把我一家三口都給做了。   「蘇州府竟有大俠這般人物,真是失敬失敬。」   邱鴻聲畢竟是走鏢的人,不過片刻臉上便又重新堆起了笑容,接過老闆的毛巾把臉擦淨,他陪笑道︰「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小的們一般見識了。」   說著,拿起盞茶,遞給我,道︰「小的以茶代酒,給您賠罪了。」   邱鴻聲的「快刀」看來並非浪得虛名,就連手都快的很,在幾個連貫的動作間,他還有時間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銀票夾在手中隨著茶杯一起遞給了我。   「賄上罪加一等。」我把他的手一推,冷冷道,其實我原本只想給他一點教訓也就罷了,可邱鴻聲的舉動卻讓我好奇起來,又是假扮行腳車伕,又是賄賂要搜查他們的捕快,慕容究竟給武承恩送的什麼重禮呢?   「把貨物給我打開!」我喝道,反正邱鴻聲又沒告訴我鏢主是誰,我便有心一查。   「大少且慢!」從茶棚後的樹叢中傳來一聲高叫,那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接著樹叢中轉出一人,身材瘦小,正是慕容世家的總管慕容仲達。   邱鴻聲聞聲膽氣頓時一壯,臉上的恭敬便拋到了九霄雲外,可轉頭看慕容仲達臉上掛著的笑容竟然比自己方纔的還要恭敬,他一時愣在了那裡。   「慕容,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假裝驚訝道。   慕容仲達一揮手,示意邱鴻聲一乾人退的遠遠,小聲道︰「大少,這鏢是我們慕容家的,您就別查了。」   我和慕容仲達很熟,每次去聽月閣都是他接待我,我也不想因為這件事而破壞慕容與武承恩之間的關係,從而打亂慕容家的佈置,便笑道︰「死慕容,少爺我就要查,誰讓你看我受辱卻不出來阻攔的!」   慕容仲達知道我說的是氣話,小聲笑道︰「大少你饒了我吧,我慕容仲達連這點眼力都沒有豈不讓大少笑話!就憑邱鴻聲,十個也不是你對手呀!」   他望了一眼無瑕和寶亭,看她們雖然相貌尋常,穿著打扮卻極是精緻,和我之間態度又很親暱,眼中流露出一絲詫異,似乎是在奇怪我怎麼找了這麼兩個不出奇的女人,可禮數卻一點沒少,作揖道︰「兩位少奶奶,看在我和大少的朋友情分上,就饒了那些不開眼的渾人吧。」   我一擺手,「算了吧。」慕容仲達便吩咐邱鴻聲趕快上路,然後瞥了一眼我手中被我翻來覆去玩耍的那塊腰牌,笑著問道︰「大少什麼時候做起了捕快了?」   「捕快不好嗎?我倒覺得很神氣。」我的玩笑話卻讓慕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想來他定是認為我少年心性,覺得捕快有趣,便買了個捕快職位玩著高興,「神氣,不過大少他日倚馬金堂豈不更神氣?」   「沒錯啊。」我笑道,看福臨鏢局一乾人飛快的離開,我一皺眉︰「慕容,你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這種人?」   「邱鴻聲平常還算穩當。」慕容歎了口氣,「再說她女兒是二家主新娶的小妾,也不好不用他,就胡亂將就吧。」   原來是自家親戚,我便不再多說,只是叮囑他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訴邱鴻聲,慕容點頭應是,又閒聊了幾句,他心思在鏢上,便匆匆告辭。   第六章   打了一場沒頭緒的仗我有些意興闌珊,便匆匆離開了茶棚,寶亭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我知道那是因為看到武舞而想起了武承恩與霽月齋的關係和寶大祥的前途,因為礙著老張,我無法替她排解心事,一路無語到了丹陽。   吃過飯,天色尚早,我便帶著無瑕和寶亭來到了花家老宅。這本就是我計劃中要去的一處地方,雖然已經和桂萼商議好了把花家屠門的罪名栽贓到十二連環塢頭上好替我銷案--因為這案子已經死無對證,而苦主花蝴蝶想來已經沒有機會翻案,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見識一下這個讓我背上兇手惡名的宅子。   隋禮已經把十二連環塢的情況仔仔細細的講給了我,我知道花家滅門慘案並不是十二連環塢的傑作,十二連環塢只是因緣巧合知道了這一事件而充分的加以利用罷了。那製造花家慘案的兇手究竟是誰呢?   站在花家老宅的門外我滿心的狐疑,而街坊鄰居也用同樣的狐疑目光望著我。大門已經上了丹陽縣衙的封條,因洛u釣ヴA封條上的字跡已經有些看不清了。   「花家沒有人了嗎?」我問同行的丹陽縣捕頭老王。   老王搖搖頭,「花家本來就是外來戶,人丁也單薄,一家十五口都死了,連個認領屍體的人都沒有,這宅子就空下來了。」   揭了封條進了宅子,宅子不大,不過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看著都很精緻,想來是個富足的人家。死人早就下葬了,不過因為沒人收拾的緣故,屋子裡依舊是凌亂一片,不時能夠看到乾涸的血跡,甚至那些表明屍體位置的白線依舊清晰可辨。   「都是花想容造的孽啊,」老王感歎道︰「大家都說花家是遭了老天爺的報應。」   「是嗎?」我應了一句,心中卻哂笑,笑話,老子也是淫賊,怎麼沒看見老天爺的報應,反倒是漂亮妹妹一個個投進我的懷抱呢?   我並沒有去看那些白線勾勒出來的人體,蘇耀和魯衛都是辦案的老手,他們都沒有找到什麼證據,我也不想白費力氣。屋子裡叫那些血跡弄得陰氣森森,寶亭眼中便有些懼色,我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早告訴奶在客棧等著,奶偏不聽。好了,咱們走吧,這兒少爺我待著也不舒服。」寶亭身子頓時輕輕一抖,抽了一下手沒抽出來,便任由我握著,只是飛快的瞥了無瑕老王一眼。我覺得握住的那隻小手軟軟綿綿的竟是千種柔嫩萬般滑膩,心中不由得一蕩。   「爺,上柱香再走吧!」無瑕提醒我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我也不相信鬼神之說,不過我身邊的女人似乎都是佛門的信徒,我不忍拂了無瑕的好意,應了聲好,在內堂找到了長生牌位,我卻突然一愣。   雖然離花家滅門時間不算長,江南氣候又很潮濕,不過那些家俱上依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而屋子因為房門緊閉的緣故已經有些□味。我卻意外的發現那長生牌位似乎被人擦拭過了,伸手一抹,果然沒有灰塵,而我的鼻子此刻也告訴我,這屋子裡隱約有種檀香之氣。   「有人來過!」我週身寒毛陡然豎起,一伸手把寶亭拉進懷裡,護在我的胸前。   老王聞言唬得一下子竄出門外,寶亭似乎明白我話裡的含義,老老實實的靠在我的胸前,而無瑕雖然心無機巧,可她摸了一下長生牌位,也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花家不是死絕了嗎?難道是兇手心裡過意不去,過來給死人上炷香賠罪不成?這念頭在我腦子裡一閃而過,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想法太滑稽。看供奉牌位的桌子前用白線勾勒出三具屍體,似乎都是女人,白線裡佈滿點點血跡,似乎是從高處噴灑出來的,我目光上移,便發現桌沿上的血跡,血跡一直噴灑到放置長生牌位的地方。   原來是為了把上面的血跡擦掉,我一下子明白過來為什麼長生牌位會一塵不染。花家的親屬在瞬間便被我否定了,他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前來弔唁,我心中驀地一動,「會是十二連環塢的那個餘孽陰司秀才李岐山嗎?」   無瑕的動作驀地停了下來,望著我的目光中便隱隱有種懼意,似乎想起了什麼,半晌才道︰「怕就怕不是李岐山,李岐山雖說是個判死不判生的陰司秀才,平生卻最恨淫賊,因為他的妻子就是被他師父姦污致死的。」   「難道另有十二連環塢的餘孽?」無瑕的話讓我心中一驚,不過想到隋禮可以在戰火中逃得性命,那麼十二連環塢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的可能,看無瑕心思動盪,顯然是想起了春水劍派的那樁慘案,只是寶亭還偎在我懷裡,我只能用目光來安慰她。   「要是隋禮在就好了。」我心中暗忖,他起碼知道花蝴蝶平常和誰走的近,誰有可能來花家祭拜死者。   不過,若真是十二連環塢的餘孽,大江盟恐怕就要頭疼死了,一旦這些惡人化整為零扎根於市井,想揪出他們來就要花費極大的力氣,而自己卻要整天提心吊膽的過生活,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可惜和大江盟沒有什麼聯繫,要不從它那裡倒是可以得到那天晚上的戰果究竟如何,其實我並不太在意十二連環塢那些惡人的生與死,也不關心他們會給大江盟帶來怎樣的麻煩,我只是擔心魏柔,那些十二連環塢餘孽發出的暗箭定會有一支射向魏柔。   「但願她別像無瑕這般單純。」我心中暗道,此刻我倒真的希望魏柔心思玲瓏些。   回到客棧,我特地叮囑無瑕,要她和寶亭臥同床、寢同衾。二更鼓剛過,三道黑色人影從牆外翻進,鬼祟的出現在了我的窗外,將窗紙點破,觀察了片刻又挪到了無瑕寶亭的屋子如法炮製。   咦?這些混蛋不看著自己的鏢怎麼作起了強盜?看到這三人,讓坐在屋頂的我頗有些意外,雖然他們都用黑布蒙面,可露在外面的眼睛還是讓我一眼就認出是福臨鏢局的幾個鏢師趟子手。   真是擺上了一桌菜,卻等來了意外的客人,而且讓我更意外的是這些原本只應該有著三腳貓功夫的鏢手們,卻在翻牆的過程中顯露出了與之身份不相適應的不俗輕功,這讓我心中疑雲頓起。不過,看他們的打扮倒像是做慣了這一行的,一人往裡面看看,壓低聲音道︰「就是這兒了。」三人又轉回我的窗前,俱從懷裡掏出一隻吹管伸進屋子。   這福臨鏢局還真是他M的一間強盜鏢局了,那該死的慕容仲達呢?難道他沒告訴福臨的這幫混蛋該怎麼恭敬我嗎?我不由得四下觀望,看夜幕中是否還有慕容仲達那瘦小的身影。   「行了吧?」是行了,那迷香足足吹了一袋煙的功夫,就算裡面是頭大象也該迷倒了,可另一人卻真是謹小慎微︰「頭兒說了,這小子武功怪異,連頭兒應付起來都吃力,咱們還是小心點吧。」說著,又換了一管迷香。   邱鴻聲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呀。我暗罵一句,心中卻猛的一動,他手下的鏢師一夜之間就武功大進,難道他白天也藏拙了不成?   「邱鴻聲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呀。」就在我察覺有人從月洞裡走進來的時候,來人竟說出了我的心聲。   「什麼人?!」那三個漢子忍不住驚叫道,那叫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異常清晰。   我心中卻是一凜,雖然殘月如豆,可我還是看清後來發話的人就是中午茶棚的那個俊俏後生,當然我知道她其實是個雌兒,而她距離福臨的鏢師足有五六丈遠,竟然能把他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六識之敏銳就算比我差,恐怕也差不了幾分。   這女孩究竟是什麼人?不僅福臨的鏢師好奇,連我都有些好奇了,她一口官話比我還要標準,根本聽不出是什麼地方的人。   「我只是個閒人,一個路見不平的閒人而已。」女孩淡淡道,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想來福臨的三個人也知道她是女人了。   「臭娘們,找死呀!」福臨的人見事已敗露,而院子裡的動靜也並沒有讓我現身,想來是被迷倒了,便膽氣一壯,其中一人更是抽出一把朴刀來,便要衝上前去,另外兩人也忙拔出了兵器。   女孩臉上閃過一絲怒色,那怒色竟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動人。只聽「滄啷」一聲輕響,一把尺八長的黝黑短刀便赫然在手,刀猛的遞出,速度之快甚至連我都有點看不真切那短刀在夜色中的運行軌跡。   好俊的功夫!我暗讚一聲。她的武功似乎還在蕭瀟之上,那三個漢子的攻勢頓時土崩瓦解,好在那女孩不為己甚,只是在他們身上留了些口子,卻沒有殺人的意思。那三個漢子還算聰明,連場面話都沒有留下來,狼狽的逃走了。   「江湖還有武功這等出色的女子嗎?」在江湖名人錄裡,能比蕭瀟武功還高的女子恐怕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鹿靈犀、魏柔、無瑕、辛垂楊、練青霓這幾個江湖有數的女高手的名字在我腦海裡一一閃過,可她們顯然和眼前的這個假公子對不上號。   「公子,公子……」正在我滿心疑惑的時候,卻見女孩的僕人、不,應該是她的丫頭氣喘吁吁的跑進來,見院子裡只有她的主人孤零零一人站在那裡,俏麗的臉上便有些驚訝,連稱呼也改了過來︰「小姐,福臨的人都跑光了嗎?」   「留下他們也沒用。」那女孩邊隨口道,邊出乎我意料的扣起了我的房門。   我好奇的望著她,卻沒出聲。深更半夜的去敲一個大男人的房門,這女孩真是大膽的緊,我真的想看看她還會作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真的被迷倒了?」女孩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疑色,「難道是我猜錯了?」她輕聲自言自語道。   「不會吧。小姐您不是說能一招就讓邱鴻聲落了下風的江湖俠少除了武林三公子之外,就只有春水劍派的這個王動嗎?」   小丫頭漫無心機的問話卻讓我心頭一緊,江湖裡知道我武功深淺的人本來就不多,加之十二連環塢的滅亡,真正和我交過手的已經都死光了,不過十二連環塢仍有餘孽,齊小天和魏柔、魯衛和南元子也見識過我的功夫,消息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我真有些猜不透了。想到這無用的虛名,我一陣心煩。   「是呀,除了他,誰還有那副淫賊模樣?!」不知怎的,女孩的語氣裡竟讓我聽出了一絲絲的酸意。   是淫賊而不是大俠嗎?我稍稍鬆了口氣,江湖對淫賊的評價再高,人們也會因為他的淫濺無恥而忽略一些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武功。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那女孩已經深吸一口氣,手中短刀一揮,我的房門便摧枯拉朽般的四分五裂。   原來她手裡的拿把黝黑短刃竟是把寶刀,我暗忖道,看那女孩一個健步衝進屋子,突然發出一聲驚叫。   我知道她發現薄被下的並不是我而是精心擺放的樹枝,果然她怒氣沖沖的跑出來,正碰上從隔壁屋子裡躍出的無瑕。   「真是關心則亂!」我暗歎,我給無瑕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寶亭的安全,可她並沒有完全按照我的劇本行事。   無瑕的一躍迅捷而又輕靈,那女孩的眼珠一縮,臉上頓起戒備之色,「好高明的輕功呀。」她緩緩道,上上下下一眼一眼打量著無瑕,「奶是王動身邊的那個侍婢嗎?奶的刀呢?」   她竟然知道蕭瀟,我心中浮起疑雲,在牡丹閣齊小天、魏柔看到的是無瑕而並不是蕭瀟,這麼說來,這女孩該和大江盟與隱湖扯不上什麼干係了,「難道她與十二連環塢有關?」   看到那女孩是自己一個人衝出了房門,無瑕的眼中反倒輕鬆起來。畢竟那女孩是來幫助自己的,無瑕的態度便有些感激,不過沒回答她的問題,卻在語氣中模仿起了蕭瀟︰「我家主人無恙,有勞小姐費心,您請回吧。」   無瑕真是不通俗事呀,一句話便坐實了我王動的身份。換了蕭瀟,就算要告訴她我究竟是誰,那也是在問出這女孩姓甚名誰、是何來歷之後的事情了。   那女孩也沒想到無瑕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憋了半天,突然噗哧一笑︰「王動這淫賊倒有奶這麼一個侍女,想來那些江湖傳言也有不實之處啊。」   她目光四下遊走了一番,嘴角扯出一絲笑容︰「既然奶家主人無恙,那小生去也!」說著,身形急速後退,很快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   第七章   「這主婢二人的輕功還真了得。」我早在屋頂看清了周圍的行走路線,看到主婢二人去的方向,我就能大致判斷出來她們行進的路線,每每誑ub她們之前來到她們下一個落腳之處,不過主婢二人跟上來的速度很快,我心中也有些驚訝。   跑了一袋煙的功夫,已經漸漸離開丹陽繁華的處所,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佈滿了烏雲,此刻竟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地形也越來越陌生,我跟蹤的便有些吃力。   好在主婢二人來到了一座廢舊的破宅子前驀地停下身形,左右看看,那女孩突然笑道︰「王兄,如此苦苦追趕是何道理呀?」雖然聲音不大,可在雨聲裡聽起來依舊很真切,顯然是用了內力。   我心中哂笑,這等詐人的伎倆我一眼便看破了,雖然這女孩的六識敏銳異常,可想發現我的行蹤還差了一點;只是這女孩心思靈動,卻比無瑕玲瓏勝出兩分。   同樣的話女孩又說了三遍,見沒有動靜,眉頭就皺了起來,「王動不在房間裡,那他究竟躲在什麼地方了呢?」   雨水打濕了女孩的衣衫,現出的玲瓏曲線竟不輸於寶亭,只是比寶亭矮一點,讓我看著竟有些心動了。   「聽他侍女的口氣,似乎他早就料到今天晚上會有人來找麻煩。會不會去了福臨鏢局的駐地?」   那女孩微微點點頭︰「倒也有理。」言罷,主婢二人又轉折向西。我真的有些弄不清楚為什麼我對她會有這麼大的吸引力,讓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的緊追不捨,不過我知道這次我只能輟在她們的身後了。主婢二人幾折幾返的來到一家客棧,卻正看到從我住處鎩羽而歸的那三個鏢師。   想來這幾個鏢師也是自作聰明,繞了一個圈子才回來,殊不知人家早摸清他們的住處了,我心中暗笑。在那主婢二人靈貓般的竄上屋子旁邊一棵大樹的同時,我也飛身上了旁邊的另外一棵。   「你看,邱濤他們不也回來了嗎?」裡面傳來的邱鴻聲的聲音頗有些不耐。   「看看他們的狼狽樣!」聽到慕容仲達的聲音我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背後邱鴻聲似乎並不尊重慕容仲達,而慕容的語氣裡已經有了火氣,「若不是王動看在慕容世家的份上,沒和你計較,放你一馬,他們早就躺平了!還能回來跟你說話,笑話!」   「不是王動,是中午茶棚裡的那個書生。」三人急忙替自己的總鏢頭分辯道。   「什麼書生?她不過是個雌兒。」慕容道,邱鴻聲卻急忙問是怎麼一回事,三人把經過一講,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半晌慕容和邱鴻聲分別從前門和後窗猛的竄出,慕容在院子四周繞了一圈之後飛身上了屋頂,而邱鴻聲則目光灼灼的盯著後院的那七八棵大樹。   慕容仲達和邱鴻聲還真是老江湖,立刻就想到了會不會有人跟蹤。   「射!」   隨著邱鴻聲一聲號令,那七個鏢師突然一起湧出,手裡俱拎著弓箭,前三後四的排成兩列,張弓搭箭射向最東面的那棵大樹,箭似流星,即快又平,看起來竟是訓練有素。   這些鏢師的箭法相當純熟,那弓也像是一石以上的硬弓,弓弦發出「錚錚」的聲響,在夜空中頗有些勾魂奪魄。   在江湖上行走,最怕的就是遇到箭陣,那密不透風的箭雨就算是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孫不二恐怕也不敢輕易言勝,好在福臨鏢局只有七人,而大樹又有遮蔽之功,我倒不太替那主婢倆擔心,只是行藏怕是要暴露了。   讓慕容把這兩個丫頭的底細摸摸也好,我心道。聽邱鴻聲喊「西移一棵樹」,我知道箭雨先會把這主婢二人逼出來。   「殺!」   當鏢師正依令準備把目標西移的時候,突然聽樹上傳來一聲輕吒,接著就是一陣樹影一陣搖動。   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呀,我啞笑,原來還有人對福臨鏢局感興趣,想來我和那主婢二人的行徑早落在了人家的眼裡。雖然我六識神通的功力連師父都交口稱讚,可我的心思都放在了福臨和那對主婢身上,加之雨聲淅瀝,竟沒發現這裡還有第四者。   不過這聲輕吒的時機選擇的卻是異常準確,正是鏢師們一通狂射後正在換箭、精神也有些放鬆的當口,我真有些佩服這人的眼力了。   果然從幾棵樹上跳下二十餘號蒙面人來猛衝向那群鏢師,讓那些鏢師措手不及,其中一個胖子一馬當先,手中斬馬刀撥開鏢師們倉促射出的幾箭後,直撲邱鴻聲而去,氣勢竟極是凌厲。   「天魔殺神?!」我心頭猛的一震,這一招充滿天地之機的殺招在我腦海中早已烙下了深深的印記,雖然這胖子招式的威力比那晚牡丹閣的黑衣女子尚遜一籌,可也是霸氣十足。   「魔門?魔門怎麼對慕容世家產生了興趣?」說起來慕容千秋包娼設賭、買賣人口,和魔門倒是臭味相投,魔門要一統江湖,它的目標該是大江盟才對呀,我心中頗有些不解。   從我聽到魔門的消息開始,我就覺得我無法預料魔門的行事方式,如果況天的那一箭真是魔門的九天御神箭的話,那麼它的目標該是大江盟才對,這倒是很符合它行事的邏輯,總是首先和白道過不去;可它之後卻緲無聲息,再次露面卻是救下了我,那女子究竟是誰,又為什麼伸出援助之手一直是我心中不解的疑問;眼下它又對慕容世家發動了攻擊,難道魔門真的以為自己是三頭六臂,可以應付黑白兩道的合力夾擊嗎?以前魔門經歷的那些教訓難道還不夠慘痛嗎?   邱鴻聲果然藏了拙,在「天魔殺神」一擊之下,竟然逃得了性命,雖然左臂被那胖子的斬馬刀劃出了長長的口子。   「慕容兄救我!」邱鴻聲高聲叫道,臉上有了懼意。   「慕容仲達也救不了你!」那胖子一直背對著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可聽他的語氣顯然對自己沒能一刀殺死對手而頗為不滿。那二十多人蒙面人把福臨的七個鏢師團團圍住,那些鏢師扔下弓箭擎出刀來,立刻縮成一個環形,一時間相持不下。   在「天魔殺神」給我的震撼過後,我突然覺得這胖子的身形看起來很熟悉,於是高光祖的名字在我心頭一閃,「好像呀!」不過想起李六娘說過她親眼看到高光祖被誅,而他也不應該有機會學到魔門的武功,我便把高排除在外。   「這胖子是誰呢?」   在細雨中的胖子有種淵停嶽峙的氣度,右臂緩緩的橫在胸前,雖然看不清他的招式,可正面對著我的邱鴻聲臉上的恐懼之色更深了。   屋頂現出慕容仲達瘦小的身影,迅捷的如同豹子一般,想來他江湖名人錄第二十八的位子並非浪得虛名,他右手一口短劍,左手卻握著一隻算盤,左手輕揚,三隻算盤珠子便激射而出,顯然是想阻止胖子這一招的發出。   胖子斬馬刀一圈,「噹噹噹」竟是金鐵交鳴之聲,「一毛不拔鐵算盤,你的算盤還真是鐵的。」胖子好整以暇的嘲笑了一句,斬馬刀突如霹靂閃電一般劈了過去。   慕容似乎看出胖子招式中的威力,可連變了兩種身法竟沒能避開這雷霆一刀,不得已抬起算盤來擋。那胖子刀上的勁道十足,將慕容震退了七八步,連步法都有些亂了,好在那邊邱鴻聲鼓足勇氣,倭刀奮力刺向那胖子,才攔住了那胖子追殺的招式。   「不好!」我一眼便看出即便是慕容仲達加上不再隱藏自己實力的邱鴻聲,依然也不是這個胖子的對手,「魔門還真有人材呀。」我暗自感歎,心下卻已經開始盤算究竟在什麼時機出手相救。   果然,那胖子在慕容仲達和邱鴻聲的聯手夾攻下兀自佔了九成攻勢,武功看起來竟然該有十大的實力。我知道再用不上三招慕容和邱鴻聲就要崩潰,正想出手,卻見那對主婢突然從樹上躍下,直奔圍著福臨鏢局猛攻的那二十多個蒙面人而去,在雨中那黝黑的短刀帶出一道奇異的流光,立刻就有一個蒙面人倒在地上。   蒙面人淒厲的慘叫讓胖子和慕容、邱鴻聲手下俱是一緩,慕容仲達看雖然是和己方發生衝突的那個書生,此刻卻是來相助自己的,不由得精神大振,看那胖子似要回身相救,便妙招齊出,死命纏住那個胖子,叫道︰「姑娘,先殺了那些嘍囉,再合力對付這胖子!」   「莫非是高光祖的兄弟不成?」那胖子轉過身來,雖然他也蒙著面,甚至連雙眼都戴著皮質眼罩,可露出的那對散發著熾熱殺氣的眸子卻真的和高光祖有七八分的相像,不同的是高光祖只有一隻眼,看起來也不如這胖子這般的凌厲。想起在蘇州府衙看過的檔案裡說高光祖上有兄下有弟,我不禁想像起他和高光祖的關係。   那胖子的身形被慕容奮不顧身的攻勢迫的一緩,就又有一個蒙面人倒了下去,他虎吼一聲,反身一刀劈開慕容的短劍,便直撲那女孩而去,口中喝道︰「賤人敢爾!」   那女孩的身法卻如燕子般的輕巧,在那群蒙面人當中如穿花蝴蝶般的飛舞,胖子顯然是忌憚傷著自己人,不敢發力,竟追她不上,那邊慕容發出的算盤珠子又打倒了兩人,胖子驀地定下身形,斬馬刀一橫,恨恨的道了聲︰「撤!」   號令一下,那些蒙面人背起自己同伴的屍體緩緩退出了戰場,福臨鏢局的一個鏢師想揀便宜,剛剛向前跨出一步,就被那胖子疾如閃電的一刀劈成兩半,而慕容仲達和邱鴻聲被他氣勢所逼,竟不敢相救,只是連忙招呼其他人結陣而回。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那胖子的目光冷冷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回頭之際又有意無意的朝我藏身之處瞥了一眼,那目光煞是奇異。   那胖子果然早看到了我,看他目光裡的曖昧,甚至他很可能還認出了我的身份,「奇怪,他怎麼會認得我呢?」我心下狐疑,不過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行跡,想跟蹤他便不太可能,我只好按耐住心中疑慮放過那胖子,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院子裡。   看胖子一群人漸漸遠去,福臨剩下的六個鏢師一下子全都癱倒在地,顯然他們已經拼脫了力。   慕容仲達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加汗水,拱手謝那主婢二人道︰「多謝姑娘仗義搭救,慕容世家銘感五內,敢問姑娘芳名?」   那女孩輕笑了一聲︰「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何況小女子師門還與慕容家有舊,前輩您多禮了。」卻不肯報上自己的姓名。   哦?慕容意外的輕咦一聲,目光掠過女孩手中那只奇異的短刀,臉上一副深思的模樣,似乎和我一樣在猜測這女孩的來歷。邱鴻聲看看天,說外面的雨越來越大,大家還是進去說話吧,於是眾人一同進了屋子。   甫一進屋子,在「唰唰」的雨聲中便傳來一聲驚叫,接著屋子裡便傳來「撲通」聲,像是有人倒在了地上,我一驚,身子已經飛快的從樹上掠下,那屋子裡已經傳來女孩憤怒的聲音︰「慕容仲達,你恩將仇報,什麼意思!」   就聽邱鴻聲陰惻惻的道︰「這就是奶的不是了,咱們原本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井水不犯河水的,可奶不該跟蹤我福臨鏢局,窺視我慕容家的秘密,奶是自投羅網。」   看到福臨鏢局那幾個鏢師的表演我就在猜福臨很可能是慕容世家暗中訓練已久的秘密武器,邱鴻聲幾句話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慕容仲達不想讓秘密露出去,便對那主婢二人下了毒手。   「卑鄙!可笑!」女孩恨聲罵道︰「慕容仲達,虧你還是個鐵算盤,就憑福臨的實力還想把它當成一支奇兵,真笑死人啦!靠他們?你等著大江盟給你收屍吧!」   這女孩好靈的心思,好烈的性子!我心中暗讚,卻聽她又罵道︰「滾,拿開你的髒手!」接著又是「呸」的幾聲,話音突然中斷,啊嗚幾聲便沒了動靜。   我捅破窗紙一看,福臨的鏢師已經不見了,屋子裡只剩下慕容仲達、邱鴻聲和那對主婢。邱鴻聲正把那女孩壓在身下,掐著她的嘴將一塊毛巾用力塞了進去,那女孩倔強的搖頭反抗,可眼中漸漸有了一絲懼色;而她的丫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聽不到半絲呼吸聲,顯然已經死了。   和她相反的,邱鴻聲原本還算儒雅的臉上卻滿是猙獰興奮之色,「我叫奶罵!」他叫道,反手一巴掌恭ub女孩的臉上,那女孩白皙的臉上頓時多了五道指痕。   「老邱你溫柔些,人家好歹也是咱的救命恩人。」慕容仲達乾瘦的臉上浮起一絲怪異的笑容嘲笑道,他隨手把臉上的吐沫抹去,就在女孩胸前的衣服上擦來擦去,把手擦乾淨,那女孩拚命的縮著身子,卻被邱鴻聲死死按住。   「淫賊!」雖然女孩叫不出來,可我依然從她的眼中讀到了這異常熟悉的兩個字,我心中便一陣不痛快,「慕容真是不可救藥,」我心中暗忖,雖然我也清楚江湖爭霸容不得婦人心腸,可畢竟人家剛剛救了你的性命;一定要保住自己的秘密的話,殺也就殺了,幹嘛要侮辱人家呢,再說那胖子安然離去,慕容家的這個秘密還有幾分價值?   「真他媽的挺呀。」慕容仲達一面揉著那女孩前胸豐滿的凸起一面嘖嘖稱奇,我知道我若是不出手的話,這女孩定是逃不過先姦後殺的命運;可若是我出手和慕容仲達正面衝突的話,我也決不可能留下他和邱鴻聲的性命,慕容世家本就實力稍弱,再少了兩員大將,豈不太便宜了大江盟?   「這老小子還真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呀!」躊躇間慕容仲達已經解開了那女孩的衣襟,一隻大紅肚兜和大片嬌膩的肌膚闖入我的眼簾,看她緊閉的雙眼露出淚水,我心頭驀地一動,朗聲道︰「慕容兄且慢!」   話音未落,我已經一腳踢開窗欞,像豹子一般猛地竄進房中。邱鴻聲應變還算敏捷,身形暴起,揮拳便擊向我的頭顱,卻被我一拳震退幾步,掉到床下,而慕容仲達的短劍已經橫在了那女孩的脖頸上,見來人是我,吃驚的叫了一聲︰「大少?!」   那女孩眼中露出歡喜的目光,只是因為慕容短劍的關係,一動也不敢動。   「還好,還好。」我臉上掛著笑容,對一臉疑惑的慕容道︰「老兄,這女孩是我身邊的侍婢春蘭,心腸雖然很好,可就是頑皮了些,早晨偷跑出去,結果走散了,沒想到在你老兄這兒,她沒得罪你吧?」   明知道我是一派胡言卻不能反駁,慕容仲達的臉上便有些尷尬,旁邊邱鴻聲拔出了倭刀,聞言厲聲道︰「胡說八道!」說著就衝了過來。   看慕容仲達雖然嘴裡喊「老邱,住手」,可並沒有上前阻攔,我知道他心裡未嘗沒有借邱鴻聲之手殺我的意思,心中冷笑,斬龍刃便勃然而發。   昨夜——西風——雕-碧-樹!   斬龍刃帶起的劍風竟有瀟瀟之聲,如風似雨般在邱鴻聲的身上留下了十幾道劍痕之後,點在了他的喉嚨上,「我胡說?少爺有必要為了一個侍女胡說八道嗎?」   因為背靠著慕容仲達,我看不到他眼中閃過的一道異彩。「誤會,誤會!」等我轉過頭來的時候,他乾瘦的臉上已經滿是笑容,橫在那女孩脖頸處的短劍早收了起來,就連她口中的毛巾也取了出來。   「淫賊!」女孩一得到了自由便罵了起來,若不是她被點了穴道,恐怕早就拔刀衝上去了。   「胡鬧!」我喝了一聲,慕容仲達這麼合作,我怎麼也要給他留點面子,「慕容總管已經說這是一場誤會了!」   「什麼誤會!」女孩依舊不依不饒,「他誤會?他誤會了會讓人半夜三更去殺你嗎?」   女孩話音未落,我已經甩手給了她一耳光,「放肆!看來我平常真是太寵奶們了。」看慕容仲達臉上青紅不定,我順手拉過那女孩,指著地上那丫鬟的屍體,厲聲道︰「奶看奶胡鬧的結果,連秋菊的命都送掉了,奶還沒玩夠嗎?」   女孩即吃驚又委屈的望著我,半晌才摟著那丫鬟的屍體嗚嗚哭了起來。   「大少,福臨的人不懂事,回頭讓我家主人給您賠罪。」   慕容仲達此刻顯得很上路,望了女孩一眼,「只是春蘭就不要讓她亂跑了,江湖正亂,還是待在大少身邊安全。要不,包不准哪天就出了什麼紕漏,壞了我們之間的親密關係呀。」   第八章   「混蛋!……無恥!……懦夫!」   我扛著女孩往回飛奔,女孩一路的叫罵,我充耳不聞。回到客棧,無瑕和寶亭都還沒睡,見我帶回一個女孩來,臉上都有些驚訝,倒是無瑕知道我風流,眼又尖,認出是那個假書生,以為我看上了她,臉上便浮起一層曖昧的笑容。   「把春蘭的穴道解開。」我一面把濕衣服脫掉,露出精赤的上身,一面吩咐無瑕,寶亭羞得急忙避過頭去,倒是那女孩目光濯濯的望著我,恨聲道︰「淫賊!」   「給春蘭換件乾淨的衣服。」我沒理她,女孩便一推無瑕的手,「用不著你賣好。」說著,拿起短刀,使勁瞪了我一眼,扭頭就要走。   「奶不想讓奶家裡的女人世世代代為妓為娼吧。」我緩緩道。在慕容仲達那裡,我逼著女孩發下了毒誓,要她三年之內不得離開我半步,這是讓慕容放心的唯一方法,而我也不想打亂慕容家苦心經營的佈置,從而在與大江盟爭霸中失去先機。   女孩腳步一緩,臉上陰晴不定,我知道她內心在天人交戰。「或許奶真的出身不凡,可我並不感興趣。」我冷冷的說道,心裡把十大門派依次想過一遍,也沒想出究竟是誰家調教出了這麼一個武功出色的傳人,江湖波譎雲詭,似乎誰都有這種可能,又似乎誰也沒有。   「慕容世家恐怕也沒有心情來追查奶的來歷,當然這一切都有個前提。假如奶走的話,最好記得給自己和家人準備好棺材。」   「你欺負人!」女孩回了一句,身形卻站定下來,背過身去,肩膀便是一陣抖動,無瑕嗔了我一眼,走過去輕輕摟住她,她撲進無瑕懷裡,那壓抑的啜泣便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哭泣。   在我舒舒服服泡了一個熱水澡之後,那女孩已經平靜下來,她的身高與無瑕相仿,便換上了一件無瑕的湖絲對襟短襖和百衲裙。看我披著浴袍出來,寶亭低著頭不敢看我,而她卻是飛快的把頭一別,臉上滿是慍意。   我不知道是我的恐嚇發生了作用,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讓她作出了留下的決定,不過換成女裝的她清純亮麗,雖說不如玲瓏明艷,不如無瑕嫵媚,可也算的上是個美人,這倒讓我覺得有些寬慰,總算沒有白費一番力氣。   「春蘭,奶還真是個美人胚子耶。」   我並不在意寶亭會不會吃醋,她是大家出身,應該看慣了男人的三妻四妾。再說我有心娶她為妻,總要磨練一下她做大婦的心胸和氣度。   女孩漲紅了臉,卻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沒好氣的道︰「我不叫春蘭!」   「那奶叫什麼?夏蓮?秋菊?冬梅?連阿貓阿狗都有個稱謂,奶總該有個名字吧。」   無瑕剛想說話,卻被我一瞪眼又縮了回去,一吐舌頭躲到一邊去了。淚珠在女孩的眼圈裡打轉,她卻盡力不肯讓它掉下來,憋了半天才道︰「我真看錯了人!」   「奶認識我?」   我突然想起她和她那個已經死去的丫鬟之間的對話,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似乎對我很熟悉,而在我的記憶中,關於這個女孩絕對是一片空白,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做了她的姐姐或者妹妹。   「奶看錯我什麼了?」   「你是淫賊。」女孩飛快道︰「原以為你是名門正派,大家說你是淫賊我還不信,原來那些江湖傳言才是真的。」   「什麼江湖傳言?不會是我又變成了殺人兇手了吧。」我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我並不想成洛u艘礞雲漲W人,也不想成洛u艘ヮ左漸D角,名人死的早,而那些江湖傳言會讓人死的更早。   「你沒殺過人嗎?」女孩反問道︰「那花家上下十五口是誰姦殺的?」   原來還是那老一套,我心下釋然,「我沒有必要跟奶解釋究竟是不是我殺死了花家全家,」我微微一笑,「過幾天刑部該發下公文了,奶自己看吧。」   可能是我坦然的語調讓女孩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難道不是你殺的嗎?」她臉上明顯露出一絲狐疑,不過很快又變成了鄙夷,「就算你沒有殺花家老小,你也是個淫賊。」她肯定道。   「淫賊?」我哈哈一笑,我並不在意別人叫我淫賊,因為淫賊本就是我奮鬥的目標。看那女孩子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我不再追問,倒是無瑕聽著不太順耳,一皺眉像是要再追問,也被我使了個眼色制止了。   女孩便和無瑕、寶亭住在了一起,折騰了一晚上,連我都有些乏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眼前是無瑕有些焦急的臉。   「爺,寶亭和解雨都發起了高燒。」   我這才知道那女孩叫做解雨。等我來到三女房間的時候,寶亭和解雨都面如火燒般的昏睡在床上。摸了一下額頭,兩女俱是火燙,只是寶亭的額頭微微有些汗意,看來是無瑕的藥開始開始發揮效力了。   「寶亭沒事,能出汗就好。」我放下心來,我並不擔心解雨,她應該是叫雨澆的著了涼,之後又擔驚受怕,寒毒心火夾攻,才一下子病倒的,不過她內力頗有根基,只要好好休息兩日,想必就可以恢復。   丹陽不是個大地方,客棧也不是一家大客棧,店裡廚師的手藝就不敢恭維,無瑕怕我吃不慣,便親自下廚,素手調羹,烹出一碗鴨舌羹來,我嘗了一口,真是滑嫩鮮香無比,不由得讚了一聲好。   無瑕一早晨的辛苦全都得到了回報,還沒來得及易容的臉上滿是幸福的滿足。我雨露的滋潤讓她容光煥發,連肌膚都隱泛毫光,就像窗外晨雨後的太陽一般明艷不可方物。   「無瑕,奶真美。」   「寶亭妹子才美呢。」無瑕的臉如同盛開的鮮花,嘴裡卻謙遜起來。   「口是心非!」我故意笑她,想起一直沒能看到寶亭的廬山真面目,便好些好奇的問︰「奶知道寶亭的易容術是誰教的嗎?」   無瑕搖搖頭,寶亭雖然和無瑕姐妹相稱,可依舊藏著許多秘密;無瑕也不是個善於交際的人,給殷大姑娘看了好幾年的病,對寶大祥依然不瞭解。   我不想讓無瑕變成追逐心機的女人,因此我就不再追問,卻轉了話題,「無瑕,奶看解雨是什麼來歷?」   「爺你淨給賤妾出難題。」無瑕偎進我懷裡嗔道,臉上卻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江湖上用刀的高手雖然並不多,可分佈江湖大小門派,想知道她的來歷怕會很難。」   「那這柄短刀奶聽說過嗎?」解雨的隨身短刀此刻就在我的手中,那刀柄用白布細心的纏裹著,握起來極是舒服;黝黑的刀身雖然佈滿了細密的刀紋,卻不見一絲光芒,只是隱約發出的寒氣暗示著它無堅不摧的鋒利。我找了半天,終於在刀護手上發現了一行古體小篆。   「流光……」無瑕摸著那凹陷的篆字,搖搖頭喃喃道。   「是呀,「微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這頗有些雅意的名字讓我心中泛起一絲惆悵,順手將一杯清茶倒在刀上,眨眼間那黝黑的刀身上便彷彿流動著一道烏亮的光芒。   無瑕敬佩的望著我,而我卻望著那刀身上的流光,這樣一把寶刃竟在江湖裡籍籍無名,連我都替它惋惜。   「能擁有像流光這樣的寶刀,隨身又帶著上千兩的銀票,解雨的出身絕對不差。」   「她的刀法是江湖常見的岳家刀法,肯定不是她本門功夫。她會是十大門派的秘傳弟子嗎?」無瑕疑惑道︰「隱湖歷代弟子均用劍,想來不會是它的門下;少林寺向來不收女弟子,恐怕也不會為解雨破例……」   「這可不好說,規矩都是人定的,春水劍派都有了男弟子,為什麼少林寺不能有女弟子呢?」   「爺你又來笑我。」無瑕暈生雙頰,雙眼媚的似乎要滴出水來,成熟女人散發出來的淫靡氣息果然不是玲瓏那種少女所能比擬的。   我的手插進她衣服裡,緩緩撫摸著她滑縞up脂的脊背,「不是笑奶,無瑕,我只是想告訴奶凡事都沒有絕對,少林寺當然不收女弟子,可它的俗家弟子也不能收女徒弟嗎?隱湖雖然用劍,可武道相通,鹿靈犀難道真的就創不出一套刀法來嗎?」   說著說著,我自己也有點氣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解雨絕對不是慕容世家和春水劍派的弟子,想查一個人的底細需要龐大的線人網,她是怎麼來到丹陽的,穿的衣服是那裡做的,吃飯有什麼習慣,我只能從這些細節中尋找線索。   無瑕卻已經無法思考了,我的大手漸漸的下滑,快要插進她的小衣。「爺,寶亭……」她下意識的把頭一偏,瞥了一眼背後床上躺著的寶亭和解雨。   我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只是觸手處覺得多了一塊柔軟的布墊,讓我發出一聲懊惱的歎息︰「來了?」   無瑕頓時紅霞滿面,把螓首埋在我懷裡輕輕搖了搖頭,用極細的聲音道︰「賤妾……月事極準,該今天來了。」   這麼說還沒來,我心頭大動,順手扯下她的小衣,那百衲裙裡便是空空蕩蕩的,「要幾天?」當無瑕細若蚊蠅的「四天」剛說出口,我的獨角龍王已然兵臨城下了。   或許是因為旁邊有人,無瑕的高潮來的即快且猛,當她壓抑著發出細若簫管的呻吟,我聽到寶亭的呼吸越來越重,而解雨也輾轉反側起來。   寶亭和解雨的高燒讓我無法啟程趕路,我便找來了捕快老王,讓他幫我查查解雨的來歷。   老王檢查了一遍解雨的衣服和隨身攜帶的物品,並沒有看出頭緒;打馬沿官道北上,一路詢問路邊的茶棚酒肆,還真有幾家見過解雨,按店家的說法,她就在我前前後後的不超過半個時辰的路程,我快她也快我慢她也慢的,彷彿是在跟著我,就連老王都說這小囡好像是衝著我來的。不過一到鎮江,所有關於她的消息全斷了,鎮江的范老總發動了手下弟兄跑了半天也沒找什麼線索。   看到那些捕快跑得滿頭是汗,我心中頗有些過意不去,遞給老范一百兩銀子說是給弟兄們喫茶,他推托幾下,見我心誠就收下了,道︰「老弟,這丫頭該是從水路來的,若是江北還好查些,一旦是沿長江順流而下的話,想查出她的來歷勢比登天還難。」   他曖昧的衝我笑笑,「反正人就在你身邊,想查就看老弟你的手段了。」   等回到丹陽已是夜幕初降,寶亭和解雨的燒都退了,只是精神比原先差了很多;無瑕忙前忙後的應接不暇,連晚上燒的菜都有些失了水準。   寶亭、解雨見她一臉倦意,以為是受二人拖累,便一個勁的抱歉。倒是我看出她其實是有些心緒不寧,略一思索便知癥結所在,趁殷、解二女不注意,我偷偷問她︰「是不是沒來呀?」   看我一臉壞壞的笑容,無瑕扭著身子不依道︰「爺你討厭!人家都急死了,它怎麼還不來呀。」   除了在太湖那次為瞭解無瑕中的金風玉露散而一如注外,我再沒有在她的身上播下過種子,一來我內心深處還是有些顧忌她的身份,二來與無瑕的關係並沒有公開,每每避著別人,可無瑕一人根本戰不過我的獨角龍王,就算這幾日她可以放開身心,也是手口並用才能吸出我的精來,我也不奢望一索而得子,不過看無瑕嬌羞的樣子,我便有意逗她︰「幹嘛非要它來,不喜歡給爺生個兒子嗎?」   無瑕渾身一震,那對嫵媚的眸子裡突然放出一絲奇異的光彩,不過可能看我一臉嘻笑不像是正經模樣,她眼中的光彩便黯淡下來,嗔道︰「爺,你總逗我。」   無瑕目光的變化讓我心裡猛然醒悟過來,「她不是不喜歡替我生子,而是害怕自己的身份吧。」   我想通這一點,我心中頓起憐惜,既然無瑕一心一意做我的女人,我也該給她做我女人的權利,便收起了臉上的嘻笑,正色道︰「無瑕,我不是逗奶,奶若是有了,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我不知道我的話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在一剎那的功夫就讓無瑕的臉上綻放出如此動人心魄的笑容,那笑容裡滿是驚喜和滿足,「爺,這是真的嗎?」連她的聲音都充滿了喜悅,「真的想讓無瑕給爺生個兒子嗎?那……那爺怎麼總不給奴家?」   我噗哧一笑,看來這問題倒是困惑了她許久,「要怪只能怪奶自己,誰讓奶的功力不足呢?」   「那蕭瀟呢?玲瓏呢?」   看無瑕紅著臉問出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疑問,我不由得食指大動,貼近她的耳朵道︰「蕭瀟有後庭助戰,玲瓏是三人行,無瑕,奶喜歡那一種呢?」於是在丹陽的三日便是春色無邊,無瑕竭盡全力的侍奉我,而我也不再吝嗇播撒我的種子。只是等到寶亭解雨病好上路的那一天,無瑕的月事也沒有來,我和她便都有了預感,她懷孕了。   第九章   病癒後的解雨並沒有因為我的悉心照料而發生變化,反倒因為我和無瑕頻繁而激烈的情事愈發看我不順眼;寶亭雖然還是不遠不近的叫我大哥,只是不再掩飾自己情緒上的變化,離蘇州越近,她的神色越黯然。   「大哥送奶回杭州吧。」   寶亭還沒說話,旁邊解雨先低低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說跟黃鼠狼有關的一個歇後語。一場病下來,兩女成了朋友,解雨便替寶亭操起心來,她顯然是不放心我這個淫賊。   「大哥不必了,寶大祥也要在蘇州開設分號,小妹的叔父目前就在蘇州等我,小妹和他一起回杭就可以了,大哥你放心吧。」   我知道在和殷家談婚論嫁之前,寶亭要避嫌了。想到殷家畢竟是大戶人家,我也只好答應。不過到了蘇州,寶亭還是在竹園住了一晚,第二天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臨行前顧不得眾人的目光,千叮嚀萬囑咐讓我速去杭州提親。   幾女都知道我要娶寶亭做正妻,和寶亭在一起的時候就多了一份拘謹,等寶亭走了,玲瓏才纏在我身邊訴說那道不盡的相思。   蕭瀟雖然沒回來,可她卻透過老馬車行傳來書信,說有人在寧波府看到了蘇瑾,而她正星夜前往那裡堵截蘇瑾。   孫妙也還沒有來蘇州,不過我聽高七描述她近一個月的行蹤,判斷目前還在松江府的她下一個目的地就該是蘇州了。   一算再過五天就是和孫妙的約期,我便決定等她五日,正好我也要在城裡找一處可以做妓院的園子。想起這種事情魯衛是行家,而花家血案如何了結我也帶回了刑部的意見,便去府衙找他。   「老弟,你總算回來了。」魯衛雖然一臉欣喜,可隱隱有種焦慮。   「不算晚吧,蘇老總給我的期限可是三個月呀!再說刑部那裡我早把案子清的一乾二淨了。」   「老哥我知道那案子結了,你小子還真他媽的能幹,竟然勾搭上了桂萼,」魯衛沒好氣的道︰「不干案子的事兒,是有件事兒老哥我著急問你。前兩天看見玲瓏,我還以為你也回來了呢。」   我心下狐疑,究竟是什麼要緊的事讓魯衛把我的太湖之行都放到了一邊,可魯衛此時卻賣起了關子,說要等晚上到他家裡再說,不過他讓我帶著無瑕玲瓏一起去卻讓我心中生出一絲不安。   看他一點沒有鬆口的餘地,我也適時的轉移了話題。其實十二連環塢的覆滅早已轟動了整個江湖,只是魯衛得到的版本顯然是經過大江盟潤色的,與我的經歷角度不大相同,兩下一印證,整個事情的發展脈絡就更加清晰了。   「齊盟主當真是雄才大略呀。」魯衛感慨萬千,經此一役,他師門少林寺的風頭完全被大江盟所遮蓋,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   「他雄不雄才大不大略干卿底事!」我一撇嘴,魯衛便笑我似乎天生就對大江盟沒好感,我嘻嘻哈哈瞎扯一番,便問起買宅子的事來。   魯衛一聽就大搖其頭︰「老弟,咱大明吏律可有明文規定,官吏不分三六九品、入流不入流一概不得經商,何況還是開個什麼勞子妓院!你不要前程了?!」   「那大明吏律有說不許官太太、官兒子經商嗎?」我費了番口舌才讓他相信,我開的這家妓院不僅不會影響到我的前程,而且會對日後陞官發財大有好處,我也保證絕對不會影響到蘇州的治安,更會讓他從中得到可觀的好處,魯衛的臉色才開朗起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老弟,你真是個讀書人嗎?真的中過解元嗎?我怎麼都覺得傳言中的淫賊更適合你。」   「少爺我還要中狀元呢!」我不滿道。   魯衛不再和我鬥嘴,笑道︰「老弟你也真走運,神仙廟的飛燕閣被它對面的快雪堂擠垮了,老闆跳了大運河,留下孤兒寡母的正著急出手,托我給賣了,人家說了,只要把債頂了,飛燕閣白送。城裡的幾個大老前幾天就吵著要買,卻還想壓壓價,我不肯,光棍殺九十九不殺加一,怎麼也得給人留條活路呀!再說飛燕閣的地角好,園子又大,那娘倆出的價錢其實很公道,老弟你若是要,一口價十六萬兩,我今天就給你過戶。」   我真有點喜出望外了,飛燕閣正像魯衛說的那樣,實在是經營妓院的好場所,十六萬兩的價格也的確公道,可沈園的現銀幾乎都給寶亭拿去填寶大祥的窟窿了,我欣喜過後眼中就現出一絲愁意。魯衛是個老捕快,最善察言觀色,問︰「怎麼?老弟,是不是一時不湊手?」   我點點頭,說糧租還沒收上來,魯衛倒笑了,說只要先拿個兩三萬的一來讓那娘倆生活,二來讓債主放心也就行了,我聞言大喜,決意不再等和李六娘商量,下午就把飛燕閣所有的契約全轉到了我名下。   到了晚上華燈初上,我帶著無瑕玲瓏來到了魯衛家。魯衛兩口子把我們迎了進來,魯衛和我走在前面,而魯大嫂則指點著院子中的花花草草講給無瑕玲瓏聽,漸漸落遠了。我正奇怪這又不是第一次來魯衛家,突然變生肘腋。   從我背後花徑兩旁的大樹上猛的躍出兩人,那兩人衣襟帶起的獵獵風響連走在很前面的我都聽的清清楚楚。「高手!」心思一動間,我的身子已然似箭一般猛的後退,卻覺得一股勁風襲向我的後背。   「老魯,你開什麼玩笑!」我變換了一種身法把身子轉過來,卻見魯衛拿著煙袋鍋子頗有些嚴肅的望著我。   在他身後,南元子雙拳妙招疊出,將玲瓏困在一起,他顯露出的武功正如我所料的那樣有著江湖名人錄前三十名的實力;而和無瑕斗在一處的則是個眉目清秀的和尚,他掌法看似枯澀,卻是枯榮變化不已,彷彿天地輪迴,勁力生生不息,把以掌代劍的無瑕幾乎完全壓制住了,正是少林寺第二高手、戒律堂的年輕長老木蟬。   「鴻門宴嗎?」我看魯衛兩次攔住我的去路,頓時心頭火起,週身立刻散發出強大的氣機,連遠遠躲在一旁的魯夫人都激靈地打了個冷戰。   聽我喝了一句:「老魯,再不停手,我可要翻臉了!」魯衛忙回頭看了一眼,呼哨了一聲,南元子和木蟬便立刻停了下來。   魯衛臉上流露出的迷惑表情讓我霎那間明白了他的用意,南元子和木蟬應該是在試探無瑕玲瓏的武功,「老魯,難道江湖又有誰全家被我殺了?」   「不是有人被你殺了,」魯衛搖搖頭,「而是傳言中的死人又在傳言中活過來了。」魯衛望著無瑕道。   他那頗有些無奈的話語如同一陣颶風吹過無瑕和玲瓏的心,連我都覺得這夜晚似乎有點冷了。玲瓏的臉一下子變得雪白,窘的兩眼不知該往哪兒放,那模樣似乎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而已經近乎完全認同玉無瑕這個角色的玉夫人像是被人揭開了心底最深處的一塊傷疤,淒然望了我一眼,身子不由自主的輕輕抖了起來。   原來傳言的目標竟是無瑕,我突然想起瞭解雨那一聲聲的「淫賊」,等我明白傳言該是怎麼一個內容的時候,無瑕和玲瓏的表現已經完全把傳言證實了。   「玉夫人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玉無瑕。」我心裡升起了一股怒意,就算無瑕是玉夫人又干卿底事!帶著惱意撥開魯衛,走到了無瑕的面前,用力將她顫抖的身子摟在懷裡,「她,是我的愛妾無瑕。」   「你還說她是玉無瑕?!」就像是被抓住了手脖子的小偷還在喊自己清白,魯衛三人見我出人意表的舉動,俱是目瞪口呆,連玲瓏也因為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投入自己丈夫的懷抱而閃過一絲驚恐不安的神色。   只有無瑕臉上突然放出喜悅的光芒,眼裡猛的遮上了一層輕霧,在我溫暖強壯的懷裡她的身子也停止了抖動。   「若信貝多真實語,三生同聽一樓鐘。」木蟬突然頌唱道,那聲音清朗無比,似乎是用上了少林七十二絕學中「佛門獅子吼」,直有蕩滌心肺之功。   「哦?」我詫異的望了木蟬一眼,那張雖然清秀但有些木訥的臉上此刻卻滿是憐人濟世的表情。   「你倒是個詩僧了。」我自然熟悉李義山的這首《題僧壁》,也明白佛家講究生死輪迴,人不論前生今世將來,三生俱是一體,木蟬此刻念出這首詩來,顯然是暗示任憑我說得多麼玄虛,玉夫人、玉無瑕終是一人。   「三生如一又如何?」我一臉的不滿,「你和尚也忒多事了吧!」   我挑釁道︰「你佛家不是講「事事無礙,如意自在」的嗎?和尚可以「手把豬頭,口誦淨戒;趁出淫坊,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我為什麼不能娶我心愛的女人?!」   木蟬一怔,想說話望了望玲瓏卻沒開口,魯衛道︰「老弟,是,你想娶無瑕沒有問題,可她畢竟是玲瓏的、的……」   看到我眼中突然射出的精光,魯衛變得期期艾艾起來。   「在我眼裡,玲瓏是我心愛的女人,無瑕也一樣,我不在乎她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我甚至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大不了像解雨那樣喊我一聲淫賊罷了,相比之下,倒是玲瓏會不會接受這樣的現實才是我最關心的。   「玲瓏……」我的目光裡滿是愛意,姐妹倆只猶豫了剎那,便一左一右的靠在我的身上,我知道雖然要掃除她倆的心裡障礙或許還要費一番周折,可在外人面前姐妹倆顯然不願違背我的心意。   「就是嘛。」不知是不是我與三女相擁的模樣感動了魯大嫂,她竟打抱起不平︰「我們女人講「未嫁從夫,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婿也算半個兒子,玉姑娘跟從老弟也沒什麼不對呀?」   我不知道魯大嫂是不是第一個這麼解釋三從四德的人,不過看魯衛、南元子好像都頓時鬆了口氣,臉色也自然了許多,只有木蟬又變成了那副木訥的樣子,怔怔望了我好幾眼,突然頌了一句「阿彌陀佛」。   「哈哈,老哥也是怕人言可畏,預先給老弟提個醒。老南,你看,無瑕和老弟真是天造一對、地配一雙啊。」魯衛見風使舵道,南元子的臉上也露出憨憨的笑容。   我也沒想到事情的結局是這般的虎頭蛇尾,想來魯衛和南元子並不想失去我這個朋友。   我也趁熱打鐵道︰「也是小弟活該,誰讓小弟偷娶呢,趕明兒我在竹園擺道酒,讓無瑕玲瓏下廚做幾道好菜,也算讓新婦正式和幾位哥哥見面。」   無瑕羞得從我懷裡脫出,躲到了身後,看樣子似乎還不如玲瓏大方。魯衛使了個眼色,魯大嫂便拉著三女到一邊說話去了。   見四女離開,南元子歎了口氣道︰「老弟,你的花邊新聞也太多了些吧。」   魯衛也是一臉的苦笑︰「老哥我可叫你害死了,上報師門說玉夫人已經戰死,好嘛,現在死人又活了過來,江湖人都笑話死我了,操!連大活人都能看走眼,還「神捕」呢!」   「玉夫人是死了。」背後被人指指點點的畢竟不好受,我便把調子定下來,江湖就是這樣,你既可以無中生有,也可以有中生無。   之後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魯衛道眼下江湖流言四起,說玉夫人根本沒死,而是母女同侍一人了,更有傳言甚至說我其實就是玉夫人與鬼影子任獨行的私生子,鬼影子死後,我就霸佔了自己的母親。   惡毒的咒罵不由得從我嘴裡磅礡而出,罵得我口乾舌燥我心裡才覺得痛快了些。一陣發之後,心裡卻暗自尋思,究竟是誰又把玉夫人的陳年舊帳翻出來了呢?在少林寺和春水劍派兩大名門正派共同宣佈玉夫人死訊之後,江湖人都已經信以為真,聽隋禮說就連十二連環塢都認洛uo不堪忍受屈辱而自盡了。   我驀地想起在牡丹閣與尹觀、高光祖的那一戰,十二連環塢若產生懷疑該是從那一戰開始的吧,不過十二連環塢已然覆滅了呀,難道是它的餘孽在作怪?可它的仇家該是大江盟,而我和春水劍派對它、對江湖來說並不是什麼舉足輕重的力量,翻出舊帳究竟意欲何為呢?   「老魯,最近有沒有陰司秀才李岐山或者其他十二連環塢中人的消息?」   魯衛搖搖頭之後突然一愣,眉頭一挑道︰「你是說除了李岐山,十二連環塢還有其他人活著?」   我點頭,把丹陽花家老宅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魯衛三個俱陷入了深思。   片刻之後南元子道︰「大少說的不無道理,那麼一場大戰,有幾個漏網之魚也不奇怪,怕就怕大江盟並沒有掌握十二連環塢的人員名單,究竟誰漏了網也說不清楚。」   「那關於無瑕的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呢?」   「這你倒沒冤枉十二連環塢,玉夫人沒死的消息的確是從它那裡傳出來的,大江盟在它內部有臥底,便得到了消息,之後便傳遍了江湖,至於怎麼演變成了如今這個版本卻是不得而知了。」   「怪不得十二連環塢敗的這麼快!」聽到臥底我心中一動,「大江盟看來早就在處心積慮的對付十二連環塢了。」   不過我知道這傳言怨不得大江盟,大江盟又不知道無瑕和我的關係,想來都是江湖那些無聊之人在添油加醋,瞎貓撞到了死耗子,而我又不能把他們殺個乾淨,索性不再去想它,轉頭問一直無語的木蟬︰「木蟬兄,你是剛從杭州過來的吧,大江盟最近可有什麼動作?」   木蟬道︰「齊盟主把江園經營的密不透風如同鐵板一塊,倒是來到蘇州才覺得鬆快些。」   大江盟對少林寺實行消息封鎖,這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在對付十二連環塢的時候,大江盟就僅僅邀請了隱湖小築和排幫,隱湖是江湖出了名的隱士門派,數次可以稱霸江湖的機會都被她輕輕放過,是江湖最沒有野心的門派;而排幫現在已經與大江盟合併了。少林寺雖是禪門,可門下俗家弟子眾多,又出過好幾位武林盟主,包不准誰會有野心,大江盟提防它也不無道理。   看來應該盡快把秦樓建起來才是正理,那些江湖豪客為了博得佳人一笑,真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什麼消息都能打探得出來。   魯衛卻問道︰「老弟,你這麼關心大江盟是不是為了魏柔呀?」   我不置可否。魯衛是個極精明的人,想瞞他並不容易,不過我也不想把我與隱湖的恩恩怨怨講給他聽。   魯衛可能是覺得方才試探無瑕的舉動無論如何都有些過分,便有些討好道︰「說起來也怪,齊小天明明和魏柔走的很近,可幫大江盟剿滅十二連環塢的卻是織女劍辛垂楊,魏柔為什麼沒去呢?」   這老小子還真能捅我的痛處,魏柔中的金風玉露散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我真怕她因此而失去了處子之身。雖然看魯衛的賣關子樣子似乎知道魏柔的下落,可想到施放春藥的高光祖,我忍不住冷笑道︰「還不是因為你們少林寺裡人材輩出,連春藥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出來!」   魯衛忙問究竟,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待清楚,魯衛和木蟬都是一臉尷尬,高光祖雖說被少林除名,可他畢竟是少林培養出來的高手,行事如此不堪,想來自己也臉面無光。   魯衛嘿嘿乾笑了兩聲,道︰「反正高光祖已經伏誅了,大少的氣也該消了,再說,叫他這麼一攪和,魏柔和齊小天就分開了不是?眼下魏柔可是去了你的老家揚州了。」   我心頭一喜,旋即一怔,我才從揚州回來,怎麼沒聽說她的消息,便望著魯衛,魯衛忙笑道︰「消息絕對可靠,老弟你一去太湖,老哥我就飛鴿傳書直隸、浙江二省中我在衙門裡的朋友,讓他們留心客棧裡的來往客人,前天揚州的瞿老總來信,說有女子用魏柔的路引住進了客棧,雖然易了容,可身高體形年齡都和老弟形容的一致,瞿老總試探了一下,說那女子武功深不可測。」   他頓了一下,又道︰「不僅那張路引絕對是真的,而且她可是孤身一人喲。」   「老魯,讓你費心了。」我立刻就明白了,魯衛動用了他在官府的資源。揚州府的總捕頭瞿化也是江湖名人錄裡的人物,能讓他覺得武功深不可測,想來應該是魏柔了。不過魏柔使用了真正的路引還是讓我有些驚訝,俠以武犯禁,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多半用的是假路引,就連我去太湖都用了李佟這個假名,魏柔行事還真出人意表,再說揚州現在風聲鶴唳,她去那裡作甚?   「老魯,那路引是那裡簽發的?」   魯衛訕訕道︰「說起來丟人,她路引竟是我蘇州府發的。」   我既吃驚又好笑,魯衛說按照路引去查了一番,才知道魏柔確實是蘇州人氏,只是自幼而孤,後來被人收養就不知所蹤了,路引是前任簽發的,而他上台後雖然對新路引控制的很嚴格,可對更換舊路引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做官講究給前任補窟窿,只要不是什麼大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第十章   有了魏柔的消息讓我心情舒暢了許多,又問高光祖家裡兄嫂弟妹的情況,魯衛也不清楚,不過說想查也容易,只是費些時日,我便請他塤uFd一番。   回到竹園,卻有意外之喜,原本應該在半個月後才來蘇州的李六娘帶著莊紫煙和梅娘到了。   「六娘,看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面對滿臉親切笑容的六娘我也是滿心歡喜,這個神秘的女人讓我不知不覺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莊紫煙裊裊娜娜的上前道了萬福,叫了一聲「主子」,那對烏黑的眸子便好奇的望著我身後的無瑕和玲瓏,看無瑕一臉歡喜而玲瓏似乎有些心事,那眸子又轉到了我身上。   看到紫煙一身婢女打扮我就知道六娘是個極有心的人,見紫煙有些迷惑,便笑著對她道︰「來,過來見過三位玉少奶奶。」   「啊?」沒等紫煙動作,在我沒回家之前一直陪著六娘一行人的解雨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奶、奶不是蕭瀟嗎?」   她滿是驚訝的望著無瑕,不過臉上很快變成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奶、奶就是春水劍派的玉……」   她下面的話被我突然放出的凌厲目光逼了回去,無瑕和玲瓏的臉色都有些變化,顯然她們和我一樣,都想起了江湖流傳的關於我與玉夫人的那個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流言。   紫煙乖巧的上前叫了聲「大玉奶奶、小玉奶奶」,六娘也好奇的望了一會兒無瑕,轉頭笑著對解雨道︰「原來姑娘不是公子的家人呀。」   我這才明白我不在家的時候,解雨竟以主人的身份接待了六娘,這姑娘的大膽頗讓我驚奇;而且不時用淫賊來稱呼我的她似乎已經準備安安心心的在我身邊呆三年,也讓我對她的突然出現產生了懷疑。   不過,就算她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我也有足夠的魅力來征服她,雖然她並不是絕色,不過那身不亞於蕭瀟的武功想來會是我一個好幫手。   無瑕和玲瓏早知道了太湖秦樓和李六娘、莊紫煙,只是無緣一面,因為不清楚我今後如何安排紫煙,便只受了紫煙半禮。   我把大家互相介紹了一番,和六娘之間的交易並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如果秦樓能順利開業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那些有心人就會弄清楚它的後台老闆究竟是誰,於是我便直截了當的問六娘怎麼來的這麼快。   「快點好嘛,一路聽說你是個大忙人,昨天應天府今天揚州府的,還不知道明天你在哪兒呢。賺錢的事兒拖不得,我只好早些來了。」六娘淺笑道,那纏綿的聲音帶著異樣的誘惑,每每讓我忘記她的年齡。   我心中一凜,「六娘對我的行蹤很關心呀。」我笑道,在太湖的時候我就發現秦樓對外界新發生的事情極其敏感,或許它已經有一套線人班子吧。   解雨在眼中閃過一絲深思後衝我笑道︰「想不到你這麼受歡迎,你的那個侍婢蕭瀟呢?」   我哈哈笑道︰「英雄喜蕩婦,美女愛淫賊,我可比那些滿嘴道德文章的人有趣多了。」我含笑望著她,卻沒有告訴她蕭瀟的行蹤,解雨可能是察覺了我目光很有些色迷迷,便在無瑕玲瓏含羞啐了我一口的同時,大大方方的罵了我一聲「淫賊」。   六娘忍俊不止,笑了一陣,才把話題轉了回來︰「秦樓迎來送往的,消息極是靈通,再說這些日子江湖上除了對十二連環塢的覆滅議論紛紛之外,就是公子的消息了,我想不知道都困難。」   「傳就傳吧,我自崑崙山上一青松。」我伸手把無瑕拉進懷裡,心中暗恨這流言的始作俑者,不過聽六娘的話裡並沒有譏諷的味道,不免生出幾分感動。   六娘望著臉上浮起幾分窘意的無瑕,沈吟半晌才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無暇奶真好福氣呀。其實大丈夫立身世上,本就該快意行事、率性而為,何必聽眾言粥粥!」   無瑕感激的望了六娘一眼。我聽她的話頗有長者之風,我不由得笑了起來,「六娘,怎麼奶和我娘說話一個調調?」   說罷心中忽然一動,六娘對我莫名的關愛還真像是我的長輩,想起把她拉攏住的諸般好處,便笑道︰「六娘,乾脆我拜奶做乾娘算了。」   就在滿屋子的人俱是一怔的時候,六娘卻噗哧一笑,她那張並不出眾的臉上突然閃現出動人的神采︰「我有那麼老嗎?」她嬌媚一笑道。   在那一霎那我心裡一陣迷惘,她明艷的笑容就比玲瓏也不遑多讓,瞬間展露出來的媚態甚至比她的弟子、天生媚骨的莊紫煙還要誘人,她真的是個已近中年的婦人嗎?   「那奶拜我做乾哥哥也成。」一句話惹得眾女嘻笑不已,六娘罵我一聲荒唐,沈思片刻自言自語道︰「有個乾兒子孝敬也不錯,」   她望了我一眼,笑道︰「只是你能有幾分孝心,為娘還真說不好呢。」   「十足孝心!」我回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當下吩咐喜子和明珠擺上香案,拉上解雨做證人,領著無瑕玲瓏給六娘磕了一個響頭,便認下了這門乾親。   六娘說也沒個準備,就順手摘下頭上的一隻金簪子給了無瑕,一對碧玉手鐲拆開送給了玲瓏。我也湊趣討賞,六娘闔了我一眼,笑道︰「已經送給你紫煙了,你還這麼貪心!」倒把旁邊的紫煙羞得紅了臉。   「我也要拜六娘做乾娘!」解雨在一旁看得眼熱,突然一本正經的道。   「有奶叫乾娘的時候。」六娘笑著婉拒道,目光在我和解雨間逡巡了兩個來回,似乎是大有深意。她不愧是歡場中的老手,輕輕一個四兩撥千斤便避過了這個話頭,反倒暗將瞭解雨一軍。   「他?」解雨顯然明白了六娘話裡的意思,臉上便浮起一絲不屑,「六娘奶錯了!」她望著我的目光頗有些挑釁的味道︰「我討厭淫賊,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世上的淫賊都殺光。」她恨恨的扔下這句話,便揚長而去。   眾女面面相覷,六娘笑道︰「這女孩好烈的性子呀!」   便問我解雨的來歷,我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我不知道六娘是不是和江湖上的某個勢力有關,只是輕描淡寫的提起慕容仲達和邱鴻聲,六娘也似乎並沒有在意慕容世家拉攏當朝權貴的那些小動作,只是在我提起那個頗似高光祖的蒙面人使出「天魔殺神」的時候,她的眼中才閃過一絲驚疑之色,卻沒有追問,末了六娘一皺眉︰「動兒,不是乾娘說你,此女你恐怕打錯主意了。」   「乾娘,我是個憐花惜玉的人。」我救解雨只不過因洛uo還算的上是個美人。師父說過對女人心軟恐怕是我最大的弱點了,其實我的心已經狠了許多,我可以面不改色的用銀針刺過蕭瀟嬌嫩的乳頭,在蘇瑾幾乎吹彈的破的白皙肌膚上留下道道鞭痕,可我還是憐香惜玉,師父只不過把我憐香惜玉的對象由女人變成了美人而已。   「江湖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一個高手,尤其還是個女孩,她應該有很深的背景,接觸你的動機也不單純。」六娘的心思靈動,從我的描述裡聽出了我的困惑,見我把無瑕玲瓏都遣去睡覺,她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看慣了她春風一樣笑容的我頓時覺得她身上還真有點乾娘的氣度,「對這樣的女孩子,要麼你變成了一個正人君子;要麼你盡快破了她的身子,讓她對你愛恨交織,再慢慢收攏她的心。否則……」   沒想到六娘真的這麼替我著想,連紫煙在一旁都偷偷撅起了小嘴,好像是不滿自己的師父對我太過溺愛,竟然教導自己的主子如何去征服一個女孩。   「乾娘,我還有三年時間。」我笑道。   六娘搖搖頭,「動兒你錯了,或許用不了一年,江湖就會統一了,那時解雨對你還有多大的意義呢?」   六娘有雙能看穿人心肺和洞徹全局的神眼,在她面前我覺得自己的心思無處遁形,「好在奶是我乾娘。」我笑道。   她和我的判斷驚人的一致,按照我的估計,大江盟與慕容世家的一戰絕對不可避免,而少林、武當不問俗事,唐門偏安於一隅,魔門名聲太差容易激起公憤,這等形勢下勝者很可能挾餘威而統一江湖,我只是利用江湖風雲激盪的時機來迫使隱湖更多的介入江湖,從而為我征服它贏得更多的機會。   一旦江湖風平浪靜,無論勝者是大江盟還是慕容世家,沒有被我征服的隱湖依照她以往運作的規律恐怕都要銷聲匿跡了,而我也不得不選擇另外一種途徑來征服它,到那時解雨的武功對我來說究竟還有多大的意義?畢竟武功要在動盪時分才能有它的價值。   從六娘師徒住的西廂院裡出來的時候已是二更天了,節氣過了白露,夜裡便涼爽了許多,一彎新月高掛空中,如水的月光照著院子的芭蕉,把肥大的葉子染上了一層銀色。   「……反正相公也要退出江湖了,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我就全當沒聽見。」東廂裡傳來玉玲低低的聲音。   自從嫁給我之後,玲瓏便和無瑕分開住了,聽到玉玲的聲音,我馬上就明白姐妹倆是在討論如何來面對我與無瑕之間的關係。我停下腳步,下意識的望了旁邊屋子一眼,那時無瑕的住處,裡面已是漆黑一片。   「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玉瓏的聲音有些焦急,「隱湖虛無飄渺的,爺若是花上十年八載的才能把那些該死的女人都征服了,我怕……怕娘……」   她突然停住不說,半晌才聽玉玲遲疑道︰「是不是怕……怕娘生下一兒半女的?」   玉瓏嗯了一聲,屋子裡便沒了動靜。玲瓏的擔心讓我都有些頭痛,不,我已經開始頭疼了,無瑕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懷了孩子,孩子該叫玲瓏什麼,是姐姐還是阿姨呢?   車到山前必有路,我甩甩頭,把困惑留給以後吧。聽玲瓏的對話,她倆並不是沒有和母親共侍一人的思想準備,只是有些事情太棘手就連我一時也拿不出一個好的說法,讓她倆更加心安理得。   門是虛掩的,我一推便開了。屋子裡一燈如豆,燈下是一對解語花,俱穿著湖絲肚兜,慵懶的半臥在床上,只是燈光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肚兜的顏色。見我進來,姐妹倆一左一右的撲進我懷裡,像是受盡了委屈,「咦呀」哭了起來。   「爺,咱們退出江湖吧。」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玉玲依然哀求道︰「要不,爺就來做武林盟主,誰也不敢說閒話了。」   我心中驀地一動,不過想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連皇帝都給別人說三道四的,區區一個武林盟主又豈能封住所有人的嘴,「讓他們說罷,總有他們說累的一天;再說日子一長,大家習慣也就好了。」   我輕輕撫摸著她圓潤嬌嫩的臀,著手處有如絲一般的光滑,手指沿著尾骨漸漸下移,在臀縫間找到了菊花蕾,「就像奶這兒,現在不也習慣了嗎?」   「疼∼」玉玲身子一縮,輕輕皺了下眉,媚眼如絲的捶了我一拳,我知道昨晚的一場盤腸大戰我狂了些,讓她有些吃不消,不過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心中湧起一股快感,「小別勝新婚嘛。」我把她抱在膝上,恣意把玩起來。   玉瓏看的眼熱,便將身子靠了過來,一隻玉臂摟住我的腰,倚在我的肩頭蹭了幾下,肚兜便蹭的歪七扭八,連一隻玉兔都跳出來露在了外面,那堅挺的凸起就像玉瓏撅起的小嘴向人示威著。   「這麼急,那好,給奶吃這個。」我笑謔道,左手輕輕一推玉玲的腰,她的身子便挺得筆直,肚兜早被我擼到了小腹,那對新剝雞頭便直直橫在妹妹的眼前;我右手帶過玉瓏,把她的腦袋按在了姐姐的胸前,讓她的小嘴噙住一隻已經腫脹發紫的蓓蕾。   玉玲的一聲輕呼轉眼湮沒在一片嬌膩喘息中。雖然姐妹倆從破瓜那一夜起就一直在一起侍奉我,彼此早就熟悉了對方的軀體,可像今晚這樣虛凰假鳳般的親暱卻是從未有過,玉玲羞得渾身發燙,在朦朧的光線下依然能看清她身上泛起的紅暈,一股溫熱的濕流從她隱秘之處落在了我的大腿上。   「好濕喲。」   我的手指滿是粘粘的汁液,那汁液在月光下被我拉成一根根閃亮的銀線。玉玲早閉上了眸子,我便把那汁液塗在她的乳頭上,讓玉瓏使勁啜著。   細若簫管的呻吟從玉玲的喉間發出,宛如天籟一般悅耳動人;我腿上越來越濕,玉玲原本摟著我脖頸的手臂也分出來一隻,插進我的小衣,溫柔的握住了我怒目圓張的分身。   玉玲的小手並沒有因為舞刀弄劍而變得粗糙,反是溫柔細嫩的很,它一張一弛間帶動著我的慾望,讓我的分身愈加壯大。   「好香喲。」   我的唇印在了玉玲的肩頭,她的身子依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雖然不如做姑娘時那麼清純,可融進了些許少婦馥郁芬芳的身體卻更加誘人。   玲瓏的體香正悄然發生著變化,我知道那是我雨露之功。其實女人都有自己的體香,聞香識美人本就是師父的拿手好戲,深得真傳的我自然也是個中好手,我甚至能靠著體香分辨出是玉玲還是玉瓏。   「淫靡之花還需要雨露澆灌呀。」   沈迷在情慾中的姐妹並沒有聽清楚我的自言自語,玉玲已經在妹妹的幫助下順利把我的分身吃進了肚子裡,起伏間那擎天玉柱上已滿是粘粘的汁液,在月色裡泛著銀色的亮光。   第十一章   「動兒你好眼光呀!」   當六娘看過飛燕閣之後,她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這裡不比秦樓差,」她細心的查看著院子裡的每一處亭台樓閣、傢俱裝飾,「你說它原來的老闆破產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經營的!這麼好的地角、這麼好的環境,怎麼會虧本呢?」她似乎有些不解。   「關鍵是人。」   六娘讚許的點點頭,一清早慕容千秋旗下聽月閣的二號人物冀小仙便到了蘇州,她的艷麗與乖巧讓六娘很滿意,「我準備把青煙也調過來,加上小仙,足以和快雪堂的白牡丹、畢玉林一較短長了。」   「是呀,爺!」後面跟著的高七一臉喜氣的隨聲應和道︰「快雪堂在蘇州也紅了二十多年了,這風月場該換龍頭老大了。」一個多月下來,高七的臉上早沒了菜色,衣著比往日更加光鮮利索。   「不會那麼容易,」站在院子裡的一處高閣,就能看見對面的快雪堂,剛過午時,快雪堂的客人已經絡繹不絕,「快雪堂根深蒂固,輕易動搖不了她的根本,就像秦樓與牡丹閣一樣,大家鬥了十幾年,依舊不分軒轅。我們最初能在快雪堂的眼皮底下站穩腳跟,就算勝利了。」   六娘經歷的事情多,看得就比常人深遠;而我也沒有擠垮快雪堂的打算,畢竟建立秦樓的目的是為了能有一個暢通的消息來源,也順便改變一下沈園收入的結構,像田租那種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爺身上的收入在沈園占的比重實在太大了。我也沒把孫妙的事告訴六娘,琴歌雙絕的脾氣是不是一樣的倔我還沒完全摸清楚。   高七奉承了兩句便機靈的閉上了嘴。六娘心算了一下,道︰「像飛燕閣這麼大的佈局,至少可以養四五十個姑娘,一個姑娘一個使喚丫鬟,就要用四五十個,加上賭場用的,怎麼也得百十來號人,另外老媽子、龜奴、護院各要二十人。」   她望了我一眼,接著道︰「我對地方不熟,動兒,人手可就要你來運作了。」   在準備建秦樓的時候,我已經開始琢磨這些事情。姑娘我並不愁,慕容千秋那裡有大把的女人供我選擇,而且還是立刻就可以賺錢的那種;使喚丫鬟、老媽子更是隨處可以買到,龜奴可以交給高七,而護院找些身強體壯的就可以,蘇州城的幫會、地頭蛇幾乎被魯衛剷除盡了,那些護院的任務只是對付幾個地痞無賴而已,何況有魯衛和我在,那些小混混想搗亂也要先準備好挨板子。   真正讓我擔心的是賭場,一個沒有高手坐鎮的賭場很快就會成為那些賭棍的美食,把你吃的精光,血本無歸。   師父的目標是把我訓練成天下一流的淫賊,淫賊不光要有潘安般容貌、子建般文采,而且要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在我四年前易容更名橫掃江南賭坊的時候,我就清楚賭界高手難覓,可我又不能親自坐鎮秦樓,六娘在太湖那裡也只有一個柳鳴,我總不能把莊青煙調來的同時再砍掉她另外一個台柱子,臉上不禁露出遲疑之色。   六娘很快就看懂了我的表情,「實在不行,只好我親自坐鎮了。」   六娘笑道︰「柳鳴和莊家姐妹一樣都是我的弟子,只是大家所學不同罷了。其實若不是她身有奇癖,需得日日生食栗子鎮特產的一種湖蝦,我就把她也帶來蘇州了。」   她望著神仙廟前川流不息的人群,感慨道︰「動兒你說得不錯,栗子鎮的格局畢竟小了些。」   「乾娘奶真是胸有珠璣呀。」我讚道,心裡暗忖,她倒是和師父蠻像的,都是一身不足與外人道的功夫,就連培養出來的弟子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有乾娘坐鎮,秦樓很快就會名動大江南北。」   「你也別閒著,」六娘笑著點了我一指頭,「買進來的那些女孩該怎麼調教,想來不用乾娘費心了吧。」說話間,她的笑容看起來很是曖昧。   「有人替我調教過了,慕容千秋旗下聽月閣訓練出來的姑娘應該一個頂一個了吧。」我不想隱瞞我與慕容的關係。   哦?六娘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這倒是給慕容一個好機會呀,江南快成鐵板一塊了,慕容也算在大江盟的地頭上設了一個耳目。」   「這我早就料到的了。」慕容這麼痛快的支援我,想必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冀小仙天真浪漫,不太好說是不是慕容的線人,不過若是一次買進二三十乃至四五十個姑娘,中間夾著幾個線人那是易如反掌,可這正是我所期望的,我並不希望慕容世家也像十二連環塢一般在大江盟的攻擊下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不過六娘的敏銳和對江湖大勢的判斷還是讓我有些驚訝,而六娘似乎也有些奇怪為什麼我偏偏支援慕容世家,而不是江湖人人頌揚的大江盟。我用鄉情和同好來解釋並沒有讓六娘滿意,還是她把話題引向了隱湖。   「應該是為了魏柔吧,對付齊小天這樣強勁的敵手,動兒你肯定不願意看到大江盟的勢力過於強大。」   高七拿著我的親筆書信動身往揚州採買慕容世家訓練的那些姑娘去了,在開滿蓮花的池塘邊倚欄而立的只有我和六娘,六娘說話便沒有了顧慮。   在六娘面前我覺得自己赤裸裸就像個初生的嬰兒,我慶幸她是我的乾娘而不是我的敵人,而太湖一行的最大收穫現在看來並不是十二連環塢的滅亡,而是結識了這個名不見經傳卻胸中自有丘壑的奇女子。   既然她把話挑明了,我也實話實說,「縱觀歷朝歷代,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想來武林也是如此。江湖已經有五十年沒有盟主了,人心思統,畢竟你爭我奪、打打殺殺的不是大多數江湖人所願意看到的。」   我歎口氣道︰「看齊放剿滅十二連環塢的手法,加之大江盟良好的口碑,我真擔心他很快就會一統江湖,而齊小天就會在大江盟有意無意的推動下成洛u艘揧s一代的領袖。這會讓我處在一個非常不利的境況,哪一個少女不喜歡英雄,不喜歡權勢?又何況齊小天還是個俊朗人物呢!」   我停了一下,又道︰「從目前形勢來看,大江盟和隱湖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十二連環塢的覆滅就有隱湖的功勞,隱湖說不定也樂於成全魏、齊二人吧。」   「隱湖有自己的行事規則。」這是我第二次聽六娘說起這句話。說起來敵人總是最瞭解自己的人,她丈夫的魔門與隱湖有著幾百年的恩怨情仇,想必對隱湖有著更深刻的理解。   「依附權貴並不是隱湖通常的做法,隱湖結盟的對象通常是少林、武當這些根深蒂固、沒有野心的釋、道兩界的豪門。不過,已經很久沒有隱湖當代主人鹿靈犀的消息了,據說目前它的行動都是由織女劍辛垂楊一手佈置的,辛久歷江湖,自然要染上江湖氣,或許與大江盟的合作是她運作出來的也未為可知。」   「六娘,奶這些消息是怎麼來的呢?是不是秦樓有自己的情報網?」我直截了當問道,她網羅了梅流香、白秀這樣的好手,難道僅僅是為了自保?   六娘微微一笑,「動兒,秦樓就是最好的情報來源,哪裡還用乾娘再去組織什麼情報網!而隱湖是我丈夫的心腹大患,他留意,我自然也就清楚了。不過……」   她順手拂去落在我身上的一片樹葉,眉目之間現出的是慈愛的表情,「若是動兒你有心征服江湖的話,乾娘和秦樓會是你最好的後盾。」   「我只想征服隱湖。」我哈哈笑道,聽到六娘的保證,我心中大快,「江湖?就留給別人去征服吧。」   「為什麼只有我和你一起去?!玉姐姐呢?玲瓏妹子呢?」   就在解雨站在馬前一臉不滿的嚷嚷的當口,孫妙出現了。她是在我已經放棄了等待,正準備去餘姚陪伴我的座師陽明公,順便路過杭州向殷家提親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馬車前。   她冰雪玉容上的僕僕風塵和眸子裡的歉意讓我把責備的話嚥了回去,再看她的丫鬟明鬟更是一臉的倦意,就連她馬車的車伕也是哈欠連連,顯然是趕了一夜的路。   「明珠,帶妙姑娘和明鬟去梳洗一下,過一會兒我在客廳等她們。」   「孫大家她真的來了?!」高七一臉的興奮。他也是日夜兼程,昨天就回到了蘇州,看得出他辦事確實利落用心;揚州那邊慕容千秋答應我賒購四十個十五至二十五歲的姑娘,按高七的話說那些都是一流的貨色。   「孫妙怎麼也和這死淫賊湊到了一處?」和高七相反,解雨卻是一臉狐疑的自言自語。   「大哥,孫大家真的要加入咱們秦樓嗎?」高七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孫妙來到客廳他才掩去自己臉上的興奮之色。   「孫妙來遲,萬望大人恕罪。」   沐浴更衣後的她有如出水芙蓉一般艷麗,那冰冷的容顏絲毫不減她的魅力;翩翩一拜,更是儀態萬千,當真有種說不出的美麗。   「姑娘來了就好。」我和顏悅色道,我已經讓她領略了我的強勢手腕,現在該懷柔以對了。   吩咐喜子給她看座,孫妙坐下後望了高七一眼,欲言又止。我說這是自家兄弟,但說無妨,倒是高七機靈,拉著解雨一起告退,廳裡便只剩下我與孫妙二人。   「小女子思前想後,愈發覺得大人所言極是。」孫妙婉婉說道,其實從我得到她行止的那時起,我就知道她一定會回來,雖然昨晚那一夜讓我對我的判斷產生了懷疑。方才看到她馬車上拉的那些包裹箱子,我更加確定了。   「小女子決意歸附大人,三年內聽從大人的差遣,只是小女子要行動的自由;三年後……」她飛快的望了我一眼,旋即垂下了頭︰「三年後,希望大人能給小女子找一處安靜的住所,小女子要洗盡鉛華、退出江湖了。」   她的聲音即低且細,不過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看到她已然臣服,而且有將終身托付與我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陣大喜,只是在欣喜之餘,心中竟湧起一絲遺憾,和蘇瑾相比,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容易了吧。   「那就在沈園吧,那是我在揚州的家;或者竹園亦可,我以後應該會長住蘇州。」我目光炯炯的望著孫妙,直看得她臉泛潮紅,才道︰「或許用不上那麼久,奶我就可以琴簫合璧了。」   「為什麼只有我和你一起去呀?」孫妙的到來打亂了我的行程,也讓解雨憋的一口氣三鼓而竭了,連詰問都顯得有氣無力。   「奶當少爺我願意嗎?只不過我答應慕容要時時刻刻帶著奶而奶發過誓要一步不離的跟著我!」我沒好氣的道。   無瑕玲瓏被我留在了蘇州,慕容千秋怕四五十個姑娘一起上路太招人眼,便安排她們四五個人一批分批來蘇州;而六娘帶著紫煙回太湖準備搬家,高七也買好了使喚丫頭和老媽子,正督促她們收拾飛燕閣,蘇州事情這麼多,我怎麼也得放一個自己人,無瑕雖然心思單純,可她畢竟做過一派掌門,加上玲瓏姐妹輔佐,想來也能應付過來。   而且無瑕八成是有了身孕,我也不想讓她長途奔波累壞了身子,無瑕自然明白我的心,只是叮囑我早些回來,說真要懷了身子,怕自己應付不過來。   其實無瑕並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我心裡清楚她怕的還是如何來面對玲瓏和我身邊的女人與朋友,便答應她只要能確保老師平安,我就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蘇州。   解雨烏黑的眼珠在我身上轉了幾圈,似乎是在查證我說的話是真是假,半晌道︰「那好,這我就放心了。」   奶以為我會強姦奶嗎?我故意瞥了一眼她的前胸,雖然她換上了男裝,可細看那裡還是微微有些隆起。   「強姦?你敢嗎?」她有些不屑道,隨即又一皺眉︰「聽說那些淫賊都是善於下藥的,像什麼金風玉露散、愛你一條柴的,最讓人防不勝防……」   她驀地一抬眼,兩眼射出銳利的光芒︰「不許動我的杯子,不許動我的筷子,不許和我一起吃飯,不許……」   「不許和奶一起睡覺,是吧?」我的搶白讓她的臉紅的像院子裡的芍葯,那目光也似乎能殺死人,「總之,我不希望你的那雙髒手碰到我一丁點,否則,哼!」   兩人就在吵吵鬧鬧中上了路。說起來解雨雖然容貌比不得無瑕玲瓏那般沈魚落雁,也不如蘇瑾孫妙那般玉骨冰肌,卻也算的上是個美女,而且她身材之妙似乎只有寶亭才堪匹敵,若是她像江南女子一般溫柔似水,或許我早把她吃了,只是她如此潑辣,讓我實在提不起胃口。   一路之上自然是叮叮噹噹的,反正無論我如何行事她都看不順眼。只是快到杭州了,似乎是因為馬上可以見到寶亭,她情緒才好起來,「不知道殷姐姐這幾天過的好不好?」她一臉的憧憬。   「你、你這是去哪兒呀?」當她看到我過城門而不入,不由得吃驚的叫了起來。   我沒理她,在霽月齋開業那天我就托沈希儀調查那些黑珍珠的來歷,眼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我要先去他那裡問問情況,或許會給我未曾謀面的岳父送去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   杭州都司府就在城南的棋盤山下,府外腆胸迭肚的站著八名刀斧手,個個精神抖擻,在烈日下雖然已是汗流浹背,身子卻紋絲不動,顯然武承恩治軍頗有些章法。   我正給門衛塞紅包,讓他通稟沈希儀一聲,卻聽身後有人笑道︰「淫賊,你還真守信呀!」   聽到那放肆的笑聲,我心中頓時浮起「武舞」的名字來,回頭一看,果然是她英姿颯爽的騎在馬上,手拿馬鞭正含笑望著我。只是她身邊不是樂茂盛,而是一個陌生的小校。   「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   「說起來小姐的芳名比令尊還要響亮,找起來自然容易的很。」   「你倒不笨,」武舞似乎並沒有聽出來我話裡的譏諷意思,又問怎麼不見你渾家?不過看了一旁一臉鄙夷之色的解雨,她像是明白了什麼,笑道︰「想不到你是喜好龍陽呀!」   這丫頭的思維果然與眾不同,看一旁解雨的臉愈發青的發白,我心中暗樂,故意道︰「分桃斷袖,我可不想讓古人專美於前。」   解雨氣的使勁掐了我一把,看在武舞眼中恐怕卻更加證明了我倆之間的特殊關係。她跳下馬來,讓隨從回去,上前拉住我的手道︰「既然來了,我可要好好招待你一番。」說話間眼波流轉,甚有蕩意。   「你真是個淫賊呢∼」   武舞在我身下婉轉承歡,她身上佈滿了細小的汗珠,私處流淌下來的淫水把竹蓆都打的精濕,那雙常年在馬上奔波而練就的異常結實的大腿此刻也不復起初的瘋狂,軟軟的被我擎在半空中。   「淫賊,淫賊!」   花樹掩映的閣子外面是不停咒罵的解雨,聽她的聲音就能想像出她心中該是多麼的不滿。「把他也叫進來吧,奴家還沒試過兩個男人一齊來呢。」武舞蕩笑道。   「奶還有力氣嗎?」我譏笑道,動作驟然加快了幾分。   一上手我就知道她有過很多男人,她的身子如同天香樓的李玉、聞香院的孫碧一樣,已經被男人開發的爛熟了,只是她對男人身體的所求卻比李玉孫碧大的多,就像是虎狼之年的曠婦一般需索無度,看她頻繁的更換身邊的男人,我真不知道這天下除了我之外還會有幾人能夠填滿她的欲壑。   究竟是她的哪一處吸引了我,我也說不清楚,對女人來者不拒那還是我初入花叢的時候,而今那些女人已經成了我品味的墊腳石,她們身上擁有的每一處動人與美麗都成了我心目中的標尺,讓我濾過那些庸脂俗粉,留下的俱是國色。   或許就是她的身份吧,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理由。在我的指揮下,武舞發出高亢的呻吟,似乎整個後花園都可以聽的到。「你真厲害!」在餘音裊裊散去後,她纖細的手指撫弄著我雄壯的軀體,突然道︰「我……要嫁給你!」   「不行!」看她的模樣真有幾分認真,我嚇了一跳,而她已經捧著我依舊一柱擎天的分身送到自己的嘴前,一邊乖巧的舔食著上面的淫液,一邊含糊的問道︰「是為了你有老婆嗎?把她們休了不就成了。」   「把奶休了還差不多!」我心中一陣不快,便粗魯的推開她,起身開始穿衣服。   武舞眼中閃過一絲慍色,卻很快變成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等我衣服差不多穿好了,她光著身子蹦下床來,纏住我道︰「那你也把我娶了,好不好?反正你已經有兩個老婆,不在乎多我一個吧。」   她原本命令式的口吻變成了哀求,而我卻不為所動,「她們只是我的小妾而已,而做我的妾要任我打、任我罵,每天寅時起、亥時睡,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能受的起嗎?何況奶爹武大人會讓奶去給人家做妾嗎?」   「真的嗎?」武舞只是反問了一句便不言語了。我推開閣門,解雨正坐在閣外的欄杆上,身後便是一樹梔子花,襯得一身男裝的解雨越發唇紅齒白,宛若潘安在世,只是臉上的鄙夷把美姿破壞了三分。   「我非要告訴殷姐姐不可。」解雨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我微微一笑,在寶大祥杭州店裡和蕭瀟的一場戲早該讓寶亭知道我的喜好了,「人不風流枉少年,寶亭豈會像奶一般小心眼!」   解雨剛想回敬我一句,卻見武舞披著一件輕紗走了出來,慵懶的靠在我身上,問道︰「還不知道郎君姓甚名誰?」   解雨鐵青著臉別過頭去,我道是揚州王歡,武舞念了兩遍,又問︰「王郎此番來都司府,真的是找我武舞嗎?」   「相請不如偶遇,」我笑道︰「是不是找奶五小姐又有何妨?」和武舞的一場盤腸大戰竟用了一個時辰,看日頭漸漸西落,我知道該辦正事了。舞,實不相瞞,我是來找杭州衛知事沈希儀的。」   「沈希儀?原來你找的是他!」武舞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怨意,她略有些發酸的口氣讓我明白她在沈希儀那裡定是吃了閉門羹,沈希儀本就是軍中世家子弟,雖說家道中落,可父執輩遍佈軍中要害,背景相當深厚,加之性情剛直,就算武舞是頂頭上司武承恩的女兒,想來也不會買她的帳。   「那我就不帶你去了。」武舞好像很怕見到他,「記得來看我喲。」臨行前她媚眼如絲道,少了驕橫之色,武舞的笑容在陽光下似乎溫柔了許多。   第十二章   沈希儀見到我很是興奮,「老弟,你來的太好了,這鳥地方,沒幾個人說話和我的心、中我的意。來來來,今天不醉不歸!」   轉頭看到解雨,一把把她拉到榻上︰「小兄弟,你也來,咱們一醉方休!」又喊道︰「希玨,把我那壇「劉伶醉」拿來!」   隨著他的喊聲,一個嬌嬈婦人捧著一隻青瓷小壇裊裊娜娜的走了進來,正是沈希儀新寡的妹子沈希玨。月餘不見,除去了一臉風塵的她竟是出奇的嫵媚動人,身上雖然還是一身素,可質地卻換成了蘇綢,袖子上還繡了幾朵牡丹,針法極是精緻。   她伸手把罈子放在桌子上的時候,露出一段珠圓玉潤的雪白顥腕,腕子上帶著一對瑪瑙紅的玉鐲,正是我送給希儀的那對。   「公子來了。」沈希玨淡淡道,眼中卻流露出一絲喜色,讓我明白那平淡的語氣完全是刻意壓抑的結果。   「什麼公子不公子的,希玨奶叫大哥。」聽沈希儀這麼說,我便道了句「不敢勞動妹子。」   伸手去接罈子,手指有意無意的拂過她的纖纖玉指,她眼波輕垂,乘旁人沒注意,飛快的嗔了我一眼。   在應天的時候我就發現希玨似乎對我一見鍾情,此刻我更加篤定。沈希儀絲毫沒有發現妹妹的異樣,問我什麼時候到的杭州,是不是有什麼公幹。   我說中午便到了,只是去找你的時候卻碰到了武舞,因此遲了。沈希儀一皺眉,看解雨臉上露出的不屑表情,顯然明白了下午發生的一切,歎了口氣,道︰「老弟,不是我說你,武舞那丫頭瘋的很,和她走近了連累你的聲譽。」   「大哥你多慮了,」我笑道︰「我一個淫賊又有什麼聲譽!」解雨聞言不住點頭,想來極是同意我的觀點。   沈希儀拿我沒辦法,便問起我那樁案子和魯衛的近況,我一一做答,又把桂萼和方獻夫奉旨入京一事詳細告訴了他。   桂、方二人驟得天寵,已然傳遍整個官場,只是大家沒有確切的消息,箇中原因已經被傳的面目全非。聽我這麼一說,沈希儀精神一振,鼓掌笑道︰「如此說來,看來廷議大禮一案要翻案了!」   沈希儀的興奮並沒有出乎我的預料,他本來就是因為受廷議大禮一案的牽連才被連貶了九級,從從三品的京衛都指揮使變成了正八品的杭州衛知事,一旦廷議大禮翻案,他極有可能官復原職,甚至進一步擢升也未為可知,這怎能讓他不興奮呢?!   「那老弟你不跟從你的師兄進京,卻折到江南洛uH」興奮之餘,沈希儀不由得有些狐疑。   「大哥,雖然皇上起用桂、方二人,可滿朝俱是楊廷和一黨,楊恐其大權旁落,勢必反撲,我怕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小弟此去餘姚,乃是保護我的老師陽明公。」   沈希儀一點就透,哈哈笑了一聲,道︰「方纔大哥倒有些失態了。不錯,飯總得一口一口吃,楊廷和在朝中勢力仍大,皇上的行動必然收到牽制,真正親政恐怕還要些時日。」又說若是餘姚陽明公那裡有事,他會全力以赴給我支援。   解雨聽得一頭霧水,不住的問桂萼是誰、方獻夫是誰、陽明公又是誰,顯然對官場上的事情一竅不通,沈希儀心情好,便一一解答,她總算明白了幾個人的職位和其中的關係,看我的眼光就有些異樣︰「為什麼這麼多讀書人都對你這個淫賊青眼有加?那個什麼新建伯的王什麼還收你做弟子,」她嘖嘖有聲,「人家可是一位伯爵大人呢。」   「少說一句能憋死奶嗎?」這丫頭真是不給我留半分情面,全然不顧我身邊還有一位絕色的美女。   希玨詫異的望了她幾眼,似乎看出了點什麼,那有意無意轉到我身上的目光裡便有了些曖昧的笑意。   「別情本來就是讀書人嘛……」沈希儀也似乎奇怪為什麼解雨不知道我的出身,我看他還想往下說,忙用眼光制止了,問道︰「大哥,上次我托你打聽的南洋黑珍珠輸入的事兒,不知有沒有眉目?」   沈希儀點點頭道︰「有是有些眉目了,不過事情透著蹊蹺。」   他解釋說本朝原來與外國有貿易交通的港口有寧波、泉州、廣州三處,雖說寧波通日本、泉州通琉球、而廣州通占城、暹羅、西洋諸國,可三處俱有南洋珠輸入,只是多寡不等而已。   不過去年發生了真假日本貢使事件,日本貢使宗設、宋素卿分道入貢,真偽難辯,而提舉寧波市舶司的大太監賴恩接受了宋素卿的賄賂,偏袒宋素卿,惹得宗設在寧波大肆掠奪。   皇上震怒,給事中夏言上疏建議裁撤寧波市舶司,皇上便准奏了,眼下只有泉州、廣州兩處市舶司有南洋珠的交易,因為皇上新政,對奢侈品輸入控制極嚴,南洋珠在兩處的交易量相當稀少,一年不會超過一斛珠,而且價格昂貴。除此之外,俱是走私而來的。   「你說的那個主兒,在兩處市舶司都有交易記錄,不過今年他們一共只採購了二十顆。」沈希儀機警,看我有些事情避著解雨,便瞞起了霽月齋的名頭。   我知道沈希儀是在兩廣起的家,在兩廣福建知交甚多,打探到了這麼多內部消息,看來是動用了不少老關係,見他如此上心,我很是感動。   「是這樣呀。」我沈吟道,霽月齋在蘇州開業那天的拍賣會上恐怕就用了半斛珠,顯然不可能是正規渠道得到的,如果走私的話,霽月齋的分號都在江東,那邊寧波、松江該是最有可能的兩處。   「老弟說的不錯,不過松、甬本就受我杭州衛的節制,我查了一下二衛及海關、市泊司歷年的檔案,都沒有它走私的記錄,也沒有被列入嫌疑對象。而松、甬二處的走私向來被倭寇所控制,倭寇豺狼心性,我們懷疑與其交易的嫌疑人大都有很深的江湖背景,像慕容世家、離別山莊、漕幫、排幫,甚至像武當、大江盟那樣的名門正派和遠在蜀中的唐門都有走私的嫌疑。而你說的那家目前卻沒發現與哪家幫會有關,這真讓我覺得蹊蹺。」   聽到這麼多名動江湖的武林門派都涉嫌走私,我不禁啞然失笑,倒是解雨聽了一臉陰沈,想來沒有想到這些豪門風光的背後也是藏污納垢。   沈希儀又告訴我已經派了幾個心腹密切監視霽月齋的一舉一動,再用些時日定會偵出它的秘密。他和我都明白,若是真的抓到霽月齋走私的證據,扳倒霽月齋便指日可待。   正事談完,便嘮起了家常。沈希儀說他妻子又有喜了,前兩個因為正趕上他調動職位,一路勞累奔波結果沒保住,眼下正臥床保胎,就不出來拜見我這個叔叔了。   沒想到解雨聽了,要來筆墨,立刻寫就了兩張方子遞給沈希儀,說是祖傳的保胎秘方,我接過一看,果然都是當歸、阿膠之類的補品,只是有幾味藥卻很少如此搭配使用,不過細一琢磨,卻大有道理,我不禁有些驚訝︰「解雨,想不到奶小小年紀,竟是個名醫,失敬失敬。」又問︰「奶家是行醫的嗎?」   「那是,我祖先還有人做過皇上的太醫呢。」解雨聽我誇她,臉上才雲開霧散,「你還蠻有眼光的嘛。」   我告訴沈希儀說解雨的方子可以給嫂夫人試一試,又拿出給姑嫂二人買的首飾遞給他說是賤內的一點心意,希儀聽是女人家之間的饋贈之物,謝了一句便收下了。   一席酒吃得賓主盡歡,沈希儀喝高了,連站都站不穩;解雨也是醉意盎然,只有我還算清醒。   希玨見哥哥醉的實在不像樣子,就說代他送我,吩咐一個丫鬟攙著解雨,她自己卻親自扶著假意腳步踉蹌的我。   靠在希玨的身子上更能感覺到她肉體的豐腴,藉著跌跌撞撞的腳步,我的手臂不時撞擊著她胸前雙丸,幾次之後她已暈生雙頰,在一彎新月下是那樣楚楚動人。   她明明知道我是故意挑逗,卻不說破,只是輕咬貝齒,一雙俏目似嗔似怨的望著我,我心裡大動,見前面的解雨根本沒注意我,從懷裡掏出一串金鏈子,塞到她手裡竟是滿滿一把,在她耳邊輕聲道︰「希玨,這是哥哥特意送給奶的。」   希玨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便垂下頭,只是邊走邊擺弄著那條鏈子,卻發現比一般項鏈長了許多,便有些奇怪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在問,這麼長的鏈子是往哪兒戴的呀?   我胳膊在她水蛇般的腰間環了一下,她身子豐腴,腰肢卻如楊柳般纖細,「希玨,這鏈子叫做「鎖蠻腰」,是戴在這兒的,」我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氣,只覺得著手處當真滑膩無比,「戴上它,它替哥哥鎖住奶的小蠻腰。」   希玨使勁掐了我一把,掙開我的胳膊跑開了,直到我上了馬車,她才趨到我的近前,低低叮囑道︰「今後大哥一定要常來呀。」   「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淫賊哩。」   離開沈希儀的家不遠,原本一臉醉意的解雨突然清醒過來,在打馬揚鞭向城門方向奔去的同時,她留下一串譏笑。   她竟然沒醉,我心中微微一凜,我知道她六識敏銳,想來聽到了我調戲希玨的那些話。不過我並不但心這些,倒是這丫頭的心機讓我心生警覺,看來有些事情要避著她了。   雖然已經入夜,官道上依舊不時看到往來的行人,和那些為了躲避白天的酷熱而改在晚上行走的商隊和鏢車,只是我心中有事,並沒有注意這些夜行人,直到突然聽到有人喊出我的名字。   「咦?這不是春水劍派的王動王少俠嗎?」   我聽著聲音耳熟,尋音望去,卻見前面勒馬停下一對年輕男女,那女子面目嬌美,一雙無邪的俏目正直率的望著我,卻是在江園大江盟總舵有過一面之緣的齊蘿,再看她身旁那個高瘦的英俊劍手正是武當後起之秀宮難。   宮難依舊是副高傲不羈的模樣,此刻看我更是帶著一種鄙視的目光,只是看到撥轉馬頭回到我身邊的解雨,他眼中才閃過一絲訝色。   「原來是宮兄賢伉儷。」我一拱手,心中暗忖,宮難不是去寧波調查鷹爪門一案去了嗎?也不知道結果如何,這麼晚了,他們出城究竟是為了何事呢?不過看宮難的眼神我就知道是為了我與玉夫人的那個傳言,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邪火,便有意調侃他一句。   宮難竟然沒有反駁,顯然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齊蘿聽了更是眉花眼笑,連問話都變得很技巧,「玉妹妹可安好?」   「賤內一切安好,多謝齊大小姐掛念。」   齊蘿頓時睜大了眼睛,「你娶了玲妹妹還是瓏妹妹?」可能是看我一臉得意的笑容,她一下子醒悟過來,叫道︰「你真的把玲瓏姐妹都娶了?這麼說,玉夫人她……真的沒死?!」   真是害死人的名教!我自然明白齊蘿的意思,若是玉夫人真的過世,玲瓏自然要洛uo守孝三年,當然不可能現在就嫁給我;反之既然玲瓏嫁了,玉夫人自然還活著。   「玉掌門已經死了。」我可以在我的朋友面前公開承認玉無瑕就是以往的玉夫人,可畢竟流言也能殺死人,無瑕玲瓏在我退出江湖之前還要在江湖露面,為了她們,我只好違心把活人說成死人,不過換一個角度來說,作為春水劍派掌門的玉夫人的確死了,活下來的是我的愛妾玉無瑕。   看宮難、齊蘿的神色,我知道他們並不相信我說的話,不過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不是為了看別人的臉色而活著的,因此我告辭的時候,我臉上並沒有一絲愧色,倒是齊蘿遲疑了半晌,才道︰「如果玉妹妹下月十八有空的話,請她們來參加我和宮郎的婚禮。」   我雖然不喜歡大江盟,可嬌憨無邪的齊蘿是個例外,看她毫不扭捏的現出一臉幸福,我真誠的道了聲祝福。   撥馬與解雨飛馳而去。解雨在碰到宮、齊二人後,就有意無意的躲的很遠。「怎麼,奶認識他倆?」我問道。   「行走江湖有誰不知道武林三公子之一的「瀟湘劍雨」宮難,又有誰不知道齊盟主的愛女齊蘿?」   聽她的口氣中微微露出一絲醋意,我不清楚是她是喜歡上了宮難,還是羨慕齊蘿有個好歸宿。不過江湖之大,大多數人一輩子也不會相見,「知道」與「認識」實在不可以道里計,就像孫不二、鹿靈犀名震江湖,乃是當世絕頂高手,可又有幾人認得他們?!很可能方才與你擦肩而過的一個不起眼的老頭就是孫不二,而徜徉在寺院寶剎的那個素服夫人或許就是鹿靈犀。   解雨一定認得宮、齊二人中的一個,不過連魯衛那樣久居江南的老江湖都不知道她的來歷,想來她應該極少來江南,認識齊蘿的機會該不會太大,相反宮難足跡遍佈大江南北,或許是見過他吧。   宮難雖說狂傲,卻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解雨少女懷春也未為可知。不過她此番從鎮江南下似乎是一路追隨我而來,聽她言語之間透出的意思,至少在我與慕容仲達達成協議之前,她一直對我頗感興趣,甚至連江湖的傳言都不盡相信,只是後來驗證了傳言,才讓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難道她是個追星族?這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過,「奶是不是也認識齊小天、唐三藏呀?」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這念頭愈發變得現實起來,被人當作參照物比來比去,我心中竟湧起了一絲悲哀,或許這就是成名的代價吧。   進城之後,我倆打馬直奔寶大祥附近的悅來客棧,離悅來還有一條街,就覺得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好奇,有的興奮,人流朝寶大祥杭州號所在的梧桐巷湧去。   解雨拍馬上來,問我道︰「喂,杭州有什麼特殊的風俗嗎?今兒怎麼這麼熱鬧?」   「解雨,我好歹是奶的救命恩人,也比奶大幾歲,奶叫一聲「喂」是不是太沒禮貌了?」我不滿的道。   解雨沒理我,攔住一個漢子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漢子興高采烈的道︰「你是外鄉人吧,寶大祥犯事了,杭州府衙正派人抄家呢!嘿嘿,這些為富不仁的東西,早該法辦了!」?為什麼她喊你什麼羅哥哥?」   >我一指點昏瞭解雨,苦笑道:「李姑娘的情郎羅毅羅兄弟戰死在龍潭湖了,她受到>刺激,誤以為我是羅兄。」我解釋了一番才把解雨的穴道解開。   「公孫總管、司馬長老是讓你來請救兵的吧,可惜眼下白虎集團在鎮江就剩下眼前這幾人了。「高君候淡淡地道:」青龍敗、白虎敗,朱雀亦敗,這個秋天會不太走運呀!「高君候只根據我的幾句話就大體推斷出眼前的形勢,他身邊那幾個渾身是血的漢子聞言神色都是一黯,我知道士氣可鼓不可洩,便道:「雖然青龍、朱雀兩集團在前線的這部人馬眼下只剩下二十幾人,可福臨鏢局的一百多精銳的騎兵也只剩下了不足三十人,大家斗的是半斤八兩,並不算敗。公孫總管差弟子前來,原本是想請高長老派出得力人手,狙擊慕容萬代的。「然後把司馬長空的追擊戰和在龍潭鎮的那場血戰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遍,卻隱瞞了公孫且和司馬長空的傷勢。那幾個漢子果然振奮起來,一人道:「我們排幫也沒讓慕容世家得好,我們大當家的親手斬了江北有名的大盜李子胡,慕容家留下了一百七八十具屍體才攻進了我們分舵,要是我們再多二三十人,誰勝誰負還難說呢!」   聽那漢子一口一個排幫,一口一個我們當家的,我知道排幫與大江盟的融合還欠火候。   不過高君候肯在此死戰,顯然排幫上層對同盟會的熱情要比弟子們高許多。   第七章   船甫出鎮江,高君候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噴了一大口鮮血之後便倒在船艙裡。   正在搖櫓的風大蝦聽到艙裡有動靜,進來一看,忙向我討主意。   「高長老的傷雖重,卻沒有性命之憂。」我安慰他道,這一晚的功夫我已經折服了他,聽我這麼說,他才安靜下來。「我是來請援兵的,公孫總管和司馬長老還在等我的消息。萬一他們等不到我的消息,貿然闖進鎮江城,就正落在慕容世家的陷阱裡了。可眼下高長老也……」我故意把話說了一半便打住了,歎了口氣。   風大蝦臉上果然露出了內疚的表情:「那,那該怎麼辦呢,王大哥?」   其實我並不為公孫且、司馬長空他們擔心。慕容世家雖然蠃了這頭一場,可其中至少一半原因是因為同盟會過於輕敵,論實力,同盟會仍在慕容世家之上。   若是公孫他們真的一頭闖進包圍圈,就活該自己送死,正好平衡兩家的實力。唯一讓我有些掛念的竟然是李岐山,或許十二連環塢一直是我內心一個未解之結吧!   不過眼下還要在風大蝦和許詡眼前做足了戲分:「風兄弟,方才沒來得及詢問高長老,我們朱雀集團的副指揮、快馬堂大當家『馬王』赫伯權赫大俠帶著幾個弟子前來通告應天失利一事,不知風兄弟知道不知道此事?「風大蝦尷尬地搖了搖頭,道:「王大哥,我不是排幫的人,排幫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一切等師父他老人家醒了之後問他吧!「排幫幫主的弟子竟然不是排幫中人,這還真有些蹊蹺,記起方才潭玉碎說我和風大蝦乃是高君候的秘密弟子,我心中一動,莫非是高君候並不看好排幫乃至同盟會的前景,給自己留了後路不成?而高君候收秘密弟子定是一件隱秘之事,卻弄得連慕容世家都知道,顯然排幫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   「可朱雀集團那邊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那你師兄呢?」   風大蝦說他大師兄戰死了,而二師兄和與他同為秘密弟子的三師兄則尚在九江:「遠水解不了近渴,你又聯繫不上排幫,高長老的傷又重,若是返回龍潭下蜀的話,或許連高長老的命也送了,依我看,眼下還是返回杭州同盟會總舵救治高長老是唯一可行之路。「風大蝦卻意外地搖了搖頭:「王大哥,師父教導過我們,凡是以他人為先,若就這樣放棄朱雀集團的話,師父知道了會打死我的!不若我們就近找一戶人家住下,請這兩位姐姐照顧我師父,小弟和大哥走一趟,去給公孫大俠報信去!「放屁!全是他XX的窮酸教育!我差點罵出聲來,可內心卻驀地生出一絲感動,自己何嘗不是為報師恩就一腳踏進了這茫茫江湖,話到嘴邊已然變成了一聲稱讚:「好!高長老有徒若斯,足見前輩的高風亮節!」   想既然風大蝦這麼說,而我若是想繼續混跡在同盟會的話,也真的要再走上一趟鎮江了,轉眼望著解雨,她眼中射出萬道柔情,似乎在說不管怎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懼,心中頓生出主意來。   「風兄弟,還是你留下來照顧高長老,李許兩位師妹畢竟是女兒家,不太方便。「他還想爭辯,被我攔住,說了句你師父要緊,他才悻悻坐下。   看風大蝦絲毫沒有被今晚凶險的戰事所嚇倒,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少年,想起了當年自己是如何背著師父,用尚未熟練的賭術橫掃了江東幾大賭坊,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   想起潭玉碎和岳幽影或許日後用的著,我叮囑風大蝦不要洩了這兩人的底,又編了一套說辭好日後用來解釋我們是如何逃出鎮江的,之後便在鎮江城外不遠處靠了岸,帶著解雨、許詡告別了高君候師徒,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高君候看出我臉上的驚訝,接著道:「唉,五先生,你要是知道老夫身上的傷是誰留下的,你恐怕就更吃驚了,離別鉤蕭別離,很公平的決鬥,不到十招,我就敗了,想不到吧!「「啊!?」這回我真正地大吃一驚了。   其實這場江湖爭霸沒有幾個人是我所關心的,但蕭別離絕對是其中的一個,不僅因為他是蕭瀟的父親,而且因為他和師父那種特殊的關係,以及離別山莊對我表現出來的友好態度,如果說對上慕容千秋我或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話,對蕭別離我恐怕真的很難發揮自己的真實實力,可沒想到甫一開戰,他就衝到了第一線。   可名列名人榜第十的他竟然能重創排名第十一的高君侯,一時間我還真是難以消化。雖然我聽無瑕說過,那名人榜說來也巧,十大的武功明顯要比接近他們的人高出一籌,可是以高君侯的實力,支持上十幾招然後逃跑,這才是正常的實力對比。   若按他的說法,那蕭別離豈不是該有與齊放唐天文比肩的實力了嗎?   「是不是高長老您心有旁鶩,以致武功的發揮打了折扣呢?」對擔言自己失敗的高君侯我隱約生出一絲敬意。   「我倒覺得蕭別離的發揮似乎打了折扣呢!」高君侯的表情看不出這是玩笑還是實情:「他從十幾年前就開始隱瞞自己的武功,處心積慮,恐怕就是為了這一天。」   我這才明白他方纔那句話的含義,恍然道:「您是說……連慕容千秋、慕容萬代的武功也不能按江湖名人錄上記載的那樣來計算吧,怪不得公孫總管敗得那麼慘。「心中卻暗忖:「隱藏自己的武功十幾年,慕容兄弟和蕭別離有這麼深的心機嗎?可為什麼他們武功大進呢?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內力怎麼可能再提高……「望著高君侯赤紅的臉,我心道:[莫非他們學了什麼歹毒的武功不成?]高君侯並沒有留意我的心事,幾句對話彷彿耗盡了他的精力,他闔上眼睛有昏迷了過去。風大蝦畢竟還是個少年,此刻也慌了手腳,滿臉焦急對我道:[王大哥,師傅已昏迷三次了,可他老人家給我開的方子裡的幾味主藥,城中藥鋪的存貨都被漕幫買去了,這可怎麼辦呀!]雖然我對道,醫,兵,易,儒,法,墨,名,雜均有涉獵,不過醫術並不是我的強項。   可我驀的想起瞭解雨,這丫頭的醫術遠比我高明,只是她眼下的身份卻無法讓她表現她那神氣的醫術。於是我不經意間給解雨使了個眼色,轉頭似模似樣的替高君侯把起脈來。   [風兄弟,令師該是傷了足厥印肝經,期門,章門二穴受損,引起肝陽上亢,你把令師的方子拿給我看看。]這倒不是我信口胡說,我輸了一絲真氣探查高君侯的傷勢,真氣行走到期門章門二穴便受阻無法前行,再看高君侯給自己開的方子,卻是治標不治本的一張治跌打損傷的藥。   我心中一曬,這高君侯自己也是個蒙古大夫,想慕容世家此番雖然大獲全勝,可死傷也必定慘痛,大肆收購這種治刀棒槍傷的藥材頁不足為奇了。   [高長老他傷的重嗎?]解雨果然心思玲瓏,貼著我的身子假意關心的問道,而小手卻在我背後飛快的寫起字來,我照葫蘆畫瓢開出了一張方子,心底才鬆了一口氣,便送給解雨讚賞的一瞥。   和風大蝦交待了兩句,他便轉身離開了,密室裡頓時靜了下來。   「王、王師兄……」許詡怯怯地喊了我一聲,轉頭望過去,她一臉的灰心喪氣:「連高長老都受傷了,我們、我們還能活者、活者回家嗎?」   我知道在許詡心中像齊放高君侯這樣的人物都已經被神話了,他們的失敗幾乎讓許詡喪失所有的信心,不過這正是我所要利用的,便道:「高長老是敗在武功上嗎?不是!公孫長老是敗在武功上嗎?也不是!所謂「恃勢大矜人眾,欲見威於敵,是謂驕兵。」驕兵必敗呀!」   「我我聽不懂。」許詡一臉茫然,沒進過學的她著實不太懂我說的話。   「王兄弟的意思是同盟會自恃人多勢眾,滋生了驕傲之心,輕敵妄動,故而失利。」高君侯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來,沉聲道,他望了我半天,歎口氣道:「看來同盟會臥虎藏龍,好好挖掘利用人才,定能重振雄風。」「高長老謬讚了,弟子只是有感而發罷了。」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高君侯畢竟是同盟會的首領之一,甚至很可能是次番鎮江會戰的同盟會主將,若論起失利的責任來,莫大於他了。高君侯強打著精神詢問起我的經歷來,當他聽說我是連辟的弟子時,眼中頓時閃過一道異彩,他讓我試演了幾招,神色才黯淡下去,發出了和公孫且同樣的感慨,只是末了他道:「尹觀雖然惡毒,武學天分卻甚高,他連家拔刀訣的成就甚至在你師父連辟之上,可惜他不走正途,還讓這門江湖絕技從此失傳了,你所學到的拔刀訣與原本差了許多。」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嘴角還露出一絲動人的笑容,半晌道:「我記得少寺達摩院長老空相大師早年曾做過南少林寺的方丈,與你師父相交深厚,有機會去拜會一下他老人家,或許你會有意外的收穫。」拔刀訣又算什麼出色的武功呢?我暗哂,可心中還是生出感激之情,高君侯與王謖無論江湖地位和武功都相差不可以道里計,此番諄諄愛護之語就顯得更為難得,怪不得他能獲得屬下的衷心愛戴。   正說話前,卻聽地面上傳來幾場淒厲的慘叫,然後就聽一女冷笑道:「小子,任你奸猾似鬼,也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說著卻又換了語氣:「來,告訴姐姐,高君侯在哪兒?姐姐給你奶吃∼」聲音甚是淫靡   第六章   「不好」   我一聽就明白了,定是去抓藥的風大蝦暴露了行藏,把敵人引了來,吩咐許詡照顧高君侯,便拉著解雨飛快地從信道爬上去,卻聽風大蝦扯著嗓子喊道:「叔叔大爺救命啊,臭婆娘殺人啦!快去報官啦!」「小子,你毛還沒長齊哪,倒挺會演戲的嘛!聽說高老頭原來就是個說書的,嘻嘻,你不會是他的徒弟吧?」   我將雕像下的帷幔挑開一道縫往外看去,就見廟前台階上站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美艷婦人,身材極其豐滿,尤其是胸前那對凸起更是碩大無比,幾欲裂衣而出,只是那圓嘟嘟胖乎乎的臉上的淫蕩笑容裡卻藏著三分貪婪和狡詐,手中的那口長劍猶自滴著鮮血,台階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人,既有借宿此地的乞兒,也有排幫的弟子。   她絲毫不理會四下逃散的眾乞兒和攔在她身前的三名排幫弟子,目光緊緊盯住了風大蝦。   藉著夜色我四下張望了一下,那婦人周圍似乎並沒有幫手,我心中暗自奇怪,難道她竟是欺高君候受傷而孤身來犯嗎?風大蝦還死死抱著一大包草藥,似乎是一臉委屈地望著那幾個排幫弟子道:「大叔,你們說替你們買藥就給我一兩銀子的,可為什麼不告訴我買藥會惹上這個動不動就殺人的臭婆娘!?」可眼珠卻四下亂轉,似乎在尋求脫身之法。   「唱作俱佳,真是精彩喲!」那美婦正笑得花枝亂顫,三個排幫弟子身形已然發動起來,三把鋼刀從三個方向直劈向那婦人。   雖然這三人已經受了傷,可看樣子該是排幫的好手,三把刀的刀勢依舊頗為凌厲。那婦人身子猛的左移,長劍擋開她左手那漢子的刀之後團身而上,一劍正刺在了那漢子的左胸,那漢子幾位勇悍,怒目圓睜,左手竟一把握住了長劍。   那婦人冷哼一聲,長劍一抽一蕩,一蓬鮮血和半隻手掌便一同噴向了婦人,那婦人竟迎著血雨而上,右肩猛的將漢子撞向中間一人,那人招式已用老,一刀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肩上,竟把同伴的右臂生生切了下來。就在這漢子慌亂之際,婦人的那柄長劍穿透了他同伴的身子一下子刺進了他的心房,這漢子虎吼一聲,身子猛地一歪,長劍喀嚓一聲折成了兩!   而此時右邊那個漢子的刀已經劈落下來,婦人用半截長劍搪了一下,可連殺兩個好手之後,手已經有些軟了,竟沒攔住那漢子含憤的一刀,她只來得及閃開大半個身子,那刀貼著她的肩膀落下,一下子從她肩頭削下一大片肉來!   「老娘剝了你的皮!」婦人的臉上一片青白,含怒而發的一疾如雷電,眼看那漢子就要血濺當場,風大蝦已如泥鰍一般竄了出去,手中變出一把不足二尺的短劍直撲向婦人。   婦人聽到風聲有異,反手就是一劍,只聽噹的一聲,風大蝦被震得登登後退了好幾步方站穩了身形,夜色中看不出他臉上的變化,卻是不住的喘著粗氣。   婦人身形頓了一下之後,似乎是沒想到少年風大蝦的武功如此出色,怕被他趁隙逃走了,竟置身後那個大漢於不顧,飛身追了上來,半截長劍直刺風大蝦的大腿,顯然是想先讓他失去行動的能力。   然而我的長刀出手了,漆黑的廟裡頓時爆出一溜燦爛的火花,兩個人影驟合驟分。   就在刀劍相交的一瞬,我已經判斷出這婦人的內力尚不如我在蘇州遇到的裂虎叉錢空,而在我假意後退的途中,心下也有了主張。   然而我的計劃還未開始實施,那婦人就在與風大蝦同時發出一聲驚叫之後,突然喊道:「呆子,你快出來吧,點子扎手!」   「這臭婆娘有同黨,王大哥快制住他!」風大蝦一邊焦急的喊道,一邊又揉身而上。   我心中也是一愣,若來人是慕容世家那幾大高手的話,這四下只有一個門的老君廟可著實不容易脫身,心念電轉間,我輕輕對解雨道了一聲「暗器」,之後身法陡然加快了兩分,直想一刀解決了這個婦人,以免牽扯我撤退的後腿。   可我橫掃的這一刀已經堪堪將婦人攔腰斬成兩截了,她的同伴卻依然沒有出現,我心中狐疑,刀勢就緩了下來,那婦人的半截斷劍才勉強護住了自己的腰胯,只是就算我只用了三分內力,她還是承受不起,身子頓時橫飛了出去,風大蝦的短刺正好札進了她的大腿。   她慘呼一聲,尖叫道:「譚大哥,這次是真的了,點子實在扎手呀!」   隨著她的呼喊,突然從廟門東側的大樹上跳下一人,尚在空中,那漢子就幾個翻滾接近了那個排幫弟子,一團黑黝黝的香瓜大小的東西從他袖口急速飛出,我還沒來得及示警,那瓜狀物已經擊在了排幫弟子的頭上,只聽「噗嗤」一聲暴響,頭顱頓時被打成了一個爛西瓜。   「飛火流星譚玉碎?」   來人被我喝破了身份,腳下不由得一緩,而我已經順勢把刀橫在了婦人的脖頸上。   「死人」、「挨千刀的」、「死瘸子」,一連串的咒罵從婦人口中吐出,只是目標並不是我和風大蝦,卻是離我兩丈遠、正如毒蛇一般注視著我的皖北譚家第一高手譚玉碎,只是咒罵之餘她偷偷地打量我,目光又驚又疑。   「譚先生,做個交易如何?」「憑什麼?」譚玉碎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波動,那滿是皺紋的醜臉上也看不出半絲表情,可他眼珠卻是一縮。   「當然是我手中的醉芙蓉岳幽影岳姑娘啦。」當我認出譚玉碎之後,那婦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江湖盛傳譚玉碎苦戀岳幽影,而岳幽影的形象正與眼前這個風騷女子十分吻合。   只是聽說岳幽影雖然利用譚玉碎愛她之心做了很多大事,也賺了不少銀兩,卻依舊與譚若即若離,兩人關係十分微妙。   此時看來,兩人若是站在一起,還真如鮮花牛糞一般,也怪不得岳幽影對譚玉碎看不上眼。可眼下我還要利用一下他倆的關係,刀上稍稍去了點力,岳幽影便立刻配合地喊道:「譚大哥,你、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這種淒淒慘慘的嚎叫豈能打動素有冷血之稱的譚玉碎呢?   果然聽譚玉碎瞇起毒蛇一般的細眼冷笑道:「笑話,你是什麼東西,跟我談條件!不過,看你小子還算有種,乖乖放了岳姑娘,再把高君候交出來,我給你一條生路!「媽的,這老小子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惹火了老子,老子一刀劈了你!我心中暗罵,凝神細查,那群乞兒早就跑沒了影,周圍靜悄悄地似乎並沒有其他人了。   「我只是個無名小卒罷了,爛命一條,送給譚先生也無妨,當然,岳姑娘可要陪著我們一起上天堂下地獄嘍!「我淡淡道:「可惜呀可歎,江湖上傳言譚先生對岳姑娘如何如何,原來都是一片虛情假意。也難怪,岳姑娘雖然生得花容月貌,可這母老虎的脾氣恐怕誰也……「我話還沒說完,岳幽影已經心領神會,「譚大哥,妹子知錯了,」   她的聲音又濡又膩:「其實妹子心裡一直暗暗喜歡大哥的,只是÷只是……\她驟然改變態度,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譚先生口拙,岳姑娘又是個女兒家,怎好把自己的心意輕易說出口。「我接口道:「眼下正是譚先生你表明心跡的大好時機,岳姑娘斷不會因為你放走了我等而輕看你,只能更敬重你,更明白你愛她之心呀!」   我說一句,岳幽影就連忙點頭說一句:「是」。   譚玉碎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冷笑道:「一派胡言!譚某為她做了多少事情,心跡表白了多少次,可這賤人心中可有一絲感動!我心早冷了。今日正好,我雖不忍心殺她,可你要殺她,譚某也不會阻攔,就此斷了情根。不過,幽影你放心,你死之後,我會把這幾人碎屍萬段,替你報仇雪恨!」   「譚玉碎!你這個王八蛋、……」岳幽影心中一急,頓時破口大罵起來。   我卻微微一笑:「岳姑娘,你冤枉譚先生了。其實譚先生救你之心如火燒火燎一般,他方才一番話只不過是想放鬆我的警惕罷了,順便把我的籌碼使勁往下壓。論起心機來,岳姑娘你比譚先生差遠了!哼,我若是沒猜錯的話,譚先生不知給你擋了多少災難!「岳幽影看看我又看看譚玉碎,似乎這才明白過來,眼前這兩個男人的心機遠遠高過自己,她不敢再說話,只是換了衣服泫然欲泣的模樣,可憐兮兮地望著譚玉碎。   譚玉碎細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卻沒說話,只是目光掠過岳幽影的時候,裡面多了些心疼與無奈。我心中暗笑,卻肅然道:[不過,譚先生,岳姑娘豺狼心性,實非良偶,下就替譚先生殺了這賤人!我師兄弟與你決一死戰,誰勝誰負,還不好說呢!]岳幽影此刻也明白過來,自己的小命其實掐在譚玉碎的手裡,她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我刀上都能感覺到她身子微微發顫,卻是黛眉攢動,膩聲道:「譚大哥,若你救得幽影一命,幽影、幽影就……就把身子給大哥……不不不,從今以後,幽影影一心一意跟隨大哥,其它男人幽影都、都不理會了好不好?\\且慢!\譚玉碎低喝一聲,臉上晴不定,半響才道:\幽影,不是我信不過你,也不是我不愛你,你知道慕容先生的規凡是叛幫通敵者,誅其全家,你我或能逃脫,可我譚家上下幾十口人必受我連累,我譚玉碎豈不成了家族的罪人!你且先去,待我殺了這般小人之後追隨你於地下。「」玉碎!「岳幽影聽譚玉碎真有死意,六神無主之下竟口不擇言:」幽影出來之時,並未通報任何人,你我不說,慕容先生怎會知道?你若信不過我,我對彌勒宜發誓!「她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將血滴彈向半空,誓道:」弟子岳幽影甘願嫁給譚郎玉碎為妻,終生不離不棄,若違此誓,願受萬蛇之噬!「\就是你貪功!」譚玉碎埋怨了一句,眼中卻露一絲喜悅和激動,然後冷冷對我道:「小子,算你走運,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殺人了,你們放了幽影,趕快給我滾蛋,免得我變了主意!若是我聽到什麼風言風語的,老子就在江南大開殺戒,讓你們知道,他們都是因為你們多嘴才送了命的。」「這一點倒請譚先生放心。不過,」我微微一笑道:「譚先生是欺我年輕不知江湖險惡嗎?」   譚玉碎一直壓抑住的表情此刻卻有了鬆動,他上下仔細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風大蝦,道:「雖然你塗黑了自己的臉,可我昨天絕對沒看到你,聽說高君候秘密收了兩個弟子,想來就是你和旁邊那小子吧,真是名師出高徒呀!」   他話裡並沒有揄挪的味道,倒是隱約有種棋逢對手的快意:「高君候看來真是傷得不輕啊!否則,怎麼會讓你們這兩個小鬼出來自作主張!?」   「是呀,蕭先生的離別鉤實在是出神入化,老夫不是他的對手。」   我身後傳來高君候中正淳和的聲音,那聲音裡竟聽不出他內力受損的一絲痕跡:「難道他方才受傷的模樣竟是裝出來的?」   我腦海中竟閃出了這般念頭,雖然我很快就明白那不過是高君候強運內力製造出來的假象,可我還是忍不住偷偷投去關注的一瞥,在我的眼角餘光中,高君候依舊一臉病容,可那對眸子中卻不時閃動著凜冽的目光,讓人覺得即便他受了傷,也絕對不能力搏殺眼前的敵人。   潭玉碎面色微微一變,沉吟不語。我催動刀氣,那岳幽影心肝欲裂,越發冷汗淋漓,偏偏又說不出話來,只得幽怨地乞望著潭玉碎。   潭玉碎長歎一聲,一咬牙道:「既然高幫主在,且信你們一回!四下城門都有官兵,只有運河碼頭是漕幫自己守衛,想要出城的話,只有運河一條路。「我暗呼一聲僥倖,好在沒一刀殺了岳幽影,此刻她竟成了我們的護身符。而藉著譚玉碎對慕容世家包圍網的熟悉,我們輕易躲過了許多明崗暗哨,終於來到了碼頭。   「這艘船就是你們的了,你們該放了岳姑娘吧!」譚玉碎一口氣殺了四個前一刻還和他寒暄的漕幫弟子,然後冷冷地道。   「譚先生此言差矣!」我一句話幾乎讓他立刻翻臉,不過他馬上就哭筆不得起來。   「岳姑娘已經是譚夫人了,你怎麼也要換個稱呼吧!」我一邊笑道,一邊從懷裡摸出一料藥丸塞進了岳幽影的嘴裡:「譚先生不必緊張,這並不是毒藥,只是一粒銷魂丹罷子。只是一刻之內不能陰陽交合的話,尊夫人可就要變成花癡了,譚先生想必不會假他人之手吧……「譚玉碎恨恨地道:「表山不改,綠水長流,你留個姓名,也好讓譚某知道究竟敗在哪位高人手裡「?   我卻站在船頭微微一笑,待船行遠了,才悠悠道:「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第七章   船甫出鎮江,高君候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噴了一大口鮮血之後便倒在船艙裡。   正在搖櫓的風大蝦聽到艙裡有動靜,進來一看,忙向我討主意。   「高長老的傷雖重,卻沒有性命之憂。」我安慰他道,這一晚的功夫我已經折服了他,聽我這麼說,他才安靜下來。   「我是來請援兵的,公孫總管和司馬長老還在等我的消息。萬一他們等不到我的消息,貿然闖進鎮江城,就正落在慕容世家的陷阱裡了。可眼下高長老也……「我故意把話說了一半便打住了,歎了口氣。   風大蝦臉上果然露出了內疚的表情:「那,那該怎麼辦呢,王大哥?」   其實我並不為公孫且、司馬長空他們擔心。慕容世家雖然蠃了這頭一場,可其中至少一半原因是因為同盟會過於輕敵,論實力,同盟會仍在慕容世家之上。   若是公孫他們真的一頭闖進包圍圈,就活該自己送死,正好平衡兩家的實力。唯一讓我有些掛念的竟然是李岐山,或許十二連環塢一直是我內心一個未解之結吧!   不過眼下還要在風大蝦和許詡眼前做足了戲分:「風兄弟,方才沒來得及詢問高長老,我們朱雀集團的副指揮、快馬堂大當家『馬王』赫伯權赫大俠帶著幾個弟子前來通告應天失利一事,不知風兄弟知道不知道此事?「風大蝦尷尬地搖了搖頭,道:「王大哥,我不是排幫的人,排幫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一切等師父他老人家醒了之後問他吧!「排幫幫主的弟子竟然不是排幫中人,這還真有些蹊蹺,記起方才潭玉碎說我和風大蝦乃是高君候的秘密弟子,我心中一動,莫非是高君候並不看好排幫乃至同盟會的前景,給自己留了後路不成?而高君候收秘密弟子定是一件隱秘之事,卻弄得連慕容世家都知道,顯然排幫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   「可朱雀集團那邊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那你師兄呢?」   風大蝦說他大師兄戰死了,而二師兄和與他同為秘密弟子的三師兄則尚在九江:「遠水解不了近渴,你又聯繫不上排幫,高長老的傷又重,若是返回龍潭下蜀的話,或許連高長老的命也送了,依我看,眼下還是返回杭州同盟會總舵救治高長老是唯一可行之路。「風大蝦卻意外地搖了搖頭:「王大哥,師父教導過我們,凡是以他人為先,若就這樣放棄朱雀集團的話,師父知道了會打死我的!不若我們就近找一戶人家住下,請這兩位姐姐照顧我師父,小弟和大哥走一趟,去給公孫大俠報信去!「放屁!全是他XX的窮酸教育!我差點罵出聲來,可內心卻驀地生出一絲感動,自己何嘗不是為報師恩就一腳踏進了這茫茫江湖,話到嘴邊已然變成了一聲稱讚:「好!高長老有徒若斯,足見前輩的高風亮節!「想既然風大蝦這麼說,而我若是想繼續混跡在同盟會的話,也真的要再走上一趟鎮江了,轉眼望著解雨,她眼中射出萬道柔情,似乎在說不管怎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懼,心中頓生出主意來。   「風兄弟,還是你留下來照顧高長老,李許兩位師妹畢竟是女兒家,不太方便。」他還想爭辯,被我攔住,說了句你師父要緊,他才悻悻坐下。   看風大蝦絲毫沒有被今晚凶險的戰事所嚇倒,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少年,想起了當年自己是如何背著師父,用尚未熟練的賭術橫掃了江東幾大賭坊,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   想起潭玉碎和岳幽影或許日後用的著,我叮囑風大蝦不要洩了這兩人的底,又編了一套說辭好日後用來解釋我們是如何逃出鎮江的,之後便在鎮江城外不遠處靠了岸,帶著解雨、許詡告別了高君候師徒,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還好老大爺並沒有完全拋棄同盟會,就在離上岸沒過一個時辰,我就在官道上發現了向南疾行的公孫且、司馬長空一行人。   原來公孫和李岐山都看破了慕容萬代的企圖,只是公孫和司馬都不相信同盟會已在鎮江完敗,就派出了幾人進城打探消息,大部人馬留在城外以防萬一。   可那幾人卻是有去無回,公孫且這才知道鎮江戰事已糜爛,立刻下決心放棄鎮江南撤蘇州。   待聽我說排幫在鎮江的人馬已經全軍覆沒,高君侯也受了重傷,饒是他們有思想準備,依舊聽得面面相覷,久久沒人言語。   同盟會和慕容世家爭霸戰的初戰這這樣以慕容世家的大獲全勝而告終了。其實從死傷人數來看,同盟會死三百三十餘人,重要幹部十七人,其中包括燕子門門主張秀卿和排幫一位堂主及鎮江分舵舵主,另有赫伯權失蹤。   而慕容世家也陣亡了近三百人,其中不僅有一百多人是它的精銳鐵騎,也有像李子胡這樣的名人錄上的高手,二家都損失慘重,但慕容世家雖然放棄了福臨鏢局在蘇杭甬的三處分行,卻牢牢掌握住了鎮江、應天兩處戰略要地,從戰略意義上來說,慕容世家的初戰目標已經完全實現了。   當然,這是我回到蘇州之後,從同盟會弟子嘴裡得到的零星情報中拼湊分析出來的,同盟會在應天與鎮江的失利內幕被嚴格的控制了下來,我因為參加了應天一役而被告知要保守秘密,因而對我來說,鎮江究竟發生了什麼就成了一個謎。   或許是怕慕容世家趁隙取了蘇常,同盟會的高層與江南各大派的掌門都齊聚在這裡,接連幾天在秦樓開會,雖然內容不得而知,可畢竟把局勢穩了下來。   同盟會藏身的燕園依舊人聲鼎沸,只是已經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江南眾門派組成的朱雀集團此次陣亡九十餘人,人手幾乎折損了四分之一,因為接近年底的武林茶話會,江南各門派只零星抽調上來十幾個人,其餘的都是大江盟的弟子。   「真是慘敗呀」李岐山望著園子裡的那塊空地上翻騰滾打的大江盟弟子喃喃自語,那邊在奇門門主趙清揚的大弟子姚鼎之地指揮下,忽聚忽散,卻始終呈無誤梅花之數,「孔子云:「不教人戰,是謂棄之」,江南不是沒有人材,像這個姚鼎之,武功雖不高,可精通戰陣,同盟會為何早不用他呢?」   李岐山雖然是個陰司秀才,可他的確是個聰明的讀書人,畢竟十二連環塢的智囊不是白叫的。不過,我倒不是為了同盟會的失利爾鬱悶,因為大江盟把所有的採購都包了下來,我和李岐山都失去了外出的機會,與竹園近在咫尺,卻無法與自己的妻妾相見,心中自是憋著一股怨氣。   久沒露面的司馬長空今日卻出現在燕園,他臉上的沮喪全然不見了,神采飛揚地似乎是同盟會打了勝仗一般,而身後的那個瘦小少年,正是風大蝦。   風大蝦一眼就看見了亭子裡的我,蹦跳著從司馬長空身後跑到我近前,深施了一禮道:「王大哥,咱們又見面了。師父他老人家經過齊盟主的救治,已然大好了,他因為有事要離開蘇州,就讓我務必前來謝謝王大哥。」   高君侯的這個神秘弟子終於公開化了這是高有意為之還是不得已而為之,眼下的我還不清楚,不過看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舒暢起來。   而他趁司馬長空和李歧山不注意給我使了個眼色,也讓我明白一切都是按原來準備好的說辭來解釋的。   司馬長空笑著對我和李歧山道:「高長老對王老弟讚不絕口,而公孫長老則極力舉薦王先生,說是同盟會少有的智勇雙全之士,你們王氏雙傑這幾天可是在同盟高層擴大會議上大大地露了一回臉,就連齊盟主對你們都很感興趣,若不是因為還有要務在身,就召見你們了。「朱雀集團雖然敗的窩囊,可責任並不全在司馬長空身上,到是情報有誤是主要的原因之一,相比較高君侯的完敗,他在李歧山建議下的兩次反攻更顯難能可貴。   而大敗之下,齊放很可能採取了安撫政策,加之大放異彩的「王門雙傑」又是自己的屬下,司馬的心情變好也就不奇怪了。   風大蝦說了幾句就告辭了,臨行前他交給我一個錦囊,說是師傅的謝禮,我掐了一下,裡面輕輕薄薄的似乎是銀票,正想把它打開,風大蝦眼睛微微一瞇,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笑了句:「高長老也太客氣了」便把錦囊揣進了懷裡。   送走依依不捨的風大蝦,司馬長空招呼我和李歧山進了他的客廳。   「應天一役,我就明白,江湖爭霸絕不是武林茶話會,大家派幾個代表上去比試一下就完事兒了,江湖爭霸,既重武功,亦重智謀,二者缺一不可,好在我朱雀集團有你們兄弟呀!「司馬長空不說是同盟會卻只說是朱雀集團,讓我知道他笑容下隱藏著的野心。他自然不會和已經取得同盟會實際主導權的大江盟一較短長,但和剛與大江盟合併的高君侯互別苗頭,為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這就是不自量力的典型吧,我心中暗歎。聽司馬長空接著說:[這三天的會議,大家已達成了共識,目前同盟會這種鬆散的結盟方式在對付像慕容世家這樣窮凶極惡的敵人的時候,就顯然力不從心。齊盟主和長老會已經考慮重組同盟會,以便集中力量,打贏這場戰爭。我已經向齊盟主推薦了兩位,請他在重姐過程中能讓你們兄弟二人盡展才能。   ][多謝司馬長老的提攜,不過我們兄弟還是在您這裡最舒暢,因為您心胸大度,勇於納言,實在是不可多香的明主呀!]李岐山果然是老於世故,一番話說得司馬長空眉開眼笑:[先生過其實我也捨不得先生,只是此番重組干係重大,對今後各自發展都有極大的影響。]他停了一下,才接著道:[正義必將戰勝邪惡,以同盟會的實力,若是精心準備的話,慕容世家注定要被來亡,屆時同盟會就將一統中原武林。若是我們互相支持配合,在同盟會裡就會有很大的發言權。到那時……]他微微一笑,住口不再說下去了。   我心中鄙夷地歎息一聲,想來李岐山也是如此,可兩個人卻同時說道:[願聽司馬長才能差遣!][好!]司馬長空鷹眉一揚,笑著對李岐山道:[王先生,公孫長老也很看中你,要調你與他一同草擬重組的章程。]又轉頭對我道:[王老弟,長老會對你十分重視,給你安排了一項極其重要的任務。   ][鎮江失守後,常州、無錫則成為了兩家新的爭奪焦點,好在這兩地本是大江盟的傳統勢力範圍,只是離同盟會的總舵杭州遠了些,許多重要補給需要從蘇州供給,但蘇州卻並不在同盟會的控制之下。你知道王動吧?][是春水劍派的那個王動嗎?]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我不禁既驚訝又好笑。   司馬長空遲疑了一下,才道:[告訴你們兄弟也無妨,至少在宋思死之前,王動還不是春水劍派的弟子,而且他身負輕功絕學「幽冥步」,十有八九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鬼影子任獨行的門人。此人官商兩界都有深厚背景,蘇州名義上是魯衛的天下,可真正說得算的很可能是王動。他祖籍揚州,與慕容千秋相熟,雖然目前看不出他支持慕容世家的跡象,但不可不防。況且他最近連收了鐵平生和馬鳴兩個江湖高手,意圖甚是可疑。   長老會命你接近王動,伺機打探他的動向!]末了他道:[王動為人極是機警,所以這項任務聽著容易,實際上甚是艱險!只是他最近似乎在揚州老家,你正可利用這段時間在蘇州安定下來。][是……這樣呀!]聽到和自己所料相差無幾的任務,我不禁啼笑皆非,自己與自己結交,自己打探自己的情報,這任務真是有夠艱巨的了!   [可為什麼是我呀!]我心中還有一絲疑念,雖然這面具栩栩如生,可別讓有心人看出了破綻。   [和王動結交,此人既要能文又要能武,這樣的人才同盟會數來數去也沒幾個,宮難、思倒合適,可王動會把情報告訴他們嗎?老弟是個江湖上的生面孔,不至於引起他的戒心。]司馬長空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別擔心,此項任務雖然艱巨,可不會有生命危險,除非萬不得已,王動輕易不殺人,最多送你報官。刺探情報又不是什麼死罪,同盟會財勢雄厚,定會把你營救出來。」   我心中一懍,同盟會對我的行動方式看來倒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呀!只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換了另一個身份後,大明法律對我的約束已經越來越小了。   「那……總該有個身份掩護我吧!」我也想趁機刺探一下同盟會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你眼下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護!」司馬長空的目光掠過窗外,不遠處的亭子裡解雨和許羽正在練劍,他話題一轉,「老弟實在是風流得緊,竟然一箭雙鵰,聽說燕子門這雙姝對老弟傾心的緊呀,連李姑娘都改口叫你相公了。不過這樣更好,一個落第不中的武生呆著自己的妻妾在蘇州暫居苦讀,準備下一屆的武舉考試,這的確實很合情合理的背景。」   他把話題轉回來道:「你們王家家道殷實,你就經常出入妓院酒樓,自然就不會放過秦樓這個銷金窟了……不用苦著臉,人要高尚不容易,可墮落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何況同盟會就是你取之不盡的財源。這是一千兩銀子,租間房間,然後好好把自己打扮一下吧!」   李岐山趁收拾行禮的機會叫住了我。   離別讓這兩個原本因為利益而走在一起的人竟然都有些悵然,不過想到秦檜也有三個朋友,我心中便釋然,畢竟和李岐山一同出生入死過,而他似乎也不像傳言和他那張臉所表現的那麼冷酷和陰險。   李岐山斟詞酌句道:[王動,十二連環塢曾把他列為當今武林年輕一代的頭號人物,對他的評價甚至還在謪仙魏柔之上。更可怕的是此子為人處事隨心所欲,甚少理會那些江湖上的臭規矩,你要加倍小心。]見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陰沉著臉:[我不是擔心你,而是擔心你壞了我的大事。   ]看他有些言不由衷的樣子,我忍不住心中好笑,不過他的態度卻讓我問出了埋藏在心中許久的問題:[李兄,我也愛財,可像你愛到這般不要命的地步世上還真少見,錢你那麼重要嗎?][因為惡夢還沒有降臨到你的頭上!]李岐山目光有一絲恍惚,之後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烈火:[我不能讓我的仇人逍遙法外,所以,我需要錢!]我一怔:[江湖不是有傳言,你已經血刃仇人全家了嗎?你這「陰司秀才」的名號也是從那時候叫響的呀!][嘿嘿,這只不過是我用來麻痺仇家的!]李岐山冷笑道:[所以,請你務必要保重,我不想我的仇人帶著滿身的罪惡卻安詳的死去!]   第八章   [要我們監視……王動?」   解雨實在是壓抑不住心中那種荒誕不經的感覺。背過身去嚏哧笑了起來。   [奸笑嗎?」許詡莫名其妙地問道。   [奸笑嗎?當然……不是啦。我只是是高興而已。這麼說我們就不用住在燕園了。   也總算不用天天面對大江盟那群無聊的弟子了。你說。我能不高興嗎?」解雨真不愧是演戲鬲手。   [現在,我就是浙南的風流財主王謖;你,就是我的小老婆;彌,凝捌、老要的陪嫁丫鬟。咱們身懷一千兩銀子的巨款。在蘇州,準備渡過快樂無憂的三年。哈哈。我真是很向住這種生活呀,不過。總要先安個家的說我來看看。花枝巷竹園。王動這小子還真有錢那,這花枝巷可是蘇州的高尚住宅區地價很貴呦,怎麼樣。它隔壁,對門,背後有沒有適合咱們住的地方?」   兩女聽到我安排的身份。似乎都有一些下滿。不過,這不滿看來還在可以控制的範疇。固為解雨突然神秘地一笑。而許詡的注意力很快被南浩街上的繁華所吸引了。   r相公。咱們在這兒開個店好不好?」   [去去去,彌什麼也不會做。最後還得無瑕來給你收拾爛攤子」我小聲道。抬眼卻看見了南元子那魁梧的身軀。一想。可下是麼,轉眼十月已經到了。   [南六哥回來了。」解雨順著我的目光也看到了南元子,驚喜地道:[對,呀。   我可以和南大哥學兩手呀!「「你這不是搶南大哥飯碗嗎?」   「那……我跟南嫂子學!」解雨噘著小嘴道。   看解雨似乎很認真的樣子,我心中忽然楞了一下,她為什麼突然想學起廚藝來了?   在唐門她可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寶貝大小姐呀,就連闖蕩江湖的時候他哥哥唐三藏都替她預備好了大票的銀兩,這嬌寵慣了的丫頭怎麼改了性子了?   難道……就是因為我喜歡美食的緣故嗎?   「好!」我心念電轉,開一個店對我這個雙重身份之人的諸般好處頓時閃現在我腦海中,無暇、蕭瀟她們可以假借吃飯為由與我接觸,而我也可以借口竹圓的少奶奶們需要我店中的美食而出入竹圓。而日後有個營生,也好讓她們打發些空閒時間。   「真的?」解雨喜出望外「做什麼好呢?擔擔面,鴛鴦鍋子……」   「那還不如乾脆在大門上貼塊牌子,上書:本店提供上好川中美食,有蜀中唐門唐大小姐親自主理……「」知、道、啦!「解雨頓時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擂了我一粉拳:」那、那做什麼呀?「」先別管做什麼?看看南浩街上有沒有鋪子要出兌*是真的,不行,就讓大江盟出面替我買下一間店面,也算少爺我著十天辛苦的酬勞。「不過我的運氣還真好,就在南元子隔壁的那家賣生煎包子的「老包包子鋪」要出兌了,原因竟是南元子的番瓜糰子、鴨血羹實在是太好吃了,客人都在老三味吃得飽飽,再沒有食慾來光顧老包包子鋪了。我甚至只用了五十兩銀子就把鋪子兌到了手,那老闆老包還千恩萬謝的。「好了,小詡,回來吧!」我招呼正在遠處一個賣女兒家飾品的貨攤上流連的許詡,她頭上帶滿了廉價的珠寶首飾,聽我喊她,才戀戀不捨地從攤子上回來,笑道:「少爺,你給我的二十兩銀子我還沒用完呢!」   「這花花綠綠的都是些什麼呀?」我皺眉道:「小詡,給你的銀子是讓你打扮一下,你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就是……打扮嘍。」許詡怯怯地道。   我不再言語,看來燕子門也和其它大多數的江南門派一樣,日子過得並不寬裕。給解雨施了個眼色,示意她帶許詡去買幾件像樣的衣服飾品,自己卻走進了隔壁南元子的老三味。老三味裡就像以往一樣人頭攢動。「客官您來點什麼?」櫃檯後的老南憨憨地問道,就像我第一次遇到他那樣,他手腳並沒有停下,麻利地兜了一勺滾燙的雞湯澆在了餛飩上。「老樣子。」南元子顯然聽出了我刻意沒有改變的聲音,微微一怔,看了我一眼,道:[鴨血羹,番糰子?][你記得我?][怎麼不記得?太太那天還賞了一弔錢呢!]南元子微微一笑:[王公子您後院請,鴨血羹和番瓜糰子這就給您送去。]不一會兒,就見南元子一邊就著圍裙擦著手一邊進了後院,後院只五六個客人,見到南元子都熱情的大著招呼。   [久仰南浩街南元子南大哥的大名,今日有緣想見,三生有幸!在下浙南王謖,乃是一落第武生,無顏回鄉,想暫居此地預備下次科考。正巧南兄老三味隔壁老包包子鋪出兌,在下便兌了下來作些營生,故而特來拜會南兄。][喔,是這樣呀!王公子請——]南元子剛把我讓進了屋子,就憨笑道:[老弟,你在搞什麼把戲?]我把前前後後的經過說了一遍,說為了弄清十二連環塢覆滅的真相我打入了同盟會,卻瞞下了我的真實目的和李岐山的身份。等聽到我要自己監視自己的時候,南元子也忍不住莞爾笑道:[你膽子也忒大了,這江湖爭霸豈是兒戲!一個弄不好,小心同盟會和慕容世家兩家追殺你!再說,你這麼在意十二連環塢,或許會讓玉姑娘心裡感到壓力的。]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看來南元子憨厚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顆細膩的心:[知道了,不會太過火的。]我笑道:[現在關鍵是怎麼把這鋪子開起來。]南元子想了一會兒道:[這卻不難。南浩街上多的是各地風味小吃,你新開張的店面若也想經營這類東西的話,不太容易招攬到客人,而且讓無暇解雨那般丫頭去擺弄雞毛鴨毛,生魚海鮮的,恐怕也不成樣子。不若你開家茶寮,這街上到是沒有哩,而且即乾淨又文雅。][好,就依你!]賺不賺錢是小事,可真的把我女人弄得一身雞毛鴨血我可受不了。南元子又指點了我一番做茶寮的注意事項,末了他笑瞇瞇地道:[你找這兒倒是對極了。老包包子鋪的身後就是老魯的宅子,他們兩口子沒兒沒女的,住那麼大的方子該空得很吧!]就這樣把一切都搞定了,用銀子開道,沒用兩天功夫,天茖茶樓就粉飾一新,老闆娘自然是解雨,賬房自然是許詡,又雇了煮茶的大師傅外加兩個跑堂夥計。四個服侍客人的丫頭,茶樓就似模似樣地開張了。   [司馬長老,這人是誰?]在離天茖茶樓不遠處的一做酒樓的包間裡,我望著與司馬長空一道前來的一個中年男子問道。   其實這漢子的面孔我再熟悉不過了,有段時間我甚至天天和他見面。李農,魯衛的副手,竟然是大江盟的臥底!   怪不得大江盟能有那麼多人偷偷潛入蘇州,原來並不全是那個偷梁換柱的計策好,李農在蘇州的配合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吧!   這個吃裡爬外的混賬東西!我心裡剛暗罵了一句,卻想起了自己的那個王謖身份,再看李農就不那麼可厭了。   [這位是李農李兄,蘇州巡檢司副總巡檢,也就是魯衛的副手,以後他和你單線聯繫。]司馬長空介紹道。同盟會肯把這麼機密的探子對我公開,顯然我已經取得了他們的對信任。然後司馬長空翻起了我的賬單:[喂,老弟,我是讓你去秦樓接近王動,你在南浩街開茶樓做什麼?][弟子略一打聽就知道,王動在蘇州沒有多少朋友,可老三味的南元子就是其中之一,天茖茶樓就開在老三味的隔壁,或許王動走的口渴了,上去喝喝茶也不一定——][那,這茶要十兩銀子一兩?這不是比金子還貴嗎?還有,你租的這是金鑾殿呀,一年要一百五十兩銀子!?][王動是個富家公子哥兒,弟子總不能用一兩銀子一擔的粗茶招呼他吧;至於租得那間屋子,他的主人可是這位李先生的頂頭上司魯衛,聽說王動與魯衛兩家走動的很頻繁,他就是要一千五百兩我也得給他呀!][住在魯衛家,不怕他看出破綻呀?][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剛說了一半,李農便接過了話頭:[司馬長老,王兄言之有理,而且有這麼一個茶樓,我也方便和他聯繫,只是魯衛確實明,王兄還要多加小心。]回到魯家,終於見到我久違的女人們。蕭瀟和王家三女滿臉俱是相思,玲瓏姐妹跟是撲進了我的懷裡,全然不顧魯衛和南元子驚詫的目光。無暇哽咽道:[相公這一去,也沒個音信,姐妹們擔驚受怕,如坐針氈,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真真是度日如年……][支頤不語相思坐,料得儂心似我心……]聽到這赤裸裸的心聲,我心中一陣愛憐,緊摟著玲瓏姐妹,凝望著無暇,蕭瀟柔聲道,一句話更若的四女泣聲一片。   [老頭子,你閒著沒事兒干呀,去幫我醃梅乾菜去!還有小南子,老三味的客人不用你招呼嗎?仔細你家老二回家跟你算帳,快回鋪子去!]屋外響起了魯大嫂的聲音。   屋子清靜了,我半偎在塌上,望著沐浴在夕陽裡的四個絕代佳人。十幾天沒見,四女竟都請減了,蕭瀟和玲瓏越發楚楚可憐,而無瑕的臉瘦了一圈後卻顯得她孕中的身子越發臀豐乳高。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真是相思最苦。千萬句柔情話語不知從何說起,卻化成了一句:[六娘好嗎?]玲瓏[噗哧]一生輕笑,蕭瀟摀住了小嘴,笑還不敢笑出聲來,無暇也是莞爾一笑,四女想來從沒看過我口拙的時候,一時間我眼前閃動著四張犁花帶雨的笑顏。   [相公真是孝順呢,先問的就是乾娘,乾娘若是知道了,定要開心死了。]王玲笑道。   [百善孝為先,]我一伸猿臂將她摟在懷裡:[玲兒,記得你叫我什麼?爹爹!我的乖女兒,你怎麼孝敬我呀?]片刻間我就恢復了浪子本色,在玉玲耳邊小聲調笑道。   玉玲臉頰頓時飛起了一抹陀紅,塔頂是想起了和我歡好是它放浪的叫聲。扭捏的清瞥了一眼房門窗外,房門早已緊閉,透過竹簾窗外竹影婆娑,窗內一株合歡枝葉相纏,宛如交合一般。[回家吧……]玉玲小手輕輕撫著我的胸膛細聲道。   [主子怕是還要把天茖茶樓安頓好,過幾日才會回竹園吧!]蕭瀟抿嘴笑道,她飛快的望了一眼玉家三女,試了試炭爐上燒得熱水溫度,注了滿滿一大盆熱水扯下兩條毛巾走到塌前,把毛巾浸濕擰乾,遞給了玲瓏姐妹,笑道:[去,還不快給也擦擦臉。]玉玲,玉瓏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玉玲將毛巾蓋在我臉上,溫柔的替我擦拭起來,卻伏在我耳邊小聲道:[相公,奴是不是太笨了,就連服侍相公的事情都要蕭瀟姐提……][你蕭瀟姐跟你相公七年了……]我含糊道,七年的朝夕相處,讓她幾乎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分開越久,越發現我實在離不開她。該是玉瓏解開了我袍子的腰帶,另一條熱毛巾將我的胳膊,手,胸前擦得乾乾淨淨,就連指甲縫都不放過。而不知是蕭瀟還是無暇脫去我足上的薄底黑皮靴,把我的腳浸在了滾燙的熱水中。「喔……」一雙溫柔的玉手掐捏著我的足背足底,恰到好處的力道讓我舒坦的哼出來:「無瑕,你學的真快呀!」我讚道。「蕭瀟姐,讓……讓我來吧」耳邊傳來玉玲羞澀的聲音。   我剛想揭開覆在我臉上的那條毛巾,手卻不知被誰給按住了。一隻細嫩的小手溜進了我的小衣,輕輕握住了我已經漲大的分身。而同時「嘶啦一聲輕響之後,我的分身似乎已經暴露在了空氣中。   不過那種微涼的感覺僅僅存在了不足一息,一條溫熱滑膩靈動的香舌便把溫暖送了過來,從獨角龍王如傘的巨大角冠到佈滿龍紋的粗壯龍身,每一寸都留下了那條丁香妙舌的洗禮。「小玲兒,我的乖女兒∼」我快樂的呻吟著,讓伏在我左腿上的玉玲越發忘情,較小的身子扭來扭去,我都能感覺到她胸前的那對凸起快速地鼓脹起來。   「瓏兒……也要嗎∼」玉瓏膩人的聲音剛傳到我耳朵裡,我胯下雙丸就被她含進了嘴裡,香舌輕輕的把雙丸推來推去,獨角龍王愈發怒目圓睜,腿也不由自主的崩直起來。無瑕輕呼了一聲,我這才想起來我的腳還在水盆裡,驟然帶出的水珠定是撒了無瑕一身,剛想問一句,蕭瀟輕輕的跪在我的頭邊,將毛巾揭開一半,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撲鼻而來,一隻堅挺的乳珠霎時間堵在那我的嘴邊。   「君子不吃嗟來之食……」其實這話在我喉間已經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囈語,而我張嘴的目的似乎只是想把那粒乳珠吸進嘴裡,清攏慢捻抹復挑,重勾急舔吸復咬,不進那乳珠已腫脹成了一粒巨大的葡萄,就連蕭瀟的身子都癱軟在我身上,那只豐挺的玉乳緊緊地壓在我的臉上,一連串「嗯……喔……」的呻吟聲也讓整個屋子的氣氛變得愈發淫靡起來。「都……乾淨了∼」玉玲喃喃道,她該是給妹妹使了個眼色,玉瓏吐出了我的雙丸,只聽「淅唆「的脫衣聲,該是玉瓏幫姐姐把小衣脫去了。   玉玲輕靈地一翻身,獨角龍王已經頂著了一處柔軟溫濕的所在,那裡藏著的淫靡之花已經盛開,龍吻已經感覺到了那花中泌出的絲絲花蜜,只是花徑孤獨了十幾天,倍覺緊小,玉玲身子輕顫,上下聳動了幾遍,才把那獨角龍王納入了一半。   「嗚……」玉玲嬌慵地哼了一聲,趴在了我的身上,似乎著一下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而我的一隻腳此時也被揣進了無暇那溫暖的懷抱,隨著我獨角龍王的衝刺,那腳趾也在無暇胸前上上下下的,直把一隻乳珠撥弄的異常挺硬。   玉玲似乎把這十幾天攢下的花蜜都泌了出來,那絲絲愛液讓甬道異常地滑膩,隨著我的動作,從身下清晰地傳來「滋咕滋咕」的響聲,和著玉玲細若蕭管的呻吟,就像是一味極品的春藥,讓我欲興愈加勃發。   「主子∼」蕭瀟的輕呼讓我發覺我不僅下半身用著力,嘴裡也似乎跟著使勁,牙關鬆開,扶起蕭瀟,一把扯去臉上的毛巾,眼前蕭瀟白皙的乳上已留下了一個清晰的血印。「真讓我心痛呀」!嘴上說著愛憐的話語,可手卻拽住了她另一隻乳上那熠熠生輝的鑽石乳環,輕輕扯動,那只桃子似的玉乳就漸漸變形,成了玉筍一般。蕭瀟的眼中閃過一絲被虐的渴望,而掐捏著我腳的那雙玉手也突然間頓了一下,越過衣著凌亂伏在我身上的玉玲,我看到無暇的眼中分明閃過一絲同樣的渴望。「瓏兒,讓你姐姐飛上天吧!」我收回讓無暇羞紅了雙頰的目光,也收回了放在蕭瀟胸前肆虐的那只魔手。雙手摟住玉玲結實的玉臀,將雪膩股肉使勁向外分,玉瓏便聽話的吮了吮手指,然後那隻手指便沒在了她孿生姐姐的雪臀中。   「啊∼」已經在高潮邊緣的玉玲立刻崩潰了,隨著那聲高亢的雞叫,她娥眉緊蹙,身子突然使勁壓住我,花房開始劇烈的收縮,一下兩下,一張一縮地十好幾個來回,她蹦緊的身體才軟了下來,那額頭鼻側佈滿了細小的汗珠。   無暇的目光完全凝住了,如果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應該正好可以看到那朵淫靡之花驚心動魄的悸動和依舊龍精虎猛彷彿披上一層亮銀鎧的巨大分身。她是如此的專注,以至沒有察覺我好色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身上的那件蜜合色的裌襖半敞著,那蔥綠色的湖絲抹胸被我的腳趾扯下了一小半,露出了一片白膩的酥胸。我看著心動,也不放開玉玲,喚了一聲:「無暇。」   無暇一驚,才發覺方才自己的失態已全然落在了我的眼中,頓時窘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再看我示意她上榻上來,更是手足無措,直到我又喚了她一聲,她才扭捏地爬上榻來,跪在我的身邊。   我知道儘管她已經多次和蕭瀟、玲瓏一起伺候我,可她還是有些放不開,況且眼下雖是黃昏,可夕陽把屋子照得通亮,更添她的羞澀。而她越感羞澀,身子就越敏感,害得她在床上患得患失,甚至有一次還偷偷問我她是不是個天性淫蕩的女人。   輕輕一拉,竟沒把那抹胸拉下來,等蕭瀟笑著幫無暇把抹胸拽到乳下,我才發現無暇的那對玉乳明顯大了兩分,那兩粒乳尖也由紫紅變成了暗紅,著手處也不似以前那般結實,卻是柔軟了許多。   「好無暇,你坐直了身子讓我看看。」我興奮地道。   我話語裡透露出來的濃濃愛意讓原本緊張的心怦怦亂跳的無暇偷偷鬆了一口氣,她略有些驕傲地挺直了身軀。晚霞落在她半裸的身上,形成一副艷異的圖畫。   這就是孕中的無暇呀!不知是落日的餘輝還是少女般的羞澀染紅了她的雪白肌膚,而那條橫在胸腹間的蔥綠抹胸更添幾分粉意。   微微隆起的小腹非但沒有破壞她的身材,卻和那對漲大的玉乳構成了一道優美的曲線。   眼前的無暇像是少女和母親的奇異混合體,既青澀又成熟,那種奇異的美麗讓我的目光變得異常熾熱起來。   「能聽孩子的心跳嗎?」我欠起身來,把臉貼在無暇隆起的小腹上。   「賤妾……不知道……」無暇的臉上是一片羞澀的茫然,她懷玲瓏並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歷,年少無知加上整日提心吊膽的,讓她並沒有精力去體會做母親的那份快樂。   蕭瀟、玉瓏都好奇地望著她,就連癱在我身上的玉玲也把頭轉了過去。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從無暇肚子裡傳來的腸鳴聲似乎把一切都掩蓋了,饒是我六識通神,也無法分辨出夾雜在這些聲音裡面的究竟有沒有一顆小小心臟的搏動。   「那……就讓我再看看我的寶貝無暇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變化。」我笑謔道,目光不懷好意地從她小腹往下溜去。   無暇只是嗔了我一眼,卻任由我撩起了她的長裙。我並指如刀劃破了她的月白褻褲,露出了萬黑叢中的一抹嫣紅。   那裡果然是精濕一片,可與以往卻頗為不同,以前無暇花蕊中泌出的汁液雖不比蕭瀟的朝露花雨那般晶瑩剔透,卻是清爽怡人,而此番竟是濃膩無比,手指勾抹之間就有如油浸了一般。   那花瓣也肥碩了許多,手指一沉,那兩瓣花瓣就彷彿合歡花似的收攏起來,把手指裹得緊緊。   這從未有過的體驗刺激著我的慾望,把還在高潮餘韻中的玉玲再度推上快樂的頂峰,然後,我拉過無暇,讓她緩緩坐在了我的身上。   就像迎接尊貴的君王,臣子卑賤地打開了隱秘之門。可獨角龍王的角冠還是太過巨大,那兩瓣淫肉被擠的幾乎變了形,才堪堪接納了這位尊貴的君王。   「嘶……」   無暇的桃源既不是七大名器的重巒疊翠,也不是七大名器中的春水玉壺,可獨角龍王只能前進三指,就發現這十幾天的功夫無暇的身子真只變化了許多,甬道的四壁似乎是因為充滿了汁液而膨脹,把甬道填塞得幾乎一點縫隙都沒有,獨角龍王的每一分前進都彷彿披荊斬棘一般,又緊又暖似乎是到了她的後庭一般,又比後庭多了許多湧動的皺褶和愛液的潤滑,直讓我舒爽異常,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手攀上她俏立的椒乳上。   無暇的雙眼頓時蒙上了一層輕霧,目光便如春水一般輕柔,腰枝輕擺間乳波蕩漾,那相思紅豆上的小小金環也劃出了一道道的弧線,沒幾下,無暇已是滿面潮紅,香汗淋漓,細細的呻吟聲從她口中不由自主地逸了出來。   「瓏兒、蕭瀟,扶你姐姐一下。」我看原本體力最好的無暇此刻竟似沒了力氣,知道懷孕對她的影響已經開始顯露出現,卻不敢把她壓在身下,生怕壓壞了她肚子裡的胎兒,吩咐一旁呆看的玉瓏、蕭瀟架起已經嬌慵無力的無暇,屁股猛篩,只二十多下,無暇就緊閉雙眼開始哆嗦起來,陰中如浪湧一般劇烈地收縮,之後一下子癱在了蕭瀟、玉瓏的懷裡。   無暇花心生出的那陣有如嬰兒覓乳般的吸吮酥得幾乎讓我也繳槍了:「就差那麼一點點,想起來就算是重巒疊翠也不過如此吧……」望著從還在微微抽搐的花朵裡流出的那幾股白濁的汁液,我竟有些出神了。   第九章   小別勝新婚,這一場盤腸大戰直戰到響鼓二更,四女最後都脫了力,而我也破天荒地播撒了兩回種子,只是魯大嫂精心烹製的接風酒菜卻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魯衛和南元子自然是一臉怪笑,倒是魯大嫂善解人意,只是說少年人要體恤自己的身體。   魯衛老兩口無兒無女,本就拿玲瓏當女兒看,此時魯大嫂看我的目光就很有一些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而送走四女的時候也是千叮嚀萬囑咐的。魯衛說前早解雨和許詡已經回來過了。解雨知道無瑕蕭瀟她們未了之後。就拖著許詡去了老三味。說是要學學人家是怎麼做生意的。   「這丫頭機靈著哪」魯衛讚道。   看魯衛的模樣我就知道南元子已經將我這十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此刻有心提醒他道:[老魯。蘇州不是你我想像的那般銅牆鐵壁。同盟會和慕容世家都有大批人馬藏匿與此,而且……」   我猶豫了一下。想是不是現在就告訴他李衣的真實身份。我真怕他一時火大,找李農算帳。把我的身份給暴露了。可轉念一想。身邊有這麼一個臥底。魯衛實在太不安生。便道:[而且。你的副手李農是……」   [是大江盟的人。對嗎?」出乎我的預料。魯衛竟接過了我的話頭說出了讓我吃驚的話來:[宮府不是吃素的。少林寺雖然是吃素。可也不光是吃青菜豆腐。」   我皺眉道:[你竟然知道?那為什麼還要用他做你的副手呢?   [我掐著大扛盟的脖子。不給他留點喘氣的餘地。恐怕連覺都睡不安生。再說。大江盟奸歹是白道中人。雖然買賣私鹽有違國法。可人家畢竟也做了不少好事……   江南道上這十幾年來平靜得很,不能不說其中與大江盟有很大的關係。私鹽的事情就讓鹽課提舉司那班雜碎去擦心吧」魯衛的臉上露出幾分狡黠,我不由得,心中暗歎了一句:[少林寺能教出這樣樣的弟子來。也是異數。」   我笑道:「這其中恐怕還不這麼簡單吧,是不是有些事情你故意透露給李農,好讓大江盟提早準備,以避免不必要的衝突呢?「魯衛笑道:「你心裡明白就好了,幹嘛說得那麼明白。」他指著南元子:「你當老南不知道嗎?他比你知道的都早呢,可他呢,啥也沒說。「南元子卻道:」老魯,以前不說,不等於現在不說,形勢不同了,慕容世家佔據了鎮江之後,定會把注意力集中在蘇州,你若是不用點霹靂手段的話,蘇州真要控制不住了,遭殃的還是百姓。「說著,他衝我笑道:」最大的禍害就是你的那個秦樓!「「老南,你是不是看秦樓日進斗金的有點眼紅呀!我可是在秦樓發了不少老三味的資料,還圖文並茂呢!」頓了一下,我接著道:\不過老南,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錢,要和朋友一起賺的,以前不知道秦樓賺不賺錢,不好意思拉朋友入伙,現在秦樓前途光明,我說話心裡也有底。老南你有沒有興趣入股,百分之五的原始股,快趕上白送了喔!「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南元子雖然是朋友,可這朋友得來的稀奇,說起來只是意氣之,可這個南浩街上的奇人背後隱藏著的實力著實讓我看中,我真的想把和他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密。「想賺錢的話,多開幾家老三味就有了。」南元子目光濯濯地望著我:「老弟,你這話可看輕俺老南了。\「老南!不是我俗,而是我把你當真朋友看!」我誠懇地道:「古人云「同師為朋,同志為友」,咱們雖不同師,可卻是同志。說得好聽點,你我老魯都是淡泊名利之人;說得難聽點,我們都是胸無大志之人。你老南一身高超武功卻甘居市井,與人無爭;老魯無論武功智能都是捕快界的頂尖人物,若是真想做大官的話,他勾心鬥角個幾年,恐怕就不會蝸居在蘇州。老南你知道盛極而衰的道理,而老魯他自幼受少林寺佛家思想的熏陶,都明白人生平淡是最真。我也一樣呀!完成了師父的遺命,我就該退出江湖,去過餐風飲露,游乎四海之外的神仙生活了。老南你別瞪我,因為現在我還年輕,等我和你一樣老了,我也會和你一樣疼疼老婆,逗逗孩子,早晨打打拳,中午曬曬太陽,晚上給我兒子講講他老子年輕時候的榮光。可這一切都要一個字,錢!」   南元子頓時笑了起來:「剛說自己淡泊名利,馬上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淡泊名利不等於不要名不要利,否則我們這麼生活!你我討厭的是那種不擇手段地去奪取名利的人吧!說起來,你老三味難道沒有名,沒有利嗎?」   魯衛笑道:「到底是人家解元公會說,竟講出這麼一大籮筐的道理來。叫我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大家是真朋友,互相幫助,共同致富,那是應該的。   」就這樣把南元子拉下了水。只是聽了我的建議,他還是感歎了一回,官商結合實在是件恐怖的事情。   「老魯,既然不能杜絕這些江湖人,那就乾脆把他們全部趕進秦樓。我去找白同甫,讓他用蘇州府的名義發下佈告,凡是城中居民擅自留宿江湖人等地,一律按私自結社集會論處,沒收財產,流徒三年;凡是在此非常時期僱傭護院,保鏢,打手等江湖人士的,下人犯法,主人連坐,大批僱傭護院保鏢者,需向衙門申報財產來源。凡是住宿別處客棧酒館的,每日巡檢司查他個十回八回,讓他不勝其擾,什麼也做不成,要麼退出蘇州,要麼住進一天只查一次的秦樓。這幾天就讓巡檢司的弟兄們辛苦一下吧,我出一千兩銀子犒勞大家,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嘿嘿,我就不信,這回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解雨許詡回來的時候已是三更十分了。忙碌了一天,可解雨許詡卻還是精神頭十足,不大的一個天茖茶樓就把二女吸引住了。   解雨是新鮮好奇,而許詡雖然武學天分平平,卻甚有商人頭腦,二人做起事來興趣盎然。   說起來也奇怪,別看許詡大字不識幾個,可算起帳來又快又準,直讓她師父解雨一個勁兒地感歎,想當初我學算數的時候是如何艱難,看來老天也不偏心,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既然你那麼喜歡算帳,等日後你主子嫁過來,你就幫著管帳。其實,高幫主給我了一份刀譜,原本是要傳給你主子和你的,現在看來也沒這個必要了。」我笑道。   等許詡睡了,解雨才偎在我懷裡,邊嗅邊說這是無暇姐姐留下的,這是蕭瀟姐姐留下的,她六識敏銳,唐門又是暗器毒藥的祖宗,嗅覺最是靈敏,一一指來,竟是絲毫不差,只是那盈盈笑語中卻隱約有一絲醋意。   「這是我的好雨兒留下的。」我撩開自己的小衣,把只穿著褻衣的解雨摟進我赤裸的懷裡,讓她的處子香氣留在了我的身上,然後,就這樣相擁睡去。   接下來的兩天,整個蘇州城果然是雞飛狗跳,燕圓被抄,慕容世家的一個秘密據點也被連根拔起。就連像沈舟,馬力這樣的蘇州大老都不得不辭退大批的護院。   各客棧酒家更是苦不堪言,甚至連帶著一點江湖氣的鏢局走鏢都不敢再接了,原本陸陸續續從各地趕來的同盟會弟子和不斷從蘇州滲透的慕容世家門人幾乎都還沒進城就接到了上峰的命令,讓他們各自原路返回待命,就連竹圓周圍那些監視我的蒼蠅都被清理的乾乾淨淨。   同盟會和慕容世家在蘇州的人手都銳減到了不足三十人,躲在秦樓兩座相臨的別院裡。   司馬長空和朱雀集團全部撤離了蘇州,臨行前他特意去了天茗茶樓一趟,說同盟會已經得到李農的消息,此番巡檢司大動干戈絕不是只做做樣子的事情,同盟會不能與官府為敵,大部人馬只好撤離,而且同盟會新人訓練不足,天氣有逐漸寒冷,明年春天之前恐怕沒有能力來攻擊鎮江,除一部人馬加強常州的防禦之外,其餘的人都撤到福建泉州進行整訓。   又說王動的傾向對戰局的發展方向十分重要,讓我務必加緊行動,接進王動於是,這幾日秦樓便多了一個叫王謖的客人。   自己變成了客人,才感覺到六娘治理秦樓的手段是多麼的高超。揚州自古是煙花繁盛之地,天下聞名,個大妓院早總結出了一整套招呼客人,伺候客人的方法,比之杭州應天蘇州都高出一籌,我從十七歲起就走馬章台,自然體會頗深,而在秦樓就彷彿回到了揚的聽月閣、碧濤台一般,每一個老鴇都八面玲瓏;每一個龜奴都態度謙恭;而每一個姑娘都更是含情脈脈特別是像莊青煙、冀小仙這樣的絕色美女也不會因為你只是個把一年的積蓄都拿了出來換取一夕歡娛的窮小子而看不起你,來到秦樓,你就覺得自己似乎掉進了溫柔鄉里。   而金滿堂裡營造出來的氣氛也讓你覺香今天你就是那個鴻運當頭、被賭神看中的幸運小子,你經常地贏,贏得連你自己都忘記了其實你輸的遠比贏得多。而那些還能保持冷靜,有心殺殺莊家的人看到馬鳴和溫小滿的賭技也都收斂起自己的野心。   這裡的一切已經遠勝太湖的那個秦樓,看來六娘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才能,或許栗子鎮的格局實在太小,到了蘇州,她終於可以一展長才。   [乾娘,這是什麼地方?]我剛把一對姐妹干昏過去,扮成了老鴇模樣的六娘就到了。說來也怪,我總記不得六娘的模樣,明明才見的面,轉頭一想她,她臉上就似乎蒙上了一層輕紗,讓我想不真切,我知道這很可能是妓家絕學[惑心術]的緣故,不過,六娘不說,我也沒問。   而此刻六娘只是簡單易一下容,就似乎與以住頗為不同。   不過,我還是立刻認出了她,易容術的最大破綻就是眼睛,像我這般六識敏銳而又相熟的人會從眼睛認出他的本來面目來,而能把眼睛也易容了,普天下似乎也只有唐門一家才能做得到。藉著夜色,六娘領著我鑽過了假山中,假山中那條小徑本是白天姑娘們嬉戲打鬧的佳處,而此刻卻是人影皆無,六娘走到一座假山旁,突然停下腳步,側耳細聽了一會兒,才俯下身去,抽出一塊石頭,裡面竟是個銅按鈕!   [動兒,你站過來,便勁按一下。]我雖然心中狐疑,可依言走了過去,使勁按上了那隻銅按鈕,把那按鈕足足按下去了一寸,按鈕突然一鬆,只聽地下傳來一聲輕微和悶響,路邊的一塊青石板突然升起,露出一個黑黝黝尺半見方的洞口來。   [乾娘,也虧你能找到這裡耶!]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修建這麼大的花園的主人定是大富之家,為躲避戰火強盜,定然要修密室藏身,只是六娘手中並無圖紙,能找到這些密室也算是異數了。順著台階鑽過洞去,六娘手中已經多了一顆夜明珠,我便隨手把洞口關好,才發現青石板上連著兩根粗大的彈簧,關上洞口的時候,那兩彈簧便被壓縮起來,再用青石板底的四隻銷子將青石板固定好,而那銅按鈕就是控制這四隻銷子的,按鈕按下,銷子被頂開,彈簧便把青石板彈起,端的設計精巧。   沿著一人寬的信道曲曲折折地向前走去。信道裡雖然沒有惱人的蜘蛛網,卻有著一股重重的霉味。六娘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笑道:[這裡也是我才發現的,動兒你是第二知道這暗道的人,只有我一個人收拾,好多地方還來不及動呢!]我噢了一聲表示瞭解,走了約莫四十步,那信道竟有了分叉,六娘向右轉去,又走了十步,前面出現了一溜台階,六娘放輕了腳步,沿著台階上去,洞口雖然也有遮蓋,可顯然已被人搬開了,上面竟是一間窄窄的暗室。   這就是夾壁暗室了,雖然和揚州沉園的不同,卻也是大同小異。藉著夜明珠四下打量了一番,緊靠牆頭放著一張短榻,榻上擺著逍遙枕,斜上方的牆壁上釘著一組鏤空雜物架,只是上面什麼也沒有,榻前放著一隻春凳,雖然幾樣傢俱看關似乎有些年頭,可畢竟是黃梨木的,一經擦拭,依舊十分光潔。地面牆壁也與那條地下信道不同,早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只是,多年的訓練使我有著極強的方向感,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暗室的位置似乎是在莊表煙的牡丹館裡。   [……青煙,就讓我住一晚吧!]一個男人哀求道,那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略一思索,我不由吃了一驚,這男人竟是此刻大江盟在蘇州的最高指揮官,齊放的親弟弟、大江盟鷹擊堂堂主齊功!六娘遞過來的眼神讓我明白她已經知道了齊功和莊青煙的關係,心中忽地一動,在這兒,六娘是不是曾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落在六娘身上。   [齊爺,您還是回秋山別院吧!賤妾當焚香沐浴,只盼明日早些到來。]莊青煙柔柔地放道,只是她的聲音就似我第一次聽到紫煙聲音那般銷魂蝕骨,饒是我心堅似鐵,也微微一蕩。[那……我就不走了嘛!]齊頗有些賴皮道。   [青煙雖不知齊爺身份,可秋山別院您一住就是二十多天,青煙知道您定是做大事的。   齊爺您在青煙這兒潑水似地使喚銀子,卻把三十幾個弟兄扔在秋山,賤妾怕壞了齊爺您的大事呀!其實……賤妾、賤妾也捨不得……]聽到這兒,我心裡忍不住讚了一聲好,欲拒還迎,這莊青煙掐捏男人的心思還真是一流哩!果然一陣[嘖嘖]聲之後,聽齊功道;[寶貝兒,你是真替我著想!實話告訴你,是大江盟的人。][啊?聽說大江盟的盟主就姓齊,莫非……][齊放是我二哥,我是齊家老三。]說起齊放的名字,齊功的聲音也變得尊重起來,甚至似乎因為是齊放的弟弟而感到驕傲:[不怕你知道,前些日子我雖然心愛你,卻不敢近你。那時候我們大江盟正和江北慕容世家也就是住在我們隔壁天境別院的那幫人開戰,戰事十分緊張。]莊青煙輕[啊]了一聲:[怎麼會這樣,三爺,你們幹嘛和他們住在一起呀?][這可要問你們那位少東家啦!]齊功巧妙地倒打一耙之後,似乎不經意地問道:[這幾天似乎沒看到他哩!][聽說少東家回家探親去了,也快回來了。]莊青煙同樣似乎漫無心機地道,卻又馬話題轉回來:[那三爺,你們一定是打贏了吧!]我心中暗讚六娘真是調教方,就聽齊功道:[青煙你卻猜錯了,這一場倒是我們大江盟輸了,不過一切都還在我大哥的掌握之中!]聽齊功語氣十分堅定,似乎不像是特意為了在佳人面前誇口,我不禁微微一怔。   齊功接著道:[眼下蘇州城風頭正緊,運河也要上凍了,唉,跟你說你也不懂,反正這個冬天是沒法和慕容家再開戰了。]這倒是和我得到的情報完全一致,聽莊青煙膩聲道:[所以你三爺就閒了下來……]然後就聽見撲通一聲,似乎是齊功把她撲在了床上。   偷眼看六娘,她面色平靜如昔,似乎並不在意下面即將發生的一切。不過,隔壁的齊功看來已經沒有了再戰的力氣,兩人只是親熱了一會兒,他就在莊青煙的溫言相勸下戀戀不捨地離開了牡丹館。   第十章   嚴格說來,青煙算不得我的弟子,我只教了她一點狐媚功夫罷了。不過,正因為如此,齊功才入轂了。][楉怎麼聽怎麼像刺天魔吟。]楉少聲嘟噥道,身為魔門日宗宗芽手工藝師父見識過魔門七大絕學中手工藝每軋種,他老窪家既然能把天魔銷魂舞傳給蕭瀟,自然也有可能把天魔吟傳給六娘。   不過六娘也夠乾脆,敢把自己的功夫明目張膽地比作狐媚的,這天底下恐怕也少見。   莊家姐妹的性命是六娘救的,又有授業之恩,自然對六娘忠心。而六娘也說過,若不是青煙生性好淫,也不會讓她入了這一行,又叮囑過我,最怕青煙動了真情,故而後來李思在秦樓的時候六娘有意不讓青煙與他有過深的交往。   這也是六娘發現了這個暗室之後便偶爾來探察青煙的原因。   不過,顯然齊功遠沒有讓青煙動心的資本。在今後的一段日子裡,就要看青煙如何來狐媚他,套出有價值的情報了。   等回到了玉角樓,六娘聽我述說了一遍這些日子的經歷,便把我狠狠地批了一頓,說我大膽妄動,輕蹈險地,只是莽夫所為,我也只是嬉皮笑臉地聽著。   末了她還告訴我前幾日同盟會首腦及江東各門派的掌門齊聚秦樓的事兒,道[同盟會雖然新敗,可根基未動,雖然失了鎮江,可也打消了同盟會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是此番同盟會雖然傷亡的人數與排幫與江南各門派大致相當,但大江盟與排幫的弟子都上千,兩家並未上筋動骨,倒是江南其餘諸門派的前景堪憂阿!][我也是覺得大江盟有借敵人之手清洗江南諸小門派的嫌疑,只是兩軍對壘,務求初戰得勝,以利士氣,加之公孫且救援之心尚算強烈,所以同盟會此敗恐怕還是輕敵所至,聽說同盟會要重整組織,乾娘,咱們可要多主義者方面的情報了。]我和六娘彼此交著來的信息。   和六娘討論了一番下一步如何監視同盟會和慕容世家的事情,同盟會眼下已經有了突破口,倒是慕容世家彷彿老鼠拉龜,無從下嘴。   當初從慕容那裡要了五十個女孩,眼下就是這批女孩裡的人來服務天境別院,她們的家人都在揚州慕容家的眼皮底下,哪個敢出賣他們呢?   何況此地的頭領慕容仲達不僅是個猴精巴怪的人物,對妓家甚至比我還要精通,比起那個土包子齊功來,不知道強了多少倍,想要用女人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慕容仲達這塊骨頭啃不下來的話,那就換個人物,漕幫的副幫主[混龍]何慶不是也到秦樓了嗎?漕幫這幾年過的可是苦哈哈的日子,找不出色點的女還,他未必能抵擋住這份美色的誘惑吧!或者就讓青煙辛苦些,看這兩個人爭風吃醋的,不也很好玩嗎?]六娘白了我一眼。笑道:[真不知道你師傅是怎麼教你的,惹上你真是有苦頭吃了。]沉思了一會又道:[動兒,按照你的說法,乾娘可以肯定武當已經完全倒向同盟會了,現在只是在選擇一個最佳的介入時機罷了。你若想從中漁利,要麼能說服清風真人——不過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要麼打亂他的行事步調,逼它在一個不恰當的時候介入這場爭霸戰。]她輕歎了一聲,喃喃道:[清風,這株武當山的輕鬆並不想想像中那麼高潔呀!][我就沒想過他有什麼高潔,看他對宮難的萬般龐愛,我很懷疑宮難就是他的私生子!   有魏柔那賤人。真想把我陷如萬劫不復之地!有朝一日,哼!]我恨恨地道。   [魏柔……]六娘彷彿囈語一般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等我投來詢問的目光時,六娘卻突然轉了話題:[動兒,你伴的那個王稷該和你會面了。]於是王稷和王動在一個偶然的場合裡認識了,當然這兩個角色眼下還不會發生什麼動人的故事,大家彼此僅僅是認識而已。   王稷更多的是與老三味的老闆元南子湊在一起,當然因為他還租用著魯衛的房子,而魯衛與南元子又是知交,加上王謖說文能文,說武能武的,為人又很四海,所以在老三味或是天茗茶樓,人們經常會看到這三人圍爐小酌的場面。   而與此同時,王動府上的玉玲瓏兩位少奶奶正式拜了魯衛做乾爹,於是兩家走動就頻繁起來,不僅是王府的兩位二少奶奶,就連三少奶奶、四少奶奶都隔三差五地去拜訪魯衛夫婦倆,而且一待就是小半天。   當然,若是你一刻不停地觀察王謖的話,就會發現他的高矮胖瘦似乎總有些變化,而且他似乎愛好相當的廣泛,就連應天附的王老實米行在蘇州開了個分店,他都要去湊湊熱鬧。   不過,又有誰真的會關心一個不太起眼的茶樓老闆呢?就這樣,王動忙著年關歲尾官場上的打點,師娘和老師的賀歲禮以及替桂萼、方獻夫籌措銀錢年貨;而王謖則守著天茗茶樓,要麼與魯衛、南元子擺龍門,要麼去秦樓聽戲耍錢玩女人,而同盟會則接到報告說計劃進展順利,王謖已經接近了王動的外圍云云。   這一年的冬天真是出奇的冷,冷得讓大多數人在開門的一剎那就失去了出門的慾望。而就像我預料的那樣,隨著這個寒冷冬天的到來,江湖局勢似乎也進入了冬眠期。   隱湖的辛垂楊和魏柔自從兩強開戰以後,就雙雙失去了蹤跡;而前來支持魯衛的悟性與少林四羅漢見蘇州城已然安定下來,都返回寺中;武當在龍潭鎮偶露崢嶸之後,似乎也把鋒芒收斂了回去;只有唐門舉動頻頻,不過卻是為了寶大祥揚州、應天分號的開業而忙碌。   同盟會和慕容世家也停戰了。慕容世家一面忙著鞏固自己在鎮江的地位。清剿同盟會的殘餘和新混入城中的破壞分子。一面將私鹽買賣滲透到鎮江應天。   它所採用的方式也與在江北時頗有不同。質優價廉。著實搶了大江盟不少生意。   而同盟會則在常州布下了重兵,窺覬著鎮江的動態。大家似乎都不想在這個寒冷的東天發生什麼戰事。   當然,在另一條戰線上,兩家卻戰得如火如蒂。莊青煙不愧是煙視媚行的妓家絕品,很快就捕獲了何慶那顆驛動的心,周旋在這兩個江湖豪客間的她游刃有餘,而身為男主角的兩人雖然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不甘心失敗。甚至美其名曰:[就算是在女人身上。   我們也不能輸給對方」於是更變本加厲地討好莊青煙。   若說這個冬天還能給在江湖上打拼的人們帶來幾絲興奮的,就只有臘月十二的武林茶話會和除夕新江湖名人錄的推出了。說起來人們的思維慣性還真是可怕,名人錄只有不足二十年的歷史。而武林茶話合算上今年也不過十二屆,可當人們習慣了這種江湖排名的方式。就連百曉生都欲罷不能。   那些具有強烈上進心和初出茅廬的人們開始頻繁地拜訪名人錄上的那些名人,以期在名人錄上獲得一個耀眼的位置。而幾乎所有的賭場都開出了盤口,接受對十大門派和名人錄的排名投拄。   今年混亂的局勢和名人錄上空出的諸多位置讓本次十大名人錄充滿了變量,每家賭坊開出的賠率都各不相同,不過有一點大家倒是出奇的一致。就是六扛盟的少盟主齊小天和春水劍派的弟子王動要一步登天,躋身二十大了。「奶奶的,眼下可是個信息時代呀,快雪堂那群蠢豬究竟長不長腦子,竟敢把我……   ……我的偶像王動進入十大的配率定了個二賠五,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許詡,你拿五兩銀子去快雪堂給我押王動去!」我揮舞著蘇州城幾家大賭坊的賠率表怒氣沖沖的對許詡道。   「豬當然長的是豬腦嘍!」解雨一身小富既安的財主婆打扮,抱著暖爐笑道。她一把拉住正往外走的許詡,瞋了我一眼:「你也不知憐香惜玉,外面北風刺骨的,你就忍心讓小詡去呀,趕明兒阿富出去買炭的時候,順便讓他去一趟快雪堂不就成了嘛!」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還是解雨降服了許詡,她雖然還沒到死心塌地的跟隨我們的地步,可常常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目前這種生活的嚮往。   這幾天客人雖然不多,可來得客人都很文雅,就連衙門裡的那些老爺來到這裡都似乎規規矩矩的,留下的茶錢也多,除去在許詡眼裡頗為奢侈的花銷還總能有點結餘。   與同盟會的聯絡都與她無關,她幾乎快忘了自己和這對似夫妻又不似夫妻的神秘少年在這裡開天茗茶樓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你們主婢二人心倒是蠻齊的,等我……哈哈……」我那半截子話讓許詡莫名其妙,卻讓解雨眼裡驀地飛起一絲羞澀。   「有客人來了!」許詡喊道。   一頂青呢小轎落在了天茗茶樓的門前,此時已過了晌午,南浩街上的行人只有零星幾個,這頂轎子就顯得十分突兀。   不過,見到從轎子裡下來的那個熟悉身影,我一下子跳了起來,一菇〔接鬈傰Y?nbsp;,執著那人的手忘情的呼了聲:「寶亭」   那人正是久無音信的寶亭。她眼中閃過了一絲羞色,卻不肯放開我的手,輕輕的呼了聲:「相公」   解雨也跟了出來,上前拉住了寶亭的胳膊笑到:「姐姐,你總算來了,這些日子,幾乎天天聽他提起你來。「寶亭聽出瞭解雨的聲音,臉上的一絲緊張□然去了,飛快地瞥了我一眼,便附在解雨的耳邊小聲小聲笑道:「他呀他的,他是誰阿?」   解雨連耳朵頓時都紅了起來,我也沒想到寶亭也有頑皮的時候,拉著二女上了茶樓二樓臨街的一處包房坐好,聽寶亭說還沒吃飯,忙吩咐下人去旁邊老三味取來些番瓜園子和雞絲餛飩,又砌壺好茶,問候了殷家老少一番,才道:「寶亭,是不是寶大祥又遇到什麼難事了?」   寶亭笑著搖搖頭,道:「揚州應天那邊有雨妹妹幫忙,不僅諸事順利,而且所獲大大出乎我的預料。正因如此,賤妾就吧那邊杭州的事情準備的更周密些……「寶亭的話還沒說完,我已是喜動顏色:「莫非杭州店已經重新開業了?「」嗯,\寶亭見我興奮的樣子,既喜且羞,微微點了點頭,嘴角已然扯出了幸福的微笑:是本月初十重新開業的,賤妾又盯了幾日,就把杭州店全交給姐夫了。想到蘇州店這邊還有點事情,就過來了,順便告訴相公。\明白寶亭定是耐不住相思,才親自跑來蘇州,把這個喜訊告訴我,我心中喜歡得如同炸了一般,而解雨此時也知趣地說下面有客人要招呼便出去了,包房的們剛一掩好,我剛站起身來,寶亭已如乳燕投林似的撲進了我的懷裡。   「賤妾朝思暮想……」   寶亭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截斷了,我熾熱的唇已經堵上了她的櫻桃小嘴,當我的舌頭毫無阻擋地伸進了她的檀口,她竟忘情的吸吮起來。   直到親熱到寶亭羅衣半解,寶亭才告訴我,說爹爹已經應允了,年前就嫁女,這好日子就等著我定呢我一一邊揉著她的酥胸一邊說還選什麼日子,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而寶亭一邊細聲呻吟一邊膩聲說臘月是爹爹的五十五歲生日,總要給他老人家過完了生日,而年關也近了,實在不想讓他老人家在過年的時候見不到最心愛的女兒,相公且忍一忍,過完了十五,十六就來取奴,好不好?我還能說不好嗎?既然讓了步,索性就把和寶亭的婚禮定在了明年的二月二,畢竟十五的蘇州花會是我必須參加的,「二月二,龍抬頭」,就讓我的獨角龍王在那天好好地抬抬頭吧!   未曾真個也消魂。末了寶亭告訴我,眼下正接近年關,正是珠寶大賣的好時候,所以蘇州的寶大祥分號這幾日也要重新開業了,不過寶大祥一案尚有餘波,她和殷老爺子都不想招搖,重新開業也就沒有什麼儀式,只是給原來的一些老客戶打了個招呼而已。   她也在竹園見到了源籐壺,確有不凡之技,因為這幾日店裡正趕著做些新奇的飾品,就順便把她安置在寶大祥了。   這麼說你該住在蘇州一段時間了,那就哪兒也別去了,住竹園吧!「「除了竹園,賤妾還能住別的地方嗎?」寶亭媚眼如絲地道:「只是有了相公的話,賤妾就更心安理得了,出嫁從夫,相公的話,賤妾怎敢不聽?「於是屋子裡再度春意盎然。   第十一章   「弟兄們,雖然我們遭遇了二十年不遇的嚴冬,而這該死的天氣給蘇州乃至整個江南的旅遊業都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同行業毛利平均下滑八成的情況下,我們秦樓本月毛利僅比上月下降了三成三,這是一項多麼了不起的成就!作為少東主的我,為你們辛苦勞動所換來的豐碩成果感到無比的自豪!「我俯視著樓下正仰望著我的近三百男男女女們,他們把有鳳來儀閣擠得滿滿的。   今天是十月三十,照例是發薪水的日子。嚴寒不僅讓江湖冬眠了,而且讓秦樓變得空蕩起來,連著十幾天生意不太好,人心就有些慌亂,畢竟周圍的快雪堂。麗春院等妓院已經開始大批遣散姑娘龜公和護院,以節省開支對待來年春暖花開再做打算,秦樓是不是也要步他們的後塵呢?   如果秦樓這是個單純的妓院賭坊,我和六娘恐怕也要採取快雪堂的方式了,畢竟我和六娘計算了一下,從現在到明年開春,真的緊縮人手的話,至少可以節省三四千兩銀子。可這些姑娘護院裡,至少有一半還正在接受白秀與鐵平生的訓練,半途而廢,著實可惜,還不若趁機收買人心,日後也好讓她們替我出死力。好在揚州那邊的田租基本已經收上來,一時間我也沒有資金匱乏的危險。「弟兄們!基於上述原因,我乾娘說了,本月大家的薪水一個銅子也不會降,不僅不降,考慮到今冬天氣異常,材火木炭價格上揚,秦樓還要多發一兩銀子過冬!」   揣揣不安的眾人頓時換上了喜悅的表情,大家一起歡呼起來。我揮揮手示意大家停下來,接著道:「不過『秦樓興而我榮,秦樓衰而我恥』,這是身為秦樓人應該有的自覺,從下月到來年二月,比照本月,秦樓多賺了則大家的薪水也就水漲船高,秦樓賠了,大家也要有減薪的準備。「樓下一人喊到:「到時就是大少給我們,我們也沒有臉拿呀!」   「這話說的好!」我讚道:「不過,到時候我更希望大家比現在拿的還多!   弟兄們,發動你們的親戚朋友,三叔四舅,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來秦樓吃喝玩樂吧!把每一個出來完的客人都搶到秦樓,把客人的每一個銅板都留在秦樓,當然也要讓客人的每一個銅板都物超所值!只要大家努力,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戰勝眼前的這點困難的!「「一定!一定!」眾人的信心空前高漲。   「那好,就讓我來揭曉本月也是秦樓有史以來第一對最佳男女員工究竟花落誰家吧!」   眾人又都歡呼起來。說起來員工這個詞的發明充分驗證了古人那句至理名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我提出評選先進以激勵士氣的建議之後,在和六娘,諸妾以及秦樓的高層一起討論的過程中,為究竟如何來命名先進爭論不已。   最佳妓女,最佳龜公當然是最早被否決的兩個,可後來的秦樓之花,模範夥計,護院楷模等等等等都無法讓大家滿意。   爭論之餘,大家又議論起究竟誰能在票選中獲勝,當高七提起綽號「地主二少」的王根生之後,武舞便忍不住反駁道,說就那個圓鼓隆冬的龜公怎麼能當選最佳呢,實在是有損秦樓的形象,而無瑕極少去秦樓,就問起這王根生的情況,武舞說著說著,就把「圓鼓隆冬的龜公」說成了「圓工」。   「員工?」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頓覺眼前一片開朗,對呀,就是員工!   員,成員也;工,做工也,這些人不都是在秦樓做工的成員嗎?   於是,這先進便有了名號,最佳男員工與最佳女員工。   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員工這個名頭一經推出就得到了秦樓上下的極大歡迎,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讓那些龜公的妓女都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我們是秦樓的員工!   「最佳男員工,王根生!」   隨著一個矮胖的龜公嘰裡咕嚕地滾上樓來,眾人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王根生受寵若驚地接過了王老實米行贈送的相當於一石上等粳米的代用卷,台下更是笑聲一片。   [好好幹,繼續努力!]我鼓勵著王根生,他眼中已閃著晶瑩的淚花:[大少您放心,俺不僅要做個好員工,還要教育俺兒子,俺兒子的兒子都要做個好員工!][這樸實的話語裡蘊含著多麼崇高的理想呀!來,讓我們大家一起為王根生加油!]帶起一陣熱潮之後,我打開了另外一隻錦囊:[接下來,本月的最佳女員工就是……   。][莊姑娘!][莊姐姐!]台下頓時呼喊起來,那名字卻只有一個,莊青煙!   [果然是公道自在人心,莊青煙周旋於齊功和何慶兩人之間,為秦樓帶來了可觀的效益,功勞實在是有目共睹,此項最佳真是實至名歸。   莊青煙自與王根生不同,就在此刻也是落落大方,接過名醫葉國貞親手製作的養顏靈藥[合和保春丸],竟還半真半假地小聲和我開起了玩笑:[青煙還要少東家的額外獎賞!]那狐媚的模樣不愧是秦樓數一數二的名妓。   莊青煙的話讓我想起六娘給我準備的那幾個預備送給達官貴人的女孩兒,我在她們身上花費的時間似乎台少了些。   好在青煙的額外獎賞並不需要我實時兌現,所以會後我趕著去安慰的是秦樓另一個台柱,因為青煙獲獎而鬱鬱寡歡的冀小仙。   [小仙,錯不在你,我知道你的難處。同盟會因為你是從揚州過來的,就想當然地把你當成了慕容家的間諜,就算你再努力,再同盟會的死令下,江南這些武林人士沒有人敢接近你,可偏偏這些人佔了客人總數的二成。不過,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如此困難的情況下如何闖出一條路來,卻正是小仙你自我錘煉的最好時機。]其實冀小仙的身前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榜樣,同是揚州聽月閣出身的蘇瑾就成功地打消了同盟會對她的疑慮之心,她的愛晚樓每隔幾日就會舉辦一次酒會,不僅慕容仲達,何慶是她的座上客,就連齊公也經常出現在那裡,愛晚樓和孫妙的停月樓成了僅有的兩處可以讓同盟會和慕容世家和平相處的地方。換做其它地方,就算是在秦樓,也少不得惡言相向。   秦樓的情報工作就這樣如火如荼地展開了。在同盟會和李歧山的消息未到之前,我已經大致瞭解了同盟會重組之後的基本框架。   同盟會保留了長老會,只是長老會的人數由五人增至了七人,代表著鎮江一役後生還的江南道上四十一家門派的利益,原來的五長老悉數留任,另外增補了奇門的掌門趙清揚和無門無派的獨立人士華青山二任,大大提高了中小門派在長老會中的發言權。   而響應地原來的青龍白虎朱雀三大作戰集團全部撤消,按照大江盟的組織機構方式重新組建了功能各異的七大堂,分別是負責陸上戰鬥的鷹擊堂,虎殺堂,負責水戰的魚龍堂,負責阻擊暗殺的潛龍堂,負責情報的尺素堂,負責後勤補給的流馬堂以及負責同盟會紀律的刑堂,各門派的弟子不再受地域的限制,而是根據專長倍分配到相應的堂口。   長老會下設的總管一職仍由公孫且出任,而李歧山果然深受同盟會的信任,成為三名總管協理中負責銀錢的那個。   [李思這傢伙肯做總管?這倒是異數哩!]我看著從各種渠道匯總上來最後由六娘親自審定的同盟會重要幹部一覽表,在長老會的後面,立刻發現了李思的名字。   李思就像是從石頭裡蹦出來似的,江湖上根本沒有他出身來歷的資料,偏偏大江盟又是如此信任他,若不是因為他的相貌與齊放實在大不相同,我都會猜他會不會是齊放的私生子。   [李思並不為江南武林所熟悉,長老會能批准這個任命,顯然是大江盟極力推動的結果。]六娘的看法果然和我相當一致:[這個任秦樓可要下點工夫去調查了。]由於長老會的成員原則上不再兼任各堂的職務,高君侯和司馬長空交出了一線戰鬥部隊的指揮權。同盟會實力最強的兩各堂鷹擊堂和虎殺堂分別由齊放的親弟弟齊功和原排幫的副幫主司馬不群統領並不奇怪,與排幫合併之後的大江盟本就是同盟會的中堅,這兩堂堂主的職位可以說確保了大江盟在同盟會裡說話的份量,因為這兩堂的戰鬥實力幾乎佔了同盟會的一半,加上由水戰專家,大江盟的柳元禮統轄的魚龍堂和由江南道上著名的情報專家,大江盟鴻雁堂堂主蘇秋統轄的尺素堂,幾乎八成的同盟會戰力落在了大江盟的手上。[齊盟主真是好手段呀,江湖本來就是以實力說話的,如此一來,一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長老會恐怕就如同虛設一般。][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打著春水劍派的旗號去參加同盟會呢!無瑕總比百花幫的那易湄兒更有資格坐上長老的位子吧,少爺我也可以撈個什麼勞子堂主玩玩。]我身邊的無瑕使勁掐了一把,道:[無瑕可不願意去做什麼長老不長老!倒是相公你即便想加入同盟會,恐怕齊盟主也不會讓你手握一堂堂主的大權,大不了給你個長老虛名,然後就把你吊起來晾在一邊了。][那我就把長老會鬧個天翻地覆!]我轉頭對無瑕笑道。   外面雖然天寒地凍,可玉角樓六娘的書房裡爐火燒得正旺,地上還鋪著極其名貴得波斯地毯,只弄得一室溫暖如春,眾女就都把各自得貂裘披風,白狐裘的坎肩脫下,或者蘇造妝花的綢子比甲,或者蜀錦的對襟裌襖,滿屋子纖羅丹綺,加上眾女巧笑倩而美目盼,直彷彿進了仙宮一般。無瑕也只披著一件月白繡花的蘇綢比甲,已經有了四個月身孕的她臉開始變得圓潤起,隆起得小腹也越來越明顯,就連坐著都要努力地挺起腰,讓胸前越來越張大的凸起愈發驚心動魄,她正捧著一碗桂花蓮子粥慢慢地呷著,見我的目光轉了過來,就莞爾一笑,小聲道:[相公,你要不要喝點?]我順手接過來喝了一口,清雅淡爽中還含著桂花的香氣,手藝果然不凡,隨口讚了一句,又道:[其實無瑕方所言甚是,這也是齊放肯把長老會人數增加到七個的原因,只是華青山那廝雖然滿口道德文章,為人卻甚是卑下,而且在杭州他能聚攏那麼多人,此人甚是可疑!][華青山在江南的口碑尚佳,]六娘開玩笑道:[總比你這個花花公子的名聲好了許多。   這我也知道,江湖上甚至有人開始叫我花花太歲了:[那……這個王謖的評價總該高一點了吧!]我目光飛快掃了一下名單,很快就找到了這個名字:[尺素堂執事,霍,這同盟會還真是看得起我呀!]同盟會這七堂除了堂主,副堂主各一名之外,每堂還設有兩名執事,權利甚大。我假扮的那個王謖能以籍籍無名之輩躋身執事之位,除了在鎮江一役表現出眾之外,恐怕更重要的是得利於司馬長空甚至高君侯得大力推薦。   [尺素堂的堂主秋霜劍蘇秋在大江盟的時候就是負責收集情報的,她是大江盟中高層幹部中唯一的女性,至今孤身一人。此女心細如髮,動兒,在她手下你可要小心應付了。   ][哼,這種老處女最是變態……]我自言自語地道,有心看看自己的同事都是誰,卻發現副堂主一欄上是一片空白,而堂裡的另一個執事也只寫著[李X]二字。   [動兒,其實你的名字當時也只有[王X]兩個字,是乾娘與無瑕分析之後,確認這就是你所假扮的王謖罷了,而副堂主的職位並不是空缺,而是此人定是要隱姓埋名,或許已經打入了慕容世家也未為可知,而另一個執事李某,我們懷疑就是李農,只是還不能確定而已。][這人會是誰呢?]我把慕容家上上下下過了一遍,也沒個結論,索性就不去想他。轉過來看潛龍堂堂主一欄裡,寫著樂紹翁三個字。   [鐵膽樂紹翁?]我略一思索便想起了這位名人錄上的高齡者:[這位老先生今年快六十了吧!真是咄咄怪事了,潛龍堂可是干苦差事的呀!大家就忍心讓這老先生爬地溝鑽牆角嗎?說起來七星門的樊津鵬,九龍幫的嚴子路比起這老先生來可是武功既高人也機智的年輕俊彥!同盟會搞平衡也沒這麼個搞法呀!]六娘微微一笑:[動兒,你雖然機智絕倫,可畢竟對江湖上的事情瞭解得少些。不錯,樂紹翁是同盟會搞平衡的產物,要就潛龍堂的性質來說,副堂主[劍煞]平亦逸遠比他勝任,平不僅武功比樂紹翁鬲出一大截,為人堅忍沉毅,而且他的功夫殺人的功夫,一劍即判生死,最適合狙擊暗殺的任務。可正因為潛龍堂的性質頗有陰暗之處,同盟會矚派了德高望重的樂紹翁來主持該堂,樂是有名的強項令。而且他的弟子多在軍中服役,就連齊放也不敢輕易惹他,如此潛龍堂才不會被濫用。」   六娘歎了口氣。   [看來長老會中還有頭腦清醒之人,只是這七人中是誰提出此項動議的呢?」   [嗯……依我看,雖然齊放恨不得把所有的權力都抓在手裡,可他畢競是個極有城肝的人。這個樂紹翁很可能就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我沉思了—會兒道。「反正真要有什麼見下得人的事兒。,他肯定是動用自己親弟弟所領的鷹擊堂,也絕不會去找潛龍堂的。」   r動兒你說得頗有道理,下過,未經長老會的許可,私自動用同盟會的戰力是違反同盟條例的。而負責同盟會紀律的刑堂堂主可是素以鐵面公正聞名江東的「生死判]郭東林」   [還真是他」我這才看到刑堂堂主的一欄裡寫郭東林的名字。而我原以為會出任這一職務的大江盟刑堂堂主武波此刻卻屈居了副堂主一職。而大扛盟的刑堂副堂主公岐山更僅僅是個執事而已。[看來齊放對刑宣也有幾分忌憚之心」我道。[雖然無法那到堂l主一職,卻也用自己的兩個強勢人物取得了堂內的主要職位。比起樂紹翁來。郭東林這個堂主可難當多[其實最難受的還不是他,而是大刀門的門主李定遠。聽說流馬堂的堂主原本應是快馬堂的赫伯權擔任。可他至今音信皆無。極有可能落在了幕容世家的手裡。所以就讓他暫代堂主之職。而大槓盟的魚龍堂堂主柳斯做副手捕佐他。固為這個李定遠雖然為人萬正。   卻是十死腦筋。可後勤補給這東西頭腦要活泛。手面要廣。這些都非李定遠所長。而且。   萬一赫伯權回來了。這堂主之位還是赫的。屆時李定遠該如何安排呢?這流馬堂裡可是個執事的位子都沒閒著呢」[所以說嘛同盟會還真是看中你哩。你看十六堂執事以上的幹部。有幾個在江湖如王謖一般籍籍無名呢」六娘笑道。[這倒也是」我晃著名單道:[幕窖千秋看到這份名單恐怕也要倒吸一口冷氣了。   如果真的按照齊放的設想把同盟會的七大堂訓練的如臂使指一般。幕窖的好日子恐怕就到頭了[江北的實力又會差到哪兒去」   而幕窖一旦想按大江盟的思路來整合江北武林。恐怕比大江盟做的還徹底呢」末了六娘提醒我道。   第十二章   動兒婉君、思怡那幾個丫頭你也該用點心思了。」等無瑕玲瓏她們都離開了。   六娘果然勸我道:[這個冬天雖然給了你一個喘息的時間,可畢竟太短了。而大江盟和幕窖世家之間的互鬥也不可能打上三年五載的,這些女孩兒再不嫁出去。對你行走江湖的助益就幾乎等於零了。   [我也沒辦法。]我無奈的道。雖然我越來越體會到師父的不動明王心法在床上的妙用處。可已經被無暇玲瓏蕭蕭這樣的絕色美女慣壞了的我對這些小家碧玉也越來越無法動心了。或許偶爾換換口味嘗嘗鮮未嘗不可,可一下子就送7個。   [哎,真是作繭自縛啊]這些女孩還是我親自提議買進的,也是我親自提議讓六娘把他們訓練成女間的,而已娘說要用美男記我也同意的。   只是,雖然這些或座或立正含情脈脈的望著我的少女燕瘦環肥的,甚至比易容後的寶亭謝雨還要可人些,可我心裡卻很難泛起一絲波瀾。   [寶亭、解雨究竟是哪裡吸引我了呢?]寶亭的眸子是我見過最動人心魄的一隊,甚至就連有嫡仙之名的魏柔都比她不上,這樣的眸子該是國色天香的美人才配擁有的吧,寶亭就這樣用一對眸子和一張面具輕易的引發了我的好奇心。   而解雨呢,她若不是因為那個誓言的約束恐怕早就離我而去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不僅她恐怕永遠無法瞭解我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淫賊,從而深深的迷上了,而我也會如同過眼雲煙的把她忘掉,絕不會讓她在我心了紮下根。   [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吧]感受到周圍的這些女孩癡迷的目光,這該是另一種日久生情,每日被六娘巧妙的灌輸幾次我是如何的風流倜儻,溫柔多情,即便我並沒和它們有過多少接觸,這些女孩的心目中還是深深的打上了我的烙印。   [不過,還是讓你們清清白白的嫁出去吧,雖然我萬分的捨不得你們,因為清白對一個女兒家實在是太重要了,至於那份刻骨的相思,就讓我們把他深深的埋在心底,每當清風拂面,新月留影,那就是上天把我的思念送到你的身邊]最後,我還是更改了六娘的計劃,沒有一夜間破了這七個女孩的身子,既然要把她們都嫁出去,清清白白的嫁出去總比妓女從良要好上千百倍。   我從女孩們的眼中讀到了感激,何況這一晚異樣的激情恐怕已是她們心底永遠無法抹去的記憶。   [小七,和你的泰山大人商量一下,就認下思儀這個外甥女吧,也好趁年底就把她送過。   我對高七道。   這7個姑娘都是孤兒,要讓她們嫁出去之後聯繫方便,且在夫家不至於太受欺壓,我就想到要給他們安排個良好的出身,像七人中最出色的王婉君我就準備讓老爹任她做個乾女兒,而高七的岳丈也成了這項計劃中的一環,好在上次高七回杭與岳家和好了,而思詒又是個極其懂事的姑娘,想來讓岳丈人下這麼一個外甥女並不是件難事。   [那思詒姑娘豈不是成我我妹子?]高七緬著臉笑道。   [小七,你可別監守自盜!]我笑罵道:[一個明就讓你腿肚子轉筋了,連你媳婦都無暇訴苦,說你好長時間不與她同房了,在多一個,想把命送了去啊。別忘了色字頭上一把刀!在說,我已經和孫大家說好了,讓她把明髻送給你做妾高七的媳婦盧氏是前些日子進竹園的,本來竹園蘭園都是無暇管得多一些,近來她身子越發不便,我也勸她那些細瑣的小事就交給下人去辦,他才應允下來,見過盧氏幾面,是到他支書達理,就讓他來竹園幫忙。   無暇待下人最是寬厚,那些丫頭僕婦有什麼心事都願意和她說,而孫妙的丫鬟明鬟也已經被高七弄上了手,兩人正打得火熱。   [著老婆什麼都說,]高七訕訕道,臉上卻是藏不住的歡喜,[孫大家他真的答應了,真的?大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得到肯定的答覆,他高興的幾乎手舞足蹈起來,只是過了一會兒,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湊到我近前小聲的道:[大哥我知道你老人家神勇蓋世,天下無雙,那個那個、什麼內功的能不能點給我?[你學內功做什麼?]我隨口道:[都二十好幾的人了,現在才想學起來,晚了!]高七聽了臉上不免有些沮喪,瀉氣道:[明鬟都會武功呢,這下可好,一輩子都要翻不了身了/]我聽他說得可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道:[明鬟那丫頭的武功也就能嚇唬嚇唬你罷了,以後嫁給你是打有打不得你,罵也罵不得你的,你怎麼就翻不了身了?]看他那副模樣,想起盧氏更無暇的抱怨,心中一動:[莫非你在床上戰不過明鬟。丟人現眼了?   [嘿嘿,還是大哥您理解我。]高七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笑道:[其實我總覺得自己挺厲害的,我媳婦是個賢惠的人,可我也是降伏了她的,原來玩過幾個女人也都誇我少年勇猛,可偏偏遇上明鬟這個小狐狸精,我就是費盡了力氣,便函足了花樣也戰不過她,真他XX的邪門了。有一次我問她,她說這就是因為緡了內攻的緣故。   「哦?是這樣!」我笑道,可心裡卻微微一怔,內力是會讓女人在訂上的精力更加充沛,就像無瑕,在玲瓏已經沒有力氣的時候,她還能受著我的衝擊,可內力並不會讓一個女人的床上功夫變得高起來,若是那樣的話,江湖名人錄上排名第二的鹿靈犀恐怕就只有排名的第一的孫不二還能滿足她了。   明鬟這丫頭或許是天生異稟,像隋寶兒那樣身懷媚骨吧,若是那樣,高七這小子還真是撞著寶了。「小七,若是為了這個,那我教你一套功夫,雖然不是內功,可對付女人卻是頗為好用。」   心中略有沉吟,我便有了主意,讓他拿來紙和筆,就把洞玄子秘注十三經的入門口訣傳給了他。其實洞玄子十三經本是一套房中術,只是師父他老人家把天主人翁變的內功心法加了進去,名字雖然只多了「秘注」二字,卻已經它完全超越了房中術的範疇,高七若是堅持下去,不僅房中之術會大進,就連內力也會有所成就。   不過若是身邊有女人的話,高七十有八九會沉迷在房中術那層皮毛上,便正色道:「小七,這套功夫乃是我師父的絕技,修煉相當不易,最初一個月更是要絕對禁慾,否則前功盡棄。恰好給桂大人和我方師兄的年貨已經準備妥當,香玉寶珠二姬了要送她兩位大人,你就隨老馬車行一道進京替我把這兩件事兒辦了。此去京城,一來一往正好一個月,你若潛心修煉的話,估計這套功夫也該入門了,回來正趕上過年,屆時我就告訴孫大家把明鬟嫁給你。「雖然高七看不太懂那些深奧的口決戰,不過滿紙玉莖花房的他去看得明明白白,不禁喜動顏色,再聽佳人歸期將定,更是摩拳擦掌。   聽我說讓他所口訣記下,他的腦子就飛快地開動起來,原本就把機靈的他,此時更是只用了半個時辰就把那篇口訣北得滾瓜爛熟,待我把口決戰毀去,叮囑他勿要外傳的時候,他笑道:「你放心,大哥,我還要靠它降服那個小浪蹄子呢!」   用了半上午時間把婉君思怡這七個女孩的出身和歸宿安排好,又去了趟經歷司檢查了一番工作,等回到竹園已經是晌午了。   六娘知道我更改了她的計劃,非但沒有生氣,反倒誇了我一通,又告訴我,說百昴生邀請我參加武林茶話會的請柬到了。   「十大門派?我可沒興趣喔!」我話音未落,無瑕臉上已經綻了一道燦爛的笑容,她已經厭倦了江湖,心裡最怕的恐怕就是我沉迷在江湖裡樂不思蜀:「不過,武林茶話會我還是要去看看的,畢竟百曉生晚期的前輩,何況這屆武林茶話會是很特別的一屆吧!「「相公∼」無瑕不由苦笑著了我一眼,玲瓏姐妹雖然還是少年心性,可上次齊蘿婚禮上所遭受的冷言冷語也讓她們不再留戀江湖,只是聽我要去,還說路上總要有人伺候,那就一起去吧!   只有武舞從來沒參加過這等江湖人的聚會,直吵著要去,待看其它人似乎都是意興闌珊的,還停了下來,卻跑到我身後偷央求我:「好主子,就讓媽也跟著您去唄∼」   「去倒是可以,不過,玲兒瓏兒,你們倆給我看著武舞這丫頭,以後這一個多月裡「她若是每天練功少了三個時辰,就罰她留在家裡。]我笑道。   低頭看著請柬上寫的舉辦地址,不由讚道:[應天俯龍潭鎮,百曉生他對江湖局勢真是瞭如指掌呀!][是呀!]六娘接過話頭道:[武林茶話會原本在揚州,鎮江兩地輪流舉辦的,為的是兩地交通極是便利,可眼下鎮江,揚州兩地都在慕容世家的控制下,同盟會豈肯自投險境,這龍潭鎮隸屬應天俯,一進臘月,應天俯守衛就會森嚴起來,家上百曉生的官府身份,想來沒有人敢弄出什麼花樣來。只是……]六娘沈吟了一下,繼道:[江湖上已經開始流傳,說你是魔門弟子,擔負著魔門中興的希望,這武林茶話會恐怕……]玉家三女早和江湖斷絕了關係,解雨也只是偶爾得到大哥傳來的隻字詞組,幾女驟聞此言,臉上都露出了擔憂的表情,魔門雖然五十年未履江湖,可他給武林帶來的劫難卻還深深六在人們記憶和江湖的傳說中。   [有什麼好擔心的!雖然經歷的只有芝麻大小,可畢竟是朝廷的官兒!殺官即是造反!大江盟,慕容世家想造反嗎?不可能吧!那少爺我的龍潭鎮一行該是很輕鬆的,雖然很有可能談不上愉快……]提起了經歷司,我有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份透著陰森之氣的退仕大學士樣廷和他的兒子樣慎及學士豐熙,修撰舒芬等三十餘人一同上書,曰不願與,萼同列,各乞罷歸,皇上有詔奪其俸祿。給事中李學曾,御使吉棠上書申救,俱遭譴責,甚至下獄。   大禮一案,真是越演越烈,雖然桂萼,方獻夫有皇上撐腰,可眾怒難犯呀,翻翻歷史,就知道被皇上拋棄當做替罪羊的滿書皆是,不可勝數,這個冬天桂方兩人想來也是難熬的緊呀!當然我並不知道,就在我替桂方二人擔心的時候,包括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三人,給事二十人,御史三十人,諸司郎官及六部官員一共二百餘人的龐大隊伍,正跪在左順門外,高呼著太祖高皇帝和孝宗皇帝的名號,聲震朝闕。   這寒風中的呼號,直如泣血杜絕一般……   下集預告左順門廷杖一案震動朝野,不僅朝中格局為之大變,桂萼等人籍勢登上權利中樞。   就連遠在江湖的王動都能感受到這場血案的威力,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極力遊說自己的同盟軍不參與十大門派的爭奪,茶話會幾乎流產。   王動結識百曉生,朝廷對江湖的控制鐵幕由此揭開了一角。   只有武舞從來沒參加過這等江湖人的聚會,直吵著要去,待看其它人似乎都是意興闌珊的,還停了下來,卻跑到我身後偷偷央求我:「好主子,就讓奴也跟著您去唄∼」   「去倒是可以,不過,玲兒瓏兒,你們倆給我看著武舞這丫頭,以後這一個多月裡,她若是每天練功少了三個時辰,就罰她留在家裡。」我笑道。   低頭看請柬上寫著的舉辦地址,不由讚道:「應天府龍潭鎮,百曉生他對江湖局勢真是瞭如指掌呀!」   「是呀!」六娘接過話頭道:「武林茶話會原本是在揚州、鎮江兩地輪流主辦的,為的是兩地交通極是便利,可眼下鎮江、揚州兩地都在慕容世家的控制下,同盟會豈肯自投險境,這龍潭鎮隸屬應天府,一進臘月,應天府守衛就會森嚴起來,加上百曉生的官府身份,想來沒有人敢弄出什麼花樣了。只是……」   六娘沉吟了一下,才道:「江湖上已經開始流傳,說你是魔門弟子,擔負著魔門中興的希望,這武林茶話會恐怕……」   玉家三女早和江湖斷了聯繫,解雨也只是偶爾得到大哥唐三藏傳來的隻字片語,幾女驟聞此言,臉上都露出了擔憂的表情,魔門雖然五十年未履江湖,可它給武林帶來的劫難卻還深深留在人們的記憶和江湖的傳說裡。   「有什麼好擔心的!雖然經歷司的經歷只有芝麻大小,可畢竟是朝廷的官兒!殺官即造反!大江盟、慕容世家想造反嗎?不可能吧,那少爺我的龍潭鎮一行該是很輕鬆的,雖然很可能談不上愉快……」   提起了經歷司,我又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份透著陰森之氣的邸報,退仕大學士楊廷和的兒子楊慎及學士豐熙、修撰舒芬等三十餘人一同上疏,曰不願與璁、萼同列,各乞罷歸,皇上有詔奪其俸祿。給事中李學曾、御史古棠上疏申救,俱遭譴謫,甚至下獄。   大禮一案,真是越演越烈,雖然桂萼、方獻夫有皇上撐腰,可眾怒難犯呀,翻翻歷史,就這樣被皇帝拋棄當做替罪羊的滿書皆是,不可勝數,這個冬天桂方二人想來也是難熬的緊呀!   當然,我並不知道,就在我替桂萼、方獻夫二人擔心的時候,包括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二人,給事二十人、御史三十人、諸司郎官及六部官員一共二百餘人的龐大隊伍,正跪在左順門外,高呼著太祖高皇帝和孝宗皇帝的名號,聲震朝闕。   這寒風中的呼號,直如泣血杜鵑一般……   第十三集   第一章天氣雖然還是那麼寒冷,可風已不再是刺骨的凜冽,路上的行人多起來,浪子的心也萌動起來,秦樓重又生機盎然。   「春天快到了嘛!」   「江南春來早,以往在京城的時候,還要等個把月纔能感受到春意呢!」快活樓上,楊慎淡泊面容下隱隱流動著一絲憂傷,再過幾天,他就要離開蘇州奔赴雲南謫戍之所了。   京城?這幾日秦樓已經接待了好幾位進京趕考的舉子了,想到今年的大比自己九成九要放棄,心中竟對他們生出幾分艷羨來。   「別情還沒有去過京城嗎?」楊慎察言觀色道。   我苦笑著搖搖頭:「恐怕還要等三年呢!」   別人求金榜題名,而眼下的我卻避之惟恐不及。進士乃國家官僚體制之根本,不僅卿相皆出於此,就連七品父母官大多都是進士出身,只是一旦榜上有名,朝廷便重視有加,行止往往身不由己,遠不如眼下在蘇州做個推官逍遙自在。   「少年性剛,剛則易折,晚三年未嘗不是好事。即便是現在,別情你都有些鋒芒畢露了,官場上畢竟講究中庸之道。」   楊慎心中該是感慨萬千,在和我現在一般年紀的時候,他已經是狀元了,可剛直的性格終於讓他嘗到了皇權的威力和人情的淡漠,雖然已經看淡了人生,可面對和他當年頗有些相像的我,他還是忍不住規勸道。   「升庵公的教誨我定銘記在心,」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就像江湖一樣,官場不是我久留之地,我不會非要等到功成身退,倒是曉生公給我找的差事,叫我欲罷而不能。」   「曉生?」提起這位摯友,楊慎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是有名的纏人鬼,被他纏住了,可有你的好看。」   「……?」   「這些年他在官場韜光養晦,傳說自然就少多了,難怪你不知道。就拿他的那段姻緣來說吧,他是個世家子弟,自然沾染些風流習氣,正德六年會試過後,大家都在等消息,只有他和另外兩人天天走馬章台,結識了京中名妓薛花兒,便纏得她沒一刻的消停,還與薛花兒的老相好讓栩王爺打了一架,後來知道隨王爺進京的宜倫郡主是個大美人,又纏著王爺要娶人家妹子,結果真是大登科後小登科,辛未年那科,數他境遇最奇。」   竟是這樣?眼下的白瀾早沒了少年的浪蕩與風流,再想起昨天接到的他的書信,裡面隱隱透露出來的那顆疲憊之心,或許若干年後的我也是如此吧!   心情鬱悶地回到秦樓,剛進大門,迎面正碰上李思和蘇瑾,蘇瑾淡淡地笑著,彷彿早來的春風融化了她往昔的冰冷;倒是李思的狂傲之色卻不見了許多,見到我之後,他的神情纔陡然飛揚起來。   「動少,蘇州城裡怕就屬你最忙了,我來了兩天,現在纔見到你。」   「你的心思哪在我身上?」我微笑道:「根本眼裡只有一個蘇大家嘛!」   謝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爐更換香,李思的丰姿比之前朝的敷粉何郎、雪衣謝莊也不遑多讓,與蘇瑾正是珠聯璧合,看兩人眉眼間傳遞著親暱,想到蘇瑾一身妙處怕是被這廝享用了,我心裡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李思告訴我,這兩日沉舟家裡的幾株異種梅花爭相開放,沉舟邀親朋知己前去觀賞,他也接到了請帖,便邀蘇瑾一道前去。   我也接到了沉舟的帖子,不過為了孫妙,我和他的關係一直不算好,便隨手把請帖扔到了一邊。可聽李思的話,我心中卻驀地一動,沉舟怎麼和他扯上了干係呢?不過,轉念一想,沉舟是江南有名的大鹽商,大江盟的私鹽正需要他這樣的人物纔能銷得出去,心中便釋然。   「沈大老爺不是又想收門票錢吧!」我笑道,賣官鹽沒有多少利潤,私鹽屢被查禁,想來沉舟的日子也不太好過,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租細園,又是霽月齋的開業典禮,又是上元節花會了。   「那可是宋三娘的主意。」李思淡然一笑,只是眼中卻陡然射出一道挑釁的光芒,目光裡甚至有一絲得意,而一旁的蘇瑾卻因為視角的關係毫無察覺。   哦?我微微一怔,這廝是有心和我別苗頭,還是因為宋三娘的閨名也叫做蘇瑾,他就先把她給做了呢?弄不清他目光的含義,我心中胡亂猜測起來。對於李思,我從沒期望他會像齊小天那般君子,尤其是在聽到了他與靜閒的歡好之後,我更是有種直覺,他的淫邪甚或不在我之下。   「三娘是個鬼才。」我隨口應道,心裡卻在盤算著蘇瑾的未來,想到李思極有可能是利用她,想到她日後可能的追悔莫及,我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快感。   「大江盟這邊」七連環「的毒可解的差不多了嗎?」我換了話題。   李思點點頭,冷笑一聲,道:「唐門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笑陸眉公偏偏一力庇護……」   「一力庇護的人是我。」我打斷他的話頭:「唐門向來與大江盟相善,李兄的話可令人費解的緊啊!」   「齊盟主是被唐天文蒙蔽了!」李思斬釘截鐵地道,只是聽我公開維護唐門,他眼中還是閃過一絲訝色:「聽說唐門大小姐唐棠是江湖第一美女,莫非動少動了憐香惜玉之心,所以愛屋及烏?」   「是啊,」我目光投向了蘇瑾,明媚陽光下,那張無瑕的臉雖然有些蒼白,卻隱隱透著兩分熟悉的潮紅,讓我心中一陣刺痛:「蘇大家棄我如弊履,我只好打唐棠的主意嘍。」我半真半假地道。   「大少半年多音信皆無,人家以為你做了負心的王魁,到後來……不說了,一切都是緣分……」蘇瑾淺笑薄瞋,身子卻輕輕靠在了李思身上,兩人攜手而去。   究竟出了什麼事,讓她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相錯的瞬間,嗅到的依舊是那彷彿空山新雨後的清新氣息,叮噹的環珮依稀從初遇那天就擺盪在腰間,只是,她還是從前那個讓我魂牽夢繞的蘇瑾嗎?   「緣分,這是負心人的最好借口。」白秀冷眼望著李思蘇瑾兩人遠去的背影,面沈似水,見我不豫,纔換了一副表情,小聲道:「大少,沈熠沉大少到了。」   話音未落,沉熠已經摟著秦樓四小中的崔小芸從有鳳來儀樓出來,見到我,頓時興奮地笑了起來:「別情,大過年的你跑哪兒去了,滿世界找你都找不到,連蘇州花會你都錯過了?!」   聽他這麼說,我立刻明白他是不想把遇襲之事洩露出去,把煩惱暫且壓在心底,笑道:「你找我怕是假公濟私吧,聽說在花會上你力挺小芸,我還沒謝謝你呢!」   「誰讓這小妮子這麼可人!」他輕輕拍了拍崔小芸的臉蛋,笑道:「別情,你開個價,兄弟我要替小芸贖身!」   看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柔情蜜意,就算明知道他是在做戲,我也能感覺到他對崔小芸真的動了心。想想秦樓四小都是六娘培養出來的,再聯想到莊家姐妹,六娘對內媚之道果然別有精研。   「秦樓是我乾娘的,所以我無權把小芸送給你,伯南你就看著給吧!」我見崔小芸露出期盼的眼神,便索性把戲唱足。   沉熠笑了起來:「小芸妳看,妳們少東家纔是個天才呢,我一面掏銀子一面還得謝謝他。」看她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便解釋道:「小芸,別說為了妳我什麼代價都肯出,就算為了我松江沉家的名頭,這贖身銀子我也不能少給呀!」轉頭對我道:「十萬兩。」   「十萬兩?!」周圍幾個看熱鬧的頓時驚呼起來。   崔小芸先是一臉訝色,之後,兩行熱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伏在沉熠的胸前低低啜泣起來。   我心中卻暗暗稱讚起來,這個沈伯南還真是個厲害角色呢!他不僅不著痕跡地還了我的人情,而且藉機向有心人展示他沉家的財力並沒有因為受到襲擊而有多少損失,從而讓客戶對沈家的財力抱有充分的信心。   「十萬兩太多了,」我假意皺眉道:「秦樓培養小芸花費不足千兩,十倍回報,乾娘她就該知足了。」   「別情,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感情打了折扣。」沉熠正色道:「只是,我今天就要帶走小芸。」   「那好。」我吩咐白秀帶崔小芸去辦理贖身的手續,自己則把沉熠順理成章地帶到了我在有鳳來儀樓的書房裡。   我一面沏茶一面笑道:「你這浪蕩少爺倒轉了性了。」   「別情,你該知道六娘的手段。」沉熠歎了口氣:「有時候還真羨慕你呢,不僅嬌妻美妾個個如花似玉,就連乾娘都這麼有本事,你,真是艷福不淺!」   「我命好。」不想在這方面糾纏下去,見他真的從懷裡掏出一搭銀票來,便一皺眉,道:「伯南,外面的話是說給別人聽的,你我朋友一場,你若真喜歡崔姑娘,我日後少不得叫她一聲嫂子,這錢你讓我怎麼收?」   沉熠卻誠懇地道:「別情,我不說你也明白,我不光是為了小芸,更為我們沉家。這次紅貨被劫,雖然唐門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並沒有追著要貨,甚至還允諾派人協助我們調查那批紅貨的出貨方向,可無論如何我家也要盡快把貨補上。你也知道,珠寶這東西,不是從廣東那邊走私進來的,就是從倭人那裡走私進來的,我家與南蠻沒有聯繫,宋素卿也找不到了,我又不可能從宗設那個王八蛋手裡購買,只能打霽月齋、積古齋的主意,可不知是誰走露了消息,兩家都把原料的價格提了近三成,我爹一猶豫,就有傳言說,我沉家此次損失不是三十萬,而是一百三十萬,已經元氣大傷,弄得許多客戶都開始動搖起來,甚至一部分已經要求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   他抖了抖手中的銀票,接著道:「所以,現在很多人在盯著它呢,只有秦樓把它存進了錢莊,證明這銀子確實已經支付給秦樓了,我做的這一切纔有意義。不過,我家的現銀也不多了,所以別情請你幫個忙,這十萬兩銀子我還要借用一年。」   「這本來就是你的錢,你怎麼用都行,我秦樓只是出張銀票而已。」我笑道,心裡卻猶豫起來,沉家畢竟幹的是走私買賣,何況六娘傳來的情報說他沉家內部關係錯綜複雜,我不想和它發生什麼經濟上的往來,這十萬兩銀票的用途可就要仔細斟酌了。   「松江的金彩提花緞天下聞名,」我沉吟道:「而寒家婦女又多……」   沈熠心思玲瓏,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笑道:「別情,你真是謹慎。不過,就算年前松江一場大火讓絲綢價格猛漲,一匹上等松緞值銀也只六兩銀子而已,十萬兩紋銀,那可是一萬六千多匹呀,眼下受創後的松江織造局一年產量才不足五萬匹……」   「那就供給十年好了。」我笑道,兩人遂草擬了一份契約。   之後,沉熠纔問道:「我去找宋素卿,發現她已經離開了,之後聽說你曾經到過昆山,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我搖搖頭,卻問道:「伯南,那天我沒來得及問你,唐門確實給你訂金了嗎?」   去昆山雖然並不機密,可知道的人卻很少,沉熠能夠得知,足見沉家在蘇松兩地的影響力。只是他和宋素卿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卻不知她陸上的巢穴,想來宋對沉家並不十分信任,我也就沒有必要透露宋躲在竹園的消息了。   「不是訂金,而是全額的預付款,這是唐門極少採用的方式。」他猶豫了一下,飛快地望了我一眼,纔道:「我猜他們是想在年底前用完這筆銀子。」   「銀子還怕花不出去?」我不由一怔。   沉園收入中的絕大多數是田租,並沒涉及到複雜的商業;師父也沒有多少經商的頭腦,他那龐大的財產估計很可能是我師祖的遺產,而秦樓也是六娘在主持;雖然我經常想到一些奇妙的經營點子,可對於商業運作的細節和內幕,我的知識遠遠比不上六娘、寶亭,當初選定寶亭主持中饋,這也是原因之一。只是我隨口的一問,卻讓沉熠再度訕訕笑了起來。   「好了,不給你出難題了。」我立刻就明白這定是牽扯到唐門內部的明爭暗鬥,而我也只需把他的猜想告訴唐三藏就算盡了我唐門女婿的責任。   何況,唐門要的這批珠寶一旦進入市場,恐怕霽月齋、積古齋甚至寶大祥的杭州、蘇州兩號都會受到衝擊,他們都有可能與宗設暗通消息,沉熠不是江湖人,知道太多反而對他不利。   沉熠借坡下驢,笑道:「聽說你就要迎娶殷家的二小姐了,怎麼沒有去杭州呢?」   「去了杭州,少不得應酬,而我對那些繁文縟節卻早就厭煩透了。」   沉熠微微一皺眉:「可殷家怕不是這麼想的吧,我家都收到了請柬呢,原本以為是你請客,看落款卻是殷老爺子的名字。」   我頓時明白了殷乘黃的用意,寶大祥經歷劫難後名聲大損,若要重振聲威,則急需強力人物的支持,而我此時正扮演著這樣一個角色。   「怪不得他那麼痛快地答應了我和寶亭的婚事,原來心中自有小九九。」我心中暗暗生出一絲不悅,又弄不清楚寶亭是不是也贊同了她父親的做法,心中更是煩亂。   「你不知道嗎?」沉熠似乎猜到了什麼,笑道:「你可別想太多了,換我是殷老爺子,恐怕還不止這點花樣呢!再說,能認識江東的這些商界名人,對你也有莫大的好處,看殷老爺子的架勢,或許是想把寶大祥當作女兒的嫁妝送給你吧!只是……」   他歪著腦袋上下打量了我好半天:「嘖嘖」稱奇道:「別情,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早聽說殷家二小姐才幹非凡,還沒等我認識,她就已經成了弟妹啦!」   沉熠的話果然讓我心裡舒坦了許多,只是想起蘇州這裡六娘已經準備好了一場人數不多但相當隆重的婚禮,我嘴角還是露出了一絲苦笑。   第二章   「半城人都知道你要娶殷家妹子呢!」杭州衛的馬車裡,武舞偎著我艷羨道。   從大井巷口就看得清清楚楚,殷宅果然是張燈結綵,喜字高懸。進進出出的傭人僕婦都換上了嶄新的衣服,臉上一掃前些日子的晦氣,都是喜氣洋洋的。   我帶著高七秘密抵杭後,並沒有急於去殷家,而是先拜會了武承恩,此番對付宗設,要仰仗他良多,而我一旦進入了殷家,恐怕連行動的自由都沒有了。沒想到沉希儀的動作竟然比我還快,已經和武承恩商定好了人員抽調和後勤支持的計劃,就在我前腳纔離開了武宅。倒是武舞最高興,纏了我一天,纔放我去殷家。   「妳爺可不喜歡這麼張揚。」我皺眉道,吩咐車伕出了南城門,直奔沉希儀家而去。   不出我所料,沉希儀正在杭州家中。武承恩因他升任南京五軍斷事官,便有意不把此處宅子收回,眼下懷孕七個月的沈夫人和孀居的沉希玨還住在這裡,並沒有跟隨他前往應天。見到我,一家人都高興起來。   「算算日子你也該來杭州了。」沈希儀一面讓妹子佈置酒菜,一面把近來剿倭的準備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我正是為此事而來的。」   聽我這麼說,正俯身給我斟酒的希玨不由偷偷投來一縷幽怨的目光,似乎是在埋怨我竟不是特意來探望她的。趁著沉希儀撥弄火盆裡炭火的當口,我輕輕捻了一下她肥白的小手,一隻玉同心結已經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急忙攥緊了拳頭,雙頰頓時染上了一抹緋紅。眼角餘光捎了哥哥一眼,發現他並沒有注意自己,便藉著端起酒壺的動作,指若蘭花正點中了我的眉心。   我假意嗅著臉前殘留的脂香,希玨的眸子便愈發水汪汪的,只是此刻沉希儀已經轉回到榻上,我只好放過希玨,接著道:「聽武承恩說,你調動了浙江都司一個副千戶、三個百戶和四百精兵?」   「若不是我抬出你來,武大人還沒那麼好說話呢!」沉希儀笑道,我插了句「你倒學得快」,聽他接著道:「浙江都司固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武大人治軍確有一套,十三都司中,浙江兵丁之銳只略遜於北平。」自從他知道了武承恩和我的關係後,便把對軍中腐敗的調查重點從他身上轉移開來,此刻談起武承恩來,就少了一份拘謹。   「唐佐你久在軍中,自然不會看錯。可是,你此番調用的人裡,卻有一個我很不贊同,此人就是杭州前衛百戶樂茂盛!」   「別情,我知道,他曾和武舞過從甚密,不過這件事你該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纔對。」沉希儀擰起了濃眉:「雖然我不贊同你娶武舞,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娶她,可既然決定了,那她以前的事情你就該忘掉,這纔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該有的胸襟。」   他頓了一下,又道:「何況,樂茂盛是南京軍中有名的新銳將領,箭法更是神乎其神,人稱軍中小李廣,他所轄百戶,是浙江都司中的精銳之師,百十二人俱是弓馬嫻熟,尋常一個千戶所也不見得能擊敗他。有他襄助,你我勝算可是又多了幾分啊!」   「唐佐,你看我像是個因私而廢公的人嗎?!樂茂盛和武舞的事兒已經過去了,我不會放在心上,不想讓他參與剿倭,是因為我懷疑他與一樁謀殺案有關。」我正色道,自己心裡卻明白,我現在倒是越來越在乎武舞的從前了,若是有合適的機會和理由,或許我會把她從前那些情人一一殺掉,自然也不會漏掉樂茂盛。   我把況天的死因述說了一遍:「天下雖大,可一箭能傷了況天的不會超過五人,樂茂盛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嫌疑最重的一個。若真的是他,他與倭寇有聯繫也並非沒有可能。故而,他部下越是精銳,對我們的威脅可能就越大。」   「是這樣啊……」沉希儀不由得猶豫起來,半晌纔下定了決心,道:「別情,此事不解決始終是你一塊心病,那就藉機考察一下樂茂盛吧!原來我想調用他的全部部下,現在我只用一半,再找人監視他,一旦發現他有異動,立刻調動大軍捕殺他,有你我在,諒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說通了沉希儀,兩人便開懷暢飲起來。沉希儀本來酒量就淺,加上一旁斟酒的希玨偏心,沒過幾巡,他已是醉了,舉杯慨然道:「大丈夫在世,需立不世功,封萬、萬戶侯,宗設之頭,正、正合祭你我……兄弟軍旗!別情,你、你別去當……什麼勞子推官去了,乾脆……參軍吧!」   「哥,你醉了耶!」希玨一面瞋道,一面卻又給他添滿了酒,直把他灌得醉倒在榻上。   燭光照著她的臉愈發紅膩欲滴,我看著心動,伸手環住了她豐膩的腰肢。   希玨意外地沒有躲避,反而把身子朝我懷裡挨了挨,凝望了我好一會兒,纔垂下眼,幽幽歎了口氣,道:「哥哥,你從沒真心待過奴家……」   「這麼說我多冤枉啊!」   「哪個敢冤枉你!」希玨幽怨地白了我一眼,道:「哥哥娶了殷二小姐之後,就有人主持中饋了,該可以納妾了吧——其實哥哥現在就有四房妾室了,那哥哥你可曾想過迎娶奴家嗎?」   我舌頭頓時像被打上了結似的說不出話來,甚至連摟著希玨的手臂都有些僵硬了。   希玨低眉續道:「其實奴家再嫁之身,別說不敢窺視正室之位,就連妾室奴家都是奢望,可眼下這青不青、蘭不蘭的……」   我勉強笑道:「妹子,只要妳喜歡我,我喜歡妳……」   「名分不重要,是吧?」希玨使勁掐了我一把,道:「那哥哥你和我大哥說去,說你喜歡我,要我做你的女人,那我就寧肯不要什麼名分了,就算是做哥哥你的外室、私窩丫頭也心甘。」   希玨的要求並不過分,可我能和希儀這麼說嗎?我知道我不能,當我出了師,與這個社會聯繫得越來越緊密的時候,我的行為也就越來越受到約束,在我得到些什麼的時候,我也正在失去些什麼。   「希玨,妳哥哥我還沒荒唐到隨便送人同心結的地步,所以,別心急,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等著哥哥我吧!」   「討厭啦」希玨心願得償,笑靨如花地瞋道。   「新姑爺到了,新姑爺到了!」   離殷宅還有十幾步遠,心思靈活的下人已經在注視著那輛四匹駿馬拉著華麗馬車,見從車廂裡下來的年輕人正和人們議論的二姑爺面貌相仿,便喊了起來。   不一會兒,柳澹之已快步迎了出來,見真的是我,連忙上前拉住我,笑道:「別情,總算把你盼來了!」   徑直入了中堂,殷老爺子和十幾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已經接到信兒等在那裡了。老爺子的氣色明顯好過獄中的時候,見我進來,頓時喜笑顏開;而那些婦人則交頭接耳,議論起我來。   上首的兩個老太太應是殷乘黃的大嫂二嫂,他旁邊的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婦該是他的元配夫人,不過,這些人都與我無關,寶亭的母親是老爺子的二房殷齊氏,傳授她鎖陰奇術的是老爺子的四房殷祖氏,略一留心,我便找到了這兩人。   殷齊氏看我的歡喜目光顯然與旁人不同,而艷冠眾女的殷祖氏的目光更是耐人尋味,甚至隱隱讓我感到一絲壓力來,讓我知道她真的擁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大嫂二嫂、老太婆,寶亭的眼力不差吧,別情這樣的女婿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呀!」   雖然我和寶亭的婚事頗有些功利色彩,甚至我和寶亭最初的相識相交也是基於利益基礎,如果我不是富甲一方的沉園少東,風流倜儻的一榜解元;如果寶亭不是寶大祥的女公子、一個溫婉可人的俏佳人的話,我和她或許永遠也不會走到一起,可聽到殷老爺子這麼說,那種從骨子裡泛出的勢利,讓我心裡還是泛起了一絲不滿,微微一皺眉,道:「岳父大人誇獎了。其實我愛寶亭,正如寶亭愛我,並不是愛上了對方的身份和地位。真正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女婿該是柳大哥纔對,他一介文弱書生卻能臨危不懼,不知該羞煞多少人,又慕煞多少人!」   殷老爺子一怔,目光和我對視了片刻,纔軟了下來,他該明白過來,我並不是一個可以受他隨意擺佈的人,雖然他是我的老泰山。眼角餘光中,柳澹之清臞的臉上閃過一絲激動的神采。   不過,為了寶亭,我還是做了妥協,同意先在殷家舉辦一場婚禮,日子就在後天,殷老爺子定的正月二十八。   「主子,你好威風耶!」紫煙趴在我的肩頭膩聲道:「在這兒婢子都悶死了,誰都不認識,大少奶奶又忙著交接寶大祥的事務,婢子只好天天數著手指頭盼著二月二快點到來呢!」說話間,她那白嫩如蔥管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按照習俗,我雖然住在了殷家,卻無法與寶亭相見,不過,沒多久我就見到了紫煙。分別幾個月,紫煙出落的越發美麗,模樣也越來越像當年的蘇瑾,我不禁把往日對蘇瑾的愛戀都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妳這小妮子也思春了吧!」   先前六娘曾說過,等寶亭嫁過來,就讓我把紫煙收了房,聽我調笑,她臉竟頓時紅了起來,左顧言他道:「殷家的規矩大的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也不知大少奶奶是怎麼堅持了這麼多年的。」   「我倒覺得你倒是越來越守規矩了,還真像是殷家的人。」我笑道。   「什麼呀,少爺!」紫煙不滿地瞋道:「這可是大師娘的功勞,跟殷家有什麼關係!」   提起大師娘,我又想起寶亭的四娘來,紫煙眨了眨眼,猶豫道:「殷四娘神秘的很,極少和其它的姨娘在一起,只有大少奶奶和她最親近,而且,雖然大少奶奶沒練過武,可殷四娘卻是個高手。」   「我知道了……」   當初寶亭沒有瞞我,她早告訴我殷四娘是江湖人,可寶亭不諳武事,自然不清楚殷四娘的來歷和武功的深淺,然而在我的銳利目光下,很容易就發現了她的武功與蕭瀟的玉女天魔大法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   她該是魔門弟子了,我心中已經給殷四娘貼上了星宗的卷標。玉女天魔大法其實就是天魔銷魂舞、天魔吟與天魔變築基篇的結晶,我在瞭解了星宗兩項絕技之後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奧秘。   而星宗雖然沒有鎖陰之類的奇術,可既然師父能將天魔刀改頭換面形成一套嶄新的刀法,那麼星宗從相近的天魔銷魂舞中發展出一套鎖陰奇術也大有可能,天下之大,總不能只有我師徒二人才是天才吧!   紫煙剛離開,一個曼妙身影如飛天玉女般飄了進來,殷四娘不出我所料地出現了。   虎倒雄威在,看過殷家的請客名單,幾乎把江浙商界的頭面人物都一網打盡了,只是官家的客人卻寥寥無幾,而且都是官場上不得志的人物,顯然新皇繼位後的官僚大換血對殷家衝擊極其巨大,而殷老爺子這幾年身體欠佳,加上大姑爺柳澹之只是一介書生,並不善於與官家周旋,故而新的關係網還沒有建立起來,而這個任務在老爺子的眼中已是責無旁貸的落在了我的頭上。   客人中也沒有江湖人的身影,甚至地頭蛇大江盟中也沒有一個人被邀請。因為名單是殷家所擬,倒也無可厚非,只是我既然同意了這場盛大婚禮的舉行,就不能忽略它了。   從李岐山那裡瞭解到了丁聰的為人之後,我打消了去杭州府拜會文公達的念頭,只是著人送去了一封手書,除了問候之外,隱隱點出了眼下不能與他來往過密的原因,與李之揚見了一面後,我和高七便直奔江園而去。   江園裡沒有了往昔的熱鬧景象,莊丁也都換了新人,甚至連我都認不出來,直到聽我報出了自家名號,眾人才忙不迭地進去通報,過了半天,纔見宮難迎了出來。   「動少雙喜臨門,真是可喜可賀呀!」宮難笑道,眼中真的閃過一道艷羨的神采。   「宮兄,等你自己妻妾成群的時候,你就知道箇中滋味了。」我笑道,把一隻錦盒遞給他,道:「這是賤內送給嫂夫人的,可沒你的份兒。」   兩人並肩往議事堂而去,路上宮難告訴我,說大江盟的重要幹部幾乎都去了泉州,江園只有他夫妻二人留守,而齊蘿已有四個月的身孕,眼下江園的所有事務都由他來主持。   宮難露出一絲得色,而我卻悚然一驚。大江盟的主力傾巢而出,當然是因為泉州的氣候更適合冬訓,但把兩個新人宮難、李思推到了第一線擔當主將,可見齊放的膽略著實過人。何況宮難雖是齊放的女婿,可身份特殊,是齊放有意讓他在同盟會裡承擔更重要的責任,還是清風有意讓宮難攝取同盟會的權力,宮難又知不知道自己與清風的關係很可能比師徒還要親密,這其中複雜的變化讓我一時都想不清楚。   道了來意,又寒暄了半晌,我漸漸把話題引到了同盟會和慕容集團這場爭鬥上,不偏不倚的態度引來了宮難無可奈何的歎息,不過聽到我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李思在蘇州的所作所為,頓時讓他的心火發作起來。   「這廝也忒恣意妄為了,如此一來,大江盟的名聲豈不被他毀壞殆盡?!」   「人不風流枉少年!」我假裝不以為然地道:「雖然蘇瑾原本是我的女人,可既然他有本事奪去,我也欽佩的很,宮兄,你呀就是太死腦筋了!」   「可他現在是同盟會的蘇常主將!」宮難不豫道:「幾百個弟兄受他節制,一旦有事,遭殃的可是這些弟兄們!」   「話說到這兒,我倒有些奇怪了,原本蘇常方面同盟會是齊三爺主管的,他雖然也貪花好色,可行事比李思有分寸多了,再說,他是齊盟主的親弟弟,用著也放心,那李思倒像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似的……」   宮難警覺地望了我一眼,道:「動少不也一樣嗎?」   「我師父任公雖然來無影去無蹤的,可畢竟有名有姓吧!」和宮難已經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師承了,至於任獨行和李逍遙是同一個人想來他們還需要時間去印證。   宮難只說了句「李思自然也有來歷」,就再也不肯多說,我便知趣地把話題又拉到了家庭上,身邊都有女人懷了孕,讓我倆多了許多共同語言,而宮難對齊蘿的關愛憐惜也是溢於言表。   「賢伉儷的恩愛真是讓人羨慕,不過,也多虧了齊盟主開明,齊蘿的幾個哥哥姐姐都還沒成家呢!」   宮難點點頭,笑道:「你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本來小天和魏仙子的感情已經有點水到渠成的味道了,卻叫你橫插一槓子,讓小天計劃好的求婚變成了鏡中花水中月——過年的時候,我們連魏仙子的面都沒見到呢!」   「我怎麼看你倒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我不客氣的道,心中卻暗呼僥倖,大江盟與慕容世家的爭鬥無形中讓齊小天少了接近魏柔的機會,而丹陽偶遇和松江海戰看起來更像是天意,而天意對魏柔這個一心追求那些虛無飄渺的劍心天心的隱湖弟子該是更有吸引力的了。   「隱湖弟子真的能做個好妻子嗎?」   宮難竟說出了令我吃驚的話來,他的語氣雖然是個問句,可他的表情已然做出了否定的回答,只是等我向他請教的時候,他卻再度轉移了話題。   第三章   人生如戲。   一張張真誠或虛偽的笑臉在我眼前晃動著,一聲聲的祝福彷彿從遙遠的天外傳來;大紅的燈籠,甘醇的美酒,殷家的大宅院裡正上演著這出喜劇,主角似乎並不是我。   唯一支撐著我保持謙恭笑容的是我身旁的寶亭,她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頭上還蒙著紅蓋頭,可那酒席上濃烈的酒香菜香也遮不去的淡雅體香,卻在不停地撫慰著我那顆煩亂躁動的心。   拜過了天地拜父母,撒完了床帳鬧洞房,直到月上柳梢頭,丫頭婆子們纔撤了出去,只留下了紫煙服侍著。   「終於清靜了。」   我長舒一口氣,望著一身大紅吉服端坐在合歡床沿的寶亭,心情纔暢快起來。   紫煙伺候我脫掉了吉服,遞給我一把銀挑子,笑著衝自己的主母一努嘴兒。挑起紅蓋頭,我卻一下子呆住了。   彷彿是與寶亭的初遇,桃頰櫻唇、鼻隆眉黛的面容依舊是那張閃爍著莫名光澤的面具,青田墨的眉毛依舊纖發可現,紅玉的櫻唇依舊嬌艷可人,烏亮的眸子依舊燦若星河,唯一變化的是那眼神裡流露出來的不再是銳利刀鋒般的目光,而是千種的喜悅、萬種的柔情。   「自從見到夫君,奴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夫君會親手揭開這張面具。」   在寶亭羞澀而又大膽的告白中,我找到面具的金質箍帶,隨著袢扣的一聲輕響,面具已被我緩緩的移開去。   幾番午夜夢迴夢到的就是眼前這個少女嗎?我心頭竟陡然迷惘起來。   就彷彿那只面具依舊留在了她的臉上,還是那雙溫柔而自信的眸子吸引了我的所有目光,她臉上的其它部分,彷彿都變成了扶持紅花的綠葉而變得可有可無,幾息後,我纔真正看清楚了自己妻子的臉。   秀髮青絲包裹起來的是張宜喜宜瞋的臉,卻絕稱不上羞花閉月、沉魚落雁,如果說解雨是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魏柔是一朵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白蓮,那她則像是隨處可見的芍葯,甚至武舞的容貌似乎都要勝她一籌,可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我的心在剎那間就認定了她。   或許這就是前生糾纏到今世的緣分吧!捧起寶亭的臉,手指感受著她細膩的嬌顏,我心底竟湧起一種幸福的感覺。   「夫君,你也感覺到了嗎?」寶亭略帶著驚喜的呢喃在我耳邊響起:「也不知為什麼,奴一見到夫君就覺得親切……」   「咱們有五百年的情緣哪,」我把寶亭摟在懷裡輕笑道:「前世裡,我,就是妳的夫君。」   新房被爐火熏得有如初夏一般溫暖,十六枝粗若兒臂的龍鳳蠟燭只有兩枝仍在爆著燈花,青瓷獅子鈕香爐裡檀香繚繞,燭光與香霧讓屋子裡朦朦朧朧的,彷彿是瑤台洞天仙境一般。   合歡帳裡一燈如豆,大紅喜被下是一對纏繞在一起的軀體,紅浪翻滾間隱約可見一片一片的粉膩。   「……寶亭,妳,真是水做的哪!」   寶亭的外罩中衣早被我脫去,渾身上下只留了一件鴛鴦戲水的月白湖絲肚兜,一對並蒂蓮正綻放在高聳的椒乳上,推動著這兩團蘇膩的雞頭肉,那並蒂蓮花就不斷變幻著模樣,水波似乎也蕩漾起來。隨著蓮花的乍分乍合,怦怦的心跳間便偶爾洩出了膩人的嬌吟,那雙眸子更是迷迷濛濛的彷彿是一彎碧水,極是動人。   「那……動郎可是泥做的嗎?」寶亭乖巧地伏在我胸口呢喃道,一頭青絲散亂地落在枕上肩頭,襯得她越發肌膚勝雪。   「嘿嘿,妳夫君可是鐵做的呢!」我輕笑道,摟著她豐腴的腰肢往懷裡帶了帶,讓她感受著獨角龍王的堅硬和跋扈。   寶亭本就是一身媚骨,此時放開心懷,再被陽氣一激,心神迷亂,身子愈發火熱,臉頰耳垂都染上了陀色。白藕似的胳膊不知什麼時候摟上了我的背,原本有些僵硬的玉腿此刻也被我抬起了一條,親暱地搭在了我的腿上。   大手順著寶亭後背優美的曲線從肩頭滑向挺翹的玉臀,我不禁感歎著造物主的神奇,著手處幾如凝脂一般滑膩,甚至比解雨無瑕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天下聞名的湖絲緞子都顯得粗糙了;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的身子是我從沒遇見過的完美,竟讓我生出了怪不得寶亭的容貌不算一等一出色的念頭來:「否則,真要遭天妒了!」   「寶亭,以後在家伺候妳夫君的時候,就什麼也別穿,因為,無論多麼柔滑的衣料都比不過妳肌膚的嬌嫩。」我邊吻著她的發邊說道,手指越過玉臀,沿著大腿小腿滑下,正捉住了她一隻三寸金蓮。   寶亭身心雖然早就向我開放,可這兒卻是禁地之一,此時蓮瓣入手,她不禁嚶嚀一聲,身子也不由得一縮。   手中蓮足絕不足四寸,盈盈只堪一握,觸手更是既腴且潤,且不說蕭瀟、無瑕這些練武的女孩子比她不過,就是號稱步步生蓮的揚州王曲也頗有所不如。   「寶亭,妳這兒真是蓮中絕品呢!」我由衷地讚道。   「是嗎?」伏在我胸前的寶亭飛快地瞥了我一眼:「可大姐的只有三寸呢!」她細聲道。   「傻丫頭……」我這纔恍然大悟,這丫頭為什麼不肯讓我把玩她的玉足,原來竟是怕自己的不入情郎法眼,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憐惜,摩娑著軟玉般的金蓮,柔聲道:「足小至極,其行必廢,古今皆然,妳姐姐身子孱弱,該與她不良於行有莫大的關係。何況妳身子豐腴,真要是對三寸金蓮,彼此不成比例,反倒不美。再說,」我另一隻手抬起她的臉,肅容道:「寶亭,就算妳生著一對天足,我也喜歡。」   「嗯。」一聲嬌吟已帶著滿心歡喜。   把玩良久,寶亭已經被我逗得高潮了一回,身軟如泥地癱在我懷裡,我纔戀戀不捨地放下了這絕品蓮足。大手越過後庭,輕輕一勾,又帶出了她一聲細若簫管的呻吟,指尖也頓時多了幾道亮晶晶的銀絲。   這並不是我的手指第一次光臨她的幽徑,可原本就十分敏感的她觸覺好像比以往更加敏銳,只輕輕一下,她就又輕輕打起了寒顫;似乎想起了更加羞人的事情,她頭使勁拱在我懷裡,呼吸也頓時急促起來,如蘭似麝的呵氣間隱約聽到一聲:「動郎,奴怕……」   「怕什麼?」我笑道:「我是妳的夫君哩!」   把她平著放躺,解開肚兜的袢扣一扯,她便是全身不著絲縷了,只是我想把大紅喜被拉下,卻被她拽住了被頭不肯鬆手,羞澀的目光裡滿是央求,我心一軟,掀起被子自己鑽了進去,嘴巴正親在了那一隻腫脹的乳尖上。   寶亭身子立刻癱軟下來,掐住被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我的頭。原本已經漲的如同葡萄一般大小的乳珠在我口中再度脹大起來,惹得她不住地扭動著嬌軀躲閃著我靈蛇似的舌頭,而乳珠一旦脫離了舌頭的親密包圍,她又扭動著嬌軀不住地尋找追逐著那種被包裹的感覺,不一會兒,呻吟便連成了串。   我挪動了一下身子,碩大的獨角龍王開始徜徉在寶亭貞守了十九年的秘處,她雖然已是情熱如火,可甫一承受這麼羞人的事情,身子還是頓時僵直起來。   「妳不是說夫君是個泥人嗎?其實妳何嘗不是,」把一塊泥,捻一個妳,塑一個我「……」我一邊輕吻著她的耳垂,一邊在她耳邊低吟,那帶著磁性的聲音彷彿穿透了她的心,讓她漸漸放鬆下來,一雙藕臂摟住了我的脖頸,呢喃道:「將咱兩個,一起打破……」   「正要打破。」我嬉笑道,獨角龍王分開濕膩的花唇,正頂在了花道入口,只入半寸,寶亭已嚶嚶呼痛,再一前行,便觸到了那個代表女兒貞潔的薄膜,只是這時,那花道四壁突然劇烈地痙攣起來,頓時將花道封得水洩不通,就連獨角龍王都被推了出去。   寶亭頓時不知所措地望著我,臉上羞意漸退,變成滿臉惶然:「動郎,奴……奴這是怎麼了?」   「這就是殷四娘的鎖陰奇術玉女功吧!」我心下早已瞭然,這宗絕技果然神妙,只是寶亭已經嫁了過來,該讓它發揮另外的功用吧!   「寶亭,來,別緊張,聽妳夫君的話,蜷起腿來纏在妳夫君的腰上。」   寶亭含羞將一雙豐膩的大腿纏在了我的腰間,玉體挪動間,獨角龍王就在她私處廝摩,加之我愛憐地搓揉著她胸前玉丸,她私處重新變得柔軟酥膩起來,而我也適時將一道真氣輸入到她神田幽谷之間,只聽寶亭呻吟一聲,那未曾緣客掃的花道便再度向我開放了。   不再猶豫,獨角龍王已經藉勢貫穿了阻礙,霎那間,點點落紅染紅了臀下白綾。   「動郎」不知是疼痛還是其它原因,寶亭一下子死命抱住了我,指甲都扎進了我的皮膚,一行熱淚頓時從她眼中滑落下來。   「乖寶寶不哭,」我把她臉上的淚珠一一吻去,暱聲道:「」用水調和,再捻一個妳,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妳,妳泥中有我「,用的可不是淚水喲!」   渡過了最初的艱難後,我纔知道上天是多麼的眷顧我。充斥著愛液的花道不僅緊膩異常,而且陰中褶皺叢生,初一進花道,那褶皺就從四面八方湧來,層層疊疊地包裹擠壓著獨角龍王的頭冠,衝破了一道又一道皺褶,正山窮水復疑無路之際,前面卻豁然開朗,以為是柳暗花明了,卻又頂在了一塊柔膩之處,龍頭一頂便直陷進去,柔膩頓時將它裹得嚴嚴實實,就像被含在女人嘴裡似的,異常地舒爽。   這是重巒疊翠,還是春水玉壺呢?我已經沒時間去考證了。   「或許我得到了千萬中無一的絕世佳品,就連師父所說的世間七大名器也有所不如吧!」這念頭只是在我心中一閃而過,我便沉醉在寶亭的風情裡。   「奴與郎君,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寶亭幾度昏死後便在我懷裡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纔悠悠醒來,醒來便抱著我將她昨晚幾度來不及說的話訴說給我聽,望著她一往情深的笑顏,我不禁緊緊把她摟在懷裡。   外屋的紫煙聽到房裡有了動靜,便跑進來道喜,羞得寶亭忙躲進了被子裡。   我看紫煙那雙賊兮兮的眼睛還在四處亂瞧,便笑道:「怎麼,沒見過洞房呀?還不快把馬桶給爺拿來!」   紫煙伺候寶亭解了小解,寶亭新破瓜,小解的時候都蹙著蛾眉,紫煙便小聲埋怨我不解風情:「該讓我師父好好教教你纔是。」她不滿地道。   正被我抱到鏡前準備梳妝的寶亭被她逗得一樂,抿嘴笑道:「死丫頭,亂嚼舌頭根子,六奶奶教相公,這是怎麼個教法呢?」   「這……怎麼不能教?!」沒外人的時候,紫煙和寶亭不似主僕,倒似姐妹一般,說話並沒有太多的忌諱,只是她知道自己此番說錯了話,雖然依舊還在強詞奪理,可聲音卻越說越低,見我一旁壞笑,便偷偷捶了我一粉拳,低低「哼!」了一聲。   「是啊,怎麼不能教。」我笑道:「紫煙,妳和乾娘好好學學,再教我如何?」   聽我調笑,紫煙不由白了我一眼,臉上卻悄然飛上了一朵紅雲,那嬌憨模樣正彷彿情竇懷初開的蘇瑾,我心中竟是一跳,定了神,把目光轉到了寶亭臉上,卻見寶亭正含笑望著我。   梳洗完畢的寶亭竟有著迥異昨日的美麗,雨露的滋潤讓她臉上容光煥發,嬌艷欲滴。前後變化之大,就像是當日的齊蘿一般,連紫煙都驚訝地沒口誇讚,喜得寶亭愈發神采飛揚。   裝束整齊,便去前堂拜見父母。殷家的重要人物殷乘黃和一妻三妾、他的兩位嫂子、殷大小姐殷寶儀夫婦、三小姐殷寶琦和小兒子殷寶瑞早早就等在那裡,似乎是有要事相商。   「動兒,你不是外人了,之前寶大祥也仰仗你良多,你官場商界人脈廣泛,所以我想,還是把寶大祥交給你打理為妙。」   我和寶亭俱是一怔,之前老爺子可是說讓柳澹之暫時打理寶大祥的,寶亭都把諸事交接了,怎麼突然變卦了呢?正奇怪間,柳澹之站了起來,先是給我深施了一禮,纔道:「別情,這是我極力向岳父大人要求的,請你務必要答應。」   他頓了一下,又道:「別情,我先跟你道歉。我自幼出身苦寒,父母早亡,是岳父他老人家供我讀書博得功名,又將寶儀許配給我,我雖然姓柳,可我早就自認是殷家之人,為防止寶大祥落入外人之手,就算我不明商賈之事,也要勉力暫時接下寶大祥這副重擔,盡心維持它到寶瑞弟弟成人為止。所以我竭力向岳父大人請求我來打理寶大祥。不過,昨天婚禮上,我纔明白過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別情你的才情財力,實在沒有必要做這鳩佔雀巢之事,寶大祥只有交給你,纔能保存和發展,故而我向岳父大人提出請求,由你來打理寶大祥。」   「澹之你過譽了。其實寶大祥這種幾十年的老字號,經營早就自成體繫了,就算是寶瑞兄弟現在來出掌寶大祥,只要有一兩個得力的人輔佐,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轉向殷乘黃,笑道:「小婿沒必要也沒精力來打理寶大祥,岳父您該理解纔是。」   心中卻暗忖道,我才情財力也不是昨天今天才表現出來的,難道殷家人之前都瞎了眼不成?!怕是其中另有緣由吧!   「澹之,別情言之有理。」殷乘黃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捻著鬍鬚沉吟道。   「老爺,澹之就像您兒子一般,寶大祥交給他大家都放心,他說自己不諳商賈之事,只是從前沒有留心這方面的事務而已,怎麼說澹之他也是一榜舉人呢,一旦用功起來不見得比旁人差。我倒是擔心寶儀的身子,怕寶儀少了他的照顧,再生出什麼毛病來。」殷老夫人侃侃而談道:「老爺,反正眼下寶大祥只有蘇杭兩個分號,不若讓澹之打理杭州分號,蘇州那邊就讓寶亭監管如何?如此澹之就不用兩地奔波,寶亭在蘇州也相當方便。」   看殷乘黃的兩位嫂嫂和殷齊氏、殷寶儀都點頭稱是,我這纔隱約察覺到,雖然柳澹之在走私珠寶案上表現出了對殷家的忠誠,可殷乘黃似乎對他還不夠放心,只是殷家老的老,小的小,著實缺乏可用之人,不得不用他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我不禁替他抱起屈來,轉眼看目前殷家最適合出掌寶大祥的殷四娘,她卻只是守著自己的本分靜靜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直到感覺到我的目光,纔和我飛快地對了一下眼。   「老太婆,妳倒很有見識嘛!」殷乘黃嘿嘿笑了兩聲,轉頭對我和柳澹之道:「就按老太婆說的辦吧!澹之你辛苦些,盡快熟悉一下寶大祥的業務;別情你若是分身乏術,就讓寶亭多留心蘇州號。寶大祥的重新崛起,可就落在兩位賢婿身上了。」   第四章   因為寶亭不良於行,我只好在殷家又住了一晚。寶亭知道我對她爹出爾反爾的舉動很是不滿,便曲意逢迎,哄我開心。若不是我顧著她是新婦破瓜,恐怕當天就上路了。   回到竹園,寶亭立刻征服了父母、老師、師娘和諸妾。父母喜歡她的雍容華貴;老師和師娘喜歡她的聰明伶俐;諸妾喜歡她的隨和大度,加之寶亭的容貌在諸女中並不出色,反倒容易讓人親近,隨著一場簡單卻不失隆重的婚禮的結束,她已經隱隱站穩了大婦的位子。   送走了白同甫、沉希儀、魯衛、南元子、沉熠等人,老師也告辭了,他老來得子,自是放心不下家裡,只有唐三藏留了下來。   「阿棠看著很可憐哦!」唐三藏頗有些感慨地道,解雨雖然豁達,可看著諸女都有了名分,她還是下意識地流露出了嚮往之色。   「也不知道令尊是怎麼想的。」我發了句牢騷,緊接著卻笑道:「人說長兄如父,三藏,不若你就代替令尊,做雨兒的家長,現成的酒席新房,我就娶了雨兒如何?」   「你想害死我呀!」唐三藏使勁白了我一眼。   「呵,說句笑話都不行,三藏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太緊張了,要不,給你找個清倌兒放鬆一下如何?」   「別情,你可別再給我添亂了。」他苦笑道:「我現在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他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道:「我也不瞞你,說起來真是怪了,江南江北兩集團所中七連環之毒解起來竟是出奇的費力。」   「聽說不是已經解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好了嗎?」我詫異道,算算日子,群雄中毒已經四十餘天了,按照唐三藏的說法,群雄離痊癒應該相差不遠了。   「那只是家父放出的風聲而已。寒家解七連環的毒,向來要把治療的時間多說一倍,以免中間出了差錯,可現在就算真的拖上那麼長的時間,寒家都沒有把握治好群雄的毒。」   見我臉露狐疑,他解釋道:「寒家七連環的存量本就數目不大,解藥所需的藥材儲備就更少,因為解藥中的幾味藥材雖然相當珍貴,可不算太難找,寒家就沒有特意儲備。奇怪就奇怪在這兒,此番寒家遍尋蜀中卻只得到了極少量的這幾味藥,而據說各大藥局的這幾味藥早在半年前已被人搜羅一空,而這幾味藥材在江南又不出產,江南各大藥局儲量更是稀少,我得到的藥材僅夠解去七連環中的四種毒藥。」   「是不是唐門裡還有不利於令尊的言語在流傳呢?」   「什麼都瞞不過你。」唐三藏尷尬地笑道,只是卻不肯講出那流言究竟為何,我也體諒他的心情,畢竟兄弟鬩牆並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果然他很快轉移了話題,問道:「聽阿棠說,你們在松江和倭人宗設打了一仗,是不是為了沉熠的那批紅貨?」   我點點頭,他猶豫了一下,纔道:「別情,若是你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沈熠和唐門的交易情況呢?」   聽他開始從外部追查唐門的經營情況,我知道唐天威、唐天運轄下的百草堂已經成了一個潑水不進、掌門政令不行的小集團,而唐天文顯然已經開始表露他的不滿。不過,這對我和江湖來說並不重要,畢竟唐門離江南實在太遠了,而他們想要在江南立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反過來說,就算我幫唐三藏父子整頓唐門,也不會太引人注目,想到解雨和此事將給我帶來的好處,我點頭應了下來。   交換了相關情報後,唐三藏纔離開了竹園。剛想回寶亭住的初晴樓,假山後卻閃出了雙眼含著淚珠的解雨。   「相公,抱抱我……」她飛快地投進我懷裡,呢喃道。   入懷就覺得一襲涼意,細一看她果然只穿著一件薄裌襖,料峭春寒早將她身子凍透;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酒氣和煙氣——此刻眾女都在初晴樓裡鬧新房,她該是找了個借口偷跑出來的。   我忙把她裹進我的銀鼠大氅裡,暱聲道:「想我了?」   「嗯,」解雨細聲應道:「人家一天不見你,心裡就空蕩蕩的難受得緊。」   「那妳快點嫁過來嘛!」雖然知道她多半是見到寶亭的喜事心有感慨,可眾女中只有她纔敢如此大膽地表白自己的心聲,我心中便又憐又愛。   而她聽了,反倒害羞起來,左顧言他道:「我看殷姐姐似乎乏得很,相公……你多憐惜她一點吧!」   我被她逗得噗哧一樂,笑道:「妳那麼疼妳殷姐姐,那我晚上乾脆去偷妳算了,反正明瑟樓和初晴樓緊挨著,別人也瞧不見。」   「想得美!」解雨羞道:「最多……讓阿詡伺候你。」   和她親熱了一會兒,她怕羞,死活不肯和我一起回初晴樓,我只好放她先走,自己慢慢跟在後面。磨蹭了半天,纔來到初晴樓的門口,裡面頓時傳來鶯鶯燕燕的笑語聲。   「咦,好像是相公來了呢!」   到底是蕭瀟耳朵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話音未落,貼著喜字的朱紅扉門便被我推開,隨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的是紫煙她們幾個小丫鬟疊聲的恭喜和討賞,我一面派發著賞銀,一面聽玉瓏埋怨說大家都等我一個多時辰了,蕭瀟姐姐和解姐姐做的菜都熱了兩回了。   「是嗎?」我隨口應了一句,見眾女其樂融融,我心裡十分高興。順著玉瓏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滿滿一桌子的美味佳餚,中間的石頭火鍋還在咕咕翻著熱氣,夾了一筷子珍珠雞團,雖然已經熱過,可依舊鮮嫩可口,顯然蕭瀟和解雨用足了心思。   「蕭姐姐和解妹妹心靈手巧,賤妾看著都羨慕呢!」寶亭乖巧地讚道,我接過話頭笑道:「她倆還是無瑕的徒弟呢,寶亭妳想學的話,就好好跟她學吧!要不,無瑕豈不成了妳祖師爺?」   眾女頓時鼓噪起來,無瑕也笑了起來,只是她轉眼似乎想起了什麼,笑容很快黯淡下去,眼中也閃過一絲意興闌珊之色,不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寶亭身上,只有我看到了她的變化,略一思索,便已瞭然,無瑕本就十分在意自己的年齡,偏偏我把她放到了祖師爺的位子上,豈不讓她多心!   暗罵自己一聲混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無瑕旁邊,笑著對眾女道:「光考慮妳們的輩份,倒忘了我自己還可以過把祖師公公的癮了。」   眾女並未在意,只是嬉笑起來,可心思玲瓏的無瑕卻頓時明白了我話裡的意思,一絲不宜被人察覺的歡喜又重新閃爍在她的眼中,臉色也亮了起來。   說笑間,爹娘和六位師娘連袂而來。眾女頓時忙亂起來,端茶倒水,斟酒布菜,極是恭敬孝順,老爹老媽這些日子早被我熏陶出來,六位師娘更是成精的人物,自是不偏不倚,只是因為寶亭新嫁過來,又是正妻,纔多關愛一些。   一席酒吃的開開心心,酒足飯飽之後,大師娘墨夫人和六娘給我和蕭瀟使了個眼色,蕭瀟便招呼玲瓏、武舞、解雨陪著我爹娘和其它幾位師娘一齊喝茶聊天,我則帶著寶亭、無瑕和墨夫人和六娘上了二樓。   「動兒,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師娘本不該打攪你的,可我們明天就要回揚州了。」墨夫人頗有些依依不捨。   我一怔:「莫非揚州那邊出了什麼事兒不成?」   「也沒什麼大事,開春了,有些事情要和佃戶們商議。」   墨夫人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可我知道事情絕非這麼簡單。師父雖然留下了龐大的家產,可我和五位師娘都是用慣了錢的主兒,往年我走馬章台要花費大筆的銀子,眼下這筆銀子雖然省下了,可一大家子的豪奢生活、官府江湖的人情往來乃至支撐寶大祥,每一項都不比我尋花問柳來的省錢;而五位師娘補貼娘家、設立義莊每年也都要十幾二十萬兩銀子,田租實是揚州沉園的立命之本。   而這些年來與佃戶的租約都是在秋收之後就已經訂立好了的,沉園的田租又不重,和佃戶極少發生爭執,現在眼看就要春播了,還有事要和佃戶商議,揚州那邊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我再三追問,墨夫人才道:「動兒,佃戶們是想減租,能說通他們自然好,咱們沉園的田租又不重,實在說不通,那就減吧!最多大家都省一點花,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出了這場風波,師娘倒是覺得你以前說的甚是有理,沉園不能吊死在田租這一棵樹上,所以有些事情就想和你、你乾娘和你媳婦商量商量。」   我這纔放下心來,笑道:「我早說過了嘛,田租幾乎佔了沉園收入的九成,結果咱們上看老天的臉色,下看佃戶的臉色,也忒辛苦了。」   「其實當初寶大祥出售揚州號,我就想把它買下來,可一來動兒你已經準備定居蘇州,二來競爭的對象是蜀中唐門,我便放棄了。現在看來,我該堅持纔對,有你和寶亭這層關係,拿下揚州號該不成問題。」   我搖搖頭,道:「師娘沒買到纔萬幸呢,珠寶這一行有許多不足與外人道的秘密,沉園沒有必要蹚這混水。」說話間,我靈光一閃,道:「曾聽沉熠說起過,松江一場大火燒掉了織造局五成的生產能力,而織造局卻遲遲不肯批准民間幾大織造商增加產量,以防主客易位,若是通過桂萼打通松江織造局的關係,三五年內該絕對是個賺錢的行當。」   墨夫人頗感興趣的問起了織造行業的情況,幾人都僅知皮毛而已,倒是寶亭說在寶大祥全盛的時候,曾經想進入這個行業,只是聽說織造設備頗為昂貴,形成規模需要幾十萬銀兩,又要協調上下游的關係,便作罷了。   「錢不是問題,出讓沉園土地的二成,大約就可以獲銀七十萬兩。」墨夫人沈吟道:「倒是寶亭所說的組織原料,銷售布疋等等卻非我所長。」她目光轉向寶亭,笑道:「寶亭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寶亭不由得望了我一眼,眼中竟有些為難之色。   「師娘,寶亭還要替我岳父照管寶大祥的蘇州號,恐怕分身乏術,再說,她也不明白織造這一行,不若找個明白人打理此事,再派個自家人管理財務便是。」   我目光轉向無瑕,笑道:「若不是無瑕她懷著身孕,倒是個絕佳人選呢!」從前春水劍派一年只不過有幾百兩銀子的收入,卻支撐了一大攤子人,無瑕絕對是個理財的好手。   六娘沈吟道:「松江雖然眼下不比蘇杭揚州繁華,可它是個通商口岸,日後必得發展,不僅眼下織造有利可圖,就是秦樓在松江也能立足賺錢。大姐,小妹有個想法,沈園和秦樓共同出資來組建松江織造和秦樓松江分號,互為奧援,如何?」   墨夫人喜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怕累著了妹妹……」   六娘微微一笑道:「大姐若是體恤我,乾脆就搬到蘇州來吧!」   墨夫人說已經住慣了沉園,不想再挪動地方了。說話間,她臉上雖然還是保持著淡淡的笑容,可眸子卻是一黯。   望著她鬢間銀絲,我心頭一陣辛酸。每次回到揚州,我都勸五位師娘搬來與我同住,可她們都說沈園有師父的氣息,心靈有所寄托而不忍離去。我也知道,五位師娘其實並不缺錢,停了義莊,就算把田租減低一半也足夠維持她們的生活,只是為著師父能在天國活得平安,為著她們視如己出的我,纔讓她們忍受了賺錢的種種辛苦而勞心費力。   幾人大致勾勒了一下方案,見天色已晚,師娘們起身告辭。送走師娘,六娘卻故意放慢了腳步等著我回來。   「動兒,揚州那邊定是出了大事,不然大姐她們不會這麼急著往回趕……」   「我知道,可沉希儀已經把剿匪的部隊組織完畢了,大後天就要在金山衛集結,我已經來不及回揚州了。」我拉著六娘的胳膊央求道:「乾娘,妳也知道大師娘她們雖說都有一身武功,可都不諳世事,無瑕、蕭瀟她們也是如此,而寶亭雖然通曉商賈之事,但寶大祥一案餘波未消,官家可能惟恐避之不及……」   「你呀!」六娘輕歎了一聲:「也不知我李六娘到底欠了你師徒什麼?!罷了,乾娘就替你走一趟揚州吧!」   「好乾娘。」我奸計得售,自是喜出望外,倒是六娘聽了這句親暱的話,卻突然肅容,一指點在我的眉心,道:「你這張油嘴,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哩!」見我愣住,她輕輕掙脫了我的手,忽又嫣然一笑。   望著六娘遠去的背影,我的心竟依然在怦怦直跳:「乾娘她好過分,竟然對乾兒子突然襲擊,使出惑心術這等妓家絕學來,也不怕我反擊,弄出個天雷勾地火來。」扭頭卻見不遠處無瑕正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要死的,這麼冷的天,妳怎麼也不披件大衣?」我趕忙跑過去把大衣解下披在了無瑕身上,無瑕這纔回過神來,順勢偎在我懷裡,頗有些擔憂道:「爺,你非要親自去剿滅宗設嗎?」   我點點頭,一邊擁著她向屋裡走去,一邊解釋道:「倭人不比中土的江湖人,不是逼急了眼,江湖人不會輕易招惹官府;可倭人行事毫無顧忌,一旦知道那日幫宋素卿對付他們的是我,他們纔不會管我是不是官呢!只有把他們徹底消滅,竹園纔安全。再說,」我嬉笑道:「妳和玲瓏把那副誥命死活讓給了蕭瀟,做老公的也不能讓妳們沒有霞披鳳冠穿戴呀!」   「奴寧願不要什麼誥命不誥命的,只要爺平平安安。」無瑕有些哽咽道。   「妳爺是個長命百歲的主兒。」我笑道,沉吟一下,有些歉然道:「無瑕,倒是這番風波讓我無法帶妳去泉州,只好日後還妳的心願了。」   第五章寶亭知道我將有遠行,便放開胸懷,將眾女齊聚於初晴樓內,極盡荒淫之能事,只是她新嫁過來,又礙著身份,雖在床笫間風情萬種,卻始終不肯與眾女大被同眠。   歡娛時光短,就這樣忽倏過了兩日。這天日上三竿纔從蕭瀟身上爬起,洗盥完畢,推窗一望,樓下解雨和宋素卿早已整裝待發了。   衛所雖然不禁婦孺,可大軍一旦出征,婦孺則被嚴禁私自攜帶。不過沉希儀早有對策,以解雨是江東名醫、宋素卿熟悉倭寇事宜,俱有利於作戰為名,做通了徐老公爺的工作,不過還是要扮成男裝作為我的親隨,以免為兵卒所知,徒惹煩惱。   把家中之事一一交待清楚,我便帶著解宋二女直奔金山衛。解雨少年心性,自是興奮異常,連對宋素卿的態度都好了許多,而宋素卿則是曲意逢迎,一路行來,二女唧唧喳喳地說笑不停,頗不寂寞。   到松江府後,三人才換上戎裝,解雨和宋素卿貼身穿著寶悅坊特別為二女精製的鱷魚皮罩甲,既薄且韌,又暖又遮風,外面則罩著寶悅坊特製的雪狼皮戰襖,足蹬水牛皮靴,精鋼的頭盔、護心、腕肘。斬馬刀則是謙字房老闆何定謙親手打造的,兩人懷間更是揣著一枝由源籐壺秘製的倭式短鳥銃,上下一身行頭幾乎用去了五千兩銀子。   天黑之前,三人終於趕到了設在距松江府二十餘里的畬山臨時軍營。事前沉希儀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務必準時報到,看偌大的軍營裡鴉雀無聲,門外站崗的軍士如狼似虎,我知道我一旦遲到的話,治軍極其嚴格的沉希儀或許真就要拿我軍法行事了。   「別情,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沉希儀見我到來,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拉著我的手,指著大帳裡圍坐在大地圖旁的六人道。   「這位是海寧衛副千戶胡鏈胡大人,這是金山衛百戶曾亮曾大人,這是……」   「末將杭州前衛百戶樂茂盛參見行軍參謀王大人!」   沒等沉希儀指到,樂茂盛已然站起身來躬身施禮,只是他眼中熾熱如火,顯然他已經知道武舞即將下嫁於我的消息。   「別情是都司武大人的乘龍快婿,樂老弟則是武都司的得意門生,兩位日後要多親近些。」沉希儀假裝沒看見,打著圓場道,又把另三位百戶張祿、徐山、歸有財介紹給我,然後指著我道:「這位就是此番我剿倭營的行軍參謀、蘇州府推官、應天府新科解元王動王別情大人。」   互道久仰之後,沉希儀道:「別情,我們正在研究南京及浙閩二省各衛所彙集上來的情報,你這行軍參謀也該給我們出出主意,參謀參謀了。」   因為不是正式的軍事會議,大帳裡的氣氛還算輕鬆。   沉希儀指著桌子上攤開的地圖道:「宗設的活動範圍雖廣,北到崇明,南到泉州,都曾發現他的蹤跡,不過依目前情報推斷,他的基地不外乎兩地,不是在寧波府雙嶼島一帶,就是在松江府大七小七島一帶。這個倭寇集團人數估計不足三百人,大小艦船有十餘艘,主力戰艦是一艘鐵甲艦,據說在與宋素卿集團的火拚中被擊成重傷,很可能已經失去了戰鬥力……」   眾將都鬆了口氣,金山衛的曾亮是水軍出身,聞言更是喜出望外,捻著鬍鬚笑道:「奶奶的,這就叫螃蟹沒了大鰲,烏賊斷了觸手哪,倭寇自傷爪牙,對我軍可是大大的有利!」   此番征剿宗設,動用了金山衛的大明水軍六艘「蒼山鐵」戰船,但蒼山鐵的性能遠不如倭寇的鐵甲艦,故而當初剿討宗設的方略也是以陸戰為主,此番聽宗設的主力戰艦受損,曾亮不由得雄心再起。   「宗設尚有十餘艘倭式戰艦,不可小窺。」沉希儀提醒了一句,接著道:「宗設雖在我大明近海島嶼建有基地,可這些島嶼物產都很匱乏,補給困難,加之他幾乎壟斷了東南沿海珠寶香料的海上走私,故而需要頻繁與大陸內地貿易,其走私的貨物雖然多是在海上與沿海富豪完成交易,但補給與修繕船隻則大多需要停靠沿海港口碼頭,一小部分走私的貨物也是在這時候與內陸下家完成交易的,我們的目標就是利用他們停靠碼頭的機會,一舉將其消滅!」   「若真能將他們吸引到岸上,一千二對不足三百,不把這群兔崽子殺得一個不留,我們都該抹脖子上吊了!」   見徐山的手在脖子上一抹,眾人都笑了起來,曾亮問道:「可浙閩海岸線一千餘里長,我們怎麼知道宗設究竟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靠岸呢?!」   「浙閩兩省已藉貫徹皇上禁海旨意為名加強了海禁,並對擁有海上船隊的松江沉家、太倉顧家、余姚謝家、寧海李家等沿海十三家大富豪加強了監控,嚴禁他們的船隊出海,迫使宗設將交易改在陸路進行。我已請南京及浙閩兩省重點監督松江府南匯嘴,寧波府余姚、定海、象山和泉州府晉江、惠安幾處平素宗設出沒較多的港口,估計很快就會有情報傳來。」   「將軍所言極是,只是逼宗設上岸,不若主動設圈套吸引他上岸為佳,末將倒有一計。」樂茂盛深思了一會兒,突然道。   見樂茂盛的眼光閃過一絲冷電,我心中竟隱約有些不安,果然聽他道:「宗設作亂,說白了只為逐利,若是有一大票的生意勾引著他,不怕他不上鉤。」   他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笑道:「王大人是江東商界的名人,揚州沈園、蘇州秦樓都是賺錢的買賣,原本用不著和倭寇打交道,只是新近成了寶大祥殷家的女婿,卻讓末將的計策有了根本。大家都知道寶大祥那樁案子吧?」   眾人皆點頭,曾亮抖著山羊鬍笑道:「說書的都把它編成段子滿大街地唱了,誰不知道?!連我屋裡的都知道呢,才子配佳人,老弟還真要恭喜你哪!」   「王大人辯才天才無雙,替寶大祥洗脫了罪名。不過,有句話王大人您別介意,市井中可是有不少人認定寶大祥有走私的嫌疑喔!」   這我當然清楚,我也明白樂茂盛究竟想出了一個什麼樣的計策,想以寶大祥和我為餌引誘宗設,用心真是歹毒。且不說倭寇難以相信我,我輕入險地,很可能為倭寇所害,就算倭人相信我,日後他一旦得勢,翻雲覆雨可以藉此弄出很多花樣來,交通倭人、走私販私,這樣莫須有的罪名我現在就能想出一大串來。   一瞬間我心中頓起殺機,既然因為武舞的原因讓我倆誓不兩立,那麼和他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腦海中甚至立刻浮出了幾套殺他於無形的方案。   樂茂盛果然提出了以我為餌的計策,胡鏈、張祿、徐山三人陷入了沉思,似乎頗有些心動,甚至沉希儀也投來詢問的目光,倒是曾亮撓了撓光頭,想也沒想道:「小樂,你小子真是裁縫的尺子,專量別人不量自己呀!倭寇是什麼角色,生性多疑又心狠手辣,你讓王老弟一個細皮嫩肉的書生去和倭寇打交道,豈不是羊入虎口?!」   「曾大哥你有所不知,說王大人是一介文弱書生那纔是天大的笑話呢,王大人文武雙全,論起馬上步下的功夫,就連末將都有所不如!」樂茂盛微笑道,眼睛似乎不經意地朝我腰間瞄了一眼,見我腰上掛著並不是以往的斬龍刃,卻是一把普通的斬馬刀,不由微微一怔。   胡鏈等人俱是動容,曾亮更是驚呼一聲,不相信地道:「王老弟的武藝比你還高?不可能吧!小樂你可是杭州衛年輕將領中的頭把交椅呀!」說話間,他瞥了我一眼,突然掄起斗大的拳頭,呼地一聲砸來,雖沒什麼章法,卻是力道十足。   我尚未出手,對面的沉希儀已經出掌攔下了他的拳頭,如中敗革的聲音過後,曾亮的拳頭被沉希儀生生攔了下來。   沉希儀在軍中頗有威名,但他不是杭州衛的老人,眾將並不太瞭解他的底細,眼下見有杭州衛第一力士之稱的曾亮手上的力量都似有所不如,一時間眾人再驚,纔知道這個白面書生似的上司其實有著過人的武藝,就連樂茂盛臉上都露出了一絲訝色。   「別情練的是江湖功夫,單打獨鬥或許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不過,此番征剿宗設,我挑得可俱是精兵強將,論弓箭別情趕不上你樂老弟,你可是軍中小李廣,箭法通神;論水性別情趕不上你曾大頭,你那」黑泥鰍「的名頭也不是白給的,大家不必妄自菲薄。再說兩軍交戰,江湖功夫有多少施展的機會?」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沉希儀不願讓我一開始就鋒芒畢露,自是為我打算,而他似乎也想到了樂茂盛計策的陰險之處:「樂老弟此計甚佳,只是人選有些問題。別情他錢權不缺,殷二姑娘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不管寶大祥的事務,他缺乏走私的理由,反倒容易引起宗設懷疑,打草驚蛇。」   「不錯不錯,王老弟是財神爺戴著烏紗帽,奶奶的又有錢,又有權的,犯不著走私嘛!」曾亮附和道,話裡卻透著艷羨。   樂茂盛呵呵笑了兩聲,說自己考慮欠周了,只是眼珠一轉,又道:「王大人與商賈聯繫緊密,像松江沉百萬的長子沈熠就是王大人府上的座上客,聽說沉家暗中做著海上貿易,不如請他出面,引誘宗設如何?」   曾亮、徐山頓時就有些不快,兩人是金山衛的,樂茂盛的話幾乎是等於指責金山衛失職一般,而他和曾徐二人又是分屬兩省,當官的最忌諱越界指手畫腳。而我心中卻是暗暗吃驚,樂茂盛這傢伙不僅心思歹毒,而且腦筋也夠靈活,倒是個難纏的對手。   樂茂盛見曾徐兩人臉上不豫,似乎知道自己一時心急,口不擇言,多說了一句沉家從事海上貿易,讓兩人起了芥蒂之心,連忙道歉,又道:「末將也是想一舉剿滅宗設這群倭寇,大家掙了軍功,封妻蔭子的豈不快哉!」   一句話便讓眾人臉色都開朗起來,曾亮笑道:「媽個巴子的,這話老子愛聽。沒軍功,老子怕永遠就是個六品百戶,可是武職六品他媽巴子的算個屁呀!」   張祿和徐山也點點頭。其實沉希儀就是最好的榜樣,若不是他在兩廣戰功卓著,豈能年紀輕輕地就做到了三品京衛都指揮同知的高位上!   而我也明白軍功對大帳裡這些人的吸引力,沉吟了一下道:「不瞞諸位大人,沈熠是在下尋花問柳的夥伴,至於他沉家做不做海上的生意,在下一概不知,不過為了剿滅宗設,我就走一趟松江,他沉家若是以前做過什麼違法亂紀的勾當,那就給他一次帶罪圖功的機會,由他負責勾引宗設上岸;若人家是個正經買賣人,我們再另想辦法。」   「沒想到樂茂盛對你怨恨竟是如此之深!」送走了諸將,沉希儀頗有些感慨地道:「兩位弟妹的行蹤你千萬掩飾好,不然真可能讓他掀起風浪來,此人相當陰險歹毒。」又歎了口氣道:「奶奶的,我在杭州衛的時候怎麼就沒看出他的心性來呢?!」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笑道:「唐佐,有你在這兒,諒他鬧不出什麼花樣來。」心中剷除他的心已然更盛。   「那你真要去松江沉家?」   我點點頭,道:「眾將都想跟著你立一場大功,我不去試一試,他們恐生埋怨之心,於士氣大是不利,樂茂盛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我非但要去,而且要盡力把這事做成,只是日後你和徐老公爺那裡對沉家可要多關照一些了。」   沈希儀沉吟了一下纔表示同意,並立刻手書一封給徐老公爺的信讓親隨小校八百里加急送往南京,之後,和我論起如何操練部隊來。   這次為征剿宗設而組建的剿倭營將士共一千二百餘人,戰馬六百匹、馬車一百輛、鳥銃五十枝、虎蹲炮兩門、蒼山鐵六艘。沈希儀是主將,胡鏈輔之,我則為行軍參謀;全營下設五把總,樂茂盛、歸有財、張祿、曾亮、徐山分領弓騎手、馬軍、鳥銃刀斧手、水軍、籐牌手各二百人,我另領一百輜兵兼炮兵,餘下則為沉希儀的親衛。   按照沈希儀原先的計劃,在偵知宗設行蹤的同時,剿倭營開始在畬山練兵半個月,一來這些兵丁是從南京、浙江兩省抽調上來的,雖然都是各衛的精銳,可上下需要彼此熟悉,纔能配合默契;二來鳥銃纔開始裝備軍隊,戰法尚未形成,沉希儀憑借他五軍斷事官的身份率先搞到了五十枝,但如何與步、騎兵和弓箭手配合,誰心裡都沒譜,需要反覆演練纔能形成戰鬥力。   「宗設鐵甲艦的火炮是相當犀利,可倭人手中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鳥銃火槍。」我回憶著金山衛外那場海戰道:「至少那天我就沒有見到一枝鳥銃。」   「鳥銃怕水,在海上就算倭寇也捨不得輕易使用,特別是海戰中戰船都有隱蔽體,鳥銃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等兩船短兵相接的時候,用弓箭可比鳥銃方便多了。不過,鳥銃在陸地上倒是大有發揮的餘地,我親自試過,它百五十步之外仍可傷人;而能射殺八十步以外敵人的弓箭手在軍中已屬超等,像樂茂盛那樣百二十步依舊可以殺人的神箭手軍中根本就沒有幾個。」   「別情,其實無論弓箭也好,鳥銃也好,只要能把宗設引上岸,一口吃掉他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我關心鳥銃,是因為在京衛那兩年,我深知北方邊患之烈,那裡纔是鳥銃大展其才的地方。」   原來沉希儀是想做個抵禦邊患的大將,我不禁肅然起敬,正色道:「唐佐,那咱們兄弟就創它一套新式戰法出來,先拿宗設祭你軍旗吧!」   第二天校閱全軍,剿倭營正式宣告成立,站在檢閱台上的沉希儀一身戎裝,英姿颯爽,大有名將風範,演說也極富搧動性,激得全營士氣高漲;而後樂茂盛的百步穿楊、曾亮的鐵頭裂石,又讓兵士大開眼界的同時信心大增,個個摩拳擦掌,大有不滅倭寇誓不還的氣勢。   檢閱之後,諸兵種便開始各自的訓練,我也見到了我轄下的那一百輜兵和我的副手——鎮海衛一個百戶的總旗陸三川。   比起其它幾個兵種來,這些負責後勤輜重的輜兵看著多是呆頭呆腦的,絕少伶俐之人——這也難怪,輜兵這差事又髒又累,又難得軍功,伶俐的早跑到其它兵種去了;而這些士卒看我也多半是狐疑臉色,畢竟我那頂文官帽子很難讓他們一下子就認同我。   陸三川是個三十多歲的憨厚漢子,集合隊伍之後,便向我報告說今日操練負重跑多少多少里,推車跑多少多少裡、舉石鎖多少多少下、打樁多少多少根等等等等,都是輜兵的必練科目,而我初次帶兵,諸事不明,便讓陸帶領著弟兄們操練起來,而我則在一旁默默觀察。   沉希儀點兵果然有獨到之處,一個多時辰的高強度訓練,這一百看似孱弱的輜兵卻只有三十個人沒能堅持下來,體力耐力之佳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望著料峭春寒中累得汗流浹背的眾人,我心頭竟是一熱,大明的軍隊若都是如此強悍的話,何愁邊患倭寇!   我大致瞭解了部下的狀況,算算沉希儀的信使來往南京松江估計要五六天,我可以利用這幾天的功夫對他們進行一些強化訓練。   其實對於一個輜兵來說,他們都算的上是出類拔萃的了,而陸三川的訓練方法顯然也在軍中錘煉已久,就算是我也提不出更好的方法來。不過,此番剿倭可能要輾轉千里,為了行動機密,甚至都有可能無法與當地駐軍官府取得聯繫,輜兵擔任糧草彈藥供給重擔,一旦落單的時候被倭寇攻擊,沒有反擊能力的話,很可能被倭寇一口吃掉。   「大人,你說想教我們練武?」   陸三川傻愣愣的上下打量著我,臉上寫滿了疑惑,只是他腦筋總算沒完全壞掉,硬生生把對我的懷疑省略了去,只道:「大人,一開始我們也不是輜兵來著,只是那些刀槍什麼的練起來實在太難了,我們這些人怎麼學都學不好,只好來當輜兵了,反正輜兵只要力氣夠就成。」   「輜兵也有輜兵的尊嚴。」我正容道,輜兵就像是江湖裡的淫賊一樣被人瞧不起,可是人活著就要活得有尊嚴。   「尊嚴?」陸三川一臉的迷茫。   看來尊嚴這個層次對他來說有些遙不可及了,我不禁暗歎一聲:「三川,大家都是皮毛骨肉血,總不能別人陞官發財,我們輜兵只有喝西北風的份吧!難道你不想娶個老婆熱炕頭,再給你生兩大胖小子嗎?」   陸三川這纔眼珠子一亮:「大人,是不是聽您的,我們就能有老婆孩子?」   「我不敢打保票,可有希望總好過沒希望吧!」我淡淡一笑道。   第六章   當我向沉希儀提出申請一百把刀來武裝輜兵的時候,他都吃了一驚,不過,對我始終充滿信心的他還是只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從松江府把刀買了回來。   「湊合著訓練用吧!」   見我的新月一文字輕易地將一口斬馬刀一刀兩斷,沉希儀不由得張大了嘴巴,曾經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他自然太明白神兵利刃的重要性了。   「苗刀已然鋒利無比,可比起倭刀來,竟是天差地遠!」   「唐佐你就別眼饞了,這新月一文字可是倭刀中的絕品,造價少說要一千二三百兩銀子,還要技藝絕佳的大師傅打造好幾天,拿它來裝備部隊,一個百戶沒有十萬兩銀子都下不來,任誰也裝備不起。不過,」我掂量著手裡的斷刀,道:「這種粗工鍛打的斬馬刀也太脆了,經不起幾次擊打,若是咱剿倭營用的都是這玩意,我看趁早換了,否則戰場上要吃大虧。在蘇州我認識一家兵器鋪子叫謙字房,手藝還算好,一把好一點的斬馬刀大約三四十兩銀子,不如就換他的刀吧!」   「那全營就要三萬多兩銀子,我上哪兒籌這筆錢去?」   「宗設有啊!」我嘿嘿笑道:「先借你五萬兩銀子,等剿滅了宗設,再拿他的所藏還我,不過,我可是要收利息的哦!」   藉著負重拉練的當口,我把屬下輜兵拉到了一處僻靜的山坳。眾人見身為長官的我背著同樣的三十斤石頭竟然還能健步如飛已經是吃驚得咋了舌,再看陸三川從馬車裡搬出一把把明晃晃的斬馬刀,一個個都目瞪口呆起來。   「弟兄們——」   我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開始我的第一次訓話。   「弟兄們,當你們加入到光榮偉大的大明軍隊的時候,你們的理想並不是當一名輜兵。高傲的騎兵、勇猛的步兵、機警的弓箭手,他們纔是你們的目標。有朝一日,你們甚至要當上一名百戶千戶,從而光耀門楣。可是,你們現在卻成了軍中最下賤的輜兵!」   軍士們鴉雀無聲,可眾人的臉上卻漸漸有了不甘心的面容。   「為什麼?!難道你們缺胳膊少腿嗎?難道你們力氣不如人家大,跑得不如人家快嗎?不是,都不是!他們說,你們太笨了,無論教什麼,你們都學不會,是朽木不可雕也!一旦你們上了戰場,只有被殺的份兒,只有拖累友軍的份兒!」   「可你們真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嗎?錯!天下沒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不會教的老師,你們都是一塊塊上好的璞玉,需要絕世的匠師纔能把你們雕琢成器,而我,正是你們的匠師!」   面對著那一雙雙充滿渴望、野心或是迷茫、嘲笑的眼睛,斬馬刀咆哮而出,毫無花俏的一道光芒閃過,我腳下的巨石竟然應聲而裂!   「啊!」   眾人都驚叫起來,目光全變成了驚訝與敬佩。   「這,纔是我們大明的刀法,也是我要教給大家的刀法,或許你們永遠無法練到我的境界,不過,就算你們再笨,難道還不如那些尚未開化的蠻夷倭寇嗎?」   「倭人刀法,不外上中下左右五段,招式俱是直來直去,遠不如我大明軍中流行的羅漢刀法來得繁複深奧,唯如此,纔極易掌握,招式精熟後對上無法掌握羅漢刀法奧意的我軍士卒,自然大佔上風。」   「我教你們的刀法,乃是由繁入簡的刀法精華,甚至比倭人的刀法還要簡潔。」   我雙手握住斬馬刀的刀柄,斜舉向右肩上方,順勢斜劈下來,凜冽的刀風甚至蕩起了前排軍卒的衣角,一聲炸雷似的斷喝「一刀兩斷!」頓時響徹整個山谷。   這些輜兵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軍中殘次品,就算是十分樸實的少林羅漢刀法在他們眼中都變得相當複雜,不過,正因為他們思想單純,反倒容易接受那種簡單卻需要重複千萬次練習的刀法,加上他們的臂力都相當強,我立刻就想到了連家的拔刀十字訣。   連家刀法是中土武林最重氣勢的刀法,與倭人刀法最是相近,不過,十字訣的變化再少也遠遠超過了倭人,而在大江盟經過了兩次小規模戰鬥之後,我已然明白兩軍混戰之際,那些繁複招式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便把十字訣簡化成兩招,去掉了豎劈橫切之後的變化,而「一刀兩斷」正是其中之一。   從握刀的方式、提刀的姿勢到手肘肩的發力、步法的配合,我都一一展示給軍卒,之後又一一加以輔導,忙活了一上午,這一百輜兵使出的這一招「一刀兩斷」總算有些架勢了。   「想留著性命尋歡作樂、陞官發財的,就每天揮刀一萬次吧!」   「好壯觀喔!」   望著一百名輜兵在陸三川的號令下不停地作出整齊劃一的斜劈動作,解雨不禁驚歎起來,唐門的弟子再多,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多人一起練功,而在大江盟蘇州根據地燕園的時候最多也只有五六十人而已,人數增加了一倍,氣勢立刻大不相同。   宋素卿卻是面沈似水,她雖只是粗通武功,可也該看出來這「一刀兩斷」的招式正是對付倭人的利器,而她和宗設雖然殺得你死我活的,但畢竟都是倭人,此時她心中必是感慨萬千。   「陸三川是個憨直的人,讓他練兵,可以信賴。等我們從松江府回來,這些輜兵該有小成了。」沖山下一招手,三人打馬如飛直奔松江府而去。   接到徐老公爺的手書,我心裡踏實了許多,只半個時辰,三人便進了松江。只是還沒等我想好行止,解雨已經問明白了城裡最豪華客棧的方位,不一會兒,她已經出現在了「有間」客棧的老闆面前,舉著斬馬刀問:「有上等客房嗎?」   「喔,舒服死了。」   熱騰騰的水蒸氣雖然讓大浴桶裡的解雨看上去朦朦朧朧的,可拭去易容後她那張千嬌百媚的笑顏和忽隱忽現的香肩雪乳還是讓我一陣陣的心動,只是為了享受這美人出浴的美景,我只好按照自己的誓言老老實實的躺在榻上。   「人家都不知道軍營裡竟是這般辛苦,一連五天都沒洗澡,臭都臭死了。」掬起一捧手撩到自己臉上,螓首輕輕晃動,晶瑩的水珠四下飛舞,不少正落在了剛剛提著一桶熱水進來的宋素卿臉上。   「比起海上,這還算好的呢!」宋素卿輕聲笑道,跪在榻前脫去我的皮靴,將我的腳浸在熱水中搓揉起來,熱流從腳心泉湧上來,煞是舒爽。   「哼」看到我一副享受的表情,解雨忍不住撅起嘴來,不滿地輕哼了一聲。雖然這幾天兩女的關係已經得到了顯著改善,可解雨對宋素卿絕不像許詡那樣大方,親暱的舉動一旦落在她眼裡,立刻會遭到她的白眼。   宋素卿卻噗哧笑了起來:「雨姑娘,公子身邊已經有了名分的少奶奶就有七人之多,還有無數懷春少女排隊等著嫁給他,若是為了這點小事,雨姑娘妳就捻酸吃醋的話,氣都要氣死了。」   「妳胡說!」解雨臉色一惱,「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瞪著宋素卿道:「人家纔不會和玉姐姐蕭瀟姐姐她們爭風吃醋呢!只有妳,人家纔不放心,誰讓妳、妳……」   解雨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少女,雖然和我已經十分親密,可她臉皮還是薄的很,那些羞人的話語可以偷偷和我說,可當著外人,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是啊,雨姑娘,妳說的沒錯,我就是公子的夜壺便桶,我們日本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就算是再下賤的事兒也甘之如飴,不像妳們中土的女兒,明明已經愛死了公子,卻還扭扭捏捏地死守著那道防線。」她上下打量著有如出水芙蓉一般的解雨,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和艷羨:「就算是雨姑娘妳生的我見猶憐,神仙都要動心,可若不知道如何服侍公子……」   「宋素卿!」   聽她話裡竟隱隱有挑動解雨爭寵的意思,我頓時火從心頭起,立刻打斷了她的話,猛一伸腿,右腳已從水中拔起,將她踢翻在地,臉上早已佈滿了冰霜。   解雨「呀」的一聲驚叫後立刻摀住了自己的嘴巴,怯怯地望著我。她並不是沒見過我責罰自己的女人,就連她自己也曾挨過三鞭子,可那都是因為犯了家法,或是在床笫間增加樂趣的緣故,像眼下這樣突如其來的震怒,她也是頭一回看見,心中惴惴似乎都忘了自己依舊赤身裸體的站在那裡。   「賤妾該死。」宋素卿臉上卻毫無怨意,匍匐著爬到榻前,死命抱著我的大腿,一雙勾魂細眼癡癡注視著我,膩聲道:「其實,就算兩個哥哥死而復生,賤妾現在也離不開公子了,殺了宗設,心願一了,賤妾就一心服侍公子,那時候雨姑娘就是賤妾半個主子了。」   她聲音漸轉漸細,卻依舊清晰可聞:「賤妾在中土人地兩生,唯一熟悉的人就是雨姑娘,賤妾不向著她、盼著她得寵,又能向著誰去,依靠誰去?!」   饒是我知道她多半是在演戲,心中也不禁一動,只是見解雨似乎都被感動了,纔倏地一驚,此女心智俱是一流,可要小心應對了。   「素卿,既然妳有心加入竹園,就該知我家法森嚴……」   正說話間,卻聽外屋傳來敲門聲,接著沉熠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別情,在下沉熠,我可以進來嗎?」   我微微一怔,這傢伙消息好快呀,我剛進城不足半個時辰,他竟然連我住的地方都知道了,瞪了宋素卿一眼,低聲道:「先饒妳一回,日後再犯,定重重處罰不饒!」   「知道啦!」宋素卿低眉偷笑了一聲,又道:「賤妾既然已下決心追隨公子,外人就再也不見了,還請公子替賤妾保密行蹤。」   我將沉熠請進了外屋,他一進來沒等我開口就連聲告罪,又說這有間客棧其實是沉家的產業,故而他很快就知道我到了松江。   「你倒閒的很,」我笑道:「怎麼,是那批紅貨已經補齊了,還是有了它的下落?」   沉熠下意識地瞥了裡屋一眼,欲言又止。我說裡屋是拙荊解雨和她的陪嫁丫頭,沈熠這纔道:「別情,不瞞你說,我已經不再負責寒家海上交易了,眼下只是在打理寒家名下的幾家客棧酒肆,所以我纔來的這麼快。」   我立刻明白了沉熠話裡的意思,他在他爹沈百萬面前已經失寵了。我心底頓生躊躇,原本來松江的目的就是想說服沉熠借口霽月齋、積古齋的價格太高而向宗設尋求購買原料,從而引蛇出洞的,卻沒想到幾日間沉家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沈熠在沉家的地位驟降,而和一個陌生的沉百萬打交道,我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若是他再懷疑我的用意,在他這一畝三分地上,我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誰接手海上交易了?」   「我二弟沈煌。」   沉熠聲音所表達出來的情感相當奇特,嫉妒、羨慕、怨恨和無奈中竟然還有些許的疼愛。而沉煌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他是我同科的舉人,只是他行事相當低調,我也是在看到六娘傳來的情報後纔發現他竟是沉百萬的二公子,沈熠同父異母的弟弟。   「伯南,恕我直言,難道只為紅貨一案,令尊就動了廢立之心?」   沉熠苦笑道:「我素來行事荒唐,而二弟一心上進,家父自然疼愛二弟多一些。別情,且不說這些了,我這麼著急來,是想告訴你,上次你給我開具的銀票我已經上交了,沉家若還是我作主,什麼事都不會有,可眼下我怕落在有心人手裡對你不利。」頓了一下,又道:「現在想想,我真佩服你當初的小心謹慎!」   仔細品味沉熠的話,我大致揣測到了他的心,那些銀票或許會給我造點小小的麻煩,不過大可輕鬆應付,倒是他想做沉家的主纔是真的。   是想請我幫忙吧!我心中暗忖。其實我並不願意介入他沉家的嫡庶之爭,可眼下我卻急於利用沈家將宗設吸引到岸上來,而和沉熠的配合顯然比沉煌默契得太多了。   「伯南,我能幫上什麼忙嗎?」我欲擒故縱道。   沉熠眼睛一亮,道:「別情,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有底了。」他沉思了一會兒,道:「若想讓爹爹回心轉意,首先要解決紅貨一事,可惜的是,此事已由二弟全權負責了。」   「那他是想繼續從霽月齋、積古齋補貨,還是另尋其它途徑呢?」   「他?他竟然想和宗設聯繫做交易!」沉熠忿忿道。   我心中一喜,卻裝作不解道:「難道你沒告訴家裡人,宗設他是罪魁禍首嗎?!」   「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沉熠感慨道:「何況,差點送命的只是我而已!」說著,他注視著我,緩緩道:「所以,別情,你永遠別和我家做生意,否則,保不準哪天你一覺醒來,我們已經變成敵人了。」   看一向放浪不羈的沉熠面露滄桑,我一邊暗歎金錢權力魔力之大的同時也暗自慶幸,師父不僅沒有子嗣,連徒弟都只有我一個,讓我有幸避開了人世間這醜惡的一幕。   不過,一個既可以幫助沉熠恢復家中地位,又可以讓我完成剿滅宗設任務的一石二鳥之計漸漸在我腦海裡生成。   「伯南,令尊大人可有什麼喜好嗎?我很想去拜會一下他老人家呢!」   第七章   盛名之下有虛士,從沉家出來,我不知是高興還是失望。   沉百萬似乎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孱弱的就連殷老爺子都不如,那個傳說中的大胖子眼下瘦的有如皮包骨一般,好像為了挨過這個嚴冬,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生命似的。   「別情,你都看到了,我不知道老爺子他能不能挺過接踵而來的梅雨季……」   沉熠的弦外之音已甚是明瞭,我不禁想起了再度相遇的沈煌和沉熠的其它兄弟,沈家出了沉熠這樣的花花公子不奇怪,可他和他幾個兄弟都不是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個個野心勃勃,說起來絕不是沉家之福。   「老爺子是白手起家的,可惜這一年來老的太快了,而我,舒服的日子已經過慣了……」   「伯南,這我知道。」我沒理會沉熠的感慨,卻問道:「此番仲北否認沉家被劫的是紅貨,貨物的價值也由三十萬兩變成了區區三百兩,除了顧忌我官家身份外,還有其它什麼原因嗎?」   雖然走私的贓物本來就沒有讓官府幫助追索的權利,可如此一來,沉煌也等於放棄了從江湖著手解決此事的念頭,看來他真是想和宗設做交易了。   「最有可能的是,王漢生倒戈,已經將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和盤托出,他怕你順勢介入我家事務,成為我的奧援。」他歎了口氣,道:「這也怪不得王漢生,他只是對老爺子忠心,對沈家的繼承人忠心而已。」   「那,伯南,事已至此,你該告訴我唐門怎麼和你作起了珠寶買賣吧?!」   沉熠苦中作樂道:「難道你真看上了唐家那位大小姐了,對唐門的事務這麼用心。」他邊說邊咳,他突然失寵後,身子似乎大不如以前了。   「說起來我家與唐門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不過,以往我家都是從唐門手中購得藥材之後輸出到海外,數額不是很大,一年就幾萬兩銀子,最多的一年也沒超過十萬兩,不過,因為十幾年來兩家的配合從來沒出過什麼紕漏,所以彼此的關係相當好。」   「此次是唐門的百草堂堂主唐天運親自找到我,問我能不能從海外輸入一些珠寶的原料來,我那時剛和宋素卿試著做了一單珍珠生意,聽他這麼說,自然十分高興,因為這兩年海上的珠寶生意都被宗設所壟斷,而接宗設貨的下家如積古齋、大方齋都是相當有背景的家族,沒有像唐門這樣強有力的下家支持我的話,我只能是做一兩票玩玩而已,於是大家一拍即合。」   「且住,唐天運是什麼時候找上你的?」   「是七月末。」   「這麼說,上次寧波的貨也是唐門要的嘍!」   沉熠點點頭,而我卻因為這意外的消息變得憂心忡忡。七月末,也就是說寶大祥還沒有出事之前,唐門已經有計劃向珠寶業進軍了。   是唐門看中了這一行的豐厚利潤嗎?我當然希望唐門就是這麼想的,但是,如果說以往珠寶行當還有可觀利潤的話,隨著霽月齋推行的低價政策,賺錢的空間已經被大大壓縮了,唐門介入這一行的時機顯然有失妥當。   另一個疑問也漸漸浮上我的心頭,寶大祥一案顯然是有人操縱的結果,按照既得利益者就是操縱者的原則,霽月齋、積古齋等同行是最大的嫌疑犯,我更是認定霽月齋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然而現在看來,就連唐門都有嫌疑,而引誘楊喜的手段更像是江湖人所為,想到這裡,我不禁一陣心寒。   「那時候,唐門就有在江南經營珠寶的念頭嗎?」   「唐天運沒明說,而我以為他們是要把珠寶賣到四川去,誰想到他們徑直買了寶大祥的分店!」   「那款項是怎麼結算的,用的是誰家的銀票,和你接頭驗貨的又是誰?」   「第一次預付了四成,其餘交貨時一次付清,這次你也知道了,是全額的預付款,兩次用的都是大通錢莊揚州號開出來的銀票。至於紅貨,按照約定,都是唐天運親自驗貨。」   我心中一喜,有了銀票,就可以查他帳戶資金的流動情況,雖然錢莊對客戶的資料都保護的相當嚴密,可我在揚州官場上有許多朋友,幫我查一下該可以查出個子丑寅卯來。   於是讓沈熠回去查清銀票的戶頭票號,又隨口問了一句:「唐天運驗貨?他懂珠寶嗎?」   「是他請了一個行家幫他。」   我這纔恍然大悟,難怪唐門敢接下寶大祥的兩個分號,它不僅在原材料上已經早有準備,就連人手都找好了,兩個分號纔那麼順利的就開了張。   沉熠又告訴我,說自從二弟沈煌接掌海上交易之後,唐門對這個新人不太放心,已經派人來松江督辦採購珠寶事宜,此人正是唐門長老唐天威的獨子唐五經。   「三哥也在松江?」正替我梳理頭髮的解雨聽到唐五經的名字,手頓時停了下來,驚訝道。   「怎麼,他是不是地位很特殊,不該來松江?」   「特殊倒說不上,不過他可是大伯的心頭肉哩,幾次想行走江湖都被大伯攔下了,這次怎麼肯放他出來了呢?」   「這麼說,他武功超爛了?」心道,唐天威該是十分重視珠寶營生,又不放心別人,纔把自己的兒子派過來坐鎮吧!   「那也不是。雖然門內每次年輕一代的大比武,三哥都排不上前五名,可他的功夫卻好得很,一點兒不比妾身差,這可是爹爹親口說的呢!」   這就是根深蒂固的百年大派讓人恐懼的地方吧!如果解雨沒曲解他父親的話,那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唐五經就該有著名人錄前五十名的實力,而唐門中究竟還藏著多少像五經這樣的高手,外人誰也說不清楚。   「可惜松江不是咱的地盤,要是在蘇州,你三哥身上長了幾根毛我都能查出來。」   解雨使勁掐了我一把,自己卻咯咯笑了起來。   宋素卿眼睛卻一亮,笑道:「公子不想在松江做點生意嗎?」   宋素卿曾經目睹瞭解雨的真面目,她雖然對中土江湖並不瞭解,可對生意的夥伴唐門卻很關注,加上在竹園的耳濡目染,便猜出解雨就是當今武林的花魁唐棠,於是解雨在她面前就不再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而宋與外界早已失去了聯繫,也不怕她走漏了消息。   聽宋這麼說,我纔想起來她的秘密據點就設在松江,對松江該是相當的瞭解,便問起當地的情況來,她卻說,乾脆上街逛一逛吧!   松江的街市幾如蘇州一般繁華,雖然沒有蘇揚兩地那麼多的豪宅大院,可那些看起來似乎只有二三十年歷史的臨街小樓,其精緻的程度絕不在蘇揚之下,而它正見證著松江近五十年飛速發展的歷程。   除了林林總總的商家店舖,最讓我頗感興趣的就是那不時躍入眼簾的一張張織機了,松江號稱「衣被天下」,這些散落在民間的織戶就是基礎了。   「光是一項絲織,就不知養活了多少人。」宋素卿感歎道。   在這裡開辦織染作坊,工匠原料甚至工藝都不成問題,關鍵是要能得到當地官府和織染局的支持,臨行前我已經打探到了松江知府俞善默的情況,他雖然和老師、桂萼方獻夫都沒什麼交情,可他今年纔四十歲,在官場上還有向上爬的空間,朝中多個朋友對他來說該有一定的吸引力;倒是織染局大使雖然品軼極低,卻向來為皇親國戚所把持,想要得到他們的支持,並不太容易。   「這就是松江最出名的風月場所怡紅樓了,當初孫大家還在這裡演出過呢!」宋素卿指著一座古色古香的園林道。   進去轉了一圈,就有些鄙夷。且不說無法和秦樓、快雪堂相比,就比麗春院也有所不如。園子只有秦樓的五分之一大,修繕的還算精緻,只是透著一股暴發戶的氣息;姑娘不能說少,卻沒有幾個看著養眼的,更別說像莊青煙、冀小仙那樣的絕色了。   「奇怪,松江這裡行商雲集,正是開辦妓院的好地方,怎麼沒一家像樣的風月場所呢?」我真的有些想不通了,地頭蛇沉家經商數十年,眼界不可謂不開闊,他開家妓院在我想來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可他並沒有插手;商業奇才宋廷之也忘記了眼皮底下的松江,卻把妓院開到了寧波,這其中難道有什麼原因不成?   剛想去拜會怡紅樓的老闆,卻見沈二公子沈煌和一個文弱秀美的青年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廳裡的幾個姑娘見到沈煌,都二少爺、二公子的亂叫,顯然都認得他,兩人卻不甚理會,等看到我和解雨、宋素卿,卻俱是一怔。   唐五經。   我一下子便猜到了那陌生青年的身份,而解雨一個不太自然的小動作也立刻證實了我的猜想。他和唐三藏有三分連相,神情更是相似,雖不如三藏那麼俊秀,卻也是個出色的人物。   「仲北,在應天的時候你可沒這麼風流啊!」我笑著打破了尷尬的局面,指著身後的解宋二人道:「這兩位是我的內弟,一位姓解,一位姓唐。」   宋素卿此番女扮男裝就改用瞭解雨的本家姓氏,倒讓唐五經下意識地投來一瞥,之後,細看了一番,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解雨的易容術等閒看不出破綻來,不過,唐五經不愧是唐門新銳,雖然沒認出來自己的堂妹,卻顯然已經看出來解宋兩人是女兒家。   「說風流誰能比得上你王別情啊!」沉煌哈哈一笑,手握沉家重權之後,他的笑容似乎都張狂了許多。把我介紹給唐五經後,卻只報了唐五經的姓名,說是沈家的客人,把他的出身來歷俱都隱去了;而唐五經也只是客氣地互道寒暄,之後便一言不發。   「你怎麼自己逛起了怡紅樓?府衙的人呢?他們怎麼不來陪你?」   「我來沒驚動松江府。」我輕描淡寫地道:「一上任就弄出樁命案來,宣揚出去,我臉面也無光。再說,那時候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沉家的二少爺,可我和你大哥好歹是朋友,事情牽涉到你家,我也不想弄得大張旗鼓的。既然死的人都是臨時雇來的民工,你家又沒有多少損失,我就更沒必要折騰松江府了。」   「那你就跑到怡紅樓折騰起姑娘來了?」沉煌笑道,表情越發輕鬆起來。   「我大小也是個官,豈能公然狎妓?!仲北,不瞞你說,我是來這兒考察松江風月的。」我假意推心置腹地道。   「哦?」沉煌眼珠一轉,問道:「別情,莫非你想在松江再開一家秦樓不成?」   見我點頭,沉煌眉頭一皺:「別情,那我可要勸你一勸了。風月場的錢好賺,路人皆知,可我家在松江經營了十幾年,卻從沒涉足這個行業,別情你知道為什麼嗎?」   「松江有四多,兵多、匪多、痞子多、鬧事的多。這裡靠近金山衛,軍爺們不僅白玩姑娘,臨走還要捎帶點什麼;土匪也把開妓院的當成肥羊,這五年來,至少有三個妓院老闆死於非命;街上的痞子就更不用說了,城裡幫會林立,而打打殺殺的事件大多是在妓院裡發生的;這些年鬧事的也多起來,特別是那些織戶,三不動鬧事,一鬧事,首當其衝的就是妓院賭館。你說,就算你有錢有背景,能把妓院開起來,可這種環境下,你敢像蘇州秦樓那般大手筆的進行投入嗎?」   「當然,如果松江有個魯老總那樣的人物,別說你,就連我家都要開上一家了,可惜連著幾任知府都膽小怕事,結果局面越發不堪收拾了,因為大家都習以為常,麻木了。」   對沉煌來說,我最好不要出現在松江,這兒是他的地盤,他可不願意我來橫插上一腳,所以松江治安的惡劣程度該被他誇大了,不過即便如此,他說的「四多」想來也是實情。   「越亂纔越好,不亂,豈能顯出我的手段來!」我心中暗忖,若只是沉煌所說的原因,倒反而堅定了我把秦樓開到松江的念頭,只是面對沉煌,我卻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和沉煌換了話題閒聊起來,他說因為家族事務繁忙,今年也無法參加會試了;又提起幾個同科師兄弟的近況,我假意怕怠慢了唐五經,便問道:「這位唐兄是做哪一行的?」   「來松江的,有幾個不是為了松織呢?!」沉煌搶著笑道,唐五經便點點頭。   「我看也像。」我笑道,藉機仔細打量了他一番,他的一雙手五指纖細修長,與唐三藏幾乎不相上下,正是練暗器的上好人選;滿手指甲被修剪得乾乾淨淨,就像他一塵不染的衣著,一切都昭示他是個相當細心而又十分講究生活的世家公子。   「說起來,這間怡紅樓就是織染局金大使開的,不到這兒給他捧場,織染局就可能壓你幾天的貨。可就算這兒,去年掌櫃的也沒能倖免,死在了土匪刀下。」沈煌有意無意地轉移著話題,不想讓我知道唐五經的底細。   「竟有這等事情?」心中卻暗呼一聲「麻煩」,若是在松江再開一家秦樓的話,正成了怡紅樓的競爭對手,想得到織染局的同意可就困難了。   解雨初見到熟悉自己的堂兄那種瞻前顧後的心理漸漸消失,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聞言嘶啞著聲音笑道:「既然如此,那該孝敬的還得孝敬。」叫出老闆,竟一口氣點了十個姑娘,自己更是摟著兩個姑娘上下其手起來,她經常出入秦樓,自然見多識廣,此刻照葫蘆畫瓢,還真似模似樣。   「這位解兄真是性情中人!」沉煌見我也在兩個女孩身上亂摸,便放開了胸懷,笑道:「別情,在松江你是客,就別想著你的身份了,好好考察考察這裡的風月吧!」   「哼,三哥在家的時候,也像個人似的,沒想到一出來,竟是這副德行!」   從怡紅樓出來便與沈煌、唐五經兩人分手了。見兩人走遠,解雨忍不住啐了一口,鄙夷道。   我也沒想到唐五經竟是如此貪花好色,兩個女孩被他搞得死去活來,他連射了四五次竟仍未滿足,還是沉煌怕他搞壞了身子喊住他,他纔停下來。如此這般放縱自己,想來是他爹唐天威平日太過拘束他的後果。只是經此一聚,我和沈煌、唐五經的關係倒似親近了許多。   宋素卿偷偷在解雨耳邊說了句什麼,解雨瞪了她一眼,卻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做死了,他……遇到乾娘的弟子,不把命送掉纔怪,我大伯豈能饒了我?」   「一個色中餓鬼,總好過一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若是唐五經和妳大哥一個德行,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呢!」在怡紅樓,我已然想好了對付唐五經的方法,秦樓那個花花世界,該可以把他的骨髓都吸出來吧!   第八章   沒有合適理由,松江不可久居,為防止沈煌和唐五經心生疑竇,第二天我就返回了蘇州。先打發解宋二女回竹園,我徑直去了魯衛處。   知府白同甫正在魯衛那裡,見我進來,連忙笑著招呼我道:「老弟,快來看,好消息!」   我湊過去一看,一幅手抄邸報上寫著師兄方獻夫奉旨編譔《大禮集議》,心中也是大喜,皇上要修《大禮集議》,顯然是想從輿論上徹底打倒繼嗣派,楊廷和一黨想來在嘉靖朝是永無出頭之日了,而方師兄能得此大任,來日定是禮部尚書的有力人選。   「白大人也是好事不斷,前日吏部考功評語下來了,曰稱職,得授中順大夫呢!」   我忙道了恭喜。自從廷杖一案後,心思活絡的人開始倒向桂萼方獻夫,而桂方兩人也極力拉攏一些有才幹、聲譽佳的官員,在朝中地方漸漸形成了一個小集團,雖然眼下兩人的地位並不算太高,可因為在皇上面前極有發言權,集團中不少官員已經開始得到好處。   魯衛又問我怎麼突然回了蘇州,我把松江發生的事情挑能說的講了一遍,道:「眼下計劃有變,李農在松江對我極為不利,最好能把他調開纔是。」   「他在蘇州始終是個心事。」白同甫沉吟了一會兒,纔道:「兩浙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范學民是我的同年,我倆私交頗厚,前些日子他那裡空缺一個知事,問我有無合適人選,我本想推薦我的內侄,現在既然想把李農調開,乾脆就便宜他算了。」   都轉運鹽使司的知事乃是從八品,管得又是大江盟的經濟命脈——鹽,李農得到此位,不僅自己的官職升了一級,在大江盟的地位也會有顯著的提高,他該是歡歡喜喜地去上任了。   我暗示白同甫定有所回報,又和魯衛密談了許久,纔滿心歡喜的回到了竹園。   眾女接到消息後都在家翹首以盼,見我姍姍歸來,俱都又喜又怨,一時間院子裡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   小別勝新婚,和眾女一番胡天胡地後,已是夕陽西下了。   小山齋偌大的浴池裡只我和寶亭兩人,繾綣後的寶亭渾似沒了骨頭,慵懶地伏在我懷裡,就連紫煙進來,她都沒聽到,直到紫煙說她師父已經在外面等了很久,她纔似從天國中回過魂來,笑瞋道:「死丫頭,怎麼不早說,讓乾娘等在那裡,豈是做兒媳的道理?!」   「定是乾娘她體恤妳我。」我笑道,把寶亭扶到一邊,自己站起身來,赤裸的強壯身軀和依舊昂首怒目的獨角龍王落在紫煙眼裡,羞得她慌忙別過頭去。主子乏了,讓她多歇一會兒。」擦乾身子,擰了紫煙臉蛋一把,纔扯過她手中的長衫,胡亂一披,便出了浴室。   書房裡,夕陽勾勒出一道動人的倩影,正是在書櫥前翻檢著我藏書的六娘。   「動兒,你看的書還真雜呀!」聽見浴室的門響動,她隨口道了一句。   把書放回格子上,她纔轉過身來,見到我的裝束,噗哧笑道:「動兒,你平素就是這麼見客的嗎?」   「妳是我乾娘嘛!」我笑著回了一句,知道自己長衫下未著寸縷,走動間不免春光乍洩,不過我卻渾不在意,用火鉤子撥弄了一下爐中炭火,煮上一壺惠山泉水,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六娘身邊,長吁了一口氣,道:「真是累死我了。」   從玉家三女到蕭瀟武舞再到寶亭,一下午我就沒閒著,饒是我御女有術,也覺得頗為疲憊。   「那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六娘罵了我一句,眼中卻倏地閃過一道異彩。   「乾娘您不知道,沉希儀這小子軍法森嚴,把軍營管得如同監獄一般,他又是我朋友,我怎麼好意思犯他軍規,結果連著七天我守身如玉,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放縱一下,豈不對不住自己!」   「就你一肚子歪理!」六娘瞋道,目光往浴室那邊瞥了一眼,又道:「日後倒要和寶亭說說了,你如此胡鬧,萬一傷了身子,可不是大家之福。」   「還是乾娘疼我。」我腆著臉嬉笑道:「本來晚上我就要去秦樓的,從沉熠那裡我得了幾樣奇技淫巧的東西,估摸著乾娘您用的著。」   「算你有良心!」   見六娘的笑容竟隱約有些狐媚的味道,我心中竟是沒由來的一蕩,已經低眉俯首的獨角龍王也似要蛙怒起來,恍惚了一下纔清醒過來,心中暗罵自己混蛋,竟然對自己師娘起了淫心,想起死去的師父,我心中更是愧疚,漪念不由全消,偷偷挪了挪身子,遮掩住自己胯下的醜態,也離六娘身子遠了點,一絲不安爬上我心頭:「那幾樣東西究竟該不該給她呢?」   好在六娘並沒有追問,卻道:「我剛從揚州回來……」   我頓時緊張起來,坐直了身子連聲問道:「揚州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大師娘她們怎麼樣了?」   「真是佃戶抗租。不知為何,今年揚州的幾個大地主突然降低了田租,大姐她們不知道消息,結果引來佃戶的不滿,當時就發生了衝突,還是因為沉園和官府關係良好,纔彈壓下去,只是衝突中卻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個佃戶。雖然這個佃戶是怎麼死的,誰也說不清楚,可佃戶們卻認準了是被沈園家丁打死的,佃戶背後似乎又有人挑撥,便與維護沉園的義莊連續發生幾次大規模的衝突,事情越鬧越大,佃戶們不僅不簽租約,還放出風來,不准他人承租沉園的土地。」   「這麼嚴重!」我眉頭緊鎖,這種有可能激起民變的官司官府最是頭疼,遇到一個有魄力的知府或許會強力鎮壓佃戶,可現任揚州知府陳焯性格軟弱,就算是沈園有理,板子恐怕也要落在沉園頭上了。   「不過,我去揚州的時候,事情差不多已經解決了,官府抓了兩個領頭的,而慕容千秋則動員自己的家丁率先承租了一些土地,又連哄帶嚇地分化了佃戶,沉園也降了租,賠出了一筆藥費後,事情纔平息下來。」   我略略放下心來,事情雖然被壓了下來,可流血的傷口不會馬上癒合,破損的關係更需要時間修復,幕後的黑手也需要糾出來加以剷除,倒是慕容千秋看準時機幫我一把,這人情可不是那麼好還的。   「是啊,沉園沒有男人撐著這個家,遭人覬覦是必然的。」六娘頗為感慨地道,她獨自經營秦樓,類似的事情想必經歷過不少,只是六娘顯然要比大師娘她們入世的多,纔一一化險為夷吧!   「我和大姐她們已經商議好了,漸漸減少沉園的土地數量,將資產逐步轉移到蘇州來,大姐她們也會經常住在竹園,等她們熟悉了蘇州環境之後,動兒你再建議大姐她們長住此地。」她停了一下,問道:「倒是你這次突然回來,是不是松江那邊發生什麼變故?」   聽大師娘她們同意南遷,我這纔安下心來,把松江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道:「我已經讓沈熠注意沉煌的一舉一動,只要沈煌和宗設交易,大軍就立刻出動剿滅他。至於唐五經,我正愁摸不著唐門經營的頭緒,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既然他那麼貪色,乾娘,乾脆就把四小送他一個吧!他可是一條大魚呢!」   「四小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別說一個,就是剩下的三個都送給他也無所謂,只要你覺得他值得就可以了。」六娘嫣然一笑道:「像四小這樣的女孩子,有半年時間就能培養出來了。」她旋即壓低了聲音:「倒是紫煙,你別太心急了,她現在練的一套功夫,雖說是不是處子之身都能練成,可進境的速度卻大不一樣。」   我剛想問個究竟,六娘已經轉移了話題:「唐門派唐五經坐鎮松江,或許另有目的。如果按照沉熠的說法,以往唐門與沉家的交易額每年只有幾萬兩銀子,不值得與沉家爭利,眼下珠寶卻動輒十萬二十萬的,唐門想與宗設直接交易也說不定。」   「可為了區區幾萬兩銀子,值得冒這麼大的風險嗎?」我不以為然道。   「七連環的大量流出已經說明唐門的經營出了問題,而我問過寶亭,原料一次進貨三十萬兩更是有違常規,加上唐天文被迫滯留杭州,故而我懷疑唐門或許已生內亂。唐五經是唐天威的獨子,唐天威捨得把他派出來,那麼他絕非好色之徒那麼簡單,動兒,你要多留心他的動向纔是。」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和六娘商議完引誘唐五經的人選和方法,寶亭纔梳妝完畢和紫煙一齊出了浴室,她見到六娘頗為害羞,又知道我和六娘正談正經事兒,給六娘請安後,便說去準備晚飯,又請六娘務必留下來吃飯。   「寶亭外端而內媚,動兒你福緣不淺,只可惜我無緣教她。」六娘望著窗外寶亭漸行漸遠的身影感慨了一句,又道:「晚飯我就不在這兒吃了,秦樓你也不必去了,好好在家裡陪陪你媳婦吧!倒是你從沉熠那兒弄來了什麼好玩意兒,讓我拿回去瞧瞧。」   我頓時期期艾艾起來,六娘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麼,雙頰竟然微微一紅,只是她很快站起身來,我便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聽她低聲道:「那……趕明兒你給我送到秦樓吧!」   連著兩天,我不是埋首府衙處理公務,就是在天茗茶樓大擺龍門陣,再不就領著妻妾在南浩街上吃東家喝西家的,卻未踏入秦樓半步。   我心裡隱隱有種恐懼,我不知道我是害怕還是期待見到六娘那曖昧的笑容,我只知道六娘她是我的師娘。   「可她似乎與大師娘她們不太一樣吧!」心底一個惡魔探出頭來,卻立刻就被我打了回去,而前面玉家三女已經說笑著進了老三味。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南浩街也恢復了活力,老三味裡便座無虛席。蘇州人也漸漸熟悉了我,見我帶著家眷進來,不少人熱情地打著招呼,還有人忙著給我讓座位,一時間棚子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王大人,聽我家小三說,城東劉麻桿兒聽說魯老總退休了,就又集合了一批小兔崽子為非作歹……」   「老爺子你放心,昨兒劉麻桿兒已經進了府衙大牢了,再說魯老總也不是退休了,他老人家是陞官了。」   「王大人,城西李老實家的姑娘被人姦污了,不知道兇手抓沒抓住?」   「兇手王二疤瘌已經伏法了,其實他多傻啊,他身強力壯的,做十天半個月的工,賺的錢就夠去趟秦樓快雪堂,豈不比送了性命強上千倍萬倍!」   說白了,官聲就是這麼建起來的,民心也是這麼握在手心的,相比那些整日躲在自己官宅大院裡尋歡作樂的人來說,平易近人的我要受歡迎的多,而大家對於我另外那個秦樓少東家的身份也越來越容易接受了。   一陣忙亂之後,鋪子裡逐漸平靜下來,我纔得空湊到南元子近前:「你發騷呀,穿這麼少?」我笑道,通紅的爐火照在他身上,那一件短褂根本遮不住他肌肉盤結的身軀,惹來不少女客大膽火辣的目光。   「」二八月,亂穿衣「嘛!」南元子麻利地將滾燙的雞湯澆在餛飩上,撒上香菜雞絲,遞給無瑕玲瓏,憨憨笑道:「你要不要來一碗?」   「敬謝不敏了,這一路吃下來,我哪兒還有胃口嘛!」倒是無瑕食慾旺盛,估摸玲瓏那兩碗餛飩都是替她準備的。   「是啊,貪多嚼不爛嘛!」老南淡淡一笑,道:「有道是,一碗太少,兩三碗正好,四五碗……」   「咦,人家原來可不是這麼說的,」我打斷他的話,笑道:「是」一個太少,兩三個正好,四五個有點吵,再多……「」   「再多,可就活不到老嘍!」老南接過去道:「動少,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他頓了一下,低聲道:「前兩天,俺見到了苗疆五毒教的何教主母女,她還問起你來著呢!」說著,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   我心中一凜,何素素對我有意我自然心知肚明,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來到蘇州,不過她能知道我和南元子的關係,依苗人敢愛敢恨的性子,去秦樓甚至竹園找我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諸女、六娘竟沒和我透露隻字半語,是眾女不欲讓我再拈花惹草,還是……   轉頭看玉家三女正在臨街的一張桌子上悠閒地談著什麼,那三碗餛飩果然都擺在了無瑕眼前。無瑕察覺到我的目光,便抿嘴一笑,那恬然的笑容中能見到的只是羞喜。   無瑕絕不會有事瞞著我,天真無邪的玲瓏想來也不會,把竹園的眾女想過一遍,寶亭蕭瀟甚至武舞,哪一個都不可能和我藏著心眼,偶爾愛捻酸吃醋的解雨卻一直在我身邊,我知道該是秦樓那邊的問題。   六娘,妳是在體恤我這個乾兒子嗎?   而南元子大智若愚,他該是看出了何素素行為的反常處了吧!   「嘿嘿」笑了兩聲,道:「何教主那一對女娃很可愛吧!」   南元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好是好,只是沒爹的孩子真可憐。其實何教主身邊的那個漢子看著雖然和俺老南一般笨拙粗魯,可對何教主是真好,偏偏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聽他說出文縐縐的一句話來,我不由得噗哧一樂,可再聽他形容那個粗魯漢子的模樣,我心卻突的一跳。   「胡大海?這傢伙怎麼和何素素走到了一處,又怎麼來了江南?」這疑問只在我腦海一閃,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唐五經,莫非是唐天威派兩人暗中協助接應自己的兒子不成?」   屬下只用了半個時辰就查到了何素素胡大海的行蹤,他倆和另外四人三天前來到蘇州,昨日離開,去向不明,而在他們之前四天,唐五經也曾在蘇州住過一晚。   望著客棧登記薄上「二月初六」那四個工整的小楷,我知道自己疏忽了。沉熠失寵是正月二十以後的事情,可唐五經竟然在二月初六就已經趕到了蘇州,唐門遠在幾千里之外,消息傳遞豈能如此迅速!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唐五經早已在江南了。   若是這樣的話,那他父親唐天威是不是也已經到了江南呢?解雨可是說過,唐五經一直在他父親身邊的,再想到六娘關於唐門生亂的推斷,我心中頓生一股涼意。   「難道,唐天威業已利用唐天文滯留杭州的機會奪取了唐門大權,之後秘密東行,準備在江南解決掉自己的弟弟不成?」   我再也沒心思陪無瑕玲瓏逛街了,吩咐手下護送三女回竹園,我徑直去了旁邊的天茗茶樓。解雨見我急於找她大哥唐三藏,隱約覺得是出了什麼事兒,便纏著我問為什麼,我千哄萬哄,纔打消了她的疑慮。   「我們唐門有自己的船隊,在九江、鎮江有自己的秘密客棧,我若是想和大哥聯繫的話,就在客棧裡用解雨的名字寄存一點東西,約定半個月或一個月在某個地方見面。」又說因為她已決心嫁入王門,就連以前和她大哥的這種聯繫方式都取消了,大哥若是想找她的話,會直接來找我這個做老公的。   天老爺,這樣的話,我猴年馬月纔能見到唐三藏!心中暗暗叫苦,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笑道:「妳這小妮子倒會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害的我想找他都找不到。」   「人家是聽娘常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嘛,不讓大哥找你,難道去找別人呀!」解雨媚笑道。   離開天茗茶樓,我泱泱向秦樓而去。對在那裡碰到唐三藏我並沒抱什麼希望,只是走一趟秦樓纔能堅定我去杭州崇德拜會唐天文的心。   秦樓果然沒有唐三藏的蹤跡,只是白秀欲言又止的模樣卻讓我好奇起來,追問再三,她纔埋怨道:「我的大少爺,你是不是也抽出點時間關心關心秦樓呢?六娘她再能幹,可畢竟是個女人家,再說她為秦樓操碎了心,都累病了也捨不得告訴你,你總該去看一看她吧!」   「乾娘病了?」我一怔:「怎麼沒人告訴我?!」   「大少爺,你若是這兩天來秦樓,賤妾哪敢不告訴你呀!」   我頓時啞口無言,半晌說不出辯解的話來,只好恨恨地在白秀臉蛋上使勁擰了一把。   衝進玉角樓時,滿樓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香,明珠正手忙腳亂地把藥汁倒進碗裡。   「給我吧!」   我捧著藥碗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樓上爐火正旺,窗簾把屋子遮得更是密不透風,燥熱得直如初夏一般,可床上的六娘身上卻蓋著兩條大被,臉上更是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明珠……嗯?是……動兒嗎?」   那雙略有些發腫的眼睛緩緩睜開來,見真的是我,眼中流露出寬慰的目光,而目光中宛若流星般倏然劃過的一絲異樣神采也落在我眼裡。   這熟悉的場景竟一下子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深吸了一口氣纔平復了起伏的心潮。手搭上六娘的額頭,竟是火燙。   「乾娘只是偶感風寒罷了,不礙事的。」   「怎麼不礙事!」我頓時有些急了,練武之人平素百病不侵,一旦染疾則纏綿不去,治療不及時的話,不僅武功可能大退,而且很容易種下了病根。   「明珠,妳先去趟南浩街,偷偷把解姑娘叫來;再去竹園告訴妳大少奶奶,說乾娘病了,讓她給乾娘做點清淡的東西。」   「動兒,不要這般興師動眾了,我在秦樓養病就行了,再說……」   「乾娘,就別再說再說了,妳要我這乾兒子是做什麼的,那麼多乾兒媳婦是做什麼的!現在不孝順妳,那還等什麼時候!」我打斷了她的話,扶起她的身子,把藥碗抵在了她嘴邊。   六娘燒的似乎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只好偎在我的臂彎裡,等給她喂完了藥,我纔發覺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正摟在了她的腰腹間。   「乾娘……她真的四十多歲了嗎?」我心中恍惚了一下,纔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躺在床上,掖好被角,細心的把她嘴角殘留的汁液擦去。該是病中添妍吧!她似乎和往日頗有些不同。   畢竟是病中精力不濟,六娘很快沉沉睡去。   沒多久,眾女齊齊趕到,解雨給她號了脈,聽了她呼吸,又看了看舌苔,沉吟道:「乾娘她沒大礙,只是風邪內侵,吃幾副湯藥,靜養十天半月的就可恢復了,不過這幾天卻見不得風,等燒退了,再請乾娘回竹園吧!」   眾人這纔安下心來,都說要留在這裡服侍六娘。我略一沉吟,說無瑕懷著身孕,也需要人照顧,便讓玉家三女回了竹園,武舞則去天茗茶樓扮老闆娘,玉角樓只留下了寶亭、蕭瀟和解雨。   安排妥當,我找來高七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高七從沒見我發這麼大的火,又知道自己理虧,搭拉著腦袋一句也不敢言語。   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火氣也漸消,罵道:「你這小子,是不是讓明鬟把魂兒都給吸去了?」   「小弟怎麼能給大哥丟臉!現在我已經和她戰了個旗鼓相當了。」高七知道暴風雨已經過去了,湊到我近前,腆著臉笑道:「其實,六奶奶一病,小弟就想去告訴大哥,可明珠說,六奶奶說了,大哥你新婚燕爾的,這些日子又有遠行,就別讓大哥您操心了,我想也是這麼個理兒。」卻又忿忿不平道:「可恨就可恨在白同甫這老小子身上,幹嘛這時候給您派差事啊!」   「你這臭小子,總是有理!」我照他屁股踢了一腳,道:「這是關係到你大哥我前程的大事,這趟差事辦好了,我軍功在手,可謂進退自如。」   「那小弟豈不跟著大哥水漲船高?」高七嬉笑道,接著便把秦樓這幾天發生的重要事情一一做了匯報。   「哦,慕容仲達回來了?他,可是老朋友了……」   第九章   慕容下榻的樂水別院裡絲竹陣陣,笑語鶯鶯。慕容仲達和言家掌門言無心、漕幫副幫主何慶各懷抱佳人飲酒作樂,而冀小仙則含笑撫琴。   「大少,你官越做越大,見你就越來越難嘍!」慕容仲達率先看見了我,忙把懷裡的女孩推到一邊,半真半假地道。   「一入官場,身不由己嘛!」我笑道,和言、何二人打過招呼,又笑著問慕容道:「聽說你這次帶了二十幾號人來,這麼興師動眾的,是準備給我秦樓送錢來了,還是想和大江盟大幹一場啊?」   慕容「嘿嘿」笑道:「大少,咱是多少年的朋友,你剛上任蘇州推官,管著一府治安,我哪能給你添亂!來這,是因為弟兄們辛苦一年了,總要慰勞慰勞吧!」   「媽的,死慕容,半句真話也沒有,難道你家聽月閣比秦樓差,犒勞不了弟兄們嗎?」   「這一地有一地的風土,一女有一女的好處。」慕容眨巴著小眼道:「再說,以前沒覺得你秦樓比我們聽月閣好到哪裡,可現在看,還真大不一樣呢!別人不說,就說小仙,都會彈琴了,我當然想見識見識她還學了什麼!」說著,猥褻地笑起來。   「慕容總管就是為老不尊。」冀小仙白了他一眼,瞋道。   我坐在慕容仲達旁邊,先是扯七扯八地談了一出風月,藉機偷偷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揚州發生的事情,說我不會忘了慕容老大的好處。   慕容仲達更是開心,阿諛道慕容家主早說過大少是個可交的朋友,而冀小仙和高七則周旋在言無心與何慶間,讓兩人一點都不覺得被冷落了。   「大少,我此番前來,是因為收到線報,說大江盟蘇常主將易人後頗有異動。」   其實我的案頭也放著相同的情報,因為它們都出自冀小仙之手,小仙她家裡人俱在揚州,為慕容世家所控制,她替慕容收集情報也在情理之中,而我兩次想把她家人接出來,雖然未果,可她也心存感激,眼下已經成了一個雙面間諜。   只是大江盟頗為顧忌她的出身來歷,情報並不十分準確,我只是看過而已,倒是慕容世家當了真。   其實眼下蘇瑾纔是刺探大江盟情報的最得力人選,可惜秦樓已經控制不住她了。遠在幾百里外的慕容世家雖然想控制她,可她似乎一直在尋找外力擺脫這種控制,而我卻只是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滑進別人的懷抱裡。   我如何忍得下心來放棄她呢?這幾乎成了我心中的禁忌,每當我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思緒彷彿就被強迫轉移了,久而久之,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似乎是個局外人了,所以當我聽說她又和李思出去遊玩,我竟是出奇的冷靜。   「那只是李思的疲兵之計。」李岐山淡然道:「大江同盟會的主力都集結在泉州冬訓尚未結束,李思在蘇常兩地頻繁調動的都是些臨時徵集的流民乞丐,這些人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目的只是想打亂慕容世家的部署,疲勞他的部下而已。」   「聚集流民?」我不禁皺了一下眉:「李思他也太膽大妄為了吧!聚集流民可是官府大忌!難道他不怕被安上個聚眾造反的罪名嗎?」   只是我很快就想通了,李思的行動都在常州,大江盟在那兒本來就有很深的根基,官府該是默許了他的舉動,想來常州府沒少吃大江盟的貢,偌大的責任也只好咬牙擔著了。   「別看這小子整日吊兒郎當的,做事卻麻利的很,又會拿鞭子指揮人……」   聽李岐山的牢騷,我纔明白李思的計策其實是他出的,心中這纔好過一些,只是李思這股魯莽勁兒,也算讓我開了眼界。   「你倒是給他出了個絕戶計。」我心中已然開始盤算如何鼓動白同甫來彈劾常州知府周前寬,李岐山卻只冷靜地說了一句。   「誰讓他擋了大人的道呢!」   從李岐山那裡得到了確切的情報,大江同盟會的冬訓將在二月底結束,之後一部分弟子要回鄉幫助家裡春播,其餘的則返回杭州等待新的行動命令。至於李思的出身來歷,李岐山還沒有機會接觸,而大江盟越是保密李思的身份,我調查的方向就越集中,畢竟能讓大江盟諱莫如深的門派沒有幾個。   至於萬里流堂而皇之地住在秦樓不肯離去,我只是叮囑李岐山注意他是否有與大江盟結盟的跡象,不要被他和李思間的爭風吃醋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沒找到唐三藏我隱約有些不安,因為去崇德拜會唐天文的設想被我自己用六娘生病的理由搪塞過去了,而我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理由更有說服力,兩天裡幾乎衣不解帶地守在六娘病榻前,等她燒退了搬進竹園,被我秘密派去崇德的高七也帶來了唐天文的消息。   「那老爺子能未卜先知,還真像個神仙哩!」高七並不知道唐天文的身份,唐天文表演了一回聽風辨器的本事折服了他,回來之後就沒口地誇讚。   唐老爺子的信不鹹不淡,只是告訴我唐三藏去了應天,不日回杭,屆時定讓他來拜會大人,再無他話。   我看了不禁生出一肚子悶氣,隨手把信燒了,忿忿對六娘道:「好麼,熱臉貼到冷屁股上了!不是看在解雨和三藏的份上,我管他死活哩!真是活該我犯賤!」   「動兒,你之前不是說過,唐門主是做戲給你看的嗎?」六娘斜倚在枕頭上笑著提醒我道。   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解雨不愧是國手,下藥極是對症,加上眾人悉心照顧,六娘恢復的極快。   「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吧!」其實我也知道,或許因為解雨自幼缺乏父愛的緣故,我對這個岳父同樣缺乏尊重,不過,就算我不喜歡他,也不希望他在唐門倒台……   「既然你可以在蘇州再住上六七天,那就守株待兔,等唐三藏的消息吧!」   「唐三藏,他還真是個大兔子呢!」我苦笑道。   沒等來唐三藏,倒先來了唐五經。   唐五經的到來本就在我預料之內,當我把秦樓的姑娘如實地形容了一番之後,食髓甘味的他已經注定了要有秦樓一行,只是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和我只有一面之緣的他自不會貿然來拜會我,事實上對於普通的江湖人來說,名人錄第十的高位和正七品的蘇州推官讓我成了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存在。不過,幾乎就在他入住秦樓的同時,我已經得到了相關的情報。   把和唐五經的相會變成一樁很偶然的邂逅對我來說極其容易,只是我見到他的時候,秦樓四小之一的曹小月已經讓這個一直生活在父親羽翼下的年輕人心神俱醉了。   「咦?這不是唐公子嗎?仲北兄呢?他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我的熱情恰到好處,看起來似乎只是因為唐五經是沈煌的朋友,纔讓我對他特別留意起來,態度自然的讓他絲毫不生疑心;而有鳳來儀樓的幾個江湖人聽到這少年姓唐,都下意識地朝他看去。   唐五經有些窘迫,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解釋道:「仲北這兩天去杭州忙他沉家自己的生意,我就偷閒來這兒放鬆一下了。」   他光忙著替自己開脫,卻無意中透露出了一條重要的信息:「沈煌忙著自家生意?莫非他已經與宗設接上了關係?」我心中暗忖,沉熠的消息至今未到,不知是沉煌的小動作瞞過了沉熠的眼睛,還是唐五經透露出來的消息原本就是錯誤的。   「小月,唐公子是松江沈二少的朋友,妳要好生伺候。」   說罷,我就道別而去,得來的消息讓我心急如焚,再沒心思與唐五經糾纏,只是眼角餘光裡卻見唐五經白皙的臉上染上了一抹嫣紅,欲言又止。想來這位唐三少雖然在江湖籍籍無名,可在唐門裡也該是個頤指氣使的主兒,如今白龍魚服,落得要借別人的光,沒有江湖歷練的他能忍住這口氣也算難得了。   「乾娘,無論如何也要把唐五經留在秦樓,就算把曹小月、張小修、葉小童一股腦地搭進去也在所不惜,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把他拿下軟禁在秦樓,就是不能讓他離開秦樓半步,我要用他做人質。」   「是不是你覺得唐三藏會有危險呢?」銅鏡前的六娘回首淡淡一笑道。   這是我的錯覺嗎?我心下一陣迷茫,大病初癒後的六娘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杏眼桃腮竟似女兒一般,細一看我這纔發覺,六娘她竟然罕見地在臉上點了些水粉胭脂。   我不敢說破,便順著她的問話道:「我怕不光是唐三藏呢,甚至連唐天文都有危險,孤身在外,就算他武功絕倫,也招架不住唐門多名高手的圍攻,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和唐天威站在一條線的,至少有唐門百草堂堂主老六唐天運,飛魚堂堂主老二唐天風;而如果唐天威真的離開了四川到了江南,那麼鷹堂堂主老四唐天行恐怕也默許了唐天威的行動。」說到這兒,我嘿嘿笑道:「我這老丈人還真是眾叛親離呢!雖然唐天運、唐天風他們的武功與唐天行相差不足以道里計,可是想殺唐天文,並非武功一條路。我聽說,唐門中人因為自幼服食毒物,雖然因此增加了自身的抗毒機制,可也有幾種藥物會引發自身毒素的大爆發,「七連環」就是其中一種,唐天威的毒術遠在唐天文之上,或許已經研製出新的藥物,可以殺唐天文於無形。「「或許你說的有理,可動兒你別忘了,唐天文父子是唐門中堅,自毀長城後,就算唐天威能執掌唐門,可唐門實力大弱,豈不成了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唐門不敢用毒外侵,怕惹來滅門之禍,可自保總可以吧!何況這種高門大派,從來都是臥虎藏龍,別人不說,眼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唐五經實力就不在雨兒之下,而他天資極佳,若是不沉迷於女色的話,三年之後或許就是唐三藏,十年後未必不是唐天文啊!」   「哦?」六娘的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我知道她不是懷疑我的判斷,而是笑我自己偏偏就是個沉迷於女色的主兒。   「因材而施教,只因人各有不同。」我只簡單解釋了一句。說白了,不是說每個武功高強的人都是房中高手,也不是說練了房中術就一夜能御數女,像我這樣天賦異秉又有明師傳教的,天下能有幾人!而唐五經被其父壓制太過,一嘗女色滋味便不可收拾,又沒有旦旦而伐的實力,陽精大損後必然要阻礙他武功的進步。用曹小月她們纏住他,就算唐天威並沒有取他三弟而代之的意思,我也要替唐三藏剷除一個潛在的對手。   「動兒你放心吧!乾娘會讓唐五經乖乖留在秦樓的。」   帶著解雨、宋素卿秘密趕赴松江,用李佟的名義在有間客棧住下沒多久,沉熠已經急三火四的闖了進來。   「我的大少,你可總算來了!」   「咦,不是說好你送情報去蘇州嗎?」   「那我也得能離開松江啊!」   一問纔知道,沉煌果然與宗設取得了聯繫,並達成了基本的交易協議。為了確保交易安全,他借口上次紅貨被劫可能是有內賊洩密,請他父親沈百萬下了命令,凡是能接觸到交易機密的沉家高層一律不得離開松江,而交易地點和時間更是只有沉百萬和沉煌兩個人才知道。為了不讓唐五經找借口插手此事,他還故意放風說自己去了杭州,其實人根本沒離開過松江半步。   「那……只要盯住沉煌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那你真是小看了他!」沉熠苦笑了一聲,道:「就像我以前總以為他只是個會讀書的書獃子,沒想到他心機竟是如此深沉。眼下他根本就不住在家裡,行蹤飄忽不定,加上身邊的王漢生為人機警,最擅長反跟蹤,一不小心可就全暴露了。」   我頓時想起王漢生本就是個在逃的殺人犯,擅長反跟蹤該不是虛言,可這卻讓我心頭陡然一絲懷疑:「既然他那麼機警,那麼上次你們怎麼中了伏呢?」   沉熠愧道:「都怨我大意了,其實王漢生兩次提議更改路線,都被我否決了,特別是進了蘇州地界,我想魯老總和你都不是善與之人,江湖上沒人敢在蘇州地界上犯案,卻沒想到來的竟是倭寇!」   我恍然大悟,或許王漢生轉而支持沉煌也與此有關吧!王漢生的離去,讓沉熠在家族中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他現在或許連個去跟蹤沉煌的人都找不到了。   雖然禁海令可以逼沈煌和宗設在岸上交易,可不知道交易地點時間,大軍就無法設伏,我不禁一陣沮喪。   難道讓我親自去監視沉煌嗎?且不說一個外鄉人有多麼扎眼,沉煌稍稍改變自己的作息時間,他休息的時候我不敢,他出去的時候我還得跟著,不用兩天我就吃不消了。   「沈家以往和宋素卿交易的時候,都用過哪些地方?平素沉煌比較熟悉的又有那些呢?」   沈煌對唐五經說去杭州只五六天就回來,為了不得罪唐門這個大客戶,沈煌該是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完成與宗設的交易纔對,而這麼短的時間,交易的地點不會離松江太遠,沉煌為了求得地利,該是在他熟悉的地方交易纔是。   沉熠愣了一下之後,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別情,真有你的。」他隨口說出了松江周圍十二三處地方,指出其中的七處沉煌該是相當的熟悉。   這七處散佈在南北二百餘里的海岸線上,我根本來不及偵察地形,好在沈熠記得清楚,畫了大致的地形圖,我又偷偷去了最近的一處核實了一番,這纔匆忙趕回了畬山。   第十章   「分兵?雖然我軍數倍於倭寇,可此七處彼此相距甚遠,我軍首尾不能呼應,易為倭寇所乘,此乃兵家大忌!」樂茂盛冷笑道:「王大人,你沒說動沉家也就罷了,不必拿弟兄們的性命當兒戲吧!」   我沒理會樂茂盛,可沉希儀也不同意我的分兵七處之舉,就算我說倭寇絕不可能三百人傾巢出動來進行交易也無法打動他。我知道他的顧忌,七處一分兵,每處不足兩百人,萬一倭人全軍而來,則立陷危境,只是這種情況出現的機率實在太小。   「老弟切不可心存僥倖,打仗沒有萬一,自古兩軍交戰,以正合,以奇勝,心存僥倖之想,必敗無疑。」胡鏈好意道,曾亮等人也點點頭。   「那這機會豈不白白浪費了?」   樂茂盛傲慢地瞥了我一眼,道:「不能分兵七處,可以分兵兩處嘛,如此一來,我軍依舊有足夠戰力,如果軍運在我,或許可以一舉殲滅宗設!」   他指著地圖上松江東部沿海對沉希儀道:「大人您看,南匯嘴這兩處海灘,它們離最近的千戶所也有五十餘里地,而此地與宗設經常出沒的大七、小七島距離卻是不遠,依末將看,沈家與宗設的交易地點設在這裡最有可能。」   這樂茂盛倒不是膿包一個,他指出來的那兩處海灘正是我判斷最有可能進行交易的地點。沉希儀仔細研究了一下地圖和我帶回來的海灘地形圖,便下了決心。   「除曾亮水軍外,全營按備戰方案丙混合編成,包括兩門虎蹲炮。我和胡大人各領四百兵丁埋伏在南匯嘴兩處海灘,我在北,胡大人在南,我的親衛居中做預備隊。曾亮你則埋伏在大七、小七島中間,相機攻擊宗設的艦隊。別情,你的輜兵作為斥候向南沙咀南北兩翼其它五處派出,發現敵情,能戰則戰,不能戰則速速稟報,我和胡大人最遠距你不過九十里,急行軍兩個時辰就到了。眾將各整本部人馬,今日申時出發!」   「唐佐,你這可不像是那個在滑石灘以五百步卒大破敵兵八千的兩廣第一勇將啊!」我直言不諱地道。   「不是我不想做,而是不能做。」沈希儀並不在意地道:「別情,你有所不知,之前你我都低估了宗設的實力,倭寇不是苗疆叛民哪!」   他歎了口氣,纔道:「不瞞你說,前年宗設大掠寧波,當時部下不足百人,卻接連擊破我軍一個千戶所另六個百戶所的堵截,縱然我軍在指揮上出了紕漏,可倭人的戰力也是驚人!但此事卻被當作軍方的奇恥大辱而被掩飾起來,就連我都不知道,前兩天和胡鏈私下閒聊,纔得知事情真相。眼下如果正面和倭人相抗,就算剿倭營俱是軍中精銳,得勝也需一場苦戰,我豈敢再分兵了!」   「竟有此事?!」我吃了一驚,怪不得他突然小心謹慎起來,原來是重新估算後,對手的實力竟有了大幅度的飆升。雖然聽宋素卿說宗設屬下能人不少,可把明軍打的如此狼狽也著實驚人。   「別情,你想想,若是我軍中有百十個你這樣的高手,只要不陷入合圍,指揮得當的話,就算再多兩個千戶所我也敢對撼,」他苦笑道:「不幸的是,我手上只有一個你,最多加上樂茂盛,可倭寇卻個個都是能征慣戰之士,又極善協同作戰!」   沉希儀接著道:「我們之前始終抱著一場決戰聚殲宗設集團的念頭,就算不能聚殲,也要割下宗設的人頭,可眼下軍情發生了變化,不由得我們不小心。我意一口一口地吃掉宗設,打一場消耗戰。我軍人員給養補充較易,而倭寇相對困難的多,積少成多,是必勝之道。就像今次,你分兵七處,或許有九成把握能打宗設一個伏擊,可萬一宗設全軍出動,三百對二百,你就要吃大虧了。」   我沉吟半晌,那句「這種烏龜戰法固然保險,但很可能就錯失了殲敵良機」還是被我嚥回了肚子裡,卻道:「唐佐,你想打一場持久戰,可這麼大規模的禁海能持續那麼久嗎?一旦放鬆,宗設的補給基地就會成十倍的增加,那時再想尋他幾乎不可能了。」   「這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沒把希望寄托在沉家身上,這一仗能打著宗設固然好,打不著也不要緊,我還是立足於在宗設的補給基地伏擊他,一艘船補給的時間可遠比交易的時間長多了。」   「相公,真要打仗了嗎?」   一場海戰讓解雨初解兵乃凶危之事,望著忙碌的軍卒,她竟有些惶恐不安。宋素卿卻是一臉沉靜,只是眼中的目光說不出是亢奮還是緊張,她只是粗通武事,真要舞刀弄槍的,心中難免惴惴;但看到了報仇的曙光,興奮恐怕也在所難免。   十天下來,一百輜兵的那招「一刀兩斷」已經有了大致的架子,可怎麼靈活運用,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卻似一點都不知曉。當然每天揮刀一萬次的成果也算斐然,每當聽到「一刀兩斷」這四個字的時候,輜兵營裡就一片刀光閃爍。   何定謙夜以繼日的趕工,也只是替我打造好了一百五十把上好的斬馬刀而已,我自然毫不客氣地率先裝備了自己的部下,餘下的纔送給了沉希儀武裝他的親衛隊去了。   「大人,咱們是不是也要開拔了?」陸三川望著空蕩蕩的軍營問道。   「三川,你說這斥候該怎麼派呢?」我卻反問道。   陸三川立刻撓起頭來,一臉迷惑地道:「是啊,沈大人他怎麼沒交待呢?」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咱們輜兵可從沒幹過斥候,大人,您就吩咐吧!」   我暗自歎了口氣,道:「眼下有五處需要偵察,南匯嘴西南兩處,北邊三處,雖然南匯嘴西南靠近金山衛,宗設又纔在那裡和別人打了一仗,可若是他不在南匯嘴上岸的話,這兩處反倒最有可能。」   我故意停下來,留給陸三川思考的時間,可他憨厚的臉上依舊一片茫然,倒是解雨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越是危險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我使勁瞪了她一眼,她纔乖乖閉上嘴。   陸三川總算明白了,滿臉敬佩地道:「小哥真是有學問哩,怪不得做了大人的親隨!」   「三川,北邊三處你每處派上三個伶俐點的弟兄,發現敵情,只管回報沈大人,其餘將士,進軍南匯嘴西南的海茂村!」   把大部輜重留在畬山臨時軍營後,輕裝上陣的這些輜兵行動極其迅速,只兩個時辰就趕到了位於金山衛與南匯嘴之間的海茂村,離村三里安營紮寨,之後,便派出斥候分赴離駐地各約十五里的兩處可能交易地點,我則帶著解宋二女及陸三川趁著夜色查看兩處地形。   在這一片三十餘里的海灘上分佈著六個漁村,雖然已經發了禁海令,可普通的漁船出海並未受到影響,雖然已是二更天,碼頭上幾乎都還有歸來的漁船正在卸貨。   「若是宗設的船混雜在這些漁船裡,可就無法辨認了。」解雨皺著眉頭道。   「連坐之法豈是白設的?宗設的船或許會偽裝成漁船,或許會掠奪漁村,可卻不敢在碼頭久留,也不會混雜在中國人的漁船裡,否則隨時可能因為行蹤暴露而遇到大明水軍的圍剿,鐵甲艦威力再強,也架不住上百條蒼山鐵的圍攻,要知道倭寇的優勢可全在秘密機動四個字上。」   解雨看陸三川正背對著她,便衝我做了個鬼臉,惹得宋素卿都樂了起來。   我對了一下沉熠畫的地形圖,指著東面遠處一座伸到海裡半里遠的崖頭道:「這就是我們要監視的一處可疑地點黑石崖,此崖四週二裡俱佈滿礁石,只有崖東有一條狹長水道通往岸上,故而漁民棄之不用,岸上原來有座村子叫黑石村的據說也因為一場奇怪的瘟疫而荒廢了,因為黑石崖正遮住了西面村子的視線,又離東面村子距離太遠,所以被宗設看中,用來走私。」   黑石崖上有座小小的海神廟,廟後是一座燈塔,指引著漁船航行的方向。   「此處視線最佳,而且,只要兩門虎蹲炮就可封死來往水道,所以宗設若是有大批人馬登陸的話,一定會先來檢查這裡的情況,我們又沒有大炮,這裡反倒不宜設置崗哨了。」   再去三十里外查看了另一處地點月牙灣,卻正是當初宋素卿集團的覆滅之地,宋素卿觸景生情,差點落淚。倒是解雨眼尖,發現離海岸不遠處的礁石上已豎起了燈塔,灘涂上更是不時走過一隊拿著棍棒的漁夫,一問纔知道,自從一個多月前的那場海戰後,附近兩個漁村就自發組織了自己的護衛隊整夜巡邏。   僅僅相隔三十里的兩地竟像是兩個世界,四人不由都感慨起來。而我見狀也下定了決心,只在月牙灣佈置了兩名暗哨,其餘人明日就準備進駐黑石崖,而為了防止從陸路而來的沉煌,我更是把據點設在了黑石村外二里的樹林中,而我則準備帶著解宋二人埋伏在黑石村裡。   「好荒涼,好可怕啊!」   徜徉在殘垣斷壁間,解雨不禁感慨萬千。   黑石村被棄用大概已經二十年了,多次的颶風襲擊摧毀了村裡近一半的房屋院舍,半截的圍牆、沒了房頂的屋子隨處可見,破碎的魚網纏繞在橫在地上的枯樹幹上隨風飄揚,幾乎每戶的庭院裡都擺著棺材,有的棺材早已破損,隱約可見一堆堆的白骨,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殘敗不堪而又詭異。   不過尚保存完好的屋子裡卻大多是家俱擺設齊全,甚至鍋台上的大鐵鍋、大鐵鏟都能見到,可以想見當初村民撤離的是多麼倉促。   三人俱是養尊處優的主兒,解雨的感慨便引起共鳴,宋素卿隨手摸了一下灶台上的灰塵,打量著這間還算完好的屋子,又望了一眼院子裡擺放的兩口棺材,微蹙蛾眉,道:「公子,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裡嗎?」   我點點頭,從這屋子向海邊望去,雖然前面有幾處斷壁遮住了一些視線,可黑石崖以東的大片海域還是幾乎盡收眼底,即便是晚上,只要有月光燈光,視線依舊可看得很遠。   當然,靠海的另兩間屋子視線更好,可我已經發現,那屋子似乎最近還有人使用過,遂打消住在那裡的念頭,而即將在這兒和宗設打上一仗的感覺也更加強烈了。   把我挑的這間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三人便一齊動手將馬匹上的行軍物資卸了下來,隨後把馬藏在了後院的隱蔽處。   「睡覺!」   展開寶悅坊特製的三人睡袋,我解下斬馬刀翌王弓放在床頭,又把何定謙親手為我打造的鑌鐵槍「毒龍」放在桌子上,然後泰然自若地脫去了戰甲,鑽進了睡袋裡。   「這……這是什麼呀?!」剛剛調整好心態的解雨又羞又好奇地望著這個特大號的睡袋問道,又在行李裡翻了半天,卻沒發現自己的行囊。   「這可是寶悅坊特地為我趕製的鹿皮獸王睡袋,光是老虎皮就用了整整兩張呢!」我撫摸著睡袋裡的虎皮笑道:「它足足花了我兩千兩銀子!哼,寶悅坊賺錢也忒容易了,連我都想開個南北皮貨鋪子呢!」   宋素卿早上替我和解雨收拾行裝的時候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抿嘴微微一笑,竟也把戰襖罩甲脫去,只剩了月白小衣溜進睡袋,整個人都鑽進了我懷裡,外面只能看見一縷青絲落在我的肩頭。   「她要是個漢人該多好……」我心底不由升起一絲遺憾,她和無瑕一樣的細膩,又能徹底地放棄做人的尊嚴,如果這一切不是為了復仇,而單單是為了心中所愛的話,哪一個男人能擺脫佔有她一輩子的誘惑呢?   解雨卻頓時撅起了小嘴兒,眼珠一陣亂轉後銀牙一咬,竟把我和宋素卿的盔甲一股腦抱到了牆角的桌子上,然後坐在我近前,冰冷的小手伸進睡袋,狠狠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恨聲道:「哼!死淫賊,你喜歡睡這裡,那乾脆就別出來好了!」   我疼得一呲牙,剛想教訓她一番,卻見解雨眼圈一紅,竟然落下淚來!我心中頓生憐意,顧不得身上只有一件中衣,從睡袋裡跳將出來,張開雙臂摟住她。   「傻丫頭,妳哭什麼?!」   「你……欺負我!」解雨掙扎了兩下沒能掙脫開,便順勢偎進了我懷裡嗚咽道:「人家還沒嫁給你哪,你……你就讓別人、別人看人家的笑話……」   奶奶的,原來是不好意思和宋素卿一起大被同眠啊,我恍然大悟,暗忖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她和許詡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在意過什麼一鳳二凰的,可偏偏對宋素卿始終懷著敵意,這幾天看兩女挺親熱的,還以為問題都解決了呢,沒想到……   「雨兒,素卿可是給妳遞了降表的,」我剛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半句話,便「哈啾」一聲,她沾著寒露的戰襖讓我頓時打了個寒顫,那冷冰冰的護心鏡更像是一塊萬年寒冰,霎時間就把我身子凍透了。   「……人家可沒收」   解雨依舊不依不饒,語氣卻已大為緩和,知道自己的戰襖太涼,便抽了抽身子,見我不肯放手,又使勁在我腰上掐了一把,也不知是喜是羞還是怨,細聲道:「怕了你,死淫賊,把你凍壞了,不知多少人心疼呢!」   美女卸甲自是別有一番情趣,只是解雨就在鑽進睡袋前的那一刻似乎一直在猶豫,所幸那豐腴的身子完全被我擁在懷裡之後,她纔完全放鬆下來,反身摟住我,只把我的後脊樑留給宋素卿。   「人家早上……只洗了把臉……」解雨的聲音細若蚊蠅。   「雨兒,妳當我們是在公費旅遊啊,這可是打仗!妳早上洗臉的水,還是兵卒們……」我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可正說話間,一縷細微的血腥氣從解雨身上傳過來,我纔頓時明白過來,這小妮子今天為什麼這麼鬧人。   「」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嘛!」屋外海風陣陣,濤聲激盪,正是潮起潮落之時。   「那你還把人家的行囊丟在了營地裡,人家的玫瑰香露都在行囊裡呢!」   「死丫頭,難道妳真想讓士兵們認為他們的行軍參謀大人是個喜好男寵的傢伙嗎?」我的手不懷好意地落在了她挺翹的臀上,五指搓揉把掐,很快把解雨弄得身子火熱,而那股似乎濃了許多的血腥氣更是讓我心頭湧起了一股邪惡的慾望。   「來,相公幫你解開抹胸。」   聽解雨的呼吸與往日迥異,我知道宋素卿把解雨的胸圍子圍得實在太緊了,兩女的身材都很豐滿,胸前雙丸若不纏住,就算戰甲再厚,恐怕也會被人看出破綻來。   一對玉兔掙脫了束縛,歡快地蹦了出來,只是眨眼間就落入了虎掌中,恣意的愛憐頓時帶起了主人的嬌吟。   一具火熱的嬌軀從後貼過來,一隻素手溫柔地解開了我中衣的扣袢,很快讓我的身子變得和她一樣赤裸。虎皮和鹿皮將寒冷擋在了睡袋之外,睡袋裡竟察覺不到一絲涼意,三條糾纏在一起的身子所散發出來的熱氣更是幾乎沒有一絲的外洩,很快囊中就溫暖如春。   「相公,別、別……吸,奴、奴……嗯」   或許是異樣的環境,也或許是睡袋裡漆黑一片讓羞意躲進了暗黑的角落裡,渾身上下被脫的只剩下了胯間那條吸滿污血愛液的布帶子後,解雨也放縱起自己來,在我的大嘴在她酥乳上肆虐的時候,她的小手也顫抖著摸到了我的腿間。   獨角龍王的模樣早該印在她腦子裡了,可她卻是第一次親手感覺它的壯碩,只是小手竟握它不住,不甘心似地再一握,卻正握在了另一隻手上。   「宋姐姐,妳的手……」   「雨姑娘,公子他可是天賦過人哩!」耳邊傳來宋素卿膩人的嬉笑,她的手引導著解雨的手握在了獨角龍王的根部,自己的手則握在瞭解雨小手的上面一截,獨角龍王被兩隻小手握著,巨大的角冠依然露在外面。   「就算是古時的嫪毐也不過如此吧!」宋素卿充滿敬意的聲音裡透著一絲蕩意,讓解雨小惡魔般的好奇心探出了頭來。   「別人……不是這樣嗎?」   宋素卿噗哧笑了起來:「好姑娘,旁人的有公子的六七分大小已算難得了,這寶貝萬中無一,姑娘不知是前世修了多少福呢!」   明知道宋集團很可能是宋素卿靠著自己的身子維持下來的,可我心裡並沒有多少厭惡,因為我內心深處還沒把她當作自己的女人,甚至沒把她當作自己的專屬玩物——雖然人形犬更像是沈熠的喜好纔對。   我也知道自己天賦異秉,師父當初看中的就是這一點吧!就像武人需要一把好兵器一樣,淫賊也需要一副好本錢。可我並不喜歡炫耀自己的碩大與持久,女人只有從心裡接受了我,獨角龍王纔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從而完全佔有她的心靈和肉體,讓她的身心對我不再有絲毫保留。   蘇瑾和武舞該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例子吧!那兩張極度滿足後癡迷的臉不停地在我腦海裡變換交錯。領略了獨角龍王的霸氣之後,蘇瑾依舊可以棄我而去,早證明了就算是獨角龍王也不足為恃;可武舞卻是先臣服在了獨角龍王棒下,纔洗心革面,重入貞潔之門。女人,真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動物啊!   心馳意轉間,卻聽解雨呢喃道:「人家……也是萬中無一呢」   第十一章   一陣隱約可聞的馬蹄聲驚醒了春夢中的我,伏在睡囊中貼耳細聽,馬隊尚在二里地之外,速度也不算很快,正直奔黑石村而來,只是來的方向卻不是輜兵安營紮寨的西面,卻是從正北而來。   我立刻搖醒二女,三人飛快穿上了戰甲。宋素卿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道:「是陸三川送飯來了嗎?」   「好像不是耶!」   解雨的六識並不比我差多少,傾耳細聽,也判斷出來人該不是陸三川,便頓時緊張起來,向我身上靠了靠,小聲道:「相公,你不是說宗設他們晚上纔能來嗎?」   「或許是沉煌他們先來了。」我雖然也暗自奇怪,可心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自己的判斷得到了證實,想到接踵而來的將是與宗設的一場鏖戰,那盎然戰意竟不可抑制的散發出來,連二女都感覺了出來,解雨更是投來醉人的一瞥。   「素卿,檢查一下信炮。」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往窗外望去,黑石崖外白帆數點,卻沒有一艘船向岸邊駛來;而宋素卿因為經歷過戰事,看起來似乎比我還沉著。   「先看看來人是誰再說。」我深吸一口氣,平復下興奮的心情。替戰馬上好了口罩,我提槍躲在了院牆後,隔著這座院牆,就是村中唯一可以騎馬的大道。   一袋煙的功夫,馬隊終於進了村。從紛亂的馬蹄聲中,我已經聽出來,來的一共八騎。進村之後,馬隊驟然降低了速度,只是快到了村子中央,一騎突然疾馳而出,向海灘奔去,耳邊傳來一聲歡快的稚氣童音:「大海!娘,我看見大海嘍!」   怎麼會是個孩子!   我心中頓時一怔,恍惚間就覺得那女孩的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腦子正飛快地思索著我認識的每一個女娃,卻聽另一個更加熟悉的聲音嚷道:「慢一點喲,妳們兩個哪像個女娃嘛!」   何素素?!她……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心中的震驚簡直無以復加,她出現在黑石村的唯一理由就是唐門已經知曉了沉煌的全部交易計劃,可指揮他們的唐五經眼下還在秦樓風流快活呢,是誰給他們消息的呢?!   不過,我馬上就知道自己錯的是多麼的厲害,何素素的話音剛落,就聽一人低低叫了一聲「何大姐!」,何素素立刻咯咯笑了起來,道:「喲,三少您看我這記性,又忘了不是!」那川貴口音頓時改成了京腔京韻。   那人竟是唐五經?!我下意識地回頭朝屋裡望去,雖然大門緊閉,可我似乎看到瞭解雨一下子摀住了自己的嘴。   我竟小看了他!心頭頓時湧起一陣懊悔,大概六娘聽了我的話,只把他當作一個好色紈褲弟子對待,卻沒想到這一切其實是他的偽裝而已,讓他輕易離開了秦樓。而這小子心機之深,竟把我和沉煌都騙了過去,想想唐天威還真生了個好兒子呢!   「三少,再往前走,就出村子了!」馬隊從院子門口過去不一會兒,就聽胡大海亮著嗓門喊道。   我偷眼看去,幾個人跟著唐五經已經到了前面那兩棟屋子前,那些人看著臉熟,都是在茶話會裡朝過面的西南諸派中人。   胡大海剛想一腳把院門揣開,卻被唐五經攔下,他跳下馬來,湊到大門前,四周仔細查看了起來。   我忙縮回了頭,暗罵自己太不小心。本來黑石村在海邊,土地濕潤,加之海風頗大,地上不虞會留什麼腳印,可自己以為沉煌到這兒該是晚上了,就隨手用了扣環,在陽光下,沒有什麼塵埃的扣環絕瞞不過如此細心的唐五經。   「已經有人來過了。」唐五經雖然壓低了聲音,可我依舊隱約聽了個大概,聽他的語氣,他心中想到的該是宗設、沉煌他們纔對。   隨後又聽他朗聲道:「有人嗎?屋子裡有人嗎?」   屋子裡自然沒人回話,一會兒,就聽門吱扭一聲,又過了半晌,聽胡大海叫道:「三少,屋裡沒人,奶奶的,這村子早他媽的荒廢了。」   又聽何素素說,這屋子最近還有人用過。   「大家四下查查,看還有沒有人了。」唐五經吩咐道。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大呼小叫道:「媽的,邪門了,怎麼這麼多棺材!」   唐五經下令搜查的當兒,我就飛快地閃回了屋裡,把房門大開,拉著解雨躲在了門後。   「是三哥……」解雨還想說什麼,卻被我捂上了嘴,就聽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人嘟嘟囔囔地走了進來。   「棺材,又是棺材!」   那人似乎踢了什麼一腳,就聽稀里嘩啦一聲,他頓時叫了起來。   幾個人頓時圍了過來,我不禁把這小子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就聽胡大海嚷道:「張老三,怎麼了?!」   「沒、沒、沒……事兒!就、就、就是一……」   「奶奶個熊!一把死人骨頭就把你嚇成這德行了!裡面呢,查了嗎?有沒有人?」   「沒、沒、沒……」   「沒人?」胡大海似乎朝屋子裡望了一眼,可能是看四門大開,以為同伴已經查過了,邊向外走邊嚷道:「三少,這樣的村子俺見過,定是遭了瘟疫,沒人敢住了!」   「不敢住的乃是無知小民。」   聽起來,唐五經的聲音離這屋子已經很遠了,果然馬蹄聲向西南延伸而去,偷偷從窗戶望出去,唐五經一行人已快馬加鞭馳向了黑石崖頭的海神廟。   「三哥……他不是在蘇州嗎?」   「妳這個三哥可不簡單,把妳老公都騙了。」我自嘲道:「既然他也來了,且不說目的為何,可以肯定的是,宗設與沉煌的交易地點就在黑石村。」   扭頭對宋素卿道:「妳速去通知陸三川,讓他火速派人稟告沈、胡兩位大人,妳就留在陸三川身邊,幫他拿主意,我和解雨在這裡監視敵情。」   宋素卿愣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嚥了回去,打馬如飛向北而去。   「相公,你放心她?」   聽宋素卿的馬已經走遠了,解雨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慮。   「如果我被人殺了,雨兒,妳會怎樣呢?」   「胡說!你怎麼會死!」解雨撲進我懷裡使勁摟住了我的腰,竟似我真的要離她而去,連淚珠都滑落下來,呢喃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心裡一陣感動,可這答案卻不是我要的,便道:「那豈不便宜了那些仇家?」   「就算把他們千刀萬剮又有什麼用?!」解雨抬起臉來,望著我,決絕地道:「所以,相公若是敢死,妾身就敢死,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和相公在一起!」   「原來,早晨她真的想獻身於我呢!」這念頭在我腦海裡驀地閃過,心下已然明白,因為上次海戰諸佛庇佑纔大難不死讓她心有餘悸,對即將來臨的戰事心存恐懼,怕以後再沒有機會給我了吧!不過,想來她也明白了,宋素卿與殺了她兩個情人的宗設該是如何的誓不兩立。   擁著解雨坐在窗前,望著唐五經他們一溜煙上了黑石崖,我的心漸漸冷靜下來。   唐五經來這兒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宗設和沉煌的交易。   可他是想學杜真杜四方夫婦做一個抗倭英雄呢,還是現在就想和沉煌翻臉呢?   做英雄需要本錢,和沉煌翻臉也需要本錢,唐五經帶的這幾個人還不夠宗設下酒的,何況還帶著兩個孩子。當這兩種可能性都被我排除後,我突然開始懷疑起他的目的來了。   「難道妳三哥只是想來參觀一下走私究竟是怎麼進行的不成?可他為什麼一個唐門弟子也不帶,偏偏用起了別人門派裡的人來,他不怕走露風聲,別人說唐門涉嫌走私嗎?」   「三哥倒真是對什麼都好奇。」解雨臉上也頗為困惑:「可他身邊為什麼一個師兄弟都沒有,我也奇怪哩,按理說,他和二哥關係最好了,走到哪裡都形影不離的。眼下這些人裡,我只知道樂山派和四叔走的很近,而何教主原來一直對大哥情有獨衷,現在怕是喜歡上相公你啦!」   眼看著唐五經一行人衝下了黑石崖,我依然猜不透他的來意,心中的不安在急劇擴大。可奇怪的事情再度發生,八匹馬沒有回黑石崖,卻往西邊的拓林鎮奔去。   我和解雨面面相覷,兩個人都糊塗起來,我和輜兵營一直都是逢村而不入,為的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可唐五經卻是毫無顧忌,彷彿真是在遊山玩水一般。   「好像不太對頭哩!」   我沉吟了一會兒,果斷地決定先折回輜兵營,問了一下陸三川,說報信的人已經出發了,我只好再派兩名士兵,準備撤回前一次傳出的消息,讓沈胡二人暫緩行動。   「大人且慢!」   攔住兩名士兵的竟是陸三川,他憨憨地撓了撓頭,道:「大人,俺不知道宗設究竟會不會在黑石崖登陸,可俺知道這信送出去就有毛病,這信和前一封擰著勁兒呢,偏偏兩封信相差又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別人可就有的說了。」   我心中一凜,方纔我光想著戰事,卻把人事忘到了腦後。不錯,這信一送出,我臨陣搖擺,毛躁貪功的帽子恐怕就要戴牢了。可此信不發,萬一自己判斷有誤,而唐五經也不是為宗設和沉煌而來的話,豈不壞了大事!   心中著急,臉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隨口問了句前一封信是怎麼寫的,陸三川回說是大人那個唐姓親兵寫的,叫來宋素卿一問,心裡一塊石頭纔落了地。   「好一個相機行事、好一個長官裁決,素卿,看不出妳竟是這麼滑頭。」等陸三川出了帳篷,我結結實實地謝了她一回,心中漸漸升起一個念頭,她,該是我官場戰場上的一個好助手吧!   三人商議了一番,都覺得對唐五經不能置之不理:「既然這樣,乾脆去摸摸他的來意!」我下了決心。   我另派了斥候去黑石村,自己則化妝成李佟模樣,與陸三川換了衣裝,藏起翌王弓,便帶著解宋二女沿著官道向西南方的拓林鎮而去。   拓林鎮是從一個漁村發展起來的小鎮,小鎮不大,比起龍潭鎮、栗子鎮那種水陸要衝上的大鎮來,它更像是個漁村。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茶鋪酒館、妓院客棧一樣不缺,卻都是一家而已。   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事情,三個英姿颯爽的軍爺來到的消息固然很快就鎮人皆知,可我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其實這兒靠近金山衛,看到幾個軍爺並不奇怪,難得的是三個都是那麼英俊,難怪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找著各種理由往茶鋪子鑽。   「可疑的人倒是沒有,不過方纔一隊外鄉人去了老丁家的酒館,喏,就是斜對面的那家。」茶博士最是高興,用手一指說道,又嘖嘖稱讚道:「裡面有一對小囡,生的一模一樣,非常可愛喲!」   順著茶博士的手指看過去,正碰上與唐五經一起的一個漢子正探頭探腦地向這邊望過來,想來那邊也有人正在談論著我們。   「這位朋友且住!」我突然變換著嗓音對那漢子喝道,隨著斷喝聲,我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寮。   這是從魯衛那裡學來的秘技,若是這漢子心中有鬼,我這突然一聲斷喝,立刻就讓他現了原形。   可這位五毒教的朋友卻是鎮定的很,左右望了望,纔沖快速接近的我一拱手道:「軍爺叫的可是俺嗎?」   「難道是叫旁人不成!」我頗有些蠻橫地道,幾天軍營生活下來,我已經大致瞭解了軍人的脾氣:「叫什麼名字?哪兒人?幹什麼的?怎麼來了拓林鎮?」   連珠炮似的發問讓那漢子也有些發蒙:「俺叫張慶寶,四川敘州人,來這兒……」   正說著,卻聽酒館裡傳來一陣嬉笑聲:「喲,這位軍爺,說話幹嘛這麼大聲,人家都害怕了呢!」話音甫落,卻見何素素扭擺著水蛇腰從酒館裡走出來,或許是小鎮上難得見著這麼一位美女,周圍那些粗魯的漁夫都紛紛替她助起陣來。   「軍爺,我們可都是從西南來的正兒八經的生意人哩,女娃子沒見過大海,就跑來瞧瞧嘍!」何霏何雯姐妹倆跟著媽媽出來,一邊一個站在了何素素身邊,好奇地望著我,姐妹倆的手腕上還戴著玲瓏送給她們的那對鐲子。   「貴州貴陽府?妳這生意還真是滿世界的做呢!」我看了何素素遞過來的路引,纔知道她今年已經三十八歲了:「做什麼生意啊?」   「是藥材!」   唐五經從酒館裡踱了出來,即便是面對官爺,他臉上也隱約流露著一股高傲的氣息。   「還沒問你呢!」我沒好氣地一揮手示意他一邊待著去。   「可我是她的男人。」   唐五經的話不僅讓我一怔,就連何素素眼中都閃過一絲訝色,雙頰微微一紅,瞋怪地瞥了唐五經一眼。   「你今年不過二十六,路引又是四川成都府的……」   「這位軍爺可能不太熟悉西南風俗,」唐五經打斷了我的話,微微一笑道:「在川貴,弟繼兄媳是很平常的事情,她本是我嫂子,我哥哥死了之後就跟了我,不過我哥哥是入贅的,而我不是。」   「人家也捨不得你入贅嘛!」何素素聽唐五經把謊話編的如此細緻,只好配合起來。   老師是講過,西南苗人風俗與中原大不相同,弟繼兄媳在川貴確實平常,甚至一個女子有幾個丈夫這等在中原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龍場驛那邊也經常看到,何雯何霏姐妹跟了母親的姓,我就懷疑何素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女兒的父親是誰。   若是換一個不瞭解唐五經一行人底細的人,看他說得煞有其事,恐怕真要被他騙了,而我卻越發警惕,眼角餘光中看解雨都聽得有些目瞪口呆,我咳嗽了兩聲,盯著唐五經腰間的那口彎刀道:「做生意需要帶著傢伙嗎?還是你準備搶了人家的東西不給錢?」   「軍爺你可真會開玩笑!」唐五經臉色微微一變,道:「且不說我們苗人天性剽勇,朝廷也沒禁止佩戴刀劍啊!」他語氣轉軟,道:「軍爺,我們唐家和何家在川貴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豈會做那種為非作歹、觸犯我大明刑律的事情!」   「那就好,」我也借坡下驢,環視著四周百姓,朗聲道:「眾鄉親想必都知道吧!朝廷下了禁海令,嚴禁與倭人交通貿易,金山衛林大人秉朝廷旨意,加強海防,眾鄉親若是發現可疑人等,速速上報有司,林大人特設紋銀十兩、布二十匹嘉獎有功之人!」   圍觀的漁民頓時交頭接耳起來,看唐五經的目光已然不同,似乎都恨不得他真是個可疑之人。   我又一指唐五經,威脅道:「既然已經看到大海了,那就趕快給我離開這兒,不要讓我再在附近看見你,否則,我告你私通倭寇!」   「可我們還要在這兒收購藥材,像龍落子……」   唐五經還想爭辯,可見我大手一揮,決絕地說了一聲不許,他眼珠一轉,湊到我跟前道:「我看軍爺精氣神十足,手中這桿槍更非凡品,您定是武藝精湛的軍中高手,後天晚上旁邊的黑石村有一場江湖恩怨要解,不知軍爺您有沒有興趣呢?」   第十二章   「樂山派?七星門?這他媽的都是些什麼玩意?!」我裝作不解地問道,事實上,我心裡也是莫名其妙,樂山派和七星門是什麼時候結下了冤仇?   胡大海「噌」的一聲站了起來,牛眼一瞪,剛想罵人,卻被唐五經一個眼色制止住。   「這兩家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門派。」唐五經一邊替我倒酒,一邊笑道:「軍爺您不是江湖人,當然不知。年前,南京吏部考功司的白瀾白大人在應天府外的龍潭鎮舉辦了一場武林茶話會,說白了,就是江湖朋友聚在一起切磋切磋武功,就像軍爺您在軍中恐怕也常找人切磋武藝吧!」   「這話倒不假。」我邊點頭邊呷了口酒。   老實說,如果沒有解雨坐在身邊,唐五經經手的東西我怕是連拿都不敢拿,雖然解雨早就告訴我,說那種既無色也無味、既能隨身攜帶又能隨時隨地下到敵人酒菜裡殺敵於無形的超級毒藥就連唐門自己也沒有,可我心裡還是對毒藥這種東西有種莫名奇妙的畏懼,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留意著唐五經的每一個動作。   「刀劍無眼,切磋武功免不了受傷,怨只能怨自家武功不濟,可切磋武功不能下陰手啊!」   我猛地想起來,樂山派在武林茶話會候補戰敗者組裡就是輸給了七星門而被淘汰的,那場比武我雖然沒看,卻聽說樂山派掌門高太平在與七星門門主樊津鵬的比武中受了傷,莫非其中有隱情?   「樊津鵬的武功遠在樂山派高掌門之上,獲勝是理所應當,可他在比武中卻下了陰手,高掌門回川後,暗疾突發,竟然去世了。軍爺您說,樂山派該不該討個說法?高掌門一家老小的贍養費怎麼著也該他七星門出吧!」   「你他媽的究竟是個江湖人,還是生意人?」   我漸漸明白過來,就算高太平真的是死於樊津鵬的陰手,樂山派找七星門算帳也是唐門在背後一手操縱的,這樣,唐門及其控制下的西南武林中的一部分力量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江南相機行事,助唐門取得最大利益;而在黑石崖與七星門攤牌恐怕是唐五經的臨時策劃,他把時間定在了後天該是因為他只知道沈煌宗設的交易地點,卻不清楚交易時間的緣故,至於七星門的人很有可能對此一無所知,因為按照李岐山的情報,已經加盟了大江同盟會的七星門現在還遠在千里之外的泉州。   唐五經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給自己找一個出現在黑石崖的理由,因為唐門看起來還不想現在和沉家翻臉,只是找機會結識宗設而已。   「江湖人也不能喝西北風不是?」唐五經笑道:「我們樂山派和七星門解決了問題之後,就連夜回松江,」他湊到我身前壓低聲音道:「後天二更,黑石村,軍爺您就親自來做個見證,七星門付出的贍養費給您留一成。」   「兩成!」   「一言為定!」   我已經大體猜出來唐五經屆時要如何對付我,在他的如意算盤裡,我們三個人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身上該是佈滿了倭刀的刀痕,被倭寇突然襲擊而殉職可以輕易地讓他擺脫身上的嫌疑,畢竟這附近經常有倭寇出沒。   可五毒教、樂山派該怎麼處置呢?難道他們都甘心跟著唐門走私販私嗎?就算如此,唐門的機密又怎麼可以讓這麼多人知道呢?   「相公,你就別想了,反正,過兩天就知道了。」   我吩咐裡正看牢唐五經一行人,不許他們這兩天到處亂跑,只許他們去黑石村還要裡正陪著,我可不想被他無意之間發現了輜兵營的存在。我則借口要去臨村偵察,離開了拓林鎮。   到傍晚,沈胡二人都快馬送來了軍函,沉希儀說他已經調整部署,命胡鏈率徐山部二百人向黑石崖方向移動,他自己則率歸有財部向南匯嘴南移動,只留樂茂盛部守南匯嘴北,而宗亮的水軍也從大七小七島調至了黑石崖外的灘滸山島。而隨後接到的胡鏈信中則告訴我,他的部隊大約在兩個時辰後就可到達黑石崖了。   看到沉希儀如此調整部隊,我知道他並沒有完全把寶押在了黑石崖,因為守衛在南匯嘴北的樂茂盛部雖然經過了混合編成,其實力依然是五旗中最強的,這是大家所公認的,把他留在南匯嘴北,萬一倭寇大舉進犯,他抵擋的時間也會比別人長一些,讓南匯嘴南的沉希儀來得及救援他;而來黑石崖的胡鏈、徐山則都是防守的專家,特別是徐山的籐牌手更是打亂戰的主力,顯然沈希儀的目的也不是想指望他們一口吃掉倭寇,而是來纏住敵人。   這讓我放心了不少,就算是倭寇戰力驚人,畢竟只有不足三百人,縱然在黑石崖全殲不了宗設,我卻抱著極大的信心可纏住他,解雨說的不錯,眼下就等晚上揭開唐五經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   安排好接應胡鏈的哨子,我帶著解宋二女便打馬直奔黑石村,馬匹俱解了鈴鐺,足纏棉絮,跑起來的那點聲息完全被海風和濤聲掩蓋住了。   夜幕下的黑石村是寒鴉的樂園,四處不時響起牠淒厲的叫聲,殘垣斷壁在夜色裡形成千奇百怪的模樣,不時有鬼火飄來飄去,讓這座死村越發陰森恐怖。   沒有沿著那條南北大道進村,溜著一排人家的西牆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偷偷溜進早晨停留過的那座院子,安定下來,向海邊望去,卻意外地發現,黑石村外的那塊空地上,二十幾個人正圍坐在一大堆篝火旁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細一看,正是唐五經一干人等和裡正為首的十幾個拓林村的漁夫漁婦。   何素素母女和幾個漁婦正拿著插著魚的鐵簽子在火上翻烤,通紅的篝火映照出何雯何霏那一對歡快的笑臉。篝火旁,胡大海正拿著一副魚叉和幾個小伙子比比劃劃的,魚叉舞動出一套江湖上極其常見的楊家槍法,雖然胡大海還時不時的停下來想想下面的招式,讓整套槍法顯得相當不連貫,可那幾個小伙子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唐五經的鬼點子還真多,我讚了一句,心中隱約猜到他給這些淳樸漁民安排的歸宿大概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   唐五經不時慇勤勸酒,眾人觥杯交錯,談笑風生,沒多久,他已經連干了五六碗酒。   海上打魚的人素喜豪爽之士,此刻都叫起好來,我也頗為驚訝,唐五經看著像是個女兒家似的,酒量竟是如此驚人。   解雨卻噗哧一笑,說三哥最會騙人,他們唐門有秘製的解酒藥,預先服了,二三十杯不醉,這些人哪裡是他的對手。   「怎麼早沒聽妳說起?」我雙手在虛空中抓了兩抓,威脅道:「快說,還藏了什麼寶貝?」   解雨卻委屈地解釋說,這些都是傳子不傳女的秘密,她哪裡得知!只是言辭閃爍,知道她心裡果然藏著秘密,追問下來,她已經滿臉羞意,只說嫁來之後,定然讓我知曉。   知道十有八九涉及閨房隱秘,我便不再細問。擁著解雨再度向外望去,已經有幾人敗在了唐五經的豪飲下,醉倒在一旁。   「莫非唐五經是要把這些漁夫都灌醉了不成?」   我心中驀地一動,再注意觀看,果然樂山派和五毒教的人喝起酒來大都淺嘗即止,只有嗜酒如命的胡大海演示完槍法後拉著那幾個年輕人開始豪飲狂喝起來,還沒到二更,拓林鎮的人都醉倒在了篝火旁,胡大海也是一醉不起。   唐五經大聲吩咐眾人看好篝火,又小聲對何素素說了幾句,何素素面露猶豫之色,只是望了望已經一臉倦意的女兒,纔勉強點點頭。   接著,這四人便離開了人群,只是沒有回拓林鎮,卻往村子走來,逕直進隔壁院子。   看來唐五經早有準備,目光越過坍塌了一半的院牆,我這纔注意到隔壁院子裡的棺材都被挪到牆根底下,上面還蓋上了樹枝,讓院子看起來不再那麼詭異,四人進屋子不一會兒,就聽見何素素低低哼起小曲來,似乎在哄女兒睡覺。   而一牆之隔的這邊,我和解宋二女都盡力放平了呼吸,身子更是一動都不敢動,唐門弟子工暗器,最善聽風辨器之術,唐五經武功又不在解雨之下,耳目自然聰靈。   過了好一會兒,何素素的催眠曲纔停了下來,屋子靜了一會兒後,突聽何素素一聲驚叫:「三少,你……」   「噓——大姐別吵,當心吵醒了女娃。」   「那……三少,你快放手!我、我要回拓林鎮去!」何素素又羞又怒,只是聲音一下子低了八度,聽起來就沒有了做大姐的威嚴,反倒像是在哀求。   聽隔壁傳來淅嗦的聲音,接著一聲悶響,似乎是人倒在了炕上,這邊三人已是面面相覷,三人都知道對面發生了什麼,只是誰都沒想到唐五經竟是如此色膽包天,解雨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我拉著她,她早衝過去了。   「回拓林鎮,大姐妳也是和我睡一張床,妳是我媳婦嘛!」唐五經低低的聲音淫邪地透著一股濕意:「大姐,妳有多長時間沒男人了?難道妳不想嗎?」   「三少,別、別……我、我可是你……大哥的人!」   「別……騙我了!」嘶啦一聲輕響後,唐五經的聲音開始含糊起來,中間間雜著嘖嘖聲:「我大哥?他連魏柔、齊蘿都看不上眼,他會喜歡妳?!妳做夢吧!妳也不是喜歡他,妳喜歡的是王動那個淫賊!」   「你纔是個淫賊……」   「哈哈,不錯,我纔是淫賊,大姐妳又是什麼?且不說妳眼巴巴地送上門人家都不要,妳這五毒教教主之位是怎麼當上的,妳那死去的老公何春霖又是妳什麼人?」   「……」   「何春霖,他媽的是妳親哥哥!」唐五經得意道:「別以為他自幼過繼給了別人,妳們兄妹亂倫就沒人知道了,西南地面上什麼能瞞過我們唐門!妳他媽的就是一個臭婊子!淫婦!賤貨!還擺個什麼臭架子!」   隔壁抵抗的聲音一下子就不見了,解雨也冷靜下來,或許是何素素的形象在她心目中一落千丈,讓她失去了見義勇為的興趣。   短暫的平靜之後,聽何素素輕叫了一聲:「這是什麼?」唐五經嘿嘿笑了兩聲,又沒了聲響。   不一會兒,何素素「呀」的叫了一聲,接著就聽見「啪啪」的皮肉相撞聲,唐五經的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大姐……妳這兒真緊,喔真他媽的爽,何春霖的屌是不是只有筷子頭粗啊!不對,他媽的……不對,我六叔的……可不比我細多少,怕是有年頭……沒操妳了吧……」   唐五經的淫詞浪語漸漸揭開了一個高門大派光環背後的齷齪,而解雨卻癡癡地望著我,神情極其複雜。   「雨兒,我懂妳,我真的懂妳。」   我愛憐地把她擁進懷裡,這個翹家的女孩兒不光是為了滿足自己那顆寂寞的心,也不光是厭倦了「憐花公主」那副假面具,或許還有更深的隱情吧!   可我知道,心底的傷疤絕不能去揭開,我只能用萬般憐愛讓它加速癒合、結痂、脫落。   「唐門之亂,比我預想的還要嚴重哩……」   隔壁的唐五經竟似有了長足的進步,足足弄了半個多時辰,把何素素弄的也淫聲浪叫起來,纔一瀉如注。   「大姐,」在何素素壓抑的啜泣聲中,唐五經竟意外地溫柔起來:「妳就做我的女人,我比六叔他們可強多了,妳不是一直想找個強有力的靠山嗎?」   何素素抽泣的聲音越來越低,唐五經又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纔聽到她低低應了一聲:「嗯。」   唐五經得意地笑了起來。   笑聲甫落,一陣馬蹄聲就傳了過來。   第十四集   第一章「該來的總算來了!」   紛亂的蹄聲打破了黑石村死一般的寂靜,像是急促的戰鼓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我收拾起不知是厭惡還是失落的心情,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疾馳而來的馬隊身上,只是疑念卻陡然升起。   「沈家哪兒來的這麼龐大的馬隊?」   隔壁傳來何雯何霏迷迷糊糊的幾聲「嗯呀」之後,唐五經似乎也發覺有些不對,屋子裡頓時沒了聲息。馬蹄聲急速地接近,不一會兒,馬隊就似旋風一般從村中大道掠向海灘,三騎、五騎、十騎、二十騎、五十騎,那鐵騎洪流似乎還沒有停止的跡象,在暴雨般的馬蹄聲中,突然傳出悶雷似的一聲斷喝。   雖然聽不懂這聲嘰哩哇啦的斷喝究竟是什麼意思,可這些日子和宋素卿學倭人的語言,這種腔調卻不再陌生,來人的身份頓時呼之欲出,相應的我的心卻是一片茫然。   倭寇?!宗設?!   從陸路來的竟然不是沈煌!那宗設是在哪兒登陸的呢?帶這麼多人來,難道是想一口吃掉沈煌嗎?他們又是哪兒來的這麼多戰馬呢?   「公子,是立花勘助!他們要搜屋!」   來不及細想這許多的疑問,耳邊已響起宋素卿緊張的聲音,而立花勘助這個宗設集團第二號人物的名字也證實了我的判斷。只是她話音未落,虛掩的院門已被一刀劈開,兩匹戰馬一前一後躍過了我先前故意橫在門前的枯木,衝進了院子。   火把照耀著的面孔與漢人別無二致,就連裝束盔甲都與大明軍隊相仿,只是手中卻是軍中極其罕見的倭人大刀,兩人四下打量了院子一眼,其中一人大刀一指,另一人已經縱馬朝屋裡衝來。   此時海灘上已是殺聲震天,一場血腥屠殺拉開了序幕。幾個樂山派弟子的叫聲由最初的迷惑變成了憤怒,他們該是已經知道自己的對手並不是漢人而是倭寇,絕望的怒吼聲和兵器相交的叮噹聲中間雜著零星幾聲倭寇的慘叫,想來倭寇也沒有料到這些漁民中間還藏著中土的武林好手。   「走!」   我低喝了一聲,已經拉著解宋二女從窗戶跳進了後院。腦海裡早把形勢分析的一清二楚,以我和解雨的力量,就算加上唐五經何素素,對抗這一百多騎倭寇也是自找死路,何況敵陣中尚有立花勘助那種高手。   可身子剛落到院子裡,就聽隔壁傳來何素素一聲輕叱:「去死吧!」戰馬哀鳴中,只聽兩個倭寇嚎叫幾聲,「撲通」兩聲似乎栽下馬去!   「你想死啊?!」   在唐五經驚恐的怒吼中,我腳步頓時一緩,眼前竟浮出何雯何霏姐妹倆那兩張無助的小臉,霎時間明白了何素素不惜殺人暴露自己的緣由。   「相公,救救他們吧!」解雨瞥了一眼隔壁,央求道。   你當你老公是神仙嗎?我又好氣又好笑,心裡暗罵自己作繭自縛,解雨明擺著是想救唐五經,他再怎麼混蛋,也是她的嫡親堂兄,而我為了不讓她為唐門內訌的事情傷心,隱瞞了唐五經欲對其父兄下毒手的猜測,此刻若是提起,倒讓她覺得我是因為不想救人而找借口了。   腳下略一遲疑,那名縱馬入屋的倭寇已然發現了屋子的可疑,俯下身子向後院望來,眼睛正對上了我凌厲的目光。   看到穿著明軍盔甲的三人,那倭寇頓時一呆,微一愣神,一枝要命的羽箭已經貫穿了他的喉嚨。   就在屍體墜落的同時,三枚禮花相繼在半空中綻放,巨大的爆炸聲甚至掩蓋了院子裡那個倭寇的大呼小叫。   守在黑石村外的一百輜兵就在等我的信號,當然,雖然那三枚禮花代表著最緊急的信號,可陸三川他們恐怕也不會想到要面對的將是倭寇的百人騎兵隊,我也只想在輜兵們與倭寇正式接觸前,能把唐五經何素素他們一起帶出黑石村與部隊匯合,親自來指揮這場遭遇戰;而我內心更是祈盼老天開眼,能讓正向黑石村開進的胡鏈看到遠方空中那三朵絢爛的七彩禮花。   吩咐解宋二女騎馬出後院,我躍上牆頭正待去隔壁,一道黑影也倏地躍了上來,月光下那人的面孔清晰可見,正是一臉憤怒與惶恐的唐五經。   「果然是你!」   發覺自己的行徑被人窺破,他秀氣的容顏竟變得猙獰起來,只是看到那三匹馬臉上才露出一絲喜色,左臂微微一晃,一把飛刀已經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手中。   這廝心腸真夠歹毒的!雖然沒對唐五經抱有多大希望,可他的這個小動作還是讓我心中暗凜,唐門暗器來無蹤去無影,最難防範,留這麼個禍胎,早晚讓我有苦頭好吃。一面橫起手中毒龍,一面暗暗算計,如何利用眼前的形勢殺了這個唐家三少,又不致傷瞭解雨的心。   見我槍起中平後淵停嶽峙,唐五經的動作不由一窒,眼中驀地閃過一道訝色,那飛刀便扣在手中不敢發出,猶豫間衣冠不整的何素素已經拉著女兒從屋裡飛奔出來,一邊跑一邊急切地叫道:「三少、三少,等等、等等我!三……相公……」待看到牆頭竟然站著兩個人,她的喊叫才戛然而止,只是那尾音卻透著她滿心的尷尬。   「給你一匹馬。」我擰身躍下院牆,把後背留給了唐五經。   他果然聰明,審時度勢下,那把飛刀雖然也如閃電一般發了出去,卻沒在了跟在何素素身後的一個倭寇頭上。   我飛身上了宋素卿的馬,她立刻乖巧地從身後摟住了我的腰,眼角餘光中,解雨接過了孿生姐妹中的一個,抱著她率先向西奔去,我也一操絲韁,戰靴猛磕馬腹,戰馬嘶鳴一聲便緊隨其後竄了出去。   眼前是塊早已廢棄的鹽池,鹽池的對面就是從村北口折向拓林鎮方向的簡易官道,官道蜿蜒伸向西南,一側是灘涂和鹽池,另一側則是一片還算茂密的防風林,我的輜兵就埋伏在離村子二里的樹林中。   剛奔出不到二十步,我知道想要上到對面的官道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三十多騎倭寇從村北口沿著官道飛快地斜插過來,目的顯然很明確,就是要在我上官道之前把我堵住,防止我沿官道逃逸。雖然大家離目標的距離差不多,可馬在沙化鹽池上的速度明顯比平常慢了許多,而己方每匹馬的負重又大,倭寇勢必搶先一步堵住我的去路。   就算四對三十我有必勝的信心,可被他們拖延住了時間,已是強弩之末的我們也絕對逃不過從村南海灘繞過鹽池追過來的立花勘助的雷霆一擊,沒等輜兵們趕來,我們恐怕已經被鐵蹄踏成肉糜了。   「回去!」   我一撥馬頭,朝原來藏身的院子奔去。解雨和唐五經精於暗器,何素素則是玩毒的高手,加上我的箭術,依托房屋進行防禦戰,遠比與倭寇馬戰來得穩妥,等輜兵到達,裡應外合,生還的機會要大上許多。   解雨聽到我的叫聲自然想都沒想就撥馬回奔,正與唐五經錯個馬頭,他雖然不滿我的決定,可單憑他兩人一騎更無法衝破倭寇的圍堵,無奈只好撥馬跟了回來。   「大人,你這不是自投……」   沒等唐五經的牢騷發完,我已經冷冷打斷了他的話頭:「如果不想被亂刀分屍的話,你還是給我乖乖閉上那張臭嘴,想想怎麼多殺幾個倭寇才是真的。只要我們能堅持一頓飯的功夫,援兵就到了。」說著,我反身摟著宋素卿下了馬,閃身進了屋子。   「援兵?」唐五經臉上陰晴不定,眼珠轉了幾轉之後,才在何素素耳邊低語了幾句。   何素素微微點點頭,解下腰間的一隻竹筒,拔下塞子放在地上,向後院的圍牆缺口處撒了些東西,只見七八條小蛇飛快地從竹筒裡游了出來,盤踞在了圍牆缺口四周。   「相公,這就是五毒教最有名的毒物金銀頭,人被它咬上一口,七步即倒。」解雨在一旁解釋道。她畢竟出身唐門,面對女孩家怕得要死的毒蛇,依舊能坦然面對;而宋素卿早別過頭去,似乎寧願面對屋子裡的那具死屍也不願再看那些毒物一眼。   想來唐門真是把五毒教吃的死死的,我心中不由暗歎一句,何素素身邊有這等毒物,卻不敢用在唐五經的身上,唐門積威之重由此可見一斑。   前院那個倭寇早沒了人影,想必是為了追擊我而繞到村南口去了,只剩下一匹馬孤零零地在院子裡繞來繞去。把它趕進屋子上了炕,牽著嚼子使勁讓馬脖子伸到了唯一的後窗外,然後一槍紮在馬屁股上,那馬一驚,向前一竄,便卡在窗戶上進退不得,正把窗戶堵了個嚴嚴實實,又拆了個桌面權當盾牌。   忙了一通,等唐五經與何素素母女進了屋子,前後兩院已經都可以看到倭寇的影子了。   「我負責前院,你負責後院!」   我話音甫落,兩匹高頭大馬已經越過了前院的院門,在唐五經何素素詫異的目光中,兩枝羽箭從窗口激射而出,黑暗中的羽箭就像閻王的勾魂手,霎時間就勾走了兩條人命。   「好箭法!」   唐五經既興奮又有些妒意的讚了一句,畢竟我出眾的箭法讓他看到了更多生的希望。而緊跟在後面的三個倭寇來不及收韁,和亂竄的前兩匹馬撞到了一處,趁著敵人混亂的瞬間,我再度發箭將他們全部射殺,敵人這才退了下去,我也故意加重了喘息聲,似乎這五箭已經讓我感到吃力。   而此刻四個倭寇已縱馬躍過了後院坍塌的矮牆,月光下就見幾道細長的黑影從地上彈起,死死叮在了馬腹上,四匹馬剛衝到屋子後門前便齊刷刷地癱倒在地,馬背上的倭寇猝不及防,俱從馬上摔了下來,被唐五經一輪飛刀俱刺中咽喉心臟而亡。   雖然解雨早就把唐門暗器的要領告訴了我,可唐五經華麗的手法還是讓我大開眼界,四把飛刀幾乎是同時離手,可去向速度卻各有不同;他纖長手指上的每一個變幻看起來都那麼靈動而舒展,彷彿是在看孫妙操琴那般讓人賞心悅目。   唯一有些缺憾的是他的內力還無法長久支撐這麼強大的招式,他腰間只插著十二把飛刀也正說明了這一點,不過如果真給他潛心修練三四年的話,恐怕就可比肩唐三藏了。   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一錯而過,唐五經似乎是不經意地挪動了地方,讓自己大半個身子隱藏在了何素素身後,而我也偷偷把解宋兩女拉到自己左近,擋住了唐五經對二女的攻擊路線。   頃刻間損失了九名同伴,倭寇似乎弄不清楚屋子裡的人究竟有多大的戰力,前後兩院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攻擊,滿耳只聽見戰馬的嘶鳴和嘰哩咕嚕的倭話。宋素卿挑重要的翻譯給我,我才知道倭人是在爭論同伴的死因。   不一會兒,前院門外突然火光大亮,幾個舉著火把的倭寇簇擁著一騎從村南快速斜插到陣前,當中那人豹頭虎目、身材高大,比起身旁矮小的同類,越發顯得魁梧;海風吹拂著單薄的夾衫,紛飛的大袖彷彿是張開的雙翼,加上微微前趨的身子,直如一隻正擇人而噬的獵鷹。   不用宋素卿指點我也知道來人是誰,這個據說是日本一流高手的立花勘助氣勢果然與眾不同。當然,我心裡明白,大海對岸的那個國家也該有江湖,也該有迥異於中土的上乘武學和出類拔萃的人物,而眼下的立花勘助就正是一個。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座院子,目光落在了院子裡的那五具屍體上。可能是失去主人的戰馬遮住了他的視線,他變換了幾次視角才看清部下的死因,冷峻的臉沒有什麼變化,可眼珠卻是一縮,向旁邊的人低聲吩咐了幾句。   就見他身後有四五十個倭寇下了馬,一部分一南一北分成兩股從兩側包抄過來,餘下的解下弓箭,藉著圍牆的掩護進入了射擊位置,而他自己則擎出了腰間長刀,目光炯炯地盯著兩扇窗戶,猛的長嘯了一聲。   一排箭雨漫天飛舞過來,雖然大半都失去準頭而釘在了窗欞四周,可還有十幾枝箭從窗口射了進來,有的沒入房梁,有的就正打在解雨豎起來當作盾牌的桌板上,力道雖不足,可「劈啪」的響聲卻讓何雯何霏姐妹倆害怕起來,不敢去打擾全神對敵的媽媽,只好偷偷往解雨懷裡擠。   我知道敵人只是想壓制住屋子裡的弓箭手,好掩護兩翼的同伴從屋頂接近,遞給解雨一個眼色讓她注意南邊的屋頂,自己則一面從門縫裡監視著立花勘助的舉動,一面凝神細聽頭頂上的動靜。   圍在後院的倭寇聽到嘯聲,齊齊吶喊起來,十幾個身材矮小的倭寇跳下馬來,前後排成兩排,揮舞著尺半短刀小心翼翼地壓了過來。剛越過圍牆,金銀頭再度從地上彈起,可這次只聽見兩聲嚎叫,其餘的毒蛇俱被倭寇斬成了兩段;那兩個被金銀頭咬中的倭人一個毫不猶豫地砍斷了自己的手肘,把蛇跺了個稀爛才昏過去,而另一個似乎被咬住了襠部的則在一頭倒地之前將蛇頭掐了個粉碎。   何素素心痛地驚呼了一聲,目睹了這一幕的我心中也是一怔,這十幾個人不僅身法刀法俱有章法,心性更是堅忍,想來他們就是宋素卿曾經提起過的那個什麼忍者了。   飛刀的有效距離遠比弓箭短得多,唐五經便躲在後門冷眼觀瞧,並沒出手,何況面對這麼多敵人,就算是他大哥唐三藏來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見敵人一步步的挪近,他突然問道:「大人,您的援軍到底什麼時候到呀?」語氣中隱約能聽出一絲焦慮來。   「不是告訴你,要頓飯功夫嘛,就快到了。」   其實對於騎兵來說,二里地的距離一眨眼就到了,可加上穿戴盔甲和集合的時間,或許兩頓飯的功夫也未必能趕得到,可若是我把時間說得那麼長的話,唐五經很可能就琢磨著怎麼下黑手殺了屋子裡的人,然後投降宗設了,眼下倒是該多給他點求生的希望,所以隨著我的話音,一枝羽箭從窗口射出,用上了我五成功力的羽箭自然快似流星,那倭寇雖然用刀奮力一斬,卻完全斬空,羽箭直貫入他的頭顱,將他撞出去三四步才轟然倒下。   餘下眾人立刻臥倒,藉著橫七豎八躺倒在地的戰馬屍體的掩護,忽而前翻忽而橫滾地匍匐向前。   唐五經聽到箭聲大異從前,面色一變,遲疑道:「大人……莫非姓樂?」   「老子姓李!」我沒好氣地應道,想不到樂茂盛的名字連江湖人都知曉了,也不知他師父武承恩魔門月宗的身份暴沒暴露出來。   「李?軍中怎麼這麼多箭術高手呢?莫非當初」流星「孟飛並沒有死,而是隱身軍中不成?」唐五經似乎是自言自語,可眼角餘光卻緊盯著我的臉。   「老子可不認識誰是孟飛!」孟飛雖然是日宗的前輩,可和我沒半點關係,我的語氣便沒有一絲尊重的味道,深深吸了口氣,又道:「你家不是販藥材的嗎?手上總歸有些毒藥什麼的吧,媽個巴子怎麼還不使呀?!」按照解雨的說法,唐門並沒有研製出來具有大規模殺傷能力的暗器和毒藥,曾被譽為唐門暗器之花的「唐花」早已失傳了,而所謂唐門三毒,都是針對個體的,或通過各種途徑讓敵人吃進毒藥,或利用淬毒的兵器殺傷敵人。像金風玉露散那種以空氣作為媒介的藥物只有迷藥和春藥,而它們施放起來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和相對封閉的空間,拿來對付院子裡的倭寇顯然不切實際。   不過唐五經的老爹唐天威卻是唐門不可多得的醫學天才,唐門多種毒藥都是他研製出來的,包括著名的七連環,或許他私下研製出來了什麼厲害毒藥也未為可知,唐門若真是如我所料的那般發生內訌,我免不了要與唐天威一系人馬一戰,知己知彼至關重要。眼下已到了生死關頭,唐五經該沒有理由藏拙了。   第二章   屋頂上漸漸能聽到瓦片的吱嘎聲,顯然從兩翼包抄過來的敵人已經離這間屋子越來越近,四面合圍下,大家究竟能抵抗多久恐怕只有天老爺才知道。而唐五經無法估計我和解宋二女的實力,俊美臉上的陰霾就愈發明顯。   「嘶——」   末了,唐五經終於銀牙一咬,將自己的罩袍撕下一角。隨後,竟毫不避諱地解開了褲帶,掏出卵子,邊朝衣角上尿尿邊道:「照我的樣子做,否則……」   解雨羞得頓時扭過頭去,使勁哼了一聲;而宋素卿和何素素只是移開了目光而已。倒是三女雖然羞憤,眼中卻都有些遲疑之色,唐門毒藥名滿江湖,唐五經的舉動自然大有深意。   「你他奶奶的,不知道這兒有孩子嗎?!」   我一腳踢在了他的屁股上,讓他背轉過身去,心裡早把他殺了好幾十遍。唐五經雖然正在撒尿,身法或許不及平素的一半快,可沒能躲過我這一腳還是讓他驚訝地叫出聲來,連尿都憋了回去。   「媽媽的,你那玩意還不小呢!」   見他又驚又怒,我隨口餵了他一記甜棗,他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臉色才好了過來。   我把解宋二女拉到房間的另一角,又把何素素推到唐五經的身旁,笑道:「人家公母是夫妻,咱就別看人家了。」說著,照葫蘆畫瓢,開始往撕下來的戰袍上撒尿。   「大小姐,我沒說錯吧……」   宋素卿趴在解雨耳邊低聲道,聲音輕的連我幾乎都聽不到,只是發現她眼角餘光一直偷偷瞄著我碩大的獨角龍王,才大致猜到了她話中的意思。   這個日本女人還真瘋狂呢,大敵當前還有這等閒心,我心中暗忖,把濕淋淋的布條一分為二遞給兩女,宋素卿早習慣了我的氣味,毫不猶豫地用布條纏住了自己的口鼻,解雨卻遲疑地問道:「那……你用什麼呀?」   「用你胯下那根帶子唄。」我伏在她耳邊開著玩笑道,解雨一羞,可眨了眨眼後卻輕咬貝齒,手竟摸索著伸進了戰袍。   「傻丫頭,你還當了真!」我忙制止住她的舉動,幫她把布條繫好遮住了口鼻,濕潤的布條貼上她臉的瞬間,她竟似乎有些失神了。   「咚!」   就在我被她迷離眼神所吸引的一剎那,房頂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有重物砸在了屋頂上,而幾乎與此同時,屋頂的另一側也傳來同樣的巨響,房屋震的抖動起來,泥灰頓時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弄得幾人滿身都是灰塵。十幾聲巨響之後,兩邊同時被砸開了一個大窟窿。   前院虎視眈眈的立花勘助猛的大喝一聲,長刀一揮,便一馬當先衝了過來,他身後的幾十號人也高聲呼喝起來,騎兵縱馬緊隨其後,而那些弓箭手則收起了弓箭,紛紛爬過院牆,揮舞刀劍衝進了院子。   後院的忍者也都站了起來,快速奔了過來,後院本就不大,敵人很快就接近了後門。   立花勘助整個人緊緊貼在馬背上,只有半張臉探出馬脖子,一隻眼目光炯炯地注視了兩扇窗戶。不過,雖然他留給射手的目標已經小的不能再小了,可我若是施展出「九陽珠鏈」,即便是這麼短的距離,我還是有七八成把握射殺他,只是如此一來,非但我的身份將完全暴露給唐五經,過度使用「九陽珠鏈」   造成的內力損耗很可能使我喪失把握戰局的主動權。既然唐五經準備使用毒藥了,那就看看他爹唐天威究竟藏了什麼私吧!   毒龍槍一分為二,一槍刺穿了一個從屋頂跳下來的倭寇,一槍則把另一個倭寇大腿紮了個窟窿,回頭沖唐五經吼道:「媽個巴子的,你還等什麼?!」   唐五經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吩咐何素素掩護他,只見他飛快地戴上了一副薄薄的手套,從懷裡掏出只小孩拳頭大的銅壺一倒,手掌中便多了三粒黑黝黝帶著導火索的藥丸,火折子一晃點燃了其中的一粒朝前院扔了出去,閃著火花嗤嗤作響的丸子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醒目的弧線,正打在立花勘助的馬頭上。   那馬一驚,斜著插了出去,卻把立花勘助的整個身子暴露在我眼前。我不禁大呼可惜,弓箭已經被我收了起來,否則此時趁隙攻擊,定能事半功倍。只是機會稍縱即逝,立花勘助很快一個鷂子翻身,高大的身軀穩穩落在了門前。   那丸子還沒落在地上,火花已然熄滅,只是它在地上彈了幾下,卻沒有期待中的爆炸或者煙霧,不一會兒,院子裡傳來倭寇的嘲笑聲,轉眼看唐五經臉上已經閃現出焦慮不安的表情。   「失敗啦?沒關係,你不是還有兩個嗎?再試試啊!」   我大聲鼓勵道,身形閃動間毒龍槍格開了一把砍向宋素卿的大刀,順勢一腳將那倭寇踢飛,解雨忙把宋素卿拉到自己左近,反手一刀砍翻了一個敵人,而宋素卿知道已到了生死關頭,悄悄從懷裡掏出了倭式短鳥銃。   屋子裡已經湧進了七八個倭寇,黑暗中只見淒冷的刀光伴著一蓬蓬熱血忽明忽滅。何素素舞起苗刀,尖聲呼喝著我聽也聽不懂的苗語,狀似瘋狂,而何雯何霏姐妹在母親的保護下也大著膽子抽冷子給那些被母親打飛了武器的敵人一刀。槍如毒龍,刀似雪花,頃刻間先前跳進來的倭寇已經全部變成了屍體,只是那些忍者已經劈開了後門,而立花勘助此時也撞開了前門。   「滾出去!」   我右手的半截毒龍槍已疾若奔雷般地擊向立花勘助,若是讓他搶進屋裡來,後果不堪設想。不足五尺的毒龍如丈二鋼槍一般幻出了七八條槍影,在我八成內力的推動下竟發出了嗤嗤的破空聲。   「看刀!」   立花勘助正站在門口,長刀被門框束縛住,無法使用像「力劈華山」這樣的招數,長刀的威力頓時減弱了兩成,只是他應變極為迅速,眼力又佳,竟看破了槍中虛影,長刀如毒蛇般的沿著槍桿直削過來,似要斬斷我握槍的手指。   右臂急收,左手另半截毒龍藉勢而發,立花勘助來不及變招,只聽得「噹」的一聲,刀槍相交,立花活生生被我震出了門外,我也覺得左臂一陣酸麻,毒龍槍險些脫手而飛!   「這廝好強的力道!」我心中暗自一驚,立花勘助的臂力竟與有著巨靈神之稱的十二連環塢陳萬來不相上下,若不是因為地形的緣故無法讓他發揮出真正的實力,我用八成功力對他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兵器被他擊得飛上了天。   而立花勘助的驚訝絕不在我之下,他似乎算準了我不敢追出門去,退出門外後並沒有急於收腳,反而趁勢又退了兩小步,拉出了適合長刀攻擊的距離後,倭刀斜舉,森然喝道:「來者何人?!」   「老子姓祖名宗字爺爺!」   就在立花勘助皺眉的當口,兩截毒龍槍在我手中已經高速地合而為一,槍出如風,人還在屋子裡,可槍尖已經堪堪到了他的面前。   「殺!」   立花勘助長刀猛劈下來,卻正落在了我的算計之內,毒龍槍看似迅捷,槍上卻沒有什麼力道,倏地一撤,長刀就告落空,立花情知上當,立刻又後退了三步。   此時唐五經的第二粒藥丸已經出手,只是這粒藥丸除了招惹來倭寇更大聲的嘲笑之外,命運與上一粒竟完全相同。   我知道不能依靠唐五經手中那個尚未得到唐門嚴格測試的暗器了,而期盼陸三川的輜兵盡快來到或許更實際些,就連唐五經也對自己的暗器失去了信心,把東西收拾好,驀地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反手含憤出刀,竟將一名倭寇的腦袋一刀劈成了兩半。   好在屋子裡並不能進來太多人,倭寇人數上的優勢便被抵消了不少,我忙告訴眾人只傷人而不殺人,讓敵人無法使用車輪戰,自己則護住正門,讓立花勘助無法搶進門來,以期拖延時間,等待陸三川的到來。   時間竟變得如此難挨,而我也終於領教了倭寇的悍不畏死。鮮血早就染紅了戰袍,地上堆滿了倭人的屍體。唐五經的刀法雖然沒有解雨習自刀王厲天的「大羅天刀法」那般精妙,可也相當凌厲,刀光閃爍間敵人的身上就會留下一道傷口,雖不致命,可敵人的腳步就慢了許多,而刀法纏綿細緻又困住了敵人無法脫出戰圈,顯然他明白了我的用意。   解雨也不再隱瞞自己的實力,只是把刀法換成了從高君侯那裡得到的「小叛刀法」,讓唐五經無法推測她究竟是誰。   屋子裡亂戰成了一團,雖然戰局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可我知道這並不能堅持多久。一旦立花勘助下定決心捨棄自己的同伴,我們立刻就成為那些忍者的靶子。似乎過了許久,終於聽到了隆隆的馬蹄聲,那馬蹄聲飛快地接近,很快,就看到一隊人馬從西邊樹林方向殺了過來,隱約的人影上是閃爍的寒光,如雷的喊殺聲竟是氣勢如虹。   守在後院圍牆外的十幾個倭寇發現了情況,頓時大呼小叫起來,圍在後門的忍者聽到同伴的呼喊,只留了三人守住後門,餘下眾人頓時朝外跑去,準備上馬迎敵,而房頂上的敵人則紛紛跳下來,有的接替了忍者的位置,有的也跟著往圍牆外跑去。   趁著敵人略有些慌亂的當兒,我低聲喝道:「快,衝出後院,與部隊匯合!」   解雨心領神會,一刀便將周旋了許久的倭寇砍死,只是她身上的盔甲畢竟有些份量,身形剛動,唐五經已經竄向了後門口,人未刀,飛刀先到,三把飛刀如閃電一般射向敵人的要害,速度之快顯然已是全力施為,那三個忍者的身法雖然相當靈活,可還是躲不過這追魂一刀,其中一人甚至用短刀擊中了飛刀,可飛刀上的力量十足,方向只是微微一斜,依舊貫入了他的腦袋。   敵人的包圍圈頓時被唐五經打開了一個缺口,他一個健步衝了出去,順手又是兩把飛刀將缺口擴大,可是他的腳步已經緩了下來,呼吸也急促了許多,連發了五把飛刀,讓他一時無法緩過氣來。   解雨和何素素母女順勢闖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和宋素卿,我將立花勘助堵在前門,偷眼看宋素卿在兩個倭寇的夾擊下已是險象環生,幸好房頂上的敵人已經跳到了後院,前院的敵人聽到警告,也紛紛反身去找自己的馬匹去了,再沒有敵人加入進來,讓我有機會突然抽身,從容殺死那兩名倭寇,然後拉著宋素卿飛快退出後門,反手一槍又逼退了睚眥欲裂的立花。   宋素卿見我過來相救,精神一鬆,竟癱軟在了我懷裡。抱著不輕的女人,我和唐五經解雨之間便拉開了距離,十幾個倭寇反應過來,一下子橫插過來,切斷了我和前面幾人的聯繫,而身後的立花勘助也趁機趕了上來。   解雨回頭一看,見我落入了包圍,那易過容的臉上竟然現出了驚駭的表情,身子猛然頓住,旁邊一個倭刀已經從她腰間劃過,雪狼皮戰袍頓時劃開了一條大口子,好在寶悅坊的鱷魚皮金絲罩甲還算名實相符,保護住了她的要害,她一揚手,機簧響過,一枚袖箭已經釘在了敵人的喉嚨上,她順勢將屍體踢向另一個敵人,然後反身殺了回來。   而此時唐五經何素素四人已經出了圍牆搶到了兩匹馬,竟不顧同伴的安危,打馬如飛朝西落荒而去,只是在縱馬逃逸之前,唐五經把僅剩的那粒藥丸擲了過來。   「砰!」   沒有人理會這流星似奔來的東西,我的毒龍槍已經刺穿了擋在前路的兩個倭寇,與解雨合在了一處。   可就在這時,只聽一聲爆響,眾人頭上突然現出了一大團濃煙,濃煙急劇的翻滾擴散,眨眼間滿院子已是煙霧瀰漫,加之黑夜沉沉,三五步外人馬已皆不可見。   「好霸道的迷藥!」   饒是我屏住了呼吸,大腦也微微一沉,心中頓時凜然。倭寇更是亂作了一團,刀劍相交,才發現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聽到立花喝了一聲,叮噹聲才平息下來,只是那些原本沉穩的腳步聲卻陡然踉蹌起來。   我抱著宋素卿,拉著解雨施展出幽冥步,趁隙一口氣衝出了重圍。守在外面的忍者見從濃煙中衝出幾人來,一時間也弄不清是自己人還是敵人,略一猶豫,已被我連殺三人,奪了馬匹,朝西疾馳而去。就在我前面百步遠的鹽池裡,我屬下的那一百輜兵的前鋒已經快與倭寇相遇了,而唐何兩騎則是馳出了鹽池,很快沒入了黑暗中。   第三章   「殺啊!」   平素老實巴交的陸三川竟然一反常態,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頭,雪亮的斬馬刀高高舉起在頭上揮舞,大吼著衝向敵陣,身後的弟兄們見己方數倍於敵,個個鬥志激昂,紛紛縱馬揚鞭,隊形頓時散亂開來。   倭寇人數雖少,可戰鬥經驗卻明顯比輜兵豐富得多,二十幾人迅速合攏到一處,形成紡錘陣形。陸三川揮舞斬馬刀砍向迎面的敵人,兵器相交發出巨大的聲響,兩人身體俱是晃了幾晃,陸三川見敵人守得堅實,被迫把馬頭往旁邊一撥,沿著敵陣的邊緣向東北而去,斬馬刀依此與敵陣中伸出的倭刀倭槍相交,幾下火花閃過,馬上的他已是搖搖欲墜。   就像湍急的江水遇到了江中的巨石一般,人數佔優的輜兵馬隊非但沒有撞擊開縮成一團的倭寇,整支隊伍反而被一分為二,隊形愈發散亂。雖然這一輪衝擊殺死了四個倭寇,可己方卻有近十人墜馬落地。   敵我刀劍相交,往往是倭寇更凶悍而不顧性命,讓這些幾乎沒上過戰場的輜兵立刻心驚膽寒,而一旦心存生死之念,集訓的成果便只能發揮出五成,不少人更是把我教的刀法忘得一乾二淨,只是靠著求生本能胡亂地揮舞著鋼刀,若不是謙字房的斬馬刀有著不輸於倭刀的鋒利與韌性,讓倭寇錯誤地判斷了對手的兵器,犧牲的弟兄恐怕還要加倍。   「三川別慌,我來助你!」   刻意用內力發出的斷喝響徹在黑石村的上空,讓有些慌亂的輜兵精神一振:「是大人,大人回來了!」眾人紛紛呼喊著朝我這邊聚來,在我身後漸漸攏成一團。   毒龍槍狠命朝馬屁股上一拍,胯下戰馬咆哮一聲衝向了那群忍者。陸三川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對手不僅僅是眼前這一小撮倭寇,如不盡快把這些忍者解決掉,不僅要承受前後兩股倭寇的夾擊,而且這些輜兵一旦發現敵人的數量尚在自己之上,原本就對倭寇戰力心存懼怕的士兵們很可能立刻崩潰,故而我凝起全身力氣,只待毒龍槍做雷霆一擊。   幾十步的距離很快縮短到了十幾步,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敵人的隊形已經調整完畢,看起來竟是訓練有素,為首一人見我已經衝至十步以內,手猛的一揮,從敵陣中驀地飛出了十幾件暗器朝我打來。   毒龍槍只護住了我的身子,卻護不住坐騎,那馬前腿一軟,一下子摔倒在地。   不過,知道忍者暗器厲害的我早有了準備,藉勢一踏馬背,身子有如大鵬一般猛的飛了起來,眨眼便越過了那人的馬頭,一腳將那倭人踢飛出去,撞向他身後的同伴,自己已經落在了馬背上,毒龍槍順勢一掃,又將周圍有些慌亂的四人連人帶兵器一齊掃落馬下。   解雨縱馬躍過在地上掙扎的我的坐騎,一刀削去了攔住去路的倭寇腦袋,敵陣已經鬆動起來,待我撥轉馬頭朝敵陣中心闖去,毒龍槍似毒蛇一般又挑落兩個敵人之後,餘下的忍者呼啦一聲從兩旁退開去,敵陣頓告瓦解。   「看不出來……」「沒想到……」「哇,好神勇!」「耶,大人真是虎將哩!」   眼看自己的主將大展神威,士兵們又驚又喜,都大聲歡呼起來,想到軍功就要到手,不少人更是頭腦發熱,調轉馬頭就要趁勝追擊,等我約束住士兵,在樹林旁的官道上整理好隊伍,已經又有幾名弟兄陣亡了。   而此時立花勘助也集結好馬隊出現在了村南口,近一百匹戰馬組成的方陣竟比我身後的輜兵陣形還要整齊。立花勘助騎馬立在陣前,左手擎著一面大旗,海風襲來,旗幟漫卷間一股強大的殺意頓時湧了過來。   輜兵們立刻出現了輕微的騷動,不少人更是「呀」地驚叫出聲來,不用一一去點人數,光看陣形的大小已經知道敵人數目與己方不相上下,想到在一比一的情況下,即便是軍中的精銳部隊也無法戰勝倭寇,剛剛湧起的樂觀情緒一下子都跑到了爪哇國,驚慌和恐懼頓時在隊伍中瀰漫開來。   「大人,咱們是不是先向南匯嘴方向撤退,待和胡大人的隊伍匯合後,再與倭寇決一死戰?」陸三川挪到我近前小聲建議道,他右臂被槍挑開一個大洞,鮮血直流,連刀都握不住了,說話時更是冷汗直流,解雨見狀忙縱馬過去,替他上好刀創藥,然後極其熟練地幫他把傷口包紮起來。   「撤退?一場唾手可得的勝利就在眼前,我們為什麼要撤退呢?」   其實我心裡卻是猶豫不決,這些輜兵與身經百戰的倭寇相比,戰力自然遠遠落在了下風,而我和解雨經過一番廝殺,實力已大打折扣,何況敵陣中尚有立花勘助這樣的高手,兩軍對陣的結果已是一目瞭然,獲勝的唯一希望就是在全軍覆滅之前胡鏈能及時趕到戰場,而勝利的果實恐怕也大半要落在胡鏈手中了。   自己的小命繫著那麼多人的幸福,自然不能交給別人掌握,可這樣的殲敵機會也著實不容易找到,再說臨陣退縮,沈希儀第一個饒不了我。戰或是逃,這兩個念頭在腦海裡搖擺不定,可我神色卻異常堅定,身子更是挺直得如同傲雪青松一般,因為我知道就算是逃命也需要士氣,匯聚在我身上的士兵們的目光若是發現他們的主將有絲毫的動搖,恐怕立刻就作鳥獸散了。   刻意散發出來的強大戰意和自信的目光在我想來已是做作已極,卻取得了出人意料的結果,隊伍漸漸平靜下來,迷惑代替恐懼出現在了眾人臉上。   「勝利?」   「不錯,是勝利!」   望著這些輜兵變換的表情,我腦海裡閃過了他們在山谷中揮舞出一片刀海的身影,就這樣撤退,這些輜兵怕是再也沒有練武的勇氣了,而不能夠打硬仗的部下,他們的存在又有多少價值呢?算算時間,不用小半個時辰,胡鏈就該趕到了,我心中已經下了死戰的決心。   毒龍槍朝天一豎,高聲道:「用不了多久,胡鏈大人的二百精兵就會趕到戰場,在此之前,就讓我們這些被人瞧不起的輜兵們來創造一段歷史吧!一顆人頭十兩黃金,陣亡的弟兄百兩紋銀,殺啊,殺了這幫倭寇啊!」毒龍槍一劃長天,我率先衝了出去。   「衝啊!」   不知是與倭寇有著深仇大恨,還是真金白銀太有吸引力,我背後傳來的吶喊聲竟是如此的雄壯,連我精神都為之一振。而與此同時,立花勘助大刀一揮,縱馬帶隊迎了上來。   五百步的距離眨眼就消失在了兩軍的狂奔之中,一馬當先的我和立花勘助很快就感覺到了對方兵器的凜冽殺意。毒龍槍和大刀毫無花俏的硬碰了一下,我內息激盪,難過的幾乎要吐出血來,用盡餘力才把從立花身後迎面殺出來的倭寇刺落馬下,而後身子就似乎沒了半絲力氣,只能抱著毒龍槍伏在馬脖子後面左躲右閃,靠著身後解雨的袖箭解決了身前的兩個敵人,宋素卿更是把保命用的短鳥銃派上了用場,我才爭取到了片刻時間,連著深呼吸了幾次才恢復了少許力氣。   而立花勘助更是身形巨晃,險些栽下馬去,解雨恨他,在替我護衛的同時也沒忘了招呼他一箭,他雖然躲過了心臟要害,可袖箭還是釘在了他的右肩上,大刀再也握不住,「噹啷」一聲墜地。   「立花勘助敗了!立花勘助敗了!」   我身後傳來宋素卿尖叫出來的倭語,敵陣頓時出現了慌亂的跡象,我心裡暗讚一聲,宋素卿果然機靈,回頭觀瞧,輜兵們雖然被我的出色表演感染得興奮無比,可刀法卻是凌亂已極,便拼盡全力大吼一聲:「倭酋已敗!一刀兩斷!」   聽到這熟悉的號令,輜兵們下意識地舉起長刀斜劈下來,每天揮舞一萬次的成果終於顯現出來,雖然有幾個弟兄因為調整招式而被敵人所傷,可八十把斬馬刀一同劈下來,不僅將一側的敵人盡數逼退,更有七八個倭寇當真就被一刀兩斷。   見到如此豐碩的成果,輜兵們信心頓時大增,在接替我的陸三川的號令下,單單一招「一刀兩斷」翻來覆去的使用,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戰果。只是等我軍劃出一道弧線掉頭再進行攻擊的時候,倭寇已經快速地收縮,卻沒有沿著官道北上而逃,反而開始轉向,意圖攻擊我軍的後衛,我也忙收縮隊形,等兩軍錯開回到開戰前的位置,我已經損失了十七名輜兵,可鹽池裡卻留下了二十多具倭寇的屍體。   輜兵和倭寇一比一的較量竟然佔了上風,這讓士兵們暫時忘記了失去戰友的痛苦,也忘記了對敵人的恐懼,都滿眼敬畏地望著我,畢竟軍中早就知道,我這個剿倭營行軍參謀並不是個武將,雖然輜兵們知道我的武技不俗,可真正領軍打仗卻是另外一回事,經此一戰,士兵們總算對我建立起了信心,而我所說的勝利似乎也近在眼前。   我的注意力卻全集中在了敵人身上,倭寇們聚集在一處,形成了圓形防禦陣勢,似乎既不想進攻,也不想逃走。   「立花勘助在搞什麼玄虛?難道他不知道此地距離金山衛不足百里,不怕我身後還有大軍嗎?看他一副縮頭烏龜的模樣,倒像是等什麼人似的,是宗設,還是沈煌呢?」   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沈家和宗設的交易應該是今晚在黑石村進行。憑著立花勘助在宗設集團的地位,他來接待沈家未來的家主也算是不缺禮數,他帶來這麼多人恐怕是因為和沈家是第一次做生意,彼此不夠信任的緣故。那麼,他先是遇到了中土的江湖人,後又遭到了大明軍隊的伏擊,雖然人數都不多,可他心裡該對沈煌產生莫大懷疑了吧!   「即便這樣,他還在這裡遲遲不肯離去,那麼……」我心中猛的一跳:「莫非他還有接應不成?」   想到還沒有出現的宗設和他手下的二百倭寇,一絲不安頓時湧上心頭,眼前的戰果並沒有迷惑我的眼睛,方才只不過是打了個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罷了,論戰力敵人還遠在我軍之上,一旦真如我想像的那樣是宗設親率手下接應,就算加上胡鏈的二百精兵,恐怕也抵擋不住倭寇的攻擊。   「大人,下令攻擊吧!」   見我佇立在陣前深思不語,陸三川催促道,勝利讓他也沉不住氣了,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三十多歲的人,反像是個初經戰陣的少年。   「不,全軍向黑石村村北轉進。」我緩緩道。   殺了四五十倭寇,輜兵也進行了一次戰鬥,對誰都能交待得過去了,眼下是自己的小命要緊,只是心中未免生出一絲遺憾,若是沈希儀肯冒險,讓胡鏈全軍來援,這一戰打起來可就好看了。   陸三川一臉迷惑,可見我神色肅穆,也知道我心意已決,便號令隊伍向村北移動。輜兵們大多頭腦簡單,還以為我又想出了新戰法,毫不猶豫地執行著我的命令。   解雨替幾個傷員包紮好傷口後,縱馬回到我身邊,便一頭趴在馬脖子上,累得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歪頭望著我,眼中已滿是倦意。   「雨兒,幸虧帶你來了,否則,你還沒嫁,怕就要做寡婦了。」我一手摟住她,貼著她耳邊小聲道:「回去,相公要好好謝你。」   「有人看呢!」解雨羞道,眼中卻大是欣慰,見我戰袍沾滿血跡,雖然知道我並沒受傷,可還是關切的問了一句。   「我沒事兒。」替她整理了一下盔甲戰袍,想起立花勘助那一身蠻力武功,我也有些後怕,和他硬拚的太凶,等殺進敵陣中,自己已經孱弱的如同嬰兒一般,弄得我就算狂吞了十幾粒師父留下的療傷聖藥雪蓮玉蟾丸,內力也只恢復到了平素的三成;可不硬攔住立花,就要付出我承受不起的代價。沈希儀說為將最苦就在百戶,攻要在前,守要在後,真是誠哉斯言。   馬隊沿著官道緩緩向村北移去,倭寇卻是按兵不動,而黑石崖外,已隱約可見大船的影子,想來立花勘助也怕我暗中設下埋伏。剛到村北口,就聽北面官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不一會兒,一隊狂飆漸漸映入眼簾,雖然還看不清騎士的模樣,可穿著卻是剿倭營的標準盔甲,輜兵們都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援兵到嘍!胡大人到嘍!」「殺他奶奶的倭鬼子啊!」   只有我臉色卻是一變,很快解雨也發現了蹊蹺之處。這隊騎兵無疑是前來增援的胡鏈部,只是他們不是歪了頭盔就是撕了戰襖,有人手裡就連兵器都沒了,甚至連軍旗都不見了蹤跡,怎麼看都像是在逃命。   「不好!」我很快從驚訝中驚醒過來,明白胡鏈部定是遭到了倭寇的伏擊:「媽的,宗設怎麼會知道胡鏈的行軍線路呢?!」可眼下已經沒有時間思索了,這念頭只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知道自己的部隊正卡在胡鏈部的逃跑路線上,一旦被這些逃兵衝亂了隊伍,只有死路一條,於是毒龍槍再度高舉,喝道:「弟兄們,援軍到了,後隊變前隊,跟我殺賊去!」說罷,縱馬沿著官道,向西南奔馳而去。   輜兵們燃燒的鬥志此刻已經達到了頂點,但聽得一個殺字,熱血都沸騰起來,更何況在他們心中,自己一方已經佔據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膽氣更加豪壯。眾人大呼小叫地跟在我馬後,竟如一把利劍直刺向立花勘助所率領的倭寇。   其實我只想衝開一條通往拓林鎮的逃生之路罷了,可就在這時,我身後突然傳來奇異的號角聲,村南的立花勘助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馬隊立刻發動,朝西北猛插過來,意圖極是明顯,竟是要堵住我的去路。   只是沙化的鹽池延緩了馬隊的速度,立花勘助沒來得及堵住我,卻將輜兵營攔腰斬斷。不明就裡的輜兵見敵人不逃反戰,更是興奮,憑著一股銳氣,加之官道另一旁是樹林,馬匹根本無法進入,立花屬下倭寇不得不調整攻擊的線路,竟被輜兵們衝出了一個大缺口,只是此時他們才發現,自己的主將並沒有調轉馬頭攻擊敵人,反而沿著官道朝拓林鎮一路狂奔,才感覺事情並不似自己想像的那樣,隨即稀里糊塗地跟著我敗退下來。   一口氣跑出了七八里,身後才聽不到倭寇的叫喊聲,回頭細查,敵人已經不再追擊了。束攏起隊伍,輜兵們才發現所謂的援軍竟是一群殘兵敗將,又都惶恐起來。   「部隊轉進過程中,在距離黑石村五里處,遭遇倭寇襲擊,胡大人陣亡,徐大人不知所蹤。」   這樣的噩耗雖然在意料之中,可我心裡還是升起了一絲悲哀,短短的五里路,就決定了此次圍剿宗設的失敗。胡鏈的二百精兵包括徐山屬下一百能征慣戰的籐牌手眼下僅存三十餘人,加上輜兵也不足百人;而倭寇的損失據說還不到自家的三分之一,如此算來,宗設與立花勘助會師後,兵力至少是我的一倍以上,我已經沒有實力把宗設纏在黑石村,以等待沈希儀的到來了,想想戰前自己信心滿滿地要用輜兵來阻擊宗設,真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宗設放棄追擊,是想從黑石村撤退吧,也不知道他和沈家交易得怎麼樣了?」   聽宋素卿的悄悄話,我眼睛頓時一亮。不錯,這裡靠近金山衛,宗設也不敢久留,可若從海上撤退,陸上的兵力必然越來越弱,偷襲他的後衛,或許能把局勢扳回一些,讓敗績變成一場和局也未為可知,只是黑石村附近的海岸暗礁密佈,只有一條狹長水道適合大船進出,宗設會選擇從這裡撤退嗎?   不過就那麼一點微弱的希望已經讓我無法再去選擇什麼:「賭賭運氣吧!」   想到這裡,我望著委靡的士兵們,沈聲道:「我們,還沒有失敗!」   第四章   鼓舞士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好在重組後的部隊是頭腦簡單的輜兵佔了大多數,而且方才在與倭寇的戰鬥中他們並沒有落在下風,當然這樣的戰績理所當然地被那些籐牌手和鳥銃手們指責為謊報軍功,不過這越發激起了輜兵們的鬥志,自卑地向另一個極端轉化,眾人紛紛求戰以證明自己。   可我還是讓部隊休息了半個時辰,對手已經不是和我們同樣疲憊的立花勘助,而是宗設的虎狼之兵,貿然行動,只會落得個損兵折將,況且我也需要時間來恢復內力。   解雨成了最受歡迎的人,唐門的刀傷藥遠比軍中那些常備藥來的靈驗有效,而這也極大地鼓舞了部隊的士氣。   等內力恢復到了五成水準,我知道是行動的時候了,吩咐把馬蹄用布包好,眾人踏上了東進黑石村的征程。   一路行來,官道上寂靜無聲,只是不時看到自己戰友的屍體,有的被割了耳朵,有的被削去了鼻子,有的更是被開膛破腹,境況慘不忍睹。來不及掩埋這些屍體,眾人只能咬牙咒罵,情緒越發激昂。   離黑石村三里,不見敵人的崗哨;再前進一里,依舊不見敵人的蹤跡,等黑石村的輪廓出現在眼前,我才看到一艘大船靜靜停泊在岸邊,而村南的空地上已是人影皆無。   「宗設的動作怎麼這麼快?!」   我心中大吃一驚,倒不是因為宗設竟然真的從這裡撤退了,而是他撤退的速度竟遠在我的想像之上,組織二百多人馬上船可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偷眼看宋素卿也是一臉的驚訝!   「將軍何其遲也?」   等我趕到岸邊,就見從船艙踱出幾人來,當中是一中年人,個子不高,身著漢人長衫,手持一把團扇,相貌平平,可舉止十分儒雅。左首立花勘助,右手及身後眾人就連宋素卿也不認得。   那中年人見我橫槍立馬站在陣前,團扇一指,用半生不熟的漢話朗聲笑道:「聞將軍堪與立花相敵,緣何進兵如此遲緩,讓宗某無緣與將軍一戰!」聲音不疾不徐,卻是鏗鏘有力,在海風中竟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顯然身懷不俗武功。   這個教書先生似的漢子就是為禍江南的倭寇首領宗設?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聽他挑釁,我當然不肯示弱,便譏笑道:「你逃得快,卻怨我來得遲,想戰,下船便戰即是,在船上囉哩囉嗦什麼!」   「年輕人急什麼?有你這樣的對手,宗某高興還來不及,豈會吝嗇與你一戰?!」說話間,他從右邊那人端著的錦盒裡拎出一顆血淋淋的頭顱隨手甩出,也不見他使了多大力氣,那顆頭顱便已越過十幾丈的水面,「啪」的一聲落在我的馬前,正是胡鏈的人頭。   「這樣的角色,宗某不感興趣!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喔!」   身後的大聲咒罵竟然壓制不住宗設的聲音,我心中已重新估算了他的實力,與以自己身體為武器來領導群倫的宋素卿不同,宗設看來是完全靠著一身過人本領才坐上了首領的寶座,而能讓身手不在高光祖之下的立花勘助心甘情願地臣服於他,他至少有著名人錄前二十位的實力,甚至抗衡十大也大有可能,而他身邊據說還有漢人謀士,我又沒有自虐的傾向,這樣智勇雙全的對手我實在不願再碰上,但宗設不除,不僅為禍江東,而且我和沈希儀也會因剿倭不利而使仕途變得坎坷起來。   「你不會失望的,死人又怎麼會失望呢!宗設,你的人頭暫寄在你脖子上,下次相遇,你不會再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既然注定了要與他拚個你死我活,我就不能放過每一個可以削弱他實力和士氣的機會。打仗最重錢糧,因為禁海令不可能長久執行,宗設只要有錢,補給就不會太困難,想斷了宗設的糧草,斬斷他和中土的走私聯繫最為關鍵,沈家商脈深厚,松江又有幾百里的海岸線,宗設一旦與沈家建立了聯繫,必然大大有助於他的走私生意,而我則是要利用此次打了宗設一個埋伏的機會,讓他心生疑慮,從而離間他和沈家的關係。   當然,我也可以不顧沈家的背景抄了他,可如此一來,我和沈熠的良好關係就沒有了用武之地,物盡其用才是商場上的生意經,抄家該是最終的手段了。   月光下,宗設果然輕輕一皺眉頭,嘴裡嘟囔了句什麼,雖然距離太遠根本就聽不到聲音,可我運足了目力,還是看出了他的唇形。   「運氣?」   身邊有宋素卿在,聽我鸚鵡學舌,她很快把它翻譯過來,我明白宗設心裡早有懷疑,此刻聽我隱約有意把一場埋伏說成一場遭遇,逆向思維的結果恐怕更把沈煌當成了奸細。見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我一揮手,十幾枝鳥銃從隊伍中伸出,朝宗設齊射過去。   約十枚左右的鉛丸從槍口激射而出,速度之快遠在唐門飛刀之上,就算與翌王弓射出的羽箭相比也不遑多讓,更可怕的是,我全力施展九天御神箭法,最多只能支持三十枚羽箭,可每一個鳥銃手的鉛子袋裡就有一百粒鉛丸,雖然裝鳥銃的時間足夠讓我殺死他們十次,可十幾枝鳥銃同時對著我的話,我知道自己幾乎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然而鳥銃要形成戰法看來遠遠沒那麼簡單,且不說這些鳥銃手因為缺乏訓練而準頭奇差,就算直奔目標而去的那三粒鉛丸在行進了十幾丈之後,速度也不再那麼可怕,宗設和立花勘助都用刀把鉛丸給磕飛了,立花更是長笑了幾聲,似乎譏諷我在班門弄斧,然後聽宗設一聲令下,幾人退入船艙,大船豎起風帆,二十幾條長槳齊出,飛也似的朝大海深處駛去。   「下次?下一次的戰鬥又有幾個人能活下來呢?」聽著身後士兵的大聲咒罵,我心中一陣冷笑,只是臉上卻是誇張的神采飛揚,一場敗中取勝的反攻雖然沒有成為現實,可士氣卻要保留:「對,下一次決不會讓倭寇再這麼大搖大擺地溜走了。不過,弟兄們,現在……是清點戰利品的時候了!」   畢竟只有半個時辰的撤退時間,戰場並沒有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十幾件兵器甚至還有兩具倭寇的屍體都被一心想立功的士兵們從隱蔽的角落裡搜了出來,當然,這中間我還曾聽到一聲興奮的呼喊:「大人,這裡還有個活人!」   等接到沈希儀的將令而返回松江畬山臨時軍營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後了。   「王大人,不要再狡辯了!我和沈大人在南匯嘴北抗擊著二百多倭寇,而能擊潰胡大人的精兵少說也要五六十倭寇,宗設集團人數尚不足三百人——這可是王大人你親自提供的情報,黑石村怎麼可能近一百五十名倭寇?!分明是你想推卸失敗和逃跑的責任!」樂茂盛指著我的鼻子激憤道:「一百輜兵對一百五十倭寇,正面交手一次,只陣亡了三十七人,卻斬敵二十餘人,你以為那些輜兵是京營三大衛呀,那三十七名弟兄該是你望敵而逃的替死鬼吧!」   「樂大人,要不要我的輜兵和你的騎射手打上一仗呢?」   我冷靜地反唇相譏道,心裡卻如同開鍋了一般,戰局竟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幾乎就在我接到沈希儀關於變化佈置通報的同時,留守南匯嘴北的樂茂盛部遭到了二百五十名倭寇的奇襲,好在樂茂盛的部下著實強悍,利用地形優勢頑強阻擊,付出了四十多人的代價後終於等到了全軍來援的沈希儀,倭寇以一敵二並沒落下風,雖然留下了三十多具屍體,卻得以從容向北撤退,沈希儀率部追擊八十里,結果還是讓敵人逃走了。   「宗設集團的兵力竟有五百人之多,是宋素卿情報不准,還是她有意騙我呢?」   「宗設攻擊具有相當大的目的性,決不是一兩場偶然的遭遇戰,他從什麼地方得到的情報?」   「還有宗設部下可疑的騎兵,他哪兒弄來了那麼多戰馬?」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地湧上心頭,嘴上卻還要應付樂茂盛尖刻的指責:「對於宗設集團人數上的偏差,我承認我的情報有誤。」因為沈希儀後來參戰的緣故,我無法否認樂茂盛曾經面對的倭寇人數:「對於我的失誤,請沈大人責罰,不過,就此抹殺輜兵們的功勞,不怕士卒寒心嗎?」   「或許王老弟遇上的是倭寇的輜兵哩!」曾亮打著圓場道,他臉上並沒有太多沮喪,此番剿倭營全軍出動,唯一的一場完勝就是他所率的六艘蒼山鐵一舉擊沉了在小七島外遭遇的兩艘倭寇補給船,並且繳獲了兩萬多兩白銀,讓剿倭營蒼白的戰績上多了幾分亮色。   「不要再吵了,我相信王大人的判斷。」沈希儀沉默良久,終於發話了:「樂大人,本人和你在南匯嘴北並沒有見到宗設,按照軍方的情報,那人該是宗設集團的三號人物近籐又兵衛。所以,王大人在黑石村遭遇的很可能是倭寇的主力,也只有倭寇的主力才能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內將胡大人擊潰。」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何況,對我來說,你們的爭論沒有絲毫意義!軍方需要英雄,剿倭營的士氣也必須保證,所以樂大人堅守陣地的不動如山與王大人挽救輜兵的其疾如風和曾大人的侵略如火一樣,都將成為剿倭營的典範。只是倭寇的實力大大超出我們事前的預料,我已經上報南京守備徐公爺,請他再增派五百精兵。眾將則要深刻檢討此番作戰的經驗,以利再戰!」   「別情,照你的說法,輜兵的戰績一大半要記在你個人頭上,這樣的戰例對於大規模作戰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價值。」   沈希儀聽我詳細說明了黑石村的戰況,歎了口氣,又道:「何況,立花勘助只是倭寇中的一員猛將而已,論智謀尚不及近籐又兵衛,那小子對局勢的判斷異常敏銳,發現有被我合圍殲滅的危險,毫不猶豫地就撤退了,而且沿途設下種種迷魂陣,迫我放慢追擊的速度,從容逃逸。」   「不能說輜兵一無是處。」我反駁了一番之後,才道:「宗設手下人數增加並不可憂,朝廷大規模禁海之後,小股倭寇一時補給困難,很可能投向宗設,而同理,一旦禁海令鬆動,宗設集團或許就會分裂。   更讓我擔憂的是,宗設是如何得知我軍行蹤的呢?他攻擊樂茂盛和胡鏈的時機看起來決不是一場簡單的遭遇戰!而在黑石村,或許是因為我轉移了陣地,敵人又知道對手是通常沒有什麼戰鬥力的輜兵,才放鬆了警惕吧!「」這該怨我。雖然從各衛調遣來了精兵強將,卻也驚動了不少人,軍隊看來也有倭寇的奸細,何況此地與松江府距離太近,補給又都依靠松江府,想知道部隊調動的情報也不太困難!此番增兵一到,我就要另換地點,重建軍營。「「真的……這麼簡單嗎?」我雖然滿腹疑問,可見沈希儀已是筋疲力盡,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公子始終不相信素卿,那素卿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聽到我的詰問,宋素卿的眼中竟湧起了深深的悲哀,驀地翻出一把匕首,猛的扎向自己心口,饒是我出手如電,匕首也刺破了鱷魚皮罩甲,在她酥乳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感覺到她匕首上的力量,素知她擅長表演的我心中也迷惘起來,難道真像她所說的那樣,她現在只想留在我身邊,就算做我的女奴也在所不惜嗎?   解雨見鮮血染紅了宋的雪白束胸,狠狠瞪了我一眼,瞋道:「相公你懷疑誰都行,就是不能懷疑宋姐姐!她,險些陪著我們在陣中喪命呢!」我憋了一肚子邪火,總要有個發洩的地方……」   宋素卿雖然臉色煞白,聞言眉目間卻有了笑意:「倒是素卿誤會了公子。其實,能讓公子高興,就算素卿再委屈也心甘情願啊……」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竟昏了過去。   兩人吃了一驚,解雨拿過匕首,才發現是浸過毒的,好在毒性雖烈,卻是唐門所熟知的幾種常見毒藥之一,她立刻施救,忙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把宋素卿的命救了回來。   一場風波倒讓解宋二女意外地接近起來,加之宋素卿的曲意逢迎,二女竟似結成了同盟,讓我不禁懷疑起宋素卿的自殺依舊是場戲,不過冷靜下來的我經過仔細分析,便排除了她是奸細的可能性,出於對結果的滿意,我也沒有必要說破這其中的奧秘。   對於宗設集團的意外膨脹,宋素卿的分析和我大致相仿,不過她還提出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宗設原本是日本大諸侯大內家的家臣,因為入貢明朝一事被宋素卿所擊敗,無顏面對主公而淪為海上盜賊,此番擊潰宋素卿,或許他以此為機,得到了大內家的諒解,而從原來的主公那裡請來了援兵。   但對於宗設如何取得了剿倭營的準確情報,宋素卿也無法猜測,畢竟她對宗設的瞭解也是一知半解而已。幾天之後,南京守備徐公爺的將令隨著五百精兵一齊到了畬山,將令對剿倭營的初戰並沒有太多申斥,反而嘉勉有加,畢竟那三十多顆倭人首級和二萬多兩白銀是實實在在的戰功,也是南京這幾年來對倭少有的佳績之一,於是眾將士各有賞賜,戰功卓著的樂茂盛被提升為剿倭營的副將,而曾亮更是因為此次的戰功加之資格夠老而升為金山衛副千戶。   將令中甚至隱約有對沈家的嘉獎,雖然語義含糊,可大致能推斷出來,沈家是因為魚餌做得好而受到了獎勵,這當然是我的主意。   至於陣亡的胡鏈、徐山以及二百多名將士撫恤雖厚,可在將令中這個傷亡的數字已經被大幅縮減成了五十人。   「將令真是出自素有賢名的徐公爺之手嗎?」   雖然我知道答案,可軍隊的黑暗還是讓我暗生凜意,怪不得會有土木堡之變、怪不得倭寇可以橫行江南,這樣的軍隊,能打勝仗倒奇怪了!心中隱約生出一絲悔意,對付宗設,難道除了軍隊就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第五章沈希儀和我研究了幾次,終於下決心把軍營搬到了蘇州轄下的吳江,一來在蘇州境內,諸事方便,消息也便於控制;二來吳江靠近太湖,可演練水軍。   而據大家一起分析,宗設並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攻擊目的,必然要重新估計剿倭營的實力,在沒有確切情報的情況下,他不會輕舉妄動,剿倭營也正好利用這段時間,總結經驗,有針對性的進行訓練。   在沈希儀的支持下,樂茂盛開始將他在南匯嘴北一戰中使用的鳥銃弓箭加騎兵的混成戰法在營中推廣,沈希儀甚至將張祿部和歸有財部劃歸樂茂盛訓練指揮,低射速但威力強大的鳥銃有了弓箭的支持,遠程打擊能力有了顯著提高。   經過這一戰,沈希儀對樂茂盛的戒心減低了不少,他或許與況天的死有關,但不太可能與倭寇串通一氣了。我明白沈要借用樂茂盛的戰力,便刻意低調行事,潛心訓練我的輜兵,反正仗總有打完的時候,屆時再收拾他吧!   繳獲白銀中的一萬兩作為定金支付給了謙字房的何定謙,用以改善剿倭營的裝備,而我也投入巨資,一面將擴大了一倍的輜兵武裝到了牙齒,一面兌現戰場上的諾言。輜兵們因為這一場戰役而士氣高漲,訓練越發刻苦賣命。   當然,訓練輜兵只是行軍參謀的業餘工作而已,有陸三川監督,加上胡大海作為陪練的靶子,輜兵的訓練並不要我費太多心。在部隊轉移到吳江新軍營之後不久,我就帶著解宋二女與得到六娘消息後趕來的唐三藏一同潛回了松江。   「你這三弟還真是個人才啊!」   我把唐五經的表現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唐三藏,末了忍不住譏諷道,這小子把我、沈家兄弟和六娘通通擺了一道,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我心中雖然憋氣,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個人物。   「五經他自幼聰明過人……」唐三藏喃喃自語道,只是俊美的臉上卻佈滿凝霜,眼光閃爍不定,我說唐五經越聰明對他父子越是不利,他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半晌才問道:「別情,你剛才說什麼?」   我使勁捶了他一拳,他才彷彿回過神來,苦笑道:「人言關心則亂,我是擔心爹爹。」   「等你,什麼都晚了!」解雨白了她大哥一眼,瞋道:「相公他早派人通知爹爹了,也不知道你這些日子都上哪兒去了,相公四處打探,都沒有你的消息。」   一回到畬山,我就把唐五經來江南的可能目的告訴瞭解雨,她雖然並不後悔在陣中救了唐五經,可卻極是擔心自己的父兄,住在崇德的唐天文很快就聯繫上了,得到解雨親筆手書後,他給大江同盟會留下足夠的解藥後就神秘失蹤了,好在七連環的毒也解了個七七八八的,並沒有引起同盟會太大的慌亂。   倒是唐三藏沒有音信,讓解雨憂心忡忡,直到見到了活蹦亂跳的大哥,她才放下心來,不過,還是賞了他一頓暴打當作見面禮。   「還不是為了七連環中的幾味解藥。」唐三藏飛快地解釋了一句,便左顧而言他:「沈熠,他怎麼還沒到呢?」   「多謝大少掛念!」沈熠誠懇地道。見到唐三藏,他自然喜出望外,雖然他隱約察覺到唐門內部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可唐三藏畢竟還是唐門下一任家主最有力的競爭者,和他交上朋友,對自己在沈家的地位自然大有助益。   「伯南,三藏是我大哥,你不必見外,倒是最近你家可有什麼動靜?」   「和宗設的交易自然泡湯了。」沈熠微微一笑,道:「別情,你那一石二鳥之計也當真妙極,二弟雖然還在主管海上事務,可許多原本他自己就可以作主的事情現在則必須經過老爹的同意,宗設那邊更是斷了聯繫。」   「好是好,但需過了這最後一關,伯南你才能安安穩穩地坐上沈家家主的寶座。」   唐五經風流瀟灑,何素素貌美如花,又帶著一對雙胞胎,原本應該很扎眼才是,可沿途查問蘇州、松江兩府所轄縣鎮,均未見到他們的影子,查閱近十日的路引記錄,也不見唐何兩人的名字,就這麼憑空失去了蹤跡。   雖然猜得出來唐五經定是使出了唐門的易容術,又挑小路晝伏夜行,可他如此小心謹慎,倒像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一般。不過,眼下倒沒有時間去收拾他了,只是給六娘傳了個信,讓她留心唐五經一行人,我、唐三藏和解宋二女同樣是依靠著唐門的易容術,白天在松江的大街小巷四處遊蕩,夜晚則躲在沈家豪宅等待宗設的光臨。   沈煌似乎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不僅從外面搬回家來,而且還加強了防衛,在我到達松江的第二天,更是見到了福臨鏢局總鏢頭邱鴻聲、漕幫的副幫主何慶以及兩個如花似玉,卻與邱何二人形同陌路的女俠,其中一個是在武林茶話會上有過一面之緣,新江湖名人錄上名列榜尾的百花幫弟子林筠,而另一個竟是蓄起了一頭秀髮,盤起了風頭髻的恆山派弟子靜閒。   靜閒嫁人了?!難道練青霓已經默許了她和李思的關係?想起李思,我心頭不禁泛起一股難言的恨意,這廝究竟是何許人也,讓大江盟和恆山派都如此看中他呢?而三個月不見,林筠雖然還梳著代表雲英未嫁的雙丫髻,可我慧眼如電,卻早看出她已被人盜去了紅丸。   沈熠此刻也不再隱瞞,說福臨鏢局和漕幫都在沈家的客戶名單上,而百花幫的女弟子據說是替沈家另一個大客戶湖州練家助拳的,這幾家與沈家的走私都有密切的關係,但能請到這些各門派的重要人物前來助戰,沈煌恐怕也是使盡手段了。   百花幫替練家助拳?他們分明是一家人,就連靜閒所在的恆山派也與練家有著莫大的關係,練青霓派出弟子協助練家,顯然她和她哥哥一樣,早和練家取得了諒解,或許當初她投身恆山派也是練家的陰謀之一;而靜閒化名莊影,又頂著百花幫弟子的名頭,自然是怕別人聯想到練家。   因為沈家對客戶的資料守口如瓶,邱鴻聲、何慶最多只知道百花幫或許與沈家走私有關,卻拿不出真憑實據來。   「聽說少林武當和沈家都有生意往來,怎麼不見他們前來助拳?」   「那些都是正當的生意,沒理由請人家嘛!」   為了見不得光的生意,大家都要付出代價。沈煌不敢打出對付倭寇的旗號,自然無法請到少林武當的人馬,而那些曾經靠沈家走私而發財的門派,此刻卻要付出大筆利息。   接連兩天沒有半點動靜,這天吃過晚飯,輪到唐三藏下半夜守夜,他便早早回房歇息去了,而我因為宋素卿來潮而難得的清靜一晚,三人寫詩作畫,別有一番情趣。解雨師承明師,雖然沒下多少功夫,可她聰明伶俐,畫技不在蕭瀟之下;宋素卿則自幼仰慕中土文化,在沒出任日本貢使團團長之前,就數次前來中國學習,又曾得到過唐伯虎、仇英等大畫家的指點,畫上的功夫更是出色,她畫的那幅仕女圖、發翠豪金、綜丹縷素,竟頗有仇畫的味道。   「難得,難得!」我不禁撫掌讚道,而宋素卿卻恍若未聞,怔怔地望著我畫的那幅山水。   「這……不是唐大師的《山靜日長圖》嗎?」   「是啊,世人皆知六如先生工筆仕女圖天下無雙,殊不知他這副《山靜日長圖》才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唉,什麼時候我才能像他一般笑傲山水間呢?」   後面的幾句話已是幾近呢喃,宋素卿內功淺薄,自然聽不清楚,自顧自的趴在畫前細細欣賞起來。倒是解雨六識敏銳,聞言靜悄悄地走到我身邊,偎進我懷裡,螓首微微抬起,那溫柔眼神流露出來的無限嚮往,便分分毫毫都落在我的眼裡。   一時間屋子裡寂靜無聲,我正陶醉在這少有的寧靜中,突聽屋頂上瓦片一陣輕響,知道倭寇已經來了,順著腳步聲的方向朝外望去,果然見七道身影向內院奔去,雖然都蒙著面,可其中那個高大的身影卻相當熟悉,自然是宗設手下的大將立花勘助。   吩咐宋素卿躲在屋內不要亂跑,我和解雨已經閃身出了屋子,幾乎同時,唐三藏也飛身到了院中。按照計劃,唐三藏兄妹分頭去給邱何二人及林筠靜閒報警,而我則暗暗綴在幾人身後,見幾人已快到了沈百萬所在的還翠樓,我才低聲喝道:「大膽倭寇,竟敢進犯沈家,漕幫何慶在此!」隨即幾把飛刀電射而出。   立花隨手擊飛了我只用四成功力的飛刀,他的刀法尚有一絲凝滯,顯然肩頭的箭傷並未痊癒;另外兩人雖被飛刀震的身子一歪,也總算躲過一劫,只有最右邊的一個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飛刀直貫入心臟,頓時栽倒在地。   我反身即走,耳邊隱約聽到立花低語了幾聲,眼角餘光間就見兩人衝向還翠樓,而立花領著其餘三人竟追隨我而來。   就怕你不來呢!我心中暗笑,故意放慢了腳步,幾個折轉,將立花他們引向了後花園的假山,而那裡正是沈煌的藏身之處,就算那密室相當隱秘,可在我的刻意指引下,立花也該能輕鬆發現它吧!   發覺我突然在假山裡失去了蹤跡,立花他們果然細心搜索起來,而我已經施展出幽冥步,以極快的速度向還翠樓奔去。   離那兒還有十丈的距離,就聽樓上傳來一聲斷喝:「大膽狂徒,快放了沈家主,否則要你好看!」正是邱鴻聲的聲音。   沈家的護衛也都被喊叫聲吸引去了內院,防衛頓時空虛下來,我輕而易舉地接近了出事地點,在預定好的地方——還翠樓旁的一座高亭上與唐家兄妹匯合到了一處,三人向下望去,卻見十幾個家丁高舉著燈籠火把將一個蒙面漢子團團圍住,而這漢子刀下赫然就是沈家的家主沈百萬。   該是正在行房就被抓了出來,沈百萬的下身不著絲縷,春夜料峭,自己又命懸他人之手,又冷又怕,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鼻涕眼淚直流,全無半點當年叱吒商場的氣勢。   幾乎和預想的一模一樣,只是來沈家助拳的四人卻只有邱鴻聲一人攔住了蒙面人的去處,而樓上傳來的叮噹打鬥聲,顯然是另一個蒙面人被人纏住了。   脅持著沈百萬的蒙面人似乎認得邱鴻聲,躊躇著不敢上前,也不言語,只把倭刀在人質的脖子上比劃來比劃去,威脅邱鴻聲退開去。   「你認得我?」   邱鴻聲是走鏢的人,走南闖北練就了一對善於察言觀色的眼睛,很快發現了蒙面人的蹊蹺:「這麼說,你是道上的朋友了?」   見蒙面人一猶豫,他立刻緊盯著道:「沈家主向來善待江湖朋友,閣下是不是和沈家有什麼誤會?在下邱鴻聲,在江湖上也小有薄名,不自量力,想做個中間人,你先放了沈家主,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如何?」   「放屁!」蒙面人大概是因為方才吃了我一記暗算,壓根兒就不相信邱鴻聲的說辭,開口就罵,只是他啞著嗓子,似乎不欲別人聽出他的聲音:「快讓開路,否則老子一刀殺了這老匹夫!」   我和唐三藏不由對望一眼,得意之中也頗有些迷惑,來人裡怎麼會有漢人呢?四下張望,卻沒見到沈熠,就連沈百萬其它幾個兒子也沒有了蹤影,不禁又替沈百萬悲哀起來。   「狂徒敢爾!」   那邊邱鴻聲似乎被激怒了,長刀一出,竟是以刀代劍,使出了慕容世家的成名絕技移花劍法,招式異常詭異,那蒙面人作勢似乎要割斷沈百萬的喉嚨,可見邱鴻聲的刀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他一刀殺了沈百萬的結果,就是自己被邱鴻聲的刀扎個對穿,不得已他立刻把沈百萬橫在了身前。   「怕了?」   邱鴻聲嘿嘿笑了兩聲,身子猛上前了兩步,長刀輕靈的一轉,攻向了蒙面人的左肋。   「移花步,移花劍,慕容家還真看中他呢!」   「他好歹是慕容萬代的老泰山嘛!」   「那我這個大舅哥也沒從你那兒得到什麼好處。」   「什麼?!大哥你怎麼能這麼說!」   「哎唷……」   「你看你看,三藏兄,你該明白了吧,應是唐門送給我點好處才對!嘶——雨兒,我可是你老公耶,下手怎麼這麼重!」   亭子上的三人正悄悄議論著,打鬥的那邊突然起了變化,蒙面人的武功本就不及邱鴻聲,而邱鴻聲又不太在意沈百萬的生死,沈百萬現在雖然瘦成了皮包骨,可總有百十來斤的份量,蒙面人拎著他,身法越發吃力,左支右絀之下,正待扔下沈百萬,卻見邱鴻聲劍法變刀法,一招橫掃千軍,長刀勢若奔雷橫掃過來,蒙面人用刀背一擋,只聽一聲暴響,刀竟被擋了回來,正砍在了沈百萬的脖子上,就見血光崩現,沈百萬頭一耷拉,呵呵兩聲,身子一陣亂抖,竟嚥了氣。   護院看不清兩人招數的變化,只知道自己的家主已經死了,頓時驚恐地大叫起來,而聽邱鴻聲高聲喝道:「大膽賊子,竟敢殺人?!」就都以為那蒙面人是兇手,七八個愚忠之人立刻舉著棍棒就衝了上來,而此時邱鴻聲竟不全力阻攔那蒙面人,頃刻間又有兩人枉死在那人刀下。   沈煌真是好心機呀!見邱鴻聲借刀殺人,我頓時明白過來,沈煌請來邱鴻聲一班人的目的,竟有暗算父親沈百萬的意思!想想也對,他在與宗設的交易中失了分,雖然眼下還是沈百萬默認的繼承人,可夜長夢多,誰知道老爺子會不會變了主意,莫不如沈百萬現在就死了,他好順理成章地登上家主之位。難怪沈百萬居住的還翠樓防衛如此鬆懈,讓蒙面人輕易得手。   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本沈熠和我就想借倭寇之手除去沈百萬和沈煌,既然有人開始代勞了,我和唐三藏自然樂得靜觀其成,倒是解雨不明就裡,加之恨邱鴻聲侮辱過自己,不由得小聲咒罵他起來。   「哼,雨兒你不必罵他,明年今天就是這廝的忌日了!」我摟過她,貼著她耳邊小聲安慰道。   對於邱鴻聲和慕容仲達,我心裡已是越來越無法容忍,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才讓這兩個傢伙多活了這麼多時日,眼下沈家局面和混亂,正可把殺人的罪名一股腦推到倭寇頭上,我心裡已經判了邱鴻聲的死刑。   邱鴻聲見蒙面人已惹起眾怒,再度揮刀上前,幾招之後,他便一刀挑開了蒙面人的面紗,只是見到面紗下的那張馬臉,他不由失聲叫道:「赫伯權?!你是」馬王「赫伯權?!」   見到那張熟悉的馬臉,我也吃了一驚,自己化名王謖投身大江同盟會的時候,曾經和他共事過,對他自不陌生。在同盟會與慕容家的應天一役中,他奉司馬長空之命前去鎮江求援,結果一去不返,眾人皆認為他已被慕容所俘,秘密囚禁起來,只有我從老丈人蕭別離那裡得知他並未被俘,雖然他到過鎮江,但與江北集團一接觸便撤走了,只是慕容千秋覺得此人或有大用,便對他被俘的傳言不置可否,就算在江北集團,也只有寥寥幾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當初在武林茶話會上,我見譚玉碎夫婦倆借傷暫時脫離了江北集團,便以為赫伯權也是厭倦了兩大集團的爭鬥而相機退出,畢竟他馬匹生意的大主顧並不是江湖中人。可見此情景,我知道自己完全猜錯了方向,而倭寇那些戰馬的來歷自然也落在了他的頭上。   「你他媽的才是赫伯權!」   被人認出了來歷,赫伯權僅僅慌張了片刻,便恢復了正常,他一面尖嘯示警呼救,一面矢口否認自己的身份,長刀不顧自身安危地亂舞,在邱鴻聲奇怪的有意忍讓下,竟漸漸衝出了包圍圈。   「賊子休走!」   赫伯權剛剛脫離戰圈,卻見一道劍光迎面而來,持劍少女風姿綽約,正是林筠,而她身後的靜閒正抱劍替她壓陣。破身後的林筠實力竟有不小的提高,加之赫伯權已是強弩之末,三招過後,便被林筠一劍刺中肩頭,再見一臉迷惑的何慶提著一顆人頭從還翠樓上一瘸一拐地下來,赫伯權的身法更是凌亂。   我正暗暗埋怨立花勘助是個笨蛋,一個沈煌竟讓他找了這麼長時間,卻聽從假山那邊傳來一聲厲嘯,赫伯權神情一鬆,被突然發動的靜閒一舉擒下,而不一會兒,就見立花勘助四人押著五個衣冠不整的公子哥走了進來。   第六章   見沈熠、沈煌五個哥兒悉數成了俘虜,唐三藏不由得低聲罵道:「沈熠這個笨蛋,早告訴他好好藏著,怎麼也讓人抓住了呢?」   「那還不是沈煌的功勞!」   我立刻明白過來,就在我們算計沈煌的同時,他也在算計著自己的哥哥,只是他畢竟不是江湖中人,加上唐門的易容術,他便弄不清自己對手的底細,一切便超出了他的預料,而我們也百密一疏,讓他得到了機會。   看到倒在地上的沈百萬,他五個兒子頓時都驚呆了,當然,其中的兩個該是早有思想準備,雖然眼前的局面可能與想像中的不太一致,但結果卻是相同,於是這兩個人率先大哭起來,拚命掙扎著要去看自己的爹爹,就算被人狠狠抽了幾刀背,那哭聲與掙扎都沒有停止,相比之下,其餘三子顯然孝心不足,也難怪護衛們竊竊私語起來。   「二少爺真是孝順啊!」   「大少爺雖然荒唐,可真心疼老爺,就算不能繼承家主之位,都沒有絲毫怨言,說不定,跟著這樣的主子反而更有好處呢!」   雖然看不清立花勘助臉上的表情,可他眼中卻閃過一絲迷惑,顯然事態的發展也大大超出了他主子的預料。按照我的估計,就算宗設對沈家有所懷疑,也不會驟下毒手,畢竟沈家所擁有的龐大商脈對宗設有著相當大的吸引力,看立花勘助來到沈家後直奔沈百萬的居所,他應是來試探沈家意向的;而沈家藏有高手也並不奇怪,第一次交易就出了事,彼此提防也理所應當,只要沈家真有誠意,誤會還可以解開,然而沈百萬的死似乎已經把和解的路完全堵上了。   「他真是沈百萬?」立花勘助身後一個矮胖漢子踹了沈熠一腳,問道。那廝漢語極是流利,竟和宋素卿一樣,聽不出一絲倭人口音。   「是你爺爺!」   沈熠雖是個花花公子,關鍵時刻頭腦卻異常清晰,知道自己此刻絕不能示弱,被踢倒在地後依舊破口大罵,掙扎著站起來後又被踢倒在地,幾起幾伏已是口吐鮮血,激得眾家丁齊齊吶喊起來,有人更是被感動的熱淚盈眶,只是投鼠忌器,大家不敢上前。   只有我這邊三人才注意到他每次起身之後,眼珠都四處亂轉,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只是見沒什麼動靜,他臉上已經漸漸露出一絲焦慮、聲音也漸漸低沉下來,只是別人見他嘴邊的鮮血,都以為他受傷氣弱,愈發覺得他視死如歸,著實難能可貴。   「都殺了!」   立花勘助立刻做了決斷,既然和解已不可能,斬草除根自然是上上之選。   只是話音剛落,卻聽邱鴻聲喝道:「且慢!」他用劍一指赫伯權,叫道:「不放了沈家少爺,我就殺了這廝!」   而眾家丁也跟著躁動起來:「他們殺了人,快去報官啊!」   立花哈哈大笑起來,嘰哩哇啦不知說了句什麼,刀剛舉起,我手中的翌王弓已經拉滿了弓弦,只是立花身後那個漢子此刻卻和立花低語了一句,旋即沖邱鴻聲道:「好,不過,一命換一命,你說,究竟是換沈家哪位公子的性命?」   「當然是沈二少爺……」   邱鴻聲脫口而出,可他見到沈煌滿臉的恐慌才知道自己錯了,沈煌那句笨蛋尚在嘴邊,一道亮光閃過,一顆大好頭顱已經飛上了天。   太完美了!   我不禁喜形於色,見是立花身後的漢子揮刀砍向沈熠,弓上便留了幾分力道,一枚羽箭帶著奇異的嘯聲直奔那漢子而去,那漢子聽到嘯聲有異,顧不得斬殺沈熠,回手一刀想磕飛疾馳而來的暗器。   只是雙方都低估了對方的實力,羽箭並沒有如我所願的那樣射中他的心窩,而那漢子的長刀也沒能格開羽箭,羽箭微微變了方向,正紮在那漢子的肩頭,把他踉踉蹌蹌帶出了好幾步。   咦,這廝武功不弱啊!我暗暗驚訝,宗設手下的另一員大將近籐又兵衛並不精通漢語,原本以為他是個通譯,沒想到竟是一把好手,心中驀地閃過一絲疑念,莫非這廝是中土的江湖人?疑念一生,頓覺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就連他刻意變換的聲音都覺得似乎在哪兒聽過。   只是我已經來不及細想,那邊唐三藏雙手已如蝴蝶般飛舞起來,流星似的飛刀正好封死了立花勘助向右移動的路線,讓他無法去殺沈熠,卻在他左側留下空檔,他便揮刀結果了沈家老三老四;而解雨的飛刀則準確地要了立花兩個隨從的性命,隨即飛刀阻擊立花,才救下了沈家老五的性命。   「倭寇休得猖狂!」「替二少爺報仇啊!」   我和唐三藏從亭上躍下,是該自己出動的時候了,不然或許會讓解雨看出破綻來,我倆可都不想在她心中留下什麼陰影。抽出背後的兩截毒龍在半空中合而為一,帶著嗤嗤的破空聲直撲向立花勘助,旁邊唐三藏配合默契地朝那受傷的漢子兜去。   「是你!」   離立花尚有三四丈遠,他就認出了毒龍,眼神一驚,竟不顧赫伯權的死活轉身就走;那矮胖漢子更是機警,立花尚未起步,他已經竄出了老遠。   既然沈家這面的目的已然達成,立花勘助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有唐家兄妹襄助,我有十足把握留下立花和他的同夥,從沉宅一直追到大街上,雖然路上果然有兩批一共八名忍者相阻,可在唐三藏飛刀的緊逼之下,立花竟連騎馬的機會都沒有,只好穿家入捨,一路驚的雞飛狗跳,才堪堪保持住了和追兵的距離。   眼看就要追上敵人,立花和那矮胖漢子的喘息聲也越來越大,可前面亂草棚後已經隱約可見松江城的城牆了。立花精神陡長,突然長嘯一聲,就見從旁邊的草舍裡飛起兩道人影,前面一人身法快如驚鳥,手中長刀如雷如電,朝我當頭劈來,氣勢雄渾竟不亞於武承恩使出的天魔殺神,口中還低喝一聲:「呔!休傷我弟兄!」   毒龍與倭刀在半空中相撞,激起一溜耀眼的火花,火花映照出一張儒雅的臉,正是宗設!而我手中一熱,胸口更是一窒,方才追趕立花耗費了不少內力,此刻竟落了下風!   這廝果然有接近十大的實力!我忙左手收槍護在身前,凝神觀望,右手更是搭在了腰間斬馬刀的刀把上。   「誰?!」   宗設藉勢後翻,話中已有了訝意,我臉上塗滿了爐灰,他自是認不出我來,只是立花勘助定是和他提起過毒龍,讓他很快想起了來人是誰,雙足在地上一彈,如燕子一般藉勢折了回來,隨著長刀劃出一道凜冽寒光,就聽他冷笑道:「將軍別來無恙?」   卻見從我身旁飛出五道暗芒,五把飛刀就像被賦予了生命的暗夜精靈,直奔宗設的要害而去。   唐五經曾經在黑石村施展過的名為「天狼七星變」的華麗手法再度展現在我眼前,雖然與七把飛刀齊射的頂峰境界尚有一大段距離,可威力比唐五經卻要強大許多。   「這才是我的大舅哥!」   凝聚了全身功力的毒龍槍趁勢勃然而發,全然不顧回身向我側面襲來的立花勘助,那兒該有我的大舅哥替我守護吧!   宗設處驚不亂,藉著揮刀磕開飛刀的那一點力道,他身子竟然奇異地橫挪了兩尺,又避開了四把飛刀,只是封堵毒龍槍的力道卻弱了許多,雖然他藉勢再度向後飄去,身法輕靈異常,可半空中還是留下一串血珠。   而唐三藏倉促變出來的短刀雖然封住了立花勘助的全力一擊,可一刀即傷,一口鮮血「噗」的一下噴了出來,身子晃了幾晃卻兀自不退,還是解雨見勢不妙,捨了在流光刀裡掙扎的兩個漢子回身相救,兩把飛刀逼開了立花。   「撤!」   宗設望了唐三藏一眼,目光頗有些驚訝,想來他也沒有料到今夜竟會連番遇到兩個一流高手,見立花還要擰身而進,便喝了一聲,立花頓時停住了腳步,而草屋旁又湧出六個人影,護著四人飛快向城頭奔去。我見這六人身後都背著棍子似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倭銃,也不敢追趕太甚,只好目送著宗設等人沿著事先佈置好的繩索逃出城外,只把最後留守的兩名倭寇殺死在城頭。   回頭看唐三藏正抹去嘴角的血痕,他苦笑道:「這廝一身蠻力當真了得。」聲音比往日著實虛弱了許多,見我目光落在沾滿鮮血的手上,他才換上一副笑容,道:「我沒事,敝門內功不濟,卻是最會挨打了,要是我爭強好勝憋住那口血,反倒麻煩大了,再說,阿棠可是個國手哩,這點傷在她眼裡不算什麼。」   話雖說的輕鬆,可我也知道他是不欲讓我擔心,只是我沒料到他的「天狼七星變」竟如此花費內力,雖然只比唐五經多射了一把飛刀,可似乎多消耗了不止一倍的功力,若不是立花勘助箭傷未癒,他恐怕會更吃虧呢!   不過,和唐三藏配合的戰果卻也大大出乎我的預料,看來唐門暗器的輔助攻擊效果要遠在其它兵器之上,當然,天魔刀和隱湖劍法的相得益彰威力也不小,只是……這可真奇怪呢!   解雨心疼大哥,一面埋怨一面飛快地掏出師父留下的藥丸:「這是相公的雪蓮玉蟾丸,比咱家的還有奇效,你快點吃吧!哼,也不知道愛惜自己,以後誰嫁給你誰倒霉!」   「喂,我可是為了救你相公……」   「他命長著呢!一個老婆一條命,他總該有七八條命了!」解雨說著說著,聲音卻哽咽起來,一擰身伏在我肩頭啜泣起來:「你……萬一大哥……封不住那廝的刀,你讓人家……還怎麼活……」   我心中頓起愛憐,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低聲笑道:「還沒娶你哪,我怎麼捨得去死!再說,你相公真是屬貓的哩!」   卻聽一旁唐三藏歎息道:「真服了你們公母倆,回沈家啦!」   回到沈家,那裡已經亂作一團,沈煌和老三老四身首異處,自然是死翹翹了,而沈熠和他五弟倒在血泊中,卻不知是死是活,一些膽大妄為的僕人開始哄搶沈家的財物,前院內院有多處已經著起火來。   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王漢生和十幾忠僕雖然竭力維持著局面,王漢生的身前甚至已橫著兩具家丁的屍體,可無奈沈家宅院廣大,他又不敢離開沈熠兄弟太遠,竟制止不住騷亂。   我長槍一掃,將兩個背著大包裹剛從還翠樓裡衝出來的家奴打倒在地,想起這裡靠近金山衛,心念一動,便高聲喝道:「沈家眾人聽著,金山衛新任副千戶曾亮在此!速速各歸職守,組織救火,本人既往不咎;否則,株連九族!」   內力發出的叫喊在夜空中迴盪,搶劫的眾人一聽有官在此,頓時張皇失措,大家面面相覷,一人心存僥倖,偷偷開溜,被我一箭射死,於是眾人紛紛把搶來的財物扔掉,灰溜溜地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救起火來。   那邊唐三藏檢查了一下沈家僅存的哥倆,朝我點點頭,說萬幸,都還活著。點了幾處穴道,兩人才悠悠醒來,望著父親兄弟的屍骸,不由抱頭痛哭。   王漢生遠遠給我施了一禮,便搶到了沈熠身邊,沉聲道:「大少節哀順變,沈家諸事要大少主理,老爺及三位少爺的後事也需盡快料理,且莫悲哀過甚,傷了身體。」   聽王漢生這麼說,沈熠猛的轉過頭來,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突然爆發,那神情彷彿是擇人而噬的猛獸,若不是唐三藏拉著他,他恐怕已經撲了上去!   「王漢生——」他的怒吼已經變了調:「我爹遇害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我三個弟弟遇害的時候,你又在什麼地方?!就算養條狗,也知道報效主人,你這個忘恩負義的雜碎!現在跑出來賣好,我呸!」他邊叫邊掙扎著,已是淚流滿面:「放開我,放開我,我……我要殺了他……殺了他……嗚嗚……」   王漢生臉上一陣抽搐:「大少,我的命是老爺救的,老爺讓我死,我會毫不猶豫地撞死在還翠樓,可老爺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效忠沈家,大少,不是效忠老爺,而是效忠沈家啊!明知道出來是送死,這樣的事情我王漢生決不會做,因為沈家還有我可以效忠的對象,就那麼輕易死了,九泉之下,我也無顏面對老爺!」   明白了王漢生的心意,我知道他日後將是沈熠的得力助手,便上前拉住沈熠的手,輸進一道內力平復他紊亂的氣息,道:「王總管說得沒錯,大少不振作起精神來,沈老爺子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可就要毀在你手裡了!」又道:「其實沒有他,即使你沒被倭寇殺死,恐怕也死在暴亂的家奴手裡了。」   用天魔吟頌出的話語頓時讓沈熠清醒過來,他嘴唇蠕動了兩下,一聲「對不起」伴著熱淚嗚咽而出,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到父親的屍體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放聲大哭。   王漢生投來一道感激的目光。我不再理他,四下張望,卻不見前來助拳的邱鴻聲四人的身影,就連赫伯權也沒了蹤跡,聽王漢生解釋,才知道因為僱主身亡,外敵退卻,維持著微妙平衡的力量一下子被打破,原本就處在江南江北兩大敵對陣營的四人立刻分裂,邱鴻聲欲殺赫伯權而靜閒阻之,一言不合頓時廝殺起來,靜閒、林筠不敵而逃,邱鴻聲和何慶二人便追了下去,王漢生被暴亂的家奴所阻,只能眼見著赫伯權趁隙溜走。   「哼,邱鴻聲這廝以為自己能溜得掉嗎?!」我心中暗哂,當初為了得到沈煌和邱鴻聲四人的藏身之所,解雨藉著白天和林筠錯身的當兒,偷偷在她身上灑了一點唐門秘製的千里香,五天之內,林筠根本逃不脫解雨的跟蹤,而既然邱鴻聲是追二女去了,找到了林筠,自然十有八九就能找到邱鴻聲。   只是我不想引起王漢生的疑心,便假意追問起四人的去向,王漢生指著後花園說他們朝那邊去了,遲疑了一下,又道:「曾大人的頭髮……長得好快呀!」   「嘴巴嚴才能長命百歲!」   我冷冷扔下一句,請唐三藏照顧沈熠,自己便帶著解雨奔向後花園。不一會兒,解雨就發現了線索,一路穿過後花園,到了院牆,她才停住了腳步。   此時後花園早已靜了下來,唯有地上不時可見的散亂包裹述說著這裡曾經發生的一場騷亂。倒是宅外大街上人聲鼎沸,縱上大樹向外看去,一夥地痞流氓和十幾個軍卒鬥得正歡,周圍住家的屋頂上不時傳來叫好聲,而更遠處一隊衙役正迅速向沈宅趕來。   見解雨微鎖蛾眉,在幾丈見方的範圍內轉來轉去,我知道此處定是四人交手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才見解雨眉頭一展,沿著一條曲徑朝花園深處行去。   前面隱約可見那片嵯峨嶔崟的假山,我已經猜到這四人的所在了,如果靜閒林筠曾與邱何二人有場惡鬥的話,實力不濟的兩女十有八九已被生俘了,想到邱鴻聲是如何對待解雨的,我知道這個老色鬼眼前最需要的就是一處隱秘的住所來恣意享用已經到手的美味,而沈煌藏身的密室自然是他的首選。   果然,透過石門,斷斷續續的淫詞浪語伴著濃重的喘息聲飄進了我和解雨的耳朵裡。   「……換馬!……他奶奶的,呼——名人錄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樣!真他奶奶的緊啊!嗯……   啊……我說林女俠,你、你也配合一下嘛!「何慶的聲音淫邪而興奮,只是林筠顯然不肯合作,就聽」啪啪「幾聲脆響,何慶罵道:」你丫的還裝啥屄毛,早他媽的爛貨一個了,嘖嘖,還有臉梳雙丫髻呢!你說,你姦夫有沒有我厲害呀?「見解雨的目光已經快能殺人了,我手上的力量猛的加了兩成,密室的石門一下子就被推開了。   昏暗燈光下糾纏在一起的四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林筠、靜閒以為來了救星,顧不得自己幾乎赤身裸體,拚命地掙扎起來,只是她倆該是被點了穴道,那掙扎顯得軟弱無力。   「呵,有人要英雄救美呢!」邱、何看不清陰影裡的來人,以為是沈家人,很快從驚嚇中恢復過來,何慶更是雙手將林筠一對小巧椒乳握在手心,狠狠一掐,胯下誇張地聳動了兩下,嘿嘿笑道:「來吧小子,就這麼老子也教訓得了你!」   「找死!」   解雨氣得顧不得變換自己的聲音,嬌叱一聲,已從我身子後竄了出來,烏光閃過,何慶的腦袋頓時飛了起來,沒了頭的身子竟還挺動了兩下,才向後倒去,身子尚在半空,一股白濁液體「噗」的一下,從挺直的話兒裡射了出來。   說不出來的詭異把林筠嚇得臉都扭曲起來,呵呵地想叫卻叫不出聲,身子突地一顫,竟似高潮一般地抖動起來,一道水柱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邱鴻聲看著何慶的首級落在了靜閒身上,一呆之後,猛的從她身上彈起,密室裡地方狹小,解雨被何慶屍體擋了一下,竟讓他拿到了兵器橫在靜閒的脖子上。   「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可笑!我又不認識她是誰,就像你,你會可憐沈百萬嗎?」我冷笑道,半截毒龍閃電般朝靜閒肩頭刺去,就算邱鴻聲殺了靜閒,毒龍也會穿過靜閒的肩胛骨,刺進他的心臟!   發現我根本不顧忌靜閒的生死,他一下子崩潰了,只用我兩招,就束手就擒。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有錢!很多錢!啊——!」   尚在企求活命的機會,解雨已經一刀削去了他的命根子。   「你、是、誰?我和你……有何……冤仇?!」   「想知道嗎?」   流光刀抵在他的心口,解雨輕輕在他耳邊報出了她的姓名,只見他無法置信地望著我和解雨,然後眼見著流光沒入了自己的胸膛。   第七章   得到了王漢生的支持,沈熠順理成章地接任了沈家家主,而他的父親和三個弟弟在軍方和官府的有心宣傳下竟成了抗倭的英雄,沈煌更是得到了義士的稱號。   在沈熠捐給府衙大筆銀子後,大部分逃逸的暴亂家奴很快就歸了案,雖然沒有株連九族,可幾個人在獄中的離奇死亡還是讓下人們見識了新主子的鐵碗,而那十幾個忠心護主的家丁則得到了厚賞,恩威並施下,沈家近一年來因為沈百萬疾病纏身而帶來的頹廢景象竟大為改觀。   三日後,沈百萬和他三個兒子風光大葬,全城名流富貴幾乎傾巢出動,出殯的隊伍竟有半里長;弔唁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直忙到打了定更鼓,靈堂裡才清靜下來。沈熠見半天沒有弔客,便把母親和眾姨娘勸回自己的居所,又送走了哭哭啼啼的沈煌媳婦,回到靈堂已是滿臉倦意,望著猶自精神抖擻的我,他感慨道:「早知道這麼辛苦,就該像你一樣去學點什麼內功去了。」   我隨口說了句:「就怕你吃不了那份苦。」一指唐三藏道:「伯南,大少因為唐門有事,就要告辭了,拜託你的事情,且莫忘記了。」   沈熠正色道:「大少對我沈家恩重如山,些許小事大少儘管放心。」聽我話裡似乎也有告辭的味道,他遲疑了一下,道:「別情,你可否多在松江停留一日呢?」   我本意正是要和唐三藏一道離開松江。沈熠為了防止倭寇的報復,採納了我和王漢生的建議,遍撒英雄帖向江湖各大門派求助,對那些名門正派,曉之以抗倭大義,動之以豐厚酬金;而對那些與沈家有著密切非法生意往來的門派,在性命攸關之際,就顧不上君子不君子了,一面許以厚利,一面在信中隱約透露出萬一自己出事,就將這些門派走私的內幕揭露出來的意思,頗有威脅這些門派就範的味道,至於今後的生意,那也是保住自己性命之後才能考慮的事情。   如此一來,各大門派派人襄助的可能性大大提高,而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不願意與這些人在沈家會面。   只是辛辛苦苦把沈熠扶上家主寶座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沈家來進軍松江,而沈家也是日後對付倭寇的一個重要棋子,何況沈熠還是個說得來的朋友,我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應了下來。   唐三藏只好孤身上路,他的內傷已好了一半,注意行藏的話,等回到蜀中唐門,傷勢自然就痊癒了。   而據他的估計,那時候他父親唐天文與四叔唐天行也該達成某種妥協了。   解雨自然不想讓大哥一個人回去冒險,可真正能給予她父兄強大支持的我卻分身乏術,無法前去四川,而遭人妒忌的她在唐門出現究竟對父兄是好是壞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最後,還是唐三藏讓她在江南盯住她大伯唐天威父子的動靜,她才千叮嚀萬囑咐地送走了大哥。   三人一路蹓蹓躂躂返回沈家,路過靈堂,卻見裡面燈火通明,人影綽約。心中好奇沈熠留我一天所為何事,便吩咐解宋兩女先回房歇息,自己朝靈堂走去。   離門口還有十幾步,就聽靈堂裡傳來嚶嚶的哭聲伴著一女子斷斷續續的啜泣:「……憐惜,奴家願……願……」   說話聲一下子沒了,卻隱約聽見一陣衣服摩擦的淅嗦聲後,沈熠道:「不,這……不好吧……」只是語氣卻不甚堅決。   聽那女子的聲音似乎是沈煌媳婦朱氏,我心中不禁暗歎,昨日就聽沈熠說死了丈夫的朱氏並不怎麼悲傷,反倒有意無意地勾引他,想來不是假話。   重重地在門外咳嗽一聲,才道:「伯南,是我!」   半晌,門一開,果然是朱氏,只是她連招呼都沒敢打就慌忙走了,再看沈熠的喪服上已是褶皺一面。   他卻並不尷尬,望著朱氏妖嬈的背影出了會神,才道:「說來也怪,認識她這麼久,竟不知道她身子是如此妖媚!」又歎息道:「可惜可惜!她若不來勾引我,日子長了,我定忍不住去勾引她,那樣一來,完豈不多了許多情趣?」   我忍不住動了粗口,他才回過神來,望著桌前那個大大的「奠」字,苦笑道:「別情你不知道,她本是小戶人家出身,一旦離開沈家,再嫁之身還能嫁到什麼好人家去,真想過上沈家這樣的生活,只能充當大戶人家的妾室,哪有在沈家做著少奶奶風光,在沈家唯一少的,只是男人的疼愛罷了。而她青春正艾,我還真怕她耐不住寂寞,壞了我家門楣呢!我去勾引她,總好過她被那些下人勾引吧!」   聽他講出這麼一大段歪理來,我一時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其實我自己就是個淫賊,這樣的機會擺在面前,我恐怕也不會放過,無瑕還不是一樣被我吃進了肚子裡。想到這裡,我便轉移了話題,問他留我究竟所為何事。   「當然是借錢。」沈熠苦笑道:「沈家變成了抗倭英雄,好聽是好聽,卻是中看不中吃,幾天之內,幾乎所有與海上有關的生意都被打了回票,加上我爹的葬禮,家裡沒有多少現銀了。而過幾天,那些前來助拳的江湖好漢們就該到了,我都不知道拿什麼支付給他們!別情,我知道秦樓剛建好沒多久,又趕上個幾十年不遇的大冬天,你又要幫襯老丈人的寶大祥——那也是個無底洞,手頭不見得寬鬆,不過,我想來想去,除了你之外,真不知道該和誰借了。」   他歎了口氣:「能借給我的我不敢借,怕以後對生意有影響;手裡一大堆地產田產卻不敢賣,怕叔伯兄弟罵我敗家,真是難死我了。」   現在該是沈家最困難的時候了,既然已經幫了沈熠一把,總要幫到底,而且沈熠求助的門派不少分屬江南江北兩大集團,這裡若是能羈留幾把好手的話,等於變相減弱了兩家的實力,自然對我大有益處。   想到從揚州師娘那裡挪出個二三十萬兩銀子解沈家燃眉之急倒不是太難,我便點點頭道:「別情,你放心吧,我們可是穿同一條褲子的朋友!」   聽有十萬兩銀子供他調度,沈熠喜出望外,道:「別情,雖然海上生意最是賺錢,可我知道你不想沾它,而經此一難,我想沈家也要另辟商途,開妓院賭館、造松錦松緞總不會惹來殺頭之罪吧!」   把秦樓開到松江和進軍織造業都是我的願望,而一場葬禮讓我看出來,沈家就算遭遇大難,在松江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兩人自然一拍即合。   沈家缺少現銀,卻不乏地產,沈熠拿出了自家的一塊絕佳地產入股日後的松江秦樓,而為了感激我的支持,更是執意只要松江秦樓股份的二成,我好說歹說,才把比例提到三成。至於設立織染鋪子,他負責場地和織工,而我則負責疏通松江織造局,至於購買織機則是一家一半,收益則按他六我四分成。   談妥了條件,沈熠心情也放鬆下來,把幾盞長明燈裡的油注滿,道:「這幾日忙前忙後,才知道老爹的位子不是那麼好坐,真真累死人。   「他扭頭詭笑了一聲,道:」有道是行樂需及時,別情,你不是想見識一下我的收藏嗎?今晚有沒有興趣?「沈熠是調教女人的高手,據他所說,江南幾個著名的大家閨秀被他調教成了人形犬,秘密收藏在自己屋內。只是前幾日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如何防備倭寇上,而這兩天沈熠又忙著處理父親兄弟的喪事,竟無緣一見。眼下聽他提起,我自然好奇,可放眼滿是白刺刺的招靈幡,就算我再蔑視倫常,心下也猶豫起來。   沈熠看在眼裡,撫著他爹的靈牌道:「老爹總說,人死如燈滅,人一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對他好也罷壞也罷,他都感受不到了。我爺爺死的時候家裡窮,奶奶要賣身葬夫,卻被爹攔下,一把火就把爺爺給燒了。老爹要是知道我這麼鋪張只為葬他,非把我罵死不可,殊不知我是為了撐著沈家的門面,也是為了感謝老天爺沒讓我爹死在我手裡。不過,這一場風光水陸道場已經足夠了,老爹他也不會希望我總沉迷在悲傷之中。」   他眨了眨眼,邪笑一聲道:「方纔,我還真想在老二的靈前幹了他女人來感謝他的一番好意呢!」   雖然沈熠心中對自己的父親和弟弟藏有殺機,可他們最終並不是死在他手裡,甚至可以說他們的死和他沒有半點關係,這頗讓沈熠感到寬慰,只是沈煌曾經出賣他,讓他心中未免升起報復之心。   「這麼說,倒是我打擾了你?」   他嘿嘿笑了兩聲,卻不搭話,只讓我在這兒稍等片刻,他便匆匆離去。過了半晌,卻見他牽著一大一小兩條「狼犬」走了進來。   「這就是人形犬?」   雖然這兩條「狼犬」乍看就像是真的一般,尖尖的厲齒、烏亮的毛髮、搖擺的尾巴,無不活靈活現,可它們走路的姿勢卻怎麼也不如真正的狼犬那麼輕盈,讓我一眼認出了沈熠的作品。   沈熠點點頭,隨手把門關好。那兩隻人形犬就親暱地依偎在他身邊,不時用脖子蹭著他的腿。大的那只人形犬有藏獒一般大,顯然是個成熟女性,小的看身形卻像只有十二三歲的光景。   「今天有貴賓,你們可要乖一點喔!」   沈熠輕柔的聲音裡透著一絲興奮,隨即解開其中那隻大人形犬脖子上的黃金項圈,那真狼頭硝制而成的頭套被摘了下來,一張被如雲秀髮包攏的絕世容顏驟然出現在我面前。   饒是我早有思想準備,可在這肅穆的靈堂裡看到這個如狗一般四肢著地的美女,心中還是不免有些震撼,那張臉不是我想像中的艷麗,卻是清純無比,只有細心觀察,才能發現她眉宇之間隱藏著的一絲蕩意。一道灩漣目光從我臉上一掃而過,就立刻落在沈熠身上,眼波頓時輕柔起來,蝤首在他胯間拱來拱去,就像向主人撒嬌的小狗一般,狀極親暱。   「如姬,去,好好伺候動少爺去!」沈熠拍了拍她的屁股,那如姬嗚咽兩聲,才搖著尾巴跑到了我身前,丁香一吐,朝我手心舔來。   「伯南,你的女人,我敬謝不敏了!」   我忙跳開,儘管這個如姬只是只人形犬,儘管她可能服侍過很多男人,可她畢竟是沈熠的女人,對於別人的女人,我一向敬而遠之,倒是如姬眼中閃過一絲迷惘。   沈熠哈哈笑了起來:「別情,如姬送你又如何!」   「君子不奪他人之好,再說,想玩這個調調,我自己調教好了。」   「這話說的也是,」沈熠頗有些感觸地道:「過程才真正有趣。不過,既然帶來了,總要讓你見識一番。」   他手剛摸上小犬的尾巴,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聽一個僕婦氣喘吁吁地稟告道:「大、大公子,外面來了幾個人,說、說是特地從蘇州趕來給老爺上香的,您……您見不見?」   「蘇州?」沈熠的手驀地一停,朝我望了一眼,問道:「知道客人姓名嗎?」   「有拜帖,為首的那個女客喚做孫妙。」   「孫大家?!」沈熠頓時驚叫出聲來:「別情,她……她和我沈家非親非故,怎麼會來拜祭我爹呢?」   「不管為什麼,總要讓她進來才是。」   我自然也是一頭霧水,卻很快想起,孫妙曾多次到松江演出,甚至進入秦樓前的最後落腳之處也是松江,心頭驀地一動,莫非她和沈百萬有舊,而沈熠卻不知曉?   沈熠忙吩咐那僕婦去喚王漢生將客人迎到靈堂,說自己要守靈,就在此等候,然後問我道:「別情,孫大家你見還是不見?」   我當然想見她一面問個清楚,可聽她與別人同行,卻讓我猶豫起來。我現在用著李佟的名頭在沈家行走,真實身份輕易暴露不能給旁人,而一旦孫妙見到我之後沉不住氣,露了破綻,我又不知同行者是誰,恐怕會洩露我的消息,萬一再被倭寇偵知這幾起事件都有我的份兒,沒準兒會給竹園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心中卻也好奇孫妙與沈百萬的關係,望著靈牌後的幃幔靈機一動,道:「先不見了,我在幃幔後聽聽她來做什麼吧!」   沈熠說好,讓如姬陪我一同躲在幃幔後,卻把小犬雲姬留在靈堂裡,自己跪在一旁,靜候孫妙,雲姬則伏在他身旁東張西望。   幃幔後本就狹窄,又堆滿了香燭冥紙,幾乎沒有可落腳的地方,我只好縱身坐在高高的一大堆冥紙上,把地上僅有的一點空隙留給了如姬,只是她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依舊想像隻狗似的四肢落地,可怎麼也做不到,便急得嗚咽直叫,我心中不忍,便伸手把她拉了上來,她順勢蜷在我懷裡,舔了舔我的手心,似乎是表示她的感謝。   這,只是一隻寵物狗而已。   一旦這麼想,因為這奇異景象而勾起的慾火便消退了不少,我甚至可以捋著她身上那件黑狐皮外套上的柔軟狐毛,全當是愛撫著一條真正的狗。   過了片刻,就聽門外一陣環珮響動,叮噹之間是六個人的腳步聲,側耳細聽,除了孫妙之外,其餘五人的腳步聲沉穩有力,步法始終如一,竟個個都是江湖好手!   咦,孫妙這是和誰一起來的呢?難道是六娘不放心她自己出行,派鐵平生、馬鳴一路保護她嗎?可另外兩人又是誰呢?怕幾人聽到幃幔後的動靜,忙示意如姬不要亂動。   吱扭一聲,靈堂大門被推開,只聽王漢生頌道:「秦樓孫妙孫姑娘、鷹爪門司馬長空司馬門主、慕容世家慕容仲達慕容總管、鐵劍門萬里流萬門主、唐門唐五經唐三公子前來拜祭,主人謝——」   原來是他們到了!   聽到這五個熟悉的名字,我心中恍然,江南江北兩大集團都派人來松江,早在我算計之內,只是司馬長空替代了預料中的李思罷了,只是他們和孫妙同行,又來得這麼快稍稍讓我有些意外。   哼,沒有邱、何幾個人的失蹤,一個沈百萬的死,怎麼會驚動了這麼多的江湖好手?且不說慕容和萬里流,那司馬長空該是剛從泉州訓練歸來吧,沈百萬和他能有什麼交情,讓他放下大江同盟會的一攤子事兒跑到松江來弔唁他呢?   倒是唐五經竟敢公然現身,著實大出我的預料,「難道這廝不怕我追究他在黑石村的事情嗎?」可轉念一想,他和孫妙他們同行,自然回蘇州秦樓了,而且更高明的是,他竟公開了自己的身份,只要他父子還沒跟唐三藏父子公開翻臉,憑我和唐三藏的關係,我還得照拂他——金山衛總管不著蘇州府吧,甚至如此一來,六娘也無法禁錮他的行蹤;而此番回來,怕是沈熠也要難受的緊了。   「這廝真是棘手哩!」我一面暗罵,一面飛快地思索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料理了他。   幾位江湖重量級的人物出人意料的到訪,讓沈熠驚訝無比,一時間都忘記了回禮。   長明燈將五人拜祭的身影投在幃幔上,禮畢之後,才聽沈熠道:「諸公及孫大家百里趨吊,寒家上下自是銘感五內。只是在下駑鈍,不知諸公與先父……」   慕容仲達插言道:「大公子不必多疑,你我好歹相識一場,敝門又與貴府有過生意往來,前來拜祭理所應當,萬門主他們亦是如此,何況,我們都不忍心讓孫大家孤身一人上路。」   一旁孫妙悲聲道:「沈老先生數度有恩於我,驚聞他老人家仙去,小女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年前小女子還曾與他老人家促膝言歡,那時老人家雖比以往清減,可身體依舊健碩,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就連我都覺得悲從心來。   慕容道:「聽說貴府遭了劫難,沉公不幸遇難,只是傳言語焉不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誰也說不清楚,孫大家偶然聽到沉公過世的消息,都哭昏過去了,大家也不敢和她亂說。孫大家,有事你問大公子吧!」   就聽孫妙驚呼一聲:「什麼?老爺子是被……被害的?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兇手呢?兇手抓沒抓起來?老爺子,他……他……老天怎麼這麼無情……」說著說著,她竟啜泣起來。   沈熠似乎被她勾起了心事,也失聲痛哭起來,一時間屋子裡只聽到兩人的哭泣聲,氣氛異常壓抑。半晌,沈熠才止住悲聲,將那一晚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許多關鍵之處做了處理,與事實的真相已相差甚遠。   第八章   「這麼說,沉公是被赫伯權殺害的了?」慕容仲達沉聲道,想來赫伯權曾是大江同盟會的骨幹,坐實了他的罪名,自然對慕容世家有利。   「那只是邱鴻聲一家之言!說不定是邱鴻聲失手傷了沉公呢!」司馬長空反駁道,雖是替赫伯權的開脫之詞,卻幾乎猜中了事實。   「可當時沈家那麼多家丁在場,甚至還有兩名百花幫的女弟子,司馬門主又怎麼說呢?」慕容冷笑道。   其實現場我並沒有看到林筠和靜閒,不過她們也該離現場不遠,細節上的變化該不會冤枉了兩女。   「鄙人倒是想請司馬門主幫個忙,同為大江同盟會的屬下,司馬門主可否給百花幫易幫主傳個口信,讓她的兩個弟子出來證實一下當天發生的事情呢?」慕容接著道。   林筠和靜閒?百花幫現在也正心急火燎地尋找她們吧!我心中一陣哂笑,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兩具赤裸的嬌軀,撫摸著懷中的如姬,我突然萌發出一個念頭,是不是該把這兩個丫頭調教成兩頭人形犬呢?   「在下還要請教慕容總管呢!」司馬沉聲道:「百花幫林女俠、莊女俠應二公子之請前來助拳,可到現在音信皆無,方才聽大公子所言才知道,邱鴻聲和何慶竟然不顧倭寇當前,挑起事端,林莊兩位女俠十有八九被這兩個奸賊殺害了!」   「真是惡人先告狀!」慕容怒道:「邱總鏢頭和何副幫主至今未歸,被林、莊那兩個妖女暗害了才是真的!」   這倒是冤枉了她們,邱何二人自然是死在我和解雨手裡,想邱鴻聲好歹在新的江湖名人錄上排名五十七,豈是兩個毛丫頭能殺得了的,倒是讓人家快活了一番卻是真的。不過想起解雨趴在邱鴻聲的耳邊告訴他自己身份的時候,他那副吃驚的下巴頦幾乎都快掉下來的模樣,當真好笑呢!   聽慕容仲達語調頗有些焦慮,想來邱何二人的失蹤,對慕容家的影響更大。   「如此一來,江南江北的實力可就越發不平衡了,這倒是我考慮不周呢!」我心下暗道:「可惜同盟會來的竟不是李思,否則把他留下,慕容家也該心滿意足了;司馬長空和我無怨無仇,倒是狠不下心來要了他的命。」   「邱總鏢頭一身好本事,何副幫主武功也不俗,說林、莊兩位女俠殺了他們,未免匪夷所思。」萬里流道。   「當然還有卑鄙無恥的赫伯權做幫兇了!林、莊兩人不讓邱總鏢頭殺了赫伯權,就是因為他們本就是一夥的!」   聽慕容和司馬竟不顧這裡是靈堂,為了失蹤的人爭的臉紅脖子粗,都要把惡名推到對方的身上,我不禁奇怪起來,江南江北兩大集團本就在敵對狀態,你殺了我,我殺了你都理所應當,要爭一個師出有名、想來個得道多助,聽眾應該是萬里流、唐五經,幹嘛跑到沈家來講道理?   略一思索,想到孫妙,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話都是講給孫妙聽的,而講給孫妙,就等於講給我聽,怪不得非要爭出個子午卯酉來。   「或許,邱總鏢頭四人的失蹤與倭寇有關吧!」一直默不作聲的唐五經突然道。   「哦?」「大公子恕我直言,其實貴府這一戰疑點甚多,可能是貴府上下對江湖不甚瞭解,場面又亂,以致許多細節被忽略了。」   唐五經曾經與沈煌打過交道,知道沈煌不可能是官府宣傳的抗倭英雄,而他對沈家也不算陌生,很快就發現了疑點。   「倭寇來襲時,只有王總管在保護沈老爺子,王總管是誰,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他一雙鐵手也難敵四拳,被一人纏住後,讓赫伯權偷襲得手,此時二公子請來助拳的人哪裡去了?軍方埋伏的援兵又在哪裡呢?」   「照在下分析,倭寇侵入沉府的人數不會太少,邱總鏢頭他們和軍方的人馬該是被倭寇糾纏住了,擊潰倭寇後才趕到還翠樓,可是軍方的人馬和邱總鏢頭他們缺乏配合,以致都低估了倭寇的實力,大公子說邱、何二人與林、莊兩女內訌之後,便離開了沉府,我懷疑是在兩敗俱傷的情況下,被倭寇所乘。」   唐五經心中所想的疑點恐怕絕不只是這些,言語之間更是閃爍其辭,可倭寇的實力究竟有多強,除了我之外,在座的只有他最清楚,他的判斷也非空穴來風,只是這個判斷對我相當有利,我樂得把眾人的目光引到倭寇身上。   倒是那個埋伏在沉府的軍方高手在唐五經看來該是非我莫屬,而他現在也該暗自慶幸,因為沈熠已經說了,軍方的人馬前兩天就撤走了。   「倭寇竟能一口氣吃掉三個名人錄上的高手?」萬里流懷疑道。   不是三個,而是四個,我心中暗道,靜閒的排名,尚在王漢生之上呢!   唐五經沒言語,卻聽司馬長空道:「萬門主切不可小覷倭寇,三年前況大哥在寧波曾經和一個叫做立花勘助的倭寇有過一戰,那廝一身功夫僅比況大哥略遜一籌,我都比他不過。聽大公子的形容,此番倭寇的首領似乎正是此人,他若出手,就算是邱、何聯手,恐怕也抵擋不住。」   「竟有此事?」眾人皆驚,唐五經藉機道:「這麼說,軍方那幾個人豈不都是高手?」   「軍中臥虎藏龍,有幾個高手當然不奇怪,像鐵膽樂紹翁樂老前輩的幾個弟子都在軍中,據說他們的武功早就青出於藍了。」司馬解釋道,又問沈熠道:「既然軍方派出高手支持沈家,大公子為何還廣撒英雄帖,四處求助呢?」   「曾、李幾位大人都有軍務在身,自然不能久留寒家,在下只好請江湖朋友幫忙,說起來寒家是做生意的,與江湖朋友聯繫的少,本不該厚顏相求,只是在下自幼聽聞,江湖以俠義為先,而對抗倭寇更是民族大義所在,故而才斗膽相求。」   沈熠按照計劃好的台詞照本宣科道:「不過,司馬門主,雖然寒家的生意原有很多都是委託給貴門的,可在下知道貴門也才經歷大難,所以沒有向貴門求救,並不是有意輕視貴門。」   「大公子你放心,俠義二字,江南武林銘記心間,莫不敢忘,豈像江北的某些奸詐小人!在下此番前來,就是受大江盟齊盟主的委託,前來助大公子一臂之力的,而同盟會的樂紹翁樂老先生、大江盟的柳斯柳堂主帶著幾名精幹弟兄不日內也將趕到。大公子或許不知,眼下江南武林已經團結為一體,我們就是江南四十多個門派支持貴府的代表!」   「站著說話不腰疼!」慕容仲達冷哼了兩聲,才道:「大公子,說實話,我慕容家損失了邱、何兩大高手,也算對得起貴府了。不過,看在大公子的份上,就再幫貴府一次,在下已經通知譚家的譚玉碎夫婦盡快趕往松江。」   沈熠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可也知道絕不會是一般庸手,自是喜得連聲稱謝。而我在幃幔後面卻暗罵齊放和慕容千秋是一對滑頭,英雄帖弄得如此興師動眾,讓那些標榜自己俠義的名門正派少了許多迴旋的餘地,而沈家許下的豐厚利益也讓那些黑道眼紅,只是沈家就像在風雨中飄搖的一條船,不知是能破浪前進,還是就此沉沒,先期的投入就大有講究,看起來司馬長空與沈家有舊,樂紹翁與軍方聯繫密切,事實上司馬雖然對大江盟忠心耿耿,可他有勇無謀,樂紹翁更是在同盟會裡礙手礙腳,放在沈家倒讓同盟會清靜了;而譚玉碎夫婦本就在養傷,根本派不上用場,眼下正好廢物利用。   想到齊放和慕容千秋的手段,我手上不由使上了力氣。如姬吃痛,卻不敢言語,只把尾巴搖來搖去,有幾下正掃在我的臉上。   「這麼靈活?」我暗自好奇,伸手一摸,卻啞然失笑,早猜到那尾巴是插在菊蕾中,可見它竟如活物完一般搖擺自如,還以為自己猜錯了,不料摸到的依舊是那泛起細小皺褶的菊花,想來這是長期艱苦訓練的結果吧!   就聽外面萬里流沉吟道:「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義薄雲天,不愧是我輩楷模,敝門當附驥尾,這樣吧,敝門就派胡一飛襄助大公子!」   「真是感人呢!」唐五經感慨道:「在下在敝門無職無權,是個閒人,不敢代表敝門,只是在下和沈二公子交厚,為他報仇雪恨自是義不容辭!不過,事先聲明,一旦敝門另有安排,則恕在下失禮!」   「如此已是足感惠意了!」沈熠忙道。   一旁孫妙終於開口道:「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替恩公報仇一事還要仰仗諸公,擇日小女子將獻技於沉府,以助軍威。」   眾人又議論了一番,可除了唐五經明確表示從現在開始就留在沈家之外,其它人對己方人員進駐沈家的日期都含糊其詞,似乎都在提防著其它人,江湖黑白兩道在沈家的合作注定了要以爾虞我詐開始,至於如何收場,或許只有天知道了。   鼓敲三更,眾人告退,只有孫妙留了下來,說是想要替沈百萬守靈,沈熠雖然已經困頓不堪,卻不忍心駁了孫大美人的面子,只好強打著精神,陪著孫妙守在靈堂。   「孫大家與先父有舊?我都不知道呢!」沈熠沒話找話。   「令尊沒和公子說起過嗎?」可能是見沈熠搖頭,孫妙沉吟道:「令尊守口如瓶,自有他的道理,可我也不欲一段俠義心腸就此埋沒。我自幼而孤,被人賣進青樓,幸遇令尊將我救出火炕,又送我去江南著名琴師曲鳳梧曲老師家學琴,其間歷時五載,所需銀兩俱由令尊所出,藝成之後,我有心相報,卻被令尊嚴辭拒絕,就連他的壽筵我想前來賀壽,他都不許,怕壞了我的名聲,種種關愛,真讓我無以回報!」   媽的,難道孫妙是沈百萬的私生女,要不這老傢伙怎麼會輕易放過這麼一個大美女?!若不是知道孫妙守身如玉,我早就把沈百萬的舉動和某種齷齪勾當聯繫在一起了,然而聽孫妙的意思,倒是沈百萬自己放棄了大好機會,除了是他女兒這個解釋,我實在想不出一貫卑鄙無恥的他有什麼理由變得如此高尚。   好在沈熠的頭腦還算清醒,雖然他老爹和孫妙之間的事情匪夷所思,讓他「噢!」「是嗎?」「竟是這樣!」地驚訝了好半天,可總算沒說出「那乾脆回報我吧」這樣激動人心的話來。   一時間靈堂裡只聽見孫妙的抽泣聲,半晌才聽沈熠問道:「聽您說半年前見過先父,可我記得那次您在松江只停留了兩晚,怡紅樓頭一晚,俞知府第二晚,日程排得滿滿的……」   「那大公子記不記得,我在俞知府演出的那一晚,貴府晚上來了一位客人呢?」   「原來孫大家真的就是那位曲悠姑娘!」沈熠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先父吩咐說曲姑娘的馬車可以直接進內院,只是這三年來,您來了七八次,我只見過您兩面,卻都蒙著面紗,弄得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就是您。」   「不想讓令尊為難,便借用了老師的姓氏。」孫妙解釋了一句,又請求道:「如果方便的話,明日可否讓我去還翠樓一趟?」   睹物思人,也是常情,沈熠自然一口答應。孫妙謝了一句,便蹀坐在靈前,看幃幔上的影子,似乎是拿起了本經書,果然就傳來了喃喃的頌經之聲。   「真是麻煩哩!」   從孫妙要求守靈開始,我就頭疼起來,她守在靈堂裡,卻把我堵在帷幔後無法出去。其實靈堂裡已沒有外人,倒不怕和孫妙相見,只是聽了人家的秘密,彼此難免尷尬;在帷幔後躲一晚原本也未嘗不可,可惜在房裡等我的不是旁人,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解雨,蕭瀟、無瑕她們能乖乖地守在屋子裡等我,解雨可就難說了,事實上,她現在還沒找到靈堂來,已是大大出乎我的預料了。   想來想去,還是出去見孫妙一面吧!剛拍了拍如姬的屁股,就聽「吱扭」一聲,靈堂大門已被人推開,接著傳來解雨驚訝的聲音:「咦?孫姐姐,你怎麼在這兒?!」   我連忙按住正欲起身的如姬,心中一陣苦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示意如姬不要出聲,正待閃身出了帷幔,卻聽孫妙訝道:「雨妹妹,怎麼是你!你不是和大少去了軍中嗎?」   我腳步頓時一收,心中一愣,我和解宋兩女參加剿倭營的事情,只告訴了寶亭她們和六娘,並沒告訴過孫妙,她是如何知曉的呢?   而解雨卻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回道:「誰讓他和沈大公子是朋友呢!聽說沈家有事,我們就過來了。」聽孫妙說是來拜祭沈百萬的,她便問沈熠道:「我家相公呢?」   「動少?噢,他去……那個、啊……」沈熠還在支吾,兩女的身子似乎已經轉向了帷幔,我心中暗暗叫苦,解雨六識敏銳,就算聽不到我的呼吸,可如姬卻瞞不過她,果然帷幔上的身影突然急劇地擴大,「唰」的一聲,帷幔一下子就被拉開了一半。   「咦,這是什麼?」   解雨總算機靈,見到躲在另一半幃幔後的我擠眉弄眼的,便知道我現在不想現身,可她看清楚如姬的模樣,臉上立刻佈滿了冰霜,只是倒霉的沈熠做了替死鬼。   「哇,是個大美女呢!」她把如姬拽到沈熠身前譏諷道:「沈大公子,你守得好靈呀!」   說著,拉起孫妙道:「咱們走,和這種人在一起,污了姐姐的名聲!」竟硬拉著孫妙出了靈堂,只剩沈熠尷尬地衝著她們背後喊道:「我、我想起來了,動少去了怡紅樓啦!」   第九章   「聽說相公去了怡紅樓?」   回到自己的住處自是一番做作,孫妙不知道解雨一身醋意乃是為了如姬而發,便溫言相勸,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和我在靈堂聽到的並無不同。言辭中提及慕容仲達他們聽說她要來松江就執意相伴,自己也攔不住,便一同來了。來此之後,才知道他們早接到了沈家的英雄帖,只是打著自己的旗號來松江試探沈家的,又把靈堂上發生的一切述說了一番。   慕容他們幾人的行蹤我早就掌握,便問起司馬長空和唐五經來。孫妙說司馬是前天來到蘇州,而唐五經則是昨天和何素素一起住進了秦樓,經由何素素的介紹,大家才知道他就是唐門的唐三公子。   為了保密,孫妙最後還是住進了沈熠為她準備的客房,而我則親自駕車帶著解宋兩女和身為俘虜的林筠、靜閒連夜離開了松江。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應允援手沈家,只要少林武當派人從中協調,沈家當無大憂,我分散江南江北兩大集團實力的目標已然達成。   至於與沈熠的合作,松江秦樓需要六娘出馬,而織造局則需桂萼出面,我用李佟的面目待在松江實在沒有用武之地,當務之急倒是先除去宗設這個後顧之憂。赫伯權出現在宗設集團是個不祥的信號,若那晚在沈家現身的矮胖漢子當真是我和唐三藏懷疑的華青山的話,那麼與中土武林勾搭成奸的宗設對我來說就更加危險了。   曙色方臨,我已到了竹園。離家半月,驟然歸來,眾女自是喜出望外,只是見我面色憔悴,才按捺下滿腔春意,待服侍我盥洗乾淨,眾女就把我推進了寶亭的初晴樓。我美美睡了一大覺,快到晌午了,才悠悠醒來。   一睜眼便瞧見正在窗邊侍弄花草的寶亭,屋子裡炭火燒得正旺,寶亭就只披了件輕薄的淡黃女兒葛背子,一抹紅綾兜起的那對豐膩凸起隨著她的動作忽隱忽現,胸前的那串珍珠更是不時地跳來跳去。一雙玉手如蝴蝶般在花間飛舞,嘴角不時流露出一絲恬美而溫馨的笑意。   見我看呆了,一旁正煮著茶水的紫煙噗哧一笑,寶亭這才發現我已經醒了,顧不得擦乾濕淋淋的手便飛奔過來,直撲進我懷裡,只是臉上頓時飛起了一抹嫣紅。   「想死賤妾了!」   沒了外人,寶亭便沒了矜持,相思話語說得比玲瓏、武舞還要膩人。我心中也滿是相思,和寶亭總是聚少離多,每一刻都值得我去珍惜。   春情蕩漾的寶亭越發美麗,美得就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老天爺就是這麼神奇」。我抱著赤身裸體的她坐在唐鏡前的春凳上,鏡裡,那個幾乎完全靠著插入在體內的神兵支撐著的少婦妖媚如狐,嬌艷若花。   「動郎,別看……看嘛∼」   在淫靡的交合點前方是紫煙擎著的一面極其罕見的西域玻璃小鏡,那小鏡不知比唐鏡清晰了多少倍,把紅白粉膩都盡收鏡底,寶亭看得渾身火熱,卻不敢閉上眼睛。   「寶寶,到底是要你夫君看,還是不要你夫君看呢?」   鏡子裡的景像我也從未見過,獨角龍王和綻放牡丹的完美結合看得我也心旌搖曳起來,速度陡然加快,愛液四處飛濺,玻璃小鏡上頓時多了點點白斑。   「看、看……看吧∼」   寶亭已是語無倫次,迷離的目光再也無法從鏡中移開,不一會兒,就聽她一聲哀鳴,身子一陣亂抖,聽我在她耳邊輕語:「寶寶,就連那朵菊花都要綻放了呢!」眼中再看到牡丹怒放菊花初綻,陰關頓告失守,一股濃膩花蜜一下子澆在龍頭上。   和寶亭溫存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紫煙還在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主母私處泌出的一絲絲白濁稠粘的液體,香舌下意識地舔著自己的嘴唇。   「想吃嗎?」   「嗯……?」   話音早已散去,紫煙才明白是什麼意思,驀地跳開去,羞道:「主子最討厭啦,師父沒告訴你,人家要……要練一門功夫嗎?」   「說了。」把癱軟如泥的寶亭放在榻上,拿了塊乾毛巾一邊替她擦拭香汗一邊埋怨道:「你四娘也真是的,既然教了你鎖陰奇術,乾脆就連築基篇也一併教你就好了嘛!」   回頭問紫煙:「乾娘教你什麼功夫哪?」   紫煙倒保起密來,我心想早晚都會知道,就不爭這一時。   寶亭歇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見午時都快過了,頓時著急起來:「哎呀,姐妹們都等著相公吃飯,怕都等急了吧!」   小山齋裡果然已是群雌粥粥,離門老遠就能聽見解雨抑揚頓挫的聲音,把這十幾日的經歷講的倒像說書一般,眾女不時發出驚歎聲。進了屋子,桌上早擺滿了美味佳餚,有的已經有熱過的跡象,看樣子大家已經等了好一段時間了。   眾女見寶亭面似桃花,彼此都心照不宣,就連解雨也因為寶亭是大姐,只開了我兩句玩笑,卻放過了寶亭。   「你快接著講吧!」   我瞪瞭解雨一眼,隨即一屁股坐在無瑕身邊,無瑕預產期是清明前後,眼下的她乳高腹滿,圓月般的臉上放射出一種母性的光輝。臉貼在肚皮上,胎兒的躁動清晰地傳過來,竟讓我莫名其妙地感動起來。   「相公都是要當爹的人了,那打打殺殺的事情能不作就不作吧!」   眾人邊吃邊聽,解雨口齒伶俐,講的自是精彩無比,眾女都聽得聚精會神,等解雨說完,眾女竟意猶未盡,只有寶亭不諳武事,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小聲勸我道。聽寶亭這麼說,蕭瀟、玲瓏她們才醒過味來,都點了點頭。   「不會太久的,你們該對自己的老公有信心嘛!再說,老子打拼,也是為了日後你們大家肚子裡的孩子嘛!」   眾女皆白眼,無瑕藉著我的話頭道:「相公,既然為了孩子,那就多作些善事吧,就像那兩個姑娘,賤妾不知道她們怎麼得罪了相公,可看著著實挺可憐的……」   我頓時坐直了身子,一扳臉正色道:「無瑕,你太善良了,善良的幾乎可以說天真了!我們的敵人,可不都是醜女惡男!隱湖弟子,哪一個不是風華絕代?李思、唐五經,也都是俊美過人,落到我手裡的時候,他們一樣都會楚楚可憐,難道那時候你也讓我放棄師父的遺願,忘記他們曾經給我們帶來的痛苦嗎?   無瑕,還有你們都給我記著,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眾女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我見無瑕惶恐起來,臉色一鬆,歎了口氣道:」其實,或許真是要當爹的緣故,我的心似乎已經軟了許多,換做以前,靜閒、林筠少說也要被我送進官府賣做官妓,而今……「無瑕這才安下心來,蕭瀟最知道蘇瑾在我心中的地位,明白我對李思已是恨之入骨,自然不欲放過靜閒,林筠怕是受了她的牽連,伏在無瑕耳邊悄悄解釋,那話音卻正好讓我可以聽到。   「牽連?或許有那麼一點吧!不過,江湖是個人吃人的地方,我不得不加倍小心,我不想等我完成師父遺願退出江湖的時候,少了你們中間的哪一個。」   我目光掠過眾女,接著道:「清風肯接任練家家主,想來並不甘於寂寞。武當講究清靜無為,道家思想根深蒂固,加之這種歷史悠久的名門大派都有種種措施來約束掌門人的行為,以防因為掌門人的失誤而給自己的門派帶來滅頂之災,故而武當並不是清風可以輕易利用來實現自己野心的工具,他不顧嫌疑提名自己的弟子甚至極有可能是他私生子的宮難出任權柄極重的武當俗家長老一職,就證明他並沒有完全控制住武當,所以才需要宮難的支持。可練家截然不同,清風的父親就曾有意進軍江湖,百花幫的成立更是在清風出任武當掌門之前,一旦清風決意介入江湖事務,練家定會全力支持。」   「手裡握著那麼強大的資源,清風的最終目標該是整個江湖,我希望他放慢自己的腳步,在我完成師父遺願之前和他能和平共處,可形勢不由人,練青霓、易湄兒高調出戰武林茶話會就是練家進軍江湖的信號,我也要先做提防,畢竟我們對練家瞭解的太少了。」   「在易湄兒的眾弟子中,林筠的地位僅次於那個神秘的郭奕,按照練家對於女人和婚姻的理解,她該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美女工具,只是靜閒已經公開表示自己的少婦身份,而林筠卻對自己的失身遮遮掩掩,想來練家認為男方的身份需要保密,如此一來,她身上這個秘密就有相當價值了。她的失蹤,必然會打亂練家的計劃,這種情況下,我怎麼捨得放她離開呢?只是這幾天我被沈家事務纏住,松江又不是自己的地盤,沒時間去拷問她,究竟是誰盜了她的紅丸。」   聽我一番解釋,眾女才恍然大悟。人無疑都是自私的,當親情愛情與正義公理發生衝突的時候,有幾人能守住自己的心呢!   去府衙拜會了白同甫,知道他已經按照計劃彈劾常州知府周前寬,只是周前寬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聲,這幾日正逼著李思遣返流民,我知道同盟會完成訓練後,很可能已把生力軍調到了蘇常,流民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倒是慕容千秋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我不免有些失望。   回自己的官衙待了一下午,有魯衛協助,積攢了十幾天的公務大部分都處理完畢,剩下幾件棘手的案子我則乾脆甩給了魯衛。屬下眾人也漸漸習慣了我這個上司的神出鬼沒,因為都是魯衛當年的班底,做起事來井井有條,魯衛又經常過問,倒不會出什麼大事。   忙完了公事,便拉著屬下去松鶴樓吃酒,酒吃了一半,魯衛手下一人來報,說少林的木蟬師父已經到了蘇州,正在他家等候。我便會了帳,與眾人告別,和魯衛匆匆趕回了魯宅。   木蟬一路風塵僕僕竟是為了沈家而來,這頗出我的意料,倒是木蟬說的明白:「抗倭乃民族大義,何況,敝寺得到大人的情報,知道宗設已與中原武林的敗類相互勾結,敝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我這才想起沈家一戰的情報和沈家發出的英雄帖四天之前才送給魯衛,木蟬來的如此之快,想來魯衛與師門之間必有快捷的聯繫手段,而木蟬也該在蘇州左近了。   「赫伯權加入大江同盟會就夠奇怪的了,怎麼又和倭寇走到一處去了,弄得自己身敗名裂?」   「赫伯權雖然出身江北,可客戶畢竟都在江南,不加入同盟會,他的馬保不準三天兩頭要出事,這就叫兩害相權取其輕。而這次倭寇一下子裝備了三四百匹馬,想來赫伯權是利慾熏心,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倒是沈家一戰,我又發現了另一個可疑人物。「把那矮胖漢子的體貌身形,刀法招數形容了一番之後,道:」他的刀法與倭寇大相逕庭,乃是中原流行的少林羅漢刀法,該是中土的江湖人,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論起他的武功,完全夠進名人錄的資格,而他一見到唐門的飛刀即告遁走,顯然在江湖也不是行走一兩天了,我和唐大少判斷,此人很可能就是大江同盟會七長老之一的「袖裡乾坤」華青山。「在座的幾人都吃了一驚,魯衛道:「這人身形倒是與華青山相近,只是華青山素有俠名,事關他人清譽,老弟可不要輕下結論啊!」   「所以才想讓你調查一下華青山的來歷嘛,他無門無派的,連唐門也不知道他的底細。雖然鐵平生與他交厚,可我也不想打草驚蛇。」   木蟬只略想了一會兒便道:「華青山該是十年前與言家一戰之後才聲名雀起的,之前他一直籍籍無名,敝寺也沒有他的資料,不過日月乾坤圈是相當罕見的外門兵器,名人錄有始以來,只有他和十二連環塢的焦無咎用雙環做為自己的兵器,焦無咎的師父乃是昔日快活幫大將華不為華施主,不過他們師徒二人早就反目了。」說著,他的目光落在南元子的身上,顯然少林寺早就瞭解了南元子的身份。   「哦?難道說華青山是華不為的兒子不成?可有華不為這樣的老子並不丟人啊,幹嘛把自己的來歷弄得神神秘秘的?」   「那是因為華副幫主不敢認這個兒子。」南元子憨厚的臉上浮出一絲苦笑:「華青山的母親本是倭人,只是華副幫主當初並不知情,直到生下華青山之後,他才曉得,而蕭幫主向來痛恨倭人,華副幫主只好另行安排他們母子了,聽說父子倆的關係相當緊張。」   此事就連少林寺都不知曉,想來定是相當機密,而南元子當初是快活幫幫主蕭雨寒的貼身護衛,才知道個中真情。   「這麼說,那人當真就是華青山嘍?」我不禁有些失望,因為華的身世,他自然談不上數典忘祖、勾結外夷了,可如此一來,他的行為很可能就是個人行為,而與大江同盟會無關,我意圖利用此事攻擊同盟會的力度可就小了許多了。   好在木蟬並沒有忘記華青山眼前的身份,只是他的思維方式與我截然不同:「大江同盟會接連出現華、赫兩個漢奸,值得齊盟主警惕,此事也該速速報告同盟會知曉。」   「這倒不急!」魯衛沉吟道:「一來此事需要進一步查證,二來真是華青山的話,還可以利用他來追蹤倭寇的下落,王老弟最近可是很需要這方面的情報啊!」   「老魯,我準備增加你在秦樓的股份的說。」我眉開眼笑道。   魯衛說既然這樣,你乾脆把你推官的俸祿一併給我算了,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不過,待聽到我和唐三藏聯手才擊傷了宗設,幾人的表情頓時都凝重起來。   「老弟,你沒藏拙吧?」   「喂,老魯,那可是生死攸關的時刻,豈容我藏拙!雖然長槍使起來不順手,追立花勘助又消耗了不少內力,可總該有我平日七八成的水準吧!現在想想都有點後悔,當初打造毒龍的時候,怎麼忘了和你學學少林的般若十三槍呢?」   本是我一句玩笑話,可木蟬與魯衛對望一眼後略一沉吟,卻出人意料的道:「就算王大人和唐大公子都只發揮了七成水準,小僧也接不下來這合力一擊,宗設武功由此可見一斑。王大人若是還需與他決勝疆場的話,敝寺的般若十三槍確實比刀法劍法實用,小僧雖未練成這路槍法,可槍譜口訣卻還記得,大人若不嫌棄,小僧就以此槍法助大人抵禦外寇。抗倭乃大義所在,小僧此舉想來師父他老人家也會贊同。」   般若十三槍乃是少林七十二宗絕技之一,遠比我現在使用的楊家槍法精妙,更珍貴的是從其運槍的內功心法當中可以管窺少林無上絕學易筋經的一斑,這或許會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木蟬大膽將絕技相傳,絕非是為了嘴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語,而是看中我日後在官場上的發展,事先先下賭本,以期獲得最大回報吧!   木蟬傳了我口訣槍譜後也不在蘇州歇息,就直接奔赴松江去了。有他在沈家坐鎮,當然是我夢寐以求的理想結果,我還特意給沈熠手書一封,讓他無論如何都要伺候好這位少林寺的未來掌門。   送走木蟬已是華燈初上,縱馬來到秦樓,這裡早已車水馬龍,又復當初的繁華景象。莊青煙、冀小仙依舊紅透半邊天,而六娘接連推出的新人曹小月、葉小童也是風光無限,吸引著狂蜂浪蝶趨之若騖。   「動兒,沒能羈絆住唐五經是乾娘的錯,你不會生乾娘的氣吧?」六娘坐在鏡前邊梳著秀髮邊道。她剛起床梳洗完畢,秦樓笙歌往往通宵達旦,作息時間自與旁人不同。   「這小子把我都蒙過去了呢!」我笑道,接過明珠手裡的毛巾替她絞乾髮梢的水珠:「他這一溜,倒是讓我發現了不少秘密,再說,他的行蹤不還在掌握之中嗎?」   「小心再被他溜掉!」六娘聽我說得輕鬆,不由白了我一眼。   「他可是我送給老丈人的大禮哪!」我笑道,便問起唐五經在秦樓時的情況,以期找到他的弱點。   「說起來,他比動兒你更像個淫賊。」六娘詳詳細細說了一番後抿嘴笑道:「他喜歡女色,不完全是作給別人看的樣子。聽小月說,他在床上需索無度,像是個初識男女滋味的少年,根本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不過,在小月那兒,他倒長了不少本事。」   六娘說起男女之事的時候,語氣並沒有什麼變化,而她身前的那座王子晉吹簫引鳳的唐鏡也遠沒有西域玻璃小鏡那般明鑒纖毫,眉目就像往日一樣彷彿籠罩著一層迷霧,只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似乎一點點異乎尋常的羞意隱約從她眼角眉梢散發出來。   第十章   「聽蘇瑾說,後天,齊小天要來蘇州,魏柔將與他同行。」   六娘的一句話把我留在蘇州,眾女自是高興,只是我心中卻悶悶不樂,為什麼幾乎每次得到魏柔的消息,都會聽到齊小天這個名字呢?!   隱湖暗藏的勢力著實了得,就算是六娘的情報網也無法得知魏柔的行蹤,倒是玉瓏天真無邪,卻一語道破天機:「那乾脆就盯住齊小天唄。」   「喂,瓏兒,拜託你別把話說得這麼直白,我的自尊心很受打擊呢!少爺我之所以留在蘇州,是因為剿倭營的一大攤子帳等著我去結算呢!謙字房、寶悅坊,你當他們是老黃牛啊,吃點草就能擠出你來,人家要的可是銀子……」   玉玲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無瑕也是忍俊不止。不過,失去的尊嚴很快就在床上找了回來,玲瓏不堪一戰,沒半個時辰就遞了降表,沉沉睡去,倒是無瑕因怕傷了胎兒,便停了房事,依舊有精神陪我泡在浴池裡。   淡紫色的斑紋點綴在高高隆起的雪白肚皮上,就像蕩漾的池水波紋突然在她肚子上發生了變異,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妖異。   「生玲瓏的時候也是這樣呢!」無瑕的眼波水一樣的輕柔:「穩婆說,旁人都是快生產的時候才出現這妊娠紋,因為懷的是雙生兒,就比旁人早一個月,現在,它又出現了……」   「咦,你是說,肚子裡的是一對孿生兒?」我驚喜地道。   見我一臉興奮,無瑕也滿臉歡喜。只是聽我突然說了聲「不好!」,她臉色卻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傻丫頭,」我撫著她那對脹大的玉乳,一本正經地道:「你想想看,兩個孩子一人一個,那……我吃什麼呀?」   「相公,你嚇死我了!」無瑕轉憂為瞋,輕輕按住我的手,支吾道:「吃……是不是雙生,奴也不知道哩,相公,你聽聽看唄。」   耳朵立刻貼上了她的肚皮,或許是我六識太過敏銳的緣故,肚子裡的聲音一股腦地傳來,雖然抓住了胎兒的心跳聲,可……   「真是的,要是蕭瀟玲瓏她們有個懷孕的就好了,我也可以對比一下嘛……應該是雙生沒錯了。」就算我沒有經驗,也聽出心跳聲並不是發自同一地點:「無瑕,你賺到了呢!受一次苦,就有兩個娃娃叫你媽媽!」   無瑕溫柔一笑,偎進我懷裡,半晌才呢喃道:「相公,剿倭營的差事……究竟什麼時候結束呢?」   「你放心!」無瑕的心思我當然知道,有一對雙生子自然幸福,可生產的時候卻異常辛苦,她該是異常期盼屆時我能在她身邊給她安慰和力量:「等你快生產的時候,就算我遠在天涯海角,飛也要飛回來!   宗設若還沒死,就讓他多活兩天吧!「其實宗設漸成大患,我內心也不敢怠慢軍情,吳江離蘇州不足五十里,快馬來回用不了一個時辰。天還沒亮,我已經悄悄離開了蘇州,直奔吳江軍營而去。   沈希儀聽得宗設手下有中土的江湖人,頓時頭大如斗,當初兩人商議之時,最擔心的莫過於此,身懷絕技的江湖人雖然根本無法對抗人數眾多的衛所大軍,可剿倭營的作戰方式與大軍不同,它是以精悍兵力突襲敵人,給敵人以準確打擊,並不完全是以人數取勝。倭寇戰力一旦獲得中土江湖人擅長的情報刺探能力和強大的單兵作戰能力,就如虎添翼,戰力會更上一層樓。   「看來是打擊宗設,觸動了許多人的利益啊!」   「」崇勢利者,天下人也「!利慾熏心之輩,哪朝哪代都不會少了,眼下只能祈求那些走私的名門大派,他們的合作對象並不是宗設,單純求利,那是倭人;燒殺搶掠,才是倭寇。」   「怕就怕宗設這兩年快速擴張,吞併了不少倭人的走私團伙,連著那些走私的證據一併都落在他手上。」沈希儀憂慮地道:「攘外必先安內,實在不行,就算沒有有力的證據,我也要拿幾家開刀了。」   「再等一等吧,畢竟被人反咬一口,滋味並不好受。」殺雞給猴看沒有多大意義,殺猴給雞看,猴子背後可能還藏著一隻老虎,天下之大,能人又不是只有我一個,既然我能替寶大祥翻案,沒有真憑實據就貿然動手,勝算實在是不高。   「那就照你說的去做吧,反正各地衛所的情報能力已經讓我失望透了,就先讓宗設和那些江湖敗類充分地表演,充分地暴露吧!」   「齊兄要常駐蘇州?真是太好了!不知辛仙子、魏仙子、易幫主你們是否也常駐蘇州呢?秦樓雖然精舍美屋,可畢竟頂著個風月場的帽子,幾位仙子若不嫌棄,就住在寒家如何?」   見與齊小天同行的不僅僅是魏柔,我的心情才稍有安慰。魏柔風采依舊,對我的態度與初遇時並無不同,彷彿金山衛的患難生死和小橋流水人家的溫馨浪漫都只是我的一場美夢,在她心上並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而有師叔辛垂楊在場,她更是一如往昔的沉默。   「大人客氣了。」辛垂楊恬然一笑道:「我和易幫主只在蘇州停留兩天,就不打擾大人了,秦樓我已是聞名已久,又聽說老闆娘是位奇女子,自然要借此機會好好觀瞻請教一番。」   我哈哈一笑,道:「莫非隱湖有意進軍風月不成?」   「秦樓只是一個風月場嗎?」辛垂楊似乎不經意地隨口笑道,只是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銳利。   「辛仙子你說呢?」我隨口反問道。   一旁齊小天笑道:「秦樓是男人的銷魂窟、女人的斗秀場、動少的聚寶盆啊!」   說話間,齊小天有意望著李思,李思卻似渾然不覺,目光直盯在魏柔臉上。聽李岐山說,原本還在遣散流民的他得知魏柔要來,就把一件大事就此放下,匆匆趕了回來。   「這廝莫非是我的天敵?」我心中暗忖,李思不除,就會有人覺得我軟弱可欺,就像蘇瑾被他得手之後,有榜樣在前,不少原本已經死了心的富貴子弟和江湖聞人又開始向孫妙獻起慇勤,其中就有唐五經;再看李思這副模樣,想來蘇瑾也只不過是他心中的一個目標而已。   「少盟主此話說得精彩!」李岐山撫掌讚道:「男人自不待言,而秦樓衣飾之精妙,已隱隱領導江南時尚潮流,不少貴婦閨秀都來秦樓觀摩,怕趕不上潮流呢!」   李岐山以王炯的身份躋身江湖名人錄後,在同盟會地位已是大不相同,李思好冶遊,事實上他成了同盟會駐秦樓的實際指揮官,加之六娘不時故意透露給他一些慕容家的消息,自然引起同盟會的重視,此番齊小天前來拜會我,特地把他帶上,而他自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接近同盟會核心的機會,齊小天聞言,自是高興。   「錦衣華服也要美女穿戴才是,那些庸脂俗粉白白糟蹋了宋三娘的創意,」李思睨視了李岐山一眼,沖魏柔道:「倒是師妹你穿的太樸素了些,不若我去寶悅坊給師妹定做幾套衣服吧!」   「李兄不必費心了。」魏柔淡然道。   她淡漠的語氣中竟有一絲絲的厭惡,只是眾人都沒有留意,如不是正月裡那幾日的相聚,讓我對她有了更多的瞭解,或許連我也無法捕捉到她語氣中的那一絲變化,心中不由亦喜亦疑。   「是因為李思行為不端嗎?」可話說回來,我在眾人眼裡的形象並不比李思強多少,與魏柔相識至今也沒見她流露出一絲討厭我的神情,在隱湖心法下,就算是心有所惡也能很好地控制住,不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而今魏柔竟洩出一絲心意,想來內心對李思已是厭惡之極。   「究竟這廝做了什麼醜事惹得魏柔心厭呢?」   一旁的易湄兒饒有興趣地注視著發生的一切,目光更是在幾個年輕人臉上飛來飛去。辛垂楊似乎發覺她受到了冷落,便轉頭道:「妹子,王大人是負責一府刑名的推官,雖然令高徒林筠是在松江失蹤的,可王大人交遊廣闊,在蘇松常極有勢力,此事不找他,還找誰去?」   聽她的語氣,我直想立刻告訴她,你要找的人就在老子的密室裡被我娘子調教呢!寶亭、無瑕心腸軟,可解雨、武舞卻是兩個小魔女,對於調教人形犬這麼有挑戰性的工作,她們可是興趣盎然呢!   可我此刻卻正色道:「易幫主就是為此而來的吧,同為江湖一脈,我自當盡力,蘇州這面儘管放心,一有情報當盡快通知幫主,而松常兩地……」我略一沉吟:「做官的最忌過界伸手,這樣吧,我請白知府照會兩府,至於兩府如何行事,我就鞭長莫及了。」   「如此已足感盛情。」易湄兒謝道,提及自己的弟子,她臉上頗有悲色,只是她很快穩住情緒,把話鋒一轉,突然問道:「有傳言說,那晚替沈家抵擋倭寇的軍方高手裡就有大人,不知這消息是真是假?」   屋子裡頓時響起一陣驚訝聲,眾人的目光先是望著易湄兒,最後齊齊聚在我的臉上。   「哪有此事。」我笑著否認道,心中卻是一陣凜然,看眾人的模樣,似乎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傳言,那是有人向練家洩露了我在軍中的消息呢!還是練家覺得我擋住了他們進軍江湖的道路,有意把四人失蹤的線索引向我身上,卻歪打正著呢?   「軍中臥虎藏龍,像鐵劍門的幾把好手可都是軍中棄將,對付倭寇自有軍方出馬,用不著我這個地方上的文官。倒是易幫主從哪兒聽到這麼荒唐的消息呢?」   「不過道聽塗說罷了。」易湄兒道。   我剛想追問,卻見魏柔飛快地遞來耐人尋味的一瞥,心中略一遲疑,聽易湄兒接著道:「我想也不太可能是大人,否則以大人的武功,倭寇定然望風而逃,沈家也不會遭受那麼大的損失了。」   這話在我聽起來自然不是滋味,只是我已經無心去品味它了,「魏柔那一瞥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她並沒有把金山衛一戰告訴自己的師門,怕我說多了把她抖了出來嗎?可這麼重要的事情,她沒理由瞞著師門啊?」我心裡一時摸不著頭緒,轉眼看齊小天目光落在李岐山身上,知道他已有所懷疑,不由把易湄兒的祖宗八代一一問候了一遍。   果然,齊小天下午就來到了南浩街上,恰巧進了天茗茶樓歇息,王謖則適時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而他關心的自然是我的行蹤,好在我早有準備,從李岐山那裡知道大江盟並不知道我在軍中的消息,我也一頓胡言亂語把他應付過去,總算讓他相信,雖然我大半時間不在蘇州,可在軍隊的可能性卻也不太大。   不過想到齊小天日後將要常駐秦樓,我就頭疼起來,他雖然不見得比李思精明,可同盟會的事情幾乎等於他的家事,他做起事來自然十分用心,我扮演王謖的難度頓時大了許多。其實有李岐山臥底同盟會已經足夠,可眼下王謖、王炯同生共榮,沒有一個合適理由能讓王謖消失,我只好再假扮下去。   自從齊小天進駐秦樓,秋山別院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一些熟悉面孔出現而又消失。我知道同盟會正在常州集結,可他們的動作是如此的明顯,連瞎子都能看出來,同盟會意圖奪取鎮江。在松江的慕容仲達連夜趕了回來,而聽說慕容萬代等幾員大將也到了鎮江,這樣死打硬拚,慕容家佔著地利天時,同盟會能有幾成勝算?   「真搞不懂齊小天在幹什麼,不是虛張聲勢吧?」   站在玉角樓的窗前,樂山秋水別院掩映在一片翠綠中,南來北往的人們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動兒,聽你的口氣,倒恨不得兩家現在就拚個你死我活似的。」   六娘噗哧一笑,隨手把一張花園景物圖鋪在桌子上,她與辛垂楊一晤後就匆匆趕往松江,與沈熠商談關於建立秦樓松江分號的諸項事宜,而這圖上的花園則是沈熠拿出來的那塊地產示意圖,只是剛剛回來,就聽我滿腹牢騷。   「我是希望這一仗能把齊小天、李思都幹掉,以大快我心!」我直言不諱地道。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打敗一個活人,可遠比打敗一個死人簡單容易的多了。」   我遽然而驚,這兩天見李思與蘇瑾雙宿雙飛,魏柔又一頭扎進了停雲樓裡,跟著從松江回來的孫妙沒日沒夜的學琴,對我幾乎不理不睬,我已是憋了一肚子氣,竟有些亂了方寸。   定下神來,才問起松江那邊的情況,和沈熠的合作自然沒有什麼大問題,因為地痞流氓太多,六娘建議暫緩開設賭場,並準備把鐵平生派去松江,說正好趁著沈家眼下高手雲集,將松江的幫會一併清理乾淨。   又告訴我唐門已經提議將沈家所欠的三十萬兩珠寶款項轉為投資,與沈家在松江合作開辦風月場所,被沈熠拒絕後追索欠款甚急,要動用秦樓的資金才能幫沈熠渡過難關。   「唐門還真會趁人之危呢!」   沈熠用地產抵押,秦樓自然沒有什麼風險,而沈家則在別人面前依舊保持住了強者的風範,這該是兩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案。而唐門既然有意進軍風月,或許他還會做其它的嘗試,所以沈熠勸我盡快採取行動去說服松江織染局的那幫老爺們。   至於沈家的安全,眼下倒似高枕無憂,有木蟬和武當四清中最年幼的清霧主事,各派前去沈家的好手們也只能乖乖的盡起保護職責,當然沈家付出了相當高昂的代價,光是支付給各派的費用每月就高達白銀近兩萬兩。   「花錢總比送命強!」不過這個由宗設造成的無底洞還是盡快填滿的好,我又問起松江那邊有什麼異動沒有,六娘說宗設那邊沒有消息,只是沈熠無意當中提起了一件事,說他這兩日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發現少了一隻錦盒,據說這只錦盒一直由他父親保管,他父親死前不久他還曾經見過,可現在卻不見了,他說雖然這段時間沈家相當混亂,可拿走錦盒的最大嫌疑犯,卻是曾經獨上還翠樓的孫妙。   第十一章   魏柔為什麼要去學琴?   因為相公會吹簫啊,蕭瀟道。   或許魏姐姐正在借撫琴練一種神功吧,玲瓏頗有些嚮往。   哼,是為了躲開某個大淫賊才對吧,解雨如是說。   嘻嘻,你們都錯了耶,其實,孫姐姐是隱湖弟子,魏姐姐說學琴是接頭暗號,而琴譜自然就是要傳遞的情報嘍,武舞神秘道。   喂,小五子,你最近武林故事聽得太多了吧……眾女哄笑。   孫妙是隱湖弟子?或許真有可能,隱湖刺探江湖的消息,正該用孫妙這樣的人物。思緒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紫竹簫吹出的那曲「漁樵問答」竟沒了靈韻,沒奏到一半,孫妙就察覺出來,手指驀地一停。   「公子莫非有心事?」   「是啊,心裡總想,你們這兩個大美人若是能一輩子和我這般撫琴吹簫,那該多美妙啊!」   就算是宛若天仙的魏柔也無法將孫妙的冷艷盡數掩去,何況她臉頰上的一抹嫣紅更讓冰姿玉容散發出一股動人魅力,她的美麗似乎我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可我知道或許這樣的景象只會出現在我的想像中。   咫尺……天涯?   我和六娘的初步調查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孫妙身上的嫌疑不僅沒減輕,反而加重了,或許,我並不是第一個想利用她做線人的人。現在想想,她把丫頭明鬟嫁給高七,都有著相當深的用意。   說起來,「琴歌雙絕」一個棄我而去,一個虛與蛇委,還真是雙雙無緣呢!琴劍如歌,只存在在江湖的傳說裡。   這幾日魏柔就住在孫妙的停雲樓,正如她毫無顧忌的住在竹園一樣,她並不顧忌旁人異樣的目光,而這總在提醒著我,或許我正是她磨礪心志的工具之一。   「好不容易抓到你。」我笑道:「先謝謝你替拙荊守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魏柔平靜地道,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她想把那十日的歡樂當作自己的秘密,然後把它塵封在自己的記憶深處。   「還沒恭喜師兄大婚呢!」見我陷入深思,她微微一笑,從腰間香囊中掏出一塊雨花石,道:「這是在應天府偶然得到的,送給師兄,權當賀儀。」   被她一驚,卻先見到了那張笑吟吟的絕世容顏,圍在花樹中,她的笑顏直比花還要嬌艷。我心中猛的一愣,這丫頭怎麼突然一改之前的冷漠,倒似我把她心思猜錯了呢?直到她伸出玉手,我的目光才被躺在她嫩白手心裡的雨花石所吸引,斑斕紋路勾勒出一翁一嫗相擁而坐,竟是栩栩如生。   「很溫馨呢!」   我把玩著這雨花石,心思飛快轉動,這麼奇異的石頭,要說是偶然得到,打死我也不相信,她哪裡有那麼空閒,流連在山水之間,正好發現了這塊石頭呢!倒是像我這樣的有心人送她一塊尚有可能,可她能接受這含有深刻寓意的禮物嗎?該是在哪家珠寶店發現了它,想起我來,才購下它的吧!   這丫頭嘴上不說,心裡倒不似沒有我呢!我心中不由一陣暗喜,只是一絲疑惑復又爬上心頭,前幾天已然相見,為何當時不拿出來送我呢?   正晌午的秦樓十分寧靜,只是偶爾從前院傳來隱約的人聲,除了我和魏柔,從停雲樓到有鳳來儀樓的曲折花徑上就只能看見小鳥和蝴蝶的身影。   好像今天早上辛垂楊才離開了秦樓……   想到這裡,我似乎捕捉到了魏柔態度變化的原因,突然邪邪一笑道:「師妹,難道你不怕我誤會,以為你想和我白頭偕老?」   「師兄又說笑了。」陽光透過花樹照在她臉上,那驀然飛上臉頰的一抹桃紅清晰可見。   「怎麼會是說笑,那,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好事啊!」   「師兄心裡究竟裝著多少好事呢?唐家妹妹、孫姑娘……」魏柔微笑道,只是語氣裡的幽怨和落寞卻是清晰可辨。   我沒在做夢吧?沒聽錯吧?那一剎那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柔的話在我不啻是和我表白了一般,巨大的驚訝和喜悅紛沓而至,轉眼就把我的心塞得滿滿。   師父的遺願就這樣輕鬆完成了一半?有了魏柔的指點,鹿靈犀也並非遙不可及吧!驚喜中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失望,想像中的曲折艱辛一下子都成了笑話,設計好的追女方案也沒了用場,這一切是不是來的太快、太容易了呢?   「小柔,」還好,瞬間恍惚後我已經靜下心來,既然你心扉已開,那就讓我來徹底佔據它吧!口中親暱的呼喚已是柔情萬種,虎掌更是把眼前那隻玉手緊緊握住。   「不錯,唐棠、孫妙俱是我心中所愛,可你也一樣,讓我茶不思飯不想、食不能安夜不能寐的人裡,也有你一個啊!」我目光清澈言辭誠懇:「我不知道感情是不是只可以兩個人共享,但我知道,我對你的愛不會因為別人而分薄了,因為對我來說,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珍貴,那麼值得我……」   「師兄,你在說什麼呀?!」   魏柔雖然暈染雙頰,眼中卻大有惱意,厲聲打斷了我的話,左手一掙沒能掙開,右手立刻並指如劍,朝我肩井大穴疾點而來。   女孩子總是這樣,心裡明明想要,嘴上卻不饒人,我心中暗笑,不僅不避,反而用力將她往懷中一帶,心道就不信你真要傷我。卻不想那纖纖玉指急速殺到,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我只覺得肩頭一陣劇痛,半個身子頓時一麻,手一鬆,魏柔已如蝴蝶一般飄然而退。   「師兄再胡言亂語,魏柔只好告辭了!」   見她臉若冰霜,我再度迷惑起來,我是錯會了意,還是操之過急呢?不過,我總算知道,即便魏柔心中蕩起了漣漪,也遠沒有達到能接受我的地步,無論如何都是自己唐突了,這一指還真是白挨了。   不過轉念一想,讓她清楚知曉自己的心總沒有什麼壞處,便笑道:「言為心聲,怎麼會是胡言亂語呢?」然後不待魏柔髮作,立刻轉了話題,問道:「師妹,為兄有一事不明,同為隱湖弟子,為何有人可以嫁入豪門,而行走江湖的弟子卻個個隻身不嫁呢?」   「師兄還真關心敝門呢!」魏柔左顧而言他,眼中更是陡然多了一絲警惕。   「我是愛屋及烏。」不給她思考的時間,我已經飛快道:「據我所知,隱湖弟子並非不能嫁人。正德帝年間的兵部尚書何鑒妾李氏、前朝贛州知州徐珪一妻一妾俱是隱湖弟子,徐珪妻妾更是助他擒下了當時位列江湖七大高手之一的紅雲寨盜魁何積玉。可你師祖尹雨濃、師父鹿靈犀、師叔辛垂楊卻終老不嫁,何也?難道隱湖心劍如一心法真得那麼吸引人嗎?要付出割舍人間七情六慾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可如此一來,就算你練成了心劍如一,人生又有什麼趣味呢?」   「因為師兄你眼裡沒有正義,所以你不理解,總有人甘願為它付出一切。」   放屁!我差點罵出聲來,是不是你那死鬼師父天天耳提面命把你洗腦變成了一個白癡,以為隱湖的一切都是為了正義啊!   「大有國家律法,小有個人私利,我不知道隱湖是把正義放在哪裡,對一個人來說,他沒有觸犯國家律法,隱湖憑什麼干涉人家;觸犯了律法,自然有官府大刑伺候,也不需隱湖動刀動劍。以正義之名,行利益之事,古往今來,比比皆是,為兄又不是愚駑之人,師妹又何必誆我?」   魏柔沉默不語,半晌才道:「既然師兄獨尊法家,也該知律法總有鞭長莫及之處。」她稍一停頓,輕輕歎了口氣,出人意料地道:「師兄知曉這麼多隱湖秘辛,白大人屬意師兄已是定案,隱湖也無力制止,今後唯有調整自己的行事風格,來適應師兄了。」   「所以,師妹你就來使美人計?!」我臉色一變,怒道。   想到魏柔種種矛盾舉措,我心中頓時恍然,白瀾的身份在幾大門派中早不是什麼秘密,而經過武林茶話會,隱湖或許已經發覺白瀾選中了我作為接班人,眼下白瀾手中的資源尚未交轉到我手裡,是因為我還沒有取得皇上的信任,不過隨著桂萼、方獻夫的日益得寵,只要我通過會試,有桂、方二人為援,獲得皇家信任的機率相當大。   一切順利的話,我接替白瀾成為朝廷在江湖的代言人已是必然,而因為我身負上乘武功,或許我要比白瀾強勢許多,這種情況下,隱湖該有針對我的對策吧!   可轉念一想,魏柔上有師父、師叔,她一個晚輩如何做得了主,口氣隨即緩了下來:「令師鹿仙子捨得,師兄我還不捨得,這樣得到你的心,我寧願不要!不過,師妹,好好想想隱湖所謂的正義吧!」   回到竹園,卻發現大門口停著一輛不起眼的老馬車行的馬車,心頭一動,快步來到客廳,見寶亭紫煙正陪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說話,正是老馬車行的老闆孫二。   「不簡單,你這媳婦不簡單!」望著寶亭的背影,孫二嘖嘖讚了半天,才轉過頭來笑道:「你小子倒是福緣不淺哪!」   吩咐下人在書房擺酒設宴,兩人邊飲邊談。   孫二道:「閒話少說,我是為宗設而來的。」   我一怔,卻沒言語,他和南元子一樣,都是隱於市井的奇人,絕不會和倭寇扯上干係,果然聽他道:「不瞞老弟,我老馬車行不少子弟在軍中,其中就有剛剛戰死在黑石村的,剿倭我老馬車行自然要盡心盡力。自從你們軍方發佈消息說擊沈了宗設的兩艘補給船之後,我就下令沿海各地的車行嚴密注視大宗糧食、蔬菜、淡水的交易運輸情況,終於給我等到了消息,前日在寧波有家妓院一下子購買了二百石梗米!」   他見我頗有些迷惑,歎了口氣,道:「你們這些公子哥不事生產,不知柴米油鹽,也難怪你糊塗。」   他讓丫鬟拿來紙墨,道:「每年冬春,地裡長不出一粒糧食,米價都是奇貴無比,在夏秋時節,一兩銀子能買米一石零五斗,而在冬春可能連他媽的半石米都買不到。無論大戶小戶,有點閒錢的,一定要儲備過冬糧食,你家也備著糧吧,不過,問你,恐怕就是個一問三不知。知道一石梗米夠多少人吃的?」   「一石梗米一百六十斤,一人一天一斤米足矣,一石米夠八口之家吃上二十天。」   「嗯,還行,你那書總沒白讀。不過,平頭百姓可不像你整日大魚大肉那麼油水豐厚,一天吃不了幾口米;換做我老馬車行,一石米只夠一百二十個弟兄吃一天,不過,即便是這樣,你算算看,二百石米夠一個妓院吃多少天啊!恐怕吃到年底也吃不完!他媽的要囤積糧食也沒有等到現在才動手的呀!」   我真有些汗顏,師父教我琴棋書畫、文韜武略,卻單單少了生計一說,或許他老人家認為沈園的田產足夠我揮霍的了,沒有必要再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浪費時間;而家裡原來有無瑕,現在更多了寶亭,有這麼善於理財的人不用,那我才是傻瓜一個呢!   在剿倭營,雖然管著輜兵,可都是沈希儀事先安排好輜重糧草,陸三川執行罷了,何況糧食都是由父親的王老實米行供應的,我怎麼好插手;至於一兩銀子究竟是能買一石米還是一石零一鬥,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多少區別,有和老闆討價還價的功夫,還不如和我娘子親熱一會兒呢!   「結果您老人家就發現,那糧食根本沒進妓院,反倒運上了船。」   「孺子可教!雖然過程複雜點,可結果卻差不多。」   「那,這座妓院叫什麼名字呢?」   「瀟湘館。」   「瀟湘館?周福榮的瀟湘館?」我一怔,伸出去的筷子微微一頓,已落在孫二的眼裡。   「老弟真是見多識廣,連幾百里外的一個小小妓院都瞭然於心哪!」   「哪裡,二叔走過的橋比我吃過的鹽還多,怎麼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賣弄。這瀟湘館曾經在正月裡來蘇州參加過今年的花會,它旗下的幾個姑娘還算出色,所以才記得。」   可我心裡早就波瀾起伏,瀟湘館的幕後老闆是霽月齋的宋廷之,而我早就懷疑霽月齋的珠寶是走私而來,卻一直沒有真憑實據,原來他是和宗設交易,這下可好,我正可以順籐摸瓜,一舉將它打倒擊垮,也替我那位老泰山除去一個最強大的競爭對手。   只是宋廷之似乎和大江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大江盟知不知道他走私呢?若是知道,那曉不曉得他走私的合夥人就是宗設呢?   我先謝謝孫二特地為我帶來的情報,隨後杯盞交錯,紫煙又會勸酒,喝得孫二十分高興。我漸漸把話題引到了他和齊放的關係上。   「二叔,你和齊盟主是總角之交,老馬車行很多地方可以借重大江盟,白白放棄了大好資源,我都替你可惜呢!」   「你小孩丫丫知道個屁!」孫二喝得竟有些醉意了:「齊老二,他可不是個一般人物!老子練武的時候,他還麼都不會呢!可現在,人家是什麼十大呢!老馬車行,那是在我師父手上就成立了的,我只是守著它罷了,可看看老二的大江盟,從當初一腳就能邁過去的小河,變成一條大江!你想想看,做什麼生意發家這麼快!操,小老兒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一口酒下肚,他復歎了口氣:「其實老二還真照顧我生意,大江盟用車,都是我老馬車行,別人看了,就不敢輕易找我惹事,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那齊盟主的師父又是誰呢?」   「他的師父?應該很厲害,真的應該很厲害!雖然老二的刀法是他自創的,可他原來的刀法,也是相當出色!只是那刀法戾氣太重,老二那時控制不住自己,殺人就像殺豬一樣。老二不喜歡這樣,就自創刀法,還真讓他創出來了,他真是個天才……」   孫二真醉假醉我不知道,可他的話,我卻不敢當成了醉話。殺豬?齊放的面目真是越來越模糊了。   第十二章   送走孫二,我立刻奔往吳江軍營,和沈希儀商議一番之後,定下了行動計劃。我倆都覺得上次引蛇出洞的計策並非不好,而是對敵人估計不足,甚至可能走漏了風聲,此番行動乾脆只有我倆自己知道,一旦計劃開始實施,不到最後關頭,就連樂茂盛他們幾位指揮官也不告訴此番行動的最終目的地到底是哪裡。   等我趕回蘇州已快到二更天了,把魯衛從熱被窩裡拽出來,他本就是一臉的無可奈何,再聽我說要去秦樓,更是把腦袋搖成了波浪鼓。   「不去,白天還好說,這大晚上的叫別人看見,還以為我老了老了的,倒變不正經了。」自從他升了本府通判,越發注意起官聲來了。   「這事成了可是大功一件,想不想做個大夫呢?」   「你想抓宋廷之?他旗下商號遍及江東,戶籍更是落在京師,行蹤飄忽不定,在蘇州的時間每年不足半個月,抓他可不太容易啊!」「您老哥是刑部第一斷案高手,朋友遍天下,總該有辦法吧!」我立刻送上了一頂高帽。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早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魯衛一臉吃癟的模樣:「生意做到宋廷之這份上,和官府沒有聯繫才是怪事,除了陸眉公等寥寥幾人,其它的我可不敢打包票說他們和宋廷之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旦被他聽到了什麼風聲藏起來,找個十年八載可都是你,到時候可別怨我!」「難道就沒有辦法了?」   「有啊!你可以等嘛,等到他到蘇州,想怎麼抓他就怎麼抓他!」   六娘噗哧一笑,道:「魯老總,你不知道,動兒是急著給媳婦家報仇。其實,打宗設,並不見得非要抓宋廷之不可,方才聽你們說,宗設買的這二百石梗米,算上婦孺和損耗,大約只夠吃二十天到一個月的,那麼屆時宗設還要與瀟湘館聯繫,只要盯住瀟湘館,就很可能抓住宗設的尾巴。」「這小子不是怕打了宗設,結果嚇跑了宋廷之,沒法和他老丈人交待嗎?」   聽他們提起霽月齋,我突然靈機一動,笑道:「我真是笨死了,管宋廷之在哪兒,他是個商人,只要有筆足夠吸引他的大生意,還怕他不來嗎?」   六娘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礙著魯衛,便衝我笑了笑,魯衛也沒想那麼多,便道:「那好,宋廷之就交給你老弟了。至於寧波府,你老師陽明公就在余姚,離寧波府不過百十里路,可以名正言順地出現在那裡。而上回聽你說,似乎關老總和宋廷之之間沒什麼關係,不過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什麼事兒都可能發生,咱也得留個心眼,我就先去探探他的底。」正說話間,魏柔和去請她的白秀一同進了玉角樓。   從晌午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的光景,魏柔竟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她的衣著還是那麼樸素無華,步履還是那麼出塵飄逸,只是她的臉上卻多了許多我陌生而又熟悉的表情,好像謫落人間的天宮仙子已經愛上了這凡塵俗世。   她驚奇的目光掠過玉角樓的每一件家俱和飾品,典雅與豪奢的完美結合讓她發出了由衷的歎息,而目光和我相遇時的一絲羞澀復又被見到魯衛的歡喜所掩蓋,上前拜見六娘的時候更是一臉孺慕之情。   六娘和魯衛都有些傻了,目光齊齊注視著我,而我卻根本沒察覺到,腦海裡只是翻滾著一個念頭,難道那個曾經讓我歡喜讓我憂的世俗少女又回來了嗎?   總算師父的心血沒有白費,雖然我的心和前次一樣動搖起來,可我還是平復下心中的悸動,沉聲道:「師妹,我需要你的幫助。」   「老弟,我真佩服你,當著隱湖弟子的面罵隱湖,除了魔門中人,你好像是第一個哩!」   「那也算罵人?老魯你沒搞錯吧!若不是怕你一刀被宗設砍成兩截而有求於魏柔,我才不會那麼客氣呢!哼,算來算去還是我吃虧,欠了魏柔一個人情……」「可我大老遠的跑去寧波又是為誰呢?」只是他不甘的聲音很快變成了驚喜:「真的嗎?你說魏仙子她要當我的隨從衙役?!」「廢話!難道你想整天看著一群蒼蠅嗡嗡翁地圍在身邊嗎?」   第二天,我帶著寶亭、紫煙前往松江。為了應付齊小天,解雨只好扮成李玉霞乖乖待在天茗茶樓,而我本意孤身赴松江,可六娘說帶上寶亭,商業色彩更濃些,我便欣然從命。   一路上車裡車外風光旖旎自不待言。等到了松江,正趕上沈家父子四人的頭七。拜祭之後,還沒等沈熠把我拉走,十幾個江湖漢子就把我圍住了。   「王大人,您要替我們主持公道啊!」   「王大人,唐三公子冤枉啊!」   看群情激憤,我不由吃了一驚,回頭望沈熠,他卻連連擺手說不關他的事兒。問過木蟬才知道,沈熠立志要做個孝子賢孫,在沈家禁止一切娛樂,既不能喝酒,也不能賭錢,這些江湖漢子剛待上兩天就膩煩了,手裡有了錢,便紛紛上街尋歡作樂。   松江府本就幫派林立,痞子遍地,這些江湖人不免和他們起了摩擦,大家都有功夫在身,哪個也不是吃虧的主兒,竟被他們一口氣挑了三家門派,地痞更是打了無數,可就在昨天,官府竟出動捕快,以聚眾鬧事為名在怡紅樓鎖拿了三名江湖人,其中赫然就有唐五經。   雖然聽到唐五經進了班房我一陣暗喜,可心中不由奇怪起來,打擊幫會地痞,只要不鬧出人命,官府該舉雙手贊成才是,怎麼會反倒出面制止了呢?   答應盡快去和知府俞善默交涉,眾人才散去。   進了還翠樓,沈熠才道:「別情,不瞞你說,那三個人是我請俞大人下令去抓的。」   「哦?」我一怔。   「別情,眼下寒家一共有二十三名江湖人,當初擬定的求援名單上的門派,一共來了十四人,少林武當各一人,大江盟三人,慕容世家兩人,唐門一人,其它還算有頭有臉的門派六人,另有九人是自告奮勇跑來的,出去滋事的就是那六人和後來的這九人外加一個唐五經。原本他們之間彼此還有矛盾,可唐五經這小子還真不一般,花言巧語加上使喚大筆真金白銀,竟把大家組織了起來,看架勢,再有十天半個月的,松江地痞是差不多要被全滅了,可他唐家也成松江老大了,所以我就請俞大人抓他進班房歇息幾天。」他又惋惜道:「可惜,三天裡打了二十幾場架,偏偏沒打死一個人,否則……」見王漢生陪著換好了常服的寶亭、紫煙走了進來,沈熠忙打住了話頭,他曾參加我和寶亭的婚禮,說起來和寶亭也不算陌生,便笑道:「呦,別情的賢內助到了,這一次真是多虧了你們兩口子的鼎力支持,大恩不言謝……」「你跟我客氣什麼!」我飛起一腳,狀極親熱,寶亭也道:「叔叔說笑了,寒家大事小情都是相公作主,妾身一女子懂得什麼。」「喂,別情,你媳婦還嫌自己懂得不夠多嗎?她再聰明點,都沒男人活路了。」   幾人閒聊了一會兒,我便問起他,那只丟失的錦盒裡究竟裝著什麼東西?沈熠說他也不清楚,只是這錦盒一直由他老爹沈百萬保管,印象裡它似乎相當受重視。   「老爹也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因為女兒及夫婿在沈家沒有繼承權,所以有兩個私生女回頭找老爹,老爹都收留了她們,現在嫁了人,小日子過得也很美滿。而看孫大家和老爹的關係,又不像是有什麼情仇恩怨解不開的樣子,要是老爹的女兒,早該認回家了。可說她和老爹……」沈熠瞥了一眼寶亭,把溜到嘴邊的不敬之辭嚥了回去,適時地轉了話題:「其實,我倒是很希望有這麼個妹妹呢!」孫妙的身世依舊是個謎,就算六娘的情報網再有力,僅僅幾天功夫也不可能有什麼收穫,她出師之後,行蹤飄忽,交遊廣泛,想查出點什麼來就像大海撈針一般;而在曲鳳梧哪裡學琴的五年,又彷彿與世隔絕似的,經歷單純的寫不滿一頁紙,認識的人十個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沒有人天生就是交際家,何況是天生冷感的孫妙?若不是她受過嚴格的訓練,她怎麼能如魚得水般周旋在達官貴人中呢?可這樣的訓練怎麼會從曲鳳梧那裡得到呢?   這就是六娘得知孫妙是那只錦盒失蹤的最大嫌疑犯後的最初反應,因為和孫妙朝夕相見的緣故,她比我更瞭解孫妙,一個人在交際場所中無意表現出來的細節,或許只有真正看到的人才能領會其中的奧妙。   沈百萬生前的書房幾乎還保留著原樣,雖然這裡曾經是沈家的權利中樞,可顯然沈熠不想再使用它了,畢竟自己的父親和三個兄弟就死在這還翠樓下,讓他心裡難免蒙上一層陰影。   書房裡的一切都是那麼名貴奢華,沉香木的家俱、波斯的地毯,甚至牆上還掛著一座極其罕見的自鳴鐘,可這一切和優雅都搭不上邊,同樣的物品飾件也出現在六娘只允許寥寥幾人進出的書房裡,可僅僅因為色彩和位置的不同,高下立判,就連沈熠的品味也遠遠高過自己的老子。   「三代穿衣,五代吃飯。」我一面暗自感歎,一面環視著整間屋子。殷家原本是官宦人家,唐門更是有著百年歷史,寶亭、解雨的眼光就遠在無瑕、玲瓏之上,不過,女人似乎對品味這種富貴的衍生物有著天生的學習能力,玲瓏這方面的進境,遠比武功的進步快得多,如此說來,六娘見多識廣的原因,倒不見得師承名門……   「那裡怎麼空著?」目光掠過書櫃,卻見一層格子和別處不同,竟是空空如也。   「那裡原來放著沈家的地契田契,因為最近總要查閱,就放在我那兒了。」   我不禁莞爾,他說得冠冕堂皇,是怕寶亭、紫煙笑話吧!其實,他抵押的幾張地契就保管在寶亭手裡;而看他的態度,想來女人在沈家地位極其卑微,根本就不可能接觸到沈家事務,以致沈熠推己及人,總是不自覺的以為別人家也是一樣,卻忘了寶亭在沒嫁給我之前,已經掌管寶大祥的經營大權了。   「放著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倒是放心孫姑娘呢!」   「老爹每次見她都在這裡,再說,那些地契田契都有在官府備案,沒有在官府那裡過戶轉讓,或者沒有抵押契文,幾乎和白紙沒什麼區別,拿了它有什麼用?再說,」沈熠苦笑一聲:「那時我哪兒想那麼多了?」   「那書房裡還有什麼重要東西嗎?」   「再就是沈家的帳目。」他推開一幅畫,現出鑲在牆壁裡的純銅錢櫃,一邊用隨身的鑰匙打開櫃門,一邊道:「說起來,這帳目要比那些地契重要的多,不過,我大略查了一下,應該沒有什麼缺損。」我明白這該是沈家最重要的走私帳目了,見他對我毫無保留,知道他是示誠於我。他曾經主理過沈家事務,對沈家的經營相當熟悉,既然他說沒有缺失,就算他查的不夠細緻,重要的東西也肯定是完好無缺。   那麼,那只錦盒裡究竟放著什麼東西,孫妙每次來都和沈百萬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第十七集   第一章「美人兒,大美人兒。」   千家女兒千家態,我房裡的女人就是燕瘦環肥,千姿百態,可我從沒見過身材如此惹眼的美女。   一張玉雕粉琢的娃娃臉雖然透著頤指氣使的味道,卻因為明艷如花,還是讓人覺得相當可愛。   細布的淡黃紗綾豆綠沿邊對襟背子,白杭娟繡花裙子都是大家閨秀時下最時髦的款式,卻穿出了別樣的味道,背子的對襟別出心裁地加了幾條絲帶,繫在胸前,不但勾勒出了一對與她年齡極不相稱的挺拔雙峰,而且絲帶被風吹得飛蕩飄搖,更平添了幾分飄逸。   背子也不似江南那般長的遮住了後臀,卻只到小蠻腰處,越發顯得身材纖濃得度。蜂腰輕擺,繫著的那條蔥綠絲帶若隱若現,懸著的大小五六塊玉珮叮噹作響,著實悅人耳目,只是腰間別著一把七寸短匕,似乎在警告登徒子,別打她的主意。   尋常女子身上添了這麼多零碎飾物,早顯得凌亂了,可眼前這個少女看著卻是錯落有致的精彩,不為別的,只為她那高得出奇、幾乎與我相當的身材竟是一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樣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比別人多了幾分神采,配著孩童一般的天真笑臉和少婦一般的豐滿身軀,自是出奇的動人。   「只是……怎麼好像在哪兒見過她似的?」   我心頭湧起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略一思索,心下已恍然,這少女竟和我那已經習慣了富豪人家千金小姐生活的妹妹有著幾分相像,只是容貌更加嬌美。   目光轉到她身邊那位比她尚高出半頭的高大書生,細看之下,俊雅的他果然和我也有著三分相似。   少女似乎渾不覺自己已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一進院子就東張西望起來。   那書生卻頗為鄙夷地掃視著院子裡唧唧喳喳的眾人,只是目光落在我臉上,纔微微一怔,轉眼見那少女好奇地望著樹蔭下那個袒胸露腹的漢子,他面露不悅,輕咳一聲,拉了少女一把,衝我這邊一努嘴:「去,坐那邊去,快吃快走,省得回去晚了老王他們又急了。」   那少女嘻嘻一笑,依言坐下,卻坐在了老頭身旁,正對著她方纔打量的那個漢子,目光只是在落座的瞬間纔在我臉上轉了一轉,旋即又飄到了樹蔭那邊。   書生見狀,陰沉著臉重重哼了一聲,挪動椅子,遮斷少女的視線,她這纔收回目光,瞧了瞧我的冰鎮河鮮,又看了看老頭的酸梅湯,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和她同桌的是一個瀟灑儒雅的少年。   我不由一陣氣結。記得自從修煉了不動明王心法,氣蘊神凝,自有一種動人風采,只要我願意,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會吸引絕大多數女孩子的目光。   可眼前的這丫頭竟似對我熟視無睹,不由激起了我的好勝之心,加之心火正盛,於是暗運心法,臉上漸漸透出神采來。   「兩碗酸梅湯?」蘭丫頭把紙筆放在老頭面前,問剛剛落座的兩人,又見我的已吃了大半,便想問我什麼,可目光轉到我臉上,就似被粘住了一般再也移不開,半晌纔期期艾艾地道:「小……哥哥,嗯……再、一碗嗎?」原本甜脆的聲音陡然變得羞澀起來。   我展顏頷首,蘭丫頭心更是怦怦直跳,不等書生回話,逃也似的轉身就走。那少女卻把她喊回來,指著我那碗冰鎮河鮮說她也要這個,可等抬頭對上我深邃的目光,她神情突然微微一呆。   「到底是人老了,記性差了,可惜一篇好文,老頭只記下了三幾段,小哥你看對是不對,可否將其餘賜下?」那老頭筆走龍蛇,頃刻就寫滿了一張紙,把它推到了我面前,一看,卻是一手漂亮的行草。   被老頭橫插一槓,女孩這纔清醒過來,衝我大方一笑。我雖然暗怨老頭多事,可得到賣弄學問的機會,也算失中有得,嘴上一面謙稱不敢,一面卻運筆如飛,等蘭丫頭扭捏地端來各人要的東西,一篇文章已然寫就。   不料那少女看了兩眼就興趣索然,身子一歪,一面掏出絲帕擦拭額頭鼻翼的香汗,一面又趁機去偷看那漢子,那漢子似乎感到了她的目光,便刻意擺出姿勢,汗珠從他脖頸流下來,陽光一照,那肌肉盤結的胸膛油光發亮,越發顯得雄壯。   倒是那高大書生頗為好奇,湊到老人跟前把文章看了一遍,面容漸漸沉靜下來,目光在我和老頭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卻不說話。   「沒道理呀!」老頭翻看著我的文章自言自語,書生這纔忍不住道:「晚生看這篇文章論證精當,道理分明,老丈如何說它沒道理呢?」   「文章當然是好文章,可這樣的文章竟然落了第,老頭原本以為這位小哥的字不大出色,不入考官法眼,可公子你來看看,這字筆力遒勁,章法有度,嘿嘿,這樣的卷子也落了第,真是沒道理呀沒道理!」   我心中一緊,這老頭要我寫下文章,原來竟是要看我的字!   說起來本朝會試,確有文章錦繡而字體難看以致不中的例子,可我顯然與此不同,在旁人眼裡,自己不中真是沒了理由。   可事實是我並沒參加會試,一旦老頭把此事傳揚出去,我豈不犯了造謠惑眾之罪?!連忙笑道:「要不怎麼說一切都是命呢!頭場眼看就要結束了,自己卻把墨硯打翻,污了試卷,弄得心情大差,後兩場文思全無,如何中的!」好在每科會試,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理由倒還說得過去。   「可惜!不然,就是一位翰林公了。」老頭一陣惋惜,見墨跡已干,便把紙折好揣進懷裡,笑道:「小哥年少,等三年未必是件壞事,他日金榜題名,小哥這副墨寶老頭就可以換上許多酒錢了。」然後衝前店喊道:「蘭丫頭,算帳了。」   見他欲起身離去,我心下頓起狐疑,他連我的名字都沒問過,如何得知我下科是否榜上有名?   略一留心,突然發現,旁人都被那蒸籠一般的天氣蒸得汗流浹背,可他坐在大太陽地兒裡,額頭鬢角卻不見一絲汗跡。   饒是我修煉不動明王心法已近寒暑不侵之境,可這麼大熱的天,臉上還是能見到絲絲細汗,而尋常老人雖然心水枯而少汗,可若是一點汗都沒有,不是心水盡竭離死不遠的話,就是練有佛道兩家清心寡慾的功夫,修為已達上乘境界,而眼前這老頭,精神矍鑠得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將死之人。   邵……爺爺?   我心念電轉,把知道的武林人物想了個遍,卻沒想起哪一個前輩高人姓邵。再想來京後桂萼、白瀾提起的朝中人物,心中驀地一動,猛然想起來京第一天桂萼說的那番話來。   莫非……他就是一言契合上意的龍虎山上清宮嫡傳弟子邵元節?   我不由仔細打量起老頭來。龍虎山上清宮乃是道家符菉派領袖,相傳藏有男女雙修的丹道奇術,雖然絕足江湖,可代代都有高手。   心有所疑,就覺得這老頭眼神做派就還真帶著那麼點仙風道骨,暗忖,若真的是他,倒是不必問我姓名,去打聽一下誰的卷子被污了,就該能找到我的資料,當然,失望也在所難免了。   此時卻聽樹蔭裡傳來一陣暴笑,接著聽那精壯漢子朗聲道:「得了,各位哥哥都這麼說了,我杜老四恭敬不如從命,各位哥哥就等著瞧好吧。」   說著,他竟然徑直走到了我們這桌桌前,就那麼敞著胸露著懷地沖那少女一拱手,笑道:「這位小姐是纔到京城的吧。」   「滾!」   那書生厭惡地瞥了杜老四一眼,罵道。   老頭見狀,本已抬起了屁股要走,卻又坐了回去。倒是那少女肆無忌憚地望著杜老四,臉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是啊,我們纔來沒幾天呢,你怎麼知道的?」   我暗自搖頭,看著少女的肌膚體態,少說也有十八九歲了,可心智怎麼和她的那張臉一樣都停留在了孩童時代?   不說別的,單她那口官話,沒有半點京片子味兒,一聽就知道是外地新近來京的。   「這就是眼力架兒!」   杜老四也不理會書生,笑著對少女道:「京城這麼大,好玩的地方又多,小姐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如何能把這好玩的地方都去了?回到家,別人問,去過滴水巖嗎?小姐說,沒去過,再問,那去過碧雲寺吧,小姐說,也沒去過,別人還不得以為小姐是蒙人啊!哥哥我對城裡奔兒熟,乾脆領妳四處走走。」說著,就要去拉那少女。   那書生見狀大怒,猛地站起身來,左掌快速截向杜老四伸出的爪子,他身高臂長,身子只稍稍前傾,整個桌子四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只聽「啪」一聲脆響,左掌已然擊在了杜老四手腕上,就在接觸的一瞬間,書生掌緣在杜老四的尺關大穴狠狠一劃,隨即小臂如靈蛇一般扭曲貼在杜老四的胳膊上猛然一帶,杜老四猝不及防,身子一下子就被帶了出去,踉蹌了幾步,眼看就要摔倒,他伸手胡亂一抓,正抓到那老頭的胳膊,而那老頭似乎沒八兩重,根本吃不住他的勁兒,兩個一齊跌倒在地。   金蛇纏絲手?!   我心中驀地一震,這可是武當鷹蛇十二變中極有威力的一招啊,這書生是從何處習得的呢?雖然他表現出來的武功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那鷹蛇十二變中的前八變在江湖上也頗有流傳,可這書生招式嚴謹,運用自如,顯然是受過名師指點。   幾乎摔了個嘴啃泥的杜老四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全不顧一旁哼哼唧唧的老頭,照著桌子就是一腳,不想那書生眼明手快,雙掌按住桌面,桌子沒飛起來,杜老四卻抱著腳疼得呲牙咧嘴地叫了起來,一轉眼看見正瞧得眉花眼笑的少女,臉頓時漲成了紫茄子一般,一個虎撲就想把少女抱在懷裡。   卻見從白裙裡飛出一道紅影,正擊在他光溜溜的肚皮上,他大叫一聲,仰面跌倒在地,看他肚皮上已被劃開了一條五六寸長的口子,鮮血直流,那少女卻毫不在意,拍手笑了起來。   我正把那老頭扶起來,見狀兩人不由面面相覷,這丫頭下腳怎麼如此狠辣?!   樹蔭下頓時炸了營,杜老四的同伴搶上前兩人就去探他的呼吸,卻聽少女笑道:「不過劃破了點皮兒罷了,死不了!哼,可惜挺順眼的人兒,竟然是個呆瓜,人家又沒說不和他去,他著得什麼急呀!」   眾人聽她還說風涼話,俱圍了上來,大聲鼓噪起來,可都看出這兄妹倆會功夫,下手又那麼狠毒,誰也不敢上前。   倒是那書生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似乎是怪她惹是生非,隨即掏出一隻錦袋揚手扔進人群中叫嚷最凶的一個漢子懷裡,沉聲道:「裡面是上好的刀傷藥,還有二十兩銀票,算我替我妹妹賠罪。」只是那語氣聽起來卻沒一絲一毫的歉意。   那人把錦袋裡的東西倒出來一看,果不其然,周圍立刻有人動了貪念,一擼胳膊,就衝了上來,被那書生飛起一腳踢了出去,竟接連撞到了好幾個人。   「不開眼的傢伙,想訛人?」書生瀟灑地撣了撣衣襟,冷笑道:「不問問你爺是誰,瞎了你們的狗眼!」轉頭對少女道:「我們走!」抬腿就朝院外走去。   眾人見他驟然換上一副霸王表情,又瞄了瞄他高大的身軀和斗大的拳頭,不由得氣勢俱沮,下意識地讓出一條路來。   「那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呀?」   兄妹倆眼看到了院門口,卻見門簾一挑,走進兩個人來,左首就是方纔還在院裡的中年富商,可看到右手那個馬臉老者,我目光頓時大盛,差點蹦了起來。   赫——伯——權?!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在無名島沒發現他的蹤跡之後,我就在江南發下了海捕公文捉拿他,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上了,真是天助我也!   想站起身來立刻抓他歸案,轉念卻想起了和他一起失蹤的華青山和宋廷之,心裡盤算了一番,就想看看能不能從赫伯權的身上發現那兩人的蹤跡。   定睛細看赫伯權鬚髮皆白,腰弓背彎,看上去比在大江盟的時候不諦老了十歲,更是全然沒有了名人錄上江湖名人的風采,想來這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帶來的巨大心理壓力已經快把他壓垮了。   說起來,他眼下這副老態龍鍾的模樣,不熟悉他的人,還真難認出他來,可我和他曾經朝夕相處了一個月,對他自然瞭如指掌,而那時我卻是易容裝作了王謖,就連在松江沉家那一戰,我也是扮成了曾亮,他竟是從沒見過我的真面目,眼下正好可以放心大膽地接近他。   眾人一見這兩人進來,都紛紛叫嚷歡呼起來,「太好了,白師傅來了!」「白師傅來了,小子等好吧你!」倒是兩人身後的店老闆一個勁兒地打躬作揖,請求兩方和氣說話。   白師傅?哼,既然想隱姓埋名,幹麼要顯露自己的武功呢?我心中不由揣測其中的緣由來。   卻見那書生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番,目光最後落在了赫伯權的身上,冷笑道:「憑你?你還沒那個資格!」   赫伯權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讓眾人把那受傷的漢子抬了過來,自己卻堵住了兄妹倆的去路。   那書生輕哼了一下,大步上前,伸手扳向赫伯權的肩頭。   赫伯權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肩頭,只是那書生又使出方纔對付杜老四的招式,他這纔輕咦了一聲,臉上倏地閃過一絲猶豫,而肩已經本能地一塌,身子向旁邊一閃,便擺脫了書生,手臂順勢揮出直奔書生的前胸而去,可力道卻弱的連他三成功力都不到,而且同樣是鷹蛇十二變中的一招「鷹擊長空」。   那書生似乎對這鷹蛇十二變十分熟悉,變招相當迅速,鷹爪變蛇芯,疾點赫伯權的手裡牢宮大穴,只是雖然如願擊中了敵人,卻是悶哼兩聲,身子一連倒退了四五步纔停下來。   眾人想上前撿便宜,卻被赫伯權出聲喝止。   只一個照面就落了下風,那書生頓露驚容,少女躍躍欲試,被他一把拉住,目光緩緩掃視了眾人,似乎在想脫身之策。   赫伯權來到杜老四身前仔細檢查了傷口,臉色緩和下來,告訴眾人放心,說只是皮肉之傷,又轉過身對那書生道:「你妹妹出手雖然狠辣,卻尚有慈悲之心,此事……」   眾人聽赫伯權似乎要放了這兄妹二人,沒等他把話說完,就叫嚷起來:「白師傅,不能放了這個小妖女!」「對,送她去見官!」「見官豈不便宜了這妖女?讓她服侍老四,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算完!」   我當然明白赫伯權的心理,本來出頭管事大概就是抹不開那富商的面子,一見到那書生使出了江湖功夫,他更是把自己的功力藏起了大半,見官?恐怕打死他也不肯去官府吧,可眾意難違,他不由得左右為難起來!   「京城物價騰貴,不比尋常地方……」赫伯權沈吟道,似乎是想用銀子了事。   那書生臉色一變,方想說話,少女卻俏臉生寒,突然插言道:「好,見官就見官!」態度竟是極其堅決,只是話音未落,她眼珠飛快地轉向了在人群外看熱鬧的我,展顏笑道:「這位大哥哥,你可願意給我做個見證嗎?」一顰一怒,就只在一眨眼的功夫。   圍著兄妹倆的一干人齊齊轉頭注視著我,目光裡充滿了威脅的味道。   第二章   「大明律,毆人至傷者,輕則笞,重則杖……」我朗朗上口,眾人都得意起來,隨聲附和。   那少女先是一怔,隨即柳眉倒豎、鳳眼圓睜,指著我罵道:「好小賊,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怎麼連半點氣節都沒有!」就要衝上前來打我,卻被她哥哥一把拉住,氣得她直跺腳,嘴裡一個勁兒地嘟囔:「我真是瞎眼了!」   我卻把話鋒一轉,道:「然,我朝最重婦女名節,婦人抗暴致他人死者,不僅不咎其罪,反而要彰其貞潔。前有五河孫氏抗辱殺繼母子李州兒而獲官府旌表其貞,後有……」   「真的?」   少女立刻眉花眼笑,沒等我話說完,就搶著問道,見我點頭,她身形猝動,如穿花蝴蝶一般繞過身前兩人,來到杜老四身前,抽出短匕,當胸刺了過去。   卻聽「噹」的一聲,杜老四胸前突然現出一支精鋼的煙袋鍋子,正打在短匕的刃脊上,那少女被震得身子一歪,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不由怒視赫伯權道:「流氓!護著一個地痞,老頭你就是個老流氓!」   美人含怒,自有一番風情,一幫子指著我破口大罵的漢子都停了下來,呆呆地望著那女孩。   赫伯權卻是充耳不聞,徐徐點著了煙袋,狠狠抽了兩口,又瞥了我一眼,才轉頭和那富商耳語了幾句,不外乎是說,這兄妹倆看上去像是富貴人家的子弟,真進了官府,保不準誰輸誰贏,想來他不願意與官府打交道,便極力遊說那富商罷手。   那富商面色陰沉,良久不語,赫伯權似是無奈,遂低聲道:「此地人物繁雜,多有不便,洪公若是喜歡那丫頭,我暗地裡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您弄來,豈不省了許多麻煩?」   那富商洪公這才面色稍霽,沖眾人笑道:「兒呀,別跟人家一姑娘家的過不去了,像是咱們京裡人沒氣量似的,多跌份兒呀!」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交給身邊少年道:「去,給姑娘壓驚。」說罷,扭頭就朝院外走去。   圍住那兄妹倆的一干人等不知道老闆為什麼突然罷手,俱面面相覷,卻也不敢再動手了,悻悻隨他而去。   那少女接過銀票,看也沒看,隨手就遞給了老闆,目光卻在我臉上掃來掃去,嘴角漸漸露出一絲頑皮,柳眉一彎,笑道:「你這書生膽子倒不小。」   「色膽包天嘛!」   雖說這女孩容貌絕美,可自從聽到寶亭與解雨的一番對話,我已暗生警覺,自己萬不可再輕易招惹情債了。   竹園眼下還算和睦融洽,是因為我對房裡的每一個女人都幾乎毫無保留地投入自己的感情,可我心中難免有輕重厚薄之分,一旦閨怨因此而生,闔家不得安寧。   何況看了這對兄妹的行事手段,就算我慾火中燒,也明白這少女一旦沾手,很可能甩都甩下掉,反不如蘭丫頭這個小家碧玉更適合做一夕之歡的對象,我沒拔腿就走,只是因為不想看到赫伯權為了這個女孩而陷入囹圄,進而打草驚蛇,嚇跑了宋廷之和華青山。   可淫賊當慣了,心中警惕,嘴上卻下意識地輕薄起來。   話已出口,自然沒有後悔的道理,再看那老頭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我索性裝到底,一雙賊眼直在少女身上打轉轉。   那少女眼睛一亮,卻扳起面孔道:「虧你還是個舉人,說話怎麼如此孟浪輕狂?!怪不得落第了!」可眼中卻是吟吟笑意。   那高大書生卻面露不豫之色,瞪了我一眼,對少女沉聲道:「鬧夠了吧,還不趕緊走!」   少女一擰腰,不高興地道:「著什麼急,我還想歇會兒哪!」   書生愕然:「不是你非急著要去的嗎?」   「那……我現在不想見他啦,行不行?」少女撅著嘴嚷道。   兄妹倆爭執起來,我卻拉過老闆問起了那個洪公,很快就弄清了他的底細。   這位洪爺本名洪七發,是粉子胡同裡有名的地頭蛇,開了一家馬車行喚做通達,粉子胡同裡的南北貨幾乎都是他一手操辦貨運的,而且他只負責將貨物運進運出京城,別的一慨不管。   據說是買通了稅課司,妹子又嫁給了西城兵馬司指揮廖喜做妾,別的馬車行出入城門總有麻煩,他卻能一路暢通無阻,又守信譽,價錢雖然貴點,可商人們卻看中了他的好處,漸漸就壟斷了粉子胡同的貨運生意。   老闆又說,洪七發為人雖然貪花好色,卻不是個太過胡來的人。而那個杜老四則與高七當年相仿,也是在妓院賭館裡討生活的棍棍。   看俏麗的蘭丫頭尚且是處子之身,我對老闆的話不由得多信了幾分,瞥了那少女一眼,心道,沒有她肆無忌憚的撩撥,洪七發和杜老四恐怕都不會來招惹她吧!   那少女正向我瞧來,對上我的目光,她展顏一笑,快步走到我跟前,歪頭道:「看你好像閒得很,不如陪我逛逛京城吧!」   「這可不行,我自己的小命要緊。」我馬上拒絕。陪你逛銜?除了豐盛胡同周圍巴掌大的地方還認得之外,我對京城可是兩眼一摸黑,就連皇宮大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豈不立馬就讓你看出破綻,我並不是一個來京已近半載的應考舉子?   少女一皺眉:「咦?你怎麼又怕了?再說,京城裡又不是沒了王法!」   「倒不是怕了那些棍棍。」我一本正經地道:「常言道,『秀色可餐』,你生得國色天香,光看你我就看飽了,時間一長,我茶不思飯不想的,豈不要餓死?」   「你這書生倒有趣。」少女噗哧笑出聲來,竟上來拉住我的衣袖邊晃邊笑道:「我不管,就是你了。」   饒我是個花班魁首,也不禁嚇了一跳,認識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不計其數,只有一個武舞才這麼大膽,而且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早已艷名遠播了,不想眼前的這個女孩,舉止竟也如此不拘禮節,看那張俏臉上明明寫滿了天真,可偏偏我眼角餘光就能看到那對隨著呼吸起伏跌宕的挺拔雙峰,心頭忍不住蠢蠢欲動,也不去掙脫她的手,只是含笑望著她。   書生見狀,唬著臉對我道:「我妹妹年幼無知,可你一讀書人怎麼也如此不明事理?!」說著摺扇一合,疾點我的左肩肩井大穴,看那來勢,真若被他點中了,一條膀子少說十天半個月無法動彈。   「誰年幼無知?」   那少女勃然作色,鬆開我的袍袖,順手從腰間抽出短匕回首擊去,正點在她哥哥的摺扇上,竟將摺扇齊齊切斷!   書生只來得及抬手躲過銳利的刀鋒,可袖子卻被削去了一截。   「看我不告訴父……爹去!」書生氣得臉都綠了,卻拿自己的妹妹沒轍,轉頭衝我惡狠狠地問道:「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幹嘛要告訴你!」少女替我拒絕,賭氣道:「你若是和爹爹說,那乾脆連你在百花樓的好事一併說了罷!」   「你怎麼知道的?」書生滿臉驚訝,脫口問道,只是話一出口,就察覺到不妥,不由大窘。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少女似乎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雖是譏諷,可聲音卻輕了許多。   我心頭卻驀地一動:「原來昨晚替白牡丹開苞的人就是他!」不由仔細打量起書生來。   熟知風月的我當然知道要得到一個名妓的初夜是多麼的不容易,想當年為了蘇瑾花了我多少心血!而看他雖然一表人材,可京城裡人才濟濟,豈會少了這樣的人物?沒有特殊的背景,一個剛來京城不久的書生要想獲得美人的垂青,那可真是難於上青天了!   「頗有些來歷的兄妹,不會這麼巧吧……」   我心底正在沉吟,卻聽邵老頭乾笑了兩聲,對那書生道:「文為心聲,那位小哥雖然言語輕浮,卻不見得行止無端,再說令妹有自保之計,公子何必杞人憂天?」   我和那書生都詫異起來,俱不明白這老頭話裡是什麼意思,那少女卻頗為讚許地點點頭,流瞳輕轉,將一張笑容貼近我的眼前,呵氣如蘭道:「公子高姓大名?」甜脆的聲音自然與她哥哥的威脅口吻大相逕庭。   「……李佟。」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報上了假名,當然,李佟的路引就在懷裡,倒也不怕別人懷疑我的身份,隨即問道:「那……姑娘呢?」   「怎麼可以隨便問一個女孩兒的名字呢?」少女抿嘴笑道。   「我可是很認真的請教喔!」我隨口道。   「嘻,那本姑娘就很認真的告訴你,我的名宇——保密!」她狡黠地一笑:「倒是我哥哥,別人都喊他趙公子的。」   趙公子?昭王充耀?那我是不是該喊你一聲寧馨郡主呀?   我心頭不由泛起一陣無奈,弄不好這兄妹倆就是代王的一雙兒女昭王充耀和寧馨郡主了,而他們要去的地方大慨就是前頭不遠的白府。   瞥了少女一眼,暗自頭疼,若真是被這個瘋丫頭相中的話,真不知道她會幹出些什麼來!   心裡飛快地盤算起來,若是我用李佟的身份吸引住她,會不會讓她忘記那個從未謀面的王動,從而讓我可以順利達成來京的使命,之後再來個金蟬脫殼,一走了之呢?   反正大同江南遠隔千里,想找一個子虛烏有的人,就算是代王府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吧!   可那老頭若真是邵元節的話,那一切就都免談了。我下意識地瞥了老頭一眼,他已和老闆會過了帳,正準備離開,見我看他,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隨即轉身向院外走去。   「趙兄!」我有心賭上一賭,收回目光,拱手對那書生道:「方纔言語或有得罪之處,趙兄且多包涵。不過,令兄妹非是凡夫俗子,行事特立獨行,而在下也是性情中人,做事不計謗毀,大家又都是外鄉人,何不交個朋友?」   書生輕蔑地「哼」了一聲,少女卻白了我一眼,不滿地道:「你幹嘛要向他道歉?」   「他是你哥哥嘛!」我笑道,隨即壓低了聲音:「沒準兒就成了我的大舅哥也說不定,現在不和他套套近乎,日後豈不要找我麻煩?」   不待少女發怒,我偷偷一指正挑門簾而出的邵老頭:「京城裡的景物咱有的是時間去看,可眼下一件趣事卻下可錯過,看到那位老人家了嗎?」   少女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就連那書生都下意識地往院外望去。   少女柳眉輕蹙,不解道:「他?怎麼啦?」   「姑娘習過劍術,當知世上有劍仙,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而這老者正是一位出世的劍仙!」   「啊?!」少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想衝過去,卻被我一把拉住,薄薄的夏布遮不住藕臂的圓潤滑膩,竟讓我遲疑了一下才放了手,解釋道:「你這麼冒失地去問他,他豈肯承認?自然要偷偷找到他的居所,一探究竟了!」   「這倒也是。咦,你怎麼知道他是劍仙?」少女這才轉過頭來,驚訝地問道。   「法不傳六耳。」我湊近少女,她個頭只比我矮兩指,我甚至連腰都不用欠一欠,她宛如瓷器一般光滑自皙的臉頰就近在眼前,而從她衣領裡散發出的幽幽香氣更是似曾相識,略一思量,就曉得這是六娘用過的京城同心堂絕品香水兒的味兒。   「你看那老者,寒暑不侵,分明練有上乘的內功。」   少女若有所思,書生聞言卻是一怔,沉聲問道:「你一舉子,如何知道這等江湖事情?」   我微微一笑:「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乃是我書生本色,江湖本就是江山一隅,我清楚明瞭,何足道哉!」   「那咱們還下趕快跟上去?」少女急道。   「姑娘若是這麼出去的話,身後不跟著一隊登徒子才怪,別說是劍仙,就算是個聾啞之人,也從別人眼神裡看出問題來了。」   「那……你說怎麼辦?」少女忍著笑,可眉眼卻都彎了起來。   替你易易容自然是最方便的辦法了,可這麼一來,恐怕這對兄妹的疑心會更重。當然,讓她換上男裝也是個好辦法,可這總要讓她自己說出來。   於是我並沒有做答,反而喚來了蘭丫頭,在少女迷惑的目光裡,我開始問她有關邵老頭的事情。   「邵爺爺當然不是本地人啦!」蘭丫頭漫無機心地道,或許在她的心裡,還清晰地刻著我施展不動明王心法時的瀟灑風姿,讓地下意識的對我毫無保留。   「嗯……大慨是一年前,對,那也是個大熱天的下午,邵爺爺被我拉進店裡,以後,他每隔兩三天就來我家坐坐,夏天喝酸梅湯、冬天吃羊雜碎的火鍋,這可都是我家拿手的絕活呢!」   蘭丫頭的聲音裡透著幾分得意,大眼睛火辣辣地望著我:「大哥哥,你……冬天還能來嗎?冬天就能吃到我家的羊雜火鍋了。」   「我自己也不曉得……」   蘭丫頭的話竟一時勾起了我思鄉的情緒,冬天,竹園也會支起丹甑,做上一鍋熱氣騰騰的八珍火鍋,大家圍坐在一起,放浪形骸,其樂融融。可看皇上眼下的架勢,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那魂牽夢繞的江南!   「那邵老頭住什麼地方?」少女問道。   蘭丫頭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卻鼓動我道:「大哥哥,你要離開京城?京城不好嗎?我聽邵爺爺說,你文章寫得好,城裡許多大戶人家都要請教書先生呢!」   大概是想起我這一身打扮不像是個缺錢的主兒,又忙改口道:「也有好多上京趕考的讀書人在京裡一住就是好幾年,我家附近就有人出租房子給他們哪,我爹也說過,我家後院空著的那間屋子也該租戶人家了。」   我心中忽地一動,是呀,住在白瀾那裡當真拘束得很,而且宜倫的態度頗為暖昧,時間長了,保不準會發生什麼事兒;況且一旦我接替白瀾的職務,自然少不了上京述職,總住別人家裡恐怕不妥,莫不如在京裡購上一處宅子,與己方便,與人方便,也讓皇上安心。   那少女聽蘭丫頭說得熱切,本就有些不豫,再看我沉吟不語,似乎心有所動,更是蛾眉緊鎖,臉色變了幾變,正想說話,卻見我給她使了個眼色,才按捺下性子聽我道:「蘭姑娘,我現在住的地方倒還清靜,不過,屋主是南方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離開京城了,屆時你可要幫我找個地方落腳呀!」   「那乾脆讓我爹把屋子給你留著。」蘭丫頭喜動顏色。   「也好。」我色心一起,便點頭稱是,掏出十幾兩碎銀交給她,笑道:「三個月內,我若沒搬來住,再請你爹另找住客。」   「哪兒用得了這麼多銀子!」蘭丫頭慌忙拒絕,我把銀子塞進她手裡:「若是我住過來,自然就在你家吃飯,你不想多向著我一點兒啊?」   「誰向著你?!」蘭丫頭頓時漲紅了臉,嗔道。只是那銀子此刻卻緊緊攥在手裡,似乎只有這銀子才能把我和她聯繫到一起。   「不過,蘭姑娘,粉子胡同這兒雖然生活方便,可畢竟不是個讀書的好地方,這附近有沒有清靜的佛寺道觀,我白日裡也要去那兒看書。」又自嘲地一笑,道:「說起來慚愧,來京好幾個月了,可考前要用功讀書,落第又無面目見人,這周圍有什麼景致我都不知道呢!」   「怎麼沒有!離這兒隔了兩條街,就是城裡有名的道觀,叫……叫……」蘭丫頭一時想不起那道觀的名字,急得眼圈都紅了起來。   「可是顯靈宮?」「對對,就是顯靈宮!」丫頭如釋重負,卻詫異地問:「咦,大哥哥你怎麼知道?」   「只是聽人說起過,卻不知離這兒這麼近。」我心中已經隱約感到,這邵老頭十有八九就是客居顯靈宮的邵元節了。   書生原本一副準備看我好戲的表情,可一聽到顯靈宮三字,眼神一緊,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聽我和蘭丫頭拉哩拉雜地聊起粉子胡同的事兒來,他不耐煩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支開了蘭丫頭,道:「李兄,既然你有意一查邵老先生的底細,為何遲遲不動,莫非你知道他的去處?」   少女隨聲附和,可聽她哥哥話裡的稱呼陡然尊敬起來,卻一時摸不著頭腦,便詫異地望了她哥哥一眼。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邵老先生,豈能知道他的住所,不過,不知道可不等於猜不到。邵老先生來京一年了,粉子胡同的地頭蛇洪七發卻與他不甚相識,顯然不是來京做買賣的客商,趙姑娘你別笑,劍仙也是皮毛骨肉血,一樣需要賺錢吃飯;他來的次數多,說明他住在左近,通常久居一地,住在客棧的可能性不大,而客居在親戚朋友家裡,蘭丫頭又沒見他帶什麼人來,可見他是孤身一人在京。如此推算,他極有可能寄宿在周圍的佛寺道觀裡。」   少女恍然大悟,笑吟吟地道:「怪不得你問起了那個什麼顯靈宮的,這邵老頭是不是住在那裡?」   「是不是要看過才知道,只是女兒家出入道觀,怕……」   少女眼珠一轉,目光投向了書生:「哥,你去替我買件衣服嘛!」   第三章   「好一個瀟灑美少年!」   少女身材修長,換上長衫,竟是相當合體。熟練地正了正頭上的平定四方巾,手腕輕抖,紙扇「唰」地張在胸前,青衫本就寬大,再被紙扇一遮,那對豐挺凸起就幾乎看不出來了,踱出的四方步似模似樣,竟是活脫脫一個濁世佳公子!   此時我已經心知肚明,這丫頭大概不是頭一回易釵為弁了。   只是換上了男裝,少女竟和我有著五六分相像,兄妹倆兒都驚奇起來,少女更是圍著我,一面仔細打量,一面嘖嘖稱奇。   直到那書生發話,三人才分兩下出了蘭丫頭家。   「不知道她這副模樣能不能瞞過赫伯權?」和少女並肩走在大街上,我心中暗忖,而兩人前面十好幾步,書生獨自一人悠閒地朝顯靈宮方向走去。   沒走多遠,就發現有兩人鬼頭鬼腦地跟在了書生後面,只是那兩人的表情卻都十分迷惑,顯然少女的失蹤讓他們一時摸不著頭腦,不一會兒,其中的一個就匆忙離去,想來是向赫伯權報告去了。   「咦,那人跟著我哥哥做什麼?」   我略一提示,少女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仔細觀察了一番,突然湊近我道:「不對,哥哥就在他前面,他幹嘛還要東張西望的,莫非他要找的人其實是我?」   少女眼中倏地閃過一道厲芒,竟與她天真無邪的臉龐極不相稱,就聽她冷哼一聲,道:「他腳下虛飄無根,分明沒練過武功,敢打我的主意,膽子倒不小!哼,大概是給那個姓白的打前哨吧!」   「你知道就好。」我隨口道,心頭卻不由一緊,這丫頭雖然武功不濟,可心思活絡的很,別再讓她看出什麼破綻才好。只是她提起赫伯權的時候似乎並沒有什麼懼意,也不知是因為她身份尊貴,還是另有倚仗。   「你一富貴人家的女孩兒,怎麼想起學那江湖上的功夫了?」我像是不經意地問道。   少女剛想說話,卻見幾個差役抱著大包小卷的東西從前面一家貨棧裡罵罵咧咧地出來,後面哭天喊地跟著個披頭散髮的婦人,嚷道:「……官爺,這都是客商的東西,不是彌勒教的財產呀!」   「哼,皇上的聖旨已經下了三天了,你們竟還敢私自供奉彌勒佛,真是膽大包天,老子今天心情好,才沒抓你們進班房。怎麼,嫌自己命長,想進牢裡快活快活?」一個衙役一邊出言譏諷,一邊一腳把那婦人蹋開。   那婦人兀自糾纏,哭聲很快引來了許多圍觀的百姓,就連那書生也一旁冷眼觀瞧。   不少和那婦人相熟的鄰里鄰居一開始都紛紛指責那幾個衙役,可一聽說婦人家裡供奉著彌勒教的佛像,眾人頓時調轉槍口,同聲撻伐起那婦人來。   皇上下旨禁彌勒教?一個彌勒教用的著這麼興師動眾嗎?我心頭狐疑起來。   上京路上的一個月倒不是光陪白瀾看風景了,他口傳心授,讓我瞭解了許多江湖上鮮為人知的秘密,彌勒教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有蛛絲馬跡表明它與被太祖高皇帝明令嚴禁的白蓮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可經過太祖、成祖兩任皇帝的大力鎮壓,它早就失去了元氣。   教裡唯一能擺得上檯面的岳幽影還被我逼得嫁給了譚玉碎,絕大多數的老百姓也早把它忘到了腦後,眼下只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皇上現在下旨查禁,不啻是喚起了人們對它的關注和興趣。   我腦海中不期然地浮起邵元節那張乾瘦的臉來,自古釋道不兩立,莫非是他給皇上出的這個餿主意?   「你和哥哥也是的,這有什麼好看的?」少女不滿地嘟噥著。   「你一女兒家懂什麼!」我低聲回道:「京城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你哥哥當然要細心體會了。」心道,白瀾被宜倫所拘,住在白府什麼也聽不到見不到,不用多久自己真就成聾子瞎子了。   少女微微一怔,隨即道:「那讓他看好嘍,咱們不理他,先去顯靈宮!」   「這就是顯靈宮?」少女望著落日餘暉中那破敗的青灰宮牆暗朱宮門大失所望:「還是京城三大觀哪,都不如我們家鄉的真君觀來得莊嚴氣派!」   「道家講究清靜無為,太奢華了,不免影響修真。」我對道家只是一知半解,便胡亂猜測起來,那少女卻點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宮門,眉頭一皺:「好像閉觀了哩!」   「天晚了嘛!」四週一望,這兒雖然遠不如粉子胡同那麼繁華熱鬧,可樹蔭下依舊有三五成群的老少爺們在納涼,路上零星幾個行人,卻沒有一個在顯靈宮門前停留。   上前敲了半天的門,才見一個小道童開門,說進香的時間已經過了,讓我倆明兒趕早,然後就要關門。   任我和少女如何哀求,那道童死活不讓兩人進觀,甚至少女說要捐出千兩根子修繕道觀,都被那道童一口回絕:「敝觀乃是宮觀,一切用度均由戶部下撥,不敢亂收居士錢財。何況居士若是心誠,明日也是一樣。」氣得少女就想硬闖,卻被我攔了下來。   「他不讓咱進去,咱不會偷偷溜進去嗎?」道童的固執,愈發激起了我的好奇。   「可眾目睽睽的,總不能翻牆而入吧!」少女嘴上說不行,可那神態看起來卻是躍躍欲試。   「當然不能!鑽穴逾牆,那可都是夜半三更的營生。」   少女似乎沒聽出我的弦外之音,點頭稱是。離天黑透尚有個把時辰,這大塊的時光總要有個地方打發,而我對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時倒想不起來究竟該帶著女孩去哪兒消遣,倒是少女眼珠一轉,笑道:「走,我帶你去個朋友家蹭飯去——其實下午我和哥哥就是要去他家做客的。」   聽她意思竟是要去白府,我頓時嚇了一跳,剛想找個藉口將她哄騙過去,卻見她左右張望了一番,迷惑地:「咦?我哥他怎麼還沒來呢?」   我暗舒一口氣,趁勢說要回去找他,兩人來到粉子胡同,卻遭尋不見書生的影子,一問,就有人說看見他一個人向東去了。   「向東?顯靈宮明明是在西面,這個笨蛋向東作甚?」少女大惑不解卻又異常擔心,一個勁兒地追問那人:「他是一個人嗎?你看清楚他真的是一個人嗎?」   得到周圍好幾個人的肯定回答,少女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而我則越發肯定了這兄妹兩人的身份,充耀大概是因為看到了查抄彌勒教的那一幕才想起藩王不可以暗自交通朝臣的律令來,那邵元節身份特殊,驟然相見,天知道結果如何,不若讓自己的妹妹寧馨打頭陣進退自如,大不了把一切都推到我這個無名小卒身上。   「是回長寧……客棧了?這可不像他的脾氣呀!」少女望著胡同裡穿梭往來的行人,沉吟道,俄而她突然輕啐一口:「哼,我知道啦……」   「百花樓!」   我幾乎和她異口同聲地道,可心中卻湧起一絲憂慮,聽洪七發的口氣,他至少對百花樓不算陌生,而那種私密的環境,也很容易被江湖人所利用,一旦把充耀劫了,不僅一時半時難以發現,而且充耀的身份也將不保,從而嚇跑了赫伯權。   「你……似乎有點擔心……」我正若有所思,卻聽到少女同樣若有所思的聲音:「奇怪,你和我兄妹素不相識,你擔心什麼呢?」   我遽然而驚,知道少女那張孩子般天真純潔的臉不知不覺地讓我放鬆了警惕,一面暗罵自己大意,一面裝出副窘迫的模樣來。   少女噗哧笑道:「莫非你還是個魯男子,從未涉及過花銜柳巷不成?」   她果然會錯了意,只是我縱橫花叢近十載,竟被當做了一個雛兒,她未免錯得太離譜了,我強忍著沒笑出聲來,可嘴角卻已洩出笑意。   少女這才恍然大悟,臉上驀地飛起一道紅霞,瞪了我一眼,逕直向東行去。   百花樓竟然就在粉子胡同的最東頭,離寧師姐家所在的纓子胡同和粉子胡同交叉的路口僅有百步遠,而就在這百步裡,胡同兩側一溜都是紅燈高懸、脂粉流香的秦樓楚館,數一數竟有七家之多。   「怪不得這兒叫粉子胡同呢!」我心裡暗忖,不期然地想起了寧白兒,她當初管轄的教坊司幾乎就是官辦的妓院,想來與這些風月場所大有來往,不過,俗話說大隱於朝市,方師兄當初選定纓子胡同,看來不光是為了靠近自府,也隱含「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最安全」這個道理吧!   進了百花樓,那少女卻似輕車熟路。喚來一中年龜奴,他見我倆衣著光鮮,自是不敢輕慢,可待我說要見白牡丹,他卻頗為失望,擠出個笑臉道:「白大家好是好,可她畢竟只有一個身子不是,哪兒能伺候過來這麼多大爺?」   旋即又換上一副誠懇的表情:「再說了,今兒晚上點白大家的主兒,等閒人也惹不起哩!」   我瞥了一旁驚疑的少女一眼,塞了塊碎銀,笑問道:「是誰這麼大來頭?」   「公子您想想看呀,白大家在敝樓兩載守身如玉,昨晚卻心甘情願留他過夜,他該是個多大來頭!」   少女雖然不滿地輕哼了一聲,可神情卻輕鬆下來,顯然她知道那人就是她哥哥。   「這麼說來,他身份還真是不得了啊!」我感慨了一番,招呼龜奴到近前,小聲在他耳邊嘀咕了半天,又遞給他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他頓時換上了一副阿諛面孔,點頭哈腰地連連說是,目光溜了少女一眼,然後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少女狐疑地望著我,好一會兒才突然道:「你……和他說什麼了?」   「天機不可洩!」我故作神秘道:「既來之,則安之,百花樓的姑娘你總要見識一下吧!」   話音甫落,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帶著一陣香風裊裊娜娜地走了進來,見到屋裡兩個俊美少年,四女俱是目光大盛,對視一眼,或豪放、或扭捏,各自來到心儀的對象身邊坐下,斟酒添茶,然後蛇一般地纏了上來。   「去!」少女打掉探向她胸腹的小手,呼地站了起來,一臉慍色的瞪著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呵斥那姑娘道:「我妹妹雖然頑皮,可你們也該有點分寸,大家一起吟詩做畫豈不美哉!」   又對少女道:「她們可是百花樓裡最著文采的姑娘,學問比起尋常的大家閨秀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呢!」   「騙人!」   一句話我就知道她對風月場只是一知半解而已,不由微微一笑。   那四個姑娘也早從龜奴那裡知道她是個女兒身,此刻聽到少女不加掩飾的聲音倒也並不驚訝。   「公子說笑了,咱們姐妹哪敢說有什麼文采,真正有文采的是白大家哩!」   坐在我身邊的那個清秀脫俗喚做雲仙的姑娘淡然笑道:「『短歌有詠,長夜無荒』,咱們姐妹只是靠這些詞曲兒打發時間罷了。」   「你知道陸機?」少女驚訝間收拾起輕視的目光,緩緩坐了下來,她神情一專注起來,渾身上下頓時散發出一股雍容華貴的氣息,和我從宜倫身上體會的那種皇家風度極其相似,想來皇家定是有一整套的手段來訓練這些金枝玉葉。   姑娘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都向少女投去關注的目光。   少女沉吟俄頃,對雲仙道:「我且考考你,毛詩正義中蟋蟀一篇序言中言及此詩乃是刺晉僖公,申曰『好樂無荒』,此『無荒』與陸機詩『長夜無荒』中的『無荒』同解否?」   雲仙張口結舌,頓時被考住了,半晌才端起酒杯,恭敬道:「雲仙不知小姐學富五車,班門弄斧,讓小姐見笑了,當自罰一杯!」   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少女旁邊的兩個女孩敬佩地望著她,目光已透著幾分愛慕。   我心頭卻是一愣,這丫頭才多大年紀,竟然通曉詩文?眼神便有些詫異。又想起方才自己挑逗她說鑽穴逾牆,她竟詐做不知,暗驚她心機之深。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不由得意的一笑,挑釁道:「李兄替雲仙做答如何?」   我聞言這才放下心來,畢竟還是一丫頭啊!朗聲笑道:「那好,我就來替雲仙扳回一陣。」略一沉吟,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此『無荒』大異於彼『無荒』。陸機《短歌行》乃是勸人行樂毋失其時,長夜無荒,當然是指通宵無歇了,正如楚辭招魂『娛酒不廢,沈日夜些』中的『不廢』……」   正說話間,突聽隔壁傳來老鴇的笑聲,上來就是連珠似的道歉:「都是奴家不好,奴家該死,怎麼就沒想著再調教出幾個白牡丹呢,倒讓兩位爺白走了一趟。」   她壓低聲音:「可話說回來,兩位爺興許還不知道吧,昨兒牡丹她房裡也留了人了,所以就算她今兒有空,我也不敢給兩位爺送來呀!這兩丫頭可是正兒八經的清倌兒,最補男人,只是……」   「倒不是非白牡丹不可,不過聽過她名字罷了,就這兩丫頭了。至於銀子,一切好說,媽媽你開個價來。」   那蒼老而陰柔的聲音聽起來竟有點耳熟,我已愣神,少女卻在一旁催促道:「那『好樂無荒』又怎麼解釋?」   「此荒乃當惑溺解,如太康周幽,君之荒者也,尚書云:」內作色荒,外作禽荒『是也……「嘴上一邊解釋,耳朵一邊聽隔壁的動靜,那老鴇和老者定下了百兩開苞銀子,想來那兩姝該是姿色不俗,老鴇要走,屋裡另一人道:」媽媽,可有唱小曲兒的,或者彈琴的也成。「老鴇笑到:「真巧了,昨兒剛來了個姑娘,說是會彈琴,想借百花樓賺點銀子,奴家聽她彈得倒還順耳,可究竟水平如何卻不知曉。您哪,一看就是個行家,正好請您幫我考考她,若是中您的意,我就把她留下。」   這面少女拊掌而笑:「你倒真有點學問!尋常學子只知死讀四書五經,要他說出這麼一大堆道理來,不難死他才怪!」   又做恍然大悟狀:「怪不得你落了第,原來功夫都用到了旁門左道上。」   說得眾女都抿嘴笑了起來,倒是雲仙畢竟年紀稍長,善解人意,忙給我斟了杯酒,柔聲道:「聽說今科的狀元也曾是個落第的舉子,公子倒也不必煩惱。」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我才不會煩惱呢!」   飲盡杯中酒,我沖少女道:「倒是你這話聽起來頗有點老氣橫秋。」   隔壁傳來聽慣了的嬉笑聲,說的也都是些調情的話兒,我便收回六識,心道,這世界千羅萬象,總有相似之處,就像眼前這個丫頭,竟和我三分相像,說話聲音相近的自然也大有人在,自己倒是多心了。   「算你耳尖。」少女笑了起來:「這話是我哥的老師說的,正好被我聽到了。」   「別是你哥哥的老師正在給他講『今我不樂,日月其除』吧!」   「猜對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師前幾日才講的東西,今兒就用上了。」   看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樣,我一陣苦笑,原來自己竟被這丫頭擺了一道。   腦筋一轉,正想發問,卻聽隔壁「叮咚」響了幾下,接著優美的琴聲緩緩響起,似春夜潮生,托起一輪明月當空,照徹宛轉江流,一麗人似有無窮心事,在月下徘徊獨行,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這指法……分明是孫妙一派。」   酒盞驀地停在唇邊,只一瞬間,我已經猜到隔壁的琴女是誰。   「指法熟練多了,想來這些日子她是不輟練習,可這究竟為何?又為何來的京師,投身到這污穢的風月場裡?難道,這就是她所謂的修練不成?」   酒氣上行,我心裡幾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得竟要吐出來。   魏柔!   第四章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幾番出生入死,魏柔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已悄然發生了變化,這變化讓我暗生懼意,害怕自己陷入情網不能自拔,最後背棄了師傅的遺願。   魏柔寧波請辭,我雖竭力挽留,心中卻也暗鬆了一口氣,沉醉在竹園眾女的溫柔裡,大慨可以幫我更冷靜地對待魏柔吧!   三個月裡,魏柔真的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本以為再次相見,我已心如磐石、智珠在握,卻沒有想到,情愫一生,時空俱非其敵,反而愈添相思,真是作繭自縛!   就想一拳打破這木板牆壁,一腳踢爆那兩個猥瑣客人的腦袋,剛想站起身來,卻聽少女奇怪道:「李兄,你怎麼了,臉色變得這麼差?」   見她眼中流露出一絲關切,我心中倏地一驚,有她在,我可不敢和魏柔相認,否則,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無疑。   心緒冷靜下來,頭腦頓時就恢復了靈動,記得六娘說過,魏柔外和內剛,此番出人意表地寄身娼門修行,大慨就是對鹿靈犀和辛垂楊不滿的反彈吧,而我此刻去惹動她的情懷,必然被她認為是想趁火打劫,反而與我大計不利。   遂按捺下相思與心痛,回少女一句酒喝急了,又低聲問雲仙道:「可知那位彈琴的姑娘姓字名誰,仙鄉何處?」   雲仙搖搖頭,一女插言道:「她昨兒才來的,琴彈的尚算動人,可惜只會些古曲,時興的小調卻一樣不會,怕是賺不了多少銀子呢!」   「既然你喜歡,等一會兒叫她來彈一曲,不就成了?」少女見我有點魂不守舍,忍不住打斷雲仙的話,賭氣道。   「不必了。」隔壁一曲《春江花月夜》正好彈完,傳來幾聲巴掌響,就聽方才點琴的那個老者讚道:「姑娘指法雖然有些生澀,可意境高遠,來日必成大家!敢問姑娘芳名,與江南曲鳳梧曲先生有何關係?」   「小女子姓陸名昕,客官您說的曲先生的大名,小女子倒是頭一次聽說呢!」   「哦?這倒怪了,姑娘的指法分明是曲式一脈正宗相傳,敢問姑娘的老師是哪位高人?」   「是孫妙孫大家。」   「孫妙?」那老者陰柔的聲音再度響起,聲音裡多了幾分訝意:「可是借居蘇州秦樓的琴神孫妙?」   孫妙大名竟然遠播京城,這倒頗出乎我的意料。   「正是。」   「那……姑娘學琴多久了?」   「不足兩載。」   魏柔幾乎不易被人察覺的遲疑了一下之後,竟把自己學琴的時間前推了一年多,看來即便是在一個與自己以往生活毫不相干的環境裡,她依日保持著足夠的警惕,這倒讓我放心不少。   「不足兩載就有這等意境,姑娘天分甚高!」點琴的那人感慨道:「假以時日,姑娘或許就能取代那個孫妙,成為新一代的琴神!」   「琴神?呸,這也能叫琴神?!比起我嫂子來,她差遠了。」少女鄙夷道,她說話聲音很大,隔壁頓時沒了動靜。   我狠狠瞪了少女一眼,卻不敢說話,生怕魏柔聽出我的聲音。   而隔壁兩人看來也不是爭強好勝之徒,只低低說了一句:「不知是誰家的紈褲子弟!」就又請魏柔彈起琴來,錚錚咚咚的琴聲隨即再度響起。   「來來來,喝酒!」我知道魏柔一彈起琴來,就全神貫注,再也不理會週遭的事物,便放膽暢飲。   幾輪酒令下來,少女輸多贏少,連幹了幾大杯,俏臉被酒氣蒸得粉裡透紅,竟是媚態橫生。   「你這位朋友是個大美人呢!」坐在我腿上放浪形骸的雲仙一邊調整著姿勢,好讓我那只在她胸前肆虐的大手更加方便一點,一邊在我耳邊膩聲道。   少女緊握著酒杯,星眸閃動間,目光片刻不離雲仙衣下那千變萬化的凸起,喉間不時地蠕動,顯然已有點意亂情迷。   「酒是色媒人,誠哉斯言!」我心中暗歎,卻聽房門一開,先前那個被我支走替我送信的龜奴探身進來,衝我飛快地點點頭。   「走吧!」   「這就走?」少女竟有點戀戀不捨。   「是呀,不會再有人拿刀子來捅你哥哥了。」洪七發能在粉子胡同混下這麼大的名堂,果然不是一個意氣之輩。   那個龜奴跟在後面,恭敬地道:「請問公子高姓大名,小的萬金願執鞭墜鐙,跟隨公子左右。」   「洪七發給了你多少銀子?」我讓少女先行,轉身問萬金道。   「真如公子所言,洪爺給了我一百兩。」   「嗯,我記著你了。」我只讓他告訴洪七發說那一對兄妹身份貴不可言,讓他不要輕舉妄動,自尋死路。   消息索價一百兩,結果還真讓萬金賺到了這筆銀子,想來他是個能說會道之人,日後保不準會用得上:「你先在百花樓待著,屆時我來找你。」   少女看我快步出了百花樓,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看不出,你竟真捨得雲仙。」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何況,我身邊還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庸脂俗粉豈能入我法眼?!」   夜色已深,顯靈宮門外四周空無一人,少女望了望幾乎丈高的觀牆,示意我蹲下身子,一雙四寸金蓮便踩在了我的肩頭。   「這丫頭好重呀!」我一面緩緩站起,一面暗自嘀咕,相比之下,玲瓏、紫煙幾乎可作掌中舞。   「這麼大的個頭,還纏什麼足呀!」心裡一想,就覺右肩一沉,少女藉勢躥上了牆頭。   「李兄,借你的汗巾帶子一用。」她話音未落,一條白色汗巾已落在了她手上:「早知道你要用,我就從雲仙身上順手牽羊拿了一條。」   落在觀裡,才發覺這顯靈宮遠非其觀牆表現出來的那麼破舊,地面全是青石鋪就,正面大德顯靈宮氣勢威嚴,兩側偏殿被森森松柏遮蔽,看不太清楚,可那飛簷斗拱,透著飄逸靈動。   西側兩株松柏特異,樹枝枯乾委地,其擎若手,枝幹相連之處細若絲發,枝頭樹葉茂盛卻倍異其他,十分神妙。   「沒準兒這顯靈宮還真拈了點仙氣呢!」我和少女都注意到了這奇妙的景象,對望了一眼,才穿過松柏,進了迴廊,過了無極通明殿,便進了二進的道士居所。   偌大的顯靈宮只有六個道士,卻不見邵老頭兒,我心下狐疑起來,難道我判斷錯了,他不是邵元節?   可少女的一句無心之語一下子提醒了我:「咦,方才開門的那個小道童怎麼也不見了?」   緊鎖的後花園月門當然擋不住少女和我,站在宮牆上,就能看到在青松翠柏中一間小屋一燈如豆,而松柏形成的道家逆九宮八卦陣自然也難不倒我這個陣法大家,很快兩人就掩到了小屋左近。   「……弟子頭目森森,丹房澹澹,上師……喔……上師∼」   「且聽仔細,華池律液入丹田,配合須歸造化源。玉液搬上崑崙頂,能教衰老變童顏。」   早在幾十步外我已聽到了燕好之聲,出了大陣,那聲音越發清晰,聽到邵老頭誦出一段修煉秘訣,心中再無所疑,此人定是邵元節!   龍虎山上清宮講究性命雙修之術,邵元節與女弟子雙修練道自不奇怪,可那女弟子的聲音,雖然談不上熟悉,卻絕不陌生!   練青霓?!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我腦海中不禁浮起了一個清麗身影,她一身灰白道服,容貌端莊秀麗,態度淡定從容。   她不是齊放的情婦麼,怎麼和邵元節勾搭成奸了?   我心中狐疑,屋子裡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上師∼」、「玄玉過來。」、「上師,弟子守……不住了,要、要、要……啊∼」一陣陣婉轉嬌啼伴著「噗噗」「咕唧」的淫靡之聲傳了過來。   「師——」   少女功力不足,此刻才聽到屋裡的雲雨之聲,頓時驚叫起來,只是剛喊出一個字,她已經機警地捂上了嘴,可滿臉都是駭然之色。   屋子裡的兩個人雖然都是當世的絕頂高手,但畢竟正在歡好的高潮,耳目比平常弱了許多,竟沒聽到少女的驚呼,那皮肉撞擊之聲自無稍停。   「原來她竟是練青霓的弟子!」   一個「師」字已經足以讓我明白她和練青霓之間的關係,也最終確認了她的身份。   大手搭上寧馨的肩頭,心神俱亂的她竟毫不躲閃,任自我將她摟進了懷裡。   「自己早該猜到的,代王封地大同離恆山不過五十里,充耀習得的鷹蛇十二變又那麼正宗,寧馨也不可能拜一個男人做師傅,江湖上還有誰比練青霓更符合這些條件?」   「想不想看看你師傅現在的模樣?」我貼著寧馨的耳朵小聲道。   「不……想∼」少女下意識地回道,等我已抱著她向窗下掩去,她才低呼了一聲:「啊?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師傅?」   我沒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了,寧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屋裡的景象吸引住了。   朦朧的燈光下,榻上四條肉蟲交織在了一起,榻下道袍褻衣散落滿地。   渾身不著絲縷的練青霓騎在邵元節的身上放肆的馳騁著,欲仙欲死的春情把秀麗臉上的端莊驅趕得毫無蹤影,略微有點發福的腰肢狂野地扭動著,帶動雙丸劃出一道道乳浪,雙手更是捧著站在她身前的道童玄玉那鮮蕈一般的陽物貪婪地吸吮。   又有一長髮少女跨坐在邵元節的臉上,雙臂緊緊摟著玄玉的腰肢,香舌不住地舔著他的脊樑;玄玉仰面朝天,閉目沉息,似在苦忍著什麼。   練青霓雪白豐腴,邵元節乾瘦如鐵,少女玲瓏新鮮,玄玉稚氣未脫,巨大的反差形成了強大的衝擊波,連我呼吸都是一滯,胯下蠢蠢欲動;寧馨更是面色潮紅,呼吸散亂,呢喃之聲幾乎細不可聞。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別慌,仔細看你師傅師姐的動作,你很快就要用上它了。」我貼上她的後背,強忍著心頭慾火,輕輕拉摩著她幾處大穴,助她平靜呼吸,然後握住了她的一隻小手,把它牽向我的下身。   她連象徵性的掙扎都沒有,反倒順勢倒在了我懷裡,屋子裡的一切太過淫靡,似乎已經讓她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心裡緊張,握著獨角龍王的力道就相當大,彷彿她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屋裡最先敗下陣來的是那長髮少女,接著練青霓的動作驟然驟然停了下來,瓊鼻翕張,星眸失神,腰腹挺得筆直,肌膚更是如染胭脂,身子輕輕地抖動起來。   十數下之後,她才長吸一口氣,一下子癱在了邵元節的身上。   「還是只差一點點呀!」邵元節惋惜道,任由那少女溫柔地擦去他臉上的晶瑩汁液。   「上師金剛寶杵法力無邊,弟子自然抵擋不住。」練青霓偷偷瞥了一眼下了榻的玄玉膩聲道,白膩的大屁股輕輕一抬,只聽「卜」的一聲輕響,一隻碩大無朋的肉杵露了出來。   我眼睛頓時一瞇,想不到竟在邵元節身上見到了三大名槍中的「金剛杵」!   看它頭冠紫亮,杵身稜稜,寶相莊嚴,已達臻境,怪不得練青霓無法抵擋。心中升起較量之意,胯下越發壯大。   「青霞,你可不要小看玄玉。」邵元節神目如電,練青霓的一瞥沒能逃過他的雙眼:「他雖年少,卻跟了我十年,期間日夜修行,服食紅鉛無數,內基極其穩固,不用上你那春水玉壺一般的妙處,就算你口吐蓮花,也是無濟於事。」   「上師你壞死了,師弟這般厲害,也不早告訴人家一聲。」練青霓粉掌輕擂,撒嬌地嗔道,那模樣彷彿是情竇初開的二八少女,哪裡還像是一個四旬出頭的一派掌門?   邵元節嘿嘿笑了兩聲,卻沒有搭話,一雙枯掌在女人肉感十足的嬌軀上緩緩遊走,女人舒坦地瞇起了眼睛,他的小眼卻陡然一轉,一道凌厲的目光直射向窗戶,竟好似透過了窗紙,正對上我的目光,那眼神中分明有幾分揶揄的笑意。   我寒毛倒豎,發現我的人竟不是練青霓而是邵元節!他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功力?   而我身前的寧馨也是呼吸一頓,身子立刻就僵住了,抓著獨角龍王的小手也一下子變得汗浸浸的,顯然她同樣感覺到了邵元節的目光。   「『老子一氣化三清』?!」我再驚:「這不是武當掌門才可修練的內功秘法嗎?而且,他像是知道來人是誰,難道龍虎山道家秘法真有神鬼莫測之功?」   不過看他的眼神,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對於窗外有人,他也沒有想讓練青霓知道的意思,這倒讓我靜下心來,一面附在寧馨耳邊,細聲安尉她,道:「別怕,一切有我。」一面分析著眼前看到的一切。   青霞?練青霓使用假名顯然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那她知不知道邵元節的來歷呢?   我心念電轉,邵元節雖然因為一言契合上意,才遵密旨居於顯靈宮,可這一年來皇上並不經常召見他,故而他受寵之事相當機密,只有親近大臣才知曉,恆山或是練家掌握此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加上見到了三大名槍中的金剛杵,倒讓我覺得練青霓是偶遇邵元節而萌動了雙修之心。   「上師能在這顯靈宮待多久呢?」練青霓愛撫著邵元節胸前嶙峋瘦骨,呢喃問道。   「那青霞又可在京城待多久呢?」   練青霓幽幽一歎:「弟子倒想一輩子侍奉上師,卻怕上師日久生厭,心中委實難決。」   「青霞你天生異稟,本是我雙修的絕佳道侶,可惜呀……」邵元節也是一歎,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上師何出此言?」   「我正一道教主張彥頨大真人日前來信,讓我回龍虎山議論教務,不日就要啟程趕往江西了。」   「上師不能帶弟子同行嗎?」   「龍虎山乃我正一道之靈山寶地,非我教中弟子不可擅自入山,青霞你可願改投我教門下?」邵元節目光炯炯地望著練青霓。   練青霓只微一遲疑,剛想說話,卻被邵元節打斷:「一旦性命雙修,彼此心意相通,青霞的心思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必勉強,若是有緣,日後總會相見。」   「那……就請上師指點金光大道。」   「天地氤氳,萬物化淳;男女媾精,萬物化生。這是提領道家雙修術的總綱,青霞,礙於門規我無法將它解釋給你聽,不過我可以提醒你,等弄明白什麼是氤氳,什麼是化淳,你就該知道媾精化生之道了。」   邵元節的話我聽得似懂非懂,寧馨更是一臉茫然,倒是練青霓伏在邵的身上一動不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弟子見狀,便替師傅蓋上了一層薄被,自己也穿戴整齊,和玄玉一起進了旁邊的廂房裡。   寧馨這才回過神來,鬆開小手,轉頭羞澀一笑,月光照著她羞花閉月的嬌頗,純真與妖媚水乳交融,竟是分外動人。   「這丫頭真是個天生尤物啊!」   我正有些意亂心迷,突覺小腹一涼,大腦剛反應出這是怎麼一回事,身子早已下意識地急速退後,瞬間就和寧馨拉開了兩丈的距離,月色裡她手裡的那把短匕泛著凜冽的寒光,刃尖上,一粒血珠凝而不落,宛如妖異的血瞳一般,只是她臉上卻露出奇異的表情。   一陣劇痛這時才從小腹傳來,用手一摸,小腹上竟有一條三寸長半寸深的口子,鮮血已經浸濕了下裳,我不禁暗罵一聲,真是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   一面飛快地點了四周的穴道止血,一面不解地望著寧馨。   寧馨臉色變了數變,遲疑半晌,突然高聲叫道:「師傅,快來幫我殺了這個淫賊呀!」   第五章這丫頭在搞什麼鬼?   不容我細想,從廂房裡已躍出一女,見到寧馨,失聲驚叫道:「師妹,你……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心念電轉,叫寧馨這麼一鬧,練青霓的身份自然暴露,倒不必我多事了,可我自己的身份卻需隱瞞下來,否則被寧馨纏上,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來,她方纔那一刀,已經讓我見識到了這些金枝玉葉的刁蠻與無情。   想到這裡,我大袖一掩面目,身形似慢實快向後退去,如一縷青煙消失在了逆九宮八卦陣中,耳邊隱約聽到那女弟子訝道:「咦?這淫賊跑得倒快!」   憑記憶找到了粉子胡同裡一家藥鋪回春堂,請大夫把我傷口洗好縫好包紮好,萬幸的是,寧馨的匕首雖然異常鋒利,卻沒喂毒,只是兩三天內,自己的武功定要大打折扣了,赫伯權那兒只好暫時放上一放了。   憋著一肚子氣從回春堂出來,抬眼望去,不遠處百花樓依舊燈火輝煌,心裡更是煩悶,自從踏入花叢以來,除了蘇瑾,自己還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堂堂一榜解元、一府推官、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竟被一丫頭片子玩於股掌之上,甚至弄到了受傷的地步,說出去豈不讓人家笑掉大牙?   不過對寧馨雖怒且氣,卻沒有多大怨恨,杜老四和我的相同遭遇已然讓我明白,寧馨看似放蕩,卻是守身如玉,反是自己被她的假面所惑,有些操之過急了。   只是被她撩撥起來的慾火和鬱結於心中的戾氣糾纏在一起,若是不得發洩的話,勢必要影響我的修為,思量再三,我偷偷溜進了百花樓。   望著去而復返的我,萬金極其乖巧就要去叫雲仙來,我卻攔住他,問清楚化名陸昕的魏柔眼下正在演奏,這才放下心來,只是望著萬金遠去的背影,我心中突然一怔——為什麼我怕在百花樓裡見到魏柔呢?   雲仙自然又驚又喜,推了正陪著的客人,領著我朝後院走去。後院雖然不大,可幾座小樓掩映在假山花樹中,卻是十分幽靜,我這才明白,雲仙竟是百花樓的紅姑娘。   路過一棟小樓,裡面隱約傳來雲雨之聲,側耳傾聽,那男人卻是充耀。   我頑童之心頓起,心道,你妹妹擺了我一道,那就落在你身上還債吧!低聲問清楚雲仙的住所,讓她先回去等我,說我去去就來。   雲仙低眉淺笑,輕聲叮囑道:「公子快去快回,莫讓奴家等得心焦。」便快步朝自己住的小紅樓走去。   見雲仙進了樓裡,我偷摘下一件掛在外面晾曬的月白肚兜,用青草汁胡亂寫上「令妹受困顯靈宮速救」幾個大字,照準窗戶扔了進去。   屋裡頓時傳來一聲驚叫,接著就是稀里嘩啦一陣亂響,我心中竊笑不已,剛擰身要走,卻聽屋裡充耀道:「外面可是李兄?」   我腳下一緩,心頭頓時一凜:「這兄妹倆倒都不是草包哩!」剎那間就想出了幾條日後相見的對策,我暗哂一聲,閃身躲在了假山後。   須臾,就見充耀神色匆匆地離開小樓,朝大門口飛奔而去,一麗人倚門相送,直到看不見充耀的影子了,才戀戀不捨地關上門扉。   「呵,充耀這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呢!」四下無人,白牡丹自不會做戲給她自己看,想來這幾日下來已是情根深種。   我觸景生情,心頭驀地升起一個念頭來,轉身朝前院走去。   「公子若再相逼,牡丹以死明志!」白牡丹柳眉倒豎厲聲道,手一壓抵在自己雪白脖頸上的鋒利剪刀,血絲頓時滲了出來。   一張賣身契「唰」的一聲展開在她眼前:「白姑娘你看清楚了,我可是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下你,你說死就死,不怕我找上你的家人?」   「我早與他們恩斷義絕了!」白牡丹冷笑道,可她目光卻不離那張賣身契:「媽媽怎麼突然肯放手了呢?」   「一轉手十倍利,傻瓜才不肯放手呢!何況她自己的小命也很重要嘛!」我嬉笑道。   白牡丹眼中頓時燃起一絲希望,懇切地道:「公子若為求財,牡丹願加價兩千兩,只求公子將此賣身契還給我!」   我假裝意動,沉吟道:「轉手賺上兩千兩,這倒是個不小的數目,可你一煙花女子,如何有這麼多銀子?」   「公子且寬限三天,牡丹自有辦法。」   我倒有點驚奇了,充耀雖然貴為王爺,可家主是他父親代王俊仗,他哪裡能弄出這麼多錢來?   何況俊仗素有迂腐之名,就算是充耀手裡有錢,花上萬餘兩銀子去贖一妓女,若是被俊仗知道,不砸斷他的腿才怪,弄不好充耀連世子之位都不保,否則,哪兒會輪得到我買下這賣身契?   不過,這些對於我眼下的計策來說並不重要,眼角餘光中,白牡丹因為分神,剪刀已經稍稍離開了脖頸,我左手閃電般出擊,一下子奪去了威脅她生命的那把利器。   白牡丹面如死灰,可當我再度故意給她留出一絲空當兒,她真的就一頭撞向了桌角。   「唉呦!」   我疼得叫出聲來,白牡丹的腦袋結結實實撞在我小腹的傷口上,惹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不過好在我動作夠快,不然她真撞在了桌角上,大概已經香悄玉殞了。   「好一個貞烈女子!」我讚道:「如此才不枉趙兄一片憐香惜玉之心,如此才配作我李佟的嫂子!」   正悲悲切切哀歎自己求死不得的白牡丹聞言一下子止住了悲聲,一雙淚眼難以置信地望著我。   「姑娘恕罪!」我深施一禮道:「在下不忍見趙兄為情所困,又不知姑娘心性如何,故而一再相試,還望姑娘恕罪!」   白牡丹此刻倒恢復了冷靜,心中卻是患得患失,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來誑我?」   「姑娘聰明絕頂,我豈敢相騙。其實這麼做,也是為了姑娘。」   「……?」   「趙兄身份貴不可言,姑娘若身在歡場,如何進得了趙家大門?就算進得,想必也要飽受他人冷眼吧!」   一句話打消了白牡丹的疑慮,卻勾起了她的心事,臉上忽明忽暗,一時沉吟不語。   「寒家雖然遠比不上趙家,可也稱得上是書香門第,在下亦有功名在身,姑娘若不嫌棄,叫你一聲妹子如何?」   把白牡丹暫時安置在了蘭丫頭家裡。她見我要租房子給一美女,自然一臉的不高興,等我告訴她說是我的嫂子,她才轉怒為瞋。我留下了百兩銀子作為用度,又叮囑蘭丫頭父女替我守密,這才折返百花樓。   輕敲門扉,雲仙應聲而出,見果真是我,不由得又喜又怨,低聲嗔道:「去了這麼久,奴家還以為你做了那失約的潘必正哪!」   雲仙秀髮胡亂盤在頭上,露出一大截雪白脖頸,身上只套了件細紗的背子,卻連抹胸都沒扎上,一對豐膩雙丸若隱若現,看她這身打扮,我早猜到她的心思,上前一把摟住她纖細腰身,探手入懷,捉住一隻玉兔一邊把玩,一邊湊近她臉蛋,剛想調笑說她陳妙常也沒如此猴急,一根纖纖玉指卻壓在了我的唇上。   「小聲些,陸姑娘沒地方住,媽媽把她送我這兒來了,別驚擾了她,人家還是個黃花姑娘呢!」   「謝謝你。雲仙。不過,我正好要出去……」   隨著話音,一個窈窕身影從黑暗的屋裡走了出來,當我看清楚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它的主人同樣也看清楚了我,話聲戛然而止、腳步戛然而止,各自的目光帶著各自的心緒交織在了一起。   一瞬間,我的大腦竟一片空白,曾經想像過無數種和她重逢的場景,卻沒有一個會讓我如此尷尬與難堪,當意識重新回到我的腦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臉上流露出來的難以置信的震驚,我知道所有的解釋都沒了用處,無名島上的強烈預感此刻又浮上心頭,胸口竟撕裂般的一陣劇痛。   我要永遠失去魏柔了!   雲仙察覺到氣氛的凝重與詭異,不由自主地向我懷裡靠了靠,我下意識地想把她推開,卻發現自己的胳膊竟然不聽使喚,一提內息,只覺丹田有如針扎一般,幾乎無法運行周天,內心大驚——自己心神激盪之下,內息亂竄,已快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   見雲仙擠進我懷裡,魏柔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絲絕望,銀牙一咬、蓮足一跺,身形倏地一晃,屋子裡就失去了她的蹤跡,半空中只留下一串晶瑩的淚珠。   「絕望?為什麼會是絕望?」頃刻間我便明白,原來她方才竟然還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等著我的解釋,真是枉我自詡多麼瞭解女人呢!   「可我動也動不得,說也說不出呀,師妹!」我心底吶喊著,偏偏連一句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魏柔從我眼前消失,就覺得心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喉頭一甜,「噗」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子這才能活動起來,急忙擰身追出門外,外面樹影婆娑,月華如水,卻哪裡還有魏柔的影子!   「師妹!師——妹!」   我不甘心地大叫數聲,只驚起宿鳥一群,招來罵聲一片,心中既悔且恨,「哇」地又吐出一大口血來,就覺得天上滿天星斗齊齊轉動,心底念一句「造化弄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阿柔!」   睜眼便看到了繡著五彩鴛鴦的月白枕套,一股淡雅的香氣隨即鑽進了我的鼻子,透過碧紗廚的幃帳,窗前正是一張精美的梳妝台,台上擺著幾隻像是裝著胭脂水粉的小盒,案頭還有一盆水仙含苞待放,愣了一下神,我才意識到自己大慨是睡在了雲仙的繡房裡。   魏柔大慨是一去不復返了!   愣了一會兒,我才一提內息,果不出我所料,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疼,內力只剩下了不足七成,估計沒有三五個月別想復原,不過我心裡並不如何擔心,反正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眼下都在觀望風聲,一時倒不會有什麼大的舉措。   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未著絲縷,左右看看,也沒發現自己的衣物,只好大聲叫嚷起來。   「雲仙,雲仙……」   「哼,那狐狸精把你害成了這副模樣,你還惦記著她,是不是腦子壞掉啦?」外屋有人應道,接著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寧馨?   光聽到那略帶著一點稚氣的甜美聲音,我心底就一聲輕歎,自己到底落在了這個小妖女的手裡,不必如何推敲,我已經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經過。   雲仙見我暈倒,便報告了老鴇,恰巧充耀發現白牡丹被人贖走,也來找她,於是就發現了我。只是寧馨打的什麼主意,一時還弄不明白。   果然一個頎長的身影停在了碧紗廚外,只略微遲疑了一下,少女就挑開了帳簾,那張天真無邪頗有些倦意的臉上透著七分得意兩分關切一分羞怯,不是寧馨是誰?   「害我的人是你趙大小姐才對。」我苦笑道:「拜託,可否幫我找件衣服先?」心道,看這丫頭的模樣,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倒讓我一肚子怨氣無從發作。   「又不是沒見過。」寧馨飛快道,目光落在我健碩寬闊的胸膛,一抹桃紅悄然飛上她的雙頰。   照我以往的脾氣,我百分之百地會先回她一句「你還摸過呢!」然後把大被一掀,就這麼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   然而眼下我卻沒了這份心情,望著窗外豪雨如注,天色昏暗無比,便問道:「什麼時辰了,我怎麼這麼餓?」   「你都昏睡兩天了,能下餓嗎?」說完,少女便轉頭吩咐外屋的丫鬟把米粥端進來。   「兩天?!」我眉頭頓時一擰,兩天沒露面,白瀾豈不要找瘋了?萬一皇上這時候再召見我……身上頓時驚出了一層細汗,心裡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事已至此,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接過一碗參苓粥,我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那粥熬得又濡又滑,手藝竟與無瑕不遑多讓。粥的溫度也涼熱適中,顯然花了寧馨不少心思,我不由得稱讚起來。   「我才沒那麼多閒工夫熬什麼粥哪!」   寧馨只是欲蓋彌彰地回了一句,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的黃花梨八足圓凳上,饒有興趣望著我,看了一小會兒,她突然笑了起來。   「你這人挺斯文的嘛,換做是我餓了這麼久,早狼吞虎嚥了。可你……可你……」   「可我為什麼做出了有辱斯文的事情來?」我接言道,寧馨臉一紅,目光立刻轉向了窗外,卻又飛快地轉了回來,氣鼓鼓地道:「你要是敢亂說,我就閹了你!」   「小姐,你可是個大家閨秀哩,拜託你不要說這些髒字好不好?」我卻毫不在意地隨口道,一邊把粥碗舔了個乾乾淨淨,想想心裡倒有點可憐起她來。   或許在代王府裡,她所接觸到的男人,除了父兄和教書先生之外大慨都是閹人,才會對杜老四那種五大三粗的壯漢那麼感興趣,反倒是我這眉清目秀的書生因為和閹人有點相像而受了冷落。   如果說有什麼讓她改變了印象的話,十有八九是因為她那一匕首沒能扎死我的緣故。   想到這兒,我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腰間的繃帶已經換過,藥香中隱約透著一絲胭脂香氣,不知是寧馨還是丫鬟給大夫打的下手。   「就說、就說!閹了你,閹了你!」   寧馨一下子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地連說了好幾遍,一邊說還一邊揮舞著胳膊做出斬切的動作,那模樣就像是個未曉事的任性孩童一般,不僅我看得莞爾,連外屋的丫鬟都忍俊不止。   寧馨見了更是有氣,劈手奪過我捧著的粥碗扔向外屋,罵道:「再笑,都把你們嫁作菜戶去!」   外屋頓時沒了笑聲,幾個丫鬟慌忙收拾起碎碗,都告退了。   「有脾氣朝我頭上發呀,關丫鬟們什麼事兒?!」我不滿道。   「哼,就你憐香惜玉!」寧馨氣哼哼地瞪著我,我毫不退讓地凝視著她,對望了好一會兒,她突然噗哧一笑:「你這淫賊,武功好得很,人家哪兒還敢跟你發脾氣呢!」   「好還被你紮了一刀?說起來你武功高才對。不過,那時候你竟敢叫你的師傅,還真是出人意料呢!」我似無心地道。   「誰知道你輕功那麼好,人家只一眨眼,你就跑出去一丈多遠了,心裡害怕,當然要叫師傅了。」寧馨理直氣壯地道,又似想起了什麼,狐疑地問我道:「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師傅?記得我當時只說了個『師』字呀!」   「她那麼大年紀,不是你師傅就是你師娘,可她是個道士,不能嫁人的,自然是你師傅嘍!」我解釋道,又問後來結果如何。   「師傅說要回山悟道去了。」   我卻從寧馨簡單的一句話裡聽出了許多弦外之音,那一晚定然發生許多事情,只是她不願意說而已。   這越發讓我覺得她當時刺我一匕首絕非那麼簡單,而邵元節眼下即便還不知道練青霓的身份,對她也起了疑心,否則不會輕易讓練青霓離去,因為畢竟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好鼎爐實在難找啊!   「那大小姐你什麼時候回山去悟道?」我嬉笑道。   「悟你個頭!」寧馨明白我話裡的意思,不由又羞又惱,隨手拿起一隻胭脂盒兒擲了過來,嗔道:「亂嚼舌根子,老天怎麼不把你嘴給縫上?」   「老天捨不得嘛!」我一伸手便接住了胭脂盒兒,看著式樣眼熟,翻到背面,果然印著同心堂的標記,心下暗自揣測,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館驛自然是不可能了,可外封藩王絕不可以在京擁有住宅,看這擺設用度,不是王公貴族,就是朝中重臣之家。   眼角餘光中卻見寧馨眼睛倏地一亮,心裡明白,自己下意識的一個小動作落在了她眼裡,竟讓她看出些許破綻來。   來到京城之後我才知道,同心堂的貨品流入民間的少之又少,單單這麼一小盒胭脂售價就高達千兩,而且還是有價無市,師傅當年在京城偷香竊玉不知偷到了誰的頭上,才弄到幾盒,後來師娘得了,都當寶貝似的,而普天下能識得這個不起眼的「同」字標誌的人非富即貴,寧馨心裡大慨正憑這個猜著我的身份吧!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心中暗忖,伸了個懶腰,告訴寧馨我必須要走了。   「天不留人雨留人,李兄何不在此盤桓幾日,也好讓我兄妹一盡地主之宜!」   外屋突然傳來充耀爽朗的笑聲,而寧馨卻一個高地蹦起來,叫道:「哥,別把你的破斗篷亂放,弄濕了我的寶貝,你賠得起嗎?」   「咦,這會兒怎麼嫌棄起哥哥來啦?」話音甫落,充耀人已經進了裡屋,不等寧馨和他發火,飛快地道:「老太太招呼你去一趟,別讓她等急了。」   寧馨大約看出充耀有話要對我說,並不多言,只做了個鬼臉,便出了裡屋,不一會兒,就見她披著蓑衣消失在了濃濃的雨幕裡。   第六章   見妹妹走遠了,充耀這才回過頭來,輕輕歎了口氣,道:「京城這場豪雨連著下了兩天,說是十年未遇,城外良田幾乎成了湖澤,昨夜又刮了一夜大風,禾苗毀了十之七八,今秋歉收已是定局了。城裡也好不到哪兒去,東西城各有百餘處房屋倒塌,壓死了下少百姓,連交通都堵塞了。聽說皇上為此憂心忡忡,竟然病倒了,今兒連早朝都沒上……」   聽充耀一番說辭,隱藏在我心底的不安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心情一鬆,立刻明白過來,他話暗藏玄機,十有八九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自己留下的破綻不少,而白府若是再著急尋我的話,充耀機警,不難從各種線索追到我身上來,只是他尚不能完全肯定,故用言辭試探。   只是他一番試探之辭卻透出不少信息,宜倫只告訴寧馨有我王動這麼個人,卻沒說皇帝要召見我,可聽充耀話裡的意思,他至少知道我或者說是王動正在等著晉見皇上,這是誰洩露的天機?是皇上,還是另有其人呢?   「皇上愛民,乃我大明之福。」我漫應道,看充耀眼中閃過一絲急色,心中暗笑,只是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時倒不便硬要離開了,遂捂著腦袋,沉吟道:「不過皇上龍體,尚有小癢,在下這升斗小民有個頭疼腦熱倒也不奇怪了。說起來外面的雨這麼大,在下頭目昏沉,還真有點畏懼呢,可貿然打擾趙兄……」   「你我一見如故,何來打擾之說!」充耀喜道。   「只是我暫居於朋友家中,總要通知一聲……」   「李兄書信一封,我這就派下人送去。」   我點頭稱是,卻含笑望著他道:「不知趙兄府上如何稱呼,萬一有事,朋友也好尋得到我。」   「那李兄先告訴我,這書信可是送到白府的嗎?」充耀終於沉不住氣了。   「王爺高明!」我嘿嘿一笑,翻身下床跪倒施禮:「微臣蘇州推官王動拜見王爺千歲,不恭之處,萬望王爺海涵!」   「果然是你小子!」充耀把我拉起來,瞄了一眼我赤裸的下體,笑道:「趕快穿上衣服,要不你這模樣,可真是不恭了。」   「那微臣還是回床上算了,郡主也不知道把微臣的衣服弄到哪裡去了。」我苦笑道。   說到寧馨,充耀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你真是膽大包天,不僅敢戲弄本王,就連我妹子都敢招惹,這下好了,你等著日後頭疼吧你!」   轉眼看我臉上都變了顏色,他倒笑了起來:「聽說你是風月魁首、花柳班頭、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淫賊,怎麼瞧著不像?罷了,看在你是我大舅哥的份兒上,容我仔細想想。」   「王爺千萬想仔細了,微臣房裡已是一妻四妾了。」心中卻暗驚,一驚充耀竟然找到了白牡丹,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已經被充耀接走了;二驚他竟似有意用親妹妹來博得我的歡心。   不過,無論如何,自己的臨時起意眼下卻越來越有神來之筆的味道了。   「這我也聽說了,總要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停了一下,突然轉了話題:「別情,我前年成婚,正妃乃蔣氏,你猜猜看,她是何許人也?」我管她是誰!我心中一陣煩亂,可既然充耀這麼說,那蔣氏必然大有來歷,於眼下之事也必定大有關係,遂開動心思猜了起來。   雖然本朝的藩王不得干政,沒有多少實權,可若不是像寧王宸濠那樣心懷不臣之心而刻意結交朝中大臣的話,那些大臣還沒放在藩王的眼裡,他們最怕的該是當今聖上,想通這一點,我已經猜到了蔣氏的身份。   「娘娘莫非是皇上生母章聖皇太后的娘家人?」   「正是,她是皇太后的嫡親侄女,而這裡就是我岳丈長寧侯蔣雲竹的府第。」   「那皇上不就是王爺您的小舅子了嗎?」我笑道,心裡卻驀地想起白瀾來。   「這蔣氏別和宜倫一個稟性吧!」我暗自嘀咕,宜倫雖然貴為郡主,卻也沒蔣氏的後台硬,大禮一案,已足見今上誠孝之心,有蔣太后撐腰,就算充耀是個王爺恐怕也不敢輕易開罪蔣氏吧!   「蔣氏賢德,甚是替夫家出力,而我有五個妹妹,她最疼愛的就是小妹寧馨,小妹也最向著她這個嫂子。」   我的頭頓時變得老大。蔣氏賢德,自然不會讓娼妓入門,我贖出白牡丹並認她為妹,不僅讓她有了一個好出身得以嫁入代王府,而且有了我這個強大的娘家後援,她在王府裡也不會受人欺辱,這是充耀最感激我的地方。   不過,聽寧馨所言,她定是認得白牡丹,而她又與蔣氏交好,一個弄不好,勢必要將白的底細和盤托出,告知蔣氏,從而使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聽充耀話裡的意思,顯然是有意讓我降服寧馨,大家一同把白牡丹的身份遮掩過去。   而我若是不答應的話,不用寧馨出面,充耀就會讓蔣氏找她姑媽去,叫我吃不完兜著走了。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我幹嘛自作聰明去撩撥這兄妹倆呢?   可世上哪兒有後悔藥可吃,我只得苦笑道:「那王爺的兩全其美之計可千萬想紮實了,舍妹的幸福可全繫於此了。」   充耀微微一笑:「寧馨也一樣啊,做個郡主不見得就快樂吧!」   見我若有所思,他又道:「別情,你是不是該在京裡購置一處宅子了?」   幾近中午天才放晴,豪雨過後,道路極是泥濘,下了馬車沒走幾步,我和寧馨嶄新的鞋上就沾滿了泥漿,就連長衫下擺上都是黃泥點點。   寧馨從沒受過這等罪,又走了幾步,實在忍受不過,站定身形,望了望胡同兩側的殘垣斷壁和一群衣不蔽體的乞丐,惱怒道:「李佟,難道你要在這兒買房子?」   「非也,不是買房子,而是買地,這兒還有房子能賣嗎?」   離白府和粉子胡同相距不足二里的沈籬子胡同就是昨夜那場颶風肆虐的重災區之一,這兒原本就是西城有名的貧民窟,房屋大多年久失修,連日暴雨已經把屋子打透,再經颶風,胡同裡十屋九毀,十數人葬身於瓦礫之中,此時的沈籬子胡同已是滿目瘡痍的人間修羅場。   「買地?」寧馨一臉狐疑。   「是啊,看到那群乞丐沒有,其實兩天之前他們還不是乞丐,而是這裡的住戶,只是一場大雨之後他們已經幾乎都一無所有了。與乞丐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不少人懷裡還揣著一張地契,可眼下他們連吃飯都成問題,誰還有能力把屋子蓋起來呢?」   寧馨眼睛倏地一亮,仔細打量著我,流瞳輕轉,低眉淺笑道:「你這人呀,一肚子的壞水,像淫賊、像惡少、像奸商,就是不像個讀書人,偏偏你還很有學問,連我哥哥都誇你的文章。」   寧馨雖然易釵而弁,卻是大有媚態,那神情怎麼看也下像是個二八少女。   「你是不是想說我滿口道德文章,其實一肚子男盜女娼?其實你錯了,說實話,我連道德文章都懶得講呢!」我輕笑道:「我就是個口蜜腹劍的浪蕩子兒。」   寧馨飛起一腳,我不躲閃,正踢在我的胯上,卻沒覺出什麼力道,只是長衫上下免多了一個骯髒的泥印。   「別鬧了,順天府已經來過了。」我望了一眼賑災的粥棚,兩口大鍋裡面已是乾乾淨淨。   「有心人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咱們得快點了。」   胡同裡的人一臉麻木地望著我們這兩個嬉笑的少年,顯然他們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天災擊垮了。   我和寧馨走了兩個來回,眾人的議論之聲已盡收耳底,心裡便有了計較。   來到拖兒帶女的一家六口面前,我施了一禮,問道:「大叔,請問這是沈籬子胡同嗎?」   那四旬漢子「嗯」了一聲,我又問道:「那侯松侯二哥可是住在這胡同?」   「你找他?他死了。」   「啊?他死了?怎麼死的?」我驚訝道,心裡卻暗笑,廢話,我當然知道他死了,我還知道他全家都死光了,否則,我怎麼會偏偏提起他來?   「怎麼死的,當然是屋子塌了砸死的。」   「那他家還有其他人嗎?」   得到已知的答案,我不禁一跺腳,急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那漢子終於被我勾起了好奇心,看看我和寧馨衣著光鮮,實在不該與侯松有什麼親戚關係,忍不住問道:「公子找侯二哥……」   「喔,是這麼回事,我大爺是開飯莊的,極善嶺南菜餚,其中最拿手的就是蛇羹和炸蠍子,每日要耗費大量的毒蛇蠍子,我大爺就想在城裡找一處養殖此二物,不知怎麼認識了侯二哥,他說沈籬子胡同這兒地價極賤,又說能聯繫幾戶把房子賣給我大爺,我大爺就動心了,說好前天過來看房子,可偏偏碰上了大雨,就來遲了,沒想到……」   一想到自己要和毒蛇蠍子為鄰,那漢子不由破口大罵,道侯二見利忘義,果然是個卑鄙小人。   倒是旁邊婦人瞧了瞧嗷嗷特哺的孩子,突然小聲問道:「公子,你大爺要花多少錢買侯二的房子?」   「紋銀一百兩。」   「三哥!大爺不是不讓你說的嗎?!」寧馨在一旁突然埋怨道,她上面有兩個哥哥,出門說為了行事方便,就叫起我三哥來了。   我心中一凜,這丫頭還真機靈!那婦人聞言,眼睛頓時活泛起來,上前撲通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衣襟小聲央求道:「大少爺,我賣、我賣!」   大漢呵斥了一聲,那婦人哭了起來,說就算大人熬得起,可孩子怎麼熬得起?那大漢頓時就蔫了。   婦人拉著我走進一座破院,院裡北東西三面六間房子俱已倒塌。   我面露難色:「大嬸,我大爺要的是現成的房子……」   婦人抽泣道:「沈籬子胡同哪兒還有現成的房子,若是有,誰還肯賣呀!大少爺,您就發發善心,權當可憐我們吧!」   「我也得給我大爺有個交待呀!」說話間,掏出一兩碎銀塞進婦人手裡,道:「買賣不成仁義在,給孩子買點吃的吧!」   那婦人見狀,越發央求起來。我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寧馨心領神會地道:「三哥,反正買誰的都是買,這大嬸挺可憐的,就買她家的吧,我從月例銀子裡拿出十兩,跟大爺就說是九十兩銀子買的。」   「可大爺說要買一座院子,這裡好幾戶人家,總不能戶戶讓咱倆貼銀子吧,再說,這裡又沒有中人作保……」   聽我鬆了口,那婦人連忙說她去與各家商議,至於保人,幾戶一起作保,官府那裡自然沒有問題。   我勉強點頭,那婦人出去不大一會兒,就領來了五人,六張地契房契擺在我的面前,一看,原來竟是哥六個分家產各得了一處屋子。   買賣契約自然一蹴而就,簽字畫押,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沒用頓飯功夫,我便用五百五十兩銀子買下了這座破落宅院。   雖然警告他們下可將售屋的消息洩出,可早有有心人在關注著我和寧馨的一舉一動,在我似乎無意中說出我二爺也要買座院子的時候,果然幾個人鬼鬼祟祟地攔住了我倆的去路。   「公子,去我家看看吧!」   「公子,還是去我家吧,喏,就在前面。」   「你家什麼破地方,豬都不願意住進去!」   「你家好,不也是變成破磚爛瓦了!」   沒等我倆說話,幾個人倒先吵起來了,吵鬧聲吸引來更多的人,得知我要購屋的消息,立刻加入了爭奪我的混戰中。在生與死之間,人性的卑劣面徹底地暴露了出來。   「別打了、別打了!我一家一家地看、挨家挨戶地看,每一家都看,還不成嗎?」   我看到人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竟有不可收拾的跡象,一面高聲喊道,一面緊緊把寧馨護在身前,她那對碩乳頂在我的胸口,像兔子一般歡快地跳著,可兩眼卻東張西望的,竟然渾不知什麼是害怕。   眾人這才停下手來,見我真的進了胡同口的第一座院子,才轟然散了,各回各的家,每座宅院的門口都留著人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在每座院子裡,我都似禁不住別人的哀求,好意指點他們,說這事我拿不定主意,你們拿著我的紙條去某某胡同找我二大爺萬金,由他來定奪。   這時倒不用我提醒了,每一戶都神神秘秘地離開沈籬子胡同,我又故意在每座院子裡多停留一會兒,好給萬金留出處理契約的時間,中間雖有個別人心存疑慮,可禁不住親友鄰居的攢弄,一切都進行的極為順利。   「怪不得你一出門就先去百花樓,和萬金嘀嘀咕咕了半天,原來早就安排好了,倒讓人家白奇怪了半天。」寧馨偷偷掐了我一把,道:「那萬金賊眉鼠眼的,又是個龜奴,你怎麼就放心他?」   「山人自有相人之法,法曰:眉長過目,忠直有祿;鼻頭圓肥,食足衣豐。他若不跟隨我,一輩子在百花樓作龜奴,哪兒來的富貴可言?!再說了,不過萬八千兩根子,你三哥我還沒放在心上。」   「一派胡言!」寧馨嗔道,又狐疑問道:「你真把銀票給了他?」見我點頭,她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他當時都要哭了似的,原來如此……」   等到回到萬金住的胡同,就見萬金正一臉興奮地在胡同口走來走去,見到我更是一臉崇敬。   「趙少爺,小人從來都沒想過,一個中午,也就是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小的就花出去了一萬兩銀子!一萬兩啊!」他渾家和幾個兒女也都敬畏地望著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萬金,你好好跟我干,日後有你吃香喝辣的。」我看了桌上滿滿一桌子房契地契,整個沈籬子胡同除了全家死絕了的七戶之外,其餘一百零六戶人家的房契地契盡歸我手,順利的竟然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隨手遞給萬金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告訴他立刻搬離此地,最好能在纓子胡同或粉子胡同尋到住處。   萬金也不問為什麼,立刻應了下來。我又跟他瞭解清楚了京城風月場的分佈,便和寧馨收拾好房契地契,趕回了充耀岳丈、皇太后親弟長寧侯蔣雲竹的府第。   聽我說了事隋的經過,充耀立刻明白了我的打算。   「三分之一地皮做見面禮,你小子好大的手筆!」   「王爺您這可說錯了,微臣這可是拳拳愛民之心呀!您想,國舅高興了,皇太后自然高興;皇太后高興了,皇上能不高興嗎?皇上心情舒暢了,咱大明百姓才有奔頭……」   充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寧馨這才明白我早知道了她的身份,氣得狠狠踢了我兩腳,向充耀訴苦說我一整日都在欺負她,充耀說那就把他發配到你那兒三天,三天之內,任你打罰。   寧馨這才放過自己的哥哥,一轉眼卻見我毫無懼意,眼珠滴溜亂轉,臉上突然浮起一抹奇異的笑容。   第七章   充耀拿著我的豐厚禮物去遊說他岳父蔣雲竹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和寧馨。   我一面含笑望著盯著我不放、恨不得從我汗毛孔裡發現點什麼的寧馨,一面仔細擦拭著新月一文字。   離開蘇州上京的時候,怕帶多了兵器惹人注目,便把斬龍刃和碎月刀都放在了家中,身上只帶了這把尺半短刀和羿王弓,而羿王弓和箭壺又都留在了白府,眼下自己內力受損,要對付郝伯全甚至華青山,在兵器上就不敢有絲毫馬虎。   「你這把刀很古怪,雖然短,卻讓人害怕。」寧馨突然道。   「再怎麼古怪,也比不上你的那把匕首。」我隨口道,卻把下半句嚥回肚子裡:「否則,你如何能傷得了我!」   細想那一晚的一切,在比首刺進我小腹之前,我竟沒感覺到一絲寒意;而發覺被刺,肌肉卻封不住利刃,我就知道他那把匕首定然大有來歷。   「『墨漪』是皇帝哥哥賜給我的,據說還是西域的貢品呢!」寧新得意道,只是臉上旋即浮起一層懊惱:「它想殺的人,就只跑了你一個哩!」   「多謝郡主誇獎。」   我誇張的深施一禮,順手把一文字掛在腰間,一文字的刀鞘被我故意鑲金嵌玉,看上去珠光寶氣的,倒和京城紈褲子弟腰間挎著斗富的飾刀毫無二致。   走到鏡前,對著鏡子正了正衣冠,那裡面便映出一個俊俏風流的小官兒來。   「你要出去?喂,你別是沒聽見我哥哥的話吧!」一張娃娃臉從我肩頭探出來,貼著我的耳朵道。   雖然她人離我還有半尺遠。可那對豐挺的乳房已經頂在了我的後背,透過輕薄的衣衫,我都能感覺到那裡微微有點發贏的凸起,我心中不免心猿意馬起來。   只是想到充耀的話,才皺起眉頭道,道:「王爺的話我當然聽到了,可王爺並沒有說三天裡不許我便宜行事,在下有公務在身,自然一切以公務為重。」   見我臉色突然變得沉重,寧馨一時摸不著頭腦,眨了眨眼睛,欲語還休,半晌倒賠出個笑臉來,道:「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算了,你正在氣頭上,我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再在背後捅我一刀。」我一口回絕道。   「可你若是個守禮君子,我怎麼會去刺你!」寧馨忍不住唬著臉道。   「我天生就是個淫賊。你不是也喊過我半天淫賊嗎?那我倒要問問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淫賊對美女守過禮呢?」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難道說你是郡主,身份高貴,淫賊就不動心了嗎?」我微微一笑:「說實話,在蘭丫頭家的小店裡,我就猜到了你的來歷。」   「你——」   寧馨一下子被我激怒,氣的臉色煞白,想都沒想,抬手一掌擊向我的後心。   我暗運不動明王心法,背肌一陣奇異的蠕動,非但化解了他的掌力,而且將她的手掌猛地帶向一旁,她趔趄了一下才站定身形,捧著自己的手腕痛苦的呻吟起來——那手腕竟然脫臼了。   「幹嘛使這麼大的力,我只不過說說而已,就像殺我啊!」我邊說邊握住寧馨的那至玉手,它就和她的身材一樣,肉乎乎的卻不失骨感:「我要去的地方,男人說的比這還難聽呢!」   「我不怕!」可凶巴巴的聲音卻立刻換成了痛苦的尖叫:「輕點、輕點!」   見我一攤手,她甩了甩腕子,那手腕已活動自如,臉色稍有好轉,白了我一眼,怨道:「你這人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又指著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你又要去找那些婊子?!」   「別講得那麼難聽。再說了,你又不是沒去過。」   「人家只是好奇……」   「我也只是去辦案。」   「對呀,我倒忘了你不僅是個舉人,還是個捕快哪!」她反身坐進了逍遙椅裡,手裡驀的變出一支赤銅腰牌,正是南直隸下發的捕快腰牌,想來是替我收拾衣服的時候發現了它。   她把腰牌在兩手間拋來拋去:「一個小小捕快,竟然富比王侯,還真是天下少有呢!」她譏諷了一句,可見我身形欲動,她卻飛快的把腰牌塞進了自己的香囊裡,笑道:「那好,姑且信你一回,不過,不管你上哪兒,本郡主是跟定了!」   一連走了六家妓遠,我都是叫來妓院所有的琴師,見沒有魏柔,我連一首曲子都不聽,就打發他們離開,順便也把自己打發出了妓院。   「你在找人?」寧馨終於明白了我的用意。   「是啊!」我落落寡歡地道。雖然希望渺茫,可我心裡總存著一絲幻想——下一家,就是下一家,魏柔就會抱著那把古琴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天你在雲仙那兒究竟出了什麼事兒,為什麼昏倒了?我看過你的傷口,好像沒那麼嚴重,哥哥似乎知道點什麼,問他偏偏又不說,真是氣死人了!」   他瞞著你的東西多著呢!難道要他告訴你,白牡丹已經被贖了出來,不日就成了你的另一個嫂子?   就是你,不也是一問起顯靈宮那晚的事情來就支吾以對嗎?   我心中暗哂,嘴上卻道:「你倒說得輕巧,我天生血液難凝,若不是回春堂的大夫真有回春妙手,我早就死在你手裡了,王爺不過是怕你內疚罷了。」   寧馨一臉狐疑的望向我,手下意識的搭在了墨漪上,似乎是想在我身上劃出一道口子,來驗證我話中的真偽。   「別疑神疑鬼的了,只要跟著我,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你武功為何這麼差?   你師傅練青霓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的呀!「」父王讓我們習武只是為了健身罷了,師傅也難得進府教大家,只是到了這兩年,她進府的次數才多了起來,但加起來每年也不過個把月而已。「有偏頭問道:」師傅她真的很有名嗎?哥哥倒是說過,自從習武以後,打架就很少吃虧了。「「你爹爹不喜歡你師傅?」凝馨的模樣倒不似假裝出來的,如果連青霓想藉機拉近與帶府的關係,顯然不算太成功。   「父往是不太喜歡出家人,說出家人斷絕親情,有悖倫常,故不可深交。」她說著,臉色微微一紅,聲音也轉低了下來:「其實,他的話也未必全對,出家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慾啊!」   我卻聽出了其中的門道,倘若真是全然不喜出家人,練青霓怎麼會做了他兒女的師傅?大概是因為前任皇上正德帝喜歡密宗歡喜禪,佛道不相容,他不敢和道門中人來往密切罷了,而今皇上漸有喜好青詞的跡象,練出入王府才較以往頻繁。   而倘若未被練青霓迷惑,看來他迂腐王爺的大號倒是名副其實,也難怪充耀凝馨一旦離開他的視線,行為就及其放肆,卻又十分懼怕他爹知道。   「美人易傷春,你師傅國色天香,自然耐不住寂寞。」我自然不會告訴她練青霓很有可能是和邵元節在修煉丹道之術。   可讓我意外的事,寧馨的眼中竟倏的閃過一絲不以為然,旋即撅著小嘴兒嗔道:「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斜著鳳眼問道:「你這話是不是在指桑罵槐啊?」   「向哪兒去了?有我在,你會寂寞,那才又鬼了哪!」   「咦?你想賠我一輩子?那我以後嫁人了,你怎麼陪呀?」寧馨眼珠一轉,目光飛快的瞥了我下體一眼,詭笑道:「我倒個注意哩,不若你淨身入我代王府,就能陪我一輩子了。」   我頓時氣結,這丫頭竟然沒想過要嫁給我,或許她眼下還滿腦子門當戶對吧,自己倒白擔心了半天,可轉念一想,充耀的囑托換個方式或許一樣可以實現,自己真要惹動了寧馨的情懷,日後怎麼安置她可是一點譜兒都沒有哪!   心裡剛鬆口氣,卻突然發現凝馨的眼中露出一絲揶揄的笑意。   「我妻妾成群,若是引刀自宮,頭上怕是要綠油油的了。」   「就知道你這淫賊家裡定然少不了女人!」寧馨笑著嘟囔了一句。   說話間,兩人已出了粉子胡同,天色漸晚,不少人家都掌起燈來,走未酒肆飯莊的活計已經開始大聲的招呼客人,我也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抬腿想去一家飯莊,寧馨卻一把拉住了我。   「你很奇怪哩,白花樓是粉子胡同最大的妓院,換做是我,第一個就去百花樓找人,你卻過門而不入,莫非你知道所要找的人不在那裡?」   我錯愕的望著她,半是誇張半是驚訝,想不到她心思不僅靈動,而且相當縝密!   想到或許今生與魏柔都不再相干,反而不怕寧馨知道了,便道:「記得那晚在隔壁彈琴的那個琴師嗎?我從顯靈宮出來,去百花樓找雲仙,和她不期而遇,卻發現她竟是我苦練的情人,當時兩人都誤會了對方,我怒火攻心,以致昏厥,卻正巧碰上了王爺,而她想來也不會再在百花樓待下去了。」   「活該!」一番話半真半假,寧馨果然信了,幸災樂禍地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那些騷狐狸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偏偏勾著你們往那種地方跑,哼,怪不得叫勾欄院呢!」   「還不是你是師徒惹的禍!」我不滿道。   寧馨欲言又止,一跺腳回頭朝百花樓走去,我忙追了上去,她也不看我,道:「若是她真心喜歡你,她就一定會在百花樓等著你。」   魏柔真心喜歡我?   我腳下頓時一滯,寧馨看似淺白的話語卻一下子擊中了我心靈最不願意觸動的地方。和魏柔的交往充滿了權謀的味道,我的每一次接近應該都是為了完成師傅的遺命,達成征服她的目標,雖然我覺得付出的感情越來越多,可這目標卻像一座大山始終橫亙在我的心中。   而把魏柔和隱湖聯繫到一起的結果,就是讓魏柔的每一個舉動看起來都像是代表著隱湖的利益,都含著較量的意味——究竟是我征服了她,還是她征服了我?   我幾乎沒有想過,或者我內心深處根本就不願意去想,作為一個獨立的存在,魏柔這個二十歲的花樣少女,是不是也付出了一段真情呢?   像愛寶亭、無暇那樣去愛魏柔,難道就一定是違背了師傅的遺願嗎?   我默然跟在寧馨的身後,一同進了百花樓,心緒百轉千回。   寧馨還記得魏柔的假名,未等我開口,她已對迎來的龜奴道:「去,把陸昕路姑娘給我請來。」   見鬼奴竟然應了一聲就出去了,我心底猛地湧起一陣狂喜,就連臉上都藏不住那喜色。   寧馨見狀不由輕哼了一生,酸酸地道:「我今兒倒要見識見識,這個陸昕是怎樣一個女子!」   可隨著一陣香風進來的卻不是魏柔,而是老鴇,那晚我贖白牡丹蒙著面,她並不認得我,可見了我之後,她一愣神兒,才一甩香帕扭著身子走到我近前道:「公子是李佟李大官人?」見我點頭,她埋怨道:「奴家琢磨著您就該來了,加上今兒,陸姑娘在這兒可等了您三天了!」   「她人哪?」   「大官人別急,先聽我說呀!」老鴇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我,沉吟道:「陸姑娘出門應酬去了……」見我臉色不豫,目光冷厲,她連忙賠笑道:「大官人,百花樓不敢得罪客人,陸姑娘既然在百花樓,總也得守規矩吧!」   老鴇講的自然在理,我吸了口氣,問道:「是誰請她出局?」可不知不覺間,語氣中竟有了醋意。   「就是通達車行的洪老闆。」   「洪七發?怎麼,他很喜歡聽琴嗎?」我頓時一征,魏柔自從向解雨習得易容術後,此番易容的容貌與在寧波時大不相同,寧波時尚能看出幾分謫仙的底子,而今已是化身成了一個平凡少女。洪七發自然不太可能是對她的容貌產生了興趣,再加上他與郝伯全過從甚密,不僅讓我心中泛起一絲不安來。   「他一個粗人哪裡會喜歡這麼文雅的東西!」老鴇笑道:「聽說他做東請客,是客人點名要請陸姑娘出局的。」   問清楚洪七發請客的地點就在粉子胡同隔壁街的一品樓,我一刻也沒停留,就直奔一品樓而去。   剛到一品樓門口,卻被幾個壯漢攔住:「兄弟,你換個地方吧,今兒晚上一品樓被我大哥全包下來了!」   聽樓上傳來的清幽琴聲中夾雜著男人淫蕩的笑聲,我心頭稍安的同時卻禁不住湧起一團怒火,挑釁道:「你們大哥挺能擺譜的啊,他怎麼不把整個京城都包了?」   「噯,你這小子怎麼說話呀!」那幾個人一撩就著,其中一個更是認出我來,叫道:「是那天在老蘭家多管閒事的臭小子,哥幾個揍他呀!」邊喊邊當胸給了我一拳。   「你敢打人!」本來就想生事的我立刻翻臉,右手含忿擊出,自是雷霆萬鈞,同樣的金蛇纏絲手,威力卻與充耀手下有著天壤之別,幾人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胳膊已俱被我卸了臼,直疼的大聲叫嚷起來:「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場子來了。」   七八個壯漢聞聲從一品樓裡衝了出來,卻被我和寧馨聯手一口氣打趴在地上,寧馨本來就因為蘭家的事情對洪七發一肚子怨氣,此時得了機會,自然不肯放過,一邊打一邊大呼過癮。   而我望著一地哀號的漢子,怒氣總算發洩了大半,只是奇怪樓下打的熱鬧,怎麼卻不見郝伯全出面阻攔。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撒潑撒到爺爺頭上來了!」洪七發人未到,聲先到,只是一眼看到我,他突然一怔。   「李老弟?」   他詫異的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地上趴著的十幾個手下,又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寧馨,臉上慍色漸漸消退,突然笑了起來:「洪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李公子竟是文武雙全,只是李公子未搏佳人一笑,也犯不著拿我手下弟兄開刀吧!」   「洪老大,我今兒來不是和你打架了,趙姑娘也沒求我來替她出口惡氣,找你另有其事,可你手下欄著不讓我上樓,我只好先擺平他們。」我注視著洪七發,雙瞳寒光四射:「可是你請了陸姑娘出局?」   「陸昕?那個彈琴的妞兒?」   洪七發一呆,脫口道,目光下意識的轉到了寧馨身上,大概在他的腦海裡,我為了貌美如花的寧馨大鬧一場尚算合情合理,可為了相貌平平的陸昕,則未免有點匪夷所思了。   「失言,失言。」洪七發很快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白我的來意,他語氣也強硬起來:「我是請了陸姑娘。不過是百花樓一姑娘,怎麼,請不得嗎?」   「你說對了!」   我原本漸趨平靜的心緒卻被洪七發兩句話又撩撥起來,一股強大的殺氣猝然而發,驚得洪七發登登倒退了兩步,面上驚疑不定。   「洪七發你聽著,他是老子的女人,趕快放她下來,萬事皆休;否則,老子讓你通達車行灰飛煙滅!」   我的聲音裡似是挾著北冥極地的玄冰,攪得週遭寒澈無比,饒是暑意正盛,身邊的寧馨都不僅微微打了個冷顫。   而話語中不容置疑的絕強氣勢更是壓得洪七發幾乎喘不過起來,求救似地朝樓上望去。   第八章   「好大的口氣!」   樓上的琴聲已戛然而止,顯然魏柔聽到了樓下的動靜。不一會兒,從樓上施施然走下一個四十多歲的清瘦文士來到洪七發身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掃視了那群被我下了膀子正哼哼唧唧的漢子一圈,輕蔑地道:「黃口小兒,以為自己會點旁門左道的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下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那文士冷哼了一聲:「皇城根下,藏龍臥虎,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通達灰飛煙滅!」   「那你就滾一邊給我瞧好了!」我森然道,目光直盯著洪七發,心念電轉,光憑洪七發與赫伯權交好一事,我就可以整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只是沒抓到赫伯權,倒不宜打草驚蛇。   而眼前這個文士,洪七發見了他就像見到了救星一般,想來他就是洪的妹夫,西城兵馬司指揮廖喜,不過有沈希儀京衛做後盾,區區五城兵馬司,我還沒放在眼裡,心裡想好了主意,我大步上前,就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裡,一掌將洪七發打倒在地,冷笑道:「通達車行不僅欺行霸市,而且偷逃朝廷稅銀,他不灰飛煙滅,天理何在?!」   「大膽!」那文士惱羞成怒,喝道:「誣蔑縉紳,罪同謗官,你這小兒叫什麼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佟是也!」心道,既然不想放過洪七發,這廖喜已是得罪定了,便湊到他近前,冷笑道:「廖大人,我勸你回去把一屁股的屎好好揩乾淨了,不然,日後後悔,可別怨我沒告訴你啊!」   說罷,哈哈一笑,將一臉錯愕的廖喜推到一旁,昂首踏上了樓梯。   甫一登上二樓,我就看到了抱琴索然立在牆角的魏柔,那纖弱的身影雖然還隱約透著一絲卓爾不群的氣勢,可看上去卻是那麼孤單。   一雙佈滿了血絲、略微有些浮腫的俏目怯怯地望著我,竟是茫然失措的楚楚可憐,昔日笑傲江湖的風采已是蹤跡皆無。   「師妹!」   我心頭忍不住一酸,就連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這個堅強的女孩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讓她看上去竟似完全失去了鬥志一般!難道說……是因為百花樓那猝然一遇讓她傷心過度了嗎?   似乎被我那一聲深情的呼喚所感染,魏柔的眸子陡然蒙上了一層迷霧,雙臂一鬆,古琴「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消瘦的肩頭止不住地抽動起來。   俄頃,她竟然做出了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足疾奔,如倦鳥投林般一下子撲進了我懷裡,死命摟住我的腰身,「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師兄,師傅她……不要我了。」   「你師傅……不要……你?」我大腦一時竟沒轉過彎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你師傅不要你了?!」一陣無法遏制的狂喜霎時塞滿了我的心,我竟然感到眩暈般的幸福,鹿靈犀竟然把魏柔開革出門了?那魏柔豈不就不再是隱湖弟子了嗎?!師傅的遺命不也就與她無關了嗎?!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時間,我都有點語無倫次,好在魏柔的情緒比我更加激動,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我的囈語,只是伏在我胸前啜泣不已。   望著懷裡惶然無助的少女,我滿心的歡喜霎時間化成了滿心的憐愛,一隻強壯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纖細腰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另一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深情而又堅定地道:「阿柔,你別怕,你師傅不要你,還有我要你!」   「嗯哼!」   一聲重重的咳嗽把我從狂喜中驚醒,我這才看清楚了餐廳裡的景物。   偌大的餐廳裡只在臨街靠窗處擺了一張大圓桌子,四周圍坐著兩男八女。那兩個老者年齡相近,都是五十開外,坐在主位上的一個身材高大、面目清嚏A神情甚是倨傲,只顧低頭飲茶,卻並不怎麼看我,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雙眸開闔之間偶有冷芒閃動,極是銳利。   陪酒的八個女子都相當美貌,而他身邊兩個尤甚,且都是十三四歲的雛妓,想到作陪的廖喜已是六品,這老者該是京城頗有地位的大臣才對,我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他下首那個面白無鬚的老者又咳了一聲,一雙略有些浮腫的丹鳳眼陰柔地望著我,顯然方纔的咳聲也是他發出來的。   「晚生心憂拙荊,多有得罪,老先生務必見諒!」   我心情大好,言辭自然客氣起來。而魏柔聽到「拙荊」二字,身子只是微微一顫,卻不出言反對,只是我胸腹間傳來的心跳陡然快了幾分。   「她是你媳婦?!」   屋子裡幾乎所有的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呼,那兩老者不由對視一眼,就連正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大廳中央的六個美貌舞者都投來難以置信的目光,可眼前的情景不由他們不相信——陸昕,這個操著賤業、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少女,正是我這個風流倜儻的富貴公子哥的女人!   「你就是陸昕?」寧馨靠近魏柔,一臉匪夷所思。   她沒掩飾自己的聲音,魏柔就任由她扳過自己的臉,淚水清涕滿面,自然愈損容顏,寧馨盯著她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道:「也就這雙眼睛稱得上勾魂奪魄,再沒一處過人之處,那傢伙眼界奇高,怎麼偏生放你不下?」   我差點衝上去親寧馨一口,她的無心之言,比我說上一萬句都有力。   魏柔眼中果然閃過一絲喜色,只是看清楚寧馨的模樣,那雙環著我虎腰的藕臂突然緊了一下,竟似怕寧馨把我搶走了一般,耳邊傳來她細若蚊蠅的聲音。   「她……是誰?」   聽魏柔聲音裡面充滿著一股濃濃的醋意,我興奮得幾乎仰天長笑。   其實,方才固然都是我在表白心聲,可魏柔沒有反駁已經表明了她的心思,然而我患得患失間一時竟然無法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不過聽她為我而吃起另一個女人的醋時,我心下再無所疑,方想開口說話,卻聽樓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聽廖喜喝道:「小子……」   「嗯哼!」無須老者三度咳嗽起來,打斷廖喜的話頭道:「廖大人,這是一場誤會,李公子尋妻心切,做事難免焦躁,你就原諒他則個吧!」   聽他陰柔的聲音,我頓時想起,他就是那晚百花樓裡在我隔壁請客的老者,如此說來,那個高大老人就是那晚的客人了,他精通音律,也頗為欣賞魏柔的琴技,在座的幾人中也只有他才會請魏柔出局彈琴。   「可您又不是沒聽到,這小子猖狂得很!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手段滅了老洪的通達!」廖喜指著我忿忿道。   「那必是公子一時氣話吧!」無須老者衝我微微一笑道,顯然是想做一個和事佬。   雖然這老者一臉陰柔之相,看起來不那麼順眼,可我還是有點喜歡他了,我無理取鬧在先,他竟然能泰然處之,想起那晚寧馨生事這兩人也不計較,看來是個講道理的人。   若不是方才自己話說得太滿,我心情大好之下,聽他遞給我台階,早就借坡下驢,罷手言和了。   「氣話?這小子心腸歹毒著哪!」廖喜雖然不滿,可聲調卻稍稍降低了兩度:「老洪頭腦靈活,為人仗義,通達的生意才越做越大,就有人心存嫉妒,隔三差五的造謠生事,這小子保不準又是哪個對頭請來搗亂的。」   他頓了一下,打量我兩眼,接著道:「瞧他那身行頭,綾羅綢緞,那口腰刀上的寶石怕是值上千兩銀子,這麼有錢的主兒,老婆竟在娼門裡頭討生活,誰信呀?!」   說著轉頭對高大老者道:「明公,我已吩咐手下前來一品樓,準備將這狂妄小子拿回兵馬司嚴加審問,看他有沒有幕後指使,您看……」   那高大老者明公的目光在我、魏柔和寧馨身上逡巡片刻,略一沉吟,才道:「琴為心聲,陸姑娘琴聲高潔,自有風骨,與這位李公子的關係,松甫你自不必置疑。至於這位李公子麼……」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在哪個衙門做事,兵馬司還是順天府?」   「兵馬司可沒這號人!」廖喜一怔,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狐疑道:「這小子身上是有點官味兒……嗯?好像還是同行,難道你真是順天府的?可我從沒在郭大人那裡見到過你……」   五城兵馬司專管緝捕盜賊,與我確是同行,而做這一行久了,自然有種特殊的氣勢,不僅盜賊見之氣餒,同行之間也容易分辨,廖喜津淫此行久矣,一旦用心,我又未加遮掩,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倒是那明公竟也能大致看出我的身份來,大出我的意料。   「他是南京來的捕頭,你當然不可能在順天府見到他啦!」一旁寧馨漫無機心地道。   「南京?捕頭?」廖喜聞言膽氣頓時一豪,不怒反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道:「一個小小捕頭就如此狂妄,南京還真是出人才哪!明公,他們手伸得這麼長!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豈不是要翻天了!」   我狠狠瞪了寧馨一眼,卻聽明公沉聲道:「松甫此言差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乃是臣下本分,遇上事端,豈有推脫罔顧之理,又豈分官職大小高低!這位李捕頭敢於任事,倒是十分難得!」   聽他意外地說出這番義正詞嚴的話語來,我和寧馨都怔了一下,廖喜更是面紅耳赤,卻不敢反駁,結結巴巴地說了兩聲「是」,就低頭喝起悶酒,眼角餘光卻是惡狠狠地瞄了我一眼,只有那無須老者神態自若,彷彿明公的一席話早在他的意料之內。   「大人所言極是!」我急著回去與魏柔述說心事,眼下也無心與之爭閒鬥氣,順水推舟道:「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洪七發和通達若無貪贓枉法之事,我李佟將親自登門負荊請罪。」   在廖喜呵斥姍姍來遲的部下的罵聲中,我帶著魏柔和寧馨揚長而去,雖然一開始屁股後面少不了跟蹤者,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寧馨輕功亦有相當的基礎,繞了個圈子,很快就把尾巴甩掉。   彷彿是要把今後的一切都托付給了我,魏柔任由我摟著她前行,只是眼中偶爾閃過一絲不安,甚至看寧馨的眼神都隱隱有些敵意。   我不知道隱湖為什麼要自毀長城,將魏柔逐出門去,可我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定是將她心裡的理想信念統統打碎,她的自信心更是受到重創,就像當初的無瑕一樣。   而以隱湖的地位,白道中有誰還能明目張膽地接納她呢?在她心裡,大慨只剩下那個亦正亦邪,對隱湖向來沒有敬意且已與她有了數度親密接觸的我才能依靠吧!   我真該好好感謝鹿靈犀,她竟然送給我這麼一份大禮!   來到蔣府大門前,魏柔的腳步突然緩了下來,我立刻察覺到了她心中的那份緊張與抗拒,便輕聲安尉她道:「三天,我們只在這裡住三天。」她這才舒緩下來,可一旁的寧馨卻冷哼了一聲。   一進蔣府,管家早等在了門房裡,先給寧馨見過禮,便告訴我,說充耀和蔣雲竹在書房已經等候我多時了。   聽管家喊寧馨郡主,魏柔神情驀地一變,一股熟悉的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陡然出現在她的身上,就彷彿從前那個自信從容睥睨江湖的「謫仙」突然又活了過來,寧馨頓時驚訝地叫了起來:「咦?好奇怪呀,這感覺……怎麼像是師傅?」   我心裡卻暗歎一聲,魏柔過度的反應只能說明她心底強烈的自卑,而自卑這個詞原本應該和這個天之驕女一輩子無緣!   剛想對寧馨說那你就把她當師傅看好了,卻想起她對師傅練青霓並不十分尊重,話到嘴邊,又被我嚥了回去,先是含笑拍了拍魏柔的香肩,示意她別太在意寧馨的身份,然後瞪了寧馨一眼道:「別拿你師傅和我媳婦比!還有,我媳婦被人侍侯慣了,拜託借你個丫鬟用三天。」說罷,不理會目瞪口呆的寧馨,隨管家朝書房走去。   見到朱蔣二人才知道,一下午的功夫,蔣雲竹已把沈籬子胡同餘下的土地全部弄到了手,他是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聽聽我下一步的計劃。   我心中雖急,也只好將自己的打算一一道來。可沒講幾句,精明過人的充耀已然察覺到我有心事。   「什麼,你媳婦來了?為何不早說一聲!」充耀埋怨兩句,又問:「聽說你房下妻妾甚多,不知來的是哪一個?」   我先向蔣雲竹告罪,說未經他的許可就將家眷帶入了侯府。   蔣雲竹卻毫不在意,反是對如何應付眾多妻妾頗感興趣,連連追問我有何秘訣,我簡單說了兩句,已把他勾得心癢難撓,還是充耀把話題岔開,我才告訴他陸昕眼下尚未過門。   「賢侄,你可得在我這兒多住些日子,好讓老夫與你切磋切磋。」蔣雲竹還算體恤人,忍下好奇心放我離開,可留客之意甚是慇勤,我含含糊糊應了一句,心思早已飛到了魏柔身邊。   第九章   等我迫不及特地趕回凝翠閣,裡面已是劍拔弩張。   「李佟,我對你的評價可是一落千丈哦!」   我還沒進屋,寧馨就滿臉怒氣地衝了出來,指著我道:「你不是說過家裡妻妾成群嗎?那母夜叉還沒過門,自然不是你的元配正房,對吧?可她怎麼比我娘、我大嫂還厲害!人長得醜點也就罷了,那河東母獅子的脾氣你竟然能忍受得住?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呀!」   她纖纖玉指堪堪抵在我的眉心,哂道:「虧你還是個淫賊,都不知道你那雙賊眼長哪兒去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一試不就知道了嗎?」我貼著她耳朵調笑道。   看她的模樣,想來是被魏柔氣得夠嗆,可魏柔性格謙和內斂,就算她眼下心緒極不穩定,也不會不講道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討厭,仔細我拔了你的舌頭∼」   寧馨滿腔怒火頓時化作烏有,只是那嗲聲嗲氣的嬌嗔像是向裡屋的魏柔示威一般。   隨即她一本正經地道:「我是這裡的主人,我有權安排這裡的一切,她,只能和小紅她們睡在外屋,我和你睡裡屋!」   「丫頭你瘋了!」我嚇了一跳,心裡卻恍然大悟,兩女大慨就是為了這個爭執起來的吧!   可寧馨雖然一整天都和我形影不離已漸有親近之意,不過一下子就變得如此親暱,就算我自詡風流,也覺得大為可疑。   「是被嫉妒燒昏了頭?還是覺得輸給陸昕沒有面子?」我心中暗忖,一面緊盯著她的眼睛,一面試探道:「傳出去,我不是被王爺打死,就是被侯爺掐死!你呀,還是回你嫂子的聽雨齋吧!」   「當初你怎麼沒怕被我哥打死!」寧馨稚氣的臉是湧出幾分妒意,上前狠狠掐了我一把:「媳婦來了,就有賊心沒賊膽了,膽小鬼!」   轉頭對外屋的幾個小丫鬟道:「你們誰敢嚼舌頭根子,我就砸斷她的脊樑骨,讓她一輩子當個廢物去!」嚇得丫鬟們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寧馨,別瞎胡鬧。」我有點不高興了,一甩手,往裡屋走去,卻沒看見身後的寧馨臉色變了數變,已是泫然欲泣。   甫一進屋,淚眼婆娑的魏柔已飛快地投進我的懷裡,泣道:「師兄,你都聽到了吧,她……她不讓我和你在一起。」   「傻丫頭!」摟著她柔若無骨的身子,我滿心愛憐:「她既不是我娘,也不是寶亭,你怕什麼?退一萬步,就算是我娘、寶亭,不還有我嗎?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把你我分開了,絕對沒有!」我斬釘截鐵地道:「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我怎麼捨得讓你離開我!」   「三哥,那你就捨得我嗎?」跟在身後的寧馨突然顫聲道。   回頭望去,她宛若孩童的臉上竟浮起一層極不相稱的幽怨,一雙鳳眼癡癡地望著我,目光裡似蘊藏著無窮的情意。   背子最上的一個扣襻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露出淡黃的抹胸和一小片雪膩的凸起,那深深的乳溝就連在孕中的無瑕身上都未曾見過,見我目光掃過她酥胸,她更是挺起了胸膛,饒是我心堅如鐵,也不由「怦」地跳了一下。   魏柔馬上察覺出來,側臉偷看寧馨,臉上頓有妒意,我腰間立刻傳來一陣剌痛,耳邊就聽魏柔低聲罵道:「小狐狸精、小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這是魏柔嗎?我一下子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哈哈笑了起來,原來就算是仙子,一旦謫落人間,也和人間的平凡少女一樣,充滿了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呀!   捧起她的臉,輕輕吻在了她的眉心,動情道:「阿柔,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多麼可愛,真真愛煞我了!說起來天宮高處不勝寒,怎比得上人間鴛鴦成雙交頸眠!」   心下一沉吟,且不管寧馨打的什麼主意,既然送上門來,那我還客氣什麼!腦筋一轉,回頭沖寧馨意氣風發地道:「寧馨,你也一樣喔!三哥是捨不得你,可你若真想留下,過來叫陸昕一聲姐姐。」   「憑什麼?!」   沒想到兩女竟然都不買帳,異口同聲地反駁道,只是寧馨暴跳起來,像是只踩了尾巴的貓,而魏柔則是幽怨的一聲輕嗔。   「就她這副模樣,給我當……當……我還不要呢,管她叫姐姐,沒門兒!」大慨在寧馨的眼中,這個陸昕一無是處,輸給她,簡直是丟盡了顏面,就算寧馨並不知道她對我究竟是個什麼心思,可這面子卻不能不爭,只是對上我嚴厲的目光,她才不得不把「丫鬟」兩字咽進了肚裡。   「人家的妹子還少嗎?玲瓏妹妹、雨妹妹,還有人家不知道的什麼妹妹……」   「她們都是你姐姐,比你早過門的嘛!話說回來,你叫寧馨妹妹的機會恐怕也不多了。」   「?」   「她是郡主,能嫁給別人做妾嗎?而我又萬不能負了你和寶亭她們,我和她,怕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那你還……」魏柔神色緩和了許多,眼裡卻流露出一絲迷惑。   「李佟,我真看錯了你!」寧馨看我和魏柔嘀嘀咕咕,忍不住衝過來,伸手就去拽魏柔,卻被我一把握住了她的皓腕。   「我這不是幫你說好話嗎?你不願意叫她姐姐,她還不願意認你這個妹妹呢!」   「她?!」寧馨氣極而笑,惡毒的話語剛想出口,卻被我的話堵了回去:「阿柔,你就別藏著掖著了,寧馨她心高氣傲,沒有真本事,她一輩子不會認你這個姐姐。」   魏柔嗔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手便搭在了我腰間一文字的刀把上,「滄啷」一聲猶在耳邊,她已如一縷青煙飄向梳妝台前,眨眼間一文字凜冽的刀光就上下交錯了四次,鏡前竟似湧起了一團青白霧氣。   沒等寧馨叫出聲來,又是「滄啷」一聲,刀已入鞘,人也重回我的懷抱。   魏柔一連串的動作如鶯起燕落,迅捷而優美,寧馨看得目瞪口呆,轉眼見梳妝台上毫無異樣,更是又驚又疑,聽我說出「蠟燭」兩字,她飛快地跑過去,手方觸到那根粗若兒臂的龍鳳蠟燭,就聽劈啪幾聲,八根燭條四下倒去,只剩下四四方方比筷子還細的燭芯孤零零的挺立燃燒。   「別驚訝了,這只是彫蟲小技而已,阿柔胸懷錦繡,認了這個姐姐,多得是好處。」我沖臉色陰晴不定的寧馨笑道。   寧馨聞言卻一下子漲紅了臉,酥胸劇烈地起伏,突然揮手將蠟燭掃落在地,狠狠踩了幾腳,氣哼哼地瞪著我道:「武功好就了下起嗎?我師傅比她武功還高哪,我一樣……」   她欲言又止,目光狠狠剜了魏柔一眼,然後摔門而出,邊走邊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來:「裡屋留給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好了,不過,李佟你敢欺負我,我……我跟你沒完!」   出門又吩咐丫鬟:「去聽雨齋把我的行頭搬來,我倒要看看這個淫賊今晚上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魏柔默然不語,半晌突然小聲道:「師兄,你去看看她吧!」   我一皺眉:「這丫頭就這脾氣,過一晚上,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心中卻暗自奇怪,方纔還鬥得不可開交,怎麼突然關心起情敵來了。   「別的事情或許如此,可眼下卻大不一樣,寧馨對師兄你大有情意,我不會看走眼的,你去吧,我……我認這個妹妹就是了。」   「那好,你等我。」   見我從裡屋出來,寧馨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喜色,卻把身子一轉,只留了個後背給我。   可聽我沒上前安撫她,卻把丫鬟招呼回來,她立刻轉回身來,怒道:「小紅是我的丫鬟,你憑什麼使喚她?!」   「聽雨齋和這中間隔了那麼遠,折騰兩趟,明兒你留宿凝翠閣的事兒就會傳遍全府……」   沒等我把話說完,寧馨已然冷笑道:「怎麼,你怕了?」   「我怕?我一淫賊有什麼好怕的!要說怕,也是怕你白擔個虛名!」我不滿道:「你若是不怕闔府上下都看咱倆笑話的話,我還有更絕的——明早讓小紅把王爺侯爺都請來,告訴他們,今晚上咱們已經把事兒辦了,要殺要剮隨他們的便,反正『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   「誰跟你辦什麼事兒呀?!」寧馨臉上的怒意一半換成了羞意:「想做那下流事情,裡屋不是現成的人嗎?她可是眼巴巴地盼著哪!」說到後來,又是醋意橫生。   「這麼說,咱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我自作多情了?」我惋惜道:「還以為你和陸昕能做一對好姐妹呢!」   「想得倒美!」寧馨輕啐一口,臉上怒色漸退,卻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蘭膏光裡,陷入沉思的她安然恬靜。那對修長的大腿緊緊合攏,一雙蓮足也藏進了裙內,雙手交織優雅地搭在膝上,胸前衣襟雖然半解,卻因為她雍容華貴的氣勢而少了淫靡的氣息,倒是她那稚氣未脫的臉上透著的些許煩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意。   靜靜沉思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突然快速變化起來,忽而溫柔一笑、忽而焦躁不安、忽而自傷自憐,顯然各種念頭在她內心爭執不下,待到臉上閃過一絲憧憬,她突然正容道:「三哥,你若真是襄王有意,那與她做姐妹也好,不過,我要做姐姐。」   果然。   我心下明白,寧馨是想藉此來試探我的心思,看她是否能夠獲得正妻的身份,我立刻出言打消她這個念頭。   「寧馨,聽你這麼說,我心裡著實高興,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時』若是認識你在先,陸昕就算比你年長,也要管你叫姐姐,而今,只好委屈你做妹妹了。」   「不!」寧馨神色一黯,卻倔強地道:「我貴為郡主,豈能居於布衣荊釵之下?!」頓了一下,螓首一垂,語氣舒緩下來,像是在自言自語:「三哥,我長這麼大,心裡從來沒像現在這麼亂過,總覺得有件極寶貝的東西,我應該拚命把它抓在手心裡不放,否則,我可能一輩子都不快樂。可我卻不知道怎麼去抓住它,力氣大了,它就要碎了,力氣小了,它就要飛了。三哥,你教教我吧……」說著說著,晶瑩的淚珠竟然落了下來,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在寧靜的夜晚裡聽起來是那麼的淒涼。   我心裡暗歎一聲,我要真是你的三哥,那該多好呀!不過,衝你這一番心意,我就試試看,你和我究竟有多大緣分?   「寧馨,我和你相識不過四天,其中兩天我還昏迷不醒……」   「我娘說過,有人認識了一輩子,卻像是初次見面;有人初次見面,卻像是相知了一輩子……」   「我懂了。寧馨,我明白,當你享受著郡主威榮的同時,你身上已經背負上無數的責任和期望。皇族的威望不容踐踏、代王府的名聲不容損毀,單單這兩樣,就注定了你寧馨要做而且必須要做一個姐姐。可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又不是什麼幾房獨子,能讓你兩頭並大……」   「是這樣啊……」寧馨神色愈發黯然,有氣無力地道。   「不過,若是你肯委屈一下自己,或者耐得住寂寞,那麼還有一丁點的希望,你可以換一個方式做你喜歡的角色,只要你願意,會有無數的美女管你叫姐姐,而你的親戚朋友也一樣會以你為榮……」那辦法在我心中醞釀了半天,雖然很不成熟,可眼下看來,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真的?!」   就像從懸崖邊上被拽了回來,寧馨臉上頓時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縱體入懷,喜道:「三哥,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有了我親口許下的大婦之位,什麼是委屈,什麼算寂寞,此時大概早拋到爪哇國去了:「只是,別告訴我那一切都只是希望,你那麼大的本事,它一定會變成現實的!」   「那就要看咱倆的緣分了。」看到寧馨如此激動,我心中驀地升起一些愧疚,言辭頓時誠懇起來:「寧馨兒,這條路艱難險阻,就算老天爺對我極其眷顧,我都不知道這希望究竟有多大,不過,我會竭盡全力去爭取。寧馨,別問那結局究竟是什麼,你若是願意守候一個希望,就把一切都交給我吧!而現在,該去叫陸昕一聲『姐姐』去了!」   雖然兩女別彆扭扭地叫了一聲姐姐妹妹,可這畢竟是個良好的開端,而寧馨一旦拋開郡主脾氣,倒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少女,對未來滿心憧憬的她看起來比心事重重的魏柔更顯得慇勤。   吩咐小紅她們幫兩女梳洗,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丫鬟們自然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意,對我的命令竟然不敢稍違,想來寧馨御下極嚴。   兩女雖有些拘謹,可聽我在外屋率先跳進了浴桶,就任由丫鬟們服侍盥洗,等我穿著妥當又等了半天,才見丫鬟們捧著木盆巾櫛魚貫而出。   裡屋沒了光亮,只有月華如水。只披了一件紗衣的寧馨坐在梳妝台前,藉著月色,正給一旁的魏柔講解著同心堂那些胭脂水粉的好處,雖然魏柔看起來似乎心不在焉,可眼神卻相當輕柔,想來兩女方才一番袒裎相見拉進了不少距離。   聽我進來,寧馨驀地打開桌上的一隻錦盒,剎那間萬道柔和光芒照得鏡前青濛濛的發亮,映出兩道嬌美身影,原來裡面竟是一粒鴿卵大小的夜明珠。   魏柔驚呼一聲,雙臂下意識地抱攏在胸前,惹得寧馨咯咯笑了起來,道:「這麼寬大的衣服,他能看到什麼?虧姐姐還說已經是他的人了哪!」   魏柔倏地一收雙臂,欲言又止,她比寧馨矮了一個頭,穿著寧馨的衣服,自然顯不出完美無瑕的曼妙身材。   我心中蕩起一片柔情,走將過去,一手摟住魏柔的纖腰,一手撫著寧馨的香肩,笑道:「有你這麼一個大膽丫頭就夠了,若是你姐姐也瘋起來,豈不要了我的命。」目光向下一溜,頓時被她胸前的奇景吸引住,沒有了抹胸的束縛,她那對豐膩的雪乳幾欲裂衣而出,搭在她香肩上的手動了兩動,總算忍住了向下一探的衝動。   寧馨偷偷一笑,腦袋一歪,俏臉貼在我手背上蹭來蹭去,我心頭慾火一下子竄了上來,卻轉眼見魏柔心緒不寧,只好用壯大的分身狠狠頂了寧馨的腋窩兩下,沉聲道:「寧馨,你先睡吧,我和你姐姐三個月未見,有好多事情要問。」   聽出我語氣中隱含的威嚴,酥了半邊身子的寧馨不敢反駁,乖乖上了碧紗廚。   不過,凝翠閣畢竟是蔣雲竹故去的小女兒的香閨,那碧紗廚再大,也只能勉強睡下兩人,魏柔雖然沒有一絲睡意,可我知道那是極度興奮的結果,看她櫻唇乾裂、星眸佈滿血絲,顯然這三天她捱得極是辛苦。   不理會她心裡如何不願意,我還是強迫她躺在床上,自己搬了把圓凳坐在碧紗廚邊,輕輕攥住了她的小手。   「離開寧波,我就徑直回了師門,和師叔講了事情的經過,師叔安尉了我一番,讓我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暫時不要去管江湖的事情了。我也正有此意,便在師門閉關修練。」   床榻裡頭的寧馨和魏柔一樣,心裡異常興奮,輾轉反側了半天,根本無法入睡。   魏柔機警過人,聽我一直用著假名,話就不敢說得太明白,師門名稱長輩名諱都被她一一隱去。   「六月中的時候,師傅突然送來一封書信,說她和我的師徒緣分已盡……」說到這裡,魏柔頓覺委屈,聲音嗚咽起來,被我攥著的小手微微顫抖,一行熱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你師傅不在師門?」我微微一怔,一邊替她拭去淚花,一邊柔聲問道。   魏柔哽咽著「嗯」了一聲,過了一小會兒平靜下來,才道:「師傅平素多是雲遊在外,近二年來,更是極少回師門。」   「哦,竟是這樣?!」我驚訝道,原以為鹿靈犀坐鎮隱湖潛心修練,只有魏柔和辛垂楊兩人替師門行走江湖,卻萬萬沒想到,鹿自己就在這滾滾紅塵中。   是不放心魏辛兩人,還是她的武功仍需在江湖磨練?為什麼江湖沒有得到她的一點消息?她又是怎樣隱匿自己行蹤的?隱湖又在哪裡?一個個問號從我心底湧起,可此時卻不便開口問魏柔。   心思轉回來,實在是想不明白鹿靈犀為什麼突然要斷絕與魏柔的師徒關係,問道:「那,你師傅信中究竟是如何說的呢?」   魏柔從貼心的香囊裡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我,展開一看,卻是用秀氣的鍾王小楷寫了滿滿一頁。   「柔兒見字如晤:汝入吾門下,已十六年矣。汝性聰慧,足快吾心;而門內諸心法,汝亦盡知。吾嘗言:他日光吾派門楣者,柔矣!此言驗之不遠矣!然,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汝心法有成之際,即吾師徒緣盡之時!   何也?昔日孟子拒齊王,『言其不可而不言其所以不可』,今吾效之,他日汝當自知矣。臨別之際,贈汝一言——天道不可證、仙道不可憑,切記切記。他日有緣,自會重聚。「一封信直看得我莫名其妙。鹿靈犀在信中不僅絲毫沒有透露開革魏柔的原由——她只是極不負責地留下了一個虛無飄渺的「日後當知」,而且字裡行間竟流露著對隱湖武學宗旨的懷疑,如果她不是隱湖掌門魏柔師傅的話,我真要懷疑她是想叛出隱湖了。   心頭疑念叢生,不禁問道:「阿柔,這真是你師傅的筆跡嗎?」   魏柔說千真萬確,我仔細觀察,那筆法絲毫沒有侷促散亂的痕跡,想來不會是被人脅迫寫下此信。   脅迫鹿靈犀?江湖上怕是只有我才會生出這個念頭吧!我自嘲地一笑,既然這封信的真實性勿庸置疑,那鹿靈犀何等人物,這等事關隱湖前途命運的大事,她豈能當作兒戲?   心中仔細思量起來,一條清晰的脈絡透過模稜兩可且矛盾重重的話語漸漸浮現出來。   不過,正因為如此,從信中可以找出很多理由來安慰魏柔、可讓她重新對鹿靈犀和隱湖充滿希望,但對我究竟是利大還是弊大,一時真說不清楚,不由沉吟起來。   良久,我心中才下了決心,既然魏柔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事,那我就不能再讓她在將來心存一絲遺憾!   「阿柔,你師傅要解除你和她的師徒關係,這一點怕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不過,你師傅此舉卻是大有深意。」   魏柔嘴角現出一絲苦笑:「師兄,我眼下心亂如麻,竟不知師傅她還有什麼深意……」   「阿柔,我不知道心劍如一心法的極限究竟在什麼地方,不過,一句『天道不可證,仙道不可憑』已然道破天機,我猜你師傅眼下的見解想必是大異於從前吧!」   心裡不禁暗暗替師傅可惜,鹿靈犀早悟道十年,我大慨就要叫她一聲師娘,而師傅也不會鬱鬱而終了,這真是造化弄人!   魏柔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厭倦。   我心頭驀地一動:「莫非此信已有他人看過?那定是你師叔了,她對這句話一定是大為不滿吧!不過,這應該都在你師傅意料之中。說起來,觀念的變更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對你師門來說它是利是弊更是一時難以預料。阿柔你武功已有青出於藍之勢,又是下一代掌門的不二人選,你的意見舉足輕重,你師傅不欲師徒關係影響了你的判斷,故而說你們師徒緣分已盡,卻不說把你開革出門,實在是用意頗深。而不管她的新觀念能否被眾人接受,她都認為,日後光大門楣的人,只有你阿柔!」   「何況,師徒緣分盡了,還有親情。記得你說過,她在你心中就像媽媽一樣,而在她心中,你何嘗不是她的女兒!一句柔兒,已盡道一份真情,若你心劍如一沒練的斬斷了七情六慾,日後相聚,怕是比師徒更親近呢!」   「人家的心劍如一早就有了破綻,」魏柔喜上眉梢,眼中射出萬道柔情:「師兄,聽你這麼說,我開心死了,不光是為了師傅,更是為了你真心待我。對於江湖,我已經倦了,真的厭倦了,我只想做一個小女人,能為……為你素手調羹……」她越說聲音越低,眼中愛意卻越來越盛,灼熱的目光竟似要燃燒起來一般。   「素手調羹?難道你不知道閨房之樂有甚於調羹嗎?」說話間,我已經輕輕吻上了她的嫩白手背,而那手心已是潮熱無比。   第十章   魏柔很快就睡過去了。她幾乎三日未眠,精力早就透支了,終身有托、心結半解,心情放鬆下來,就再也堅持不住了。   坐在窗前的黃花梨官帽椅上,靜靜地望著窗外月色裡的花園,那一株株妖嬈的花樹漸漸化成一個個嬌嬈的身影,或顰或笑,或喜或嗔。   「真想家呀!」大喜過後,一縷思鄉之情伴著若有若無的彷徨禁不住地從心底湧起——魏柔得歸、鹿靈犀心境大變、師傅的遺命幾近完成,是該過過團圓快活的日子了。   這一切大概都都是師傅的功勞吧,魏柔終下決心與我偕老,大半是因為她師傅鹿靈犀,而我隱隱覺得鹿靈犀此番變化與師傅密不可分,兩個絕代高手相爭,以一方完敗而收場,未免太不公平了,就像師傅為情所困一般,在鹿的心中,大概也留下了師傅的瀟灑身影。   是任由鹿靈犀獨自品嚐悔恨的苦酒,還是……?   一旦發現她原本否可能成為自己的師娘,我的心情悄然發生了變化,一個六娘己經讓我頭疼不己了。   不過,就算依舊把鹿靈犀列為征服的目標,想來也容易實現多了。   那麼,征服了隱湖之後呢?   身後的碧紗園裡傳采一陣淅嗦聲,接著就聽有人下了床向窗邊走來,雖然腳步放得極輕,卻不是魏柔那足不沾塵的飄逸,轉過頭來,果然見寧馨披著那件薄如蟬翼的紗衣踏月而來。   「人家睡不著,就想和你說話兒。」寧馨嬌羞中帶著一絲興奮,只是是看清楚我臉上的表情,她頓時迷惑起來:「怎麼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是和陸昕己經重歸於好了嗎?難道……你不喜歡和我說話?」   「別胡思亂想。」我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在我膝上:「我只是絕然發現,人生己沒了目標。」   「還說喜歡人家哪!」未來這親暱的姿勢讓寧馨大感羞澀,可聽我這麼說,她頓時滾進我懷裡,狠狠咬了我耳朵一下,歎道:「沒把人家娶到手,怎麼能說沒了目標?」   「這算什麼人生目標呀!」她露出小女兒的刁蠻模樣,我不禁莞爾笑道。   「為什麼不算?!」寧馨頓時撅起了小嘴兒,一連串的詰問脫口而出「」你現在能娶我嗎?你能說服我父王把女兒嫁給你嗎?不能吧!   你說過,這期間充滿了艱難險阻,你要竭盡全力去爭取,難道我不是你奮鬥的目標嗎?「我心頭一凜,知道無意之間傷了寧馨的心,見她唬著臉要起身離去,我忙按住了她的香肩,正色道:」你不是我的人生目標,而是要陪伴我一生去買現我目標的女人,換言之,給你一生的幸福或許才是我的奮鬥目標。「話一出口,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煩惱和憂鬱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師傅的遺願是快要達成了,可那並不是我人生的盡頭,我和我心愛之人一生的幸福,或許才是我該用一生去追求與守護的吧!   「什麼『或』,是『一定』啦!」   寧馨轉努為喜,一雙白生生的藕臂環住了我的脖頸,脈脈含情地望著我。   似乎是怕驚醒了魏柔,她聲音壓得極低,幾近呢喃道:「三哥,你知道麼,自從在顯靈宮刺你一刀,不知為什麼,心裡就放不下你,等見哥哥救你回來,我心裡別提多歡喜了。從家出來那麼多天,本來夜裡總想起我娘,可這幾天,滿腦袋卻都是三哥的影子,那千奇百怪的念頭時不時地翻湧上來,每一個都連著三哥,直到躺在床上,聽陸昕說要做一個小女人,為三哥你素手調羹,我才知道,那其實就是我想說,想做的……」   她滑動如水的眸子就像一面鏡子,映出她那顆初戀的少女之心,一下子融動了我的心弦,就像她娘說的那樣,這世上本就有一種奇妙的東西叫做一見鍾情,寧馨正身陷於此吧!   「寧馨,若是我告訴你,我不是上京趕考的舉子,也不是南京的捕快,更不叫李佟……」   「總算你還有點良心!」寧馨竟一點都不驚訝,反而喜滋滋地嗔道:「早知道你就是那個南京解元,蘇州推官,大淫賊王動啦,就看你什麼時候跟人家坦白!」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王爺沒時間告訴你的啊!」充耀察覺到我的身份己經讓我吃驚不小,自己連寧馨都沒能瞞過,想想真是既氣餒又驚訝,寧馨這丫頭心思之靈,心機之深,還真不能等閒視之哪!   「哼,哥哥他果然也知道了,竟敢瞞著我,看我不找他算帳去!」   寧馨埋怨了哥哥一句,抿嘴笑道:「其實你提起顯靈宮,又把邵老頭和顯靈宮聯繫到一起,人家就開始懷疑了。來京之後,聽長寧候和哥哥提起過邵元節,說皇上親近他,命他在顯靈宮暫居,你那麼一說,人家自然就明白邵老頭十有八九就是邵元節。而我聽長寧侯說此事在朝中都屬機密,尋常舉子怎麼會想去打探邵元節的底細?就覺得你有些古怪。」   「那你還能裝出個沒事兒人似的?」   「人家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嘛!」寧馨笑道:「其實人家早就聽過你的大名,師傅過年的時候就無意之中說起,江湖上出了一個武功高強的解元淫賊,那時我就記下了你的名字,來京城和宜倫姐姐她們聚會,才知道你竟然來了京城,要入朝為官,就住在宜倫的家裡,人家才動了見你的念頭。說起來好笑,那天本來就是要去宜倫家的。」   她嘻嘻笑了起來,眼中閃動著得意的光芒:「人家就想試探你一下可我還沒說去白府,你就緊張起來了;再說你是個魯男子,你只是一臉不屑。」   我一陣苦笑原來自己竟然露出了這麼多破綻。   聽她續道:「等到了顯靈宮,看你過九宮八卦陣如履平地,我心裡就更加懷疑。可心裡懷疑卻……卻禁不住你的撩撥……」   寧馨的聲音陡然細了下來,可羞澀中卻隱隱有一絲蕩意。   我想起那晚的情景,心頭火熱,獨角龍王立刻蠢蠢欲動起來。   寧馨身子微微一僵,呼吸漸重,我知道她己有所察覺,就像那晚一樣,將她的小手引到了我的分身上,然後手向上一撩,順勢探進了她懷裡,一把握住了一隻我一直都想探尋的碩大椒乳。   「寧馨兒,好今年究竟多大了?」   一觸手就體會到了驚人的彈性,只堪勘握住一半、比孕中無瑕尚豐一籌的玉乳竟像未過門的解雨、年少的紫煙一般微微上翹,而這樣的彈性只能出現在青春正艾的少女身上。   「人家……十五歲了。」寧馨「嚶嚀」一面靠在我身上。貼著我的耳朵輕喘道,小手下意識地擼動著我的獨角龍王。   「才十五歲!你到底吃了什麼天地至寶,身子竟如此豐腴!」我訝道。扳過少女的身軀,我麻利地解開了紗衣的絲帶,胸口的衣襟還沒完全分開,那只碩乳便一下子蹦了出來,在月色裡泛著柔白的光芒。   那俏立的嫣紅乳首雖然大似龍眼,可被豐乳一襯,卻是那麼嬌俏可愛。   「三哥……你喜歡……」寧馨的話只說了一半,我己經做一探頭,把那只乳首含在了唇間,寧馨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子驀地一僵,頓時屏住了呼吸。   舌尖在乳尖上輕輕蜻蜓點水似的白了幾下,我腿上就一熱;輕輕用牙齒一磨,寧馨更是激靈打了個冷顫,兩腿頓時絞在一處。   她一達扭動著身子問躲著我的唇,一邊飛快地繫好胸前的絲帶,細自求饒道:「三哥,你再親人家,人家一難受……回去,娘要罵的……」   雖然寧馨的話斷斷續續的,可我依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來代王夫婦管來她極嚴,一旦兩人把持不住破了她的處子之身,被她爹娘發現,好事可就要變壞事了。   我遂坐直身子,手雖然還捨不得離開她的胸前,卻也只是用指肚兒輕輕地在乳上圓著圓圈解解饞了。   寧馨鬆了口氣,媚眼如絲地接著道:「哼,在顯靈宮人家就知道,若不殺了你,貞潔怕是要毀在你手裡了,這才刺了你一刀。不想竟沒刺死你,只是把你的功夫逼了出來,看到你那鬼魅一般的輕功身法,我就隱約定得,你就是那個王動,因為這世上亦文亦武的淫賊,怕就只有你一個了。」   「還好我有一身武功,否則豈不是死得冤枉!」我手下微微用力:「說我撩撥你,還不是因為一開始你就亂拋媚眼!一個杜老四就看得你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怎麼,沒見過男人嗎?」   「三哥你吃醋了耶!」寧馨刮著臉蛋羞我,聲音裡卻透著幾分得意:「人家只是沒見過那麼精壯的漢子,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小耗子一樣。」   說著,她貼上我的耳朵,纖手在我胸膛摩娑著,膩聲道:「沒想到三哥生的俊俏斯文,身子卻比杜老四還要雄壯。」   「早知道你偷看過!」我狠狠搓了她乳頭一下以示懲罰心道,十七年的血淚汗水豈是白流的?   寧馨細細呻吟了兩聲,才分辯道:「人家只是想查你的身份嘛,誰知道哥哥把你服了個精光。看到那只南京下發的捕決腰牌和六七萬兩銀票,人家都幾乎可以肯定,三哥你就是王動了。」   「其買,不管三哥是誰,李佟也好,王動也好,那時候己經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我能看得見,摸得著三哥你這個活生生的人。可借……」她幽幽一歎:「要是早半年認識三哥就好了,聽宜倫姐姐說,三哥的媳婦二月裡頭才過門的。」   「我們很早就定親了。」人心奇妙,對於久遠的事情,總是抱有相當的寬容,相對的,遺憾也就少了許多,萬一哪天寶亭和寧馨相見我不想因為這些遺憾而橫生枝節。   換了話題,我笑道:「寧馨兒,王爺和娘娘喜歡什已,我好提前準備。」   寧馨噗哧一笑:「三哥,除了你那風流的性子,我爹娘倒是很容易喜歡上你的,就怕有人在我爹娘面前嚼舌頭根子說閒話。」   「你是說……好師傅練青霓?」我心中隱約察覺到什麼。   俊仗迂腐,聽寧馨的意思他似乎並不喜歡練青霓,那麼練青霓該是勾引俊仗不成,轉而與代王妃接近,大慨頗有成效,只是練青霓刻意結委一個出了大同就沒有多大影響力的藩王,是何用意?莫非是看中了充耀岳家的勢力?   寧馨只嗯了一聲,就停了下來,為尊者諱,她自然不能多說,我便旁敲側擊道:「那晚你刺我一刀也就罷了,幹麼非驚動你師傅?她與邵元節正習道家陰陽雙修之術,你這麼一來,豈不讓她尷尬?」   「道家陰陽雙修之術?」寧馨不屑道,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那我日後也去習這道家陰陽雙修之術,三哥你可願意?」   「大膽!」呵斥了一聲後我突然笑了起來:「嫁給我之後,你就會明白,我就是好最好的雙修老師。」   「三哥,人家真想早點嫁給你——」大概是想起顯靈宮的淫靡景象,寧馨的身子風火熱起來。   第十一章   天剛濛濛亮,魏柔就醒了過來,一睜眼,便看到我坐在官帽椅上寧馨偎在我懷裡睡正得香……她天真的臉上流露著恬靜安詳的微笑,就像父母懷抱中的嬰孩一般。   嘎怪地望了我一眼,魏柔起身下了碧紗廚。我想把寧馨抱上床,身子剛一動,四肢就一陣酸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頓時驚醒了寧馨,而魏柔也慌忙跑了過來。   「寧馨兒,你可真重啊!」抱了她一夜,全身都被她壓麻了!寧馨心情舒暢,卻不在意,只嬉笑了兩聲,沖外屋喊道:「小紅,快進來給我三個鬆鬆骨頭。」轉眼卻見魏柔己經伏在我身邊仔細搓揉著我大腿的肌肉,她微微一呆,眼鏡轉了兩轉,偷偷給小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然後挪到我身後,一雙玉悄然搭上了我的肩頭。   身上的麻痺感很快就消失了,可我卻苦不得喊停。魏柔跪在我膝前,那輕紗羅衣雖然寬大,卻隱約可見那對絕妙的玲瓏凸起,雲鬢蓬亂,睡眼朦朧,更是別有一番溫馨滋味。   而背後寧馨的豐挺雙丸也不時在我脖頸上蹭來蹭去。早晨本來陽氣就重,此刻胯下越發蠢蠢欲動,就恨不得那四隻在我身上細心捏掐的軟綿綿小手乾脆轉移陣地,好讓自己憋了許多天的慾望發洩出來。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就聽充耀驚訝道:「小紅,你怎麼在這兒?小紅支吾道:」郡主她……她在……要我們在這兒伺候李公子的。   「魏柔和寧馨驀地停了下來,對望了一眼,兩人幾乎同時閃進了碧紗廚,而充耀己在外屋喊道:」李兄起床了嗎?「我忙迎了出去,見禮之後,訕訕笑道:」這麼早王爺就來凝翠閣,莫非是有什麼大事?「充耀打量了我一番,皺眉道:」你不是也早起來了嗎?只是你這身衣服,怎麼像是塞在床底下壓了一宿似的?「我心道,這還不是你妹妹的功勞!剛想胡亂解釋一番,充耀卻一擺於:「罷了,你快去換一件衣服,我和幾個朋友約好了去沈籬子胡同看她,你陪我去一趟吧!   我心下一怔,既然約好了,為何昨晚不告訴我呢?心中暗覺蹊蹺,回房一邊更衣,一邊低聲叮囑魏柔,讓她一切小心,又囑咐寧馨,說替我照顧她姐姐,莫讓蔣府的人欺負了她。   急匆匆趕到沈籬子胡同,我頓時吃了一驚,僅僅半天一夜的功夫,整個胡同己被關人多高的棚欄團團圍住。乞丐似的難民不見了,賑滅的粥鋪子也撤了,道路雖然還有些泥濘,可也被收拾的幹幹淨掙,不是那歿垣斷壁和十幾口破木棺材,這裡寧靜的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長寧侯蔣雲竹果然頗有實力。」我心裡暗道。   一旁充耀正四下張望,幾輛馬車疾馳而來,頭裡那輛馬車裡探出一個圓咕隆咚的大腦袋,沖充耀喊道:「姐夫、姐夫!」   「東山,你可遲了。」充耀笑著迎上前去。   看這二十出頭的胖小子模樣與蔣雲竹頗有些相像,我知道他定是蔣氏家族中人,難怪充耀不敢怠慢。   不待馬車停穩,東山就「噌」地跳了下來,嘻嘻哈哈地給充耀見過禮,目光一轉,落在我身上,笑道:「姐夫,這位可是一日之間盡購沈籬子地產的那個李佟?」   「不敢,正是李某。」見充耀竟不加介紹來人,我也權當不知他的身份,吊兒郎當地一拱手,心中暗自詫異,這消息傳得可更快呀!   「喲,這是什麼怪味兒?這麼難聞!」隨著一面嬌嗔,個二十出頭衣著奇異的麗人捂著鼻子從東山馬車上下來,四下看看,才裊裊娜娜地走到東山身邊,拽著他的胳膊不滿道:「這兒不是沈籬子胡同嗎?一大清早的,帶人家到這個下三濫住的地方幹嘛?」   「你知道個屁!」東山張口就罵,那女人卻毫不在意,似乎早就熟悉東山的脾氣。   而隨後從五輛馬車上下來的三位公子哥似的少年看上去都比東山年紀小,俱是衣飾精美華麗,想必身份不會比東山差到哪兒去。幾人也都帶著女件,卻沒有跟下車,只是透過竹簾向外觀瞧。   剛收回來目光,我心中卻驀地一動,眼珠輕轉,眼角餘光便落在了第四輛馬車的車伕身上,他正跳下車轅,一對精光四射的眸子飛快地打量著周圍,目光忽快忽慢,而每一個讓他目光稍微停留的地點在我這個經過了名師魯衛指點的人眼中,都是可能藏匿刺殺者的好地方。   「這人是公門高手!」霎那間,我就做出了判斷,不由瞥了從那輛馬車上下采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十五六歲的光景,身體消瘦,面目慘白,似乎是大病初癒,看起來就顯得弱不禁風,一點都不出奇。倒是車窗後隱約可見一少女美若天仙,竟與解雨、玲瓏不遑多讓,在諸女中顯得鶴立雞群。   這些天璜貴胄、金技玉葉沒人保護,那才奇怪呢!我心中釋然,見幾個少年紛紛上前與充耀打招呼,卻都是喊他姐夫,不知道是因為他們都是蔣家子弟的緣故,還是隨東山這麼稱呼。而充耀無一例外的以字號相稱,顯得十分親切。   問明眼前就是沈籬子胡同,眾人立刻唧唧喳喳起來:「二叔怎麼想起來買這兒的地?」其中一個少年不解地問。   東山神秘地道:「走,進去看一圈,你們就知道了。」   胡同並不長,可稍有泥濘之地,車天們必用木板墊道,足足費了一炷香的功夫,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們和那位艷婦才走完一圈。   方纔說話的少年皺眉問東山:「大哥,這兒原來住的都是什麼人呀,怎麼房子都破成了這副模樣,一場雨就全塌了?」旁邊就有人告訴他,說這是西城有名的貧民窟,少年越發不解。   「就因為都塌了,二叔才買這塊哪!」東山道:「我特地領你們在四周繞了一圈,這地角你們可都看明白了吧,從這兒北去豐盛胡同兵馬司胡同,放屁功夫就到了,那兒可是六部公卿的聚積地,奶奶的有銀子都買不到那兒的宅子!   眾人點頭稱是,東山越發起勁兒:「往東北不遠,就是粉子胡同,哥幾個別說你們沒去過吧,反正我是惦記看百花樓的白牡丹、翠雲閣的小鳳仙。」旁邊艷婦罵了他一句沒良心的,地卻渾不在意,往西邊一指:「這兒過去兩條街就是內城河,顯靈宮也離此不遠,這麼好的地角兒,若是建上幾座好府第,一準兒能賣個好價錢!二叔這地,買得相應著哪!」另一臉上貼著膏藥的少年看了看前街後巷,搖搖頭道:「二叔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響了。你們看,這前後兩街房屋破敗,所居必是貧賤之人,所謂貴賤有別,就算二叔把民子建得花兒一般漂亮,自重身份的人恐怕也不肯與這些賤民為伍吧!」東山點頭道:「四弟你說得不無道理,可昨晚上我聽我爹說,二叔前腳剛把地契拿到手,張延齡後腳就找到了順天府,說要購下沈籬子胡同的地產,聽有人搶在他前頭,又改口說這是籍天災斂財,要順天府治買地人的罪,等知道是二叔,他才悻悻罷手。張延齡機靈鬼兒似的,沒百利,他肯動這腦筋?今兒找到姐夫,就是想聽他怎麼說。」我心中暗自慶幸的同時,卻不由得一凜,建昌侯張延齡乃是孝慈皇太后的親弟,為人十分跋扈難纏,若不是有蔣雲竹擋在前面,自己能不能鬥過他還真是個未知數。而因為張太后向與皇帝生母蔣太后不和,張家與蔣家的夫系也十分緊張,自己無意之中扯進了兩大外戚的爭鬥之中,禍福難料。   「張延齡此番輕易罷手,不知他鬧得什麼玄虛。」充耀沈吟了一會兒,才道:「至於太啟所言,不錯,北起十八半街,南至劈柴巷;東起太常胡同,西至內城河,沈籬子、八千張、榆錢和跨車這並排四個胡同都是貧寒居所,但沈籬子最為貧窮,比起沈籬子來,其他三胡同的境況要好上十倍不止,特別是跨車胡同,更是寓京舉子的聚積地。當然,這種境況不加變化的話,王公大臣們是很難遷居此處,不過,若是對跨車等三個胡同改造一番,景象就會截然不同了。」充耀瞭解到的情況,已經超過了我當初的述說,顯然他在勸說他岳父蔣雲竹之前,曾經仔細地考察了沈籬子的周圍環境;而我昨晚講述的計劃,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為什麼偏偏要借我之口說給蔣雲竹聽,難道僅僅是為了讓白牡丹的哥哥顯得與眾不同嗎?   四弟太啟皺眉道:「姐夫,如此一來,所要花費的銀兩豈不巨萬?」充耀搖搖頭:「跨車三胡同受沈籬子胡同拖累,地價比其應當具有的價值低了許多,現在消息沒傳出去,收購正當其時,估計花不了多少銀子就能低價購得相當一部分地產。加以修繕後,再擇人而租,要麼是殷實人家,要麼索性把目光放長遠一些,廉價租給貧寒的士子。這麼一折騰,再加上大夥兒一張揚宣傳,必然會有人加入到收購行列裡去,那時這三條胡同的地價無疑就會大漲,而地價一漲,則勢必帶動周圍的物價,一些貧苦人家無力在此地生活,就要遷出。估計不出兩年,此地就會煥然一新。」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太啟笑道:「那二叔也不把沈籬子的地留下兩處來……」   東山笑道:「二叔不過得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大地主另有其人。」他一指我:「就是這位李佟李公子。」大概是因為充耀並沒有給大家引見,加之我內斂神韻,竭力隱藏自己的實力,又怕日後要與他們相見,更是做出了與平素截然不同的輕薄神態,於是幾乎沒有人留意到我,那個車伕高於也只是粗略打量了我一番,就轉向別處了。或許在他們心中,我就是充耀的跟班吧!直到聽東山這麼一說,眾人的目光才一下子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李佟?京裡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物啊?」太啟道。   「兄弟祖籍揚州。」李佟這個身份徹頭徹尾是個假的,話自然不能多說,眉毛卻是輕浮地一挑,似乎不滿太啟的言辭。   「揚州?那兒遍地都是鹽販子,你這麼有錢,不是販私鹽的吧!」太啟粗魯地笑道。   「我家田租就夠吃夠喝的了,犯不著幹那違法的勾當。   聽我不是官宦子弟,幾個少年都輕視起來,太啟似乎與蔣雲竹不睦,追問道:「靠田租就能買下大半個優籬子胡同嗎?你們家到底有多少地?」   「他家可是揚州有數的大地主。」充耀接過去道:「太啟,記不記得我方才說過,現在收購跨車三胡同的地產用不了多少銀子,當然沈籬子就更少了,李佟買地所費不過一萬兩而己!」   「什麼?才一方兩?!丫的這哪兒他媽的是買,分明是搶嘛!」眾人驚訝得面面相覷,太啟更是叫出聲來,瞪著我道:「怪不得張延齡要告你籍天災以斂財哪!」東山也說我心腸夠黑。   「非也!」太啟、東山的話若是原封不動地傳出去,對我自然大為不利。聽太啟髒字連篇,我心中更是有氣,反正充耀也沒明說眾人的身份,我張嘴就否了兩人的指責:「兄弟此舉,於朝廷與百姓均大百益處,豈能說是籍天災以斂財!」   眾人似乎是聽到了極好笑的事情,都哈哈笑了起,太啟更是面露不屑,譏諷道:「這麼說,皇上倒是該下旨嘉獎你嘍!」。   「皇上明鑒萬里,聖心自有聖斷!」瞥了太啟一眼,心道,小兔崽子,你真是瞎了眼,歪主意竟然打到你爺爺頭上來了,今兒倒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一收摺扇,肅容道:「宸濠叛亂,將國庫耗之一空,賑災銀兩常常捉襟見肘,大前年河南山東大旱,朝廷無力賑饑,災民暴起,右都御史俞諫耗時三月方將叛亂平息。去年兩淮洪災,也淹死了上千人。非是吾皇不愛民,實在是因為國庫空虛啊!」   眾人的笑聲一下子弱了下去,臉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指著殘垣斷壁續道:「沈籬子胡同十屋九毀,順天府卻只能設些粥鋪子而己,根本無力安置受災的百姓,日子久了,這些一無所有的災民極易變成暴民,威脅京師安全,在下出銀購地,每戶所得銀兩,足夠他們在城裡生活三載,或在城郊購置民屋,如此一來,不費朝廷一兩銀子,災民就己得到了安置;而沈籬子這邊發展起來之後,又會給朝廷帶來更多的稅銀,這豈不是兩利之舉?」   幾個少年都默不作聲了,倒是東山身旁那艷婦一撇嘴,譏笑道:「說的冠冕堂皇的,可骨子裡還不是自己想賺錢嗎?」   「大姐說的是。」   一句大姐氣得那艷婦直翻白眼,東山卻樂得大笑,道:「這小子是個商人,當然不會做虧本買賣!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換做是我,也絕不會放過,可惜沒那個腦子!」他轉頭望著眾人:「肉他媽的沒吃上,湯總要喝兩口!這地方利厚著哪,早點下手,大家都有錢賺。」   他邊拉著那艷婦走向馬車邊道:「臨走的時候,我可告訴你們帶銀子的,哥兒幾個想明白的,現在就和我一塊圈地皮去!」   太啟等人哄笑著上了馬車應聲而去,只剩下充耀和那個喚作永明的消瘦少年留在了原地。   而我也終於發現,東山、太啟他們離開之前,都似乎不經意地望了永明一眼,在得到永明極其隱蔽的眼色之後,才放心大膽地離去。而其間,充耀、東山也和他數度變換眼神。   「原來這個瘦弱少年才是眾人的首領。」   能讓這群身份高貴的公子哥兒俯首帖耳,再想想有誰能讓充耀一大清早就爬起來,這永明的身份己經呼之欲出。   我背上頓時沁出一層冷汗,一達暗罵充耀不給半點提示,一邊細想方纔的話中有無不妥,好在我怕這群公子哥兒揪住小辮子,說話極是謹慎,總算沒有什麼不敬,心裡稍稍安定下來。   「張總管,咱們不在這兒等東山了,直接去顯靈宮,東山知道該去哪兒與咱們會合。」   那車伕應了一聲,卻偷偷給充耀使了個眼色。   充耀猶豫了一下,才道:「顯靈宮素來香火繁盛,遊人眾多,今兒又是七夕,裡面定然擁擠不堪,不若另擇時日,可好?」張總管也連忙接言稱是。   「我出來一回可不容易,再說,遊人多,正好熱鬧。」永明的目光突然轉向我,笑道:「李佟,你說哪?」   「獨樂樂,確買不加眾樂樂。」   此句盂子勸梁惠王的話一出口,永明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深邃而銳利,那烏亮眸子深邃的彷彿是一望無際的暗夜幽冥,幾乎讓我迷失在那裡;而銳利的目光更好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向我的頭顱,彷彿要把我刺穿了一般。單單一個眼神的變化,就讓這個瘦弱的少年頓時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絕強氣勢,而我耳邊竟似響起了洪鐘一股的誦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工之濱,莫非王臣……」明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景象,冷汗卻禁不住從額頭鬢角流了下來,竭盡全力凝住心神,在心底喝出少林寺佛門獅子吼的真言偈語,抓住那瞬間的空明,我狂提不動明王心法,怪異的感覺才告消退,少年依舊是那個瘦弱少年,而我凝神靜氣,神態已與方纔的輕浮大不相同。眼角餘光中,充耀在苦笑的同時,而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   傳說皇帝受命於天,心中自百一股天子劍氣,想來這絕非妄言。   「只是,江南倭寇宗設集團餘孽伯權己現身京城,輕蹈險地,為上位者所不取。」   少年大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轉頭責問充耀道:「你忘了朕是怎麼叮囑你的嗎?」   朕,天子自稱曰朕,這少年果真是吾皇嘉靖帝朱厚熜!而自己來京等候了半月有餘未得召見,卻不想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他!   「皇上,臣冤枉!」克耀嚇得頓時就要跪倒在地,卻被少年所阻,只好肅立在他身邊誠惶誠恐地道:「皇上有旨,臣豈敢有稍違!大概是皇上雲從風隨,自有君臨天下之威,為王動所覺。」   「王爺確未告知臣下皇上要微服私訪,否則,臣萬死不敢以假名污吾皇之耳。」我撩衣下跪:「臣蘇州推官王動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邊叩首,一面心中震驚不己,此番來沈籬子竟是皇上的意思,而目標竟然是我!   可購買沈籬子地產並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怎麼會驚動了皇上?而且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又怎麼這麼快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我心裡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看眼下的情景,皇上似乎對我並沒有什麼惡意。   「起來吧!」少年一揮手:「算你機靈,否則,你冒用身份,朕就要治你一個欺者之罪!」   「臣擅用假名也是迫不得已。臣性愛胡鬧,又好冶遊,不用假名,豈不有損朝廷的尊嚴?」   「強詞奪理!」少年呵斥了一聲,大概是想起自己也是用假名微服私訪,不覺面露微笑。   「『性愛胡鬧,又好冶遊。』,你對自己的評價太低了吧!朕本以為你在白府深居淺處,己悟得謹慎為官之道,不想你一離白府,短短數日,就攪得我王公大臣不得安靜,連朕都被你驚動了!算算結交藩王、勾引郡主、刺探朝中重臣、在酒肆大打出手,樁樁件件豈是輕輕一句胡鬧就能開脫得了的?說你目無朝綱,膽大妄為才是!」   「皇上,那些實乃李佟所為,而非臣王動所為。」我冷汗涔涔,心中己然猜到,充耀己將認識我的經過向皇上和盤托出,可連我在一品樓和廖喜、洪七發發生衝突皇上都知道,他手中掌握的情報系統真是龐大的驚人。   「哦?」少年聞言頗有些意外:「難道王動與李佟是兩個人不成?   「本尊分身雖是一體,卻各有功用。臣王動入京以來足不出戶,親朋好友消息斷絕,何也?因臣深知,臣處境微妙,即便不獲吾皇任用,亦當謹慎從事。然,提調江湖,首重消息,臣在白府久了,耳目俱聾,京中之事無一得聞,臣實憂心仲仲,亦不願白白浪費時間,故托李佟之名行事。」   少年沈吟不語,俄頃,他忽然問充耀道:「寧馨今年十五歲了吧!」   「皇上明鑒,寧馨二月裡過的生日。」   「皇后嫁給朕的時候,不過十三歲……」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他別是要賜婚吧,聽他續道:「充耀,太后很喜歡寧馨,朕就把她留在京城不回大同了,你回去和代王說,朕要給她找個好婆家。」說著,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苦,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剛見到皇上就要抗旨!可話還沒出口,少年己經一擺手示意我閉嘴,轉頭對張總管道:「傳我口諭,代王五女寧馨郡主朱湖兒嫻雅聰慧,甚得章聖皇太后之心,賜宮女兩人絹百匹。至於李佟……」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竟讓我心底生出一絲寒意:「皇上叫我李佟,這是唱的哪出戲?!」   「縉紳李佟憂心國事,京城雨澇,其率先捐銀一萬兩,堪為縉紳楷模,恩授錦衣衛百戶。張佐,替李佟請功的素章就由你來寫吧!李佟,你也別忙著謝恩,你這個假身份,朕現在幫你變成真的了,充耀乃皇室宗親,又是外戚,張佐乃朕興獻王時的舊人,朕不怕他們知曉,可若是你露出了破綻,讓不相干的人曉得李佟和王動實是一人,朕立刻誅你九族!」他微微一笑:「聽說你一身奇技淫巧,這點小事難不倒你吧!」   「李佟之身乃皇上所賜,敢不殫精竭慮,報效皇上!」   「好!張佐,傳旨白瀾,宣他明日與王動一同入宮!」   第十二章   「臣駙馬都尉、前軍都督僉事、錦衣衛指揮同知、刑部湖廣清吏司員外郎、南京吏部考功司員外郎白瀾叩見皇上!」   行近兩千步,穿過九重朱紅禁門,在禁軍刀槍劍戟護送之下,我和白瀾終於上了建極殿。   換上一身滾龍袍,端坐在虎皮龍椅上的少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惟我獨尊的絕強氣勢,讓人禁不住臣伏於地。不過聽到白瀾報出長長的一串官銜,我心中還是忍不住暗道,他說就怕皇上賞賜太多,原來是這般意思。   「愛卿快快平身,賜座。」少年抬手虛引,階下的東山笑嘻嘻地給白瀾搬來一個圓墩,又趁人不注意,偷偷跟我擠眉弄眼。   我從充耀那裡知道他是蔣太后三弟安平侯蔣雲梅的長子,見他在場,我己然明白他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他這眼色究竟是何用意。聽皇上並沒有我起來的意思,只好老老實實地跪著。   少年溫言道:「卿為先皇和朕掌控江湖十五載,期間江湖歌舞昇平,實乃卿之功勞。不過,卿為朕而獨居江南,妻子久不能團聚,為人君者,心實不忍。卿又屢薦王動,言其文韜武略俱是一時之選,足以接替卿之重任,朕思前想後,就准卿所奏!」   白瀾喜動顏色,立刻匍富在地謝恩,又說以往虧欠妻子太多,眼下只想多陪伴她,放請辭本兼各職。   「歇息一陣子倒無妨,不過,愛卿乃國家棟樑,理當為國家出力。著革去錦衣衛、刑部及南京吏部之職,升前軍都督同知,晉宜倫郡主為宜倫公主。」   白瀾升任前軍都督同知乃是意料中事,可宜倫晉封公主,卻是極少見得榮耀,白瀾激動不已,連連叩首。   皇上讓東山將他扶起,又褒獎了幾句,才對我道:「代天巡視江湖,關係朕江山安危,王動,你浪蕩不羈,朕本無意讓你擔重任,不過,白愛卿與數位王公大臣保薦於你,而剿倭一役又足見你忠君愛國之心,朕就給你這個機會!」   「授王動錦衣衛副千戶、刑部浙江清吏司員外郎,妻段氏宜人,妾大玉氏、小玉式、蕭氏安人,賜寶劍一口、金十斤、絹紗各三十匹、胭脂水粉各五盒。」   「走,咱們鴻冥樓喝酒去,今兒我做東,慶賀你官升三級!」皇上留下白瀾,吩咐蔣遲蔣東山送我出宮。蔣遲在宮裡還像個人似的,一出宮門,就立刻勾肩搭背上來,嬉笑道。   「小侯爺,跟您去鴻賓樓喝酒的該是李佟才對。」我笑道:「從今兒起,王動不僅要洗心革面,而目不能擅交王公大臣了!」   「皇上的話,你倒是是一句!」蔣遲哈哈笑道,小圓眼睛滴溜轉了兩圈,伸手在我鬍子上摸了幾下,突然問道:「你在皇上面前誇下了海口,說能漫得過太啟他們,可他們都看過你的廬山真面目,我絞盡了腦汁兒也沒想明白,你有什麼招子能扭轉乾坤?光靠這撇鬍子……」   「易容之術而己。」我笑道:「這只是江湖上的彫蟲小技,說白了一錢不值,不過,還需小侯爺您配合。」   「哦?怪不得皇上讓我跟著你,原來是給你打掩護啊!還以為他總算大發慈悲,給我找點事兒做哪!」   我微微一笑,卻沒言語,心中暗道,蔣遲你大智若愚,又是皇上至親,乃是皇上要著力培養的心腹之人,讓你跟著我的目的,我豈有不知!你也別心急,這個位子老子現在己經沒有多大興趣了,做上兩三年我自會讓給你。不過,若是急著跟我玩陰的,嘿嘿,皇上給的權力我若都不會利用的話,那可真是個白癡了。   上了馬車,掏出易容的傢伙事兒,雙手飛快地在臉上抹動了幾下蔣遲頓時瞪大了眼睛:「咦,真T。M。D怪了,你明明是王動,可我怎麼就覺得你是季佟呢?卻又和昨天見到的似乎不完全一樣。」他嘖嘖稱奇,仔細看了半天,沉吟道:「鬍子沒了、嘴唇薄了、眉毛長了、眼角翹了,嗯,關鍵是那眼神,T。M。D怎麼看怎麼輕浮淫蕩!」   「小侯爺好眼上!」我笑道:「再過兩天,這模樣還要變上一變,直變到大夥兒都覺得王動與李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為止。」   「有意思!」蔣遲一點就透,喜道:「你身上牛黃狗寶還真不少哪!成了,我就暫目跟著你,你可要把這個、這個易容術教給我。你不知道,我家媳婦媽的整個一大醋罈子,老子在外面養了兩個小妾都差點被她打死,這回呀,我他奶奶的跟你學,易容變身!看她怎麼找到我!」   說到得意處,不禁嘿嘿淫笑起來:「今兒晚上人多,就先將就鴻賓樓了,趕明兒你給我易容,咱們翠雲閣會小鳳仙去!」又歎了口氣:「可借我幾天沒去百花樓,那白牡丹竟然被人贖走了,他奶奶的,連個下落都沒有!不然,咱就去百花樓了。」言下頗為惋惜。   我一聽便猜到充耀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向皇上坦白,至少他沒有提及白牡丹是被我贖出來的。說起來,那晚地能找到白牡丹,一來是他知道我去而復返百花樓,二來他知道我在蘭家租下了一間屋子,旁人不瞭解其中的關節,自然猜不到我身上。不過,蘭家並不十分安全,早把她轉移走才是上策,而沈籬子胡同的宅子一半時建不起來,自己也要盡快尋個住處。   想到這兒,耳邊又不禁響起臨出宮前皇上看似無心的家常話:「聽說你那個未過門的妾室陸氏彈得一手好琴,讓她在京至多住些日子,朕保不準哪天想聽她彈琴。」皇上的話就是聖旨,若是他再不提及此事,陸晰就要一輩子住在京裡,加上寧馨,皇上己經不動聲色地給我脖子上套上了兩道枷鎖,好在沒有人知道陸晰就是魏柔,我倒要趕快給她尋個替身了。   一旁蔣遲歎息了一番,卻復哈哈笑了起來:「你沒看見我姐天充耀王爺那副模樣,找不著白牡丹,他簡自如喪考妣,那個心疼啊!」可笑著笑著,他的小眼睛突然頗有些同情地盯著我看了起來:「聽皇上說,寧馨看上你了,可我就不明白,漂亮姑娘有的是,你沒事招惹那瘋丫頭作甚?她可是屬刺蝟的,見人就扎,而且翻臉比翻書還T。M。D快,前一刻還跟你笑語盈盈的,下一刻就拿刀子扎你!前幾天我老爹請他兄妹吃酒,席上太啟不過開了句玩笑,這丫的就不幹了,嚇,一酒杯就摔在了太啟臉上!我家那頭母老虎都沒這麼厲害呢!你呀,等著受罪吧!」   「真的?!」我既吃驚又苦惱地道,心裡卻暗笑——寧馨是頭母老虎?母老虎能逗得顯上、皇太后那麼開心嗎?怕是你們都看走了眼。想起昨天太啟和克耀抬槓,原來根上的毛病在這兒。   「認識她的時候,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把事情的經過撿能說的說了一遍。   蔣遲雖然嘻哈地打渾插科,可問的都是關鍵之處,幾句過後,我頓時明白過來,他這是在替皇上問話,目的當然只有一個,與充耀的話相互印證,看看我倆是不是對皇上一片忠心,沒有絲毫隱瞞。   怪不得昨天皇上不讓我回長寧侯,卻讓我直接去了白瀾家。好在蔣遲不知道我和白牡丹己經見過面,無意中讓我猜到了充耀對奏的大致框架,按照充耀的思路,—一做答。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刑部。刑部早得到了聖旨,尚書趙鑒不在,左侍郎李承勳親自接待了我倆,驗過公文,溫言鼓勵了幾句,便叫來我名義上的頂頭上司浙江司郎中黃良,按照聖旨的交待,告訴他我倆要在浙江司鍛煉。   其實,自大明開國以來,代天掌控江湖者幾乎都掛著刑部某清吏司員外郎的頭銜,一來刑部擁百事關江湖的最為詳盡的機密檔案,調閱檔案自然方便;二來有了這個頭銜,一旦需要,可以直接插手地方刑名,以期快速解決爭端,並取得第一手的資料。估計是白瀾考慮到大江盟的老巢在浙江,與慕容世家這一仗又與私鹽密切相關,而浙江司正代管兩浙鹽運,才向皇上建議我任職浙江司,而蔣遲作為我的助手,自然就成了浙江司的主事。   整個刑部只有尚書趙鑒和負責通緝江湖罪犯的河南清吏司主事陸眉公兩人知道我和蔣遲的真正身份,黃良並不清楚,而他屬下的員外郎和主事俱是滿額,驟然多了兩人,他一時也摸不著頭腦。好在他認識蔣遲,以為我也是個皇親國戚,倒也不敢輕慢,介紹了同僚,又帶著我們熟悉刑部各有司及機密檔案庫房。   有司的工作流程當然要熟悉,可重點卻是這檔案庫房,望著浩如煙海的檔案,蔣遲趁黃良沒注意,忍不住發出一陣哀嚎:「媽呀,這麼多!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也看不過了來啊!」   「等問清楚白大人再說吧!」   我環視四周,屋外加蓋的參天大樹遮擋住了陽光,庫房裡昏暗而朦朧,幾乎佔滿了整個屋子的書架紅漆斑駁,架上的書冊更是古舊發黃,空氣裡瀰漫著歷史的滄桑氣息,就連磨香和麝香、花椒香氣混在一起形成的奇異氣味都想那滄桑的歷史一樣,忍不住讓人愴然涕下。今後的三個月,我就要埋首在這故紙堆裡,去探尋江湖的秘密,掌握江湖的脈搏了。   第十九集   第一章「好大的雨啊!」   從半夜開始就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小雨在清晨終於演變成了京城入夏以來的第二場豪雨,大雨給人們帶來涼快清爽的同時,也把人們都變成晚起的懶蟲。   「相公,今兒就別去刑部了。」懷中纖弱的美人兒慵懶道。另一側,一具豐滿嬌軀緊貼著我,巍巍雪丘壓著我的臂膀,似乎也是不想讓我起身。   「我倒真想偷一天懶。」心中暗歎一回,李佟是個落第舉子、惡少無賴,在錦衣衛又沒有具體的差事可做,自然可以賴在床上和心愛的女人歡好,可我眼下正重塑王動穩重誠實的形象,錦衣衛可以不去,刑部卻一天也少不得。   脫出藕臂粉腿的胭脂陣,囑咐兩女多睡一會兒,自己順著抄手遊廊來到前院。   路過東廂房的時候,屋子正傳來何雯、何霏的讀書聲,姐妹倆畢竟年幼,還不太懂得生離死別的痛苦,對她們來說,母親似乎只是出了一趟遠門,而新拜的義父對她們又是疼愛有加,於是笑容已經重新爬上了她們的小臉。   倒是白牡丹看慣世間冷暖,對這一對身世可憐的姐妹極是憐惜,要求也極為嚴格,這幾日每天早早就把姐妹倆叫起教她們讀書寫字。   萬金夫妻早已備好了飯菜,夫妻倆把新購的宅子讓給了兒子,兩人則乾脆住進了外院。萬金圓滑、萬氏謹慎,一裡一外伺候得相當得體。   「老爺您真熱心公事。」聽我要出門,萬金獻媚道,又問我要不要傳轎,我擺了擺手,他馬上叫丫鬟送來了衣、斗笠與油傘。   大雨如幕,割斷了視線,口袋胡同越發顯得深邃幽長,平常就很少見到人影的巷子裡似乎只有我一個人踽踽獨行,驟然見到一個與我同樣打扮的行人擦肩而過,我不由好奇地回頭望了一眼。   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望著很快消失在雨霧中的強壯背影,我心中隱約升起一絲熟悉的感覺,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這人是誰?   我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卻不期然想起了蕭瀟︰「要是她在就好了。」   幾乎形影不離的七年裡,她那一雙過目不忘的神眼彷彿就像是我自己的眼睛。依賴她慣了,久而久之,雖然自己功力日精,六識也日益敏銳,可這記人記事的本事卻不見如何長進了。   回頭跟過去,一直跟到了巷底,見那人敲起了對面唐家的大門,方敲了兩下,老管家就開門來,漢子閃身進了宅子。   「原來是唐家的客人。」我釋然。這麼大的雨,敲門聲很容易湮沒在風雨中,老管家這麼快開門,顯然漢子的來訪是早就約好了的。   反身朝巷口走去,卻突然想起蔣遲在唐家說過的一句話來,心中驀地一動,京城富商多如牛毛,蔣遲沒聽說過唐勉一點都不奇怪,可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神情似乎有點不太自然,可當時自己卻忽略了。   「得到魏柔與寧馨,就算是我,都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啊!」明白了癥結所在,我心底自嘲一笑︰「讓蔣遲小看就小看吧,權當是晃點了他一回。」   可這個唐勉有什麼毛病,惹得蔣遲生疑,自己倒要好好查上一查了。   刑部冷清得幾乎見不到人影。為了後天的中元節,尚書趙鑒下令配合順天府對京城及其周邊賊盜進行一次拉網式的搜捕,一半人手被臨時抽調出去,剩下的見到這等天氣也都各找理由回家去了,倒是蔣遲很意外地出現在了檔案庫房。   「別情,你說今兒這雨能不能再衝毀他一兩條胡同?」   「就算沖毀了,恐怕地也買不成,東山你信不信,眼下順天府八成已經有人在那兒坐鎮了,買賣契約恐怕沒那麼容易通過哩!」   「你是說……張延齡?」蔣遲小圓眼睛一瞇,冷笑道︰「這廝倒是真能幹出這等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兒哪!」   不知是蔣遲業已發覺我知曉他大智若愚的真面目,還是有心示好於我,他現在很少故意在我面前裝出一副遲笨的模樣,相反,卻不時讓我領教他的機智與敏捷。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到了順天府,我才知道,蔣遲遠比我瞭解對手。我本以為會遇到張延齡的手下,不想竟真是他親自坐鎮。   不過,在我心中,他早因為張後的緣故而被皇上私下判了死罪,眼下的風光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雖然我很希望他能堅持上三年五載,好替我分散蔣家的注意力,直到我羽翼豐滿為止,可看他飛揚跋扈渾不知死活的模樣,我心裡清楚,對他抱太大的希望,最終吃虧的可就是自己了。   好在我來順天府的目的並不是想結交這位建昌侯,而他也不知道我其實就是收購沈籬子胡同的李佟。我只是給他見過禮,便藉口參觀府衙,在衙中四處走動開來。   府衙和刑部一樣,也見不到幾個人影,而留守的官吏大都是些無品軼的書辦,見我穿著從五品的官服,弄不清楚我的身份,也不敢擅加阻攔。   待行到西廂一處屋子前,正欲推門而入,門卻突然大開,裡面匆匆走出一人,看也沒看,就急著把手中油傘一伸,正撞在我的傘上。   「誰他媽的……」那人剛罵了個頭,卻突然看見了我胸前的補子,下面的話頓時嚥了回去,油傘一抬,露出一張圓滾滾富態的臉,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官吏,正訕訕笑道︰「下官魯莽……」   「不必拘禮,你是順天府的通判還是推官?」見他胸前補子上繡著鷺鷥,我打斷他的話問道,心想總算遇到個管事的人了。   「下官順天府推官郭槐,槐樹的槐。」   「巧得很,我正要找你,本官刑部浙江司員外郎王動。」   郭槐聞言,臉上倏地閃過一絲訝色,旋即迷惑道︰「大人找我?」   這人竟然聽過我的名頭?他臉上的些微變化沒能逃過我的眼睛,心頭微微一動,這人姓郭,莫非就是廖喜在一品樓上提到過的那個郭大人?   「本官要調閱順天府的戶籍冊子,請郭大人配合。」   郭槐只略微猶豫了一下,便頗為熱情地領著我進了府衙庫房。   順天府近二十萬戶居民的戶籍幾乎裝滿了兩個大庫房,唐姓雖小,也足足有千餘戶,等從厚厚的帳冊堆中找到唐姓的那一本,看到上面沾滿了灰塵,紙張都有些發黃了,我暗歎一聲,戶部十年一稽核戶口,看這帳冊的樣子,沒有十年,也該有七八年了,好在唐勉的戶籍資料還在。   正德九年自杭州遷入京城……杭州盛產茶葉,茶商是出了不少,不過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卻背井離鄉,遷地而居,為了賺錢至於嗎?   一妻三妾,兩子三女……嘿,這老哥也是個風流人物。居口袋胡同,開茶號「忘憂齋」……淪落到賣屋的境地,想來生意做得不那麼順利。   「……他家的茶還真是上品哪!」   雖然檔案上的一切一切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了,但我還是仔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等想起那滿齒留香的上等西湖龍井,疑心就去了大半,內心卻暗自感慨起來,茶雖是好茶,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宋廷之那般高超的生意手段,可惜了宋廷之……想到宋,我便找來宋姓的冊子,卻偏偏沒找到他的名字;又去查看赫伯權化身白曲的資料,也是一無所獲。我不禁沈吟起來,赫伯權動用的化身可能是在戶籍普查之後才開始偽造的,可記得宋廷之當初告訴過我他是落籍京都,莫非那時候他已經開始編造謊言了不成?   有心再查洪七發的資料,眼角餘光卻見郭槐不時留意著我的舉動,怕他與廖喜關係密切,只好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又假意翻看了幾個我根本不認得的人的檔案,才離開了庫房。   大堂上,蔣遲和張延齡有說有笑,嗅不出一絲火藥氣,見我進來,蔣遲笑著和張延齡告辭。   等走遠了,他才狠狠地吐了一口吐,冷笑道︰「媽的,這廝當著我的面都敢非議我姑姑,和旁人還不知道說些什麼難聽的話哪!等皇上根基穩固了,不把他凌遲了,我他媽的不姓蔣!」   他站定了,指著大街對面一處氣派非凡的商號道︰「別情,看見沒,那就是積古齋的總號,據說是與寶大祥、霽月齋三足鼎立的珠寶業巨擎,而張家兄弟少說有它三成的股份,皇上既然有話,那咱就先弄垮它出口惡氣。」   我苦笑一聲道︰「東山,寶大祥或許在南方可以和積古齋一較短長,甚至還能壓它一頭,可在直隸、山東、山西、河南這四省,積古齋一號獨大已久,分號遍佈商業要津,想打倒它絕非易事!何況,我看蔣逵又特不順眼,殷家換做與你合作,我信心或許還足一些。」   「我家又沒那麼多錢。」   聽蔣遲解釋了一番,我才明白,蔣家三兄弟裡,蔣遲父親蔣雲梅最為方正,也是最窮的一個,他兩個哥哥的家產則不相上下,俱是富甲一方。   不過,蔣雲竹只生了一個女兒,女婿充耀雖貴為王爵,卻要守著祖訓,不得擅離封地,故而派不上用場,殷家合作的對象自然非蔣雲松不可,在他膝下三子中,也只有蔣逵最洛uX適。   「怪不得你急著賺錢。」我隨口笑他一句,心裡卻明白,蔣雲梅之窮,只是相對於他兩個哥哥而言,看蔣遲的行事排場,他家的財力恐怕不在竹園之下,足以與寶大祥聯手進軍京城珠寶業了。   只是皇上對自己的幾個表兄不能太過厚此薄彼,已經委以蔣遲重任,不好再讓他出頭,恰巧蔣逵又與我大有齷齪,給他這樣差事,正是一舉數得。   「東山,能弄垮積古齋,我當然高興,只是我向來不插手寶大祥的事務,加之摻和進了蔣逵,我更是不便介入。你是蔣家少一輩中的老大,殷家只好拜託你多照顧了。」   先給蔣遲送上一頂高帽,我續道︰「要說賺錢,門道多得很,別的不說,單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可都是生意經,比如茶……」   「說起茶來,我可是個大行家。」蔣遲顏色稍霽,接過話頭得意道︰「京城流行十來種茶,其中的雅州雷鳴和蘇州天池就是我開了風氣之先,前幾日在唐勉家喝的茶好吧,告訴你,那就是雅州雷鳴……」   我插言道,那天喝的不是西湖龍井嗎?   蔣遲解釋了一番,說兩者相近,只有極其細微差別,不是此道高手,絕難分辨出來,可說到後來他卻沈吟起來,半晌才道︰「能在口袋胡同建起兩處豪宅,這個唐勉該是茶商裡有名的人物,可他的名字我卻偏偏沒有一點印象。」   「總有人行事低調,就像現在的王動。」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打定了拜訪唐勉的主意,兩人在大雨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刑部。   見烏黑厚重的雲層沒有消散的跡象,蔣遲邊走邊苦著臉問︰「別情,這鬼天氣涼快倒是涼快,可幹點什麼好?」   「雨天夢高唐,雪夜讀禁書,這天氣,最適合摟著小娘睡覺了。可惜,東山你想一輩子快活,就得先忍這一個月了。」   「知道知道,巫山雲雨是肯定不行了,睡個午覺總該可以吧!」蔣遲淫笑道。   蔣遲非要我陪他,倒像是怕我一閒下來會作些讓他擔憂的事情似的,我只好答應下來。   在刑部挨到中午,因為本尊王動不能陪蔣遲去那煙花之地,約好了見面的地點,我就先回了馬寧子胡同的家——方獻夫給它取了個名字,卻是喚做隱廬。   換了裝束,待了好一會兒,見無人留意,才悄悄出了門,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中。   「……三個月後,京城都該下雪了吧!」   想想這做賊似的日子還要熬許多天,我暗自歎息。好在隱廬東側隔壁一連兩戶宅子已經托星宗寧師姐高價購置下來,等把秘道和密室挖好,就可藉此隱匿行蹤了。   本來想順便去寧府探望一下師姐,卻遠遠看見白瀾自轎子上下來,大概是大雨天沒了應酬,正好來撫慰師姐的相思。   記起初見白瀾時他何等瀟灑倜儻,等回京之後,卻變了一個人似的,心中不免一陣黯然,想來竹園裡的女子見到我眼前這副模樣,也會生出一肚子的感慨來吧!   「子愚,子愚……」   從纓子胡同拐進粉子胡同,方欲東行去與百花樓齊名的翠雲閣,卻聽有人喚我,轉身一看,只見蔣遲的大腦袋正從蘭家茶食鋪子的窗格子裡探出來,胖手亂揮衝我直喊道︰「子愚,你怎麼從纓子胡同那邊過來了?蘭丫頭到胡同東頭堵你去了。」   不等蘭丫頭她爹出來叫她,我已經快步朝東行去。在胡同口那兒,隱約可見一素衣婀娜少女撐著油傘,正翹首向南張望。   喚了她一聲,她便歡喜地朝我跑來,那野性十足的腳步濺起了水花無數,飛揚的裙擺更好似雨中盛開的白蓮,很快,一張紅撲撲的俏麗臉龐就出現在我的眼前。   「大哥哥,你說話不算數,說好了過兩天來看我,可現在都過了十天啦!」少女倒豆子似的嬌嗔道。   周圍鋪子裡頓時傳來女孩的嬉笑聲,隱約聽到有人細聲道︰「蘭丫頭要招小女婿了。」   「誰敢笑,看我不扯了她的嘴!」少女羞惱地沖小姐妹們嚷道,只是轉過頭來,臉上卻多了一份拘謹,就連目光都有些敬畏︰「聽說……大哥哥做了錦衣衛的大官?」顯然歡喜過後,她才想到我的身份已然發生了變化。   粉子胡同本就藏不住事情,而雲仙之死又是酒樓茶館的好談資,主角之一的我自然被人關注,不用如何聯想,蘭丫頭就能猜到我就是贖雲仙的那個李佟。   「不過是個錦衣百戶罷了,算不得什麼大官。」順手拂去少女素袖上的雨滴,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饒是在陰沈沈的雨天裡也泛著蜜臘色的健康光澤,我一恍惚,竹園女子的赤裸嬌軀一一從我眼前晃過,週身俱是雪白如玉,沒一個能看得出有練過武的痕跡——不用風吹日曬,天天錦衣玉食,人都變得細嫩嬌貴了。   我親暱的動作羞紅了少女的臉,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驟然輕了下來︰「我也這麼講,可爹說大哥哥你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不得了的人物?我不禁莞爾,一年前少不更事的我才會自以為是的這麼想,而今我早已明白,那是個需要我付出相當代價才能達到的目標。   其實,人總是這樣,在爬上了一座山峰之後,才能體會出另一座山峰的高大。   「你丫真是個花柳班頭,那小妮子一聽我提起你來,兩眼都放光,好像半夜裡狼崽子看見了食兒似的。」蔣遲邊嘮叨邊不滿地瞪著在櫃檯裡假裝抹桌子的蘭丫頭。身旁的蔣煙含笑解釋說,蔣遲聽我提起蘭家的冰鎮河鮮讚不絕口,就突發奇想,非要來這兒嘗嘗鮮。   而蘭丫頭一如往昔地熱情待客,可偏巧因為大雨,店裡沒其他客人,於是少了參照物的蔣遲就誤會了少女,玩笑開得重了點,便得罪了少女,她不知道蔣遲的身份,頓時翻臉。不成想蔣遲一提起我來,少女態度立刻大變,慇勤之極,卻是處處打探我的消息,等知道我要來和蔣遲匯合,她立刻拋下兩人,跑到胡同口迎接我去了。   「這有什麼了不起?虧你還是粉子胡同裡的名人,一點小事兒就大驚小怪的,徒惹人笑話。」讓蘭丫頭又送上兩碗冰鎮河鮮,我笑著試探蔣煙︰「大姐別是在東山身上下了什麼香啊,怎麼到哪兒你都能找到他?」   蔣遲和蔣煙俱是演戲的高手,就連我都看不清楚他們的關係。   不過蔣遲明著把蔣煙當作一個風流娘們任意調戲使喚,暗裡卻相當照顧她,想來他和我一樣明白,這個走東家串西家的少婦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線人。   「大人,你這就冤枉死奴家了,奴家可是特地來堵大人,給您報個信的喔!」蔣煙神秘地一笑。   第二章   「廖喜敢輕舉妄動,大爺手中長劍豈是吃素的?」油燈下,我輕撫隱泛寒光的青鋼劍冷笑道。   「大人文武雙全,難怪蘭家妹子的魂兒都被大人勾去了。」蔣煙媚笑道。   廖喜若是知道我在江湖的地位,恐怕打死他也不會想出讓洪七發糾合地痞流氓暗算我的招數來。   而我自從與唐五經一戰後也變得格外小心,想暗算我,沒有江湖名人錄前五十名的實力,來了只能是白白送死而已。   不過,雖然自己的內傷因為心情大好的緣故恢復得比預想的快,但眼下內力畢竟只有平素的七成半,故而魏寧兩女在我出門前都要叮囑我帶上兵器,寧馨的佩劍幾乎成了我的專屬品。   「子愚,這廝這回可瞎了狗眼!嘿嘿,敢和錦衣過不去,他以為他是誰啊?」   蔣遲話中有話,我自然聽得明白。李佟是粉子胡同的聞人,廖喜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早已今非昔比,依舊敢向我下手,除了心頭那口惡氣非出不可之外,背後一定有強力人物支持。   不期然想起了在一品樓遇到的那位明公,看廖喜恭敬的模樣,他該是朝中大員,可惜我在刑部極力收斂自己,從來不去各大衙門走動,結果認不得幾個大臣,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許人也。   見我碗底朝天,蘭丫頭乖巧地又捧來一碗,猶豫一下,順手給蔣遲的添滿。   蔣遲看在眼裡,不由大生感慨,歎道︰「總算沾子愚一回光啊!」   又小聲對我道︰「也不知道寧馨那頭母老虎能不能容下這丫頭。」   「哪兒跟哪兒呀!」我不置可否地笑道,轉眼見蘭丫頭羞紅了臉,卻豎起耳朵聽個仔細,而她老實巴交的老爹臉上看起來既憂愁又有些患得患失,就彷彿以往自己的老爹似的。   心中難免有些酸楚,為人父母者,既想給自己的女兒找個好婆家,又不想讓女兒受委屈,還要把女婿當依靠,真是難洛u漱H了。   「人常說,亂世人命如豬狗,其實像大姐這等平頭百姓,就算太平盛世的,又能強到哪兒去?」蔣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低聲歎息道︰「為了有個靠山,把女兒送人做妾的多得是,非但沒人說閒話,反而大家都羨慕。這年月,笑貧不笑娼的,做妓女都沒人笑話,何況做個現成的官姨太如夫人哪!」她白了蔣遲一眼,怨道︰「他若是敢娶,我們娘倆早跟他了。」   說話間,幾個漢子快步闖了進來,甫一進屋,一人就沖老闆喊道︰「蘭大哥,風小先生今兒還來嗎?」   老闆憨憨笑道︰「這麼大的雨,怕是被一品樓留住了,我張望了半天,也沒看到小先生去通達,通達那一場不演了,俺家這兒也夠嗆。」   「這可咋辦?」那人懊喪道︰「一回書聽得不上不下的,心裡癢癢得要命……」   旁邊一人接上他的話︰「要不,咱晚上去百花樓?」   「百花樓?你丫不是瘋了吧!再說,就你這身打扮,還不叫人打出來!」   那人嘟囔了一句,說賣油郎還獨佔花魁哪,咱也不比賣油郎差哪兒去,幾人轉身想走,老闆卻突然指著一品樓方向驚喜道︰「咦?那……好像是風小先生哩!」   說書的風小先生?我心頭驀地一動,難道是風小子?   不大一會兒,十幾個漢子蜂擁而至,而中間那個瘦小少年金魚眼大暴牙,果然正是高君侯的關門弟子風大蝦!   「這小子膽子也忒大了,不知道我下了禁令了嗎?!」只是原本對這個機靈的少年頗有好感,此刻心中倒沒有多少怒氣,可一連串的問號禁不住在腦海中閃過︰「他是和高君侯一起來京的嗎?洛u顙S和他師傅一起離開呢?大江盟又知不知道他進京留京這件事呢?」   想起風大蝦的身份雖然已經公開了,卻極少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倒是沒有幾人認得他,直覺告訴我,他此番留京,十有八九是高君侯瞞著大江盟偷偷安排的。   而高想必是認定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少不了在煙花之地出沒,才把說書的場地設在了粉子胡同。只是高君侯的目的何在,我一時弄不清楚。   被周圍的人擋住了視線,風大蝦並沒有注意到假裝和蔣遲說話而擰過頭去的我。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去了後院,透過門簾看過去,後院早搭上了遮雨棚子,已經有幾個人等在那裡了。   聽眾人嚷嚷才知道,通達車行那邊的棚布都被調去蓋貨物了,沒辦法說書,風大蝦就直接來了蘭家,有人飛快地衝出去,似乎是喊人去了。   店裡的夥計頓時來了精神,果然後院傳來一溜介的喊聲,要酸梅湯的、要冰鎮河鮮的,叫聲此起彼伏。   老闆一邊興沖沖地刮著冰屑,一邊回著蔣遲的問話。   「風小先生書說得那個好呀,連百花樓的老闆娘都說,他嘎崩溜脆的就像俺們家的冰鎮河鮮。說的什麼書?人家可有個文縐縐的名字,叫做」大明英烈傳之破倭記「,說的就是本朝的故事……」   「哦,可是京衛指揮同知沈希儀大人與刑部員外郎王動大人聯手大破倭寇宗設的故事?」   「誰說不是!」   蔣遲不由嘿嘿笑了起來,趁別人不注意,衝我眨了眨眼。   說話間,陸續又有二三十個漢子來聽書,想來就像那些風流才子難以抗拒蘇瑾孫妙的魅力一般,雨再大,也擋不住這些癡迷的聽眾。   「上回書咱們說到,這沈大人和王大人兵分兩路之後,沈大人就率領一標人馬來到了南匯嘴……」   檀板一拍,慷慨激昂的聲音陡然響起,如金戈鐵馬,颯然浮空,說的正是與宗設的松江一戰。   故事多是從上報朝廷的邸報中演義出來的,自然錯謬百出,而我和沈希儀的形象更是被美化了不止十倍,兩人都成了智謀好似諸葛亮、武功賽過呂關張的活神仙。   不過英雄向來就是平民百姓的夢想,英雄的故事向來就為平民百姓所津津樂道,誇張只會帶來更多的聽眾,卻不虞被人戳破這美麗的肥皂泡。   若不是高君侯師徒顧忌著我的名聲,為了賺錢,大概早在這刀光劍影生死搏鬥間,給我安排了無數美女相伴——雖然那其實更接近事件的真相,如此聽眾就更覺得過癮了。   「聽說這位王大人還是去年應天府的解元公,真是文武雙全啊!」   蔣煙聽得神馳意往,忍不住讚道。   「李大人也是進過學的舉人老爺。」蘭丫頭不服氣地道。   蔣煙大為驚訝,不由上下打量起我來。   「不過是個落第舉子罷了,不值一提。」   蔣煙卻沒言語,我知道她起了疑心,也不去辯解,卻和蔣遲一道聽起書來。   風大蝦口才極佳,幾人都聽得入了神。不知過了多久,猛聽檀板聲起,不知不覺間今兒的一回書已然說罷。   眾人久久不願離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松江那場戰事來,風大蝦似乎也沒了事情,跟著眾人一起議論起來。   我問過蘭丫頭才知道,他每日只在粉子胡同演四場,一品樓、通達車行、蘭家和百花樓,這裡已是下午的最後一家了。   我暗自一笑,這四家地方,倒是把上至公卿名士,下至販夫走卒一網打盡了。   見蔣遲撐得直揉肚子,自己又不太想和風大蝦打上照面,正要起身離開,卻聽後院一人大聲嚷道︰「……到底誰沒見倭賊?那個立花勘助被打入刑部大牢的時候,老子還照他屁股狠狠踢了兩腳哪!那廝生的凶神惡煞一般,沒有丈高,也有九尺,比風小先生書裡說的還要兇惡哪!」   立花勘助被押解來京城了?我心中微微一怔,旋即釋然,他是宗設集團的二號人物,是此番剿倭俘虜的倭寇裡地位最高的一個,朝廷自然重視。   當初,他被俘後便由軍方關押,而我在寧波與沈希儀分手後就與軍方再沒有接觸,便不曉得他的下落。沈希儀大概也因為調職京城,同樣再沒插手剿倭事宜。   只是立花勘助既然押解進京了,卻沒有通知與此事關係密切的我,想來皇上對無名島一戰還心存疑慮,要用立花的口供與我們上報的戰功相互比對,以證真偽吧!   好在當時沈希儀壓制下了眾將的意見,沒有浮誇戰功!   我暗自慶幸,冷風一吹,後背一陣發涼,才恍覺自己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是自己疏忽了,可這等重要的情報要靠我在大街上道聽塗說才知曉,自己在京城還真像個聾子瞎子啊!   這種被動的局面不打破,很快就會有我好受的了。   秦樓不能動用,魔門星宗不能動用,白瀾原來手中的線人亦不能動用,我驟然發現自己手頭的資源並不像我想像中的那麼豐富,在京建立屬於自己的線人網已是刻不容緩。   可從哪裡招募人手呢?我目光不禁轉到了蔣煙身上,她倒是個極合適的人選,若是蔣遲還不知道她偷兒的身份,倒是可以以此要挾她,讓她為我效力。   還有風大蝦……想到這個機靈少年,我心頭驀地一動,既然立花勘助可以被解到刑部來,那麼被丁聰收監的周福榮同樣可以解到刑部。如此一來,對日後抓捕審訊宋廷之極洛u扣Q,畢竟周福榮是在宋廷之指使下直接與倭寇交易的關鍵人物。   好在離秋決還有段時日,除非是斬立決,否則就算刑部核發了周福榮的死刑,也還有時間來挽回。   而為避免打草驚蛇,有關周的事情我能不開口最好不開口,剩下的最佳人選當然就是蔣遲了,只要他提醒皇上,需要周的口供與立花的口供相互參照,皇上自然會讓刑部將周押解來京。   礙著蔣煙,我暫時把這個念頭放在了一邊。和蘭丫頭說笑了一會兒——小妮子想來是真的喜歡上了我,把閨名和生辰八字都偷偷告訴了我,三人才出了蘭家,逕直向東而去。   翠雲閣的小鳳仙是和白牡丹齊名的西咱uW妓,白牡丹佔得冷艷二字,小鳳仙則妖媚過人。   蔣遲是她的入幕之賓,招待自然周到,蔣煙則去了姑娘房裡扯東道西去了,我走又走不得,百無聊賴,小鳳仙便叫來自己的親妹妹小菊仙陪我,四人嘮起家常來。   官家隱秘、市井奇聞,小鳳仙似乎有說不完的新鮮事兒,可分寸卻把握的極好,特別是偶爾涉及官場上的人物,就根本聽不到她直呼姓名,只有像蔣遲這般熟知京城官場的人才能聽得明白,發出會心一笑,而我看上去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她不時穿插一些俚語笑話讓我不至於覺得受到了冷落。傳言她雖不輕易接客,但一旦看中某人,媚惑的手段就極其高明,此番相見,果與秦樓莊青煙不相伯仲。   其實我的心思並沒全放在小鳳仙的身上,因為我已經隱約猜出了蔣遲非要帶我來翠雲閣的奧秘——小鳳仙的這些話大概很快就會出現在萬歲爺的書桌上,而我則是這些情報的證人。   雖是皇上的親表哥,蔣遲做事還是慎之又慎啊!   「……竟有這事?!我的小親親,你別生氣,少爺我明兒就帶人把教坊司淫平了!」蔣遲怒氣沖沖地道。   他和小鳳仙正談起東城教坊司的紅人柳如眉,小菊仙插了一嘴,說柳如眉仗著教坊司的地位,最近一直在詆毀她姐姐,甚至連翠雲閣都不放過,說它買賣人口,逼良為娼云云。   看年幼的小菊仙似乎覺得翠雲閣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禁暗自好笑,翠雲閣在京城的地位,就與快雪堂在蘇州的地位相仿,這等規模的妓院,若說沒有買賣人口逼良為娼的事情,那才有鬼哪!   而她小菊仙有個名滿京華的大牌姐姐罩著,自然不太曉得那些苦命女子的淒慘境況。   小鳳仙倒是大度得很,說同行相爭,難免意氣用事,而且教坊司自從寧白兒突然失蹤後,只靠柳如眉獨撐大廈,她不免心情急躁,幾人便說起教坊司的風月來了。   我想起寧師姐提到的那個錢萱,便鼓動蔣遲走一趟東城。   「今兒雨太大了,趕明兒我一定陪你去,一定!」蔣遲以為我好色心起,曖昧地笑了起來。   「一言為定!」我站起身來,笑道︰「東山,你留在這兒和鳳仙姑娘溫存吧,我可要回家了,兩頭母老虎在家等著,回去晚了,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離開翠雲閣,我變換容貌匆匆誑u^刑部,立花勘助已解入京城,我便想看看刑部是否從他嘴裡得到了新的情報。   可遍尋陸眉公卻不得,後來才有人告訴我,他也被尚書趙鑒臨時調去參加中元節的保衛工作去了。   這趙鑒也是個馬屁精!我不由恨恨道,見皇上尊寵道教,他便把一個中元節的保衛規格弄到幾乎和春節除夕相當!   想想自己到刑部報到已經好幾天了,卻一直沒碰到他,他也沒說召見我,想來精力都放在了拍馬屁上。   轉念卻突然想起一人,心中頓覺柳暗花明,便直奔刑部大獄而去。   在其對面一酒肆候到傍晚時分,就見幾人打著傘匆匆而出,其中一人獐頭鼠目,正是在押解楊慎途中與我結下酒肉交情的黃憲。   尾隨著他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發現沒有人跟蹤,我這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沒想到,半年沒見,大人已經高發了!本以為能在今科金榜上見到大人的名諱,沒想到大人卻是另闢蹊徑……」   在一處僻靜的小酒館裡,我和黃憲把酒言歡。黃憲在蘇州吃了我不少好處,此番相見,本來有點忐忑不安,見我態度和藹親切,才放鬆下來,不知不覺地就有了投靠之心。   「剿倭一戰可不是白打的。」我笑道,隨口問道︰「聽說立花勘助已被解到京城了?」   「怪不得大人微服。」黃憲覺得猜到了我的心思,嘴角露出一絲得意,只是很快就收斂起來︰「立花勘助是月初押解到案的,三法司已經聯合提訊他兩次了,大人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說我才入刑部,自然不清楚,何況我還是當事人,理應迴避,隨後問及庭審的結果如何。   黃憲遲疑道︰「聽說這廝狂妄的很,在公堂上只是咆哮大罵,說您和沈大人手段卑劣,不是好漢,還說您若是有種,就真刀真槍地和他打上一仗!」   「哼,和倭寇有什麼道義可講!」   話雖這麼說,我心頭卻是一塊石頭頓時落地,暗自慶幸,幸好抓獲的是立花這個魯莽漢子,換一個機靈點的攀污我兩口,恐怕我也吃不消。以後再遇上這事兒,乾脆就拿人頭報功,反正死人是絕不會和我唱反調的。   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目光如雷似電,驚得黃憲手一抖,酒差點撒了出來︰「大人眼神……怎麼比陸大人還要……威嚴?」聲音中已是微微有了懼意。   第三章   大雨依然滂沱,可此刻雨滴打在油傘上,聽著倒像是一曲優美的樂章。   雖然沒從黃憲嘴裡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但他表露了要與我站在同一個戰壕裡的強烈願望,在他看來,我身上披著無數耀眼的光環。   論親友,姑夫桂萼、師兄方獻夫都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論自身,既有剿倭軍功在手,又是一榜解元,官職連升三級已經足以說明皇上對我的重視和信任,日後他陞官發財可都要指望我了。   如此一來,刑部大獄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就能夠在第一時間內得到消息。   趁著大雨夜色,我找到了蔣逵,讓他動用手下那些牛黃馬寶一點點地將風大蝦逐出粉子胡同,直至在京城無法立足為止;又讓他留意粉子胡同等幾大風月場所聚階ua出現的陌生人。   既然高君侯敢違抗我的京都禁武令而留下風大蝦,那麼大江盟、慕容世家同樣也不可能那麼老實,一旦埋伏下線人,我的分身恐怕很快就會暴露,這對我自然大為不利。   好在現在朝廷那邊還沒有人來監視我的行蹤,也不知是皇上在向我暗示他用人不疑,還是覺得我武功實在太強,貿然使用,會暴露這些探子的身份。   「說起來,更該感謝的是老魯哩!」   從馬寧子胡同隔壁那條街開始,我就藉口中元節保安需要,挨家客棧盤查。   或許是沒想到這大雨天的我竟然親自突擊檢查,在胡同口的一家客棧裡,我果然看到了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   「大、大人,俺……俺這就離開京城。」鷹爪門總管宋維長誠惶誠恐地道。   「可以啊!」   「多……多謝大人。」宋維長神色一鬆。   「不過,宋總管大老遠來一趟京城不容易,本官看在你們司馬掌門的面子上,怎麼說也該送上一樣禮物,你看……一副上好鐵木棺材如何?」   淡淡的笑意猶在嘴邊,一道凜冽寒光帶著逼人的殺氣陡然從我腰間飛起,寒光過處,一顆大好頭顱橫飛而出,淒紅血柱頓時沖天而起。   「為了奶們,就算殺盡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   「三哥,你好有氣魄耶!」寧馨心神俱醉,撲進我懷裡,滿眼都是崇拜。   在她心目中,死個賤民並不值得大驚小怪,聽到情郎重視自己,她頓時心花怒放。   「……明天……賤妾陪相公打口刀吧!」一旁正在擦拭著寧馨佩劍的魏柔沈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人卻不敢看我,只是呆呆盯著劍刃上的一個缺口。   佩劍雖然鋒利,卻是剛有餘而柔不足,劍刃又薄,被我當作砍刀使喚,劍刃上便崩了個口子,她就是從這兒看出我和別人交過了手。   「相公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嬉笑道,心中卻一凜,她語氣裡隱約透出的一縷不安和焦躁自然瞞不過我的耳朵;而易容膏雖然隱去了她臉色的細微變化,卻藏不住那一絲無奈。   「看來她對我殺宋維長很有想法呀!」   魏柔自幼即受隱湖正統教育,雖然那種教育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入世得多,但悲天憫人的宗旨卻實實在在地烙在她的心靈上,只是眼下她正和我好得蜜裡調油,情愛壓倒了所謂正義的力量,才讓她委曲求全。   可一旦心裡留下我濫殺的影子,日後面對鹿靈犀、辛垂楊的時候,很可能就成洛uo心靈上的破綻。關於宋維長,我真要好好解釋一番了。   「師妹,奶還記得瀟湘館吧!」   魏柔的目光頓時羞澀起來,輕輕點點頭。   「瀟湘館是在鷹爪門寧波分舵的舊址上建起來的,之後成為了宋廷之與倭寇走私的據點,宋廷之事敗之後,又把瀟湘館轉讓給了大江盟,這其中的交易內幕重重,我有九分把握,說鷹爪門與走私相干,剩下的一分,只是尋找證據而已。」   魏柔凝視著我,原本千頭萬緒的目光漸漸清澈明晰起來。   「是賤妾錯怪了相公。」她莞爾一笑,將劍遞給寧馨︰「相公還要賠寧馨妹妹一口劍哪!」   「賠什麼劍呀,要賠,相公賠她一桿槍!」我暗舒一口氣,嬉笑著將兩女摟在懷裡。   宋維長的首級硝制後被我用兵部加急快馬送至江南,並且附上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   信是寫給鷹爪門掌門司馬長空的,這就避免了與大江盟的正面衝突,雖然我隱約猜到,宋維長該是大江盟派去鷹爪門協助司馬的。   利用京衛刑部協助順天府整治治安的機會,馬寧子胡同周圍的客棧住戶都收到了沈希儀用順天府及京衛刑部名義聯合下發的公告,為了保證中元節以及接踵而來的重陽節和皇帝壽辰的安全,所有留宿的外鄉人的路引資料一律上報三府,至於什麼時候解除公告,卻沒有明確說明。   公告下發之後,緊接著就是對馬寧子周圍的一場大規模的掃蕩,據報當天就有十數人離奇失蹤,甚至連行囊都來不及取走。   再去刑部,同僚的目光就變得有點畏懼。與其他衙門不同,刑部常年和罪犯打交道,對江湖總有一點耳聞,他們或許對江湖十大的名頭沒有多少感性認識,但我這個沈穩的白面書生一劍就取了他人性命,還給被殺之人安上了一個襲官的罪名,這等毒辣的手段不免讓人心驚膽戰,在檔案庫房就更沒有人來打擾了。   轉眼中元節就到了。大概是顧忌我的雙重身份被人拆穿,皇上並沒有把我調去充當他的護衛,只是把蔣遲、陸眉公叫了去。   倒是我的上司黃良因為人手實在不足,雖然知道我只是在刑部掛職鍛煉,卻還是把我安排到了皇上去顯靈宮的必經之地--粉子胡同口的一品樓。   其實那兒早安排好了西城兵馬司的人馬,派我去配合,不過是做個樣子--刑部可是時刻都把萬歲爺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兵馬司的指揮才不過六品,品軼比我還低一級,為避免尷尬,黃良特地囑咐我穿上便服。   兵馬司的人見我文質彬彬,以為我只是刑部的一個尋常書辦,便讓我在二樓候著,說有事兒再通知我。   我樂得輕鬆自在,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外面大街上張燈結綵,人流熙熙攘攘,頗有些過節的氣氛。   雖然中元節只是個道教節日,民間原本並不如何認同,可皇上尊寵道教,商家又欲藉機發財,結果生生造出一個民間節日來。   只因皇上不欲擾民,故而這一品樓在龍輦經過之時依舊可以照常營業。   坐下一會兒,我就發現二樓的客人絡繹不絕,沒多久整個二樓竟然坐滿了,我微微一怔,離晌午吃飯的時間還早,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客人呢?   心中不免緊張起來,可仔細打量這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處的客人,雖然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卻個個衣著光鮮,神態悠閒,沒一個像是心懷叵測的歹徒。   再細聽他們的言談,不由啞然失笑,原來是風大蝦上午在這兒有一場書會,而這些人對風大蝦都是交口稱讚,直把他與京咱uW嘴王寶林相提並論。   「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頭角,不幾日竟然掙出了偌大的名頭。高君侯這個死窮酸教出來的徒弟武功上不了檯面,這說書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又等了一袋煙的功夫,果然見風大蝦昂首挺胸從樓梯上到二樓,大暴牙緊咬下唇,金魚眼目光灼灼,神態堅毅沈著,行走間隱有殺伐之意,瘦小少年的氣勢竟與那日在蘭家見到的迥然不同,樓上頓時靜了下來。   「言未發而喜怒哀樂俱乎其前,此子之技竟然已近臻境了。」   我心中大為驚訝,原來他在蘭家還留了一手。果然檀板一響,風大蝦幾句話就把眾人帶到了血雨腥風的戰場。   但覺縱橫撼動,聲搖屋瓦;劍戟刀槊,金鼓起伏。其疾徐輕重,吞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   眾人則俱屏息靜坐,側耳傾聽,全神貫注的模樣彷彿是生怕遺漏了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整個二樓只能聽到風大蝦那抑揚頓挫的聲音。   風大蝦的目光不時掃過眾人的臉,我的座位雖不算好,可他還是很快看到了我,聲音便突然一頓,好在他機靈,一抖嗓音遮蓋過去,從此再也沒向我多看一眼。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誰都沒發現他中間出了小小的錯誤。   「孺子可教啊!」   我心下暗讚一聲,他分明認出我來,卻能把這場書堅持下來,心志之堅也算江湖少見了,招攬他的心思越發強烈。   「酒色財氣,不知道哪一個合他的胃口。」   望著說完書周旋在縞紳中間的風大蝦,我暗自琢磨開來。   他不像高七、萬金或馬鳴那樣可以曉之以義,動之以利,或者乾脆以官府的身份威壓,他上面還有他師傅高君侯,江湖重師承,讓他背叛師門,日後他在江湖都無法行走,也就失去了招攬他的意義。   而眼下高君侯動向不明,我不想在沒弄清他意圖之前輕易開罪他。   就算投其所好,也要給風大蝦一個可以洛u災v開脫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師傅。   「該讓蔣逵加快動作了。」   英雄不單單可以救美,也可以救風大蝦。不過因為不能把風大蝦放在身邊,出頭的自然是李佟,他是蔣逵的對頭,凡是蔣的敵人,就是他的朋友,這樣在外人眼中,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風大蝦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一品樓,他下一個落腳點則是通達車行。   車行特地派了一個管事來接他,態度十分謙恭。風大蝦只是在臨行前,才有意無意地又偷望了我一眼。   那時我正望著窗外,遠處旌旗蔽日、馬蹄轟鳴、鼓樂喧天,正是皇上的儀仗車隊快到了。   我下意識地掃視著跪在街道兩側的人群,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的宅子,各家各戶都門窗緊閉,似乎怕被御林軍誤會,就連我眼前的窗戶也被伶俐的夥計隨手關上了,皇城根下的子民畢竟見多識廣,懂得如何趨吉避凶。   其實,有必要嗎?望著四五百號訓練有素的錦衣護衛著的龍輦,我心裡明鏡似的,除非有三五個絕頂高手組成突擊小組,以十幾個名人榜上的高手做接應,大家抱著必死的信念,或許才有可能接近龍輦。   只是等到接近了,大概也已成強弩之末,面對氣勢恢弘的嘉靖,恐怕連下手的勇氣都沒有。   真要想行刺皇上,必須要五六個像我這樣的神箭手配合,以期快速殺開一條通道,接近龍輦,方有希望成功。   三五個絕頂高手的組合,在江湖各大門派的連縱下,還有可能做到,甚至像少林武當,本身暗藏的實力或許已經足夠,但要找出幾個神箭手來,卻絕非易事。   就像況天之死,在江湖上就絕找不到兇手,因為除了我之外,有數的幾名養由基似的人物都在軍隊裡,這也是後來況天一案不了了之的緣由之一,反正大江盟與慕容世家已然開戰,藉口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況天的死雖然充滿謎團,可在我看來,鷹爪門的滅門是慕容的傑作卻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已經背上了黑鍋,當然要盡可能地剪除大江盟的羽翼,而作為大江盟最堅定同盟軍的鷹爪門首當其衝,自不奇怪。   「人總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我心中輕歎一聲,況天之死與我並沒有太大干係,我便不太在意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只是後來樂茂盛的出現,才讓我動了心思,可案子已經時過境遷了,又礙著武舞武承恩的父女關係,只好把猜疑放在了一邊。   現在想想,倒有點心驚肉跳,如果軍隊和一個實力超群的江湖門派勾搭起來,雖然在大軍對陣時並無多大意義,可暗殺敵方大將的勝算恐怕會高上很多倍,就像大江盟聯手武承恩,說不定真連皇上都能被狙殺了。   我不禁假設起自己是刺殺指揮,該如何佈置兵力、如何進行突擊,默默推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乃是大逆不道之事,心中暗自覺得好笑,嘴角不由扯出了一彎弧線。   「別情,什麼事兒惹你發笑?」身後傳來蒼老的聲音,回頭一看,竟是邵元節!   「真人……先生怎麼不在顯靈宮?」我一邊搬椅子讓他坐下,一邊詫異道,皇帝不去上清宮不去玄妙觀而單單去了顯靈宮,完全是沖邵元節的面子,怎麼正主兒卻偷跑出來了呢?   「場面上的事兒就交給孫真人他們吧!」邵元節大有深意地一笑。   他還是穿著那件漿洗得十分乾淨的細布衣衫,看上去就和粉子胡同裡那些衣食無憂的老人別無二致,不認識他的人,恐怕任誰也猜不出他是今上以帝師相待的厲害人物。   看正好是吃飯的時辰,我便叫了酒菜,兩人對酌起來。   邵元節說,他本來去了蘭家,卻因為街上的行人都被趕進了粉子胡同,不少人就乾脆在蘭家打尖,前屋後院坐得滿滿登登,竟然沒有落腳的地方,只好換了別處。   「蘭丫頭可是惦記著你哪!」老人眼裡滿是笑意,倒像是看自己的孫子︰「她老爹也和老朽隱約提了一嘴,問認不認得合適的人來保個大媒。」   蘭家的客人都是市井百姓,在蘭老爹看來,他熟悉的人當中大概數邵元節最有學問,最能與我溝通,不過把如此重任交給紹,想必是被蘭月兒那丫頭逼得急了眼,有病亂投醫了。   可看邵元節的意思,倒真想保這大媒,我不禁猶豫起來。   雖然我有心用蘭月兒頂替雲仙,好讓寧馨日後在京咱u陪茼諢遄A可媒人若是邵元節的話,蘭月兒的身份頓時不同,這和我當初的計劃頗有些牴觸;然而這媒人卻又輕易拒絕不得。   「蘭丫頭可有宜男之相啊!」邵元節微微一笑︰「若是老朽膝下有子,怕就輪不到別情你了。」   我一怔,道家丹道派並不忌婚嫁,就像正一道教主張彥大真人擁有妻妾十數人,子嗣無數,身為正一道大祭酒,邵元節有個七房八房的並不奇怪,他又通曉雙修之術,怎麼會落得子嗣皆無呢?   「世人總以為不孕是女人的事情,其實根據我正一道歷代留下的典籍,早就有了推斷,有些男人是天生就不該有子嗣的,不幸的是,老朽就是其中之一。」   望著老人隱隱透出的落寞神情,我不禁也替他難過,隨口道︰「玄玉道兄跟隨您日久,乾脆就收他做個螟蛉義子,豈不兩全其美?」   「玄玉身世奇特,老朽與他只有師徒之誼,而無父子之緣。」   「是這樣……」我一時福臨心至,脫口道︰「那……雪崖公,若不嫌棄,晚輩拜您做義父如何?」   「別情,你怎麼把主意打到老朽身上了?」邵元節一眼看穿了我的用心,呵呵笑了起來。   「雪崖公慧眼如炬,晚輩豈敢相瞞,晚輩正是欲借您老之力。」   我心思飛快轉動,把利害得失算計了幾個來回,越發覺得拜邵元節為義父是著妙棋,既然如此,直言相告乃是上策,遂正色道︰「常言道,主疑而臣懼,晚輩執掌江湖,本來就容易引起猜忌,一旦再有小人從中挑撥,晚輩可能立陷萬劫不復之地。而晚輩姑夫桂大人和方師兄雖然頗得聖眷,可正因為與晚輩關係太過密切,反而不易取信於聖上,屆時誰來替晚輩主持公道?」   我語氣一頓,對面的邵元節漸漸收斂起笑容,靜靜地望著我,停箸無語。   「晚輩對皇上和社稷的忠心唯天可表,可細數歷朝歷代,總有忠臣冤死;而晚輩不想做個冤死鬼,自然要事先預做打算。皇上敬您如師,您一言勝過他人萬言,晚輩自然要打您老的主意了。可您老是修道真人,等閒絕不會干預朝政,若晚輩與您老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怎好意思向您老開口求援?」   「別情,你有此心,已是不忠。」邵元節慢條斯理道,說出的卻是誅心之言。   「雪崖公,且聽晚輩一言。昔日漢大將軍衛青謝門下蘇建雲,「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何也?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這是皇上的權利,臣子亂用,必遭主疑。而晚輩替朝廷掌控江湖,卻不得不與天下豪傑之士相交,稍有不慎……」我輕輕一歎,沒把話說全,卻道︰「魏其侯竇嬰、武安侯田蠔俱是外戚親貴,尚遭天子切齒,何況是晚輩?」   「別情,你也是皇親國戚嘛!」   「人家那兩位,一個是皇后的堂侄,另一個更是皇后的親弟弟,與晚輩不可同日而語。再說,他們的下場也是相當淒慘。不過,若是晚輩小心謹慎,就可保一世無憂,晚輩也不必擔心,可細想卻不盡然。王安石雲︰「遠跡久孤之地,實邇言易間之時」,黃庭堅也道︰「一日不朝,其間容戈」,苟離君側,讒間即入,晚輩一去江湖,即是遠離君側,別說一日,一年三百六十日,晚輩恐怕也沒幾天能見到皇上。而在朝為官,難免有幾個對頭,若是他們天天在皇上面前說晚輩「厚賓客」的話,皇上會不會「切齒」呢?」   我一番話讓邵元節沈思起來,其實朝中已有人上疏不滿皇上寵信於他,他大概也有所耳聞,比對之下,似乎已有些心動了。   「加官晉爵,那要靠晚輩自己的本事,所以即便晚輩認了您老為義父,晚輩也不敢洛u髡薅p顏相求,甚至那份孝心都得在人前隱瞞起來,在他人面前晚輩不會叫您一聲義父,過年過節晚輩也不會去拜賀。晚輩唯一能作的,就是一旦蘭丫頭生下了兒子,晚輩會將他秘密送給您老過繼為孫,以繼紹家宗祧。」   邵元節目光如刀,盯著我看了半晌,才沈吟道︰「老朽今年已是六十有六了,也不知哪天就歸了西……」   「崖公身體健碩的很,長命百歲也非妄言。何況,如果蘭丫頭真是宜男之相,兩年內,您大概就能抱上孫子了。」   「三年吧,不過別情,你可千萬別誆我這老頭子啊!」   聽邵元節應允,我不由大喜過望,有三年時間,我羽翼也該豐滿了。   給邵元節滿滿斟上一杯酒,我端起酒杯,肅容道︰「崖公,雖然人前孩兒不能叫您一聲義父,不過父子之情,孩兒會牢記在心,這杯酒就祝義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雖然是利益的交換,可彼此之間還是覺得親密了許多。   老人問起我妻妾兒女的情況,我告訴他不算寧馨,身邊已有一妻四妾,一對雙生女兒過幾日就要過百歲了。   老人開玩笑,說我膝下雖然單薄,可畢竟不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日後勤加耕耘就是了。只是說到後來,臉上不禁浮起一絲憂色。   「義父莫非是憂心皇上無嗣?」我心念電轉,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事,他為皇上乞子已近一載,可後宮卻不見有人懷上龍子,長此以往,皇上對他的寵信勢必要大幅衰減,而朝中攻訐他的言語也正是針對了這一點,才讓他對我的話感同身受。   「別情你果然機智過人。」老人贊許道,我心頭忽地一動︰「皇上別是和先皇一樣……」   「眼下還不能那麼說。」老人話語略有遲疑,顯然他也拿不準,究竟是不是天不佑我大明,讓接連兩任皇帝都喪失了生育能力。   見我有些迷惑,他遂問道︰「別情,聽說你在江南頗有浪蕩之名,那你是什麼時候失去元陽的?」   「十七。」老人到底是龍虎雙修的一代宗師,問起這種問題來,絲毫沒有窘迫的意思,我便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遇到了一個好師傅啊!」老人感慨一聲︰「十七歲腎水已固,男女交合,只有益處,沒有害處了。而皇上他遇人不淑,十一歲即失元陽之體,幾年來又旦旦而伐,腎水幾近枯竭,不是皇上受命於天,恐怕早就夭折了,又如何能有子嗣?」   「那義父這一年來是給皇上固本培元了?可依孩兒所見,皇上似乎依舊不行存蓄收斂之道……」想起那日去顯靈宮路上少女細細的喘息,我不禁洛uH擔憂起來,沒有嘉靖的配合,老人所做的一切都要大打折扣了。   「少年戒之在色,可惜後宮三千,俱是佳麗,難矣!何況皇上腎水已稀,腎火便旺,腎火一旺,就禁不住媚惑,更靜不下心來修煉。   為父都只好把龍虎雙修的道家秘訣融於從素女九法衍化而生的龍虎三十六式中,每半月修煉一式,皇上覺得有趣,方肯修煉,為父這才有機會替他調理身體。不過……」他沈吟了一會兒,復道︰「按眼下的情況估算,十年之後,皇上的內息才會略有小成。」   「十年?!」   「十年。」   「那……皇上知道嗎?」別說十年,再有一兩年不見功效,就算皇帝再迷信道教,恐怕老人也該滾蛋回家了。   「為父說是需要三五年。」老人微微一笑︰「其實若依皇上原來的性子,恐怕三五年也等不得……」   「義父,是不是加了料的龍虎三十六式,讓皇上在后妃面前大有面子,故而這三五載您還能應付過去?」我聞絃歌而知雅意,老人不由再度讚許地點點頭。   「若是這樣……」我心中漸漸有了主意,聲音壓得極低,卻是滿懷信心︰「孩兒如此這般助義父一臂之力,可保您十年富貴無憂!」   第四章   等皇上的龍輦再度路過一品樓,邵元節已經離開多時了,望著如林旌旗漸漸消失在大街的盡頭,我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總算一切平安。   雖然京城發生的一切抑制了我狂熱的忠君思想,可還遠不至於讓我喪心病狂地去詛咒那個少年死亡。   剛站起身來準備回刑部,無意中朝窗外瞥了一眼,卻正看到大街上一頂青呢小轎的轎簾掀起了一半,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俏臉,烏雲蓋頭、黛眉弄巧,活脫脫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只是那張臉看上去卻有些眼熟,尋思半天,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絕世容顏本是屬於一個七尺男兒的!   唐三藏!   我真是哭笑不得,還要極力克制住跳下樓去痛扁他一頓的衝動。   他唐家易容術天下無雙,幹嘛要偏偏裝扮成個女人!可大街上遍佈順天府和刑部的眼線,我冒冒失失地衝過去,很容易就暴露他的真實身份,反正他易容進京,必是聽說了我的京都禁武令,自然也就知道了我就任的新職位,那就等著他找我吧!   不過,他和唐五經先後抵京,並沒有留在蜀中,大概唐門的內亂暫時是用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和平方式解決了。   然而唐三藏恐怕沒想到,唐五經才死沒兩天,他此時進京,倒是極容易被唐天威誤會的。   「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哩!」   我嘴角含著微笑,緩步走下樓去。   一勞永逸地解決唐天威一系人馬正是我所需要的理想結局,一個元氣大傷的唐門想要在中原做出一番事業,只有依靠我這個女婿了。   ……女婿。我不禁想起了古靈精怪的解雨,女裝的唐三藏和她竟有七分相像,甚至那秋水流瞳的眼波都好似一模一樣。   甩了甩頭,把這荒唐的感覺趕出腦海,信步向西進了粉子胡同。   路過蘭家的時候卻聽不見了蘭月兒那清脆甜亮的吆喝聲,依窗招攬客人的是一個陌生的大眼妹子。   「義父他還真是個急性子哪!」我心中好笑,可轉念想起老爹每每在我眼前嘮叨,說他那些老哥們兒早都兒孫繞膝了,我也就明白了老人的心境。   過了蘭家沒多遠,就是通達車行了。車行門臉並不算太大,青瓦石牆也不算張揚,只有匾額上的四個大字似乎是出於名家之手,一團和氣,圓潤大方。   進進出出的腳夫昭顯著生意的紅火。進院子一看,東西兩廂的各六間屋子,上面寫著「子丑寅卯」十二地支的字樣。   與普通的四合院不同,正屋兩旁沒有耳房,卻是兩條寬敞的通道通向後院,同樣有貨物進出,不過,腳夫卻是清一色車行夥計打扮了。   每間屋子門前都站著三人,兩人清點貨物入庫,一人驗票。進入車行的貨物都暫時寄放在了東廂房,隨後由車行夥計搬到後院,統一運出京城。而進城的貨物則運到西廂分門別類地儲放起來,不時有各色人等從那裡提出貨物來。   人雖雜亂,可細看卻是井井有條,甚至那些在蘭家看起來相當無賴的夥計,面對客人的時候都是笑容可掬。   「洪七發倒不白給啊!」我心中暗歎了一聲,通達名聲尚好,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就算把它打倒了,可客戶因此產生了逆反心理,也不見得有利於新車行的發展。   「客官可是有貨物需要敝號托運?」大概是看我張望了許久,一夥計過來慇勤問道,他那天也在蘭家,卻絲毫沒認出我來,只因我現在的容貌與我自身的本來面目已有一段距離,而和朝另一個方向變化的李佟,相差就更遠了。   「在下有一些京城土產需要運到江南,聽說貴號是京咱u釵W的大車行,故而來探問一下,貨物運到蘇杭一帶,價錢如何計算。」   「客官有所不知,敝號只負責將貨物運進運出京城,在這期間,敝號將保證您貨物的安全和商稅的公平。出城之後,您可以再委託他人運到目的地,若是您走陸路的話,敝號可以為您聯繫騰達、四海等擁有全國貨運能力的車行;若是您走水陸,敝號則向您推薦大和、水伯等老字號的船家,這些車行船家都有專人與敝號聯絡,保證您價錢公道。」那夥計笑道,他這套說辭相當流利,也聽不出絲毫漏洞,顯然是車行統一了口徑。   「一馬車貨物,敝號收銀三兩,商稅自理。如有損失,敝號最高賠付十兩。當然,您如果事先聲明貨物的價值,並願意交納總價三厘的貨物保證金,如果貨物受損,敝號將全額賠付。」   哦?保價運輸,這倒是個蠻新鮮的事物。而廖喜手握西咱uw保重權,讓別的車行出幾次貨物事故顯然是件很輕鬆的事情,如此一來,勢必把相當一部分商賈逼到不得不採用通達保價方式的地步。   我心中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如果一年有十萬兩銀子的貨物參加保價運輸的話,通達就可以輕鬆拿到三千兩銀子,而洛u匱W加的成本,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想出這樣點子的經營者,真算得上是位高人了。   我把剛在粉子胡同採購的土產清單遞給了夥計,夥計飛快地看了一遍,道︰「您這些貨物,大約占馬車空間的六成,按敝號規矩收銀二兩,但因為要和別人貨物搭配,故而明日才能送出城去,若是您心急,可以包下整個馬車,不過要多加一兩銀子。」他撥了幾下算盤,復道︰「這些貨物,總價約合三百兩,雖然價值不菲,卻不太容易損壞,依小的看,您保價五十兩,就足以應付可能出現的損失了。」   夥計面面俱到,又頗為客人著想,尋常商賈很難拒絕,就連我也不由掏出了五兩銀子,包下一輛馬車,又付了保價的費用,餘下的我則說是給夥計的好處,心中卻暗道,如果他拒絕,那我可真要重新考慮對付通達的方案了。   好在夥計偷偷把賞銀揣進了兜裡,態度也越發恭敬熱情,我心裡暗鬆了一口氣。   很快辦理好所有的手續,我拿了回執跟隨馬車向西門駛去。   「哦,是保了價的?」稅課司的官員見是通達的馬車,瞥了一眼貨單,只簡單查驗了一下,讓我納了十兩稅銀,便放行出門。   而旁邊其他車行的貨物,則多有刁難,把貨物翻個底朝天還屬尋常,更有甚者,貨物的價值被憑空抬高了數倍,商賈自然要多交不少稅銀,實在是苦不堪言。   委託船商大和將土產送到揚州師娘處,我便和通達的馬車一道返回城內。   過了城門,突然看到一身戎裝的胡大海。   「嚇,沒想到,胡兄已經是軍中百戶了,恭喜恭喜!」   胡大海志得意滿地笑了兩聲,舉酒敬我道︰「俺胡大海有今天,全靠當初動少您提攜,俺敬你,先乾為敬!」   幾句話,我就弄清楚了胡大海的現狀,他雖然武功在江湖派不上數,可他渾不畏死的剽悍刀法在戰場上卻是大放光芒,無名島海戰他就戰功頗著,甚得沈希儀的喜愛,沈調任京都,就把他帶上了。   隨後他又在大同立下功勞,積功升至百戶。這些天,京衛協助順天府打擊京城左近的盜賊,因為他熟悉江湖人物,沈希儀便把他派到了京城水陸兩路最重要最繁忙的出入口--西門。   「唐佐真是人盡其材啊!」我感歎道。   兩人撫今追昔,不由又談起去年武林茶話會的趣事來。胡大海雖然做了官,可腦筋卻依然轉不過彎來,待聽我的解釋,才明白好多事情的關節,心情暢快,那酒下得越發快了。   「格老子的,俺本來覺得唐家哥幾個就夠厲害,現在總算明白了,再好的獵手也鬥不過好狐狸……啊不,是再好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啊!」   在他面前,倒是不用太謙虛了,因為他會把我的謙虛當了真,我便轉移了話題︰「胡兄這幾日大概是見到不少江湖名人吧?」   「咋不是?還儘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哪!像離別山莊的蕭莊主,還有大江盟的高爺齊公子,齊公子還認得俺,和俺說了好一陣子話。對了,還有俺們蜀中唐門的唐六爺……」他雖然離開了江湖,可對江湖高手還是另眼相看,口氣也相當尊重。   「唐天運也進京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我脫口問道。   胡大海是個粗豪之人,沒聽出我話裡的意思,隨口道︰「就是今天上午啊!」   我一怔︰「那……沈大人沒告訴你,我已經下了京都禁武令嗎?」   「告訴了,可俺想你和唐大少是朋友,大概沒什麼關係吧!再說,他是俺鄉親,怎麼好意思攔他?何況,唐五經那小兔崽子進了城就沒出來過,他能在京城待得,洛u韝遠搦ㄠo?」他振振有辭道。   「唐五經已經死了,他當然沒法子出城了!」見他又開始犯渾,我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卻是驀地一動,渾人也有渾人的作用,一條妙計頓然在胸︰「胡兄,你在軍中,當知軍令如山。我王動雖不是軍人,說話也是一言九鼎,你把唐天運放進京城,卻是害了他!」   胡大海醉意盎然,饒是我說得如此淺白,他還是一臉迷惘,我不得不解釋道︰「胡兄,眼下就算是唐三藏在京城,我一樣會誅殺他。   否則,日後誰肯聽我號令?」   「你說要殺……誰?唐大少?你、你不是喝醉了吧,他可是你兄弟啊!」   「胡兄,是你自己醉了!」   一個自以為是,一個有意引導,兩人越說越僵,最後終於不歡而散。   胡大海那榆木疙瘩的腦袋裡最後留下的印象就是,因為唐門違反了我的禁令,所以我要對它動手了。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胡大海意外在軍中崛起,勢必會吸引江湖各大門派的目光,特別是在我下達了京都禁武令和斬殺宋維長之後,為了獲得京城的消息,那些有心的門派極有可能私下與他接觸。   按照他的性子,他那張大嘴怕是很快就會把消息傳得滿世界都知道,因為他已經脫離了江湖,他的話反而更容易讓人相信。   唐門內訌乃是唐門之秘,江湖並不知曉,在外人看來,我若是斬殺了唐天運,就和與唐門翻臉別無二致,這和殺了宋維長絕不可同日而語。   如此一來,既震懾了江湖,又幫助了我未來的老丈人一把,還可以撇清我和唐門之間的關係,好讓唐門從皇上的視線裡消失,卻在暗中成為我的助力,可謂是一石三鳥了。   唯一要擔心的是解雨的反應,不過我自幼飽讀兵書戰策,豈能不知三十六計之一的借刀殺人?   望著胡大海憤然遠去的背影,我嘴角不由扯出了一道怪異的弧線。   胡兄,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般黑暗啊!   第五章「呼呼,逛街還真是個體力活啊!」嘴上發著牢騷,可望著兩女歡快的身影,我的心才能感到溫馨和寧靜。   夜晚的粉子胡同燈火輝煌、人潮湧動,士子如織、仕女如梭,看著比蘇州的南浩街還要熱鬧。   到底是一國之都,一個小小的中元節,也搞得五彩繽紛,花樣百出。   魏柔和寧馨本來說是要陪我買劍去的,可看到這等繁華所在,兩人頓改初衷,直纏著我陪她們逛街看光景。   寧馨少年心性,新奇的玩意自然一樣也不願意錯過,不一會兒,我手上就多了一大堆的東西。   而魏柔簡樸慣了,那些在名媛貴婦圈中十分流行的物事她只是拿起來看兩眼,就又放下了,不是我和寧馨堅持,她怕是就兩手空空了。   「姐姐奶看,這式樣好像從沒見過呢!」寧馨拿起一頂尖頂覆額的貂皮帽子沖魏柔嚷道。   店主人諂笑道︰「夫人好眼力!這可是遼東奴兒乾都司極北之地今年最時興的款式,估摸今冬就要在京城流行了。」只是笑容裡卻泛著疑惑,目光不時在我和寧馨身上轉來轉去。   有了皇上的旨意、大哥的支持,寧馨也大膽起來,知道我用李佟的身份一時半時難以得到父母的認同,就想生米做成熟飯,造成既成事實。   見魏柔盤起了鳳頭髻,自己也把代表未出閣少女的雙丫髻打散了改梳牡丹髻,可配上她那張天真的娃娃臉,看著著實讓人生疑。   聽別人叫她夫人,寧馨還不習慣,心中羞澀,嘴上就不饒人︰「騙人!大熱天的,蒙古人也不戴帽子啊!」   店主頓時急了︰「那極北之地,四季都是冬天,我哪裡騙人了!」   他摸著帽子的皮毛︰「夫人奶看這貂皮的成色,可是尋常蒙古貂皮比得上的嗎?」   我伸手一摸,果然毛絨豐厚,色澤光潤,絕非一般貂皮可比。   寧馨雖然對貂皮只是一知半解,可畢竟從小錦衣玉食,眼界頗廣,也看出它非同尋常,可面子上過不去,便想開口反駁。   我使了個眼色,順手將帽子戴在她頭上,棕裡帶蘭隱泛毫光的貂皮帽子與寧馨白嫩的俏臉交相輝映,勾勒出另一種塞外佳人的風致。   「多少銀子?」   我催問了兩聲,看傻了眼的店主才清醒過來︰「本來是要八百兩銀子的,夫人喜歡的話,本錢三百兩就賣,只是別人問起,夫人可一定要說是在敝號福瑞皮草行購得的啊!」   扔下六百兩銀票,拿起兩頂帽子,飛快出了福瑞。半天身後才傳來店主如喪考妣的嚎叫︰「另一頂是要賣八百兩的啊!」三人對望一眼,不由開懷笑了起來。   福瑞對面就有一家兵器鋪子,只是進去一看,我卻大失所望,這裡所售的刀劍,都是公子哥們附庸風雅所佩,看著精美異常,卻是極不實用,比之寧馨的佩劍尚且差了許多。   店主見我是個行家,便直言相告,說京城對兵器管控甚嚴,除非花大價錢訂做,否則,各家店舖賣的都是這種不堪一擊的華美佩劍。   「老闆,你看此刀如何?」我解下新月一文字遞了過去。   刀甫一出鞘,老闆就兩眼放光,讚不絕口,臉上那股商人的市儈氣剎那間也去了幾分,正色道︰「小人雖是鑄匠出身,可此刀的工藝已經遠遠超出小人所學,十年裡,小人見過的刀劍千千萬萬,卻沒一件能比得上這口刀的!」他有些迷惑︰「公子有了這口刀,其他兵器都不足為道,怎麼還要打制兵器?」   「在下善劍而不善刀。」   老闆恍然大悟,沖夥計道︰「去,把郭師傅請來。」   不大一會兒,就見一位三十五六歲的矮壯漢子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一進屋就嚷道︰「東家,聽說有口寶刀……」見到老闆手裡的一文字,他叫聲頓住,「噌」上前一步奪下刀來,舉到近前,仔細鑒賞起來。   「……好刀,真是好刀!」漢子的目光漸漸變得狂熱起來︰「這錘法當真驚人,俺都能感覺到,大錘一下一下砸在刀刃上,那落點和力道,簡直讓人沒話說,這等技術真是羨慕死俺老郭了!五百兩,不,八百……一千兩銀子都值!東家,買了這口刀吧……」   老闆聽一口刀竟值一千兩銀子,不由嚇了一跳,連忙把刀鞘小心翼翼地還給我。   寧馨卻噗哧笑了起來︰「這是相公的寶貝,如何賣得?叫你來,是問你能不能打造出類似的寶劍來!」   老郭這才看到絕代風華的寧馨,愣了一下,頭腦才清醒過來,訕訕道︰「俺老郭可打不出這等神兵利器來……」   寧馨插了一嘴說︰「你們東家可說了,你郭大路是京城第一鑄匠師,莫非是浪得虛名?」   郭大路的臉頓時掙得紫紅︰「夫人奶有所不知,就算俺郭大路有一身本事,一沒材料、二沒助手,如何打出這等上好的兵器來?」   我一聽就知郭大路果然名下無虛,當初何定謙與鑄劍天才源籐壺兩人聯手,又用了特殊的礦石,才鑄得此刀,郭大路一眼能看出其中的奧秘,自然是有真本事。   於是,我便搶在寧馨前頭和顏悅色地道︰「郭師傅所言極是,境況不同,我亦不能強人所難,但求郭師傅您能使出全部本事,替我打造三口寶劍。」說著,把式樣比劃給他看。   郭大路聽得極仔細,見三劍長短厚薄輕重均不相同,正好與我三人相配,便知道我是個大行家,態度也謙恭起來︰「此刀重量特異,必然用到特殊的材料,京城俺沒見過,不過,公子若是肯花銀子,助手倒是能請得來。」   想是他被一文字激發起了鬥志,要做出幾把像樣的兵器來,見我點頭,便向老闆要了便宜行事的權力。   仔細盤算了一下,郭大路才道︰「三口劍,七天,六百兩銀子。」   「成交!」   我便把三劍的具體細節詳細說給他聽。魏柔隨身寶劍明霜雖然沒在江湖現身幾回,可畢竟幾大門派中都有人認得,給她訂製的那一口劍輕重與明霜完全一樣,劍身也與明霜相同,只是劍柄劍鞘的式樣卻大不相同,她用起來與明霜毫無二致,可別人就無法從劍上認出她來。   對寧馨卻是另外一番心思,她日後很可能要孤身在京,總要有點自保的能力。雖說她眼下武功比當初武舞還差了一大截,可她畢竟才十五歲,尚有潛力可挖,而且練青霓打下的底子還算紮實,日後她的成就該不會在武舞之下。   可若是一味仰仗墨漪的鋒利,只能讓她陷入投機取巧的邪路上去,對她武功的進境極是不利,故而給她訂做的佩劍甚至比魏柔的還要長了三寸、重了五兩。   「為什麼偏偏人家的劍又重又長?」寧馨附在我耳邊嬌嗔。   雖然她和魏柔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又知道我不喜她捻酸吃醋,可心思玲瓏的她知道,眼下這種無關大局的飛醋絕不會惹得我厭煩,只會讓我覺得她天真可愛。   「因為奶的恢復力驚人啊!」我悄聲調笑道︰「奶姐姐功力那麼深厚,每每卻先支持不住,不好好訓練奶一番,豈不辜負了奶的天賦?」   「三哥你欺負馨兒∼」   兩女初嘗情愛滋味,自然食髓甘味,而我刻意要在兩女身心上打上我的記號,也是極盡荒淫之能事,這幾夜三人俱是連床歡愛。   魏柔纖弱,不堪疾風暴雨,空有一身傲視江湖的絕強內力,卻每每先敗下陣去,雖然比尋常人恢復的快了許多,可也招架不住一夜身四五回。   反倒是寧馨體力絕佳,兼之恢復力驚人,又正值最易受孕的日子,最後都是她獨自承歡。   她這過人的天賦若是用在學武上,在體力上自然比旁人佔了相當大的便宜,這幾日在魏柔的指點下,武功進境就頗為迅速。   郭大路畫完了三劍的圖形,交給我看,卻是一點不差,我隨口讚了一句,他卻道︰「這算什麼本事!真正的本事是能打出好刀好劍來。」   隨即好奇地問道︰「公子這口刀究竟是哪位高人打造的呢?」   「何定謙」三字已在嘴邊,我卻突然想起,在朝廷下發的剿倭嘉獎令上,赫然就有何定謙的名字,獲此殊榮後,他的大名在同行中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說刀是他打造的,萬一落到有心人的耳朵裡,很可能會就此追查出李佟的真實身份來,便改口說,是別人所送。   郭大路嘖嘖稱奇,說拿這種價值千金的寶刀當禮物,出手還真大方。   老闆聞言卻立刻變得拘謹起來,仔細打量了我們三人一番,遲疑道︰「公子可是姓李,可是李佟李大人?」   「你怎麼知道?」我尚未出言回答,寧馨已笑問道。   老闆和郭大路聞言,都慌忙跪倒,口稱︰「草民拜見李大人、李夫人及郡主千歲。」   自己到底成了粉子胡同的聞人。細問老闆,才知道自從雲仙被害之後,李佟大名已在粉子胡同不脛而走,不僅翻出了我為陸昕大鬧一品樓的故事,就連在蘭家與洪七發的衝突眾人也是知之甚詳,甚至連寧馨的身份在有心人的露下也廣為人知。   更有傳言說我本是寧馨未曾謀面的表哥,自幼就與她結有婚約,此番進京,就是想在金榜題名後去大同迎娶未過門的媳婦的,只是落了第,才無顏面對佳人,心情沮喪,幾乎流落街頭,結果名妓陸昕和雲仙慧眼識英雄,搭救我於水火之中。而寧馨為了尋夫,來到京城,才有蘭家一番偶遇,隨後在我大舅哥充耀的推薦下一步登天,成為錦衣百戶。   這傳言就像是坊間流行的才子佳人故事,充滿了傳奇色彩。   魏寧兩人不由莞爾,而我則忿忿不平︰「我如何落第了,又如何流落街頭了……」我指著十幾個沿街乞討的乞丐︰「就像他們,美人能正眼相看一眼,就夠他們美上三天的了!能得到美人垂青?那才是活見鬼了!倘若真的如此,大家不打破頭顱去做乞丐才怪哪!   嗯?這些乞丐……」   我話音未落,卻見那些乞丐突然暴起,紛紛抽出藏在衣下的砍刀,悶聲衝我直殺過來,中間隔著的兩個士子來不及躲閃,竟被亂刀砍死。   四周行人見血光飛濺,嚇得哭爹喊娘,四下奔逃,粉子胡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見乞丐們形成了軍隊衝鋒時慣用的隊形,整個隊伍更是飽含在戰場上才能一見的慘烈銳氣,我心裡頓時一驚,這些人哪裡是什麼乞丐,分明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再看十幾雙眼睛惡狠狠地直盯著我,顯然不是認錯了人,而是早有預謀!   我什麼時候得罪軍方了?竟要派人暗殺我!   不及細想,手上的東西已然飛了出去,那些魏寧兩女精挑細選的胭脂水粉、新奇飾物和綵衣錦服此刻都變成了暗器,而我則掩在了滿天飛舞的衣衫後面,趁著前面幾個乞丐撥打「暗器」的空隙,一口氣連殺了五人,餘下的八人被同伴的屍體所阻,攻勢頓時緩了下來。   突聽身後寧馨一聲驚叫,緊接著就是幾下金鐵相交的叮噹聲,我心中一緊,身形倏然後退,卻見魏柔、寧馨並排靠著一堵院牆。   魏柔明霜劍上隱約可見血跡,而寧馨身前更是橫著兩具屍體,另有七八個士子打扮的持刀兇徒逡巡在周圍不敢上前,想來是沒料到兩女都會武功。   「大膽狂徒,竟敢行刺大明郡主,想誅滅九族嗎?」寧馨黛眉倒豎,粉臉含煞,厲聲叱道。   遠遠觀望的眾人當中有好事者大聲嚷道︰「快報官啊,有人造反了!」   一時叫聲四起。   那群士子打扮的白衣兇徒看起來緊張之極,似乎眼下的局面完全超出了預想的範圍,幾人的目光四下游移,拿不定主意是該進還是該退。   而我身後的乞丐卻是相當剽悍,對同伴的死視而不見、對眾人的喧嘩充耳不聞,氣勢雖然稍挫,卻依舊快速殺了上來。   奇怪,他們的目標究竟是誰?我一陣迷茫,卻驀地想起蔣煙的話來,廖喜是想對付我,可同行的尚有一國郡主,他犯得著冒株連九族的殺頭之罪嗎?   隱約覺得似乎有人在旁觀的人群中窺視自己,心頭微微一動,刀法頓時變成了在江南捕快中頗為流行的五虎斷門刀法,力道也減了七分。   反身衝進了白衣兇徒的包圍圈,與兩女匯合在一處,兩女一左一右護住我的兩翼,立刻形成了相持對峙的局面。   我連傷了兩個白衣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沒有一時三刻,兇徒別想擊潰這一男兩女的組合。   時間流逝,官府來援的可能性越來越大,自然對我有利,縱然敵人悍不畏死,臉上也有了惶惶之色。   「爾等何人,洛ut算本官夫婦?」   我沈聲問道,其實我並不希翼能得到回答,只是想趁機找出窺視之人。   目光掃視著周圍的人群,福瑞的老闆、小攤販子、出局的妓女,熟悉的面孔還著實不少,甚至風大蝦也夾雜在人群中,正好奇地打量著我、魏柔和寧馨。   不是他,他的眼神沒那麼銳利,也沒那麼陰柔。   不過,看他一直沒有出手的意思,我就知道,江湖已經沒有什麼俠義可言了……兇徒默然不語,幾個領頭的對視了幾眼,似乎在暗尋對策。   正在這時,人群中一陣騷動,卻見蘭月兒和幾個蘭家的夥計高舉著菜刀朝裡擠過來,少女滿臉都是焦急之色,邊分開人群,邊嚷道︰「叔叔大爺,求求你們別看熱鬧了,咱們一起上啊,那歹徒才幾個人呀……」見有人挑頭,一些血氣方剛的少年便跟著向裡衝過來。   「丫頭,不知是奶命好,還是我命好……」   我心頭猛的一熱,復又擔心起來,少女絲毫不諳武功,她衝進來反倒要我分神保護。而讓兇徒喪失了逃命的希望,他們很可能狗急跳牆。   果然,就聽那些乞丐呼嘯一聲,竟然反身將那些白衣同伴盡數殺死,隨後向少女衝去。   變生肘腋,我只來得及刺傷撲上來的四丐,其餘四人已棄同伴不顧,直撲蘭月兒來的方向而去。   前面看熱鬧的群眾眼見歹徒來勢洶洶,俱轉身欲逃,後面的熱血少年們不明就裡,依舊往前衝去。兩下擁擠在一處,誰也不得動彈,眨眼間歹徒便到了。   歹徒連殺兩人,頭飛臂斷,血光沖天,圍觀者和打抱不平者的勇氣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眾人呼啦向街道兩旁散開,把少女和夥計暴露在了歹徒眼前,而少女他們也都嚇傻了眼,呆舉著刀,彷彿都成了泥塑,不會動了。   我睚眥欲裂,頭轟然一響,眼前驀地現出何素素胸口那團暗紅血污,再也顧不得身份暴露不暴露了,內功一下子提到了極至,幽冥步剛要發動,身邊白影一閃,卻是魏柔搶在了我的前頭。   只是一眨眼,她卻突然在我身前兩步停了下來,一聲輕「咦」傳進了我的耳朵︰「……雨妹妹?」   第六章   從魏柔的肩頭望過去,四個乞丐已經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臉色灰黑,顯然是中毒身亡了,就像那幾個被我刺傷的兇徒一模一樣。   一把砍刀就斷在蘭月兒的腳前,鮮血浸濕了她的雪白繡鞋。眼前的一切既血腥又離奇,讓這個為了心上人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天真少女也變得茫然失措起來。   周圍幾乎所有的人都一樣茫然和恐懼,望著滿地的死屍,就算心智再堅強的人也都把頭別了過去,不敢看這人間修羅場。   躲在人群中的風大蝦也是一臉迷惘,甚至忘了他手中尚掐著半截竹竿,而竹竿的另一半正插在一個乞丐的胸口。   只是他驚詫的該是——誰打出石子點了那四個兇徒的穴道,讓那半截竹竿毫無懸念地刺進其中一人的心臟?又讓其餘兇徒不得不嚥下嘴裡的毒藥,自殺身亡?   「別找了,那……不是雨兒。」我只遠遠望到了那素衣少女隱入纓子胡同的最後一道身影,那驚鴻麗影速度之快絕非解雨所能達到,想來該是唐三藏了。   「倘若真的是雨兒就好了。」一縷惆悵伴著相思從心底深處油然升起,我不禁喃喃自語起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走吧,待會兒官府來了,大家有嘴都說不清。」眾人這才似清醒過來,頓作鳥獸散,就連風大蝦也趁亂跑掉了。   眨眼功夫,大街上空蕩蕩地只剩下我與魏寧三人,還有傻愣愣站在街中央的蘭月兒以及幾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尷尬夥計。   「月兒,謝謝妳。」我快步走上前去,將少女擁在懷裡。雖然莫名其妙地遭到攻擊,可看到少女一顆淳樸可愛的心也算有所得了。   少女頓時滿臉紅暈,手足無措,僵在我懷裡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聽到寧馨輕輕咳了一聲,她才慌忙從我懷裡掙脫開來,跪在寧馨面前,期期艾艾了半天,卻是憋出了一句:「民女見過郡主千歲。」   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全沒有方才揮舞菜刀時的勇敢。   「妹妹起來吧!」寧馨臉色雖然有點慘白,卻依舊含笑將蘭月兒拉起來:「沒想到在妳家吃了一回冰鎮河鮮,倒讓我們成了姐妹。」   卻不期然望了魏柔一眼。   她已經知道我要納蘭月兒為妾,也知道我並不十分在意這個女孩,這反而讓她容易接受蘭月兒,大概在她眼中,相貌毫不出奇的陸昕才是她的勁敵。主……」蘭月兒一時無法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好事,又羞又喜,卻不敢正眼看人,只是諾諾道出自己的感激之情。   「月兒,妳別叫郡主,顯得生分了,就叫她姐姐吧!」我順水推舟,蘭月兒受寵若驚,甜甜地叫了寧馨一聲「姐姐」。   魏柔卻只和蘭月兒點頭示意了一下,就俯下身去查看兇徒的身份死因。   我心裡暗歎了一聲,若說處事之圓滑,不再受隱湖條條框框約束的魏柔還比不上小她整整五歲的寧馨,就像她那把明霜劍,劍一出鞘,雖然每有慈悲之心,卻總要見血而回。   「師妹,從兵器服裝上是絕不會看出他們的來歷的。」那十幾個乞丐分明抱著必死的決心,顯然事先早有周密安排。   「就像這砍刀,定是才在地攤上買來的,倒是可以問問地攤的老闆,這些人說話是什麼口音。」「賤妾猜想他們十有八九是軍人。」   魏柔輕聲道,經歷過招寶鎮一戰,她多少對軍人的氣質有了瞭解。   我點點頭,心思卻飛快轉動起來:「兵馬司的士兵雖然也是軍人,可就算是廖喜大概也無法說動養尊處優的他們前來送死吧!是蔣逵的父親蔣雲松不明就裡要為兒子出口氣?他倒是做過燕山左衛的指揮使,甚至自己的部曲還養在家中,再養些死士也大有可能,只是憑蔣家和代王府的關係,好像沒有必要使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吧?!」   可除了廖喜和蔣逵,我李佟可是沒得罪過什麼人,究竟是誰欲置我於死地?甚至不顧我錦衣的職位和寧馨尊貴的身份?   剛剛查驗了四具屍體,西城兵馬司的人就到了,行動如此之快,想來廖喜平素訓練有方。   見到近三十具屍體,帶隊的頭領也傻了眼,一面吩咐手下保護現場,一面派人挨家挨戶錄取口供,又差人飛報上司。   不一會兒,廖喜匆匆而至。聽了屬下的匯報,他才陰沈著臉走過來,隨便一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大人受驚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這麼多兇徒行刺郡主殿下!廖大人,你西城治安管得好得很嘛!」廖喜狠狠瞪了我一眼,卻不得不向寧馨施禮:「下官眼拙,不認得郡主,望乞恕罪。暴民行兇驚擾鸞駕,下官之罪也。」見寧馨梳著牡丹髻,神色便有些驚疑。   「暴民之罪與大人何干?」寧馨微笑道,廖喜顏色稍霽,卻聽寧馨續道:「不過,皇帝哥哥今天去顯靈宮替萬民乞福,往來皆路過此地,這些暴民是不是行刺皇帝哥哥不果,轉而向本郡主行兇呢?」   我暗自好笑,這丫頭真能牽強附會啊,這麼一說,可夠廖喜喝一壺的了。   果然見他額頭已滲出汗來,訕訕道:「這個……郡主……不會吧,是不是李大人得罪了什麼人前來報復?」「哦?這麼說是廖大人指使的嘍?」寧馨臉色一沈。   廖喜明白是寧馨有意刁難,臉色變了數變,最後低聲下氣地道:「郡主大人大量,就別和下官一般見識。下官這就去緝拿兇手,給郡主一個交待。」「我一女流之輩,要什麼撈子交待!有什麼交待,還是跟我夫君說吧!」我道:「廖大人,郡主體諒你做官的難處,在下也不強逼你。半個月內,在下想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別怪我錦衣無情。再說了,過一個月就是中秋節,你西城治安這麼差,如何保證得了皇上的安全?」其實,出這麼大的亂子,已經不是我或廖喜所能壓得下來的了。   上報給皇上,自然有廖喜的好看,屆時我有的是機會落井下石,沒必要非在他面前表現出來,我也只是出言譏諷他兩句便罷手。   廖喜知道輕重緩急,不與我爭那口舌之利,吩咐自己的得力干將與順天府的人一同開始查驗屍體,他則向我詢問起事情的經過來。   三言兩語把事情交待清楚,告訴蘭月兒耐心在家中等候喜訊,我帶著魏寧兩女揚長而去。   鬆懈下來的寧馨才覺得後怕和噁心,短短的一段回家路,她兩次叫停了馬車,伏在車轅上大吐,幾乎把苦膽都吐了出來。   其實,她不是沒傷過人——按照蔣遲的說法,寧馨郡主刑罰之厲,在這些天璜貴胄中都相當有名,只是在她心目當中,下人和人還有一定的差距,而她也是才開始學習如何給予下人適當的尊重。   當一具具屍體像小山一樣堆疊在一起的時候,這種震撼絕非一個十五歲的少女所能承受。   看她親自查看大門的門閂是否插牢就知道她心中是多麼恐懼,落在我眼裡,讓我心頭一陣酸楚,竟讓自己的女人擔驚受怕,在京城自己混得可真不如意啊!不過,對頭實在是太愚蠢了!想用這些不入流的人物暗算我,真是把我看得太扁了!就算我不是王動,好歹也曾在一品樓痛毆過通達的十幾條漢子,何況以我和寧馨的身份,給主事者安上個謀逆之罪也大有可能。   溫言開解了寧馨一番,她的心思才漸漸平靜下來,囑咐魏柔好好照顧她,我匆忙趕到了長寧侯府,向蔣雲竹通報了整件事情。   蔣雲竹吃驚,知道不可等閒視之,雖然他立刻排除了他大哥蔣雲松是幕後指使的可能,但他還是親自走了一趟,很快,蔣遲、蔣逵就隨他一起回到了長寧侯府。   「賢侄,太后很喜歡寧馨那丫頭,又是親戚,找個日子讓寧馨進宮陪老人家嘮嘮家常吧!」蔣雲竹還是怕暗殺的目標是寧馨,故而想讓寧馨入宮暫避:「再說,有太后出面,婚事也容易說。」我諾諾,心中卻並不如何願意,後宮本多穢惡,再聽邵元節嘴裡的皇上比荒唐的先帝強不了多少,我可不想寧馨在宮裡吃了什麼暗虧。   不過對蔣雲竹而言,他已經做足了姿態,便說自己精神不濟,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年輕人,自己摟著小妾尋歡去了。   見蔣雲竹離開,蔣逵臉上頓時浮起一層譏笑:「李兄,為人囂張也需要本錢,本錢何來?同宗同族、同鄉同學、同科同志。像你那麼得罪人,早晚成為孤家寡人。成了孤家寡人,還用得著暗殺你?   大家吐口吐沫就淹死你了!李兄,吃一塹長一智吧!「」四弟,你的嘴還真不饒人。「蔣遲的大笑沖淡了屋裡的尷尬,蔣逵是個出色的戲子,他把對我的怨憤之情詮釋得清清楚楚,蔣遲自然要出來做個和事佬:」這事兒也不能這麼說,那張家兄弟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以前也沒見有人敢吐他丫的吐沫!再說了,代王府與蔣家是什麼關係?那是同氣連枝的親戚,明著是對李佟對代王,暗地裡沒準兒就是衝著咱蔣家甚至皇上去的,咱蔣家在大禮一案中得罪的人可著實不少啊!「聽蔣遲也如寧馨一般上綱上線,甚至有過而無不及,我心裡一陣感慨,如果皇上聽信了蔣遲的話,寧馨遭暗殺一事則成了肅清朝中異己分子的上好藉口,而這就是政治吧!蔣逵不易為人察覺地偷瞥了蔣遲一眼,目光頗為複雜,既驚訝,又艷羨嫉妒。   蔣遲自出任刑部主事之後,鋒芒漸露,此刻已經引起了蔣逵的警覺和重視,原本被認為是個不學無術的膏粱子弟的大哥,竟是深藏不露的少年俊傑。   「大哥說的是,案子發生在粉子胡同,順天府和西城兵馬司都難逃其咎。順天府尹葛止野雖說是繼統派,可他是張鶴齡的兒女親家;那西城兵馬司指揮廖喜更是和繼嗣派的幾個死硬份子過從甚密,現在雖然收斂了,日後有機會會不會翻案可就難說了,正好藉機整治他們一番。」「還是四弟聰明!不過,葛止野那老頭為人相當忠厚,行事又不偏不倚的,像二叔購地,張延齡阻攔,葛老頭也沒幫著他親家兄弟,皇上倒是很看重他,不若把目標對準了廖喜一個。」   「區區一個六品兵馬司指揮,犯得著費這麼大動干戈?這豈不是用紅衣大炮打蚊子?!」蔣逵不以為然道。   「別小看廖喜,動他可是連著筋帶著骨哪!再說,四弟,你哥他身子骨差,沒法出來做事,你也滿二十了,該出頭幫皇上和蔣家忙了,一個六品指揮,正適合你的身份吧!」「東山,不是我挑撥你們兄弟的關係,蔣逵此人心胸狹窄,恐非西城兵馬司的得力人選……」   「子愚,你或許不知,日安他活不了多久,太啟勢必要繼承我大伯的爵位,攔是攔不住的。而皇上沒做過太子,楊廷和又欺皇上年幼,把持朝政多年,皇上自己的親信大臣寥寥無幾,自然要借重外戚,蔣家少一輩哥六個,總不能厚此薄彼吧!」我心道,我當然知道蔣遙已命在旦夕,而蔣逵接任西城兵馬司對我更是利遠大於弊,不過我還是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道:「論起來,令弟蔣遠穩重多了,是更適合的人選。何況,沈籬子胡同的工程也需要自己人幫忙照看……」   「太啟就是自己人嘛!」蔣遲笑道,只是眼中卻倏地閃過一絲異色。   「別情,你怎麼這麼神神秘秘的?還有,你的鬍子哪兒去了?」   方獻夫一臉驚訝,可還是依我之言,讓寶珠去了外間。   「師兄,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我一臉無奈,把晚上遇襲的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你就是寧馨郡主的夫婿?!那殷氏怎麼辦,莫不是你休了她?」   方獻夫吃驚地道,隨即搖著腦袋道:「不對,我雖然只聽到傳言,說寧馨郡主在京城找到了夫婿,可那人的名字好像叫……叫……」   「叫李佟對吧,師兄,我就是李佟啊!」方獻夫「騰」的一下站起,神情緊張地望了房門一眼,看房門緊閉,又聽我說來得秘密,他似乎才放下心來,壓低聲音道:「別情,你怎麼這般胡鬧!叫人知道你冒名騙娶郡主,死罪啊!」「可扮作李佟是皇上的聖旨!」「皇上也胡鬧!」方獻夫脫口而出,神情一鬆,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狠狠瞪了我一眼:「總之……是胡鬧!」   我把前因後果仔細敘述一番,又道皇上有旨,讓我不得洩露身份,笑道,只是眼中卻倏地閃過一絲異色。   方獻夫這才顏色稍霽,笑道:「你也該罵,遇到難心事了,才想起師兄來。「又問桂萼、沈希儀知不知道此事。   我搖搖頭。其實當初我曾猶豫過,究竟先找誰更適合。   沈希儀是純粹的軍人,對政局沒有什麼影響力,自然先放在一邊;而桂方兩人,照理說桂萼的地位比方師兄高,又是我的干姑夫,理應先與他商量,可我想起老師陽明公對師兄的評價,加之寶珠深受師兄的寵愛,才下定決心,先向師兄揭開李佟身份之秘。   「子實性子暴烈,知道李佟就是你,很可能替你出死力,這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暴露你的身份,皇上也會有所察覺,反而對你不利,還是先瞞他一段時間吧!不過,日後有你頭疼的時候。」   方獻夫沈吟道:「再說了,對付廖喜,蔣家的人已經足夠了,別情你來,怕是還有其他事情吧!」「什麼都瞞不過師兄。」我恭維了他一句,笑道:「偌大的一件事,只把個廖喜拉下馬,我和寧馨受的一番驚嚇未免也太不值錢了。」「你受到驚嚇了?怕是隱藏在幕後的對頭才受到驚嚇了!」方獻夫開了句玩笑:「你也奇怪,為何不急著找出兇手?兇手能有第一次暗殺,就會有第二次!」「死士可不是那麼好培養的!何況受了這麼大的挫折,幕後主事躲還來不及,近期不會再有人想拿刀子威脅我了,我可以慢慢揪出他的尾巴來。眼下著急的是怎麼利用此事來打擊師兄和我的敵人。」其實我心中隱隱察覺到,那些死士或許與宗設有關,在宋素卿與宗設一戰中,我就見識過倭人視死如歸的瘋狂,再說倭人本就與漢人相貌別無二致,而他們從頭到尾更是沒說過一句漢話。   只是與宗設有仇的乃是王動、沈希儀,為何找到李佟頭上,這個事件的關鍵之處我還無法解釋,只好把懷疑留在心底。   「你的敵人不是都在江湖嗎?」「老師曾經說過,江湖本是江山一隅,武林許多門派的根子就在廟堂之上,師兄知道丁聰吧!?」   「浙江布政使丁聰丁文台?他與江湖有染?」方獻夫眉頭一蹙詫異道,思索了一會兒,他正色道:「別情,我記得去年寶大祥一案就是他推動的,最後因為你出頭辯護,將官府的證據一一否決,子實又給杭州知府文公達去函讓他公正審判,此案才了結,莫不是你想替你岳家出口惡氣?」「師兄你也忒小看我了!」我勃然作色,方獻夫倒笑了起來:「別情你不是意氣用事就好。」可隨即臉色黯然下來,指頭下意識地彈著桌面,半晌才道:「且不說丁聰是否與江湖有染,此人心思機敏,又是一員能吏,乃是繼統派的一員大將,對付他,那可是繼統派自己內訌起來了。」他緩了口氣,接著道:「雖然皇上罷了楊廷和,可在朝中和地方,繼統派仍是勢單力薄,十三布政使中,也只有三人是贊成繼統不繼嗣的。」「可丁聰不僅與江湖有染,而且涉嫌交通倭寇,走私殺人……」「那眼下更不能動他!」方獻夫聞言斬釘截鐵地道:「若是繼統派出了這麼一個人物,對繼統派的聲譽將造成重大打擊,這不是繼統派眼下能承受得了的!」他歎了口氣:「算起來,這都因為皇上的皇位來得過於偶然、年紀又輕的緣故。皇上沒做過太子,甚至繼位之前沒在京城待過幾天,與朝中大臣沒有聯繫。而興獻王府的舊人才學品德又不足以承擔管理國家的重任,皇上的心腹大臣實在太少了。」或許是見我神色有些異常,他放緩了語氣:「別情你放心,若真的如你所說,他終將難逃國法,只是緩上一兩年罷了。再有一兩年,」皇上根基穩固,繼統繼嗣也就不重要了。「」還要讓他逍遙一兩年……「我頗為失望地呢喃道,本來是想從方獻夫這兒尋求幫助,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個結局。   可方師兄的話也不無道理,況且他和桂萼是我在朝中最有力的奧援,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眼下我還幹不得。   「要是老師在朝中就好了,他一個人頂三個丁聰……」「我和子實何嘗不知!」方獻夫卻苦笑起來:「可惜老師他一心為國家為社稷,結果卻是得罪了當權者。我和子實多次上疏,請求皇上啟用老師,每次首輔費宏都是極力反對,皇上則不置可否,此事就被擱置下來。」他歎了口氣,復道:「皇上疑老師功高震主,費宏妒老師才學無雙,這還好理解,可軍中重臣也有大批人反對老師再度出山。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當年老師四十六天速滅寧賊反叛,讓許多人失去了加官晉爵的機會。按照他們的話來說,若這一仗打上個一年兩年的,還不得像成祖靖難一樣,打出幾十個公侯來!反倒是那些中下級軍官,還把老師奉為大明軍神。」「那……老師豈不是永無出頭之日?」我心中一陣冰涼。   「也不盡然,朝中沒有幾員名將了,能帶兵的文官更是寥寥無幾,一旦大戰開打,老師還有望復起。只是眼下國泰民安,哪兒還有什麼戰事?」「戰事……戰事……哪兒才能有戰事呢?」轉眼看窗外,北風勁吹,花樹搖動,天上暗無星月:「……天又要下雨了。」   第七章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我心情複雜的接過寶珠手裡的蓑衣油傘,踏著夜色而去。   本來還想夜探通達車行,甚至去唐家踩踩盤子,可此刻已是意興闌珊,既然丁聰動不得,那我也沒必要打草驚蛇。   因為方獻夫的家離馬寧子胡同很近,我就想先回隱廬看看,若是唐三藏動作快的話,他也該找到我的居所了。   大街上依舊能看到京衛的巡邏隊,雖然他們只是臨時來協助順天府和西城兵馬司的,不過因為皇上、蔣太后的誕辰和中秋節、重陽節很快就到了,他們只好繼續待在城裡。   京衛是軍中精銳,就算不是在戰場上,執行軍令也是一絲不苟,一路上,就有兩批巡邏隊檢查到了我。   佈置在馬寧子胡同周圍的京衛暗哨同樣沒有撤走,這是沈希儀在他的職權範圍內給我提供的最強有力支持。   暗哨清一色都是他的心腹,不僅監視著陌生江湖人的動靜,就連刑部和順天府在此地的活動也一併納入了他們的監視範圍中。   「我那大舅哥可別一頭撞進了監視網啊!」離隱廬還有段距離,我就看見門外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   進門一看,卻見丫鬟寶月陪著一個披著蓑衣的矮瘦車伕站在垂花門下躲雨,那車伕神態甚是倨傲,似乎不屑入房歇息,而他身邊臨時搬來的椅子上的茶水點心看上去也絲毫沒被動過。   「老爺,有位解小姐來拜訪您,說是您的朋友,而解小姐主婢就是那車伕送過來的。」開門的寶紈道。   寶月看見我,也忙迎了出來,小聲道:「老爺,婢子讓車伕大哥去倒座房休息,他死活不肯,問他是哪個府上的,他也不說……」   「不妨,主隨客便吧!」我打斷寶月的話頭,心道,什麼解小姐,定是唐三藏弄出的花樣,問他就是了。   沖那車伕一點頭,車伕拱手施了一禮,卻不開言,我也不去理他,吩咐寶月好生招待客人,我邁步朝正房走去。   庭院裡的花早就謝了,可雨夜的空氣裡卻殘留著淡雅的香氣,香氣凝而不散。   「我這大舅哥還真下本錢哪,連上好的胭脂水粉都用上了……」   心裡正暗自發笑,卻聽房門一響,一道婀娜身影從屋裡飛奔而出,一下子撲進了我懷裡,那張熾熱豐潤的紅脣在貼上我的嘴脣之前,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相公!」「雨兒,是妳?!」驟然見到心愛的女人,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脣上傳來那熟悉的感覺、懷中傳來熟悉的擁抱,我才完全確定下來——雨兒,是我心愛的雨兒來了!一股難以抑制的喜悅霎時塞滿了我的胸臆,油傘跌落在青石板上的同時,我的雙臂已經緊緊抱住了懷裡的人兒,那力道是如此之大,就連臂彎裡的佳人都發出了滿足的呻吟。   兩張同樣熾熱的嘴脣就像彼此尋找了千年,一旦相逢,就再也不願分開。   天,不在了;地,不在了。此刻的我,心中只有脣上傳來的那綿綿無盡的愛意。   直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那張熟悉的俏臉才回到我視線的焦點。   「雨兒,讓相公好好看看妳。」我輕輕梳理著她被雨水打濕了的髮髻,水滴順著髮絲流下,和眼淚匯合到了一處,亮晶晶的,就像女兒晶瑩的心,少女融化在了我灼熱的目光裡。   「想你想你想死你了!」她伏在我胸口不住地呢喃,直到另一道倩影出現在兩人身前。   「大哥最討厭啦!」依偎在我懷裡的解雨嬌嗔道,對面一身素白裙衫宛若天仙的唐三藏只能尷尬地笑著。   陪解雨一起進京的許詡坐在我側後小心地靠著我的臂膀,一面輕嗅我的氣息,一面好奇地望著唐三藏,女裝的唐門大少爺可是稀罕物,她一輩子恐怕就只有這麼一回眼福了。   「真是冤枉啊,妹妹!妳知不知道,為了讓妳早點見到老公,妳大哥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再說了,妳們夫妻親熱的日子長著哪!   大哥可是一大籮的問題要問妳老公哪!「」我接掌江湖了嗎?答案是『是』,不過還要苦熬三個月。皇上封了什麼官?從五品刑部浙江司員外郎兼錦衣副千戶。見過大江盟和慕容家的人啦?見過了,不過都被我轟走了,大舅哥你裝神弄鬼地才進了隱廬,想必知道隱廬四周都是探子,不錯,我還下了京都禁武令,為此我還把宋維長殺了。唐門?唐五經和何素素同歸於盡了,這消息千真萬確,至於唐天運嘛,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還敢進京城,我和他又沒有什麼交情……「」別情,你可真能避重就輕啊!「唐三藏苦笑道。   「三藏,剩下的就只能和雨兒在被窩裡說嘍!」我嬉笑道,明白唐三藏在粉子胡同已經認出了我的分身李佟,就算一下子沒認出我來,他大概也認出了魏柔的明霜劍,否則,今晚他怕是不會出手了。   而我的話也等於明確告訴他,他看見的魏柔和寧馨,都是我的私事,與唐門毫無關係。   「就知道大哥有事兒瞞著人家!」解雨偷偷掐了我一把:「等、等……的,你若是不老實交待,看人家不……」說著說著,臉一熱,不再說下去了。   「六叔原本是和三弟在一起的,他此番冒險進京,大概是聽到了三弟的噩耗。」「別緊張,看在媳婦的份上,只要沒惹到我頭上,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唐三藏微微一笑,那笑容彷彿鮮花初綻,嬌艷異常。不是他眼中射出的一絲銳利,我簡直是要忘掉他還是個男兒身。   若論容貌之俊美,大概只有李思那廝才能和大舅哥相比吧!只是,男人美到了連女人都要嫉妒的地步,不怕遭天遣嗎?   這樣的話,我只能在肚子裡說說,眨了眨眼,問唐三藏:「唐六叔是為唐五經而來,你呢?」「來的不是我一個。」唐三藏沈聲道,卻偷偷轉了話鋒:「大伯在蘇杭樂不思蜀,蜀中就基本穩定下來了。你是阿雨的夫婿,唐門自然要全力相助。」短短一句話,我卻聽出了許多內幕。唐天文定是趁唐天威父子被我羈留在江南的機會,速回蜀中安定下了局面。   說唐門支持我,其實是唐天文變相認可了我和解雨的關係,至於什麼時候解雨能夠變成唐棠,卻需要他們父女逐漸化解各自的心結。   然而唐五經的死,已經打破了唐門兩系人馬的脆弱平衡,唐天文會不會一鼓作氣除掉唐天威呢?想想唐三藏來京的時機,實在啟人疑竇。   「或許他原本就是來解決唐五經的吧!」不過,眼下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而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當著妹妹的面把這樣的心思說出來,若是真想弄明白他的心思,看他下一步如何對付唐天運就知道了。   解雨聞言雖沒說話,卻含羞望了我一眼,目光頗是歡喜,畢竟婚事能得到家人的承認是最理想的結果。   「岳父大人的好意豈能拒絕!」我嘿嘿笑了兩聲,便問來的都是什麼人。   解雨搶著告訴我,說她四哥、六哥都來了,還有兩個遠房的兄弟,加上唐三藏一共是五個人,可以說唐門年輕一代的精英至少出動了三分之一。   若唐天文真是想助我一臂之力的話,不可謂手筆不大,光是偽造身份,怕就費了相當大的功夫。   該如何使用這天上掉下來的幫手,我還需和唐三藏仔細研究,可惜他們來的著實不巧。   「三藏,你也知道,京城出了樁大案,這幾日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肯定要嚴密盤查來京的外地人,客棧並不安全。乾脆我先送你們去沈希儀處躲避一下,等風聲過後,咱們再好好商議下一步的行動。」「嘻,阿雨肯放你離開半步嗎?」唐三藏笑著拒絕,要我不必擔心,他們自有自保之道,我想起垂花門下的那個倨傲車伕,知道他所言不虛。   他隨後告辭,那車伕也不問跟著唐三藏的兩個婢女哪裡去了,一言不發地駕車離去。   「相公,你留了鬍子,不僅看起來穩重多了,而且,人也變得老實了耶。」送走唐三藏,我和解雨相擁朝正房走去,她依偎在我肩頭輕聲笑道。   「怎麼說?」「人家看寶月、寶紈還是……還是姑娘家嘛!」   「咦,竹園的紫煙、明珠、喜子,她們不都還是姑娘嗎?」「那不一樣,竹園有殷姐姐、蕭瀟姐姐她們,在京城相公可是孤身一人……」   我腳步一頓,側過身來正視著解雨,緩緩道:「妳說錯了,雨兒。   其實在京城,相公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除了隱廬,相公還有另外一個家,那個家中,有相公的妻妾。「解雨的呼吸頓時一窒,怔怔地望著我,那宛若寶石般明亮的眸子一下子變得迷茫起來,我甚至一下子就感覺到了一股濃重的疑惑和憂傷在她眼中聚集,然後散發開來,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半晌,她才喃喃道:「新……家?難道……相公要捨棄竹園的一切嗎?」「傻丫頭,相公怎麼捨得!」   我堅定的目光和無可置疑的語氣讓解雨的眼神活了過來:「那……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說來話長了,總而言之,相公不是萬能的皇帝,雖然五斗米折不了相公的腰,可為了日後能和妳們過上自由富足的生活,相公卻要暫時低下驕傲的頭顱……「聽我宛宛道來抵京後的故事,解雨不時發出感歎:」魏姐姐好可憐啊!「」……   好羨慕魏姐姐啊!「最後,她伏在我懷裡沈默了半晌,道:」相公,我想去見見她們。「這樣的要求,我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二話不說,我駕起馬車,帶著她和許詡離開隱廬,在城中繞了幾個圈子之後,就直奔口袋胡同而去。   「大人,聽俺那口子說,奶奶們都還在等您哪!」開門的萬金機靈得很,見到解許兩女,臉上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卻不著痕跡地把屋裡的情況告訴了我。   聽得垂花門響,魏寧兩女都迎出屋來。魏柔一眼見到了我身後的解雨,腳步驟然一緩,臉上驀地浮起一絲難以名狀的羞怯,就像新婚的小媳婦第二天拜見公婆,看起來渾身上下都是那麼的不自在。   「姐姐∼∼」解雨看上去卻是欣喜異常,飛快跑上前,興奮地把抱住魏柔,喜道:「終於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雨妹妹……」   「嘻嘻,錯啦,妳現在該叫我雨姐姐了。」解雨得意道。   她臉上洋溢著的真誠,化解了魏柔的不安與羞澀,偷偷瞥了我一眼,便和解雨說起悄悄話來。   寧馨狐疑地望著解雨和許詡,目光閃爍不定。她該能猜到,兩女是從竹園來的,而這似乎讓她本能地察覺到了威脅。   「三哥,來的可是竹園的姐姐,是殷姐姐還是蕭姐姐?」她悄悄挪到我身邊,依偎進我懷裡,小聲問道。   「我姓解,妳是寧馨妹妹吧!」解雨耳尖,回頭笑道,只是那笑容裡,卻隱約透著一絲爭寵的味道。   寧馨呼吸一頓,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嘴脣,轉頭委屈地白了我一眼。   她的心思,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這裡是李宅而不是竹園,她才是這裡至高無上的女主人!可解雨卻把她當作了竹園的尋常姐妹,她又是郡主之尊,難怪她覺得委屈了。   然而說起來,覺得委屈的該不是她一個吧!一代天驕謫仙魏柔、唐門的嬌貴千金憐花公主唐棠、天真與成熟交相輝映的稀世母女三人組無瑕玲瓏,她們每一個人都是江湖俠少的夢想,可她們卻都居於側室,何嘗不覺得委屈呢?   就像解雨,雖然在隱廬答應得好好的,要給寧馨足夠的尊重——畢竟日後她一年只能與我相聚一兩個月,可真見到寧馨,卻忍不住使起了小性子來。   真讓人頭疼哩!我不禁皺了一下眉,解雨並不是個小氣的人,卻對官家有著一種本能的反感。在竹園裡,她和武舞也僅僅維持著一種簡單的姐妹關係。   我臉上的表情落在寧馨眼裡,她越發楚楚可憐:「三哥,竹園裡的姐姐可真多啊……」「誰讓妳三哥是個淫賊,見一個愛一個的。」   解雨嗔道,一面狠狠白了我一眼。   寧馨吃了一驚,大概是沒料到,在我面前,還有人敢像她一樣放肆,不由輕哼了一聲。解、魏的六識都極是敏銳,寧馨聲音雖輕,兩女卻聽得清清楚楚,蛾眉俱是微微一蹙。   一見面就交惡,這大概是我能預料到的最差開局了,而這一幕卻活生生地發生在我眼前,我不由一陣氣悶。   可轉念一想,出現這種情況,自己倒要負上大半責任,本以為李宅和竹園相距千里之遙,不會有太多的交集,可解雨一到,卻讓我驟然醒悟,兩地的女子擁有著同一個男人,就有了最大的交集——這兩個家中,還有誰比我更重要呢?   至於來的是不是竹園裡對我最肆無忌憚的解雨並不是問題的根本,就算是最溫順的無瑕、蕭瀟來了,能以郡主之禮待寧馨,可隨著寧馨對我日益依賴,當我離開京城的時候,她能不怨恨帶走她丈夫的竹園諸女嗎?   少女情熱如火,可不像無瑕那樣能夠控制得了自己的相思啊!   看來對寧馨的策略要調整一番了,或許讓她不時去趟江南以慰相思之苦,會讓她們彼此更加瞭解,更加和睦吧!只是,皇上肯放她出京嗎?   「過來,雨兒。」我一邊琢磨著對策,一邊朝解雨招了招手。   見我臉上的神色,玲瓏剔透的她自然明白該收斂一下了。她姍姍走了過來,只是眼中卻還有些不情願。   「雨兒、寧馨,相公介紹妳們認識一下。朱湖兒,李宅未來的女主人;解雨,相公未過門的妻子。在京城,雖然雨兒妳與相公訂親早,可也要叫寧馨一聲姐姐;出了京城,寧馨妳雖然貴為大明郡主,也只是我王動的外室而已,雨兒可就是妳的姐姐了。」解雨輕咬貝齒,白了我一眼,剛想開口,寧馨卻搶在了前面,只是話卻是對我說的:「解姐姐年齡比我大,我就叫她姐姐吧!」我感激地望了寧馨一眼,她肯先讓一步,真是省了我許多煩惱,想起當初她和魏柔為了一個姐姐的名分爭論不休,心裡不由一陣感慨。   「寧馨她……倒不像個尋常郡主哩!」許詡不堪撻伐,已沈沈睡去。解雨未曾真個也銷魂,甚至似乎比真的歡愛還耗神,只是久別相逢的興奮讓她雖是倦極卻依舊蜷在我懷裡,和我喃喃細語,述說相思之苦。   道盡了相思,又說竹園其他諸女如何想我想得寢食無味而全靠喜歡一雙女兒打發日子、無瑕如何武功盡復、秦樓和織染鋪子的生意如何紅火,最後終於說到了寧馨頭上。   「是啊,除了妳之外,大概只有她狠得下心來向妳相公動刀子了。」我不禁想起了身邊心愛的女子。寶亭當初只是為了報恩,後來卻陷入情網不能自拔;玲瓏天真無邪,自然無法抵擋我的魅力;無瑕溫婉天下無雙,當我趁虛而入,給精神趨於分裂的她以堅定支持和無比關愛的時候,她已經就再也無法離開我了;蕭瀟是宿命,而八年的時光也足夠讓她瞭解我的一切,那超凡脫俗的才華足以讓每一個懷春少女動心;武舞,那丫頭是個性享樂主義者,或許找到了獨角龍王,她已經滿足了。   這些女子的心路歷程雖然各不相同,但結果卻只有一個,心靈與肉體的歸宿也只有一個。   然而,世事無絕對,總有那麼一些人的心思,或者我根本無從把握、或者我無法完全把握,比如蘇瑾,比如……輕撫著懷中佳人的新剝雞頭,飄蕩的思緒也收攏了回來,夜明珠光下,傲然挺立的嫣紅一點散發著妖艷淫靡的氣息,溫軟如玉的雪丘上卻佈滿了青紫,乍一看觸目驚心。   而艷紅的雙脣真的如血了,因為她吸吮著的地方正滲出血絲來,那是她飛越顛峰的明證。   解雨于歸之路也算是相當奇特了,我愛憐地親吻著她的髮絲,說起來,倒要感謝江湖上的那些無聊傳聞了。若不是我被渲染成了一個人面獸心的淫賊,怕是還激不起性格反叛的她的興趣呢!而當我一點點展露我的才華,她的心也一點點對我開放,最終被我俘獲。   該給她一個扎扎實實的名分了,只是……唐天文向我示好,反倒讓我有點縮手縮腳,就連原本抱著來京之後就不顧一切嫁給我的解雨,心中也多了一絲猶豫。   既然這樣,那還是等唐天文明確表態,也好讓解雨心中沒有絲毫遺憾,可我和解雨卻只好苦忍了。   「……她……也挺可憐的……」解雨細細呻吟了一聲,朝我懷裡緊了緊,把我的手壓住,那對滿是倦意的剪水秋瞳流出告饒的目光後,漸漸合攏上了眼簾。   「寧馨兒,妳怎麼還沒睡?」解許兩女都睡了過去,而我想起夜小解,無意中向窗外望去,卻見庭院花樹下隱約有道身影俏立在細雨中,正是寧馨,忙披了件衣服衝出去。   寧馨聽見動靜,見是我,便一頭埋進我懷裡。   「三哥,我好怕……」渾身濕透了的她哆嗦著身子,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傻丫頭,有三哥在,妳怕什麼?」我擁著她回到她的屋子,主人沒睡,小紅她們也不敢睡,而在寧馨積威之下,她們也不敢相勸,只是把熱水都早早準備好了。   把寧馨的濕衣服都脫了,抱著她跳進浴桶裡,她的身子才暖和過來。   「我怕三哥回了江南,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寧馨死命摟著我,似乎我馬上就要從她眼前消失似的。   寧馨是個敏感的女子,我來京的真實目的瞞不了她多久,這幾天我便逐步把我的計劃滲透給了她,不過她方嘗情愛滋味,無心細想,今日解雨驟來,一下子引發了藏在她心底的疑慮。   「傻丫頭,相公怎麼捨得妳!」我真誠地道。   或許一開始我真的動過這樣的念頭,可眼下心思已經變了,當寧馨真的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時候,我已經無法完全把她當成一件工具了。雖然這樣的弱點,很可能讓我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陷入被動,不過,就算想站穩腳跟,我也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做出太大的犧牲。   「或許兩三年裡,妳得忍受一下相思之苦。可苦盡會甘來,我們還有幾十年的好日子……」「三哥,莫辜負了我。」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語永遠是迷惑女人心靈的最佳良藥,寧馨的眼淚不見了,身子卻變得火熱,豐膩的羞花偷偷綻放開來,將碩大的龍王迎了進去,在發出一聲嬌膩呻吟的同時,她細聲道:「……其實,陸姐姐她……也沒睡哪……」   第八章   粉子胡同寧馨遇刺事件在蔣家上奏後,果然引發了嘉靖的憤怒。   負責京城治安的順天府和西城兵馬司都遭到了嚴厲的斥責,葛止野和廖喜被記大過。皇上更有嚴旨,要求兩大衙門一個月內追查到兇手,否則將嚴懲不貸。   我的分身李佟卻因為保護宗室有功,升至了錦衣副千戶。蔣遲笑我因禍得福,又問我什麼時候迎娶寧馨。   「區區一個副千戶,恐怕不入代王爺法眼吧!」我嘿嘿笑了兩聲,心裡卻暗忖,在充耀和蔣家的有意散播渲染下,我和寧馨的姻緣成了皇上欽定的姻緣,這樣的消息,恐怕已經傳到了代王的耳朵裡。   而年邁的代王大概沒有什麼興趣去對抗皇上,那麼剩下的就只是面子問題,大家都在一個默契之中,只要我的份量足以讓代王滿意,嫁娶將會極其順利。   何況,代王老矣,代王府真正說的算的是代王妃和充耀夫婦。   對於女人,我向來有一套,而充耀又是自己的同盟軍,或許用不了多久,寧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嫁給我了。   朝中大臣雖然對我的陞遷頗多議論,甚至連不明真相的桂萼都出言反對,但大家都僅僅是就事論事而已。   外戚難以干政,這是大明不多的優良傳統,固然前有白瀾統領江湖,但在大多數官僚的眼裡,連續兩個駙馬儀賓接掌此重任是不可想像的。   況且,就算皇上打算重用外戚,也暫時輪不到李佟頭上,蔣家還有哥兒六個哪!在眾人眼裡,我的超遷只是為了迎娶寧馨的需要而已。   蔣遲點點頭,隨口吩咐負責顯靈宮修繕工程的工匠頭目,說為了尊重道門,這個工程不求最快,但求最佳,每一塊磚石瓦料都要精挑細選,每一個接縫都要經得起歷史的推敲。   「一個月不夠,那就兩個月;兩個月不夠,那就三個月。記住,這是皇上欽點的工程,絕不能有任何損害皇家氣度和風範的地方!」   隨後又要求工地隨時隨地的保持整潔乾淨,以方便皇上的駕臨。   那頭目心領神會,工程的進度越發緩慢下來。   「東山,你這張嘴,黑的都能讓你說白了。」我讚道。把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甚至都有所不能,畢竟在官場上,我還是個新人,而蔣遲官宦世家子弟的優勢,此刻就顯露出來。   「這算什麼本事,你還沒見過,把死人都說活了的哪!」蔣遲不以為然地笑道,隨即轉了話題:「對了子愚,我早就聽說,你在江南的一妻四妾俱是國色,可你昨兒晚上帶回家的兩個女子據說都很不出奇,莫不是她們像你一樣,都易了容不成?」我心中一凜,倒不是為了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蔣遲的耳朵裡——我知道,雖然馬寧子胡同眼下還沒有人監視,可口袋胡同已經在皇上密探的監督之下了,只是連解許兩女的模樣都一清二楚,那麼十有八九是寧馨的丫鬟裡出了皇帝的探子,這就難怪充耀的一舉一動都在皇上的掌握中了。   或許,充耀明知道探子是誰,也要把她帶在身邊,好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坦誠與忠心。   可對我來說,這就相當討厭,好在女間可能是意志最為堅定的線人,但也很可能截然相反……   「易容這東西可不是萬能的,我的易容術在江湖絕對一流,但你看,」我把隨身攜帶的易容用品掏了出來:「我為什麼還要帶著這些東西?   因為要隨時隨地的準備修補破綻,就像女人補妝一樣。易容最怕的是水,因此汗就是易容術的大敵,所以東山你用易容術去上女人的時候,小心自己變成一張大花臉哦!「說著,挑了點易容膏抹在蔣遲肥嘟嘟的臉上,他額頭的汗水滑落下來,不一會兒,易容膏就變成了魂畫似的一片。   尋常易容術確實有此弱點,不過,唐家的易容術早已超越了這個高度。   就像解雨所用,除非經過長時間類似海水那種液體的浸泡,否則只有唐門秘製的藥水才能洗去易容膏。傳給魏柔的雖然偷工減料了,但魏柔已不虞和我與寧馨同浴時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   而我為了防備蔣遲,使用的卻是普通的易容術。等蔣遲能夠瞭解到唐門的不傳之秘,那該是多年之後的事情了。   「可我怎麼沒見你用它補過什麼妝啊?」蔣遲狐疑道。   我把臉湊到了蔣遲眼前:「東山,你看我臉上有汗嗎?我內功深厚,不作劇烈運動,是不大會出汗的。再說了,你當補妝這種女人該做的玩意,男人做起來好看嗎?要修補破綻,當然也是背著你做了。」蔣遲恍然大悟,旋即懊喪道:「這麼說,這易容術對我是毫無用處了?我這麼胖,一動就出汗……」「所以,對你來說,洞玄子十三經才是王道!」我嘿嘿一笑:「等十三經練成了,怕是郡主就要替你張羅收幾房小妾了,還易個什麼鳥容!」「十三經還真是個好東西!」提起十三經,蔣遲頓時來了興致:「先不說我現在睡覺特踏實,這幾天早晨醒過來,卵子硬得像根棍兒似的,而且挺翹翹的幾乎貼上了肚皮,這可是最近幾年從來沒有過的事兒,連我媳婦兒都嘖嘖稱奇。皇上聽了,特感興趣,還問我要了十三經的心法,說要看看哪!」果不出我所料!我心中暗忖,教給蔣遲和蔣雲竹的洞玄子十三經不僅經過了我的刪減,而且我有意強化了快速固本培元的部分,真正說起來已非王道。   但王道霸道的差異僅在一線之間,就算義父邵元節這樣的房中大家恐怕一時也無法從理論上分辨出來,只能從修煉的效果上察覺出來一點蛛絲馬跡,因為王道的進境相對霸道要緩慢一些。   蔣遲雖然肥胖,身體底子卻很厚,一旦禁慾,腎水很快就會充盈起來,加之霸道的十三經,他不晨勃才怪哪!而有這樣的好事,他自然要與皇上分享。   心中得意,臉上卻絲毫不露,反倒皺起了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蔣遲果然上鉤,小眼珠一轉,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子愚,雖然你說過,這十三經不可外傳,可皇上總歸不一樣吧……「「東山,你想哪兒去了!」我不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上生出來的東西,本來就是屬於皇上的。只是據我觀察,皇上的情況與你大不相同……」我故意停了下來,住口不言了。   蔣遲一怔:「這和修煉十三經有關係?」「怎麼沒有!記得孔夫子說過因材施教吧,十三經亦是如此,東山你修煉的步驟未必就適合於皇上啊!」蔣遲眨了眨小眼,似乎明白了什麼,想了半天,才道:「子愚,你說,皇上和我的情況大不相同,這話怎麼說?」   我卻左顧而言他,任蔣遲如何央求,我都嘻嘻一笑,直到他發了毒誓,說絕不外傳,我才道:「依我的經驗來看,皇上大概年少的時候就開始臨幸女子,眼下腎水已稀。十三經雖是王道,但教給你修煉的方法卻是扶強不扶弱,皇上若是貿然修煉,萬一沒有什麼效果,倒要怪罪你我了。當然,也很可能是我看走了眼,具體情況如何,除非能親自替皇上診次脈,否則都是猜測而已。」十三經扶強不扶弱自然是胡說八道,不過,嘉靖的身子幾乎被女色掏空了,修煉起來肯定要比蔣遲慢許多,不容易那麼快見到效果,這卻是無庸置疑的。否則,義父一代房中名家,路子又對頭,皇上早就見效了,豈用等上十年!蔣遲哪裡知道這其中的奧秘,又不知道我和邵元節之間已經有了默契,聽我說起皇上的情況幾乎完全準確無誤,臉色頓時一變,跺腳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就要離開顯靈宮,進宮見皇上去。   「東山且慢!」我忙攔住他:「難道你要跟皇上說,十三經扶強不扶弱,所以對我有用,對萬歲您卻沒用,這不等於說皇上在那方面趕不上你蔣東山嗎?不把你當堂趕出來才怪哪!」「對啊!」   蔣遲醒悟過來,苦笑道:「怪不得你剛才一直不肯說,原來如此!   可萬一皇上練了……唉,這可怎麼收場啊?「」你先別急,沒準兒是我看走眼……「蔣遲立馬打斷了我的話:」子愚,老實告訴你,你一點都沒看走眼。   要不,怎麼邵真人替皇上調理了近一年,也不見後宮有人懷孕?「「是這樣啊!」我沈吟道,似乎是在思索對策,其實早已成竹在胸:「東山,十三經究竟對皇上有沒有用,我也拿不準,但至少沒壞處,最多就是效果不明顯罷了。先讓皇上修煉一段時間吧,沒準兒就對了皇上脾胃,比你還管用哪!萬一沒用,皇上怪罪下來,你就往我身上推,說我就是這麼教的,我哪,屆時就冤枉邵真人一回,說十三經和邵真人的調理方法有些衝突。這等理論上的東西向來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皇上明見萬里,自然會明白這個道理,也就不會深究了。而邵真人是得道的真人,想來也不會和我這個晚輩計較。至於那扶強不扶弱的話,東山你就自己留著偷著樂吧!」蔣遲看了我半天,突然嘿嘿笑了起來:「子愚,沈希儀剛回京的時候,桂大人宴請他,我也去了,席上他就說起你讓功的事兒來,當時我就覺得,做你朋友大概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做你對頭可就難受多了。   今兒這事兒看,你夠交,我蔣東山要好好交你這個朋友。「」難道咱們不是朋友嗎?「我含笑反問道,心中卻是一歎——東山,命運已經注定了我們很難成為朋友,因為我們中間隔著一個無法逾越的皇上,聰明如你想必也該明白吧!不過,只要你能保持著一種對待朋友的態度,那麼,兩三年之後,我會交給你一個歌舞昇平的江湖。   「哈哈,算我說錯了。」蔣遲大笑起來。   工匠們不明就裡,紛紛轉頭觀瞧,見兩個男人勾肩搭背賊笑不止,就有人小聲道:「俺怎麼看都像是兩個狼狽為奸的混蛋啊!」   兩人離開顯靈宮,又去了趟沈籬子胡同的工地看了一回,雖然進度受到了大雨的影響,但總的來說,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當中。   大工頭公輸起告訴我倆,京城的雨季很快就會過去,那時進度就會快了。   而秋風一起,正是做室內家俱的最好時候,手裡有這麼多工匠,很可能沒入冬,所有房屋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這麼快!」蔣遲頗為興奮,這裡的房產可是他生平第一個自主投資的項目,自然想得個頭彩。   轉到跨車胡同,那裡大通錢莊、同升和以及寶悅坊的工程也是進行的如火如荼,四條街上的裝修工程更是隨處可見,不到半個月,這裡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大通是全國有名的大錢莊;同升和則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藥鋪,他老闆名下還有京城著名的貢品胭脂水粉生產商同心堂;而寶悅坊雖是初進京城,在江南卻是家喻戶曉。這三家商舖幾乎佔了跨車的三分之一,一旦建成投入使用,會給四胡同的形象帶來一次大飛躍,徹底甩掉貧民窟的大帽子。   「子愚,你說這建個酒樓賺不賺錢?」「賺。不過,好像已經有好幾家在打這個主意了。」我指著胡同裡幾處正在加蓋二層小樓的宅子道:「酒樓最是操心,既要有信得過的人管帳,又要有幾個好大廚招攬生意,在蘇揚我還能找到熟人,在京城可是兩眼一摸黑。   你在這一行有熟人嗎?沒有,那就算了吧,還是老老實實打通達的主意吧!「」要不,咱開個妓院?你在蘇州不就開了一家秦樓嗎?   這個你該最拿手了。「」可惜,跨車是外地學子聚積地……「」咦,那不正好解決他們的問題,怎麼又可惜了?「蔣遲打斷我的話頭道。   「切!我雖是個淫賊,可好歹也是個讀書人,讀書人最好面子,一個妓院擺在眼皮子底下,還不鬧翻天了?再說,粉子胡同就離這兒不遠,一對七,就算神仙也贏不了。」正說著,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太啟!」蔣遲也看見了他,便大聲招呼起來。   「大哥、李兄,你們是來看沈籬子進度的吧!」蔣逵滿面春風地道:「還是李兄眼光獨到,這塊地的變化真讓人吃驚哩!」蔣遲點點頭,問他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蔣逵得意道:「李兄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大哥你也知道,我爹一直想在京城開辦一家珠寶店,今兒皇上准了,合作的夥伴是江南珠寶業的泰斗殷家,名字還用殷家的字號寶大祥。皇上還說,以後宮裡用的珠寶都交由京城寶大祥採買,嘿嘿,這可是只賺不賠的買賣啊!他張家積古齋的好日子該到頭了!」他回頭一指跨車胡同:「這不,我就來看看,這裡有沒有合適的地皮,別說,還真看中了一處,只是價錢太離譜了。」蔣遲問了價錢,雖然那數目讓他吃了一驚,可他對生意場上的東西並不把握,便轉頭朝我望來。   皇上的器量到底是小了點啊!我臉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暗歎,主疑而臣懼,臣子恐懼,就要自保、就要生出貳心,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再說,我不過是殷家的女婿,把殷家弄到京城來,真能拴住我的手腳嗎?   心裡不由感謝起師傅來,他老人家高瞻遠矚,在收我為弟子後,立刻著手處理我的身份,老爹也遠走應天,至少在官家的檔案裡,我和老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而這,恐怕也是皇上拿殷家做人質的原因之一吧!蔣遲又催了一遍,我才輕蔑地道:「地價聽起來高,但那也只是因為當初買地的時候地價太低的緣故,幾天之內,憑空漲了兩倍,不覺得高才怪哪!可再和周圍的地價,比如豐盛、兵馬司比一比,這兒還低不少哪!」似乎覺得自己譏諷的語氣有點過了,我遂緩和下來:「寶大祥能進駐跨車,四大胡同的地產都跟著受益,我李佟也不例外,這樣吧,寶大祥真進來,我負擔地價一成。」蔣家兄弟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不過兩人都很精明,很快就明白過來,我才是真正的只賺不賠,蔣逵眼珠轉了幾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兄是聰明人,在下也不笨,李兄若能負擔三成……」他話沒說完,就被蔣遲打斷了:「四弟,大家互惠互利的事兒,別讓子愚太為難了。說起來,購地的銀子又不是你自己一家出,多和殷家要兩個不就成了?」蔣逵遲疑了一下,才道:「可皇上有令,要待殷家以誠,也不知道他殷家哪兒來的那麼大面子?記得那天在百花樓唐五經說過一嘴,說大哥你上司王動是殷家的女婿,可區區一個刑部員外郎能有多大本事?他是不是有什麼來頭,我還正想問大哥呢!」   蔣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四弟,我先問你,你說除了咱蔣家,皇上現在最得意誰?」「嗯,桂、方、張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這誰都知道,不過,最看重的倒很可能是顯靈宮的邵真人了。」「不錯!」蔣遲嘿嘿笑道:「可桂大人是王動的姑夫,方大人是王動的師兄,你明白了吧!」「我怎麼沒聽說過?」蔣逵吃了一驚:「怪不得皇上指定殷家,原來有這麼一層關係!」皇上的話自然是意圖送我一顆定心丸,在蔣家兄弟面前,我也讚了兩句皇上宅心仁厚。   蔣遲又問蔣逵京城寶大祥準備的如何,蔣逵說他爹已經派人去江南請殷家來商議聯合事宜,至於人手配備,殷家肯定要出幾個懂經營的人,最難的是缺少大檔手,私下接觸積古齋的人,卻都被人家拒絕了。   「反正還有時間,離開業早著哪,等店面建起來,就會有人自己找上門來的。」蔣遲卻滿不在乎,隨口道:「大哥給你介紹個人,蔣煙蔣嬤嬤,這女人和大戶人家的內眷熟得很,放在寶大祥替你跑跑腿,正對路子。」我心頭忽地一動,蔣煙雖然沒有霽月齋宋三娘那兩下子,但她向女眷和妓女推銷珠寶首飾卻的確有著先天的優勢,不過,事情絕不會像蔣遲說得那麼簡單,他八成是想讓蔣煙頭上多一個名正言順地出入豪門大院的身份,如此說來,兩人之間十有八九已經達成了默契。   蔣遲現在就開始組建自己的班底了,控制江湖,首重線人,他這一步倒是邁得正確無比啊!蔣逵似乎並沒多想,一口答應下來,只是笑言道:「大哥,蔣嬤嬤風韻猶在,你該不是想讓兄弟們改口叫她小嫂子吧?」   第九章   蔣遲是個急性子,於是蔣煙很快就出現在三人面前。一談論起珠寶,蔣煙立顯知識之豐富,讓蔣家兄弟瞠目結舌。   蔣逵不由連連感謝大哥,說他介紹來了一個寶貝,蔣遲眼中亦是異彩連連,想來是沒料到蔣煙還有如此本事。   偷兒哪有不懂珠寶的!我心中暗笑,五師娘早就告訴過我,除了金子銀子,偷兒最喜歡的就是珠寶首飾,判斷它們的好壞優劣,這可是偷兒的基本功。   不過,能對價值百金千金的名貴珠寶做出一番正確評價,想來蔣煙的師傅也是行中翹楚,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見識到那些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大街上的珠寶珍品。   市井多奇人啊!我不禁想起了孫二和南元子,暗自可惜老南要終老市井,否則他真是個得力的幫手。   又想起那天和蔣遲說向孫二要兩個人不成問題,可回家才記起與孫二有交情的只是王動而已,李佟出面,孫二哪認識他是老幾?   可偏偏和他合夥的卻是李佟,扮演兩個越來越出名的人,我已經有點筋疲力盡了。   「子愚,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沒看見蘭丫頭啊?錯錯錯,你瞧我忘了不能再叫蘭丫頭了不是,她可是飛上高枝了。別說,我還真佩服你,寧馨那頭母老虎你丫怎麼降服她的,讓她認下了蘭姑娘?」我沒理蔣遲,前店後院都不見蘭月兒的身影,想來寧馨許了姐妹關係後,她就躲進閨閣裡不再拋頭露面了,不過快嘴的人多得是,於是後院樹蔭下的我就始終能感到一股熾熱如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那也是人家蘭姑娘自己拚死掙來的!」蔣煙白了蔣遲一眼:「怎麼就沒人暗殺你一回,讓奴家捨身相救,也好打動郡主娘娘的心。」蔣遲氣哼哼地罵道:「小淫婦妳咒我死就直說,寧馨是頭母老虎,子愚這丫的也是一頭公老虎,我他媽的能跟這兩公母比嗎?   沒等妳來相救,丫的我早被人亂刀跺成肉糜了。「又轉過頭來對我道:」你也太有面子了,京城可是五六年沒出過這等火爆的場面了。「「誰說不是!」蔣煙飛了個媚眼給蔣遲,道:「順天府和西城兵馬司都大動干戈了,昨兒夜裡開始,已經抓了好多人了。啊,對了,聽說就連這幾天在這兒說書的風小先生都被抓進獄裡去了哪!」蔣逵的驚訝完全在合理的範圍內,蔣遲也好奇地問起了原因,蔣煙說這遇到這樣的事情,總要找一些替死鬼,那些外鄉人自然是首當其衝了,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哪!順天府的大牢裡果然是人滿為患,喊冤叫屈的聲音此起彼伏。   郭槐陪笑與我一道巡視著大牢,一邊解釋說府尹葛止野覺得此時不宜見當事人,所以才讓他作陪。   他並沒認出我來,說我與刑部王大人有幾分相像也只是無話找話的開場白。   「就這風一吹就倒的麻桿,還有那個尿褲子的,他們可能是暗殺郡主的兇手?你是刺客,你會要這種人做同夥嗎?別侮辱了大家的智慧,想找替死鬼,你也找個精明強幹點的呀!咦,那不是郭大路嗎?   怎麼把他也抓進來了?……我當然知道他是打鐵賣兵器的,郭大人總不能因為砒霜能毒死人,就把人家藥鋪給封了吧……「接連被從監獄裡提出來的幾個都是京城人士,略一詢問便知他們絕對與案子無關,便徑直放了,幾人自是說不盡的感恩戴德。   而郭大路和他老闆則由我作保釋放出來,對我也是感激不盡,直說那三口寶劍就不收銀子,權當謝禮了。   我心中暗歎錦衣衛果然權勢熏天,換做我刑部員外郎的身份,恐怕直接就被葛止野打回票了,哪能像現在這樣,我說放誰就放誰。   郭大路是個熱心腸,自己自由了,就想搭救別人,道:「大人,那說書的風小先生也被……」「從哪兒來的說書先生?你能替他作保嗎?」一句話噎住了郭大路。郭槐聞言遲疑道:「大人,那個說書的風大蝦有重大的嫌疑,有人看見他用半截竹竿殺了一個刺客,可他死活都不承認,眼下正審他哪!」等風大蝦被人架到我的眼前,饒是見識過詔獄大刑的我也不由吃了一驚,他渾身上下傷痕纍纍像個血葫蘆似的,看上去已經沒有幾塊好肉了。   「查來查去,就他一個人嫌疑最重……」郭槐訕訕道,想來皇上追索甚急,順天府也著急上火,見有個嫌犯,立刻嚴刑逼供。   風大蝦不敢承認自己出過手,自然是怕暴露了身份,而嚴刑拷打下他竟能堅持住,看來這貌似吊兒郎當的瘦小少年倒真是一條漢子。   「俺叫風大蝦,浙江余姚人,來京城說書的。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說書人,如何能殺得了人?」一盆水澆醒了風大蝦,他見到我眼睛一亮,復又黯淡下去,開始回答郭槐的提問,聽那聲音已是虛弱已極。   郭槐又想提問,我攔住他,問道:「你說你是江南來的,那你師從何人?」「俺師傅是應天晁啟正。」風大蝦大概沒想到我突然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眼中閃過一絲緊張,但還是立刻回答道。   「哦,應天一笑樓晁啟正晁先生?那你且說來,晁先生有幾個弟子,都姓甚名誰?」審問與被審的都沒想到我竟然知道晁啟正,郭槐身子頓時向前探去,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風大蝦的反應。   風大蝦怔了一下,才說師傅有四個徒弟,自己是他的關門弟子,又把師兄的姓名一一道來。   風大蝦真是有備而來呀!我心裡暗忖,可惜他遇到了江湖上除了他師傅高君侯之外最瞭解他的我,而我又每年都要去應天與家人團聚一段時日,對名滿應天的晁啟正自不陌生。   「郭大人,放了他吧,晁先生的弟子不會和刺客有染的。」郭槐有些不豫,推三阻四地不想放風大蝦,我遂誠懇地道:「把時間浪費在這小子身上,到頭來還將是一無所獲,有那精力,不如再去找找線索。真的一個月沒緝拿到兇手,我帶著這小子去大理寺,咱們來個三堂會審,看他到底是不是刺客的同黨!」把風大蝦帶回錦衣衛,找大夫替他包紮傷口,等處理完畢,他幾乎整個人都被紗布包了起來,看上去淒慘之極。   「多謝李大人。」他掙扎著要向我磕頭致謝。   「要謝也是本官謝謝你喔!」「大人說的哪裡話來?」「風大蝦,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本官來京之前,是在應天衙門做事,晁先生和他的弟子本官比你還要熟悉,他的關門弟子可不是你。」突然被人揭穿了謊言,風大蝦緊張起來,金魚眼盯著我看了半天,才反擊道:「那……大人為何不在順天府說破此事?」「昨晚確實有一刺客被人用半截竹竿殺死,既然有人看見是你幹的,想來沒錯,那你不是為了搭救本官,就是為了殺人滅口。說起來,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凶悍的很,即便安排其他人來滅口,你的份量也不夠;不是來滅口,自然是出於俠義之心拔刀相助了。就算那晚真正出手相救本官的另有其人,本官也不會把你留在順天府讓你背黑鍋,刺殺郡主乃是死罪,你不想讓你師傅沒了傳人吧!」「什……什麼意思?」「本官好歹也練過幾天武。」我微微一笑:「江湖上的事情雖然知道得不多,可有名的幾個本官倒是很留心。風大蝦這個名字名不見經傳,可畢竟是高君侯的關門弟子,我就有那麼點印象。你不敢承認你出過手,只是怕人曉得你的身份,因為你知道,刑部王大人已經下了京都禁武令,也有人因此送了命,萬一被他察覺,恐怕你師傅都保不了你。你兩個師兄都已死了,你再在順天送了命,你師傅一生的心血豈不就全白搭了?所以你只有否認出過手這一條路……」「……大人……」風大蝦畢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年輕和熱血可以讓他笑對老虎凳、火鉗和辣椒水,但連自己的身份也被揭露出來,進而可能威脅到師門的時候,他一下子崩潰了。   用自己的本尊來威脅風大蝦為自己的分身服務,這樣的主意大概只有我能想的出來。   把他送回粉子胡同繼續養傷,順便買了個丫頭服侍他的生活,剩下的就等著收穫源源不斷的情報了。   隨後,我與唐三藏秘密一晤,商定好了唐門弟子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四少唐六藝以唐系寶大祥欲和蔣家合作為由,與蔣逵進行初步接觸。之後,由我本尊出面將之驅逐出京城,進一步劃清我與唐門的界限。   六少唐八股則隱居京城,熟悉京城生活,為日後在京潛伏做好準備;而他那兩名堂兄弟事實上卻是唐天文的私生子,在唐家都沒什麼名氣,卻有接近名人錄的實力,一人接近蔣遲,另一人則協助唐三藏監視唐天運的一舉一動。   唐三藏則視情況看是說服他六叔投降還是把他的小命留在京城。   唐五經一死,唐天威一系立刻沒有了未來,這極有可能動搖唐天運跟隨唐天威的決心,而我畢竟對唐家的內幕瞭解尚淺,當初擬定的借刀殺唐天運的計劃只好放棄。   唐天威的命運則在他兒子死的那一剎那已經被決定下來了,因為喪子之痛很可能會讓他變得瘋狂,進而有可能不顧一切地毀掉整個唐門,雖然誰也說不准這種可能性究竟能有多大,但只要有這種可能性就足夠唐天文下定決心除掉他了,深知父親為人的唐三藏毫不掩飾地告訴我這個結論。   唐天威的死無疑將大大削弱唐門的實力,甚至會使唐門研發藥物的能力倒退十至二十年,但相對於穩固的權力來說,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況我這個女婿還可以為唐門贏得兩三年從容發展的時間,這其間唐門不必擔心會受到其他門派的攻擊,從而迅速恢復自己的實力。   唯一值得憂慮的是唐天運拒絕投降,並利用他掌握的唐門經營體系做出反擊,不過按照唐三藏的話來說,如果他六叔如此頑固,那早早晚晚會有這一仗,眼下先發制人,或許能將對唐門的危害降到最低點。   「國家都有興衰,朝代都有更迭,妄想唐門永遠屹立在江湖之巔,我還沒那麼無知,甚至唐門在我眼皮底下滅亡我也不奇怪。」唐三藏冷靜道。   只是在同樣冷靜的面孔背後,我隱隱覺察到了一絲惆悵。   「阿棠已經有了歸宿,六弟大概也不會受到唐門的牽連,就算唐門滅亡,火種已經留下了,如此我就可以放手而為了。」大概是見我神情凝重,他嫣然一笑:「放心吧,別情,局面再怎麼壞,也誤不了你在西南蠻苗的大事。」「這一劍為什麼要反手去刺呢,陸姐姐?」   「它是要配合步法的,看清楚我的腳下,這樣出其不意,此劍的威力就大增了。」夕陽已落山了,院子裡挑起了氣死風燈。燈光下,魏柔正在指點寧馨練劍,劍法是恆山劍法,只是魏柔根據寧馨個子高的特點,稍稍加以變化,畢竟恆山劍法更適合身材嬌小的女子。   寧馨雖然不明白,能夠修改一套成熟的劍法乃是武功步入江湖絕頂高手的旁證,但她已隱約覺得,陸昕在江湖上的名頭或許不在她師傅練青霓之下,那陸昕的身份簡直就是呼之欲出了。   若不是唐門易容術太過神奇,而魏柔投身娼門太過離奇,她早就改口叫魏姐姐了。   一旁解雨、許詡袖手旁觀。解雨對寧馨頗具戒心,自然不肯輕易洩露自己的底細,故而一言不發;而許詡知道她在武學上沒有什麼前途,便一心用在了算學上,她在這方面倒頗有天賦,漸有獨當一面之勢,眼下只不過是陪自己的主子看熱鬧而已,注意力沒全在魏寧兩女身上,所以第一個發現我回來,忙捅瞭解雨一下。   「怎麼這麼晚呀!」解雨飛奔過來嗔道,她的意識還停留在蘇州,那時我悠哉游哉的豈像現在這般早出晚歸。   「妳相公要為稻粱謀嘍,不然,妳們的小嘴兒都要餵不飽啦!」   我嬉笑道,悄聲告訴她和她大哥商量事兒去了。   魏寧兩女聞聲也停了下來。以往這時,都是寧馨飛快撲進我懷裡,可現在她卻瞥了依偎在我懷裡的解雨一眼,接過丫鬟送上的毛巾擦起汗來,直到我笑問她劍練的如何,她臉上才綻出燦爛的笑容。   「陸姐姐說我的進境一日千里哪!」「那是妳姐姐溺愛妳,讓三哥試試妳的武功,看劍!」話音甫落,細長的佩劍如空山新雨輕靈地刺向了寧馨,劍法是偷學的幾招恆山劍法,內力也只用了兩成,模擬的卻是寧馨還算熟悉的師姐靜閒。   「千山雪!」寧馨輕叱一聲,向左疾跨一步,手中長劍數道流光,反攻過來,似乎正是在武林茶話會上見識過的那招「千山雪」,只是出手的時機方位卻與練青霓那一招稍有不同。   「好!能料敵機先,知道三哥捨不得傷妳!」我讚了一聲:「雪阻藍關!」回劍在胸前舞起一團劍光,便聽得「叮噹」一陣金鐵交鳴,寧馨倏地退後,收劍喘息起來。   「不錯,妳真是大有進步哩!」我忙上前助寧馨調勻內息,她趁勢偎進我懷裡,噘著小嘴嗔道:「三哥最會哄人高興啦∼」「有它哄妳就夠了。」用有點伸頭伸腦的獨角龍王頂了頂她,調笑了一句,又道:「寧馨兒,說幾天功夫妳就憑空多上幾分內力,那是哄妳高興。   真正說起來,妳是漸漸領悟了使用內力的方法,原本妳只能使出三分本事,眼下卻可用上五成,這和妳長了內力可是同樣的效果哩!「在她腰間輕捻了一下:」去,好好謝謝妳陸姐姐。「寧馨流瞳輕轉,甜甜一笑,擰身去謝魏柔了。   東廂房的何雯、何霏姐妹聽到我回來的動靜,此刻也跑出來膩在我身邊爹呀爹地亂叫,兩小自幼沒有嘗過父愛,對我便極親熱,我也在她們身上重溫著做父親的快樂。   化名李依的白牡丹招呼大家吃飯了,她和解雨一樣,為了心上人充耀而開始向萬氏學習廚藝。   彈琴的女子都有一雙靈動的手,而百花樓又是個食不厭精的地方,於是見多識廣的她手藝很快就超越了萬氏,從長寧侯府搬出來,喜愛美食的寧馨倒是沒在這上感覺出什麼差異來。   魏柔卻還有意無意保持著她在隱湖養成的習慣,對寧馨的奢侈也偶有微詞。   其實對我來說,女人花自己相公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我不想魏柔的思想一下子為我改變那麼多,地位的劇烈變化已經讓她的心靈相當脆弱,眼下只能用我的愛心來溫暖呵護她。   不過她身上還是越來越多地出現奢侈的跡象,就像細布衣衫下已不是同樣材質的肚兜褻褲,而是換了名貴的湖絲製品,因為我說,她嬌嫩的肌膚實在應該受到綾羅綢緞的呵護,而這樣的話,恐怕任何一個做了人家媳婦的女子都不會拒絕。   席上四女唧唧喳喳倒是話題多多,從琴棋書畫到衣食住行,似乎沒有她們關心不到的事情。   四女眼界俱寬,雖然見解思想有差距,但各自廣徵博引,聽著就相當精彩。   我並不插言,這種辯論對彼此瞭解對方十分有益,只有彼此瞭解,才有可能結下友誼;即便沒有友誼,也會多一分尊重。   我若是冒然參與,很難做得不偏不倚,反倒壞事。   不過,女孩們卻沒忘了我,不時拉我出來助陣,話題正說到飲茶需用「山上水,江中水,井下水」,可究竟哪一種更佳卻是各執己見,寧馨非要我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先是笑曰:「相公才不管是什麼水哪,總之一經媳婦的手,那味道就甘美無比。」說得三女都心花怒放,隨後卻是心頭一動,沈吟道:「真要說起茶來,對門的唐先生可是大行家,明兒就去請教他一番吧!」   第十章   「……李公子?」老管家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自從我搬進口袋胡同以來,就再沒上過唐家的門,驟然看見我,他難免有點奇怪了。   我把幾樣滋補藥品和特色點心送上,笑道:「遠親不如近鄰,在下早該來看看唐先生的,只是雜七雜八的事情拖著,直到今天才得出空來,唐先生身體還好吧?」老管家這才明白我的來意,連忙把我讓了進去,一面說我真客氣,一面說老爺他身子骨還不大好,病雖見強了,可多數時間還臥床不起,眼下也正躺著歇息哪!「那唐先生得的什麼病,大夫又怎麼說?」老管家猶豫了一下,才道:「老爺他是極嚴重的哮喘,大夫說他是肝腎陰虛,血燥氣鬱。」「哦?唐先生是勞欲久病,延遷不愈,導致病情加重;還是因情志所傷,五志過極化火,肝火灼傷肝陰,下汲腎水,才纏綿床榻的?」「原來李公子是個行家。」老管家一怔,打量了我幾眼,才道:「老爺他以前病得倒沒這麼重……」「那就是遇到了難心事兒,心火交加,一病不起。」我心道,他被迫賣屋,想來是賠了生意,也難怪他著急上火了。   「老管家,在下想去探望一下唐先生,可方便?」「不成!」老管家脫口道,可話一出口,他頓覺不妥,訕訕解釋道:「老爺是個凡事都講究的人,來了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老頭是怕他太耗神了,對身體沒好處。」「是這樣……」我卻疑心頓起,老管家的解釋當然可以作為一種理由,可他回絕的態度卻不像是個生意人的管家,對待上門的朋友,就算主人不方便,管家也該是婉言相拒,而他倒像是在瞞著什麼似的……   疑心加上因蔣遲而起的好奇心,我遂試探道:「老管家,在下初通醫術,或許在下能給唐先生的病提點意見。」老管家面有難色,似乎還要拒絕,正在這時,一個丫鬟匆匆走進客廳道:「是對門的李公子嗎?我家老爺有請。」一模一樣的格局讓我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只是屋子裡濃重的草藥味提醒我,這裡住著的其實是個病人。   「嗯,妳家老爺哪?」床榻的帷幔雖然放下了,可我卻聽不到裡面有呼吸的聲音,倒是兩側耳房傳來窸窣的聲響。那丫鬟卻也不答話,道了個萬福,轉身離去了。   什麼意思?!我莫名其妙,這等待客的手段,我還是頭一回看見。   心下正奇怪,東耳房響起了一串沈重的腳步聲,隨著腳步聲響起的是感慨萬千的舒緩男聲。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動少,別來無恙?」隨著話音,一個胖碩老者緩緩踱出東耳房,那面孔相當熟悉,竟是我在江南一直苦尋不得的宋廷之!「宋廷之……唐勉,原來如此啊!」我恍然大悟,就連那個雨天早晨見過的漢子也和霽月齋護衛韓征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不過很奇怪,見到略顯蒼老的他,心底湧起的興奮和快樂很快就平息下來。   或許在我的心目當中,我一直把他當作一個可以尊敬的對手,當他陷入窮途末路,我本能地為他可惜,而不是幸災樂禍。   特別是他現在的隱居狀況,讓我隱約覺得他和丁聰大概分道揚鑣了。   宋廷之緩緩坐進黃梨木太師椅中,竟是從容不迫。   「動少,你比老朽估摸的可晚來了好幾天,這不免讓老朽猜東猜西的睡不好覺,是京城這池水太深了吧!」「這麼說,我第一次來,宋先生就認出我來了?」我也緩緩落座,心中卻是萬分驚訝,宋廷之的態度真是太耐人尋味了!不過在一團迷霧中,我隱隱約約捉摸到了他的意圖,到嘴邊上的「宋廷之」就變成了「宋先生」。   「宋先生……」宋廷之精明的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輕輕自語了一聲,旋即微笑道:「動少,老朽有個習慣,對於對手的一切,老朽都要盡可能的瞭解,對動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老朽花了更多的精力。」他喘了口氣,坐在他對面的我都能聽到喉鳴,想來他的哮喘的確很嚴重了。   「李佟的相貌與動少太過相似了,讓人忍不住發生聯想;換做現在見到你,老朽就不會再把這兩個人聯繫到一起。或許你自己都沒注意過,無論微笑的方式、步履的大小、耳廓的形狀甚至指甲的修剪方式,李佟都和動少你一模一樣,加上六七分相像的容貌,我有十成把握肯定你的身份。只是……」他輕輕一歎:「沒想到杭州一別,你我竟是以這種方式相見。」「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心裡卻暗暗警覺,自己竟然有這麼多破綻!「賊?呵呵,這世界上除了無知的嬰孩,誰不是賊呢?」宋廷之笑了起來:「動少難道就沒做過一件虧心事?」「雞鳴狗盜、偷香竊玉之事我是做了不少,不過,卻沒像先生那樣數祖忘典,裡通外國!」宋廷之的眸子頓時黯淡下來,目光呆呆凝視著前方,沈默了半晌,才慨然道:「裡通外國是罪嗎?閉關鎖國才是誤國誤民!商關通暢公正,又何來走私?」他長歎了口氣:「唉,世間懂得這個道理的能有幾人?辯之毫無意義!何況,老朽只是個商人而已。」他目光重新轉了回來:「動少,既然你已經知道老朽的下落,那麼老朽也該歸案了。唉,賣屋也能把你引來,也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你那麼喜歡刑部大獄嗎?就算喜歡,能不能先替我解開幾點疑惑?」宋廷之注視著我,突然一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動少想知道什麼,老朽但凡能說的,當知無不言。」「先生既然認出我來,為何不逃走,反而坐以待斃呢?」「動少一搬進口袋胡同,這裡頓成眾矢之地,就算老朽想走,也沒有辦法不驚動別人了。何況,天下之大,哪有我宋廷之可去之處?   送一場功勞給動少,也強似送給他人了!「」謝謝你那麼看重我。不過,說怕驚動別人?那就是不光我王動一個人在注意你嘍?「我略帶譏諷地一笑:」暫且認定先生說得有理,可先生怎麼窘迫到了要賣屋的境地?以先生高才,做那一行不賺個滿缽是金?再說了,就算先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那麼和丁大人分手,他總該給點遣散銀子吧!「宋廷之顏色劇變,一口氣沒喘勻實,便劇烈地咳了起來,那目光更是變幻莫測,悲哀、痛苦、恐懼,不一而足,好半天咳聲才漸止,那白胖的臉上已憋得通紅,只是目光復又冷靜下來。   「動少實在厲害!丁大人聰明一世,可就是小看動少了,不過,當你初出茅廬的時候,誰也沒想到你會是只一飛沖天的鳳凰……」我心頭不由一陣大喜。這倒並不是為了宋廷之的誇讚,而是我原本對丁聰的猜想此刻得到了初步的證實,丁聰果然是走私的幕後主使,宋廷之果然知道丁聰的秘密。   「先生怎麼左顧而言他?莫非和丁大人起了齷齪?」我緊盯著宋廷之道:「丁大人是不是不僅沒給先生逃命的川資,反而要殺先生滅口?先生才不得已啟動了秘密身份,可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銀子卻打了水漂,被迫賣屋生活,不知我猜得對不對啊?」宋廷之再度沈默,只是臉上的肥肉卻在微微地抖動著。   「宋先生,我很尊敬你,當然,我尊敬的是作為商業奇才的那個宋廷之,而不是那個罔顧民族大義的宋廷之。但錯誤可以被糾正,恥辱可以被洗脫,通倭走私一案,誰是主謀?並不是你宋先生嘛!首惡需要嚴懲不怠,可協從嘛,筆下超生的例子倒是屢見不鮮哩!」「動少,你的話老朽很明白,也算我宋廷之沒看走了眼。」宋廷之沈吟了半天,才道:「實不相瞞,丁大人是要殺人滅口。不過,我宋廷之這條命本來就是他給的,他拿去倒也無妨。而眼下老朽雖然苟延殘喘,可三妻五子八條命也算對得起丁大人,大家兩訖了!只是,你抓老朽可以,人大不了一死,老朽活過了半百,好日子都經歷過了,好女人也都日過了,沒什麼遺憾了,死了也就死了。   但讓老朽指證丁大人,這樣的事情他能做得出,老朽可做不出……「」宋先生是個義氣人,可惜,義氣用錯了地方!跟一個豺狼講義氣,自求死也!「話雖說得激烈,可心中卻是驚訝不已,丁聰殺了宋廷之的三妻五子?   那當初丁聰究竟給了他多大的恩惠,竟能讓他忍受下這不共戴天的仇恨?!還有,他眼下這一大屋子的人又都是他什麼人?難道說……丁聰殺的那些人都是宋廷之的障眼法,還是這本就是丁聰與宋廷之合謀的一個圈套?   「好,退一萬步說,宋先生可以為義氣視死如歸,那麼你的家人?   你的兒女哪?通敵罪同叛國,妻子最輕也要被發配為奴,你狠得下心來?「」這也是老朽在這兒坐等動少的原因之一,老朽想和動少談一筆交易。雖然老朽不會指證丁大人,可老朽掌握著宗設在江南所有秘密補給地點的資料以及他在三大錢莊的秘密存銀戶頭,沒有這些東西的支持,宗設就算想捲土重來也沒有什麼希望了。「我心頭怦然一跳,沒想到宗設在無名島之外還留了後手,更沒想到他的經濟命脈竟然掌握在宋廷之的手裡,這真是出人意料!隱隱覺得宗設會成為我的心腹大患,暗自心驚起來。   不過,一句話卻讓我知道,他不是在和丁聰合謀對付我了。   目光灼灼地望著他,他臉上竟然露出一股成竹在胸的味道,似乎是算計好了我非答應不可。   就這一個表情,幾乎讓我對他的所有敬佩和欣賞都煙消雲散了,不是他的目光尚有那麼一點真誠的味道,對他我大概只剩下一句話好說:「你丫的準備一家老小上法場吧!」緩緩吸了口氣,我冷靜下來,宋廷之敢直言相告,必然留有後路,萬一我不答應,他該如何求得速死,又如何讓他的家人逃脫法律的懲罰?   而我的良心則要承擔,宗設重新崛起後為禍江南的責任。   是袖裡藏著刀,還是牙齒藏著毒藥,他仰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我一時無法猜測。   「動少,不是老朽想威脅你,作為一個商人,用手中的籌碼換得最大的利益,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話對動少也適用。」「丁大人是動少最大的敵人嗎?老朽看未必,且不說萬民福祉足以勝過一個丁大人,單從動少政治前途的角度而言,宗設的重新崛起都比丁大人的殺傷力要大得多。」「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老朽早想到有今天這個下場,丁大人也很難逃脫同樣的結局。其實只要動少你還在官場上,你就可以隨時隨地彈劾他,只要皇上有決心,一切都會真相大白,有沒有老朽指證他並不重要。可宗設的重新崛起,會給你的政敵提供攻訐你的藉口,從而毀了你的前途,你自身難保,又怎麼對付你的敵人?」我遽然而驚,對啊,除掉丁聰的關鍵,不是我掌握了多少丁聰為非作歹的證據,而是皇上不再需要他了!又想起方師兄說過的話,暗忖道,我一方面要放過丁聰一兩年,因為現在皇上需要繼統派維持團結;另一方面,兩三年後我要把江湖控制權交給蔣遲,因為那時候皇上不需要我了,那麼藉口宗設攻訐我的政敵會不會就是……皇上呢?   我能得到眼前的位置,中間內幕重重,不過寫在朝廷邸報上,我最重要的功績卻正是剿滅宗設,一旦宗設重新崛起,這功勞頓時冰消雪融,到那時可真是任由旁人謗毀,自己沒有多少反擊的力量了。   「宋先生,剿倭一役已過去三個月了,先生又與丁聰分道揚鑣,丁聰難道是傻瓜,不知道通知宗設防備嗎?就是宗設自己,也不會坐等而沒有一點戒備的動作……」我話沒說完,宋廷之已經開始搖頭:「動少,丁大人是個極聰明的人,他與宗設沒有直接的瓜葛,完全是靠老朽和一江湖神秘門派與宗設聯繫,其中最重要的商業往來都是老朽一手負責,宗設敗與不敗,與丁大人何干?而宗設事敗雖然已經三個月了,但他已是驚弓之鳥,在大陸的活動必然慎之又慎,那些秘密補給點能夠轉移的不會太多,即使都轉移了,有了名單,他們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也就失去了作用,宗設再想重建補給,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至於三大錢莊的存銀,都是用宗設的三個化身份別存入的,這三個化身在我大明的戶籍上都確實存在,但宗設他現在敢用自己的化身去兌出銀票嗎?就算敢,他也只敢用小額款項來試探。錢莊對於一個不活躍的帳戶突然有了大額度的提款可都是相當警惕的,所需要的手續相當耗費時間、審查也極為嚴格,很可能就讓宗設的假身份露了原形。」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深有感觸,沈園花了十幾年才在大通錢莊建立起了信譽,大通才授予了沈園特別提款權,而這種特別提款權也只能一次性提出存銀的一半而已,如果不使用這種特權,我只能在存銀的分號和總號提出大額度的銀子。   宗設在三大錢莊定然有走私的專用帳戶,但這些帳戶上不會留有多少存銀,甚至為了安全起見,帳戶還要經常變換,在錢莊那裡自然也積累不起什麼信譽,何況宗設崛起的很快,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獲得錢莊的信任。   宋廷之手中的秘密帳戶略有不同,作為棺材本兒,它應該是有大筆存銀的,但同樣無法獲得錢莊的信任,在這種情況下,錢莊裡的存銀是很難很快兌現成銀票或者金子銀子。   宗設在無名島的秘藏已被繳獲,如果連棺材本兒都沒了,那他想東山再起可就希望渺茫了。   怪不得宋廷之胸有成竹,原來真有打動我的資本啊!我沈思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在下想在京城商界做出一番事業,先生何以教我?」   第十一章   「三哥,你去了好久哩!」「怪只怪這茶裡的學問實在太大了,不是惦記著妳們,怕現在還說不完哪!」細一留心,我便察覺出來,寧馨的大丫鬟小紅就是宮裡的線人,內院只有她才能接觸到外人,那個經常上門推銷胭脂水粉、鮮花水果的王大娘應該就是她的聯絡人,只是回憶她的行動,卻不像是在有意刺探情報。   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有她在身旁,我只好把肚子裡的品茶知識一股腦地倒出來,權當去唐家的收穫。   在沒收服她之前,唯有限制她與同夥的見面次數,趁著三女把話題從茶轉移到胭脂水粉上的機會,我說起了同升和在跨車胡同的工程。   「相公在沈籬子修建豪宅,和同升和在跨車建分號,本就是相輔相成的買賣,他老闆倪遠方總該給相公點面子,同心堂的貢品胭脂雖然產量少,可給妳們弄出來幾盒倒不太難。」隨後說了一番四大胡同眼下的熱鬧景象。   沈籬子胡同是我和寧馨一起去買下的,寧馨對那兒自然抱有極大的熱情,問東問西,差點就把我和蔣遲挪用工匠的事情都問了出來。   而聽到寶悅坊的名字,解雨也來了興趣,她和寧馨都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這方面兩人倒是頗有共同語言,一問一答的,漸漸熱絡起來。   小紅替寧馨梳理完辮子,就聽有丫鬟喊她整理院子裡的花草,她應了一聲去了。   魏柔見我神情微有變化,小手悄悄搭在我腿上,小聲問道:「相公可有心事?」「雨兒來京僅僅一天,官家已經知道了。」魏解寧三女都是冰雪聰明,很快就明白了我話裡的意思,解雨烏亮眸子轉了幾轉,沈吟道:「這麼說,咱們身邊……」「是小紅。」寧馨怯怯望了我一眼,小聲道:「三哥,她早就是我代王府的人,傳出去的每一份情報都事先和我商量過。像陸姐姐會武的事情,就沒報上去哪!」怪不得她的行為不像個線人,原來被人收買了!我心裡一陣輕鬆,臉上卻嚴肅起來。   「三哥∼」「相公∼」「親哥哥∼」「親達達∼」知道我生氣,寧馨便膩在我身上一聲一聲地討好:「大哥臨走才交待,人家也是才知道的嘛!大哥還說等大家都熟悉了,小紅她不會擔心新主子對她不好了,再把她的身份告訴你;否則,一旦你覺得彆扭,打發她回大同,好多京城裡的事兒就瞞不住了,人家和三哥的事兒就懸了。再說,三哥也沒什麼好瞞著皇帝哥哥的嘛!」「那是妳大哥嚇唬妳!再說,妳現在可是王門寧氏,凡事怎好隱瞞相公!」聽寧馨這麼說,我倒不好亂發脾氣,只好搬出家法,訓斥了她一番,想來充耀也是怕小紅無緣無故被我打發回去,連帶白牡丹的事兒也敗露了。   心裡卻暗自苦笑,寧馨啊寧馨,妳哪裡知道,妳三哥可是有許多事情瞞著妳那皇帝哥哥的呀!寧馨自知理虧,便百般撒嬌討好。耳鬢廝磨軟語央求之下,我消了氣,可獨角龍王卻生起氣來。   寧馨感應出來,身子也漸漸火熱。可她畢竟年少,雖是情動,白晝宣淫的事兒她還一時還做不出來,輕輕捻了我一把,笑著跳開。   我看看時辰也該去刑部了,便放她一馬。   寧馨遂去東耳房替我去取長衫,解雨則說有幾味藥要我替她買來,問她怎麼了,她卻含羞不語,只道我買來就是,說著也去了書房找筆墨去了,屋子裡只剩下魏柔。   「相公,上午琴弦斷了兩根,順便幫賤妾買回來……」魏柔邊替我整理頭髮邊道。   我一怔,魏柔眼下的琴技已經大為可觀,不是心神不寧的話,琴弦即便會斷,也不會連斷兩根。   回首望去,沒有了旁人,她臉上果然有絲焦慮不安。   「阿柔,出什麼事兒了?」我忙問道,心沒由來地緊張起來。   「沒什麼了……」魏柔眼中陡然飛過一絲扭捏,可在我灼灼目光下,她臉上的焦慮卻越發明顯,似乎是無意識地瞥了耳房一眼後,她目光一垂,細聲道:「相公,都過四天了,這個月、這個月……還沒來……」我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不由噗哧一笑:「傻丫頭,這有什麼好怕的,嫁人生寶寶……」「相公!」魏柔急得連忙摀住我的嘴,似乎生怕解雨和寧馨聽到:「賤妾都急死了,相公還笑!」見她真著急了,我心中便有些明白。她是個孤兒,是隱湖把她撫養大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這份感情都無法割捨。   雖然鹿靈犀和她斷絕了師徒關係,可就像我勸慰她的那樣,她還可以把鹿靈犀當作母親,這種母女之情甚至超越了師徒之情。   沒得到鹿靈犀的認可就失身於我,她心裡已經有點歉疚,如果再懷了身子,她怕是更無顏面對自己的恩師兼心目中的母親了。   「難道真懷孕了?沒理由啊?」我心下奇怪,雖然自松江一戰,魏柔便落下了經期綿長淋漓不斷的病根,但日子似乎尚准,超過四天確實可疑。   不過她身子纖弱,不堪撻伐,這十天若有歡好,種子最後都是播撒在了寧馨身子裡,照理說她不應該懷孕。   疑惑間猛然想起解雨說過,女子一旦破身,生理心理都要發生巨大的變化,或許魏柔就是生理發生變化了吧!「再等兩天,還不來,相公就拋開京城一切,去跟妳師傅負荊請罪,承認相公和師傅一樣,輸給妳師門了;再求她老人家大發慈悲,讓妳風風光光地嫁過來做媳婦。」魏柔的身子猛然一震,眼中驀地閃過一道耀眼光華,霎那間散發出的強大氣勢,讓眼前小家碧玉的陸昕突然幻化成了靈隱寺中那個明霜如冰、白衣似雪、傲視江湖的謫仙魏柔,我心頭竟似被突然壓上了一塊巨石,呼吸頓覺一窒。   定下心神再看,魏柔還是陸昕,只是臉上的憂愁卻雲像被風吹散了似的,沒了蹤跡。   「三哥,穿這件長衫怎麼樣?」寧馨的聲音不適時地在耳邊響起。   「別情,你怎麼才來?是不是久別勝新婚,你丫連中午都不肯放過?」蔣遲在刑部檔案庫房等我等得無聊,見面就諷刺起我來。   我知道他近來憋得難受,最見不得人家夫妻親熱,便沒理他,隨口問起寧馨遇刺一案的進展。   「進個屁展!」蔣遲沒好氣地道:「這回我可知道順天府是怎麼破案了,水火夾棍一上,嘿嘿,你想要啥就有啥!」「小侯爺,你這就小看順天府了,郭槐那小子遇到大案,向來都是明暗兩手一把抓,明著刑訊逼供,好像在找替死鬼似的,其實暗地裡他還另有一手,不信小侯爺你去查查,他手下和線人眼下保管沒一個敢閒著的。若是案犯覺得順天府不過如此,放鬆了警惕,一準兒栽在他手裡,事實上這幾年上當的高手有十好幾個。就算萬一拿不到真兇,他也能找出幾個罪大惡極的來頂包。」後腳跟進來的陸眉公笑道,又說方才看見我來了,正好有事找我商量。   因為寧馨被刺一案轟動京城,他倒是沒問我為什麼關心起這個案子來了。   「這廝還有這等本事?」蔣遲驚訝道,我見他眼睛飛快眨了兩下,知道他對郭槐留上了心。   「京城的水多深哪,沒兩下子,早被淹死了。」陸眉公道:「說起來,這個郭槐還是咱們尚書趙大人的門生,得不得意俺不知道,反正尚書大人時不時地提他一嘴。」在蔣遲面前,陸眉公似乎也嘴貧起來。   「怪不得!」我和蔣遲異口同聲地道,有這層關係,郭槐不僅可以利用刑部的情報,就算有了什麼閃失,趙鑒也可以幫他彌補,難怪郭槐的位子坐得穩穩當當。   想起陸眉公修訂惡人榜,對江湖那些亡命之徒知之頗深,我遂請教他對這個案子的看法,陸眉公一口否決了江湖人作案的可能。   「有兩個江湖名人錄上的高手,寧馨郡主三人都得被害,犯不著動用十幾個死士,弄得這麼轟轟烈烈的。而這種死士,小門派根本養不起,大門派雖然養的起,可派在這樣的用場卻不對頭,合理的應用該是用在兩大門派之間的鬥毆上。何況,你王大人還下了京都禁武令,眼下恐怕還沒有哪個門派敢頂風作案。倒是那個准駙馬李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聽說那一仗,光他自己就殺了五六個人,著實是個狠角色!」聽他的分析與我的幾乎一模一樣,顯然他手頭沒有更多的資料和信息,便換了話題,問他來意為何。   「還不是為了赫伯權和廖喜!」陸眉公歎了口氣:「本來以為中元節一過,部裡人手能寬綽一點,不成想鬧出這麼一個驚天大案來,人手又被借走了。眼看皇上皇太后的生日和中秋重陽雙節就要到了,人手恐怕一時半時回不來,赫廖兩人的監視實在是難以為繼啊!王大人,乾脆向尚書大人建議,把赫伯權收監算了!」我已經從宋廷之那裡知道,赫伯權和丁聰之間沒有直接的關係,抓他亦無不可。只是眼下他的用途已悄然發生了變化,倒不急於捕他歸案了。   「赫伯權不是活得挺滋潤的嗎?那再讓他逍遙幾天,咱也尊老敬賢一回!」「呸!我看你是怕皇太后大壽大赦天下,白白放走了這丫的才是真的!」蔣遲馬上揭穿了我的企圖。   陸眉公恍悟。三人閒聊起來,陸眉公少年時在江湖是做黑道買賣的,黑道上的奇聞逸事、規矩切口一一道來,我和蔣遲聽得津津有味。   正說話間,我的頂頭上司黃良匆匆趕來,說尚書趙鑒要召見我和蔣遲。   「他——明公……竟然就是當朝正二品刑部尚書趙鑒?!」這真是出人意料的相逢!進刑部十餘天卻一直沒見到的尚書趙鑒竟然就是在一品樓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明公!尚書的辦公屋子很普通,和旁的屋子唯一的區別就是這間屋子只有一個主人。主人身材高大,面目清臞,顧盼之間甚有威嚴。   只是當我想起百花樓裡鴇母的諂笑,我心頭不禁一涼,雖然手握刑罰重權的一部首長有著不可告人的特殊愛好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並不是付錢的那一個,如此,司法糜爛的景象就可以預見了。   又聯想起他對廖喜的回護,恍悟他們原來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廖喜敢對付身份大不相同的我,大概也是自恃趙鑒是他的後盾吧!倒是赫伯權一直沒逃,想來趙鑒和丁聰集團沒有什麼瓜葛。   趙鑒似乎有意無意地多打量了我幾眼,顯然他察覺到我和李佟有幾分相像,不過,他很快集中精神,沈聲道:「本官日前事務繁忙,無暇過問兩位賢契在部裡的情況。聽郎中黃良奏到,說兩位十分用功,這很好。兩位身負聖命,自當謹遵聖意。不過,學以致用方為上,現有寧馨郡主被刺一案,數年來僅見,順天府請求刑部協助,部議雖已派人協助順天府破案,但機會難得,兩位亦參贊事務,從中觀摩學習,勿負聖望。」「不錯,他就是趙鑒!怎麼,不像嗎?看他的模樣,沒想到他這麼滑頭吧!」蔣遲沒好氣地道:「把咱倆圈進去,擺明了以後好替郭槐脫罪。你看,案子破了,咱不過是參贊事務,功勞沒有多少;可一旦案子沒破,皇上問話,這老狐狸保管會說,連咱倆出馬都沒破案,郭槐,嘿嘿,他可就多了許多迴旋的餘地嘍。」「和我發牢騷有個屁用,你倒是和皇上說呀!」心裡卻在琢磨,到底把不把那天晚上在一品樓發生的一切告訴蔣遲,回想起那晚趙鑒的話語,甚是冠冕堂皇,該不是當時他就對李佟的身份產生懷疑了吧?   趙鑒是少數幾個知道我入京目的的朝中重臣,按照慣例,又要在他手下做事,他焉能不事先調查我?   富貴的公子哥、南京來的捕快,相似的背景很可能讓他心生提防,才駁了廖喜的面子,說出義正詞嚴的話語。   不過,李佟後來成為寧馨的夫婿,大概去了他的疑心,畢竟明目張膽欺騙皇上這樣的事情,他料想我做不出來。   可今天再發現我和李佟有幾分相像,他沒準兒疑心再起,一旦密令刑部監督我和李佟,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蔣遲卻歎了口氣,道:「別看他是個繼嗣派的中堅,可對皇上卻是死忠,性子直,還有點本事,而且在先皇的時候,他就和張氏兄弟過不去,眼下兩方更是水火不容,皇上對他就挺客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皇上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我點頭示意我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把他放在刑部尚書的位子上原來是為了對付張氏兄弟。而繼嗣派內訌,皇上也是樂得瞧熱鬧。   既然皇上有他的用心,那暫時還是先看看再說,別蔣遲一衝動,揭了趙鑒的老底,讓趙鑒一下子就明白,我和李佟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蔣遲環顧了一下悶熱的檔案庫房:「不過,他總算做件好事,這鬼地方,我可待夠了!白瀾的應酬算算也該結束了吧,乾脆讓他講給咱倆聽,聽故事可比守著故紙堆有趣兒多了。」這兩日來前軍府道賀的人的確少了許多,不過我和蔣遲在給他的賀禮單子上已經註明,交接的日程表由他來定奪,想來他覺得時機未到。   「人家白瀾才真是久別勝新婚哪,咱倆就耐心等吧!」   第十二章   既然上峰派了差,兩人只好走一趟順天府。刑部相當重視此案,派出了一位郎中、一位員外郎和近十名刑部高手分別支援順天府和西城兵馬司,只是四大名捕之一的陸眉公卻不在其中。   按部裡的說法,陸眉公他已經再三請求退休,部裡雖然沒答應,可輕易不想勞動他老人家了。   「王大人,小侯爺,不是下官發牢騷,那李大人是苦主不假,可也不該插手此案哪,一連放走了好幾個人,萬一案犯就在其中,下官這裡的一番心血豈不全白費了?」郭槐訴苦道。   我一聽這廝竟藉機推卸責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可心裡也明白,自己的確給他留下了攻訐的口實,也怪我心太急,著急建立自己的情報網,卻又小看了郭槐的能耐。   「得了吧老郭,你那一明一暗的把戲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蔣遲現學現賣,倒把郭槐唬住了:「李子愚幹過刑名,他能不知道要避嫌嗎?我看哪,大概他是被你明的那一手給騙了,怕你找替死鬼糊弄他,才點撥點撥你,告訴你,人家是個明白人,糊弄不得。」蔣遲和李佟沾親帶故,替李佟說話自然不奇怪,可一眨眼就想出這麼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來,我心裡都忍不住暗讚一聲。   郭槐望著傳說中的花花公子,目光頗為驚訝,半晌才訕訕道:「原來如此。可李大人放走的案犯中,有兩人確實有點嫌疑。」說著,把郭大路和風大蝦的名字提了出來。   「粉子胡同的郭鐵匠?那丫的唯一興趣就是打鐵,怎麼會是兇手?   啊,懷疑他賣兵器給刺客?廢話,我的佩劍還是他賣給我的哪,那刺客臉上又沒寫上字,有錢不賺,他是傻子啊!切!「」風大蝦?說書的?外鄉人?李佟認識他師傅?嗯,師傅是師傅,他是他,這件事,倒是李佟孟浪了,這樣吧,「他轉過頭來問我:」王大人,郭大人可能不好意思再出面抓人了,要不咱們去查查他?   也好讓郭大人放心。「」為了鄉試,我在應天住了很長時間,就那時認識了晁啟正,說起他在酒樓茶肆的名頭,就像白牡丹和小鳳仙在秦樓楚館一樣,響亮的很。他門下弟子我雖然不熟悉,可風大蝦的說書風格和他很相似,該是一脈相承的,這就像江湖裡少林寺教不出武當派的功夫一個道理。「」可他出過手……「」沒錯,不過真正出手的另有其人,他只是對著死老虎下刀子,大概是他說書說多了,總幻想自己是個大俠,又看月兒一姑娘家的都敢挺身而出,就熱血沸騰大腦一時衝動起來,說來當真好笑。「」丫的人家可是為了救你邪!「」所以我才幫他一把。不過,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的莽撞人,往往好心幫倒忙,郭槐打他一頓,倒不見得是壞事。「我微微一笑:」再說,他一直替我宣傳我的英雄事跡,我心裡挺感激他的,本尊不好意思去救他,只好讓分身李佟出手了。何況,這小子走街串巷,是上好的線人材料,日後你我都用的著。「見我說得如此坦白,蔣遲疑心盡去。見到被包紮得成了布人兒似的風大蝦,蔣遲也有些惻然,問了幾句,也都沒出事先準備好的範圍。   倒是風大蝦見到我,不免有點緊張——他還不知道我和李佟其實是一個人,心裡害怕我知道他的身份,不過他掩飾得很好,蔣遲便沒發現他有什麼異常。   架不住蔣遲的央求,我和他在翠雲閣小鳳仙的閨樓裡調查起當日的情景來。   沒多久,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就紛紛聚集過來,小樓裡頓時熱鬧起來,而小鳳仙則擺出主婦的架勢,熱情招待眾人。   蔣遲不提刑部的茬兒,只道為了親戚出頭。這些人當中,不少就是在粉子胡同混生活的,七嘴八舌地倒也說了不少連我也不曉得的細節,可惜一時還看不出哪一條有助於案情的分析。   蔣遲也不表態,最後只讓眾人再去仔細打探消息,一旦有結果,他重重有賞。   躲在小鳳仙臥房的我不禁暗歎蔣遲聰明,我被刺一案,竟成了他考量這群狐朋狗友能力的藉口,這其中必然會有人脫穎而出,成為蔣遲吸納的對象。   「但願唐門那個小子能有足夠的運氣和實力。」我正若有所思,蔣遲和小鳳仙摟抱著走了進來。小鳳仙看了一眼衣衫整齊、鬢髮一絲不亂的妹妹小菊仙,笑道:「小侯爺,你看人家王大人多君子,哪兒像你……」「吃慣了人參果,任誰對澀口的青蘋果都沒了興趣,女人麼,熟透了才有湯有水有滋味。」蔣遲隨口道,氣得小菊仙追著他直打。   「竟是這樣!」小鳳仙微微有些詫異:「我看大人面生,以為是被小侯爺強拉來的,不想原來是我妹妹不入大人法眼。」「這麼說,來翠雲閣的朝廷命官想必為數不少吧?」自己面生,當然是有人不面生,想起趙鑒都去嫖妓,這些京官該是遠比我想像中的膽大妄為,即便這裡是天子腳下!而官員敢流連勾欄,妓院就是消息的重要來源,如此算來,倒是可以考慮偷偷在京城開上一家,既可生財,又能獲得消息。   聽到妓院裡禁忌的話題,小鳳仙警覺地瞥了蔣遲一眼,蔣遲卻笑道:「別情,你丫這是來京的時日短,不知道京城的狀況。外面有句話說的好,說外省籍的京官,個個是『題個號,娶個小,摟著姑娘睡到早』,大家早他媽的見怪不怪了。」他擰了把小鳳仙的粉腮,接著道:「京城物價騰貴,就說我這心肝寶貝,一天的用度沒個三五兩銀子絕下不來,所以外省籍京官少有帶家眷上任的,不然,一大家的吃穿用度得花多少銀子,那官俸才幾個錢啊!可沒有家眷陪著,這些當官的總不能天天告了五個指頭消乏兒吧,寬裕點的就在京城娶個小妾,不太寬裕的,隔三岔五來勾欄院裡快活快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誰也不用笑話誰了!像你姑夫桂大人,上有皇恩浩蕩,下有你這個外甥財神爺支撐用度,那是極特殊的例外,當不得數的。」「『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也難怪了……」蘇州和揚州畢竟只是一府之地,大小官吏不過幾十,大多數又是本地人,與京城截然不同,雖然心裡大致猜到了原因,卻不如蔣遲說得透徹。   他結交三教九流,對社會上層下層都有瞭解,看問題就有根有據。   不過叫他這麼一說,我越發堅定了在京城開妓院的決心。   「女為悅已者容,人家還不是為了小侯爺?這會兒子倒嫌人家花得多了!」小鳳仙俏臉含嗔,愈見勾魂。   「不多,絕對不多!」蔣遲嬉皮笑臉道:「只要那銀子都變成了心肝寶貝身上的細皮嫩肉,再多花一倍銀子俺也願意!」轉頭卻對我苦笑道:「別情,你總該明白俺為什麼要賺錢了吧!」「不如贖了鳳仙姑娘……」「小侯爺家的門檻兒太高,奴家可高攀不起。」小鳳仙笑道:「再說,奴家已經習慣了翠雲閣的生活,萬一按耐不住紅杏出牆了,小侯爺不打死奴家才怪!」她竟是和莊青煙一個調調,想來是喜歡這迎來送往的生活。   就像莊青煙曾經對我說過,每次和我歡好,都恨不得立刻從良跟隨我,為奴為婢也在所不惜,可過了幾日,見到陌生的男人,就忍不住想像,那新鮮的肉體該是什麼滋味,就算能守得住,心裡也難受得緊。   可蘇瑾哪……我心頭微微一痛,她……也是這種人嗎?   蔣遲看來早知道小鳳仙的想法,不以為忤,笑著對我道:「反正滿頭都是綠帽子了,多一頂不多,少一頂不少的,今兒就便宜你了,我在一旁給你擂鼓助威!」小鳳仙姐妹被蔣遲半真半假地嚇跑了,蔣遲見房裡沒人了,嬉笑顏色去了大半。   「別情,你是不是在動妓院的腦筋?」我點點頭,我故意流露出來的心思,果然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東山,最初我就是因為在風月場裡扔了太多銀子,才想起為什麼自己不開上一家,至少可以有使不完的姑娘。可蔣家六大少爺雖然個個都喜歡女色,蔣家卻似乎並沒有介入這一行,是不是顧忌皇家的名聲?」蔣遲點點頭:「別說妓院,像鹽茶這等生意,蔣家都是不能做的。   不光是蔣家,就連一向張狂的張氏兄弟也不敢經營妓院。不過,妓院卻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蔣家做不得,我能做,只要借點銀子給我,你就全當放了高利貸。   不過,屆時姑娘的纏頭,你可是一文都不能少啊!「   第二十集   第一章又要開妓院,相公你是不是嫌家裡的姐妹還不夠多?'正屋西廂房裡檀香繚繞,輕煙霧靄中,懷裡的赤裸佳人雖是一臉薄怒卻愈見可人,柔滑的小手捉住獨角龍王一掐,不像是懲罰,倒像是撩撥似的。   '對,狠狠兒罰它,都是這丫惹的禍!'我'嘿嘿'笑了兩聲,嘴唇貼上少女的香肩,左顧而言他:'雨兒,卸了易容吧!讓相公好好稀罕稀罕你!''就不,饞死你!'少女斬釘截鐵地道,可目光卻透著幾分心動,見我臉上露出刻意做作出來的失望,她終於鬆了口:'重新易容要花一個多時辰哪,又不一定和以前完全一樣,保不準就被寧馨看出來,她……太精明了。'我心底輕輕一聲太息,解雨如此評論寧馨,責任大半倒是在我。   沒把解魏的真實身份告訴寧馨,在兩女眼裡,就是連我自己都沒完全信任她。   可我心裡的苦處呢?無論是解雨還是魏柔,身份一旦暴露,都足以震動整個江湖,我豈能不慎之又慎!   敏銳地感覺到我的心理變化,解雨機靈地閃身出了浴桶,沒多久,一張傾城傾國的絕世容顏笑吟吟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雨兒,怪不得叫你憐花公主!在你身邊,不管多麼名貴嬌艷的花朵,下場都只有一個--無人理睬,真是好可憐啊!'聽我曲解憐花真義,解雨笑得花枝亂顫,藕臂摟上我的脖頸,一團雪膩便死死抵在我的胸前。   畢竟方才和魏寧許三女歡愛幾近中宵,兩人又溫存了半晌,我漸覺睏倦。   解雨心疼,話語不免帶著慍意,言辭之間隱刺寧馨狐媚,最後又轉回到了開妓院一事上。   '車船店腳牙,雖然情報來得不如勾欄院快,可都是平實的買賣,看看秦樓,那些妖冶女子的目光,都似乎要把相公你吃了似的……''這回你相公可要學'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了,有了你們姐妹,我已經沒有多少尋花問柳之心了。''哼,那寧馨怎麼回事?蘭月兒又是怎麼回事?沒準兒,相公不把這李宅變成竹園不善罷甘休哪!''你相公又不是鐵打的。'我噗哧笑了起來,解雨掐著我堅硬如鐵的分身,說怎麼不是,它就是。   兩人又鬧了一會兒,才抹乾身子鑽進碧紗廚裡,許詡只囈語了一句,也沒聽清楚說的什麼,就又沉沉睡去。   '既能賺錢,京城有什麼風吹草動的相公也能知道,這樣的好事,相公豈能不幹!眼下真正該讓你這女主人擔心的,是誰來管理京都秦樓?按照相公的想法,明著和蔣遲合夥開一家,暗地裡還要再收購一家,說起來,京城事實上是一明一暗兩家秦樓。京城達官貴人雲集,又向來藏龍臥虎,頗多奇人異士,相公在江南又鞭長莫及,坐鎮京都之人無論經營頭腦、交際手腕都得是上上之選,可這樣的人才……''六娘啊!'解雨也乏了,迷迷糊糊道。   '六娘……'她當然是最佳人選,可她肯離開蘇州嗎?連新近開業的秦樓松江號她都基本交給白秀打理了。   其他五位師娘則為師傅和我操勞了大半輩子,又都不是喜歡經商的人,松江的織染鋪子已經夠她們忙的了,我可不想再增加師娘們的負擔。   而心目中另兩個理財的高手無瑕和素卿,我又捨不得把她們孤零零地放在京城,何況素卿還另有重任。   宋廷之倒亦是上佳的人選,可惜他只能隱藏在黑暗中。   算來算去,能夠擺在台前替我主持京都秦樓的大概只有眼下在松江的白秀最為合適,隱於幕後的那一個則一時還找不出合適的人選。   '寧馨?她好歹也是個郡主,豈能插手風月?'其實我心裡明白,寧馨已經不可能按照我的預期老老實實地待在京城,她今兒晚上纏著我要學易容術,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魔門呢?''寧師姐確是一把好手,可我不放心白瀾。其他能穩得住陣腳的都是和師傅同一輩的老人,怎好勞動他們?而年輕一代的弟子按照武承恩的話來說,除了我之外,都還沒成長起來,老的老、小的小,派不上用場啊!你們唐門呢?能不能有一半個管用的?'提起唐門,解雨突然精神一振:'相公,昨晚你回來,說是見到大哥了,可你的神情……'這小妮子好敏銳的觀察力啊!我心底暗讚一聲。可唐三藏再三叮囑,商議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妹妹,我只好笑道:'我是叫你大哥那副易弁而釵的形象鬧得心煩,可你大哥卻似上了癮,別說,他女裝起來和你還真像啊!''原來是為這個!'解雨心情一鬆:'好在,大哥十月就要……   成婚了……'替大哥慶幸的同時,睡意也不知不覺地襲上了她的雙眸。   '大舅哥十月成婚?!女方是誰?江湖上怎麼沒有一點傳聞?這傢伙的嘴可真嚴啊!'問清楚女方是蜀中一戶官宦人家的千金,我在胡思亂想中也漸漸沉入夢鄉。   早晨見到魏柔,她神色開朗了許多,悄悄一問,果然是月信悄然而至,聽她撫琴有如春風吹徹江南綠,我心中反倒有點悵然若失。   '你臉色不大好。'蔣遲邊啃著西瓜邊道:'心裡煩是吧!這也難怪,三個女人一台戲嘛!我跟你說,有時候我就想,這家有妒妻也清淨,不用看一群女人陰陽怪氣地打嘴仗。何況,這方面管得嚴,別的自然就百依百順的。可惜,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的賤脾氣想改還真不容易哪!'隨手將瓜皮扔進桶裡,他一抹嘴道:'可話又說回來了,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女子讓你魂牽夢掛的,你恨不得把她藏在金屋子裡,別人多看她一眼,你都會難受好半天……''東山,你這可是經驗之談啊!'心下卻狐疑起來,看他對待小鳳仙,不過是當一玩物而已,美艷如小鳳仙者他尚且不放在心上,究竟是誰家女子讓他這般牽掛?   '隨便說說而已。'蔣遲笑道:'好了,感慨已經發完了,咱該去赴白瀾的約了。''回到京都才發現,自己還是最愛眼下的悠閒生活。熱血江湖少年游,江湖不是屬於我這樣的中年人,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在白府幽靜的書房裡,白瀾悠閒的就像窗外無拘無束地爬滿了整個木架子的青籐。   他不疾不徐的聲音配合著優雅的手勢,看起來竟是那麼瀟灑,彷彿武林茶話會的那個白瀾重新復活了似的。   '江湖本是江山一隅,雖然它有自己的規律和法則,但是,它大不過世俗社會的規律和法則。別情、東山,你們說,對江山社稷你最大的祈盼是什麼?''國泰民安。''正是!'白瀾讚許道:'這話拿到江湖,就是朝廷需要一個歌舞昇平的江湖,而這樣一個江湖,必然是一個各種勢力相對平衡的江湖。''江湖雖有正邪黑白之分,可對朝廷而言,江湖上只有一種人--江湖人。無論是正是邪,江湖人都是以武犯禁。所謂'救人於厄,振人不贍,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義者有取焉',不過是正道白道粉飾自己的美麗言語;長劍在手,快意恩仇,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更是黑道邪道蠱惑人心的可恥笑話。'蔣遲頻頻點頭,而我則冷汗涔涔。雖然我並不認同江湖人的所作所為,可白瀾生生剝去江湖人的外衣,卻讓與江湖血脈相連的我心頭忍不住一陣撕裂的痛。   '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好;是燒殺搶掠,為非作歹也好,當江湖人的劍出鞘見血,他就是個罪犯。除了官府的執法者,大明律沒有賦予任何人向他人動武的權利,不管他是以正義之名行俠,還是以邪惡之名作亂。''不過,一位高人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是江湖乃至江山的不變鐵律,妄圖一筆勾銷江湖的存在也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太祖高皇帝高瞻遠矚,定下了以江湖制江湖的妙計,而今已經百多年了,江湖再沒發生像前朝末年那樣的大動亂,其中的奧妙就是平衡兩字。''掌控江湖的關鍵其實就是這兩個字,所有的行動也都圍繞著這兩個字,目標也只有這兩個字。為了這兩字,掌控江湖者也要像江湖人一樣,無所不用其極。''無所不用其極?姐夫,我怎麼聽著糝得慌!'蔣遲笑道。   '東山,我給你講兩個例子吧!'白瀾說著轉過頭來對我道:'別情,你對江湖尚算瞭解,你說,近五十年來,有哪幾場戰役直接影響到江湖大勢?''叫我說,自然首推以隱湖為首的白道與魔門的那一戰。魔門戰敗銷聲匿跡,至今元氣未復;隱湖雖然得到了無上榮光,不過斬殺魔門門主李道真的尹雨濃自己卻歸隱了,白道實力更是大損,江湖為此平靜了二十幾年。''然也!'白瀾點頭稱是:'別情你對這一戰或許更有感觸吧!   其實,箇中秘辛就連我都無法弄清楚,不過,李道真乃魔門中興之主,行事作風雖然有相當值得商榷的地方,可對門下約束之嚴遠在歷代之上,與'魔'字相去甚遠,卻為何激起了白道聲勢浩大的打擊?''莫非這一切都是……眾口鑠金的結果?''相差不遠了。'白瀾讚許道:'這一戰,至今依舊餘波未平。   只是畢竟年代久遠,真相都湮沒在了時光的背後。別情,你可還有其他例子?''那……還有二十年前快活幫的覆滅。快活幫的實力不在眼下的大江盟之下,而當時卻沒有類似慕容世家的門派與之抗衡,結果卻很奇怪,它在與實力不明的十二連環塢一戰中離奇覆滅。'白瀾微笑著對蔣遲道:'東山,你可要好好注意聽,別情他是話裡有話啊!'一直嬉笑的蔣遲面色莊重起來,沉吟道:'那我就來解讀一下。眼下大江盟的實力,不在歷史悠久的三大門派--少林、武當、唐門之下。少林武當向來少問江湖,唐門則偏安於蜀中一隅,若不是有江北慕容世家與之抗衡,大江盟打著俠義的旗號,很可能席捲整個江湖,成為中原武林當之無愧的霸主。'十天下來,蔣遲對江湖大勢已有了大致瞭解,一番話說得有板有眼,白瀾不由點點頭。   只是這樣已是蔣遲的極致了,他皺眉問道:'快活幫有如此實力,在江湖上又沒有對手,為何不去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實力,爭取霸主之位?那十二連環塢是什麼東西?既然能讓快活幫全軍覆滅,為何說快活幫沒有對手,十二連環塢不就是它的對手嗎?'等我解釋了一番,蔣遲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惡人們頤養天年的地方,可既然沒什麼危害,快活幫為何去攻打它?有力氣沒處使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快活幫討伐十二連環塢,卻也能說出幾分道理來。不過,當時的連環塢,實力至少差快活幫一半,卻將快活幫一舉殲滅在太湖裡。''所謂有道伐無道,必勝也,當初快活幫幫主蕭雨寒也是這麼想的,可他沒想到,他面對的不是一個十二連環塢,而是朝廷。''那是我前任翻雲覆雨的傑作。先用女子迷惑蕭雨寒之心智,那女子身份特殊,卻是他的五師娘。背德亂倫之下,她懷了蕭雨寒的骨肉,不得不死了,蕭雨寒為此傷心欲絕,心有死意,鬥志就去了大半。其次,連環塢得到了我前任情報系統的全力支持,以有心算無心,一場大勝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聽到白瀾匪夷所思的話語,就連蔣遲都驚訝起來:'奶奶的,再怎麼說,十二連環塢也是一群惡人啊!''因為有了惡人,那些俠義道上的江湖人的人生才有了目標,才不至於整日裡無所事事。無事則生非,這個淺顯的道理東山你想必應該明白吧!何況,快活幫的崛起已經打破了江湖的平衡,要恢復平衡,快活幫只有覆滅一條路可走了。'白瀾說得輕鬆,可背後你死我活的較量卻決不輕鬆,支持連環塢動用的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情報系統,可事後江湖上竟然一點傳聞都沒有,那些人的命運……   我不寒而慄,不禁想起了南元子,這個固執地以為所有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幫主是個感情懦夫的漢子,如果聽到白瀾這番言論,該作何感想呢?   '如此掌控江湖,我總覺得落了下乘,所謂上攻伐謀,白公以名人錄和武林茶話會來吸引江湖人的目光,才是上上之策,甚至茶話會舉辦的時間白公都考慮的十分周詳。''哦,是嗎?'東山詫異道,白瀾卻微笑不語。   '名利害人。'我笑道:'古有二桃殺三士,就是為一個'名'字。一個名人錄將江湖人心弄得四分五裂,人心不齊,江湖對江山社稷就沒有多大危害;再來一個武林茶話會,不僅讓大家沉迷於無聊虛幻的排名中,又把野心家的野心壓制了十幾年。'蔣遲皺著眉頭:'說那些排名弄得大家明爭暗鬥、面和心不和的,這還好理解,可它怎麼來壓制野心家的野心?'我把近幾屆十大門派的排名說了一遍,解釋道:'十大頭三位隱湖、少林和武當相對來說都是名利之心較輕的門派,未必有爭盟中原武林之心,但十大排行一出,哪個門派想號令中原武林,他至少要表現出和頭三位相差無幾的實力,江湖才能信服,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達到的。''至於茶話會的時間選在冬天,更是相當巧妙的安排。江湖人也是人,也要生活,春夏秋三季多要忙於生計,特別是農家弟子佔多數的那些門派更是如此,一年四季中,唯有冬季最為空閒。人一忙,自然無暇他顧;閒下來,則易生是非,茶話會安排在十二月,各門派就要早早冬訓,以期在排行榜上爭出個名堂;茶話會後,則是新年,弟子們都要回家過年,等過完了十五重新回到門裡,還要花些時日收攏因為過年而玩野了的心,這正月可就一晃而過了,二月一開春,大家又要忙於生計了。'蔣遲恍然大悟,不由讚道:'姐夫,你這主意也忒絕了。''別情能領會其中奧妙也是不易。'白瀾含笑望著我,而蔣遲因為角度的關係,並沒有發現白瀾眼中閃過的一絲意味深長的眼神。   '循規蹈矩有時候是種美德。'我大致猜到了白瀾的意圖:'既然武林茶話會和名人錄已經深入人心了,那索性就讓它們成為江湖的一部分吧!而我和東山的任務,就是守護住江湖這來之不易的寧靜。'   第二章'寧靜?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殺得血流成河了,你丫的還說江湖寧靜?!馬屁也沒有這麼個拍法的呀!'躺椅裡的蔣遲一邊喝著冰鎮酸梅湯,一邊不滿地道。   '不管我說什麼,白瀾也和江湖無關了,何必吝嗇幾句讚美的話呢?再說了,皇上明見萬里,眼下江湖什麼樣子,怎麼能瞞過他的眼睛!''丫的,拍完了白瀾又拍皇上,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大馬屁精?''你是不滿我沒拍你馬屁吧!'我心底一陣黯然,臉上卻掛著笑容,揚了揚手中厚厚的兩大本名錄:'好了,東山,別廢話了,有了這份名單,咱們就可以按圖索驥,重新組織起江湖情報網。'經過一百多年的經營,朝廷已經在江湖布下了龐大的情報網,從十三布政使司到各府各州各縣,從少林武當這樣的名門大派,到車船店腳牙娼這些下九流的營生,無不閃動著朝廷線人的身影。   為朝廷服務的線人多達五千餘人,許多家庭已經成了線人世家,其間雖經幾次大的江湖動盪,但基本能保持情報網的完整,就像快活幫與十二連環塢一戰,雖然損失了近三百名線人,但在白瀾接手之後,已漸漸補齊了。   除了京師之外,其他十二省每省都有一名頭領線人,一名執法線人;府縣各有一名頭目線人,頭領線人和頭目線人負責統領全省、府縣的情報系統,將情報按等級或快或緩地報給朝廷統領江湖的執法者;執法線人則負責處置本省那些違規的線人,而且直接聽命於江湖執法者。   至於京畿重地,因為事關皇上安全,線人向來由皇上心腹錦衣衛統領親自掌管。   由於有朝廷的暗中支持和暢通的情報來源,那些頭領線人和頭目線人大多發展成了當地頗有勢力的豪強。   其中不少線人頭領的地位都是代代世襲相傳,就像高七的生父就是蘇州的頭目線人,高七的大哥就繼承了父親的職位,而高七天生的線人本事,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句老話的最好詮釋。   當然,朝代更迭,歲月變遷,許多線人世家沒落了,甚至一夜之間就灰飛煙滅︱︱在朝廷和江湖的夾縫中求生存,他們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風光。   但由於他們在當地大多根深蒂固,歷任江湖執法者多是採用安撫手段與他們合作,只是在事關切身利益的幾個地區換上自己的人馬。   白瀾出身南海,妻子宜倫是蜀王的妹妹,因此廣東、四川兩省就是他經營的重點,曾經在武林名噪一時的南海劍派被他一手剿滅了,唐門南下的念頭也被他扼殺在萌芽中。   不過,由於南直隸關係錯綜複雜,加之不欲引起皇上的猜忌,雖然他在應天府待了十幾年,只與南直隸的頭領線人保持著密切合作的關係。   '別情,那你準備從哪兒著手?''當然是南直隸了,我老家揚州、現在的居所蘇州都隸屬南直隸,大江盟、慕容世家的主戰場也是南直隸,南直隸局勢一穩,不僅我大後方安全了,江湖也平靜了。何況,南直隸又不是白瀾的心腹地盤,更換頭領線人他也不會有什麼想法。''瑞孚祥林家?這可是個很難纏的對手喔!'蔣遲邊翻看名錄邊沉吟道:'呵呵,還跟我沾親帶故呢!我媳婦叔爺的三房是林家的姑奶奶……哦,這還有一個,林家的二小姐是我岳父侄子的小妾,嘿嘿,別情,這事兒可不好辦,我那老岳父很護犢子啊!''別人不好辦,可在東山你手裡,卻是好辦的緊,只要弟妹修書一封,講明其中利害關係,自然手到擒來。''……利害?'蔣遲小眼瞇了起來。   '東山,看到這份名錄,你該明白咱們手中的權力究竟有多大了。你也知道,我是個性情疏懶不求上進的人,愛好的是金錢美女,而不是這手中的權力,干個兩三年,囊中豐厚了,房裡女人也收集足了,我就該告老還鄉,過我的放蕩淫靡生活去了,屆時接替我的,必然是你蔣東山。當你成為江湖執法者的時候,林家頭領線人的身份對你來說,是利大還是弊大呢?''多謝多謝!'蔣遲遽然一驚,坐直身軀,拱手謝道:'皇上最忌恨的就是上下串通一氣了,老子可不想觸這霉頭。'旋即眨了眨眼,笑道:'不過,你這惡人的身份也跑不掉,總得給我媳婦一個寫信的借口吧!''那索性把浙江的王仁也捎帶上,大江盟這兩年發展的如此迅猛,而白瀾得到的情報卻相對滯後,我怕這丫的早就被大江盟收買了。他家中有軍方背景,我出面搞掉他麻煩的很。再說了,杭州是我岳家的根據地,總要給點好處--人家也不能白嫁個女兒給我吧!'應天林家和杭州王家隨後的遭遇竟有天壤之別。徐公爺與王家的後台本就有矛盾,正好藉機將其拉下馬去,打翻在地;而林家雖然辭去了頭領線人的職位,但新人沒有繼任之前,他還負責著南直隸的情報工作。   當然,這一切我並不知曉。事實上,那段時間,我和蔣遲也不在京師,而是去了山東。   山東因為靠近京畿,雖有土匪響馬,但公開活動的江湖勢力並不龐大,而且大多遵紀守法,線人們的工作輕鬆愉快而有序,正適合初出茅廬的我和蔣遲。   頭領線人韓德重是濟南府有名的大地主,精明但不失豪爽,一下子就博得了我倆的好感,而他也傾囊相授,將他如何管理頭目線人、頭目線人又如何管理線人,如何分辨情報的真偽、如何判斷情報的輕重緩急、如何傳遞緊急情報,甚至如何利用得來的情報發家致富都一一道來。   我倆則用他這個實例來與白瀾講解的精要相互驗證,大致瞭解了線人的管理流程。   忽倏進了八月,我倆終於完成了此行的任務。十幾天下來,兩人在濟南府住的已經有些厭煩了,便不多停留,即刻趕往京師。   這倒不是韓德重有意怠慢,相反他已是刻意逢迎,甚至還買了幾個伶俐丫頭服侍我倆。可蔣遲正在修煉洞玄子十三經,不敢開葷,而我則對那些庸脂俗粉完全失去了興趣。再說,一聽到魯人那大蔥腔調,我倆就什麼慾望都沒有了,濟南府又不比京師繁華,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和我們一起上路的是老馬車行的二掌櫃老張。我在離開京師的時候,就給孫不二書信一封,向他透露了合作開辦車行的想法,請他有時間來濟南一趟商議合作事宜。   孫不二卻精明的很,給了老張五萬兩銀子讓他便宜行事,自己卻根本不露面。   老張雖然憨厚,可畢竟在商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又極明白孫不二的心思,說錢可以用,他老張人也隨時聽我差遣,甚至讓他在新車行裡管個事兒都可以,但想打著老馬車行的旗號則一切免談,我和蔣遲見孫不二人情面子都給足了,倒不好讓他太為難,只好把老張留了下來。   老張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哪兒有好吃的、哪兒有好玩的,他無不知曉,蔣遲就像撿了個寶貝似的,稀罕的不得了,一路上,問東問西,頗不寂寞。   不過,老張嘴裡江南女子的嫵媚妖嬈、西域胡姬的異國風情,也把蔣遲撩撥的慾火中燒,離京師愈近,他愈見興奮。   '奶奶的,憋了一個月,我他媽的現在看見頭母豬都興奮。''可你並沒有變成一頭公豬啊!'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蔣遲修煉十三經滿一個月。歇腳的滄州雖然地方不大,可挑出幾個美人還不成問題,然而蔣遲卻沒有一絲尋花問柳的意思,讓我大感驚訝。   其實十三經有個二十天打基礎也就夠了,當初是怕蔣遲連二十天都堅持不下來,故而多說了十日,沒想到他真發起狠來,也是個堅忍不拔的主兒,這也頗出乎我的意料。   '媳婦優先、媳婦優先。'蔣遲嘿嘿笑道:'她也饞了一個月了,好東西怎麼著也得給她留著啊!'涼風徐徐吹過,蔣遲適意地瞇起了眼睛,只是他猥褻的笑容裡依然殘留著一份真情,這讓我不禁想起了竹園和京城的諸女。   是啊!媳婦優先!我暗歎一聲,這話糙理不糙,我從浪蕩的淫賊變成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恐怕也不單是因為絕色美女吃多了的緣故,心底不知什麼時候生出的那份責任感才是主要原因吧!   不過,被一陣環珮叮咚聲吵醒的蔣遲很快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那副豬哥面孔證明他只是對母豬具有抵抗力而已。   而我的頭則立刻變得老大,因為從客棧別院門外走進來的那個宛如天仙的絕色佳人不是別人,正是六尺鬚眉唐三藏。   '什麼,他有了郡主就拋棄你了?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美人,看本少爺替你討回公道!啊?別情,你不用這麼看我吧……好好,我怕了你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慢慢聊,少爺我累了,睡覺去也!'見蔣遲訕訕離去,我才苦笑道:'三藏,你怎麼扮女裝扮上癮了?'唐三藏沉默了片刻,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道:'別情,我是來跟你道別的。六叔已經答應和我爹全面合作了,唐門在京中的人馬除了六弟之外,也已經全部撤離,只是還有些尾巴,我只好拜託給你維護周全了。''你放心好了。'我點點頭,緩緩道:'有我在,就有唐門在。   '白瀾並不曉得我和唐門的關係極其深厚,在私下給我介紹江湖形勢的時候告訴我,官府已經摸到了關於唐門販賣七連環的一些線索,甚至陸眉公和他已經搞到了相當數量的七連環,只因為唐天運為人謹慎,在加大了販賣數量的同時,也改變了七連環的藥性,結果始終沒有抓住他的手脖子(註:北京方言,意即沒有抓到犯罪現行)。   我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刻通知了唐三藏,他自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開始著手將唐門人馬撤離京城,而這也很可能成為了他說服唐天運的重要籌碼。   出於個人的目的,也因為七連環涉及諸多王公貴族的隱私,白陸兩人並沒有公開七連環一事,反而把它隱匿了下來,並把白瀾手中的全部七連環用在了龍潭鎮眾豪身上,至於大聖門孫章的死只是狡兔死走狗烹而已,陸眉公緝兇更是賊喊捉賊了。   名義上說,是為了給我接班創造條件,其實我心知肚明,白瀾和陸眉公是需要一個平靜的江湖好體面地退休,而且他們並不敢真正面對唐門慘烈的報復。   對他們而言,唐門遠比大江盟、慕容世家可怕的多,大江盟只要齊放父子一死,樹倒猢猻散的前景可期;而慕容雖稱世家,歷史也不過四五十年。換言之,兩者都是十足的暴發戶,在江湖並沒有多少根基,全靠強勢人物的個人武功和魅力維繫幫派的團結,與唐門那種血脈相連的百年世家根本無法相比,唐門只要有一個漏網之魚,白陸兩人恐怕就睡不安生。   他們真正寄予希望的,是我這個身懷絕強武功的江湖執法者能將唐門連根拔起,因為在他們看來,只有我才不會懼怕唐門的血腥報復。   '讓我對付唐門?白瀾這次可是錯打了如意算盤。'在心中暗忖的同時,我望著對面的唐三藏,他那張只比自己的親妹妹、江湖第一美女唐棠略遜一籌的嬌顏上隱約透著一絲奇異的情緒。   '那眼下就只剩下我大伯這一個難題了。'唐三藏也不道謝,只嫣然一笑:'他若肯隱居起來不問世事,那是最好不過了,可三弟是他的心頭肉、是他的全部希望,三弟一死,誰也無法預測大伯會有什麼反應,六叔不肯南下去勸大伯,只好我去蘇州了。而此去蘇州,無論結果如何,我怕是都要在蜀中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了。'我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唐天威精通毒術,唐三藏此去實是吉凶未卜。輸則恐怕連命都保不住;贏則唐天文很可能藉機擺脫唐門數權分立、門主勢弱的境況,唐門內部必將有很大的整肅動作,這必然需要唐三藏回蜀中助其父一臂之力。   何時唐三藏真正掌握住唐門了,他才可能重出江湖,而這可能是一年半載,也可能是三年五年。   於公於私,我都該助唐三藏這一臂之力,於是提筆寫了封信交給他:'你拿著信去秦樓找我乾娘,她應該能給你一個很好的建議。'又解下隨身的玉珮塞進他手裡:'聽雨兒說,你十月就成婚了,這個權當賀禮了。對了,你未來岳家到底是幹什麼的?''女生外向。'唐三藏無奈道,把岳家的情況簡單介紹了兩句,旋即一笑:'別情,你對我還真有信心啊!''廢話!'我正色道:'我在江湖沒幾個朋友,你可別讓我失望哦!''走了?''走了。''你怎麼忍心讓她走了呢?!''他要去蘇州,你說我能攔著嗎?''鬧了半天,她還是乖乖做你小老婆去了!'蔣遲一下子洩氣了:'丫的我怎麼就沒這等艷福呢?!小白臉就是他媽的吃香啊!''好了好了,別惦記著我媳婦了,真想找幾個丫頭樂呵,等我京都秦樓開業吧!'蔣遲頓時來了精神:'聽說你乾娘是訓練姑娘的高手,不知道這次秀嬤嬤能帶幾個人過來?''不會超過五個。'我回道:'松江秦樓才開業,人手本來就調配不開,而且絕大多數的姑娘並不願意離家鄉太遠--北方的天氣對江南女子來說殘酷了些。'心裡卻隱隱有種擔憂,雖然給六娘去函說京城這邊需要白秀,可就像六娘無法完全掌控她一樣,我也不能完全看清楚這個江湖頂級女殺手的心思,除非我能在京城見到她的身影。   '說得也是。'蔣遲該是想起了自己的媳婦,深有感觸地點點頭,可很快他就淫褻地笑了起來:'那……寧馨家鄉大同府的姑娘可是天下聞名,嘿嘿,不如讓你大舅哥我姐夫替咱張羅張羅,沒有棒尖兒的姑娘,那妓院還開個屁呀!''這事兒不能急,在把寧馨娶回家之前,我不能給未來的老泰山留下任何不良印象。'我立刻拒絕道,不過原來走馬章台的經驗很快起了作用:'東山,這滄州地界的白洋澱也是出產美女的地方啊……'沒等我把話說完,蔣遲已經一拳搗在我身上,沖外面喊道:'夥計,把你們老闆給我叫來。'盤古廟既是滄州一景,也是滄州最大的集市,據說這裡既可以買到全滄州最好的金絲小棗,也能買到最好最便宜的姑娘。   漫步在集市中,我心情漸漸沉重起來。在京城我也親自買過丫鬟,不過她們都是牙婆帶來的,牙婆希圖賣上個好價錢,於是每個人都被打扮得乾乾淨淨,看著並不如何淒苦。   而這裡賣身的姑娘們顯然不同,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幾乎是每個女孩的共同特徵,那久違了的關於童年困苦生活的記憶此刻又重新回到我的腦海裡。   '這裡的姑娘沒一個能看得上眼的,那老闆是不是言過其實啊?'蔣遲皺著眉頭道。   '非也。'我搖搖頭:'明珠亦有蒙塵日,吹盡黃沙始見金。這集市上至少有兩個女孩,養上半年,就會脫胎換骨,再在秀嬤嬤手裡雕琢兩年,即便比不過小鳳仙,也不會相差太遠。你注意看煎餅攤旁邊的那個小姑娘,別看她瘦得像根桿似的,可你看她的身材極其勻稱,脖頸上的肌膚在這麼毒的陽光下,還有白皙的痕跡,她的眼神更是藏著一股春意……''哦,她看你就是春意盎然,你丫的還真會自吹自擂啊!'其實集上這些女孩關注蔣遲的目光並沒有什麼不同,因為整個集市上再也沒有比我倆衣著更光鮮、氣派更非凡的了,而在那些窮苦人的眼裡,一件價值十金的湖緞長衫遠比相貌來得重要多了。   '五……五十兩銀子。'女孩旁邊的中年漢子一邊小心翼翼地望著我倆,一邊結結巴巴地喊出了一個價錢。   '五十兩?!'我明白蔣遲的驚訝來自於這女孩的廉價--五十兩銀子,還不夠小鳳仙半個月的花銷,在這兒竟然能買上一個人了。   他並不知道,五十兩銀子對於一個農夫來說,意味著他可以買幾畝好地,或者幾頭大牲口,或者舒舒服服地過上三五年;而對於一個動輒七八個乃至十幾個孩子的家庭來說,與其讓兒女們餓死,還不如找個大戶人家把多餘的兒女特別是女兒給賣了哪。   不過中年漢子顯然誤會了蔣遲的意思,臉憋得通紅,言語也更結巴了:'昨兒隔、隔壁家的七丫和……和老李家的四妮兒,還、還賣了五十兩哪。''騙人!'蔣遲是個極精明的人,他立刻就猜到了中年漢子的報價顯然偏高:'最多二十兩。''俺齊老實從來不騙人!'那漢子頓時急了:'昨兒一個女的,在集上一桿子買了二十幾個女孩,每個都是五十兩,俺尋思她今兒個沒準兒還能來,就和俺妮兒一大清早趕了三十里路來集上等她。'旁邊煎餅攤的老闆也證實道:'昨兒是有這麼個婦人來著,忒有錢,還忒大方,花了上千兩銀子都沒皺一下眉頭。'又壓低了聲音道:'集市上牛莽子哥幾個看人家生的水靈,就想調戲人家,結果四個打一個,反被一個婦道人家打得不是胳膊斷了,就是腿折了的。'我和蔣遲不由對望了一眼,能一人對付四個地痞,這女人身上定然有些功夫,可聽集上當地人的意思,顯然從前並沒有見過她。   買了春丫兒等七個女孩讓老張帶回客棧,我和蔣遲去了牛莽子的家。驗了幾個人的傷,我心下已經明瞭。   '劍鞘上灌注著內力,所以皮膚上僅留下一點淤青,然而骨頭卻被震斷了,這女人是個練家子。''那這女人武功有多高?在名人錄裡能排多少名?'蔣遲對武功一竅不通,在他心目中,大概只有名人錄才是衡量武功高低的唯一標準。   '這點小事,眼下寧馨也能做得到,所以名人錄上的所有女子都有嫌疑。'聽牛莽子哥幾個的描繪,那女子倒與白秀有幾分相像,可老馬車行傳遞消息的速度再快,六娘調整人員接手白秀打理的松江秦樓也需要一段時間,白秀這麼快就到達滄州,未免有點匪夷所思了。   '那……乾脆請求滄州府幫忙,查一查契約文書,看看究竟誰是買家。'沒用多久,滄州府就送來了結果,那買家的名字叫做練青秀。   '練青秀?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武當清風的俗家姓名可是叫做練青峰的。''不錯,練青秀正是清風同父異母的弟弟。'而那女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該是百花幫的幫主易湄兒,不過,她和清風的關係是我對付武當的王牌,眼下還沒有告訴蔣遲的必要。   '雖然練青峰、練青霓都是一派掌門,好像練家反而不是在江湖討生活的,你說他買這麼多女孩幹麼?'蔣遲沉吟道:'會不會是和咱倆一個想法啊?'我頓時醒悟過來,因為知道易湄兒的身份,我反倒被引入了歧途,以為練家此舉是為了擴充百花幫的實力。其實,想把這些女孩訓練成手,怎麼也得五七年光景,那時候江湖大局早已定了。而且,練家有爭霸江湖之心,在江東暗中經營多年,根基雄厚,人手方面想必不是主要問題了。   真正讓他們心有所忌的,一是因為大禮一案,練家在朝中的勢力損失慘重,二是摸不透我這個江湖執法者的脾氣,京中有關江湖的消息又被我封鎖得嚴嚴實實。   在京城開上一家妓院,既可接近朝中大臣,掌握政局變幻,又可伺機打探我治理江湖的方略,以期博得先機,實在是很妙的一招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還沒進京,就被我發現了。   '東山,你說得不錯,咱們這回可是遇上新對手了。'心裡卻冷笑一聲--練家,哼,把老子的話當耳旁風,那咱們就走著瞧吧!   第三章   在中秋節的前一天,我和蔣遲踏著晨暉回到了京城。雖然只分別了二十來天,可小別勝新婚,解魏寧三女俱是歡喜異常,若說平素彼此間還有點顧忌的話,此時也都拋到了腦後,言辭之火熱、動作之大膽,就連我都頗為意外。   '好好好,今兒相公就一箭三雕,誰也別想跑!不然,這得意居的名豈不白叫了?!'我摟著寧馨沖解雨魏柔嘿嘿笑道。   手探進寧馨懷裡,就覺得那對小山似的玉乳竟比我走的時候還要豐膩,把玩起來,自是說不出的爽利:'寧馨兒,相公真是沒白疼你,等你長大了,怕是連你無瑕姐姐懷孕的時候都沒法和你比哪。'魏解聞言,不由噗哧笑了起來,而我耳中同時傳來了寧馨的乾嘔聲。   '你--有了?!'雖然我刻意在寧馨身上播撒種子,可沒想到這麼快就收穫到了果實,不由驚喜地大叫一聲,抱著寧馨跳了起來,心中的喜悅竟不亞於當初聽到無瑕懷孕的消息。   在竹園,諸女中只有無瑕一個懷上了我的孩子,這不免讓我心中暗生陰影。   而寧馨的懷孕,徹底粉碎了我心底所有的疑慮,現在我可以十拿十穩地說,只要我願意,我可以讓我身邊的每個女人都嘗到做母親的快樂與歡喜。   '還高興哪,人家都急死了!'心中早就藏著'生米煮成熟飯'念頭的寧馨此刻卻害羞起來:'相公,你什麼時候去提親?人家可不想挺著大肚子做新娘……''放心,我臨走的時候,不是給你大哥充耀寫了封信麼,說的就是這事兒。'我忙安慰道。   轉眼看解魏兩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異常興奮的表情讓她們錯會了意,以為我偏心寧馨,兩女雖然還是笑靨如花,可笑容裡都隱約透著一絲幽怨。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我放開寧馨,嬉笑著把解魏兩女摟進懷裡,可伸手一摸,兩女腿間俱墊著厚厚的一層絹紙。   '好麼,你們姐妹串通一氣,是想憋死你相公啊!'梳洗清爽的我才知道,就像約好了似的,解魏許三人同一天來了月信,許詡痛經痛得厲害,連床都起不來了,難怪沒看見她出來迎我。   吃完了團圓飯,安撫下解雨三女,回頭打起了寧馨的主意。   '三哥,你不怕人家小產了呀∼'寧馨輕輕挪開我在她股間肆虐的大手,一邊舔著我的耳廓,一邊膩聲嗔道:'沒準兒人家給你懷了個兒子哪∼''哼,死丫頭,有了兒子,你就忘了老子了。'我狠狠揉著她的椒乳,任由那碩大的雪膩乳房變換著千奇百怪的形狀,可心頭卻暗自一凜,寧馨身為皇親國戚,自然明白長子的重要性,真要給我生了個兒子,且不說她高貴的出身,單單母憑子貴一條,她在家裡都會擁有更大的發言權。   '人家怎麼敢嘛∼'寧馨身子漸漸向下滑去,那熾熱的雙唇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清晰吻痕後,落在了我昂首怒目的獨角龍王上,櫻唇乍分,龍頭便進了一處濕熱的所在,滑膩的香舌彷彿蛇一般地迅速纏繞上了龍頭龍身。   一頭烏髮遮去了半張臉,可遮不去她臉上的稚氣,自己還是個淘氣的孩子,卻要做母親了,我一邊撫著她豐腴的嬌軀,享受著她略有些生澀的服侍,腦海中一邊湧起一股荒誕的感覺。   '累死人啦!'吞吞吐吐了半晌,寧馨已累得嬌喘連連,可龍王卻依舊精神抖擻,她只好放棄,爬到我身上,枕著我的肩頭,媚眼如絲道:'聽許詡說,竹園裡只有蕭瀟姐姐才能吸、吸……那個才能讓三哥舒服,可是真的?''喂,你們女孩子一天到晚在一起都議論些什麼呀!'我朝著她挺翹的豐臀使勁兒拍了一巴掌,不滿地道。   '自然是議論怎麼討三哥你歡心唄。'寧馨撒嬌道,那白生生的身子在我懷裡擰來擰去,我腿上很快就塗上了些濕漉漉的東西,心下恍悟,這丫頭明知道歡好的利害,可身子卻不聽使喚,早就動情,陰中生楚了。   '這還用別人告訴你?'我邊笑她,雙手邊搭在了她的大腿上向兩側推去。寧馨想是知道我的用意,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那雙彷彿能滴出水來的鳳眼目不轉睛地望著我,而腿上根本沒有一絲抗拒的力量,甚至是配合著我打開了通往玄牝之門的道路。   懷孕似乎讓寧馨的身子敏感了十倍,從獨角龍王破肉而入的一剎那起,她就陷入了迷離中,我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她宛如處子一般的秘道,她已經崩潰了。   '達達,達達……'她身子死死抵著我的身子,兩瓣雪白玉臀緊緊繃起,形成的兩個酒窩似的漩渦不住抖動著,彷彿是一汪活水似的;那興奮的呢喃和著血腥氣從我肩頭飄出,迴盪在碧紗廚裡。   良久,癱軟在我身上的寧馨才回過氣來,捶著我的胸膛嗔怪道:'三哥,你壞死了!人家肚子裡現在還一縮一縮的,你也不心疼人家!'似乎是嗅到了血腥氣,她話沒說完,眉頭就蹙了起來,輕嘔兩聲,轉眼看見她留在我身上的戰利品,臉頓時羞得緋紅,忙拿起塊手帕,一邊捏著鼻子,一邊細心替我拭去肩頭的血跡。   '相公還不疼你啊!'我假意挺了挺腰身:'不疼你,你現在還能有說話的力氣嗎?'寧馨連聲討饒,見我似乎不依不饒,她眼珠一轉,突然喊了起來:'陸姐姐、陸姐姐,快來救我啊!'外間的魏柔聞聲而至,可見到蛇一般糾纏在一起的兩具赤裸軀體,饒是三人曾經大被同眠,也羞得輕啐一口,擰身就要離開。   寧馨忙跳下碧紗廚,一把拉住她央求道:'好姐姐,三哥他太厲害了,你要走了,人家非被三哥弄死了不可。'魏柔愈羞,嗔道:'妹妹,這話你……你……'寧馨卻伏在她耳邊低語起來,也不知她說些什麼,只見魏柔忽而緊蹙蛾眉,忽而眼角生嗔,忽而送來驚鴻一瞥。   待寧馨說了半天,才聽魏柔期期艾艾細聲道:'這大白天的……''怕什麼!人家不是說,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嗎?'此刻寧馨說話的口氣反倒像個姐姐似的,一邊說,一邊解開了魏柔的對襟鈕扣,魏柔半推半就,不一會兒,身上只剩下一件繡著並蒂蓮花的白綾肚兜和胯間窄窄的一條遮羞帶子。   寧馨大概也沒在白天見過魏柔半裸的嬌軀,不由得看呆了。而魏柔被四道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羞澀地側過身去,不敢正眼看我。   這熟悉的搭配讓我驀地想起了無名島上無名小溪旁的那一幕,短短四個月,這個曾經那麼遙不可及的謫仙已經成了我的姬妾,再屈指算算,距我踏入江湖的時間也不過一年多點而已,可不知怎的,在那濃濃的歡喜裡面,竟莫名其妙地夾雜著些許傷感。   披了件短衫下了地,在兩女驚訝目光的注視下,我找來筆墨水粉紙硯,吩咐寧馨研墨調彩,又讓魏柔站在了紗窗下。   見我幾筆勾勒出一個優美的輪廓,寧馨立刻讚道:'三哥,你還真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哪!''不然怎麼做你相公!'我邊畫邊笑道:'不過,相公擅長的是水墨山水,臨摹人物麼,非我所長。'可我心裡卻激盪著一股衝動,只想用畫筆把魏柔這純潔與淫靡完美結合的一幕留在人間。   不過,就像我畫不出變回唐棠的解雨一樣,閉上眼睛,魏柔那清麗脫俗得只應天上有的容顏在我腦海裡卻是一個片斷一個片斷的記憶,每個片斷都是一副最美的圖畫,卻無法將它們聚攏在一起。   不過,丹青難寫是精神,畫不出魏柔的容顏那就索性不畫好了。一個時辰後,當我畫完青草上的最後一滴水珠,魏柔好奇地湊到近前一看,頓時呆住了。   鬱鬱蔥蔥的樹林中,一條山溪蜿蜒曲折而下,一赤裸少女正背身在溪中沐浴,溪水清澈,幾可見底,雖然水面沒過了少女的小腿肚子,那精緻的足踝可愛的腳丫甚至足邊幾尾嬉戲的小魚卻都清晰可辨。   她腿邊濺起了幾朵水花,似乎有溪水方從肩頭衝下,可光滑如緞的脊背上卻留不住一絲水跡,只在挺翹的臀尖和腰間那根細細的紅繩上才有幾顆亮晶晶的水珠搖曳欲墜。   少女右手執瓢搭在左肩頭上--那水瓢果然是空的了,左手被身子遮住,不知放在何處,可端起的臂肘隱約把方向指向了少女的胸前,這時少女微微揚起的螓首和緊繃的雪臀彷彿突然就有了某種含義,讓人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少女腿間。   一條潔白絹帶遮去了神秘的風景,可那令人血脈賁張的飽滿輪廓卻因為絹帶的濡濕而若隱若現,仔細看去,少女大腿內側白皙的肌膚上,隱約可見數道細若毛髮、淡如煙霞的血絲,把這個原本有如山精水靈一般飄逸如仙的少女重新拉回到了人間。   '早知雲雨會,未起蕙蘭心。'魏柔輕聲吟了兩回題畫詩,眉目間漸漸蕩起春情,偎進我懷裡,嗔道:'相公,你笑話人家哩。'我伏在她耳邊輕聲調笑道:'阿柔,天底下已經有無數人誇讚過你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風範,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小娘子還有妖嬈嫵媚的另一面……'我很快就體會到了魏柔的另一面,碧紗廚裡,她和寧馨頭一回在大白天聯起手來,她身子雖然不堪撻伐,可小嘴卻有著不輸於寶亭無瑕的實力,加上寧馨從閹人那兒偷學來的功夫,我終於一瀉如注了。   '她們都睡了吧?我猜也是。哼,折騰了一上午,還不如素卿阿詡哪。'正在練字的解雨見我進來,忙棄了毛筆,撲進我懷裡,溫存了一會兒,她憋了一上午的醋意忍不住發作起來。   '酸!'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其實我心裡明白,解雨已是極懂事的了,就像我身邊的其他女人一樣。她們的心思都落在了我身上,而我也基本上能做到不偏不倚,甚至讓每個女人都覺得自己是最受寵的三幾人中的一個,如此家裡才能這般風平浪靜。   可女人畢竟是女人,她們不可能因為愛著同一個男人的緣故就彼此都變成了朋友,事實上她們沒變成仇人已經是相當值得慶幸的事情,因為她們明白刻意爭寵的結果就是失去我的寵愛,而這正是讓她們彼此相互諒解、進而相互瞭解的基礎。   但相互瞭解不等於朋友,有些人成為了親密的姐妹,有些人則不然,就像解雨和寧馨,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她倆已經相當瞭解對方了,可兩人依舊只維繫著一種面子上說得過去的簡單關係。   當我長時間不在家的時候,沒有了平衡的基石,細小的摩擦很可能因為沒有宣洩的渠道而鬱積在心裡,從而損害本來就不牢固的關係。   '人家只是實話實說嘛!'解雨媚眼如絲道:'等我嫁給相公,我就學素卿,把人整個兒都給相公。''那我可記著了。'我嘿嘿笑道:'到時候你敢推諉,相公我家法伺候!''人家才不怕哪∼'解雨輕笑起來,她心思玲瓏,知道該適可而止,遂轉了話題:'相公,你可曾見到我大哥?''見過了。''我總覺得他這趟京城來的蹊蹺,走的也蹊蹺,可他什麼都不跟我說。在他心裡,我這個妹妹,怕是還趕不上相公你哪。''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大哥這是為了你好,女孩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江湖上的事情沒必要知道那麼多。'越瞭解江湖,我就越覺得江湖醜陋,越覺得它是個女孩應該遠離的地方。   換作平時,解雨定然要跟我辯上幾句,可不知道是不是寧馨的懷孕刺激了她,她意外地沉默了一會兒,才出神地道:'人家還真想玨兒、鈺兒哪,相公你也不在家,這些天只好稀罕何雯、何霏那兩丫頭了,說起來,京城也玩夠了,人家就特別想回蘇州--這兒怎麼待著也不如竹園自在。''再過個把月吧!'我笑道:'這次離開家,也實在太久了。'次日,也就是中秋那天,白秀孤身一人悄然抵京,我滿心的慾火才得以真正的發洩,而心底的一縷不安也在她的婉轉嬌啼中煙消雲散了--一個身負血案的殺手肯為了我來到這普天下刑偵最嚴密的京師,我還有什麼理由懷疑她的忠誠?   '我的好爺,你這是怎麼了?在京裡,你不是偷娶了兩個嗎?解雨、許詡也早到了呀!'癱軟在我身下的白秀撫著我的胸膛輕笑道。   '還不是想你了。''甜嘴。'白秀嗔道,眼圈卻微微有些紅了:'明知道爺你哄我,可人家還是很高興。''阿秀,我身邊的女人夠多了,沒必要故意去討好誰了。事實上,京師關係到我身家性命,把這兒交給你,就足以證明我沒把你當外人。'白秀直勾勾地望著我,在我眼中,她看不出一絲的虛情假意。   半晌,她貼著我的耳朵輕聲道:'那……爺,你給我個孩子吧!也好讓我有個盼頭。'沒想到白秀心裡藏著這樣的念頭,我不由一怔。   白秀立刻發覺,緊張地問道:'你不願意?''想哪兒去了,我是怕傷了你的身子。'白秀神情一鬆,把我的手按在了她的乳上,那兒雖不如寶亭玲瓏解雨她們那般挺翹,可依舊很結實:'玉掌門只比我小兩三歲吧!她行,我也行。'再也找不出理由拒絕她,我便重重地點點頭。她頓時笑逐顏開,就連精神力氣都奇跡般地恢復過來,一邊像個妻子似的服侍我洗浴,一邊將江南的情況宛宛道來。   '松江秦樓生意好得很,這還多虧了爺的五師娘,她對付起松江那幫子地痞流氓,手段可是高明的很,現在松江那邊就交給她打理了,六娘還派了冷銀屏協助她,不會有什麼問題。至於織染鋪子,沈大少也經營得井井有條。'五師娘本是神手幫的大小姐,對下五門的道道自然再熟悉不過了,但在揚州的時候,她卻極少拋頭露面,此番肯出面打理秦樓,想來六娘也費了一番口舌吧!   不過,就像白秀說的那樣,有五師娘在,松江那邊大可以放心了。   '我本來想帶幾個人來的,可六娘說先要把這幾個丫頭的家安頓好了,才能放心讓她們進京,否則一旦出了紕漏,怕壞了爺的大事。'她頓了一下,隨即笑道:'六娘對爺實在是太好了,有時候我都想,是不是……''我是她乾兒子嘛!她不對我好,難道要對別人好才是?'我打斷了白秀的話頭:'我的想法有變,你和乾娘培養的姑娘如果都擺在了檯面上,以京城消息靈通的程度,別人很快就會知道你們的身份,我可不想你遇到什麼危險,一切都要以安全為準。而且,此番和蔣遲合作的是李佟,我在京城還想留個好名聲。''那我待在京城幹什麼,豈不成了白吃閒飯的了?'白秀嗔道。   '你不是吃閒飯,而是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因為我還要在京城暗地裡再開一所秦樓,由它來負責打探京城朝野的消息,你要替我監管這所秦樓。'離京赴山東之前,我秘密和錢萱見了一面,她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頗工琴棋書畫,巧得很,她和魏柔易容後的陸昕有那麼三四分的相像,很容易就可以變成另外一個陸昕。   而且更巧的是,她家學淵源,自幼就與其父錢寧學武,又受寧白兒點撥,武技並不比寧馨差多少。   然而,讓我覺得有些棘手的是,她對朝廷懷著刻骨的仇恨,但很快我就明白了,如果她能看到一丁點復仇的希望,這種仇恨就可以轉化成一種強大的動力,那麼由熟悉風月的她來主持明面上的那所妓院就再合適不過了,如此白秀便可脫出身來,以另外一種面目出現在京城,替我打理暗地裡的這所京都秦樓。   至於六娘訓練的人手,就以蔣遲的名義注入到明面的那所妓院裡,而暗地裡的秦樓人手,則由白秀就地就近加以訓練解決。   '突然多出了一家競爭對手,蔣遲會不會起疑心?'被我委以重任的白秀非但沒有抱怨,反而越發歡喜,只是聽到這複雜的運作過程,她心中難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無法勝任。   '放心吧!因為你身前還有個擋箭牌。'我笑道:'練家十有八九要在京城開一座妓院,它會吸引住蔣遲的目光,你低調入行,不會有什麼麻煩的。''我倒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誤了爺的大事。再說,我訓練人的手段,怎麼也趕不上六娘啊!''頭兩年絕不能用江南的女子。你也別妄自菲薄,我知道你可是得了乾娘真傳的,何況又不是讓你培訓出蘇瑾孫妙來,有四小的實力就足夠用了。'白秀'嗯'了一聲:'說起孫妙,我倒想起一件事兒來。'她一邊替我抹乾身子一邊道。   '是不是乾娘查出什麼了?'聽白秀直呼孫妙的名字而沒像以往那樣叫她孫大家,我就知道孫妙大概是出了問題。   果然就聽白秀道:'什麼都瞞不過爺!不過不是六娘,而是沈大少查出來的。''哦,伯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我摟著白秀回到榻上,美美地享受著女人的服侍,身為六娘的記名弟子,她的按摩手法甚至比解雨還高出一籌。   '沈大少是查帳查出了問題,他手中的帳目和大通錢莊裡的款項流動記錄有些出入,錢莊裡十幾筆大數目的進出在帳目中根本沒有體現出來。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這其中有七八筆的日期都是在孫妙化名曲悠到訪沈家的前後,因此他懷疑,孫妙並不是對沈大少父親沈百萬有著慕孺之情才來過府拜訪的,而是來做見不得人的走私生意的,那個被孫妙盜走的錦盒裡,放的應該就是走私的帳目,只是大通替客戶守秘,他也不清楚這些銀子究竟流向了何處。''是這樣啊!'我沉吟起來,大通錢莊的後台通天,據說連皇上都有它的股份,它要執意替客戶守秘的話,我拿它也毫無辦法。   不過,說孫妙走私,她恐怕只是個中間人而已,查出她的幕後主使才更重要。   大通查不得,孫妙的行蹤卻可以查的,我手中的線人加上官府的力量,我就不信挖不出她的底子來。   第四章過了中秋,京畿左近的山東、河南、山西三省的頭領線人就被我用八百里加急招進了京城。頭領線人與新任江湖執法者用這種方式見面,據說還是五十年來的第一次,不過,事急從權,我也顧不得他們的感受究竟如何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頭一件就是要求三省頭領線人開始把工作重心轉到三省的重點門派,河南是少林寺、山西是恆山派、山東是漕幫最大的分舵濟南分舵,我要求有關這三家的消息要能詳盡到夫妻敦倫或者上茅廁都要記錄下來的地步。   少林寺自然是個幌子,我通過魯衛已經和少林形成了默契,皇上前些日子查抄了幾十座著名寺院,偏偏放過了少林,這已經證明了我的誠意。   雖說傳言裡說是道教真人邵元節出面向皇上求情,可空聞心裡應該清楚,他和邵元節並沒有半點交情,誰在暗中出力對他來說不言自明。   我真正的目的是監視恆山派的一舉一動,恆山派及練家已經成為江湖中最不可捉摸的一股勢力,它的動向足以打破江湖的均勢。   在離開京城南下之前,我至少要瞭解到恆山派的經營渠道、它和代王府的關係,以及神秘弟子練無雙的身世情報,以便從中判斷恆山派的走向和佈置應對的措施。   至於漕幫,與其說是關注,不如說我是對漕督李鉞和慕容世家的關係心存好奇。   與此同時,殷家代表也到了京城,來人正是意料中的柳澹之。不過,妻姐殷寶儀也一同抵京倒是讓我頗感意外,看來我那老岳父是想抓住這次機會在京城一展拳腳大幹一場了。   住處早就安排妥當了,我又拉著蔣遲一同宴請了柳澹之夫婦和蔣逵,以表明我全力支持殷家的態度,又借李佟之口警告蔣逵,別和殷家玩花樣。   但私下我卻告訴柳澹之,寶大祥的事情我不會再插手,就是寶亭也要完全從寶大祥撤出來了,因為殷老爺子的進取心在我看來是永無止境的,寶大祥的擴張方針也與我要遠離政治漩渦的思想背道而馳,而且我眼下顯然也沒有足夠的財力來支持老爺子的雄心壯志。   '你這個連襟不簡單。'蔣遲邊剔著牙邊笑道,他這幾日紅光滿面,志得意滿,恨不得告訴所有人他在床上降服了他媳婦:'可惜殷家大小姐卻病懨懨的沒什麼風采。''你不必含沙射影了。'我接過小菊仙遞來的冰鎮河藕:'娶妻在德,納妾在色,這道理我比你明白。'嚼了塊脆生生的河藕,問:'蔣嬤嬤可有什麼消息?''練家收購了隔壁的明月樓,呵呵,這下粉子胡同可要熱鬧起來嘍。''練家?京城裡有這號人嗎?'偎在蔣遲懷裡的小鳳仙鄙夷道:'就算他有錢,我看這一腳他也踢不出啥響來,明月樓的頭牌喜寶今兒中午可是投奔我們翠雲閣來了,另一個台柱子花如意也去了百花樓了,想在粉子胡同坐回莊,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我總覺得小鳳仙的神態與往日有些不同,一問,她果然是升任了翠雲閣的三管家,開始邁入老鴇的行列,而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剛出頭而已。   '為什麼?這要問你們男人呀!為什麼你們男人都喜新厭舊?'見小鳳仙言辭有些激烈,蔣遲笑著插言道:'誰說的、誰說的?老子就喜新不厭舊!'我心頭卻微微一震,小鳳仙的話讓我想起了六娘和秦樓。   雖然我並不長於經商,也沒有在秦樓身上花費太多的精力,可耳染目濡之下,六娘的經營手法我還是學到了不少,在用蘇瑾、孫妙、莊青煙和冀小仙這些名妓把客人吸引來之後,真正留住客人的是六娘不斷推出的新人,雖然這些新人在色藝兩方面都略遜一籌,可新鮮的肉體總是受歡迎,所以短短一年,秦樓就有了四小、小四小,而六娘手裡還有近百名在訓的女孩,可以不斷的推陳出新。   從這層道理上講,練家一口氣在滄州購下了二十多個女孩,很可能是已經估計到了這一點,準備以新制勝了。   '對了!姐夫,我看在老蘭家建的那座樓都兩層了,怎麼還往上蓋啊?'小菊仙好奇地問。   '這我怎麼知道?''咦?人家都說那樓是姐夫和老蘭家的女婿李佟一起建的,說是準備開個場子的啊?''別他媽的聽人胡說,叫我爹知道了,還不把我打死!'蔣遲瞪眼道,不過旋即又嘿嘿笑了起來:'要說倒也不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這不就向你情郎要了好幾個江南女孩去幫子愚嗎?'我明白蔣遲是要借小鳳仙姐妹之口把消息傳播出去,小菊仙卻是一愣,滾在我懷裡笑問道:'姐夫幹麼向你要人?'我含笑不語,蔣遲卻得意道:'你知道蘇州秦樓吧?'小菊仙一臉茫然,小鳳仙沉吟道:'我聽客人提起過,說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場子。''那你知道這丫是秦樓什麼人?'小鳳仙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兒,又想了半晌,突然道:'莫非……王大人是秦樓的東家?''聰明!'蔣遲讚道:'只少了個'少'字而已,這丫是秦樓的少東家,放著一尊現成的菩薩不拜,我才沒那麼傻哪!''怪不得王大人臉兒雖生,可這行裡的規矩卻絲毫不差。'小鳳仙恍然大悟,笑道:'鳳仙倒是貽笑大方了。''京城裡倒真是找不出幾個比這廝更懂規矩的人了。'蔣遲將手伸進小鳳仙的衣襟:'好了,咱不說他了,子愚那座摘星樓估摸再有個把月就建好了,屆時你去當個大管家如何?那老闆娘是子愚的小老婆,原來也是你的同行,人好處的很。'關於小鳳仙的安排,蔣遲事先早就和我商量過了,而這也早在我的意料之內,對於這個情報來源,他自然要與我一同分享。   '我的小侯爺,還說跟你沒關係哪,我看關係大的很,沒準兒還有……'小鳳仙瞥了我一眼,卻沒說下去:'大管家?聽著倒是很誘人哩。''那就這麼說定了,我跟子愚說說,給你一成干股。至於贖身銀子,我替你出,李嬤嬤她若是連這麼點面子都不給我,我就砸了這翠雲閣!'搞掂了小鳳仙,兩人離開了翠雲閣。   向西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在老蘭家茶食鋪子原址上拔地而起的那座頗為雄偉的摘星樓。   粉子胡同的地價太高,若是要建一處像百花樓、翠雲閣那種佔地規模的妓院,光是地皮就不下十五萬兩,我和蔣遲都無法承受,只好另闢蹊徑,用一萬八千兩買下了蘭家隔壁的兩家院子,與蘭家連成一片,準備建一座方圓幾里內最高大的樓宇。   而按照宋廷之的建議,沈籬子、八千張四胡同房產的預售也進行的相當順利,屋子還沒賣出去三分之一,蔣遲當初買地加蓋房子投入的兩萬五千多兩銀子已經全部收了回來,喜得他把收回的所有資金都投進了摘星樓的工程裡,加上我和蔣遲手中握有的大工匠,又得到了蔣雲竹的鼎力相助,僅僅一個月的光景,摘星樓已初具規模。   '可惜秀嬤嬤不能常駐京城啊!'蔣遲感慨道:'你那小老婆陸昕,我怎麼看都不像是妓家中人,說你喜歡她的琴技吧,可聽說秦樓有個琴神,你卻沒動心……''別和我提琴歌雙絕,這兩人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一個移情別戀,棄我而去,一個讓我吃了好幾回閉門羹。我縱橫花叢,無往而不利,偏偏就在這兩個丫頭身上走了兩回麥城!'知道陸昕貌不出眾,引起了蔣遲的疑心,我只好自揭傷疤:'東山,我像你這般大小的時候,也是天天走馬章台,可現在我覺得,怡情山水、撫琴弄鶴,未嘗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嚇,你才二十幾歲,就想學陶淵明那廝?'蔣遲哈哈笑道,顯然是聽懂了我話裡的意思:'不過,摘星樓有小鳳仙坐鎮,倒是不會出大紕漏,咱們哥幾個再聯繫朋友捧上幾回場,摘星樓大概就在京城坐穩當了。'再往前走,就是通達車行了,望著進進出出的繁忙人流,蔣遲臉上漸漸浮起一層黑色,沈聲道:'奶奶的,這次讓廖喜逃過一劫,我實在是心有不甘!'在我和蔣遲離開京城之後,廖喜、郭槐竟然聯手破獲了刺殺我和寧馨的刺客集團。按照供詞,他們是被剿滅的宗設集團的一部餘孽,為了行刺皇上而埋伏在粉子胡同的,沒得到下手的機會,原本想在粉子胡同殺人放火製造騷亂,卻發現了寧馨這個千金郡主,便臨時更改了計劃。   雖然供詞頗多漏洞,可經過通譯的甄別,證實抓獲的兩個人的確都是倭人,就連陸眉公親自審問,都沒審出別樣的結果來,反倒是在大刑之下兩人先後斃命。   而裝扮成李佟模樣的寧馨也不敢長時間地公開露面去興師問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廖郭兩人把案子結了。   因為中元節那天刑部派去粉子胡同協助順天府和西城兵馬司的人正是我自己,皇上無法太過嚴厲地處罰廖喜和葛止野,只好罰了兩人一年俸祿,一場大案就此消弭於無形之中。   趙鑒在刑部一手遮天,葛止野為人忠厚,順天府的刑名又一向交給了郭槐,就算我對案子是如何破獲的心存疑慮,也無法動用部府兩級的刑偵力量來證實自己的懷疑,只能讓蔣家表示了一通不滿,說服皇上給案子留下了個繼續追捕其他刺客的尾巴之後不了了之了。   我和蔣遲分析過,兩人都認為關鍵人物是趙鑒,可皇上現在要利用他對付張家兄弟,好讓繼嗣派狗咬狗,所以一時不會讓他離開中樞。   而有了趙鑒這個後台,想扳倒郭槐、廖喜就不那麼容易,之前倒是我想的過於簡單了。   不過,我倒不急於再挑廖喜的毛病,因為已經有人盯上了他--蔣逵原本以為自己這個西城兵馬司的職位是手拿把掐,沒想到竟是癡想了一個月,心裡自然難受,眼下正想方設法除掉廖喜。   只不過廖喜不倒,通達就可以照開不誤,而我和蔣遲又沒有那麼多精力放在車行上,於是我就聽從了宋廷之的指點,乾脆放手讓老張自己先在京城組建起一家小型的商行,專門販運奴兒干都司的皮貨到京城。   蔣遲通過蔣雲松的關係幫他打通邊關軍隊的門路,又答應替他弄來上好的馬匹,老張為了趕今冬這一季皮貨生意,便拿著蔣雲松的親筆書信匆匆出關去了。   至於赫伯權,因為不想驚動洪七發,他又沒有逃跑的意思,就暫且讓他苟延殘喘些時日。   又陪蔣遲去顯靈宮看了看工程,說來好笑,區區一個修繕宮牆的工程幹了一個多月至今尚沒有完工的跡象,而工部竟然一點表示都沒有。   倒不是說工部無能,其實他們不久就發現事情似乎有點不對頭,可監工的吳所丞吃了大筆的好處,自然百般維護,又借口蔣遲不在京城無法取得聯繫,一直和上司扯著皮,而工部則認為這只是個費用不過二千兩銀子、工匠不過幾十個的小毛工程而已,便沒放在心上。   直到蔣遲回京,威脅工部說,皇上敬道如敬師,他們不尊敬道教就是對皇上不敬,自此工部再無人敢過問顯靈宮工程一事。   '要不要進去拜會一下邵真人?'我搖搖頭:'還是不見的好,皇上敬他如師,咱們私下拜會,怕引起……'見蔣遲遽然而驚,旋即笑道:'再說了,看多了邵真人謙沖和旭的高人風範,我怕到時真需要讓他背黑鍋的時候,我連冤枉他的勇氣都沒有了。''沒準兒還真不是冤枉他哪!'蔣遲不由哈哈大笑起來:'說起來,那天我實實在在當了回爺們,從早晨到……''打住打住!東山,我已經聽你講了八百遍了!'我苦笑道:'弟妹好歹也是個郡主,你就給人家留點顏面吧!''嘿嘿,我這不就是跟你說說而已嘛!'蔣遲訕訕笑道:'丫的我就不信,皇上他練了就沒用!''你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啊!'我笑道:'其實,用不著你自個兒說,昨兒我聽寧馨講,她們幾個相好的郡主聚會,弟妹就把你好一頓誇,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的,寧馨回來還問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哪。''是嗎?'蔣遲又驚又喜,隨後摟著我的肩膀,低聲淫笑起來:'我媳婦回來也說了,寧馨這丫頭八成是懷孕了,她今年才十五歲吧?你丫的心可真夠黑的了。我跟你說,動作快點吧!萬一穿幫了,代王爺臉上可不好看,到時候那是誰說話都沒用了!喂喂,你丫的別愁眉苦臉的裝可憐了……怎麼樣,我就猜出來你沒安好心!……好好好、行行行,我現在就去找我姑姑,他媽的誰讓你是我朋友來著!   第五章   其實,我和寧馨遇刺一案並不是全無收穫,蔣遲就從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裡發現了不少人才,其中出色的就有方傢俬塾的先生方青雲、在鴻賓樓有過一面之緣的京西孩子王'瘦猴兒'侯宗、京城有名的包打聽王大眼三人。   方青雲老謀深算,長於籌劃,很快就成為了蔣遲的智囊,王大眼和侯宗則擅長打探民間小道消息,加上在豪門深閨裡亂竄的蔣煙和勾引男人的行家裡手小鳳仙,蔣遲在京城初步建立起了屬於他自己的情報系統。   京城線人向來由錦衣衛統領管轄,而眼下的錦衣衛統領正是皇上的心腹張佐,不過一向謹慎的蔣遲竟然暗中組織起自己的隊伍,顯然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許。   隨著對江湖的瞭解,蔣遲也漸漸重視起自身的安全來。   他和白瀾不同,一來白瀾素有文聲,與江湖人打交道,自有一種儒雅雍容的氣度,時刻提醒著大家,他是個讀書人,而江湖人向來對讀書人都十分敬重。二來其所作的江湖名人錄相當公正,江湖人把他當作史筆來看,對他並沒有什麼惡感。   蔣遲則是三教九流無所不交,很容易被江湖人接受,但正因為如此,江湖人同樣容易忘記他那高貴的身份,一旦衝動起來,對他使出江湖人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尤笠,你就不能給我介紹兩個好使點的人?'蔣遲沒好氣的說。   見我手中長劍僅僅畫了半個圓弧就破了八極門掌門尤笠兩個親傳弟子的聯手攻擊,蔣遲不由得一臉沮喪。   一旁尤笠乾笑道:'小侯爺,我這兩個弟子您再看不上眼的話,那只剩下小老兒我和謝總鏢頭勉強能入您法眼了。像王大人那樣的高手,天底下一共才十個,平常遇都遇不上哪。'另一旁如意鏢局的謝樸也道:'其實要說這人也不是就找不著,可王大人不是下了京都禁武令了嘛……''你們倆跟著我?'蔣遲上下打量著尤謝二人:'這主意倒也不錯……'尤笠和謝樸在京城都有一份不錯的生意,聞言頓時傻了眼。   半晌,尤笠才訕笑道:'小侯爺,您雄姿英發,帶著我們兩老頭未免……'謝樸也隨聲附和,又道:'尤兄,你前些日子不是收了個弟子嗎?不僅根骨好,力氣又大,人又俊俏的像個小相公似的,莫不如把他獻給小侯爺,然後讓王大人指點一二,不比跟咱們學強上百倍?'於是,唐八股就這麼出現在了我和蔣遲面前,從沒見過他的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因為他的氣質和女裝的唐三藏有很多相似之處,只是他比他大哥更纖細更秀美,甚至與李思那廝相比都不遑多讓。   '奶奶的,比任小七還細膩好看哪。'蔣遲眼中閃過一道異彩:'別情,那就拜託你了。'我自然找理由推脫了一番,但最後還是收下了化名韓文的唐八股做記名弟子,不過,他當時並沒有和我一起回隱廬,而是被蔣遲拉走了。等再見到他的時候,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離開蔣府回到隱廬,卻意外地見到了寧師姐的弟子李蘆。   見她一臉焦急,我立刻明白了個大概,果然李蘆告訴我,說她師傅要生了,比預計的足足提前了十天。   '通知你師公了嗎?'話一出口,才想起蜀王讓栩因為妹妹授封公主,特遣其弟入京道賀,昨日抵京,恰逢皇帝狩獵於郊,白瀾便陪著小舅子出城拜謁皇上去了,便問:'穩婆呢?''蘇師姐去請了。'李蘆道:'師傅說請師叔過府,以鎮邪氣。   '我知道師姐家裡沒有男丁,怕出意外,便讓李蘆先回去,說我隨後就到。   急匆匆趕到口袋胡同的住處得意居,藉著夜色,我索性連裝束都不換了,就直接帶著解雨、魏柔直奔寧府而去。   莫大娘見我到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陪笑道:'多虧夫人在京裡還有大人這門親戚,不然……'話沒說完,就聽屋子裡傳來穩婆的叫聲:'家裡人都死哪兒去了,快來人幫忙啊!'伴著她尖叫聲的是寧師姐痛苦的呻吟。   事後我才知道,我帶著解魏兩女是多麼的正確,而當我在院子裡徘徊了近兩個時辰之後,看到疲憊不堪的兩女的時候,只剩下了心疼,我甚至沒聽到嬰兒的啼哭,也沒聽到莫大娘的報喜。   '恭喜老爺,是個小少爺,母子平安。'等攙扶著兩女上了馬車,我這才回轉過來,和莫大娘商議了一番這幾日的安排,告訴她如果有事,隨時通知我。   這時,穩婆過來道喜,她顯然是把我錯認成了男主人,不過我也懶得去糾正她了,打賞了五十兩銀子,穩婆便歡天喜地地走了,而我也沒注意到,莫大娘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聽說是什麼臀先露的,不是魏姐姐和我拚命輸給她內力,還沒這麼快就生下來哪。'解雨畢竟是醫道世家出身,又經歷過無瑕生產,率先從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中恢復過來,一邊討功勞,一邊按住我在她週身滾走按摩的手:'我歇幾天就好了,別再把相公你也累壞了,這兩天怕是有得你忙了--她,生的該是我們家的大公子吧?''別胡說!不告訴你們她是我師姐,是白瀾的外室嗎?''哼,保不準是怎麼回事兒哪,人家看那個莫大娘的眼神兒可有點古怪。'解雨撅著小嘴兒嗔道。   '雨妹妹,那位寧姑娘修煉的確是光明教的心法。'自從獻身於我,魏柔就以光明教來稱呼我的師門,多年的正統教育讓她無法說出'神教'兩個字來,而像我一般'魔教''魔門'的亂叫又怕我心裡不高興,也虧她知道魔門的古稱,這才解決了她心裡的一大難題。   當然,她素知我雖是魔門弟子,但對魔門卻沒有多少敬意,這也是她在發現愛上我之後,並沒有產生多少抗拒心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出手去救一個與己無關的魔門弟子,她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自在,加之女人生產的過程確實驚心動魄,從產房出來後她便一直沉默無語,直到聽解雨懷疑寧白兒的身份,這才開口說話。   '就算真是相公的師姐又如何,那無瑕姐姐還是、是……魏姐姐,你不知道吧!無瑕姐姐生玨兒、鈺兒的時候,比寧姑娘還要費勁,足足生了五個時辰哪。'雖然因為易容的關係,看不出魏柔臉色的變化,可她聞言卻是又向我懷裡靠了靠,顯然她的心裡有了些感受。   回到得意居,等解雨寧馨她們都睡了,她偷偷跑來了書房。   '害怕了?'蜷在我懷裡的魏柔輕輕點了點頭。   '寧師姐今年三十四了,無瑕比寧師姐還大一歲。女人一過三十,生產就一年凶險似一年,老天爺就是這麼安排的,誰也沒辦法。   可我的心肝寶貝,你才多大呀,二十歲呀!雖然你身子是纖弱了些,可一旦懷上了孩子,相公保證,就算不能像寧馨兒一樣豐滿,也絕不會差多少。'想著魏柔懷孕的模樣,已經沉睡了的獨角龍王又蠢蠢欲動起來,輕輕摩娑著懷中佳人柔嫩纖細的腰肢,我調笑道:'何況,你相公是天上文曲星、武曲星下凡,有諸佛庇佑。你看,相公不在家,你無瑕姐姐生了五個時辰沒生下來,等相公一進家門,玨兒、鈺兒就呱呱落地了。'我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幾晃:'有相公在,你生個孩子,真就是易如反掌哪。'又伏在她耳邊笑道:'阿柔,想不想給相公生個兒子?''師弟,謝謝你了。'寧白兒畢竟是江湖有數的高手之一,雖然三十多歲做初產婦大損她的功力,可她明顯比普通人恢復的快得多,等三天後我再度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能起床下地活動了。   '嘿嘿,師姐,我這可是未雨綢繆,萬一寧馨兒生產的時候我不在京城,就要師姐出手護持了,你要是出點什麼事兒,我到時候找誰去啊?'我邊說邊俯身抱起那一團肉似的嬰兒:'來,笑一個給舅舅看。''你這張嘴啊!'寧白兒微微一笑:'身邊有好幾個高手,還用的著師姐?'目光落在嬰兒身上,眼波變得極是慈祥,只是隱約藏著一絲落寞:'……舅舅?聽說師弟也是個孤兒……'我心中微微一怔,名義上我的確是由師傅帶大的孤兒外甥,但實際上我父母俱在,弟弟妹妹也有好幾個,而且我早已經做舅舅了。   可聽寧白兒話裡的意思,竟是想把師姐弟的那個'師'字去掉,雖然我本能地想迴避這個話題,因為多這麼一個姐姐,勢必就多一份牽掛,可她眼神中的那一絲落寞卻深深打動了我。   想起這幾個月來對我的照顧,心頭一熱,遂笑道:'誰說我是孤兒啦?我這不還有你這個姐姐麼!'寧白兒不由大喜,立刻叫進蘇湖李蘆和莫大娘等丫鬟僕婦,讓眾人認我這個舅老爺。   等眾人退下,她從櫃子裡翻出一隻錦盒遞給我,笑道:'弟弟,這是姐姐的見面禮,你可不能拒絕喔!'接過錦盒,就覺得有些份量,打開一看,在潔白的絲絨裡靜靜躺著一對筷子粗細的烏金手鐲,手鐲上雕著奇異的花紋,那繁複的圖案竟讓我眼睛為之一花。   六隻小拇指節大小的宛如鈴子花般的鈴鐺均勻地掛在手鐲上,那鈴鐺非金非鐵的不知是什麼做的,和鐲子一樣烏黑,卻泛著妖異的光芒,彷彿是在無盡的黑暗中閃動著的妖魔眼睛,直有奪人心魄之功。   '護花鈴?!'我眼珠一縮,把這件星宗鎮宗神器送給我,師姐這分明是想把星宗宗主之位強加在我腦袋上啊!   '姐姐,你的見面禮實在太重了,我可承受不起,且不說星宗宗主向來都是女子,光是想想你和祖師姐都要叫我宗主,就要折我壽了。''我神教行事向來不拘禮法,弟弟你可別讀死了書!何況星宗宗主雖然向由女子擔任,但絕非教規所定,想我神教創教依始並無三宗,其後雖有日月星三宗並立,可你太師祖李道真也曾掌理日月二宗,那弟弟你執掌星宗又有何不可?''況且……'她稍作停頓,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我神教與隱湖小築明爭暗鬥百餘年,從未佔得上風,其間雙方數對弟子相戀卻無一得善終,李太師叔祖更是被自己的戀人尹雨濃砍下了頭顱。而今,姐姐終於看到了三宗歸一的希望,看到了隱湖臣服的希望,姐姐又怎麼會吝嗇區區一個星宗宗主的名號呢?''喂,做姐姐的也用不著這麼誇自己的弟弟吧!''弟弟你還要瞞我。'寧白兒白了我一眼:'那天出手護持我的兩個女孩--你說她們都是你的房裡人,其中那個陸昕,內功心法十有八九就是隱湖嫡傳秘法心劍如一,而且她功力之精湛甚至在姐姐我之上,試問除了隱湖和我神教星宗,天底下有哪個門派能訓練出這等出色的年輕女性高手?陸昕,她即便不是謫仙魏柔,在隱湖的地位也絕不會比魏柔差多少!她竟然是弟弟的女人,做姐姐的怎麼能不興奮呢?'我大吃一驚,明白若非因為魏柔成為我的妾室太過匪夷所思的話,師姐大概就會直指陸昕為魏柔了。   不過,從魏柔表現出來的功力來判斷她的出身這我還能理解,可她是如何識得隱湖秘傳心法的呢?   雖說我和魏柔已有了夫妻之實,可我至今並不知道隱湖心法的奧秘,我從來沒問過或試探過,她也沒有主動告訴過我。   我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得到魏柔是機緣巧合的結果,在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時間來慢慢化解,就像她對魔門的看法,至今還深受隱湖思想的影響,而在兩個人沒有完全達到心靈契合水乳交融的境界的時候,試圖去窺視對方的隱私,很可能心生誤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你師傅逍遙公沒有和你提過嗎?'寧白兒面露詫異之色:'百年來,我神教和隱湖頂尖高手之間的對決就不下十次之多,彼此對對方的武功心法特點已是相當瞭解了,甚至還彼此借鑒過對方的武功。你修煉過我星宗絕技天魔銷魂舞吧!它就曾借鑒過隱湖的劍舞。那心劍如一的運功心法相當獨特,內力如劍,全在一點突破,瞬間的威力極其巨大,這個秘密我神教守護使以上的高手全都知曉。只是……'她沉吟了一下,才接著道:'那天陸姑娘是為救我而非對敵,運用的方式自然有些不同,而且,她的心法中似乎有天魔變的影子,讓姐姐我有些吃不準,不然,單從內功心法上,我就能猜出她是隱湖子弟。'我恍然大悟。師傅除了故去的那天之外,絕口不提隱湖,自然也不會提什麼隱湖武功的特點,甚至我知道自己修煉的就是魔門武功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老師陽明公只是師祖的記名弟子,雖然武功沒少傳他一樣,甚至師傅也把日宗重寶翌王弓都交給他保管,但看來他並不真正瞭解也沒有必要瞭解魔門的內幕。   而我的泰山大人蕭別離,他最關心的是我肯不肯去整合魔門,至於隱湖武功有什麼特點,一向心高氣傲的他怕是沒多少興趣去琢磨吧!   '她真是魏柔?!'寧白兒聽我說出了陸昕的身份,不由驚喜異常:'隱湖未來的掌門竟是我神教宗主的姬妾!弟弟,就憑這一點,你已經擁有了統一三宗的最強有力的武器了。''姐姐,我絕不會拿阿柔來做交易,也請你替阿柔守秘。'我正色道,旋即笑道:'隱湖未來掌門?大概和阿柔無緣了。''這個自然,就是白郎,姐姐也不告訴他的。'聽我並沒有完全拒絕一統魔門的建議,寧白兒微微一笑:'不過,魏姑娘身份特殊,姐姐總要送她件特殊的禮物吧!'她拿起那對護花鈴,將一隻戴在自己腕上,卻把另一隻戴在了我的手腕上,示意我站遠一點。   她輕輕晃動藕臂,那手鐲上的鈴鐺便發出清脆的響聲,響聲隨著她忽快忽慢的動作忽而高亢、忽而低吟,形成奇異的曲調,那曲調不似中土所有,反是充滿了西域風情。   我腦海裡不由自主地現出蕭瀟輕歌曼舞的身影,隨即醒悟過來,這對護花鈴竟可以大幅提高天魔銷魂舞和天魔吟的對敵效果,果然不愧是星宗鎮宗之寶。   寧白兒手臂一收,鈴聲戛然而止,我剛想說話,卻見她手腕突然快速地抖動起來,護花鈴發出尖細的嘯聲,幾乎與此同時,我腕上的那只護花鈴竟然令人吃驚地響了起來。   '咦,共鳴?!''對,這才是護花鈴真正的秘密所在!'寧白兒讚許地道:'兩百步內,只要不是佈滿了障礙物,兩隻護花鈴就可以相互激盪起對方的鈴聲;沒有障礙物的話,一千步內仍可彼此感應;熟練了之後,甚至可以大體判斷出對方的方位,所以這對手鈴又叫作同心鈴。''這麼神奇?'我訝道。   寧白兒含笑頷首:'這護花鈴需要特殊的心法來驅動,白郎手無縛雞之力,留在我這裡也可惜了這件寶貝。弟弟,魏姑娘是你最心愛的人吧?送給她吧!只要你們不是分開得太遠,你就多了幾分把握來保護她--別管她是什麼十大,就算她武功天下第一,也喜歡被自己的丈夫呵護啊!'她把手鈴摘下來重新放進錦盒,推到我面前:'你也別把它當作什麼星宗的鎮宗之寶,它只是姐姐的一份心意而已。'我欣然接過了這份特殊的禮物,笑道:'那姐姐千萬別和我女人說起它的特異之處,一句'送給最心愛的人',準會引來醋海風波,後患無窮啊!'心裡明白,我若能一統魔門,星宗的這件神器落在門主手裡自然是可以接受的結果;而若魔門統一無望,我也不會自私地把這件神器留在身邊,等蘇湖李蘆成長起來之後,自然會把護花鈴歸還星宗,就像當初師傅把翌王弓給了老師陽明公一個道理,而這大概就是我這位新姐姐敢放心大膽地把護花鈴送給我的原因了。   再看她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我不由苦笑道:'姐姐,你還真是心疼我這個弟弟啊!   第六章   '江湖上幾乎每個女殺手都有一段傷心往事吧!'隱廬書房的長榻上,白秀邊親吻著我的胸膛邊感慨道:'梅大姐、'紫狐'姜寶兒、'碧落黃泉'嚴落碧、'虞美人'虞秋水,在出道之前,哪一個不是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凌辱!可像賤妾這樣能得到爺的垂青憐愛的,在江湖上卻幾乎聞所未聞。'她聲音有些哽咽:'能有今天的幸福日子,賤妾那些苦日子捱得也算值了。賤妾只是傷心,沒能給爺留下一處乾淨的……''只要你的心是乾淨的,爺就喜歡。'我打斷她的話,柔聲道。   一句話讓白秀淚如雨下,她邊哭邊狂吻著我的身子,從胸膛到腿間,從腿間再到腳趾,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她的感激之情。   我明白她的心情。這幾日,她已將往日的殺手生涯和盤托出了,其間充斥著強暴、輪姦、虐待和背叛,就像她說得那樣,那是一部慘不忍睹的血淚史。   這些往事就像盤踞她心間的毒蛇,隨時嚙咬著她的心靈,只有把它們都趕出來,她的心靈才能得到救贖、變得安寧。而在她眼中,我就是老天爺派來拯救她的使者。   等她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我摟著她,一邊撫摸著她乳上的一道疤痕一邊道:'說起來,我先要謝謝乾娘,沒有她,我怕是還見不到你哪。'說著,我似乎是陷入了回憶,目光變得悠遠而深長:'遇到乾娘,大概是我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了。''賤妾也是。'白秀像個小女孩似的癡癡地望著我,下意識地道:'沒有六娘,賤妾怕是和十二連環塢一起葬身太湖了。''我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在江湖裡如魚得水。'我笑道:'和乾娘接觸越久,就越覺得她深不可測,放眼當今江湖,我還沒想到有誰能比得上她的。高山仰止這種話,在我看來,就是專門用來頌揚乾娘的。   ''爺,你也不比六娘差啊!六娘私下裡淨誇爺來著。''乾娘誇乾兒子,天經地義,我就是有一分好,也被她說成了十分,當不得數的。就像梅流香,被乾娘一調教,武功足足提高了兩成,我就沒這本事。對了,阿秀……'我順手在白秀碩大的圓臀上拍了一巴掌:'你比梅流香年輕十歲,獲益怕是更多吧!這幾日看你床上的瘋勁兒,名人錄上那個六十九的位子一準兒是騙人的,你內力不輸於玲瓏、招式之熟練甚有過焉,就算對上百花幫的易湄兒,我都敢肯定最後贏的必定是你。''這還架不住爺折騰哪。'她愛不釋手地搓揉著壯大的獨角龍王:'易湄兒?人家可是新名人錄上排名三十九的高手,足足比賤妾高了三十名,賤妾怎麼比得了人家?''嚇,你是我乾娘的記名弟子,又是我王動的私窩子女人,有什麼比不了的!她也不過是清風的小老婆嘛!'白秀噗哧笑了起來,梨花帶雨,倒別有一番風致。   我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經意地道:'對了,易湄兒的身份那麼隱秘,乾娘是怎麼查出來的?當時想問她,一忙,後來卻忘了。''練家是梅大姐負責的,具體事宜賤妾也不清楚,只是好像很久之前,大概三四年前吧!我就聽梅大姐提到過練家的名字。'雖然我有了思想準備,可白秀的話還是讓我心頭猛的一震,腦海裡不禁響起了那晚六娘的話語:'……魏柔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情報讓我對易湄兒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就派梅娘前去練家和百花幫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調查……'六娘騙我?!我大腦頓時一片混亂,可當時的驚訝卻清晰地從記憶中浮現。   梅流香要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偵得這麼重要的情報,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這是我當時的真實感受!   而白秀的話顯然合理了許多,幾年的努力搜集到的證據,才證明了百花幫和練家的隸屬關係。   只是六娘她為什麼把最重要的結果都告訴了我,卻偏偏在這個細節上做手腳呢?   鎮定下來,心中很快就有了兩個答案,只是這兩個答案竟是如此的天差地遠、南轅北轍。   作為師傅的六妾,她和我的老師陽明公、岳丈蕭別離一樣,是師傅留給我的最寶貴的遺產。陽明公是親自找到了我的頭上,而她則是和我巧遇在太湖湖畔,在證實了我的身份之後,開始全力支持我。   這正是我判斷出六娘是我的六師娘之後我一直以來的想法。   由此,六娘為了日後助我征服隱湖,關注整個江湖包括關注練家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因為這是隱湖在江湖的地位所決定的。對於當時並不熟悉江湖的我來說,適當降低獲得情報的難度,會大大增強我的信心,而事實上,我的確曾覺得六娘無所不能,膽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靈動起來了。   而且,我還能舉出無數的例子來證明這個答案。但同樣的,很多疑點也漸漸浮現出來--師傅為何單單把輔佐我的任務交給了六娘?另五位師娘難道不能勝任嗎?   她們哪一個不曾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就說大師娘墨夫人吧!她武功不在全盛時期的無瑕之下,一身奇技淫巧甚至比六娘都有過而無不及,既然有心讓我走江湖路,為何白白棄而不用?   再說,六娘她為何隱於太湖邊的一個小鎮達十幾年之久?以她的實力,早十年進軍蘇杭這樣的大城市也不會有一丁點問題,蘇杭消息的靈通程度數倍於栗子鎮,難道需要韜光養晦到了可以完全忽視利益的程度了嗎?   還有,六娘究竟姓字名誰?出身何門何派?為什麼五位師娘都不認識她,甚至我翻了大半的刑部和白瀾留下的機密檔案也沒發現江湖上有她這號人物?連老南南元子和少林棄徒高光祖都被我查出了破綻來,六娘她可是一代宗師級的人物啊!   然而把這些疑點放大得出的結論卻讓我不寒而慄--六娘的臉是假的、六娘的名字是假的,甚至六娘的身份也是假的,她並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是師傅的六妾。   那麼,她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魔門的秘辛?為什麼要幫助我,甚至只有付出而不求半點回報?   白秀不愧是江湖頂尖的殺手,她超出尋常的敏銳竟然發覺了我心靈的波動。   她詫異地望著我,目光越來越迷茫,那迷茫中似乎還有幾分不解,半晌,她終於呻吟出聲來:'天哪,爺你……你不會是在懷疑六娘吧?!她可是只差把心窩子都掏給爺了!''你想哪兒去了!'我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奇怪,乾娘究竟用了什麼法子,讓你的武功暴漲了兩成還多!我問過乾娘,她說那法子對我沒用,我想也對,若是我武功也能提高兩成,怕是孫不二在我手下都走不滿十招,天下第一的名頭還不落在你爺的頭上啊!'臉上若無其事,心底卻猛的湧起一股愧疚,不管六娘是誰,她對我的好卻是一樁樁、一件件實實在在的,若連六娘都懷疑,那天底下還有幾個能讓我信任的人呢?   '依我說哪,'白秀頓時鬆了一口氣:'看她對爺,比旁人對親兒子還親,就像、就像賤妾對爺似的……'我罵了她一句胡說,她也不分辯,改了話題道:'其實,雖然賤妾的刀法提高了很多,但內力並沒提高多少,畢竟早過了女人修煉內力的年齡了。六娘只是教我們怎麼更合理地利用內力,說穿了,只是一句老話而已,就是'與其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說起來,像賤妾這樣的殺手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可說用在內力上,那還是在六娘指點之後才領會的。''原來如此,那……就讓爺來試試你的兩扇門刀法究竟練得如何吧……'離開隱廬,正欲去刑部,卻正碰上兩天未曾露面的蔣遲。   他告訴我有事先別回部裡,我便跟著他去了他家裡。   見端茶送水的是個伶俐小廝,我驀地想起唐八股來,便問:'怎麼一直沒看見韓文?我在京城可沒多少日子好待,早給你訓練出個人來,我早放心。'那唐八股怕叫人看出了破綻,內力被他大哥唐三藏以唐門秘傳心法封住了七成,早一天跟我修練,他才能有借口早一天恢復功力。   '他正養傷哪。''養傷?'眼前閃過唐八股那貌比子都的容顏,我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妙。   '他自宮了。'蔣遲嘿嘿笑道。   '自宮?!'我背上頓時'唰'地生出一層冷汗,一甩手把蔣遲推出去好幾步:'你丫的對他幹了什麼?!'我聲色俱厲地道,心下又驚又怒,唐三藏托我照顧他六弟,可他竟然被人閹了,這讓我如何向唐三藏交待?!   '喂喂喂,你丫這是怎麼啦?不就是一小相公嗎?怎麼,你也看上他了?'蔣遲踉蹌了兩步才站穩,不由詫異地望著我。   '辣塊媽媽的,我就是喜歡後庭花,也他媽的不去摘男人的!'我心頭一凜,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連忙用話補救:'我最受不了這點了,是朋友你趕快去洗洗手,算我求你了!''虧你還說自己是一達人哪!'蔣遲這才釋然,一撇嘴哂道:'你就是少見多怪!京城裡的達官貴人有多少好這口兒的呀!不說別人,就說先皇正德帝,後宮三千,可照樣喜歡江彬錢寧,還有今……'他突然停了下來,打了個哈哈,轉了口風道:'韓文這小官兒,比女人還細膩哪。''那也用不著把人家給閹了啊!''噯,這可不是我逼他的,他是自願的!'蔣遲甩了甩手上的水,旋即笑道:'當然,他若是不自宮的話,我也要想辦法閹了他。太啟說他貌比子都,可別情你知道子都是什麼人嗎?方先生告訴我,說這子都在史上還真有其人,是漢朝一個大將軍霍光的小相公,可他卻偷了霍光的媳婦,嘿嘿,我他媽的可不想弄得自己頭上綠油油的。'說著,他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光芒。   我不期然想起了女裝的唐三藏,對蔣遲的話便信了大半,歎了口氣,道:'東山,可惜我教你的十三經了,竟被你拿了去對付男人!''瞧,叫你鬧的,差點忘了正事兒!'蔣遲一拍腦袋,湊到我近前,壓低聲音道:'我才從宮裡出來,真像你說的那樣,皇上他練了十三經之後並沒什麼長進。他明日申時要駕幸顯靈宮,口諭你屆時覲見,估摸是要問你十三經的事兒了。'說著,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這是我姑姑給代王爺的親筆信,你托個得力的媒人走一趟山西吧!代王爺面子有了,婚事沒有不允的道理。'說著,他嘿嘿笑道:'也算我功過相抵了。''我看就你當媒人最合適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蔣遲哈哈笑了起來:'大同女子天下聞名,我還真想去見識見識,可惜啊,一當官兒就身不由己嘍!我給你找個人,你看我二弟蔣遠如何?''自然是求之不得!'這倒是我的真心話,我的化身李佟在京城本來就不認識幾個有份量的人物,蔣家中人可以說是眼下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只是,蔣家不怕日後把戲被拆穿,代王爺找他們算帳嗎?   還是這一切其實都是皇上的安排呢?   當晚,我就秘密造訪了義父邵元節。次日,在顯靈宮一密室裡,我和邵元節按照計劃發生了激烈的爭論,那艱深的理論、晦澀的名詞直讓嘉靖如墜五里霧中,不過,到最後他總算聽明白了,他確實需要固本培元,而如何來修煉,似乎是邵元節的理論佔了上風。   '這麼說,朕還是要等上三年五載的,才能有子嗣不成?''回萬歲,若能將洞玄子十三經去蕪存精,即可與龍虎大法相輔相成,以收事倍功半之功,貧道斷言,不出三載,後宮必傳佳音。   ''啟稟萬歲,洞玄子十三經博大精深,微臣只要按吾皇所需量身訂做修煉功法而已,豈如邵真人所言之'去蕪存精'?''量身訂做?'少年隨口反問了一句,蒼白的臉上並無什麼表情,對他來說,這等文字遊戲、口舌之爭大概每天都會發生在朝會上,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倒是他身後那個弱不禁風的麗人饒有興趣地望著我和邵元節,而她白皙臉頰上的一抹桃紅昭示著她並非一點都沒聽懂兩人的爭論。   我從義父那裡得知,此女乃嘉靖寵愛的妃子之一順妃張氏,在後宮的地位僅次於陳皇后,與另一寵妃方氏並列。   少年修習龍虎大法,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時候由她陪伴,深受皇恩雨露;而我計策成功的希望,正寄托在了此女身上。   當然我現在是目不斜視,只是用眼角餘光觀察著張妃,印證著義父對她的評價。   '正是,萬歲萬金之軀,九五之尊,自然與臣下不同。'我恭聲道:'微臣斗膽請求萬歲,允許微臣在京之時伴駕顯靈宮,以確定萬歲修煉效果,來修正功法中應當增加刪減的內容。''准卿所奏。'我心中大喜。和義父一番表演,已經讓少年自己得出了結論,他求嗣非一日之功,准予我伴駕,那麼至少在一年甚至兩年內,我安全無憂,而由此我也得到了接近後宮的機會。   大事已定,邵元節便請少年駕臨別室,他的弟子玄玉和一宮女早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少年每次來顯靈宮,都是先觀摩一場雲雨實戰的演出,然後再去密室把所學功法用在隨行的嬪妃身上,只有今天的行程被我打亂了。   邵元節身懷異寶,不欲讓少年心生自卑,故而每每遣玄玉出戰,他則指點少年如何行功。   而玄玉雖然和他師傅一樣身懷三大名槍之一的'金剛杵',可他畢竟年少,且身世坎坷,早年顛沛流離,影響了他身體的發育,眼下只具雛形而已,比之少年還略有不足,如此一來,就不會刺激到少年的自尊心了。   望著在雲床上翻雲覆雨的一對少年少女,我的心思卻飛到了密室裡。提起全身功力,通神的六識極力捕捉著密室裡張妃的一舉一動,等雲床上雲收雨散,我才收了內力。   '愛卿為何一言不發?'少年奇怪地問道。   '回稟萬歲,龍虎大法雖然艱深,可萬歲爺天資過人,並不需微臣饒舌多言。微臣只需觀察其行功之法,以十三經補其缺漏即可。   '少年得意地一笑,吩咐我和邵元節在此等候,他施施然進了密室。   邵元節示意玄玉帶著宮女出去,別室裡只剩下我倆。兩人相視一笑,邵元節剛想說話,我手指搭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趺坐雲床之上,再度提起了六識。   第七章   '皇上怎麼說?'蔣遲一臉急色地問道。   '我把邵真人拖下了水,大概沒事兒了。只是……'我拍了拍手中的幾本書:'這些日子怕是有的忙了。''《黃帝內經》、《金匱要略》、《神農本草經》、《千金方》……喂喂喂,別情,這、這好像都是醫書吧!你閒著沒事兒研究這玩意幹麼?''還不是因為你!'我苦著臉道:'我且問你,皇上他向邵真人修習龍虎大法所為者何?'蔣遲諾諾了兩聲才道:'當然……當然是為了子嗣了。''就是嘛!'我肚子裡暗笑,蔣遲膽子再大,也不敢明說,皇上修煉龍虎大法其實太半是為了淫樂而已:'十三經乃是御女之術,當初教你是為了你家中琴瑟和諧,不是為了能讓你生兒子的。可皇上卻是為了子嗣計,十三經再好,它也是南轅北轍啊!我只好從醫術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訣竅,配合十三經,讓皇上既可求得子嗣,又有助於龍鳳相諧。'蔣遲卻一臉的不以為然,顯然他很瞭解自己的表弟:'別情,我跟你說,十三經如果真的對皇上有效,那你就堅持下去。至於醫術,你能比得過太醫院裡的御醫嗎?''事在人為嘛!'我當然明白蔣遲話裡的意思,看來他對我倒真有些朋友之誼,可事關我一生的福祉,我只好再利用他一次,好事先在皇上心裡作些鋪墊了。   '……長生至慎房中急,何為死作令神泣,忽之禍鄉三靈滅?這是什麼屁話!'我硃筆一揮,這行口訣旁邊頓時多了'愚昧'兩個字。   懷中解雨不由咯咯笑了起來,一旁的魏柔捧起另一本書,隨便翻看了幾眼,笑道:'妹妹你看,在這還有哪。'說著,把書遞了過來,解雨接過一看,那頁書上寫滿了'狗屁''廢話''白癡'之類的評語,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咱們相公可是個大淫賊哪,和淫賊說什麼清心寡慾,豈不是對牛彈琴?''大膽,你相公是那麼淺薄的人嗎?'我唬著臉道。   '嘻嘻,人家說錯了還不行嗎?'解雨笑道:'相公鍾天地之靈氣,萬中無一,那些寫給凡夫俗子們的東西,豈能用在相公頭上?''噯,這就對了,凡事都要因人而異嘛!若是相公也去學什麼'養心莫善於寡慾'、'年二十而四日一御,三十而七日一御'的,你們這幫丫頭還不得饞死啊!''誰饞了?要饞,也是柔姐姐她們。'解雨的反駁卻引來了魏柔一陣粉拳,我趁勢將魏柔也拉進了懷裡,坐在了我的另一條腿上。   '相公只是想告訴你們,別把老祖宗的東西都當作金科玉律至理名言,動也動不得是批也批不得的。就像武功,無論是唐門隱湖還是魔門,百年來都在不斷的汲取借鑒別派的武功來完善自己,如果自以為是故步自封的話,早被江湖淘汰了。'兩女深有感觸地點點頭,我拿起一本書來:'雨兒,唐門也算是醫道世家了,你該知道羅田萬家吧!'解雨點點頭,說當初在家的時候,還見過萬家家主萬筐。   '據說萬家兒婦科當世第一,萬筐長子萬全眼下就在太醫院裡當御醫,這本書就是萬全所著的《廣嗣紀要》。'魏柔聞言俏臉嫣紅,解雨則嗔道:'無瑕姐姐一生雙女,寧馨她也有了身孕,相公神勇得很,還要看這撈什子書幹麼?''相公神勇可不等於皇上也神勇啊!'我笑道,把書翻到了'協期第五'一篇:'先說正事兒,你們來看這段。'那是一段歌訣,歌訣云:'何為種子法,經裡問因由。昨日紅花謝,今朝是對周。藍田種白玉,子午敘綢繆。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看懂了?'兩女微微頷首,俱是嬌羞不已。她倆都是讀過書的人,而且和尋常大戶人家的女兒不同,她們讀的不僅僅是《烈女傳》和《女訓》,而是經史子集均有涉獵。   這歌訣並不晦澀,兩女俱能看懂大意,特別是解雨,她雖是專攻外科,兼修內科,但兒婦科也略知大概,看得更是明白。   '那阿柔我問你,什麼叫'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雨兒,你不許幫腔!''相公最會捉弄人了!'魏柔大羞,不由嗔道,旋即求援似地望著解雨。   解雨非但不救,反而落井下石,嬉笑道:'人家也想聽姐姐的高論哪。''阿柔,這裡都是自家人,你害的哪門子羞?'對上我熾熱的目光,魏柔很快就投降了,悄然偎進我懷裡,把臉埋進了我胸膛,細聲道:'此句說的是,婦人……經水止後三、五日……受孕為男,二、四日受孕為女。''錯!'我斬釘截鐵地道。   魏柔一愣,螓首微抬,一雙俏目怔怔地望著我,眼波裡滿是迷惑。   解雨也皺眉反駁道:'相公,柔姐姐解釋得完全正確啊!你怎麼說她錯了呢?''阿柔解釋的是沒錯,可歌訣本身就錯了。''不可能!'解雨脫口道:'我記得孫思邈《千金方》、張仲景《金匱要略》、陳自明《婦人良方》裡都是這麼說的,那孫思邈人稱藥王,張仲景更被人尊為醫聖,他們總不能都說錯了吧?''醫聖藥王又如何,孔聖人還說錯過話哪!別的相公不敢說,可論對你們女人的瞭解,孫藥王張醫聖怕是和你相公還有一段距離哪。'想來解雨精通醫術,故而對張孫兩人抱有極大的信心,聞言不由得撇了撇小嘴兒,似乎在笑我說大話;倒是魏柔聽我語氣堅決,臉上越發迷茫,似乎不知道該信誰的好了。   '雨兒你別不信,且看相公如何駁它。'我正色道:'古訓有雲,'不肖有三,無後為大',但凡求嗣,首先求子。如果按此歌訣所說,三五成丹桂,就是說,生男生女是可以控制的話,那麼普天之下即便生的不都是男丁,至少每家每戶的頭一個孩子也該是男孩佔絕大多數吧!   可這符合事實嗎?''對啊!'魏柔眼睛一亮,而解雨卻眉頭頓鎖,深思起來。   '況且,婦人真是這幾天受孕的嗎?'我哂笑道,將兩女扶好坐直,問道:'雨兒阿柔,你們且看看對方與往日有何不同?'兩人雖不解我的用意,卻依言對望了幾眼,解雨笑道:'柔姐姐還是柔姐姐啊!哪兒有什麼不同啦?要說不同,也就是她把易容卸了而已唄。'魏柔也道解雨亦是如此。   '敷衍了事!'我一人給了一巴掌:'你們再給我好好看看。'兩人這才仔細地端詳起對方來。說起來也真有點難為她倆了,兩人平素都是以易容後的面目出現在對方面前的,只是今天寧馨帶著許詡去赴宜倫的邀約去了,機會難得,我便要兩女卸了易容,犒賞一下自己的眼睛,結果兩女各自面對著一副相對陌生的絕美容顏,光顧著欣賞對方去了,哪兒還能看出有什麼不同?   可聽我的口氣,卻分明是與平素有異,解雨看了半天沒看出門道,便胡亂道:'柔姐姐,嗯,看著比以前可親多了,真的就像、就像人家的姐姐似的;臉色麼,也比以往紅潤了,眼神也不那麼銳利了,反倒有點……有點慵懶……''雨兒,你果然目光如炬!'我哈哈大笑起來,魏柔一羞,偎進我懷裡嗔道:'雨妹妹又何嘗不是哪。''寶貝兒,你們說的太對了,不錯,就是慵懶,可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兩女俱是搖頭。   ''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天地生物,必有氤氳之日;萬物化生,必有樂育之時。'我見兩女似乎沒聽懂,便解釋道:'相公出身農家,農家有農家的好處,那時相公年紀雖小,卻見慣了牛馬交配、貓狗打架。這些畜生平常都老實的很,可一發起情來,就變得淫蕩無比,而只有這時候交配,它們才能受孕。可怎麼知道它們發情了呢?別人都說,你看,狗兒撒尿了、貓兒叫春了,這就是發情的症狀,可相公有相公的辦法。'我把兩腿稍稍併攏了一下,讓羞怯已極的兩女靠近一點,接著道:'來,你們把眼睛都閉上,放鬆……放鬆……好,閉上嘴,用鼻子呼吸,對,深吸一口氣,吸--說吧!你們嗅到了什麼?'兩女白皙的臉頰頓時飛上了一抹桃紅--六識極其敏銳的兩女該和我一樣從她們的對方身上嗅到了一縷異樣的氣息,心思聰慧的兩女也顯然明白了這氣息的含義。   '你壞你壞!'解雨羞得邊擂粉拳邊嗔道,魏柔更是轉身欲逃,卻被我一把摟住了纖腰。   '很特殊的氣息吧!'我得意地笑道:'這--就是婦人發情的氣息,而現在正是你們最易受孕的時候!'很快,榻上就多了三具赤裸的軀體,兩個如花似玉的絕色美女一左一右偎在我懷裡,正羞不可抑地望著我舉在半空中的雙手,我每隻手的拇指食指間都有一滴花露,那是剛從兩女的羞花裡採摘來的,手指一張,花露拉出兩根長長的銀絲,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芒。   '雨兒經水已過九日,阿柔你經期綿長,經水方過三日,可你們幾乎是同一天來經,又同一天綻放蓮宮,那萬全的種子歌訣豈不是胡說八道嗎?'一番雲雨,魏柔不堪撻伐,四度洩身,洩得身子爛軟如泥,連手都抬不起來了,還沒等解雨替她易好容,就已沉沉睡去。   而解雨則依舊精力十足,我便讓她謄寫起諸女的月事起止日期和易孕時日來。   '相公,這個張卿又是誰呀?'解雨寫完最後一筆,把墨跡吹乾,將那本嶄新的帳冊簿子仔細收好,縱體入懷,笑問道。   '是皇帝順妃張氏。''莫非相公你真要替皇上乞子?'我'嗯'了一聲:'為了配合義父,我只好鑽研鑽研這門婦科了,畢竟皇上是以求子之名向義父學習龍虎大法的,有了子嗣,對大臣們也是個交待,義父的地位也會更加穩固,咱們的安全也就多了一層保障。'可我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安,文弱的嘉靖帝同樣喜歡文弱的女子,聽義父說,陳皇后、方妃等一干皇上親近的人都和張妃一個模樣,全是些弱不禁風的病美人,而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想那宮裡的其他嬪妃也不會強到哪兒去,男女俱弱,自然難以受孕。   何況醫書上也說了,但凡求嗣,婦人貴重而賤輕、貴厚而賤薄,就算男強女弱,受孕也不容易,醫聖藥王的話固然偶有錯失,可這一條怕是千真萬確了。   撫著懷中佳人的秀髮,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自宮的唐八股,轉而想起了漢大將軍霍光的監奴馮子都。   上位者?我心底響起一聲哂笑,無德無能的上位者戴上一頂綠帽子大概也是咎由自取吧……   第八章   '三哥,你壞死了,怎麼不告訴我,你請蔣家去提親了?害得我被她們笑話!'雖然語帶嗔意,可寧馨喜滋滋的臉上卻滿是幸福:'嘻,太后還下了懿旨,人家可比大姐二姐還風光哪。''其實我該去一趟大同,親自向代王爺求親,可你也知道,眼下我實在是分身乏術,好在大哥對我知根知底,讓他替我美言幾句吧!''他能不替你說話嗎?'寧馨白了我一眼:'他還心急火燎地等著娶李依哪。哼,你倒是安排得周詳!'寧馨已經知道李依就是白牡丹了,而李依對寧馨這位未來的堂嫂兼小姑子也是用心結納。   寧馨雖然與嫂子蔣氏交厚,可也不敢輕易怠慢這個未來的小嫂子兼小姑子,畢竟不管真假,李依已是我的堂妹了,她再嫁給自己的大哥,親上加親,對寧馨自己自然有莫大的好處。   '不安排周詳,我都不敢離開京城。'我一語雙關,望著不遠處的那座高大樓宇:'不過,我怕是既等不到摘星樓的開業,也等不到沈籬子胡同的竣工了,這一切屆時都要交給你了。'果然是一語中的。四天後,蔣遠帶回喜訊,代王爺同意了婚事,隨後充耀請旨入京。   九月初六,寧馨入門,婚禮頗盛,後戚蔣氏家族幾乎傾巢出動,錦衣衛指揮使張佐親率部曲到賀,而最有面子的事情自然是章聖皇太后親賜一對玉如意恭喜新人了。   七日後,我納陸昕、蘭月兒為妾。蔣遲到賀並帶來皇上口諭,封陸氏安人、蘭氏孺人。   次日,蔣遲納百花樓名妓姚碧蓮,席上正歡,清河侯府來報,說世子蔣遙於正午時分卒,而那正是姚碧蓮向大婦南平郡主徐菡叩首的時刻。   蔣逵情難自禁,頓時失聲痛哭。我怕他情緒激盪,說出不妥的話來,偷偷彈酒如箭,點了他的大穴,看起來他就像悲傷過度而昏厥了一般。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到了別室,我又偷偷解了他的穴道,輸了一道真氣助他平復心緒,他這才安靜下來,隨來人一同回府去了。   婚禮自然被攪得沒了半點喜慶氣氛,可主人對此卻渾不在意,從偷置外室被媳婦暴打,到媳婦主動替他納妾,所有的面子全扳回來了,婚禮不過是個過場而已。   '不是有句老話說什麼福兮禍兮的嗎?沒準兒叫我大伯家這場白喜事一衝,我這紅喜事就更紅了。'可等賀客們都離去了,蔣遲單單把我留了下來:'日安病故,太啟勢必成為世子,子愚你可得小心了。''我好歹也是個儀賓了,蔣逵他奈我何!'我笑道,又問:'倒是你突然娶姚姑娘,怎麼事先也不打個招呼?''誰讓你這幾天忙得像個龜孫子似的!剛把寧馨娶回家,就又納了陸蘭兩女!'蔣遲數落道:'要是讓代王爺知道你這個女婿這麼荒唐,不氣得吐血才怪哪。'又補了一句,說別人他早在三天前就打了招呼。   '不是我急,我總感覺到我在京城的時間不太多了,當初皇上定下了三個月的期限,還有二十天就到了,而寧馨身懷六甲,身邊需要人照顧,陸昕、蘭月兒沒名沒份的住在我家裡也不方便。'心道,這還沒忙完哪,若不是因為說好九月初就能抵京的希玨至今未到,怕是還有一場婚禮等著我哪。   '恐怕連二十天都沒有了,聽皇上的意思,是要你十月前就離開京城,因為武林茶話會還要照辦不誤,名人錄也要按時修訂,就算是照搬白瀾那一套,也得事先準備一下。而我隨後也要更名南下,現在不娶碧蓮,怕是又要等好幾個月了。再說了,'蔣遲邪邪一笑:'我這也是一舉兩得嘛!摘星樓下個月就能開業了,順手拆拆競爭對手的台,這樣的好事我怎麼能放過哪?''三哥,人家也要跟你去江南!'孕期反應漸強的寧馨變得既暴躁又多愁善感,一聽我很快就要離開京城了,情緒頓時就低落下來,一個人賭氣在閨房裡亂砸東西,不一會兒屋子裡就一片狼藉,我難得的低聲下氣地左勸右勸,她卻不理,我不由心火漸起,剛想發火,她卻停下手來,撲進我懷裡,悲悲切切地哭了起來。   '你是我的夫君,是我肚裡孩子的父親,兩個人為什麼非要分開?!我不管,無論你走到哪裡,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要跟著你!   '望著寧馨梨花帶雨的俏臉,聽著她情真意切的語言,我心頭忽地一熱,一絲絲愧疚霎時間在胸中瀰漫開來,那些叱責的話語也被我嚥回了肚子裡。   雖然只是短短兩個多月,這女孩不僅成了我的妻子、懷了我的孩子,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對我已是情根深種了,可我哪……   '馨兒,我的乖寶寶,你是想和相公快活一時,還是想和相公快活一世呢?''如果總是要和三哥分開,我寧願快活一時!''短暫的分離只是為了長久的相聚,馨兒你相信相公吧!短則一兩年,長則兩三年,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生同衾、死同穴了。'寧馨這才止住了悲聲,可很快她又吃起醋來,道:'三哥,我知道你怕皇帝哥哥懷疑你的忠心,可你能替魏柔找個替身,為何就不能替我找個替身?!'雖然陸昕本來就是個子虛烏有的人物,可嫁進門來的那個陸昕卻更是假上加假。   沒有和師門取得諒解,特別是沒得到鹿靈犀的祝福,魏柔自然不肯擅嫁,因為在她心目中,鹿靈犀不僅是她師傅,更像是她的母親。   真正和我拜堂的是被我以秘密手段從教坊司解救出來的錢萱,而魏柔則離開京城奔赴江南,拜見鹿靈犀去了。   那時寧馨已經入門了,我自然不能再瞞她。而她雖然是練青霓的記名弟子,可她畢竟不是江湖人,出身又高貴,並沒有把魏柔的江湖地位放在眼裡。在她心目中,或許魏柔那個江湖絕色榜第二的名頭才更有份量,好在接替魏柔扮演陸昕的錢萱容貌的確不算十分出色,又對她相當尊敬,兩女相處的就還算愉快。   不過,現在,寧馨她總算猜到了幾分我安排魏柔替身的目的,頓時醋意大發。   '相公何嘗沒想過?可惜你生得實在是太美了!找人代替陸昕容易,可找個和你一般出色的人物,怕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哩!而易容術把人往丑裡打扮容易,想易容出你這麼個大美女來,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了。'寧馨一陣氣結,我又道:'何況,你還懷著身孕,路上顛簸,一旦出了事情,你我豈不後悔一輩子?你放心,只要我一得著機會,就回京城看你。''反正總是你有理!'寧馨狠狠白了我一眼,知道我所言不虛,眼下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了:'那……這半個月裡,三哥我要你天天陪著我!''郡主……她也挺可憐的……'坐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去見蔣遲的錢萱突然小聲道。   我一怔,她對皇親國戚們不是相當厭惡甚至仇視的麼,怎麼突然同情起寧馨來了?   錢萱因為家遭劇變,飽受人情冷暖,故而心志極為冷靜堅強,不過十七歲的花季少女,心態卻比無瑕白秀還蒼老,連我都是在動用了從未對身邊女人使用過的魔門秘法之後,才擊破了她的心防,因為我知道,想要融化她內心的堅冰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可寧馨是怎麼打動她的呢?   察覺到我詫異的目光,錢萱微微轉了轉頭,朝窗外望去。   陽光透過車窗上的竹簾,照在她消瘦的臉上,那宛如刀削的側影彷彿有她膝上名琴'太古遺音'的影子,只是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她易容的時候不小心,我總覺得她臉上的線條要比前些日子圓潤柔和了幾分。   半晌,她才轉回頭來,直視著我,微微一笑,道:'陸昕,賤妾喜歡這個名字,以後,賤妾不再是錢萱,而是陸昕了!''陸昕?'我心頭一喜,笑道:'難道你現在不是陸昕嗎?''子愚,你那小媳婦的琴彈得是好聽,可趕鴨子上架地讓春丫兒她們也跟著練這玩意,猴年才能派上用場啊!'蔣遲迷惑不解地問道。   還沒等我說話,小鳳仙已經一指頭點在了他額頭上:'我的小侯爺,虧你還在風月場裡廝混了那麼久!你也不想想,當初白牡丹和寧白兒靠什麼起家的?不就是人長得俊點兒,又會彈琴嗎?你不好這口兒,可好這口兒的大有人在,特別是那些當官的大老爺們,最喜歡在姑娘面前賣弄學問、吟風頌月了,能投其所好,自然有銀子可賺。再說了,白、寧兩人被人贖了不知所蹤,教坊司那個錢萱也神秘失蹤了,京城裡現在缺的就是操琴的好手,真能培養出個白牡丹第二來,摘星樓還愁沒有生意?怕是就要把你門檻踏爛了!''操!你當我不知道啊!可你丫的看看,這些人裡,哪個能趕上白牡丹的一半?依我看,還不如培養出個小鳳仙第二實用哪!'對被人神秘贖走的白牡丹,蔣遲至今耿耿於懷。   '一半兒有一半的用處。'我接言道:'說起琴來,這玩意易學難工,沒有個三五年的苦練,別說白牡丹了,就連我媳婦都趕不上。但通常學琴的人都有個毛病,自視清高、潔身自好,如果白牡丹早肯下海的話,百花樓早賺個滿缽是金,在京城風月場裡獨佔鰲頭了。'蔣遲插言說:'就是就是!'我沒理他,接著道:'春丫兒她們現在學琴,只是提高她們身價的手段而已,畢竟咱們是衝著朝廷那幫大老爺的錢袋去的,總不能人家說一句'春眠不覺曉',你給人家對一句'處處蚊子咬'吧!'蔣遲撓撓頭,說這倒也是。   我一招手,喊過來一直侍立在我身後的風大蝦:'京城最年輕的名嘴風大蝦大家都認得吧!他是江南第一嘴應天一笑樓樓主晁啟正的親傳弟子,我今兒請他來給你們講講,人家江南地頭上現在都時興著什麼。'風大蝦雖是頭一次進蔣府,卻不卑不亢,給大家作了個羅圈兒揖後,不疾不徐地道:'小侯爺,要說江南風月場上的變化,小人不敢妄論,不過,說書這一行有什麼動向,小人卻是清楚的很。''自古以來,男人說書,女人唱曲,至今京城還守著這個老規矩。可在江南,說書這一行已經有了新花樣,以往都是一個人說書,現在則出現了兩個人在一起說書的了,甚至還有一男一女對說的,原來一個人說書的時候,男人說女話,大家都覺得彆扭,現在男說男、女說女,精彩何止一倍!''你是說,讓春丫兒她們去練說書?'蔣遲一臉匪夷所思。   '練說書也需幾年功,不比學琴來得快。'我搖頭道:'但我想了,既然男女能在一起說書,為何不能在一起演戲?看兩個男人在台上咿咿呀呀的,我就厭煩!若是能加上幾個女孩,表演諸如《思春》之類的戲,根本不用什麼唱功不唱功的,只要扮相俊俏點、動作大膽點,不轟動京城才怪哪!'眾人眼睛一亮,齊聲叫好,蔣遲手舞足蹈地道:'對對對,再來點妖精打架的情節,呵呵,真是讓人想想都興奮啊!子愚,你這傢伙還真有一肚子鬼主意哩!'他轉頭對一年近六旬的老儒道:'方先生,這話本曲子就交給你寫了。''本子沒問題,只是,'老儒瞥了我一眼,沉吟道:'此事有關風化,還望小侯爺謹慎從事。''不怕!'蔣遲笑道:'這東西只能新鮮一時,不等朝廷有意見,不是遍地開花,就是自生自滅了。而咱們抓的也就是這一時,開業的時候,總要有點新鮮玩意吸引客人吧!真正考功夫的,那還得看嫂夫人和鳳仙訓練姑娘的手段。'正說話間,下人帶著蔣煙來到了後花園的涼亭。見有外人,她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地輕輕皺了下眉頭,隨即那窘迫的神情就湮沒在了熱情的笑容裡。   '還是小侯爺這兒最好,天天高朋滿座的,讓奴家少跑了多少路呀!'跑到姚碧蓮跟前,低低和她說起了悄悄話,說得姚碧蓮不一會兒就暈生雙頰,輕頷螓首。   她嘻嘻笑了兩聲,又和小鳳仙嘀咕了兩句,隨後拉著陸昕的手,拋了個媚眼給我:'李大人,那天不是說好了麼,帶奶奶們去選幾樣首飾,奴家可是眼巴巴地盼著哪。''嚇,你替殷家拉生意,還真是不遺餘力啊!'就在九月初一,殷家為明、清河侯蔣雲梅為暗的寶大祥順天號正式開業了。甫一開業,就遭到了積古齋與京城數家中小珠寶行的聯手圍剿。   積古齋從山西調來一名大檔手,不僅將訂做飾物的價格降低了近兩成,而且大大縮短了顧客的等待時間。張鶴齡兄弟更派出了頭號心腹、銀錢總管司聰坐鎮積古齋,協調與錢莊的頭寸調度。   寶大祥雖然也從江南調來了一名大檔手,可因為開業過於倉促,局面始終未能打開,而據蔣遲說,寶大祥至少有三成生意是靠蔣煙走家串戶拉來的。   '柳大官人看得起奴家,讓奴家做管事,奴家怎麼也得對得起人家啊!'蔣煙半真半假地笑道:'聽說大人正四處為摘星樓招兵買馬,那姑娘們的行頭能不能由寶大祥提供?''沒問題,具體事兒你和我媳婦商量去吧!'蔣煙的話讓我不期然地想起了蘇州霽月齋的掌櫃李寬人和櫃檯宋三娘,並不是宋廷之嫡系的李寬人最後和宋廷之一樣成為了我旗下的大將,反倒是宋廷之心腹兼情婦的宋三娘卻背叛了他別投他人懷抱。   雖然宋廷之不知道那姦夫是誰,可我卻已經猜到了,而大江盟能那麼順利的接管霽月齋,宋三娘該記首功了。   看蔣煙偷偷給蔣遲使了兩回眼色,我知道她定有重要事情想報,便知趣地告辭了,而心中總算確定下來,蔣煙已經徹底地投向了蔣遲。   至於蔣遲沒像我預計地那樣在娶姚碧蓮的同時把她也娶了,大概正是因為她超群的能力讓蔣遲無法找到能替代她的人選吧!   '蔣小侯爺他人很聰明啊!'出了蔣府,風大蝦若有所思地道,似乎不小心踢到了一塊小石子,那石子激射而出,正打在我的足踝上。   '風大蝦,別試探我的耐心,就算你師傅是高君侯,我一樣可以殺了你!'我冷冷地扔下一句話,若無其事地朝前走著。   風大蝦呆若木雞地站了半晌,見我上了馬車,這才快步跑了過來。   '上車吧!你現在也算是京城裡的名人了,我可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怠慢了你。'風大蝦正襟危坐在我的對面,連靠在我身上的錢萱--現在該叫她陸昕了--都不敢多看一眼:'大人,明月樓的容老闆果然來找我了,問的也和大人猜測的一模一樣,小人就按大人的吩咐,暫且回了他。只是,'他遲疑了一下子,又道:'大人,小人雖然武功低微,可恩師傳授過許多識人的法門,依小人看,這個容老闆分明是個練家子……''我只關心明月樓都接待了什麼客人,去的朝中大臣又有哪個?誰和誰經常在一起,誰和誰見了面都不說話?他們都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吃什麼樣的美食?是自己花錢,還是有人替他們付帳,花費又是多少?至於他們老闆練不練武,那是刑部王大人操心的事情,京都禁武令是他頒布的而不是我。不過,你在江湖上還有那麼一點知名度,容老闆很可能很快就發現了你的身份,甚至可能以此來要挾你,反過來讓你打探摘星樓的消息,屆時你就將計就計,我會提供給你適當的情報的。   '我頓了一下又道:'你不必擔心容老闆向王大人告發,王大人和蔣小侯是穿一條褲子的,而我和蔣小侯是親戚兼朋友,就算王大人知道你的身份,他不給我面子,也得給小侯爺面子。不過我警告你,既然摘星、明月兩樓要在粉子胡同大有作為,少不了大把的漂亮姑娘,少年戒之在色,我不想你像軟腳蟹似的出現在檯子上。'風大蝦在中途下了車,陸昕見他漸行漸遠,道:'此子天份極高,日後成就怕是還在王寶林之上,相公對他……是不是太嚴厲了?   ''我何嘗不知!只是哪兒有時間去拉攏結交他啊!'我歎息一聲,心道,對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霸道用在了床上罷了:'小昕,今天我第一次聽你撫琴,果然精妙無比。只是你姐姐是江南曲鳳梧一派嫡傳,而你的手法與她頗為不同,不知是出自何人門下?''賤妾是寧師的弟子,而寧師的琴技習自京城第一琴師柳萬長,可惜柳師十年前已經故去了。'她微微一笑:'相公能聽出此中的分別,想來寧師所言不虛。''原來你是'北柳'的再傳弟子啊!'我笑道,知道我那乾姐姐沒少在陸昕面前誇我,不過陸昕極有主見,大概現在才信了她的話。   '京城臥虎藏龍,能聽出破綻的還有他人,比如刑部尚書趙鑒,他就聽過你姐姐撫琴。雖然你幾乎沒有可能再公開操琴了,但你要開門收徒,別人就能從你徒弟的手法上聽出你的來歷。所以相公要傳你一些簡單的曲氏技法……'沉吟了一下:'京城除了我姐姐之外,柳萬長可還有其他傳人?我請他收你為徒,好讓你的柳門技法有個出處。''柳師當年有六大弟子,可惜兩人早夭、一人被殺、一人犯罪被發配遼東、一人被建昌侯所虜,下落不明,再就是寧師了,而柳師兩子俱未習琴。''這麼說,柳氏一門已是煙消雲散了?'我一皺眉:'那屠三泰和舒秀呢?他倆與柳萬長俱是北派宗師,號稱北派三宗,技法應當相近吧!''相公你這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歷了?'陸昕輕笑了一聲:'屠三泰終身未收一徒,而且已經故去快二十年了;舒秀也故去五六年了,她倒是在京城教過許多名門閨秀、大家小姐,但聽說都未得其真傳,只在晚年收了兩個得意弟子,一個是百花樓白牡丹、一個是教坊司柳如眉,可白姐姐失蹤了,而賤妾和柳如眉又太熟,怕她看出破綻……''北派三宗師早都死了?'我一怔,師傅給我講解琴技的時候,還屢次提起過三人,沒想到俱已作古了,可既然如此,那練無雙的琴技又是和誰學得呢?   寧馨的嫂子蔣氏看來就是舒秀比較優秀的記名弟子,而練無雙能指點她,她那時候的琴技就該和舒秀相差無幾了吧!   壓下心頭的疑念,我沉吟道:'既然舒秀的學生眾多,那就冒充她的弟子吧!今兒回去,你就開始和李依學琴。'   第九章   '爺,這兒合您的心意吧?'徜徉在假山花樹中,白秀得意地道。   一個多月前,這裡還是八千張胡同一處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經過翻修改造,門臉雖沒什麼變化,只在大門上多了一塊不足尺半、刻著'江南居'三字的銅牌,可內院已是面目全非。   中間的大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江南風格的迴廊影壁、假山怪石和花草樹木,迷宮一般的迴廊和影壁將正房和東西廂房隔成七個獨立的單元,每個單元都佈置得像家一般,傢俱擺設都是依照江南的式樣精心打做的,掛軸壁畫也是我模仿蘇州大家唐寅的筆法畫的,甚至連廚娘都是從江南請來的,進了這座'江南居',還真像是回到了嫵媚多情的江南。   這是我和解雨白秀商議了一下午的成果,京城風月場所眾多,如果沒有特點,很難打開局面,三人都認為必須捨棄那種'大而全'的思想,考慮到想吸引的客人主要是那些達官貴人,最後取得了一致意見,走'小而精'的路線。   不僅是環境與別處大不相同,就連姑娘都是費盡了心思千挑萬選的,一對沒落大戶的姐妹千金、兩個被判死刑的官員的小妾,還有一個賣身救父的落魄大儒的女兒,五女俱都容貌出眾、知書達理,當然,在白秀的皮鞭下,她們也學會了如何去取悅男人。   每個姑娘都配有兩個從大同購得的稚婢,過著她們曾經經歷過的那種錦衣玉食、呼奴喝婢的生活,等待著鑽穴逾牆的浪蕩子們的光臨。   而對男人來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江南居外表沒有一絲風月的味道,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大戶人家,姑娘們就像深宅大院裡的小姐,讓男人們有種偷情的快感,勾引他們在此流連忘返。   '很不錯!'我由衷地讚道:'怪不得乾娘放心讓你獨當一面。   ''賤妾這還不都是為了爺嘛!'白秀邊替我寬衣邊撒嬌道。   兩人摟抱著滾上榻去,一番雲雨事畢,一臉滿足的白秀摸著我依舊壯大的分身討好道:'爺,都是賤妾沒用,要不爺你收了秀喜、貴喜吧!她們姐妹可是賤妾在大同替爺……''阿秀--'她話還沒說完,我已經瞪起了眼:'雖然你沒進我家門,可也得守我家規,女人不許爭寵,也不許暗地裡搞小動作固寵,不然,仔細我家法伺候!'雖然被我訓斥了一通,白秀卻高興起來,先言辭懇切地檢討了一番,然後說起此次大同之行的收穫來了。   '恆山派在大同很有聲望,與當地官府的關係也很好,特別是最近兩年,官府甚至撥款修繕了通往恆山派玄清觀的上山道路。'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心裡明白,這不奇怪,皇上崇道,結果天下所有的道觀都跟著受益。   '真正的恆山派弟子並不算多,大概只有三四十人,但玄清觀內觀裡的女弟則有一百五六十人,而且幾乎都是十五六歲以下的女孩兒,不少人眉散乳高,已非處子了。'見我眉頭擰起,陷入沉思,她停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內觀規矩森嚴,非乞子的婦人不得進入,賤妾也是託言求子,才進得內觀的。'說著把進內觀的過程和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其實山西的頭領線人閻川已經差人送來了兩份關於恆山派的報告,不過內容雖遠比白秀走馬觀花看到的情報詳盡,可因為白秀本身就是殺手出身,又受到六娘的熏陶,留意的細微之處卻是閻川萬萬不及的。   閻川的報告已經指明了恆山派擁有近千畝田產,也說明它收養了大約一百五十名孤女。但報告上並沒有說,她們竟然能吃到白面米飯,甚至還有魚有肉;也沒有說,排水溝能看到胭脂水粉的痕跡。   千畝良田,年景好的話,可收田租千石,最多不過一千銀子而已,加上信徒們的供奉,一年能有二千兩就頂好不過了,也就是說,練青霓要把所有的收入都投進這些女孩的嘴裡,才能維持白秀看到的生活水準。   這樣的結論顯然荒謬,恆山派必定還有其他的賺錢途徑沒被閻川所偵緝到,或許,山西的線人網出了問題也未為可知,因為按照白秀的觀察,我隱約察覺到,恆山派有販賣人口的嫌疑,可從報告上看,卻是什麼問題也看不出來。   練青霓接掌恆山已經十二年,收容孤女也有七八年的歷史,雖然規模是逐年擴大的、雖然也有觀裡女子長大出嫁的記錄,但白秀幾乎沒看到幾個年紀稍大的女孩,這不免讓人迷惑,難道那些長大的女孩都嫁人了?那她們都嫁給什麼人了?怎麼嫁出去的?   閻川的報告上未提一字,白秀待的時間太短,也無從得知。   '阿秀,你看玄清觀可有男人出沒的蛛絲馬跡?'白秀在我懷裡輕輕搖了搖頭:'賤妾當時也懷疑,可並沒有發現男人的蹤跡。而且,這幾年玄清觀擴張的厲害,從練青霓接掌恆山時的不足五畝到現在足足佔了近二十畝地,房屋近五十間,賤妾一時也無法查清楚。再說,若是僧道淫亂,寺觀則多有密室暗道,更不易被人發覺了。'她妖媚一笑:'就像咱這江南居,誰知道它地下暗道縱橫,又誰知道它和左右鄰居其實都是一個主人呢?''那,大同風俗是否很開放,為何觀裡有那麼多女孩破了身?''這倒不太好說,大同女子雖比江南女子發育遲緩,可似乎很小就懂得男女之事了,為了挑出這十幾個處子來,賤妾還頗費了一番功夫哪。這不,才開業了七天,就有五個女孩失了身,還都是自願的。   '我'哦'了一聲,看來眼下有關恆山派的情報還不足以揭開它身上的迷霧,我只好把滿心的迷惑藏在心底,一邊盤算著在離京後是否來得及去一趟大同,一邊隨口問起了江南居的生意。   '好得很哩。'提起生意,白秀頓時興奮起來,眉飛色舞地道:'這七天加上開苞銀子足足賺了三千兩,估計平常日子,每天二百兩不成問題,用不上一年,全部本錢連帶著隔壁兩棟宅子就都能賺回來了。''生意這麼好?!'我不禁有點吃驚。   '可不是嘛!'白秀得意道:'五個姑娘幾乎個個每晚都有客人,生意能不好嗎?'說著,她狐媚地眨了眨眼睛,笑問道:'爺,你猜,江南居的第一個客人是誰?'看她興致勃勃的,我便不忍心拂了她的興頭,用心猜了起來:'肯定不出沈籬子、跨車這四大胡同。是寶悅絲行的掌櫃常林,還是大通錢莊的櫃檯孫大旺?哦?都不是?難道是蔣逵不成?''猜不著吧!是柳相公!''柳澹之?'我頓時一陣苦笑,自己到底還是錯看了他,以為他真是個謙謙君子哪!   不過轉念一想,殷寶儀體弱多病,柳澹之大概無法得到滿足,在京城又不似在杭州那般受到莫大的約束,現出人之本性來也不足為奇,食色性也嘛!   其實他天性並不壞,宋廷之也證實了寶大祥一案的內奸並不是他,以後倒要讓寶亭勸勸她大姐,替丈夫納房妾室算了。   '柳相公倒還有分寸,七天裡不過來了兩回,也沒在這兒過過夜。那常林夜夜留宿在宋朝雲房裡,光銀子就花了五百多兩,還送給了宋朝雲十幾匹上等的絲綢錦緞;孫大旺雖沒有常林那麼瘋狂,可他卻把司徒琴的兩個稚婢都開了苞。'我聞言不由一皺眉。江南居開業的時候根本沒有聲張,只是把那塊銅牌掛了出去而已,因為我相信,神秘本身就是吸引客人的有效手段。   江南居的客人最先來自於周圍的商號,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許多蛛絲馬跡說明了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比如姑娘們的首飾是從寶大祥購得的、衣服所用布疋是從寶悅絲行扯來的、錢是存在大通錢莊的,大數目的精美首飾、華貴衣料和銀錢進出必然會引起商家的關注,想來柳澹之和常林他們就是這麼知道江南居的。然而……   '阿秀,你的心態似乎有點問題,江南居固然需要商賈的支持,但經營的重心並不在他們身上,不能把這裡變成商人們金屋藏嬌的地方。'我正色道:'你重中之重的任務是要掌握朝廷的動向和朝中大臣的隱私,賺錢是次要的,甚至賠錢我都能接受。'沉吟了一下,我接著道:'眼下商賈多亦是必然,但要引導他們,這裡不僅是他們尋歡作樂的場所,也是和權貴們聯絡感情的場所--這就需要你這個老闆娘和姑娘們一起把這種思想灌輸給客人。''這……怎麼灌輸啊?''爺教你,你去把常老闆的銀子還他一半,告訴他,江南居歡迎他來,但江南居想從他身上賺更多的錢,所以請他保重身體;如果就是執意想包宋朝雲,那麼江南居可以把錢留下,而且保證宋朝雲在這期間內為他守貞,但也請他自己算算,單單只為了床第之歡值不值得?   到這時候,你就可以告訴他,宋朝雲其實可以替他做很多事,比如,可以幫他招待朋友、可以陪他出席他妻子不適合去的聚會……''對啊!我怎麼沒想到!'白秀眼睛一亮,隨即伏在我肩頭沉默起來,似乎在琢磨什麼,半晌,她道:'江南居不是還空著間屋子麼?賤妾原本是想給爺訓練幾個房裡人,這屋子就是給她們預備的,按爺的意思,莫不如把它重新佈置一下,做個書房或者其他可以密談聚會的處所……''噯,這還差不多。'我拍了她一巴掌,她正愛不釋手地撫弄著我的分身,一條白生生的大腿不知什麼時候又搭在了我的腿上:'阿秀,你聰明的很,只要肯多動動腦筋,江南居這點事情難不住你,別一天到晚淨想著怎麼生兒子!''奴就是想要個兒子嘛!'白秀頓時找到了借口似的,八爪魚一般地纏了上來,那濡濕的蜜壺一下子就把我的獨角龍王又吃了進去,一邊放肆地扭動著腰肢,一邊在我耳邊膩聲呻吟道:'給奴吧!就算不是好日子,奴也要……要爺把奴射穿……'從江南居出來已是月上柳梢頭了,和百花樓、翠雲閣的燈火輝煌不同,江南居的大門口只掛了一盞氣死風燈,就如同八千張胡同的其他人家,只有那塊泛著烏亮光芒的銅牌和隱約入耳的絲竹聲,才透露著它與別家的不同。   '公子爺可要馬車?'對面停著的一輛馬車上響起了一個刻意壓低了的粗魯聲音,似乎車伕也不願打擾小巷的寧靜。   '走吧!去粉子胡同。''嘿嘿,採完了東家采西家,公子爺真神勇啊!''怎麼,你知道江南居是什麼地方?''怎不知道!五天前俺就知道了。'車伕笑道:'不知道的話,俺也不會在這兒傻等了。這兒客人雖少,可都大方的很。''嗯?這兒開業沒幾天,你是怎麼知道的?''俺家就住這附近,那天晚上抄近路回家,卻在江南居門口被人截住了,讓俺送他回跨車--才幾步路呀,那人就給了俺兩錢銀子--就這麼知道了。說起來,俺還鬧了個大笑話,看人家門臉不出奇,就想進去見識見識,可進了門才知道,那裡面--嚇,富貴著哪!嘿嘿,公子爺您當然知道,可俺那時候不知道啊!那門官兒說,光打個茶圍就要二十兩,乖乖,俺這一年還掙不出二十兩哩!'又說,這丫的老闆心夠黑,就是明火執仗地搶錢一次還不見得能搶上二十兩哪!   我心頭一動,江南居生意如此火爆,很容易引起他人覬覦,可我又無法出面,表面上看它就缺少後台支援,一旦有豪強介入,怕是白秀要難以應付了,可找誰做後台呢?望著趕車的漢子,我突然靈機一動。   '搶錢?天子腳下,誰那麼大的膽子敢搶錢!人家的姑娘就是好,值這個價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沒個後台,他也不敢開這江南居啊!''是這麼個理兒,可它究竟是誰家開的哪?'車伕果然好奇地問道。   '你拉了好幾天客人,連這都不知道?是張大人啊!……哪個張大人?除了錦衣衛指揮使張佐張大人,京城裡還有哪個張大人能夠手眼通天、左右逢源?!'心中卻暗道,張佐,就委屈你當兩天江南居的後台大老闆了,反正是謠言,你也別太在意。   又思量起來,雖然張佐絕少出入風月場所,而別人就算聽說了,大概也不敢去問他,可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要偷他幾件信物、臨摹他幾封書信放在江南居為妙。   聽到'錦衣衛'三個字,車伕激靈打了個冷顫,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江南居早就看不見了,可他臉上還是現出了驚畏的表情。   第十章   去探望了一回寧師姐,我才姍姍來到明月樓,蔣家兄弟和幾個狐朋狗友早已是酒到半酣了,見我到了,眾人都起身胡亂招呼起來。   自從身晉錦衣副千戶,又特旨娶了寧馨,坊間已經開始流傳,我的分身李佟是前首輔李東陽大人的侄孫、皇帝眼前的新紅人,不少朝中大臣開始刻意示好,這群不知底細的浪蕩公子哥們也是相當巴結,遠比我的本尊王動風光得多。   蔣遲在我衣服上嗅了兩下,撇嘴道:'我就知道你丫的才從女人身上爬起來,早晚我這粉子胡同小金剛的名頭得叫你丫的搶了去。   '見我的目光落在他身邊的美婦身上,便笑著介紹道:'子愚,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明月樓的容湘容老闆;容姐,他就是我乾妹妹寧馨郡主的丈夫李佟李子愚,你家斜對面的那座摘星樓就是這丫建的。''容老闆,久仰久仰。'雖然早聽蔣遲說,主持明月樓的容老闆是個成熟美艷的婦人,明月樓幾乎是靠她一人維持住了半壁江山;而我也早就知道,這個容老闆就是百花幫的幫主易湄兒,可真的見到艷光四射、媚態撩人的她,我還是禁不住暗自心驚,眼前的她,除了容貌之外,已和武林茶話會上的那個聰明但很矜持自重的易掌門、易女俠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那精修的眉毛、殷紅的朱唇、染著丹蔻的指甲、胸前裸露著的大片粉膩凸起和搭在蔣遲大腿上的小手,讓我直覺地感到,如果需要,她可以和在座的任何人上床歡好。   清風還真捨得下本錢啊!我心中暗道,雖然我也需要我的女人替我打理生意,可我決不會拿她們的身體當本錢,而清風本錢下得愈大,所圖自然愈大,他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易湄兒剛見到我的時候,曾微微一怔,畢竟我現在的模樣仍和本尊王動有著五六分的相像,可聽蔣遲這麼一說,她早已釋然。   她對我親切的笑道:'奴家才是久仰駙馬爺的大名哪,不說別的,光看摘星樓,就知道駙馬爺眼光有多麼高明。'又親暱地抱著蔣遲的胳膊,風情萬種地道:'小侯爺,你可不許偏心,奴家可是把女兒都給了你的。''那可不成!'蔣遲看著雖然有點飄飄然,卻還算清醒:'容姐你不知道,寧馨她是頭母老虎,要知道我不向著她夫君,非把我撕了不可!喏,我就偏心子愚一點點,'他伸出小指,用手遮去半個指甲:'就這麼一點點好了。''大哥,子愚本事大著哪,你莫不如偏心偏心容老闆,這粉子胡同才來得精彩。'蔣逵陰陽怪氣地道。   他前天已被正式冊立為清河侯世子,氣勢與以往大不相同。而他也是個極高明的演員,在公開場合,時不時地露出對我的厭惡。   易湄兒顯然發覺了蔣逵和我似乎有些矛盾,眼珠微微一縮,眼角餘光不由得瞥了蔣逵一眼,而這一切落在我眼裡,心中頓時生出個主意來。   '太啟,摘星樓以後要交給陸昕打理,她原和容老闆是同行,兩個女人打擂台,咱爺們在一旁看著也是個樂呵,可你胳膊肘也別往外拐呀!我大舅哥好歹也是你們蔣家的女婿吧!'蔣逵眨了眨眼,他想必是聽懂了我話裡的意思,按照我正他就反的總原則,我竟是要他支持明月樓,這不免有些匪夷所思,他有些拿不準,不敢再在偏心不偏心的話題上糾纏,只好挑起我話裡的毛病來了:'什麼你們蔣家我們蔣家的,子愚,咱們不都是一家人嘛!'在座的幾乎都知道蔣逵被我'請'到錦衣衛做客的故事,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他是有所指,都停箸望著我倆,一時間席上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弄得陪酒的雛妓們一時摸不著頭緒,都面面相覷起來。   見氣氛有些尷尬,蔣遲哈哈笑了起來,可他剛想說話,只聽'轟'的一聲,房門被撞開,一個龜奴連滾帶爬地跌撞進來,後面還跟著七八個衣著光鮮的漢子,喝得都已是醉醺醺的。   為首是一身短體瘦、面目醜陋的惡少,手執一把馬鞭正追趕著那個龜奴劈頭蓋臉地抽打著,待看到易湄兒,他眼睛一亮,罵道:'媽的,這不就是美人麼?!狗奴才,就是他媽的欠揍!'邊說邊朝易湄兒走去,竟將滿屋子人視若無物。   眾人俱都鼓噪起來,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闖進來的這幾人所吸引,我飛快地給蔣逵遞了個眼色,蔣逵這才確認下來我的意思,一伸腿攔住了那瘦小惡少的去路。   '小子,你家大人沒教過你'王法'兩字怎麼寫啊!鬧事鬧到明月樓來了!'易湄兒見蔣逵出頭,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喜,已經微微欠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王法?'那惡少一抬手,'啪'的一聲,一塊銅牌落在了桌上,卻正是錦衣百戶的腰牌:'少爺我是錦衣衛的,小子,你說我的話是不是王法?'他似乎這才看清楚屋子每個男人的衣著打扮都不輸於他,氣焰不由稍抑,可藉著酒勁兒,馬鞭子卻依然幾乎觸到了蔣逵的鼻子上。   '錦衣衛?'一聽到這三個字,蔣逵連戲都不必做,頓時就火冒三丈,'噌'地站起身來,一抬手拔開馬鞭,抬腳竟將那惡少踢飛了出去,嘴裡罵道:'錦衣衛他媽的淨出你們這種雜碎!今兒小爺我就替張佐好好管教管教你們!'變生肘腋,那惡少身後的幾個漢子一下子都驚呆了。那惡少大概摔得七葷八素,根本沒聽清楚蔣逵說的什麼話,只知道自己被人打了,趴在地上惱羞成怒地道:'丫的你們都是死人啊!沒看爺挨打了嗎?還他媽的等什麼,給我打呀!狠狠地打!'幾個漢子隨即撲了上來,頓時就把蔣逵打翻在地。蔣遲一看不妙,吶喊一聲,就和弟弟蔣遠以及在座的幾個朋友衝了上去。   可對方那幾個漢子卻不似他們的上司那麼膿包,反倒像是久經戰陣,蔣遲上去沒一個照面,就被人一拳打倒,他不禁高聲叫道:'子愚,快來救我!'見蔣逵敢教訓錦衣衛,易湄兒眼中已是異彩連連,待見蔣逵幾人落了下風,她的紗袖似乎不經意地掠過桌面,桌上的一根竹筷就沒了蹤跡,而她白嫩的纖手也隱入了袖中,我耳中只聽'卡嚓'幾聲輕響,明白那筷子已經被她折成了幾段,大概是要暗中出手相助了,可蔣遲的高聲求救,卻讓她頓時遲疑起來,一雙妙目飛快地瞥了我一眼。   而我此刻已經大踏步走了過去,一拳就將蔣遲的對手擊飛出了丈遠,又攔在蔣遠身前,一把攥住了直奔過來的一隻拳頭,喝道:'大膽!你敢和上司動手!'惡少和他帶來的幾個漢子聞言手下頓時一緩,蔣遲蔣遠趁隙把蔣逵救了下來。   蔣逵已被打得鼻青臉腫,剛爬起來就指著惡少罵道:'翻天了,連你爺爺都敢打!小子,你他媽的是從哪個逼縫裡鑽出來的?老子不把你打回去,他媽的就不姓蔣!''太啟,這小子不是喝多了麼,沒灌這一肚子黃湯,他看到你小侯爺,還不得繞道走啊!再說了,在妓院裡爭風吃醋,好說不好聽,太啟你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們則個吧!'說著,我朝那惡少喝道:'你懂事點,敢快過來給蔣小侯爺道歉!'一聽是蔣小侯爺,惡少和手下酒全嚇醒了,其實尋常侯爺錦衣衛未必就放在眼裡,可蔣家乃皇帝娘家,皇上一直恩寵有加,乃當世第一外戚家族,就連錦衣衛統領張佐也不敢輕言得罪,遑論一個錦衣百戶了。   幾個人正面面相覷,蔣逵卻斜著眼睛衝我道:'道歉?子愚,你倒是很護犢子啊!哦,敢情我這打白挨了不成?!''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一邊給那惡少使了個眼色,一邊笑道:'太啟,我先替弟兄們道個歉。容老闆這兒人雜,明兒兄弟給你在翠雲閣壓壓驚。'那惡少總算還長著個人腦袋,慌忙躬身道歉,然後幾人就倉皇溜掉了,甚至連錦衣腰牌都忘了拿。   蔣逵還想追,卻被蔣遲攔住,他便狠狠瞪了我一眼,冷笑道:'幹麼換地方?我看容老闆這兒就挺好,明兒咱們哥幾個就在這兒不醉不歸!''子愚,你還沒忘雲仙那檔子事兒啊?'蔣遲苦笑道:'你看,太啟八成是要琢磨著幫明月樓對付咱們摘星樓了。''東山,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沒忘,而是太啟他一直耿耿於懷。再說了,他說的那話真傳到張佐的耳朵裡,對蔣家也沒什麼好處。   ''子愚,你上次也是太衝動了。太啟估摸是一直把進詔獄當作奇恥大辱,明兒你還是把這件事說開了,再給他個面子、道個歉,畢竟是親戚嘛!''東山,我不衝動,有人就要打陸昕、打蘭月兒的主意了!'我脫口道,話裡充斥著一股火藥味。   不過,沉默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給蔣遲一個面子,道:'好吧!我不讓你為難,明兒我給太啟道歉。不過,東山,你告訴他,最好在我面前客氣點。'說著,我停下腳步:'你們先走吧!我要教訓教訓錦衣衛那個小兔崽子。''謝……'那惡少一夥躲在暗處並沒有離開,見蔣家兄弟走遠了,才訕訕走了出來。惡少剛想道謝,卻被我狠狠踹了一腳。   '丟人現眼!錦衣衛的人都叫你們給丟光了!'我知道樓上易湄兒正在偷眼觀瞧,一邊暗笑一邊罵道:'難道皇上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在妓院裡耍酒瘋、和別人爭風吃醋的嗎?!既然想打架,就他媽的別管什麼侯爺不侯爺、上司不上司的,先打過癮了再說,你們他媽的可都是錦衣衛!''大人……大人也是錦衣衛的吧?'惡少不敢反駁,諾諾道。   '廢話!不然,早把你們抓起來送給張統領治罪了!''恕下官眼拙,大人是……'我報了姓名,一干人頓時恍然大悟,只是那惡少的表情卻相當奇怪,既想討好,又似乎有點顧忌,笑容就極不自然:'原來是李大人,怪不得、怪不得……'我頓起疑心,暗暗摸了摸那腰牌,上面刻著'司升'兩字。   '司升?你這個姓很少見啊!'我猛然想起一人來:'你和建昌侯大管家司聰……'司升喜道:'大人認得家父?'我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心思卻飛快轉動起來,蔣家和張氏兄弟幾如水火,皇上更是討厭張家已極,只是一直沒找到特別合適的理由廢黜他們哥倆罷了,可笑張家兄弟卻不知死活,還一味放縱自己的子弟。   而我內心雖然希望張家兄弟能挺得久一點,好轉移一些皇上與蔣家的注意力,但表面上卻要配合蔣家的步法來對付張家,結識這個司升,沒準兒會有助於我掌握一點平衡的主動權。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我把腰牌扔給了司升:'如果覺得委屈,那就回家問問你爹,清河侯世子是不是你能得罪的。至於明月樓麼……'我回頭望了一眼燈火輝煌的小樓:'京城妓院多得是,對面的摘星樓下個月就開業了,有空去捧個場吧!'又望了望漆黑得沒有一絲月光星光的天空:'要下雨了,本官告辭了。'離開粉子胡同一路向東,還沒到口袋胡同,斗大的雨點已經砸了下來,掀開馬車窗簾,車外雨若傾注,夜如黑幕,伸手不見五指,斜風帶著雨絲打在身上,竟有些涼意了。   '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啊……'馬車進了口袋胡同,一袋煙的功夫,又出了口袋胡同,折向西去。可跑了沒多遠,就被一蓑衣人攔住。   '去教坊司。'車伕心裡害怕,卻不敢拒絕,一路狂奔到了城東教坊司,可開門一看,車廂裡已杳無人影,只有座位上放著一塊五兩多重的銀子,銀子上刻著一個小叉,叉子的凹槽裡是半干的血跡,煞是觸目驚心。   '子愚,明月樓可是你的對手啊!怎麼反倒讓我幫它?我特意去查了它的底子,它現在什麼後台都沒有,想整垮它易如反掌,我一旦幫它,它可就在粉子胡同站住腳了。''你太小看明月樓了!沒點道行,它敢在京城討生活?何況,就算你能整垮明月樓,你就能得到容湘嗎?''嘿嘿,子愚你眼睛可夠毒的。'蔣逵訕訕笑道。   '不是我毒,而是你自己要小心。'我點了他一句,接著道:'太啟,你是我的盟友,我希望你能變得更強。別不相信我的誠意,在我看來,利益之交,遠比虛幻的友情來得牢靠。'蔣逵陷入了沉思,良久,他默默地深施了一禮。   '咱倆之間,可以省卻一切繁文縟節。'我道:'世子之位,只是你邁出的第一步,因為它有名而無權。本來我遇刺一事,可以藉題發揮扳倒廖喜,讓你坐上西城兵馬司寶座的,可惜功虧一簣,但這個職位早晚是你的,為此,你要事先未雨綢繆。粉子胡同是消息靈通之地,把明月樓抓在手裡,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大有好處,況且我也需要明月樓的情報。萬一容湘有病亂投醫,投奔到廖喜旗下,對你我都無益處。''高見!'蔣逵聞言,精神一振。   '再說了,你支持明月樓,明月樓總不能一點回報都沒有。   明月樓垮了,容湘多半要與它玉石俱焚了;可希望就在眼前,彷彿觸手可及,這時候,她倒很可能願意為此付出代價。太啟,你聰明過人,總不會讓她從你指尖上溜走吧!'嘴上這麼說,我心中卻暗暗打定主意--清風,既然你把媳婦送到我眼皮底下了,不順手送你一頂綠帽子,怎麼對得起你一番好心好意!   蔣逵哈哈大笑起來,我趁機提醒:'太啟,你別得意的太早!容湘不是個善荏子,你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掉進她的美色陷阱裡。   咱醜話說在前頭,一旦你心智為其所迷,可別怪我翻臉無情!'蔣逵神色一凜,旋即笑道:'子愚你放心,女人只不過是權力的戰利品而已,我分得很清楚。只是,今兒晚上可要委曲你了。   第十一章   司升不知道從他爹那兒討到了什麼主意,整日裡地去明月樓惹是生非,可也不大鬧,就像只蒼蠅似的嗡嗡地圍在易湄兒身邊,趕之不走,揮之不去。   易湄兒又不能真像對待只蒼蠅那樣一巴掌把他拍死,就這麼個無賴,竟把堂堂一個名人錄上的高手弄得束手無策。   這正給了蔣逵護花的機會,加之他本就是蔣家諸子中人物最風流的一個,沒幾天就和易湄兒打得火熱,很快,粉子胡同就傳出了清河侯世子是明月樓後台老闆的消息。   不過,我沒有多少心情去理會蔣逵的風流戰績了,因為距離離京的日子已是一日近似一日,我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得意居的女人身上。   寧馨結婚的喜悅漸漸消退,離別的情緒越來越濃,孕期的反應也越來越大,情緒更是越來越難以捉摸。   好在陸昕早在教坊司練就了一副充耳不聞的本事;蘭月兒又常懷敬畏之心,倒還能忍受她的脾氣;而解雨嫌她情緒反覆無常,乾脆就和許詡整日裡待在自己的屋子裡,盡量減少和寧馨見面的機會。   四女各有心事,我只好盡力安撫,上午解雨帶著許詡提前離開京城去滄州等我,竟讓我覺得稍鬆了一口氣。   '寧馨兒,我走之後,你還要和蔣遲碰幾回面,大約十天半個月後,皇上會下旨讓李佟去某地公幹,之後,你就可以安心在家保胎了。'只要在我身邊、只要不提起離京,寧馨的心情就會像明媚的陽光一樣,可一提起離京,她心情就頓壞:'過幾天李依也要走了,陸昕又要忙著摘星樓,就我和月兒在家,悶都悶死了!''你可以和南平、宜倫她們幾個不時聚上一聚啊!蔣遲十月中大概也要離開京城了,南平也是閒得很。再說,'我輕憐蜜愛地撫摸著寧馨微微隆起的光滑小腹:'今兒聽蔣遲說,南平也懷孕了,你們倆正好做個伴兒。''是嗎?!'寧馨驚喜道:'南平姐姐可是一直想要個孩子哪,這回總算得償心願了!'可高興勁兒沒持續多久,情緒又低落下來:'她一大家子人百多口人,熱熱鬧鬧的,就算蔣遲那個混蛋不在家,南平姐姐她也不會寂寞……''哦,相公我才明白,敢情你是嫌得意居太小啊!'我打趣道:'別急,沈籬子不是有咱們一座大宅院麼,那院子可不比宜倫、南平家小,到時候你買上幾十個丫鬟小子的,也就不寂寞了。'可說著說著,心裡卻是靈機一動。   寧馨性子活潑,就像解雨一樣。解雨在我離開蘇州赴京之後,人就閒不住了,不是去秦樓露兩手賭技,就是跑到源籐壺那兒跟她學鑄劍,甚至遠赴海上去幫素卿秘密重建妙之丸,最後耐不住相思,就索性來京城找我。   而我去山東,她就帶著許詡在京城左近遊山玩水,把京畿風光看了個遍。真要把她圈在家裡,除非有我相伴,否則她就會像失去陽光照耀雨露滋潤的鮮花一樣,很快就會枯萎了。   '寧馨亦是如此吧!'我心裡飛快地拿定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孕中多疑,寧馨竟把我的話當了真,撅起小嘴兒氣鼓鼓地道:'三哥,你就知道胡亂編排人家!'說著,竟哭了起來。   '冤枉了相公不是。'雖然這樣的場景這幾天我幾乎天天看到,可我心裡還是大起憐意,輕輕親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哄她道:'相公知道你悶,所以才想把沈籬子、跨車四胡同的後續工程全部交給你來打理呀!''沈籬子胡同的房子不都建好了嗎?'寧馨一怔,眼淚頓收:'甚至,該賣的也都賣了呀?剩下那些傢俱擺設的,我又不懂。''不懂可以和公輸起學嘛!他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營園大家。'我道:'不過,這不是重點,你的任務是推動四大胡同的進一步改造。'見寧馨一臉迷惑,我解釋說,四大胡同的地價雖然已經飆升了三倍,可再進一步改造的話,依舊有利可圖,而我的目標是把沈籬子和跨車打造成另一個豐盛兵馬司,說著,我嘿嘿笑道:'咱們寧馨郡主府總不能座落在貧民窟裡吧!''那是!'寧馨立刻就動心了,但旋即皺起了眉頭:'可人家怎麼推動四大胡同的改造啊?''相公給你留下五萬兩銀子,至於銀子怎麼運作,去請教隔壁的唐老先生吧!他會用心指點你的。''動少請放心,郡主聰慧過人,能有這麼個學生,老朽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宋廷之誠懇地道,他的精神比我在京初見他的時候強多了,病情也在解雨的努力下有所緩解。   '一切以安全為上,今後要借助先生的地方還多得是。'我笑道:'京城不是你我久居之地,四大胡同那邊只是讓寧馨有事情可做罷了,還望先生明察。'宋廷之會心地點點頭,道:'其實宗設帳號被封後,如果丁大人消息靈通的話,他必然會認為老朽已經秘密潛回江南了,所以在京城老朽很安全。'我漫應了一聲,可一段心事卻被宋廷之勾了起來。   前兩天接到六娘用隱語所書的密函,才知道她並沒有按照我的計劃直接將宗設在三大錢莊的帳號透露給官府,反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動用了極端秘密的手段,根據宋廷之提供的情報偽造出了身份、印章、錢莊密押等所有文件,將宗設在三大錢莊近百萬的存銀提出了近一半,在錢莊有所察覺之時,又從容銷毀了所有證據脫身而去,宗設秘密帳號這才暴露出來,余銀則被沒入了官府。   六娘告訴我,她沒有把這四十萬兩銀子的巨額款項投入秦樓、織染鋪子及相關產業,而是極其小心地在松江城內及沿海村莊購買地產及田產,說是'以備他用'。   我明白,六娘定是從素卿重建妙之丸一事上悟到了什麼,遂開始配合我的計劃。而由於我刻意隱瞞了一些情報,特別是沒有和她提到過我和邵元節、蔣逵之間的同盟關係,她或許認為我在京城的境況很不樂觀,進而覺得單單動用秦樓的資金來營造後路不僅力有不逮,時間上恐怕也不允許,她這才鋌而走險。   幸運的是她成功了,不然的話,我怕是連人都要悔死、腸子都要悔青了。   '最難消受……'心裡正百感交集,卻聽宋廷之關切地問道:'動少可是有什麼難心事?''啊!我只是有點擔心寧馨的安全,畢竟她劍下曾有倭寇伏法,所以想請韓兄多多照拂她了。''怎麼,擔心寧馨的安全?'蔣遲奇怪地望著我:'你丫不是挺聰明的麼,怎麼突然變笨了?讓她住我二伯家呀!她當初進京,不就住在那兒的嘛!我就不信,有誰敢去長寧侯府生事!'我心裡一陣苦笑,這是我在兩個月前就想到的方案,可現在早被我否決了,我怕形成了一種慣例,只要我一離京,寧馨就被變相地軟禁在長寧侯府裡,屆時她想離開京城就會變得困難重重。   '住在得意居一樣沒人敢生事,我是怕粉子胡同遇刺的故事再度重演。''是這樣啊!'蔣遲並沒多想,隨口道:'那我乾脆先把韓文借你用段時間,反正我隨後也要離京了,又不能帶他一同上路,他那兩把刷子,在京城還湊合,在江湖上就是一白給的。'我心中頓喜,唐八股的武功不在韓征之下,在京城的確少有對手,有他護衛,寧馨自然安全多了,可臉上卻大不以為然道:'去去去,別把那龍陽君往我身邊塞。''咦,韓文現在不就是一太監嘛!難道寧馨她沒用過太監?   !''這話說的也是。'我順水推舟道,只是想起唐八股,我心頭卻流過一絲莫名的恐懼。這個少年從心理上已經完全變成了女人,而從他隱約透露出來的信息,我知道唐家有著令人窒息的可怕傳統,落在唐八股身上的這種惡毒詛咒在唐家絕非僅有,我現在只能祈禱上蒼,日後解雨給我生的最好都是女兒。   '說起來,宮裡的太監還真沒一個能比得上韓文的。'蔣遲一邊感慨,一邊無聊地左顧右盼,狹長的甬道裡空蕩蕩的再沒有旁人,在夕陽掩映下,那宮牆看起來越發朱紅如血。   '那你怎麼不把他獻給皇上?'我將了他一軍,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副淫靡的場景--粗若兒臂的龍鳳蠟燭、搖動的床榻和掀開杏黃床幔的小手,那姣美得如同婦人似的少年也如婦人似的小解,隨後床榻又搖動了起來。   蔣遲訕笑了兩聲,剛想說話,宮門'吱扭'一聲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出,都是熟悉的面孔,正是皇上秘密駕幸顯靈宮的全班人馬。   '愛卿明日就要離開京城了吧?''萬歲明鑒。'我提起六識,細查著車廂內兩人的心跳與呼吸,少年心跳之速幾乎是我的三倍,與七月初次見面的時候並沒有多少變化,可少女卻比平素尤快了兩分,我心跳也不禁快了起來,饒是時近十月,天氣已涼,可手心卻微微沁出汗來。   '愛卿此去江南,除了辦好武林茶話會外,沿途之上,要替朕留意各地雨水多寡、收成好壞、米價高低,明春回京之時,朕要聽你奏報。''臣遵旨。'我恭敬地道,心頭卻是一凜,這差事可著實不好幹啊!   皇上要我留意的這些東西原本都是地方官吏要如實上報給朝廷的,但在官場浸淫久了,我知道天下十三布政使司沒有一個藩司、三百多州府沒有一個知府知州當真每一項都如實上報的。   在貪官手裡,光一個雨水多寡就能變出無數花樣,雨多成澇、雨少則旱,無論旱澇,朝廷都要撥款賑災、減免稅糧,而實際上百姓的稅糧並沒少交一粒,朝廷撥款也不是用來修繕水利,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貪官自己的腰包裡。   至於清官……這朝廷上下還有清官嗎?   我若如實上報,自然對皇上對朝廷有利,但有朝一日皇上想除掉我的話,他只要透露出我身負的這項使命,則朝中遍是我的敵人;可若隱瞞不報,更是欺君之罪,何況蔣遲很可能也得到了相同的聖命。   '愛卿好自為之,勿負朕望。''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萬歲知遇之恩!'少年滿意地'嗯'了一聲,隨後和蔣遲嘮起了家常。這半個月來,他開始重修十三經,幾乎每隔兩日就要在顯靈宮召見我來講解示範,反倒是蔣遲近來不曾伴駕,於是少年便問起他三個舅舅的近況來。   蔣遲事無鉅細都一一道來,什麼大伯蔣雲松心痛長子病故,越發放浪形骸;什麼二伯蔣雲竹兩個小妾爭寵,打得頭破血流;自己的老爹一心想長生不老,天天煉丹不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他口才甚好,少年聽得津津有味,車廂裡不時傳出他的笑聲。只是蔣遲說到他妻子徐菡已有身孕,少年的情緒似乎低落下來,只'噢'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蔣遲額頭頓時現出汗來,目光不由得轉向我,一臉哀求的模樣。   我明知道這時說話,一旦說錯,後患無窮,可看張佐正在馬車另一側警惕地巡視著四周的狀況,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石家四兄弟更是目不斜視,也只有我能幫他一把,心底沉吟片刻,輕聲笑道:'小侯爺,你還真是孔聖人的忠實弟子哪。'蔣遲雖不明白我話裡的意思,可知道我這是在救他出窘境,乖巧地配合道:'此話怎講?''聖人說,'男子二十而冠,有為人父之端',在下記得小侯爺的生日還沒過,算算正是二十而冠的歲數吧!'蔣遲頓時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明白我這話其實是說給皇上聽的,皇上今年不過十八,按孔聖人的說法,他現在沒子嗣正常的很,而等他過了二十,離現在正好三年,與邵元節'三年內必有子嗣'的判斷完全相吻合。   '王動,你言必稱孔孟,帽子倒是大得很啊!'少年道,言辭雖厲,可語氣卻相當輕鬆,顯然是笑謔之語,我和蔣遲知道他心情好轉過來,不由相視一笑。   到了顯靈宮,馬車方停,少年便跳下來,逕直朝大德顯靈殿走去。   少女跟著怯怯下了馬車,站定緊了緊大氅,才亦步亦趨地跟在少年身後,也不知是因為天涼如水亦或是晚霞如火的緣故,她白嫩精緻的雙頰一片嫣紅。   '別情,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說吧!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什麼星星月亮的我都不要!東山,你少說兩句話就全有了!你知不知道,我小衣都被冷汗打透了,再來這麼兩次,小命都得交待給你。'我苦笑道:'少說兩句憋不死你吧?''是、是!'蔣遲訕訕笑道:'其實,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壞事了,當時大腦就一片空白,看你都不是你了,就是一根兒救命稻草。''你什麼時候也變回救命稻草啊?'我半開玩笑半當真地道,不過,不等蔣遲回答,我已然換了話題:'其實,今兒這事兒簡單的很,你不欲欺君罔上,那就乾脆什麼都不說,反正皇上又沒問你。等郡主覲見太后的時候,讓她告訴太后,不就結了?''得了,你這也是餿主意,我姑姑盼孫子的心比皇上還急哪!'蔣遲臉色好看了些:'連皇后都被她老人家說了好幾次了,可這能怨……'見皇上和張妃已走出了大殿,蔣遲連忙收了口,卻輕輕歎了句無頭無尾的詩來:'誰知盤中飧,它粒粒皆辛苦啊!'。   第十二章   蔣遲知道我離京在即,也不拖我去走馬章台了,將皇上護送回宮,我說要回隱廬再叮囑下人一番,兩人便在馬寧子胡同分手。   甫一進大門,就見院子當中肅立兩人,見我進來,齊齊迎了上來,前面一個正是昨兒才一同喝過餞行酒的沈希儀,只是他全不似昨日那般神采飛揚,反是臉色陰沈的可怕。   '唐佐,出什麼事了?'我一下子想起早該到京城卻一直遲遲未到的希玨和她嫂子,心頓時'喀登'一聲:'希玨,她……'目光瞥向沈希儀身後的那個年輕人,他眉目清秀卻是一臉木訥,頗有風霜之色,雖然穿著一襲花白長衫,腦袋上還頂著一頭烏髮,可我一眼就認出他來,竟是少林木蟬,心中更是驚訝,強忍著才沒叫出聲來。   '希玨她們傍晚到了,可……可希玨她一隻腳廢了,永遠都走不了路了!'沈希儀悲憤地道。   我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裡,又一下子落回了肚子裡。   或許是因為沈希儀的表情太過於嚴肅而讓我不由自主地往最壞的方向想,聽到希玨至少還活著,我心裡竟暗自慶幸起來--腳沒了?沒了就沒了吧!人不是還活著嗎?   隨後,我才意識到,他們竟然遇襲了!   '唐佐,人在比什麼都重要!帶我去看看希玨吧!'邊往外疾走邊問道:'嫂子和我侄女沒事兒吧?'沈希儀點點頭:'希玨就是為了保護她們受的傷。'又道:'還多虧了少林寺的師父,不然,她們三個怕都要被害了,可憐我手下二十精兵,回來的只有七個!'木蟬謙遜了一句,道:'木蝶師弟也受了箭傷,師傅就讓小僧護送沈夫人和沈小姐來京。''宗設!'我心頭猛的一震,已經大致猜到了究竟是誰攻擊了希玨一行。   當初寫信給魯衛,請他幫忙從他師門裡找個人來暗中護衛希玨一行,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不過我沒想到,少林派出的竟是戒律院首座木蝶。   木蝶乃是少林新一代弟子中僅次於木蟬的第二高手,據說有著不輸於名人錄前三十位的實力;而沈希儀派去接他妻女和妹妹的二十名軍校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軍中精銳,竟然死的死、傷的傷,對手的實力由此可見一斑。   沈希儀在軍中政界並沒有多少敵人,政界的敵人就算要對付他,也極少有人會先對婦孺下手;打劫的強盜見到官兵大多也都躲得遠遠的,真正與沈希儀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宗設。   朝廷極力宣傳的剿倭英雄是沈希儀,坊間流行的故事主角也是沈希儀,我的事跡只有少數人才真正瞭解。沈希儀又是剿倭營的主將,宗設把國仇家恨通通算到他的頭上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我沒想到宗設這麼快就展開了報復行動。他進不了京城,只好拿沈希儀的妻女出氣,只是他大概沒想到暗中還有高人保護,以致功虧一簣。   馬車一路狂奔到了沈府。   三人進了內院,沈希儀方指了東廂房一下,我便施展幽冥步衝了進去。   '哥哥--'半倚在榻上的希玨似乎剛剛梳洗完畢,一個丫鬟正替她梳著那烏亮鑒人、幾抵纖腰的一頭長髮。   她雖然消瘦了許多,卻不見我想像中的戚容,反倒很沈靜從容,只是見我闖了進來,她眼睛才倏地一亮,臉上頓時綻出一朵花來,驚喜地喚了一聲,身子一蹁下了短榻,可她的腳真是吃不住勁兒了,一個踉蹌,就向一旁跌了過去。   '希玨!'我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她的身子,緊緊把她抱在了懷裡,嘴唇一下子噙住了她的櫻唇用力地啜吸起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把她藏在心底的恐懼和憂傷吸出來化解掉似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那丫鬟驚叫一聲,兩人這才分開,再看屋裡已是空無一人,只有門簾不住地晃動。   '希玨,你受苦了。'我愛憐地撫去她眼角的淚水,把她抱回榻上,脫去她的繡鞋,褪去香襪,兩瓣腴美的蓮鉤便落入了手中,只是一瓣溫軟如玉,另一瓣則略顯蒼灰,觸手微有涼意,再看足踝,一道銅錢大小的疤痕赫然入目。   '奴不苦。'女人家身體最隱秘的部分被情郎抱在懷裡,希玨已是羞不可抑,只是她的一雙妙目卻不肯離開我片刻:'哥哥,奴這是高興,真的。'她虔誠的目光和臉上散發出來的異樣光彩讓我知道,她真的並不在意自己的一隻腳已經廢了、將來很難再獨立行走了。雖然我心頭一鬆,不用擔心她沉迷在自怨自艾裡,可她的心境怎麼會如此奇怪?   '哥哥你知道嗎?奴前個丈夫結婚兩年就死了,其實之前奴還曾許了個娃娃親,只是那家的兒子很早就死了。別人不說,可奴知道,奴大概是剋夫的命,找了個相面的也是這麼說。遇上哥哥,奴心裡又歡喜又害怕,哥哥和大哥去打倭寇,奴整日裡提心吊膽的,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直等到聽到哥哥的喜訊,奴這才睡上了安穩覺。'說著,她拉著我的手放在她腰間,隔著衣服,隱約能感覺到她比以前瘦了:'四月裡的時候,奴比現在還瘦哪,哥哥送的那副鏈子都沒法戴了。''別胡思亂想,也別信那些無良相士的胡言亂語!'聽女人宛宛傾訴一段衷腸,我心中對她說不出的愛憐,用力把她摟在懷裡:'就算你剋夫,相公也是逆天的命,不怕克!''奴知道哥哥……相公命硬。'頭一回聽我自稱相公,希玨又羞又喜,忍不住換了稱呼:'相面的也說,只要丈夫命硬就無妨,只是奴怕是要短壽了。其實能和相公過上一年半載的,奴也就心滿意足了,可奴總有些癡想,若能過上五年十年的、二十載三十載的,直過到奴和相公都七老八十了、都成了老爺爺老奶奶了,那該有多好啊!''在淮安遇刺受傷那會兒,奴真是萬念俱灰,想一定是相公的命太硬了,奴就是心裡想著相公都承受不起了,如何還能嫁給相公?   可後來聽木蟬大師說,我面相原本的確是疾厄宮剋夫相,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遭遇一場上蒼安排的劫難,身為金器所傷,且永不復原。奴足踝所受一箭,正暗和破解之法。奴雖然廢了一隻腳,可換來了和相公廝守一世,奴豈能不高興呢?'等從希玨房裡出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兒了。我許下諾言,一俟我回到京師,就立刻迎娶她;而希玨得償心願,也是道不盡的相思,說不盡的情話。   不是顧念著她身體尚未完全康復,她這麼個已知男女情事滋味的少婦怕早就全面淪陷了。   復與沈希儀、木蟬一起檢討那場遇襲戰,我才大體弄清楚了事件的經過。   在出了淮安府沭陽縣約百里,快進到山東地界的一段坡路上,被宗設餘黨打了伏擊,頭一輪弓箭就射死了九名軍校,第二輪又射死了三人,希玨就是被這一輪弓箭中的流矢射斷了腳筋。   不是木蝶冒死攻擊那些弓箭手,車隊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而宗設看來武功也是一直沒恢復,發覺木蝶實力強悍,也不得不撤退了。   '不是因為倭寇的箭頭上抹著毒藥,沈小姐的足筋或許還能接上,可現在,怕是再好的金瘡藥也沒用了。''是我害了希玨!'沈希儀已從暴怒中清醒過來,痛心疾首地道。   木蟬自然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可我知道,當初在無名島上,沈希儀曾有意拖延時間,放走了一部倭寇,本意是窮寇勿追,沒想到除惡不盡,反受其害。   他罕見地失去冷靜,不光是因為妹妹受傷致殘的緣故,更多是因為他的內疚。不過聽到我已和希玨訂下佳期,他臉色這才好看了許多。   '自從寧馨郡主遇刺以來,京城防衛愈加森嚴,宗設恐怕也不敢在京城生事。所以,我在京城安全無憂,倒是宗設殺我不成,很可能將目標轉向你,你行走江湖要小心了。''唐佐,宗設就交給我了,不把這廝挫骨揚灰,我怎麼對得起希玨!只是京中防衛萬不可鬆懈,剿倭營不單單是打垮了宗設集團,還觸動了許多漢人的利益,其中不少是能高來高去的江湖人,不可不防啊!''大人對江湖人有成見。'在回隱廬的路上一直默默無語的木蟬進了書房之後,第一句話就直刺我心底的隱私。   '沒那事兒!'我斬釘截鐵地否認道,不待木蟬說話,我又道:'別叫什麼'大人'的,聽著彆扭。我和老魯是朋友,和你木蟬也是熟人,我沒叫你木蟬大師,也沒叫你木蟬長老吧?''那,動少,'木蟬不再堅持,微微一笑,旋即雙手合十,深施一禮,正色道:'動少援手之德,敝寺上下銘感五內,貧僧謝過了!''少林不也救了我的女人嗎?'我笑道:'別謝來謝去的了,大家都是朋友嘛!你幫我、我幫你,理所應當。何況,你死活要跟我回隱廬,恐怕不光是為了說句謝謝,也不是為了聽我道謝吧!''動少明鑒。'木蟬道:'恩師月初接到動少密函,要求敝寺提供高光祖的全部資料,恩師本就欲讓貧僧秘密赴京以解動少之惑,正巧夫人遇險,木蝶師弟求助,貧僧便有了進京的借口。''果然!'我沈聲道:'那就請你替我解惑吧!'我從書櫥中抽出一本冊子遞給木蟬,道:'高光祖十歲入少林寺,被上代方丈寶慧大師錄為關門弟子,法號空見,十八歲開始修習達摩十八杖,二十二歲開始修習金剛伏魔神通,二十六歲與同門對練中誤傷了左眼,二十九歲被逐出師門,後投入十二連環塢。我沒說錯吧?   '木蟬點點頭。   '或許是為尊者諱的緣故,我在蘇州的時候,老魯並沒有告訴我,那個傷了高光祖的同門就是尊師空聞大師,這是後來我在刑部看到的資料,不知道這資料是否準確?''準確無誤。'我突然轉了話題:'我記得你修煉的是七十二宗絕技裡的枯禪心法和佛門獅子吼吧!雖然不如尊師精通七十二宗絕技中的三項那麼驚人,但因為枯禪心法和獅子吼都是名列前五的絕技,有人已經把你和尊師並稱為少林百年來罕有的天才。那麼貴寺是如何評價高光祖的哪?   ''空見師叔的天資在敝寺五十年來可排名前五。''那也該稱為天才了,可問題出來了。那場比武在十四年前,令師正值壯年,武功正在顛峰,又是佛法精深的有道高僧,面對武功比自己差了至少兩成的天才師弟,他怎麼可能誤傷他?就算是真刀真槍,空聞大師怕是寧可傷了自己也不願傷了小師弟吧!如果真是誤傷,以令師的性格,十有八九要躲進藏經閣內疚一輩子,豈能在七年後接掌少林?!難道他那時候就看出來高光祖有狼子野心?''那只是一樁苦肉計而已。'木蟬緩緩道。   聽木蟬證實了我的猜想,我心中竟然緊張起來--高光祖身上的秘密,不僅牽扯到十二連環塢的覆滅之謎,而且聯繫著大江盟、排幫、鐵劍門甚至隱湖,真正是牽一髮而動江湖啊!   '當年快活幫與十二連環塢一戰震動江湖,快活幫的實力不在敝寺之下,十二連環塢竟能一戰而滅之,江湖上誰也說不清楚它真正的實力究竟有多強。但正邪不兩立,敝寺還是在兩年後聯手武當及幾家白道同道,派出精兵強將進剿十二連環塢,結果它避而不戰,在太湖裡和白道捉起了迷藏,並在白道撤退之際,趁白道警惕性下降,打了白道一個措手不及,敝寺和武當都損失了一名長老。''師祖明白,沒有確切的情報,想在太湖裡剿滅十二連環塢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於是就想出了這條苦肉計,準備派人打入十二連環塢,空見師叔揣摩到了師祖的心事,遂毛遂自薦,欲去十二連環塢臥底。''師祖卻猶豫不決,一來空見師叔自幼受苦、嫉惡如仇,怕他面對十二連環塢的惡人露了破綻,二來他修練金剛伏魔神通正到了關鍵時刻,需要高手護持,故而無法離寺,但空見師叔一番說辭打動了師祖。''於是,在一場同門對練中,恩師傷了空見師叔的左眼,因為眼睛對修練金剛伏魔神通來說重要無比,他左眼受傷後,功力大損,而且無望練成神功,於是變得自暴自棄、屢犯寺規,遂被逐出了師門。   ''且慢!高光祖的左眼真的被刺瞎了嗎?''動少你真是不放過一處疑點啊!'木蟬的苦笑顯得很無奈:'空見師叔的眼睛並沒有受損,受傷的乃是他的弟弟高光宗。''弟弟?''對。空見師叔入寺五年後,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據說是怕高家絕後,他弟弟並沒有入寺剃髮為僧,卻在少室山下的一處村莊落了戶,此事敝寺極少有人知曉。高光宗不僅酷似其兄,而且同樣是個習武的天才,空見師叔本來傳他少林入門功法是為他強身健體,可見他進境神速,忍不住將敝寺武功私下偷傳,只是空見師叔深知七十二宗絕技對師門的重要性,才沒把金剛伏魔神通和達摩十八杖傾囊相授。''高光宗無意中知曉空見師叔的計劃,便以死相逼,要替其兄受那一劍,空見師叔擰不過他,便稟告了師祖,師祖於是修改了計劃,由空見師叔兄弟倆一起來實施這出苦肉計。''咦,這麼秘密的計劃,高光宗竟能無意中得知?'我哂笑道:'怕是寶慧大師心疼自己的弟子,才有意透露給他的吧!'木蟬也不分辯,接著道:'為了讓高光宗更逼真地扮演空見師叔,師祖秘傳了他達摩十八杖,並把計劃推遲了一年。由於空見師叔給高光宗打下了深厚的武學基礎,一年後,他的達摩十八杖已有小成,於是和恩師一起演了一出雙簧戲。之後,高光宗留在了寺內,開始胡作非為;而空見師叔則隱居起來,修練金剛伏魔神通。三年後,神通初具,臥底計劃正式執行。''這就對了。'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眼前交替現出高光祖和宗亮的胖臉來,很多糾纏在我心頭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頓時迎刃而解,只是新的疑惑又浮了出來。   '在太湖被辛仙子斬殺的該是弟弟高光宗吧!而哥哥高光祖卻化身成了鐵劍門宗亮。這個死老魯,他騙得我好苦啊!'我一直懷疑高光祖和宗亮之間的關係,但因為不知道高光宗的存在,魯衛又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高光祖的左眼確實被刺瞎了,這才讓我放棄了聯想。   '魯師叔至今還不知道,而貧僧也是半月前才得知其中原委。至於空見師叔化身宗亮,敝寺是在去年的武林茶話會上才知曉的。'木蟬尷尬地道。   '那你還一口一個空見師叔叫得那麼親熱?!且不說他化身宗亮莫名其妙,光是他在十二連環塢的所作所為,豈是一句簡單的'臥底需要'所能解釋得了的!'想起春水劍派的滅門和無瑕所遭受的侮辱,雖然我知道那晚遇到的該是已經死翹翹的高光宗,可我內心還是壓抑不住地怒火中燒。   '許多事情都是高光宗所為,空見師叔並不知曉,而且在十二連環塢覆滅之前,他還是心向師門的,許多重要情報,包括十二連環塢的宗旨、與快活幫一戰時的許多內幕、幾樁刑部追索甚急的驚天大案的線索等等,都是他提供的。只是其弟高光宗死後,他才與師門到了幾乎決裂的地步,因為他認為弟弟的死,敝寺負有責任,因為他不相信敝寺事先並沒有得到大江盟攻擊十二連環塢的情報。''少林有什麼責任?依我看,少林失職的很,有這麼個內應,竟然還讓十二連環塢逍遙了那麼多年,早滅了它,高光宗的小命不就保住了嗎?''空見師叔雖然傳來很多重要情報,但卻沒有十二連環塢的動向,敝寺也是無能為力。'雖然這話等於告訴我,少林早對高光祖兄弟失去了控制能力,用間用到了這種地步實在是丟人的很,可我的那頂帽子實在太重了,木蟬不得不替自己師門辯解。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揭破他的身份?''因為空見師叔手裡握有師祖的幾封書信,證明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敝寺。這本是為了他日後重歸少林能有個憑證,可現在卻被他用來和敝寺討價還價,他保證不做對師門不利的事情,也不再強求重歸師門,但要敝寺保密他的身份。'我頓時恍然大悟,一個少林棄徒的所作所為與少林並沒有多大關係,可高光祖若能證明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都出自師門授意的話,那少林千載聲譽將毀於一旦,這是少林無法承受的,如果我沒有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少林大概會裝聾作啞,直到高光祖離開人世,但我一封密函讓空聞明白,這秘密很可能瞞不下去了。   不過,單單多我一個知道這秘密和整個江湖都知曉,其結局天差地遠,而從我維護少林的舉動來看,我和少林之間並非沒有達成交易的可能,只要我的出價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它大概很願意為保守這個秘密付出代價,而探知我的要求,才是木蟬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回到口袋胡同的得意居,寧馨帶著陸昕、蘭月兒正翹首以盼。我把波譎雲詭的江湖拋在腦後,與三女抵死纏綿。   清晨,我吻別尚在熟睡的嬌妻美妾,踏著晨露,一人一馬一劍出了京城西門。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老魯,怎麼是你?!」   少室山下最好的客棧大有客棧門口,和夥計一起迎出來的竟是魯衛,我不禁喜出望外,忙緊走兩步迎上前去。   「嚇,你比木蟬還快,不得了啊!」魯衛一邊笑道,一邊像老鼠見著貓似的躲閃著解雨:「別情,你也不管管這丫頭,見她一次,我鬍子就少幾根!」   「別人還沒這等待遇哪!」我笑道,明白魯衛竟是特地在這兒等我,暗讚一聲,他能未卜先知曉得我要來少林,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木蟬被我留在了唐佐家,過兩天也該回寺了。」   「哦?」魯衛眼睛一亮,含笑道謝:「別情,你對我師門還真是青眼有加啊!如此,我都大有面子哩!」   少林正在朝中尋找支援者,我此舉不啻是給它賺來了一個強援。   「哼,我還沒找你算帳哪!你老奸巨猾的,就算沒人告訴你事情真相,你怕也猜到高光祖的眼睛傷得蹊蹺吧!」把解許兩女打發盥洗去了,我唬著臉對魯衛道。   「天地良心!我豈敢懷疑寶慧師伯、空聞師兄!」魯衛一臉委屈:「這次方丈師兄來信,說讓我務必回寺中一趟,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這麼說,少林空懸多年的俗家長老職位眼下有主了?」我笑道:「否則,空聞大師也不會把這麼機密的事情告訴你的。這老和尚,還真是好算計呢!」   「托福托福。」魯衛笑道,可轉眼又歎息起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高僧也罷,真人也罷,一旦坐上那個位置,他就不是高僧,也不是真人了。就像你,也不是當初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解元公了……」   「是啊!你人老了,我心老了。」   老魯的話勾起了我心底的波瀾,我竟有些傷感起來,和老魯在西江閣初遇的一幕幕恍如昨日,可一晃已經一年多了,想起這一年的變化,自是心潮澎湃。   靜了靜心緒,我才接著道:「老魯,我喜歡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生活,可這需要一個歌舞昇平的江湖;少林扶危濟困普渡眾生,目標也是一個歌舞昇平的江湖,我和少林有許多共同的利益,自然就有了相交的基礎,你在這兒等我,不僅僅是你自己的主意,大概也是空聞大師的意思吧!不過,在見空聞之前,作為朋友,我想聽聽你對局勢的想法。」   「那好。」魯衛也不推讓,正色道:「江湖是什麼,那是一鍋大雜燴!人五人六的都在裡面廝混。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本來完全由著你自己的好惡。可一旦你變成了朝廷在江湖的總管,一切就都由不得你了,你喜歡的可能要打壓,比如慕容世家;你討厭的反而要扶植,比如大江盟。」   我心裡雖然並不贊同,但只「嗯」了一聲,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當然,不是讓你真的在江南江北對峙中拉偏架,事實上,雙方保持目前的狀況大概最合你的心意,可當一個門派的實力已經膨脹到了自身都難以承受的地步,它只能擴張,否則就要崩潰!江南江北早早晚晚還得繼續開仗,除非你能找到一個同時削減雙方實力的途徑,或許才能避免這場大戰。」   「那我就用少林對付慕容、武當對付大江盟,誰讓你們這一釋門一道門只會明哲保身,養虎為患哪!」我半開玩笑半當真地道。   「少林武當乃是穩定江湖的威懾力量,弟子又都是修行的出家人,非到了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干涉江湖事務。拿慕容世家來說,它雖然走私販私、包娼設賭,但它至少還講江湖規矩,妓院賭館也是合法的買賣,慕容千秋手上也沒聽說染上了哪個平民的鮮血,連官府都默許它的存在,少林武當有什麼理由對它開戰?我們又不是大江盟,和它有著那麼強的利益衝突。」   「這麼說,我還得哄著你們少林和武當啦?」   「眼下不一樣了。」魯衛的笑容裡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就像推牌九,別情你手裡握著一對至尊寶,別人再怎麼著也大不過你。不過,因為少林寺沒有多少野心,你手中又握著它的命根子,雙方合作,別情你能獲得最大的利益。反觀武當,因為皇上寵信道教,它便雄心勃勃,近來更是屢屢擴大弟子的規模,派中弟子人數已比去年多了三成,你若是一味拉攏安撫,很可能演變成奴大欺主的局面。何況……」   魯衛沈吟了一聲,望了我一眼,方道:「就在今日,少林得到消息,武當清都殿長老清雨真人三日前在黃州府說,既然百曉生已經歸隱,那麼武林茶話會就沒有必要再辦下去,江湖名人錄也沒有必要再重新修訂了。別情,茶話會和名人錄意味著什麼,你怕是比我更清楚吧!」   「什麼?!」   突如其來的壞消息讓我的心猛的「咯楞」一聲,一向冷靜的我竟然聞言色變,粗話差點脫口而出,心裡更是大罵起來。   清雨此言一出,擺明了武當不想買我的帳,也不看好我在江湖的未來。以武當的地位,勢必帶來一連串的惡性反應,甚至有可能直接扼殺了我的前程。   可我並沒有得罪過武當,也沒有得罪過清風啊?雖然我很討厭他,可面子上的事情,我自認還算做得相當周到,武當為何一反常態,突然撕破臉皮,率先向我發難呢?!   不過我心知肚明,武當敢和我唱對手戲,必有所恃;而我也能大致猜到,他所恃為何。因為嘉靖崇道的緣故,清風幾乎立於不敗之地,能正面對付他的並不是我,而是邵元節和龍虎山一正道。   現今江湖中,武當在朝中的根基最深厚,清風想必已經知道,皇上業已安排好了我的接班人,而我只是個過渡性的人選,早一天把我趕下台,或許更能得到蔣遲的好感。   而清風大概是看準了這一點,又不知道我和邵元節的關係,才幾近肆無忌憚地拆我的台。   或許,這就是武當發難的理由?   我心裡翻江倒海,臉上卻漸漸平靜下來,少林眼下已經成了我最重要的救命稻草,我自然不能讓它對我失去了信心,好在少林武當向來不和,我還握著少林的小辮子,事情猶可為之。   「說白了,人家武當不支援你續辦茶話會嘛!」魯衛一攤手:「不過,它也沒把話說死,清雨一再聲明,這不過是他個人的意見而已。」   「武當還是有點心虛嘛!」   笑,自然是無法再笑出來了,我遂擺出了一副誠懇的面孔:「老魯,雖然幾大門派都心知肚明,茶話會和名人錄帶有官辦的性質,但由於它的公正,故而深受江湖人的歡迎,而正是因為江湖人歡迎它,所以才能一屆接著一屆、一榜接著一榜的繼續辦下去。清雨真人把它們的成功,簡單歸結到了百曉生的身上,是對江湖其他門派的蔑視。我想,少林寺不會這麼短視吧!更何況,百曉生並未真正歸隱,我就是新一代的百曉生。」   聽我開口就給清雨扣上了一頂大帽子,魯衛不由笑了起來:「空聞師兄說了,雖然茶話會那個第二的位子對少林來說並沒有什麼吸引力,少林也不會在意有幾個人登上名人錄,可只要承辦人是你,少林就全力支援。」   我頓時吃了一顆定心丸,臉上也多了一絲笑容:「既然如此,就請空聞大師出面說幾句安定人心的話來,如果他覺得不方便,木蟬亦可,江湖很多門派可都以你少林馬首是瞻。」   我沈吟了一下,又道:「慕容世家和大江盟大概不會為了茶話會而得罪我,唐三藏和我有點交情而唐門又是武林茶話會的既得利益者,加上春水劍派、與慕容穿一條褲子的離別山莊,十大門派有六個肯定會支援我,武當也該考慮一下一意孤行的後果了。」   「別說讓木蟬說幾句話,就是讓他幫你做幾件事,空聞師兄大概也願意的很。不過,高光祖……」   「是啊!高光祖就像附骨之蛆,讓少林寺感到很棘手吧!」我接過話頭:「何況,他棲身的鐵劍門的背景恐怕也讓少林寺心存顧忌吧!」   剩下的話被我嚥回了肚子裡,那個名人錄排名第二十五的其實是高光宗,真正的高光祖武功很可能高得出奇--五十年來,少林有幾人練成了兩項七十二宗絕技?   或許整個少林寺就只有空聞大師才能穩勝他一籌,武功尚未大成的木蟬都未必是他的敵手。對付這樣一個高手,就連暗殺手段都很難奏效了。   「他若是能安分守己,少林倒是希望他能頤養天年。」魯衛苦笑道。   「我會讓他安分守己的。」少林寺顧忌鐵劍門背後的官方勢力,可我和丁聰卻是你死我活的對手,胡一飛和來護兒的死,已經大大削弱了鐵劍門的實力,而高光祖也抵不過我和魏柔的聯手一擊:「只是,我要瞻仰一下寶慧大師的墨寶。」   「大師伯的墨寶?」魯衛迷惑地望著我,顯然沒明白我的用意。   「高光祖手裡最有威脅的東西就是寶慧大師的幾封手書。」我嘿嘿一笑:「老魯,你沒忘了我是怎麼替寶大祥翻案的吧!」   魯衛恍然大悟,只是他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開,就聽我說想順便參觀一下藏經閣,面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別情,這我做不了主,我能做到的,只是把你的意思轉達給空聞師兄。」   「相公,怎麼去了這麼久?」見夜色已深,我才姍姍而歸,解雨不由大發嬌嗔:「空聞那個老和尚沒娶過媳婦,就一點都不知道體諒別人!」   「不關空聞的事兒。」我人似乎還留在了藏經閣那浩如煙海的典藏中,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絲禪意:「老魯早把條件轉給少林了,和空聞商議細節沒用上半個時辰,這一天相公幾乎都在藏經閣裡了。說起來,少林武學博大精深,相公當真是大開眼界,受益匪淺啊!」   「這麼說,看到易筋經啦?」解雨頓時驚喜萬分,拉著我的手雀躍道。   她知道我的內力最近幾乎停滯不前,而易筋經正是江湖上僅有的幾種可供我借鑒的內功心法之一,能得到它自然對我大有裨益,那如花的笑臉便透著滿心的喜悅,就好像是她自己得了莫大的好處似的。   「沒有,七十二宗絕技的前十二種相公放棄了,畢竟做人要留點日後見面的餘地,特別是我現在還需要少林的支援。」   其實,我要求參觀藏經閣,不光是為了解決我練功遇到的瓶頸,更重要的是為了給少林傳遞一個信號,我並不怕武當跳出來反對我,我也有足夠的信心來解決武當的問題。   「不過,從餘下的絕技裡面,相公已經管窺到了易筋經的一斑,這足夠相公找到進一步修煉內力的法門了。何況,今兒還有意外收穫哪!」   我邊說邊抽出了她腰間的短刀流光,笑道:「雨兒,妳的刀法師傅厲天雖有刀王美譽,大羅天刀法也是江湖絕學,但相公總覺得它太過凶悍,雖然輔以高君侯的小叛刀法,效果也不那麼明顯。今日見到七十二宗絕技裡的降魔七刀,相公這才頓悟,以佛家慈悲心懷化解大羅天刀法中的戾氣,妳的武功必可再上一層樓,屆時超越練青霓,甚至與妳玉姐姐比肩也未為可知哩!」   「我才不練哪!」解雨出人意料地拒絕道。   「嗯?相公怎麼覺得自己拋錯了媚眼?」我不由一怔,這丫頭是不是以為我是神仙,學什麼都一學即會,不知道我在降魔七刀上費了多少時間啊!   只是她璀璨星眸中的如海深情卻讓我不忍心說出責備的話來。   「人家不想再三更起、五更眠的了。」偎進我懷裡的解雨撅著小嘴笑道:「再說了,相公早晚要退出江湖,要那麼強的武功有什麼用呢?在竹園,怕是女紅也比武功來的重要吧!」瞥了在一旁兀自得意的許詡一眼:「你看,還是阿詡聰明!」   我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相比琴棋書畫、廚藝女紅,武功在竹園是個很少被人提及的話題,且不說絲毫不諳武功的寶亭,就連還在長功夫階段的玲瓏、武舞都厭倦了枯燥的練功,不是我讓蕭瀟管著,她們幾個的功夫怕都要撂下了。   竹園諸女中,只有無瑕堅持練功不輟,可她多半也是為了留住逝去的韶華--畢竟,有幾個女人真正喜歡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呢?   可現在卻還不是享樂的時候啊!   我心底輕歎一聲,怕女人們擔心,那些牽涉到皇上和朝廷的愁事我只能放在心裡,加之我還算順利地接替了白瀾,她們頭腦中大概都少了一些危機感。   解雨來京後,雖然也看出事情並不像在竹園時想像的那麼簡單,可她對前途還是太樂觀了。真正察覺到危機的是長於謀略的素卿和六娘,然而素卿人微言輕,六娘又畢竟隔了一層。   主持中饋的寶亭一心都放在了經營上,又對江湖事務不熟悉,結果眾女賺錢的風險意識有了,可在血光劍影的江湖裡培養出來,對危機的敏銳嗅覺卻幾乎被安逸的生活消磨光了。   解雨何其聰明,看我有點愣神,立刻明白過來,邊給我寬衣邊笑道:「說起來,練功也有練功的好處,就像無瑕姐姐的年輕勁兒,連乾娘看著都羨慕呢!」   「怎麼,莫非乾娘也想學春水心法不成?」   「乾娘怕是比五師娘年紀還大些,還練什麼春水心法啊!」解雨嬉笑道,只是說到後來,語氣卻遲疑起來:「不過也怪,我在玉角樓六娘臥室梳妝檯上發現了一盒胭脂水粉,相公你猜是誰家出產的?」   見我搖頭,她既得意又迷惑地道:「是京城同心堂耶!到了京城,我才知道,同心堂的貨品是多麼的珍貴,聽寧馨說,每年流到江南的總共還不到五百盒哪!相公,你說乾娘她花這心思幹嘛?相公……相公--」   「啊!」解雨連喊了兩聲,我才從沈思中清醒過來:「女人嘛!『自信華年風度在,未怕香紅春晚』。」   「又掉書袋子了!」解雨擂了我一拳,嗔道:「既然楚王好細腰,還怨人家不喜歡練功」   「江湖風波惡啊!」我收斂了笑容,正色道。   竹園諸女中,無瑕現在一門心思要做賢妻良母,我也不忍心讓歷經磨難的她再踏入江湖了。   武舞功夫太差,魏柔倒是堪稱我最得力的助手,可她隱湖弟子的身份,卻束縛了她的手腳,除非我真的遇到了危險,否則,她大概只適合做個看客。   真正能伴我在江湖行走的只有蕭瀟、玲瓏和解雨四女,雖說官場上的爭鬥沒必要讓女人擔心,可做了江湖執法者,並不等於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這個道理還得及早灌輸給她們幾個。   「妳相公和白瀾不同,他是一介書生執掌江湖,江湖人以書生待之;而相公則在江湖摸爬滾打了一年多,江湖人早把相公看成同道了……」   「我懂我懂。」解雨笑著打斷我的話頭:「你是個名滿江湖的淫賊嘛,自然是人人喊打嘍,人家嫁給你,就是、就是那個什麼什麼婦的……」   聽解雨說得輕鬆,我心頭驀地一動,自己是不是太謹小慎微了?在京城住了幾個月,膽氣豪氣竟不如一個女人了!   轉眼見一縷桃紅爬上解雨白皙的雙頰,我不禁摟著她豐腴的腰肢調笑道:「什麼婦呀?」   解雨白了我一眼,卻架不住在胸前肆虐的一隻大手,湊近我耳邊小聲說出了兩個字來。   「淫婦?不不,相公可不想妳變成個淫婦,妳該說是蕩婦,相公一個人的蕩婦才對。」   「人家才不要做什麼蕩婦呢」解雨白了我一眼,可語氣卻極其輕柔曖昧,一雙柔荑更是探進了我的懷裡,細細地摩娑起來。   第二章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時隔半年重回揚州,故鄉已是物是人非。師娘們早把家搬到了松江,揚州的大部產業也都轉賣他人了,甚至連沈園都放棄了,只留下了百頃良田。   我畢竟在沈園生活了十七年,對它有著割捨不斷的感情,雖然它已經更換了主人,可我還是帶著解許兩女來到左近,緬懷舊日的時光。   正巧新主人出門,車馬如蓋、俊僕如雲、前呼後擁、不可一世,路人均為之側目。   「真是牛嚼牡丹啊!」我歎息道:「師傅花了近二十載的心血才造就了沈園,而今卻落在了這等暴發戶的手裡。」雖說師娘南遷乃是大勢所趨,可看新主人如此模樣,我難免感慨萬千。   「莫養瘦馬駒,莫教小妓女嘛!」解雨若有所思地道。   「就知道妳要藉題發揮。」我不由瞪了她一眼,可知道她說的是至理名言。   自從師傅過世以後,兩年裡我在揚州住的時日加起來不超過一個月,信馬由韁走在大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認得我了,那個曾經贏得無數青樓薄倖名的浪蕩公子,大概更是早已被人遺忘在角落裡了。   所謂「黃金用儘教歌舞,留與他人樂少年」,想想往昔的浪蕩生活,還真是宛如一場春夢哩!   許詡沒聽明白,便問我她主子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把那首《有感》詩誦了一遍。   她聽到「三年五歲間,已聞換一主」,頓時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姐是怕老爺傷感呀!」或許是自傷身世,她的神色旋即黯然下來。   許詡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家中上下十幾個兄弟姐妹,生活極其艱辛,一個女孩自然在家中就幾乎沒有任何地位可言,送她去燕子門只是為了能讓她有條活路。   燕子門的全軍覆滅本來使她前途堪憂,畢竟江湖上肯接納女性弟子的門派寥寥無幾,可因為我的緣故,一切都發生了逆轉,不僅她自己漸漸成為竹園不可或缺的一員,而且老家的兄弟姐妹在我的暗助下也擺脫了貧困,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地主,許詡欣慰之餘,也不禁想念起故去的恩師和久未謀面的父母。   「原本答應帶無瑕她們去泉州散散心,卻叫宗設攪了局,等明年開春的時候,咱們一起南下遊玩,順便回阿詡家看看。」見解雨點頭,我目光轉向一臉驚喜的許詡,笑道:「聽說,妳家鄉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正說話間,卻見大街上迎面馳來一隊人馬,為首之人肥頭胖腦,正是慕容世家的二當家慕容萬代。離我還有五丈遠的距離,他就飛身下馬,迎上前來。   「還真讓大哥猜中了,動少果然是念舊之人。」   慕容臉上絲毫沒有斬殺趙家兄弟時的戾氣,反倒是一臉諂笑,就像是聽月閣的龜公一般。   「大哥說了,就算沈園賣了,動少也會回來看看,所以讓仲觀天天守在這裡,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就把你等到了。」他邊說邊打量瞭解許兩女一眼,見許詡神態緊張,臉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一絲詫異來。   我知道許詡定是想起了應天城外那場慘無人道的殺戮,便悄然移形換位,遮住了慕容萬代的目光,嘿嘿笑道:「慕容二哥,常言可說了,無事獻慇懃,非奸即盜,你家老大……」   「非也非也。」聽我用家鄉話開起了玩笑,慕容萬代臉上僅有的一點拘謹頓時不見了,放聲大笑起來:「動少有所不知,大哥後天要納聞香院的頭牌孫碧為妾,聽說大少你已經離京,猜你要回揚州,這婚禮又怎麼能少了你這個主賓?」   「哦?你們家老大還真有閒情逸致啊!」我嬉笑道,心底卻暗自一凜,我離京雖說並沒遮遮掩掩,但所知者甚寡,慕容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顯然他在京中布有暗線,而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漕督李鉞一系的人馬。   「不娶不行啦,孫碧不知怎的,就懷了大哥的孩子。」   慕容萬代的話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心事,我臉色頓時一變。   慕容粗中有細,見狀大概也想到了我曾極為在意的蘇瑾就是被別人弄大了肚子,恍悟自己說錯了話,可又不知該如何來圓自己的話,只好訕訕笑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無後為大啊!」   強壓著心中煩悶,我笑著應承下來,只是婉言謝絕了下榻慕容世家的建議,約好傍晚去拜訪慕容千秋,遂帶著解許兩女投宿到了館驛。   兩女上次陪我回揚州是為了楊慎,來去匆匆,又是大冬天的,揚州並沒有給她們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而今金秋十月,正是揚州的好時候,徜徉在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致裡,兩女幾乎流連忘返。   路過寶大祥,解雨曉得唐門派出了她的一個堂叔在此坐鎮,本不欲和他相見,只是我卻想起了手藝高超的一代宗師周哲眼下正在揚州號裡,便拉著兩女走了進去。   唐三藏曾告訴我,一旦整合唐門成功,他將把全部精力放在唐門熟悉的藥材生意上,從主要給藥鋪供貨,到在江南各大主要城市建立自己的藥鋪,這樣一個浩大的工程,讓他沒有多少精力去照顧寶大祥。   聽他的意思,他會和殷家商議,讓殷家贖回揚州、應天兩分號,並且價格相當優惠,如此一來,周哲的去向就頗費思量了,我雖放手不管殷家的事務,但也不想因為我的原因,讓殷家白白損失一員大將。   店裡的夥計幾乎都是殷家時代的老人,自然和我熟悉得很,見到我,都圍了上來,親熱地打著招呼,只是稱呼由原來的「大少」變成了「大人」,弄得店裡的客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老張,周哲周師傅在店裡嗎?」   「在,多虧他回來,客人才多了起來。」夥計老張感慨了一聲,說去喊周哲,便朝裡間走去。   不大一會兒,就見裡間門簾一挑,臉色略有些尷尬的周哲和一個面目清臞的中年漢一道走了出來。   那漢子邊走邊笑道:「王大人對寶大祥還真是念念不忘啊!」   這漢子和唐天文有著幾分相像,雙目精光閃爍、雙手五指修長,態度從容不迫,顯然身負不俗武功,而我也一眼就認出他來,正是唐門百草堂堂主唐天運。   從沒正式會過面的兩個人竟然彼此都認得對方,我心中想想也覺得好笑。在我臉上裝出一副疑惑表情的同時,唐天運已經自我介紹起來。   「久聞唐先生的大名,先生一代藥學大家,讓人好生敬慕。」恭維了他一句之後,我說明了來意:「我和舅舅是寶大祥的老客戶了,賤內的許多首飾就出自周師傅父子之手。雖說在杭州府衙我和周師傅過了一回手,可真說起雕功來,十個王動也趕不上一個周哲!」   周哲臉一紅,諾諾自謙了幾句。   我續道:「我已舉家南遷,日後恐怕沒有多少機會再回揚州了,只好趁機讓周師傅給賤內打造幾件首飾了。」   解雨機靈地纏住了周哲,而我和唐天運則來到了密室。   「大人難道不知道,唐門眼下正和殷家談判揚州號的回購事宜?」   「這麼說,唐門大局已定?」   唐天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大概才明白過來,唐三藏父子是得到了我的支援,他心裡該暗自慶幸,自己沒站錯了隊:「我大哥放棄了家老之職,甘願客居江南,可以說敝門已經完成了整合。」   「怎麼會是這樣?!」我一怔,心中暗忖:「哥倆和解了?唐天威有這麼好說話嗎?喪子之痛就這麼輕易地治癒了嗎?」   這樣的結局與我和唐三藏當初的想法大相逕庭,而唐天文的這種低姿態,也頗讓我生疑,這不會是他以退為進的一步妙棋吧?何況他落腳江南,沒準兒還會給我帶來什麼災禍。   心有所思,可我臉上卻是平靜如水:「既然如此,唐門退出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就勢在必行了。不過,我雖是殷家的女婿,可也是三藏的朋友,所以,我希望此番揚州號的談判,只是一種商業行為,我不想哪一方吃了虧,也不想讓它蒙上別的什麼色彩。」   「這絕對只是個商業決定。」唐天運顯然聽懂了我話裡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不過,殷老爺子是大人的岳丈,卻不是三藏賢侄的朋友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爺子該是打著我的旗號狐假虎威了。想來在他眼中,白放著這麼個女婿不用才是傻瓜呢!而寶亭雖然一再告誡家裡人,可也不能為了這點事情和父親翻臉啊!   這邊是岳父老泰山,那邊同樣也是泰山老岳父,雖然殷乘黃毫不知情,可唐天文卻是心知肚明,聽殷乘黃拿著自己的女婿來威脅自己,想來也是憋了一肚子氣吧!   「我不會虧待唐門的。」總要給唐天文吃點定心丸,讓他知道我這個女婿沒忘了他:「唐門要在江南開設藥鋪,我會想盡辦法保證唐門水陸交通的安全的。」   「有大人這句話,揚州號就是白送給殷家也值了。」不明其中奧秘的唐天運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我連忙一擺手,說這是兩回事:「唐門真要感謝我的話,能不能做做周哲的工作,讓他放下包袱,與揚州號一起回歸殷家寶大祥呢?」   「我無顏面對老東家啊!」周哲慚愧地道。   「此言差矣!」我斬釘截鐵地道:「良禽擇木而棲,古今皆然。每個匠師達到你這種高度之後,必然要有更高的追求,當時我岳父殷老爺子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而霽月齋卻準確地把握到了你們的心理,投奔霽月齋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至於杭州府衙出庭作證,一來表明你為人光明磊落,二來你恐怕也是受到了相當大的壓力。如果說你有錯的話,就是當霽月齋換手之時,殷家求賢若渴,眼巴巴地盼著你回去,你卻跑到了唐系寶大祥。」   「知我者,大人也!」   如果唐系寶大祥回歸殷家,周哲大概是最難受的一個人了。霽月齋充滿了草莽氣息,而他又是才從那裡出來的,想必不肯再回頭。   如果不回殷家,那麼唯一能讓他落腳的只有前段時間被他拒絕了的積古齋,就算積古齋不計前嫌,但他珠寶業「三姓家奴」的名頭怕是跑不了了。   而有唐門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他也該明白,自己創業該有多麼艱難。此時聽我給他了個偌大的台階,面子裡子都有了,難怪他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這也是存著一點私心,至少以後請你打造個首飾,總不會像以前那樣,動輒上萬了吧!」   聽我開起了玩笑,屋子裡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就是嘛!我見過無瑕姐姐帶的那對『雙龍戲珠』,也見過魏姐姐的那副『心之湖』,真的都是精美絕倫的傑作哪!周師傅,你什麼時候能幫我把那套首飾設計出來呢?」解雨望著周哲,眼中滿是急切的目光,只是偷偷瞥過來的眼神,透著一絲羞澀。   不過,沒來得及問清楚周哲究竟為解雨設計了一套怎樣的首飾,揚州總捕翟化已經把我堵在了寶大祥。   「其實我該去拜訪陳知府的,他是我的父母官嘛!不過,本官此番南下,聖命不可打擾各地官府,陳知府的好意我只有心領了。」我抬出皇上婉拒了知府陳焯的邀請。對屢受師傅好處卻在佃農抗租一事上站在了沈園對立面上的陳焯,我至今耿耿於懷。   翟化是老熟人,見左右無人,小聲道:「別情,不瞞你說,陳知府邀你住在府上,不單單是為了緩和一下你們之間的關係,更重要的是,漕督李鉞李大人眼下正在揚州視察漕運,就住在陳知府家中。」   他望著我緩緩道:「你也該知道,李大人和漕幫的關係相當密切吧!據我得到的線報,漕幫幫主李展曾多次秘赴鳳陽會晤於他。」   我頓時明白了陳焯邀請我去他家住的用意,官場上很多人把我出任刑部員外郎的理由,歸結為桂萼、方獻夫在皇上面前得寵,以致不少人覺得自己攀交桂方兩人無望,便開始打我的主意,陳焯也是其中之一,更有甚者,他還想在別人面前顯示出我和他的關係非同尋常。   可李鉞卻是我相當感興趣的人物之一。不過,李展和他關係密切?障眼法吧!李展在江湖又不是什麼舉足輕重的人物,而漕幫除了人多,幫中也沒有多少油水,怎麼供得起一位二品大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真正和他有關係的,該是慕容世家才對。在京城,我調閱了李鉞的檔案,發現他早年曾署理河東鹽政,而那時正是慕容世家快速發展的時候,至於漕幫倒向慕容世家,也該是慕容世家透過李鉞向它施加壓力的結果吧!   不過,翟化的話卻讓我頓起疑心,他是不是得了慕容千秋的好處?翟化和魯衛不同,魯衛背後是令人生畏的少林寺,蘇州也沒有強力的江湖門派,所以蘇州才成了江湖的噩夢;而沒有強大後盾的翟化卻很可能和慕容世家達成了某種妥協,不然,揚州也不會那麼安靜,他這番說辭,未嘗沒有試探的含義。   「李大人總督漕運,和漕幫互有往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麼好奇怪的。」我笑道。   而翟化畢竟是老刑名,聞言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我便接著道:「翟兄,我也不讓你為難。」   寫了兩份拜帖,又讓寶大祥的夥計去文思樓定了一桌精緻酒菜,送到陳焯府上聊表敬意,這才打發走了翟化。   望著很快融入熙熙攘攘人群中的翟化的背影,我心中一陣黯然,沒有權力做崇,我和他大概還可以維持一種很單純的朋友關係吧!而得到權力的同時,我很可能失去了更多。   「雨兒,晚上要辛苦妳走一趟陳府了。」   正覺得閒極無聊的解雨頓時躍躍欲試起來。   「呵呵,別情,真是恭喜恭喜啊!」   聽雨別院裡,慕容千秋一臉胖肉堆起的笑容,看上去竟是異常的真誠親切,而他身後披著白狐皮背子的明艷少婦也正含笑望著我,那剪水秋瞳流露出一絲哀怨、一絲纏綿,正是我昔日走馬章台時的老情人、即將嫁給慕容千秋為妾的孫碧。   「同喜同喜。」我笑道:「老哥,你倒是神勇的很哩!」   慕容嘿嘿笑了兩聲:「別情,我這是惦記著我那兩個侄女給我當兒媳婦哪!奶奶的,可把我累慘了!歲月,真他媽的不饒人啊!」末了,他感慨道。   「原來你丫的沒安好心!」我飛起一腳,半真半假地怒道。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浴室--這是我和慕容以往養成的習慣,慕容看來並不想破壞它,而我則客隨主便,自然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只是看到尾隨而入的孫碧開始寬衣解帶的時候,我這才驚詫起來。   「老哥,你玩過頭了吧?!」   「怕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慕容滿不在乎地摟過精赤的孫碧,一口咬住了女人紫紅的乳首,含糊笑道:「別情,見到美女還推三阻四的,可不是你的一貫作風哦!想當年揚州四大頭牌可都是你的胯下之臣,你小子甚至還開過無遮大會哪!」   「可我沒有參觀別人夫妻行房的習慣嘛!」   話雖如此,然而望著孫碧雪膩的嬌軀,我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昔日在我身下婉轉承歡的妖媚,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刺激著我的神經,清澈池水下的凶器悄然怒張。緊緊依偎在我身邊的那對西域姐妹花立刻察覺出來,對視了一眼,不知是姐姐還是妹妹俯下身去,將龍王夾在了一對豐乳間。   「莫不是你真成了個道學家不成?」慕容見我反應強烈,不禁狐疑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縷,就算我把阿碧送給你,不過是我送你一件衣服而已,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何況,我又沒讓你去搞我的女人!」   「算了,反正我沒興趣給別人戴綠帽子。」不再理會慕容,我凝神體會著西域女子的肥美,只是見慣了無瑕寧馨的豐腴,就覺得這對姐妹並沒有多少出奇之處,反倒不如旁邊被慕容弄得嬌聲低吟的孫碧來得勾人心魄。   「我也沒有嘛!有這癖好的可是武當派那群烏龜王八蛋。」慕容眼中閃過一道厲芒,隱約透露出一縷江湖大豪的鋒芒:「別情,我對不起你,沒把蘇瑾給你看牢了,讓武當清雲、清雨這兩個混蛋有了可趁之機!」   「看?人心怎麼能看得住!」   我心裡一陣刺痛。好麼,除了清雲,竟然還有清雨的份兒,單單一個武當,就送了我兩頂綠帽子,怪不得這麼急著對付我!而蘇瑾裙下的膩臣,還不知道能有多少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壞都由她去吧!」   「你倒大度!」慕容略有些詫異道:「可人家武當防你卻像防賊一般,你離開京師沒幾天,清雨已經公開說,武林茶話會沒有再辦下去的必要了,他們可是要先廢了你一半武功啊!」又道:「你倒好,還有心情帶著女人遊山玩水!」   「怕什麼,江湖又不是它武當一派的江湖。」   「這話也對,離了武當,江湖還是那個江湖!」   我語氣雖淡,可慕容還是聽出了我對武當的不滿,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喜色來:「話說回來,別情,我還真佩服你,昨天我聽譚玉碎說,少林寺藏經閣首座空相大師,在前幾天的河南武林同道聚會上公開表示支援續辦武林茶話會,清風突然吃了這麼一記悶棍,大概也是鬱悶的很啊!」   少林和武當從來都是貌合神離,但近二十年來,兩家卻未公開唱過反調,空相此言一出,兩派的關係可謂降到了冰點。   不過,雖然出面發表言論的都是兩派舉足輕重的人物,可雙方都保留著變化的可能,不到萬不得已,這些江湖老油條們不會把自己逼上華山一條路的。   把對少林說的一番話又對慕容說了一遍,末了道:「十大的榮譽,對於少林武當或許不算什麼,可對江湖其他眾多門派,卻是一塊金字招牌。而今屆的茶話會,春水劍派是絕對不會再參加了,鐵劍門、恆山派又連損大將,這麼好的機會,我想能有幾個門派肯放棄呢?」   慕容聞言卻微微一皺眉,十大空出的名額,勢必會引起江北集團內部的競爭和不和,這在去年已有前車之鑒了,在他看來,今屆的十大讓大家看不到上榜的希望才最好不過。   鐵劍門雖然損失了胡一飛和來護兒兩大高手,可門主萬里流加上宗亮、齊默,保住十大地位綽綽有餘,而恆山派主力靜閒雖然也告失蹤,可它手裡還有一位在去年茶話會上根本沒露面的強手練無雙,唯一的變數就是春水劍派,可明確反對春水劍派的退出,卻又缺乏充足的理由。   「老哥,風物當宜放眼量。在江北集團中,除了你慕容世家之外,只有離別山莊能拿得上檯面來,可大江盟已經和十大中的武當、恆山形成戰略同盟了,同盟會裡還有百花幫、鷹爪門這樣的准十大門派,很可能會藉機一步登天,聲勢可比你浩大的多。再說,你能把江北集團內的各門各派都吞併了嗎?顯然不能,那麼,拿什麼吸引這些門派為你賣命,不就是名利二字嗎?茶話會可是為你提供了一個現成的機會,你甚至不用為它多花一文錢。」   慕容眨了眨小眼,沈思起來。   我續道:「競爭當然是免不了的,可利大於弊。去年,大江盟暗助鷹爪門,雖然引起了一些門派的不滿,可更多的門派看到了希望--只要跟著大江盟干,大江盟就不會虧待他們。你慕容世家也可以照搬照抄嘛!像皖北譚家,譚玉碎娶了岳幽影,譚家實力已是不容小窺,若是再有一兩個強手相助,殺入十大絕非天方夜譚。」我微微一笑:「老哥,我可是把宋維長送上了黃泉路,百花幫的林筠也失蹤了,你可別告訴我,你手裡連個隱秘的高手都找不出來吧!」   第三章   搞掂了慕容世家,解雨也帶回了陳府的消息。   「堂堂一個四品知府,被人呼來喝去的不說,竟然還把自己的小老婆拱手送給了別人,當官當到這份兒上,還不如死了算了!」解雨越說越來氣,就連看著我的目光都有些異樣。   「別把當官的都想得那麼卑污。」我沈聲道:「相公也是官,可誰要是敢打妳們姐妹的壞主意,就算是天王老子,相公也先殺了他再說!」   「這才是人家的相公嘛」解雨顏色頓霽:「那個李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陳焯送上小妾,他就照收不誤,都五六十歲的人了,還貪戀女色,他又沒有相公的本錢,真是自尋死路!」   「李鉞可不是個一般人物啊!」我沈吟道:「此人甚得首輔費宏的信賴,是費老兒在軍中的頭號心腹。桂萼和方師兄幾次三番提議老師陽明公為兵部尚書、提督團營及三邊總督,都被費老兒所阻,所倚仗的正是李鉞幾人。日前有傳言,說費老兒極力舉薦他接替金獻民出任兵部尚書,一旦得逞,讓他坐穩了兵部尚書的位子,老師復出幾乎無望。何況,慕容千秋有如此強硬的後台,也不符合我的利益。」   「相公莫非要據此彈劾他?」解雨眼睛一亮:「這等人渣,早該把他一擼到底了!」又有點遺憾道:「可惜,李鉞身邊有高手護衛,我也不敢太過接近,也弄不清陳焯的那個小妾叫什麼名字,否則,就是一大罪證。」   「這等醜事,李鉞和陳焯豈能承認?再說了,皇上對風月之事也未必會放在心上。」   義父邵元節曾經告訴我,皇上私下和他議論朝中大臣的時候,對京官走馬章台雖不贊同,但絕非反感,想從糜爛的私生活上打倒一個重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妳說他身邊有高手?勾結江湖人物,倒是犯了當官的大忌。」   「可惜我們沒拿到證據啊!」   「三人成虎嘛!」我微微一笑:「皇上罷免官員是從來不需要證據的,只有好惡而已。桂萼方師兄會很樂意看到李鉞倒台,唐佐也不見得喜歡李鉞對他指手畫腳的,如果再能說動蔣遲,李鉞八成只能在床上發洩自己的精力了。」   「說動蔣遲?」   「或許我說不動他,不過還有徐公爺嘛!別忘了,我可是他女兒南平郡主懷孕的頭號功臣哪!」   我很快就見到了南京守備魏國公徐輔。因為老師陽明公和蔣遲、沈希儀的緣故,老公爺對我相當客氣,表示要盡力支援我舉辦武林茶話會,不僅答應派出軍中精銳神機營,甚至還答應將茶話會的地點設在應天城外牛首山下的小校軍場內,算是給足了面子。   不過,對李鉞,他的態度卻模稜兩可起來。我摸不透他心思,也不敢貿然行事,只把陳焯獻妾一事當作道聽塗說的笑話講過之後,其餘的就絕口不提。   探望了前輩蘇耀,我又秘密拜訪南直隸原來的頭領線人瑞孚祥林家的家主林百川。林百川是個精明的人,知道自己富貴的根子在徐公爺身上,對於徐公爺的命令不敢不從,雖然老大不情願,可還是把線人網完整地交了出來。   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便把解許兩女留在應天當幌子,我則連夜過江,在四更時分趕到了滁州琅琊山離別山莊。   蕭別離見到風塵僕僕的我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待我說明來意,他這才安下心來,一面叫妻子給我弄吃的,一面看起南直隸的線人名簿來。   他剛看了半頁,就嘖嘖稱奇起來:「嚇,怪不得你這位子那麼多人眼紅!好傢伙,書辦、衙役、捕快、老闆、妓女,還真是什麼鳥人都有啊!……嗯?老韓--」他突然怒目圓睜,朝書房外高喊了一聲。   韓元濟應聲而入,就聽蕭別離沈聲道:「老韓,你帶兩個弟兄,趕快把張起孟這小子給我抓了,奶奶的,敢和老子玩陰的,看老子不玩死這王八蛋!」   見韓元濟出了書房,他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好在動兒你的身份只有加入神教的幾個人才知曉,其餘的就只知道你是我女婿罷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你姓字名誰,不然,真要出大亂子了!」又歎了口氣:「那張起孟看著老實巴交的,沒想到竟是朝廷的奸細!」   「岳父您不必多慮,這種情況又不是離別山莊一家,少林武當莫不如此,就連春水劍派當初只有十幾個人,竟然也被滲透了。」我寬慰他道:「眼下迫切的是,岳父手中有沒有得力的人選來接替林百川的頭領線人之職?別看我這位子只能兩三年,可它照樣能給魔門帶來莫大的機遇,也算我為魔門和日宗盡點力。」   「這話我愛聽。」蕭別離頓時眉開眼笑,沈吟了一下,道:「我的三徒弟也就是老韓的兒子韓真練武不是塊好材料,但為人機警,在江湖上又沒怎麼露過面,該是山莊裡最合適的人選了。」   我問了韓真的年齡,聽他只有二十一歲,便有些猶豫,可等見到本人,和他閒談了半個多時辰,心中疑慮已是盡去。   等他離開,我就表達了贊同的意見,讓老岳父盡快安排韓真離開山莊,而我則負責給他提供假身份,讓他的經歷看起來與山莊無關。想想蔣遲月中就要離開京城前來江南,給我留下的時間委實不多了。   「至於武林茶話會,動兒你放心吧!今兒白天慕容快馬送來了書信,表明他的態度,請我和他保持步調一致,我已經給他回信了,明兒我倆就同時放出風去,支援你續辦茶話會。」說著,他饒有興趣地望著我道:「你小子和唐門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它這次不惜和武當翻臉,早早就跳出來支援你哪?」   「唐門偏安一隅,是十大的名頭讓它在中原保持著一定的影響力,既然是既得利益者,當然要支援我了。再說,我和唐三藏還是朋友嘛!」   「是嗎?怎麼有傳言說,唐五經犯了你的忌諱,你因此要對付唐門?」   「是胡大海傳出來的消息吧!」我微微一笑,把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   蕭別離不由撫掌哈哈大笑起來:「今兒我總算服了你師傅了,他看人的本事甚至比他的武功還可怕。唐門這麼早就表明態度,大概也是受傳言影響,怕你真的動手壓制他們吧!」   「怎麼會!」我笑著搖搖頭:「江南江北就夠我撓頭的了,哪兒還有精力去對付唐門?唐天文精明的很,豈會不知?他是知道早晚要得罪武當,莫不如先賣個好給我。再說了,武當也不是鐵板一塊,清風的位子也不見得就那麼牢固,一旦有變,沒準兒壞事還變成好事了哪!」   「動兒,莫非你聽到了什麼風聲不成?」   「白瀾的情報網已經證實,武當『松竹梅』三人並不和睦,不然,清風也沒必要急著把自己的弟子宮難推上俗家長老的寶座,畢竟三票對兩票可比兩票對兩票既中看又好聽得多了。但大德殿長老妙可、真武殿長老清雲背後依舊有著相當強大的實力,何況,清雨也未必就一定聽清風的指揮。」   其實,從百花幫的林筠被清雨門下最出色的弟子玄苦盜去紅丸一事上,我已經嗅到一絲火藥味來。   從正面理解,可以說清風極其重視清雨師徒,故而不惜將培養多年的林筠拱手相送,然而換個角度來看,未嘗不是說明清風對自己的師弟並不放心。   當然,其中的內幕究竟如何,還要等六娘的詳細情報出來之後,才能知曉。   「哦?」蕭別離頗感意外地道:「武當竟然把這消息捂得嚴嚴實實的,江湖上沒聽到過半點風聲。倘若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武當倒不是無懈可擊了。」   「是啊!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我順口接了一句,心中卻驀地想起了隱湖,這個曾被我認為是江湖上最團結的門派都出現了內亂,遑論武當了。   想起隱湖,魏柔的倩影不期然地就從心底升起。自從京城一別,已有二十餘天,我行蹤飄忽不定,她自然無法傳遞消息給我,而江湖上也沒聽說她的行蹤,我不知道她和她師傅鹿靈犀是否已經取得諒解,一絲焦慮讓甜蜜與相思都有點變了味道。   「動兒,你下一站該是大江盟了吧!雖然齊放和清風是親家,想來他也不會支援武當的提議。」   「當初我也是這麼想的,可現在看來卻不盡然。清風又不是毛頭小伙子,他沒有點把握,孤家寡人一人,怎麼肯貿然得罪我?」   「對啊!」我這麼一說,蕭別離頓時醒悟過來:「眼下各大門派巴結你還來不及哪,他怎麼就肯得罪你?」   「這都是皇上崇道惹的禍。」我有些無奈地道,把我的分析講述了一遍,末了道:「清風的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這麼個厲害人物,我還真不敢小窺他!」   「十大門派中,岳父您的離別山莊、少林、唐門和慕容世家都是支援我的,加上春水劍派,佔了十大的一半。而恆山派肯定是以武當馬首是瞻了,可餘下的隱湖、大江盟和鐵劍門,我現在倒有點拿不準了。」   「隱湖向來以維護江湖穩定為己任,照理應該支援朝廷派出的江湖執法者。但它和魔門是死對頭,主事的辛垂楊看我又很不順眼,萬一顧忌我魔門弟子的身份會給隱湖帶來滅頂之災,它很可能投入武當那一邊去,然後製造種種機遇,讓蔣遲提前接替我的位子。」   「而鐵劍門內幕重重,如果它的幕後主使真是丁聰的話,事情就不那麼樂觀了,我一手壞了丁聰的財路,他可是恨我入骨啊!」   「至於大江盟,齊放畢竟和清風有著姻親關係,親家的面子要不要給呢?何況,我和大江盟還有許多難解的心結。」   齊小天和我、我和李思都有一段情仇,殺子之仇、奪妻之恨,這本就是男人心頭的兩大禁忌。   「不過,齊放是個聰明人,他八成會默不作聲、裝聾作啞,甚至很可能找藉口離開杭州以躲避是非。當然,如果隱湖和鐵劍門都齊聲反對續辦茶話會的話,沒準兒就會出現最壞的結果--大江盟跟武當站進同一條戰壕裡去了。」   擔憂果然變成了現實。就在我馬不停蹄地趕回應天,又從應天趕往鎮江的途中,我聽到了大江盟和鐵劍門支援武當的消息。   「相公,我們回房歇歇吧!」   雖然易了容,可在解雨臉上卻依舊能看出深深的關切--奔波數百里一夜未眠的我聽到這樣的消息,臉色想必難看的很。   鐵劍門的選擇尚在我的意料之中,可大江盟的舉動就像武當一樣,實在是讓我既吃驚又沮喪。   隔壁的那幾個江湖漢子卻根本不知,他們談論的主角此刻與他們就僅僅隔著一道木板牆壁,依舊喋喋不休,爭論不已。   解雨臉上陰晴不定,幾次起身想去阻止隔壁的談論,卻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下來。   「……舉不舉辦茶話會,對那些老十大們來說,自然無關緊要了,甚至不辦了才合他們的心思哪!」一個漢子沒好氣地道:「就像鐵劍門、恆山派,它們就可以永遠吹下去,說自己是最後一屆茶話會的十大之一云云,可我們這些從沒上過榜的門派,豈不是永遠都失去了機會?!」   聽聲音有點耳熟,正回憶這人究竟是誰,隔壁另一人喊了他一聲「姚兄」,我這才想起來,他就是奇門門主趙清揚的大弟子姚鼐之。   心中暗自詫異起來,他頗受同盟會重用,眼下應該在杭州訓練同盟會的弟子才對,怎麼會跑到龍潭鎮來了?這龍潭鎮自從同盟會在應天鎮江一戰失利後,就幾乎成了同盟會的禁地了。   再說,他師傅可是同盟會七長老之一,他這般肆無忌憚地批評起同盟會的方針政策,未免太放肆了吧?   「聽說閩東道上的後起之秀『和風細雨』楊千里加盟貴派了,可是真的?」   姚鼐之說正是,他旁邊一人細聲細氣地道:「兄弟正是楊千里。」   就聽椅子一陣稀里轟隆地亂響,眾人紛紛起身道:「久仰,久仰!」言辭甚是恭敬。   「名人錄第八十四位的那個楊千里?」解雨眼珠一轉,伏在我耳邊小聲道。   我點點頭,心情愈壞,楊千里加盟奇門這等重要的消息,已經路人皆知了,而我這個江湖總管卻毫不知情,看來白瀾在浙江布下的線人網在王仁被撤換後,並沒有按照我的命令暫時將消息匯總到應天林家,他們不是集體反水,就是整個系統已經陷入癱瘓了。   「怪不得姚兄一肚子不滿哪!」隔壁一人笑道:「春水劍派鐵定退出,這是禿瓢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空出的那個十大名額,趙門主加楊兄加姚兄,奇門可以說是最有力的競爭者了,和皖北譚家都有的一拼了。」   「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姚鼐之長歎一聲道:「齊三爺此言一出,迴旋的餘地已經很小很小了。」   說話間,就聽隔壁門「光當」一聲被推開。   「老姚--」來人還沒進屋就叫嚷起來:「你猜得可真準,我們賭贏了!老齊,拿五兩銀子來--隱湖辛仙子昨天在鎮江發表聲明,支援武當的提議,不再續辦茶話會了!」   話音未落,隔壁就響起了兩種含義截然相反的感歎聲。   隱湖,你終於也倒向我的對立面去了!   我沖解許兩女苦笑一聲,可心中卻似響起了一聲驚雷,不僅將我的沮喪和倦意一掃而空,就連人都彷彿又回到了師傅病榻前接受征服隱湖任務的那一刻。   因為魏柔于歸而懈怠了的鬥志,再度昂揚起來,阿柔已經算不得是隱湖的弟子了,我還有師傅的重任在肩!   推開窗戶,繁華的龍潭鎮盡收眼底,向北望去,暮色裡,一條大江浩蕩向東,幾行歸雁振翅南飛,我心胸頓時為之一闊。   來吧!該來的都跳出來吧!讓老子好好和你們鬥上一鬥!   「相公……」解雨嬌柔的身軀貼上了我的後背,卻不知該怎麼勸我,只是一雙藕臂死死摟住我的虎腰,半晌才小聲道:「也不知道魏姐姐在哪兒,她要是能出面說句話就好了。」話語中竟隱約有些怨氣。   「別替妳相公擔心,這些牛鬼蛇神成不了什麼氣候!」我轉過身來,輕撫著少女的秀髮:「再說,妳魏姐姐也是一身的煩心事。」   一邊是師門和一個半師傅,另一邊是自己心愛的丈夫,阿柔若是知道辛垂楊的聲明,怕是心都要碎了吧!   而我心底也湧起一絲悔意,自己怎麼就把局勢估計的那麼樂觀?早知如此,死活我也不會放她離開京城了。   突聽隔壁傳來姚鼐之苦中作樂的歌聲:「霜風漸緊寒侵被,聽孤雁聲嘹唳,一聲聲送一聲悲,雲淡碧天如水……」伴著竹筷敲擊瓷碗的叮噹聲,那歌聲聽著無奈而又淒涼。   我心中忽地一動,眼前似乎見到了一絲光明。   大江盟固然可以拒絕十大的誘惑,可同盟會的其他門派卻對十大的名頭眼熱得很,其中大有連縱的餘地,你大江盟不給我面子,那就別怪我拆你同盟會的台。   略一思索,我輕咳一聲,朗聲道:「隔壁是奇門的姚鼐之姚兄嗎?可否過來一敘?」   隔壁歌聲戛然而止,安靜了片刻,就有人不滿道:「是誰這麼不開眼,竟敢勞動老姚的大駕過去一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另一個則乾脆高聲道:「隔壁的仁兄,想見老姚的話,你自己過來,老姚可沒閒工夫陪你去。」   也對!我心中暗笑了一聲,自己當了一年官,竟不知不覺地染上了官場的惡習。   示意解許兩女在屋裡等我,我便朝隔壁走去。   敲了兩下門,我推門而入。   圍坐在一起的十來個漢子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一見是我,幾個人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驚叫道:「王、王大人?!」   還是姚鼐之最是機靈,連忙搶前兩步,就要跪拜下去,卻被我生生攔住:「姚兄不必多禮,我王動見官是官,見了江湖朋友,可就是江湖人了。」   聽我報出姓名,幾個原本因為不認得我,還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的漢子都馬上站了起來。   姚鼐之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動少認得小人?」   「沒有大人,哪來的什麼小人?」我邊說邊把著姚鼐之的胳膊向眾人走去。   一個漢子連忙在姚鼐之的座位旁加了把椅子,我順勢坐了下來,笑道:「姚兄乃是奇門的大弟子,精通奇門陣法,我豈能不知?」又衝幾個熟面孔笑道:「於尚志、戚二東、武凱,你們怎麼都跑到這龍潭鎮來了?」   那幾個被我點了名字的漢子,並不知道我是因為當初化身王謖投身大江盟和他們朝夕相處的一段時間才認得他們,頓時受寵若驚,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通。   我才弄明白,原來慕容世家早在和我會面的十天前就宣佈,考慮到龍潭鎮很有可能成為今屆茶話會的主辦地,年前對江湖人開放應天鎮江一線,甚至保證同盟會弟子往來的安全。   而同盟會順水推舟,也藉口年關將近,宣佈盟內各門派放假兩月,暗地裡卻派出若干小組到龍潭、高資等鎮,查探地形,姚鼐之就是其中一組的負責人,雖然他只說自己是和大家一起來遊玩的,可在小小的龍潭鎮上已經停留了三日,足以讓我猜到同盟會的用意了。   慕容千秋和我會面的時候卻絕口不提此事,他想必知道,這消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遠比自我表白更有力。   「今屆的茶話會不在龍潭鎮了,而是在牛首山下,那裡離應天城很近,諸位甚至可以住在城裡。不過,龍潭鎮和牛首山兩地的氣候條件相差無幾,在這兒做適應性訓練也很合適。」   我假意曲解了姚鼐之他們待在龍潭鎮的目的,環視著眾人笑道:「聽說去年就有很多人不適應這裡的氣候,抱怨沒能發揮出自己的真實水準哪!」   「今年的茶話會還辦嗎?」眾人紛紛問道。   「怎麼不辦?!」我胸有成竹地道,如雷似電的目光掃過眾人,眾人都不自覺地點頭稱是,就連眾人中唯一一個名人榜上的高手楊千里,也同樣無法抵擋我強大的氣勢,微微點了點頭。   「我知道,前幾日武當清雨真人說,茶話會沒有續辦的必要了,大江盟和鐵劍門也有類似的看法,讓大家心生疑問。老實說,我很理解清雨真人,自從第一屆茶話會排下十大,武當位居第三之後,直到去年的第十二屆,中間竟然沒有受到過任何挑戰,完全是當了十二年的擺設,換做我也厭煩了。」   我心中雖然恨透了清風,可公開場合,還得給他留下足夠的台階,讓他覺得改口並不會太過損害武當和他的威望,畢竟茶話會缺了這幾大門派也就談不上真正的茶話會了。   眾人聞言,姚鼐之等幾個心思靈動的都不置可否,其餘人則隨聲附和。   「而且,大家都知道,茶話會除了有十大的榮光外,更重要的是,通過各門各派的切磋交流,大家能夠取長補短,在武學上更上一層樓,這才是茶話會的根本所在。然而,武當顯然沒能從中受益,隱湖、大江盟亦是如此,自然對茶話會興趣缺缺了。」   我當然心知肚明,茶話會雖有切磋交流武學的功能,但這絕非白瀾的本意,江湖看中的也正是那十大的名頭,但我巧妙地給茶話會披上了一件美麗的外衣後,聰明如姚鼐之之流已經開始沈思我說的話了。   「敝帚自珍和故步自封,這樣的門派,遲早會被江湖所淘汰。曾經名噪一時的華山派、峨嵋派而今安在?他們都是前車之鑒啊!反之,兼收並蓄、海納百川,才會永遠屹立在江湖之巔。譬如少林,本無七十二宗絕技,達摩老祖東渡時只不過帶來西域絕技十三項,是幾百年來寺中歷代高僧潛心鑽研,融百家之長,終成絕技七十二。就是現在,每隔十年二十年的,寺中就會出現一項新的武技,將七十二絕技中的某一項取代。」   「武當也不例外,三豐真人當年只創下了武當內功心法、真武劍法和太極拳三大神功,至於名震江湖的兩儀劍法、鷹蛇十二變、梯雲縱身法甚至武當至高無上的絕學『老子一氣化三清』都是後人的心血。沒有前輩們的努力,少林武當決不會有今天的地位;而不思進取,他們同樣會被其他門派所取代。」   末了,我正色道:「從今屆的茶話會開始,我會讓參加茶話會的每一位江湖朋友--包括武當乃至隱湖少林--都覺得他們此行不虛!」   聞聽這等豪言壯語,眾人都遽然動容,卻沒有人敢懷疑我言辭的真偽。我去年的一系列表現已經證明,我不僅在武技上無愧十大高手的稱號,而且在武學理論上也有著相當的造詣,這讓我許下的諾言有了堅實的基礎。   「聽動少的意思,莫非是要更改茶話會順位戰、候補戰和奪位戰這三戰的規矩?」姚鼐之沈吟道。   「窮則思變,不過不會大變,畢竟三戰的規則經過十幾年的修改和檢驗,已經相當完善了。」我不想剛一接替白瀾就全盤否定他的功績,但怎麼把茶話會辦得更吸引人,我和岳父蕭別離卻是商議了很長時間:「若說有什麼變化的話,一是五位出戰的選手中,必須有一人是派中的年輕弟子,男不得超過三十歲、女不得超過二十歲,而且他可以任選三四台的位置而不受自身真實實力的約束。之所以做如此改變,是因為在我看來,培養不出或吸引不到年輕弟子的門派是沒有未來的。」   姚鼐之聞言,眼中頓時異彩連連。我說的這一條幾乎就是為奇門量身定做的,試問江湖有幾個門派擁有像楊千里這樣三十歲以下就位列名人錄的年輕高手呢?   有了這一條,如果排兵佈陣得當的話,甚至對上鐵劍門,奇門都有打平的可能,躋身十大自然希望大增。   而像七星門、八極門這樣年輕弟子居多的門派,也佔到了相當的便宜,至於十大中受此影響最重的,自然非年輕弟子匱乏的鐵劍門莫屬了。   「二是在順位戰和奪位戰中,可以越一級挑戰,也就是說,現在排名第三的武當可以直接挑戰隱湖的榜首地位,而去年候補戰的頭名百花幫也可以直接挑戰當時臨時排下的十大第九名漕幫,以逸待勞不再是老十大的特權,當然,挑戰者也只有一次越級的機會。」   「哇,太好了!」武凱興奮地道:「這麼一來,在茶話會上就可以看到更多的江湖高人啦!」   旁邊一人問為什麼,武凱笑道:「你們想想看,原本十大的前幾名,哪次不都只來個把人充數?現在誰還敢再吊兒郎當的?一個不留神,沒準兒就跌出十大,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可原來的順位戰、奪位戰怎麼大家都缺席了呢?」   「這當然是有歷史原因的。」我接過話頭:「比如以往慕容世家排名第六,第五是唐門,兩家有著相當深厚的合作關係,自然不願意在茶話會上非分出個勝負高低來;而去年慕容和大江盟倒是位次相鄰,又是生死冤家,可雙方誰也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實力,只好各守各的本分;至於大江盟的第四位,更是讓隱湖、少林和武當穩坐釣魚台。現在,只要慕容願意,他就可以直接挑戰武當,一旦它得勝的話,試問大江盟還能坐得住嗎?這樣,江湖高手的直接對決應該比以往多不少吧!」   「動少,其實要看高手的對決,莫不如名人錄也來打擂台。」姚鼐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我。   「急不得,飯總要一口一口吃。」我心中微微一動,早知道姚鼐之精通陣法,沒想到他揣摩起人心來,也是一個高手,名人錄的編制早晚要走上類似十大門派的道路,這是我已經想到的事情,不過那該是蔣遲的任務了:「光一個茶話會,方方面面需要打點的銀子就要五千兩,若是再加上個規模幾倍於茲的名人錄爭霸賽,幾次下來,我就該去要飯了。」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我接著道:「即便看不到期望中的高手對決,我王動也不會讓大家空手而歸。去年空聞大師、清風真人和辛仙子的現場點評大家還記憶猶新吧!雖然點評的都是大家司空見慣的招式,可平凡中見真功,連我都受益匪淺。今年空聞大師已經應允,點評將更加細緻,而清風真人如果缺席今屆茶話會的話,那我就代他講講,鷹蛇十二變的前八變,究竟能演化出怎樣的後四變來。」   眾人越發興奮,好幾個抓耳撓腮的恨不得現在就學到王氏鷹蛇十二變的後四變。   正唧唧喳喳議論不休之時,門突然又被人「光當」一聲推開,一個滿臉匪夷所思的壯碩漢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   他根本沒看出屋子多了一位客人,進門就大聲嚷道:「奶奶的,真他媽的邪門了,魏仙子竟然在蘇州說……說……說隱湖支援王動那淫賊續辦武林茶話會!」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我身上。而我胸口卻猛的一熱,甚至眼角都微微濕潤起來。   「阿柔,在妳相公有難的時候,妳終於挺身而出了!」   內心深處,那個略有些虛幻的陸昕霎時間蛻變成了實實在在的魏柔,而曾經盤踞在我腦海中的一絲不安也眨眼間煙消雲散了!   「喂喂喂,你們這都是怎麼了?難道都被嚇傻了不成?」門口那漢子不解地問道。   「不是大家嚇傻了,而是因為我,就是你說的……淫賊王動。」   第四章   在同盟會內部打下了楔子之後,我更改了原本要直接去杭州會晤齊放的計劃,星夜趕往蘇州。   在離開竹園後的五個月另七天,我終於又見到了那扇熟悉的朱紅大門。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消息像颶風一般傳遍竹園,可我的腳步比風還快,只是初晴樓裡卻不見寶亭的影子。   待我返身去往玉家三女居住的雲夢閣,離閣子還有十幾步遠,卻見一道麗影挾著淡淡的香氣疾馳而來,我剛來得及張開雙臂,來人已縱體入懷。   「無瑕……」   望著魂牽夢繞的佳人那張驚喜的笑臉,所有的相思都化成一句深情的呼喚,那發自心底的濃濃情意,讓懷中的佳人頓時哽咽起來。   「相公……人家……想死……唔」   情話只說了一半,芳脣已被我噙住,無瑕嚶嚀一聲,顧不得丫鬟們驚奇的眼神,墊起腳來,雙臂摟住我的脖子,熱情地迎合著我的親吻,直到身後傳來嬰孩的啼哭,她這才從久別重逢的喜悅中清醒過來。   「寶寶乖,讓爸爸看看」   無瑕從丫鬟手裡接過雙生姐妹中的一個,而我則抱過了另一個,一見到她眉心的一顆紅痣,我立刻知道自己抱著的是小女兒王玨。   或許是小丫頭已經開始認人了,見到一個陌生人抱著她,不僅哭聲未止,反倒愈發變本加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白淨淨的小臉憋得通紅,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更是胡蹬亂踹,連尿布都蹭開了。   「這丫頭勁兒還真大呢!」我訕訕地把女兒交給無瑕。   說來真是奇妙,女兒一躺進媽媽的臂彎裡,頓時就安靜下來,兩張小臉緊緊靠在母親的肩膀,一邊吮著自己白胖的手指,一邊好奇地望著我,那烏溜溜的大眼睛賊兮兮的竟然像極了我。   「女兒都不認識你了。」不過,無瑕臉上的一絲幽怨很快被幸福的表情所取代:「叫爸爸,這是寶寶的爸爸。」   「怕怕……怕怕……」   女兒的發音含含糊糊,可對我來說,卻不啻天宮仙樂,見我笑容滿面,女兒叫得就更起勁兒了,可解許兩女一出現,小東西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過去。   「玨兒乖、鈺兒乖,姨娘抱抱。」   解雨邊和無瑕打招呼,邊抱過姐妹倆。這姐妹倆顯然認得解雨,「姨姨」地叫個不停。   許詡則從懷裡掏出一對金鐲子在她倆眼前晃悠,小東西的眼睛就立刻盯上了鐲子,一邊咯咯直笑,一邊伸出小胖手追逐著鐲子。   「無瑕姐姐,殷姐姐她們哪?」   「相公不是來信說,二十五六才能回竹園麼,寶亭昨兒就帶著蕭瀟、玲瓏她們去松江給二師娘拜壽去了。大家都說鈺兒玨兒太小,經不起顛簸,竹園也要有人照看,就把我留下來了。」   「哎呀!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今天可是二師娘的五十壽誕啊!」我一跺腳,不由打了自己一嘴巴,其實禮物早在京城就買好了,可這幾日被武林茶話會弄得頭昏腦脹,竟把這事兒給忘到爪哇國去了!   「還好來得及,只是……」我不禁望了無瑕一眼,剛一見面就要分開,我還真是捨不得,而無瑕的眼中也倏然閃過一絲失落。   「到松江快馬只消兩個時辰,吃過了午飯再走也來得及,人家的骨頭架子都累散了,也讓人家得空歇會兒嘛!」解雨嬉笑著向自己住的明瑟樓方向走去,只是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卻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耳邊傳來她極低的聲音:「悠著點,晚上還有殷姐姐她們哪!」   無瑕感激地望著解雨的背影消失在花樹叢中,丫鬟們也都知趣地退了下去。   我志得意滿地擁著嬌妻佳兒一同回到我的住處小山齋,只是一雙女兒纏在無瑕的身上不肯下來,我只好自己去浴池胡亂洗了一回,隨即披了件浴袍上了二樓。   樓梯上就能聽到無瑕輕柔的哼唱,那旋律異常熟悉,正是在她月子裡聽慣了的那首搖籃曲。   進了臥室,眼前頓時一亮,窗前長榻上,無瑕羅衣半解,斜倚在靠枕上,正在喂女兒奶。嫵媚溫柔的母親,粉琢玉砌的佳兒和鼓蓬蓬的雪白酥乳,宛如一副聖潔而優美的圖畫,我不禁有點看癡了。   聽到動靜,無瑕抬頭衝我嫣然一笑,那溫婉的目光裡猶帶著母性的溫柔,卻又夾雜著一絲少女的羞澀,一下子就撩起了我的心火。   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小囡兒的眼睛早已閉上了,只是小腮幫子還一下子緊一下子遲地鼓動著,似乎察覺到有人過來,小傢伙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一下,又迷迷糊糊地闔上了眼,可白胖的小手卻下意識地抓了抓媽媽的乳房,而旁邊的短榻上,姐姐鈺兒已經睡著了。   「婆婆說,鈺兒玨兒長得可像相公小時候了。」無瑕的目光又和我一同落回了女兒的臉上。   「嗯,眼睛最像了。」   師傅說我那雙眼勾魂奪魄,打小他就讓我對著鏡子,告訴我什麼眼神最動人,對自己這雙眼睛我自然記憶深刻。   女兒幾乎繼承了我的全部優點,想來十幾年後,大概光憑眼神,就能殺死無數男人吧!   「說起來,這兩丫頭的臉蛋倒是像妳多一些。老娘喜歡她們,又喜歡妳這個兒媳婦,又覺得天底下她兒子長得最是漂亮,說丫頭像我,其實就是誇妳女兒生得好。」   無瑕頓時喜上眉梢,我卻故意板起臉道:「可我小時候卻沒像這兩丫頭這麼貪吃,好東西也不知道給她們老爸留點。」   「相公」無瑕邊把小女兒放到她姐姐身邊,邊白了我一眼,可抬眼見我的目光已經移到了她的酥胸上,她卻偷偷挺了挺胸膛,遮掩著另一隻椒乳的細布對襟原本就被那粒凸起頂出尖來,此刻更是突然淹了一小塊。   知道其中奧秘的我伸手撩開了女人的衣襟,為了哺乳方便,無瑕並沒有穿小衣,那只飽滿的雪丘便一下子彈了出來,顫顫巍巍的好不壯觀。   半年多的哺乳,不僅沒讓它變得鬆弛下墜,倒似比我離開蘇州的時候還要碩大挺拔,那乳首上的一滴潔白乳汁襯得它越發紫紅髮亮,輕輕用手一擠,就有兩股細細的乳汁激射出來,正打在我的臉上。   「嚇,比我走的時候還多哪!」   我心中雖然有些詫異,可腦袋已經湊了過去,一口噙住了那紫紅乳珠。   無瑕方嗔了句「又和女兒搶奶吃」,我的雙脣已經啜住乳首根部,舌頭裹住乳首用力一吸,略帶著腥氣的溫熱乳汁頓時洶湧而來,眨眼就是滿滿的一大口。   無瑕「嚶嚀」一聲,身子一軟,癱坐在了長榻上,一雙藕臂旋即摟住了我的腦袋,似乎這樣才能支援著自己別倒下。   我則順勢橫臥在了美人膝上,叼著圓潤的乳首吃了起來,咕嚕嚕連喝了幾大口,無瑕被啜得渾身顫抖,嘴裡更是細細呻吟出聲來。   彷彿是喝下了最上等的春藥,獨角龍王頓時怒目圓睜。我扯開浴袍,拉過無瑕的小手,她立刻握住了粗大的龍身上上下下細心愛撫起來。   「它……好像又大了」   「它想我的心肝寶貝了嘛!」   無瑕靈巧的五指幾乎撫遍了龍王的每一處,似乎是要體會,它主人對自己的心意。   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女人的嬌吟愈發誘人,白皙的肌膚下透出了胭脂顏色,更有一縷似麝非麝、似蘭非蘭的奇異香氣從她小腹下散發出來,甜甜膩膩,蕩人心扉。   我心頭越發火熱,一伸手握住無瑕的另一隻乳房,用力一握,白花花的乳汁便激射而出,無瑕呼吸頓時一窒,身子越發抖得厲害。   我挪了下位置,摟住無瑕豐膩的腰肢一提,女人就跨坐在了我身上,我小腹上只覺得濡濕一片,撩起她的八幅裙,裡面果然是未著絲縷。   「小淫婦,這麼心急……」   我話音未落,無瑕已羞得把腦袋藏在了我的肩頭,可身子卻像是不聽她使喚似的向下滑去。   彷彿是太湖邊的初次,無瑕的羞花裡佈滿了花蜜,可花徑卻緊窄的如同處子一般,獨角龍王每前進一步都那麼艱難。   不過,雖然生產根本沒給無瑕的身子帶來什麼不良的影響,但她畢竟是兩對雙生子的母親,是肉體已經完全成熟的婦人,也就沒有了處子的生澀,她一邊巧妙地旋轉著自己的身軀,讓自己更快地適應久別的龍王,一邊伏在我耳邊膩聲討饒,求我憐惜。   想起她坎坷的命運和來之不易的幸福,我心頭的慾火頓時化為了憐愛,動作也輕柔起來,只是久別重逢的無瑕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高潮突如其來地爆發了。   潮落潮起,陽關三疊,無瑕無限滿足地伏在我胸前,輕舔著我的胸膛--那上面沾滿了乳汁,雖說是一臉疲憊,可她精神卻極是亢奮,聽我傾訴完相思之苦,又纏著我說京城的趣事兒。   只是我提起寧馨的時候,她才微微緊張起來,眼珠轉了幾轉,期期艾艾地小聲問道:「聽小雨說,她比奴還豐潤些……」   「這丫頭哪裡知道妳的好!」我打斷她的話頭,知道解雨定是在京城的時候,就把寧馨的情況偷偷寄給了竹園諸女。   見無瑕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我拍了拍她的雪臀,笑道:「妳可是天生內媚,媚都媚到骨子裡了。」   想起無瑕的好,又想起在我心中越來越重的遠在京城的寧馨,依然留在無瑕體內雄風猶在的獨角龍王不由得脹了幾脹。   無瑕臉上復染上了一層粉膩,含羞白了我一眼,身子突然向下滑去,跪在了我的雙腿之間。   她捧起一隻玉乳湊近昂首怒目的獨角龍王,輕輕一擠,乳白色的汁液就擊打在龍身上,乳汁和原來白濁的花蜜混合到了一處,就像給龍王穿上了一件雪白長袍。好一會兒,她才停下手來,媚眼如絲地瞥了我一眼,俯下身子,將龍王吃進小嘴裡。   溫柔的嚙咬、悉心的舔啜,滑膩的香舌撫慰著龍王的每一根龍筋。那千變萬化的滋味,絕不輸於七大名器的任何一個。我只覺得絲絲快感集腋成裘,衝擊著我的四肢百骸,呼吸頓時沈了起來。   可無瑕此刻卻吐出了龍王,深深的喘了一大口氣,想來內功精深的她也堅持不住了。   低頭望去,傲然挺立的龍王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白濁,卻是多了些許亮晶晶的銀絲。   「這兒……還有哪」   我剛想問哪兒還有,卻見無瑕的螓首湊到了我的股間,輕輕扳住龍王,香舌沿著龍身向後滑落下去。   第五章等解雨來叫我出發的時候,無瑕已經沈沈睡去,屋子裡瀰漫著乳腥和栗子花香的氣息,充斥著曖昧荒淫的情緒。   「哼,淫賊永遠都是淫賊。」解雨的話裡帶著一絲醋意,只是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了我的忌諱,連忙轉移了話題:「我聽乾爹說,魏姐姐是四天前在蘇州發表支援你的言論的,可隨後就失蹤了;而辛垂楊的那番話也是同一天在鎮江說的,兩人選擇的時間都是在午時,前後差不了頓飯功夫,沒有誰先誰後的問題。」   「哦,這麼巧?」我低聲嘟囔了一句。   魏柔委身於我之前行事如劍,且不計謗毀,先後兩次住進竹園;然而現在身屬於我,心裡反倒有起鬼來,不肯再入竹園,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可魏辛如此默契地選擇了同一時間公開自己對茶話會的看法,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細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   在外人看來,或許會以為她倆事前缺乏溝通,以致自家人說出自相矛盾的話來,可我卻心知肚明,魏柔定是已經和辛垂楊見過面了,只是無法說服自己的師叔,被迫在師門和丈夫之間做出選擇。   不過,她不想太過授人以柄,才極力想要造成一種假象,她和辛垂楊說的都是個人的想法而已,類似這樣的話,她們之前說過很多,只是不幸的是,這次兩人意見相左了。   猜出魏柔很可能是去了隱湖,可就連白瀾也不曉得隱湖的確切位置,我只好放棄去尋她的念頭。   轉頭看解雨,她眼中隱隱透著一股倦意,同樣是奔波了數百里後,我享受魚水之歡,她卻為了我四處奔走打探消息,念及於此,我心裡頓時生出一絲愧意。   「雨兒,辛苦妳了。」   「嘻,誰讓你是人家的相公啦!」   大概是聽出我話裡的誠意,解雨精神一振,抱著我的胳膊笑道:「還有件事兒相公你得謝謝我,給江湖各門派的請柬我已經按照你列的名單寫好了,也告訴老馬車行務必要送到各門派手上,茶話會的日子就定在一個月後的十一月二十五日。」   「好麼,連日子都替我定了。」   原本我還有點猶豫,究竟茶話會的日期是比以往提前十日還是二十日,畢竟眼下的局勢不那麼明朗,多給我留點時間準備,勝算也能大一點。   可解雨的說法也不無道理,太過遷就反而會助長對手的氣焰,強硬或許才會讓他們心有顧忌,從而放棄自己的立場。   兩人相擁走出竹園,老馬車行的馬車早在門口等候多時了。可車伕拉開車門,卻驚叫起來,原本空無一人的車廂裡竟端坐著一位俊美的青年。   「三藏?!你不是回蜀中了嗎?」我吃驚地叫出聲來,而解雨則歡呼一聲,上前抱住了大哥的臂膀。   我心中暗驚不已,按照唐天運的說法,我這個大舅哥在九江整肅好唐門的貨運中轉基地之後就逆江而上,回唐門娶媳婦去了,算算不過是十幾天前的事情,他怎麼突然又殺回江南了呢?   看他行事鬼鬼祟祟的,顯然是唐門發生了什麼變故,直覺告訴我,唐家兄弟之爭大概遠不像唐天運所說的那樣,已經和平解決了。   「別情,茶話會眼看著就要泡湯了,唐門總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吧!」   「這還差不多。」解雨頓時眉開眼笑。   唐三藏這番話,擺明了唐天文已經拿我當女婿看。解雨拉著他問了一大堆關於她新入門的嫂子的問題,顯然沒有去多想--茶話會生出變故,也不過是這十幾天的事情,唐門怎麼可能未卜先知,這麼快就做出了反應?   這分明是唐三藏因故不得不返回江南,途中得到了消息,而老四唐天行敢發表聲明,顯然唐天文也離開蜀中,一併來江南了。   我心裡明鏡似的,唐門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都瞞著解雨,唐三藏的一番話,越發說明是唐天威出了問題。   「三藏,實在對不起,你娶媳婦,我不僅沒法去道賀,反倒害你新婚燕爾也不得安寧。」我一邊道歉,一邊給他使了個眼色:「幾天前在揚州碰到六叔,他正忙著處理寶大祥的事務,其實六叔久在商場,唐門中數他最有商人氣質,他那張嘴,都能把死人說活了,去對付武當最是惠而不費,反正都是打嘴仗,練嘴皮子上的功夫。留下的寶大祥事務交給你大伯,這樣你不就可以偷得幾日輕閒嗎?現在可好,嫂子心裡肯定要罵我給你惹事了。」   「六叔倒好說,可大伯解開心結需要時間,六叔勸了他那麼長時間,他還一肚子氣哪!再說,他老人家行蹤飄忽不定,想找他也不太容易。」   我恍然大悟,原來唐門對唐天威已經失去控制了,甚至連他的行蹤也無法掌握了。而唐門沒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樣一勞永逸地除去唐天威,顯然是和老六唐天運有關。   不過,雖然誰也猜不出他究竟會不會對唐門不利,可單單甩掉跟蹤者這個舉動,已經足以讓唐門起疑心了。   「老爺子好動,總不能讓他憋在秦樓吧!不過,真有事想找他,大概也算不上什麼難事。」   唐三藏目的已達,便想離去,卻被我留了下來。我示意車伕先去一趟府衙,和魯衛匆匆交待了一番,然後出城而去。   「三藏,既然你是為茶話會而來,想必知道武當等五派的聲明,換作是你,你該如何?」   「不外乎四招,曉之以理、動之以利、屈之以威、滅之以武。這四招都不管用,那只好對他們不理不睬,權當他們不存在了。」   「嗯,曉之以理、動之以利是安撫之道,能解決問題最好不過了,可我看希望渺茫。屈之以威?人家可沒把我這個江湖總管放在眼裡,不過,拉上蔣遲,或許能讓他們改變主意,只是以後我的話怕是更沒人聽了。」   唐三藏嘴角閃過一絲苦笑,他此刻終於明白我為什麼不放他離開了,原來是要讓他在自己妹妹面前當回惡人:「別情,你總還記得殺雞給猴看這句話吧?」   「喂,總不能為了茶話會就把人家給滅門了吧?!」解雨也白了她大哥一眼,只是反應卻遠不如我想像的那樣激烈。   「那妳就等著皇上扒妳夫君的皮吧!」唐三藏顯然對妹妹的話不以為然,哂笑道:「我可是聽說過,四派中的鐵劍門很可能和倭寇有染。在寧波的時候,他們就曾對魏仙子和魯衛下過毒手,像這等禍國殃民的門派,正好藉機將它剷除!」   「對,該殺!」解雨柳眉倒豎,脫口而道。她定是想起了瀟湘館的那一幕,便立刻支援起大哥的提議來。   「不妥。」我沈思了片刻,搖搖頭:「鐵劍門早已今非昔比,雖然損失了胡一飛、來護兒,可門內還有宗亮、齊默等高手坐鎮,特別是那個神秘的練達,在鐵劍門裡的排名尤在宗亮之上,武功很可能直追十大,想悄無聲息地滅掉它不太現實,可興師動眾的勢必引來江湖反彈,一樣陷我於不利的境地。」   其實以竹園的實力未必就拿不下鐵劍門,可惜魏柔緲無蹤影,而無瑕的武功也因為心理因素而大打折扣,對撼鐵劍門,我實在沒有萬全的把握。   何況,高光祖寄身於此,我還不清楚他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貿然行動,或許會破壞我和少林之間的協定。   「毒瘤早晚要剜。」得到妹妹支援,唐三藏說話沒了顧忌,反倒熱情高漲起來:「算我一個,我就不信鐵劍門都是三頭六臂!」   傍晚時分,馬車進了松江城。奔馳在大街上,明顯能感覺到松江日新月異的變化,不僅街道兩旁多了不少陌生的建築,就連行人的精氣神都比半年前足了許多。   馬車特地繞過松江秦樓,雖說沒有蘇州號那般豪奢,可客人仍是絡繹不絕。在它的周圍,幾家新開張的酒樓茶肆生意異常火爆,一家成衣鋪子也是人頭攢動,而圍牆下,是一溜等客的馬車,雖然沒人管,卻是秩序井然,顯然秦樓的開業,給松江許多產業帶來了機遇。   而巨額銀兩的湧入,也給松江帶來了新的繁榮。   五位師娘購下的平泉園與秦樓僅僅隔了兩條街,門房是個極精明的老頭,雖然不認得我,卻認得解雨,一看我倆的親熱勁兒,他立刻猜到了我的身份。   他一邊點頭哈腰地將我倆迎了進去,一邊道:「秦媽,快去稟告大奶奶和大少奶奶,就說少爺回來了!」   「不用了。」我攔下秦媽,問清楚眼下大家正在五尺軒給二師娘做壽,便讓解雨帶我徑直去了五尺軒。   解雨輕車熟路,帶著我在迷宮似的迴廊和假山中穿行,往往看似沒路了,可一推爬滿枯籐的牆壁或鑽過一座假山,卻又柳暗花明又一村,其中的精妙變化比之京城的江南居有過之而無不及。   仔細觀察,絕大多數的暗門機關雖然經過特殊處理,可依舊能看出時日尚短,顯然是新加上去的。   我正暗自揣摩師娘們的用意,耳邊已隱約聽到眾女的笑聲,穿過一片暗含反五行陣的花樹,五尺軒就在眼前。   「……別說沈園,就連鄰居家的鳥窩都無一倖免。後來,又喜歡上了吃狗肉,嫌買來的不好吃,一到晚上,就和張城四處偷人家的狗,說來也不能算偷,他總給人家留上銀子,那銀子足夠買兩條狗了,以致後來許多人都有意無意地告訴他自己家裡有狗,盼著他去偷哪!」五師娘的話引來眾女一陣嬉笑。   「又說我小時候的糗事了。」我伏在解雨耳邊發著牢騷,可無憂無慮的童年卻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飛快地閃過,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那個逼著我三更起五更眠,教了我一身本事的師傅!那個任我騎在脖子上撒歡兒,陪著我偷雞摸狗玩鳥逗蛐蛐的老管家張伯!而今都離我而去,撒手歸西了,而我也永遠再聽不到師傅嚴厲的呵斥和張伯風趣的笑話了。   「怪不得鈺兒玨兒皮得要命,原來像動兒……」聽聲音似乎是玉瓏。   「哼,這丫頭敢背地裡編排相公,看我不拿家法制她!」我低聲對解雨道。她卻白了我一眼,嗔道:「玲瓏說得沒錯啊!不像你,難道像無瑕姐姐?可無瑕姐姐多溫柔啊!」   「嘻,敢說相公的心肝寶貝,小心相公知道了,家法伺候……」   武舞話音未落,就聽蕭瀟笑道:「晚了,相公已經到了。」   「相公到哪兒啦?」   武舞還在傻問,玲瓏已是興奮地尖叫起來,就聽屋子裡稀里嘩啦一陣亂響,我剛推開大門,姐妹倆已如乳燕投林一般撲進了我懷裡。   「想死了、想死了、想死了……」   我親完了姐姐親妹妹,親完了妹妹又親姐姐,久別重逢的喜悅就像流進我嘴裡的淚水,和著佳人的香津,變得又苦又甜。   安撫好玲瓏姐妹,抬頭一看,寶亭正淚眼婆娑地望著我,她原本圓潤的臉龐變成了瓜子臉,連下巴都顯得有點尖了,那豐腴的腰身似乎也瘦了一圈,衣帶漸寬了。   她身後,同樣清減了許多的蕭瀟和武舞也同樣含著淚花凝望著我。   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我又憐又愛,張開雙臂,深情地道:「來,我的乖寶貝,讓相公好好看看妳們!」   和眾女親熱了好一會兒,我的目光才投向坐在屋子中央那張大桌旁的諸位長輩。   師娘們含笑望著我,那眼神多像慈祥的母親欣慰地注視著自己心愛的兒子--兒子長大了,功成名就了,母親雖然變老了,可內心卻得到了滿足。   當然,像五師娘的歲數只比我大了一輪,她目光中自然夾雜著些許促狹戲謔,說起來,她更像是我的大姐姐,而六娘的目光……   我和六娘目光一對就倏然分開,從解雨手上接過一隻錦盒,來到二師娘面前,跪倒磕了三個響頭。   二師娘眼圈一紅,將我摟在懷裡,突然哭了起來。   「二妹,雖然相公不在了,可我們還有動兒啊!」大師娘墨夫人勸道。   「大姐,我這是高興。」二師娘抹去眼淚,哽咽道:「可惜相公沒看到,咱們的動兒多出息了……」   「弟子再出息,也是師娘的孩兒嘛!」我連忙搶過話頭:「二師娘您看,弟子帶來了什麼禮物?」   說著,我一按機簧,錦盒「砰」的一聲打開,一隻捧著壽桃的精緻玉猴彈了起來。按動機關,那玉猴便忽而作揖、忽而獻桃,動作極其滑稽,眾人皆捧腹而笑。   「你這皮猴子,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麼頑皮!」二師娘也被逗得莞爾起來。   「對了,也不把鈺兒、玨兒帶來,還沒找你算帳哪!」五師娘瞪了我一眼,轉頭對寶亭道:「我可是事先打招呼了,寶亭妳的孩子,我要親自帶,誰也別跟我搶!」   寶亭頓時暈生雙頰,眼睛不由自主地轉到我臉上。   我一臉苦笑:「五師娘,連我老娘要帶鈺兒、玨兒,我都沒答應哪!」沒等她變臉,我又嬉笑起來:「第二個,我保證第二個肯定給您老人家帶,您要是能忙得過來,第三個、第四個也沒問題,第一個就留給弟子和媳婦稀罕吧!」   「你倒貪心的很!」五師娘噗哧一笑,隨即臉色一正:「動兒,聽說你在京城裡私娶的那個什麼郡主都已經有了身孕,此番回來,可要好好疼你的媳婦們,別讓五師娘一等等上個三年五載的,否則,寶亭捨不得罰你,師娘可要請你吃棒子炒肉了!」   多年的默契讓我頓時明白了五師娘的用意,我在京城不告而娶,寶亭再賢惠,心裡也難免會有些想法,莫不如當面說清楚,省得心中留下什麼陰影,而五位師娘也正好作我的說客。   連忙順桿往上爬,把寧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聽我隱居白府十數日不得皇上召見,眾人都相當困惑,我添油加醋地解釋了半天,她們這才明白,皇上當初並不信任我,甚至有可能一直將我軟禁在京城。   於是和寧馨巧遇之後發生的故事,就變得容易接受起來,特別是皇上的賜婚、我更名換姓以及和寧馨的約法三章,維護了寶亭她們的地位和自尊心。結果在大師娘狠批我的時候,寶亭反倒替我說起話來。   等入夜,和諸女胡天胡地抵死纏綿了一個晚上後,她們心中僅存的一點芥蒂也就消失不見了。   第六章   厚實的窗簾遮住了陽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只知道滿目俱是藕臂酥胸、雪股玉臀,仿照倭國榻榻米設計的床榻上據說可以睡四個人而綽綽有餘,但此刻已經顯得擁擠了,而這還少了早起的蕭瀟。   輕輕搬開寶亭的胳膊,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地。寶亭只呢喃了一句,又沈沈睡了過去。玲瓏聽到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一下,我輕輕拍了拍她們,姐妹倆也都又沈入了夢鄉。   出了臥室,眼前頓時一白,明媚的陽光照進來,刺得我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扭頭看自鳴鐘,已是巳時了。   向窗外望去,四周都是假山怪石和高大的花木,把這座名叫「別有天」的閣子完全包圍了起來,當真是別有洞天。   左右看看,卻不見蕭瀟的影子,可盥洗的傢伙事兒卻早準備好了。梳洗一番,想想該去給師娘們請安,走到樓梯口,我便嗅到一股蓮子粥的清香氣息,心裡一動,來到一樓小廚房一看,果然看見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屋子裡爐火正旺,溫暖如春,蕭瀟就只披著件湖藍對襟,露出白生生的半截小腿。   她正把煲粥的沙鍋從紫銅小火爐上端下來,聽見腳步聲,回首嫣然一笑,問:「相公怎麼不再多睡會兒?」   聽我說睡足了,她便說再切點滷鵝肝就可以吃飯了。   「那我去調薑汁醋。」我隨口道。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這對白曾經那麼的熟悉,甚至有段時間,幾乎每天早晨都要說上一遍,可最近的一年,卻是很少聽到了。   「賤妾來煮茶,師娘知道相公你喜歡喝嚇煞人香,在這兒備了不少哪!」蕭瀟邊說邊轉身把水壺放在了小火爐上,可她轉身之際,我已然發覺她的眼圈紅了。   我胸口頓時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不知是愛,還是愧疚。身邊諸女,或多或少都有一點私心,就連賢淑的寶亭無瑕也不能免俗,唯有蕭瀟,不管什麼情況,都始終如一地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而無怨無悔。   而人生最好的八年裡,我和她彼此相知,幾乎熟悉到了對方的骨子裡。對我來說,她不僅僅是我的女人,甚至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然而,我為她付出的卻越來越少了……   「蕭瀟,妳歇著。」我搶過她手中的菜刀:「今兒,讓主子伺候妳一回。」   再度聽到熟悉的話語,蕭瀟馬上明白了我的心情,一串晶瑩淚珠滑過白皙臉頰的同時,鮮花一般的笑容在臉上綻放開來。   她下意識地瞥了樓上一眼,膩聲嬌笑道:「那婢子可要主子餵著吃了。」   「燙不燙?」一勺熱氣騰騰的蓮子粥送到了蕭瀟的嘴邊,一根火燙的肉棒槌也塞進了她的另一張小嘴裡。   「燙、燙死了」   懷中的佳人含糊呻吟著,修長而有力的大腿環在了我腰間,嬌軀前後左右扭動著,或許因為樓上的諸女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蕭瀟愈發亢奮,我的獨角龍王似乎打通了一口泉眼,那花露直如泉水般汩汩泌出,順著兩人交合之處流淌下來。   「小饞貓,這麼貪吃。」見蕭瀟香舌下意識地在瓷勺上打著轉轉,彷彿是在舔著我的分身一般,我不由得把瓷勺一撤,將食指伸進了她的嘴裡,滑膩的香舌立刻裹住了我修長的手指,細細咂吮起來。   「還有一張小嘴兒,要不要也餵它點東西吃?」   蕭瀟原本媚得幾乎出水的眼神頓時迷離起來,雖然喉間發生嬌膩的聲音聽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可她急速收縮的花房卻清楚無誤地告訴我,她內心是多麼歡迎我的提議。   只是我剛用粘稠的汁液塗滿她的菊蕾,就聽閣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來人把腳步放得極輕,幾乎快到門口了,我才聽見。   「有人來了。」我心頭驀地一動,伏在蕭瀟耳邊道。   「好像是……乾娘。」從情慾中驚醒過來的蕭瀟六識比我還要敏銳,很快聽出來人是誰。   她立刻慌張起來,雙足點地,就想站起身來,可腰肢卻被我的大手緊緊箍住,非但沒能站起來,反倒和我貼得更緊了。不僅獨角龍王探破花心,直入花宮,我左手中指也刺開菊蕾,滑了進去。她的身子立刻哆嗦起來,花徑劇烈地收縮起來,一股濃膩的陰精猛的打在了龍首上。   就在蕭瀟洩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門口傳來六娘刻意壓低的聲音:「司畫,大少爺可起來了?」   「起來了。」小丫鬟司畫回道:「正和四少奶奶吃飯哪!」   「吃飯?」大概是聽出司畫言不由衷,六娘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片刻,她突然問道:「動兒,吃完飯了嗎?」   「正吃哪!」我回道,而癱在我身上嬌喘不已的蕭瀟聞言卻猛的從我身上跳起來,臉上已滿是紅云:「人家怎麼見乾娘啊」   她一邊整理著衣裙一邊嗔怪道,她裙上淹濕了一大塊,還是我靈機一動,將圍裙繫在她腰間,才堪堪遮擋過去。   蕭瀟開門把六娘迎了進來,諾諾叫了一聲,轉身就要逃開,卻被六娘喊住,笑道:「不是還沒吃完飯嗎,怎麼就逃席了?」   蕭瀟反應也快,說媳婦給乾娘拿付碗筷來,等端著碗筷進來,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套。   我卻不敢站起身來,獨角龍王一旦發威,想重新蟄伏並不那麼容易。   六娘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窘況,逕直坐在了我的對面,接過我遞過去的一盞嚇煞人香,淺淺抿了一口,不經意地問道:「京城一切都好嗎?白秀也好嗎?」   我頓時明白,我和白秀的關係並沒瞞過六娘的眼睛,先是調白秀去掌管松江秦樓,後又把她派來京城助我,都是因為六娘早就知道白秀是我的女人,可以信賴了。   「白秀很好,她現在替我照看江南居的生意,而京城秦樓我交給陸昕來打理了。」   「江南居?」聽到陌生的名字,六娘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卻把她聽到白秀消息之後的一絲異樣遮掩了過去:「陸昕?魏柔她不是回到江南了嗎?」   白秀抵京後所發生的一切還沒來得及通報給竹園諸女,而陸昕是魏柔的化身也只有竹園少數幾個核心人物才知曉,六娘雖然知道魏柔的秘密,但她並不曉得,錢萱已然頂替了魏柔來扮演陸昕這個角色。   將明暗秦樓的計劃說了一遍,六娘方才明白過來--雖然我在京城的處境並不那麼樂觀,甚至可以說是相當險惡,但絕非沒有一點反擊之力。她的臉色頓時輕鬆下來。   「既然京城的事情猶可為之,那麼過了今年茶話會這第一道坎,順利執掌江湖兩三年就有把握多了。不過動兒,」她頗有深意地望著我,慢條斯理地道:「凡事要分個輕重緩急,眼下當務之急是籌辦茶話會,聽解雨說,你已經定了日子,就在下個月二十五日,餘下的時間已經不算多了。二姐今兒早晨還說,她五十壽誕也過了,你該忙你的正事兒去了。」   六娘話中有話,我和蕭瀟自然聽得十分明白。蕭瀟頓時緋紅了臉,羞得低下頭去。   而我卻正色道:「乾娘,您也知道,做那個什麼撈什子的江湖執法者並非我的本意,我最大的心願是和蕭瀟她們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在我眼裡,讓她們快樂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才是我的正事兒!」   六娘微微一愣神,或許是她沒想到我直截了當地反駁了她、或許是她察覺了我眼中閃過的一絲熾熱,讓她嘴脣蠕動了兩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響,甚至她的眼中也沒有任何怒意,反倒再度流露出一絲異樣的情緒,雖然一閃而過,卻依舊被我捕捉到了。   自從我得知六娘冒險取得宗設的藏銀後,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兩人的關係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是六娘暗示我守秘讓我覺得兩人擁有了共同的秘密,還是六娘肯為我冒著生命危險讓我感動?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只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條絲帶連著我倆,扯不斷理還亂,我不想去探究,可偏偏忍不住去試探。   蕭瀟也是一怔,投來的目光裡不免有些責怪的意味。   我衝她笑了笑,示意她別擔心,續道:「當然,我不會誤了大事的,我又不是那種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的無知紈褲子弟。幸福,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我深知這一點,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壯大我的實力,來護衛我的親人。武當派和清風妄想阻擋我的步伐,哼,我會讓他們知道,總有些人是不能去觸犯的!」   「這麼有信心?」六娘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賞,可嘴上卻道:「可武當一呼百應,反對你的聲音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局勢對你相當不利啊!」   「烏合之眾而已!」我輕蔑地道,隨即再度試探起來:「我有乾娘相助嘛!武當算個什麼東西?!何況,我聽說武當派內部並不和睦,三清各懷鬼胎,更有不少人在扯清風的後腿,和我決一死戰的決心不是那麼好下的。生死存亡關頭,沒準兒它就變主意了,而身為反對續辦茶話會的首倡者,它一旦變了口風,大江盟和恆山派也不會硬挺著了。」   「動兒你倒是神機妙算,未雨綢繆了。」六娘笑道,臉上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而對我的恭維,她似乎也默認了,這讓我的心跳不禁驟然快了幾分。   蕭瀟是竹園眾女中僅有的幾個完全知道我全盤行事計劃的人,自然明白六娘所指為何,也隨聲附和道:「當初聽相公說要調查武當的內幕,賤妾還奇怪,沒想到武當真的成了相公的對手。」   我心裡苦笑起來,這倒是六娘與蕭瀟高看了我,當初只不過是為了調查蘇瑾身邊的青衣人是否就是武當的二號人物孤竹清雲,結果在不經意間成了一招妙手。   「動兒,你是不是想武當像隱湖那樣,發出不同的聲音?」六娘沈思片刻,便明白了我話中的意思:「武當內部矛盾重重,這主意未嘗不可一試。」   聽六娘言之鑿鑿,我知道在這五個月裡,六娘對武當的情報戰定是得到了豐碩的成果。   其實說來也不奇怪,她對練家已經關注了那麼長時間,自然是因為武當和清風的緣故,一旦把人力物力向武當傾斜,很容易得到相關的情報。   「動兒,當年三豐真人淡泊名利,為防止武當被野心家所利用,故而設下了兩權分立的制度,掌門和長老會成為互相制約的兩大權力中樞,這你該知道吧?」   我點點頭。在武當派,掌門和長老會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雖然因為掌門在長老會中佔有一席之地讓他在兩者之爭中略佔上風,但因為長老會有著嚴格的入選程式,長老又是終生制兼世襲制,沒有背叛師門之類的重大過失,就連長老會自己都無權罷免它的長老,遑論掌門了。而要得到武當五分之四弟子的支援去罷免一個長老,事實上顯然是不太現實的事情,正因為如此,長老們並不太忌憚掌門手中的權力。   「我總覺得,清風之所以最近才開始圖謀武林領袖的地位,除了訓練練家的子弟兵要經年累月的時間之外,需要擺平長老會的其他四位長老也是極其重要的原因。」   武當長老會共有五人,除了掌門和俗家長老之外,還有真武、大德、清都三大殿長老。三大殿長老都是世襲,而俗家長老則由掌門提名,而且還要至少獲得其他兩人的支援,清風為了在長老會中獲得多數,想方設法將宮難推上了俗家長老的寶座,其間更是費盡了周折。   「不錯!」六娘讚許道:「武當派系分明,三大殿長老各有心腹,清風想統合武當不是件容易事兒。就說妙字輩碩果僅存的大德殿長老妙可真人吧!他是武當四清中年紀最小的清霧的師傅,當年他和清風的師傅妙無真人並稱武當雙驕,在派中有著極高的名望。而且為人十分方正,別說清風一個後輩,就連妙無真人在世的時候,在武當也是個橫著走的主兒。他很多事情都不買清風的帳,清風卻拿他毫無辦法。只可惜這兩年他身染重恙,一直臥床不起,不管派中事務了。清風近來行事越發大膽,不能不說和少了他的制約有關。」   「有道理。」我沈吟道:「就算清霧進步再快,在門中說話的份量也遠遠比不上他師傅。」   「對。」六娘微微一笑:「這個清霧也是武當罕見的天才,大前年登上名人錄的時候只有二十三歲,還刷新了宮難創下的男子二十四歲上榜的記錄。去年排名連升三十三位,一下子升到了四十一,今年聽說就連清雨都奈何不了他,很可能擠進你新排的名人錄的前三十位。雖然他眼下在武當還沒有多少發言權,可接任大德殿長老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甚至有傳言說,他還有接任掌門的可能。只是,」六娘頓了一下,眉間露出一絲憂慮:「清霧和他師傅不太一樣,他和清風走得相當近,一旦接任長老之職,不但成不了清風的約束,反倒可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   「哦,竟是這樣?!」我不由驚訝地輕咦了一聲:「如此說來,倒是清都殿長老清雨和清風之間的關係相當耐人尋味嘍?那麼在宮難進入長老會之前,清風甚至是一對三,處於絕對的劣勢,宮難又是怎麼坐上武當俗家長老寶座的呢?」   「動兒,你怎麼會知道清雨和清風之間並不和睦呢?」六娘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道。   「乾娘,您不會是把林筠給忘了吧?」我解釋道:「原本我們都以為,清風把林筠送給清雨的得意弟子玄苦,是一種獎勵,但眼下看來,更像是釜底抽薪之計,目的是削弱清雨的實力。因為比較而言,更值得獎勵的清霧並沒有與女色有染,顯然是因為清風和他走得近,已經沒有必要再用女色來鞏固兩人的關係了。」   「你呀!自己喜歡倚紅偎綠的,就把所有問題都歸結到了女人身上。」六娘噗哧一笑:「不過,這次你倒是猜對了,清雨至少在一年半之前,和清風的關係還相當緊張,只是因為一直公開和清風唱反調的是武當的二號人物清雲,兩人之間的矛盾才沒顯得那麼突出。但彼此之間有矛盾,不等於清風在長老會中就要以一敵三。妙可行事公正,只要有利於武當,不管是誰提出的議案,他都贊成;而清雨原來也是相當有原則的人,不像清雲,經常不分青紅皂白地和清風對著幹,甚至經常找各種各樣的藉口離開武當山,故意讓長老會因為缺人而無法召開,以致清風的許多重大計劃都無法得到長老會的及時批准。事實上,由於宮難是現今武當俗家弟子中最適合出任俗家長老的人選,妙可和清雨都投了贊成票,而清雲反對的理由,也只是他和清風的關係太過親密罷了,至於宮難的為人和在武學上的造詣,他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可眼下清雨明顯投入了清風的陣營,不然武當也做不出反對茶話會的決定,長老會中除了宮難之外,清風定是得到了另外一張贊同票,而這張贊同票非清雨莫屬。」我苦笑道:「顯然,清雨和蘇瑾的關係敗露了,叫清風抓住了把柄,這才不得不臣服於他。」   「你都知道了?」六娘的聲音裡透著一絲關切。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澀然一笑:「乾娘您不必為我擔心,反正清雨他不是蘇瑾紅杏出牆的頭一個男人,也不是最後一個,我已經麻木了。女人變了心,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何況我也不想拉了。只是有點可惜,清雲是幾近半百的人,蘇瑾的品味怎麼變得這般奇怪?」   六娘沈默了半晌,卻出人意料的低聲自語道:「年齡重要嗎?」   我心中一凜,頓時明白自己無意中說錯了話。師傅比五師娘大二十三歲,兩人依舊十分恩愛,而無瑕比我大十歲,卻是我最心愛的女人之一。六娘呢?雖然不知道她確切的年齡,可也該是一個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數字吧……   「嗯,這個,乾娘我的意思是說,他武當派又不是龍虎山一正道,講究陰陽雙修,這男人年紀一大,那個,乾娘您也知道……」   「我知道什麼?」六娘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難得一見的窘意,旋即板起了面孔:「蘇瑾的事情,不是你想不明白,而是你壓根兒就不願意去想,表面上說得灑脫,可心裡比誰都在乎!」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嚴厲了,她語氣緩了下來:「動兒,你若始終不敢面對她,她就很可能成為你最致命的弱點,一旦被對手偵知,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乾娘,這道理我懂,您就別再揭我傷疤了。」我苦笑道:「對於蘇瑾,我不是灑脫,而是真的想放棄了。或許她一開始很可能是被慕容逼的,然而我早已今非昔比,她也該知道,我有足夠的實力來幫助她脫離苦海,可事實呢?我只看到她周旋在眾多男人中間而樂此不疲,就像青煙所說的那樣,總有一些女人喜歡放蕩的生活、喜歡體驗各式各樣的男人。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和蘇瑾的差別僅僅在於,這個社會允許男人多娶,而不允許女人多嫁罷了。」   「動兒,你能想開是最好不過了。」六娘眉頭舒展開來,欣慰地道,只是最後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沈吟了一下,才道:「既然你知道清雨和蘇瑾的關係,也知道她身邊的那個青衣怪客就是清雲,那你就該想到,萬一清風同樣握著清雲的小辮子,那麼你就沒有多少機會來製造武當內亂了。」   「總要博一下,因為製造敵人內亂可是最惠而不費的制敵方略了。」我沈思了片刻,問道:「乾娘,您看清雨知不知道林筠和玄苦之間的關係呢?」   六娘搖搖頭表示不知,卻斟酌著詞句道:「你說清風此舉乃是釜底抽薪?那就是說,清風根本不放心他的師弟了?如果清雨還被蒙在鼓裡的話,一旦知曉自己心愛的弟子已經被清風拉攏過去,他的反擊倒是有可能會相當驚人。」   「不錯!」我接過六娘的話頭:「畢竟玄苦在武當玄字輩弟子裡是最為出色的一個,如果清風把掌門之位傳給玄字輩弟子的話,玄苦乃是第一人選。清雨自己沒做成掌門,有希望做掌門的弟子又投靠他人,他的反應可想而知。」   「那麼動兒你就再審審林筠,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至於武當那邊,白瀾的情報網也該滲透進去了吧!」   第七章   不知不覺已近晌午,寶亭玲瓏她們都陸續起床,見到六娘,都有些羞赧,就像貪歡的兒媳被公婆撞見了一般。   我和六娘正在討論對幾家異己分子剿撫的流程,先剿而後撫,是我倆的共識,否則就是一味地示弱了。   首剿的目標也相當一致地定在了鐵劍門的身上,國仇家恨,一齊算帳。   如何去剿,大原則也趨於統一,我不能動用官府的力量,可能也無法動用官府的力量,因為鐵劍門的總舵在丁聰的地盤上。   我甚至不能公開討伐鐵劍門,畢竟江湖執法者要站在中立的立場上,掩耳盜鈴雖是自欺欺人,卻是能保住大家面子的最佳途徑。   只是剿到什麼程度,兩人卻有不小的分歧,我欲把鐵劍門連根拔起,可六娘卻說,打痛它即可,不然給江湖留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印象,很可能引起江湖的反感。   「乾娘,從我揮劍殺了宋維長的那一刻起,我已經在江湖人心目中打下了強硬的印記,這不是靠放過鐵劍門就可以輕易更改過來的。何況……」我自嘲地一笑:「我魔門的身份、淫賊的名頭,真的能贏得江湖人發自內心的尊重嗎?答案顯而易見!而我內心也未必尊重他們--江湖上,又有幾個人值得我尊重?!與其戴著假面具賠上一張笑臉勞心費神,莫不如讓他們從心底就怕了我--做我的敵人,就要有面對死亡的覺悟、就要有不怕滅門的勇氣,否則,還是乖乖聽我號令吧!」   「就是!」玉瓏搶著讚道,飽嘗滅門之痛的她對十二連環塢的手段記憶猶新:「乾娘,除惡務盡,不然反受其害!」   寶亭也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六娘目光閃爍,不知道她心裡在想著什麼,半晌才展顏笑道:「不錯,江湖本來就是強者的江湖!動兒你放手去做吧!無論怎樣,我都支援你!」   「你……是別情?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魯衛狐疑地望著脫去長袍露出一身西南苗疆夷人打扮的我:「不對啊!你不是去杭州和齊放談判去了嗎?」   「那只不過是我故意放出的風聲而已。」   老魯迷惑地「哦」了一聲,我微微一笑:「人家大江盟是江南武林的領袖,我能不給他們一點面子嗎?就算人不到,話總該說到吧!你看,大江盟現在不也是受用的很,連個闢謠的人都沒出來嗎?」   「我怎麼總覺得齊放他要倒霉啊?」魯衛皺著眉頭道,只是他很快就轉移話題:「呵呵,高大這小子原來是給朝廷做事的,怪不得我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兒,當初還以為他結交三教九流是為了做生意哪!對了,他不是你那個管家高七的大哥嗎?」   「高七已經不是我的管家了,我保舉他出任嘉定縣主薄,已獲府、部的批准,昨兒就上任去了。」我歎了口氣:「只可惜老南不肯出來做事,否則,我頭拱地也要把他推到陸眉公那個位子上。」   「你就別在我眼前念秧兒了,反正我是死活不進京,你說啥都沒用。」老魯開口就把我還沒來得及說的話全堵了回去。   「沒的商量?」   老魯堅決地搖搖頭,而我真的歎息起來,陸眉公眼看就要致仕退休了,在我心目中,老魯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接替人選。   可他最近雖然做官做上了癮,頭腦卻異常清醒,幾次三番地拒絕我,甚至我列舉了種種對他師門少林寺的好處,都打動不了他的心,總說與其去蹚京城那池渾水,還不如在蘇州過著優哉游哉的生活,我只好另尋合適的人選。   出乎意料的是,在老南同樣拒絕了我之後,近來我考慮最多的竟然是劣跡斑斑的李岐山,這讓我自己都有些吃驚。   「喏,這是高大的資料,果真如你所言,這小子連親弟弟都不放過,絕不是個什麼好鳥,想動手的話,判他個秋後斬首雖然過分了點,可進哪個衙門去都挑不出毛病來。」老魯岔開了話題,把一疊資料遞給我。   「總要讓他死得其所。」我接過高大的資料一邊翻看,一邊完善著心中的計劃,待看過一遍,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問老魯:「傍晚之前能弄到高大的筆跡嗎?」   老魯知道我又要栽贓陷害了,無可奈何地白了我一眼,才說沒問題,一下午的時間已是綽綽有餘。   我又問是否查到了唐天威的消息,老魯笑著說,唐天威少年時的花癡病舊病復發,雖然離開了秦樓,卻離不開女人,眼下正落腳寧波瀟湘館。   「鐵劍門最近也把總舵從杭州搬到寧波去了,你該有所耳聞吧!」老魯意味深長地道。   一彎殘月冷冷地掛在天空,清冷的月光寂寞地照著空曠的街道。沒有了白日的喧囂,蘇州城褪盡繁華,就像高家大門口懸著的那盞半死不活的氣死風燈似的,透著孤寂冷清。   「相公,來人了。」   順著蕭瀟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高瘦的身影正快速走來,雖然他明顯一直在壓抑著奔跑的衝動,可曇花偶現的靈巧身法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可惜不是宗亮。」   「對,來人是齊默,咱們也算是釣到了一條大魚。」   雖然明知道宗亮是鐵劍門的中堅,不太可能輕易出動,而蘇州在江湖人眼中又不啻是龍潭虎穴,可我內心還是有一絲幻想--他會親自來高家打探消息。畢竟,我冒用高家名頭傳出的情報,事關鐵劍門的安危。   但很明顯,萬里流及其幕後主使並不太相信唐門竟然要對自己動手,因為兩家無論是從歷史淵源還是現實利益來說,都沒有多少仇怨和衝突可言。   可唐天威無巧不成書地出現在寧波,這也不得不讓鐵劍門考慮情報的真實性,因為他們不太可能會知道,唐門最近發生了一場內亂,而唐天威正是內亂的失意者,眼下等於被唐門放逐在江南。   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唐門這麼一個重要的大人物易容更名潛伏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然不會是心懷好意。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唐天威此去寧波,已經和鐵劍門同流合污了,鐵劍門已經知道了唐門內亂的內幕,那麼它自然更有理由相信,唐門要出手對付叛徒和接納叛徒的鐵劍門了。   製造一點機會,讓鐵劍門與唐天威發生衝突,我坐收漁翁之利自然是最理想不過的了。而能有個讓唐門出手對付鐵劍門的理由,我也相當滿意。   但對鐵劍門來說,無論怎樣應對唐門,前提都是高家的情報到底準確與否,那麼派人來核實,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蕭瀟和唐三藏在高家附近的客棧裡守候了兩天兩夜,雖然比我預計的晚了一天,可總算等到了來人。   齊默很快來到高家的門前,四下看看,就去叫高家的大門--這是白天魯衛聲勢浩大的全城大搜捕帶來的好處,高家附近的幾條街道一直有捕快出沒,到了晚上,齊默才得到機會。   只是在銅環發出「叮噹」聲響的同時,我已經一個健步竄了出去,施展出江湖最常見的輕功身法向齊默奔去。   而我身後,作捕快打扮的唐三藏和蕭瀟高聲吶喊:「抓淫賊、抓採花大盜啊!」   那情景乍一看來,分明就是捕快正在抓捕採花的淫賊。齊默一怔,他的大腦顯然還沒來得及分析眼前這情景是否合理,我已經快速地接近,離他只有丈遠了。   當我突然施展出幽冥步來,身法陡然快了三倍不止的時候,他大概才明白過來,自己竟是來人的目標。   「鼠輩,敢賺你家大爺!」齊默一邊氣急敗壞地罵道,一邊急速向後退去。   只是鐵劍方出鞘,斬龍刃已經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閃電,帶著奇異的風聲呼嘯而至。只聽「噹」的一聲脆響,鐵劍竟生生被我劈成兩段,利刃自肩頭斜劈下來,頓時血光崩現,碎衣亂飛。   「你是王……」   齊默認出了我的兵器,又驚又怒,可剛喊出我的姓氏,卻被我運指如飛,連點了週身七大要穴,一下子昏倒在地。   等他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府衙大牢裡了。   我和魯衛連夜突審他,可審了一個多時辰,竟然沒得到一丁點有用的資料。   「別情,這個齊默不是被洗腦了,就是個積年的慣犯,想撬開他的嘴巴,看來得花些時日了。」老魯一時也有點束手無策。   「我恐怕等不及他的口供了。」沈吟片刻,我毅然下定了決心:「我要口供,是為了替少林出手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遲則易生變,看來這次只好把木蟬留在蘇州了。至於鐵劍門那邊,我去請老南助我一臂之力,江湖上沒他這號人,想來不會給他惹來什麼麻煩。」   南元子三更半夜地被我從被窩裡揪出來,自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可聽明白我的來意,他還是驚訝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老南,我知道,這違反了你為人處事的原則,可你想過沒有,丁聰乃是國賊,鐵劍門助紂為虐,任其坐大,禍及百姓啊!」   「別情,你可以彈劾丁聰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問題是,正義就一定能戰勝邪惡嗎?」   老南當然明白我指的是快活幫全幫覆滅的悲慘往事,一時沈吟不語。   我誠懇地道:「老實說,我不是不想扳倒丁聰,而是現在根本扳不倒他,我這個念頭,連桂萼和我師兄方獻夫都不支援,沒有他們的支援,扳倒丁聰無疑就是一句空話。但我在朝一日,就會盯著丁聰一日,讓他心有所忌,不敢太過放肆。當然,大前提是,我沒被江湖的大風大浪所吞噬。」   「嗯,我是聽說,你眼下的情況不大妙。」   「是,不然我也不會來打擾你。」我老老實實地承認,把眼下的形勢分析了一遍後,道:「在反對我的五大門派中,唯有鐵劍門是門主親自出馬,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顯然,丁聰是想置我於死地。而我也只有剷除它,才能快速有效地制止這場風波,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或許是我的誠實打動了老南,抑或是他連番拒絕出山讓他心有愧意,更可能是因為他骨子裡還是一個江湖人,沈默了半晌,他突然一臉苦惱地問我:「那……這兩天老三味誰來掌勺啊?」   一行人抵達寧波已是兩天後的事情了,在瀟湘館的賭場裡,我再度見到了易容為宋難策的唐天威。   他手執金樽,懷抱美人,在賭桌旁談笑風生,絲毫看不出他才經歷了人生的兩大磨難。無論是老年喪子,還是大權旁落,都足以擊倒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然而他卻挺了過來。   其實,他舉手投足的儒雅和風流很讓我心折,如果沒有解雨和唐三藏,我很可能在唐門內亂中站在了他這一方。   望著他瀟灑地擲出骰子,我心裡一陣感慨--命運,就是老天爺擲出的骰子,誰也不知道結果究竟是什麼!   當然,唐天威不認得我了,唐三藏的易容術雖然比不上自己的妹妹,但利用從李岐山手裡得到的那張人皮面具,恐怕就連解雨都認不出我來,何況,沈迷在醇酒美人牌九中的唐天威,警惕性似乎降低了不少,周圍出現的幾個異常人物,好像都沒引起他的注意。   那幾個人雖然穿戴打扮各不相同,可他們卻都始終關注著唐天威和他接觸的每一個人。   不過,因為他們不時對上一個眼神,打出一個手勢,稍一留心,就很容易發覺他們是同夥。   事實上,高明的賭徒們都善於察言觀色,以防備他人合夥出老千,因此已經有好幾個人看出他們的破綻。不過,賭徒們顯然誤解了他們的身份和來意,在這幾個人下注的時候,他們紛紛變得謹慎起來,甚至有人乾脆抽回了賭資。   當然,在我眼裡,那幾個人更是漏洞百出,無論身板還是眼神都洩露了他們是練家子的秘密,腰間雖然沒有劍,可掛劍的懸鉤卻忘了摘下;腳上也不是江南流行的福字履,而是適合施展輕功步法的薄底快靴;甚至追逐他們的眼神,我更是發現了他們的頭兒,一個正在和賭場管事說說笑笑的陌生中年漢子。   看他的相貌,再對照魯衛給我的資料,我猜他大概就是萬里流的師弟滕養中,那麼幾個漢子是鐵劍門弟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眼下的情形可有點不太對頭啊!   在賭桌旁跟著大家下了兩注,我很快就嗅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瀟湘館是大江盟的地盤,雖然主持事務的大江盟魚龍堂堂主柳斯,在我眼裡不過是個武功尚說得過去的生意人,可他也有足夠的能力發現唐天威周圍的異常情況,而那個賭場管事更是明顯認得滕養中。   賭場自然不能把客人拒之門外,滕養中和鐵劍門弟子在瀟湘館尋歡作樂也是尋常之事。   然而,江湖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個門派跑到另一個門派的地盤上辦事,不是兩家已經撕破臉皮或者所辦之事極其機密的話,總要知會一聲,以示尊重。如果有什麼恩怨情仇需要在人家的地盤上了結,也要盡量避免給主人帶來麻煩。   而滕養中他們顯然不是來尋歡作樂的,可賭場裡的所有大江盟弟子對他們的舉動都熟視無睹。顯然,兩方已經有了默契。   只是,這默契究竟是什麼呢?我飛快地思索著。   我拿不準大江盟和鐵劍門的關係,表面上看,大江盟是白道、鐵劍門是黑道,兩者的關係並不融洽,鐵劍門是江南少數幾個沒加入同盟會的重要門派之一,萬里流更是和李思結下了相當深的仇怨。   那李思近一年來在同盟會的地位蒸蒸日上,不僅取代了華青山成為七大長老之一,而且在年輕一代同盟會弟子中,隱隱有和齊小天並駕齊驅之勢,在同盟會說話的份量已是越來越重,就算萬里流是個傀儡,也總要有點門主的做派和面子,不會主動用熱臉去貼大江盟的冷屁股。   但細一想,兩者和丁聰的關係卻都相當密切,我甚至懷疑,他們是丁聰的左膀右臂,一正一邪,各有妙用,倘若如此,他們表面上的不睦只是幌子而已,而彼此互通消息自然不足為奇了。   不過,如果大江盟已經從鐵劍門那裡得知了唐天威的身份,大概警戒的力量至少應該再增加幾倍,不僅柳斯都應該親自出馬,就連總舵都應該再派出高手支援。即便大江盟一時派不出人來,鐵劍門也至少應該動用門內名人錄上的高手。   因為唐天威雖然武功連三流都算不上,可毒功卻是天下第一,一旦出了變故,不能一擊斃命的話,老天才知道他究竟會弄出什麼花樣來。   可眼下的情形是,我既沒看到大江盟派出有份量的高手,也沒看到鐵劍門的幾大主力。若說鐵劍門瞞下了唐天威的身份,故而未能引起大江盟的足夠重視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麼鐵劍門如此輕忽就頗讓人費解了。   何況,不管大江盟知不知道唐天威的身份,既然兩家已經有了默契,更合理的解決辦法應該是以大江盟的弟子為主來監視唐天威,這樣才不致於引起被監視者和其他客人的懷疑。而現在兩方的行動,都可謂極不自然。   「相公,滕養中盯上唐大少了。」   「嗯,活該他被盯上。」我瞥了一眼遠處煙視媚行儀態萬千的唐三藏。   一個艷光四射的少婦現身賭場,自然會引來無數猥褻的目光,不是南元子扮成的保鏢如同凶神惡煞、瀟湘館的護院個個如狼似虎的話,早有人上前搭訕了。   我拿我這位大舅哥毫無辦法,他似乎扮女人扮上了癮,而我卻不知該怎麼勸他。   不過,他也有他的道理,論易容術上的造詣,唐天威還在他之上,想不被他看出破綻,就不能像解雨那樣完全改變自己的容貌,只能小打小鬧、小修小改,而這樣,勢必和自己原來的相貌有著幾分相像,同樣容易引起唐天威的關注。女裝之後,危險性就小多了,唐天威大概無法想像,堂堂唐門大少會男扮女裝。   果然,唐天威只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賭桌上,不過,他對鐵劍門弟子的熟視無睹卻引來了蕭瀟的懷疑。   「唐天威的表演也太過火了,他是個老江湖,豈會看不出來自己已經被人監視了?」   「他、大江盟、鐵劍門都很古怪,似乎是設了局,你告訴唐三藏,讓他準備撤退。」   我一邊低聲吩咐蕭瀟,一邊再度掃視了一遍擺了五六十張賭桌的偌大賭場,賭場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卻還是沒有發現其中暗藏了什麼高手。   蕭瀟偷偷打出了撤退的手勢,而我則叫來了一個夥計,想打聽唐天威的情況,話題自然從他懷裡的那個美人開始。   「銀紅姑娘?啊呀!真是不巧,她已經被宋先生包下了,客官您還是換個姑娘吧……多久?宋先生花了三千兩,包了她三個月哪……您要兩個清倌兒?沒問題,小的這就給您叫人來。」接過兩個籌碼,夥計樂顛顛地去替我和蕭瀟找姑娘去了。   「三個月?」   我和蕭瀟不由對視了一眼,蕭瀟皺了皺眉頭,說當初唐天威貪戀莊青煙的美色,就曾經半個月足不出秦樓。   「如此說來,只能在瀟湘館動手了?」我心底雖然閃過一絲猶豫,然而很快就下定了決心:「這樣也好,瀟湘館不是大江盟的產業麼,正好順手打擊一下它的氣焰!」   第八章   這邊我和蕭瀟還沒等來姑娘,那邊唐三藏卻引來了登徒子。就在他接到暗號準備撤離瀟湘館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溜介的吆喝聲:「鐵劍門萬門主到!」   說話間,就見萬里流氣宇軒昂地大踏步走了進來,大半年沒見,他的氣質竟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顧盼之間頗有一門之主的威嚴。   相反,他身後的宗亮卻越發一團和氣,幾乎看不出任何稜角來,不知道他底細的人,一準兒覺得他只是萬里流的管帳兼跟班,根本想不到,他竟是名人錄第二十位的江湖一流高手。   萬里流飛快地掃了賭場一眼,目光很快落在了唐三藏的身上。   其實賭場裡女人並不少,小姐貴婦、名妓流鶯、媒婆馬泊六,還有小戶人家的姑娘媳婦,各色人等的女人總有三四十個,卻沒有一個比得上易弁而釵的唐三藏。   「好俊的人兒!」萬里流幾步來到唐三藏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籌碼,嘴角突然扯出一絲笑容來。   「美人面生得很,是第一次來瀟湘館吧!怎麼,妳手裡還有籌碼?是在這兒玩得不盡興嗎?老柳這是怎麼搞的……」   「讓開!」唐三藏不等萬里流把話說完,便冷叱一聲,他不僅扮起女人來唯妙唯肖,連聲音都清脆異常。   周圍的人似乎都嗅到了一絲火藥味,有人怕殃及自己,開始悄悄後撤,但更多的人卻漸漸圍了上來,一個個好奇地伸長了脖子,都想看看,萬里流想如何對付這個美艷的婦人。   正主兒總算露面了,可我心裡卻不安起來,萬里流找上唐三藏不算稀奇,早在秦樓我已經領教了他好色的本性,然而他嘴角的笑容並不是猥褻,反倒像是嘲笑,就彷彿唐三藏已經是貓爪下的老鼠、案板上的魚肉一般,要任他宰割了。   萬里流為何笑得這麼古怪?而見人已經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我越發擔心起來,唐門的輕功暗器最忌諱人多地方小,眼下的情景會極大地影響唐三藏武功的發揮,顧不得監視唐天威,我忙擠進好奇的人群中,靠近過去。   「嘿,她竟然叫我讓開。」萬里流誇張地對周圍人笑道,只是很快他就收斂起笑容:「或許賭博對女人來說確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那麼咱們換個別的遊戲玩玩如何,我的唐、大、小、姐?」   中氣十足的話音猶在眾人耳邊迴盪,萬里流的身形已經遽然發動,左手並指如劍,直刺唐三藏的肩井大穴。   驟然被人揭破身份,唐三藏不由得一怔。萬里流原本就與他僅僅相距不足五尺,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粗壯的手指已經堪堪到了近前。   「小心!」   南元子大吼一聲,飛出一掌將唐三藏推到了一旁,那吼聲彷彿是九天奔雷,直驚得周圍的看客個個面如土色,連萬里流和宗亮的步法呼吸都為之一窒。   但萬里流不愧是名人榜前四十名的高手,身法雖然一緩,可手指依然結結實實地戳在了唐三藏的肩頭。   好在躲過了肩井大穴,唐三藏雖然疼得皺起了眉頭,可動作卻不受絲毫影響,順勢向一旁閃去,可惜他四周都是旁觀的賭客,他沒有足夠的空間來施展輕功以換取時間,在撞到兩個漢子之後,那蔥管一般白皙修長的五指間僅僅多了兩把泛著幽藍光芒的精緻飛刀,那飛刀也僅僅在他手上停留了一剎,便如藍色的流星一般撲向萬里流。   萬里流大概壓根兒就沒想到,自己十拿十穩的偷襲竟然沒能得逞,對對手的反擊便嚴重估計不足,見飛刀疾如閃電般奔向自己,臉色頓時一變,人似乎也一下子變呆了,竟然沒有採取最恰當的應對方式向一旁閃躲開去,反倒去抽自己腰間的奔雷巨劍。   幸好他身後還有一位實力超群的保鏢,同樣是一掌推在他肩頭將他推開,然後眾人眼前就現出一片耀眼的劍幕,只聽「當當」兩聲脆響,兩道藍光頓時改變了方向,而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中立刻響起了兩聲慘叫,眾人「媽呀」一聲,四下逃竄,賭場立馬亂成了一團。   「唐大小姐好強的武功啊!」   宗亮橫劍在胸,長長吸了口氣,目光灼灼地望著唐三藏,顯然飛刀上的力道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宗、萬兩人俱都口稱唐大小姐,自然是把唐三藏誤認為唐棠了。而唐棠雖是絕色榜的榜首,可在江湖上卻並不以武功著稱,就算她是唐門少一輩中武功僅次於唐三藏的人物,但她倉促發出的兩把飛刀猶有如此功力,讓宗亮不得不重新評估眼前這位絕世美女的實力。   和宗亮一樣吃驚的,還有我。就在萬里流喝破唐三藏身份的一剎那,我立刻醒悟過來,唐天威和鐵劍門、大江盟三方已經沆瀣一氣了,因為只有唐天威才有可能認出唐三藏來!   他方纔的一舉一動快速在我腦海裡閃回,很快我就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原來他是利用和銀紅親熱的機會,將消息告訴銀紅,然後由銀紅髮出暗號通知同伴。   只是唐三藏扮女人扮得實在太像了,雖然唐天威看出他是唐門中人,可還是出現了一點偏差。   怎麼會是這樣?!   我的大腦竟有一瞬間的空白,這樣的局面我雖然曾經估計過,可因為太過匪夷所思,早被我拋到腦後去了。   在我想來,面對慕容世家這等強敵,大江盟此刻決不該再開闢第二戰場,去惹唐門的麻煩,而唐天威也應該沒有多少資本能說動齊放,支援他奪取唐門大權。   可眼下,這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活生生地發生在我的眼前!   「既然唐天威已和大江盟、鐵劍門聯手,瀟湘館的一切自然就是一個陷阱,而誘餌就是唐天威了。」我心念電轉,看來鐵劍門和大江盟對突如其來的高家情報做了兩手準備。   如果高家的情報是真的,唐門的確要剷除叛徒,那麼大江盟和鐵劍門就將計就計,以鐵劍門為明、大江盟為暗,打唐門個措手不及,即便不能助唐天威登上唐門家主的寶座,也要削弱唐門的實力,讓它無力東進。   如果高家的情報是假的,那麼,這個陷阱針對的目標十有八九就是我了!畢竟只有我,才有能力偽造出那麼一份情報來。   想到這裡,我頓時冷汗津津,自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雖然自己想到對方有可能串通一氣,卻沒想到他們會將計就計,設下埋伏。   若非唐三藏被唐天威認出,讓他們以為來的是唐門,而我們的突然撤離又打亂了他們的計劃,讓他們不得不提前發動埋伏的話,或許我真的要落入陷阱了。   既然有心要對付整個唐門,那麼是誰來對付名人錄上高居第六的唐天文已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了。   我一邊拉著蕭瀟隨眾人朝角落裡跑去,目光一邊轉向唐天威,果然,唐天威的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孔武的漢子,然而不是齊放,卻是柳斯。   我正驚疑不定,一聲輕吒傳入耳中:「是你姑奶奶!」   回首望去,賭場中央已經空出了偌大的一塊場地,四人兩兩相對,如臨大敵。   地上躺著五六個看來是被人群擠倒的賭客,他們一邊痛苦呻吟著,一邊拚命朝門口爬去。   而那兩個中了飛刀的漢子則劇烈地抽搐著,全身捲曲得有如蝦米一般。   就見唐三藏身形驀地一動向宗亮欺去,雙手有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飛,四道冷厲的光芒幾乎同時從他手掌中射出,去向速度雖各有不同,目標卻都對準了同一個人。   「天狼七星變?妳一姑娘家能使出四變,也算難得了!」   宗亮的臉色這才稍顯輕鬆,鐵劍毫無花俏地連著刺出四劍,將飛刀一一擊落在地,可他腳下卻相當謹慎,不僅沒貿然進擊,反倒緩緩後退,與唐三藏拉開了距離。   能練成唐門絕技天狼七星變,自然是內力修為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程度,而江湖早有定論,天狼七星變在三步之內幾乎天下無敵,如果讓一個身懷七星變絕技的唐門弟子欺進自己的三步之內並讓他發出了飛刀,就算武功高出他三成,恐怕也要吃大虧。   故而宗亮的武功已近一代宗師,也不敢大意。何況,那幽藍的刀光分明告訴眾人,那刀是餵了毒的,縱然不見得是見血封喉,怕也是難纏的很。   而一旁立足方穩的萬里流此刻已抽出了劍身長達四尺的奔雷劍。他似乎是覺得丟了面子,臉脹得通紅,趁唐三藏剛使出七星變正在調整內息,雙手一擎巨劍,大叫一聲,直刺了過去。   「無恥!」   南元子高聲怒喝,一把三尺長的奇異兵器驀地出現在他手中,毫無花俏地直迎上了奔雷劍。   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奔雷劍猛的彈向空中,萬里流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又藉勢向後退去,「登登登」一連退後了七八步,才堪堪握住巨劍,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一張嘴,「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竟然是一招即告受傷!   「老南真是扮豬吃老虎啊!」   我心中又驚又喜,萬里流雖然愚笨,可一身內力卻是江湖少見,就連魏柔與之相比都略處下風。   南元子硬碰硬一招破敵,就算是有心算無心,他內功之深厚,恐怕我也有所不如,有了這等強援,今日倒不見得會吃大虧了。   南元子手中那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黝黑兵器似乎根本沒受奔雷劍的影響,兀自如閻羅王的勾魂鐵牌一般,直奔萬里流而去。   宗亮看出危機,顧不上顧忌天狼七星變的威力,雙目陡然射出一道懾人的光華,猛吸一口氣,手中鐵劍在半空中刺出一道閃電,帶著「嗤嗤」的破空聲直刺向唐三藏,正是鐵劍劍法的著名殺招「一往無前」!   南元子似乎對唐三藏有著相當大的信心,根本不在意宗亮的圍魏救趙之計,前進的路線絲毫沒有發生變化。萬里流剛把奔雷劍橫在胸間,那黝黑的兵器已經結結實實地擊在了劍身上。   萬里流這番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兵器,巨劍竟然被擊得回砍在自己身上,而對手的兵器卻毫無阻礙地刺進了自己的身體,不是他臨危不亂,堪堪向左移動了半尺,那奇異的兵器大概已經刺穿他的心臟了。   「休得傷人!」   柳斯的怒吼此刻才傳了過來,可眼看南元子威風凜凜、宛若天神,兩招就讓萬里流重傷失去了戰鬥力,撲向戰場的他急忙一個轉身又撤了回來。   一聲呼哨,兩隊人馬從賭場的南北兩大門直插進來,那些拚命向外擠的賭客遇到明晃晃的刀尖,都向兩側閃去,雖然門口亂成了一鍋粥,可還是閃出一條通道來。   「都是一群笨蛋!」   從我不遠處的那個大門走進一隊人馬中央,一身雪白衣衫的李思鶴立雞群,光彩奪目,甚至讓人忽略了他身後的宮難。   他卓而不凡的氣勢和宋玉潘安一般的俊美容顏,竟然讓十幾個無知的少女少婦忘記了眼前發生的一切,而發出了忘情的歡呼和尖叫。   李思鄙夷地望了一眼被南元子一腳踢開,委頓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萬里流,只是目光落在賭場中央翩翩飛舞的唐三藏,那彷彿漆點的一般烏亮的眸子才驀地一縮,嘴角露出一絲淫邪的微笑,回首對宮難低語道:「她……就是唐棠嗎?果然不愧花魁的名頭啊!」   宮難眉頭微微一皺,方要說話,李思已經回轉過身軀,排開前頭眾人,挺劍向唐三藏刺去,嘴裡嚷道:「宗老二,唐大小姐就交給我了,你專心對付那胖漢!」   被南元子和唐三藏聯手夾攻得左支右絀的宗亮聞言,眼中閃過一道戾色,卻依言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南元子的身上。   就見李思人如龍劍如虹,腳下踩出幽冥步,利用宗亮閃出的空隙,飛身加入了戰團中。   一看李思的身形步法劍勢,我就知道,這一年來,李思並沒有因為在女人身上花費了大量精力而撂下武功。相反,他的功力還頗有精進,假以時日,他和木蟬、齊小天、宮難和唐三藏一樣,將是未來十大強有力的候選者。   不過,他的對手是對敵經驗遠比他豐富的唐三藏,雖然還在隱瞞自己的武功,可看架勢,仍能抵擋他幾個回合。   而一旁的宗亮卻顯然別有一番心思,當初在少林寺他已是有數的天才高手,經過近十載的江湖磨練,就連空聞大師都不敢小窺他,可有所保留的他卻給對手南元子充分發揮的餘地,手中的奇異兵器妙招迭出,兩人竟打了個棋逢對手,四人維持著不勝不敗的膠著狀態。   第九章   大門、窗戶等出口很快就被大江盟弟子封鎖了,我和蕭瀟同大群的賭客一道擠在了四周的牆壁處。   面對如狼似虎的壯漢和雪亮的刀槍,除了那十幾個被李思的風采所惑的女人之外,大多數都噤若寒蟬,並不用大江盟弟子多操心--事實上,大江盟弟子的注意力幾乎全集中在賭場的中央,無論是恍若天女下凡的「唐棠」,還是奇招異式層出不窮的南元子,都對他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幾個街頭小混混見沒人注意自己,趁火打劫起來,不是揩起姑娘的油,就是做起三隻手的買賣。甚至有個不開眼的小子見釵而弁的蕭瀟人物風流,竟打起了她的主意,卻被我趁亂下了膀子,他直疼得煞白了臉,卻不敢亂叫,怕惹惱了場子裡的護院,只是那對三角眼惡毒地打量著四周,似乎想找出究竟是誰暗算了他。   我的目光此時卻轉向了唐天威,他正悠閒地把玩著酒杯,若有所思地望著唐三藏。和身邊被戰局弄得緊張兮兮的柳斯相比,他顯然從容了許多。   「唐天威似乎懷疑唐大少的身份了。」蕭瀟貼著我的耳朵低聲道。   解雨雖然身材高挑,可仍比她大哥矮了半個頭,就算身高可以用高底木屐來解釋,但她局面看似狼狽,可相當迅捷的應對,還是不應該出現在名義上沒有多少江湖經驗的唐大小姐身上,對唐門瞭如指掌的唐天威不生疑才怪。奇怪的是,他竟然沒警告他的盟友,這個絕代佳人很可能是個西貝貨。   而我,驟然落入陷阱,一時也有點束手無策。   在北門,與南門李思宮難一同殺進賭場的是大江盟總管柳元禮和鷹爪門掌門司馬長空,他們正虎視眈眈注視著戰局的發展,加上南門尚未出手的宮難,包圍網已隱現規模,賭場裡的人想逃出去要大費周章。   顯然,大江盟是想藉機把唐門的重要人物一網打盡了。   當然,這絕非大江盟安排下的全部人手,因為唐門的主力並沒有出現,大江盟也該是隱藏了部分好手,其中很可能就有齊放父子。一旦唐天文兄弟露面,必然會遭到他們的雷霆一擊,硬拚的結果,誰都無法預料。   我此刻倒要感謝貪花好色的李思了,明明有幾次可以傷著唐三藏,卻都輕易地放過,而唐三藏也能得以繼續裝扮他的唐大小姐,讓唐天威遲遲無法做出決斷。   雖然相持不下的戰局,最終肯定是對唐門不利,但也給了我動手腳的機會。我知道,唯有攪亂了局面,才有亂中取勝的機會。   和蕭瀟耳語了幾句,我藉著她身體的掩護,偷偷點燃了火摺子。   隨後,一輪快指點了三角眼的啞穴和其他七處大穴,又點了另外一個混混的穴道,順手將他倆拉到了身前,用火摺子點著了他們的後衣襟。   不一會兒,兩人的袍子便著了火,我隨即讓蕭瀟點著了我的袍子,然後大叫起來。   其實用不著我叫喊,火苗竄起,周圍的眾人都發現了我們這三個人的異狀,俱都像我一般驚叫起來,紛紛朝外湧去,可人群擁擠,大門又被封住,聚在南牆的眾人不得不擠向賭場中央,立刻就與大江盟的弟子發生了衝突。   一時變生肘腋,大江盟又不敢真的殺人立威,結果竟沒能封鎖住眾人,守在大門的眾弟子見勢不妙,忙過來幫忙,守衛的力量頓時捉襟見肘。   就在蕭瀟隨著人群湧到門口的一剎那,我拎起三角眼擲向唐天威,門口的守衛被眾人的驚呼和半空中的火人所吸引,蕭瀟等七八個人趁勢衝了出去,眨眼消失在夜色裡。   驟見一團火球撲過來,唐天威並不如何慌亂,左手微抬,只見數點寒芒從袖口倏地射出,眨眼便隱沒在了三角眼的身上。   三角眼啞穴被封,就算痛苦也叫不出聲來,身子也無法做出痛苦的動作。   柳斯不明就裡,見他來勢不減,忙飛身擋在唐天威的身前,奮起一刀,竟將三角眼斜肩帶背劈成了兩段。   只是他近十年來一直打理大江盟的生意,當年闖蕩江湖的狠勁兒消失了大半,這一刀雖然力道十足,可身法卻有點拖泥帶水,血水和著五臟六腑灑將下來,他躲閃不及,頓時把他淋成了一個血人。   「殺人啦!」有人驚叫起來:「是方小四,方小四被人殺了!」   聽到眾人的呼喊,柳斯望著地上正在燃燒的兩截屍體,這才明白自己殺錯了人。可我根本不給他後悔的時間,如法炮製,將另一個混混同樣擲了出去。   柳斯眼中不期然閃過一絲猶豫,可他身後卻再度響起了機簧聲,他只好硬著頭皮再度揮舞起了長刀。   和方才幾乎如出一轍,只是這回連唐天威的雪白衣衫都濺上了血跡。   當我似被人擲出一般地撲向唐天威的時候,柳斯已經徹底喪失了出手的勇氣,而唐天威大概因為前兩個廢物浪費了他寶貴的防身暗器而躊躇起來,沒有抬起他的手臂,反而將身子向一旁挪開,似乎要避開從空中直撲過來的火人。   嘿嘿,你們上當了!   敵人短暫的心理搖擺和猶豫不決已經給了我足夠的時間,眨眼間我已到了唐天威近前八尺,當看到一輪光華從我手中灑出,兩人都知道自己上當了。   唐天威的眼中明顯露出一絲懼意,只是那卻似乎是怕壞了自己的威儀,不肯來個地滾翻躲避我的新月一文字。只見他把左臂猛的抬起,一縷細煙頓時從袖口噴射出來。   而柳斯更是怒目圓睜、睚眥欲裂,揮刀奮不顧身地擋在了唐天威的身前,細煙裹住了他的身子,他臉上頓時泛起一片奇異的紅色,動作也驟然慢了下來。   「米粒之珠,敢與日月爭輝!」   刀王厲天傳下的大羅天刀法果然名不虛傳,一招「天羅地網」幾乎可以媲美天魔刀法威力最強的殺招「天魔殺神」。雖然我是初學乍練,可一文字布下的刀網還是無堅不摧。柳斯刀斷、手斷、胳膊斷,幾乎都是在一剎那發生的,斷手斷臂帶著血珠飛濺出去,惹得眾人一陣驚叫。   而一直面無表情地站在東窗附近,根本沒有出手意思的宮難和柳元禮、司馬長空都齊齊動容--大概他們誰也沒想到,堂堂名人錄第八十三的高手僅僅一招即告重傷!   「狂徒敢爾!」   一文字織成的刀網砍翻了中毒的柳斯之後,直奔唐天威這個罪魁禍首而去,而唐天威似乎被那充滿了王霸之氣的刀法驚呆了,竟不知道躲閃。   眼看一文字就要將他劈成兩段,可就在這時,我身側傳來了一聲大吼,隨著那吼聲是重物的破空之聲,斜眼一看,卻是司馬長空情急之下,將他的一對鐵鷹爪擲出,那鐵鷹爪快似流星,直奔我而來,若置之不理的話,將正砸在我的腰上。   不得已回刀斬落這一對鐵鷹爪,憋足了的一口內息已然耗盡。輕煙吸入口中,我只覺得頭腦一昏,身法頓時一窒,險些一頭栽落在地,連忙屏住呼吸,心頭不由暗凜,若不是事先預服了經過唐老六唐天運最新改良的唐門「清心丹」,大概這詭異的輕煙就會要了我的小命。   再看唐天威,已被柳元禮搶出了危險的區域,而柳臉上同樣泛起了紅色,只是那紅色比柳斯方纔的淡了許多,而他帶著唐天威一到安全地帶,就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藥丸送入口中。   「走!」   從半空中落下的我一折身朝東面撲去,一刀劈向李思,欲和唐三藏、南元子匯合在一處,好衝出重圍。   瀟湘館實在不是久留之地,且不說齊放父子兄弟尚未露面,他們一旦加入戰局,我只剩下亮出身份這一條路好走,而人家九成九不會買我的帳,單單一個唐天威的防身之毒就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料,好在他的毒煙大概對付唐門弟子的效果更佳,因為唐門弟子自幼服食毒物來增強抗毒性,體內都藏有毒素,那毒煙多半是會引發毒素反噬的唐門秘密武器「相思紗」--一種連唐三藏都只是聞名未曾見識過的厲害毒藥。   李思顯然看到了我方才對付柳斯的那無堅不摧的一刀,可他不驚反喜,那雙桃花潭水一般幽亮的眸子竟然散發著一股莫名的狂熱,雪白的長袖捲飛了一把幽藍的飛刀。他輕易地擺脫了唐三藏的糾纏,來不及招呼同黨頂替他的位置,一轉身,面對呼嘯而來的一文字,出人意料地完全放棄了防守,手中長劍如長虹貫日,直刺我的心臟!   饒是我對他厭惡已極,心中也不由得暗讚一聲。我刀勢正盛,他若是不能在氣勢上壓倒我,敗亡只是遲早的事情,心高氣傲的他想來決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   就在李思轉身的一剎那,一直刻意隱瞞自己武功的唐三藏身法陡然加快了五成,繫在腰間的名貴玉珮激烈地碰撞,在發出了幾聲急促而清脆的「叮噹」響聲後爆裂開來。   就在這聲脆響聲中,五把寒芒四射的飛刀幾乎同時脫離了他的手指,直奔李思的後心而去。   而此時,意欲頂替李思接下「唐棠」的柳元禮尚離他還有丈遠,見狀不由得大叫起來:「李長老,飛刀!」   離我只有八尺的李思,身子突然如風吹楊柳一般奇異地擺動了兩下,那疾若奔馬的向前速度一下子降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可他的身子並沒有稍停,因為行進的路線幾乎完全轉到與原來垂直的方向,往橫向飛速移動,速度之快,端的令人瞠目結舌。   然而,天狼七星變絕非浪得虛名,雖然唐三藏來不及全力推動此招,可威力依舊驚人,饒是李思應變神速,左胳膊左大腿還是各中了一刀,半空中頓時灑落一溜血花,身法也一下子緩了下來。   虧得柳元禮全力搶上前去,拚命阻止唐三藏再發射飛刀,李思才堪堪逃離險境。   見眼前驟然出現三把飛刀,我不假思索地和李思採用了相同的應對方法,也急忙向一旁躲閃開去,畢竟力氣花在七星變上太不值得,何況還正好可以讓我身後尾隨而來的司馬長空吃吃苦頭。   果然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叫,接連三聲脆響,眼角餘光裡,司馬已經停下了腳步,正大口地喘氣,似乎方纔的一刀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   而他身旁,宮難的長劍已然出鞘,身前還跌落著兩柄飛刀,只是他的目光既沒落在我身上,也沒給武功突然大進的「唐棠」更多關注,反倒是望著李思,眼中滿是驚訝。   「流雲訣?!」   我同樣驚訝地瞥了李思一眼。在行家眼中,李思方才顯露的輕功身法和我幾乎有異曲同工之妙,彷彿就像同門的師兄弟一起演練輕功似的,可我心裡明鏡一般,那絕非是幽冥步,因為我使出的根本就是隱湖的輕功絕學「流雲訣」!   李思……他竟然是隱湖弟子?!   對於身負「幽冥步」和「流雲訣」兩大輕功絕學的李思,在生死關頭選擇「流雲訣」意味著什麼,我再清楚不過了,可魏柔從來沒提起過,隱湖竟然打破傳統,收起了男弟子呀!   他師傅究竟是鹿靈犀,還是辛垂楊?看他在大江盟得寵的樣子,大概是與齊放交好的辛垂楊的弟子可能性更大吧!   我心念電轉,人卻搶到了唐三藏的身前,他連接使出極耗內力的天狼七星變,武功已經大打折扣了。   而那邊李思雖然中了毒刀,刀上毒藥也不可謂不烈,可有唐天威這個大行家在,他固然失去了戰鬥力,可性命卻根本無憂,而這也正是唐門最擔心的事情,一旦唐天威真的投入別家,不僅唐門的底牌暴露無遺,連最有威懾力的唐門毒藥也幾乎失去了作用。   李思緊咬牙關,任唐天威手中的小刀在傷口上刮來刮去,雙眸緊盯著我,似乎也在詫異,我究竟是何人,竟然同樣會隱湖的輕功!   我卻沒功夫理會他了,趁勢與唐、南兩人匯合一處,害怕被圍攻的宗亮以一招凌厲的「拔劍四顧」順利地脫離了戰局。   兔起鶻落間,大江盟和鐵劍門已是三人重傷,雖然唐三藏的飛刀幾乎告罄了,可武功高深莫測的我和南元子還是讓他們投鼠忌器,不敢貿然行事,只是吆喝門下的弟子守衛好大門窗戶,以防我們逃脫。   而宮難、宗亮、柳元禮等人則全神貫注地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卻不再著急動手,似乎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   四下打量了一圈,我知道沒有蕭瀟接應的話,想闖出賭場,三人將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去年江南江北兩大集團在鎮江、應天一役中大量使用弓箭引起了官府和軍方的注意,為了避免給官府進剿的口實,兩大集團都不約而同地隱匿起了弓箭,否則,我今晚恐怕插翅也難飛了。   賭場裡的氣氛緊張而壓抑,卻靜得出奇,只能聽到賭場中央方小四兩人屍體燃燒的吱啦聲,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極其難聞的氣息。   賭客們自然嚇得驚恐萬狀,大江盟的弟子一個個也如臨大敵。一個少婦實在受不了這幾乎讓人窒息的氣氛,突然大哭起來,隨即有十幾個女人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哭聲讓神經已經完全緊繃的大江盟弟子頓時產生了過度的反應,幾個人立刻大聲咒罵起來,更有兩人乾脆就用刀背招呼著有些騷動的賭客。   正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兵器相交的聲音,打鬥中有人高聲叫道:「李長老,點子有幫手!」   話音未落,就聽「匡」的一聲巨響,一個大木桶破窗而入,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裡面的東西流了出來,黃澄澄粘乎乎的,竟然是油!   緊接著,另一個木桶也飛了進來,百多斤的油四下蔓延開來,很快,一半的賭場地板上已經厚厚地鋪上了一層。   我正在奇怪,蕭瀟怎麼改變了我的計劃,又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竟然能擎得動兩大桶油,卻見兩個人影躍上窗台,那個拿著火把的俊美少年自然就是蕭瀟,而她身旁,卻多了一個黑衣黑褲外帶黑色面罩的蒙面人。   「李長老,在下和你商量個事兒,你們撤了守衛、在下放了這些賭客,大家日後江湖再論高低,你意下如何?」蕭瀟慢條斯理地道。   她邊說邊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那吞吐不定的火苗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任誰都知道,這火把一旦投進賭場,這裡勢必變成一片火海,究竟有幾個人鴻運當頭能逃得一命,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賭客們求生的慾望戰勝了恐懼,紛紛鼓噪起來:「放我們出去!」「我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不放我出去,我舅舅滅了你們瀟湘館!」   賭客們一邊嚷嚷,一邊朝南北兩大門湧去,賭場頓時再度混亂起來。   蕭瀟的一番舉動打得大江盟措手不及,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李思身上。刮骨療傷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李思,此刻卻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瀟湘館裡不是不可以死人,就像大江盟的弟子戰死江湖,除非有特殊情況,官府一般不會過問。但賭客不是大江盟的弟子,他們根本就不是江湖人,一旦發生命案,瀟湘館難逃其咎。   若說方小四兩人的死還能找得出理由的話,一旦燒死大票的賭客,別說大江盟罩不住,就連寧波府也兜不住這天大的案子。   「無恥!」李思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朗聲道:「以無辜的百姓為人質,你還知不知道羞恥二字!藏頭掖尾的,還有沒有半點江湖風範!」又轉身衝我不屑的道:「閣下武功雖高,為人怎麼如此卑下!只知道陰謀詭計,算什麼男子漢!你若是還有點男人血性,放了這些無辜百姓,我大江盟和你一對一的單挑!」   我頗有些驚訝地望著李思,同樣的話,如果是齊小天或者宮難說出來,我絲毫不覺得奇怪,可性格叛逆,渾不把江湖規矩當回事的李思卻說出這麼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來,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大義凜然,這絕非是他一時做作,顯然這半年多來,他身上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那個飛揚跋扈的李思變得更有心機了。   「大家彼此彼此。何況,我沒那麼狂妄,和齊盟主單挑,我還得練幾年。」我變換嗓音冷笑道,說話間,卻見屋外數條人影直撲向窗台上的蕭瀟和蒙面人。   只是那蒙面人的武功竟也出類拔萃,手中長刀揮舞,不僅一個人就攔下了所有的攻勢,而且反擊之勢極為凌厲,只是他似乎心存善念,都只是點到為止。   「別考驗我的耐心!」我雙目陡然射出一道光華:「我數三聲,你撤去門口守衛,否則,就和你們同歸於盡,有百十號人作伴,還有大江盟陪葬,我們弟兄也算夠本了!」   聽我毫不猶豫地開始報數,李思面色變了一變,一揮手,門口的守衛向兩旁一閃,我給唐三藏和南元子使了個眼色,兩人混在了賭客中朝門口湧去。   而我則一躍上了窗台,接過蕭瀟手中的火把,火把入手,就覺得她握著的地方已是濕漉漉的一片了。   聞到黑衣蒙面人身上細細的檀香氣,我心中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魯衛嘴上說沒有口供無法助我,暗地裡還是把木蟬派了過來,難怪蕭瀟沒有按計劃四處放火,顯然是被宅心仁厚的木蟬所阻。   不過,有木蟬這位准十大相助,今兒要逃跑大概不成問題了。   用火把制止住蠢蠢欲動的李思等人,待見唐、南兩人從南門出了賭場,逼著李思他們退到北門,我這才長笑一聲,將火把遠遠投到了賭場外的空地上,拉著蕭瀟的小手,一展身形,欲和唐南兩人匯合到一處。   「朋友慢走!」   就在我剛剛躍離窗台的瞬間,突聽屋頂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斷喝。回首望去,卻見背後一人凌空踏虛而來,國字臉、臥蠶眉,手中一口厚背刀,如水的月光照在獵獵作響的衣袍上,彷彿是給它塗上了一層亮銀色,威風凜凜宛如關羽再世一般,正是大江盟少盟主齊小天。   「不勞少盟主相送!」   從高處躍下的齊小天速度竟然比我還快,厚背刀離我尚有五尺,我就感到了一股浪潮般的殺氣,彷彿大江洶湧,澎湃而至。   我不敢小窺,反手揮出一片刀網,卻還是大羅天刀法中的那招「天羅地網」。   然而,密不透風的刀網幾乎瞬間就被厚背刀割得七零八落,擁有地利的齊小天面對疲憊之師的我,竟然佔了絕大的上風,只是他也沒料到大羅天刀法和我的身法配合得如此精妙,雖然刀網被破,可一文字仍從極其詭異的角度反攻過來,逼得他生生墜落在地。   當然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堂堂正正的大江流刀法和不利的地勢逼得我不得不與齊小天硬碰硬,厚背刀上傳來的強大力道震得我氣血翻騰,不得已,我只好帶著蕭瀟與木蟬一道重新落入了大江盟弟子的重圍中。   緊跟著眾人出了南門的唐天威死死盯著我,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棠兒的夫婿到了。」   聽到武林第一美人心有所屬,我頓時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或羨慕、或嫉妒、或不屑、或品頭論足,一時交頭接耳,竟忘了眼下正是兩軍陣前,全場氣氛頓時為之一變。   我知道唐天威認出了大羅天刀法。刀王厲天無兒無女,又無弟子,孤獨一生,唯有唐棠幸運地得到了他的刀法真傳,唐門其他弟子再無人有此好運,就連唐三藏都僅僅得到了一點皮毛而已,我的刀法自然是唐棠所傳了。   唐天威的目光又轉向了唐三藏,沈吟半晌,才落寞地道:「三兒、三兒,難道你忘了大伯是如何疼你,你竟然也要置大伯於死地而後快嗎?」   唐三藏剛想回話,卻被我示意攔下,他這番男扮女裝若是傳了出去,日後還如何接掌唐門?   故而我雖然心中是一百個彆扭,可還是攬住了唐三藏的腰肢,笑道:「按輩份,我是得管您叫聲大伯,不過,您有點老眼昏花,錯把馮京當馬涼了。只是,」我臉色一正,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男女不分這是小事,是非不分卻是大事!你背叛唐門,是為不忠;陷害親友,是為不義。不忠不義,有何面目面對唐門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對曾經尊敬你、愛戴你的晚輩?你這叛逆,唐門人人得而誅之!」   「說得好!」   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只見一道灰影疾若奔馬、快似流星般從人群中殺出,直奔唐天威而去,身法之迅捷,甚至連我都自歎弗如。   唐天威身邊的宮難和齊小天急忙搶前發招阻攔,刀劍合璧,雖然威力巨大,可畢竟事起倉促,竟沒能阻擋住灰影前進的腳步。   「唐兄手下留人!」   唐天威身前突然現出漫天刀影,那刀影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過一浪地席捲過來,彷彿要把灰影吞沒了似的。   那灰影卻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起伏跌宕,他手中驀然出現的一條黑黝黝的皮索似乎是搖櫓一般擊在雪白的浪花上。所到之處,浪花退而復起,可扁舟也有驚無險地駛過了浪尖,到達了彼岸。   就聽「噗」的一聲,搖櫓激起的一朵浪花不是雪白卻是血紅。突然,浪花不見、扁舟不見,輕煙繚繞中,唐天威委頓在地上,整個頭顱已是稀巴爛。   唐天威身前,一名高大老者束手而立,面有戚容地望著他的屍體。   良久,老者才緩緩抬起頭來,注視著已經退到唐三藏身旁的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唐兄遠來,齊某未能盡地主之誼,還望唐兄海涵。」   話音甫落,他就輕咳一聲,嘴角頓時現出幾絲血跡,齊小天見狀忙搶上前去,關切地問道:「爹……」   老者一揮手,腰板挺得更直了。   「唐某沒來得及向齊兄通報,就在大江盟地頭上處置叛徒,還望齊兄恕罪。」那灰衣人自然就是我的老泰山唐天文了,他從容不迫地道:「碧落煙有毒,奉上解藥,也算敝門略表歉意。三年之內,敝門不再涉足江南。改日,唐某再登門負荊請罪!」他邊說邊收起斷成兩截的神仙索,從懷裡掏出只瓷瓶遞向我。   我這才從震驚中完全清醒過來,這是我頭一回看到十大中人生死相搏,這火石電光的一剎那,已經完全刻在了我的腦海裡。   大江流刀法讓齊放使將出來,與齊小天絕對不可同日而語,那刀勢彷彿大江東流,不可阻擋,就算師傅鼎盛時期的天魔刀亦不過如此。   而唐天文的身法更是如同九幽鬼魅,神鬼莫測,竟然在沒使出暗器的情況下,活生生地在齊放的眼皮底下擊殺了唐天威,而僅僅在撤退的時候,才用了毒煙阻敵。   兩大高手生死對決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讓人回味無窮、歎為觀止,我和能看懂他們交手過程的每一個人想來都是受益匪淺。   不過,讓我更加佩服的是,剛剛恨不得你死我活的齊放和唐天文,此刻卻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不已,看來這兩個老奸巨猾的傢伙天生就是一對兒。   唐天威一死,大江盟的如意算盤頓時落空,此刻再和唐門翻臉,只能是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慕容世家,李思和柳斯的傷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嚥了,反正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而唐天文也絲毫沒有得便宜賣乖的意思,連捧帶哄,又許下誓言,讓大江盟總算找回了點面子。   可鐵劍門能嚥下這口氣嗎?萬里流重傷、齊默被俘,無論如何,鐵劍門鐵定要從十大中除名了。   我一邊去接瓷瓶,一邊打量著宗亮,奇怪的是,他臉上並沒有一絲哀容,似乎眼下發生的一切,都跟他毫無關係似的。   我心中正暗自揣摩,卻發現老泰山的手在輕輕地發抖,虎口上更是多出幾道裂口。心頭一驚,這才明白過來,他表面上的從容淡定竟然都是偽裝出來的--他已經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   「這就是擊殺唐天威的代價吧!」我若有所思地走向齊放,雖然精神有點溜號,可在我有心震懾那些依舊懷著蠢蠢之心的大江盟高手的念頭影響下,我腳下的每一步都是那麼紮實而有力,讓人覺得我簡直是無懈可擊。   「後生可畏啊!」齊放頗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我展現的大羅天刀法還不如我的步法來得驚心動魄:「令婿好人才,真要恭喜唐兄了!」   他含笑接過瓷瓶,可從他掌中卻傳來一股泊然的內力,險些衝破了我布下的防禦體系。不過,這股內力雖強,卻與我預料的尚有一段差距,也不知道是他手下留情,還是真的受了內傷。   「彼此彼此。」唐天文謙遜了兩聲,將解藥的服用方法詳細說了一遍,這才從容告辭。   齊放既不阻攔,也不派人跟蹤,我們一行五人順利地撤出了瀟湘館。   剛出瀟湘館的大門,一輛馬車就駛了過來,駕車的陌生漢子見到唐天文,剛開口說了半句:「三哥,事情……」   唐天文一擺手,說上車再說,一掀車簾,便鑽了進去,可還沒落座,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   第十章   等唐天文甦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三哥,你身子受不了顛簸,我們只好走水路了。」前來接應的唐門老四、鷹堂堂主唐天行見他醒來,這才鬆了一口氣:「眼下已經到了紹興地界,王少俠和紹興府有點關係,三哥你在這兒休養兩天,然後走海路去嘉興府--杭州是大江盟的地盤,此時似乎不宜再在大江盟眼皮子底下露面了。」   「是到余姚了吧!」唐天文支撐起身軀,朝船外看去。他的動作還算自如,可聲音聽著卻極其虛弱。   船上有唐天行、唐三藏兩大醫術高手,我這個半吊子大夫自然派不上用場,而那叔侄倆對唐天文的傷勢都諱莫如深,我根本不清楚我這位老泰山的傷勢究竟如何。此刻聽來,竟比我估計的還要嚴重一些。   「動兒,要叨擾你老師陽明公幾日了。」唐天文轉過頭來,衝我微笑道。那笑容和藹親切,一如兩人的初見。   動兒?想起最後不歡而散的初見,我心中暗笑起來,前倨後恭,都是利益做崇。   可唐天文已經不著痕跡地表達了他的心思,我也沒必要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遂展顏笑道:「岳父,您這可見外了,我正想請老師和您商量一下婚事哪!」   「也對。」唐天文呵呵笑了起來:「是該給你們完婚了,我也了了一樁心事。只是,」他雙眉一挑:「棠兒名分上已經吃了虧,你日後可要好好待她,否則,我饒不了你!」   「棠兒可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和唐天文幾乎異口同聲地道。   話一出口,兩人隨即相視而笑。   「原來你就是王動王大人!」唐天行眼睛一亮,不由得敬佩地望了他三哥一眼,想來他心中也是暗自欽佩,他三哥怎麼不動聲色就釣到了我這個金龜婿。   「四叔這麼稱呼,小侄可不敢當。」我謙遜了一句,回頭又問起老岳父的傷勢。   「我一身功力大概去了七成,沒個三兩年怕是難以復原了。」雖然傷重如斯,可他的語氣卻依舊很平淡:「齊放的關王刀名不虛傳,當真霸道無比。動兒,你一兩年內還不是他的對手,眼下對上他,只可智取,不可力敵。」   「伯父,齊放他不也受傷了嗎?」蕭瀟隨口問道。   「妳是棠兒的房中姐妹吧!」唐天文仔細打量了換成女裝的蕭瀟一番,讚了句好人才,才笑道:「別給妳唐伯伯臉上貼金了,沒有人能在一心二用的情形下傷了齊放,就算是江湖公認的第一高手孫不二也不能。齊放那是詐傷,只是個中緣由,伯伯可就不知道了。」   我當時就覺得齊放傷得蹊蹺,果然得到了驗證。可就像老泰山說的那樣,齊放詐傷,究竟意欲何為?不僅讓唐天文在自己面前殺了人,而且自己還受了傷,這可大大有損他的威名啊!   「或許和武林茶話會有關,他大可以藉口受傷而無法出席茶話會。」唐三藏沈吟道。   「怕是沒那麼簡單。」我搖搖頭:「事實上,如果齊放全力阻止岳父的話,我想岳父沒有多少機會來處置叛徒,至少不能一擊得手。何況,和岳父拼上幾招再受傷,看起來更合情合理。只是我置身局外,不知道岳父您和齊放那一戰中,齊放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動兒,你果然心思過人!」唐天文讚許地望了我一眼,問道:「依你看,齊放他有什麼可疑之處呢?」   「從齊放採用的招式來說,想來殺了岳父遠比保住叛徒性命來的重要,只是他沒想到岳父意志之堅,竟不惜犧牲自己也要除去動搖唐門根基的叛徒,應變也超乎他的想像。而唐天威的防身利器早在之前就消耗殆盡,幾乎對戰局沒有一點影響力,他若一味要留下岳父的話,自己也要搭進半條命,這樣的代價不是眼下的他所能承受的起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至於他詐傷究竟為何,這……想想還真是傷腦筋啊!」   「不是他不想殺我,而是殺了我之後,他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因為他從你和齊小天交手的過程中已經看出來,你的武功不在齊小天之下,他手下的人也會把賭場裡發生的一切告訴他,而且他並不知道,我究竟帶了多少高手,一旦演變成一場唐門和大江盟的大對決,很可能大江盟的精英就盡毀於瀟湘館了!」   他的目光投向已經換回男裝的唐三藏,斥責道:「你們這次的行動也太魯莽了!若不是齊放父子臨時有事去府衙會晤知府郎文同,你們幾個縱有天大本事,也難逃一死!」   我忙說這是我的主意,唐天文這才罷手,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動兒,你那兩位朋友呢?」   「他們已經先回蘇州了。」   木蟬和老南不想與唐門有什麼瓜葛,當晚就和我們分手了。老南自然是回蘇州了,而木蟬則趕往嘉興,眼下包括奇門在內的十數家隸屬於大江同盟會的小門派正集結在那裡,新近加盟奇門的楊千里正是蒲田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此番是專程前去指導這位俗家小師弟,好讓他在茶話會上大放異彩的。   「可惜!」唐天文輕歎一聲。   記得解雨曾經和我說過,唐門雖然家族人丁興旺,唐家子弟代代都有江湖絕頂高手,可近親繁殖的弊端也漸漸顯露出來。   唐天文一直想吸納異姓高手效力唐門,把唐門從一個家族式的地方幫派變成一個海納百川的全國性大幫派,可始終未能如願。   而像我這樣誤打誤撞撞進他女兒情網的高手,卻無法為其所用,想來他也是鬱悶的很,對驟然出現的這兩大高手自然就更多了一份關注。何況,清洗唐天威一黨,勢必要空出一些重要職位,正是引入外援的好時機。   「那位蕭大哥的武功真是強得很,連我也不是他的對手,可我怎麼也想不出,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弟妹,他不會真的是妳哥哥吧?」唐三藏一臉迷惑地問蕭瀟,蕭瀟連忙搖了搖頭。   「總之,動兒的朋友,就是我們唐門的朋友。」唐天文見我沒有披露兩人身份的意思,只好含糊道。   他哪裡知道,眼下就連我都拿不準老南究竟是何方神聖,又如何能和他說明白?我還等著回去好好拷問老南一番呢!   唐天文的目光復又轉到我身上:「動兒,此番寧波一行固然驚險,但我們的目的都達成了,也算此行不虛,只是這屆武林茶話會,我怕是去不得了。本來聽說你要改革茶話會,我怎麼也要給你撐腰打氣的……」   「有四叔、大哥他們去,也是一樣。」   話雖如此,可唐天文不到場,茶話會不可避免地要減色不少,特別是在武當大江盟等五大門派還和我僵持不下的當口,他的受傷更會動搖一些持觀望態度的小門派的信心,的確對我是一大損失。   唐天文沒說話,可神色卻有些不以為然。   半晌,他突然轉向唐天行,沈吟道:「四弟,我倒有個想法。這幾年,各大門派都著力培養接班人,隱湖魏柔、少林木蟬木蝶、武當宮難清霧、大江盟齊小天都是日後堪當重任的棟樑之材,他們也都擔任了各門派的重要職務,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總有一天,他們會站在各自門派的權力頂峰。但像少林空聞大師那樣,四十多歲才接任掌門之位,做事難免帶著暮氣,處事也因為經驗不足而不夠圓滑。再看我唐門幾百年的歷史,每次大的發展,家主都相當年輕。」   見四弟點頭稱是,他接著道:「這次事變,我們可謂元氣大傷,門中士氣也相當低落,而我又許下諾言,三年不入江南,我們只能固守蜀地。不若趁此機會,將三藏和六藝他們推上前台,一來新人新氣象,容易振奮士氣;二來一心在川蜀經營,困難相對小很多,畢竟那是我們的根據地;三來有動兒照應,料想其他門派也不敢覬覦我唐門,正合適他們新人鍛煉成長。反正有我們這些老傢伙一旁指點,估計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有兩三年的時間,他們也該歷練出來了。這樣,和其他門派相比,至少在培養接班人這一項上,我們佔了先手。」   「三哥,我聽你的。」唐天行眼睛眨了半天,才明白他三哥的意圖,旋即表示贊同:「說起來,三藏比三哥你年輕的時候還有魄力、有眼光,他當掌門,我第一個支援!」   唐三藏連忙推讓,唐天行一瞪眼:「三藏,這不是你個人榮耀的問題,而是事關整個唐門興衰的大事,你倒是和四叔說說,門裡還有人比你更合適嗎?」   雖然唐天行的言辭頗有獻媚之意--唐門四少唐六藝正是他的兒子,聽唐天文的意思,顯然是想要重用他兒子,他自然要投桃報李。   而唐天威遺留下來的家老之位,他也該是很眼紅的--但他說的那些話卻都是大實話,唐門老老少少幾百口人,再也沒有比唐三藏更適合接任掌門的了。   「岳父所言極是!大哥若是能以掌門之位出席武林茶話會,小婿可就主動多了。」我推波助瀾道。   心中不由暗自欽佩起自己的老泰山來,雖然和唐天威之爭他獲得完勝,可他畢竟親手殺了自己的大哥,這勢必會在唐門內部引起反彈,他此時隱退,可以平息許多人的怨氣,而趁機完成唐門的權力更迭,所遭受的挑戰也最小--大概沒人願意送給他清洗自己的理由。如果我能在兩三年內從外部給予唐三藏堅定支援的話,他的掌門位置也應該坐牢固了。   唐天文和唐天行達成默契,唐三藏接任掌門之事基本上就落實了。   在唐門,有權推舉掌門的一共七個人--現任掌門、兩位家老和四堂堂主。其中,家老唐澤是唐天文的死黨,加上唐天文、唐天行和身為刑堂堂主的唐三藏,就算唐天威不死,也無力阻擋唐三藏的繼任。   事實上,由於唐門百草堂堂主向來是世襲的,而唐天運無子,一時沒有接替他的人選,他還得繼續擔任百草堂堂主之職。   唐天行則接替唐天威的家老之位,唐天文倒是退得乾淨利落,可他兒子成了掌門,說是兄弟幾個同退,真正吃虧的只有唐天威的另一黨羽飛魚堂堂主老二唐天風,而預計接掌飛魚堂的正是唐六藝。   至於鷹堂,按唐天文的意思,最好能找個異姓的高手加盟,不然,就由女兒唐棠掛名一段時間。   「六藝相當有才華,他這樣的年輕人,江湖上沒有幾個。」斜陽裡,紗窗下,我邊品著嚇煞人香,邊笑著對唐天行道:「四叔生了個好兒子啊!」   書房裡傳來同樣的讚美「陽明公教的好弟子!」「唐兄生的好女兒!」,老師和岳父互相恭維著。雖然老岳父遠不如他大哥那般多才多藝,可也是江湖少有的文武雙全,和老師相見甚歡。   「他差遠了!」唐天行一擺手,可嘴角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絲微笑卻把他的心思暴露無疑:「他今年都二十四了,且不說你二十四歲的時候已經躋身十大,就說那武當清霧,人家可是二十三歲就登上名人錄了。」   「六藝今年也能上榜了。」今年的江湖雖然不如去年那麼動盪,可也有十幾個人要從名人錄上消失了:「六藝的武功大概和已故的五毒教何教主相差無幾,估計是在八十五位左右,比清霧剛上榜的時候還要高一些。」我隨即笑道:「倒是四叔您怕是要守不住原來二十四的位子了。」   「竟有這等事情?!」他一愣,沈吟了片刻,才道:「嗯,我前面的那些人今年一個個倒都是沒病沒災的,想超過他們大概是不可能了。至於我後面的……莫非是老蕭?是他的話,四叔服氣。或者是武當清霧?聽說他武功進境神速,難道真有這麼一回事?」   「老蕭算一個。」老蕭就是老南,連唐三藏都自認不同,遑論唐天行了:「至於清霧,他進境的確神速,不過,究竟達到了何等境界,還要等武林茶話會的時候問問武當的人。」   唐天行插了一句:「你倒是信心,萬一武當不參加茶話會呢?」   「清雨說不參加,不等於清風說不參加;清風說不參加,不等於武當說不參加。」我微笑道。   可唐天行半天沒弄懂我話裡的意思,難怪他被我那老岳父吃得死死的,還真是榆木疙瘩腦袋。於是,我也不多加解釋,又把話題轉到了名人錄上。   「不僅是清霧,還有清雨。武當心法相當神妙,江湖人通常在三十歲以後,內力就停滯不前了,極少數天才可以將年限延後幾年,而武當心法則有相同的作用,清雨今年不過三十六歲,他還有潛力可挖。」   「不服老不行嘍。」唐天行長歎一聲:「去年就有好幾個毛頭小子上榜,今年怕是更多了,再過幾年,沒準兒六藝那小兔崽子都要爬到我頭上了。」   「這是好事嘛!」我笑道。   隨口又問起了唐門其他年輕弟子的情況,可身為唐門主要戰鬥力鷹堂的堂主,他對年輕一代弟子的瞭解遠不如唐三藏,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武林茶話會和名人錄是白瀾治理江湖的兩大法寶,在武林茶話會遭遇危機的情況下,名人錄更是不容出一點差錯。   可就像老岳父說得那樣,這一兩年又是一個新人輩出的年代,這勢必給編撰名人錄帶來莫大的困難,一旦自己的情報出了差錯,鬧出大笑話來,可有我的好看了。   正有一搭無一搭地和唐天行閒聊,老師陽明公和唐天文把臂而出,見他們臉上洋溢著的喜色,我知道,和解雨的婚事已經順利敲定下來了。   唐天文在老師家中養病,唐天行留下相伴。為了遵守不進入江南的諾言,唐門原本要在江南廣開藥局的方案便胎死腹中,遺留下了一大票的事情要去處理,於是唐三藏當晚便和我一道離開了余姚。   三人很快就分手了,我和蕭瀟走海路奔嘉興府,而唐三藏則沿陸路去杭州。   雖然那是大江盟的地盤,可也是唐門藥材的重要集散地,同時還是唐門目前投入的最大藥局的所在地。當初唐門甚至還和大江盟商討過合資的可能,誰也沒想到,因為唐天威的緣故,事情竟變得急轉直下,由潛在的盟友變成潛在的敵人了。   海上一帆風順,可一到嘉興府,我就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氛。   因為十幾家江湖門派聚集在這裡,街頭上的江湖人明顯比以往多了許多,雖然他們穿著統一的同盟會服裝,可神情卻是五花八門,興奮有之、迷惑有之、妒忌有之、沮喪有之,街頭巷尾更是不時地傳來他們的爭吵聲,甚至有些人乾脆把江湖規矩完全拋在腦後,一言不合,在大街上就公然鬥毆起來。縱然有人出面制止,也要費好大一番力氣才能把事情平息下來。顯然,同盟會似乎對加盟的各門派失去了控制。   遞上一塊碎銀,客棧裡那個一臉苦相的夥計便開始倒起了苦水:「公子,您有所不知,這些人昨兒還好好的,可今兒就亂了營了,好像都吃了嗆藥似的,看誰都不順眼,一句話說不順耳,就又打又罵的……」   他側著臉湊到我近前,壓低聲音道:「公子,你看我這臉,就是讓那幫王八羔子打的。」   我早看到他臉上的幾道血廩子,原本以為是老闆打的,沒想到卻是同盟會下的手。   「是寧波的消息傳過來了吧!」蕭瀟小聲道。   我微微點了點頭,聽那夥計接著道:「原來還有個管事的,叫趙清揚,還是個什麼長老,就住在咱們客棧,可現在連他說話都沒用了。聽說,是杭州府那個大江盟的盟主死了……」   「什麼?!」我頓時大吃一驚,我千算萬算,也算不出齊放會翹辮子啊!蕭瀟更是驚訝地叫出聲來。   「放你媽的羅圈屁!」旁邊一桌突然站起一個大漢,兩步躥到夥計近前,一拎他的脖頸子,啪啪就是兩巴掌:「娘希皮!敢咒齊盟主,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   那夥計還想分辯,又被那漢子兩巴掌把話扇了回去。   「這麼說,齊盟主無恙?」   「廢話!」那漢子朝我一瞪眼:「齊盟主是何等人物,豈能說死就死!」   「可這街面上怎麼亂成了這副模樣?」   「他老人家受傷……」話剛說了一半,卻被隨後跟過來的同伴所阻。   後來的年輕人狐疑地打量了我和蕭瀟一番,待目光落在我腰間,發現我帶著兵器,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他將手搭上劍把,厲聲問道:「朋友面生的很,你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見他藍袍胸口繡著的大江明月圖上的船帆一共兩葉,我知道他只是個同盟會的小頭目,可他的態度卻是相當跋扈了。   說來也不奇怪,在江南,同盟會全無敵手,盟中弟子行事張揚在所難免,何況我又易了容,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不過,沒有了約束,日久天長,或許這些自詡為俠義道的精英們就會變得和江北慕容集團旗下的黑道一樣任意妄為,或者叫作胡作非為了。   見我沒回答他的話,反倒是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那年輕人沈不住氣,「滄啷」一聲拔出劍來,指著我喝道:「大膽狂徒,你打探我同盟會的消息,莫非是慕容狗賊的探子?!」   聽到「慕容」二字,正在客棧用餐的十幾個同盟會弟子「呼啦」一聲圍了上來,各自舉刀揮劍,把我和蕭瀟團團圍住。   有個老成一點的漢子剛想問問我的出身來歷,卻被幾個不懷好意地盯著蕭瀟窈窕身材直嚥口水的傢伙給打斷了。   「我剛才就聽見他在打探齊盟主的消息,還說齊盟主已經死了,造謠惑眾,不是慕容狗賊的細作才怪哪!」   「一群白癡!」   就在我雙眉一挑,準備給那幾個下三濫一點顏色看看的時候,人群外突然傳來一聲不屑的嘲諷。   順著聲音望去,卻見一高大漢子旁若無人地施施然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極其囂張,看上去根本沒把屋裡的眾人放在眼中。   他泰然自若地落了座,大聲喚起了夥計:「四個饅頭、一斤醬牛肉、兩斤女兒紅,拿手的下酒菜再給大爺上八樣!」說著,解下腰間的兵器,「啪」的一聲,扔在了桌子上。   宗亮?!   我眼珠頓時一縮,他不守在寧波,跑到嘉興作甚?   再說,他的做派怎麼和三天前判若兩人?   看他桌上的兵器,並不是鐵劍門的招牌兵器--四尺鐵劍,反倒是一把裝飾名貴、充滿了西域風味的彎刀,我心頭驀地一動,莫非鐵劍門生了變故不成?   見他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幾個同盟會弟子就想衝上前去教訓他一番,卻被認出宗亮的同伴的驚呼嚇得收回了腳步,一時進退不得,煞是尷尬。   「算你小子有眼光。」宗亮看了喊出他名字的年輕人一眼,一揮手:「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們趕快從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話,仔細你們的腦袋!」   在宗亮的淫威之下,眾人竟敢怒而不敢言,對峙片刻,見宗亮臉色漸沈,一個個灰溜溜地溜出了客棧。   眾人散去,露出我和蕭瀟,宗亮瞥了我倆一眼,便轉過頭去。只是他剛端起茶壺,手就驀地停了下來,凝眉沈思良久,突然轉過頭來,一道如雷似電的目光猛然刺了過來。   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一對上宗亮精光閃爍的眸子,我就知道自己的易容術被看穿了,蕭蕭不是解雨,而我又沒帶人皮面具,宗亮在十二連環塢臥底十年,十有八九是個精通隱形匿蹤、易容化形之術的大行家,自然瞞他不過。   就在疑惑和猶豫漸漸參雜進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的時候,我微微一笑:「宗先生,可否賞個臉,大家一起吃頓飯?」   聽到我不加掩飾的聲音,他眼睛陡然一亮,長身笑道:「正要叨擾!」我便吩咐小二,將兩桌並成一桌,宗亮也不推讓,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我和蕭蕭的對面。   「想不到,宗某竟然在這裡遇到動少。」   一壺女兒紅下肚,隱約流動在我和宗亮之間的拘謹氣氛才漸漸消散,畢竟我和他暗中曾兩度交手,雖然都是藏頭遮尾的,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敏銳地察覺到,宗亮往日的從容似乎消減了許多,他一反常態的金戈鐵馬的氣勢只不過是強打著精神撐出來的,一句感慨更是讓我聽出些許往日不堪回首的味道。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齊三爺對武林茶話會有些誤解,我怕會影響齊盟主的判斷,只好趕去杭州解釋一番了。可方才聽夥計和大江盟弟子的意思,似乎齊盟主出了點事情……」   「動少的消息不會這麼閉塞吧」宗亮微微一笑。   「果然瞞不過宗先生。」我笑道:「小過,我得到的情報是,唐門在瀟湘館擊殺了叛徒唐天威,代價卻是家主唐天文重傷,秘密武器——唐棠的夫婿被迫從幕後走向前台,至於齊盟主……」故意緩了一下,我才接著道:「聽說,那天宗先生也在場。」   「只是恰逢其會罷了。」宗亮飛快地道,旋即低聲自言自語:「唐天文重傷?難怪……」   「莫非齊盟主真的受傷了?」我真有些詫異了:「唐家主一心二用,竟然能傷到齊盟主,他的武功未免高得讓人難以置信吧!」   宗亮是個聰明人,又是江湖頂尖的高手,自然聞絃歌而知雅意:「齊放究竟受沒有受傷,動少去了杭州,一起自然瞭然於心。不過,大江盟和大江同盟會的確都發出了緊急通告,說由齊小天代攝盟主之位。」   齊小天代攝盟主!   我心裡這才真的吃驚起來!在和慕容世家對壘的緊要關頭,把一個尚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推上江南武林盟主的寶座,難道齊放不怕此舉會動搖軍心,甚至引起同盟會的分裂嗎?   看看嘉興這些同盟會弟子的表現,我不難想像出這個消息所帶來的震撼究竟有多大。就算是像齊小天這樣的年輕一代終究有一天會取代他們的父輩,可眼下絕非最佳時機啊!   莫非齊放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再度感到了一種無力感,在我最需要情報的時候,浙江的線人網卻是一星半點都指望不上,而李岐山孤身一人打入大江盟,即便能得到消息,想傳遞出來,也絕非易事,何況把他當作線人也未免大材小用。   「小天代攝盟主,對我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我和他總算有點交情,他大概不會忍心看著我一個人在茶話會上唱獨角戲。」   這是我所能想到的齊放突然退隱的僅有的兩大理由之一,因為主事人的更迭,無論大江盟最後何去何從,是繼續力挺武當也好,還是改弦更張支援我也好,進退的餘地都比以前廣闊了許多。   當然,我和齊小天的交情真算起來卻複雜得很,一旦他惦念著魏柔,恐怕比他老爹還難說話。   「哦?」聽我直言不諱,宗亮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道:「那敝門風流雲散,豈不是更合了動少的心思?」   「鐵劍門完蛋了?」我聞言心中一喜,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大意啊!萬里流這個忘恩負義之徒,活該落得如此下場,他該謝謝老天爺,讓他碰上了唐門,倘若換作我,哼,真妄我一片誠心待他!」   可我心中卻是狐疑不定,宗亮他們辛辛苦苦地隱瞞身份投入鐵劍門。辛辛苦苦地把鐵劍門擠上了十大門派的寶座,怎麼如此輕易地就放棄了呢?那萬里流不過是個幌子而已,他就算死了,對鐵劍門的影響也是相當有限啊。」惡人自有惡報,相公理那犬豕之徒作甚!」蕭蕭輕輕扯了我的衣袖,目光卻落在了宗亮的身上!似乎再說,你和萬里流,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不得對宗先生無禮!」我瞪了蕭蕭一眼,心中卻暗讚聲,好聰明的女人,她完全明白我發怒的用意,適時地給了宗亮一點壓力。偷偷握住她的小手捻了幾捻,算是對她的獎勵。   「這位是蕭四夫人吧!」宗亮似乎才注意到蕭蕭,雖然蕭蕭極少在江湖走動,但他很快就判斷出了她的身份:「蕭夫人,萬門主縱有萬般不足,至少他敢作敢為,而尊夫要用心提防的也不是他這種明目張膽對你張牙舞爪的敵人,而是背後抽冷子給你一刀的所謂朋友!」   這話雖然是顛覆不破的至理名言,可由眼下的宗亮說出來,我很快就明白他說的並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顯然,鐵劍門的變故大有內幕,而宗亮黯然出走,也和這個內幕有關。   在鐵劍門新所在地寧波,共有新老三股大的江湖勢力:大江盟,鷹爪門和鐵劍門。鷹爪門是老牌的坐地戶,因為老盟主況天和齊放交情深厚,一力擴張自己勢力的大江盟並沒有進入寧波這個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   況天死後,司馬長空重建鷹爪門,雖然他的重心已經放在同盟會上,甚至連本門旗下鏢局寧波號的舊址地產都轉讓給了宋廷之,不過,在寧波它仍然保留著一間武館,依靠況天的老關係,對寧波道上的朋友繼續發揮著相當大的影響力。   大江盟自從接手瀟湘館之後,才迂迴進入了寧波。宗設集團覆滅後,海上四大貿易港口之一的松江漸漸有落入我控制範圍的跡象,讓大江盟不得不放棄松江的經營,而泉州向來是南少林的天下,廣州又鞭長莫及,大江盟揮師寧波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因為宗設集團的覆滅,江湖各大門派已經領教了軍方的威力,過度走私引起朝廷不滿,滅門之災頃刻而至。   大江盟放下白道身段,經營利潤極其豐厚的*院賭館,就是為了讓幫中的資金有著相對合法的來源。   大江盟和鷹爪門關係極其密切,兩家的業務沒有一點衝突,甚至鷹爪門武館的弟子還比別人更有機會在瀟湘館找到一份不錯的護院工作,兩家配合得相當默契。   隨後,鐵劍門總舵遷移至甬,表面上寧波道上風起雲湧,但我卻隱約看出三者之間的關聯。   鐵劍門對外宣稱,自己的總舵由杭州遷至寧波,是因為大江盟在杭州擁有龐大的勢力,自己沒有了發展的空間。   這話本就有點勉強,萬里流好歹也是杭州知府文公達的小舅子,文公達雖然看他不順眼,可對大江盟同樣沒有什麼好感,一旦兩家有衝突,就算大江盟的後台是丁聰,丁聰也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文公達的。   不過,既然萬里流選擇出走,那麼總舵放在寧波倒是許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來大江盟沒有在寧波建立分舵,二來鐵劍門十大門派的名頭,也讓它在聲勢上壓了鷹爪門一頭。   不過讓人感到費解的是,一向對大江盟頗有微詞的鐵劍門並沒有從事萬里流相當感興趣的風月行業直接與大江盟競爭,而是在寧波開設了一家武館與鷹爪門強飯吃。武館並沒有多大賺頭,一年的淨收入充其量不過兩三千兩銀子而已。萬里流宗亮他們個個都是大手大腳慣了的主兒,這點銀子根本不夠用,甚至連維持十大門派的臉面都有些捉襟見肘。   鐵劍門和當年的春水劍派還不一樣,全武林的人都知道,無瑕是個簡樸的人,像齊放五十大壽這樣的武林大事,也不過送上二十四兩賀儀罷了,換作鐵劍門,就算是加倍,大概也會被人恥笑的無地自容了。   鐵劍門肯定另有賺錢的途徑,和鷹爪門的競爭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如果我的判斷無誤,鐵劍門和大江盟果真是丁聰的左膀右臂,那麼鐵劍門在寧波幹的勾當就呼之欲出了,而大江盟經營的瀟湘館則是鐵劍門的掩護,這種運作的方式幾乎就是當初宋廷之宗設聯手走私的模式的翻版。   丁聰雖然深蘊官場之道,可他並不懂得經營,就像我雖是武學的天才,甚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兩軍交戰排兵佈陣,我不如沈希儀、宋素卿是一個道理。   為了殺人滅口而逼得宋廷之反水,是丁聰最大的失誤。當然,這也是機緣巧合形勢逼人,倘若不是因為宗設覆滅的太快,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他不知道我們究竟從宗設那裡得到了多少情報,從而慌了手腳,被迫作最壞的打算,他完全有能力通過其它手段保住宋廷之。   缺少了宋廷之這個經營天才,丁聰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賺錢途徑,除非他完全放棄走私,否則,宋廷之設計的經營案對他就始終擁有強大的誘惑力,關鍵是宋對他有多大的威脅。   但宗設的棺材本被人取走一事,很容易讓丁聰理解為宋廷之只有金錢方面的願望和要求,而朝廷的動向也支援宋廷之沒在官場上扳倒他的企圖這一判斷。   宗設一案基本上已經結案了,留了點尾巴卻是我和沈希儀沒有冒領戰功的與他丁聰毫無關係。   這種情況下,丁很有可能再度走私,畢竟,自己掏腰包養活鐵劍門的一干大爺和自己的秘密保鏢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需要銀子打點,而注重官聲的他,又不可能在浙江橫徵暴斂,收受賄賂。   可鐵劍門為何此時卻突然土崩瓦解了呢?無論是走私也好,對付我也好,鐵劍門都是有著相當大的作用啊!   「宗先生,就算萬里流敢作敢為,他也不過是個莽夫而已,或者,他更像一個可憐的傻瓜。說實話,我看不出他又什麼才能能籠絡到像宗先生你這樣的高手,所以我懷疑,拒絕參加武林茶話會八成是你們——你和練達、齊默等人的意見……」   「動少此言差矣!」宗亮打斷了我的話頭,正色道」萬門主乃是一門之主,我等自然是以他馬首是瞻!」   「哦?那我且問你,萬里流死了嗎?」   宗亮搖搖頭。   「萬里流既然沒死,鐵劍門和來風流雲散?!光是你和練達這兩大高手,就足以支撐鐵劍門直至萬里流康復了!」   宗亮頓時啞口無言,吭哧了半晌,才道:「萬門主已經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啊!」輪到我吃了一驚,老南下手雖重,卻尚未達到致命的程度,甚至唐天文的內傷都遠比他嚴重,按照我原先的估計,雖然他即便改了主意也肯定無緣參加武林茶話會,但兩三個月後,無論如何也該復原了,怎麼能說他沒有復原的希望了呢?   「看來動少得到的情報並不詳細。」宗亮緩緩道:「瀟湘館一戰,唐門不僅派出了唐天文女婿這一秘密武器……」說道這裡,他停了一下,特意多看了我幾眼,那眼神似乎在說,我有很大的嫌疑,就是唐棠的神秘夫婿。   知道我抬起了眉頭,他才接著道:「更讓人吃驚的是要唐門籠絡到一位武功不在我之下的高手,此人正是名人錄上的神秘人物——魚少言!」   「魚少言?名人錄排名第二十五的那個魚少言?」   第二章   我裝出一副吃驚的模樣,心裡卻暗自一歎——老南,看來不光是我一個人看出了你的出身來歷!真不知寧波這一趟帶給你的究竟是福還是禍,而宗亮亦不愧是少林寺精心培養出來的傑出人物,他的見識和眼光可能甚至還在我之上。   「不錯」果然就聽宗亮繼續揭開老南的偽裝:「魚少言雖然和恆山的那個大美女練無雙以及來無蹤去無影的殺手『流風』並稱名人錄三隱者,可他的閻王令畢竟有人見識過……」   似乎是想起了那晚的一戰,宗亮的眼神明顯熾熱起來:「很久沒有碰到這麼強的對手了,內功深厚,招式精奇,而且,武功分明是和江湖第一高手孫不二一脈相承,既有可能就是孫不二的親傳弟子,這樣的人物,真想再碰上一次,好好地打上一場!」   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下來:「動少,你該知道孫不二獨門武功蒼龍勁地威力究竟有多大吧,閻王令雖然沒有刺中萬門主地心臟可蒼龍勁卻把心臟附近的經脈盡數毀去了!」   我感歎了一聲便沉默不語,臉上微微露出一點訝色,似乎是被老南也就是魚少言的身份和萬里流的傷勢所震撼。可我心裡卻明鏡似的,老南如果真的毀了萬里流的武功,也早就告訴我了,關於萬里流的傷勢,不是宗亮撒謊,就是有人動了手腳。   沉吟了半晌,我突然問道:「聽說,魚少言當時的對手是宗先生?」   「那是後來的事情了。」   宗亮似乎覺得自己有點言多有失了,籍著給我斟酒的當兒,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我,一邊緩緩說道:「我最初的對手是唐棠,這位唐大小姐的武功一樣不凡,名人錄三十六,我看都低了。好在京城死了個唐五經,不然……」他哼了一聲:「唐門還真是臥虎藏龍!」   「宗先生八成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我故意表露出我得疑心,表明我並非不知當時宗亮並未全力以赴,隨即又把話題從唐門身上拉了回來:「能看破魚少言的來歷可不簡單,不知道宗先生以前行走江湖用的是什麼名號?竟是這般見多識廣。」   「我也是在他傷了萬門主之後,才隱約猜到了他的來歷。」宗亮一窘,訕笑道:「後來和大江盟的人互相驗證,才終於確定了他的身份。」   宗亮自然不肯暴露身份,把事情推倒大江盟的頭裡就合情合理,因為我知道,孫不二和齊放的關係很微妙,齊放瞭解孫的武功特點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宗亮的措辭卻頗耐人尋味。眼下在寧波,大江盟裡有資格和他一起探討武功的,除了齊放之外,大概只有宮難、李思了,他們幾個都是江湖的名人,可他竟然連一個人的名字都不提,只籠統地用」大江盟的人」代替了,加上他說話當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表情語氣,我立刻明白,他或者鐵劍門與大江盟之間的關係實在是糟糕到家了。   彼此看不順眼的兩個門派偏偏有著牽動江湖局勢的合作,只能說,他們的背後是同一個身影。   「既然萬門主重傷難癒,你或者練達為何不挑起鐵劍門這付重擔呢?難道是有人從中作梗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我倒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不過,我有個條件……」   我試探道。   「是要敝門改變在茶話會一事上的立場吧,動少,恕我直言,這似乎不大可能。」宗亮雖然微微有些動意,可還是立刻斷然否決了我的提議:「覆水難收,動少不會逼著萬門主食言吧!」   「此一時彼一時,何況,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微微一笑」其實,如果鐵劍門真像你說的那樣完蛋了,江湖上又有幾人還會理會它對茶話會的態度呢?說來,鐵劍門垮台最合我的心思了,我只是替你宗亮惋惜罷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個能在江湖拋頭露面呼風喚雨的角色,可轉眼一切都成了空,你以後又將何去何從?」   「動少,聽說皇上對你並不如何信任,甚至連接替你的人選都已經找好了,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屬實,日後動少又將何去何從?」宗亮低頭品著女兒紅,沉默良久,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我。   我一怔,雖然蔣遲很快就要接替我的傳言在江湖甚囂塵土,可除了家人和師娘外,別人都十分忌諱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問題。不過,不提歸不提,但凡有點頭腦的江湖人都明白,茶話會之所以遭到幾大豪強的反對,正是我地位不穩的直接後果。   「傳言固然有失實的地方,不過,蔣小侯的確極有可能在三四年後接替我來管理江湖。」   事實不容我反駁,否則一旦傳到蔣遲甚至皇上的耳朵裡,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而宗亮眼下的情況,又讓我心中猛然生出一個念頭,既然他肯為丁聰所用,難道就不可能為我效命嗎?故而我決心實話實說,態度也越來越誠懇起來。   「皇上少年英發,自然想要做出一番超越先皇的功業來。不過朝中先有楊廷和獨攬大權,後有費宏把持朝綱,皇上頗受掣肘。」   「楊廷和不是已經垮台了麼,而費宏可是繼統派的支持者啊!」宗亮弄不清楚我此番言辭的用意,狐疑道。「費宏雖然在大禮一案中站在了皇上的一邊,不過他年邁保守,和皇上的政見常常南轅北轍,皇上不過是用他來肅清繼嗣派的勢力罷了。」   這話自然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但我不虞宗亮會發覺其中的奧秘。事實上,江湖人對政局的變化都是霧裡看花,只因為統嗣之爭實在牽扯極大,才弄得路人皆知,而我也是在進京之後,才逐漸把握住了官場得奧秘。   首輔費宏和桂萼、方獻夫一樣深得嘉靖的信任,嘉靖對他甚至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桂方兩人多次舉薦老師陽明公,都被費宏所阻,而嘉靖恰恰採納了費宏的意見,要調李鉞接任兵部尚書。   費宏歷任六部首長多年,特別是做過一任歷部尚書,門生故舊遍及朝野,在楊廷和倒台後,費宏一黨事實上已經成為朝廷中最大的勢力。   不過,凡事都有利弊,費宏的強大,勢必會引起嘉靖的警覺,而事實上,桂萼幾次側面攻擊費宏,雖然都遭到了嘉靖的申訴,然而卻並沒有深究,顯然,嘉靖是要在朝中保留一股足可以與費宏抗衡的政治力量。   「……一旦費宏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不管他是否願意,他都要退出政治舞台。屆時,朝中將需要一批年富力強而又能體會聖意的新鮮血液來協助皇上完成他的宏偉聯圖,所以,我不可能在江湖待上十年八載。」   「這麼說,日後動少是要出將入相嘍,宗某現在這裡恭喜動少了!」宗亮含笑拱手相賀,只是眉目之間頗有疑色。   「為皇上效命乃是我輩榮耀,至於出將入相,我王動可不敢奢求,其實只要用心替皇上辦事,皇上明見萬里,自然不會虧待於我,就像魯衛魯大人,馬上就要升任蘇州同知了。」   「魯大人兩年兩遷,從正七品眨眼就變成了正五品,真是皇恩浩蕩啊!」宗亮感歎道,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艷羨之色。   同知乃是知府的副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且與通判不同的是,通判致負責一方面的事務,而同知則是統攬全局,魯衛若是再年輕一點的話,日後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府之主,名副其實地成為一方土皇帝。   魯衛此番升任蘇州同知,乃是為我讓出負責刑名的通判一職,不過即便如此,也是少見的恩典。   宗亮從少林派在十二連環塢的臥底變成鐵劍門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內幕,他熱衷權勢、貪圖享樂卻是勿庸置疑的,看到同為少林弟子的魯衛一路飛黃騰達,他不眼熱才怪。   「魯大人眼看快到五十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過不惑之年,我笑道:「那足足比魯大人笑了九歲,想當年魯大人在宗先生這般年紀,也不過是個從九品的吳縣總捕罷了。」   宗亮呼吸頓時一窒,連蕭蕭都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偷偷撓了撓我的手心。   我話裡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魯衛年近四旬才投身官場,他宗亮現在打定主意也不算晚,魯衛可以在九年之間連升八級,他宗亮一樣可以做到,關鍵是找準了靠山。   丁聰當然也是一個大靠山,他現在官居浙江布政司布政使,是堂堂的從二品大員,是把持一方的諸侯,論地位,別說是我,就連桂萼方獻夫都有所不如。   不過,年輕的皇帝更容易親近年輕的臣子,如果真如我所說的那樣,來正一品的宰輔費宏都難以保住自己的位子,那麼比費宏還大上兩歲的丁聰大概在朝中的好日子也不會太久。   退一步說,就算丁聰得到了嘉靖的賞識,可他肯為像宗亮這樣的草莽之士爭取利益嗎?看看跟隨他的那些江湖人,雖然大魚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幾人謀得了一個正經的出身?   那麼我那?我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因為蔣遲的緣故,我在大多數江湖人的眼裡已經貶值了,眼下很少有人會想到,其實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江湖人,我原本是該以另外一種方式登上廟堂。   宗亮不是傻瓜,經過我的指點,他應該醒悟過來,我要走科舉征途了——這本來就是我應當走的道路,而這條道路對我來說,因為有桂方兩人的照拂,很可能是一條金光大道。   當然,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而已,兩三年後的局勢究竟如何,我心裡並沒有多少把握,是進是退當是五五之間,甚至隱退的可能性更大,然而這一切,我沒有必要和宗亮說得那麼明白。   面對我拋出的誘餌,饒是宗亮是個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來,沉吟了半晌,他才問道:「動少,我打聽件事兒,你可知道齊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關在蘇州大牢裡。」我並不諱言,飛快地答道:「漕督李鉞李大人視察漕運駕臨蘇州,為保證他的安全,蘇州那幾日便拉網嚴打,齊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魯衛只好幫他管管了。」心中卻是一動,他突然問起齊默,莫非是被我鼓動得想重建鐵劍門?   宗亮的神情明顯輕鬆下來,聽我這麼說,就算原來有針對鐵劍門的意圖,此刻已經是時過境遷,沒有必要在羈絆齊默了,那點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想把齊默弄出監獄來,那是你宗亮癡心妄想了,即使我可以扶植鐵劍門,但也要把它的實力控制在我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何況,如果這些人當真有十二連環塢的餘孽在內,我還有一筆不共戴天的舊帳要和他們清算!   宗亮你燒高香吧,你沒有參與侮辱無瑕,侮辱無暇的是你那混蛋弟弟,也算他走運,沒落在我手裡就已經見了閻王,其他若是還有活著的,有一個算一個,我可不想那麼輕易就放過他們。   「齊默不是動少用計調去蘇州的嗎?」   宗亮剛想說話,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隨著笑聲昂首走進客棧的是一個我熟悉而又極度厭惡的身影。   「李兄此言差矣!」   來人正是風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謝莊的李思!他輕搖紙扇,足不沾塵地走了過來,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臉色很是蒼白,腳下雖快,可在我和宗亮這等行家眼裡便顯得有些輕浮,左臂隱約可見繃帶的痕跡,顯然日前瀟湘館一戰,唐三藏的飛刀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傷害。   他身後一麗人亦步亦趨,緊緊跟隨,奈何他腳步飛快,麗人便落後了七八步,等李思已經站到了我的桌前,她才剛邁過客棧的門檻。   聽到我的聲音,她驀地一怔,腳下緩了一緩,目光一下子落在我身上,只幾息時間,就認出我來,略一遲疑,便裊裊娜娜地朝我這邊走來,那白皙的雙頰雖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緋紅,可態度卻異常從容!   「見過大人。」   蘇瑾……   饒是我已然明瞭她在我踏入江湖之後過著怎樣一種糜爛的生活,也知道這樣的女人絕不值得我留戀,可當我看到她、看到李思並不如何心愛她的時候,我還是像被人猛的在胸口紮了一刀,心底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動少又不是外人。」蘇瑾的萬福只道了一半,就被李思一把摟了過去:「動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卻在這裡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來兩把椅子,拉著蘇瑾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   蘇瑾認出蕭瀟,喚了一聲「蕭夫人」,蕭瀟則問了一聲「蘇大家」,隨後兩女相對無語。   我心頭一酸,想當初她們倆「姐姐」「妹妹」叫得多麼親熱啊!而今的稱呼聽著竟是那麼刺耳!再想起蘇瑾對我的稱呼,從「大少」到「別情」!又從「別情」回到「大少」,如今更是變成了「大人」,兩人之間的距離已是越來越遠了。   「李兄何事要找在下?」我一邊吩咐小二加兩付碗筷,又要了幾樣酒菜,一邊問道。   「還不是為了她!」李思輕撫著蘇瑾鳥黑的秀髮微笑道:「在下新年就要迎娶寧波郎知府的四小姐了,瑾兒自然要一同嫁進來,只是她現在還落籍秦樓,動少可否高抬貴手,讓她脫籍,至於贖身銀子,你放心,絕不會讓秦樓吃虧就是。」   我聞言頓時又驚又怒,當初我欲給蘇瑾脫籍,她總是找藉口百般推托,而今倒要嫁給李思作妾了!李思這廝除了相貌之外,又有哪裡比得上我呢!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蘇瑾身上,看她一副低眉含羞的樣子,似乎對這門親事很是歡喜,那嘴角流露出來的淺淺笑意更表明她對未來滿足幸福的憧憬。   罷了!我一時萬念俱灰,心底說不出的落寞,剛想開口應承下來,卻覺手上微微一痛!正是蕭瀟偷偷掐了我一把。   「相公,乾娘以前可是有話,秦樓的姑娘相公都可以做主,惟有蘇大家需她老人家親自定奪。」   咦?六娘什麼時候說過這麼一番話?我心下狐疑,可轉眼就猜到了蕭瀟的用意,她八成是怕我對蘇瑾餘情未了,而我又被李思擠兌,故而說出這番托辭,好讓我有個緩衝的餘地,而話由她來說,自然比我更有說服力。   只是,對蘇瑾我已經完全失望了!蕭瀟,她實在不值得你如此花費心機啊!   我轉頭看了一眼蕭瀟,卻發現事情並非我想像的那麼簡單,多年的默契讓我察覺到了她眼中那縷外人絕對看不出來的焦慮,我手上傳來的力道也在提醒我,她的那番話實是大有用意。   於是,已經到了嘴邊的一句「沒問題」被我嚥回了肚子裡。我臉上浮起一層笑意:「恭喜李兄,有郎四小姐和蘇大家主持中饋,李兄前程不可限量。只是乾娘的確吩咐過,蘇大家身份不同,大事要她老人家親自定奪,我也不敢擅作主張。」   「不過,乾娘向來喜愛蘇大家,而秦樓和同盟會又有良好的關係,想來她老人家定然樂得玉成此事。我這就快馬通知乾娘,李兄不過多等幾日罷了。至於贖身銀子什麼的,李兄休要再提,蘇大家出嫁,就是我們秦樓嫁女兒,屆時還要送上一份嫁妝呢!只是日後蘇大家若是受了委屈,我們娘家人可饒不了你!」   「多謝動少吉言!」李思朗聲笑道,似乎並不在意蘇瑾的自由身早幾天晚幾天定下來,反倒是蘇瑾頗為失望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我不肯立刻答應給她脫籍,有報復她移情別戀的嫌疑。   望著李思張揚的笑容,我心裡堵得異常,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氣,大概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張小白臉打成顏料鋪了,可他既是同盟會的長老兼總管,對大江盟的事物有著相當的影響力,又極有可能是隱湖的秘密弟子,而茶話會很是需要這兩家的參與,我現在還真是開罪不起他。   當然,但凡蘇瑾露出一絲愛我之意,我就是拼著捨棄榮花富貴,也要把她搶到手!然而,這不過僅僅是個假設而已。   「聽宗先生說,齊盟主受傷了,兩盟由小天暫代盟主之位?」我把話題從惱人的李思親事上轉移開來。   「宗老二,你怎麼像市井上的長舌婦似的,嘰嘰喳喳地愛傳小道消息啊!」   李思進了客棧之後,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雖然是笑語盈盈,語氣也似是開玩笑一般,可言辭卻如同毒蛇一般陰毒。   奇怪的是,宗亮這位名人錄上排名比李思猶高出三位、一身武功甚至有可能與我相差無幾的高手,面對李思的挑釁,竟然忍氣吞聲,只是訕訕笑了一笑。   「這麼說,瀟湘館一戰,唐門和大江盟果真是兩敗俱傷嘍?我真不明白,江北慕容世家虎視眈眈,大江盟為河去招惹唐門?」我有意替宗亮打開尷尬局面,遂問道。   「一場誤會而已!」李思輕巧地道:「大江盟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門叛徒,而唐家主也是聽信了讒言,以為唐天威落腳瀟湘館,就是和大江盟結成了盟友,說起來,這仗打得真不值得。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腳,讓兩家生出誤會來!」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早聽說動少是去大江盟拜會齊盟主,齊盟主苦候了多日,卻不見你大駕光臨,什麼事兒把你耽擱了?」   言下之意,自是懷疑是我從中做了手腳,借傳言將齊放羈絆在杭州,以方便唐門行事。   「是老馬車行透出的信兒吧,幾日前我向車行預定去杭州的馬車,大概是他們誤會了。」我笑道。   其次以我現在的地位,我並沒有必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給李思聽,但宗亮此刻卻是我爭取的對象,於是我還是按下心頭的怒火,將事先早就準備好的講法講了出來。   「誤會?」   「當然是誤會!本來要去杭州的是我的管家高七,他得獲嘉定縣主簿,履新之前想回杭州探望他岳父,可嘉定縣催得太急,只好先去上任。至於我,齊盟主當然要去拜訪,茶話會我也的確很關心,可這一切都比不上和我家人的團聚來得重要。」   聽到這意外卻又合情合理的解釋,李思哭笑不得。宗亮在聽到高七的消息之後,順中卻閃過一道異彩,想來高七的發達對他有著深深的誘惑!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竟然也能做個九品主簿,他有什麼理由悲觀自己的前途?他只是缺少一個領路人罷了,而眼前就有一個……   第三章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天邊,客棧點起了牛油燈,搖曳的燈光給屋子裡的一切都塗上了一層曖昧的顏色。   投宿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兼做飯堂的客棧大廳也幾乎座無虛席,南北客商、往來學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飲酒作樂!柳鶯們也開始挨桌招攬生意了。   離開寧波後就沒有好好休息過的我和蕭瀟著實都有些倦了,可宗亮李思這兩個彼此之間充滿了敵意的傢伙此時卻難得的默契起來!兩人的話題天南海北,層出不窮,絲毫沒有結束的意思。   李思把我牽制住的目的自然相當明確,我的行程要盡快報告給齊放和同盟會!   以便採取應對之策。隨著預計中的茶話會的開慕日期越來越近,我在談判桌上迴旋的餘地自然也就越來越小,齊放可以利用我急於與大江盟達成和解的念頭,來為其爭取更大的利益。能多拖我一天,大江盟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許就多一分。   可宗亮為什麼也不急了呢?看他當初行色匆匆的樣子,實在不該像現在這般悠閒啊!   「……真正頂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魚白蝦是湖州府三景園的三白湯,和蘇州松鶴樓的炒三鮮、杭州樓外樓的脆三生並稱江南三大鮮。這裡的三白湯,味道可差了許多,季節也不對了。」李思嘗了嘗老闆剛端上來的魚湯,隨口評論道。   金創本來忌發物,可李思此刻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囚為店家拿手的菜幾乎已經吃了三分之一,就連桌上的碗碟都已經換過好幾回,不吃魚蝦,就實在沒有別的可吃了。   「三景園的三白湯我又不是沒喝過,那算什麼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是剛剛從太湖裡撈出來的還在活蹦亂跳的蝦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國的芥辣,當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駁道,而這一個多時辰裡,兩人就是這樣爭論不休。   三白湯裡的白魚白蝦都是太湖著名的特產,宗亮臥底十二連環塢的時候,大概頓頓飯都少不了它們,不過李思見識之廣則頗出乎我的意料。   我經歷之雜,涉足之豐,是絕人多數同齡人所無法比擬的,很多像我這麼大的年輕人,足跡甚至不出方圓十里。   可李思顯然是個例外,他去過的地方,可能比我還多,因為當他評論起某地風俗的時候,都是言之鑿鑿,絕非信口開河,顯然是親眼所見的緣故。   可他既然足跡遍及江東,為何乾娘的情報網卻沒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李思橫空出世以後,乾娘就開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報。李思人物卓爾不凡,無論在哪裡都是令人注目的對象,故而他現身大江盟之後的行蹤,乾娘掌握了十之七八,不過,他之前的消息,卻根本沒有一星半點,彷彿是憑空蹦出了這麼一個出色的人物。   「老宗,你這吃法,鮮則鮮矣,可和上古時代的先民有什麼兩樣?」我駁了宗亮一句,轉頭問李思道:「湖州三景園我是聞名已久,可惜一直無緣前去一飽口福,不知除了這三白湯之外,這三景園還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兒紅後勁十足,我和宗亮又頗有默契地要灌醉李思,饒是他內功精湛,兩斤多女兒紅下肚,話也就多了起來:「鮮英煥銀魚、芙蓉銀魚、香芹白蝦干、兩吃昂刺魚、湯泡太湖黃蜆……」一口氣說了不下四五十種。   隨後又說起「鮮葦」、「銀魚」兩寶相聚,滋味如何了得,色彩如何奪目,太湖黃蜆如何其貌不揚,但其味道卻又如何鮮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這麼多!」我嘴上感慨,心裡卻驀地一動要把三景園這些拿手菜的好處一一道來,李思大概是每道菜都親自品嚐過,就算一頓飯吃上七八種,也要連吃三天。   何況,許多菜品的用料有著嚴格的季節要求,就像太湖白魚是梅後十五日為佳,而湖蟹則是中秋前後最為肥美,兩者上市的時間足足相差百日,我不用細算就知道,李思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園吃得如此爛熟。   原來這廝的老家竟是湖州!我突然想起了湖州的另一豪門練家,想起了練家盛產俊男美女,心頭不由得一陣發冷,如果李思是練家子弟,那豈不是說練家和隱湖關係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經結成了戰略同盟?   怪不得我一見到這廝就煩他要命!   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宗亮,宗亮似乎沒有留意到李思無疑中透露出來的資訊,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棧不久的趙清揚身上,和趙在一起的十幾個江湖漢子裡,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個同盟會小頭目,他一邊低聲和趙說話,一邊指指點點著宗亮和我,顯然是在向趙匯報之前發生的事情。   「老宗,你緊張什麼」李思終於發現了宗亮的異常,順著宗亮的目光望過去,發現了趙清揚等人:「莫非你和趙門主結下了什麼梁子?」   宗亮沒言語,只是瞪了向這邊射來探尋目光的趙清揚一眼,隨即一盞剛燙好的女兒紅又轉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為酒氣上湧的緣故而凸了起來,讓他那張胖臉多了一分兇惡。   李思似醉非醉的話語又讓我窺視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調的趙清揚惹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趙有什麼地方能讓宗亮寢食不安的話,只能說他背後龐大的同盟會實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大江盟和鐵劍門的短暫合作顯然已成了歷史雲煙。   不過,丁聰想來絕不會傻到重蹈逼反宋廷之的覆轍,我暗忖道,就算宗亮、練達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鐵劍門暫時失去了鉗制我的作用,也沒有必要非置他們於死地。   退一萬步說,丁聰一旦下決心剷除他們,有宋廷之前車之鑒,以大江盟的霹嚴手段,宗亮早該橫屍街頭了,絕不敢這般大搖大擺地在嘉興露面,畢竟這裡還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離開寧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鐵劍門的風流雲散或許只是他的托詞或者錯覺。   當然,另外兩成可能就是宗亮過人的嗅覺察覺到了什麼不妥,故而先發制人,脫離了丁聰的控制。   「趙門主能否過來一敘?在下蘇州王動。」我讓小二去請趙清揚,見他有點猶豫!我又高聲邀請。宗亮臉色微有不豫,卻沒開口反對。   聽到我報出姓名,那些呼三喝四的江湖漢子一下子都閉上了嘴,大廳裡頓時安靜了許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時模不著頭緒,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我的來歷來,其中就有蘇州的商販,說這是本府推官王大人,據說馬上就要升任本府通判了,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趙清揚聞言也是一臉詫異,忙起身趕了過來,剛想施禮,卻被我攔住了:「隨意就好,否則,李兄、老亮就要拘謹了。」又道:「在下十天前在龍潭鎮巧遇令高徒姚鼎之,也見到了貴門新加盟的楊千里,貴門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讓人好生興奮。」   我隨即端起酒壞,敬道:「這都是趙門主領導有力啊。」   趙情揚連說不敢,人卻下意識地瞥了李思一眼,臉色微微有些尷尬,畢竟同盟會的主力大江盟眼下和我在茶話會問題上有著相當大的分歧。不過,那日龍潭鎮上人多嘴雜,想瞞下這次會面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趙門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記著十大的名頭呢!」   旁邊突然傳來陰陽怪氣的譏諷,在座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朝發聲之處望去。   卻見一對中年夫婦從樓梯走下,那婦人斜著眼睛正冷冷注視著我們,她身邊,老實巴交的丈夫一臉不知所措,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這夫妻倆並不陌生,正是在齊蘿婚禮上打過交道的「四方刀」杜真夫婦。   杜真想必是認出了李思和宗亮,臉色頗有些緊張,一面連說「得罪」,一面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婦人不耐煩地一揮胳膊,瞪了他一眼,大聲道:「什麼得罪?咱們得罪誰啦?我說錯了嗎?他奇門若不是惦記著十大!幹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遠地去泉州請人家,而且去了還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發尷尬,倒是趙清揚此刻卻靜下心來,也不去看臉色有些陰沉的李思,從容地自斟自酌起來。   「杜夫人,所謂'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十大門派乃是江湖公認的榮耀,倘若趙門主要憑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槍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話,那麼賢伉儷飛魚塘怒殺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釣譽呢?」我笑道。   「你這個淫賊,我沒和你說話,你插的哪門子嘴!」婦人冷笑一聲,不屑地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誰也沒想到,這婦人說話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說起來,這半年多,隨著我身份的不斷變化,我已經很少聽到「淫賊」這個稱呼了。   即使有,也是閨房裡的戲謔之語,驟然聽到這麼一聲「淫賊」,諸多往事一下子湧上心頭,竟有點癡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心下一陣感慨,不經意間,我已經是個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歲月催人老啊!   我望著杜真夫婦,這夫妻倆見老了,而且穿著比去年參加齊蘿婚禮時寒酸了許多,衣服洗得發白,甚至打上了幾處補丁,顯然生活並不如意。   想想並不奇怪,這夫婦倆嫉惡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饒人,而這年頭做生意的哪個沒點違法亂紀的事情,僱用了這夫妻倆,還要防備著他們別檢舉揭發了自己,一來二去的,誰還肯用他們?   年初的時候,倒是還有關威照拂,等瀟湘館轉手大江盟、鐵劍門進駐寧波之後,當地的混混被打壓的根本興不起什麼風浪,寧波治安空前良好,關威也用不著他們來壓陣了,何況,就算需要人手,大江盟、鐵劍門和鷹爪門旗下不乏高手,何必捨近求遠?   只是這夫妻倆好歹也算是浙東道上的硬手,大江盟怎麼沒把兩人招攬進來呢?   我正心念電轉,蕭瀟偷偷給我使了個眼色,隨即站起身來,而帶微笑迎上杜真夫婦。   「您就是威震浙東的紅娘子杜夫人吧!」蕭瀟恭恭敬敬地道了個萬福:「相公好幾次提起過您,說您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實是江湖的典範。」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當!」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對如花似玉的蕭瀟,她語氣還是不由自主地緩和下來「姑娘是……」   「小女子姓蕭,相公就是蘇州解元王郎,小女子是他的四妾。」   「好好一姑娘,你怎麼就嫁給那淫賊了?」杜氏脫口惋惜道。   蕭瀟也不著惱,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卻是一臉的委屈:「您誤會我家相公了,那些傳言都是別有用心的人造謠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變成了一個淫賊。   「事實上……」她突然停住話頭,回頭瞥了一眼,才對婦人續道:「男人的話題總離不了打打殺殺的,聽著讓人難受。若是您對我家相公的故事感興趣,不如換個清靜的地方,晚輩一一給您道來。」   說著,半攙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處空閒的桌了旁坐下。   蘇瑾眼珠轉了一轉,伏在李思的耳邊低語了兩句,順勢親了親他的耳輪。李思微微點了一下頭,蘇瑾便隨後跟了過去。   還真是夫喝婦隨呀!正在暗讚蕭瀟聰明的我目睹了李蘇兩人親暱的舉動,心頭就是一陣刺痛,眼珠不由自主地縮了一縮,恰巧落在李思的眼中,他得意地笑了起來,弄得前來道歉的杜真越發緊張起來。   「……您千萬、千萬別往心裡去。她、她就是個炮仗,一點就著,嘴上從來都沒……把門的……」   「杜大俠多慮了!」我平靜了一下思緒,誠懇地道:「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賢伉儷俠骨丹心,飛魚塘一戰,打得倭冠膽寒,打得四方平安,著實當得起'大俠'二字!對賢伉儷,我惟有敬重而已!」   我一席話說得杜真既慚愧又感激,而提起飛魚塘的往事更是讓他精神亢奮,連腰板轉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過,尊夫人指責趙門主的話未免說過頭了,人往高處走,這不是野心,而是一個人難能可貴的品質。如果我們都安於現狀不思進取,那麼,那些名垂武林青史的人物,那些驚世駭俗的絕學又都從何說起呢?」   「正是!」   一番話彷彿正說在趙清揚的心坎上,他忍不住擊常讚道,只是話一出口,才覺得似乎不妥,隨即訕訕笑道:「也不能說杜夫人全說錯了。」   「虛偽!想進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爭啊,又不是去偷雞摸狗,幹麼藏著掖著?!鐵劍門倒了,春水劍派又肯定棄權!十大不戰而去其二,此時不爭,更待何時!」李思不屑地道。   雖然和趙清揚同為同盟會的長老,可身兼總管的他顯然比趙強勢許多:「至於齊堂主的話,他既不代表大江盟,更不代表同盟會,你怕什麼?!」   我和宗亮、趙清揚俱是一怔,李思的話固然沒錯,可聯想到齊功的特殊身份和大江盟在同盟會中所佔的主導地位,任誰都明白,齊功的話其實就是他二哥齊放的意見,也就是大江盟的意見,甚至可以說,那同樣是同盟會對待茶話會的大政方針。可李思一句話,卻完全否認了齊功那番說辭的官方地位。   是大江盟的立場突然發生了變化!還是李思其實是隱湖中贊同魏柔主張的那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來歷,渾沒把大江盟放在眼裡,利用他同盟會長老的職位便壓齊功一頭呢?   想起當初他就公然指責大江盟對十二連環塢姑息養奸,這後一種情況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這下我就放心了!」驟聞喜訊,饒是趙清揚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   畢竟正如李思所言,今年的機會實在是太得了,而他招攬楊千里的一番良苦用心眼下看來總算沒有白費!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聲,他才清醒過來,要踩著別人的腦袋登上十大,而其中的一顆就是宗亮棲身的鐵劍門。   「聽說今屆茶話會動少動了不少腦筋,多了許多花樣,說來還真有點讓人期待呢!「也不知道李思是為了和宗亮抬槓,還是為了別的什麼原因,他再度表明了他支持茶話會的傾向。   第四章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罷而歸。宗亮和李思蘇瑾先後上樓睡覺去了,而趙清揚和杜真則非要等我離去才肯離開,那邊蕭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打動了杜大娘,她看我的眼神明顯和善了許多。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告訴她,無瑕姐姐是玲瓏的表姐,而不是什麼玉夫人,她信了,對相公的印象自然就大為改觀了。」蕭瀟邊幫我脫去長衫,邊笑著解釋道。   江湖上知道無瑕身份的只有魯衛、南元子等寥寥數人,其餘都是因為十二連環塢散佈的流言和無暇自身引發的猜惻而已,憑我眼下的地位,若是沒有真憑實據,誰也不敢斷言無暇就是玉夫人。   「杜真夫婦武功不入流,卻頗有俠名,可惜丈大雖然是個老實人,他媳婦卻是又臭又硬的脾氣,不然的話!這夫妻倆也才會落魄到如此境地,對這夫妻倆,大家都是敬而遠之……」   「莫非相公你要招攬他們?」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哩!」我笑讚了一句。   「奴是主子手把手教出來的人嘛」蕭瀟膩聲道。   低頭望著懷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蕭瀟席間替我擋了不少酒,後勁十足的女兒紅蒸得她粉腮玉頸愈發粉裡透紅。微醉的媚態竟極是撩人。   「蕭瀟,陪相公洗澡啦!」我撫著她胸前豐膩的凸起調笑道。   蕭瀟剛應了一聲,就聽隔壁傳來低低的一聲嬌吟,緊接著就是一串銀鈴似的輕笑。客棧房間的牆壁都是木製的,並不如何隔音,而我和蕭瀟六識都極為敏銳,俱都一下子就聽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聲的主人正是蘇瑾。   怎麼李思蘇瑾在隔壁?我明明看他們進了另外一間客房啊可我很快就明白,這裡是同盟會的臨時基地,李思若是想要換間房的話,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他換到隔壁,當然是因為要演出好戲給我聽了。   雖然我有時也忍不住想像蘇瑾和別的男人歡好的情景,可畢竟眼不見心不煩,而我儘管總是對自己和別人說,我和蘇瑾的緣分已盡,可心底卻還剩餘著一絲幻想,幻想總會有那麼一天,蘇瑾幡然悔悟,重新回到我的懷抱。   可這隱隱藏著一絲蕩意的輕笑嬌吟,卻完全擊碎了我最後的幻想!   她的千般嫵媚,萬種風情已經永遠不屬於找了!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周圍似乎一下子變得寂靜如曠野。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痛苦中掙扎出來,各種感知才潮水般地湧了回來。   「……相公,蘇姐姐是蘇姐姐,奴,還有殷姐姐無瑕姐姐她們都是心甘情願為相公生、為相公死的啊!都願意生生世世做相公的女人啊!」蕭瀟死死摟住找的虎腰,不住地親吻著我赤裸的胸膛,滾燙的淚珠一滴滴地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好蕭瀟,」我終於理解了師傅。女人的確能給男人帶來無窮的傷害,只是鹿靈犀的完美讓師傅始終掙脫不出情網,而蘇瑾的殘缺和竹園諸女的溫柔卻讓我破而後立,往事已矣,來者可期,蘇瑾傷我雖深,可那一頁已經是歷史了。   甚至,為了往日那些美好時光,我可以饒過李思一次……   「……不行,人家那個來了嘛親親,人家好好親親你,好不好?」隔壁蘇瑾的聲音按照舊妖媚,可我的心卻已經沒有那麼疼了。   「蕭瀟,既然她和李思情投意合,方纔你為何阻止我給她自由之身?」   「蘇姐姐真要脫籍的話,也不會等到現在了,乾娘面冷心慈,她若是開口,乾娘豈有不答應的道理!而且,方才李思提出要贖蘇姐姐的時候,她偷偷踢了奴一下……」   「哦?」我大感驚訝,沉吟片刻,才道:「莫非,她是怕我從中作梗,暗中求你相助,你卻錯會了她的意思?」   蕭瀟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蘇姐姐雖然背情而去,可她跟了相公那麼長時間,自然瞭解相公的為人。再說,那時相公的神情,明顯是要答應李思的,她踢了奴一下,分明是要奴提醒相公勿要應允此事。」   蘇瑾她在弄什麼玄虛?我心下迷惑,不由皺起了眉頭。雖然決意將她拋在腦後,可知道她並非鍾情於李思,我心裡還是一下子好過了許多,倘若她真的就是莊青煙小鳳仙之流的人物,那我輸得還情有可原。   隔壁漸漸響起李思歡愉的呻吟,然而我卻沒有一絲慾望。蕭瀟極為體貼,服侍我洗盥完畢,兩人相擁而臥。她一邊呢喃回憶著少年時的趣事,一邊乖巧地替我按起摩來。   只是上天早注定了這一夜多事的命運,我剛朦朧睡去,就聽屋頂青瓦格楞作響。   「有人!」   蕭瀟比我反應還快,三下兩下便穿戴整齊,方替我掛上斬龍刀,卻聽窗紙「撲」地一聲被捅破,藉著昏暗的月光,就見一支黝黑的銅管小心翼翼地伸了進來,隨後,一縷白煙緩緩從銅管中冒了出來。   我氣得差點笑出聲來,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開眼的毛賊,竟然對我使上了這等下三濫的手沒!就算他們不知道我是迷藥老祖宗唐門的女婿,難道他們不清楚我師傅在江湖的化身『鬼影子』任獨行是天下有名的迷藥專家嗎?   把一粒唐門秘製的『清心丹』塞進蕭瀟的嘴裡,隨後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濕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兩人悄無聲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地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頭牛!也該迷倒了。這迷煙咱得省著點用,好歹二兩銀子呢,萬一那小子身上再沒什麼油水,咱可就賠大了……」   「這是頭肥羊,你看那個小娘們的穿戴,」那人「嘖嘖」兩聲,才道:「保管當個三五十兩的!」   從外面兩個賊人粗重的呼吸中我已經判斷出來,他們的武功甚至遠不如杜真。我心裡飛快地思索著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門派,卻同樣飛快地把他們一一排除。   明知道這裡是大江盟的領地還敢前來生事的,除了慕容世家,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份膽量,可慕容世家派出這樣的活寶來丟人視眼,未免匪夷所思。   蕭瀟氣得俏臉生煞,一伸手,玉掌不著痕跡地堵住了銅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處,那銅管一見紋絲不動。   賊人根本不知道銅管已被封住,按照舊往裡灌煙!迷煙倒灌,一個賊人咳了兩聲,剛說了句『邪門』,就聽「咕咚」一聲,那人已一頭栽倒在地,另一個嚇了一跳,頓時尖叫起來。   驚恐的叫聲在寧靜的夜空裡聽得分外真切,整個客棧二樓的客人俱被驚動了,幾乎就在我和蕭瀟搶出房間的同時,幾個身影從各自的房間裡衝了出來!各擎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幾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齊全了,只是大多數都赤膊裸胸,有個小子甚至迎褲頭都沒來得及穿,見到蕭瀟,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賊子見到這麼大的陣仗,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連告繞的話都說不清楚了。眾人見賊子的目標竟然是我,都異口同聲地大罵這兩賊人不長眼睛,偷誰不行,偏偏偷到閻王爺的頭上了。   那賊子聽說我是專管刑名案獄的一府推官,更是嚇得屎尿齊流,癱在了地上。   我看兩個賊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鄉鎮上的小混混,來城裡做無本買賣的,一問,果不其然。   問及迷香的來歷,說是在城東土地廟向一個算卦的買的,也是這個算卦的告訴兩賊人,說客棧裡住了許多有錢人。   兩人利慾熏心,就徑直住進了客棧,準備晚上下手,可因為我和宗亮李思他們一直在大廳裡喝酒,兩人始終沒找到機會,於是便把目標對準了我們,準備先搶我和蕭瀟,然後再奸蘇瑾。   李思聞言,頓時火冒三丈,就要當場殺了二人,自然被我攔下。且不說大明律需要嚴守,就是那個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這兩個混混可是重要的線索和證人。等找來捕快和地保將兩賊收押進監,已快四更天了。   眾人見事情告一段落,都紛紛回房補回頭覺去了,我和蕭瀟也重回香衾。可又是剛睡下沒多久,就又聽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門一看,哪裡有什麼火情!一問,卻是同盟會的一個弟子做夢囈語,說是著火了,驚得隔壁的客人大聲嚷嚷起來,惹得眾人虛驚一場。   被連續折騰了兩回,不少人已經沒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點的就在客棧院子裡練起了拳腳,其餘的則在大廳裡擺上了龍門陣,一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急需一場好覺的我委實哭笑不得,卻又發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裡走去,心道,此去大江盟說服齊放父子定是一場相當艱苦的談判,一旦精力不濟,被他父子所乘,自然對我不利,今兒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會兒。   一雙腳已經邁進了屋內,心裡卻覺得似乎什麼地方不對,腳步頓時緩了下來。   略一思索,我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宗亮的身影。   我飛快返下樓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間號碼,待上樓推門一看,宗亮房間裡果然空無一人!   屋子裡一絲不亂,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甚至連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像豆腐塊似的!就和我在少林寺見到過的一模樣,似乎宗亮離開得很從容。可空氣裡剩餘著的一縷淡淡的奇異香氣,卻讓我頓時警覺起來。   淺淺嗅了一下,饒是我事先服過『清心丹』,腦子都覺得微微一沉:「好厲害的迷香!」我心頭一驚,忙拉著蕭瀟退了出去,呼吸了幾大口新鮮空氣,大腦麻敝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我立刻得出了結論,甚至連事情的經過和嫌疑人都馬上確認了下來。那兩個毛賊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為了引起混亂,把宗亮引出房間,好佈置人手,安置好迷香,茅賊事敗,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彀中。   而在嘉興,唯有同盟會才有能力快速佈置出一個針對宗亮這等高手的陷阱來。   「怪不得李思把房間換到了我的隔壁,原來是為了擾我耳口,亂我心神」   真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在我看來,宗亮絲毫沒有隱藏行蹤的意思,自然也沒有針對同盟會的用心,只是他離開鐵劍門就已經讓人暗生疑竇了,一旦同盟會起了疑心,和我的巧遇或許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為之,於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同盟會算計的對象。   和李思去理論一番?這廝大概正等著看我笑話呢!嘉興不是蘇州,除非我亮出錦衣衛的身份,否則單靠蘇州推官的頭街,嘉興府根木不會買我的帳,封鎖全城進行大搜捕絕對是癡心妄想。   話又說回來,宗亮和我算什麼關係呢?我雖然答應少林寺不先去招若一他,可沒說過要變成他的保護傘啊。   可我還是對生吞了一隻蒼蠅,心裡有說不出的彆扭,生生被李思擺了一道,我還得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想來真是窩囊透頂。   「宗亮落在大江盟手上也好,無論是營救還是趁機訪殺,少林寺都裡要仰仗相公,用一個反叛換得少林全力支持,也是很划算的生意。」見我臉色不祥,蕭瀟開導我道。   「不盡然啊。」我憂心忡仲地道:「宗亮和他弟弟做臥底多年,既怕身份暴露,又怕被少林當作無用的祺子拋棄,必然事先準備好了種種應變手段以防不測,一旦他覺得自身處在危險之中,很可能一手揭開這樁臥底案,屆時不但少林寺受損,你相公也是全盤皆墨啊,可一旦找到了援手,卻又可以坐享其成,大江盟的猜想我和之間的略通款曲,進而更加懷疑我插手了寧波瀟湘館一戰,畢竟那一戰宗亮明顯未盡全力!表裡相當可疑。」「那該如何是好?」蕭瀟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實在不行,只好動用李岐山了。」我沉吟道:「宗亮身份特殊,想來一時半時不會有生命危險,而關押他,也需要一個萬全之地。大江盟在江南原有五大基地,排幫併入後增至七個,不過在失去應天之後,安慶、太平兩地已呈孤懸之勢,只剩下杭州、湖州、嚴州和徽州四處最為可靠。不過,湖州有練家,齊放不見得那麼放心,而徽州屬於南直隸,鉗制大江盟的因素遠比杭州、嚴州多得多,算起來宗亮最有可能是被關押到杭、嚴兩處。只是……」   我輕輕歎息一聲:「原本都是李岐山找藉口接近你相公來傳遞情報,可李岐山在不在杭州還是兩說,就算在,如何才能不著痕跡地接近他呢?」   蕭瀟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顏笑道:「齊蘿的女兒好像就是這幾天過百口,雖然沒有聲張,不過同盟會的重要幹部八成都會回來道賀,李岐山是同盟會的大帳房,更是少不了他,奴就藉著送禮的當兒找機會傳信給他!」   穩穩當當地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動少睡得可安穩?」下得樓來,正和蘇瑾卿卿我我吃著早餐的李思便連忙招呼我。   「呵呵,李兄你這是明知故問!蘇大家歌藝無雙,一曲銷魂曲唱得我心旌搖曳,再加上一幫混蛋胡折騰,如何睡得著覺?不然,我早上路了!」   「動少又來編排人家!」見我放開懷抱,蘇瑾也突然變得大方起來。雖然在公開場合她的笑容按照然像往昔一樣清泠孤傲!可嗔我的一眼已經有了風情萬種的味道。   「以後可就沒資格嘍!」我故意苦著臉道,隨後叫來小二,要了和李蘇兩人幾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我和蕭瀟泰然自若地用起餐來,絕口不提宗亮。   李思忍了半天,終於按捺不住,邊優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邊笑道:「動少,你不覺得少個人嗎?」   「沒錯啊!」我夾起塊焐熟藕塞進嘴裡,含糊道:「宗亮不是被你們同盟會請去的嗎?怎麼,你這個當長老的難道不知道?」   「啊?竟有這事?」   李思當然不是驚訝宗亮失蹤,而是驚訝我的態度,我出人意料的對答讓他一下子陷入了尷尬境地。   他眼珠轉了幾轉,才道:「可我怎麼聽說,是動少授意他盡速離開嘉興……」   「開什麼玩笑!」我臉色突然一沉:「你們同盟會和鐵劍門明爭暗鬥,關少爺我屁事!」旋即笑道:「不過,鐵劍門妖言惑眾,我正想和他理論,這下簡單了,同盟會打它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惡氣,此去杭州,我還要多謝齊老盟主和小天兄呢!」   我的目光落在蘇瑾臉上:「齊蘿女兒百歲可曾過了?」   蘇瑾說還有五日,我笑道:「那正好!大兒盟富可敵國,送什麼都不見得稀罕,不若給孩子買個禮物,圖個喜慶。」我轉頭對蕭瀟道:「到了杭州,你就去寶大祥給咱侄女挑件首飾吧。」   「可殷大姐夫婦已經去京城了,沒個懂行的!賤妾怕不合齊姑娘的心意。」   蕭瀟笑道:「要是玲瓏妹妹在就好了,她們和齊姑娘親姐妹似的,最知道彼此的喜好了。」   「這算什麼難事!」我笑道:「李兄,宋三娘眼下應該在杭州大江盟的總舵吧,她是珠寶界一等一的好手,對齊蘿也算瞭解,屆時煩勞她陪我媳婦走一趟,如何?」   「這恐怕不行。」一直被我牽著鼻子走,沒有機會說話的李思聞聽此言,眼中滾地問過一絲緊張,脫口拒絕道。只是他很快反應過來,馬上解釋起來:「宋三娘是霽月齋的總管,而霽月齋是大江盟旗下的產業,我則是同盟會的長老,兩者畢竟不是一家,我可做不了霽月齋的主。又奇怪道:「動少,其實你自己就是珠寶界的大行家,寶大祥又是你的岳家,哪裡還用別人替蕭夫人參謀?」   「女人逛起街來,沒時沒晌,可我沒那麼多時間啊!」我感慨道:「這都是茶話會鬧的!再說了,我又不知道齊蘿喜歡什麼。」我轉頭對蕭瀟道:「要不,你乾脆去問問宮難!」   「宮兄也是個大忙人。」李思笑道,顯然他同樣不願意我和宮難有什麼接觸,沉吟片刻,道:「不若請柳元禮陪尊夫人走一趟寶大祥,他是看著齊姑娘長大的,當然,我調同盟會的人手可能更方便些,我的助手王炯上屆茶話會你該見過的,他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物呢!」   李思執意與我同行,四人常天就到了杭州。   見到以齊小天為首的龐大歡迎隊伍,我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大江盟已經給了我足夠的面子,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齊兄,我來晚了!」我緊趕了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齊小天的手,誠懇地道。   齊小天說動少你能來,就是大江盟最大的榮幸,又說我離家日久,理應在家歇息幾日。   「總算有人體諒我了!」我笑道:「成了親的人就足不一樣,齊兄想必已經知道胭脂陣的厲害了!」   齊小天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的公孫且、柳元禮等人也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和眾人寒暄了一番之後,我和齊小天把臂進了江園。酒席早已安排妥當,作陪的卻只有宮難李思而已,而練無雙則以主婦身份招呼蕭瀟,看起來這完全是一場招待朋友的家宴,想來齊小天並不想一開始就切入嚴肅的話題。   我自然是先恭喜齊練兩人好事得諧,祝願他們花好月圓,隨後便關切地問起齊放的傷勢。齊小天說父親並無大礙,只是需要閉關潛心修養,故而無法主持盟中事務,不得已他才暫代盟主之職。   「齊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無緣親自問候他老人家。」   聽齊小天說得輕鬆,我反倒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莫非齊放和我那老岳父真是一招即鬥了個兩敗俱傷?不過,既然說齊放閉關,不管是真是假,我此次都不可能見到他了。   掏出一瓶丹藥遞給齊小天:「這是我恩師秘製的療傷聖藥雪蓮玉蟾丸,一日一丸,連服三十天,或許對伯父有所助益。至於你暫代盟主一事,我看倒是順理成章,放眼大江盟年輕一代,誰還有你這般才學品行?」   「動少,你這頂高帽子可不好戴啊!」齊小天笑道。   宮難也道:「動少,今天咱們可說好了!不談大江盟,也不談武林茶話會,只談……」   「不能只談風月吧!」我接言笑道:「雖然北地胭脂的潑辣與江南佳麗的嫵媚截然不同,不過,我在京城修心養性,絕足風月,就算想說!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這倒是聽小天說過了,說你在京城修練成了正人君子,蝸居陋室,素服簡行,言行舉止直追先賢,甚至連模樣都變了……」宮難望了我一眼,笑道:「對了,你留的那撮八字鬍哪?」   「媳婦嫌扎得慌!只好剪了。」   幾人都大笑起來,齊小天感慨道:「動少這話實在,說來我們哪一個不是為了父母、妻子、兒女、朋友活著啊!沒有親人朋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滋味!」   「也不盡然!」李思反駁道:「這世上除了親情,還有『權利』二字,唐家兄弟不就是為了這兩個字才鬥了個你死我活嗎?官場裡是如此!不說別的,單說這八字鬍,丁聰、文公達乃至我未來的老泰山朗文同,他們個個蓄著這麼一撮鬍子,難道他們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扎?」說著衝我笑道,「你才從京城歸來,想必更有感觸吧!」   「藩司丁大人和朗知府他們也是情非得已,為官者首重官威嘛!」   「你怎麼不重官威呀?」李思一撇嘴:「說到點上了,還不是因為他們太看重權勢的緣故嗎?!你若是和他們一樣,我們選得叫你一聲王大人呢!」   「可這頓酒席大概也就沒得吃了。」   「這麼說!動少將來還是要在江湖上立命安身嘍?」宮難緊追了我一句,齊李聞言,俱都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這其實是所有江湖人都關心的一個問題,在身後出現蔣遲的身影後,我將何去何從?   我的走向取捨完全決定了我的價值。重入江湖,我可能變得一文不值,因為我的師門魔門曾是江湖人人喊打的對象,雖然低調潛伏了這麼多年,可畢竟惡名遠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演化成江湖聯手圍攻的局面,遑論有心人還可以有意製造事端,徹底把我從江湖中抹去。   金盆洗手,做個溫柔鄉屮的花花太歲,這是許多門派所樂於見到的,當然,他們現在也就沒有必要示好於我了,留著精神伺候蔣遲,回報或許更大。因為,缺少幫會的支持,就算武功再高,我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當然,我還可以身居廟堂之上,畢竟我是一榜解元,我的老師是赫赫有名的軍神,我的知交裡還有皇上心腹的寵臣。   一旦我決意為官,誰都無法預測,我究竟會搏得怎樣一個前程。萬一成了手握重權的一方諸侯,自身十大的絕強武功加上官場的寵大勢力,就算滅了大江盟這樣的江湖豪強也是舉手之勞。   這樣的結局是江湖人的噩夢,除非成為我的盟友。而阻止這種局面出現的關鍵,則是如何讓我失去嘉靖的信任。   當然,蔣遲的出現已經顯示了嘉靖對我心存疑慮,只是朝廷人事變幻波譎雲詭,當事人固然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外人更是如霧裡看花,摸不著頭緒,帝心難測,本就古有明訓。   對我不信任,卻又也把掌控江湖的大權交給我,這些江湖人想必是絞盡腦法也弄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只能瞎貓砸死耗子地押寶,究竟我日後是成王還是敗寇?   「宮兄,嚴格說來,我並不是個江湖人,我是個讀書人,那種盼望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讀書人。」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讓三人有思考的時間:「所以,我不會在江湖上討生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在江湖待多久。」   問題雖然一樣,可答案卻各有奧秘。我不虞宗亮會洩露我倆的談話,多年的臥底生涯已經讓他明白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但眼前的三人卻大不相同,他們表面上親密無間,實際上卻分別代表著大江盟、武當和隱湖三家的利益,我的話一旦說得不夠嚴密,三家從不同的立場來領會,很可能得出非我本意的結論,他們又不是宗亮……絕對沒有半點替我守密的義務。   三人都是心思玲瓏的人,顯然聽明白了我的弦外之音。   李思搶著道:「這麼說,倒是皇上非逼著你遊歷江湖,可我怎麼聽說,蔣遲離京南下,前天已經到了揚州了呢?」   「為君分憂乃臣子本分。」我瞥了李思一限,他頓時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用錯了詞,訕訕笑了起來。   「至於蔣小侯,來得正是時候,他是徐公爺的女婿,有他在,總該少些打秋風的,我正好省點銀子。」我續道,心中卻暗忖,蔣遲來得這麼快,會不會是嘉靖嚴督的結果呢?而江北的消息大江盟僅隔兩天就已經得到了,顯然它的情報網相當有效。   「動少,你真不在乎蔣遲現在就介入江湖事務?」宮難沉吟道:「一僕一主,絕非什麼好事!」聽似很替我著想,可實際上卻是暗示我,武當大可以投入蔣遲的懷抱中。   「凡事都要有個熟悉過程,何況蔣小侯又不是江湖人。江湖水有多深,你們比我更清楚,根據你們的經驗看,他需要多久才能瞭解江湖呢?」   「一兩年足矣。」李思再度搶過話去,他的態度忽左忽右,讓我著實摸不到頭緒。   「總要兩三年吧!」宮難畢竟是名門高弟,不願睜眼說瞎話。   「那就折中一下,蔣小侯聰明過人,兩年之內也該變成個老江湖了。不過一兩年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你們可以回憶一下,我的前任白大人頭兩年都做了些什麼。」   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白瀾推崇「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從來都是暗中行事,知道他底細的寥寥無幾,他的幾項大舉措比如江湖名人錄、武林茶話會幾乎都是和風細雨、收潛移默化之功的。   但隨著他身份的暴露,早年的霹靂手段也漸漸被揭露出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他一手導演的南海劍派的覆滅。   十幾年前,南海劍派還是在南方武林中相當有影響的門派,它在江湖的地位不在兩年前的春水劍派之下,一路詭異的『南海十三劍』也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劍法,可它一夜之間就灰飛煙滅了。   白瀾利用唐門意欲南下的心理,挑起它對付南海劍派的戰意,並將南海劍派的機密情報提供給了唐門,甚至暗中派遣大批錦衣高手襄助,於是唐門不費吹灰之力就減掉了對手。   可唐門還沒有來得及品嚐勝利果實,一系列對唐門極為不利的證據便出現在了唐老爺子的書桌上。繼續南下,門內眾多精銳就要面臨牢獄之災。兩相權衡,唐門被迫停下了南進的腳步,白白為白瀾當了一回槍使,而那時白瀾上任不過一年而已。   南海劍派與白瀾無冤無仇,雖然派中弟了大多繼承了行事乖張的傳統,但它絕非作惡多端的邪門歪道,只可惜它的總舵就是白瀾的家鄉,白瀾不欲家鄉出現這麼一個足以影響當地治安的門派,於是它就只好覆滅了。   一個絲毫不諳武功的書生卻讓偌大一個門派四五十號人轉眼人頭落地,這就是江湖執法者的威力。   而我也是隱晦地威脅三人,雖然我可能在江湖待不上多少時間,但是我一旦不顧及後果,一樣有能力剷除我的敵人。   「兩年間,一本江湖名人錄問世,其內容紮實得幾乎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足以流傳後世,之後又推出武林茶話會,江湖十幾年風平浪靜,名人錄和茶話會功不可沒。」   我知道,讓他們心裡明白我話裡的真實意思就足夠了,面子還是要給這三人,於是自己曲解自己的話。   當然,這兩項才真正是白瀾接任後的一大發明,相比南海劍派的覆滅,自然更是廣為江湖人稱道。   「三位大概都能想像出來,白大人為了名人錄和茶話會,私底下花了多少功夫,動用了多少人手。當然,江湖也給了他絕大的支持,大家相互配合,武林才得以迅猛發展。十年間,十大門派的弟子數量增加了近三倍!門下產業的規模更是增加了五倍有餘。」我頓了一下,笑道:「如果白大人採用的是另一條鐵血道路,或者,大家都不配合他的話,而今的江湖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呢?」   「動少繞來繞去,還是把話題落在了茶話會上。」齊小天笑道:「看來,今天不談茶話會,你是饒不了我啊!」   第五章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實不相蹣,我三叔的話雖然沒經過敝盟的首肯,可我的想法和三叔大同小異。」齊小天開誠佈公地道:「這其中絕沒有針對動少你的意思,相反,你遲遲沒有就武林茶話會表態,我還以為你同樣看到了茶話會的弊端,準備放棄它了,只是顧忌著白大人的面子,三叔的本意也是想給你找個台階,結果好心辦成了錯事,可眼下敝盟卻是騎虎難下了!」   「我承認,關於茶話會我想得簡單了,我應該考慮到主持人的變化給各大門派帶來的影響,提前個把月通知你們,不過……」我沉吟起來,不說話了。   齊小天一句話幾乎就開脫了大江盟的責任,想來是早就研究好了應對之策,而他的理由,也頗出乎我的意料。   事實上,沒有及早表明自己的態度,的碓是我的失策,原以為十幾年約定俗成了的東西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卻偏偏被人在這上做了文章。   而因為消息傳遞需要時間的緣故,大江盟完全有理由說,齊功在發表不支援茶話會的言論之前,並不知道我已經在揚州宣佈續辦茶話會了。   宮難的眼裡閃過一道訝色,顯然他也是頭一遭聽到齊小天的這番說辭。他數度張開嘴想說話,卻又數度把話嚥了回去。   「有什麼騎虎難下的!」李思再度搖擺到了我的立場上來,不屑道:「三叔不過是他個人的看法而已,有什麼要緊?隱湖辛仙子魏仙子兩人的意見還截然相反哪!人家也沒覺得如何尷尬!」   「辛魏兩仙子各說各的,全江湖的人自然都明白!那是她們個人的看法,與隱湖的立場無關,隱湖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最後還要等鹿掌門拍板,無論支援也好,反對也好,都無損隱湖的聲譽。我們大江盟則不同,本來三叔的意見敝盟正在研究,說白了是想弄清楚動少你的想法!可唐門主力突然進入敝盟的勢力範圍,敝盟的的重心便轉移到了唐門身上,結果不僅和唐門的一場誤會讓家父受傷,而且耽誤了處理三叔言論的時機,動少要續辦茶話會的消息隨後便傳得沸沸揚揚了,不明真相的江湖人見敝盟沒人出面澄清三叔的話,定然以為三叔的意見就是敝盟的意見,敝盟是鐵心想和動少唱對台戲了。」   齊小天苦笑道:「敝盟雖然冤死,可現在再改弦更張,三叔的顏面何存?敝盟的顏面何存?說不定,只好對不起動少了!」   本以為齊小天一番鋪墊是為了給大江盟找台階下,何況,我親赴杭州也算給足了大江盟面子,可沒想到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心中既惱怒又失望。   他奶奶的,你大江盟要面子,難道我王別情就不要而子嗎?!   我心中暗罵了一聲,卻展顏笑道:「這確實怪不得齊三爺。不過,大江盟應該得到我要改革茶話會的消息了吧!」   宮難笑道:「別說大江盟,連我都聽說了,只是動少,你的新方案似乎是治標不治本,茶話會的根本問題,不在於它對少林武當大江盟這樣的大門派有無益處,而是它引發了各門派的對立情緒,破壞了彼此之間的信任關係,從而成為江曲不安定的因素。」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這是你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吧!」   宮難的話一針見血,除了最後一句,事買上我們都明白,江湖越不團結,越是我所樂於見到的。江湖的均衡不是建立在大家都是親戚朋友的基礎上,而是彼此顧忌才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官兄此言,我不敢苟同。」我正色道:「我的想法正好相反,茶話會不僅增進了各門派之間的彼此瞭解,而且提供了一個合法的宣洩渠道,兩個門派有隙,不見得非要殺個你死我活,茶話會上見真章是條更好的出路。事實上,自從有了茶話會之後,江湖的爭鬥至少減少了一半。」   這是不爭的事實,當然,這絕不僅僅是茶話會帶來的好處,快活幫與十二連環塢的一戰,黑白兩道都損失巨大,唐門又被白瀾用計捆住了手腳,武當也還沒落在清風這個野心家手裡,餘下的誰也沒有能力挑起事端了,直到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羽翼逐漸豐滿,清風也在武當立穩了腳跟,江湖才又重新動盪起來。   宮難微微一笑,剛想反駁,卻聽一直只有竊竊私語聲的裡屋突然傳來蘇瑾聲驚呼,接著就聽齊蘿訝道:「竟有此事!那……那淫……你相公他答應了嗎?」   「慕容千秋那賊子真是恬不知恥,竟然要王姐姐的女兒做他的兒媳婦,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副尊容!想都不用想,他兒子肯定強不到哪裡去!」   齊蘿坐在宮難身邊,一付打抱不平的樣子,生產後的她雖然還沒有完全復原,可豐腴的她卻散發著驚人的魅力,竟隱隱把其餘三女都比下去了,宮難望著自己妻子的目光固然是溫柔有加,就連李思的目光都不時落在她身上。   怪不得宮難私下在我面前表露出了對李思的反感,甚至齊小天看在眼裡都隱隱有些不豫。只是,李思這廝為何毫無顧忌地這般放肆?他可真不像是隱湖的秘密弟子啊!我心中狐疑,卻怎麼也找不出答案來。   蕭瀟半開玩笑地擔起了慕容千秋替兒子的求婚,齊蘿忍不住跑出來問個究竟,於是瀰漫在四個大男人之間的有些劍撥弩張的緊張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不是君子的難道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人家也有要求嘛,可以理解。」我笑道:「就像你們家的宮如意宮大小姐,我就特喜歡,若是蕭瀟玲瓏她們這一兩年替我生個兒子,咱們做個親家?如何?」   眾人齊齊一愣,宮難夫婦更是驚訝地對望了眼。   宮難遲疑道:「動少,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如何是開玩笑!」我迅速權衡了利弊,越發覺得自己方纔的靈機一動實在是妙不可言,便解下一口猴形玉珮遞給宮難:「這是我師傅任公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視為珍寶,貼身收藏,今番權當聘禮,若是一年內我房裡人生下一子,當和令嬡結為夫妻,否則,就和鈺兒玨兒結成姐妹,宮兄意下如何?」   宮難不知如何作答,求助似的望了一眼妻子。   齊蘿眼珠一轉,笑道:「老實說,我可不想和你這個淫賊做親家,可玲瓏是我的好妹妹、蕭瀟姐是我的好姐姐,若是她們三人的兒子,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說著,接過玉珮,小心收了起來,又道:「說來,兒女的婚事還是他們自己做主的好。」   眾人聽她模稜兩可的回答,都不覺莞爾,我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宮兄,你真是好福氣!你放心,我一定把兒子培養成成材,像他老子這股文武雙全那是最起碼的要求,無論如何也要讓他丈母娘和如意侄女滿意,一看到他就心裡喜歡。」   關係驟然變得親近起來,齊小天、宮難和李思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究竟該如何調整自己的方案。   其實我也一樣,這個沒有多少約束力的聯姻更多地是為了給大江盟和武當一個台階,但他們究竟肯不肯借坡下驢還是個未知數,我也明白,他們需要時間去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關係。   於是,我絕口不再提茶話會三字,而齊小天二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四人默契地把話題轉移到了女人們喜愛的風花雪月上,一時間屋內歡歌笑語,氣氛變得極其融洽,而唯一的不和諧囚素,大概只是李思那雙無所顧忌的賊眼帶給其餘三個男人的不快了,只是三個人的城府都相當深,誰也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滿來。   第六章   「慕容千秋那賊子真是恬不知恥,竟然要玉姐姐的女兒做他的兒媳婦,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副尊容!想都不用想,他兒子肯定強不到哪裡去!」   齊蘿坐在宮難身邊,一付打抱不平的樣子,生產後的她雖然還沒有完全復原,可豐腴的她卻散發著驚人的魅力,竟隱隱把其餘三女都比下去了,宮難望著自己妻子的目光固然是溫柔有加,就連李思的目光都不時落在她身上。   怪不得宮難私下在我面前表露出了對李思的反感,甚至齊小天看在眼裡都隱隱有些不豫。只是,李思這廝為何毫無顧忌地這般放肆?他可真不像是隱湖的秘密弟子啊!我心中狐疑,卻怎麼也找不出答案來。   蕭瀟半開玩笑地提起了慕容千秋替兒子的求婚,齊蘿忍不住跑出來問個究竟,於是瀰漫在四個大男人之間的有些劍撥弩張的緊張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不是君子的難道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人家也有要求嘛,可以理解。」我笑道:「就像妳們家的宮如意宮大小姐,我就特喜歡,若是蕭瀟玲瓏她們這一兩年裡能替我生個兒子,咱們做個親家,如何?」   眾人齊齊一愣,宮難夫婦更是驚訝地對望了一眼。   宮難遲疑道:「動少,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如何是開玩笑!」我迅速權衡了利弊,越發覺得自己方纔的靈機一動實在是妙不可言,便解下一隻猴形玉珮遞給宮難:「這是我師傅任公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視為珍寶,貼身收藏,今番權當聘禮,若是一年內我房裡人生下一子,當和令嬡結為夫妻,否則,就和鈺兒玨兒結成姐妹,宮兄意下如何?」   宮難不知如何作答,求助似的望了一眼妻子。   齊蘿眼珠一轉,笑道:「老實說,我可不想和你這個淫賊做親家,可玲瓏是我的好妹妹、蕭瀟姐是我的好姐姐,若是她們三人的兒子,我倒可以考慮考慮。」說著,接過玉珮,小心收了起來,又道:「說來,兒女的婚事還是他們自己做主的好。」   眾人聽她模稜兩可的回答,都不覺莞爾,我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宮兄,你真是好福氣!你放心,我一定把兒子培養成材,像他老子這般文武雙全那是最起碼的要求,無論如何也要讓他丈母娘和如意侄女滿意,一看到他就心裡喜歡。」   關係驟然變得親近起來,齊小天、宮難和李思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究竟該如何調整自己的方案。   其實我也一樣,這個沒有多少約束力的聯姻更多地是為了給大江盟和武當一個台階,但他們究竟肯不肯借坡下驢還是個未知數,我也明白,他們需要時間去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關係。   於是,我絕口不再提茶話會三字,而齊小天三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四人默契地把話題轉移到了女人們喜愛的風花雪月上,一時間屋內歡歌笑語,氣氛變得極其融洽,而唯一的不和諧因素,大概只是李思那雙無所顧忌的賊眼帶給其餘三個男人的不快了,只是三個人的城府都相當深,誰也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滿來。   「真的?相公,你……不是在哄奴高興吧?」滿臉倦意癱軟在我身下的蕭瀟聽到我附在她耳邊的低語,就像是吃了千年人參萬年靈芝似的,一下子亢奮起來。   「以前相公沒掌握其中的訣竅,可現在至少有一半的把握,不然,寧馨怎麼那麼快就有了身孕?」   「那……奴還要」蕭瀟香汗淋漓的身子蠕動了幾下,原本已經沒了力氣的一雙玉腿復又纏上了我的虎腰,獨角龍王很快就再度感覺到了那春露喜雨般的濡濕,隨後就被絕代名器「朝露花雨」吃了進去。   自己無所出,一直是蕭瀟的一塊心病。無瑕生產倒還好說,可連寧馨都有了我的骨血,諸女中追隨我時日最久的她心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聽說今天正是她受孕的好時候,她自然不肯放過了。   我刻意現出了獨角龍王的真身,弄得蕭瀟幾乎魂飛魄散,不是我留出幾分內力護著她,她早就昏死不知幾回了,好在這奇異的心法原本就支援不了多久,我的分心更是大大縮短了時間,她總算在欲仙欲死中等到了我激情巔峰的到來。   「死丫頭,這麼喜歡孩子啊?」   我愛憐地撫摸著愛妾的玲瓏玉體,她雖然倦極了,可看到從花蕊中流出的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濃稠液體時,她卻飛快地蜷起腿,將兩足掛在了我的肩上,雙手捂著私處,似乎是怕我種下的種子白白流出來浪費了。   「哪個女人不想替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個孩子呢?」蕭瀟癡癡望著我,呢喃道。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蘇瑾,想起了她在流產後說的那番話來,她也是想給那個男人生個孩子,可現在她已經棄他如敝履了--李思顯然不是讓她懷孕的那個男人,這世上的女人,或許還是像她這般善變的更多一些吧!   熟悉我就像熟悉自己一樣的蕭瀟顯然發覺了我的細微變化,把我的手按在了她雪膩的酥胸上。激情過後的雪峰上的一點嫣紅依然翹首挺立,輕輕一捻,就捻出女人柔媚的嬌吟。她身子正是極度敏感的時候,花脣立刻又蠕動起來,可能是感覺到身體裡的東西要流出來,她輕喘著示意我停手,媚眼如絲地道:「說來,竹園的每個姐妹都羨慕死了玉姐姐,不僅有亦女亦妹的玲瓏姐妹,還替相公生了一對那麼可愛的女兒,就連乾娘看著都眼熱,有天奴去初晴樓,就聽乾娘向玉姐姐請教,是如何做的產後保養呢!」   換作幾個月前,我大概早就出口詢問六娘此話的用意,或者猜測是不是秦樓有姑娘沒做好防範措施以至懷孕了,可我眼下心裡雖是一動,卻把話題轉移開來:「嚴格說來,無瑕的春水心法還沒有妳修練的玉女天魔心法高明,此番我去京城,遇到星宗寧師姐,她玉女天魔心法的造詣甚至還在我之上,得到她的指點,許多精微之處豁然貫通,妳底子深厚,勤加修練,不出三年,即可與無瑕比肩,何況……」   估摸我的種子也該種得差不多了,我放下了蕭瀟的雙腿,把她摟進懷裡,一邊細細體會著她的柔美嬌嫩,一邊笑道:「何況,女人生產固然大損氣血,但同時也讓女子的胞宮徹底成熟,只要恢復得當,武功還可更上一層樓!」   「怪不得奴覺得齊姑娘的武功頗有精進哪,原來如此。」蕭瀟恍然大悟,旋即又迷惑起來:「可無瑕姐姐……」   「傻丫頭,忘了無瑕早就生養過了嗎?若是生一次孩子武功長一成,武功天下第一的大概就是頭母豬了!」   蕭瀟噗嗤一樂,可笑容猶掛在臉上,心思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只聽她呢喃自語道:「奴倒是想替主子生上十個八個的哪……」說著說著,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帶著一臉的憧憬和滿足沈入了夢鄉。   見蕭瀟睡熟了,我輕輕脫開身來,裸著身子下了碧紗廚。雖然已是秋意正寒,可室內裡卻是溫暖如春,火爐裡的木炭雖然不如皇家的貢品紅蘿木炭那麼名貴,可效果並不差多少,督司衙門的豪奢由此可見一斑。   和齊小天的會談除了訂下了一門親事之外,並無其他進展,雖然大江盟的立場已經明顯發生了變化,但齊小天並沒有給我任何承諾,因為大江盟真正當家的,還是他爹齊放。   為了讓齊家父子盡快地討論這門親事帶來的新變化,我謝絕了齊小天的邀請,以要向武承恩提親為由,離開了江園,逕直來到了武的官衙。   不巧的是,武承恩和武舞俱不在家,武承恩陪來杭視察漕運的李鉞去了,已經兩日未歸;而武舞的親外公去世,她只好跟著媽媽回老家建寧奔喪,幾日前就離開杭州了。   好在武舞早就告訴她爹說我要來提親,而武承恩私下更是早就同意了這段姻緣,便交待家人,萬一我這兩天來了要好生招待,於是,見我這個准姑爺到了,闔府上下無不恭恭敬敬,伺候得極其周到。   聽下人們議論,說老爺對其他四個姑爺可從來沒這麼看重過,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平素甚少想起的武舞。武承恩能放下面子接受女兒做妾的事實,除了看好我的將來以及同門之誼外,大半還是武舞死磨硬泡的功勞。   浪女回頭金不換啊!我心中輕輕一歎。見識到回娘家暫住的大小姐和寡居在家的三小姐的風流,我知道武舞的放浪實是武家的傳統,而她如今的守身如玉越發顯得難得。   這樣的女孩該比蘇瑾更值得我珍惜吧!   我心底剛湧起一絲自責,就聽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就有人「卜卜」的輕輕敲起門來,一問,卻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公子可曾安寢?」   「多謝大姐掛念,在下已經睡下了。」我一聽便知是武舞的大姐武柳,心道,這淫娃雖然外表一副名門貴婦的模樣,可自我進了武家大門,她眼角眉梢就俱是挑逗之意,眼下終於忍不住要紅杏出牆了。   只是我向來對別人的妻子不感興趣,所謂淫人妻女者,妻女必遭人淫,我可不想頭上帶著幾頂綠帽子,只要嫁了人,縱然是齊蘿那樣的天仙,我最多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何況,我對武舞剛生出一番愧疚之意。   「那……四夫人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聽她一直咿咿呀呀的?」   「是啊,我剛才才治好她的病。」我心頭一凜,雖然我和蕭瀟歡好的時候六識難免大幅度下降,可武柳能接近我的住所,顯然身懷不俗武功,畢竟她爹是月宗的高手,方才和她照面的時候,自己倒是疏忽了。   「姐姐也病了,弟弟發發善心,也幫人家治治,好不好?」武柳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妖媚,我頓時明白過來,她竟然用上了天魔吟。   班門弄斧、不知死活!我心頭一陣冷笑,大概武承恩並沒有告訴自己的女兒,我是魔門日宗宗主,一旦我使出天魔吟進行反擊,除非我接納武柳,否則,功力差我太遠的她大概一生只能沈迷在想像和五個指頭帶來的快樂中,其他任何男人都無法滿足她的慾望了。   「那大姐妳聽好了,沈香四兩、廣棗四兩、檀香二兩、紫檀香二兩、紅花二兩、肉豆蔻一兩,文火煎半個時辰,服下立見奇效!」   攆走了幾乎惱羞成怒的武柳,我立刻開動六識,周圍細微的動靜又重新回到我的感知裡,夜風緊、霜露凍、枯枝落、寒鴉啼,還有……屋頂若隱若現的呼吸。   屋頂有人?!   這人是高手!   我又驚又疑,聽到這呼吸的節拍,我就知道屋頂上的人有著一身高強的內功,只是這呼吸為何如此深淺不一,以致被我輕易發現了行蹤?難道,是剛才我和蕭瀟一番雲雨勾起了他的情懷?   細細傾聽,一股熟悉感覺湧上心頭,我心裡驀地大動,莫非是……?   我甚至連衣服都顧不得去穿,突然使出十成功力,一展身形向外激射而去,就聽窗紙「嘶啦」一聲被撕開一個大洞,而我已如一縷青煙直飛向屋頂。   昏暗的星空下,屋頂上的那個蒙面黑衣人又驚又羞地望著赤身裸體的我,只是蘊含在比天上所有的星辰都明亮的一對眸子裡的歡喜和相思卻是驚訝和羞赧根本無法遮掩的,就在我心中的猜想得到驗證的一剎那,那蒙面人已如夜鳥歸林一般飛快投進了我的懷抱。   「相……」   剛吐出一個字,我已經掀開了黑色的面紗。面紗下是一張完全沈浸在喜悅中的天仙一般的容顏,那微張的紅脣轉眼就被我的雙脣擒住,她「嚶嚀」一聲便翹起了腳尖,緊緊摟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大舌頭剛剛伸進她嘴裡,她就將滑膩的丁香乖乖獻了上來。   「阿柔,」我拚命地啜著女人的香舌,彷彿要把她的心啜出來吞進肚子裡,心裡滿是說不出來的歡喜:「我的心肝寶貝,妳終於回來了。」   感受到我的狂喜,女人摟得我越發緊了,而一滴一滴的熱淚也越發連成了串,終於,哽咽變成了啜泣:「相公……嗚嗚……人家……想死你啦」   「相公也想死妳了……哈啾!」我緊緊抱著女人深情地道,只是寒風吹過,我覺得渾身發冷,一哆嗦,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才想起來自己竟是未著絲縷。   世上沒有幾個女子能讓我如此忘形,而來人卻是其中之一--她正是與我分別了近兩個月的魏柔!   「看相公急的,也不怕認錯了人!」雖是埋怨,可女人梨花帶雨的臉上卻透著掩飾不住的歡喜,依偎著我走向屋簷,然後拉著我一躍而下。   「怎麼可能錯認了妳!」   「幽冥步」和「流雲訣」似乎天生就是一對,兩人身法配合得相得益彰,宛如凌空渡虛的仙人一般飄然下落,我輕鬆的甚至有餘力開口說話,只是我霸氣十足的聲音在魏柔耳邊迴盪,卻惹得她呼吸一濁,身法一亂,猛的向地面沈去。   我使勁一拽,魏柔這才清醒過來,身子曼妙地飛向窗戶,而我卻急速向下墜去。魏柔輕舒藕臂,玉手搭住窗欞,蓮足一勾,我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那方滿四寸的香蓮,不僅借力止住了下墜之勢,而且身形順勢一展,抱著心愛的女人一起翻進了屋內。   兩人跌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魏柔剛想起身,卻被我按住肩頭,兩人復又吻在了一處,直吻到胸腔裡的空氣已然耗盡,兩人粘在一起的嘴脣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相公--你壞死了」滿面潮紅的女人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是羅衫半解,飛快地爬起身來,掩住酥胸,害羞地瞥了碧紗廚一眼。   「自家姐妹,怕什麼?」我立刻明白了魏柔的心思,她是個矜持的女子,與寧馨解雨連床歡好已經是她的極限了,這還是因為寧馨的出身與江湖毫不相干、解雨又是個處子的緣故,若是讓蕭瀟看到她這付模樣,她大概要羞死了。   我拉上窗簾,吹滅了蠟燭,屋子裡頓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暗趕走了魏柔的羞澀,待我上前再度摟住她,手探進她懷中握住一隻漲大的酥膩椒乳的時候,她不僅沒有躲閃,反倒環住我的虎腰依偎進了我懷裡,那火燙的臉頰緊緊貼上了我赤裸的胸膛,一邊深深嗅著我的氣息,一邊滿足地輕聲呻吟起來。   「好心肝,幹麼躲在屋頂不下來,難道妳不想相公啊?」   「怎麼不想,奴都想死你了!」   黑暗中的魏柔迸發出火一般的熱情,那大膽而親暱的話語裡滿是相思,竟是我從來沒聽她說過的,櫻脣更是狠狠親著我的胸膛。   「都怨你!」她嗔道:「定是相公你挑逗了那個淫婦,她才前前後後來了六回,奴要是進來,萬一叫她看到,以後還怎麼做人!」   說著,她咬住我的乳頭,含糊道:「還好相公懸崖勒馬,不然,若是你放了那淫婦進門,奴……奴就再也不理你啦!」   「妳捨得?」我手指捻住一顆蓓蕾,伏在她耳邊調笑道,知道她方才定是在屋頂上忍得苦了,才把一肚子怨氣發洩到了武柳身上。   魏柔被我的魔手弄得激靈打了個冷顫,嬌喘連連,哪裡還顧得上說話,半天才嗔道:「奴是捨不得,可奴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相公卻一點都不憐惜人家……」   「凍壞了吧!」我握住她的柔荑,輸了一道內力過去,女人舒服地輕哼了一聲,我遂笑道:「說妳是個傻丫頭,妳還不信,也不動腦筋想想,武柳她算什麼東西!就算她來個十遍二十遍的,相公也只會讓她吃足閉門羹而已,又豈會發現妳?再說,發現了又如何,妳是我媳婦嘛!」   「可、可……」   「妳是怕蕭瀟吧!」我一把抱起魏柔來到了碧紗廚旁,伸手掀開了碧紗廚的帷幔,床榻上隱約可見一具玲瓏的女體,那悠長的呼吸諭示著主人已經睡熟了。   把魏柔放在榻上,解開枕邊的一隻錦囊,一道青朦朦的毫光頓時從錦囊口中射出來,碧紗廚立刻亮了起來。   「啊呀!」魏柔猝不及防,蕭瀟雪白的胴體便盡落在她的眼中,她慌忙別過頭去,閉上了眼睛,小手捶打著我的胸膛,一個勁兒地埋怨道:「壞死了、壞死了、壞死了……」   夜明珠光裡,魏柔嬌羞的模樣一覽無餘,我心頭一陣火熱,反身把她壓在身下,扳過她的臉,讓她仔細看著蕭瀟。睡夢中的蕭瀟媚態驚人,宛如高唐神女,魏柔眼中不由得閃過一道艷羨的異彩。   「巫山雲雨夢高唐,妳蕭姐姐美吧!」我伸手撩開魏柔的衣襟:「等會兒,妳就和她一樣了。」   噙住一隻挺翹的乳珠,魏柔原本就是象徵性的抵抗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推著我肩頭的小手頓時變換了位置,一隻插進了我濃密的頭髮裡,將我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另一隻胡亂地在我背上遊走,雙腿緊緊絞在一處,身子更是火燙。   嗅著熟悉而又陌生的脂香,啜著滑膩而又香甜的紫葡萄,撫著彷彿最上等的絲緞一般的光滑肌膚,聽著女人宛如天籟的輕聲嬌吟,我一時不知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   魏柔似乎經受不起我的輕啜慢吸抹復挑,鼻息越來越重,身子也不安分地扭動起來。可就在我剛解開她的裙帶,手還沒來得及插入她裙子的時候,她突然向下一滑,藕臂方纏住我的脖頸,身子一僵,然後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這麼快就來了?   女人的嬌吟就是戰場上催人奮進的號角,讓我熱血澎湃,粗魯地一把撩起她的裙子,也不去脫她的小衣,只並指如刀,一下子便劃開了棉布褻衣,一縷奇異的香氣便撲面而來;稀疏的烏草間,一朵粉嫩的牡丹正含露怒放,花露汩汩而出,連綿不絕,打濕了花瓣,打濕了小草,就連那朵雌菊都掬著一汪花露,在夜明珠晶瑩的光澤照耀下,泛出乳白的顏色。   魏柔緊閉雙眸,清雅脫俗的臉上滿是動人的顏色。似乎是羞不可抑,她把螓首深埋在了我的肩窩,可一雙粉腿卻悄然向兩邊分開去,只是方張開了一半,獨角龍王已經銳不可當地挺進了正在翕張的雌花裡。   「相公--」   魏柔脖頸猛的向後一揚,喉間發出一聲高亢的呻吟,隨即一口咬住了我的肩頭,才讓那足以驚醒闔府所有人的叫聲停了下來。   小別勝新婚,已嘗到情愛滋味的她竟是如此不堪我的挑逗,雖然兩個月的休養生息讓她的花道宛如未經人道的處子,連龍王都感覺到了那份異常的緊窄,可高潮帶來的巨大歡愉,還是讓她的每一寸媚肉都熱淚盈眶地迎接著君王的駕臨。   我一邊心肝寶貝的亂叫著,一邊享受著魏柔罕見的瘋狂。雖然無力再讓龍王現出真身,可她的花心本就比旁人來的淺,加上她的小屁股死命向上湊送,龍頭自然每每都擊在她的花心上,每一下都讓她發出顫抖的鼻音,而我的肩頭也隨之一痛。   二十幾下後,她的花道突然劇烈地收縮起來,一道大得出奇的力量一下子裹住了龍王,竟讓它動彈不得,隨即,一股濃膩的花精伴著女人垂死般的呻吟狠狠擊在了龍頭上。   男人最快樂的,莫過於看著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指揮下,一步步地登上巔峰,我緊緊摟著心愛女人顫抖的嬌軀,感受著我帶給她的巨大快樂,心裡說不出的溫馨滿足,只是這好心情卻很快就被異樣的情況攪亂了。   魏柔的花精雖然稀薄了許多,可卻是一洩再洩,竟似沒有窮盡。我心中頓時一驚,魏柔雖然武功冠絕諸女,卻最是不堪床笫之事,莫非是久別乍歡,竟激的她脫陰了不成?   心念一動,我飛快地點了她小腹上四處大穴,可花精卻依舊淋漓不斷,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手掌忙不迭地貼在了她的下丹田上,一面將一道沛然內力輸了過去,一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獨角龍王。   看到龍身上滿是紅色,又嗅到一縷淡淡的血腥氣,我這才恍然大悟,後來的東西哪裡是什麼花精,分明是女人行經時的經水!   「死丫頭,妳不要命了!」   女人經期是我的禁忌之一,特別是來潮的那一兩天,我最是忌諱,見到血紅的顏色,我聲音不由得嚴厲起來。   回過神來的魏柔正聽見我的呵斥,茫然失措的表情剛浮上臉龐,就看到了血淋淋的龍王,頓時明白過來,慌忙垂下眼簾,轉頭找來一方手帕,也不敢看我。   她只是細心揩拭著龍身上的血跡,一邊怯怯的道:「相公,你生氣了?……別生氣嘛,奴……奴也不知道它怎麼今天就來了,算日子還有六七天哪……」   我立刻反應過來,魏柔絕非有意挑戰我的禁忌。她的經期本就不准,特別是在宋素卿旗艦「妙之丸」覆滅的那場松江海戰中,她在經期中受了凍,之後日子越發詭異莫測,而且淋漓不斷。   不過,她偷嫁過來之後,陰陽調和,潮信漸趨穩定,此番再度提前,想來是這段日子陰火鬱結,舊疾有復發之勢,加之胞宮受到猛烈刺激,月事遂提早來臨。   看她低眉俯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就是有滿心的怒火,此刻也冰消雪融了。   扯來堆在腳邊的一條浴巾,溫柔地替她抹去週身的細汗,我柔聲道:「別怪相公語氣重,相公也是為了妳們好,也是心疼妳們,經裡行房容易落下疾病,甚至可能影響日後懷孕生子,阿柔,相公可還想讓妳替我生上七八個兒女哪!」   「奴知道……」魏柔的眼淚這才撲簌簌地落下來,俏臉埋進我懷裡,嗚咽哭了起來,聽起來是那麼的委屈。   我只好放出溫柔手段,千哄萬哄,總算把她哄的破涕為笑。   「奴都想死相公了。」她一邊吻去流到我胸口的淚水,一邊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傾訴著相思:「每天一睜眼,奴就想,相公是個勤快的人,這時該起床了吧,或許連早飯都吃了、功夫都練過了也說不定;到了夜深人靜,奴又想,相公是個風流的人,這時該和姐姐妹妹們歡好了吧,可相公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絕不會忘了不在你身邊的那些像奴一樣可憐的小女人。相公,你想人家了嗎?」   「想!」魏柔深情款款的獨白一下子感動了我,我只覺得心頭一酸,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忍不住拉著魏柔的小手放在胸口上,我動情地道:「感覺到了麼,阿柔?我的心,妳就住在這裡,只要它還在跳動,我就一直在惦記著妳。」   女人感動得又哽咽起來,不住地親吻著我的心口,半晌,她牽著我的手同樣覆在了她的心口上,抬起紅腫的雙眼,深情地望著我:「奴知道,相公心裡裝著竹園和得意居的八九個女子,每一個都是那麼難以割捨,奴是其中的一個已經心滿意足了,可相公千萬記著,奴的心裡,只有相公一個,皇天后土可以作證,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乃至生生世世,奴與相公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聽她許下生死諾言,我內心深處的那點疑慮一下子都煙消雲散,就連師傅和隱湖的恩怨情仇都一下子變得輕如鴻毛,人生有終,恩怨亦有終,可生生世世的諾言卻沒有盡頭。   一切言語在此刻都失去了力量,我只是緊緊把佳人摟在了懷裡,兩人靜靜體會著心靈交會的動人和美麗,良久,這份寧靜才被蕭瀟打破。   「謫落人間的仙子才最美麗。」我背後傳來蕭瀟的感歎,隨即是真心的祝福:「恭喜妳了,柔妹妹。」   第七章   「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鴛鴦眉哪!」梳妝檯前,蕭瀟替魏柔勾完了眉毛上的最後一筆,波斯銅鏡裡映出一個嬌美如畫的佳人,只是容貌卻與魏柔的本來面目大相逕庭。   我舒服地躺在太師椅裡,適意地品著嚇煞人香,目光卻始終不離蕭瀟和魏柔,佳人梳妝,本就是讓人百看不厭的美景,何況她倆都是我心愛的女人。   「這樣……行嗎?」魏柔回首問我,雖然易容膏遮住了肌膚的顏色,可她眼中卻分明透著一絲羞意,雖然昨夜並不是她頭一次一床三好,可自己的羞態畢竟盡數落在了蕭瀟眼裡。   「相公娶了個百變嬌娃哩!」我笑道:「阿柔,妳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雨兒見到,怕是要看得目瞪口呆了。」   「相公最會誇人了。」雖然知道我言過其實,可魏柔還是笑逐顏開:「熟能生巧,賤妾只是這些日子用的勤了些--人家不想再讓別的男人輕易看到我的真面目了。」   「我倒要替他們喊冤叫屈了。」我笑道,隨即微微一皺眉:「阿柔,妳還沒見到妳師傅吧!」   昨夜光顧著一敘離別之情,她離開京城之後發生的一切我還沒來得及問,不過,她要易容待在我身邊,除了因為茶話會的緣故,她不欲過早暴露我倆之間的關係外,很可能尚未見到鹿靈犀,否則,不管鹿同不同意我倆的婚事,她都會第一時間告訴我。而鹿靈犀雖然和她斷絕了師徒關係,可我和她都還是習慣地把鹿稱作師傅。   「相公真是神仙。」魏柔投來讚許的目光,可眼底卻閃過一絲困惑:「賤妾給師傅留下了師門的緊急聯絡暗號,請她回隱湖,可一直沒等到她老人家。倒是辛師叔看到暗號,趕了回去。」   「辛師叔還是第一次跟人家發那麼大的脾氣。」說到這兒,魏柔的聲音漸漸低落下來,隱約能聽出她心中的歉意:「她定是失望得緊,可事關相公的前途命運,賤妾、賤妾……」   「阿柔,真苦了妳了。」我站起身來到魏柔身後,撫著她的香肩柔聲道。   魏柔靠進我懷裡,靜靜依偎了一會兒,才續道:「相公不必擔心,辛師叔畢竟是看著賤妾長大的,氣消了也就沒事了,何況,她老人家大概猜到了賤妾和相公的關係,知道賤妾是為了相公才忤逆她的。相公若是憐惜賤妾,等日後遇到辛師叔她老人家,替賤妾賠個不是,不就什麼芥蒂都煙消雲散了嗎?」   她說著,一雙妙目緊緊盯著我,那目光裡滿是哀求之色,顯然是盼著我應允下來。   蕭瀟雖然知道我師傅和隱湖之間有著難解的恩怨,可此刻卻也站在了魏柔一邊,輕輕搖了搖我的胳膊:「辛仙子固然對相公有成見,可她畢竟是柔妹妹的師叔啊!」   「相公又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我瞪了兩女一眼:「只要辛垂楊不為難阿柔,我道個歉又何妨!」   「師叔怎麼會為難人家!」魏柔頓時喜上眉梢,笑語盈盈地道:「就算她這次真的生氣了,可罵歸罵,心裡卻著實替賤妾著想,那個同時在兩地發佈消息的主意就是師叔她想出來的,說她不能違背自己的意願表示贊同的意見,但也要讓人家對得起相公,至於賤妾師門究竟何去何從,一切都交給師傅定奪。」   這倒是頗出乎我的預料,我不禁輕咦了一聲,對辛垂楊也不免產生了些許好感,大概她久在江湖行走,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懂得我的價值吧!   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將魏柔抱在腿上,我調笑道:「妳師叔是不是看出來妳已經是相公的人了?」   「相公!」魏柔羞的一下子鑽進了我懷裡,再聽到蕭瀟的噗哧一笑,她越發不肯抬起頭來,半晌,才細聲道:「相公,你還說哪,人家當時叫師叔她老人家看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哪!」   這是意料中的事情,魏柔稍一易容,或許能瞞過旁人,甚至連鹿靈犀都可能疏忽了,我卻從沒想過能瞞得過辛垂楊,畢竟就像魏柔自己說的那樣,辛是看著她長大的。   可奇怪的是,魏柔該和辛更親近,然而她心目中的母親卻是近幾年甚少相見的鹿靈犀。   「那……既然已經到了蘇州,怎麼不在蘇州等我?害得相公多想妳好幾日!」見魏柔羞得玉頸生粉,我適時轉移了話題。   「人家豈會不想留在蘇州!」魏柔嗔道:「只是那些無聊的江湖人聽賤妾出面支援相公,個個好奇的很,人家怕被人看出破綻,壞了相公的大事,只好離開蘇州。再說,賤妾本來以為,江湖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本門的意見又不統一,師傅她定是要回到門裡問個究竟,可最終還是沒等到她。聽說相公要來杭州見齊盟主,賤妾實在忍不住了……」   她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可其間深情卻是昭然若揭,我雖然已經大致猜到了其中的過程,可聽她言語中的濃濃情意,還是忍不住輕憐蜜愛起她來。   「也真難為了柔妹妹!」蕭瀟大概也沒想到魏柔為了我竟然付出了那麼多,不禁感慨道。   聽到蕭瀟的話,魏柔才從我的溫存中清醒過來,微微側了下身子,讓偷偷探進她衣服裡的我的魔手更加隱蔽,當然也更加方便了。   「賤妾在杭州等了兩天,才等到了相公……」   「我和蕭瀟先去了寧波。」我笑道。   魏柔恍然大悟,道:「這就對了,賤妾聽說唐門大小姐夫婦現身瀟湘館,當時就猜相公十有八九參與了此事,只是雨妹妹的那個護衛讓人摸不著頭緒,一時不敢肯定下來。」   「別提這廝,一提他我就來氣,他把我都給騙了!」   當然,我只是說說而已,其實,我心裡對老南有著說不出的感激,他不僅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我這一邊,而且我心知肚明,孫不二能對我另眼相看,多半也是他的功勞。   「等事情了了,我非叫上咱全家--不,全家還不夠,連秦樓的弟兄一起算上--去他那兒白吃白喝,直把他吃死為止。」   「這麼說,那個護衛竟然是……南浩街老三味的南元子?」魏柔聰明過人,沈思片刻就得到了答案,只是這答案頗是出人意料,她不由得驚訝起來:「賤妾和相公還在那兒吃過雞絲餛飩和鴨血羹哪,怎麼沒看出來他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這廝可是孫不二的傳人,最拿手的就是扮豬吃老虎了。」我恨恨道:「且不說他。阿柔,妳這些日子數度往返於妳師門和蘇州,莫非,隱湖就在蘇州左近?」既然魏柔對我一心一意,我已無絲毫顧忌,再忍著不問,反倒顯得生分了。   「相公終於肯問起人家的師門了。」魏柔不由得嗔了我一眼,想來我這一問她已經等了很久:「賤妾師門的確離蘇州不遠,只是,相公能不能猜到,人家師門究竟在什麼地方呢?」她歪著腦袋笑問道,畢竟她還是個年方二十的女兒家,心情一愉快,人就活潑頑皮起來。   「妳這丫頭,倒考起妳相公來了!」我右手在她乳上微微一用力,她呼吸頓時一窒。   「隱湖,顧名思義,一定是和『湖』有關。」   關於隱湖,白瀾言之甚少。其實隱湖是最早知道白瀾身份、同時也是最早與他合作的門派之一,雙方打了十幾年的交道,白瀾卻只告訴我,隱湖不出南京、浙江兩地,其餘的都欠奉了。   「蘇州左近雖然湖泊眾多,大大小小十幾個,可若能讓一個門派以『隱』字為名,則不出太湖、澱山兩湖。陽城湖、長蕩湖乃至漓湖不可謂不大,但失之水勢平蕩,一覽無餘。」   「澱山湖灣岔繁多、水道崎嶇,又有面積廣闊的蘆葦塘,確是隱蹤匿跡的佳處……」   我故意停頓下來,可魏柔卻只是含笑注視著我,絲毫不為我的話所動,似乎是在說,我猜到這些並不出奇,而想從她臉上看出點門道來自是沒什麼希望了。   這丫頭還真有點爭強好勝呢!我心裡暗笑,本來是想讓她自己揭開謎底,此刻我卻改了主意。   「不過,我更看好太湖!」我沈聲道:「雖然我不清楚隱湖的歷史,可從它的武學上看,妳師門的這位創始人必是驚才絕艷的一代奇人,其心胸之廣更是江湖罕見,這絕非三步一灣五步一岔的澱山湖所能培養出來,她也無法忍受澱山湖的小家子氣,唯有太湖浩蕩千里的浩淼煙波才是她的最佳歸宿。」   「原來相公早就猜到了,怪不得不來問人家哩!」魏柔嗔道。   「我也是方才聽妳的那番話才猜到的。」我解釋道。   魏柔釋然,說隱湖分做兩處,對外一處就在太湖湖西隸屬常州府宜興縣的一個名叫下邾的小鎮上,掛著回春堂藥局的牌子經營湖產藥材,是江南著名的藥材商。   另一處則在太湖中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島上,島子不過十頃土地,早在幾十年前已被隱湖全部購下,所有新近和引退的隱湖弟子都居住在這個小島上,當然,人數並不多,最多的時候,也沒超過二十人。   「下邾,老馬車行的快馬四個時辰之內就能從蘇州跑到下邾了。」我感慨道,下邾到應天也只是一個白天的功夫,幾乎等於在白瀾的眼皮子底下了,可白瀾發動那麼多人手來調查隱湖,卻沒查出它的下落,想來隱湖的偽裝真的是做到家了。   當然,更接近事實的或許是白瀾和隱湖達成了什麼秘密協定,讓他放棄了調查隱湖的努力,就像他因為寧師姐的緣故而最終放棄了對付魔門的念頭一樣。   「回春堂,那可是江南數得著的大藥局啊!一年賺得的銀子不比寶大祥、霽月齋來得少,光是養顏靈藥『和合保春丸』這一付丸藥帶來的收益,可能就比莊青煙或者冀小仙帶給秦樓的收益還要多。」我笑道:「當初,因為雨兒的關係,我曾想過在江南開上一家藥鋪,還打過妳們回春堂的名醫葉國楨的主意,沒想到他竟是自家人。」   「誰跟你是自家人呀」魏柔聽著心中歡喜,媚眼如絲地撒嬌道。   「妳說還能有誰!」我把玩著她嬌嫩的雪丘調笑道,微微敞開的衣襟裡隱約透出月白束胸,雖說針腳極其細密精緻,可卻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裁減成的。   「隱湖偌大的產業,怎麼捨得妳這個小公主粗服布衣的呢?」   魏柔聞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勤、儉二字乃是師門嚴訓,一日未嫁,就要遵守一日。何況,回春堂雖然每年收益頗豐,但其中至少一半用於賑助各地災民,四十多位出嫁的弟子也需要師門的照顧,她們每年都會得到師門的資助,算算一年下來,自然所剩無幾。」   我不禁大吃一驚,魏柔絕不會跟我說謊,說隱湖每年都用大筆銀子賑災,自然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可數十年下來,江湖乃至朝廷竟無人知曉這足以驚天動地的義舉,隱湖主事人的心胸怎不讓我肅然起敬!   相比之下,師娘們每年立春設七日粥廠的善舉簡直都不值一提了。   我整了整魏柔有些凌亂的衣衫,示意她站起身來,然後我當頭就是深深一拜。魏柔嚇了一跳,慌忙閃身避開,只是身法卻不似往日那麼靈動。   我肅容道:「阿柔,我不是謝妳,也不是我謝妳,我是替那些災民謝謝妳的師門。」   「若是師傅和辛師叔她們能聽到相公這句話,那該多好啊!」聽出我的真誠,魏柔眼中頓時閃過一道欣喜的光芒:「辛師叔就不會再誤解相公只是個……是個……」   她停了下來,想必是辛垂楊的話相當激烈,她既不想傷了我,也不想兩人之間有可能好轉的關係再度惡化下來。   「妳這個傻丫頭啊!」我不由得莞爾,真是應了師傅常說的一句話,女人有了男人,就再懶得動腦筋了。   敬佩隱湖的義舉並不見得就能彌合我和隱湖在人生理念上的差距--就像楊廷和、費宏乃至桂萼,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希望國泰民安、國富民強,可這並不妨礙他們在朝廷中爭得你死我活--我還要享受我的奢侈生活,這是我的智慧和辛苦所應該得到的獎賞,就算我以後或許要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也是我的公職,而公與私對我來說自然是截然分明的。   重新摟過有些不明就裡的魏柔,武柳就帶著丫鬟送早餐來了。下人面前,武柳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態度從容不迫、和藹可親,彷彿昨夜那個夜奔求歡卻被我拒之門外的女人並不是她,只是看到魏柔和窗戶上的那個大洞,她才露出驚疑的表情。   「大姐,別擔心,督司衙門重地豈是別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這不過是一場意外和誤會而已。」我一語雙關地道:「何況,大姐得到岳丈大人的真傳,尋常賊子也不是大姐的對手。」又問她爹武承恩可有消息。   武柳仔細打量了魏柔一番,才搖搖頭說武承恩是陪李鉞去寧波了。   去了寧波?我一怔,運河只到紹興上虞,李鉞他一個漕督去寧波作甚?!不過我很快就品出滋味來,看來是李鉞接任兵部尚書已成定局,正好順路視察一下海防重鎮寧波。   不然,武承恩和他都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員,雖說朝廷重文輕武,可也沒有如此巴結討好的道理。   看李鉞一路南下的行程,我就知道沒個四五天,武承恩是絕對回不了杭州的。雖然昨天在大江盟並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但一兩天內,事情必見分曉,而我之後還要趕往武當作進一步的說服工作,中間還要和蔣遲商議茶話會的諸多事宜,若是等武承恩回來,時間就相當緊張了。   押上我尚未出世的兒子的幸福,我對解決茶話會這件撓頭的事情充滿了信心。事實上,由於錯誤地估計了形勢,特別是在隱湖發出不同聲音和鐵劍門失去戰鬥力的雙重打擊下,武當、大江盟外加恆山的反武林茶話會聯盟已經顯得有些力單勢孤,而一旦無法得到江湖的全面響應,蔣遲又不支援他們的話,那麼與我對抗到底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眼下他們的上佳之策,自然是忍下一口氣與我修好,讓我抓不住把柄正面對付他們,忍上個三兩年,等蔣遲接掌江湖,便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當然,修好也是有前提的,不然,武當百年聲望,大江盟十載威名必然大損於這場反覆中了。   我深知這一點,心中固然恨之入骨,卻不得不處處留有餘地。所有指責的話語,都是針對身為當事人的齊功和清雨,並沒有上綱上線,涉及兩派。   改革茶話會,親赴大江盟都足以表達我的誠意,而昨日「和親」一議,更是給了兩派偌大的台階--既然大家已經是自家人了,豈有再反對我的道理?   我正暗自計算著行程日期,卻聽武柳含笑問我道:「賤妾想讓蕭四夫人和陸姑娘陪我去趟寶大祥,不知公子可否割愛一天?」說話間,眼神頗有些期待和求和的味道。   「大姐太客氣了。」我含笑點頭表示同意,她畢竟是武舞的大姐,既然有心求和,那昨夜的事情我最好還是權當沒有發生過:「您是武舞的大姐,公子兩字萬不敢當,不如叫我別情吧!」   武柳嫣然一笑,可我腿上卻頓時挨了兩腳,女人吃起醋來,還真是不分人物場合。瞥了武柳一眼,見她雖然風流放蕩,可穿戴打扮卻十分精當得體,顯然對珠寶首飾的選擇有著相當的造詣,說是要兩女相陪,不過是找藉口彼此親近一下罷了。   我便隨口問道:「大姐是自用,還是送人?」   「姐姐的婆婆快要過生日了,總要選一件得體的禮物。」武柳解釋道。   我「哦」了一聲,心道,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八成是托辭,何況我記得武舞曾說過,她和婆家的關係並不融洽,給婆婆買貴重的禮物,大概她還沒那份孝心。   武柳定的是娃娃親,當初夫家秦家也是個和武家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只是後來武承恩飛黃騰達,十幾年竟累遷升至一方督司,而秦家卻是家道中落,時至今日,兩家地位已是相差甚遠了。   好在武承恩念舊,兩人才順利完婚,武承恩更是把女婿秦寶昌調入了軍中。秦人物才學俱是平平,可在武承恩的提攜下,還是一路平安地升至了杭州左衛副千戶。   不過,這似乎並沒有給武柳夫妻倆的感情帶來什麼好處,不然,她也不會一年當中倒有兩三個月住在娘家,而且十有八九是給秦寶昌戴上了幾頂綠油油的帽子。   「姐夫也是個大忙人吧!」我替武柳找了個理由:「剿倭那段時間,我接觸到了許多軍方人物,知道這些帶兵打仗的將領一年到頭極為辛苦,幾個月不著家也是尋常事情,家裡自然要大姐多費心操勞了。」   「別情,還是你體諒大姐。」武柳聞言,頗為意外地望了我一眼,隨即感慨道:「寶昌新近調任三江千戶所千戶,雖說三江所離杭州也不算遠,可畢竟不能輕回,留在杭州的一大家子人,哪個招呼不周了,別人都會說我這個大媳婦的閒話,唉,想想還是五妹命好……」   「不管怎麼說,姐夫陞官是件大好事。」   聽秦寶昌調任三江所,我倒有些同情起眼前這個青春正艾的少婦了,三十如狼,正是女人最需要雨露滋潤的時候,可她卻要獨守空房,的確是寂寞難耐,不過,我可沒義務來撫慰她的寂寞芳心。   而秦寶昌這千戶陞遷的也有些奇怪,千戶所多為世襲,若非犯下大錯,一所千戶等閒不會落入他人之手,於是隨口問起三江所原來的千戶究竟是死而無嗣,還是犯事兒了。   「是犯事兒了,原來的千戶王孝據說是勾結倭寇,已經下獄了。」   聽王孝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我想了半天,才記起曾在邸報中見過,這個名字和前任浙江頭領線人王仁的名字並列一處,心下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王孝正是被蔣遲的岳父、魏國公徐輔徐公爺剷除的王氏一黨中的骨幹分子。   王氏一黨的首腦是浙江都司都指揮僉事王嵩,王嵩不僅因事得罪過徐輔,而且仗著自己家族在浙江根深蒂固,又和建昌侯張延齡是姻親,根本不把上司武承恩放在眼裡。   此番徐輔藉口王仁勾結倭寇走私販私對付王家,武承恩自然是落井下石,暗中推波助瀾,結果徐、武兩人齊心合力,竟把王家在浙江的勢力連根拔起,王嵩、王仁更是被徐公爺請旨處死,王孝和堂哥王仁關係密切,自然也逃脫不了株連的命運。   「原來是王嵩一案,我在京城就有耳聞。」我沈吟道:「大姐知不知道王嵩死後,是誰接任他的位置?」   「是南京五軍都督府派來的人,王家垮台後,幾乎所有的空缺都是南京那邊來的人填補上的,浙江都司這邊得到實惠的,除了寶昌和二妹的夫君之外,就只有樂茂盛一人了。」   聽到樂茂盛的名字,我雖然心中閃過一絲不快,不過很快就釋然了,畢竟他和武舞的那一段早已成了歷史,而以他的軍事才華,除非刻意打壓,否則他漸漸躋身軍方高級將領的行列也是理所應當,而刻意打壓,又很可能把他打到對手的陣營裡去,一旦重新崛起,自然對武家大為不利,還不如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心裡。   我更關心的是徐輔的動作,他利用王嵩一案在浙江都司大肆安插自己的人馬,除了為其孫徐鵬舉日後繼承爵位鋪墊人手之外,也是為了女婿蔣遲的緣故。   徐輔雖不知道武承恩和我是同門的師叔師侄,但兩人有可能成為翁婿他卻一清二楚,明白一旦我倆聯手,日後蔣遲想要打入浙江就要大費一番周折了。   可徐輔哪裡知道,我和武承恩的關係卻是相當微妙,而其中的關鍵,就是武舞和她父親之間曾經相當曖昧的關係。   武舞並不隱諱她那段放蕩的歷史,而我也的確是先征服了她的肉體,才征服了她的心。不過,她始終沒有說,究竟是誰盜走了她的紅丸,可種種蛛絲馬跡卻把這個嫌疑人指向了她父親武承恩。   魔門推崇陰陽雙修,特別是星宗的兩大絕技天魔銷魂舞和天魔吟,都需要男人加以護持,蕭瀟是在我的指導下進行修練的,而寧師姐為了修練天魔銷魂舞,也曾和錢萱的父親、精通房中術的錢寧結下一段露水姻緣。   武舞雖然武功低微,卻有修練過天魔銷魂舞的痕跡,那麼因為魔門門下弟子凋零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武承恩不得已親自出手護持則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我雖然藐視禮法,甚至還娶了玉家母女三人,可這並不代表我認同血親之間的混亂關係,就像師傅在我心中是父親一般的存在,於是師娘們便成了我心目中的禁忌一個道理。武舞父女的關係讓我不願意與武承恩溝通,他就不知道王嵩一案的幕後還有我的身影,結果反倒便宜了徐輔。   「岳丈實在不該輕易就把這些空缺拱手送給他人呀!」我感慨道。   武柳說她爹又不想一輩子待在杭州,我頓時醒悟過來,原來我這位岳丈大人志向不小,不肯終老於督司一職。他此舉不但賣給徐輔一個人情,而且暗示自己沒有多少政治野心,好讓對手失去警惕。   只是苦了我一個人啊!我不由得暗自苦笑,真是一著棋差,滿盤皆落索!   浙江的線人網是十三布政使司中被破壞的最嚴重、被滲透的最厲害的一個,亟待重建,可偏偏我矚意的杭州通判李之揚已經明確告訴我,他對接替王仁的角色不感興趣,殷家倒是很感興趣,可寶亭千叮嚀萬囑咐,說不到萬不得已,別把殷家牽扯進這江湖爭鬥中,我只好把殷家放在一邊。   本來還想用王家留下的空缺吸引其他人才,可沒想到徐輔的動作那麼快,看來是想逼我只能向蔣遲求助,而徐輔那麼痛快就答應支援茶話會,未嘗不是對我的一種變相補償。   可浙江對江湖和我來說都太重要了,我實在不甘心讓別人卡住我的脖子,即便這個人是蔣遲!心有所思,目光不由閃爍起來。   「別情,聽說你要升任蘇州通判,還要替朝廷掌管江湖,可有此事?」武柳突然問道。   我遽然一驚,知道一時疏忽,忘了武柳的存在,被她發覺了我的異樣。只是聽她說出「掌管江湖」的話來,饒是我曉得她身懷不俗武功,心裡還是不由得愣了一下,只是臉上卻露出淡淡的笑容,問她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爹爹和樂茂盛閒談,被我無意當中聽到了。」武柳解釋道。   我心裡歎息一聲,若是樂茂盛和武舞沒有那段往事,他倒是一個相當合適的人選,可惜他對武舞始終未能忘情。其實武舞雖然美麗,卻不似解雨魏柔那般天上難覓、地上難尋,就算在武家,她四個姐姐的相貌也都和她在伯仲之間。   想到這裡,我心中突然一動,三小姐武月正孀居在家,如果能撮合這兩人結成夫妻,豈不兩全其美!   可我剛起了個頭,武柳便笑著打斷了我的話:「爹爹早就提起過此事,可兩人俱都反對,樂茂盛說非五妹莫娶,三妹則看不上樂茂盛的為人,其實……」她突然停下來,遲疑地望了蕭瀟魏柔一眼,似乎有所顧慮。   我眼珠一轉,將手伸到了她面前。她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一絲蕩意,輕抬皜腕,纖纖玉指飛快在我手掌上寫了起來。   死弟弟、壞弟弟,既然不理會姐姐的一番癡情,為何又來挑逗人家……   這是什麼呀!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要把手抽出來,武柳這才一筆一劃慢慢寫開來。   「其實,樂茂盛是不喜三妹兩度剋死丈夫,而三妹則嫌他是個銀樣鑞槍頭,這是五妹說的,她說跟了弟弟你之後,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男人……」   我沈著地點了點頭,手縮了回來,心裡卻把武舞罵了個狗血噴頭,可我能猜到,這話定是當初武舞剛嘗到欲仙欲死的滋味而忍不住和姐姐炫耀時說的,倒也不能怨她什麼,因為那時她還是個只知道追求雲雨快感的瘋丫頭。   而武柳和武月見到我都大獻慇勤,大概也是因為武舞的那番話,讓她們姐妹都想見識一下,究竟什麼叫真正的男人。   「可惜了樂茂盛這個人才……」我自言自語了一聲,隨後問道:「記得岳丈大人有兩名弟子,除了樂茂盛外,還有一位楊兄……」   「你是說楊儉大哥吧,」武柳神色一黯,低聲道:「就在上個月,楊大哥在海上遇到風浪,船傾人亡了。說來都是天意,其實那時候,調他赴任都司衙門斷事司斷事官的調令已經上路了。」   「將軍難免陣前死,楊兄也算死得其所!」看武柳的神情,我知道兩人關係非淺。只是歎息歸歎息,自己因為樂茂盛而產生的靈感也就此告吹了。   「莫非你又想撮合楊大哥和三妹?」武柳大概是聽我話裡頗有惋惜之意,不由得錯會了意:「我們武家出了個五妹也就夠了,難道還讓三妹也去做人家的妾室?」   「大姐妳誤會了。」我雖然並不懼怕武家的勢力,可這話傳到武承恩的耳朵裡,卻會平白惹來一頓麻煩,未免太過冤枉,我不得不解釋道:「我本是想請楊兄助我一臂之力,他是岳丈的弟子,自然是一家人,足可以信任,只是沒想到,楊兄已經故去了。」   武柳恍然大悟,眼珠一轉,試探道:「請楊大哥幫忙?莫非,是想讓他幫你掌管江湖?」   我微笑不語,心裡卻暗讚一聲,這女人雖然淫蕩,卻是心思玲瓏,比她妹妹武舞可聰明多了。   那邊武柳低頭沈吟起來,臉上陰晴變幻了幾回,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道:「我也和爹爹學過一點武功,你看我來幫你,如何?」   第八章   「相公如何答應她了呢?她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嘛!」武柳歡天喜地地走了,可魏柔卻吃起醋來。   「昨天見相公攆她走,還以為相公真的收了心哪!」就連一貫向著我說話的蕭瀟也偷偷埋怨了我一句。   「相公真是冤死了!」我苦著臉道:「妳們姐妹早把相公的心占的滿滿登登了,哪兒還有空閒地方去裝別人?武柳她願意舞劍,那就讓她舞好了,正好累死她!」   魏柔武功冠絕諸女,然而醋勁也是諸女之冠,在京城的時候我已然領教了,這也是我當初始料不及的。   本以為最能吃醋的乃是解雨,可她在唐門這個大家族裡已經看慣了女人們的爭鬥,知道什麼醋該吃、什麼醋千萬不能吃,雖然言語無忌,卻極少爭風吃醋,就算吃,那醋吃的也只讓我覺得她可愛,絕不會生出一點厭煩之心。   寧馨亦是如此,儘管她因為年紀小,有時候管不住自己的脾氣,行事便帶著頤指氣使的嬌蠻味道,可她懂得進退之道,何況,在得意居她是正妻大婦,就像寶亭在竹園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一樣,這讓她的自尊心得到了許多滿足?   而魏柔哪?   我凝望著梳妝檯前的魏柔,易容膏雖然遮去了她宛如天仙的容顏,卻遮不去她嬌嗔的眼眸和噘起的小嘴,看到她一臉嗔意,真無法把眼前的她和那個從容淡定的謫仙聯繫在一起。   這才是她女兒家的本色吧!   江湖上的魏柔,行事如劍--劍入鞘,則鋒芒不露;劍出鞘,則鋒芒畢露。然而,這不是作為女兒家的魏柔的本性,而是作為隱湖未來掌門的魏柔的要求。   在我身邊,她終於可以放縱自己了,甚至不必想她的責任和她的義務,隱湖的目標是江湖安寧,這也是我的目標,雖然手段大相逕庭,可最終是殊途同歸,她只要快快樂樂地做一個女人就足夠了。   女人哪有不吃醋的,我嘴角悄悄扯出了一絲笑意--不錯,我是討厭女人之間爭風吃醋,可我更喜歡魏柔的率真和善良,雖然每個新近接近我的女子都可能會遭到她的白眼,可一旦彼此瞭解了,她就會袒露出她寬容而真誠的心,就像昨天夜裡,她最後親親熱熱地喊蕭瀟「姐姐」一樣。   「姐姐,妳看相公他笑得那麼曖昧,定是又想幹什麼壞事了……」   「幹壞事,也得先緊著妳們姐妹。」我隨口調笑了一句,正色道:「阿柔,不是相公貪戀武柳的美貌--相公有妳們姐妹已經萬事足矣,妳們切不可妄自菲薄,把相公也看扁了--以妳們的聰明才智,該明白她掌管浙江線人網的諸多好處。」   「人家當然知道!」魏柔聞言不由轉嗔為喜:「武柳的武功至少比武姐姐高出兩成,加上她武家大小姐的身份,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而且傳遞情報的途徑也安全可靠,別人也不容易懷疑上她。不過,要她拋頭露面去組建線人網,怕是有許多不便之處;何況,她行為舉止似乎頗為放蕩,實乃線人之大忌。」   一旦跳出兒女私情,魏柔立刻顯露出她敏銳的洞察力,她所說的兩點,也正是我最擔心的。   「阿柔,妳說得不錯,控制線人最怕遇到美人計,對女間尤是如此。女間一旦動情,後果不堪設想。不過,武柳也有兩大優勢,一來她畢竟是大家閨秀,又閱人頗豐,眼界很高,能讓其真正動心的男人沒有多少,即便有,我們也很容易發現,畢竟優秀的男人和美女一樣都惹人矚目,這樣一來,我們還能爭取到時間提早做些準備,不至於像王仁那樣滿盤皆墨;二來她舉止放蕩,想用男女之事要挾她也不容易,一旦惹火了她,很可能遭到她的瘋狂報復,對方不得不有所顧忌。」   「叫相公這麼一說,倒還非她不可了。」魏柔白了我一眼,嗔道。   「相公不是不想另請高明,可問題是,哪兒有比武柳更合適的人選?老實說,聽她想出頭做事,我當時都恨不得上前親她一口。」   「姐姐妳看,相公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魏柔不依道,卻惹得蕭瀟抿嘴直笑。   抱著兩女溫存了好一會兒,我才接著道:「對於使用武柳做線人頭領來說,如何來組建浙江的線人網可能更棘手。」我解釋道:「一省的線人網,可以由頭領線人自己組建,也可以由江湖執法者組建完畢之後移交給頭領線人,這主要看江湖執法者和頭領線人之間的信任程度和配合是否默契,當然,更多的是雙方分別組織多個縱向的、單線聯繫的線人隊伍,然後進行合併。」   「因為一省頭領線人的身份資料是朝廷的機密--比如王仁,就算是武承恩,至今也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清楚王嵩一案的背景--在頭領線人組建線人網的時候,為了保守秘密,通常要花相當長的時間,我可等不了那麼久,何況武柳的身份限制了她所能接觸到的人物,由她來實施的話,時間可能更長。」   「可相公在浙江卻沒有多少資源可以利用啊!」魏柔顯然明白我的意思,輕輕蹙起了蛾眉。   「也不盡然。」我道:「浙江下轄十一府、一州、七十五縣,看似數目繁多,其實江湖門派聚集之地只有杭、湖、甬、溫四處,掌握這四府,則浙江武林盡在囊中。而在四府中,又以杭、湖兩府為重中之重。從浙省全局來看,我老師陽明公的門生故舊遍及各地,從老師那裡就可得到許多官場士林的情報,而且不必經過武柳之手。」   從王仁倒戈一事上,我已經看到了原來線人網的最大弊端,一旦頭領線人背叛,全省糜爛,局面根本無法挽回。   白瀾曾經下令十三布政使司的頭領線人派出得力人手打入各大門派,大江盟是被點名的幾大門派之一,可現在,打入大江盟的線人大概早就被清洗光了,就算沒被清洗,也失去了線人的作用--誰知道他的情報是真是假呢?這種損失是我根本無法承受的。   因此,在幾個重要省份,我都要建立另外一條情報渠道,以防不測。雖然它耗資巨大,但關係我的身家性命,我也只好咬牙認了,好在六娘冒著生命危險賺來的宗設的棺材本還剩下不少,夠我折騰一陣子的了。   「杭、湖、甬、溫四府中,杭州雖然是大江盟的根據地,可同樣也是相公擁有資源最多的地方。且不說殷家在此擁有廣泛的人脈,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可以動用它的力量,就說高七的岳家在這裡也紮下根了,他的大舅哥盧子瞻是名舉人,又是做古玩字畫生意的,交遊相當廣泛,而且已經答應替我打探杭州士林商界的動向。」   蕭瀟遲疑了一下,插言道:「相公,可高七他實在太寵著明鬟了,此番去嘉定赴任,就只帶著明鬟,卻把盧氏留在了竹園。相公你知道,孫大家她……」   「妳放心,相公心裡有數,高七此舉乃是我授意的。」我笑道。   回到江南後,光一個茶話會已經弄得我焦頭爛額了,實在沒時間去調查處理孫妙一事,只好和高七做扣引蛇出洞。   高七雖然寵著明鬟,可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盧氏是貧賤夫妻情深意重,而我則讓他從一個混混變成了官老爺,孰輕孰重,他自然清清楚楚。   蕭瀟恍然大悟,魏柔卻不明就裡,孫妙又是她的琴技師傅,不由關切地問道:「莫非孫大家有什麼不妥?」   「孫妙九成九是個線人,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誰的人馬。」我歎息一聲:「孫妙和蘇瑾還不同,蘇瑾至少落籍在秦樓,不管秦樓如何放縱她,行動總歸受限制。可孫妙卻是個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來去皆自由,能讓這等人物甘心效命,她背後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竟是這樣!」魏柔眉頭再度擰起,她明白,既然我這麼說,定是掌握了相當有份量的證據,不由得感慨道:「人家還記得她隱約透露過,相公是這世上最懂她琴的人了。」   「可她叫琴絕,不叫琴神,因為琴並不是她的全部,在她心目中,有比琴更重要的東西。」   「是啊!」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魏柔的眼波一下子輕柔起來。   「所以,孫大家背後的人倒也不見得如何了不起,」蕭瀟道:「為了心上人,女人真的可以付出一切。」   「能讓孫妙動心,這樣的人物已經很了不得了!」我長長吁了口氣,似乎是想把「琴歌雙絕」帶給我的憂傷盡數吐出:「好了,不說她了!還是來看看浙江的線人網,對於盧子瞻,我更多的是想用他做幌子來掩護其他的線人,畢竟高七和我的關係路人皆知。」   「杭州除了盧家,還有武承恩,我當初雖然沒把武柳計算進去,可知道武承恩他無論如何都能給我一些支援。李之揚雖然拒絕出任浙省頭領線人一職,但他不是因為我缺少讓他動心的實力,而是他想走官場正途一步步爬上去,自然不願意和江湖扯上干係。不過,由於與知府文公達不睦,他還要仰仗我在官場上的關係,故而他已經同意盡量給我提供方便。」   「李之揚掌管杭州刑名,一府捕快衙役獄卒皆聽他號令,他睜一隻眼閉一眼,無論是誰負責杭州的線人網,都會事半功倍了。」魏柔笑道:「原來相公早已開始在杭州佈局了。」   「這只是鋪墊而已。杭州這裡千頭萬緒,卻缺了個提綱挈領的人物,不像寧波,雖然關威腳踏兩條船,可丁聰那艘破船已經四處進水,他即便不棄船,也不會死守著與它同歸於盡,何況,他還有一堆把柄在我手裡,算起來,四府中最不用我操心的就是寧波了。」說著,我嘿嘿一笑:「妳相公和寧波還真是有緣啊!」   魏柔知道我說的是剿倭時的一段經歷,不由嫣然一笑。那時她化名陸昕寄身瀟湘館打探情報,從中體會到了另一種自由的生活,而瀟湘館一役,又迅速拉近了我倆之間的關係,對她來說,寧波是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城市,就連陸昕這個名字都成了她的最愛。   「溫州那邊的情況也比杭州樂觀些,我在剿倭營結交的朋友曾亮已經調任盤石衛鎮撫司鎮撫,即便他不能出面統領溫州的線人網,但溫州是海防重鎮,軍隊具有強大影響力,可以藉口剿倭將溫州那幾個門派全部壓制住,甚至可以考慮像蘇州那樣,把他們從城裡趕出來。最難的是湖州,湖州練家是個具有百年歷史的大家族,又躲在暗處經營了二三十年,早把湖州經營的如同鐵桶陣一般,潑水不進,或許比大江盟還難對付。」   其實六娘早在湖州布下了人馬,只是她一再叮囑我,秦樓的情報網只能我一個人知道,對其餘人,就算是竹園諸女也要保密。   我明白她擔心什麼,雖然竹園諸女絕不會背叛我,但很多情報卻是無意中被洩露出去的,就像魏柔,單單從她對消息的不同反應上,鹿靈犀、辛垂楊或許就能察覺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其實,我師門……對湖州倒是十分熟悉……」魏柔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道。   「我知道。」我打斷了她的話,雖然我急於瞭解隱湖的一切,可我不想讓魏柔背上出賣師門的心理負擔,她把我放在師門之上,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你知道?」魏柔頓時吃了一驚:「相公,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回春堂在湖州設有分號,也因為李思很瞭解湖州。」   「回春堂在湖州有分號不假,可這與李思何干?」魏柔一臉狐疑,不由脫口問道。   「阿柔,記得咱夫妻倆切磋武功的時候,妳曾經說過,隱湖心法以『心劍如一』為尊,而輕功身法則以『流雲訣』為上,相公沒記錯吧!」   魏柔點點頭。   「那麼,隱湖究竟有多少人懂得『流雲訣』呢?」   魏柔想都沒想,就說有七人,除了她和鹿、辛之外,還有兩位師叔祖、一位師伯和一位師姐,只是說著說著,神色卻黯然下來,低聲道:「『流雲訣』是師門最上乘的武功,尹師祖在創下這門輕功後就立下規矩,凡是修練過它的弟子都要終老師門,可賤妾卻觸犯了這條門規,師傅和賤妾斷絕師徒關係,正是賤妾咎由自取。」話音未落,她已反身撲進我懷裡哭了起來。   我溫言撫慰了半晌,她才止住悲聲,復道:「當然,這世上還有一人懂得『流雲訣』,就是相公你。不過,這並不是賤妾背叛師門私傳武功,而是相公聰明絕頂,一看就會,而且還能舉一反三。」   「殊途同歸嘛!」我大言不慚地道,心中卻暗笑,就算我的確是個天才,可若不是妳這丫頭一招一式地餵我過招,再怎麼殊途同歸,我也生編不出這套「流雲訣」來,當然,我也投桃報李,讓妳這丫頭把「幽冥步」學了個七七八八。   可心裡好笑,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正色道:「那麼,阿柔,我告訴妳,現在已經有第九個人身懷『流雲訣』這套隱湖視為珍寶的輕功絕學了!」   「啊?!」魏柔一呆,旋即猛然直起了腰身,驚叫起來:「這--怎麼可能?!」還沒等我說話,她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李思?難道是李思?他……他可是男人呀!」   「不錯,正是李思!只是,」我苦笑道:「阿柔,妳相公我也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啊!」   「相公你當然不一樣了,你是人家的相公嘛!」魏柔飛快地道:「可穆師姐她從沒踏入過江湖半步,李思又是誰的丈夫?」   說到這兒,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語氣突然一窒,一臉的匪夷所思:「莫非……是師傅或是師叔破例收了男弟子?」   第九章   「……就在三藏使出『天狼七星變』偷襲他的時候,他施展了『流雲訣』中的『停雲』、『雲卷』兩式,不過,距離實在太近了,他雖然躲過三藏的三把飛刀,可餘下兩把還是傷了他。」   等魏柔漸漸平靜下來,我開始講述五天前寧波瀟湘館的那一戰,那一戰的結局江湖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她自然也知曉了,可其間過程江湖傳言都語焉不詳,她就不甚了了。   「賤妾記得,李思曾使用過『幽冥步』中的身法『閒庭信步』。」我點點頭,魏柔沈吟道:「可面對『天狼七星變』,生死關頭他使得卻是『流雲訣』,這麼說,『流雲訣』才是他的本門武功了。」   「相公也是這麼想的。」我一邊輕輕撫著魏柔的後背,助她平復激盪的心緒,一邊沈聲道:「其實,武學到了『流雲訣』這個層次,殊途同歸亦是必然,可天道歸一,變化卻萬千,所以,我師傅的『幽冥步』、妳師門的『流雲訣』,乃至武當的『梯雲縱』、唐門的『飛花逐月』,固然可能會有某些招式極其相近,甚至一模一樣,但『流雲訣』始終是『流雲訣』,『幽冥步』還是『幽冥步』,兩者不可能混為一談。何況,李思把『停雲』『雲卷』兩式運用得妙到了毫巔,顯然他在『流雲訣』上曾下過一番苦功。」   「這是賤妾最害怕的事情了。」魏柔滿腹心事地道:「隱湖不收男弟子,雖然門規裡並無這一條,可它卻是開山立派的師祖傳下的老規矩,不管李思的師傅是誰,都難以向門裡交代。」   「阿柔,叫妳說,李思的師傅究竟是誰?」   魏柔半晌沒說話,可從她彷彿被自己最親的親人背叛了一般的痛苦和悲傷的眼神裡,我已經看出了答案。   「妳認為是……妳師傅鹿靈犀?」   傳授輕功與傳授內功頗有不同,輕功身法的許多精妙之處需要親自示範才能講得清楚,故而魏柔那兩位年逾七旬的師叔祖不可能帶出李思這麼年輕的徒弟,那位穆師姐又足不出隱湖,能做李思師傅的只有鹿靈犀、辛垂楊和魏柔那位不知名的師叔,再考慮到李思無法進入無名島,他的師傅需要經常離島外出來傳他武功,那麼只可能是鹿、辛中的一個了。   「難道相公認為是辛師叔不成?」   魏柔聽出我語氣中的疑惑,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驚喜,一雙略有些紅腫的妙目飛快眨了幾下,竟是在期待我的答案,可嘴上卻反駁道:「但辛師叔常年在江湖奔走,哪兒有時間去教徒弟?倒是師傅……」她頓了一下,才續道:「相公,莫不是辛師叔對你有成見,你就……」   「妳相公可沒那麼狹隘!」   我打了個哈哈,之所以傾向李思的師傅乃是辛垂楊,是因為我懷疑鹿靈犀雖然除了魏柔之外的確還另有秘密弟子,但絕不是李思,只是這一切太過荒誕,荒誕得連我都覺得匪夷所思,我只好把這猜想深埋心底。   「說李思是妳師叔的弟子,是因為他目前的立場和辛極其相近……」   「相公!那不是師叔的立場,而是賤妾師門的立場!」魏柔立刻糾正道。   「真的嗎?旗幟鮮明地支援大江盟爭霸武林真的是隱湖的立場嗎?或者說,就算這是隱湖的立場,難道就是妳師傅的立場嗎?」   「相公,你這話……賤妾怎麼聽不明白。」魏柔嚇了一跳,吃驚地望著我。   阿柔,不是妳不明白,而是妳不想明白!我心裡默默地道,當妳小心翼翼地在辛垂楊面前收斂起妳光芒的時候,我就知道,妳對她是多麼的尊重,可尊重並不是愛,妳師傅把妳開革了妳還叫她師傅,還把她當作母親,這才叫愛,而當愛和尊重發生衝突,妳就茫然不知所措,只好逃避了。   「縱觀隱湖歷史,除了在五十年前出面組織反魔門聯盟之外,隱湖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謹慎介入江湖事務的態度。其實出面組織反魔門聯盟也是迫不得已,甚至,如果不是魔門行事太過倒行逆施的話,隱湖很可能成為魔門的同盟軍,因為當時的魔門門主李道真李太師祖與當時的隱湖主人妳的師祖尹雨濃之間的關係就和妳我一樣,本就是一對傾心相愛的戀人。」   魏柔依偎進我懷裡,卻不如何驚訝,顯然,這段江湖秘辛對魔門和隱湖兩派的高層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或許,阿柔妳現在還不知道,加在魔門頭上的罪名太半都是子虛烏有的謊言,太師祖乃魔門一代中興之主,他深知以往魔門覆滅的根由,豈能輕易重蹈覆轍?只是朝廷不欲看到一個強大魔門的存在,才以種種不實之詞強加在了魔門頭上。」   「不僅如此,朝廷還偵知了太師祖和妳師祖之間的戀人關係,於是威脅妳師祖,要麼讓隱湖與魔門一道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要麼與太師祖決裂,反戈一擊。」   魏柔驚訝不已,顯然她並不知道這段歷史。   「師門和戀人,這個曾經擺在妳面前的難題當時也擺在了妳師祖面前。」我目光灼灼地望著伏在我胸前的女人:「只是與阿柔妳的選擇不同,妳師祖選擇了師門。」   「不能說誰的選擇就一定對,誰的選擇就一定錯了,畢竟,妳師祖的選擇給隱湖帶來了無上榮光,至今隱湖還沐浴在這份榮光裡。只是,妳師祖她快樂嗎?」   「當然,不管她快不快樂,相公都承認她是個當之無愧的強者,天底下能有幾個女人有勇氣砍下自己戀人的頭呢?可強如尹雨濃者,在其有生之年,卻再未直接介入過任何江湖事務,無論是唐門奠定西南武林盟主之位的苗疆一戰,還是十二連環塢的崛起,抑或是快活幫的覆滅,都不見隱湖的影子,而事實上,以當時隱湖如日中天的地位,一旦插手,江湖可能早就面目全非了。」我沈聲問:「這究竟是為什麼?」   魏柔陷入了沈思,而我也沒有解開這個謎團,只是接著道:「隱湖漸漸超然於江湖之上,幾乎所有的武林同道都認為,除了發生動搖整個江湖利益的大事,否則隱湖不會輕易出手。五十年來,這也的確成了隱湖的行動準則,直到妳師叔辛垂楊公開支援大江盟。」   「相公,除了武林茶話會一事外,辛仙子似乎並沒有公開支援過大江盟啊?」我身後的蕭瀟聰明的替魏柔反問道。   「觀其言而察其行,行動其實比言語更有力。一年多來,辛垂楊頻頻現身大江盟,卻從未踏入過慕容世家半步,足以說明隱湖的態度了。」「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分屬黑白兩道,隱湖乃名門正派,與大江盟相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蕭瀟繼續裝傻,果然魏柔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江湖之上,有幾人敢說自己一身清白?若是黑白如此分明,勢不兩立,那麼當年苗疆一戰中,唐門的對手中,天池派和紅花會都是白道,隱湖為何不相助,結果那兩派最終派毀人亡?快活幫清剿十二連環塢,隱湖為何又袖手旁觀?很簡單,因為那時尹雨濃還活著,她知道江湖是多麼醜陋,黑與白也絕不是大家嘴上說的那麼截然分明!」   「何況,沒有了黑道,白道就是黑道,這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辛垂楊是隱湖出類拔萃的人物,她豈能不知!」   見魏柔眼中陰晴不定,我明白,光靠說辭無法從根本上動搖辛垂楊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味使強,反倒容易引起她的誤解,遂放緩了語氣道:「當然,眼下的江湖局勢與以往大不相同,而隱湖這五十年來,除了妳師傅出手擊敗我師傅這件光輝業績外,也的確沒做過什麼可歌可泣的事情,長此以往,隱湖的超然可能演化為實際上是游離於江湖邊緣、對江湖事務的影響力越來越小的局面,妳師叔或許是慮及於此,才改變了隱湖近五十年來的一貫作風,明裡以自己的行止替大江盟助威,暗中則派出自己的弟子李思實際參與同盟會的事務,以防大江盟將勝利果實一口吞掉。」   魏柔輕吁了一口氣,表情顯然輕鬆了許多,只是她還似不放心,追問道:「就算辛師叔的確站在了大江盟的一邊,但這也可能是師傅的主意呀!」   「不太可能。」我搖搖頭:「阿柔,我總覺得我很瞭解妳師傅的心思,妳別笑,或許這是因為我師傅的緣故吧,如果妳師傅的性情和妳師叔相仿,我想我師傅絕不會愛得如此之深,甚至兩人之間的那場比武都很可能不會發生。」   說到這兒,我歎息一聲:「說來,我魔門連續幾代門主、宗主都是情種,真是枉對魔門稱號!若是我將來一統魔門,非改叫多情門不可。」   兩女被我逗得噗哧一笑,魏柔的心情大為好轉,柔聲道:「人家方才鑽進了牛角尖裡,以為師傅不要我了,是因為收了李思這個徒弟的緣故,現在想想,李思是辛師叔的弟子大概沒錯了。」   「咦,阿柔,妳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肯定?」我一怔。   「其實說穿了簡單的很,相公是十八年前拜在李前輩門下開始習武的吧?」我點點頭,魏柔續道:「相公聰明絕頂,可也跟李前輩足足練了十七年的武功,想那李思習武的時間絕不會比相公還短,他和相公的年齡相仿,就算他也是十八年前開始習武的,可那時我師傅自己才剛剛出師不久,怎麼可能就收他為徒?人家也是在兩年之後,才拜在了師傅門下的,倒是穆師姐那時候入師叔門下已經三年多了。」   「還是阿柔妳聰明!」我讚道,這等涉及隱湖隱秘的事情我自然無法得知,自然也就無從推測,不過,弄清楚了李思的來歷,想來魏柔的心理負擔也該減輕了不少--既然辛垂楊可以收男弟子,那麼她嫁給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餘下的,則要魏柔自己好好消化這個驚人消息帶來的利弊了。   我便隨口道:「妳穆師姐入門二十一年了?她該是和我一般大嘍,怎麼江湖沒見過她的芳蹤?」   「不許你打我師姐師妹的主意!」魏柔瞪了我一眼,旋即惋惜道:「穆師姐急於修練心劍如一心法,結果走火入魔,雙腿俱癱,不良於行,自然無法在江湖上行走了。當時,辛師叔心疼得不得了……」   停了一會兒,她抬眼問我道:「相公你說,萬一師傅知道了此事,那該如何是好?」   「那妳說,妳師傅若是知道了妳和我的關係,她會怎麼樣呢?」   「……大概要把我開革出師門吧……」魏柔的情緒一下子又低落下來,連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的。   「非也!」我搖搖頭:「阿柔,妳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啊!」   「從妳師傅給妳的那封信來看,妳師傅的思想已經和隱湖傳統有了相當大的差距,當然,這不是說她和妳辛師叔一樣,都想改變隱湖五十年來的超然作風,事實上,我覺得她對江湖爭霸並不感興趣,否則她常年雲遊在外,卻如何俠蹤不現?看她那句『天道不可證,仙道不可憑』,甚至對隱湖立派的宗旨都有所懷疑,既然天道、仙道俱被她否定,又不能墮落到魔道中去,豈不是只剩下了世俗人間道!什麼是世俗人間道?妳嫁給我,就是最簡單、最正確的答案!」   「真的?!」魏柔先是一怔,隨即驚喜地叫出聲來。   「當然是真的!」我斬釘截鐵地道:「其實,妳師傅和妳師叔在這一點上倒是殊途同歸,妳師叔很可能走得更遠……」   拋開所有的成見,我倒是很佩服辛垂楊,鹿靈犀只是被動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走上離經叛道之路,而辛則是親自實踐了,只是李思那廝一身邪氣不亞於我,真不知道辛垂楊是怎麼教他的。   「……不然,當妳師叔知道妳已經身屬於我的時候,絕不可能單單只是生氣失望而已,禁足乃至廢了妳的武功都不過分,如何還能替妳著想?」我突然靈機一動:「或許她還存著撮合妳和李思的念頭,而這八成才是她失望的真正原因。」   「所以,就算妳師傅知道李思的身份,大概也會默許,再說,江湖又不是沒有先例,妳相公就是春水劍派百多年來唯一的男弟子嘛!」   挨了魏柔一頓白眼,我接著道:「只是,此事若被旁人知道,短時間內,隱湖難免有些麻煩。」   魏柔一怔,我道:「阿柔,妳別忘了,當時在場的還有宮難,他可是清風心愛的私生子,盡得清風真傳,認出『流雲訣』來不算稀奇吧!」   「相公又來編排清風師伯了。」魏柔目光一凝,下意識地道,可我知道,她嘴上說的是清風,心裡擔心的卻是隱湖和辛垂楊。   「從相公掌握的情報看,當晚只有我和宮難看出了李思的武功來歷,雖然和李思交手的是三藏,但唐門與武當不同,它和隱湖沒什麼交往,故而就連三藏都不知道李思用的是什麼輕功,而宮難顯然還沒有把這消息透露出去。但紙包不住火,李思又不是個安分的人,早晚要出紕漏,妳還是把這個消息盡快告知妳師門,好提早應對可能發生的變化,也算我投桃報李,報答辛垂楊放妳一馬之恩。」   「我這就去。」魏柔聞言便跳了起來,只是雙腳剛著地,卻又反身撲進我懷裡,仰起俏臉,怯生生地道:「相公,你不會怪人家吧?」   「傻丫頭,相公怎麼捨得怪妳!」我嬉笑道:「只是遲上一兩天不至於影響到妳師門,妳身子不便,還是歇一日再走吧!」   魏柔頓時羞不可抑,輕應了一聲,螓首便埋進了我懷裡。   第十章   陪蕭瀟、魏柔以及武柳和她一個丫鬟出了都司衙門的大門,就見大江盟的馬車已經等在門口了。抽著水煙的車伕一見我們出來,忙跳下車,快步迎上前來,正是大江盟的總管柳元禮。   「動少,您就放心吧,俺一定把三位夫人伺候好,保管少不了一根汗毛。」柳元禮一臉諂笑道。   「有柳總管出馬,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笑道,可沒看到李岐山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失望,想來大江盟還是更信任自己的人馬:「這位是武大小姐,我的妻姐,你可別叫錯了。」   「失禮失禮。」柳元禮意外地瞥了武柳一眼,目光旋即落在蕭魏兩女身上:「這位是蕭夫人吧,這位是……」   「賤妾姓陸。」魏柔淡淡地道。   柳元禮恭恭敬敬喊了聲「陸夫人」,只是眼中閃過一絲迷惑,想來在大江盟的資料中,我身邊並沒有一個陸姓女子,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陸夫人大概又要讓大江盟費一番腦筋了。   「貴盟可有什麼好消息嗎?」我邊扶蕭瀟上車邊問道。   「和動少聯姻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柳元禮笑道,旋即換上一副誠懇的表情:「俺知道動少關心武林茶話會的事兒,可少盟主也有他的難處,雖然他現在代掌敝盟及同盟會,但三爺畢竟是他長輩,一上任就否了三爺的話,三爺也沒面子啊!這事兒還得他爺倆商量,這不,少盟主已經快馬去湖州請三爺回來議事了!」   鬼才相信齊功人在湖州!齊放受傷,齊小天代攝盟主,大江盟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齊功不在盟裡坐鎮助侄兒一臂之力才怪呢!   且不說老謀深算的高君侯在一旁虎視眈眈,就算是大江盟的老臣子也未必個個都對齊小天心服口服,像心高氣傲的副盟主「小諸葛」公孫且正值壯年,他難道一點野心都沒有?李思取代他出任權力極大的同盟會總管,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   「小天做事穩妥,我自然理解。」我雖然心中冷笑不已,可臉上卻是滿面春風:「那給我未來兒媳婦買禮物的事情就拜託柳總管了,你是看著親家母長大的,自然知道她的喜好,女兒隨母,想來親家母喜歡的,我兒媳婦也該喜歡的。」   「沒問題,這事兒包在俺身上!」柳元禮忙不迭地答應下來,隨即湊近我,低聲道:「少盟主讓我告訴您,武當的清霧真人今兒早上已經到了杭州。」   蕭瀟魏柔她們去了寶大祥,而我則按原來的計劃去殷家拜訪我的老泰山殷乘黃。   清霧的到來並不出人意料,先是隱湖發出兩種聲音,接著鐵劍門被重創,眼下站在同一戰壕裡的武當和大江盟自然要商議對策、協調立場,而清霧來的這麼快,想來一定是一直逗留在杭州左近。   「不知道他聽到我和宮難聯姻的消息會有什麼反應呢?」我一邊聽著殷老爺子的宏圖大略一邊暗忖。   或許是因為寶大祥順利進京以及周哲回歸,老爺子精神出奇的好,因為走私一案而一度消沈的雄心也再度燃起,絮絮叨叨跟我說個沒完。   我則把宋廷之的一些經商點子說給他聽,又委婉地告誡他在京城不要太過張揚,足足兩個時辰,才從殷府出來。   四娘祖紅雨藉著送我的當兒問起了她師妹寧白兒的情況,我撿重要地說了一番,待聽說寧白兒把護花鈴送給了我,她嫣然一笑:「我就知道師妹她等閒饒不了我,那就遂了她的心思吧!師弟,不管你把護花鈴送給誰,都讓她來一趟杭州。」   雖然時間不允許我多問,可我知道,這裡面定是牽涉到一項與護花鈴相關的絕學,便點頭稱是。祖紅雨是星宗的奇人,雖然因為不喜練功,武功不如寧白兒,但她卻是個武學天才,為了讓寶亭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她就創下了鎖陰奇術。   大概看到護花鈴,她又見獵心喜,創出什麼奇功,被寧白兒知曉,反正我是她徒弟蘇湖李蘆修練魔門功法的最佳護持者,索性一事不煩二主,假我之手將它學到,日後好傳給兩個徒弟。   離開殷府,我徑直前往高七的岳家盧家。   見我親自到訪,盧家自然欣喜異常。我見盧子瞻八面玲瓏,對江湖又不是一竅不通,也十分高興,遂請他出任杭州府的頭目線人,並將印信、刑部腰牌以及一萬兩銀票交付給他,吩咐他盡快組建杭州線人網。不過,我明確告訴他,他現階段的重點並不在大江盟身上,而在官場商場上。   眼下這等非常時刻,大江盟對每個試圖接近它的外人都懷著十足的戒心,想打入大江盟都極其困難,遑論獲得情報了。   李岐山只是個特例,他恰逢其時,又經營王炯這個身份七八年,大江盟查不出什麼破綻,他才逐漸得到了大江盟的信任,可即便如此,大江盟還是不放心讓他接觸到我。   李岐山在大江盟孤掌難鳴,過度使用很容易暴露,我自然要尋求其他獲取情報的途徑。既然打入不可能,那只剩下收買了,齊小天羽翼未豐即出任盟主,正好給了我一個機會。   原排幫系的高君侯、司空不群理所當然是我首選的目標,可惜在大江盟我並沒見到這兩人,齊小天說高君侯回原籍夔州拜謁房師去了,司空不群陪他同去的。   我不知道高君侯真的是去拜謁房師還是另有他事,但我知道,這兩個人應該就在夔州,夔州遠在好幾千里之外,他們能在茶話會之前趕回來就不錯了,就算我能說服他們,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或許,還得從大江盟那幾個骨幹身上入手,可怎麼才能不著痕跡地接近他們呢?」我望著知味齋進進出出的人們,心裡盤算著對付大江盟的辦法。   出了盧府,我甩掉了一直跟隨在我身後的大江盟探子,易容來到了西湖旁的這家著名的小吃鋪子,這裡是我和陸三川商定好的聯絡地點。   陸三川是我在剿倭營的部下,剿滅宗設後,他積功升至金山衛百戶,可他為人忠厚,備受同僚欺負,官做得並不開心。我去松江給二師娘賀壽,順便去金山衛看望他及剿倭營的戰友,正碰上他辭了官要回鄉務農。   我問明情況,本欲替他討個公道,怎奈他心灰意冷,執意要離開金山衛。   閒談中,我得知他的老家在杭州富陽縣,頓生一計,當天便通過松江知府俞善默的關係,給他補了松江府金山巡檢司副巡檢的缺,當然,這只是過渡而已,按照計劃,他應該藉口家中有事回到家鄉,然後尋求機會調入杭州。   算算日子,他也該回到富陽了,動作快一點的話,或許已經來了杭州,畢竟他帶著我給他的一千兩安家銀子,安頓兩老綽綽有餘。   而我也急於在杭州建立真正屬於自己而不是屬於朝廷的情報網,便來知味齋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他。   其實陸三川的老實性格並不適合做線人,我原本也沒想讓他做線人,而是想讓他在杭州安頓下來,替我營造一處安全的居所以備不時之需。   掌控江湖,則掌控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機密,一旦為皇上所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所謂狡兔三窟,我至少要有七窟八窟的才可能安全,竹園是一窟,師娘的平泉園是一窟,素卿經營的海上小島是一窟,白秀的江南居是一窟,陸三川這兒也算一窟,這樣,北上、南下、東進都有暫時落腳之處。   可眼下只好趕鴨子上架了,畢竟在我信任的人當中,他是最不為江湖乃至朝廷所矚目的幾人之一了。   文公達、李之揚厭惡江湖的結果直接體現在了茶樓酒肆中,知味觀雖然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可食客的閒談卻極少涉及江湖--大江盟在杭州行事低調,並沒有給食客們提供多少談資,其他門派就更不用說了。   倒是秦樓的名字聽人提起了十幾次,想來再在杭州開上一家分號,絕對不用為客源發愁。   不過,經過老魯和刑部的錘煉,我的眼睛銳利得如同照妖鏡一般,稍一留心,就發現幾個可疑人物,一個肯定是李之揚手下的捕快,一個是官府的耳目包打聽,一個是扒手看風的,還有一個大概就是大江盟的眼線了。   我不禁有點擔心,陸三川這個老實人在這兒也太容易露出馬腳了,當初只顧著找個兩人都知曉的地方做聯絡地點,沒想到這裡五馬六混的人還真是夠複雜的了。   等了頓飯功夫,和陸三川定好的時辰已經過了,我知道他不會來了,估計是被羈絆在了家鄉,人還未到杭州,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剛想起身離開,卻聽背後有人道:「這算什麼稀奇,當年唐解元和孫大家在湖上一曲琴簫合奏,只聽得行人如癡如醉,上百人失足掉進湖中呢!」   這是在說什麼,卻把孫妙扯出來了呢?我心中好奇,剛抬起的屁股復又坐了回去。   那人還在說著孫妙的成名往事:「也是孫大家菩薩心腸,沒再接著彈下去,不然,非鬧出人命不可!」   「上百人?不對吧,怎麼我那天只看到二十幾個人掉進湖裡,莫非陳兄你說的是另一場琴簫合奏?」   那位陳兄尷尬地笑了兩聲,卻不肯認輸:「就算是二十幾個人,可那也比什麼流風之舞強多了,不就是幾十個傻瓜直流口水嗎?不必說別人,就說知味觀的小翠花,她把裙子一脫,跟在屁股後面流口水的也不止這個數啊!再說了,一群北地的土包子,他們哪裡看過咱們江南的美女?」   「人家可不是什麼土包子。」另一個聲音道:「聽說是個什麼小侯爺,很是見過世面的,只是這次聽月閣下足了血本,不僅自己旗下的兩大頭牌郭香、方槐齊出,還把天香樓的李玉和碧濤台的王曲全請了去,那小侯爺的手下才出了醜。其實,話說回來,這樣的陣容,有幾個男人能沈得住氣啊!」   我心中頓時恍然,原來是慕容千秋設花宴款待蔣遲,揚州的幾大名*齊齊出動,讓蔣遲的護衛有些失態,叫姑娘們一渲染,傳來傳去,結果蔣遲一行人就變成了一群沒見過女人的土包子了。   蔣遲倒是最喜歡扮豬吃老虎的,我閉眼都能想像出他裝瘋賣傻的模樣,只是他明知慕容千秋的身份,為何不避嫌呢?難道他不怕江湖誤解他支援慕容世家嗎?   「……你不知道聽月閣?那你知不知道蘇瑾?對,就是蘇州秦樓的那個蘇瑾,和孫妙齊名的,她原來可不是秦樓出身的,而是聽月閣的頭牌,這回該明白聽月閣有多厲害了吧!這個聽月閣的老闆也忒有魄力,天底下有幾個人能捨得把蘇瑾這等人物送人呀?可偏偏他就捨得,眼睛都不眨,就把蘇瑾送給秦樓少東家了。秦樓的少東家你總該知道吧,替寶大祥打官司的那個王解元,他也是個人物,可惜沒良心,娶了殷家二小姐,就把蘇瑾拋棄了。」   我苦笑不已,沒想到自己在杭州百姓眼裡竟是如此不堪,倒是旁邊一位仁兄說了句公道話:「好像殷家二小姐還沒過門,蘇大家已經和王大人分手了,最近在城裡還見過蘇大家幾次,每次都是一個俊俏小官陪著她,啊不,話好像該反過來說,每次她都是陪著那個俊俏小官。」   此時就有人附和說自己也看到過,又有人問這俊俏小官是誰,卻無人知曉。   一人遂道:「管他是誰,總歸是一介布衣,怎麼和王大人比!聽蘇州的朋友說,他就要升蘇州通判了。想想去年夏天,他還是個蘇州府的小小巡檢司副巡檢,從從九品,到正六品,就一年多功夫,他這是連升了多少級啊!」又道:「我真佩服死聽月閣的老闆了,他怎麼看人就這麼準呢?!」   「大家知根知底,這才看得準,王動也是揚州人嘛,像我看你老楚就入骨三分!」   「這話有理,聽說王動在揚州的時候,就是個走馬章台的花花公子,不過在咱杭州倒是老實得緊。」   一人說那是惦記著殷家的二小姐和殷家的財產,另一人則立刻反駁道:「王動本就富甲一方,是寶大祥的大主顧,寶大祥當初都要倒閉了,還有多少家底讓他能看上眼?而殷家小姐就算再美貌,也就和蘇瑾相仿罷了,那王動是從胭脂陣裡打著滾兒出來的,豈會為女色所迷?」   於是眾人又從女色議論回了聽月閣的那場花宴,說起李玉王曲眾女的妖嬈,彷彿是親眼所見,言辭也漸漸涉及於亂。   「……奶奶的,這樣的好事兒什麼時候能輪到咱頭上?」一人感慨萬千地道。   「下輩子吧!憑你,就算是有錢,也湊不齊這四大美女!」另一人笑道:「再說了,你當是白吃白玩呀?聽說,那小侯爺當場就表示,支援他參加杭州花會,你想啊,咱杭州花會的歷屆花魁,哪家不給自己東家帶來滾滾財源呀,又有哪家*院不全力以赴?聽月閣找個小侯爺作後盾,自然是想在花會上獨佔鰲頭,你能幫人家做什麼!」   我不由一怔,蔣遲和慕容怎麼有心情談起杭州花會?難道聽月閣要進軍杭州不成?可我馬上就明白過來,哪裡是什麼杭州花會,分明是武林茶話會才對,杭州舊稱本就是武林,大家以訛傳訛,武林茶話會變成了杭州花會,想到這裡,我心中不由得大喜,蔣遲他終於公開支援茶話會了!   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結果啊!   雖然我和蔣遲的關係已經相當親密,某種程度上說是朋友也絕不為過,他支援我續辦茶話會也在意料之中,可我從未奢望過,他會公開自己的態度,畢竟他的地位和日後的職責,讓他更有理由保持緘默。   蔣遲一表態,反對續辦茶話會的武當、大江盟等幾派立刻陷入尷尬的境地,如果能夠確認蔣遲當時人是清醒的、態度是認真的,那麼他們不得不自食其言,轉而支援茶話會,因為一下子同時得罪前後兩任江湖執法者,這是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江湖人都無法作出來的瘋狂之舉。   或許這才是清霧急忙趕到大江盟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吧!   裝作好奇的湊過去一問,知道這是三天前的事情。我心道,難怪早上收到的六娘委託老馬車行送來的每日情報匯總中,並沒有提及此事,想來消息傳到蘇州,六娘分析匯總後,再托老馬車行遞送到武府,總不如直接從揚州回到杭州的行腳商人速度快。   倒是忘了問六娘的信鴿訓練得怎麼樣了,我不由得有些後悔,在蘇州的幾日,光顧著和妻妾們歡好,卻沒有好好地和六娘溝通。   不過,記得我在京城的時候,她就來信說,太湖、蘇州、松江三家秦樓之間的消息傳遞已經可以使用信鴿了,眼下竹園和平泉園之間的信鴿聯絡或許也已經投入使用了。   當然,在陸三川的秘密據點沒有建立起來之前,杭州是絕不可能使用信鴿的,信鴿最怕弓箭暗器,一旦被江湖人盯上,不僅信鴿幾乎是有去無回,而且情報極易外洩,這也是各大門派極少使用它的重要原因。   「看老兄這身打扮,莫非也是做生意的?」那位老楚瞥了我手上戴著的那只翠玉扳指一眼,問道。   我敷衍說做點小本生意,那老楚卻是個刨根問底的人,非要問出個子丑寅卯,我只好告訴他是販湖珠的,畢竟在太湖對付十二連環塢的時候,我就冒充過湖珠販子,對這一行還算瞭解,也不愁說出幾個寶大祥、霽月齋的帳房和工匠的名字。   「這一行不好幹啊!」老楚頗有些同情地望著我:「價錢壓的太低了,我一個朋友原來就是做湖珠的,可四個月前改作湖絲了,松江沈家聯手蘇州王大人的娘舅家開了家大織染鋪子,一百多架織機哪,一下子就把湖絲價格拉了上去,我那朋友見機早,賺了一筆,好歹填上了販珠的窟窿。」   我隨聲附和,心裡暗自笑了起來,寶大祥、霽月齋和積古齋三大珠寶行聯手壓低珠寶原料收購價格一事我已經聽說了,雖然三家在商場上爭得你死我活,可在這一點卻是合作的親密無間,被切斷了廉價的走私原料來源,又要維持相當的利潤,只有壓低地產原料的收購價,由於事情來得突然,許多販珠人都因此蝕了本。   至於湖絲原料價格飛漲,雖然這是我和沈熠乃至六娘都始料未及的,不過我有一個好老婆,寶亭雖然同樣沒有大規模生產行業的經驗,可她極有商業頭腦,又能從寶大祥的珠寶生意中舉一反三。   在沈熠還沒訂購織機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動用大筆資金暗中從蘇松常湖收購蠶絲。等沈熠要開辦織染鋪子的消息一傳出去,四地的原料價格立刻開始上漲,可這時候人們才發現,就是有錢也買不到上好的蠶絲了。   結果,光是蠶絲一項,就足足賺了四萬兩銀子之多,而且趁機低價兼併了四家織染鋪子,又讓其他鋪子元氣大傷,一舉奠定了在松江織染界的老大地位。   我曾經拿織染鋪子一事考過宋廷之,他的方案幾乎與寶亭同出一轍,當知道寶亭業已將它付諸實施後,他讚不絕口,總說要把一身所學傳授給她。又說寧馨雖然聰明,可渾不把銀子當回事,在需要突出奇兵下重注一搏的時候,她絕對是上佳人選;可在錙銖必較的商場正面交鋒中,本可殺價三分,她殺上一分大概就已經厭煩了。   旁邊喚作立山的胖子一拍大腿:「你說湖珠,我倒一下子想起來了,和蘇瑾在一起的那個俊俏小官,我在霽月齋看到他兩回,他和掌櫃的宋三娘那個熟啊,就像老楚和豆腐西施白寡婦似的……」   老楚「呸」了一口,說立山敗壞人家寡婦的聲譽,可臉上卻微露一絲得色。   我早就懷疑宋三娘的情夫是李思,看來是錯不了了,而且這廝已經不知道避諱了,宋三娘還有丈夫,雖然夫家遠在揚州,她丈夫又是個無能之輩,可畢竟羅敷有夫,李思行事毫無禁忌,我心中難免都感覺到了一絲威脅。   那位陳兄瞥了老楚一眼道:「老楚,你還是小心點好,那白寡婦的丈夫是大江盟的人,為了大江盟和人械鬥才被人打死的,大江盟一直都在照顧她,萬一讓大江盟的人知道你上了人家弟兄的遺孀,不打死你才怪!」   「陳兄,你可別亂說!」老楚臉色一白:「我就是覺得她們孤兒寡母的挺可憐,再說了,她又沒丈夫了……」   「老楚,你怎麼聽不懂好賴話呀!」那位陳兄有些不滿道:「你當大江盟都是什麼善男信女嗎?他們才不會跟你講什麼道理!別說你一個跟大江盟八竿子扯不上干係的外人,就連……」他突然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懼色,壓低聲音道:「大江盟都是高來高去會法術的人,你別腦袋掉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老楚說哪有那麼神,還會法術!   一旁立山道:「老楚,你別不信,我就看見過龍虎山正一道的真人做法,那真是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要多神就有多神!」   我心中暗笑,義父邵元節早把正一道的唬人訣竅告訴我了,呼風喚雨雖說是真的,不過那是識天察象的本事。   至於撒豆成兵,則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幻術,就像天魔吟能迷惑人的心智一樣,只是想讓人入轂,內功要達到極高的水準,在正一道裡,只有教主張彥頨大真人、義父等四人才能使出這項絕技,不知道立山看到的是哪一位真人的精彩演出。   倒是老陳那一停頓讓我大感興趣,聽他話裡的意思,想是知道大江盟的什麼消息,只是不敢當眾說出而已,而眾人議論的焦點又偏離了大江盟跑到了正一道的身上,雖然我也很關心正一道的消息,畢竟它是對付武當的一把利器。   可這些人所津津樂道的種種荒誕不經的奇聞軼事對我來說卻毫無價值,只是剛想把話題引回來,卻見大江盟的那個眼線將座位換到了這張桌子旁邊,顯然他已經留意起這群生意人了。   我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又和老楚他們閒聊了兩句,就起身告辭。只是我並沒有走遠,卻是變換了容貌衣著,等老楚他們出來。   等到月上柳梢,七八個人才意猶未盡地離開知味觀各自散去。老陳和一茶商同路。大概是家離這兒不太遠,兩人沒坐馬車,溜溜躂達地向北而去,一路猶在爭論著今屆杭州花會花魁的歸屬,根本沒注意到已經被人跟上了梢。   我暗暗跟在大江盟的眼線後面,看他一路之上不時做著記號,很快,就有兩個同黨和他匯合到一處。   老陳和那茶商分手沒多久,剛轉進一條相對偏僻的胡同,三人就從他身後包抄上來,一棒子將他打昏,裝進麻袋,扛起就走,前後竟然只用了幾息時間。   「慣家子哪!」   我又驚訝又好笑,雖然對大江盟沒什麼好感,可竟然使出這等下三濫的手段,我真不明白,它白道的名聲是怎麼混出來的,看這三個人的麻利勁兒,顯然是幹慣了這缺德事兒的。   三人曲裡拐彎進了一處破宅子裡,宅院裡堆了一地的竹子和尚未完工的竹椅竹簍,看上去該是個竹器作坊。   主人是個矮胖漢子,見三人扛著麻袋進來,並不驚奇,一邊揮舞著篾刀修理竹子,一邊隨口問道:「六子,啥人?」   「二叔,您不是讓我們留意白嬸子嗎?方才在知味觀,還真就聽出點事兒來……」   那二叔似乎是個急脾氣,沒等人把話說完,他就一刀劈開了麻袋,只是看到老陳那張風乾橘子皮似的臉,不由一怔:「陳有和?怎麼……是他?!」   「不是他,白嬸子怎麼會看上他!是同源堂的帳房楚亮。」   「楚亮?嗯,我估摸著就是個小白臉!***,給俺兄弟戴綠帽子……」二叔罵了一聲,卻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踢在六子的屁股上:「你不把楚亮宰了,抓陳有和干雞巴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啊!」   六子和他咬了一陣耳朵,二叔臉色陰沈下來,沈吟了片刻,一揮手,道:「換衣服!」   四人飛快地換上了一套黑色夜行服,戴上了眼罩,把陳有和的眼睛蒙上,手腳捆住,然後一盆冷水澆醒了他。   「不准喊!敢喊,砍了你腦袋!」二叔用篾刀背在陳有和脖子上劃了幾下,威脅道。開場白雖然普通,可他的口音卻讓我一愣,當地的口音不見了,聽起來倒像是江北人氏。   「我們是大江盟的好漢,有事問你,老實交待,保你無事,否則,你家人等著收屍吧!」   「好漢饒命!俺知道的,一定老實說。」陳有和畢竟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見過些世面,雖然害怕,但還極力保持著鎮靜。   「那我問你,今天下午你都去了什麼地方,和什麼人見了面?」   陳有和老老實實說去了知味觀和朋友小聚,把在座的人一一道來,就連我都沒拉下,說是個喜歡風月的湖珠販子。   二叔很機警,仔細詢問了我加入他們那一桌的經過,陳有和心裡沒鬼,便侃侃而談,二叔聽我感興趣的都是女人,便放了過去,又把在座的每個人的情況都問了一遍。   陳有和不明就裡,卻不敢撒謊,一五一十說得極為詳細,二叔也換了語氣,不時問上一句,兩人倒像是拉家常似的,陳有和似乎也不那麼害怕了,聲音都自如了許多。   我卻暗忖,這二叔倒是像幹過刑名似的,對陳有和竟用上了聲東擊西之術,半個多時辰的廢話全是為了讓他的精神鬆懈下來,然後他再出奇不意地一擊。   這雖是衙門裡常用的審案手段,只是出現在這個二叔身上,難免讓人有些驚訝。   再說,對付陳有和這樣的人物,兩棍子打下去,估計他什麼都招了,哪用這麼大費周章。只是看到六子三人,我才有些明白,或許二叔是在言傳身教了。   幾乎和我猜想的一模一樣,就在陳有和越來越放鬆的時候,二叔突然問道:「楚亮和白寡婦的姦情是怎麼回事?」   陳有和嚇了一跳,脫口就否認說不知道。   二叔也不著惱,諄諄善誘地開導他:「陳老闆,既然問你,說明我們早就掌握了那對姦夫淫婦的情況,只是有些具體細節不太瞭解而已。你替朋友隱瞞,講義氣,這我們大江盟理解,可你看,白寡婦忘記了自己在關二爺面前發下的毒誓,背叛了她死去的丈夫,這種淫婦值得你跟她講義氣嗎?」   猶豫了半天,陳有和終於吞吞吐吐地說了起來。其實事情很簡單,白寡婦丈夫死了好幾年了,她一個人拉拔兩個孩子長大,孩子見長,花銷就多,光靠賣豆腐和大江盟的撫恤就有些吃力。   楚亮貪戀白寡婦的美色,自己又著實有些閒錢,便熱心周濟;白寡婦看他一表人才,也是芳心暗許,兩人一來二去的就做成了好事。   二叔沈吟了一會,突然問道:「你怎麼能肯定兩人已經有了姦情?」   陳有和說是幾個朋友都這麼說,想來不會錯的。   二叔頓時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陳有和臉上,打得他口鼻血流不止,隨即又把篾刀橫在他脖子上,罵道:「辣塊***,你當你爺爺是三歲娃娃,任你哄騙!真是給你臉你不要臉,快說,你怎麼知道兩人有姦情?」   陳有和一下子被打懵了,顫聲道:「是、是……我、我親眼看見的。」   他支吾了半天,才說明白。   原來他也看上了白寡婦,就十分留意她的一舉一動,而楚亮雖然口風尚緊,可把一個俏寡婦弄上了手,在朋友面前難免露出得色,結果被陳有和看出了破綻,暗中跟隨了兩次,便一切都瞭然於心了。   「你也不看看你這副模樣,還惦記著白寡婦?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潑尿照照!」   二叔聽著一肚子氣,狠狠踹了他幾腳,直把他踹到了牆角,卻突然停了下來,帶著六子三人悄悄出了房間,屋子一下子靜下來。   陳有和完全摸不著頭緒,屋外又隱約傳來霍霍的磨刀聲,他臉上的懼色便愈來愈深。   足足過了頓飯功夫,四人這才回到屋內。   二叔先是又揍了陳有和一頓,突然厲聲道:「陳有和,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詆毀大江盟!」   陳有和小聲分辯了一句,二叔冷笑道:「你還不服?那我問你,你為何說,我們大江盟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為何說,我們大江盟都不講道理,不僅和外人不講道理,就連和自己弟兄也不講道理,連腦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陳有和聞言,顏色頓改,嘴脣哆嗦了兩下,突然尖叫起來:「我不知道!我沒看見!」只是他似乎異常恐懼,就連叫聲都失去了正常的聲調。   第二十三集   第一章   昏暗的燈光下,二叔和六子三人面面相覷。   角落裡,陳有和的屍體直挺挺躺在地上,脖子上的一道深深傷口上的血液已經漸漸凝固了,屋裡死一般的寂靜,只是偶爾聽到燈花爆起的聲響和四人小心翼翼的呼吸。   「二叔,真是公堂主……」   半晌,還是六子打破了屋子裡的沈靜,可話剛起了個頭,就被二叔打斷,他對另外兩個小子肅容道:「你們都給我聽仔細了,管他娘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今天的事都和你們無關,現在就回家,好好睡上一覺,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他娘的給我忘得乾乾淨淨的,陳有和說的話,全給我爛在肚子裡,聽明白了沒有?」   兩人諾諾,轉身離去。方行了兩步,二叔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寒光,身子猛然竄起,篾刀奮力一送,便將一人刺了個透心涼,隨即棄刀不顧,左臂拉住另一人的後衣襟狠勁一拽,右手閃電般地掐住了那人的喉嚨,只聽「喀嚓」一聲脆響,那人「呵呵」叫了兩聲,腦袋一歪,頓時嚥了氣。   身手不弱,心腸夠狠!我暗忖。   陳有和的話,對我來說只是相當重要的情報,可對大江盟而言,卻是必須加以遮掩的內幕。   因此,二叔原本想放陳有和一條生路好嫁禍慕容世家的設想變成了要他命歸黃泉,而知道了不該他們知道的內幕的小嘍囉自然也是死路一條。   「二、二、二叔……」六子似乎被眼前的劇變嚇傻了眼,驚恐地望著那矮胖漢子,哆哆嗦嗦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六子,幫我上院裡挑桶水來。」二叔喘著粗氣道,顯然,一下子搏殺兩人耗費了他大部分的功力:「別怕,我是你二叔,永遠……是你二叔。」   六子一步三回頭地挪到院子裡,等安然到了院子,他猶豫了半天,幾次邁腿朝大門口而去,卻幾次都放棄了,最後還是挑了桶水回到屋子裡。   兩人把三具屍體裝進了麻袋,把地面沖洗乾淨,二叔從床底翻出二十幾兩銀子,塞進了六子手裡。   「六子,二叔今兒是壞了堂裡的規矩,不過,誰讓我把你當兒子看哪,虎毒不食子啊!」二叔臉上現出幾分慈祥來:「癩子頭他們兩個失蹤了,大概沒人過問,可陳有和畢竟是個有家有業的人,他一失蹤,家裡定要報官。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知味齋,那裡八成有官府的眼線,李之揚這王八蛋人又鬼精鬼精的,一旦知道你當天在知味齋露過臉,準會懷疑上你,到時候,不僅是官府要抓你,堂裡也放不過你。」   「那……二叔,你想讓我離開杭州?可、可我哪兒也不認識,能上哪兒呀?」   「打聽道你總該會吧!」二叔歎了口氣:「明兒一清早你就出城,向西南去富春縣城,找屠字鐵鋪的老屠頭,屠夫的屠,就說是我方胖子的侄子,來學手藝的,老老實實待上三年五載的,等這邊事情過去了,你再回來。有了手藝,自己開家打鐵鋪子,也算是個出路。」   聽二叔安排好了六子的去處,我倒不急於把六子交給李之揚了,反正他身上並沒有多少秘密,抓他也易如反掌。而這個方胖子九成九是大江盟的情報部門鴻雁堂的骨幹,倒是可以試試能不能搾出點油水來。   鴻雁堂是大江盟最神秘的部門,而堂主「秋霜劍」蘇秋則是大江盟最神秘的高手,我去過江園多次,卻從沒見到過她,甚至連李岐山都不知道她的真實面目。   六娘對這個女人也不甚瞭解,只知道她十年前突然崛起,又突然隱退,成了大江盟的重臣。很明顯,六娘的人馬對鴻雁堂的滲透並不成功,而我得不到合適的機會,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讓大江盟抓住什麼把柄。   總算老天有眼,今兒讓我窺到了大江盟的破綻……   方胖子獨自坐在屋裡陷入了沈思,六子已經離開了很久,他才慢吞吞地換上另一套夜行衣,外面又披上了一件羊皮襖,從枕頭下摸出一把短刀別在腰間,猶豫再三,還是毅然走了出去。   我遠遠綴在他身後,看他熟練地利用牆壁和樹木的黑影來掩飾自己的行蹤。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巷子越來越狹窄,周圍的房屋也漸漸變得破舊,他才在一戶宅院門口停了下來。   看看四下無人,方胖子甩出飛爪,借力翻過了院牆。院子不大,一台石磨、一座柴火垛子和一個簡陋的驢棚就佔了一大半地方,餘下的則鋪滿了籠屜,院子裡瀰漫著一股豆子的香氣。   躲在柴火垛子旁的我聽到西屋裡傳來的如雷鼾聲,心下不由暗吃一驚,楚亮自然不敢留宿白寡婦家,難道真是被陳有和窺到的公岐山?   可方胖子卻置若罔聞,一直走到了房門口,他才停下腳步,臉上陰晴變換了數次,終於拔出了短刀。在門上擺弄了幾下,房門頓時開了一條細縫,他輕輕一推,隨即閃身進了屋內。   「誰……」   東屋裡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問話就沒了聲響,隨後,西屋的鼾聲也突然止住了。過了不大一會兒,東屋傳來了衣帛撕裂的聲音,伴著方胖子壓抑著的憤怒吼叫。   「臭婊子、賤人、爛貨!娘希皮的,在老子面前三貞九烈,掉頭妳就偷漢子!操,我讓妳偷!」話聲突然戛然而止,半晌,才聽他長長出了口氣:「媽的,還真他娘的緊!怪不得老四拿妳當個寶貝,弟兄們多看一眼都唧歪半天!嗯……呼……」   急喘了幾聲,方胖子復道:「公岐山這個王八犢子,連自己弟兄都捨得下手,不過……還真他娘的值!」   我先看了一眼西屋,除了兩個孩子,就是一個蠢壯的婦人,想來鼾聲就是她發出的,方胖子對此一清二楚,看來對宅子的情況相當瞭解。   摸到東窗下,捅破窗紙一看,方胖子正光著屁股壓在一個女人身上蠕動著,女人的臉被方胖子擋住了看不見,可兩條被擎在空中的光溜溜的大腿卻是修長而勻稱。   女人自然是豆腐西施白寡婦了,被點了穴道的她不僅叫不出聲來,就連反抗都顯得有氣無力,身子的扭動,反是助長了方胖子的樂趣。   「賤貨,被人強姦都這麼興奮!」方胖子使勁將女人的大腿壓開,屁股篩糠似地快速抽動:「看什麼?老子就是方大洪,妳連正眼都不願意多瞧一眼的方胖子!哼,想不到吧!妳看不起我,我還不是照樣操了妳!不,不是操妳,我這是……這是替老四管教妳,妳這個千人騎萬人跨的淫婦!」他狠狠地向前頂了幾下,惡狠狠地道:「娘希皮!幫裡多少好弟兄都毀在妳手裡了呀!」   聽他話裡隱隱透著一絲瘋狂,手好像也換了位置,似乎是掐住了女人的脖子,我暗呼一聲不妙,這個白寡婦和方大洪都是眼下用得著的人,我可不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現在就上了西天。   起身剛想闖進去,卻聽院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我心中一動,連忙閃身躲在了旁邊驢棚的陰影裡,轉睛朝院中望去。   隨著牆頭銀光一閃,一道人影落在院子裡,來人高大壯碩,輕功又不算高明,落地便發出一聲悶響,屋子裡的方胖子似乎聽到了響聲,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公岐山,正要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我心頭不由一陣大喜。   來人正是大江盟刑堂副堂主公岐山!他四下瞧了瞧,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便往屋裡走來,可離門還有丈遠,他突然停了下來,側耳傾聽了片刻,眉頭一皺,悄無聲息地緩緩拔出了袖中短刀。   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剛踏進屋子半步,一道寒光便當胸刺了過來,公岐山短刀一橫,兩刃相交,發出清脆的響聲。   方胖子蹬蹬後退了兩步,復又團身衝了上來。兩人兔起鶻落,交手了三四個回合,公岐山畢竟是名人錄上的高手,方胖子不是對手,被他一刀刺中,不由悶哼了一聲,不敢戀戰,反身退回了東屋。   「姓公的,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這娘們!」   「你是哪個道上的……方大洪?!方老二,你瘋了,你看你在幹什麼?!快把弟妹放開!」認出襲擊自己的竟是幫中弟兄,公岐山不由怒喝道。   「我幹什麼?你姓公的來這兒幹什麼,老子我就來幹什麼!怎麼,害怕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啊!你害怕什麼?娘希皮!」   「方大洪!」公岐山冷哼了一聲,沈聲道:「你是不是干篾匠干太久了,想讓我幫你溫習溫習幫規啊?」   「幫規,你也好意思跟老子講幫規?我且問你,幫規第二條是什麼?第八條又是什麼?!」   「你既然知道,那還不快把弟妹放開!」公岐山並沒有慌亂,冷靜地道。   「你是想殺我吧?」方大洪冷笑道:「姓公的,咱們認識十好幾年了,誰不知道誰呀?你當我是孫平、郝通那兩個冤死鬼嗎?告訴你,老子既然敢來,就不怕你殺人滅口,沒點後手,這十幾年鴻雁堂老子豈不是白混了!」   聽方大洪說出孫平和郝通兩人的名字,公岐山半晌沒吱聲。   我湊近窗戶向內望去,就見方大洪躲在半裸的少婦身後直盯著臉色陰晴不定的公岐山,明晃晃的短刀就架在少婦的脖子上。   那少婦眉眼生的頗為俊俏,胸前雙丸更是豐滿得幾乎可與寧馨和無瑕比肩,雖然被嚇得花容失色,可眼角眉梢卻隱隱透著一絲春意。   還真是個美貌的小娘呢!我恍悟,難怪這些粗漢為之爭風吃醋。   「不愧是鴻雁堂數一數二的高手!」公岐山沈吟良久,方開口說話,語氣已是較方才大為和緩:「老二,我自認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知道你是從何處看出了破綻?」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是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公岐山自嘲地一笑,隨即道:「換作五年前,你還是鴻雁堂執事的時候,能夠偵知此事,我也不那麼奇怪。可現在,你手下大概不會超過四個人,而且還都是些生瓜蛋子……」   方大洪自然不會任由公岐山試探自己,可聽他提起往事,眼中還是禁不住閃過一道怒色,脫口罵道:「娘希皮!就因為你們這幫賣屄賣屁股的馬屁精,老子才落得今天這般田地!」   「那沒我的份!我就是想賣,這副模樣也沒人喜歡,老二,你我可是同病相憐啊!」   「和你同病相憐?你可是堂堂刑堂副堂主,大江盟裡說抓誰就抓誰的主兒!我方胖子何德何能,敢和你同病相憐?」方大洪譏笑道:「不過,你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何苦哪!」公岐山看了看方大洪,又望了一眼白寡婦,突然微微一笑,反手拉過一把春凳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道:「老二,你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做起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來了?」   見方大洪瞪眼要說話,他一伸手:「老二,你先聽我說,我知道,你和徐善交情非淺,明明心裡喜歡聰兒,卻因為徐善的緣故,一直把它藏在心裡,就算徐善死了,你也沒有什麼非份的舉動,沖這一點,我敬你,你是條漢子!我也能理解,你一旦知道聰兒她除了徐善之外,還有好幾個男人,心裡定是失望憤怒已極。可眼下,聰兒她人你已經得到了,藏在心底的心願已經實現了,難道,你就真忍心要了她性命?老實說吧!我不怕你的後手,江湖之大,哪兒找不出個讓我容身的地方?怕只怕你傷了聰兒罷了!」   聽公岐山一口一個「聰兒」叫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可方大洪卻真的有些意動,只是嘴上不肯退讓:「少廢話,老子就是不想活了,就是想出了這口惡氣!」   「老二,你我都是四十歲的人了,做這意氣之爭,值得嗎?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大家一齊見閻王好,還是抱著聰兒快活好,你總該能分個清楚吧!」   「放屁!」方大洪頓時又來了氣,罵道:「讓老子看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快活,還不如殺了我!」   「老二,看來你並不完全清楚事情的原委啊!」公岐山輕歎一聲:「知道我為什麼殺孫平和郝通嗎?」   「嚇,你們刑堂這幾年還真長出息了,殺人知道找理由了!」方大洪忍不住譏諷道。   「老二,我知道你一肚子怨氣,可當年落井下石的並沒有我公岐山吧!」公岐山越發篤定,從容道:「舊事暫且不提。去年年底,盟中考核執事以上的幹部,有人反映孫平和郝通的形跡有些詭異,懷疑他們暗中勾結慕容世家,盟主便責成我來調查此事,我並沒查到兩人有叛幫的行為,隱匿行蹤只是為了私會一個女人……」   「慢!」方大洪突然打斷了公岐山的話頭:「你說,是去年年底?」   公岐山點點頭:「你別急,聽我說。老實講,幫規雖有規定,嚴禁姦淫婦女,可單單為了這麼點事兒,就要了盟中兩個得力干將的性命,我也於心不忍。何況,這事兒發生了又不是一天兩天,若是強姦的話,早該報官了,我就想去會會這個女子,問問事情的真相;若是和奸,幫中可沒有明令禁止,刑堂自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那時我還不認得聰兒,我雖然早聽說徐善娶了個美貌媳婦,可以前從沒見過。這一見,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女人,以往二十多年我他媽的算是白活了!老二,你也知道,我家裡三個婆娘也算個美人兒了,可跟聰兒一比,簡直是味同嚼臘!」   我不由得多看了白聰兒一眼,這婦人梨花帶雨的著實妖嬈,可比起竹園女子來,卻頗有不如,公岐山是大江盟的重要人物,見多識廣,白聰兒能迷了他的心竅,或許她有著不為人知的內裡好處吧!   公岐山見方大洪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便續道:「聰兒這樣的寶貝,我自然想獨佔,就想借調查之機,拿到孫郝兩人的把柄,好讓他們知難而退,於是也不與聰兒說破,準備捉姦在床。可等到捉姦的時候,卻發現孫郝兩人和聰兒做成了一處,我妒火攻心,一氣之下,殺了兩人!」   這正是陳有和當初看到的那一幕,三個大江盟的高手都是滿心慾火妒火,誰也沒發現柴火垛子裡還藏著一個人。   「做成了一處?這是什麼意思?你當時不是說兩人意圖強姦她嗎?」方大洪吃驚地道。   公岐山朝白聰兒望去,見婦人一臉急色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搖頭,他臉色頓時一變,脫口道:「原來那晚院子裡還有別人!」   方大洪沒有搭話,公岐山似乎發覺自己有些急躁,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有人就有人吧!反正老二你也不會留著這麼一個禍害的!我說孫平和郝通強姦,只是為了擾亂他們的心思。他們兩人都是鷹擊堂的好手,一對二,我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其實當時三人的真正情形,用一個『嬲』字形容,最他媽的恰當不過了。」   「鳥?這他娘的關鳥什麼事兒!」   「該怎麼說你好?!老二,當初蘇秋罷免你的時候,一大罪狀就是你識字太少,適應不了鴻雁堂與時俱進的要求,五年過去了,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說著,公岐山以指代筆,憑空寫了一個大大的「嬲」字。   「你他娘的撒謊!」方大洪看清楚公岐山寫的字,頓時暴叫起來。   「老二,我當時和你一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聰兒她雖然風流些,可也不至於如此不堪吧!可慢慢的,我知道了,聰兒她身子特異,一個人根本滿足不了她,我也不例外。」   公岐山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這不是吃吃喝喝的事兒,真要是吃喝就好辦了,大江盟就是再苦,可也苦不到我們頭上,一個月拿出個十兩八兩銀子對我們來說還不算什麼大事。可人家聰兒有骨氣著呢!沒看她主動要過男人什麼錢,錢幾乎都是自己賺來的。不怕老二你笑話,說滿足不了她,那是在床上,老子我自詡也是員虎將,可在聰兒身上,沒一次能堅持上一袋煙工夫的。她不滿足,我心裡就不好受,明知道她還有個野男人叫楚亮的,我都全當不知道。」   方大洪聽得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我也覺得匪夷所思,還好公岐山不是白聰兒的丈夫,否則,他可真稱得上是天底下頭號綠毛大烏龜了。   「老二,不瞞你說,被你撞破,我真有殺你的心!可現在我就想,這壞事沒準兒就變成一件好事了!聰兒那天的表情,擺明了是極喜歡那『嬲』遊戲的,我一想起來,就恨不得再找個人來陪聰兒一起快活,可我好歹也是個堂堂的副堂主,這話怎麼和別人說?只好悶在心裡!今兒好了,咱哥倆誰也不必笑話誰,乾脆鳴鑼響鼓地說個明白。你、我,都是極喜歡聰兒的,何不遂了她的心思,三人快活一處?省得肥水流入外人田,白白便宜了楚亮那兔崽子!」說著,目光灼灼地望著白聰兒:「聰兒,妳可願意?」   方大洪喉頭咕嚕了兩聲,忍不住去看白聰兒,婦人雙頰生粉,螓首低垂,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樣,看上去真像是默許了似的,只是他站在婦人身後,沒看到她眼中閃過的一絲厭惡。   婦人偷漢子,自然也要偷的愉心悅目,公岐山固然有些發福,可他人生得高大威武,儀表堂堂,白聰兒跟著他大概也心甘情願;而方大洪既矮又胖,那副尊容也是毫無特點,女人委實難生出什麼愛意來。   看方大洪有些動心,公岐山趁熱打鐵:「老二,這兩年我算看透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圖什麼?不就圖個快活嗎?以前拚死拚活的,到頭來還不是為了別人做嫁衣裳!名聲地位、金錢美女統統都是人家的,我們得到什麼了?什麼都沒有!就像你,不過是說了幾句蘇秋的不是,就幾乎被一擼到底,她蘇秋憑什麼呀?」   方大洪臉色陰晴不定,沈思片刻,突然出手解開了白聰兒的啞穴,問道:「弟妹,公……公堂主的話,妳都聽見了吧?妳……可願意?」   白聰兒低頭不語,公岐山卻哈哈大笑起來:「老二,哪有你這麼問一個女人家的?就算聰兒她心裡千肯萬肯,這話也沒法說出口呀!她不反對,自然就是同意了!再說,都成夫妻了,還叫什麼弟妹的!」   方大洪訕笑了兩聲,神色不由輕鬆起來,剛來到白聰兒家的那股戾氣漸漸消去,架在婦人雪白脖頸上的短刀也滑到了肩頭,只是看到公岐山向他走來,他才又緊張起來。   「公堂主,不是我方胖子信不過你,可這事……委實難以讓人相信。」   公岐山略一沈吟,微微一笑:「老二,方才聰兒大概是被你嚇著了,你自然不知道她的好,等會兒,讓她好好伺候你一番,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第二章   這是我見到過的最荒唐的一出交歡。   白聰兒看方大洪百般不順眼,可為了活命,只好曲意奉承;方大洪貪戀白聰兒的肉體,卻又顧忌公岐山,始終不敢全心投入;而公岐山為了讓方大洪安心,竟出言指點,如何能弄得自己心愛的女人暢快。三人各懷鬼胎,可屋子裡的氣氛還是一點點的淫靡起來。   「娘希皮的,這招還真他娘的爽,你……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女人跪在榻上,一對明月似的玉臀淫蕩的向後聳動著。方大洪一手橕著床榻,一手在女人臀縫裡摸索,快速進出著女人身體的肉棒不時帶出淫糜的聲響。短刀雖然離開了女人的脖子,可依舊放在手邊,就算公岐山突然發難,他依然有足夠的時間殺死這個正在細聲呻吟的女人。   「我是幫中有名的老古董,老二你說,我這是跟誰學的?」   「她?」方大洪半信半疑,可隨著女人背上漸漸塗上一層粉膩,他的鼻音也越來越重了:「這小淫婦……」   「……花樣多著呢!」公岐山接過話頭,方正的臉上露出一絲淫笑:「看不出,你這死胖子倒有一副好本錢,聰兒她定是爽利的很,你再摸摸她的花蒂兒,她就更舒坦了……」   「花蒂兒?」方大洪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可他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壓上了女人的後背,騰出的一隻手聽話地伸向了女人的私處。   「對對,老二,你這不是蠻懂行的嘛!」公岐山讚道。   可一看見方大洪的手離開了兵刃,他的眼睛驀地閃過一道寒光,右手偷偷背到了身後,摸向了後腰,那裡衣服微微鼓起了一塊,顯然藏著什麼兵器。   原來這廝還是要殺方大洪!   公岐山的小動作完全落在了我的眼中,只是他的舉動並不符合我的利益,我重重地咳了一聲,隨即推門而入。   新月一文字輕鬆破去了公岐山手中短刺的一輪進攻,只是望著被逼到牆角呼哧直喘的公岐山,我心中微微有些詫異,這廝的武功連武柳都不如,是如何混進名人錄的?   方大洪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立刻從女人身上彈了起來,可塗滿了淫汁的肉棒剛從女人身體拔出,一股濃精就猛的噴射出來,「噗」地打在女人的背上。他身子一顫,魚眼一翻,低吼一聲,屁股一挺,肉棒復又插進女人的私處,隨即瘋狂地抽動起來。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直到聽見我的譏諷,方大洪才從高潮中清醒過來,一翻身退到了床榻尾,只是這次他並沒有拿白聰兒當擋箭牌,反而護在了她身前。   「方胖子,你……你竟然叛幫勾結慕容世家……」被我輕易擊退,公岐山一時方寸大亂,半晌,他才鎮定下來,指著方大洪罵道,只是語氣裡已經透著一絲軟弱。   看我任由方大洪在女人身上發洩慾望卻不制止,公岐山大概把我當成了方的同路人。見識過我的武功,他自然不會認為方大洪有能力指使我,那麼唯一一種可能就是我是方大洪的後台,而眼下江湖上敢明火執仗地與大江盟爭鬥的唯有慕容世家而已。   「你少血口噴人……」   方大洪剛回了一句,卻被我的笑聲打斷:「你們倆好好的連襟不做,鬧什麼內訌!慕容世家?哼,慕容世家除了慕容兄弟之外,餘者皆是碌碌無為之輩,成不了什麼氣候,哪裡值得我替它賣命?!」   公方兩人聽我如此評價慕容世家,弄不清楚我的來歷,不由得面面相覷,不過他倆都心知肚明,方才屋內發生的一切,全都落在了我的眼中,兩人俱是面如死灰。   「朋友是哪個道上的,咱們別大水沖了龍王廟……」沈默了半晌,公岐山臉上才有了血色,拱手問道。他畢竟作了好幾年的刑堂副堂主,善於察言觀色,見我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漸漸定下神來。   「哪個道上?公堂主,你也太小瞧我了!」一塊錦衣腰牌扔進了公岐山的懷裡,待他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饒是他久歷江湖,也不由得再度變了臉色。   「緹騎……大人。」   「你害什麼怕?想殺你,你早見閻王了。」我好整以暇地道:「當然,本來是想殺了你的,你們大江盟最近實在囂張的很,可方才聽你一番話,你倒不失為一個可造之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就圖個快活』,這話說得好!」   公岐山一臉尷尬,那段話八成是用來鬆懈方大洪戒備之心的,可他卻不敢反駁。錦衣之威,天下皆知,一旦惹惱了錦衣,別說他公岐山,就算是傾大江盟一盟之力,也會落得個幫毀人亡的下場。只是錦衣向來不屑干涉江湖事務,聽我對大江盟不滿,公岐山也是驚疑不定,幾次張口欲言,卻都又嚥了回去。   「錦衣?」聽到公岐山的那聲稱呼,方大洪也是一哆嗦,只是他臉上很快露出一絲疑色:「錦衣向來不輕易離京,一出京城,則肯定有大事,不然就是有皇親國戚需要保護,杭州這些日子可沒什麼大事發生。再說,也沒聽說錦衣裡有什麼高手……」   鴻雁堂在大江盟專司情報,不僅熟知江湖事務,對官場也頗有瞭解,方大洪曾是鴻雁堂的執事也就是三把手,對錦衣衛的規矩自然一清二楚,他話語雖輕,卻是透著明顯的懷疑。   公岐山聞言,眼睛一亮,態度反倒突然恭敬起來:「大人莫非是和蔣小侯爺一起來的江南?」   「你倒聰明!」我隨口讚了一句,心中卻是一怔,本以為公岐山會猜到我的身份,沒想到他竟把我當成了蔣遲的部屬,是大江盟不知道蔣遲身邊並沒有什麼高手護衛,還是公岐山在使詐呢?   方大洪一臉迷惑,顯然以他現在的地位已經無法知曉盟中的重要情報,等公岐山解釋說日後將接替我掌控江湖的安平侯世子蔣遲已經抵達揚州,他這才恍然大悟,臉上疑色頓時去了大半。   「我猜蔣小侯爺身邊定有高人,不然絕不可能貿然接掌江湖,原來小侯是有大人相助……」公岐山一臉諂笑。   對呀!我以前怎麼忽略了這個問題呢?   公岐山的討好之言一下子提醒了我,我不由得暗忖起來。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是皇上拋出的一枚用來吸引別人眼球的棋子,可沒深想,蔣遲的境況其實並不比我好多少。和白瀾不同,他在沒有什麼江湖根基的情況下,已經被江湖人廣為所知,雖然他尊貴的身份可以震懾絕大多數江湖人,但浸淫江湖日久,難保極個別的亡命之徒不會鋌而走險,屆時他如何自衛?   「……只是大人似乎對敝盟有些誤解,可否容在下解釋一二?」公岐山並沒有發現我微微走了一下神兒,繼續謙卑地道。   「有什麼好解釋的!盛極而衰,古今皆然,快活幫殷鑒不遠,你的忘性難道真的那麼大?還是你以為齊放是另一個太祖高皇帝?」   聽到這誅心之言,公方兩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大冷的天竟是滿頭細汗。公岐山兩腿更是抖得撲簌簌直響,想來他終於明白了,大江盟在我也就是在官府心目中究竟佔據了怎樣一個位置。   方大洪本是孤家寡人一個,關鍵時刻反比公岐山能豁得出去,強打著精神道:「齊盟主向來與官府合作無間,怎麼會去造反?大人切莫聽信了別人的讒言。」   「合作無間?」我意味深長地道:「那好,你們倆就來當這個合作無間的典範,如何?」   公岐山和方大洪一個晚上交了兩份降表,一份自然是給我的,而另一份卻是給白聰兒的。白聰兒竟是天生媚骨,公方兩人前仆後繼,最後在我的指點下,才勉強和她戰成了平手。   不過,得到了我和白聰兒的許諾,公岐山富貴有期、方大洪佳人有期,兩人明知道自己要冒著天大的風險,可依舊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   等我回到武府的時候,已是三更天了。蕭瀟、魏柔還在燈下作畫,顯然是在等我回來,我看了一晚上的活春宮,早是慾火中燒,只將結果簡單交待了兩句,三人便陷入了一場聯床狂歡中。   魏柔明日要再回師門,離別在即,她拋開所有矜持,與我抵死纏綿,結果本來打算一早就走,卻拖到日上三竿,才懶懶從床上爬起。   「都怨相公不心疼人家」見我一臉壞笑,魏柔大發嬌嗔,雖然因為要拜見師尊,她梳起了雙丫髻,可眼角眉梢透出的少婦春情卻極是嬌媚動人。   「阿柔,我真捨不得妳走哩!」把佳人抱在膝上,替她戴上銀簪子,頗有些感慨地道:「什麼時候,妳才能放下江湖事務,和相公安安穩穩地雙宿雙飛呢?」   「人家也想快點哪!」魏柔的神情瞬間恍惚了一下,目光不期然流露出一絲對未來生活的嚮往,隨即如水秋波便含情脈脈地落在我的臉上。   「既然大江盟有意改弦更張,武林茶話會基本上可以順利進行,只要再解決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之間的爭鬥,江湖至少可以平靜上三年五載的,師傅師叔也就有時間培養新的弟子,人家也可以安心服侍相公了,相公想、想……」她突然害羞起來,身子緩緩偎進我懷裡,不敢看我。   「嘿嘿,相公想生幾個,阿柔妳就給相公生幾個。」望著滿面紅暈的佳人,我忍不住把昨晚的調笑之語又說了一遍,羞得女人粉拳直擂我的胸膛。   根據公岐山的情報,我大致猜到了大江盟的底牌,因為蔣遲在揚州意外地發表了支援茶話會的言論,大江盟只好被迫調整計劃,這讓我對茶話會的順利召開多了幾分把握。   而清霧原本是來協調兩家立場,繼續反對茶話會的,可當聽說我有意和宮難聯姻,他也馬上改變了日程,說要將此消息立刻報告掌門定奪,顯然也是準備妥協了。   清霧臨行前提出要求,要大江盟封鎖蔣遲在揚州的談話一至兩天,以便兩家和我談判的時候擁有更多的主動權,公岐山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被派入城中,來監督大江盟及同盟會下屬各門派有無異常舉動的。   按照鴻雁堂的說法,我在杭州並沒有暢通的消息渠道,如果能掐住消息來源,我在杭州就成了聾子瞎子,自然就少了談判的籌碼。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岐山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問題之後,禁不住相思,就徑直去了白聰兒的家,結果,大江盟的所有計劃盡落入我手中。   不過,公岐山並非大江盟的核心人物,也就並不掌握大江盟的核心機密──大江盟是不是丁聰豢養的一條狗?齊放究竟受沒受傷?李思究竟是什麼身份?武當和大江盟到底是什麼關係?宮難與岳家的關係究竟如何?這些他通通都不知曉。   倒是方大洪身為鴻雁堂執事多年,對鴻雁堂瞭如指掌,雖然蘇秋上任後進行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可線人大多沒有什麼變化,雖然他肯定留了一手,但我手中的大江盟線人名單已經是相當詳細,一旦需要,我按圖索驥,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大江盟的情報網徹底癱瘓。   「阿柔,我想知道,換作妳們隱湖,該如何控制白聰兒呢?」   蕭瀟做好了早餐,三人溫馨地坐在一處用餐,我便將在知味齋和白聰兒家發生的事情挑能說的詳細講了一遍。   兩女明知道中間一些過程被我省略了,可都沒出言相問,只是聽到我的問話,魏柔還是狠狠白了我一眼,嗔道:「相公!你竟給人家出難題,我們隱湖什麼時候幹過這種事情?!」   「那隱湖的消息從何而來,總不會是有人上桿子給妳們送情報吧!」   「相公怎麼忘了回春堂了?」魏柔微笑道:「就算是大江盟這樣的大門派有自己的大夫,可遇上真正的大災大病還是需要好的醫生,許多情報就是看病的時候得到的。而師門的姐妹大多嫁入了豪門望族,對官場事務也是相當瞭解,加之師門和少林武當有互換情報的協定,所以不愁情報來源。不過……」她略一沈吟,才道:「情報向來都是由師傅親自負責的,只是近幾年才把一部分交給了辛師叔和穆師姐,具體運作的方式,賤妾也不太清楚。」   我微微一笑,在我得知回春堂是隱湖名下產業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它的另一個功用。藥鋪和酒肆茶館一樣,可以結識三教九流的人物。而且,嫁入豪門的那些隱湖弟子,也可以通過回春堂來傳遞情報,畢竟誰都免不了有個頭疼腦熱的,何況,這些練過武功的女子還可以利用內功偽裝出什麼急症來,以便傳遞緊急情報。   不過,這四十多個外嫁的弟子,隱湖又是如何保證她們的忠誠呢?難道僅僅靠師門對她們的恩情和每年那一大筆銀子嗎?   只是聽魏柔話裡的意思,我便沒再繼續問下去。其實對白聰兒來說,她的一雙兒女就是我最好的人質,而我也的確就是利用這一點來控制住了她。   魏柔想必也明白我的問話只是向她傳遞一個消息,為了將來的美好生活,我眼下只好不擇手段,所以她同樣乖巧地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公方兩人得到的情報需要及時送出,白聰兒接觸的人多,確實是個合適的中間人。」聰明過人的蕭瀟顯然同樣明白我的用意,笑道:「可惜白聰兒看不上方大洪,否則……」   「妳想把他倆撮合成一對?」我搖搖頭:「那結果就是,方大洪將變成了另一個徐善,別的男人多看白聰兒一眼,他都會和人拚命,自然也不能忍受公岐山的存在,兩個極有用的線人都廢了,不若像現在,他知道唯有依靠我的力量才能親近白聰兒,所以會死心塌地地替我效命。」   「那……若是有別的男人多看我們一眼……」   魏柔的話還沒有說完,我便笑了起來:「不知子都之美者,無目也。妳相公可沒那麼小心眼,不過,」我眼中閃過一道寒芒:「若是誰敢打妳們姐妹的主意,那就等著我王動的霹靂手段吧!我會讓他後悔為什麼生在了世上!」   第三章   有了蔣遲的支援,我智珠在握,並不急於與大江盟談判。   而大江盟也一反常態,並沒有主動找上門來,我一直等到傍晚依舊沒有等到來人,直到去拜訪文公達的時候,我才知道,大江盟原來是在做改弦更張的輿論準備──在它的有心推動下,我與宮難結成親家這樁八字還沒一撇的親事僅僅兩天已傳得沸沸揚揚,就連文公達都得到了消息。   「別情,我已經看到朝廷邸報,說你接任蘇州府通判,真是可喜可賀!」文公達親熱地道。   我一年來陞遷的速度驚人,早已不是在寶大祥一案中那個任他呵斥的書生了,面對我這個官場新貴,他表現出了十足的熱情,甚至把他的寵妾叫到了書房伺候,以示通家之好。   「這裡面也有大人的一份功勞,下官銘記在心,不敢稍忘。」我含笑道,而文公達在收到我的重禮之後,並不如何介意我的一語雙關。   兩人寒暄了一番,文公達著重詢問了剿倭的經過以及京城官場的動向,隨即輕歎一聲:「別情,恕我直言,你際遇之奇固然是天下少有,可我總覺得你走了一條彎路,到頭來,你還是繞不過大比──這條路是所有文官都必須要走的,你晚了三年,吃虧不小。再說,你執掌江湖,是官家身份,怎麼和草莽人物結上了親家?」   宮難是草莽嗎?我心中暗笑一聲,他老爹清風可是皇上金口御封的正六品武當太和山提點,算起來,他正兒八經是個官宦人家的子弟呢!   可還沒等我說話,文公達身邊的麗人已經搖著他胳膊嬌嗔道:「老爺,賤妾還是江湖人呢!」   我早猜到這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美艷婦人很可能就是萬里流的姐姐萬氏,可沒想到她在外人面前竟然敢如此放肆。   文公達只是尷尬地笑道:「胡鬧!別情他根基尚未安穩,想要飛黃騰達,自然要處處謹慎。再說,娶妾和結親豈能混為一談?妳嫁到文家,就是我文家的人,我能管得住妳,可別情他能管得住他親家嗎?」   婦人撅起了小嘴,不再說話。   「這位就是萬夫人吧?」我饒有興趣地問道,算起來她該有四十六七歲了,沒想到竟仍有如此風情,除了她天生的特異體質外,大概也修煉了類似春水心法之類的內家功夫。   那婦人從容地點點頭:「賤妾知道舍弟與大人有些誤會,不過,這一切都與我家老爺無關,還望大人明察。」   「哪裡話!我和萬門主不過是對茶話會的看法不一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我沈吟道:「萬門主此番受傷,門內又出現了變故,我倒怕他一時鑽進了牛角尖裡,夫人可有他的最新消息?」   「賤妾只知道他現在還在寧波養傷,說是兩三個月才能恢復過來。其實,這都是他自找的,老爺說過他好幾次,可他總是當耳旁風,這下好了,撞一回南山,他也該回頭了。」   婦人的聲音很平淡,可眼中卻倏地閃過一縷不易為人察覺的怨毒,顯然萬里流在她心目中有著相當重的份量,讓她這個老江湖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怨恨,結果在我面前暴露出了她內心世界的一絲波瀾。   聽她沒有否認鐵劍門門內發生變故,我心裡微微一怔,按照我的推算,鐵劍門發生的一切該是丁聰指使大江盟干的,那麼大江盟自然沒有把消息透露給文公達和萬氏的道理,萬氏是如何知曉的呢?   我不由瞥了文公達一眼,他正手撚鬚髯,悠然自得地望著我,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來。   這老奸巨猾的傢伙大概不會吊死在丁聰一棵樹上,或許,他和寧波知府朗文同暗地還有什麼往來吧!   我一邊暗忖,一邊道:「萬門主的傷拖不得,在下認識江南幾個著名的大夫,用不用讓他們去趟寧波看看?」   「多謝大人的好意,不過,回春堂的葉大國手恰好在寧波,就不勞大人費心了。」   正說話間,一個俊俏的小廝怯生生地告進,隨後伏在文公達的耳邊小聲嘀咕起來。我認出他就是文公達寵愛的孌童小春子,偷眼看萬氏,她眼中果然有些怨懟之色。略一運功,小春子的話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老爺,柴公來了,說有急事。」   見文公達臉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我不由心念電轉,柴公,這名字似乎是在哪裡聽說過。   正在思索,就聽文公達滿臉歉意地道:「別情,藩司府上來人,我要應付一下,去去就來。」不等我說要告辭,他就吩咐萬氏好生招待我,隨即匆匆離開了書房。   丁聰府上來人?原來是他啊!   我驀地想起來這個柴公究竟是何許人也,去年為了寶大祥的案子我夜探文府,正好聽到文公達甥舅二人和一老者密謀借寶大祥一案陷害我和桂萼與方獻夫,那老者正是叫做柴公,聽文公達對他的恭敬語氣,該是丁聰的心腹無疑。   那晚的對話清晰地流過我的心田,柴公蒼老而陰柔的聲音迴盪在我的耳邊,那聲音聽起來竟是相當的熟悉,我甚至沒有怎麼去回憶,記憶就重新回到了我的腦海。   那是幾個月前,我剛到京城不久的一天,在百花樓,我曾經聽到過這個聲音,因為那天是個極特殊的日子,我認識了寧馨,得到了魏柔的下落,當然至今記憶猶新。   原來和趙鑒一起在百花樓尋歡作樂的老者,就是這個柴公!   大事不妙啊!   弄明白了柴公的身份,我頓時覺得渾身一陣冰涼,因為我知道,李佟的身份八成玄了!   如果我的化身被他看破了的話,那麼自然是因為魏柔的緣故,而孫妙肯定就是丁聰的線人了。   我回憶著當時在百花樓裡他和魏柔之間的對話,當他聽說魏柔的琴技師傅是孫妙的時候,已經有些驚訝了,顯然,他對孫妙相當瞭解,雖然魏柔把學琴的時間提早了兩年,可他一旦起了疑心,很容易能從孫妙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從而得知魏柔的真實身份。因為孫妙說過,她出道以來,真正指點過的弟子寥寥無幾,何況魏柔還用著曾在寧波瀟湘館使用過的化名陸昕。   我的化身李佟為了魏柔的化身陸昕而在一品樓怒打洪七發,之後陸昕嫁給李佟為妾,加之李佟和我的相貌有著六七分的相似,李佟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而我和魏柔、寧馨在粉子胡同遇刺,很可能就是對我身份的一次確認。   李佟的身份一暴露,京城得意居的女子的處境立刻就險惡起來。   雖然寧馨乃皇親國戚,可我一旦逼得丁聰緊了,他同樣可能鋌而走險,亦或指使宗設進行報復。   得意居不比竹園,竹園有玉家三女、解雨這樣的高手坐鎮,又布下了威力強大的機關暗器,可謂固若金湯,可得意居的實力卻脆弱的如同一張紙,一個宗設大概就能殺個七進七出吧!   我心急如焚,卻不敢在萬氏面前露出分毫。   萬氏見丈夫離開,就不再掩飾她對我的興趣,直勾勾地望著我半天,突然笑道:「公子接了白瀾一副爛攤子,想必頭疼得很吧!竟然連和親的招數都想了出來。」   「那……依夫人看,在下該如何應對?」我現在哪裡有心情和她談論這些,隨口敷衍道,不過聞言我心頭還是微微一動。   萬氏知道我的身份和使命並不奇怪,但直指白瀾留下的乃是一副亟待重新收拾的破爛攤子,她卻是局外人中的第一個。   從朝廷到江湖,幾乎每個人都說白瀾留給我的乃是一個相對安定寧靜的江湖,甚至連江南江北嚴重對峙,也因為兩家鎮江一戰後的偃旗息鼓,而讓局外人產生了錯覺,以為是利益之爭,大可以坐下來談判解決。   聯想起她的前任丈夫乃是快活幫大將曾似雨,我不禁生出一絲疑念。   「妾身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意?只是,堂堂的武林十大,還不如一個白面書生心狠手辣,未免讓人不解啊!」   我目光遽然一亮,原來她根本不是什麼局外人,而分明是個當事人:「沒想到,快活幫的覆滅還有夫人一份功勞,夫人當年是被曲大人派去打入快活幫的線人吧!只是,在下好奇得很,不知道夫人為什麼要自暴身份?」   「賤妾前後有四任丈夫,卻只有一個弟弟,他雖然不成材,可畢竟是萬家唯一的男丁,承繼宗祧也只能靠他了。」   我恍然,原來她竟是為了萬里流,想來她察覺到萬里流眼下並不安全,有心讓我伸出援手,只是,現成的老公她不求,怎麼反倒求起我一個外人來了?再說,她靠什麼打動我呢?   「老爺和藩司丁大人走得太近了,丁大人何等人物,公子想必清楚的緊,與他相交,無異與虎謀皮,賤妾只好厚顏懇求公子,看在江湖一脈的份上,幫幫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賤妾必有相報。」   看她人漸漸湊了過來,桃花眼中更是秋波湧動,我頓生厭惡,倒不是因為她的年齡足以作我的母親,而是我向來討厭紅杏出牆的女人,能背叛自己的丈夫,她就能背叛任何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何況,我也拿不準,她是真心求助,還是試探於我。   「夫人放尊重些!」我躲開她伸向我胸膛的小手,正色道:「我和丁大人、文大人同朝為官,有同僚之誼,丁大人為官清正、百姓稱頌,實乃我輩楷模,豈容妳一婦道人家肆意詆毀!此事休得再提,否則,勿怪我王動翻臉無情!」   「你……」萬氏頓時面紅耳赤,怒道:「王動,你竟敢羞辱老娘,老娘早晚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不過,這婦人已經隨著她的四任丈夫修煉成精,雖然她沒料到我是個披著淫賊外衣的君子──其實她高貴的身份對男人來說是相當有誘惑力的。   可等文公達很快返回時,她並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誣陷我調戲了她,反倒擺出了一副和我相談甚歡的模樣,甚至還誇了我幾句,說我少年老成,日後必定大貴。   我後背一陣冷颼颼的,這個女人如此陰險,接踵而來的報復可想而知,真是平地生出波瀾。   文公達卻沒注意到我和他的寵妾之間湧動著一股冰冷的暗流,為他的短暫離席而告罪。   「是藩司丁大人府上的西席柴先生,不好讓他久等的。」他推心置腹地道:「別情,令姑父桂大人和丁大人都是繼統派的中堅,你是不是該去拜會他一下?」   「本該如此,只是臨行之前皇上有旨,囑咐我只要管好江湖上的事情即可,不要插手地方上的事物,所以倒不便去拜會他老人家,不過,在下已經備了一點薄禮聊表晚輩恭敬之心。至於大人,您是大江盟的父母官,我只好冒昧打擾了。」   「原來如此。」文公達恍然大悟:「地方官場錯綜複雜,皇上這也是為你著想。」沈吟了一會兒,又道:「大江盟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這也是未雨綢繆,畢竟無論是誰,都希望看到一個歌舞昇平的江湖,若是大人發現大江盟有什麼異動,還望早早通知在下。」   我一面布下迷魂陣,一面暗中警告文公達,一旦大江盟出了問題,他這個杭州知府也別想脫得了干係。   兩人東扯西拉地又聊了半個多時辰,我才姍姍離去。   等回到武府,我立刻命蕭瀟連夜趕回蘇州,和六娘商議對策,做好李佟身份暴露的防範措施。   又給寧馨寫了一封密函,委託老馬車行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至蔣遲府上,由徐氏轉交給寧馨,要她小心出入,並把宋廷之、韓征秘密接進府中,有唐八股、韓征兩位高手坐鎮,至少可以延緩敵人的進攻,讓寧馨獲得逃命的機會。   隨後,我立刻奔赴大江盟。   明知道此舉會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損失,但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在我心目中,寧馨母子,甚至錢萱、蘭月兒的份量要遠遠大於一個武林茶話會,我在杭州多磨一天,寧馨她們可能就多一分危險,萬一她們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就是悔青了腸子又有何用!   齊小天等人見我深夜來訪,俱是驚喜交加,以為時間迫我不得不加快談判的進程,大江盟雖然已經準備妥協了,但卻可以趁機獲得更大的利益。   我出人意料地讓齊小天屏退了包括李思、宮難在內的所有左右,誠懇地道:「小天,我們倆即便成不了知己,也應該成為朋友。對朋友,我就實話實說,下午我已經接到了情報,慕容千秋宴請蔣小侯的時候,蔣小侯已經公開表示支援續辦武林茶話會,茶話會的舉辦勢在必行。」   饒是齊小天乃當今江湖年輕一代的頂尖人物,聞言也不由得色變,剛想說話,卻被我打斷:「小天,我不是來示威的,也不是來逼你簽城下之盟的,雖然我知道,依照目前的形勢,大江盟承受不起拒絕茶話會所帶來的後果。我是誠心誠意地來請大江盟參加這場武林盛會的,之所以讓你屏退外人,只是想咱哥倆都把底交了,你想怎麼著,我想怎麼著,什麼事兒咱倆就定了,用不著讓外人看笑話。」   齊小天目光炯炯地注視了我半天,突然道:「那動少……」   我說:「你叫我別情吧!」   齊小天笑了笑,道:「別情,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蔣小侯消息的?」   「我倒希望是你告訴我的。」我緩和了一下氣氛,笑道:「小天,老實說,我離京的時候,的確沒有想到茶話會會出什麼紕漏,不過事情一發生,我就立刻和蔣小侯取得了聯繫。所以,他在揚州的言論本就是我倆計劃內的事情,而消息是通過軍方傳遞的,只是因為武大人臨時去了寧波,我的身份需要確認,才晚了兩天,不然,我們昨天就該達成協定了。」   「別情,你真是深藏不露啊!」齊小天苦笑了一聲。   「小天,我知道大江盟是騎虎難下,可難下也得下,何況我已經給你擺好了台階,還準備白送你一副枴杖,再不下,可就不是朋友之道了。」   「願聞其詳。」   「等會兒告訴你,你先說說你們大江盟有什麼想法?」   「敝盟反對茶話會的原因,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茶話會能做出一番改革,敝盟自然也願意配合。比如,你在龍潭鎮所說的,茶話會要指導各門派重視年輕一代的培養,敝盟就舉雙手贊成。」   我心道,你大江盟旗下年輕俊彥迭出,哪有反對的道理?倒是慕容世家要叫苦連天了,可我豈能讓一貫支援我的慕容太過吃虧呢?   「不過小天,像你這種已經得到江湖公認的高手,就沒有必要以新人的面目出現在茶話會上。至於怎麼確認是不是新人,名人錄就是標準嘛……」   「這不公平,還是應該按年齡為準……」   類似的拉鋸戰一直持續到黎明,我和齊小天終於達成了共識。   走出密室的時候,正值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兩人相顧良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第四章   雖然因為要和武當進一步協調,我和大江盟都沒有公佈談判的結果,但敏感的江湖人已經從蛛絲馬跡中嗅到了和平的氣息,回蘇州路過嘉興的時候,同盟會旗下的各大門派明顯加強了冬訓,看來是想在茶話會上出人頭地。   到了蘇州,我沒有回竹園,就徑直去了秦樓,然而卻沒見到六娘,繼白秀後成為蘇州秦樓管家的莊青煙告訴我,梅流香突患重病不起,六娘三天前就回太湖栗子鎮探望她去了。   走了三天?我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定了定心神,才叫來鐵平生、馬鳴。一問,原來蕭瀟早有安排,秦樓業已加強了戒備,所有護院都取消了假期,在鐵馬兩人的監督下,晝夜不停地監視著秦樓進進出出的各色人等。   鐵平生見我風塵僕僕的模樣,不由關切地問道:「動少,你不是和大江盟達成和解了嗎?莫非中間又起了變故?」   「消息傳的這麼快?」我微微有些驚訝,我馬不停蹄地從杭州趕回來,沒想到秦樓都已經得到消息了,想來大江盟和駐嘉興的同盟會之間應該有更快捷的消息傳遞方式。   「茶話會那邊已經搞掂了,與它無關,是宗設餘孽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才讓你們小心戒備。對了,老鐵,你媳婦身體怎麼樣了?若是覺得不安全,就讓她住進竹園或秦樓吧!」   鐵平生搖了搖頭,說不用。   自無瑕生產以後,鐵平生總算徹底死了心,對這個癡心漢子,無瑕也有些同情,就托六娘給他物色一個溫柔體貼的姑娘,六娘還真找到了一個與無瑕有幾分相像的窮苦人家的閨女。在出賣肉體和做鐵平生媳婦這兩條路擺在姑娘面前的時候,她幾乎沒加思索地就選擇了鐵平生。   鐵平生也就把對無瑕的一片癡情全轉移到了這姑娘身上,對她自是百般呵護,疼愛有加,雖然比她大二十多歲,可兩人卻是魚水相諧,甚是恩愛,姑娘嫁過來沒多久就已經有了身孕。   馬鳴笑了他一句,遂道:「動少,咱們秦樓剛訓練好了五十多號護院,本來這兩天就要調往松江的,您看是不是先緩緩?」   「還是先撥過去,我師娘那邊也很吃緊,老鐵、老馬,你們倆再抓緊時間招募一批護院,不必像上幾次那樣挑肥揀瘦的,說得過去就成,先把這段特殊時期應付過去再說。另外,我讓你們留意有資質的孩子,有沒有結果?」   鐵平生說已經找到了六個,我便帶著兩人一同去探望這些孩子,六個孩童都在七八歲之間,雖然沒有特別出類拔萃的,但也都是中上之資,又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想來吃苦絕沒什麼問題。   我溫言慰勉了孩子們一番,隨後把他們交給了鐵平生,讓他負責傳授入門的武功。又告訴馬鳴好生善待這些孩子的父母,每月按時周濟柴米油鹽。   如果這些孩子的身世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他們將成為我的弟子,十幾年後,我就要靠他們來保護我的家人了。   回到竹園,這裡的氣氛也明顯緊張起來,不時看到三五成隊的僕婦,沿著圍牆來回的巡查,內園的幾處暗哨也都加派了人手。   「人家五天前就向何老闆下了訂單,再打造五套連環弩,三天後他就可以開始交貨了。相公,人家有先見之明吧?」   我進門正碰到從謙字房剛回來的解雨,她一眼看到我,頓時歡呼一聲,發足飛奔過來,直撲進我懷裡。   幾日不見,兩人都覺相思入骨,也顧不得下人在一旁竊笑,狠狠吻在了一處。纏綿了好一會兒,她偎在我懷裡,邊向內園走去邊表起功來。   「嗯,相公真沒白疼妳。」我親了親她滑膩的臉頰輕笑道,心道,這丫頭總算開竅了,一具連環弩加上特製的弩箭價值紋銀兩千兩,當初她佈置竹園機關暗器的時候,一來覺得太貴,二來威力太強,中者非死即殘,就只訂做了五套。如今大概是察覺到竹園仍有安全隱患,才拋開了顧慮,舍下了本錢。   「雨兒,再告訴妳一個好消息,妳爹,不不,我的岳父大人已經親口應允咱倆的婚事了!茶話會一過,妳就要嫁過來了。」   「真的?!」   雖然解雨早有思想準備,可這期盼已久的喜訊還是讓她一下子陷入了狂喜之中,拉著我的手蹦啊、跳啊,直嚷:「太好了,太好了!」   半晌,她大概才意識到嫁人本是件讓女兒家害羞的事情,頓時暈生雙頰,手一鬆,再看旁邊幾個僕婦正抿嘴直樂,她越發害羞,一跺腳,狠狠白了我一眼,轉身飛快朝她住的明瑟樓飛奔而去。   我剛想追去,卻見寶亭、無瑕結伴迎了過來。兩女都是臉皮極薄,自然不像解雨那般恣意大膽,可兩對眸子裡流露出來的似海深情,卻讓我忍不住止下了腳步,將兩女攬在了懷裡。   三人靜靜溫存了片刻,寶亭細聲問道:「方纔相公怎麼惹惱了雨妹妹?」   「不是惹惱,而是喜惱了她。」我笑著解釋了一番。   說來解雨早以我的妾室自居,所差的只是個名份而已,她又與諸女相善,寶亭和無瑕聞聽喜訊並沒有多少醋意,反倒替她喜歡。   寶亭更是推了我一把,道:「相公,你去明瑟樓吧!雨妹妹大概有許多知心話兒要和相公你說,賤妾和無瑕姐姐她們晚一會兒再去明瑟樓找你們,反正蕭瀟已經請杜真夫婦上京了,京城的事情也不差這個把時辰的。」   寶亭她們果然在一個時辰後一齊來到了明瑟樓,卸去了易容的解雨聽著姐妹們的恭喜,既嬌羞無倫,又神采飛揚,就連許詡臉上都洋溢著濃濃的喜色。   眾女嬉笑打鬧了好一陣子,我才把話題引到了京城我的化身李佟身上。   「……雖然我夜探丁府無功而返,但我可以肯定,他的西席柴俊文就是在京城和刑部尚書趙鑒攪在一處的那個老者,我和阿柔都和他朝過面,而他因為種種原因,很可能識破了我和阿柔的身份。」   我把我的推斷講述了一遍,道:「問題嚴重的是,一旦丁聰知道李佟就是我,那麼我用李佟的名義所作的一切都將是丁聰調查的對象。沈籬子、跨車胡同的工程問題倒不大,但後期的經營手法很可能引起丁聰的懷疑,因為它有明顯的宋廷之的風格,丁聰可能會因此想到,宋廷之已經被我網羅到了門下。摘星樓的秘密自然也不保,更嚴重的是,一旦魏柔出現在江南,丁聰就會知道,眼下在摘星樓主事的陸昕是個西貝貨中的西貝貨,她出色的琴技或許會讓丁聰聯想到最近從教坊司失蹤的錢萱,而錢萱可是罪臣錢寧之女,把她劫出來,著實犯了皇上的大忌……」   「相公不分青紅皂白憐香惜玉的性子也該改改了。」   見眾女臉上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卻都不敢開口,身為大婦的寶亭只好替眾女說出心裡話了。   倒是一貫不留情面的解雨今天心情明顯舒暢,又知道錢萱是個苦命的少女,反替我說起情來,惹得眾女一陣嬉笑,說她知道自己要嫁過來了,就開始向著自己的相公了。   「唐解元桃花庵裡有九美相伴,我王解元豈能讓他專美於前!」我笑道:「不過,算算數目也差不多了,武舞老五,雨兒老六,阿柔老七,加上京城幾女,沒有個天干之數,也湊夠地支了。」   眾女都不覺莞爾,緊張的心情也都漸漸放鬆下來,無瑕沈吟道:「不知丁聰和趙鑒的關係究竟如何,如果兩人狼狽為奸,趙鑒動用刑部的力量,很容易偵知相公的秘密,就不僅僅是錢萱妹妹一人的事兒了……」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我輕歎了口氣:「趙鑒和丁聰原來都是繼嗣派的大將,原本頗有交情,不過因為丁聰見風使舵投入了繼統派的陣營,兩人據說曾經鬧得很僵,但眼下可就不好說了。柴俊文此番進京,與趙鑒相當親密,或許因為繼嗣派的失寵,趙鑒的態度有所軟化,他和丁聰的關係得到了某種程度的修復,而一旦有了共同利益,趙鑒動用刑部也並非不可能,只是我離京之前,趙鑒還沒有什麼動作。」   在京城,我自然不會放過調查丁聰的機會,對丁聰在官場上的關係網已經瞭解了七七八八。   丁聰在朝中的最大靠山本是首輔楊廷和,可他政治嗅覺極其敏銳,判斷出皇上皇位已穩,楊廷和與他對抗必定沒有好果子吃,便毅然反戈一擊,投入了當時處於劣勢的繼統派,桂方兩人也急需封疆大吏的支援,兩下的關係急劇升溫。   而今,桂方成了丁聰在朝中的盟友,不是費宏反對的話,丁聰甚至可能已經入閣了。   「賤妾已經密函通知寧馨郡主,讓她停止錢萱妹子的所有公開活動,伺機撤出京城,宋先生亦是如此,另外杜真夫婦已經前往京城替相公看守隱廬,他們會找機會接近郡主,充當護衛。」蕭瀟道:「相公,看看是不是再讓沈大人幫忙照看一下得意居?」   「我已經給他寫信了。」望著面色蒼白、雙眼通紅,一看就知道兩三天沒好好休息的佳人,我心頭不由湧起了一股熱流,忙把她喚到身前,輸了道內力給她。   再細看其餘諸女,臉上也都有些倦意,便吩咐小丫鬟去煮些人參茯苓粥來,隨後把眾女都趕到了榻上,或倚或臥,聊作休息。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而要命的是,相公年前能留在竹園的時間不會太多,為安全計,在丁聰、宗設這兩個禍害沒被剷除之前,秦樓和織染鋪子都要停止擴張,我們現在沒有那麼多的人手來保護自己。織染鋪子那邊就交給沈熠,寶亭妳不要再去操心它了,我相信沈熠能管好它,這點本事他還是有的。」   「這期間,妳們出入都要格外小心,特別是妳……」我的目光轉向了寶亭:「如果我是宗設,首選的攻擊目標就是妳,妳這些日子就安心在家休息。蕭瀟、雨兒,妳們倆搬去初晴樓和寶亭同住,等武舞回來,也讓她搬進去。」   「無瑕、玲瓏,妳們三人也要同行同止,除了寶亭,玨兒和鈺兒就該是敵人下手的重點了。」   玉家三女都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無瑕更是因為一對小女兒不在身邊,竟有些坐臥不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她才鎮定下來。   「竹園、得意居和秦樓都要加強戒備。不過,扳倒丁聰、徹底消滅宗設餘黨,才是根本。如果乾娘回來的晚,無法和我會面的話,寶亭,妳們就告訴乾娘,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出宗設的行蹤,除掉了宗設,丁聰也就沒有多少能力使出下三濫的手段了。」   安排妥當,我抵擋不住倦意,便沈沈睡去,算起來,我也是兩天兩夜沒怎麼闔眼了。   一覺足足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又賴在床上和寶亭親熱起來,紫煙上樓來喊吃飯的時候,我剛從癱軟如泥的寶亭身上爬起來。   「爺一回來就鬧人。」紫煙打了盆熱水過來,偷偷望了一眼她那還沈浸在高潮餘韻中的主子,小聲嗔道。   隨後,目光落在我的分身上,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她頓時一呆,嘴裡卻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   「死丫頭,妳嚇死人了。」   寶亭被叫聲驚醒,慌忙扯過被子胡亂蓋住了嬌軀,待看清楚是自己的寵婢,她便笑罵了一句,只是剛慵懶地坐起身來,就和紫煙一樣驚呼了一聲,一頭又倒在了榻上。   只見被子底下一陣鼠動,旋即見她飛快地蜷起雙腿,媚眼如絲地嗔道:「相公,你……你也不告訴奴一聲……」   「都告訴妳好幾聲了。」我委屈道,知道寶亭大概是因為初次嘗到獨角龍王真面目的滋味,早洩得魂飛天外了,別說我說什麼她不知道,就連我的種子已經注滿了她的胞宮,她也是剛剛知曉。   「奴怎麼沒聽見?」抬眼見紫煙抿嘴兒直樂,饒是主婢倆早已坦誠相見,寶亭還是大窘,紅潮方褪的白皙身子復又染上了一層粉膩,半羞半惱地道:「死丫頭,傻愣著什麼神哪,還不趕快替妳爺好好洗乾淨!」   紫煙並不如何害怕,邊嬉笑邊用熱毛巾替寶亭拭去鬢角額間的淋漓香汗,才端著銅盆跪在我面前,好奇地望著已經有點軟縮的龍王。   她壓低了聲音道:「爺,方才……婢子好像看見這上面盤著什麼東西哪,似乎是蛇……嗯,是龍,是畫裡的龍!」   這該是義父邵元節龍虎雙修大法的功勞了,正一道本就對性命雙修有著深刻理解,而義父更是此道高手。我雖因身懷洞玄子十三經奇術而沒必要再去修煉龍虎大法,但它的精妙奧義對我卻有相當大的啟發,把它融進十三經裡,獨角龍王現出真身的時間比早先長了幾乎一倍,而今就連吐了涎的龍王都帶著點龍形了。   想起邵元節,我心中猛的一動,怎麼把這個強援給忘了呢?他每年新年都要回龍虎山,因為正月十五不僅是道教的上元節,而且還是正一道開山祖師張陵的生日,最受正一道道徒重視。   他身為正一道大祭酒,自然不能缺席,如果請他取道江南走一趟,不僅可以牽制丁聰的精力,延緩丁聰行事的步調,而且隱隱對武當也是一種震懾。   胡亂讓紫煙洗了兩下,我便跳下榻來,紫煙正玩得愛不釋手,突然沒了心愛之物,自然而然地撅起了小嘴。   「喜歡它呀?那爺今晚上就收了妳──乾娘教妳的功夫該練成了吧!」我親暱地擰了她臉蛋一把,羞得她撲進了寶亭懷裡叫起委屈來,逗得寶亭都不覺莞爾,笑了她兩句。   隨後寶亭望著我道:「今兒姐妹們一定都等著相公呢!等乾娘回來,稟告她老人家一聲,就把紫煙收了房吧!還有喜子、明珠那幾個大丫頭,她們不避嫌地伺候相公,圖什麼呀?再說,無瑕姐姐都問過了,她們當中沒一個願意嫁出去的,是不是啊,紫煙?」   「主子也來編排人家!」紫煙嗔怪了一句,說完卻撲嗤一笑,那嬌憨模樣像極了幾年前的蘇瑾。   我一恍惚,彷彿又回到了煙雨淒迷的瘦西湖畔,搖了搖腦袋,幻象才遽然而去,順手折下花瓶裡盛開的兩束梅花,分別插在寶亭和紫煙的發上,人面梅花相映紅,我不禁看癡了。   第五章「咦,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剛邁進謙字房的大門,一個短髮少女就歡快地迎了過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我面前,剛想縱身投入我的懷抱,卻突然停了下來,背著手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皺眉道:「老師,你變了。」   「傻丫頭,人都是會變的,就像妳不會永遠十六歲一樣。」我拍了拍她的頭,動作雖然親暱,卻不帶絲毫淫褻的色彩,反倒有些傷感。而對這個充滿了大自然氣息的異族少女,我罕有的生不出一絲情慾來,有的只是疼愛和欣賞,就像對我的親妹子一樣。   「狡辯!」少女直率地道,隨即大聲宣告:「我就要永遠十六歲!」   何定謙和他幾個徒弟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顯然他們摸透了少女的脾氣。   少女也不理會他們,拉著我來到火爐旁邊,告訴我不准動的地方,她就去指導何定謙的另幾個弟子鍛打起一塊塊通紅的爐鐵。   直到看見我已經熱得渾身是汗,她才轉了回來,趴在我身上嗅了嗅,滿意地道:「嗯,這回還差不多。」   我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一府通判,這丫頭當真是一點都不顧及我的官威。   何定謙見狀連忙過來解圍,寒暄了幾句,問我是想打造兵器,還是來取連環弩的,說連環弩已經造好了兩具,今天就可以拿走了。   弓箭是官府管制的兵器,嚴禁私下買賣,威力強大的連環弩更是在被禁之列,好在當初在剿倭營的時候我就留了個心眼,多準備了十幾份空白但手續齊全的兵器採購單,才說動了何定謙。   看到我遞過去的採購明細,他驚訝地咦了一聲:「大人,莫非又要去打倭寇?」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難怪他吃驚,一百口上好的斬馬刀、三十把精鋼匕首、十把紫銅槍、十面籐盾,外加二十副鐵胎弓、兩千枝雕翎箭,這些武器足以使整整一個百戶武裝到牙齒。   如果再加上先前訂購的連環弩,單從武器裝備上來說,戰鬥力或許要超過三四個尋常的百戶所,就算剿倭的時候,裝備也沒有這麼精良過。   「老何,和上次一樣,守密不僅是剿倭的保證,也是你賺錢的保證。」   何定謙連連點頭:「大人您放心,我和小兒侄子親自打造這批兵器,保證不出紕漏,只是要多些時日。」   「一個月內打造出來即可,我會著人用我的密押來取,你核算一下銀子,我叫人送來。」   打仗就是打銀子,我在剿倭營的時候就已經深刻體會到了,不過那時候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的花費總會有人付帳,而今是花自己的銀子,自然有點肉疼。   這些兵器加上連環弩少說也要兩萬五千兩銀子,日後定要從丁聰、宗設身上連本帶利討要回來。   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叫來少女:「籐壺,能不能再幫我打幾枝短銃?」   少女一皺眉:「不是給你和宋姐姐一人打造了一枝嗎?」   「我的那枝送給妳大師娘了,可光送給妳大師娘,妳二師娘、三師娘她們是不是就會覺得老師偏心,不夠疼愛她們?妳五師娘、六師娘和七師娘也快過門了,老師想給她們一個驚喜,防身的短銃是不是一件最好不過的禮物?」   少女被我繞口令似的話語弄得愣了半天,才笑道:「老師你騙人耶,玉師娘她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哪,老師是不是想送給別的女人?」   「什麼別的女人,都是妳的師娘!」我板起了面孔。   「我到底有多少個師娘啊!」少女哀號了一聲,苦著臉道:「老師,我手裡的材料只夠再做兩把短銃的,想一個師娘一把,就要回國再買,可我現在不想回去!」說著,她神色黯然下來。   籐壺是名門之後,可惜她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她的家族就在一場大戰中灰飛煙滅了。故國留下的都是悲慘的記憶,她自然不願再去觸景生情,何況聽宋素卿說,倭國幕府對她家族成員的追殺令至今仍未撤銷,回國將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兩枝就兩枝吧!」我無奈地道,有總比沒有強,再說竹園的女子大多數用不著它,真正需要的是京城的寧馨她們:「等日後妳宋姐姐弄到了材料,再替老師補足。」   少女點點頭,隨口問道:「人家好長時間沒有看到宋姐姐了,她回國了嗎?」   「她出遠門了。」   我這樣解釋,心中不期然地泛起一絲相思,半年沒見,還真有點惦念素卿這個異族少婦哪,想起她獨有的風情,胯下的獨角龍王竟有些蠢蠢欲動了。   不過是兩百里的陸路加五十里的海路,老馬車行的快馬加上輕舟快船,三天三夜肯定能跑上一個來回……   心中剛剛升起去海上一晤素卿的念頭,就被理智打消了,且不說我眼下根本抽不出哪怕一天的時間,就算有,我也不能冒著被人發覺的危險──素卿營造的不僅僅是一艘鐵甲船,而是我的後路,萬萬大意不得。   「再過兩個月,新年的時候,妳就能看到妳宋姐姐了。」我拍了拍少女的香肩,笑著安慰動了思念之情的少女:「跟著何師傅這麼久,該有不少新作品吧!拿給老師看看?」   離開謙字房,出了太監弄,向西不遠就是南浩街。   南浩街還是一如往昔地熱鬧,行人遊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不時有熟悉的面孔向我行禮問好,當然更多的人則把目光投向了我身邊的源籐壺。   雖然少女換上了一件城裡流行的水湖藍的背子和水湖藍的棉裙,可她那一頭短髮和腰間別著的兩口裝飾精美的彎刀,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遑論她原本就是個極其美麗的少女。   「老三味?我來過好多次耶!南瓜糰子就鴨血羹,美味的不得了呢!」少女興奮地道:「聽說老闆是老師你的朋友?」   「有妳老師這樣的朋友,俺老南怕是要折壽好幾年哩!」老南憨憨的笑道。   他手腕一抖,長勺在翻滾的雞湯鍋裡打了幾個滾,滾燙的雞湯就澆在了櫃檯上一溜盛著生餛飩的碗中,食客們齊齊喝了聲好,少女的聲音尤為尖亮。   客人們紛紛把櫃檯上的雞絲餛飩取走,不少人看看我,又看看老南,眼裡露出艷羨之色,在他們想來,老南一個食攤的老闆能攀上我這個官場紅人,自然是修了八輩子的福。   孰不知老南視富貴如浮雲,他但凡有點富貴之心,老三味早就關門大吉,而他也該穩穩坐在京城刑部原先陸眉公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了。   冰蟲不可夏語,凡夫俗子是無法理解老南的,雖然老南總說自己不過是個俗人而已。   「這姑娘不是謙字房的籐師傅嗎?怎麼成你徒弟了?」老南端了份南瓜糰子和碗鴨血羹放在少女的面前,好奇地望著她那一頭短髮,笑道:「她可是俺老三味的常客。嗯,別說,還真帶點你的味道哩!」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我一皺眉,老南的小妾柳氏便撲嗤一樂:「小叔叔你今兒這是去哪兒了,怎麼弄得一身煙熏火燎的?」   「還能上哪?肯定是謙字房!蘭子,妳沒看到籐丫頭腰上還別著兩口刀嗎?」從月亮門轉出三人,正是魯衛夫婦和去喊他們過來的南元子正妻方氏。   幾人寒暄了一番,女人們都回屋說話去了,我讓籐壺把刀留下,一人一把放在了魯南兩人面前。   魯衛拿起一把,一按機簧,彎刀悄無聲息地彈出半尺,刀光閃爍,冷森逼人,魯衛不由自主地瞇了瞇眼。   「好刀!」他讚了一句,隨後卻有些戀戀不捨地把刀放了回去:「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別情,你不是又想勸我進京吧?」   「把你一擼到底或許你還能考慮考慮,可眼下你老人家是吏部刑部兩部的紅人,想彈劾你還真不太容易。當著舒舒服服的正五品同知,我就是拿條鞭子趕著你,你都不帶挪窩的。放心吧!這是我送兩位哥哥防身用的。」   一提起新職,老魯那張風乾橘子皮的臉上寫滿了感慨:「我這回是徹底明白了,朝中有人好做官,這個『好』字究竟是他奶奶的怎麼一回事!」轉頭對老南道:「沒嘗過當官的滋味,可惜啊!」   「你倆不用一唱一和的,俺還是喜歡賣俺的老三樣。」老南拿起他面前的彎刀,打量著名貴的綠鯊魚皮刀鞘:「一個賣餛飩的,用得著這麼貴重的東西?」   「人向上走難,水往下流可容易得很,想它丑點,這還不簡單!」   我接過彎刀,挑下所有裝飾的金線,又扯過老南濺滿了油花的圍裙,使勁蹭了十幾個來回,那原本隱泛毫光的刀鞘就已經蒙上了一層油膩,變得暗淡無光了。   「怎麼樣,和你那把閻王令有的一比吧?只是別讓籐壺那丫頭看見,她要心疼死了。」   聽我說出了「閻王令」,老南頓時苦笑起來。   魯衛卻得意地大笑:「怎麼樣,我猜得沒錯吧!別情那雙眼睛,賊得很!」   「老南,閻王令雖然神秘,可畢竟有人見過,你若是真想隱身南浩街上,還是趁早換樣兵器。我聽我師傅說,尊師孫公壯年時就是用刀,你老南的刀法想必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我抽出彎刀,那刀芒同樣凜冽:「這兩口刀雖然比起你我和老魯的朋友之誼來不算什麼,可好歹是何定謙和籐壺兩人合作精心打造的利器,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給個面子,將就收下吧!」   兩人被逗得大笑起來,老魯道:「我只知道當鋪裡才金是熏金、銀是潮銀、絲綿變麻絹的,沒想到別情你送禮把自己的禮物貶得如此不堪。看這兩口刀的品相,每把不會低於千兩銀子,老三味雖然賺錢,可也得幹上三兩年的,而我就是不吃不喝,十年的同知俸祿也未必能買得起一口……」   「得得得,老魯你可別跟我叫苦了,秦樓每年的分紅買他個五六把刀綽綽有餘。苦也是你自找的,那少林寺的羅漢就非得金子去鑄?難道弄點銅啊鐵啊的什麼,它就不靈了?丫的這菩薩比我還見錢眼開哪!」   老魯無兒無女,除了自己吃用,外帶疼愛玲瓏幾個干閨女之外,賺來的銀子全都捐給了師門,就連從宗設老巢裡搜刮來的銀票,都不知變成了少林寺哪尊金羅漢身上的哪支胳膊哪條腿。   「罪過罪過!」老魯狠狠瞪了我一眼:「那女人都是一個屁股兩個奶子的,你幹嘛非要娶的個個都是美女啊?」   我張口結舌,心下卻是恍悟。是啊!就像我喜歡美女一樣,老魯虔誠向佛,老南淡泊人生,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執著的東西,而它們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一旦侵犯,非但做不成朋友,很可能變成仇敵。   我終於打消了請南元子出山的念頭,不過,卻不能白白放過他,便問道:「老南,你究竟是叫南元子呢,還是魚少言?」   「當然是南元子。」老南憨笑道:「俺的水性在快活幫裡數一數二,幫裡人都叫俺『混江龍』的。等跟了師傅才知道,俺那點本事哪配叫龍啊!頂多是太湖裡的一條魚,俺又不喜說話,行走江湖的時候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就起了個名字叫魚少言。」   「孫公一代奇人,老南你真是福緣深厚!我有幸結識他老人家,也是天大的福氣……」   「可師傅他老人家卻是叫苦不迭!明知道他身份還敢打他主意的,別情你是頭一個!」老南笑道。   「我有嗎?我只是看老爺子喜歡做生意,合夥幹上兩票罷了,若是真有人敢打他主意,那絕不會是我,八成是大江盟的齊放。」   老南搖搖頭:「別胡亂猜測,俺師傅雖然和齊盟主觀念不同,可也是說得過去的朋友。」   「我和你還觀念不同哪!」我搶白了一句:「孫公和齊放是一個村子出來的,自幼相識,孫公小時候還曾救過齊放的命,兩人都是性情豪放的漢子,又都是江湖的頂尖高手,照理說惺惺相惜還來不及,偏偏兩人卻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如果這都算是說得過去的朋友,那咱們之間怎麼算呀?」   「這……你問師傅去,俺可說不清楚。」老南尷尬地笑了兩聲。   「話說回來,一個村子出了兩個江湖十大,風水未免好得讓人嫉妒。不過,名師出高徒,令師和齊放就算資質再過人,沒有名師的指點,一樣要終老鄉野,成不了多大氣候。他們倆竟然都遇到了名師,這運氣同樣是好的出奇。老南,令師最初是練刀的吧!齊放可也是當世的刀法大家啊……」   「對啊!」老魯一拍大腿:「叫別情這麼一說,這事兒還真就透著蹊蹺!」   「俺算看透了,千萬別叫你惦記上。」老南苦笑道。   老魯大概是想到了高光祖,不由深有感觸地附和了一聲。   老南接著道:「師傅沒說過,俺也不敢亂猜。不過,他傳的刀法的確有許多地方和齊盟主的大江流刀法相近,甚至一模一樣。」   南元子已是江湖有數的大師級高手,他在瀟湘館裡表現出來的實力絕不在高光祖之下,一對一我或許能勝他,但肯定相當吃力,他的眼光自然不容懷疑。   聽他這麼說,我和老魯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明白,孫不二和齊放九成九是師兄弟,而大江流刀法如果不是師門所傳的話,八成是兩人合創的,只是不知何故,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孫不二棄刀不用,武功反上一層樓,成為江湖第一人;而齊放精研刀法,也終成大家,更打下了大江盟這偌大的江山。可以說,兩人的成就是半斤八兩,不分軒輊。   是誰教出了這麼一對佳徒呢?我好奇地問了出來。   老南說他師傅從來不提師門的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師傅也無權干涉,這是他師傅時常教導他的。   我聽了倒不覺得如何奇怪,師傅他老人家就是這樣,除了臨死之際給了我一道征服隱湖的遺命之外,他也極少干涉我的生活。   當然,我從小在他身邊長大,耳聞目濡,他那種淫靡的生活方式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我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師傅他也的確沒必要來干涉我。   而老南則不然,他拜在孫不二門下的時候已經二十出頭了,人生觀基本成形,所以他更能感受到孫不二提倡的自由生活的可貴。   「別打老南祖師爺的主意了,就算沒入土,也老得只剩下腦子還管點用。其實就算是孫不二親自出馬,齊放也未必買他的帳。再說了,別情你不是已經和大江盟達成協定了嗎?」老魯「嘿嘿」笑了兩聲,把話題岔開。   他師門少林寺有無數的清規戒律約束門下,就連對俗家弟子也有百多條門規伺候,老魯是少林寺異類中的異類,可行事還是偶爾露出少林寺特有的呆板痕跡,而他就算是貴為長老,也無法改變師門沿襲了千百年的規矩,有心而無力,他自然一肚子無奈,也就不願意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別提那個什麼鳥協定了!提起來我就一肚子氣,老子我還是頭一回吃這麼大個的蒼蠅哪!」我又道,達成協定的事情還沒公佈,江湖的消息倒傳得快。   魯南兩人俱是一怔:「別情,莫非你不知道蔣小侯已經在揚州公開支援你續辦茶話會,所以答應了大江盟的什麼苛刻條件?」   「也不能說是苛刻了,不過是每年要多花我一兩萬銀子罷了!」   妥協的最主要原因是柴俊文的出現逼迫我不得不爭取一切時間,只是柴的事情牽扯到我化身李佟的秘密,自然無法明說,只好氣哼哼地道:「老子出銀子倒無所謂,可是替大江盟和武當買了一個好名聲,心裡總不大舒服。」   兩人問是怎麼回事,我便解釋道:「我在龍潭鎮提出改革茶話會,大江盟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只是確認了一下年齡限制。為了不讓江南集團占太多便宜,我還規定凡是名人錄前二十位的高手就算是符合年齡限制,也不得當作年輕選手使用,所以像木蟬、齊小天、宮難幾人都失去了資格。」   「這很好啊!茶話會不改革的話,確實悶得沒什麼看頭。」魯衛道。   「但大江盟提出,要擴大十大的規模,也就是十大變成十大金榜、十大銀榜,共二十個門派。當然,這對所有門派都是一次絕佳的機遇,管他金榜銀榜,挨上十大的邊,對門派自身的發展都有莫大的好處。可對我來說,我寧願江湖停滯不前,也不願意看到他們一窩蜂的發展起來。何況,就目前來說,同盟會下屬的門派很可能佔據銀榜的多數,實力必然會進一步膨脹,到頭來形成難以收拾的局面。」   「可你還是答應了?」   我搖搖頭,我若是答應了,別說蔣遲饒不了我,就連慕容千秋那個死胖子大概也會恨死我:「我只答應候補戰的優勝名額由原來的三個增加到五個。不過,參加候補戰的每個門派都將獲得一百兩銀子的補助,而進入前十二名但沒有進入十大的門派還可以得到五百兩銀子的額外獎勵。按照上屆的規模,這筆銀子就高達九千七百兩,今屆怕是很容易就突破萬五,而這筆銀子自然全落在了我的頭上。」   「這不光是出銀子的問題,而是這些銀子八成要落到同盟會和慕容世家下屬的門派手裡。銀子是什麼?銀子就是士氣,就是戰鬥力啊!」老魯有些憂慮的道。   「不錯!五百兩銀子雖然不算多,可足夠一個二十人的小門派有滋有味地生活上三個月了,省一點的話,對付一年的吃喝都不成問題,當年春水劍派一年的花費也不過三四百兩而已。當然,五百兩銀子也可以給他們每個人都配備一把說得過去的兵器,讓門派的實力有個顯著的提升。」   「這就是當初為什麼那麼多門派加入同盟會和慕容世家的原因,同盟會的會盟銀子三千兩,慕容世家只多不少,這筆錢足以讓一個門派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但如此高昂的代價,就算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富甲一方,也支援不了多久,對於今年新加盟的門派,江北那邊已經降到了一千兩,這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點點頭:「兩家都在各自的同盟軍身上花費了巨額的資金,一年多過去了,維持起來已經是越來越困難,特別是大江盟,它財路不那麼通暢,可能比慕容還急需銀子,有茶話會的這些銀子救救急支撐個把月,沒準兒戰局就會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別情,你的意思是,茶話會之後江南江北將有一場大戰?」老魯不由一驚。   「再不打一仗的話,軍心都散了。何況,不管齊放是不是真的受了傷,齊小天代主同盟會卻是千真萬確,同盟會因此不穩也是事實,慕容豈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而齊小天也急需一場勝利來鞏固自己的位子,兩人都有求戰的慾望,不打才怪呢!」   「又要死人了。」老魯歎了口氣。   我和老南都明白,老魯的話意味著什麼。   去年的那場爭鬥雖然持續的時間很短,只有短短兩三天的工夫,可雙方卻有六百人陣亡,其慘烈程度在近五十年的江湖爭鬥中絕對可以排進前五,而一旦雙方全面交戰,死傷的人數更會直線上升。   一年前因為種種原因,事情被壓了下來,而今,皇上已經基本肅清了楊廷和在朝中的勢力,目光可以越過京城那巴掌大的地方而投向江南了,他那顆少年衝動的心,不知道能不能容忍再出現去年那種慘況。   「老魯,明天我就要起程去揚州,我那個老鄉給了我不少支援,總要有個交待。而後,我還要走一遭武當,清風真人的面子也要保全,這一走,怕是又要十天半個月的,蘇州和竹園秦樓,只好拜託給你了。我知道眼下城裡只有一百十幾個捕快,遠遠適應不了當前的特殊形勢,所以我想再招募五十人,上午已經和白知府溝通好了,您老費心幫我把把關,再訓練訓練他們。如果你師門的俗家弟子中有人想吃官家飯,兩個頭領的位子隨你處置,不過,我需要副總捕和一個巡檢司──就東山吧!副巡檢的職位另有他用,你看給張大綱找個體面的閒差讓他半退休吧!畢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   蘇州府副總捕的職位自然是日後留給宗亮也就是高光祖的,公岐山已經證實,大江盟的確在嘉興暗算了他,因為他的突然出走引起了大江盟的懷疑。   只是高光祖機智過人,而大江盟負責具體抓捕行動的刑堂堂主武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高光祖竟然身懷少林寺絕學金剛伏魔神通,尋常點穴根本困不住他,結果在解往杭州的途中被他輕易逃脫。   總算他手下留情,沒要了武波的性命,但之後大江盟就再也沒能捕捉到他的行蹤了。   我知道高光祖總有一天會來找我的,富貴對他來說有著相當大的吸引力,而我很可能是他發達的最後機會。   當然,他要捨棄宗亮的身份,再度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因為他上司的上司是魯衛──就算魯衛有一百個殺他的理由,為了少林寺的聲譽他也會忍下來──而是為了躲開來自丁聰一派的追殺。   高丁兩人的恩怨大概從十二連環塢覆滅就開始結下了,只是那一戰的真相雖然已初露端倪,但依舊疑點重重。   不過我可以斷定,丁聰和十二連環塢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雖然丁聰究竟利用十二連環塢幹下了多少違法的勾當,還有待高光祖來一一揭開,但兩者的地位已經明顯地決定了結局──狡兔死,走狗烹,這可是千古不滅的真理。   當然,從高光祖能很快以宗亮的面目出現,並且暗助文公達以及胡一飛、來護兒等神秘高手加盟鐵劍門等幾件事來看,十二連環塢在覆滅之前很可能已經分裂成了兩派。   倘若不是如此的話,以高光祖的機智,大江盟根本不可能輕鬆獲勝,丁聰要剷除的應該只是狂妄自大的尹觀,而他也的確是被齊放一刀砍去了腦袋,至於那些倒霉的嘍囉只是拉場墊背的。   可惜這出大戲出了一點紕漏,按照高光祖對少林的說法,他弟弟高光宗本不該死在辛垂楊的劍下。   我相信這對於高光祖來說的確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紕漏,甚至是場災難,可問題是,他說給少林的話真就是他的本意嗎?   我總覺得,高光祖那番話只不過是和少林寺耍了一個談判的技巧罷了,他應該明白,少林寺不應該承擔責任,更應該指責的人是這場戰役的幕後主使,而這個人八成就是丁聰。   十二連環塢裡不會有幾個人知道高光祖有替身,即便知道他有替身,也不該知道那個替身其實是他的親弟弟,也不該知道如何來分辨真身和替身,假作真時真亦假嘛!   那麼,當初在太湖邊上,丁聰希望殺死的究竟是高光祖本人,還是只想把那個替身殺死,好演出戲給隱湖看呢?   高光祖不得不小心提防,丁聰其實是想把他和尹觀一起埋葬在太湖的浩渺煙波裡,所以當他覺得鐵劍門有些風吹草動,他便立刻遠揚而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走,必然坐實了丁聰對他出工不出力的懷疑,兩下的關係就此破裂。   如果高光祖還是少林寺的那個空見,他即便不能回師門,也大可以就此隱身市井山野,安穩地過下半輩子。   但如果他心存富貴,那麼天地雖大,能走的路卻沒有幾條,而我正是他的最佳選擇。   第六章   我還是低估了高光祖對富貴的熱衷,我欲去揚州,行到鎮江,剛在館驛住下,驛丞來報,說有客人到訪。   我以為是漕幫聽到消息前來拜會,出門一看,卻是個陌生的胖大漢子,只是,那張臉雖然從沒見過,但精光閃爍的眸子卻是相當熟悉。   「在下高光宗拜見王大人。」胖大漢子深施一禮,恭敬地道。   「高光宗?」我不由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這高光祖即想投靠我,卻又不想讓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竟冒充起他的親弟弟來,不知是他對師門少林仍有些香火之情,不願讓我知道少林有這麼一段醜事,還是另有打算。   但無論如何,他此舉卻讓我頓時警惕起來,嘴上卻道:「原來你就是高光祖自小失散的弟弟,難怪我當初一看到你,就以為你是你哥哥再世!可你怎麼變成了宗亮,又怎麼和鐵劍門攪到了一處?」   「大人明鑒,高光祖的確是在下兄長。至於鐵劍門之事,可否容在下慢慢稟告?」   高光祖眼中恰到好處地閃過一道讚賞或者說是敬仰的目光,然後跟著我進了館驛,邊走邊道:「大人難得輕車簡行,若覺不慣,光宗願隨行左右。」   我此番出行,的確是少見的單人匹馬,因為我實在不放心竹園,有限的力量自然不能再分散了。聽高光祖的語氣,顯然是對我有過一番研究。   「眼下江湖哪個門派沒搜集過大人的情報啊?當然,鐵劍門的情報可能是其中最詳細的,連大人小時候掏過哪棵樹上的鳥,又偷過誰家的狗都記得清清楚楚。」高光祖解釋道。   「無聊!」我哂笑了一聲:「打探情報固然不厭精細,可綜合情報的人卻要懂得取捨之道,去蕪存菁。鐵劍門是誰負責情報?沒人吧!因為你們的情報根本不是自己打探來的。」   「這自然瞞不過大人,事實上,鐵劍門的情報都是大江盟轉來的。」   果然不出所料,我道:「可光一個大江盟能調查出我在揚州的一切嗎?特別是那些小時候的事情,沒有官府的配合,如何查得出來?他們的行動又如何能瞞得過慕容家主?」   高光祖頓時語塞,我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怎麼,不想跟我說說丁大人的事情嗎?」   「大人,在下可是高光宗,而不是宗亮啊!」高光祖眼珠只躲了一下,便正視著我道。   我心中大奇,高光祖話裡的意思我當然明白,就像宋廷之說的那樣,丁聰雖對他不仁,他對丁聰不能不義。   然而丁聰並沒有像救過宋廷之那樣救過高光祖的命,他又決心投靠我,那還和丁聰講的哪門子義氣?!   「你不願意說,我不勉強。不過,有件事提醒你,我雖然不是個刻薄寡恩的人,但和丁大人一樣,對三心二意之徒向來毫不手軟,你想仔細了。」   「大人放心,在下定一心一意為大人效勞!」   看到他謙恭的模樣,我心裡驀地閃過一絲悲哀。   如果他像老南一般視富貴如無物,以他的絕頂身手,九成九是我要去討好拉攏他,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在我面前低三下四。   主客易位,只在有欲無慾之間,無慾則剛,有欲只能為別人所乘。可就連孔夫子他老人家都說「吾未見剛者」,這天底下又有誰能無慾呢?   「這就好。」我放緩了語氣:「光宗,那你先跟在我身邊好了,至於鐵劍門和宗亮的事情,等你想通了,我再聽你的故事。」   有高光祖護衛,我這一夜反倒睡得極不踏實,幾乎都在半睡半醒之間,聽隔壁高光祖也是輾轉反側。   天剛濛濛亮,我索性就爬了起來,高光祖聽到動靜,也起身盥洗開來。   「光宗,有沒有興趣陪我練功?」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高光祖聞言眼睛頓時一亮,二話不說,立馬拔刀橫在胸前。一刀在手,他身上所有的猥瑣氣息頓時消失殆盡,如川渟嶽峙,氣勢咄咄逼人。   「咄!」   兩人幾乎是同時吐氣開聲,兩把刀幾乎同時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又幾乎是從同一個角度斜劈下來,帶起的罡風幾乎同時蕩起了兩人的衣角,唯一的不同,只是兩人腳下的變幻。   我踩出的幽冥步輕盈迅捷,神鬼莫測,短短一瞬間,我就變換了數次方位,每一次變換都讓刀光更盛。   相形之下,高光祖的腳步就有些笨拙,但他每一步都堅實無比,腰刀每每能夠封住斬龍刃的凌厲攻勢,從我掌心傳來的巨震也一次強過一次。   這就是少林寺最霸道的武功金剛伏魔神通嗎?果然有降妖伏魔之力!   我心裡暗讚不已,在我幾乎十成內力的推動下,毫無花俏的硬碰硬成了檢驗雙方內功深淺的試金石。在高光祖眼中閃過一絲訝色的同時,我也已經試探出來,他的內力絕不在我之下,臂力更在我之上,倘若換上一把順手的禪杖,讓他施展出天下聞名的達摩十八杖,我都無法硬攖其鋒!   天魔殺神一招七式,兩口刀便硬拚了七回,兩人又不約而同地使出了「蕩神訣」,刀再度相遇。   高光祖尚有餘力,他那口腰刀卻不過是一把凡品,終於無法抵擋斬龍刃的鋒利與堅硬,「喀吧」一聲斷裂開來,刀頭噹啷墜地。   「好身手!」我長吁了一口氣,望著額間鬢角微微有些汗跡的高光祖:「天魔殺神、蕩神訣,光宗,原來你我還有同門之誼。」   高光祖不易為人察覺地遲疑了一下,才道:「屬下倒是想高攀,可惜當初傳給我們的天魔刀法只有三招,天魔殺神、蕩神訣和天魔群仙破。傳我們刀法的人也說,我們連神教的記名弟子都算不上……」   「神教?光宗,神教魔門不過是個稱呼而已,不必太在意。佛門未必都是佛,道門未必都是仙,魔門自然也不都是魔。」我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何況,一入官場,管你什麼佛道魔的,大家都是一種人,官人。」   高光祖一時無語,我問和他一同修煉這三招天魔刀法的是不是胡一飛他們,高點點頭,可問及傳授他們刀法的師傅,高卻搖搖頭,說是個蒙面人,只傳了他們一天刀法就飄然而去,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一皺眉,我很清楚高光祖眼下的原則,能說的他絕不撒謊,不能說的乾脆保持緘默,如此說來,他是真不知道這個蒙面人究竟是何人了。   然而,傳給他們的刀法雖然只有三招,卻是天魔刀法中的精華,非魔門弟子無法得知刀法的奧妙,可魔門本就弟子凋零,三宗中日宗、星宗的正式弟子不過十七人,而且俱在我的掌握中,他們中間絕對沒有人曾和高光祖打過交道,那麼這人只可能是月宗門徒了。   我沈吟片刻,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高光祖說是去年正月。   去年?還好不是太久遠的事情,我和六娘的情報網或許可以查到幾個嫌疑人那時候的行蹤。   只是這人的用意,我一時卻想不明白,天魔殺神這三招刀法雖然精妙無比,但因為不是一整套的刀法,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像高光祖這樣的高手或許可以吸收消化,將它融入自己原來的武學體系中,其餘像胡一飛他們因為資質所限,並不能從中得到多大的好處。   偶爾當奇兵使用,或可收出其不意之功,然太過依賴這三招,一旦被人識破,反有敗亡之憂。   若是說想冒充魔門行事,可高光祖已經投身鐵劍門一年多了,江湖上卻沒聽說過魔門作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事實上這一年多來除了我之外,就根本再沒有和魔門相關的其他任何消息了。   想不出個所以然,我乾脆密函一封送至竹園,交給六娘來處理。然後帶著高光祖拜會了鎮江知府,又借了套九品便服給高光祖換上,他頓時就有了些做官的氣象,加之變換了容貌,看上去和草莽高光祖自然是大不相同。   出了府衙,兩人徑直去了兵器鋪子。我身上雖然有好幾件兵器,可件件都是親人的一份心意,自然不好送他。   高光祖選了一口上好的斬馬刀,轉身見我手裡拿著一把鐵尺,不由一怔。   「刀是大凶之器,出鞘見血,只能用在江湖。對捕快來說,非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它,犯人即便有罪,是殺是剮,那也是府縣的權力。」   高光祖點頭稱是,對於就任從九品的東山巡檢司副巡檢,他並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知道,我和老魯包括南京的蘇耀都是從這個職位上陞遷上去的。   老闆是個很謹慎的人,雖然見高光祖穿著官服,可依然要記錄他的身份。他看過路引後,回身記下了名字,而路引自然落到了我的手裡。   路引的主人是高光宗,而且不像是偽造的,想來高家這對兄弟時常換用路引,十二連環塢覆滅的時候,哥哥正好拿著弟弟的路引出門在外。   他們哥倆本就十分相像,再有這張路引,除非高光宗從地底下爬出來,否則,高光祖假冒弟弟身份一事倒不怕有人興風作浪了。   過江安撫了慕容一番,我連夜離開了揚州,我離開蘇州之前便得到了蔣遲的密函,他說他很快就回應天,約我在應天一晤。   從鎮江到應天的官道上不時看到結伴而行的江湖人,眼下離武林茶話會只有半個多月了,往年這時候,那些手頭寬裕或者想在茶話會上有所作為的門派,便開始向舉辦地聚集,以便提前適應場地和氣候,今年當然也不例外,數量甚至更有甚焉。   難道是大江盟有意走漏了消息?我暗忖,便叫高光祖去打探一番。   和大江盟的協定並沒有公開,武當雖然透過大江盟傳來消息,說已經同意了該項協定,但希望在我和清風會晤之後再公佈它,兩家都想把協定達成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好讓自己能更體面地從茶話會事件中解脫出來,為此兩家似乎隱隱生出了一絲齷齪,大江盟先下手為強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高光祖去了半天卻不見人影,倒是後面隱約傳來了爭吵聲,掀開後車簾一看,在百丈外的官道中央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堆人,不知在幹什麼。   好奇的人們圍攏過來,人越聚越多,將道路堵得水洩不通,著急趕路的馬車伕急得大聲地咒罵,馬鞭子甩得啪啪直響,和著馬嘶驢叫,著實熱鬧。   我下了馬車朝人群走去,臉上的易容雖然簡單了點,但足以瞞過路上的行商和普通的江湖客了,所以一路上並沒有遇到熱情的問候和謙恭的敬禮。而離人群越來越近,爭吵聲也越來越清晰。   「……大吹法螺吧你,十招?你以為你是孫不二啊!老子若是輸了,我們萬劍堂就此打道回府,永不參加茶話會!」一粗魯聲音吼道。   「這可是你自找的!」接話人的嗓門絲毫不比方纔那人小:「老少爺們讓開點地方,讓俺來教訓教訓這個狂妄小子!」他叫了兩遍,人群才依言開始慢慢向外移動。   我眉頭一皺,茶話會前一個月禁止私鬥,這可是江湖不成文的規矩,除了最初一屆有人違反之外,其餘十一屆再無門派敢破壞這條規矩,違反了雖不至於被滅門,但絕對會被孤立起來,江湖其他的所有門派都會公開和它斷絕關係,而它也會發現自己在江湖上變得寸步難行,支撐不了兩年,整個門派就會垮掉。   如今,怎麼又有人想試探這個禁區?   我的目光很快找到了高光祖,他夾在人群中,陰沈著臉正望著圈子中央。   這個笨蛋!我心裡不由暗罵了一句,真是做賊做慣了,幹什麼都心虛!   我立刻傳音給他:「光宗,你現在已經不是鐵劍門的總管了,而是專司治安的巡檢司副巡檢,怎麼也杵在這兒看熱鬧!這樣的意氣之爭,只要有個官差出面,很容易就被制止,對自己有點信心,防患於未然,可比亡羊補牢強一百倍!」   高光祖遽然一驚,也沒見他如何動作,前面的人就紛紛倒向兩旁,看起來就像眾人自動給他閃出了一條道路似的。   厚厚的人群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叮噹的響聲告訴我,高光祖還是晚了一步,兩人已經打起來了。   我努力從嘈雜的人聲中辨認著兵器破空的聲音,在腦海裡勾畫著兩件兵器運行的軌跡,輕靈的是萬劍堂的劍,而它的對手該是一把雁翎刀,可惜他的刀法遠遠趕不上他的嗓門,當然,更趕不上突如其來的一股強大的讓人窒息的刀氣。   「呔!蘇州東山巡檢司副巡檢高光宗在此!爾等大膽刁民,竟敢公然私鬥,還不快快住手?!」   雷霆般的怒吼突然在人群中央響起,那不比佛門獅子吼差多少的吼聲震得許多人面如土色,人群頓時靜了下來,於是,圈子中央傳來的兵器墜地聲就變得異常清晰。   「爾等何方人氏、何門何派,速速報上姓名,呈上路引!」   兩人諾諾報上了姓名,人群中也漸漸多了些耳語聲。   「哇,是削鐵如泥的寶刀,一刀就斷了兩件兵器哩!」   「笨,人家這是武功高強!沒聽他說麼,他是蘇州府的捕快!蘇州府,曉得吧?王動和魯衛的大本營,想在這兩人手下混上個副巡檢,沒兩把刷子怎麼成!只是……高光宗?這名字聽著怎麼那麼耳熟?」   高光祖劈頭蓋臉一頓申斥加威脅,才放了兩人,在眾人敬畏目光的注視下,快步趕上了我。   「大人,這感覺……真好!」高光祖努力保持著平靜,可臉上微微泛起的紅光和精光閃爍的眸子卻把他內心的興奮暴露無遺。   能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扼住別人的命運,這感覺當然很好,不過,你自己的命運卻也同樣握在了別人手中。   「來日方長。」我微微一笑:「記得你自己已經是個官就好,還有,記得用鐵尺。」   不過,高光祖的這種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龍潭鎮,我聽到了一則消息──分屬兩個不知名小門派的兩個不知名江湖人,在兩個時辰前的一場私鬥中喪生。   第七章   「別情,你最近太軟了!當初,你可沒把齊放放在眼裡,在他五十大壽的壽筵上,你說屎遁就屎遁,說尿遁就尿遁,那是何等威風啊!」蔣遲勾住我的肩,一邊往書房走,一邊半真半假地笑道。   「無慾則剛,有欲則不剛啊!」   「無慾則剛?屁話!沒慾望,丫的你剛給我看看。我想著小鳳仙,才他媽的能剛呢!」他嘿嘿淫笑起來:「奶奶的,小鳳仙算是喜歡死我這剛了。」   我不覺莞爾,一個多月沒見,我還真有點想念他的粗言俚語,就像想念老朋友似的。   不過蔣遲話糙理不糙,無慾則剛,剛得鋒利,傷了敵人,也傷了朋友;有欲而剛,卻是剛中有柔,滿足了別人,也滿足了自己,哪個高明,就全看自己的取捨了。   「小侯爺就光惦記著鳳仙姑娘。」從書房裡迎出一裊娜婦人,定睛一看,卻是蔣嬤嬤蔣煙,只是換上了一身銀紅色緞子面刺繡白牡丹的裌襖和石榴裙,梳起了江南時髦的鳳頭髻,整個人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竟很有些嫵媚動人了。   「沒想到蔣大……夫人也來江南了。」   「郡主才是大夫人哪!」蔣煙眼波輕轉,拈指含嗔的模樣還真有點江南小家碧玉的味道,看得蔣遲色眼放光,不是顧及是在自己的丈人家裡,大概早就衝上去將她摟在懷裡了。   而我聽蔣煙話裡的意思,顯然已經偷偷嫁給了蔣遲,忙道了恭喜。   「我那媳婦還不知道呢!」蔣遲解釋道:「蔣煙她來江南本是要去寶大祥學習一段時間的,正好和我同路,嘿嘿,一路上孤男寡女的,你想必也能理解。等回京,還要你幫我說上幾句好話,徐菡現在可是最信你的話了。」   兩人說笑著進了書房。蔣遲只比我晚離開京城半個月,並沒有多少新消息,兩人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茶話會上。   「……之所以沒等和你見面就和大江盟達成了協定,是因為我發現李佟的身份有可能會被洩露出去,逼得我不得不盡快結束談判。不過協定的大多數條款無關痛癢,真正實打實的,就是每年要多掏近兩萬兩銀子,如果朝廷不認可這筆開銷的話,只能自己掏腰包了。」   「兩萬兩?這還真不是個小數目哪!」雖然話語裡有些感慨,可蔣遲似乎並沒有把銀子的事兒放在心上:「大不了日後讓十大均攤一下,一家不過兩千兩而已。」   「東山,十大中也有苦哈哈的主兒,一年下來怕也賺不上兩千兩銀子。」我提醒他道。   「嚇,苦的就是你媳婦的春水劍派一個,其餘的,哪個不打著十大的名頭狂收暴斂啊!別說兩千兩,再多一倍叫他們拿,他們也得給我拿──沒銀子還玩個屁十大啊!再說了,那時候該沒有什麼大江盟、慕容世家的出來跟我搗亂了吧!」   「那倒是。」我心中一凜,明白蔣遲希望我在把掌控江湖的大權移交給他的時候,已經把江南江北的問題解決了,臉上卻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東山,你不會想藉機發茶話會的財吧?」   「總該收點辛苦費。別情,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反正春水劍派今年鐵定要退出了,攤派銀子也攤派不到你媳婦頭上。」蔣遲一臉嘻笑,旋即小眼睛一瞇,惡狠狠地道:「奶奶的,錢要到閻王爺的頭上,真是要錢不要命了!這銀子也別讓朝廷出了,你先墊著,到時候我連本帶利一遭給你要回來。這叫什麼來著,對對,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就是這一句了!」   我沒想到,協定中我認為最難解釋、最難交待的部分,在蔣遲眼中反倒成了敲詐勒索的最佳藉口,於是我好心提醒他江湖風波險惡,小心對手情急之下鋌而走險。   蔣遲卻笑了起來:「十大都是有家有業的主兒,除非想造反,否則,哪個當真敢和官府作對?兩千兩銀子又不是個天大的數目,動動腦筋,流點血出點汗,很容易就賺回來了,何必大動干戈的?再說了,人活在世上,不都講究個面子嗎?就像大家都是同朝為官,張三在粉子胡同包了個姑娘,李四就算沒幾兩銀子,也總要去開開葷見識一番吧!在江湖上行走的又不是豬啊狗的,都是一個個的大活人,能不要面子嗎?你少林、武當出得起銀子,我偏偏出不起,這臉往哪兒擱?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古人誠不欺我。」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東山,你還真是把江湖給看透了。」   心中卻暗忖,蔣遲還真是從骨子裡就瞧不起江湖人。在他的心目中,或許百花樓的龜公還比江湖人強──龜公好歹是良民,江湖人大概已經和強盜畫上了等號。就像他在京城結交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卻偏偏沒有一個純粹的江湖人,難怪高光祖在鎮江目睹蔣遲的行事作風後,權衡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投入我的懷抱。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一趟,我還真長了不少學問。」蔣遲自誇了一番,隨即正色道:「別情,你說你李佟那個身份有危險?」   我點點頭:「是丁聰丁大人的西席柴俊文,他可能對我比較熟悉,又在京城見過我幾次。記得我曾和你提起趙鑒逛窯子的事兒嗎?幾次都是柴俊文做的東。」   我藏了個心眼,雖然我沒聽說蔣家和丁聰之間有什麼親密的關係──由於本朝嚴禁外戚干政,蔣家在皇上的皇位尚未穩固之時,行事小心謹慎,自然不會去結交封疆大吏,留人口實──但隨著丁聰投入繼統派,兩者已經變成了同盟,而蔣家對付張後一族也需要外援,兩下很可能一拍即合,我不得不小心從事。   「浙江藩司丁聰?他的西席怎麼會對你那麼熟悉?聽你的意思,你好像還不認識他,這是怎麼回事?」   「在京城的時候,我還真不認識他。」我解釋道:「起因是寶大祥一案,當時丁大人對此案十分重視,派人坐鎮杭州府,所派之人就是柴俊文,而我卻是寶大祥的訟師。只是他隱身幕後,我自然沒見過他,也就不認識他。直到這次去杭州,才無意中發現,和咱們頂頭上司一起喝花酒的那個老者就是他柴俊文!」   「我知道這案子,你小子為了媳婦,得罪了一省的首長,不是桂大人從中說項,大概沒你好果子吃!」蔣遲恍然大悟,可旋即皺起了眉頭:「那個柴什麼的怎麼不在京城揭發你的身份?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怎麼知道!」我一攤手:「或許,他也沒有十成的把握,萬一弄錯了,變成誣告當朝儀賓,就算我想饒他,代王爺也嚥不下這口氣啊!」   「好像哪兒不對!」蔣遲摸了摸自己那張胖臉,琢磨了半天,突然道:「別情,你說趙鑒和丁聰是什麼關係?」   我心道,我提了兩次趙鑒,你丫總算反應過來了,把自己瞭解的情況說了一遍,道:「如果趙鑒動用刑部的力量,李佟的身份保不了多長時間。」   「至少在我離開京城的時候,刑部並沒有什麼動作,那幾天我可是天天泡在刑部,再說,調查一個駙馬爺,不可能不讓李承勳知道,而眼下這位李侍郎可是和小爺我推心置腹的。」蔣遲沈吟道:「不過,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那邊可就不好說了,郭槐、廖喜都是趙鑒的得意門生,極有可能越過刑部,私下裡進行調查。」   他邊說臉上邊浮起了一絲憂慮:「別情,這郭廖兩人可都不是白給的主兒,我真怕他們查出來什麼。哎,我就不明白,當初在沈籬子胡同的時候,你丫是怎麼跟皇上說的,偏偏弄出個李佟來,這下可好,自己挖坑兒,倒把自己埋了進去。」他想了一會兒,才接著道:「要不,我做個和事佬,你和丁聰講和?」   我心裡不期然一動,旋即打消了和解這個荒唐的念頭。   倘若只有寶大祥這一件事,或許我和丁聰還可能拋開恩怨,結成利益之交,但我剿滅了宗設,等於徹底斷絕了和解之路,小辮子抓在我手裡,他不除掉我,怕是寢食難安。   「東山,和解是萬萬不可的。」我知道為了自己的利益,有必要點撥一下蔣遲了:「宗設一案,你知道吧!當時沈希儀請旨在東南四省禁海,然而宗設依然能夠得到補給,其中最大的補給點就在寧波,可寧波知府朗文同並沒有因此丟官罷爵,只是被吏部記過一次、罰俸一年而已,原因何在?只因為他有丁大人一力擔保的緣故。」   「你懷疑丁聰涉嫌走私?丫的你怎不早說?」蔣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下子嚴肅起來。   「我沒證據,豈能胡亂議論一個二品大員?再說,你和丁聰又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   「但姑姑對丁聰的印象卻很好。」蔣遲苦笑道:「她這回生日,沒幾份禮物合她心意,可對丁聰手書的『清靜經』卻大大讚賞了一番。」   「啊?」我吃了一驚,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東山,這事兒透著蹊蹺,你不可不查。」   丁聰書法之妙,當朝幾無敵手,太后欣賞他的字並不奇怪,可他怎麼知道太后崇道?   這件宮裡的秘密,連我都是因為蔣遲和義父邵元節的緣故才知曉,是丁聰在宮裡布有耳目,還是他揣摩人心的本領已經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皇上極重孝道,為了他的親生父母,他甚至不顧自己皇位未穩,便和當朝權臣楊廷和鬥了起來,倘若丁聰真的討得了太后的喜歡,倒真的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蔣遲一點就透,點了點頭便陷入了沈思,半晌,他才道:「桂大人知不知道丁聰之事?」   我搖搖頭,心中暗叫一聲僥倖,大概蔣遲以為我和桂萼的關係比和方獻夫更緊密,若是他換個問法,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如果他知道方獻夫瞭解其中的內幕,讓他覺得我對他有所保留,對我可是百害而無一利,眼下我一視同仁,他只會覺得我不過是因為沒有證據,才沒有對他講明此事。   「你丫倒真謹慎!」蔣遲揶揄了一句,隨即正色道:「倘若丁聰真的走私,那可是件驚天大案,咱們破了此案,就是大功一件,朝中那些唧唧歪歪的老傢伙們這回該沒話可說了。我看,你也先別告訴桂大人了,他那火爆脾氣,一準兒打草驚蛇,咱們私下先調查一番,等查個八九不離十的,再請他彈劾丁聰。」   一聞此言,我心中暗道:還怕打草驚蛇呢!嘿嘿,我早就把丁聰嚇成驚弓之鳥了。   可嘴上卻讚道:「高見!不過,丁聰在浙江經營數載,上下早已變得鐵板一塊,潑水不進,偏偏浙江的線人網被破壞的最為嚴重,重建至少需要一年時間。東山,你看能不能想辦法把丁聰調出浙江?」   「難。」蔣遲搖搖頭:「調他來京?聽說你姑父曾經舉薦他入閣,可費宏不幹,皇上現在很倚重費宏的。更何況,調去別的省,丁聰要幹嗎?他才沒那麼傻!一旦求到姑姑那裡,姑姑雖然不會干涉朝政,可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她大概還不至於推托。」   蔣遲說著,發起愁來:「別情,這事兒還真棘手,你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倒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我故意沈吟道:「東山,我曾經夜探丁府……」   「啊?!」蔣遲嚇了一跳,隨即眼中露出一絲艷羨之色:「奶奶的,我怎麼忘了,你還是個什麼江湖十大的,飛簷走壁自然不在話下!喂,別情,你說那洞玄子十三經我練了一個月就有小成,有沒有類似的武功秘笈,我練它一個月也能像你一般高來高去的?一個月不行,一年也成啊!」   「東山你死心吧!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足足練了十七年才有今天,那苦你沒法兒吃,也沒必要吃,何況你早過了練武的年齡,還是專心練十三經吧!我保你床上的功夫越來越深!」   蔣遲遺憾地訕笑了兩聲,道:「別情,莫非你是想從丁聰的老巢裡找到什麼證據?」   我點點頭:「可惜,丁聰身邊有高手寸步不離地守衛,書房則機關密佈,我也無功而返。」   「哦?如此說來,這廝定有問題!」蔣遲不驚反喜,問道:「他身邊究竟是什麼人?」   「兩個三十多歲的美貌少婦,該是丁聰的侍妾,至於她們的來歷,眼下還沒有線索。」   李岐山早就告訴過我,說丁聰身邊有高人,可我還是低估了他。那一對美婦,江湖不見經傳,可身手著實可觀,絕不比解雨、蕭瀟稍差,且六識與蕭瀟一般驚人,我尚在五丈之外,其中一女就發現了異常,好在幽冥步獨步江湖,才躲過了她的搜索。   我都暗自慶幸,沒有聽從文公達的建議去拜訪丁聰,否則很可能被那兩女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江湖藏龍臥虎,一份名人錄自然無法將江湖所有高手一網打盡,但以我見識之廣,竟也無法認出兩女的武功出處,我心中一直隱隱不安,總覺得暗中似乎隱藏著一個可怕的對手,正對我虎視眈眈。   「我需要時刻不停地監視丁聰,但因為他身邊有這兩個高手,而宗設本人的武功亦直追十大,負責監視的人手必須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而且需要相應的身份掩護他的行動……」   「你是說,借用刑部的名頭?」蔣遲眉頭擰了起來:「誰知道丁聰和趙鑒是什麼關係?人家是『四同』之一,八成親密的很。」   我一怔:「同鄉、同門、同科、同志這四同,丁聰和趙鑒哪一同也挨不上邊呀?」   「你這是哪年的老皇歷,還同志哪!」蔣遲哈哈笑了起來:「是一同嫖過娼!這關係比同門同鄉還近呢!特別是在官場上,你能和你的政敵一起去嫖女人嗎?」   「這倒也對!」我苦笑道,不經意間我竟有點落伍了:「刑部不能動用,那麼只剩下錦衣一條路了,可你我雖是錦衣副千戶,卻無權擅自招收下屬……」   「不就是要幾個錦衣名額嘛,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蔣遲大包大攬道,蔣家和錦衣衛統領張佐關係密切,塞幾個人進錦衣倒不是什麼難事。   但我還是提醒蔣遲:「東山,我要的可是空白官文,否則,送京城報批,一來一回,頗耗費時日,容易喪失機會,當然,事後備案自然是少不了的。」   蔣遲略一遲疑,說若是張佐為難,他就直接和皇上說,就說是他自己要用,想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又問我說等他回京再辦此事來不來得及。   「此事不宜久拖,時日一長,易生變化。不過,你若是看完茶話會就回京的話,估計不會有什麼影響。」   我心中暗喜,有錦衣衛這個護身符,我招攬的幾個江湖好手像李岐山、鐵平生他們行事自然就方便安全多了。   至於監視丁聰,因為章聖皇太后的緣故,或許有這個必要,但就像方獻夫說的那樣,皇上殺人是不需要證據的,即使需要,現場偽造也來得及,屆時誰敢說那是假的?   我去丁府,不過是想確認一下,在京城百花樓與趙鑒在一起的那個老者究竟是不是柴俊文,畢竟,李佟身份的暴露對我來說更致命。   而去一窺丁聰,只是想見識一下,這個一直未曾謀面的對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不僅我要回京,你也一樣。邵真人年底要離京回龍虎山,明年二月才能回來,這期間皇上的修煉,就要完全靠你一個人了。」蔣遲眼中閃過一道異彩:「別情,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東山,這可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機會。」我笑道,心中卻叫苦不迭,剛和自己心愛的女人聚首沒多久,就又要分別一段時日了。   可轉念一想,眼下京城得意居是我最薄弱的環節,寧馨又有身孕,此去京城,倒是可以多照顧她們了,心裡這才好過一些,眼珠一轉,叫苦道:「既然如此,那東山你還是讓徐公爺五軍都督府的八百里加急快馬走趟京城,把錦衣衛的事兒辦妥了吧!否則等到明年二月,啥菜都涼了。」   第八章   「你就是高光祖的弟弟?」   牛首山下小校軍場的門口,我和蔣遲相繼從馬車下來,我望了一眼正掀著車簾向外觀瞧的蔣煙,她雲鬢微亂,滿臉慵懶之色。而蔣遲則瞥了一眼在我身後亦步亦趨的高光祖,隨口問道。   高光祖恭恭敬敬應了聲是。   聽到高光祖這個名字,蔣煙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高的臉上,只是她似乎察覺到我的眼角餘光,眼珠自然地轉開,隨手整了整鬢上的玉釵。   我心下狐疑,卻聽蔣遲道:「高光宗,嗯,這名字好綵頭,好好跟著王大人,少不了你光宗耀祖。」   高光祖說還要小侯爺多多提攜,蔣遲淡淡回了一聲,旋即拉著我的胳膊,指著校場內忙碌的人群,笑道:「別情,這可是我特意央求我老丈人替你找來的,全是即將流放的囚犯,半個月之內,我要他們給我打造出一個嶄新的比武場,工錢嘛!自然一兩銀子都不必花……」   順著蔣遲手指的方向望去,整個校場已是面目全非,我上次見到的所有的地面上的物事都已經被拆除了,甚至包括我原本想用來主持茶話會的點將台。   校場中央已經挖出了一座長五丈寬三丈深一尺的地基,而且還在繼續向下挖掘。四周,一圈寬幾達五丈卻高不盈尺的青石壘成的牆體將校場團團圍住,只在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角上留了出口。   「東山,莫非你是要把今後茶話會的舉辦地都放在這裡?」   蔣遲得意地點點頭,我遲疑道:「可這是校軍場……」   「這你不必擔心,日後這裡就是演武場了,正好給五軍都督府轄下的衛所搞個比武什麼的。」   他指著場地中央的地基:「這裡搭起的就是擂台,從校場的四面八方都能看得到比武的情景。」他又指了指東面:「那兒準備起上一座閣樓,貴賓和十大門派的掌門自然要好生招待。面子有了,再讓他們掏錢,心情總會愉快些。可惜,這一屆是來不及了,只能臨時搭個棚子將就將就。」   「不得了啊,東山!」我誠心誠意地讚了一句,所謂三代穿衣,五代吃飯,這世家子弟的氣魄同樣需要幾代才能磨練出來,相形之下,進了官場的我倒有些縮手縮腳,全不似走馬章台時的放縱自如了。   「反正這裡不是京城,再不露一小手,連老丈人都要看輕我了。」蔣遲笑道。   我點頭稱是。環視四周,校軍場叫蔣遲這一修整,擂台四周俱可以清楚地觀看比武,無形中擴大了可以容納的人數,我默估了一下,四周坐上兩千人不成問題。   參加上屆茶話會的江湖人共有近八百名,今屆因為獎勵措施的出台,人數很可能大幅增加,原本我還擔憂場地,而今難題自然是迎刃而解了,甚至座位還能有不少餘裕。   座位白空著倒是有點可惜,我心中一動,轉頭對蔣遲道:「東山,我倒有個現成的賺錢主意。」   一聽到賺錢,蔣遲頓時來了精神,忙追問起來。   「東山,京城裡有錢的主兒平日消遣什麼?不過是喝酒、聽書、斗蛐蛐、玩女人那麼幾樣罷了,應天府大概也不例外。再好的酒天天喝,再美的姑娘夜夜看,也都生厭了,這時若是有個新奇的玩意兒,勢必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蔣遲眼睛一亮:「你是說,這武林茶話會對外開放,就像天橋的把戲場子,你給銀子,我就讓你看?」   「對,銀子少了還不成!應天府百萬人口,還怕找不出肯掏銀子的人嗎?」我笑道:「而且,這僅僅是賺錢的第一步。校場四周雖然都能看到比武,可總有些位置視野最好,想坐在這樣的位子,當然沒問題,不過要拿銀子來。而且,這幫人上哪兒都少不了吃吃喝喝的,牛首山下又沒有什麼像樣的飯莊,事先預備些好酒好菜,又是一筆銀子。當然,所有這些銀子加起來,可能都沒有彩金的抽頭來得多。」   「彩金?」蔣遲聞言,越發興致高漲:「你是說賭比武的輸贏?」   「豈止。從每場比武的輸贏,到十大最終的排名,只要能分出結果的,都能設賭。事實上,茶話會從第一屆開始,就備受賭徒關注,江南各大賭場都會開出盤口,下注的金額每屆都極其驚人。」   「丫的怎麼沒聽白瀾提起過,京城也沒見過它的盤口啊?」   「京城是什麼地方!有盤口也是地下的,何況你又不好賭。」   「可我知道做莊究竟有多大利益!」蔣遲兩眼放光:「別情,這銀子可不能不賺啊!讓別人白白賺去,咱哥倆不成傻瓜了!這莊一定要做!」   「英雄所見略同!」我一挑大拇指:「咱們不能阻止人家去賭場下注,但是咱有一批現成的賭客,這些肯花銀子來看熱鬧的人就是應天府最肯花錢的主兒,搞個現場下注,既刺激,又能馬上得到結果,不怕這些傢伙不掏錢。」   「正是!」蔣遲興奮地道:「你丫再控制幾場比武,弄上幾個冷門,讓外面的賭場賠得只好關門,對咱們可就更有利了。」   「那可得慢慢來。」我不想打擊蔣遲的熱情,便使出了緩兵之計:「你我無法出面,要找個信得過的人來操辦此事。」我沈吟了一會兒,才道:「東山,你看瑞孚祥的林百川林老怎麼樣?他很識大體,又是你的親戚,交給他的話,正好可以彌補一下他放棄頭領線人的損失。」   蔣遲思索了一下,大概也想不出再合適的人選,便道:「那就他吧!不過,這人我不熟悉,總不太放心,他又是我長輩,真出事兒了,我不方便說話。新的南直隸頭領線人不是已經找好了嗎?我記得好像還是你的一門遠房親戚,乾脆讓他也參與進去,互相有個牽制。」   這事兒不必和蔣遲客氣,我點頭稱是。   事不宜遲,我和蔣遲趕回城中,先和徐公爺打了招呼,得到了他的支援,隨即招來了林百川和化身為我表弟的韓真,商討借茶話會發財的大計,然後四人一同去拜會了負責此屆茶話會安全保衛的神機營統領李國。   李國已得到了徐公爺的指令,又聽可以分得三成收入,自然是鼎力配合,而林百川得到這美差,不僅對我態度大有好轉,而且熱情高漲,僅僅用了一白天的時間,就已經大致將事情安排妥當。   「清風比你更心急,你著的哪門子急?」   聽我說要連夜啟程奔赴九江,蔣遲堅絕不放:「這幾日天天和都督府的那幫武夫喝酒,都快把我給悶死了,今兒你無論如何陪我痛快一回,秦淮河的花船我可是聞名已久了!」   我無奈,只好應允。   秦淮河上的風月我是熟稔的,當年鄉試暫居應天,少不了去花船尋花問柳。   雖然兩年過去,這裡已是物是人非,相識的女子大多風流雲散,不過生活依舊在繼續,鴇兒依舊愛鈔,姐兒依舊愛俏,遇上多金的蔣遲和瀟灑的我,鴇兒高興,姐兒也高興,留香舫又是河上數一數二的畫舫,於是就招來了秦淮河上八大花魁之四,等花船蕩到江心,人也入了花心。   身下的少女很快就沒了力氣,我有些興趣索然地從她身上爬起來。這個喚作林淮的少女據說太半是因為通曉詩文才登上花魁寶座的,平素眼高於頂,並不太知道如何取悅男人。而我也是因為她弱質纖纖,才動了一點憐香惜玉之心,誰知床笫之間她比我想像的還要青澀,幾如替雛兒開苞一般,弄得我既不能大開大闔,又沒有見紅的刺激和快感,自然有些無趣。   兩側船艙卻都戰事正酣。蔣遲自恃身懷十三經絕技,獨戰一雙姐妹韓霓、韓裳,更是給妹妹韓裳破了瓜,卻沒落了下風;而高光祖也和八大花魁中最年長的俞淼戰了個旗鼓相當。   聽著淫聲浪語有點心煩,我悄悄走出了船艙,一直在外面偷聽的年輕老鴇喜姐兒笑著問我要不要再找個姑娘,我搖了搖頭,心道,這野花還是不比家花香啊!   和這個知情知趣的鴇兒調笑了一會兒,上了甲板,放眼望去,往來如梭的花船俱是燈火通明,映在水中,彷彿水面上點了千盞萬盞明燈。   悅耳的笙歌伴著欸乃槳聲,飄飄蕩蕩的直鑽進人的心眼裡,饒是河上風冷月清,卻讓人心頭湧動著擋不住的春意春情。   不愧是江南第一等的繁華所在!   和初次見到秦淮河一樣,我不禁感慨起來,那時我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倏忽兩年過去了,秦淮河依舊是風月無邊,而我的心卻有些老了。   一入江湖歲月催啊!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把我從沈思中驚醒。回頭望去,只見纖弱的少女林淮似乎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怔怔地站住了,懷裡抱著的大氅都差點掉了下來。   見我臉上露出微笑,她才俏生生地走了過來,墊起腳尖,羞澀地替我披上了大氅。   「天涼,河上寒氣重,回房歇息吧!」少女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丫頭,妳終於開始學習如何體貼男人了,我心道。   換作以往,我少說要把少女摟在懷裡,用大氅把兩人緊緊裹在一處輕憐蜜愛一番,可眼下我已經沒那份心情了。   又一艘偌大的花船載著笑語歡歌從遠處緩緩駛來,船上的歌聲靡靡動人:「……挨著靠著雲窗同坐,看著笑著月枕雙歌,聽著數著愁著怕著早四更過……」   「……四更過,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林淮跟著細聲和唱起來,歌聲倒是婉轉動人,可在床上卻難得聽她一語,就算是被我弄得幾乎昏死過去,也只是在我背上留了幾道血痕。   「是鳴玉舫的明玉姑娘。」林淮見我饒有興趣地望著她,頓時止住了輕吟,低頭小聲解釋道:「奴家最喜歡她的歌了。」   「我認得她。」我微微一笑,這丫頭當年還是我給開的苞,而今竟然出落成花中魁首了。   「好!」「太妙了!」「明大家不愧是八大花魁之首啊!」餘音裊裊中,對面船上傳來一片叫好聲。   「各位各位,」一人大聲嚷道:「聽明大家的歌,三月不知秦淮河的脂香,想來比那『歌仙』蘇瑾也不遑多讓……」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鼓噪起來:「希孟,你這話可說錯了,蘇瑾怎麼能比得上明大家!那歌仙的名頭該送給明大家才對,諸公以為如何?」   「就是就是!」眾人的笑聲遮去了明玉自謙的話語。   「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啊!」我自言自語道。   林淮沒聽清楚,便問我方才說什麼。   「林姑娘,人生有很多種幸福……」   我話剛起了個頭,就聽鳴玉舫後面的一條花船上傳來一陣粗魯的笑聲:「哈哈哈,一群無知的癩蛤蟆,當真笑死人了!想當歌仙?下輩子吧!」   那笑聲中氣十足,在河面上傳出老遠,顯然說話之人是個頗有些功夫的練家子。   我知道當是參加茶話會的武林同道,不禁暗罵了一聲,都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來尋歡作樂尚情有可原,可連自己的那張臭嘴都管不住的話,在江湖上行走,離死大概也不遠了。   「朋友此言差矣!蘇姑娘發聲清哀,蓋動梁塵,得清越之妙;玉姑娘珠圓玉潤,一字一珠,有婉轉之美。兩人正如春花秋月,各擅專場,蘇姑娘當的歌仙,玉姑娘有何當不得?」鳴玉舫上一人朗聲道,聲音雖不算高,卻清晰可聞,附近幾艘花船俱能聽得真真切切。   這人內功不俗啊!我心頭一怔,江湖上能識字的本就不多,能出口成章的更是極其少見,心頭閃過幾人的名字,卻都被我一一否定。   「放屁!」那粗魯的聲音再度響起:「你聽過蘇大家的歌嗎?就你這小樣兒,怕是連蘇大家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吧?」   「臭不可聞!你才是連明大家長的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哪!」鳴玉舫上另一人回敬道。   方纔那人卻勸道:「算了,敬逋,別和這種粗人一般見識了,平白辱沒了我們的身份。」   「大人,這廝內功不俗,要不要我去探探他的底?」高光祖附在我耳邊小聲道,他大概是聽到兩人的對話,知道附近船上有江湖人,便捨了俞淼,上了甲板,因為起身起得匆忙,到了我近前,他還在繫著衣服的袢扣。   林淮目光落在高光祖的身上,不由得輕聲「呀」了一聲,目光隨即落在我身上,既驚且怯又喜。   風月場上的姑娘首先練的就是眼力,她自然一眼就認出高光祖那身衣服是九品官員的便服,而他對我又如此恭敬,顯然我的身份不低。   我和蔣遲都沒有穿官服,蔣遲不想在自己岳丈的地盤上鬧出冶遊的緋聞,讓他老人家臉面無光,他也不想讓別人從我身上猜測到他的身份,於是三人中只有高光祖穿了官服以防萬一。   為了不惹人注目,高光祖外面還套了一件長袍遮掩住了官服,方才來不及穿長袍,倒讓林淮發覺了我官家的身份。   算了,我搖搖頭,他若是有意江湖,我們早晚會遇上,而聽他論蘇瑾、明玉,該是個很理智的人,再說透過喜姐兒,很容易查到今晚鳴玉舫上的客人究竟是誰。   可那江湖客卻不依不饒:「媽個巴子,今兒我還真要看看了,這個明大家玉姑娘的究竟是朵花,還是一棵草!」叫嚷了一通,就聽他吩咐船家把船靠向鳴玉舫,船家起初不肯,那漢子便打罵起來,船家沒了動靜,槳聲卻響了起來。   鳴玉舫上頓時響起了一片叫罵聲,船速也開始緩慢加快。   可鳴玉舫是秦淮河上最大的幾艘花船之一,速度自然比不過載著江湖客的那條花船,那花船本落後鳴玉舫七八丈遠,卻很快追了上來,只是掌舵的顯然不是經驗豐富的船家,結果它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鳴玉舫上,自己的船頭固然被撞得幾乎散了架,鳴玉舫的船尾也被扯開了一個大口子,河水毫不留情地湧了進去,鳴玉舫猛烈晃動了幾下之後,船身開始緩慢下沈起來。   兩條船上的人頓時亂作一團,紛紛跑出船艙上了甲板,幾個情急的只是胡亂抓起一件衣服就逃了出來,男人穿著背子,女人卻披著長衫,甚是狼狽,那咒罵之聲自然不絕於耳。   周圍船上也響起一片驚叫,動作快的已經開始向兩船靠攏,準備救人。   留香舫也在喜姐兒的指揮下緩緩靠了過去。船剛啟動,就見和鳴玉舫相撞的那條花船上一陣騷動,三個漢子快步搶上船頭,雙足一點,飛身縱上了鳴玉舫。   「原來是李非人啊!」我眉頭輕輕皺了一皺。   離相撞的兩船只有五六丈遠,那三人的容貌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為首的壯碩漢子濃眉豹眼,高鼻粗髯,正是在上屆茶話會上和我交過手的鳳陽花子幫幫主李非人。   這廝外表粗豪,內心狡詐,是個難纏的人物。他欺上兩屆的鳳陽府軟弱無能,害怕自己治下出事,指揮著一幫花子強討強要,巧取豪奪,結果短短數年,原本一貧如洗的花子幫便大富起來。   新知府上任,手腕強硬,他就百般巴結,又助官府整頓治安,討得新知府的歡心,年初更是搖身一變,成了鳳陽府的獄頭。   「那個什麼明大家的在哪裡?」李非人的手下抓住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厲聲問道。   李非人的目光卻在船上那些驚惶失措的女人身上逡巡起來,一年不見,他身上少了些匪氣,卻多了些官家的威嚴。   「放開他!」隨著這聲清叱,從鳴玉舫主艙裡緩緩走出一劍眉星目甚是英俊的錦衣青年,面對幾個粗漢,他臉上並無一絲慌張,從容不迫地指著李非人道:「叫你手下放開我的朋友!」   「小子,你很神氣嘛!」李非人譏諷了一句,卻示意手下放人,他是個典型欺軟怕硬的主兒,見對方氣度不凡,頓時收起了輕視之心。   不過,他很快發現了年輕人身後的明艷少女,眼睛一亮:「你就是那個明大家?倒也有幾分姿色。」   或許是因為雨露的滋潤,抑或是老天爺想把她塑造成女大十八變的活教材,往昔青澀的少女而今已是艷光四射美艷絕倫了。單論容貌,確有和蘇瑾分庭抗禮的實力,只是她嫵媚動人的俏臉雖是風情無儔,卻沒有了惹人喜愛的率性天真,讓我心中沒來由的暗歎了一聲可惜。   「原來是練公子他們啊!那漢子這下子可是一腳踢到鐵板上了!」喜姐兒走到我身後,一副又有熱鬧好看的模樣,只是看到高光祖的衣服,她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嘴角扯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練公子?可是從湖州來的?」聽到這個少見的姓氏,我立刻想到了湖州練家,脫口問道。   喜姐兒先是搖頭說不知道,隨即沈吟起來:「練公子和兵馬司的馬大人是朋友,那馬大人倒是湖州人。公子,你看……」她指著明玉身邊一個年逾五旬的白胖漢子:「他就是中兵馬司的指揮馬如寶馬大人,眼下就是他管著這十里秦淮哪!」   那八成是湖州練家子弟了!我暗忖,雖然他的容貌和清風、練青霓大不相同,但這在一個大家族裡毫不稀奇,誰也無法保證,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中的每一個都與父親相像。   目光從面沈似水的馬如寶臉上移開,重新落到了那位練公子身上,他佇立在明玉身前,擋住了李非人色迷迷的目光。   「閃一邊去!」   李非人的手掌看似粗魯地伸向年輕人的肩頭,可我清楚,這一掌包含著兩個相當巧妙的變化,顯然他已經發現自己的對手並不簡單。   年輕人的目光頓時凝重起來,左手並指如刀疾點而出,正指向李非人右掌掌心。   李非人接連變換了兩個方向,雖然都被年輕人識破,可已經藉機接近了對手,眼看年輕人的手指離自己只有不足一尺,他突然握掌成拳,狠狠對上了年輕人突出的兩指。   年輕人反應奇快,手指飛快地收攏成拳頭,只聽一聲悶響,兩人同時哼了一聲,蹬蹬後退兩步,才站定了身形。   「那個姓練的似乎是剛出道,沒什麼經驗。」高光祖低聲道。   我點點頭,就像我初次和師傅動手一樣,這個練姓年輕人雖然看破了李非人的花招,卻依然被花招所迷。看上去兩人平分秋色,其實論真正的實力,李非人已落了下風。   「行啊小子,有兩下子!」李非人是老江湖了,自然不會遇挫即慌,反倒好奇地上下打量起對手來:「你是楊千里,還是彭光?」   楊千里和彭光都是去年才登上名人錄的年輕俊彥,那楊千里的排名甚至比李非人還要高三位,而彭光的位次雖然已近榜尾,可他正處在長功夫的年齡,一年下來,誰也不知道他武功究竟會提高到什麼程度。   「著火了!著火了!」這時,從船艙裡搶出一個滿頭金翠衣羅錦繡的風騷婦人,瘋也似的朝李非人撲去,厲聲叫道:「天殺的,我的船啊!你賠,你賠我的船!」   在被年輕人阻住的同時,她撲通一聲跪在馬如寶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哀號道:「完了,我的船完了!馬大人,您得給我做主呀!」   甲板上的眾人聞言回頭望去,卻見船艙裡濃煙漸起,隱現火光,果然是走水了,想是兩船相撞震落了燭火的緣故。   眾人皆驚,紛紛朝著附近船隻高喊救命,幾個膽小的更是棄船跳入了河中,連一直表現的很鎮定的馬如寶臉上都有了驚容,明玉也害怕地偎進了年輕人的懷裡。   周圍的幾艘花船聽說鳴玉舫著火了,怕殃及自身,都逡巡不前,倒是喜姐兒眼珠轉了幾轉,偷偷看了我和高光祖兩眼,吩咐將船小心靠近鳴玉舫。   見惹下了大禍,李非人也心生懼意,打了個暗號給手下,轉身就走。   那年輕人懷裡抱著明玉,來不及阻攔,便高聲叫道:「李非人!賠過鳴玉舫的損失,再走不遲!」   被人揭開了身份,已經落在自己船頭的李非人詫異地回頭望了一眼,腳步也遲疑起來,做了官的他想必明白,如果沒個交待,一場必輸無疑的官司可就等著他了。   猶豫了一下,李非人惡狠狠地道:「不就一條破船嗎?當老子賠不起嗎?!」又指著年輕人罵道:「小子,你認得我?好好好,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我就喜歡你這種孩子,回家好好把屁股洗洗,我可要好好跟你親熱親熱!」   年輕人臉色一變,正要發作,那老鴇卻搶在了他前頭,不要命地跳到了李非人那條船上,抓住吃了一驚的李非人廝打起來:「你賠?六千兩銀子,你這該死的拿卵子賠呀?你這挨千刀的畜牲……」   「六千兩?騷婊子妳他媽的搶錢啊!」李非人臉色一變,抬腿將老鴇踢開老遠,看自己的衣服已經被她長長的指甲劃開了數道口子,他越發來氣,怒道:「媽個巴子的!想訛人,妳也不看看老子是誰!好,算妳六千一條破船,老子這件衣服值一萬兩銀子,妳還要倒賠我四千!」   訛人本就是花子最拿手的把戲,那老鴇豈是李非人的對手,叮噹兩句被他頂了回來,氣得怒火攻心,一頭栽在了甲板上,不省人事。   鳴玉舫的姑娘不知就裡,而船艙火勢也越來越大,姑娘們越發慌了手腳,一雛妓嚇得哭了起來,引得眾妓齊發悲音,哭聲頓時連成了一片。   那練姓年輕人畢竟缺少江湖經驗,面對潑皮無賴一般的李非人,一時也束手無策,不知是該先救人,還是該替老鴇討債。   倒是馬如寶見慣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冷笑道:「你叫李非人?那好,明兒一早你帶著衣服去中兵馬司投案自首,本官給你個公道,否則,你就準備一輩子當個逃犯吧!」隨後對那年輕人道:「子誠,救人要緊!」   「嚇唬誰呀你?老子還是官哪!有事兒跟我上司說去,老子沒空理你!」   李非人聽出馬如寶身份不低,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怯意,見留香舫已經靠近,兩船之間搭起了船板,他扔了一句場面話,便轉身撥開眾人,上了船板,朝留香舫走來。   只是行到一半,抬眼突然看見立在船板另一頭的高光祖,神色不由一呆,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高光祖森然的望著李非人,一言不發。他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散發出的強大壓力連我都覺得呼吸一窒。而喜姐兒和林淮饒是躲在我懷裡依舊喘不過氣來,我便擁著花容失色的兩女朝船艙走去,反正惡人自有惡人磨,在惡人堆裡待了十年的高光祖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李非人。   眼看要進了船艙,就聽身後傳來李非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六千兩?」   「六千兩!」   回頭看去,李非人已經飛快地退回船上,然後縱身上了鳴玉舫,順勢一腳把個書生模樣的客人踢進河裡,歇斯底里地叫道:「滾,滾!都他媽的給我滾下去,老子現在是這船的主人!」   一會兒功夫,又有兩個妓女被他踢下船去,一見李非人上了鳴玉舫就躲在人群中的明玉便暴露在他眼前。   他眼睛一亮,搶前兩步,一把揪住了明玉的長髮,把尖聲驚叫的她從人群中拉了出來,閒著的一隻手搭在她狐皮背子的領口猛的用力向下一扯,衣襟頓時大開,露出猩紅的一抹束胸,束胸上繡著的兩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隨著豐滿雪丘的劇烈起伏好似要怒放開來,竟是妖艷之極。   驟見這旖旎景致,李非人不由一呆,旋即仰天大笑:「好!好貨色!老子六千兩銀子總算他媽的沒都白花!」說著,大手一把握住一隻豐乳,用力掐捏起來。   「嘖嘖,還真是個大美人兒哪!」   外面已經鬧了半天,蔣遲才姍姍從床上爬起,披了件狐裘出來,和我在艙門口匯合到一處。   他一眼就看見了火光照映下的明玉,眼睛頓時一亮,脫口讚了兩句,才發覺事情不對,一皺眉:「別情,那丫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鳥人,怎麼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啊?!」   話音甫落,一道身影躍出留香舫,直撲向李非人,正是剛把馬如寶送到安全地點的那位練姓青年子誠。   與此同時,一條只比鳴玉舫和留香舫略小一點的畫舫從留香舫側後方緩緩駛了上來,漸漸接近了鳴玉舫。凜冽的河風送來一聲淫褻的輕歎,那京腔京韻聽著竟是相當的熟悉。   「嘖嘖,還真是個大美人兒哪!她……就是秦淮八艷之首明玉嗎?」   第九章   蔣逵?!   循聲望去,畫舫甲板上一少年擁著一對麗人正朝鳴玉舫方向望去。   少年衣著華麗,相貌清俊,正是蔣家六子中人物最出眾的蔣逵蔣太啟。攬著他左臂的是位陌生但嬌媚可人的二九少女,而另一側的妙人兒雖然被遮住了大半張臉,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正是易湄兒化身容湘時的「女兒」容楚兒。   這廝怎麼也到了江南?我不由一怔,不過轉念一想,便猜出了大概。   雖然練家系統的幾大門派武當、恆山和百花幫原本不準備參加茶話會了,但易湄兒肯定還是要找藉口回到江南,以防事情有變。而蔣逵八成是難捨佳人,在京城又無所事事,所以一路跟了下來。   「東山,你看誰來了?」我碰了碰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明玉的蔣遲,朝蔣逵的那艘畫舫努了努嘴。   「太啟?!」蔣遲轉頭望去,不由驚訝地叫出聲來:「他怎麼來了?!」旋即衝著蔣逵大喊了一聲:「四弟──老四!」   「大哥?!」同樣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明玉的蔣逵一下子就聽出了蔣遲的聲音,連忙揮手示意,又連連催促船家快快靠上留香舫。   這兩堂兄弟雖然並不和睦,可相遇在異地他鄉,彼此都是驚喜異常,還沒等兩船完全靠上,蔣逵就捨了兩女跳將過來,和蔣遲抱在了一處。   「大哥,我去你岳丈家找你,說你前腳剛走,我一直等到吃過晚飯,也不見你回來。想我還要在應天待上幾日,總有機會見面,就來見識見識這秦淮風月,沒想到咱兄弟還真是心有靈犀啊!」蔣逵說著,兩人大笑起來。   「大少、四少都是性情中人嘛!」我笑道。   「咦,是你?」蔣逵這才注意到陰影裡的我,不由微微一怔,轉眼看到了我身後的林淮,恍然笑道:「這才對嘛!我還以為你這風流才子真變成了道學先生,那多無趣!」   蔣家六子個個聰明,眼前這兩人更是個中翹楚,蔣逵雖然和我的分身李佟是同盟,不過對我本人卻並不熟悉,只知道我是他大哥的同僚,可聽我稱呼他四少,也沒有上前見禮,知道是在隱瞞身份,於是也絕口不提我的名字。   蔣遲問他弟弟如何來了江南,蔣逵簡單解釋了兩句,果然如我所料是和易湄兒一道下的江南。   蔣逵說,因為易湄兒要去湖州,而湖州她相交甚多,怕冷落了他,便給他聯繫了秦淮八艷中的謝真,說她數日之內便回來與他匯合,蔣逵便留在了應天。   這時,容楚兒和那陌生少女謝真也都來到了留香舫。   容楚兒一見蔣遲,眼中頓時閃過一道異彩,忙上前裊裊娜娜地道了個萬福,剛想說話,蔣逵已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她便只喚了一聲「大哥」就羞答答地站到了蔣逵身後。   而謝真看見林淮和隨蔣遲出來的韓家姐妹,只矜持地微微一頷首,便把目光投向了別處,顯然雙方關係並不融洽。   「好你個老四,手腳這麼快!」   蔣遲顯然聽出了這句大哥的含義,笑了他一句,而我卻心中一凜。   蔣逵同父異母的哥哥蔣遙才死沒幾天他就納妾,就算是偷娶,也表明容楚兒是多麼得他的歡心,我本欲利用蔣逵刺探練家的秘密,可現在卻要小心行事了。   「怎比得上大哥!」蔣逵得意的笑了兩聲,目光落在了韓家姐妹身上,讚道:「好出色的一對姐妹花兒!是八大花魁中的韓霓、韓裳吧……」   說著,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頭一邊轉向鳴玉舫,一邊道:「大哥,那邊可是現成的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你怎麼還在這兒穩坐釣魚船啊?你若是不去,我可要去了,嘖嘖,八艷之首,我還真想見識見識哪!」   眾人的目光俱投向了鳴玉舫,舫上已是火光沖天,濃煙四起,船身已經明顯傾斜下沈,看來用不了多久,船就要沈沒了。   舫上的姑娘和客人幾乎都已經撤離了,只是船尾依舊站著三人,因為處在上風頭,大火濃煙還暫時威脅不到他們。   李非人橫刀在手,一臉的猙獰;而練子誠依舊赤手空拳,可衣衫已破了數處,所幸衣上並無血跡,想來他雖然因為沒有兵器而落了下風,卻並沒有受傷。   兩人一邊調勻呼吸,一邊死死地盯著對方,誰也不敢鬆懈半分,顯然各有所忌。   明玉靠在船舷處的欄杆上,李非人的刀已經威脅不到她了,可她卻絲毫看不出有要逃離險境的意思──大火已經快蔓延到船板了,那是逃往留香舫的唯一通道,一旦船板燃燒起來,她唯有跳河一條路,還要趕在畫舫沈沒之前。   眾人都聲嘶力竭地勸她逃命,她卻置之不理,只是緊張地望著兩人,更準確地說,是望著練子誠。   「奶奶的,這美人兒對那小白臉倒是一往情深啊!」蔣遲不知是贊還是妒。   「這人叫練子誠,他的對手是花子幫的幫主李非人,名人錄第八十七。」   「李非人我知道,不就是鳳陽那個潑皮無賴嗎?練子誠?這名字可是陌生得緊……」蔣遲沈吟道。   「練姓很少見,我懷疑這個練子誠是湖州練家的子弟。你不知道練家?提個人,恆山派掌門練青霓,她就是練家出身,只不過現在已經和練家恩斷義絕了。」   我用眼角餘光注視著容楚兒,當我說出練子誠的名字時,她的神情就有一絲異樣;再等我說他是練家弟子,她的眼珠更是不由自主地轉了幾轉。不必再試探,這個練子誠的身份已經是不言而喻了,而容楚兒顯然也是練家線人中相當重要的人物。   韓家姐妹和謝真聞言,臉上都微微有些怯意,不住地打量著我和蔣家兄弟,想是沒料到,我們三人竟和江湖有染──就算她們原來不知道「幫主」、「掌門」代表著什麼意思,那麼這幾天她們也該弄明白了。   說來也難怪她們膽怯,武林各派開始雲集應天,秦淮河上自然少不了江湖漢子,特別是那些幫主、掌門、教主什麼的,這些粗人沒有多少憐香惜玉之心,卻又得罪不起。   就像今晚,蔣遲本想來個八大花魁齊聚首,可若不是下手早,怕是連四個都請不到,而沒請到的四人中的兩個,就是被江北著名邪教一字正教的教主趙真一「請」去招待朋友了。   倒是林淮似乎認定了我是官府中人,臉上毫無懼意,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一同往前甲板而去。   前甲板上,喜姐兒邊指揮著手下從河裡救人,邊和一小丫鬟一道慇勤地替馬如寶捶著背,有機會巴結上這位主管大人,這個聰明的鴇兒豈會白白放過!   「……這等為煙花女子爭風吃醋之事,並非下官職責所在,請大人恕罪。」高光祖恭恭敬敬地拒絕著馬如寶。   而馬如寶的臉上已滿是慍色,大概他想要高光祖出手相助,不料高卻執意不肯。堂堂的正六品兵馬司指揮使竟然指揮不動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本就有些難堪,何況又是在自己的轄地上。   眾目睽睽之下,馬如寶大概覺得自己太沒面子了,終於忍不住發作起來:「大膽!怯懦怕事,不遵號令,推卸責任,你這差是怎麼當的?!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衙門的?你上司是誰?回去告訴他,他若不扒了你這身官衣,本官連他一塊兒彈劾!」又對喜姐兒道:「妳速差人去兵馬司找蔡同,讓他帶人來這裡。船就停在這兒,不許動地方!」說著,一甩袍袖,擰身就走,正迎面對上我們這一幫人。   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能把圓滑得沒有一絲稜角的鐵劍門大總管宗亮演得活靈活現的高光祖突然倔強起來──對他來說,擊退李非人本是舉手之勞,就算沒有我的號令,他也該想到,結交馬如寶對我對他對茶話會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剛才讓他出面幫鳴玉舫的老鴇向李非人討銀子,就是要賣個人情給他。但既然人已經得罪了,有什麼後果也該由我來承擔,否則再讓他對我失去了信心,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大人是應天府的嗎?息怒息怒。」我先攔下了馬如寶,隨即招呼高光祖:「光宗,你過來一下。」   高光祖臉上閃過一絲異色,眼珠不期然地向畫舫左側瞥了一眼,才應聲走了過來。我眼角餘光順著他目光所去的方向一瞄,卻見舷窗珠簾半卷,露出一張俏臉,正是俞淼。   我頓時恍然大悟,心裡暗罵了一句,這個沒出息的傢伙!   卻有些奇怪,高光祖又不是沒見過美女,今天這是犯了什麼邪了,非要在個妓女面前逞能,弄得倒像是初涉風月的雛兒似的?俞淼又不是美得天上難找地上難尋!   我不禁又瞥了她一眼,突然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她,只是沒等我想起來,高光祖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   「你是他上司?」馬如寶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大概見我年紀輕輕,又見我招來高光祖,以為我要道歉,頓起輕視之心,冷笑道:「年輕人面生的很嘛!你是哪個衙門的?這種敗類……」他一指高光祖:「這種敗類怎麼還能讓他在衙門做事?你眼睛都長哪兒去了,平素又是怎麼管教屬下的?」   蔣家兄弟幾乎同時皺了一下眉,蔣遲剛想說話,卻被我用眼色阻止。   我先轉頭吩咐高光祖道:「光宗,你幫我照看一下大少兄弟,這秦淮河看來不太安生,別遇上了什麼歹人。」   我隨即拉著已經要抓狂的馬如寶的胳膊,指著鳴玉舫道:「這河上也不知是哪個衙門管的,治安竟然這麼差!不是大人臨危不亂指揮若定的話,還不知要鬧出多大亂子來哪!」   蔣逵並不知道眼前這個馬如寶就是負責河上安全的官員,也不清楚鬧事的李非人其實是為了茶話會才來到應天的,聞言就說:「管是哪個衙門的,參它一本就是了。」   而喜姐兒見我明知道馬如寶的身份卻如此捉弄他,不由嚇得花容失色,卻又不敢明言。   「哦?小子,你這是存心找碴了?」馬如寶不傻,很快就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本官乃應天府中兵馬司指揮使馬如寶,你是何人?」   幾道心思各不相同的目光立刻投到了我身上。   我一拱手,笑道:「原來您就是負責河上事務的馬大人啊!久仰久仰,下官蘇州通判王動。不知者不怪,馬大人不會怪罪下官方纔的無心之言吧!」   「你就是王動?」馬如寶先是冷冷瞥了一眼發出驚喜叫聲的林淮,嚇得她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小嘴兒,旋即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突然陰沈地笑了起來。   「王動,我知道你,區區一個蘇州通判,竟能說動應天府,把個什麼勞子茶話會放在應天府來舉辦,算是有點本事了。不過你別忘了,這裡不是蘇州,容不得你猖狂!我警告你,別讓你那些江湖朋友在我地頭上出現,否則,我見一個,抓一個,見一雙,捉一雙,看你茶話會還怎麼開!」說著,他一指鳴玉舫上的李非人:「這無賴是何人,王大人你比我更清楚吧!明天一早,我若是在兵馬司見不到這廝,休怪我無情!」   我一怔,這廝怎麼這麼快就撕破臉皮了,倒像是和我有什麼舊仇宿怨似的。   可如此一來,我更不能示弱,冷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馬大人怎麼把自己的差事推到下官頭上了?莫非是覺得自己才學不足以勝任兵馬司,有心讓賢不成?倘若如此,下官倒願意向皇上舉薦一二,至少不會像馬大人這般遇上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束手無策了。」   兩人正在鬥嘴,卻聽周圍的鼓噪聲一下子大了許多,回頭望去,搭在留香舫和鳴玉舫之間的船板已經著起火來,可李練兩人卻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   馬如寶固然有些慌了手腳,而我也明白,真出了人命案子,對我同樣沒有半點好處,很可能還留下禍患,心裡不禁把李非人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遍,遂給高光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準備出手救人。   高光祖微微一頷首,人移到了船板邊,船板雖然著火了,但這對高光祖來說並不算什麼。可正在這時,一艘小舢板突然斜插了過來,速度驚人,眨眼工夫就橫在了留香舫和鳴玉舫的中間。   看到船頭立著的一高一矮兩個中年男子,我心裡一陣苦笑,今晚上這秦淮河還真夠熱鬧的了,是個人的都來插上一腳。   高光祖也認出了來人,不由遲疑了一下,見我搖了搖頭,他便向喜姐兒要了件背子,俯身將背子浸在河水裡,人卻沒動地方。   「別情,這兩人是誰?」蔣遲湊過來問道。   「高個是江北一字正教的教主趙真一,就是今晚請柯鳳兒和董明珠的那個主兒;矮個是辰州言家的家主言無心,在上屆茶話會把李非人打得吐了血。」   「非人兄別來無恙?」小船上,江湖有名的美男子趙真一拱手和李非人打著招呼。   李非人面對強敵,自是不敢分心,大概又覺得趙真一來得太過突兀,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便只勉強擠出個笑容。   趙真一也不在意,目光很快落在明玉身上,俊美臉上頓時浮出一片激賞之色,大聲感慨道:「好一個美人兒,真是我見猶憐!難怪非人兄弄出這麼大的名堂來。」突然一指練子誠:「你這小子怎的如此礙事,非人兄,我來替你教訓教訓他!」   話音甫落,他頎長的身形猛然拔起,升到一人多高的時候,言無心雙掌相結舉過頭頂搭成人凳,趙真一雙足在他掌上一點,去勢愈快,如大鳥一般直撲向練子誠。   圍觀的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驚叫,隨即都大聲咒罵起來。練子誠本就人物出眾,又是挺身救美,眾人自然傾向於他,盼他獲勝。   見趙真一氣勢洶洶,蔣遲下意識地脫口道:「別情,可別弄出人命來。」   我搖搖頭說不會,趙真一是個出色的騙子,但他絕不是個殺人兇手,何況練子誠已是強弩之末,趙真一很容易就能控制住局勢,沒必要下狠手,最多讓練子誠受點傷而已,他這一番作勢八成是為了吸引女人的眼球。   而我則想看看,趙真一能不能逼出練的同伴來。   趙真一已經堪堪到了練子誠的身後,這時練子誠突然轉過身來,白淨的臉上陡然閃過一抹艷紅,烏黑的眸子裡遽然發出一道妖異的光芒!   「無恥!」   他的輕叱彷彿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猝不及防下,我的心都「砰」的一跳,趙真一的身形更是突然一頓。   電光石火間,練子誠的拳頭快似流星,瞬間就突破了輕敵的對手的防守,結結實實地擊在了趙真一的胸膛上。   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趙真一的身子倒飛出去,撲通一聲,掉進了河裡。   看到這出人意料的一幕,圍觀的人們全都驚呆了,偌大的河面上頓時鴉雀無聲。   言無心傻了眼,趙真一就落在小舢板的旁邊,他竟不知道去救人,只是呆呆地望著練子誠。   李非人更是嚇得面如土色,轉身就要逃走,能一招擊敗趙真一,就算趙真一輕敵沒使出全力,也絕非他李非人所能辦到。   這是什麼功夫?!我吃了一驚,清楚地聽到趙真一肋骨斷裂的聲音,我知道練子誠這一拳的威力究竟有多大:「這廝有名人錄前五十名的實力,卻在一直忍讓著李非人,扮豬吃老虎的功夫還真不比蔣遲差。」   我暗忖,也難怪練家蠢蠢欲動,原來不光是清風兄妹佔據了兩大門派的掌門寶座,更重要的是,練家自己的弟子已經成長起來了。   還是明玉最先反應過來,一聲歡呼,發足向練子誠奔去,可剛撲進練子誠的懷裡,練就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兩人頓時摔倒在地。   「光宗!」   我頓時反應過來,原來練子誠這一招是以奇異的功法激發出全身的潛能才有這般威力,眼下他已是賊去樓空,和一個廢人沒什麼區別,自然禁不住明玉這親熱一撲了。   而李非人尚在船上,這廝心狠手辣,雖然不至於要了練子誠的性命,但眼下練已經沒有一點自衛的能力,李非人下暗手弄他個終生殘疾並不是件難事,馬如寶又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自然不能再坐視不理,便喚了一聲高光祖。   高光祖自然明白我的用意,縱身上了船板,直奔鳴玉舫而去。   他雖然高大壯碩,身法卻極其迅捷。李非人聽到身後的響聲,回頭見對手倒在地上,正莫名其妙,高光祖已經從火中「呼」的一聲衝了出來。   「滾!」   高光祖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怒吼了一聲,李非人就嚇得膽戰心驚,強打著精神挨到船舷,跳河而逃。   高一手拎起練子誠,一手拎起明玉,告訴言無心說借他船一用,讓他守穩了船隻,說罷,便縱身躍下,穩穩地落在小舢板船頭。   小舢板雖然劇烈地晃動起來,可高光祖兩腳卻像沾在了甲板上,竟紋絲不動。   眾人齊聲喝彩,蔣遲也頗有些意外地說,沒看出來這胖子這麼靈巧;馬如寶則一陣冷笑,似乎在嘲笑我最終還是要出手救人。   言無心自然更是吃驚,他當然明白高光祖這一手是多麼高明,不由自主地朝留香舫望來,正對上我如雷似電的目光,他立刻認出我來,頓有所悟,忙救起趙真一,吩咐船家把船靠上留香舫。   接過已經昏迷的練子誠,我飛快地探試起來,他的丹田果然已是空蕩蕩的沒了一絲內力。雖然試不出他內力的深淺,但他任督二脈已通,內力想來不會太差。   催動我輸入的一道真氣沿著他的經脈運行一周天,又發覺真氣走過了幾處被武學常識視為禁區的穴道,倒和不動明王心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顯然,練家在武學心法上已有所突破。   明玉一下子就認出我來,不由微微一怔,雖然只是短暫一夕,甚至她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曉得我是揚州王公子,可畢竟是我把她從少女變成了婦人,然而兩年不見,誰知道我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這意外的重逢給她帶來的究竟是福還是禍。   不過,她很快發現我似乎並沒有認出她來,這讓她偷偷鬆了口氣,飛快地垂下頭來,目光落在高光祖懷中的練子誠身上,俯首在他耳邊喚了數聲,卻不見他醒來,便急得哭了起來。   見明玉哭得情真意切,不似作偽,我不禁暗歎練子誠這小子還真有些勾魂手段,嘴上卻安慰明玉道:「姑娘不必擔心,這位練公子只是脫力而已,靜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就能恢復過來了,只是……」我突然壓低了聲音,幾近耳語道:「只是他養傷的時候絕不能近女色,玉丫頭,妳且忍忍吧!」   說罷,不再理會驚得突止悲聲的明玉,轉身叫來了言無心和趙真一。   「言家主、趙教主這麼早就來到應天,足見對茶話會的一片熱忱之心啊!」   一句話平復了兩人忐忑不安的心情,言無心死人一般的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了點笑容,結結巴巴道:「應該的、應該的,大人頭一遭嘛……」   他本就口拙,一緊張更是不知所云。倒是趙真一雖然受傷,又如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說話都打著顫音,卻是諛詞不斷。   「我看看你的傷。」叫趙真一上前,我一檢查,他的肋骨果然斷了三根,好在沒刺入心肺,倒無大礙,只是這屆茶話會休想再參加了。   雖然趙真一是咎由自取,但一字正教是候補戰前五名的有力爭奪者,平白損失了一個看點,我心中難免鬱悶不樂,只是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來。   取出幾粒雪蓮玉蟾丸交給他,他一面千恩萬謝,一面怨毒地望著練子誠道:「大人,這小子來歷不明,又奸詐無比,沒準兒就是來茶話會搗亂的,您可得替我作主啊!」   「胡說!」我臉色突然一變,厲聲道:「練公子是兵馬司馬大人的朋友,豈是來歷不明之人?今日之事,責任全在汝等自己!」   見言趙兩人都有些懼意,我才放緩語氣:「依紅偎翠,吟風頌月,這本是一件雅事。江湖兒女天性率直,喜歡誰就追誰,也無傷大雅,只要你情我願,合理合法,誰也管不著你們。有人敢仗勢欺人,為難你們,本官自會為你們作主。不過,倘若有人膽敢惹事生非,別說過不了應天府這一關,我王動也定饒不了他!」   第十章   留香舫靠了岸,馬如寶帶著練子誠悻悻離去,而我也偷偷從明玉那裡多少瞭解到了練子誠的情況。   「喜姐兒,能不能跟雪月舫、霓裳舫的嬤嬤商量一下,把姑娘們留在留香舫一晚?銀子好說。」   實在是擰不過蔣遲、蔣逵兄弟倆,我只好讓高光祖去商議在留香舫過夜的事兒,而高光祖嘴上不說,顯然也是極贊同這項提議的。   姑娘們弄明白四人來歷不凡,也是心花怒放,雖然達官貴人見多了,可這四人不是容貌俊雅,就是床上功夫驚人,一樣是賣身,當然是賣給這樣的客人心情舒暢些。   「別情,你和那位明姑娘的關係好像很不一般啊!」蔣逵一邊吃著謝真餵過來的桂花糖藕,一邊問我道。   我一聽,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無奈,蔣逵你丫真是個白癡啊!當時船艙裡又不是光你自己,旁邊還有你大哥,你能看出來,難道你大哥偏偏看不出來嗎?他可比你聰明多了!你也不動動腦筋想想,為何他對此絕口不提?就知道耍小聰明,這下好了,一個原本可能會有大用處的線人材料就這麼廢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姑娘們都豎起了耳朵,顯然,想糊弄過去怕是不可能了,而一旦引起她們的好奇心,事情沒準兒更難收拾。   「明玉啊!兩年前我就認識她了,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聽說我會彈琴,就跟我學了一天。」我輕描淡寫地道,隨後又補了一句:「早知道她出落得這麼漂亮,當初我就該把她贖回家金屋藏嬌才是!」   眾人嬉笑起來,蔣逵果然如我所料追問道:「真的就彈彈琴那麼簡單?」   「我倒是想不簡單來著,可女孩那兩天正好很麻煩,我只好簡單點。」   姑娘們都含羞啐了我一口,我心下好笑──師傅說,好婊子都是好戲子,當真是至理名言!   為了不讓蔣逵這樣問東問西的,他身邊可是有個練家的線人,我便問道:「這位贏得了美人芳心的練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是馬大人的小舅子。」   「哦?莫非……他是靠馬大人才抱得美人歸的?」我故意道。   明玉已經告訴我了,練子誠的姐姐是馬如寶的小妾,顯然就像隱湖一樣,練家也學會了用最古老但最有效的方式默默擴大著自己的實力。   但練家選中馬如寶,自然有練家的道理,或許,我今晚得罪了一個本不應該現在就得罪的人物。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瞥了高光祖一眼,他正站在主艙和廚房的連接處,有些心情不定地望著正在廚房裡素手調羹的俞淼。   「練公子憑得可是自己的本事,聽說他是位舉人老爺,還是什麼稅課司的大使呢!」謝真道。   比起林淮、韓家姐妹來,謝真和明玉的關係顯然更親近,知道的事情也更多。說來若不是隨蔣逵同來的那個陳叔擺平了謝真的嬤嬤,謝真怕是還留不下來哪!   「舉人老爺很了不起嗎?」蔣逵聽自己包下的女人稱讚起別的男人來了,自然有些不快,沈著臉道:「京城裡連進士都一抓一大把的,舉人算個屁呀!」   謝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軟語告饒,蔣逵這才臉色放晴。   蔣遲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蔣逵被他笑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由問道:「大哥,你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   「沒錯、沒錯。」蔣遲腿上挨了我一腳,忙把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說起來,稅課司大使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官,別情的品秩可是比他高了七八級哪!」   「姐姐說了,你怕是比王大人官還大呢!又那麼厲害,嫁給你怕是要享一輩子福哩!」坐在蔣遲膝上的韓裳嬌笑道。   她不過十三歲,還透著孩子氣,姐姐跟她說的私房話,卻被她當眾說了出來,好在韓霓正在廚房裡忙活,不然當真要羞死了。   「妳姐姐想嫁,那妳想不想嫁啊?」蔣遲被人搔到了癢處,便有些意氣風發,笑瞇瞇地逗起了小妮子。   「我才不嫁呢!你又不是真心要娶。」   韓裳的決絕卻勾起了蔣遲的性子:「嚇,妳這丫頭,我還真就娶定了!」   韓裳張著大眼睛,半晌才道:「那也不成!嫁給你,我就再也見不著姐姐了。」   這下眾人都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小丫頭竟是想用激將法激蔣遲替她姐妹贖身,只是畢竟年紀小、道行淺,又太心急,以致著了相。   眾女有些忐忑不安,而我和蔣逵卻微笑不語,蔣遲久經花陣,打發這小妮子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料蔣遲沈吟了片刻,卻突然對喜姐兒道:「霓裳舫不就在附近嗎?麻煩大姐差人把嬤嬤請來,我有要事相商。」   眾人全都愣住了,就連韓裳都一下子傻了眼,直到廚房傳來「噹」的一聲脆響,主艙裡的人才似活了過來。   蔣逵脫口喊道:「大哥,你別……」   蔣遲一揮手:「老四,你忘了吧!我可是從花叢裡打著滾兒出來的,這事兒我心裡有數。韓裳,叫妳姐姐來。」   蔣遲話音未落,又驚又喜的韓霓已經快步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裊裊跪在了蔣遲面前。韓裳見狀,也忙從蔣遲膝上跳下,和姐姐跪在了一處。   「妳們姐妹聽著,爺說話算數,一是一,二是二,絕不會反悔的。只不過,爺家累世簪纓,家法森嚴,妳們若是覺得可能會捱不住的話,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韓霓瞥了妹妹一眼,旋即堅定地道:「我們姐妹願意一輩子服侍老爺,生是老爺的人,死是老爺的鬼。」   「那就好!」蔣遲一手一個將姐妹倆拉起來,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那眼神雖說是喜歡居多,可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夫妻間的秘事,於是就把姐姐看得雙頰生粉,低眉垂瞼,嬌羞無那,那模樣不像秦淮河上的名妓,倒像要出閣的女兒。   而妹妹則咬著嘴脣憋了半天,突然道:「怕是李嬤嬤不答應哩!」   「她敢?!」蔣遲和蔣逵異口同聲地道,哥倆對視一眼,不由放聲大笑,蔣逵笑聲尤亮。   蔣遲卻一下子收住了笑容,轉頭可憐兮兮地問我道:「別情,你帶銀子了嗎?」   「帶是帶了,可我不知道夠不夠,應天畢竟不是蘇州。」我轉頭問喜姐兒:「大姐,打個比方,如果我想贖俞姑娘的話,贖身銀子是多少?」   高光祖聞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刷地轉過來,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似乎是想弄明白我話裡的用意。   見我使了個眼色給他,他才恍然大悟,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感激。   這廝大概真如魯衛所說的那樣,並不全然是個狼心狗肺之徒!我暗忖道,見喜姐兒沈吟不語,便追問了一句。   「大人這話,奴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喜姐兒陪著笑臉道:「奴家和俞淼好似親姐妹一般,倘若她能嫁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君,別說贖身銀子,奴家還要送她一副嫁妝哪!可若是不可心,就是銀子再多,奴家也不放她離開的。」   我頓時心知肚明,因為這套說辭,本就是妓家千錘百煉的產物,我再熟悉不過了,都能倒背如流。在秦樓的時候,我幾乎天天要說上一遍,甚至一天要說好幾遍。   這番話解釋得通俗點,就是一切由銀子說話,至於銀子是多是少,是一萬兩,還是一千兩,那就看姑娘究竟愛你多深和你現在以及將來的身家究竟幾何了。   見高光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患得患失的緊張來,我心頭不由暗歎一聲。   靜下心來,我已經猜到了高光祖為什麼對俞淼情有獨鍾。   俞淼與高原來的情人嚴落碧有兩分相像,且容貌遠在嚴之上,更兼溫柔大方,於是一下子抓住了高光祖的心。   可俞淼對他能有多少情誼?妓家迎來送往,見識最廣,絕不是單靠胯下一根小弟弟就能征服得了的。   那韓家姐妹鐵了心跟著蔣遲,除了蔣遲十三經功夫過硬之外,太半是像妹妹說得那樣,姐姐已經猜到,蔣遲的身份貴不可言。   而高光祖顯然在四人中身份最低,卻偏偏又是年齡最大的一個,任誰的第一印象都將是,這廝的仕途大概坎坷得很,這輩子縱然不見得被釘死在九品上,但八品也該到頭了。他又不像趙真一那樣渾身上下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想讓俞淼一見傾心,自是難上加難。   不過,對我來說,眼下俞淼喜不喜歡高光祖並不重要──當然,如果俞淼自己想從良跟著高光祖過日子的話,談判的籌碼自然多一些。重要的是,高光祖喜歡她,而我現在需要高光祖替我賣命。   「我知道,大姐為了俞淼,定是費盡了心血,且不說吃飯穿衣這等尋常之事──當然,這絕不是小事,為增其嬌艷,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衣不厭潔自然是少不了的。就說這琴棋書畫,每一樣讓人賞心悅目的技藝都是銀子和汗水堆出來的,銀子還有價,大姐的心血卻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眾女都驚訝地望著我,這番話本該是喜姐兒說的,我怎麼反倒替她說起話來了?   喜姐兒也是一怔,隨即陷入了沈思,半晌才小心問道:「聽說蘇州秦樓少東家王解元的名字也叫做王動的,是否就是大人?」   「不是他是誰?!」蔣遲白了喜姐兒一眼,似乎在笑她後知後覺。   蔣逵這才知道他大哥方才笑什麼,忙表示不知者不怪,又說,這一榜解元自然是和尋常舉人不可同日而語。   喜姐兒慌忙道了個萬福:「奴家聽說少東家是蘇州的推官,沒想到您又高昇了,一時沒認出您來,您可別怪罪,怪也要怪少東家您這官兒升得太快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只是幾女心思卻各不相同。   韓家姐妹見有我這個風月場上的大行家坐鎮,心願十有八九能得逞,笑得最是開心。   謝真眼珠亂轉了一通,不顧容楚兒的臉色不那麼好看,越發膩著蔣逵。   而我身邊的林淮似乎藏著心事,笑容就有些牽強。   奇怪的是,俞淼倒是躲在廚房裡不肯出來,若說先前她是覺得喜姐兒能應對得了的話,那麼現在她還不出來幫襯一下,可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喜姐兒似乎也察覺到了俞淼的反常,臉上略略有些不安,遲疑道:「大人是行家裡手,奴家也就實話實說。俞淼是我娘的弟子,我們打小一起長大,情逾姐妹,我娘前年過世,把留香舫交給了我,俞淼怕我支撐不起來,這兩年回絕了十幾個人,算起來真是我欠她的,到現在,不給她找個好人家,我心裡委實不安……」   「大姐,這好人家該是俞姑娘自己來判斷才是。」   「奴家這個做姐姐的,總要替她把把關吧!若是少東家,奴家自然沒話可說,可少東家分明是為了那位高大人。高大人好是好,不過……」   「大姐,妳看走眼嘍!光宗他人物自不用說了,眼下屈就巡檢司,不過是因為他才入官場的緣故──幾天前,我才說動他,把他請出山來。俗話說,飯得一口一口吃,這官兒也得一級一級的升,可不能光看眼前啊!」   這時俞淼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說要和喜姐兒說點悄悄話,兩人便進了旁邊的艙裡。   我開動六識,自然把兩女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才知道俞淼是對高光祖許下的正室之位動了心。   我不由詫異地望了高光祖一眼,看他全神貫注的模樣,顯然也是在偷聽兩女說話。   娶妻在德,娶妾在色,像俞淼這種妓家出類拔萃的人物,等閒人家娶不起,而達官貴人、豪門巨賈通常不會輕易讓出正室之位。   然而妻妾之位相差懸殊,尋常人家的正妻對妾室幾乎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就連在竹園,寶亭那麼謙沖和煦,在眾女面前都自有一股威嚴。   許多女子寧做貧家妻,不做富家妾,高光祖雖然位卑官小,可怎麼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許俞淼正妻,難怪她動心了。   知道了兩女的底細,我自然胸有成竹。   先是許了萬兩銀子,又開出了誘人的條件,要麼秦樓送兩個資質上佳的雛兒給留香舫,要麼留香舫乾脆加盟秦樓,讓喜姐兒自己挑選。   喜姐兒猶豫再三,最後說還是自己做逍遙自在些,便要了兩個女孩。當即銀契兩清,俞淼眨眼就成了自由身。   雖然有點吃虧,但在秦淮河上安插兩個線人也算略有小得。至於高光祖,我並不奢望能買到他的忠誠,但看他對待少林寺,並不是全然不顧香火之情,看來這廝骨子裡還留著一點忠義之心,能讓他安心替我賣幾年命,這一萬兩銀子就值回票價了。   等霓裳舫的李嬤嬤來了,卻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蔣遲原本和顏悅色,韓家姐妹也說非蔣遲不嫁,請嬤嬤高抬貴手,不料李嬤嬤卻錯估了形勢,先是執意不肯,後又開出了十萬兩銀子的價碼,終於惹惱了一干人。   把李嬤嬤強留下來,讓高光祖去了趟霓裳舫,頓飯功夫,他就轉回來,手上已經多了十幾張賣身契。我一張張仔細翻看起來,很快就發現了破綻。   說來妓家難得有不違法犯紀的,而其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和拐賣女嬰的犯罪團伙相勾結。一來江南富庶,少有人家願意賣兒賣女;二來貧苦人家也少有絕色,人販子從甲地富家偷出女嬰,再到乙地冒充女孩的父母將女嬰低價賣給妓家,這是盜銷一條龍最常見的模式,而官府因為吃了妓家的好處,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李嬤嬤大概就是自恃在官府有強硬後台,在賣身的契約書上就不夠用心,結果出了紕漏,有三個女孩的父親名字雖然各不相同,可簽字畫押的手印卻是一模一樣。   見我揀出這三張賣身契,李嬤嬤就有點慌了神,可還嘴硬,說要見官。   蔣逵正在聽蔣遲講這賣身契上究竟有什麼破綻,聞言不由踢了李嬤嬤一腳:「見官?這兒都是官!怎麼,是不是妳覺得到了應天府,妳就能變成良民了?做妳丫的白日夢吧!孫府尹是有名的清官,他是能包庇妳這個犯婦,還是能縱容他屬下貪贓枉法?!」   「沒必要到應天府,四少,你看賣身契上說,三個女孩都是吳縣人,正好是我的治下,把這女人解到蘇州府也合情合理,應天府挑不出毛病來。」我冷笑兩聲,又轉頭對李嬤嬤道:「韓家姐妹的贖身銀子是多少,賣身契上已經寫得明明白白,一千二百兩,我不會少妳一文錢。不過,妳有沒有福氣享用,可就難說了。」   李嬤嬤這才知道惹了不能惹的主兒,頓時嚇得癱軟在地上。   韓霓、韓裳見狀,念及養育之情,便苦苦哀求要我們放過李嬤嬤。   蔣遲看她倆是真心求情,又哭得梨花帶雨,惹人心痛,便轉睛對我道:「別情,你看……」   我心道,蔣遲你是皇親國戚,你都不在乎大明律變成一紙空文,我又何必那麼在意!只是我不能留下什麼把柄,這樁案子自是不能說放過就放過的。   我沈吟道:「我還要去趟九江,一時也無暇顧及此事,大少,你看這案子交給應天府可好?屆時和孫府尹打聲招呼,請他秉公斷案就是。」   「孫府尹那邊,我去就成。」   等蔣遲說出這句話來,李嬤嬤才知道自己有救了,明白自己是砧板上的肉,也只好忍氣吞聲,陪出個笑臉來。   可到辦贖身手續的時候,她還是假裝丟三落四的,藏著心眼預備日後好翻案不認帳,卻沒想到這幾個人全是行家,事情辦得滴水不落,她只得收了一千兩百兩的銀票,懨懨而去。   得到這樣的結局,韓霓、韓裳自是悲喜交加,不過蔣遲鼓動起如簧之舌,姐妹倆很快就轉悲為喜。   只是幾個姑娘家原本都是倚門賣笑的女兒,轉眼間卻是身份各異,艙裡的氣氛難免有些尷尬,於是匆匆吃了宵夜,就各回自己的艙裡。   林淮伺候我梳洗,她本就不擅此道,又滿腹心事,自然是手忙腳亂。   我知道她見俞淼和韓家姐妹有了歸屬,就動了從良之心。果然,等我上了床,她便怯生生地跪在了床邊。   「林姑娘,實不相瞞,我身邊妻妾十數人,侍女無數,實在是無意再置婢納妾了,只有辜負林姑娘這份心意了。不過,若妳真想從良,我倒可以幫妳物色一個良配。」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林淮悵然道:「一旦從良,就要謹守婦道。可奴家管得住自己的身,管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嫁給別人,卻日思夜想著大人,不僅對不起丈夫,也對不起大人的一片好心。如此,奴家寧願去死,也絕不肯嫁人!」   「哦,這麼說,倒是我害了妳?」我冷冷地道,走馬章台近十年,自然少不了碰上這種以死相逼的女子,而我卻是極討厭別人來要挾我的,而眼前這個少女,雖然似乎並沒有相逼之意,但為了斷絕她的一點癡念,傷她也就傷了。   「大人冤枉了奴家。奴家能親近大人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奴家只會記著大人的好……」林淮誠惶誠恐地道,只是說著說著,眼圈一紅,淚珠頓時順著她嬌嫩的臉頰滑落下來。   「奴知道,秦樓佳麗如雲,而奴蒲柳之姿,自難入大人法眼;奴又不擅床笫,更難討大人歡心。奴只是癡想,大人一榜解元,自是喜好讀書,奴別的事情不會,但研墨拂紙,沖茶添香卻是懂的,大人累了,奴還可以讀書給大人解悶兒……」   讀書?   林淮一番話竟勾起了我往日的情懷,我的臉色頓時柔和起來。想少年讀書用功之際,常幻想能有一二佳人伴讀於側,或紅袖添香,或素手研墨,而今妻妾成群,自己倒是有多長時間沒讀過書了?   竹園還真缺個讀書的女子呢!我心道,寶亭她們雖然都讀過書,可都是為了消遣;紫煙和喜子幾個大丫鬟則才開始識字,興趣也不在此,讓她們研墨添香,一次兩次是個新鮮,多了興趣怕就是要轉移到我頭上,研墨變成「研磨」,書自然也就別想讀了。何況,整理書稿文章往來書信,也確實需要一個通曉文字的人來幫忙。   心有所思,便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畢竟是秦淮八艷裡的人物,雖然比不過明玉、俞淼幾人美貌,可自有一份難得的書卷氣,況且她通曉詩文,說來倒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可惜我已經信誓旦旦地說,不準備再擴大竹園的規模了……   林淮似乎是讀懂了我的眼神,一時又驚又喜,卻又患得患失地道:「奴不奢望姬妾之位,只求做個捧茶添香的侍兒,常伴大人左右。」   是這樣啊!我心頭不免奇怪起來,應天府有的是學而優則仕的人物,林淮的要求又不高,她早該現實自己的願望了,為何現在還寄身風月呢?   剛想開口詢問一二,門外卻突然傳來「卜卜」的敲門聲,就聽高光祖小聲問道:「大人安歇了嗎?」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大人,我懷疑這個練子誠乃是湖州練家子弟。」把林淮打發到俞淼那兒,高光祖道出了來意。   「我也正有此慮。」我本欲不置可否的反問他兩句,可轉念想到要收服他還是坦誠相待為好,便轉了口風。   「大人知道練家?」高光祖微微有些詫異,旋即恍然道:「看來白大人的情報網也不是吃素的,應該偵知練家與江湖有染。」   我心道,豈止是有染而已,練家的野心可是大得很!口裡卻道:「莫非大江盟也在關注練家?」   「對,因為清風和練青霓的緣故,特別是齊放和練青霓關係密切,自然關注她的本家。」高光祖自然明白我為何不提鐵劍門,反指大江盟,道:「練家三十年前曾有意江湖,雖說是淺嘗輒止,但練家武學肯定大有可觀之處,今日練子誠展現的武功很可能就是練家密傳的奇功異法。」   齊練兩人交情深厚,不僅齊蘿拜在練的門下,而且齊小天還聚了練的本家侄女兼徒弟練無雙,可高光祖的語氣直指兩人關係曖昧,卻讓我微微愣了一下,雖然我從六娘那裡早已知曉練很可能是齊的情人甚至外室,而顯靈宮的那一幕也證實練絕不是個遵守清規戒律的出家人,不過這等隱私是如何被高光祖偵知的,卻讓人頗費思量了。   「方纔俞淼說,練子誠會試落第,便回到了應天,先是做了一陣子西席,之後就進了稅課司,年初出任稅課司大使。他是馬如寶的小舅子,馬七月調任中兵馬司後,他便開始頻繁現身秦淮花舫,與八艷中的明玉、柯鳳兒和董明珠過從甚密,最近更是兩次約請俞淼說有要事相商,只是兩次都因為臨時有事而取消了。大人,我猜……他是想在秦淮河上安插線人。」   高光祖的話裡透著一股醋意,估摸俞淼也沒能逃過練子誠的風流陣仗,三更半夜打擾我,除了感激我替俞淼贖身之外,大概更想借我之手除去練子誠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就像當初我欲把姦污無瑕的那些雜碎都五馬分屍了一樣。   說來,如果高光祖不貪戀富貴的話,即便贖不起俞淼,還大可以把人一搶跑路了事。不過,他手頭之拮据的確大大出乎我意料,雖然我知道十二連環塢的大部分所得都進了丁聰的腰包,私匿下來的珠寶又被隋禮洗劫大半,而尹觀又十有八九對高光祖留了一手,但我總以為高光祖這麼精明的人應該藏著一些家底的,沒料到他和宋廷之一樣,家底枯得令人咋舌,即便有,大概也只是些既難出手又捨不得出手的房產地產了,看來丁聰對十二連環塢有著相當嚴密而有效的監督手段,而這也是高不得不再度投入鐵劍門的緣由之一。   「光宗,你的意思是,練家意欲再度進軍江湖?」   高光祖點點頭:「我總覺得清風和練青霓出家出得蹊蹺,如果真是練家有意為之,那練家的實力恐怕就連大江盟、慕容世家都難以望其項背。」見我臉上並沒有多少驚容,他試探道:「大人早想到這種可能了吧!」   我不置可否,卻轉了話題:「你知不知道馬如寶的來歷?」   高光祖一怔,搖了搖頭。   「馬如寶九成是刑部尚書趙鑒的連襟。」明玉當時只告訴我,說馬和京城一個尚書是連襟,我把六部在任和最近離任的尚書篩過一遍,就猜到此人或是趙鑒,唯有他才會對我有那麼大的興趣,不過想必他還沒那麼大的膽子把內情全部透露給自己的連襟,只好提醒馬來注意我。   聽到趙鑒兩字,高光祖眼中倏地閃過一絲猶豫,卻是欲語還休。   「你知道他也不奇怪,畢竟他和丁聰是密友嘛!」   一句話竟然讓內力已達寒暑不侵境地的高光祖額頭沁出汗來,他訕笑道:「大人連這等機密之事都曉得,屬下……屬下對大人的敬仰……」   「光宗,這算什麼機密,你不是也知道嗎?」我打斷他的話頭笑道。   「屬下……」   「別屬下屬下的,就你我二人,用這著這般拘束。」我再度插言道。   「我是在極偶然的情況下才知道此事的。」高光祖靜了靜心神,才道:「今年八月間,丁大人回鄉祭祖,委託鐵劍門隨行護衛,路上丁府西席柴俊文匆匆趕到,我見他神色不似往常那般從容,就留了心,隱約聽說他此去京城乃是與趙鑒有關,只是丁大人身邊有高手,我也只聽到了隻字片語而已。」   「是丁聰的兩位如夫人吧!」我沉吟道:「光宗,你看她們的武功與練子誠可有相同之處?」   「可惜這一路上我只遠遠見過她們兩面。」高光祖自然不會懷疑我的眼力,聞言既憾且驚,丁聰若是和練家扯上了關係,事情將變得極為棘手。沉吟片刻,他忍不住道:「聽說丁大人這兩位小妾入門時日已久,莫非練家早有意在官場佈局?」   「大概錯不了。」我心頭一陣苦笑,練家深謀遠慮,我實在是不願遇到這樣難纏的對手,可偏偏看練家的行事步調,顯然是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不甘蟄伏,要大幹一場了。   高光祖臉上頗有些陰晴不定,我知道他雖然背叛了丁聰,可並沒有做好和丁聰直接對抗的心理準備,然而俞淼和練子誠的關係卻讓他對原本與他並不相干的練家有了強烈的敵意——男人或許會很大度的看待男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對自己的情敵恐怕就欲除之而後快了。   「既然如此,那練家現在才在秦淮河上招攬線人是不是太遲了一些?」   「光宗,你當蘇耀是浪得虛名嗎?四大名捕可不是白叫的!練家之所以現在才插手秦淮,很大程度上是忌憚他老人家。」我輕輕一歎:「可惜啊!他老人家退的不是時候啊!」   蘇耀退休,魯衛又不肯接替他的位置,缺少高手坐鎮,南京的刑偵水平一下子下降了一大截,這才給了練家可趁之機。   大概是聽出我對練家並沒有多少好感,高光祖眼中不由得閃過一道喜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練家此刻蠢蠢欲動,擺明了是想借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鷸蚌相爭之際,坐收漁翁之利。」   雖然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但高光祖的讒言卻正說到了我的心思,江南江北兩大集團的爭鬥,的確給了練家最好的機會,可眼下我只看到練家和大江盟打得火熱,卻對慕容不理不睬,而大江盟的實力原本就略勝慕容一籌,若想從中漁利,應該扶弱擊強暗助慕容才對,練家反其道而行之,究竟為何呢?   「光宗,對於官府來說,無論是兩強稱霸還是三足鼎立,都遠遠好於一家獨大,為了防微杜漸,練家的異動不可不防,以免它真的趁勢坐大,但目前也沒必要使用激烈手段刺激它限制它,讓它成為牽制江南江北兩大集團的中間力量或許更好些。」我頓了一下,道:「練家的事兒,你先查查看再說,嗯!就先從練子誠和馬如寶這兩人入手吧!」   練家動作漸大,清風也不可能自大到認為這一切都能逃過我眼線的地步,我若是沒有一點反應,他勢必會愈發小心謹慎,讓我難以抓住他的把柄。高光祖拿了我的令箭,必然要藉機修理一番情敵,正好做場戲給清風看,順便掩護一下六娘的線人。   高光祖興沖沖地離開沒多久,林淮就由俞淼陪著回到了我的艙裡。俞淼成熟穩重,又久在秦淮,進退頗為得體,不過能看出她和林淮的關係很好,說話間不著痕跡地誇了林淮一番。   天下苦命的人多了去了,個個要我發善心,我豈不要累死!我心中暗嗤,俞淼的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林淮若能得到我的歡心,對兩家的關係有百利而無一害。轉眼注視著林淮,少女全然沒有了初見時的冷漠矜持,怯生生的模樣倒有些楚楚可憐。   「兩淮鹽案,我也有所耳聞。」聽罷少女的自述,我緩緩道。嘉靖繼位後,楊廷和主持朝政,銳意澄清腐敗的官場,兩淮鹽案就是其主抓的重要案件之一,兩淮地區因此案而獲罪的官員和富商多達四百餘人,就連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私鹽生意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林淮的父親當時是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轄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受牽連死於流放途中,母親亦憂死,她則被不良的叔叔賣給了*家。   「雖然楊廷和已罷官倒台,他經手的不少案子也已翻案,但兩淮鹽案不在其中,皇上月前還申斥了想為此案翻案的朝中大臣,可以說,這是一椿鐵案。」   「奴翻案的心已經涼了,只想跳出這火坑,」林淮幽幽地道。她一直覺得父親冤枉,要為父親伸冤,雖然有好幾個達官貴人想替她贖身,可一聽到這個附加要求,都打了退堂鼓,而今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雖然她嘴上說心涼了,而哀怨的眼神分明告訴我,她尚未完全死心。   不過,林淮的身世卻促使我下定了決心。說起來,自從入京之後,我漸漸對嘉靖起了戒心,身邊親近之人盡量不再使用皇權至上之人,以免日後出事,與我二心——我可無法擔保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像我的女人那樣與我生死與共,患難相隨。林淮對朝廷有著一種怨憤之情,即便不是我的姬妾,真出了事兒,她也不會心向朝廷。   「我身邊倒是缺個精通文墨的侍兒。」我拉起少女纖細柔嫩的小手團在掌中溫言道,隨即輕輕一歎:「你父親的事兒,我會盡力,不過結果如何,只有看天意了。」   比照俞淼的身價順利贖出林淮,那邊謝真也打動了蔣逵,而前來談判的謝真的嬤嬤則帶來了練子誠已替明玉贖身的消息,一夜之間,秦淮八艷竟被贖去五艷,一時轟動應天。   告別蔣氏兄弟,我委託老馬車行的人將林淮送回竹園,打發高光祖聯絡先期抵達應天參加茶話會的武林同道,順便調查練子誠,自己則秘密拜會了江南首屈一指的說唱大家晁啟正,利用六娘偵知的他和應天府尹孫承之妾通姦一事相要挾,讓其暗中替我打探應天府的消息,同時落實了風大蝦的出身問題。   憑著自己的一張巧嘴,晁啟正幾乎和南京半城官員有交情,因為他只是個說書藝人,大多數官員對他都沒有提防之心,二十幾年下來,對應天官場內幕的瞭解,甚至還在桂萼、方獻夫之上。在恐懼心理的作用下,他像倒豆子似的把一些驚天秘聞一一道來,這些官場秘史本就光怪陸離驚心動魄,他口才又好,我便聽得津津有味,直到月上中天,我才姍姍離開一笑樓,換了一副容顏,按照原計劃偷偷潛入了蔣遲岳丈徐公爺的府邸。   流雲軒裡,蔣逵和謝真、容楚兒正交頸而眠。用了一截唐門極品迷香,確認兩女都睡死過去之後,我把蔣逵拎到了外屋。   「太啟,這趟江南之行倒是收穫頗豐啊!」   驟然醒過來的蔣逵剛想大叫,卻一下子認出我來,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壓低了聲音:「子愚,你……你怎麼也來了江南?也住在徐公爺府上?」   「我和徐公爺沒什麼交情。」我搖頭道。   饒是蔣逵膽大包天,一時也變了顏色:「子愚,徐公爺這兒可兼著五軍都督府……」   「我知道。」我打斷他的話,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是因為你住在這兒,我才沒興趣冒著殺頭的風險夜闖徐府哪!」   大概是聽我話中有話讓他想起了我早先的那句譏諷,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裡屋一眼,訕笑道:「子愚是說我不該贖了謝真吧……」   「不,是你根本就不應該離開京城!」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連一國儲君的太子都可以說廢就廢,別說你一個世子了!」   蔣逵遽然而驚,騰地從椅子上竄了起來,緊張地問道:「子愚,莫非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眼下還是空穴來風,不過如果你再這麼胡鬧下去,或許謠言就要變成事實了。」我風蔣逵有些魂不守舍,遂放緩了語氣:「太啟,等你繼承了清河侯的爵位,金錢美女還不是任取任予,何必急在一時?令兄新喪,你縱然不必守靈三載,可也不能流連風月,甚至置婢納妾啊!全然看不出一絲兄弟之情,你讓老侯爺如何作想?」   「楚兒的事兒沒幾個人知道,這裡又離京城千里之遙,老爺子不會知道我贖了謝真吧!」蔣逵臉色發白,卻依舊強辯道。   「秦淮八艷,一夜去五,此事已傳遍應天大街小巷,很快就會有人猜到你和東山的身份,舌頭長的人有的是,用不了十天半個月,恐怕連皇上都知道了。」   我心道,不必說別人,就是我也要將此事密折奏報皇上。離京前,嘉靖曾給我一道密旨,讓我探聽各地官員動向、民生民情,蔣家兄弟的一舉一動,自然也在探聽之列,而我明白,身負同樣使命的人不知有多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豈敢不報?   「說來贖出謝真還是小事,聽說老侯爺也是風月好手,大不了把謝真送給他,或者再買兩個江南佳麗亦可,就說不願見他傷心,才特意替他覓兩個女兒好陪他解悶兒,這樣你來江南也有了說法。關鍵是容楚兒,我在京城一再叮囑你,莫教容氏母女迷惑了,可你卻偏偏把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   聽我給他找了個下江南的托詞,蔣逵臉色大為好轉,自負地道:「子愚,我看你多慮了,容家母女被我吃得死死的,能弄出什麼花樣來?」   「色令智昏!」我聞言頓時勃然作色:「太啟你太讓我失望了!」說罷,轉身就走。   我出人意料的舉動讓蔣逵一下子慌了手腳,一把拉住我的衣袖,諂笑道:「且慢!子愚,我……我錯了還不成!」   我順勢停下腳步,輕歎一聲,才道:「也不能全怪你,或許我該早告訴你才對,容氏身份大有可疑之處,很可能與江湖有染!」   「江湖?」蔣逵驚叫起來,身為皇親國戚的他自然明白結交江湖人物可能帶來的後果,當初和唐五經相交都讓唐打著藥商的旗號。見我沒有說笑的意思,他忍不住埋怨起來:「子愚,這麼大的事兒,你倒是早說啊!」   「當時是與不是,尚在兩可之間,我也不能憑白誣陷人家。」我沉聲道:「不過,現在已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明月樓的老闆練青秀是湖州練家子弟,而練家最出名的一對兄妹,哥哥是武當掌教,御封的太和山提點清風真人,妹妹則是恆山派的掌門,雖然他們兄妹早被逐出了家門,可練家和江湖卻脫不了干係。」   聽到「湖州」兩字,蔣逵已經完全相信了我的判斷,因為容湘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湖州。   「這麼說,昨晚上的那個練子誠沒準兒也是練家的了?」見我點頭,他苦笑一聲:「我倒希望昨晚被打趴下的那個人是他了。」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凝神注視了我半天,才遲疑道:「子愚,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江湖事情?又為何來了江南?莫非……你才是真正的江湖執法者,我大哥和那個王動一樣,都是幌子不成?!」   「你我都是為皇子做事。」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心裡卻暗讚,蔣逵到底是個聰明人。   蔣逵則以為自己猜對了我的身份,只是我不方便承認而已,不由大為興奮,嘿嘿笑了半天,神色才漸漸嚴肅起來:「子愚,這母女倆很是合我心思,你看……」   「太啟,你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我裝出一幅無可奈何的表情,又沉吟了半晌,才道出了我早已準備好的應對方案。   蔣逵則以為自己猜對了我的身份,只是我不方便承認而已,不由大為興奮,嘿嘿笑了半天,神色才漸漸嚴肅起來:「子愚,這母女倆很是合我心思,你看……」   「太啟,你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我裝出一幅無可奈何的表情,又沉吟了半晌,才道出了我早已準備好的應對方案。   第二章   「行船需借風啊!」站在船頭,我感慨地對高光祖道,遠處,已經隱約可見北固山的身影了。   和清風一晤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關於這一點,我倆都心知肚明,雖不情願,可戲份還要做足,於是我就身不由己的大醉了一場。好在返程途中天隨人願,順水順風,原本計劃在應天下船換陸路回蘇州,可見船行得飛快,便只在江浦和蕭別離短暫一晤,就索性一口氣坐到了鎮江。   「一百九十七個門派?好傢伙,若是他們都參加候補戰的話,光是補貼就要讓我吃不清了。」途中上船的高光祖匯報著應天的情況,當我聽到這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也忍不住吃驚起來。   「這還沒算尚未抵達的大江盟旗下的五十幾個門派,加上茶話會前才能趕來的一些零散門派,估計參加今屆茶話會的武林門派將突破三百家,茶話會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的景象了!」   高光祖意氣風發,顯然這幾日很是揚眉吐氣了一番,不過把大體情況介紹完之後,他略有些遲疑地道:「只是……人多了,魚龍混雜,難免滋事擾民,大人走後兩天裡,大批門派湧入應天,於是就發生了大大小小二十餘起爭鬥,死了七個人,其中兩個還是應天的平民百姓,結果被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收監了六十人多人。好在蔣小侯及時聯絡了神機營統領李國出兵維持秩序,我又聯繫了唐門和慕容世家,讓他們約束旗下門派,這兩日局面已經控制住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風平浪靜固然好,但這點波折對我來說或許更有益處。   其實我心裡明白,我現在應該堅守的地方是應天,那裡彙集著上千的武林中人,他們都是衝著我主辦的茶話會而去的,身為主人,理當親自待客。   以我的官場人脈、手段和武功,若是坐鎮應天親力親為的話,就算那些居心叵測之徒想尋機鬧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可如此一來,不僅我少了一次觀察敵我的機會,而且花團錦簇歌舞昇平的茶話會保不準會讓嘉靖對我的戒心愈重,現在功勞至少一半落在了蔣遲和高光祖的頭上,或許會讓嘉靖的目光從我身上挪開幾許。何況,從蔣逵口中得到的消息讓我重新評估鎮江的重要性,有意將自己的勢力秘密安插進鎮江,事情趕早不趕晚,正好趁著江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應天茶話會的時候,在鎮江作些手腳。只是有點麻煩的是,一來我需要為此番回蘇找一個合適的藉口,以免嘉靖找茬說我怠慢公務;二來那些言官大概又有事可做了,我要預先作些防範。   得到我的讚許,高光祖越發信心十足:「大人,還有一事,在登記鑒別門派的時候,我發現個別門派是最近才建立起來的,人員也是七拼八湊,明顯是在打候補戰那一百兩補貼銀子的主意,仔細查了一下,類似情況共有八家,和蔣小侯商量了一番,就把他們全部趕出了應天。」   我「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高光祖目光隱藏著的一絲小心翼翼明顯告訴我他此番話裡夾雜著的試探意味,雖然得到了我的授權,但他臨機處斷,又是和蔣遲這個我未來的繼任者配合,難保我不生出什麼念頭來。   「這些小事,你就放手去做,出了問題,我替你擔著。」   曾身為十二連環塢的仲裁人,高光祖的才能早有公論,這幾日在應天把茶話會的前期準備工作組織得井井有條,能力可見一斑,給他信任,把我從瑣碎的事務裡解脫出來,何樂而不為呢?   「大人放心,屬下定竭盡全力報效大人。」高光祖頗有些激動地道。   「好了光宗,你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我和顏悅色地道:「一事不煩二主,到了鎮江,你就立刻折返應天,我在蘇州事畢,立刻趕去應天與你會合。嗯!武當的人我想也該到了,有少林武當協助你,開幕前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紕漏,其間萬一有大事,一切聽蔣小侯處斷。」   我沉吟片刻,又道:「光宗,我知道你和大江盟、隱湖還有一段仇怨,特別是隱湖辛仙子還親手殺死了你哥哥,但冤家宜解不宜結,人在江湖,任誰都要有掉腦袋的思想準備,何況,辛仙子也是武功堂堂正正取勝的。你既然有意仕途,那些江湖恩怨就要拋在腦後。」   高家兄弟感情深厚,但身為江湖人,向來都是刀口上討生活,對於技不如人丟了性命早有一份自覺,高光祖在鐵劍門的時候尚能忍下這殺弟之仇,眼下更沒有爆發的理由,但為了保險,我還是提醒他一句。   「大人放心,孰輕孰重,屬下還分得清。況且,哥哥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這就好。」我欣慰地點點頭:「你哥哥身後無嗣,你多生兩個兒子過繼給他繼承宗祧,也算對他有個交代了。俞姑娘不是很快要過門了嗎?你也該找個像樣的住處安個家了,我這次回蘇,順便讓老魯幫你尋處好宅子。」   「可大人,我是東山巡檢司的副巡檢……」   「那只是掛個名方便行事而已,否則豈不是大材小用?」高光祖的心思自然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蘇州副總捕的職位,雖然這需要白知府的批准,但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等茶話會結束後,估摸你就該履新了,還去什麼勞子東山!」   「多謝大人栽培!」   高光祖不由喜形於色,蘇川副總捕本身並沒有品秩,但手握實權,何況通常還掛著正九品的經歷司知事銜,短短幾日,自己的身份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由得他不興奮,對我自然也是感激有加,語出至誠了。   船剛剛駛入碼頭,還沒上岸,我便有意無意中朝岸上觀瞧,尋找老泰山蕭別離派來聽我暗中調遣的他的遠房侄孫兼秘密弟子蕭光——也就是近來江湖風頭甚勁,名人錄排名第九十八,無門無派的年輕好手彭光。   蕭光是我組建新魔門的重要棋子——月餘來的一連串事件讓我越發感到擁有一個完全屬於我自己的江湖門派的重要性,竹園、秦樓雖然實力強大,可我捨不得身邊的女人總在江湖裡打打殺殺,只好打起魔門的主意,蕭別離見我有意重建魔門,自然是十二萬分的高興,當即把他秘密訓練的十幾個年輕弟子一股腦地全撥給了我。   很快在人群中發現了這個相貌粗豪的年輕漢子,兩人的眼神剛剛對上,我眼角餘光中卻突然看見秦樓的一個護院小頭目邱福正一臉急色地四下張望著。   「別是秦樓出了什麼岔子吧?」我心頭猛的一跳,顧不得驚世駭俗,急忙鑽出船艙,施展輕功,飛躍上岸。   「少爺,還是俺有福氣,第一個等到您!」   見他憨厚臉上的焦急轉瞬間化為驚喜,我懸著的心才落回了肚子裡,見周圍眾人都好奇地望著我們,便不著痕跡地給蕭光使了個眼色,隨後帶邱福到了一處僻靜所在,問起事情的原委。   邱福從懷裡掏出封信遞給我,憨笑道:「東家前日一回到秦樓,就派出二十幾個弟兄分頭給少爺送信,光是鎮江就來了六個,還是小的運氣好,東家說,回去能得五十兩銀子的獎賞哪!」   什麼事兒這麼急?我心中狐疑,能把人派到鎮江,顯然六娘已經和林淮會過面了,知道我茶話會前要回蘇州一趟,可從鎮江到蘇州不過一天一夜的路程,難道事情急得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   信上的火漆和印鑒完好無損,其實就算被人偷看,別人也看不出個子丑寅卯。六娘給我的信,從來都是用只有我倆知道的密語寫成的,只是印鑒並不是六娘常用的那個篆體「李」字,卻是一朵花形如扇,花瓣如絲的合歡。   「合歡……」我心頭微微一動,信皮上那熟悉的字體告訴我這是六娘的親筆信無疑,可她什麼時候換了密押?   只是不容我多想,我已經被信上的內容吸引住了。   「大人,可有什麼變故?」高光祖見我半天沒言語,遂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搖搖頭,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緩緩道:「是秦樓無意中得到了宗設的消息。」   「啊?」高光祖微微一怔,旋即流露出感動之色:「那……屬下是不是暫緩去應天,先把這群倭賊餘孽解決了再說?」   「不必了,眼下應天遠比宗設重要,何況,蔣小侯身邊有個高手,我才放心。」   雖然高光祖的反應很讓我滿意,但我尚未完全信任他,和宗設的交鋒很可能會牽扯出許多機密,我現在還不想讓他知道,何況從宗設伏擊希玨的那一戰看,他的實力已經大打折扣,高光祖固然武功高超,是個得力幫手,但我小心一些,身邊又有十幾個魔門弟子秘密護衛,想必還能應付下來。   「你還是按原計劃立刻趕回應天,同時替我捎個口信給蔣小侯和幾個重要門派,告誡他們暗中加強警備,以防宗設搗亂。」   帶著邱福等六個秦樓護院,我信步走在鎮江繁華的古津街上。   素卿真是越來越能幹了,我的思緒飛到了離松江五十里的那座無名小島上,宗設的消息就是她傳給六娘的。雖然當初以倭制倭的主意是我和六娘琢磨出來的,可我倆都沒想到,素卿這麼快就有了成果。   宗設心目中的頭號大敵是沈希儀——這是軍方極力豎立自己的抗倭英雄的後遺症,其次大概就是我了。沈希儀全家目前都在全大明防禦措施最嚴密的京城,他自己又執掌京衛,手下精兵數萬,而宗設手下沒有幾個人懂得漢話,沒有內應,想在京城刺殺他近乎天方夜譚。再說,沈希儀幾乎是個純粹的軍人,滑石灘和剿倭兩大戰役業已證明他有成為一代名將的潛力,在經歷了一番宦海沉浮後,為人處事又圓滑了許多,京中幾大勢力都在爭取他,沒有幾個人有必要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而我則恰恰相反。由於和桂萼、方獻夫關係親密,我腦門已經貼上了繼統派干將的標籤,於是成了繼嗣派的眼中釘;又由於和蔣遲配合默契,在朝中仍有一定實力的先皇后戚張家或許看我也很不順眼;更何況剿倭和掌控江湖又得罪了一大批人,甚至因為寶亭、無瑕這幫嬌妻美妾的緣故或許還惹惱了大票的情敵,咒我早死的大有人在。   想對付我不外乎兩條路,直接攻擊我,或攻擊我的家人。宗設手下目前尚有近籐又兵衛及阪本初芽兩員得力干將和幾十名倭賊,進攻竹園也並非沒有可能,但從素卿傳來的消息看,宗設顯然十分忌憚在魯衛的經營下已經變得固若金湯的蘇州,而是把目標對準了經常在外奔波的我和即將召開的茶話會身上,目前很可能已經潛入了鎮江、常州一帶設伏。   宗設武功驚人,但在寧波招寶鎮一戰中了唐門毒藥,內力大打折扣,而近籐和阪本想來也是如此,單這幾個人來暗算我,怕是宗設自己也沒有這個膽量。   而他的武器輜重在無名島一戰中又損失殆盡,特別是賴以發家的倭統沒能留下一桿,家底又被我抄了個底兒朝天,無力補充,眼下手中只是些尋常弓箭而已,這些不善弓箭的倭賊想用遠程狙擊的方法至少需要動用二十人以上才有成功的希望,如此一來,則需要對我的行程有著十分詳盡的瞭解,否則,這些語言不通的倭賊在路上多出現幾回,勢必會引起當地官府的注意。   因此,我斷定,宗設眼下的目標並不是我,而是那些欲參加茶話會卻落了單的中小門派。通過幾起血案來打擊我的聲譽,削弱朝廷對我的信任和支持,最終達到孤立我的目的,運氣好的話,或許借嘉靖之手就把我除掉了。   以我自己為餌來吸引宗設,這是我得到六娘手書後立刻下定的決心。茶話會經不起太大的風浪,而我也想藉機徹底剷除宗設這個禍害,故而我一面通知竹園諸女,說要在鎮江停留兩日以便會晤辛垂楊,讓她們勿要掛念,一面請求魯衛、南元子迅速北上與我匯合,一明一暗,打宗設一個措手不及,又安排蕭光等一干魔門弟子在鎮常一線搜索可疑目標,兩日後在城外官道匯合。   就算宗設不上當,當他知道我就在他附近的時候,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要挺過了茶話會,我還巴不得他和別人拚個你死我活呢!   不過,出於對弓箭的恐懼,我還是留下了邱福他們。這幾個小伙子經過名師指點和一年多的艱苦訓練,實力已是大為可觀,兼之兵器銳利,又擅長合擊之術,即便對上十個八個倭寇也不見得吃虧,而我對秦樓的護院向來是恩威並濟,護衛起我來自然是十分盡心。   「……那個烏將軍還真是黑哩,俺從來就沒看見過生得這麼黑的人,往那一站,像塊黑炭似的怪嚇人的……」   「嘿嘿,有什麼好怕的!一副烏嘟嘟的模樣,倒像是俺的卵子……」   「你卵子有那麼大嗎?想得倒美……」   「俺是說俺的卵子黑……」   「嫂子生得好看,邱哥自然不肯放過,用得勤了,哪有不黑的道理……」   邱福幾人一邊警惕地四下張望,一邊小聲議論著我剛剛拜會的鎮江衛鎮撫烏德邦,這幾個小子在秦樓待久了,言語之間自然是葷腥不忌。   烏德邦是沈希儀的老部下,沈希儀官復原職後,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替烏德邦謀得了這個職位,原本我是想借用他的力量來彈壓因為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對抗而引發的大規模江湖衝突,現在正好拿來對付宗設。   「呵,我走這半年,秦樓變化不小啊!連邱福都成家了。」見街邊正好有家首飾店,我遂大步走了進去,對邱福道:「來,給你媳婦挑件首飾,就算是我的賀禮。」   邱福還有點扭捏,我乾脆喚來老闆娘幫著挑選,隨後便和餘下四人嗑起了家常,才知道邱福娶了秦樓的姑娘,類似的情況在護院裡還有十多例。   僅僅一年就要從良了,我心頭閃過一絲迷惑。除非有特殊情況,尋常風月場裡的姑娘總要做上個三年五載才能攢夠贖身銀子脫籍從良,一年脫籍,除了從良的對象是自己人,六娘不會為難她們,甚至極有可能連贖身銀子都打了折扣之外,姑娘在秦樓的收入肯定要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這和六娘說的情況相吻合,而這正是她的得意之處,秦樓的收入為蘇州風月之冠,秦樓姑娘的收入更是把別人遠遠拋在了身後,以致我曾笑她說,她根本不是一個稱職的老鴇——一個稱職的老鴇可是要壓搾姑娘身上每一厘銀子的,而她的心腸實在是太軟太好了。   可依我對風月場裡的姑娘的熟悉和瞭解,我清楚沒有幾個人能在還能賺取大把銀子的時候清醒地脫身而去。基於人天生的好逸惡勞的劣根性,在度過最初幾個月的羞澀之外,絕大多數姑娘都會習慣這種倚門賣笑的生活,畢竟這種生活賺錢實在太容易了,直到她們年老色衰無法通過自己的肉體獲得利益的時候,她們才肯罷手從良。   能快速從風月泥潭中掙扎出來,除了個別天性貞節的女子之外,就是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所謂名了,事實上,她們的確可以不必通過出賣肉體而生存下去。   但這樣的女子百中難求其一,而秦樓一年裡就有十多個姑娘從良嫁給了護院,顯然是另有原因,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們無法像剛進入秦樓那樣賺取那麼多的銀子了。   秦樓新人成長之快,素質之佳冠絕江南,客都是喜新厭舊之徒,自然是交口稱讚,秦樓也因此大獲其利,可新人笑舊人哭,秦樓舊人很快就會發現自己處在了一個少有人問津的尷尬境地,不得不另做打算。   姑娘的最佳結局自然是遇到一個稱心如意的有情郎,但這樣的天賜姻緣可遇而不可求,嫁到有錢人家做小老婆則成了姑娘們最現實的想法,然而能得償心願的也是少數,還要求佛保佑遇到的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大婦。   找個尋常人家嫁了也不是件容易事,且不說沒有幾個男人能忍受她們原來的身份,就算能忍受,小戶人家養不起大小姐,這些習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姑娘們能不能受得了苦還兩說。   這大概就是邱福他們成了搶手貨的原因吧!秦樓的工錢給得十足,像邱福這樣的小頭目一年能賺近百兩銀子,比個尋常教書先生賺得還多,可以輕輕鬆鬆地養家餬口,而且由於耳聞目見的緣故,他們對女沒有那麼多的排斥心理,相反,這些姑娘的美貌和才學或許更能吸引他們——換一個清白人家,邱福就算奮鬥一輩子大概也娶不回一個這麼漂亮的媳婦。   「……剩下的?剩下的大部分都回鄉下了,只是聽說沒有幾個過得如意的——鄉下哪是養人的地方啊!有些姑娘實在熬不住了,就跑回秦樓幫工,東家倒向來都是來一個收一個的。」   「那有沒有人去別家的館子?」   「開頭還有,可現在就幾乎沒有了,哪家館子能像咱秦樓那樣對待姑娘啊!」   我深有同感的點點頭,一個吸食女鮮血以自肥的老鴇卻被秦樓大多數姑娘視為活觀音,這就是六娘,我越來越覺得難以捉摸的六娘。   雖然那份手書早在我掌中化成了碎片,可同心堂胭脂的淡淡香氣似乎依舊殘留在我的胸間。我輕輕合上雙眼,腦海中不期然浮起了六娘那張淡素的容顏,頰上的一抹嫣紅是那麼的驚心動魄,竟讓我心頭一陣亂跳,甚至同心堂胭脂特有的香氣也莫名其妙地清晰起來。   門外傳來的恬然聲音讓我倏地收起異樣的心情,開眼望去,店門外,落日餘暉裡,一個身披皂色大氅的絕美女子正含笑望著我。   第三章   龜鶴樓上,我和辛垂楊淺斟低酌。好心的夥計故意弄暗了銅燈,讓人越發看不出辛垂楊的年齡,乍一看,我倆倒像是一對私會的情侶。   「別情高才,乃今之蘇張,當真後生可畏。」辛垂楊似乎並不在意屋子裡的燈光有些曖昧,輕輕放下象牙箸,似笑非笑地望著我,雖然能隱約聽出一絲揶揄,可點漆雙眸流露出來的絕對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欣賞與歡喜。   雖然心中瞬間閃過一絲迷惘,但我還是很快清醒過來,知道這只不過是一種姿態而已。李思和魏柔是我倆各自的軟肋,彼此都有顧慮,她最佳的應對方案只能是借魏柔為隱湖爭得最大的利益了。   「師叔過獎。」一番寒暄之後,兩人的稱呼也隨著融洽的氣氛而發生了變化:「聽說師叔近來多駐足鎮江,可惜緣吝一面,今番總算遂了心願。」   辛垂楊最近多次在鎮江露面,我在得到她關於茶話會的一番言論後,前兩次路過鎮江都傳出話要拜見她,可都不見她的蹤影。她自然知道此事,說那時正好不在鎮江云云。   鬼才信你!我心裡一陣冷笑,在我想來,辛垂楊滯留鎮江,明顯是為大江盟打探消息。由於和自己的老巢揚州隔江相望,慕容千秋對鎮江的重視甚或在應天之上,城裡聚集著大批江北同盟的骨幹,加之地頭蛇槽幫原本就在鎮江擁有極其深厚的根基,大江盟的線人幾乎被清理殆盡,想要獲得情報只好另闢蹊徑。   隱湖隱藏在鎮江的線人實力令我吃驚,我中午放出消息要見辛垂楊,沒出三個時辰,她已經和我面對面把酒言歡了,這讓我知道,前兩次她根本就是在躲我,而眼下茶話會大局已定,再不相見,可就連台階都沒得下了。   「……師叔所指茶話會之弊端,晚輩深以為然,只是恐欲速則不達,才意徐圖之。」   「柔兒已經跟我說過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再過兩日,我會帶柔兒和她師妹藺無顏趕赴應天。」   「多謝師叔成全。」我一語雙關地笑道。   雖然之前我已經聽到傳言說隱湖業已決定參加茶話會,但聽辛垂楊親口應允,我還是暗暗舒了一口氣。而能夠在應天見到魏柔,自然可以偷慰我的相思;至於藺無顏,這個連名字我都從未聽說過的少女,大概就是魏柔的替代者了。   隱湖還是不肯放棄自己的傳統啊!我心裡暗忖,縱然鹿靈犀、辛垂楊都是天縱之才,一個悟得人道,另一個更是秘密顛覆了隱湖百年的傳統,兩人都有心改變隱湖,但傳統的力量還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魏柔心事方明,就毅然捨棄了這個隱湖史上有數的傑出弟子,看來那些隱居在太湖小島上的隱湖前輩應該對門中的事務依舊擁有極大的影響力。   「別情,你別心裡罵我就好。」辛垂楊心照不宣地笑道:「柔兒是我一手帶大的,自然有些私心。不過,執掌隱湖雖然榮耀,但柔兒畢竟是女兒家,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   辛垂楊的輕歎不似作偽,大概是想起了前塵往事,只是為誰而感,倒讓我頗費思量。是楊慎嗎?他文采出眾,人物風流,又出身世家,實乃佳配,辛垂楊若是嫁給他,相夫教子,正是女兒家嚮往的生活,也不必整日裡和一幫男人在江湖上勾心鬥角了。   然而,楊府的驚鴻一瞥最多讓她在午夜夢迴之際多一些旖念,但絕不會刻骨銘心,二十年的江湖生涯大概也早讓她拋去了年少時不切實際的幻想,那麼她心中難求的有情郎究竟是江湖上的哪一位英雄?   不過這個問題對辛垂楊來說就像李思一樣都屬於禁忌的範疇,我謝過她的大度之後,便藉口要修訂名人錄,問起了藺無顏的情況,然後不知不覺地把話題轉移到了茶話會上,兩人取得了相當的共識,甚至辛垂楊在聽說已經有近二百家門派先期抵達應天後還有些過意不去,說茶話會事務繁雜,她沒幫上什麼忙,反倒讓我專門跑了一趟鎮江,委實罪過。   「師叔見外了,不是還有七天才開幕嘛!一切都來得及。何況,有蔣小侯坐鎮應天……」   「一個紈褲子弟而已。」辛垂楊插言道,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又在演戲吧!我一怔,心中暗忖,雖然蔣遲曾經接受了慕容的宴請,但那是因為順路罷了,就算辛垂楊心向大江盟,也沒有必要表現出不滿來,特別是在我的面前。   「蔣小侯天資過人,師叔切不可以尋常世家子弟視之。」遲疑剎那,為了魏柔,我還是好心點了她一句。   「別情,你能提醒我,我很高興。」辛垂楊微微有些詫異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嘴角綻出一絲笑意,似乎很滿意我的態度,然後語重心長地道:「老實說,江湖對你頗多非議,隱湖不能不受其影響。我最初對你就很有些不滿,多虧柔兒替你辯解。其實,隱湖與你的目標完全一致,都是為了江湖的繁榮與穩定,只要坦誠相見,我們的合作會很愉快。」   「晚輩正有意和隱湖進行全方位的合作。」我飛快地道:「雖然一直沒有見到鹿掌門,但只要有師叔在,我想一切都不成問題。」   辛垂楊略有遲疑,才展顏笑道:「別情,你別給我帶高帽,隱湖諸事還要師姐拿主意,但合則兩利,我想師姐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的。」   辛垂楊不上鉤也在我的意料之內,畢竟她對我還是戒心重重,但話裡已經隱約有些跋扈的味道,打下一個楔子,或許未來就變成一招妙棋。   「有師叔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沉吟片刻,我問道:「師叔,晚輩還有一事相求,鹿掌門是阿柔的師傅,於情於理我都該去拜謁她,只是她仙蹤縹緲,我實在不知到哪裡去會她,而阿柔又不肯告訴我……」   「柔兒不是不肯告訴你,而是她同樣不知道。」辛垂楊不疑有他,直言道:「事實上,就連我都不清楚師姐身在何處,除非她想見我。依我看,你還是別白費工夫了。再說……」   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咽進了肚子裡,笑道:「想想我一天有操不完的心,有時候還真羨慕師姐呢!」   說著說著,她臉上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或許,我天生就是勞祿命。」   轉頭望著窗外,有些意興闌珊地道:「就像這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話說了一半,卻戛然而止。我見她蛾眉輕蹙,便向窗外望去。天色已晚,門簷下的氣死風燈已經點燃,照得四周亮如白晝。樓門前停著兩輛豪華馬車,七八個精壯小伙護住馬車,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行人,中間,一肥碩漢子擁著兩個絕代佳人緩步走進樓裡,正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   「他消息倒快。」辛垂楊的聲音透著一絲冷意。十大門派的掌門通常都是在茶話會開幕的前一天到達,我倆自然部明白慕容千秋絕不是去參加茶話會而路過此地。   「不見得是為師叔和我而來的。」我才見過慕容千秋,江湖上又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他的確沒必要特意跑來見我,而那兩女一臉慵懶之色,顯然剛剛歡好過,慕容千秋這廝八成是享用完了美人兒,到龜鶴樓這座鎮江最出名的飯莊滋補身體來了。   辛垂楊不再言語,卻目不轉睛地望著慕容千秋一行,慕容千秋身後是一襲青衫的隋禮,常伴左右的慕容仲達和王惕卻不見了蹤影。   如此鬆懈的防禦,慕容千秋這傢伙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心頭微微一動,若是大江盟有心伏擊的話,眼下的慕容千秋簡直就只有死路一條!再說,到了鎮江,槽幫幫主李展怎麼不陪同呢?他可是地頭蛇啊!   我正暗自奇怪,樓下傳來了慕容千秋不疾不徐的聲音:「我是揚州慕容,我的客人到了嗎?」   「已經到了……」   掌櫃的話剛起了個頭就立刻低沉下去,周圍嘈雜的聲音擾亂了我的六識,讓我無法聽清楚下文。   不一會兒,樓梯上傳來一陣緩慢而笨重的腳步聲,半天才上了樓,走過我所在的包房,直到走廊盡頭,才停了下來。   那兒正是龜鶴樓眼下最熱鬧的地方,我和辛垂楊到了不久,就從那間包房裡傳出來一陣陣靡靡的歌聲和放蕩的嬉笑聲,一直持續到現在。   聽淫靡之音並沒有因為慕容千秋的到來而減弱分毫,我心下頓時奇怪起來。慕容千秋身為主人,卻姍姍來遲,顯然沒把客人當回事,而且還似乎有意隱瞞自己的武功;這客人也沒有因為主人的怠慢而進退失據,依舊我行我素,兩下的關係還真耐人尋味。   辛垂楊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她突然拉動了鈴繩,須臾,那個伶俐的夥計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   「公子還要點什麼?」   辛垂楊卻不搭話,只是好整以暇地夾起一顆焦山白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來。   我見狀只好裝出一副不滿的樣子對夥計道:「小二,告訴東頭的客人聲音放低些,他們實在太吵了!」   夥計有些為難:「小的已經去勸過兩回了,都被罵了出來。」隨即諂笑道:「公子您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貴人,就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了。小的去給您再熱壺女兒紅來,老闆說了,吵著了客人,這酒算是小店給您賠不是了!」   「這可不是龜鶴樓的作風啊!」我故意沉了沉臉:「什麼客人,連貴樓的朱老闆都不敢得罪?」   「當官的唄!」夥計似乎對那客人印象頗差,怨憤道:「還是幾個軍爺,不然,老闆早攆人了!」   「軍爺?」   我和辛垂楊對視了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能讓財大氣粗頗有背景的龜鶴樓有所顧忌,絕非等閒之輩,可我才從江衛出來,江衛的幾個重量級大員都在衛裡,這幾位軍爺究竟是什麼來頭?   「是鎮江衛的李大人、謝大人還是烏大人?」我看似隨意地問道。   「都不是。」夥計聞言,愈發恭敬的道:「聽口音,好像是浙江杭嘉一帶的。」   「哦?那可是浙江督司武大人的轄區啊!」我一怔,心道,莫非是我那岳丈的屬下?可慕容千秋雖然和我這位岳丈大人關係相當密切,但向來都是單向聯繫,知者甚寡,瞞還來不及,怎麼會如此招搖地接觸他的屬下?心頭一動,便問起那幾人的相貌來。   隨著夥計的形容,我的腦海裡漸漸浮起樂茂盛的影子。   怎麼是他?!疑念大生的我竭力保持著從容鎮定的模樣,又隨口問了夥計幾句,才把他打發走。   「別情,有什麼不安嗎?武大人……是不是你如夫人武舞的父親?」   我點點頭:「聽著好像是我岳父大人轄下的幾個將領,不知慕容千秋怎麼和他們攪到了一起?」以隱湖在鎮江的線人能力,想調查出樂茂盛幾人來並不困難,我沒必要替慕容千秋隱瞞,只是言辭中卻有意將辛垂楊引入歧途。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別情,慕容用心深刻,你豈會不知?」   我搖搖頭:「為官者不得擅自結交江湖中人,這是官場鐵律。師叔你看慕容千秋有意隱瞞武功,那幾位將領很可能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就像我當初在揚州,只知道他是聽月閣的老闆一樣。何況,他明顯對這幾人並不十分重視,與之結交可能並非是針對大江盟,而是另有原因。」   這正是令我狐疑之處,慕容千秋應當知道樂茂盛的價值,身為軍中新銳代表,又經剿倭一戰,樂茂盛的前途不可限量,慕容千秋為何如此怠慢他呢?就算知道我和樂茂盛不睦,也沒必要這麼肆無忌憚地失禮啊!   「另有原因?」辛垂楊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遂即沉吟起來:「別情可願為我解惑?」   「晚輩哪敢班門弄斧。」我笑道:「可能師叔不太瞭解身為商人時的慕容千秋,他經營的東西只有兩樣,私鹽和女人,師叔不妨從這兩方面入手。」   辛垂楊滿意地一頷首,表示明白了我的意思。不過似乎因為慕容千秋的出現,她明顯有了心事,很快就結束了這場會晤匆匆離去。   我卻藉口要確認這幾名武將的身份以便告知武承恩而留了下來。見辛垂楊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吩咐邱福去東頭那邊悄悄傳話給慕容千秋,告訴他我在這裡等他。   很快,一臉驚喜的慕容千秋就衝進包房:「別情,你不在應天坐鎮,怎麼跑到這兒來了?」鼻頭抽動了兩下,恍然道:「好嘛!原來是來私會小情人的,你可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啊!」   我一愣,看慕容千秋的模樣,似乎並不知道我的行蹤:心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立刻肅容問道:「慕容,你什麼時候來的鎮江?」   「昨天就到了,怎麼了別情,出事兒了嗎?」大概是見我表情嚴肅,慕容千秋收起笑容,狐疑道。   「我到鎮江已經快四個時辰了。」我眉毛擰在一處,緩緩道:「滿大街的人都知道我來這兒是要會晤辛垂楊,而辛垂楊也在一個時辰之前找到了我……」心中卻是一亮,自己正要插手鎮江,李展便給我送來了機會。   「竟有此事?!」慕容千秋吃了一驚,脫口訝道。   老奸巨猾的他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小眼一瞇,身上的市儈氣倏然退去,一股迫人的強大氣勢遽然而發。   「李展?」慕容千秋眼中厲芒一閃:「別情,你是說他封鎖了消息?難道他吃了豹子膽了?!」   連辛垂楊都能找到我,身為地頭蛇的槽幫自然沒道理不清楚我的行蹤,就算慕容千秋剛到鎮江,李展也應該在第一時間內把這個重要消息告訴他,眼下慕容千秋在鎮江竟然成了聾子瞎子,他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   我腦筋飛快地開動起來,盤算著槽幫的異動會給江湖局勢帶來怎樣的變化,權衡著各種變化的利與弊,嘴上卻道:「老哥,雖然不能這麼快下結論,但這中間肯定出了問題。不過,就算李展封鎖了消息,可你慕容世家的人哪去了,怎麼也不把消息報上來?」   「我不是亂猜!槽幫入盟的條件之一就是我慕容世家不派員常駐鎮江,它一開始和我就不是一條心!」幽暗的燈光裡,慕容千秋的臉色鐵青,愈發顯得難看:「鎮江一戰,我還以為槽幫是真心真意,故而這裡江北同盟的弟兄雖多,卻沒有幾個是我慕容世家的嫡系。這幾日應天要開茶話會,那邊有些捉襟見肘,我又怕大江盟趁機將人馬潛伏下來,就把在鎮江的兄弟基本上調去臨時幫忙去了,沒想到應天那邊沒事,反倒是鎮江這邊出了簍子!好在老天開眼,被別情你給發現了。」   說到這兒,慕容千秋才漸漸冷靜下來:「茶話會前禁止私鬥,這是十幾年來的老規炬,習慣成自然,我這兩天也就有點大意了,別情你也能看出來,現在殺我,時機最好,這個混蛋李展倒還蠻有眼光的!」話音未落,卻又搖搖頭:「不對,他沒這份膽量,背後定有人主使!齊放,這老小子倒是個玩陰的高手!」   「……真是這樣?」   我一時沉吟不語,當我發現慕容千秋被人封鎖了情報來源之後,我第一反應和慕容千秋一樣——槽幫反水了,可慕容千秋一席話反倒讓我遲疑起來。   當初槽幫出人意料地加入江北同盟曾震動江湖,我本以為是與慕容有些交情的槽督李鉞暗中施壓的結果,然而從武柳那裡我無意中得知,武承恩和慕容之間的關係遠比我想像的深厚,槽幫加盟的內幕突然出現了變數,因為慕容完全可以借武承恩之力來保證槽幫在南運河上的安全,並以此為由來說服李展。   武承恩和慕容千秋兩人的關係引起我的警惕,我可不想弄出尾大難掉的局面,只是時間倉促,我只來得及把情報留給六娘,就再沒過問此事。不過,不管是李鉞也好,是武承恩也好,槽幫似乎都是被迫入盟,慕容千秋也心知肚明,只是因為鎮江一役槽幫出了死力,和大江盟結下了死仇,慕容千秋這才完全放心。   槽幫反水,自然是投大江盟,若投第三方,自己則腹背受敵,李展不會白癡到這種地步。可一對生死仇敵突然化敵為友,這中間若是沒有絕大的利益,或是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委實無法讓人理解。   「慕容,你和樂茂盛很熟嗎?」我忽然想起今晚慕容千秋和樂茂盛兩人的舉止都很奇怪,心頭驀地一動,突然問道。   「樂茂盛?」慕容千秋怔了一下,似乎是詫異我怎麼突然轉移了話題:「我跟你准岳丈武大人有些交情,他手下頭號錳將我豈能不認識?不過,這小子張狂的很,又和你有過節,我和他就是有一搭無一搭,嘻嘻哈哈應付罷了。」   「那今晚你約他……」   「不是我約他,而是他約我。」慕容千秋插言道:「他護送槽督李大人北返,鎮江是最後一站,把李大人送過江之後,他不知聽誰說的我在鎮江,就派手下約我一聚,我不好推托,便定了龜鶴樓。只是李展送來的這兩妞兒著實纏人,我好不容易才降服了她們,結果就晚到了些時辰,弄得樂茂盛一肚子不滿。辣塊他*的,不滿就不滿,哪個怕他!」慕容千秋一臉不屑道。   我明白慕容千秋這是示好於我,不過看樣子他的確是沒把樂茂盛放在眼裡,或許在他心目中,我的份量要遠遠大於樂茂盛,為了討好樂茂盛而得罪我顯然太不值得。而聽他口氣,又不像是和武承恩發生了齷齪,否則,他該央求我從中調解了,底氣絕不會那麼足。   「那兩女孩是李展什麼時候送去的?」   從武承恩、樂茂盛那邊看不出什麼問題來,我把視線重新拉回到了李展身上。慕容千秋是老江湖,斷絕消息來源這種事瞞不了他多久,若李展真有異心,大概今晚就要動手,否則被慕容千秋察覺搶先下手,後果不堪設想!如此說來,送來的這兩個女孩就大為可疑,沒準兒就是用來消磨慕容千秋功力的——慕容千秋雖然號稱床上無敵,可畢竟年逾不惑,又沒練過雙修之術,吸精抽髓的鏖戰一場,功力無論如何都要打個折扣。   「中午。」慕容千秋聞絃歌而知雅意,臉色頓時又變,冷笑道:「我當時還奇怪,他這是從哪兒找到了這麼兩個可人兒,原來其心可誅!」沉吟片刻,慕容千秋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槽幫反意已明,血戰在所難免。不過,茶話會開幕在即,別情你若是覺得眼下時機不妥的話,那麼我就先放過這幫逆賊,等茶話會結束後,再讓他們嘗嘗我慕容世家對待叛徒的手段!」   「稍安勿躁。」我沉聲道:「此事尚有疑點,不可驟下結論。何況你和我在一起,就算李展膽大包天,也不敢冒著毀幫的危險前來攻擊。」   說到這兒,我心中豁然一亮,槽幫反水不是有疑點,而是有大疑點!只是……要不要告訴慕容千秋呢?遲疑了剎那,想到慕容眼下仍是我掌控江湖的強援,即便我有心削弱他的勢力,也不能讓他察覺出來。   見他想說話,我連忙道:「等等,慕容……我們先做個假設,假設槽幫叛變,計劃今晚暗算你,可到了中午,我突然出現在鎮江,換你是李展,應該怎樣應對?」   「那要看別情你來鎮江的目的了。」慕容千秋迅速道:「如果只是過路,我自然不會改變計劃。」   「對!我一到鎮江,除了拜訪烏德邦和鎮江官場上的幾個朋友之外,就是四處宣揚,要與辛垂楊一晤,這時候的李展只會靜觀其變,因為他有的是時間來補救他的計劃。但到了傍晚,他卻發現,我和辛垂楊來到了龜鶴樓,而這裡本是你和樂茂盛約好會面的地方,問題就出現了。」   「咱倆都到了龜鶴樓,就很有可能碰上,而一旦碰面,他的陰謀就有敗露的危險。」慕容千秋恍然:「李展應該在半路截殺我才對,不然,就要立刻恢復我的消息渠道……」   「然而他這兩樣卻都沒做!」我不急不徐地道:「沒截殺你,還可以說是來不及佈置人手,可我來這兒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他有充足的時間告訴你有關我來鎮江的消息,這樣,你還會懷疑他嗎?」   「這……」叫我這麼一說,慕容千秋也猶豫起來,一時沉吟不語。   而我此刻卻想起我曾驚訝於隱湖在鎮江的線人網的實力,現在想想,難保不是鎮江,只是沒想到我也同樣選擇了龜鶴樓……   兩人正各有所思,門外突然傳來邱福的聲音:「大人且慢,我家大人正在會客……」   話說一半,就聽撲通一陣亂響,似乎有人跌倒在地,接著,樂茂盛有些醉意的喝聲傳了進來:「滾!什麼大……人不大人的,老子……才是大人!」   第四章   「樂兄別來無恙?」   「霍霍,是王大人啊!」拎著酒壺闖進包房裡的樂茂盛驟見是我,頓時一呆,酒似乎一下子醒了大半,怨恨陰毒交織的目光只是閃了兩閃,便倏地收回,皮笑肉不笑地道:「想不到分別半載,竟然在此巧遇大人,實在太難得了!這還真應了你們讀書人常說的一句話,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衝門外高聲喊道:「二哥、鄭七你們都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位……英雄!」   須臾,幾個赳赳武夫便撥開堵在門口的邱福幾人,帶著一身酒氣、胭脂氣魚貫而入,其中一個年近四旬的武將走到樂茂盛身邊站定,而其餘四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將領則站在了樂茂盛的身後,幾人目光略一略巡,俱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心頭微微一動,邱福他們幾個經過鐵平生一年的訓練,身手已相當利索,尋常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特別是邱福,一人對付兩三個壯漢不成問題,樂茂盛是武承恩的弟子,能輕而易舉地打倒他並不奇怪,可那幾個年輕人也能輕鬆將他推開,顯然不是尋常軍人。   看來樂茂盛早就開始培養自己的心腹了,我暗忖道,他身後站著的鄭七四人俱是百戶裝束,身上沒有多少官味兒,也不像是世家子弟,自然是樂茂盛刻意培養的班底,倒是他身邊的那個中年將領一副官場老油子的模樣,想來是同行的同僚」二哥」。   「二哥,這就是我在剿倭營時的戰友,蘇州通判王動王大人!」回頭瞥了那四個頗有醉意卻依舊傲立如松的部下一眼,樂茂盛滿意地一笑,指著我對中年武將道:「碣石鎮用計,三十輜兵大破二百倭寇;無名島奇襲,一戰殲滅宗設,都是這位王大人的傑作!」   「哦?」那「二哥」驚喜地衝我一拱手:「久仰王大人威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下官杭州衛鎮撫司田見明。」   鄭七四人聞言也頓改傲容,齊刷刷地給我行了個軍禮。   「樂兄、田兄過譽了,不過僥倖而已!」我連忙謙遜地擺了擺手:「且不說徐公爺運籌帷幄,四都司衙門保障有力,沈將軍指揮若定,就說樂兄,堅守南匯嘴似鐵壁銅牆,攻擊倭賊大寨如狂風烈火,這可都是實打實的本事,鄙人那點微末之功何足道哉。」   可我心下卻冷笑一聲,樂茂盛向來與我不睦,見面從來都是冷嘲熱諷的,今兒轉了性子,大概是知道武舞嫁入竹園已成定局,我和武承恩之間的翁婿關係已經比他倆之間的師徒關係更親近了。這位二哥田見明則多半是個挨風緝縫、溜鬚拍馬的好手,他臉上雖看不出什麼巴結奉承之色,可顯然是知道我和武承恩的關係,不然沒理由很無恥地自稱」下官」,樂茂盛若是在他面前肆無忌憚攻訐我的話,這老兄極有可能回頭就在我那位准岳丈面前打小報告,說他首先挑起事端,如此怕是連武承恩都得罪了。   其實,我也不想在人前得罪樂茂盛。武舞甘居妄位已讓武承恩自覺顏面無光——按武柳的說法,她老爹見她妹妹心意已決,本是想把人悄無聲息地嫁過來了事,不料卻走漏了風聲,弄得滿城皆知,讓他好不尷尬——沒和女兒斷絕關係已經很給我面子了,此時我實在犯不著在外人面前挑釁他的得意弟子再惹他心煩。   「我兄弟的武勳那是不消說的,江南近十年來能正面擊敗倭寇的不過三二人而已,當真是名師出高徒啊!」田見明深明官場之道,一句話連武承恩都奉承了一回。   聽樂茂盛數落慕容千秋,說明知道我在龜鶴樓也不告訴他一聲,不夠朋友,田見明又忙打諢插科把話題繞到了別處,有他這個兩面光的官場老油條在,屋子裡的氣氛遂變得熱鬧而融洽。樂茂盛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吩咐鄭七四人去陪邱福、隋禮幾個,又讓小二招來幾個姑娘,把酒席合在一處,說要痛飲三百杯,不醉不休。   我雖然滿心厭煩,又是一肚子的心事,可為了我那位准岳丈,卻只好打起精神應酬。說來,武舞若是嫁過來為妻,我就是再跋扈,也不損武承恩的官威;可惜武舞妾位分明,在別人眼中,我對武承恩就已經少了一點尊敬了,現在若是再不給他部下面子,豈不是更落人口實?   應酬歸應酬,我趁隙給慕容千秋使了個眼色,兩人到底是在聽月閣裡練出來的默契,配合的相得益彰,終於把樂田兩人灌了個酩酊大醉,倒是隔壁鄭七四人還有三分清醒,我遂喚來老闆將幾個送回住處。   「快三更了。」慕容千秋站在窗前,望著夥計將爛醉如泥的樂茂盛抬上馬車,臉色陰沉下來。   已經一個時辰了,從槽幫送給慕容千秋的那兩個女人嘴裡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派去聯絡待在客棧裡的慕容仲達的隋禮和派去給烏德邦送信的龜鶴樓夥計也沒回來,槽幫也沒派人和慕容千秋聯繫,解釋情報中斷的理由,而龜鶴樓周圍也不見有人監視,氣氛竟是相當詭異。   「會不會是大江盟作的手腳,有意離間我和李展之間的關係?」   冷靜下來的慕容千秋心思極其敏銳,很快和我想到了一處:「把槽幫負責傳遞情報的小子一殺,就斷了我的消息了!再假冒槽幫攻擊我,讓我誤會槽幫。至於你跟我在一起那就更好了,把你惹惱了,正好借你手鏟了槽幫……」   「可戲總要演得像,你我才能相信吧!槽幫為什麼要反水?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嗎?和你不是一條心?除了父母妻兒,天底下有幾個人和你一條心!難道他們個個都要置你於死地?就算是,槽幫有多少本錢殺你?特別是在你有了防備和我在場的情況下,李展敢輕舉妄動嗎?他不敢妄動,來人又是誰?大江盟怎麼彌補這些漏洞?」   「那……槽幫雖然實力不濟,可大江盟卻是高手如雲,正好假裝已和槽幫達成協議,派人支援。」慕容千秋沉吟道。   我聞言遽然一驚,一個看似很荒誕的念頭倏地從心底浮起:「難道大江盟連我都算計了,殺我嫁禍槽幫?!」   我一向認為,那一身官服是我最好的保護,因為不到萬不得已的境地,江湖沒人願意和官府作對——殺人越貨是自家事情,大不了掉腦袋,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而反賊卻是要株連九族的,就算個人喪心病狂,也很難找到同黨,故而越大的門派顧慮就越多,就越要親近官府。百年來,真正鋌而走險的都是江湖上的小門小派,針對的也都是欺壓百姓致使百姓流離失所的貪官污吏。   我不是貪官,相反還有很好的口碑,大江盟想殺我的話。齊放能說服的恐怕就只有他的幾個親信,而他也應該心知肚明,正面交鋒,就算是他父子親至,也沒有多大把握留下我,一旦讓我逃走,他和他家人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地獄。   暗殺!我心裡一激靈,只有佈置精妙的暗殺才最有希望取了我的性命,而我的命卻正是威懾他人的主要力量。   我活著才能實施報復,死了,雖然依舊會有人替我報仇,可來自官府的壓力就會驟減——人走茶涼,官場就是這樣現實。   我與蔣遲不同,蔣遲即便死了,他父母岳家的權勢尤在,報復將會極其慘烈,而武承恩卻不會有多大興趣替我報仇,江湖也不知道寧馨的存在,而在鎮江地頭上發生的事情,大可以推給慕容世家和槽幫,狙殺我的風險陡然降低了許多,有人就很可能蠢蠢欲動了。   唐門是我的岳家,我自然不必再擔心它那神出鬼沒的暗器和毒藥了,可惜這世上還有一把弓,那把殺死況天的弓可能也會殺死我。   我一下子想到了樂茂盛,這個殺害況天的最主要嫌疑人有著一手漂亮的箭法,「九天御神箭」至少得到了武承恩的五成真傳,而他又巧得不能再巧的出現在了我的眼前,萬一他和江湖中人相互勾結……   「慕容,你說……樂茂盛他真醉了嗎?」   慕容千秋一怔,剛想說話,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兩人向樓下望去,不大一會兒,一小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疾馳而至,當先是個百戶,化甫一翻身下馬,就高聲叫道:「王大人可在?下官鎮江衛百戶裘松,奉烏大人令,聽候大人差遣!」   望著那二十幾名士兵融入古津街的夜色裡,慕容千秋臉上有些異樣,他大概是猜到了我結交烏德邦的用心,也明白一旦在這種情況下和槽幫朝了面,即便槽幫原來沒有反意,恐怕日後的合作也要大打折扣了,可偏偏請來官兵卻是眼下最簡潔有效的自保手段,讓他無法反對。   「慕容,防人之心不可無!」我解釋道:「何況,去年那一仗死了太多人,至今朝中仍有風言風語,許多人唯恐天下不亂,眼睛盯著鎮江不放,茶話會又近在眼前,我不想鎮江這兒弄出什麼動靜來。」   「誰叫當初你不幫我。」慕容千秋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你若是幫我,或許一戰就鏟了大江盟,哪來這麼多事情!現在倒好,你做了江湖大總管,整日裡想的就是歌舞昇平,我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腳,有勁兒沒處使啊!」   他輕輕歎了口氣,神色有些黯然:「你不喜歡流血,朝廷也不喜歡流血,而我也不喜歡那頂反賊的帽子。」他自嘲地一笑:「還是當官好!別情,不瞞你說,為了給鎮江這一仗擦屁股,前後花了我二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兩啊!那得賣多少鹽引哪!」   我聽出他話中那一絲悔意,不由暗自揣摩起來,他後悔什麼?是和大江盟開戰嗎?可況天一死,江南江北的戰事已不可避免,即便他不想打,齊放也放不過他。轉瞬間我便明白了,他是覺得鎮江這一戰打得有點得不償失了。   當初鎮江是槽幫和排幫雙雄並立,槽幫是地頭蛇,人多勢眾;排幫雖然只是個分舵,可佔了幫中實力的三分之一,一戰過後,排幫鎮江分舵自舵主以下全軍覆沒,被迫撤出鎮江,槽幫雖然也死了上百號人,卻未傷筋動骨,得以獨佔鎮江,成為最大的贏家,而出力最大的慕容世家,眼下看來倒有可能落得個兩手空空了,慕容自然不甘心,後悔當初沒取槽幫以代之了。   我不禁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幕,化名王謖的我潛入鎮江,卻發現了滿城的捕快,他們一反常態地插手江湖爭鬥,昭顯鎮江府和李展的關係絕非尋常,慕容你想取而代之,怕不是件容易事兒啊!民不與官鬥,這可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然而,民不與官斗不意味著官不與民鬥,現在,我這個做官的就要民鬥上一鬥了!   我暗自冷笑,嘴上卻明知故問道:「既然心痛銀子,為何又要與大江盟開戰?」   慕容千秋聞言注視我良久,才歎了一聲:「別情,你終於問起緣由來了。」他摘下瓜皮帽,揮了幾揮,復又戴上,正色這:「一個字,錢!」   「我慕容家的收入來源主要是三大塊,私鹽、*院和賭館,其中私鹽貢獻最大,約占收入的六成,*院賭館各佔一成半,其餘僅佔一成。別情你別不信,我知道秦樓收入可觀,那是你攤上了個好乾娘,李六娘的確是這一行的天才,況且你的官家身份也讓許多人斷了覬覦之心。我慕容家則不然,表面風光,背地裡卻是一肚子苦衷,因為伸手分帳的人實在太多了。」   「官府得罪不起啊!」慕容千秋臉上浮出一絲苦笑:「陳焯你是知道的,就這麼個軟骨頭,他內侄要插手聽月閣,我還得給他面子,只因為他是揚州知府!破家縣令,滅門令尹,一個小小的縣令就能讓你家破人亡,何況是一府知府!辣塊媽媽的,我又不是亡命之徒,我是真怕他啊!」   「當然他也怕我鋌而走險,這就叫麻桿兒打狼兩頭怕,我舍下*院賭館一塊肥肉,換他對我販運私鹽不聞不問。先皇正德那十幾年是最快活的時候啊!」慕容千秋滿臉緬懷之色:「那一船船白花花的鹽簡直就是一船船白花花的銀子!錢有了,底子厚了,慕容世家才真正重新站了起來!」   「可好景不長!皇上繼位之後,楊廷和這個癟三便力主嚴厲打擊私鹽,這一打不要緊,竟打掉了我慕容家近七成的收入……」   「七成?」我一怔,下意識地反問道。   「七成!」慕容千秋毫不猶豫地道:「私鹽生意萎縮到不足原先的一成,官鹽又沒有多少油水,而*院賭館本就靠著這些肯花錢的鹽大爺,一道聖旨下來,抓的抓,殺的殺,逃的逃,剩下的都和我一個模樣,半死不活的,生意能不受影響嗎?七成都說少了。」   我點點頭,朝廷嚴打私鹽的時候,我還在揚州,那段日子揚州風聲鶴唳,富豪人人自危,倒是師傅因為是個大地主的緣故得以置身事外,優哉游哉。   我則一來要準備應鄉試,二來正和蘇瑾戀姦情熱,出遊多半是流連在她的香閨裡,並沒留意各大青樓生意好壞,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在風月場裡一擲千金的客人的確少了許多。   「錢是什麼?錢是英雄膽!沒錢,人活不下去,幫會更撐不下去……」   「慕容,」我打斷他的話頭:「就算收入少了七成,可養活你慕容一門老小該不成問題吧!」   「吃糠咽菜的話,就算人口再多一倍也養活了,可誰肯?十幾年下來,大家已經習慣了揮金如土的富裕生活,再讓他們回頭去過苦日子,一天兩天是個稀罕,用不上十天半個月,大家就要造我這個家主的反了!」他自嘲地笑道:「官府我得罪不得,只好打大江盟的主意,只有佔了江南的市場,慕容世家才有活路!」   慕容千秋的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可我明白,就像慕容千秋說的那樣,貧窮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品味了富貴之後的貧窮!從雲端被打落到地獄,巨大的落差,足以動搖大多數人的心理和信念,而在此刻樹立一個強大的外敵,也有助於家族的團結吧!   「別情,我不想爭霸江湖,我是黑道,古往今來,凡是妄想稱霸江湖的黑道中人到頭來都沒有好下場,哼,邪不勝正,不服不行啊!齊放則不然,他是白道——比他媽黑道還黑的白道,我難啊!別情!」   「時局不同了。」我倒真有些可憐慕容千秋了,有心點他一句:「楊大人去職都一年了。」   「可皇上還嚴旨重申禁私鹽,聽說日前又罷了替兩淮鹽案翻案的給事中古大人的官……」慕容千秋先是一喜,旋即蹙起了眉頭:「隋先生說,朝裡掌權的費宏雖然和楊廷和是政敵,可在禁私鹽上,兩人作法倒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還是有些不同的。」我淡淡一笑。   費宏眼下固然大權在握,可比起當年的楊廷和卻遠遠不如。楊廷和是扶危定傾的宰輔,皇上是他一手扶上皇位的,滿朝都是他的同黨,為人又剛正不阿,那些地方官員既怕他的權勢,又想給新君留下一個好印象,執行起禁私鹽令來,當真是不遺餘力,不敢有絲毫怠慢。   而費宏為人圓滑了許多,且需要地方大員的支持,對地方上營私舞弊的行為多半睜隻眼閉只眼,禁私政策的執行力度已經開始有所減弱,我從京城一路南下,便察覺到了些許蛛絲馬跡,只是禁私符合皇上的利益,地方上還不敢明目張瞻地陽奉陰違。   不過,在京城的幾個月已經讓我揣摸透了這個少年皇帝的心性,心裡明白,私鹽再度氾濫只是個時間問題罷了。慕容千秋、隋禮固然精明過人,可畢竟是草莽中人,又身在局中,對時局的變化看得並不那麼透徹。   好在慕容千秋著實心思玲瓏,聽出我這句話大有深意,忙問道:「別情,你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消息?」   「消息沒有,不過皇上每天有那麼多的軍國大事要處理,總不能時時刻刻盯著私鹽不放吧!」   「還讓我販私鹽?」慕容千秋臉上露出一絲狐疑:「別情,頂風上可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情啊!」   「老哥,私鹽這東西我沒碰過,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只是這一月來一路觀風,偶有心得罷了,對與不對,尚無定論。本來想在茶話會後,我仔細琢磨一下時局後,再和你好好聊聊,可眼下看來竟是形勢逼人。其實,江北三省十府地域廣大,人口眾多,經營好了,足夠你吃香喝辣的,沒必要去做這出頭的椽子。」江北十府原本就是慕容世家戮力經營的地盤,我這番話的用意自然十分清楚。   「別請你是說,讓我退回江北去?」慕容千秋的小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我:「到嘴的肥肉吐出來,我怎麼和弟兄們交待!」   「或許這塊肥肉已經變成骨頭了,吃下去沒準兒會噎死人的。再說,又不是讓你拱手送給大江盟嘛!」   慕容千秋被我徹底弄糊塗了,我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應天、鎮江眼下固然在你手裡,卻都存在相當大的隱患。應天是南都,管制一向森嚴,去年應天那一戰,只因為白瀾、蘇耀即將退休,而孫承則剛升任府尹沒多久,關鍵的幾人都不想把事情鬧大,又沒有苦主追究,事情才平息下來。而今出了個蔣遲,應天是他岳家的地盤,自然不願意看到有其他勢力影響到自家利益,你慕容世家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倒也罷了,可你偏偏強大的足以讓人側目,他豈能不心存戒備?一旦戒備起來,以他岳丈徐公爺的權勢,慕容你還能在應天玩出什麼花樣?別說賺錢,倒要整日裡小心別讓他抓住什麼差池,給自己帶來滅門之禍了!」   慕容千秋將信將疑,畢竟在京城傳言中的那個蔣遲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而在揚州,蔣遲的表現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   「慕容,退一萬步說,就算蔣小侯愚駑,可徐公爺卻是精通權謀的朝中耆宿,為了女婿,難保他不打破常規,暗中插手江湖事務,以助女婿一臂之力啊!」事實上,徐輔早已把手伸出來了,只是江湖上無人知曉罷了。   「可我怎麼聽說他們翁婿兩人很不對撇子?」   「疏不間親啊!」我道,心中冷笑,翁婿不和不過是蔣遲自己有心散佈的謠言罷了,一個是世代罔替的國公兼南京守備,一個是當朝後戚,翁婿太相契了,那多疑的少年皇帝沒準兒又多心了。只是這謠言流傳並不廣,即使在京城也少有人知,慕容千秋的這句話,讓我一下子猜到了消息的來處,再往深處一想,必是李鉞、武承恩這等封疆大吏已經注意到蔣遲的崛起,開始留心他的一舉一動了:「以往翁婿不和,多半是為了南平郡主無出,而今,郡主已經懷了身孕了。」   「啊?!」慕容千秋遽然而驚,懊惱道:「真被傳言害死了!」說隋禮曾提醒過他,他卻全沒當回事兒,旋即勾住我的肩頭,笑道:「別情,老哥這回可真要好好謝謝你了!金銀財寶估摸你也看不上眼,美女嬌娃你身邊又多的是……」   他說著,眼睛陡然一亮:「胡姬!上回你退回來的那兩個胡姬我還留著呢!這姐妹倆的美貌不必說了,十四歲的孩子長得倒像中土十七八的大姑娘似的,難得還都是處子。隋先生說,你在京城一言一行都要謹小慎微,回來就沒這層顧慮了吧!弟妹又不是個醋罈子,再說了,這等人間尤物也就你能消受得起……」   「敬謝不敏了。」我心道,且不說解雨、紫煙還等著我雨露恩澤呢!就連那一身媚骨的隋寶兒都恨不得立刻出師服侍我左右,身邊女人越來越多,寶亭這個大婦胸懷再寬廣,也不可能沒一點醋意,幾日前收下的林淮還可以用身邊缺個精通文墨的侍兒為藉口,這兩胡姬再找什麼理由呢?   見我推辭,慕容千秋一怔,眼珠滴溜溜轉了幾轉,突然咧嘴一笑,拍了拍我肩頭,卻把話題轉開了:「那先說正事,福臨鏢局在應天的生意很正規,再讓他們小心點,估摸蔣遲挑不出毛病,倒是鎮江這裡……」   「鎮江既然沒掌握在你手裡,不如乾脆把生意全部交給槽幫,我猜大江盟如果想說服李展反水,能開出的條件也莫過於此了。能從你手裡得到相同的承諾,李展何必去做反覆小人!」   「驅狼吞虎?別情你是想讓李展和大江盟拚命去?可槽幫豈是大江盟的對手?」   「不是還有你這個後盾嗎?就算時局有變,你不方便出面,還有鎮江衛的烏德邦,總之,我絕不會讓鎮江落入大江盟的手中!」   第五章我和慕容千秋牽著馬緩緩走在空曠昏黑的古津大街上,沿著大街一直向東約兩里地,就是我住的館驛,再二里,則是槽幫的總舵所在地。三更鼓已經響過,喧囂熱鬧的街道早已寧靜下來,就連鎮江最豪奢的青樓萬花堂也只剩下寥寥數盞燈,大街上只有馬蹄聲迴響。   雖然判斷李展反水的可能性很小,大街也被裘松和他手下反覆清查了三遍,可兩人卻都不敢輕忽大意,一出龜鶴樓,我就將斬龍刀握在了手中,而慕容千秋也拔出了移花劍。   「嘿嘿,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啊!」慕容千秋的細眼流露出罕見的銳利光芒,那一臉的肥肉似乎一下子瘦了下去,竟隱約有些見稜見角了。   「死胖子,你究竟多久沒摸過劍了?」   我知道十五年前那場決定慕容世家家主的內亂。慕容千秋並不是嫡長子,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慕容一統嫉妒他的才華,幾番欲置其於死地,最後終於激怒了他,他和同樣受盡欺壓的慕容萬代一道帶著幾個心腹突然發難,一夜之間盡屠他的三個哥哥慕容一統、慕容十方、慕容百世及其妻妾子女和手下,逼著父親交出了家主寶座。從那時起,慕容世家開始進入稱霸江北的黃金時代,只是內亂同樣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家族年輕一代出現了斷層,後繼乏人了。   奠定慕容千秋江湖地位的那幾戰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來,江湖鮮有他出手的傳聞,甚至一年前的鎮江一役,他都做了壁上觀,武者的嗅覺是鮮血鑄就的,遠離了刀光劍影的他,還有十大應有的那份敏銳嗎?   慕容千秋很快給出了答案。走出近百步,我心中突生警兆,就覺得似乎有道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慕容千秋也輕咦了一聲。   「殺氣!」   按捺住心中的驚訝,我不作聲色地朝大街北側望去,雖然天有薄雲遮住了月亮,可那邊的景象卻依稀可辨。   房屋鱗次櫛比,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高牆朱門氣派不凡。門前兩隻石獅一猙獰一俯首,牆邊一溜梧桐,樹葉都已落下,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隨風搖曳,自是根本藏不住人。   沒發現絲毫異樣,我心中一陣迷惑,眼角余梢中,卻見朝著同一個方向望去的慕容千秋也微微簇起了眉頭。   「門後?」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低語道,可慕容千秋隨即又搖了搖頭:「不可能啊!這是鎮江有名的縉紳范成的宅子,他小兒子就是鎮江總捕范佑,范佑雖然和李展關係密切,可絕不會把老爹的宅子拿來當刺客的藏身之所!」   范佑是我的朋友,那是個古道熱腸的漢子,當初為了追查剛剛結識的解雨的行蹤,我沒少麻煩他,自此結下了交情。我下午才和他碰過面,倘若有什麼異樣,絕瞞不過我的眼睛,可偏偏我和慕容千秋都察覺到,那股殺氣的的確確來自范宅。   「莫非……范家出事了?」   心念一動,身子已如箭一般射向了范宅,一道匹練正好從門縫正中央劃過,只聽卡嚓一聲,大門「咕隆隆」地朝兩側大敞開去,前堂一覽無餘,不見一個人影。   「哪兒來的混小子,敢上范府撒野?」   巨大的響聲驚動了門房裡的守衛,隨著一個老蒼頭的怒喝,不大一會兒,十幾個手執棍棒的青壯小伙子就把我和慕容千秋團團圍了起來,卻迫於我倆逼人的氣勢,只是高聲叫罵,卻逡巡不敢上前。   「我是蘇州通判王動,范老總的朋友,為追兇至此,事急不及通稟,魯莽之處我改日親向老爺子和范老總賠罪。」我一邊不急不徐地道歉,一邊打量著眾人,這些人雖然個個膀大腰圓,卻都沒有功夫在身,又都是衣冠不整,顯然是剛從被窩裡爬起來,該是范家的護院無疑,而那股殺氣也奇怪地消失了。   老蒼頭畢竟閱人多矣,看我不似作偽,頓時恭敬起來:「大人辦案,小老兒不敢饒舌,不過老爺有令,二更一過,敝宅就要大門緊閉,小老兒也沒見過有人出入……」   老人邊說邊用手指著大門,只是目光隨之轉向門外,他神情卻突然一呆。   揉了揉眼睛,奇怪地道:「咦,這兒什麼時候多了對石獅子?」   老蒼頭話音末落,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嘎崩」的聲響,隨著這陣細瑣而密集的聲音,那兩頭石獅子的身子突然發生了皸裂,只聽一聲嚎叫,獅身詭異地斷成兩截,化為人形騰空而起,細小的碎塊「嘩啦啦」地從四人身上落下,撒了一地。緊接著,數點寒芒帶著異響破空而來,眨眼就到了近前。   「十字鏢?是倭賊?!」   我一眼就認出了這高速旋轉宛如一隻光輪的異族暗器正是素卿告訴過我的東瀛忍者的獨門暗器十字鏢——或者該叫做」苦無」,而隱約可見的藍芒則是餵了毒的標記。   「可怎麼是倭賊?!」我心中一陣弧疑,右臂卻飛快地掄了起來。   泛著冷冽藍光的十字鏢直撞上斬龍刀形成的圓形刀幕,發生一連串清脆的響聲,便四下亂飛,不知飛到何處。刀上傳來的力道並不大,比起唐門的「天狼七星變」,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只是十字鏢一個接著一個,速度煞是驚人,變生肘腋之間,我實在無暇顧及旁人,只能祈求上蒼保佑,那些被我磕飛了的暗器能少害死幾個無辜的人。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大意了!」   身後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我忍不住暗地裡自責起來——我早該注意到這些石獅子的古怪,大明禮制,七品以下官員門前不得用獅子,范家雖富,但以范佑的品秩,還沒有資格在府邸門前使用它們,范佑那麼精明,豈能輕易授人以柄?而素卿一再叮囑我,「七化」的」化形」乃是忍者隱形變化接近目標的最主要手段,可自己全沒當回事,明明感覺到了危機,卻輕易放過了這麼明顯的破綻,當真是要死於安樂了。   怒喝一聲,春水劍法中的最強殺招「滿地落紅花帶雨」含憤而出,斬龍刀織就的光幕就像打落一地殘紅的暴雨,捲向那四個身上猶帶著零七八碎的易形材料的忍者。   施展出幽冥步飛快殺向刺客的我,卻沒忘記偷偷瞥了身邊的慕容千秋一眼:「這班倭賊雖然該死,倒不是半點用處都沒有!」   肥得像頭豬似的慕容千秋竟似身輕如燕,僅僅落後了我小半個身子,也不見他手臂有多大的動作,手中的那柄細劍移花便在夜空中悄無聲息地劃出了一道道肉眼難以分辨的光痕,那光痕倏長倏短,伸縮不定,像極了毒蛇的舌芯子,竟讓我背後陡然生出一絲寒意。   真是難得啊!和慕容千秋認識了十年,還是托這幫倭寇的福,才有幸一睹他的真功夫。我暗忖,這劍法雖然不如大正十三劍那般氣度恢宏,也不如隱湖心劍那般空靈如仙,可劍走偏鋒,自具一格,只是,這就是威震江湖的移花劍法嗎?   我不期然想起了慕容萬代,想起了他那柄巨劍不留痕施展出來的纏綿悱惻的劍法,一溫柔如美人,一陰險如毒蛇,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移花劍法呢?   十字鏢來,破,手裡劍來,破,飛鐮來,破!一呼一吸間,刀光劍影裡,三顆人頭落地,餘下的一人眼見大勢已去,卻不逃走,手中短刀奮力一刺,直刺向他面前的慕容千秋。   慕容千秋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左臂輕輕一揮,那又粗又短偏卻白白生生的指頭詭異地點在了刀脊上,那短刀便倏地飛上天去,而下一刻,慕容千秋的移花劍已經指在了那忍者的喉嚨上,他蒙面的黑巾也飄然而落。   「近籐又兵衛?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   看到這張不算陌生的猴臉,我不由得喜出望外,禁不住大笑起來。近籐卻毫無懼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目光輕蔑而瘋狂。   我心中警念頓生,笑聲便戛然而止,宗設絕不會天真地以為一個近籐加上三個小嘍囉就能把我解決,定然另有埋伏。眼珠飛快地轉了一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牆邊那一排梧桐樹上,樹看起來再平常不過了,可既然這幫賊子能化成石獅子,那這些樹……   「來不及了!」近籐用生硬的漢話惡狠狠地道。   一縷淡淡的異味飄了過來,似乎是火藥引信在燃燒,剎那間我恍然大悟,猛的一拉慕容千秋向後倒去,一邊貼著地皮匍匐遠躥,一邊大喝道:「趴下,全趴下!炸藥要爆炸了!」   話音未落,就覺得屁股一痛,緊接著身後便傳來一聲震天巨響,就彷彿一道霹靂砸在耳邊,週遭似乎一下子都沒了聲響,耳中只有一片嗡嗡聲。   經歷過戰火的我知道自己這是暫時失聰了,心下頓時緊張起來,夜戰需要一雙好耳朵,失聰的我武功定然大打折扣,而倭賊既用炸藥,事先必然會準備棉團織物堵塞耳朵,以防震聾了自己,一聾一聰,這時候對上宗設,後果可就難料了。   顧不得檢查自己的傷勢,我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以便搶佔有利地形。   硝煙中的范宅有些模糊,不過依舊能看到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大門和塌了丈餘缺口的高牆,護院們趴了一地,不知是死是活。門前,七八個原本圍在石獅子旁邊的士兵連同馬匹倒在了血泊中,這些方纔還活蹦亂跳的小伙子此刻都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身上幾乎沒有完整的地方,想來是沒救了,而餘下的則手忙腳亂地控制著受驚的戰馬。倒是邱福幾人有士兵做擋箭牌,俱是毫髮無損,迅速向我靠攏過來。   情況比我想像的要好,這讓我稍稍放下心來。伸手向傷處一摸,卻是幾塊尖銳的石頭扎進了我的屁股,這點小傷倒無礙大局。慕容千秋卻是齜牙咧嘴的一臉苦相,額頭不知在哪兒撞出了一條大口子,血流滿面,嘴唇不停地翕合,也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後背已是血肉模糊,而半條死人胳膊更是無巧不成書地插在了他的大腿上,胳膊上猶帶著皮肉和小半截手掌,腕上纏繞的黑帶鬆散開來,隨風飄蕩,鮮血從耷拉著的半截手掌中一滴滴地滴落下來,竟是詭異異常。   「媽的,死了還咬人一口!」   認出這是近籐的斷臂,我不由狠狠罵了一句,估摸慕容千秋大概和我一樣失聰了,便打了個手勢讓他留意周圍,俯身想去幫他處理傷口。身子剛挪開半尺,慕容千秋突然小眼圓睜,右掌閃電一般擊出,雄渾的掌力生生撞在絲毫沒有防備的我的肩頭,一下子就將我打飛了出去。   「你瘋了!」明知道他聽不見,可莫名其妙挨了一掌的我還是忍不住大聲吼叫起來,只是話一出口,我就發覺自己雖然肩頭生疼,可週身經脈並無一絲異樣,心頭忽地一動,就見慕容千秋縮成一團肉球飛快地朝牆根滾去,我也連忙藉勢在地上拚命翻滾起來。   果然一股勁風擦肋而過,肋下頓時一陣火燒火燎地疼,眼角餘光中,數支雕翎箭沿著我翻滾的路線深深沒入土中,最近的一支離我僅僅一寸,那箭桿猶自顫個不停,而我和慕容千秋原來躺著的那個地方,三個秦樓護院已被射成了血葫蘆。   一二三四,四陽珠鏈!   「樂茂盛!你好大的膽子!勾結倭賊,想造反啊!」終於躲到了一棵梧桐樹後的我很快就弄清除了誰是暗中的偷襲者。   怪不得當初在南匯嘴和黑石崖,宗設排兵佈陣有如神助,甚至輕而易舉地就殲滅了胡鏈部,原來樂茂盛早和宗設勾搭到了一處,我恍然大悟,可轉念一想,南匯嘴和無名島樂茂盛一攻一守,殺死倭賊無數,也是不容抹煞的事實,樂、宗兩人究竟演的是那齣戲?   不管怎樣,我終於知道今晚對頭暗殺的目標並不是慕容千秋,而是我了。只是,我進鎮江不過半日,樂茂盛和宗設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作出了反應,甚至在城裡設好了埋伏?   這絕非樂、宗兩個外鄉人力所能及的!我心中洞若觀火,眼下宗設集團只有宗設、宗設情婦阪本初芽和華青山三人精通大明官話,而宗、華兩人的通緝令從北地的京城一直貼到了南國的廣州,讓他倆不敢輕易露面——通緝令上的畫影圖形可是我親手繪製的,宗設集團和外界聯絡的能力已經相當脆弱,沒有外人相助,他們連進城都很困難,而樂茂盛的行動也受著田見明的制約,單憑這兩方之力想在短短六個時辰內佈置出這麼一個相當有水準的殺局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誰是樂、宗兩人的同謀?我一下子想到了宗設、大江盟和丁聰三者間那錯綜複雜的關係,莫非真是大江盟?可大江盟似乎又沒有能力在鎮江玩出太大的花樣,畢竟這是槽幫的地頭,難道說槽幫真和大江盟沆瀣一氣了?   吞了顆唐門秘製的解毒丹以防萬一,我一邊調理內息整理思路,一邊朝來箭的方向望去。   巨大的爆炸聲驚起了熟睡的人們,古津大街上的幾乎所有人家都點亮了燈火,一時間整條大街燈火通明,就像時光倒流,回到了夜幕初降華燈初上的那一刻,更有膽大的開門趴窗的張望起來,只有對面那座大宅靜悄悄的不見一絲動靜,和週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趙……死……」耳邊傅來邱福的聲音讓我稍稍鬆了口氣,雖然那聲音聽著很不真切,可畢竟有了點聽力,聊勝於無。見連滾帶爬爬過來的邱福三人身上都帶著多處箭傷,知道他們派不上用場了,目光便轉向了軍士們。   逡巡一圈不見裘松的影子,想起他靠石獅子最近,估計已經陣亡了,好在烏德邦治軍有方,活下來的十幾人並不如何慌亂,收攏在一起商議兩句後,一騎突然朝來路狂奔而去,餘下的則布成圓陣,緩緩向我靠攏過來。   「別情,對面情形不對頭啊!」躲在旁邊梧桐樹後的慕容千秋一邊大聲提醒我,一邊拔出斷骨,那斷骨看來扎得頗深,疼得他連聲音都變了調,鮮血頃刻間就染透了他的長袍,他飛快點了幾處穴道,血才堪堪止住。   我扔給他一顆解毒丹,剛想告訴他,對面十有八九是樂茂盛及其部下,卻見對面宅子的大門猛然打開,一隊隊手執兵器的精壯漢子從院子裡蜂擁殺將出來,漢子們俱是黑衣黑褲頭紮白帶,胸前俱繡著斗大的一個「槽」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那麼大義凜然,慷慨激昂。   為首一人,年不過而立,身長八尺,膀闊腰圓,即便在北地也難見到如此高大雄壯的漢子,正是何慶死後接任槽幫副幫主的湖廣後起之秀張長弓。   第六章   殺倭賊?   我和慕容千秋面面相覷,兩人誰也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張長弓的出現並不出人意料,可為什麼目標對準了倭賊,難道他們不是同夥嗎?可不是同夥,他們怎麼知道這裡埋伏著倭賊呢?   「張長弓,你在弄什麼玄虛?!」慕容千秋忍不住從樹後閃了出來,指著張長弓喝道。   張長弓恍若未聞,手中長刀一指慕容千秋,他身後百餘幫眾便齊聲高呼:「槽幫好漢殺倭寇,大明江山萬萬年!殺!殺!殺!」   邊喊邊朝慕容千秋衝了過來,古津大街寬不足五丈,這群槽幫弟子眨眼便衝過了大街中線,那十幾個軍士想上去阻攔,卻很快被洶湧的人潮衝亂。   好毒辣的計策!我頓悟對手的用心,心下不由一凜,移花接木加嫁禍江東,竟是要名正言順地取我性命!那口號雖然粗俗鄙陋,卻有極強的煽動力,不少百姓拿起了扁擔燒火棍衝出家門,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我知道盲從的民眾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蟻多咬死象,當年與蕭雨寒齊名的一代豪強樂放天就是死在了一群什麼武功都不會的亂民手裡。面對這亢奮的人們如果不知進退的話,就算我和慕容千秋聯手,怕也要生生累死了,即便沒累死,在暗中以逸待勞的樂茂盛也絕不讓我有絲毫喘息之機,那時再對上四陽珠鏈,我只有死路一條!除非現在就遠揚而去,否則只有用我的官家身份讓那些發燙的腦袋冷卻下來,才是唯一的活命之路。   然而近籐的出現,讓我忍不住想冒一次險——宗設是個禍根,今番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下,何況還捎帶著個樂茂盛!關鍵是要讓眼下這些無知的人們知道,我並不是倭賊,而是抗倭英雄王動!對方既然打著殺倭賊的旗號,自然是不願和官府作對,事情大有可為。   顧不上理會樂茂盛「四陽珠鏈」的威脅,我閃身站在了慕容千秋身邊,高聲喝道:「住手!我是蘇州通判……」   話剛開了個頭,我就覺得身子斜後方一道勁風壓體,知道有人暗算,暗叫一聲不妙,來不及把話說完,人已鬼魅般地閃向一旁,只見一隻拳頭大小的光輪從我身側掠過,正切進了一名槽幫弟子的胸膛,那漢子悶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   事情發生的太快,旁人只看到我從樹後閃出來,那槽幫弟子便中了暗器,自然把我當成了罪魁禍首,一時群情激憤,向我殺將過來。   倒是張長弓似乎認出我來,臉上頓時浮起一層難以置信的表情,腳步也緩了下來,待身邊幾個槽幫弟子越他而過,衝到了他的前面,他才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大家住手!是王動王大人……」   幾枚激射而來的十字鏢打斷了他的話頭,排在名人榜榜尾的他大概是初次遇到這種異國暗器,一時應付的左支右絀,再沒功夫替我辯解。   我心頭大定,看來槽幫不像是反水,倒像是被人蒙蔽了,解釋開來,正好變成我的援軍斬殺倭賊。可惜我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張長弓明明喊出了我的身份,可那些槽幫弟子竟似充耳不聞,依舊吶喊著朝我衝殺過來。   難道這些人都聾了不成?我滿心的疑惑,忍不住朝眾人頭上望去,猛然發現每個人的耳朵都在白色繃帶下高高凸起,像是生出了兩隻角似的,心下頓時醒悟過來,原來他們竟都堵上了耳朵,難怪聽不到別人說話了。   我既驚訝又好笑,只是我卻沒時間解決眼下的窘境,暗算我的那枚十字鏢力道十足,自己眼下聽力大損,稍一分心,很可能要吃大虧,當務之急,是要找出這個可怕的偷襲者。   一腳踢飛一個接近我的槽幫弟子,我高聲叫道:「宗設,你給我出來!藏頭露尾的,還算什麼武士?!」宗設集團中能有這等功力的僅寥寥三幾人,近籐已死,華青山又不善暗器,不是宗設,就是阪本,而發起第一擊的自然是宗設的可能性最大。只可惜我聽不到遠處的動靜,等我轉向那枚十字鏢的來向時,只看到漸漸圍攏上來的槽幫弟子,發鏢之人卻不見了蹤影,想起素卿告訴我,倭人武士最重視自己的尊嚴,便激將起來。   話音甫落,旁邊幾株梧桐樹上的枯枝突然活了過來,緊接著,十數道寒芒劃過夜空,飛向擁擠的人群,人群中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而後面的人看到這詭異的景象,俱都驚叫起來。   驚叫聲中,樹上的兩個東瀛忍者飛身而下,直撲張長弓而去,幾個槽幫弟子上前阻攔,卻被兩人手起刀落斬成兩段,那以命換命的凶狠刀法一時間震懾住了眾人,讓那兩人輕易地殺到了張長弓的近前。   我卻放下心來,那兩賊雖悍不畏死,武功卻是稀鬆平常,刀法剽悍的張長弓正是他們的剋星,對付他們反比對付暗器來得輕鬆。於是我一邊應付著槽幫弟子的進攻,一邊飛快地把仍留在梧桐樹上發射暗器的倭賊查看了一圈,卻沒發現扎手的人物。   見我和慕容千秋處處手下留情,圍攻的槽幫弟子以為我倆軟弱可欺,個個奮勇向前,攻擊越發大膽。而我找不到宗設:心中漸生不耐,下手便狠了三分,斬龍刀一劍刺穿了離我最近的少年肩頭。   血花飛濺中,少年慘叫一聲,突然仆倒在地,抽搐了兩下,便沒了動靜。   慕容千秋心裡大概也憋著一口氣,又沒看清那少年究竟是怎麼死的,以為我開了殺戒,當下不再留情,移花劍陡然快了三倍有餘,一伸一縮,兩個槽幫弟子頓時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眨眼間三人喪命,近前的幾個槽幫弟子頓時眶皆欲裂,不退反進,竟似要拚命一般。慕容千秋則是劍出如風,轉瞬間又劍斃兩人,槽幫的攻勢才逐漸緩了下來。   在少年倒地的一剎那,我便看到了深深嵌入他後脊樑的那枚十字鏢,曉得宗設是把這無辜的少年當作了挑動眾人情緒的工具。   看到槽幫弟子悲憤的眼神和奮不顧身的搶攻,我心中一歎,宗設的詭計到底還是得逞了!而他這一手不但影響著今晚的戰局,甚至影響著今後江湖局勢的發展——死了人,不管有什麼理由,慕容和槽幫的關係都要蒙上一層陰影,一旦處理不當,兩家很可能反目成仇。   隱約猜到眼下的一切很可能是大江盟設的局——它可是最大的利益獲得者,槽幫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可憐蟲罷了,然而事已至此,再埋怨槽幫個個都是豬腦已毫無意義,再說,慕容和槽幫反目同樣符合我的利益,算起來我倒要感謝大江盟。何況,倘若能藉機殺了宗設,自己雖然遭到暗算,可並沒有虧本,反倒大有賺頭,目光遂如雷似電掃向了少年身後。   總算老天開眼,在一群槽幫弟子中間,我終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相貌平平,個頭不高,又穿著槽幫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竟差點讓我錯過了。「宗設,拿命來!」我精神一振,大吼一聲,揮刀殺去。   不再約束自己武功的我陡然發出的強大氣勢終於讓圍攻的槽幫弟子膽寒了,紛紛朝一旁閃去。宗設卻不為所動,當他發現我已經認出他的時候,他甚至不再游移躲閃,反倒冷冷地望著我,那目光裡滿是怨毒和仇恨。   眼看離宗設僅有十步之遙,我猛吸一口氣,內力提到十成,斬龍刀橫在胸前,再近兩步,就是天魔殺神的最佳攻擊距離,就算是神仙,我也要把你的性命留下!   九步、八步!我雙足一點,身子已如大鳥一般騰空而起,可就在這時,我只覺得左胯一涼,一股寒氣驟然逼來!   下意識地在半空中一擰身子,卻依舊沒能躲過悄無聲息偷襲過來的那口鋼刀,鋒利的鋼刀帶出一蓬血花從我身邊劃過,才被我一指彈落在地。   宗設眼睛陡然一亮,身形立動,一反手從背後抽出斬馬刀,如出閘猛虎似的直撲過來,眨眼就到了我的近前,斬馬刀順勢橫劈,快如閃電,竟是要把我一刀兩斷!   來不及咒罵華青山——他該是那個卑鄙的偷襲者,斬龍刀奮力斜劈下去,正和斬馬刀砍在一處。可方才為了躲避偷襲,我已經失去了最佳的出手方位,在半空中又無處借力,力道不足七成,雖然攔住了斬馬刀,可刀上傳來的那股絕大的力量卻震得我胸口一窒,虎口發麻,斬龍刀更是險些脫手而飛,還好我應變迅速,藉勢向後飄去,才堪堪躲開了這要命的一刀。   「這廝的毒傷竟然痊癒了?!」   這樣的結論讓我一下子失望到了極點!按照原先得到的情報推算,解雨的那一劑毒藥至少折損了宗設三成功力,我有把握五招之內摘下他的首級,之後,自己仍有餘力從槽幫的包圍圈中從容脫身而去,可眼下宗設竟然奇跡般地武功盡復,想一對二真刀真槍地殺死與十大不相伯仲的他,除非他肯配合,而我又肯付出相當的代價,否則,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我如願以償,也絕逃不過樂茂盛的一箭!   自己竟然打錯了如意算盤!   可不容我懊悔,宗設已經如影隨形地跟上來,一刀緊似一刀地向我劈來。   他刀法極似連家拔刀訣,直來直去全無花巧,卻是迅疾如雷,又佔得先機,竟逼得我一連防守了七刀,卻無法攻出一招!而這七刀攻防雖然都是刀法中最簡單的劈相擋,卻凶險無比,饒是我和宗設功力深厚,都架不住這生死相搏的巨大消耗,霍霍刀光中已是汗珠飛舞,喘息聲不絕於耳了。   我清楚地感覺到,鮮血正不住地從左胯傷口滲出,那道傷口雖不深,卻足有半尺長,越是發力,血就滲得越快,而左肋的箭傷也針扎一般的疼痛,還要一心二用提防華青山,知道再讓宗設這麼攻下去,遲早要落敗而亡。而慕容千秋那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竟沒有跟上來助我一臂之力,心裡緊張得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裡,好在當初為了混入大江盟,我曾在拔刀訣上下過一番功夫,對破解拔刀訣頗有心得,使出彈蕩兩種奇妙手法侵消著宗設的刀勢,斬馬刀上的力道不知不覺地減弱下來。   宗設似乎有所察覺,第八刀虛晃一招,刀法陡然一變,斬馬刀似慢實快地在夜空劃出幾道光痕,彷彿如絲秋雨飄了過來,肅殺而纏綿。   「你喜歡雨?好,我陪你!」   我心頭大定,雖然宗設這路刀法從沒見過,可師傅說過,我心思玲瓏,對付我,那些精緻巧妙的招數反不如簡簡單單的一劈一刺來的管用,不假思索地一抖手腕,春水劍法的絕招「小樓一夜聽春雨」便瀟灑而出,一下子就把那雨絲攪得紛紛亂,頃刻間攻守易位,我竟一下子佔得了上風。   我甚至還有閒暇觀察週遭的情況,大概是宗設的裝束迷惑住了一干槽幫弟子,弄不明白自己的幫會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絕頂高手,於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奇,只是這等高手對決是絲毫沒有弱者插手的餘地,他們只是團團圍住我和宗設,一邊小心戒備,一邊猶豫著替似乎是自己人的宗設吶喊助威。   人群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無法得知慕容千秋眼下的處境,只是從樹上倭賊發射的暗器路線看,那些可惡的倭賊明顯是想誤導槽幫,而耳邊傳來槽幫弟子的一聲聲怒喝也證實,慕容千秋正陷入了圍攻中,和槽幫的誤會想必是越結越深了。   這張長弓難道是死人啊!我心中疑竇復生,就算慕容千秋滿臉血污,張長弓一開始沒認出他來,可打到現在,他也該知道慕容千秋的身份了,雖說槽幫弟子都莫名其妙地堵上了耳朵聽不到聲音了,他必定還有其他方式指揮眾人,那兩個倭賊又不是他的對手,現在早該空出手來了,怎麼還不制止自己的手下?!   再說,這麼大的行動,身為幫主的李展豈能置身事外?可他人哪?   宗設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似乎沒料到自己的變招非但沒有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反倒落了後手,三招過後,眼看斬龍刀的光芒越來越盛,他突然大喝一聲,竟不顧刺向自己胸膛的一劍,把綿綿秋雨化作狂風暴雨,斬馬刀徑直斬向了我的脖頸,竟是要與我同歸於盡!   我心中頓時大罵宗設卑鄙無恥,卻不得不承認,這卑鄙無恥的打法卻正是扭轉戰局的唯一途徑,想來宗設也猜到了,正享受著奢華人生的我絕不會和他性命相搏。   只是就想這麼輕而易舉地搶得先機,宗設你未免太小瞧人了!   鬼魅般地向前跨了一步,斬龍刀卻是由繁化簡的當胸一劍,這一劍運行的軌跡幾乎和杭州靈隱寺魏柔的那一劍「心香一瓣」一模一樣,可在不動明王心法催動下的這式隱湖心劍秘招卻有著超乎我想像的絕強威力,我受損的耳朵竟然聽到了「嗤嗤」的破空聲,甚至隱約看到斬龍刀刀尖似乎閃爍著豆大的劍芒,剎那間我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宗設不閃躲的話,這一劍絕對會要了他的小命,而斬馬刀卻傷不了我分毫!   宗設果然識得厲害,被迫側身,斬龍刀遂帶著一溜血光倏地從他胸前劃過,只是我全力發出的這一劍絲毫沒有變招的餘地,明知道宗設勉強劈向我後頸的那一刀力道弱得可憐,卻根本無力回擋,只好順勢向前衝去,腳下施展幽冥步,又順手拉了個槽幫弟子當擋箭牌,這才轉過身來,硬接硬擋住宗設調整之後一口氣劈出的三刀。   故技重施又刺中了宗設兩劍,可局面卻一下子凶險了萬分。宗設固然血透衣衫,一刀弱似一刀,可他不要命的打法卻讓我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力氣,而我臨陣自創的魔門版「心香一瓣」又太耗內力,兩人刀來劍往不過五個回合,內息已消耗了大半,到了賊去樓空的邊緣。所幸宗設情況似乎更差,大量的失血讓他臉上全無血色,刀法也有些散亂起來。   「再打下去,宗設想逃都沒得逃了,就算自己少不了要重傷一場,可他必死無疑,難道……」猛然想起暗算我的華青山,我頓時明悟於心。   放過了宗設幾個明顯的破綻後,我終於祭起了天魔殺神。   斬龍刀不出所料地擊潰了斬馬刀的防守,順勢劈在了宗設的肩頭。宗設突然怒目圓睜,大吼一聲,捨了兵器,雙掌閃電出擊,一下子鉗住了斬龍刀。   「你要,那給你好了!」我冷笑一聲,緊握刀柄的手突然撒開,身子疾速朝一旁閃去,果然就見一大一小兩隻鋼圈飛馳電掣而來,一左一右,重重地砸在了宗設的胸口!   那鋒利的鋼圈似乎正好切開了宗設的心臟,他「呵呵」兩聲,臉上浮起一層古怪的表情,隨後「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見宗設終於授首,我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仰天大笑起來。   長笑聲中,我鼓起餘勇。拔出新月一文字,一指正要逃之夭夭的偷襲者,高聲喝道:「華青山,你這個認賊作父的敗類,還不趕快束手就擒!」   那人正是我一直苦尋不到的華青山,宗設胸前那對日月乾坤圈已經將他的身份暴露無疑,他如喪家之犬一般倉惶向人群中鑽去,甚至來不及收回自己賴以成名的兵器。   我僅追了兩步便知道,單憑我一己之力,怕是拿不住這廝了,和宗設的一場搏命廝殺幾乎耗光了我的內力,丹田里空蕩蕩的,餘下的功力尚不足平素的一成,倘若華青山知曉我的狀況,就不是我抓他了,反倒是我要小心自己別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出我的外強中乾,華青山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臉上的畏懼竟然一掃而空,只是那張原本溫文爾雅的臉卻變得猙獰起來,半晌,他突然仰天狂笑。   「認賊作父?笑話!我本來就是日本人,何來認賊作父!」   「哈,我倒忘了你娘是倭人了!」我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偷偷調理內息。   「倭人!」我的話似乎一下子觸動了華青山的要害,他臉頰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們叫作倭人,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們當作倭賊!我娘親那麼溫柔,那麼善良,到頭來還是慘死在你們這些中華上國禮義之邦的漢人手裡,只因為她是倭人!天理何在?試問天理何在?!」他聲嘶力竭地叫道:「說我是漢奸,我呸!我是日本人,日——本——人!」   我一時愕然無語,我不知道怎樣的仇恨才能把一個生於大明長於大明的漢人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倭人,可我隱約察覺到,這和我前任的前任有關,為了打擊當時如日中天的快活幫,官家無所不用其極,利用華青山之母的倭人身份來製造快活幫副幫主華不為和極端仇視倭人的幫主蕭雨寒之間的矛盾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華氏之死也就順理成章了。   「辣塊媽媽的,你這漢奸倒他奶奶的有理了!」   慕容千秋終於從人群中殺了過來,大腿上兩枝入肉三分的雕翎箭和他蹣跚的步伐讓我明白他為何來遲了。   聽到華青山的嘶吼,不知內情的他愣了一下,旋即怒罵道:「你他媽吃誰的,喝誰的,誰把你養大的,誰教你武功的,好麼,倒反咬一口了!喪天良的東西,養隻狗還知道護主報恩哪,你他媽連畜牲都不如!」邊說邊舉劍衝向華青山。   明晃晃的移花劍讓華青山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眼中倏地閃過一絲懼意,返身就逃,連頭都不敢回一下。槽幫弟子雖然弄不清他的身份。卻因為他穿著槽幫的衣服,便紛紛讓路,把正殺得一個倭賊幾無還手之力的張長弓讓了出來。張長弓見我緊追華青山不放,眉頭一皺,突然捨了自己的對手,一刀劈向了華青山。   已是驚弓之鳥又失了兵器的華青山發揮不出自己一半實力,竟被在名人錄上比自己足足低了四十位的張長弓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沒過五招,就被對手一指點中膻中大穴,頓時委頓在地。   我心情一鬆,只覺得渾身無力,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強打著精神,我一拱手:「張幫主,多謝了,把人給我,你趕快制止手下,別再打了!」   此時槽幫弟子早被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待張長弓吩咐,大多已經停下手來,面面相覷。倒是張長弓一臉茫然,然後好像恍然大悟,飛快扯下頭紮,取出耳中堵物,拎著華青山走過來,將人扔到了我的近前。   「大人,敝幫得到線報,說有倭賊,卻沒想到是您……」他神情頗有些緊張,說話就有些詞不達意,聽著倒像是我交通倭寇似的。   我氣得哭笑不得,指著華青山道:「張幫主,難道你們槽幫沒收到官府的海捕公文嗎?……收到啦!那好,你仔細看看,他究竟是誰?」   張長弓蹲下身子,看了幾眼,詫異道:「咦,好像是華青山,可他……怎麼沒氣了?」   我一愣,雖然我巴不得華青山早死早投胎,可也要等我問清楚他和樂茂盛是如何勾結的才可以去死,便連忙俯下身去。   剛湊到近前,華青山緊閉的雙眼突然大睜開來,蜷曲的右腿猛然踢出,直取我的小腹。   「陷阱!」我心中方生警兆,卻見張長弓右臂陡然一揮,反手就是一刀,大刀竟直扎向我的胸膛!   變生肘腋,我渾身寒毛一下子都豎了起來,左手如揮琵琶拂向張長弓那致命的一刀,原本已近油盡燈枯的我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的力氣,一掌擊在刀脊上,竟將大刀生生拂了出去,可華青山那快似奔馬的一腿卻怎麼也躲不過去了,我只覺一股大力直撞上小腹,僅存的內息被這重逾千鈞的一腳完全踢散,喉頭不由一甜,人頓時飛了出去。   「想不到我王動竟命喪宵小之手!」試圖控制住自己落地的姿勢,卻發現手腳俱不聽使喚,知道自己武功盡失,再沒有力量抵擋緊追而來的華張兩人,心頭一涼,人已極其狼狽地摔向地面。   只是在落地的一剎那,我突然聽到一聲撕肝裂肺的驚叫,那驚叫滿是恐懼、絕望與哀傷,讓我心房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在迅速地由遠而近的驚叫聲中,一隻穿著白色繡花鞋的三寸金蓮帶著一縷熟悉的香風從我眼前滑過,重重地點在張長弓的太去。人影相錯,華青山脖頸上的一枝凡自顫個不停的雕翎箭映入眼簾。   然後,我渾身一震,眼前的一切盡數沒入黑暗之中。   第七章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的一切都似是而非、光怪陸離,只是我記不清究竟夢見了什麼,只記得一聲絕望的驚叫——那聲音我實在刻骨銘心。   「別情,我服了你了,真的服了你了。」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慕容千秋那張貼滿了膏藥的諂笑胖臉:「魏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都為你謫落人間了,你可真不愧是江湖頭號……」   「她人呢?」我打斷他的話頭,眼珠逡巡了一圈,只看見慕容千秋一人,卻不見佳人芳影。   「回隱湖了。」慕容千秋邊說邊遞給我一隻香囊:「喏,這是弟妹留下的,說裡面有她師門秘製的療傷聖藥九九回天丸,一天九丸,連服九天——她可是真擔心你,就是臉皮太薄,辛垂楊幾句話,就讓她乖乖跟著走了,我本想攔著,可轉念一想,這是你的家事,我這手不好伸啊!」他臉上有些悻悻,想來辛垂楊沒給他好臉色,偏偏我的命又是人家救的,倒也發作不得。   「慕容,給我個面子,我不想把阿柔的事情弄得滿城風雨。」   魏柔想必早在鎮江了,甚至住處都很可能在館驛左近,但她顯然沒有辛垂楊那般暢通的消息來源,也就不知道我已經到了鎮江,能夠適時出現,或許還是拜倭賊炸藥所賜,而辛垂楊瞞下我的行蹤,讓我好不容易產生的一點好感頓告煙消雲散。   她走得也不安心吧!我邊想邊接過香囊,熟悉的淡雅香氣撲鼻而來,勾起我心底一縷柔情。打開香囊一看,裡面是只精緻的小瓷瓶,想必裝的就是回天丸。魏柔明知道我有雪蓮玉蟾丸卻仍將它留下,自然是不放心我的傷勢。   一提內力,立刻察覺出丹田里殘留著一道微弱的真氣,知道這是魏柔留下的,慕容千秋說,她在替我包紮傷口治療內傷後才悄然離去,默運內力一周天,真氣雖弱,但在七經八脈中的運行還算順暢,惟有幾處不為人知的奇脈尚顯艱難,想來是魏柔不熟悉不動明王的調息路線,不敢貿然相試的緣故。   這丫頭知道疼人了,我摸著包紮得整整齊齊的繃帶,心底湧起一絲甜蜜。   隱湖本就沒想把魏柔培養成一個講究婦德婦容婦功的深閨中人,她的女紅還是跟宋三娘學的,且不過學了半日而已,是典型的心靈手不巧,這繃帶末了扎出的一朵花該費了她不少功夫吧!   出了會神,我運氣試起了那幾處奇脈,不動明王心法能有如此威力,倒有一半功勞要記在它們頭上。出乎我的意料,它們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般瘀結堵塞,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   這想必就是易筋經的功勞了!我感慨萬千。和少林寺固然是利益之交,但少林總算清楚我的價值,雖說限於寺規,無法將易筋經傳給我,不過對我開放的其他絕技已足以讓我管窺到易筋經的奧秘。在京城我已經試著將易筋經和不動明王心法融合在一起,出京拜訪少林後,新心法更是漸漸成型,只是勤修苦練了一段時間不見成效,我的信心都有些動搖。如今看來,自創的新心法進攻威力未必強過不動明王心法,但卻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保命功夫——華青山那一腳重創我的丹田,若是用不動明王心法調理,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復原,而依靠新心法的神奇和魏柔的襄助,眼下內力業已恢復了五成。   按下對佳人的思念,我起身洗盥了一番。這是一座充滿了銅臭氣的宅院,一切都俗不可耐,而慕容千秋也一身暴發戶的打扮,看著比他那副聽月閣老闆的面孔還低俗了許多,進進出出的內堂使喚丫鬟粗鄙得還不如慕容府上的燒火丫頭,眼前的這一切讓我明白,這裡定是慕容的一個秘密據點。   「昨晚上的事情太蹊蹺了,我不得不防。」   慕容千秋細說起我昏迷後發生的事情。辛垂楊和魏柔在我最危急的時刻突然出現,魏柔急於救我,結果一腳要了張長弓的性命,而華青山則被說是聞訊而來的樂茂盛一箭穿喉。   「我本想把你送回館驛,可烏德邦那混球非要找我問話,而樂茂盛就住在你隔壁,我豈能放心?便和弟妹一道把你偷偷送到這兒來了,想必眼下鎮江府正在全城搜捕我哪!」遲疑了一下,慕容千秋又將信將疑地問道:「別情,你說樂茂盛勾結倭賊,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我不容置疑地道。   「這麼說,暗殺你的那幾箭都是他射的?」慕容千秋眨了眨小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斟酌道:「可我看那箭法很像魔門九天御神箭法中的九陽珠鏈……」   「殊途同歸罷了。」我明白慕容千秋在試探什麼,樂茂盛是武承恩的弟子,倘若那真是九陽珠鏈,武承恩的身份則呼之欲出。朝廷雖然下反對官員修煉武功強身健體,卻也沒明確支持,怕的就是為官者和江湖的關係過於密切,更何況魔門的名聲實在不佳,我不想再給武承恩帶來什麼麻煩,遂道:「軍中重弓騎,自有一套弓術。」   慕容千秋目光閃爍,顯然不太相信我這番說辭,不過他並沒有慫恿我去揭穿樂茂盛的真面目。華青山和張長弓的死,已經讓我失去了證明樂茂盛私通倭賊的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證據。我也知道,想從槽幫這裡打開缺口耗時耗力,何況目前我尚無餘力顧及此事。   可轉念一想,既然宗設已死,樂茂盛是否私通倭賊已無關緊要,而他背後的主使者,不外乎丁聰等幾個政敵和江湖那幾大豪門,不管有沒有樂茂盛,這些勢力都是我要打擊乃至毀滅的對象,當務之急倒是要盡快除去樂茂盛這個禍害了,倘若真去證明他私通倭賊,反而會讓武承恩的名譽受損。   於是我一面打定主意,準備將昨晚發生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竹園、京城得意居、眾師娘以及武承恩、沈希儀以防萬一,一面在心裡宣判了樂茂盛的死刑,嘴上卻轉了話題,問道:「槽幫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走那會兒,鎮江衛已經將局面控制住了,只是張長弓的幾個心腹負隅頑抗,都被抓了起來。」慕容千秋沒敢多問,順著我的話題道:「聽槽幫弟子說,張長弓昨晚召集人手,說接到線報,有倭賊要大鬧鎮江,槽幫要保家衛國。又說賊人中有妖人會用聲音魔功迷惑人的心智,故而大家都堵上了耳朵,進退完全看張長弓的手勢。」言罷,他頗為惋惜地歎了口氣:「不瞞你說,別情,我原本很看好張長弓的,在他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沒想到他竟是大江盟的臥底!」   「這麼說來,他反而不太可能是大江盟的人。」心思轉移到張長弓身上,這個謎一般的人物也頗讓我頭疼,沉吟片刻,才道:「換作你是大江盟的臥底,有機會打入慕容世家,你會拒絕嗎?」   慕容千秋的心思我洞若觀火,他巴不得把一切罪名都推到大江盟頭上。可張長弓究竟是什麼來歷,我一時也找不到答案,而其中的關鍵自然是他為什麼非要置我於死地。   宗設有殺我的理由,雖然在我看來,他這種同歸於盡的自殺式復仇未免不划算得近乎兒戲,武功盡復的他若是能耐下心來,很可能打我一個措手不及,以最小的代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樂茂盛同樣有殺我的理由,奪妻之恨,這可是每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恥辱,足以讓人失去理智。   如果張長弓是這兩人的同黨,那麼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剩下的只是要深挖宗設和樂茂盛之間的秘密。然而,出身寒門的張長弓身世卻是相當清白,他師傅顧海是湖廣道上的成名人物,雖然名氣遠不如自己徒弟,可那套「血戰十刀」的確是他傳給張長弓的,只不過天分甚高的張長弓把它練到了顧海無法企及的高度罷了。師徒二人都是湖廣黃州人,那裡根本沒有倭賊出沒,說他是宗設的人,自然相當牽強,何況素卿和宋廷之也說,宗設雖然很想在中土收買拉攏江湖中人,卻極不成功,至於華青山和赫伯權完全是特例——華青山的母親本來就是倭人,而赫伯權則是被丁聰所迫。   於是我很快就把宗設排除在外,張長弓和宗設應該只是合作而已,絕不是什麼隸屬關係。而他來江東進入槽幫不過兩年,似乎也很難和樂茂盛結下如此深厚的友情——昨晚他的所作所為可是冒著殺頭的危險,而事實上他果然為此丟了性命。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江湖客過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這是每個江湖漢子應有的自覺,可無論如何,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倘若是樂茂盛說動了張長弓,那麼他到底下了多大的本錢,讓張長弓甘願為他兩肋插刀呢?   我突然想起慕容千秋方纔的話,慕容千秋是個很慷慨的人,為了拉攏張長弓,開出的價碼定是相當誘人,然而張長弓卻出人意料地拒絕了。面對一個富貴不能淫的漢子,樂茂盛有那麼大的人格魅力來得到並維繫他的忠誠嗎?   不過,不管張長弓是隸屬於哪派勢力,他的身份卻是槽幫的副幫主,想削弱乃至瓦解槽幫的勢力,這是一個絕佳的藉口。只可惜眼下已是日上三竿,離事發足有四個時辰,足夠讓在鎮江有著深厚官場人脈的李展上下打點,把一切責任都推諉到張長弓的身上了。   「槽幫這麼大的行動,身為幫主的李展豈能不知?昨晚的事,他難逃其咎!」   「大人,竊以為,或許眼下並不是追究槽幫責任的最佳時機。」我話音甫落,卻見門簾一挑,昨晚一去不復返的隋禮施施然走了進來,進屋便深施一禮:「不才有負大人和東主的厚望,未能請到援兵,反累大人和東主受驚,實是罪該萬死!」   慕容千秋見我臉色有些不豫,連忙解釋道:「隋先生出龜鶴樓沒多久,就被槽幫弟子扣押了,直到今早上槽幫大亂,他才得以脫身。」   「扣押不才的槽幫弟子並無害人之心,只是在執行張長弓的命令,張說,東主涉嫌勾結倭賊,只因沒有證據,故而先行扣押。而不才在槽幫聽到消息,說李展昨夜大醉,早晨還是范大人把他從被窩中拎出來的,對曠晚的一切他一無所知。」   我冷冷望著隋禮,卻一言不發。   隋禮訕笑了兩聲,道:「當然,知與不知,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明白。不過,這卻給了我們一個緩和關係的藉口。」   「倘若李展並沒有反水,他最怕的就是東主誤會他,而昨晚之事又落下了口實,鎮江衛可以名正言順地鎮壓它,事實上,鎮江衛已經開始抓人了,一旦大人和東主拋棄他,槽幫覆滅指日可待,那李展反水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就算他反水了,現在也該明白,大江盟是拿他當槍使,哪像我們東主這般推心置腹地待他,他怕是要悔得腸子都青了。」   「倘若槽幫覆滅對大人、對東主有利的話,我們自然可以順水推舟,可如此一來,東主不僅少了一個強援,而且槽幫不甘束手就擒,勢必要竭力反抗——拉起造反大旗,李展是絕沒有這個膽量的,可經營槽運這麼多年,跟幾任槽督都有著不清不白的關係,完全可以上告打官司,而它弟子眾多,無法一網打盡,像白大人那樣以霹靂手段處置南海劍派的方式在槽幫身上很難行得通,最後必然演化為廟堂之爭,對大人、對東主都無益處啊!」   慕容千秋頻頻點頭,顯然隋禮已經說動了他,而我冷靜下來,也明白槽幫的覆滅至少目前對我來說意義不大,一旦鎮江出現真空,我一時還沒有力量來佔據這個要衝,反倒便宜了別人,索性先讓槽幫多活幾日。   不過,藉機削弱槽幫的實力卻勢在必行,否則,日後很可能成為我駕馭鎮江的絆腳石。和慕容千秋、隋禮商議了一番,我遂秘密拜會了烏德邦。   見我無恙,烏德邦自然喜出望外,而沈希儀的面子和兩萬兩銀票也讓他痛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李展交由鎮江府看管,嚴加搜捕除李展之外的槽幫中高層幹部,並放出風聲,說槽幫勾結倭寇,以動搖其基層弟子對幫會的信心。   臨告辭前,我似乎無意中提起了樂茂盛,烏德邦不虞有他,說樂正在府衙做筆錄。匆匆趕往鎮江府衙,卻不見這廝身影,花了二十兩銀子才打探出來,他和田見明幾人剛剛離去不久。   一路追了下去,卻是往東門而去,我很快就猜到,樂茂盛定是想逃離鎮江了!   這廝倒是屬耗子的!我心中不由暗罵,一時躊躇起來,本想易容在城裡狙殺了他,不成想他竟然溜得這麼快。而到了城外,弓箭可以盡情發揮,面對樂茂盛和他四個部下五張強弓,僅剩五成功力的我實在沒有必勝的把握。   看來只能讓六娘想辦法在半路狙擊他了。我猶豫了一會兒,才下決心調整計劃。樂茂盛的馬再快,也快不過老馬車行的八百里加急,六娘應該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等樂茂盛到了蘇州,六娘加上竹園眾女特別是解雨的暗器,完全有能力把他留下。   東門便有老馬車行的門面,送出八百里加急密函後,我尚不死心,想試試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出手機會,遂出了鎮江城。   城外不遠處茶棚裡一個焦急張望著城門進出行人的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認出他是隨蕭光一道來鎮江的魔門弟子郭太平,心頭不由一動:當初給蕭光的命令,是兩日後在此匯合,莫非他發現了什麼不成?   打出魔門秘傳的手勢,郭太平這才認出我來,一邊好奇地望著我的臉,一邊小聲稟告:「教主,屬下等在城南三十里的桃花坡發現了一隊來歷不明的江湖人,共十三人,眼下正落腳於桃花坡的一個小客棧裡。這幫人行蹤詭秘,不像是要去應天參加茶話會的樣子,蕭師兄懷疑是倭賊的同夥,怕打草驚蛇,便讓屬下和王子楊王師兄一道回城請示教主,要不要先解決了他們。可王師兄進城已經兩個多時辰了,卻不見他回來,屬下都快急死了!」   「城裡出了點事,子楊找不到我,自然沒法出城,你不必擔心。」見郭太平焦急之情溢於言表,我心中頗感寬慰,魔門弟子本就沒有多少,我自然希望他們能親愛如兄弟,攜手一致對外。   略一沉吟,交待茶棚老闆幾句,吩咐郭太平跟我走,遂打馬如飛,直奔桃花坡。   桃花坡是南下蘇州的必經之地,這條官道也是通衢的大道,只因已是數九寒天,路上行人少了許多,且多是結伴而行的商人,還有零星北上的江湖漢子。行商們見有馬匹狂奔而來,俱都連忙躲到路旁,一臉警惕之色。   頓飯工夫,轉過一片樹林,遠遠便望見桃花坡了。坡上好大一片桃樹,坡頂十幾戶人家錯落有致,坡下路旁幾間瓦房簡陋而整潔,正是中午時分,坡上坡下炊煙繚繞,繚繞的炊煙,就像正午和煦的陽光,讓那些在寒冷冬日裡依舊為生活而四處奔波的行人倍感溫暖。   「教主,那十三個江湖客昨夜就住進了桃花客棧,至今尚未離開。」與我匯合一處的蕭光指著路旁那幾間瓦房,介紹著偵查到的情報:「其間,共二百九十七人在客棧歇過腳,十六人仍在店中,其中有三個是自己弟兄,而最近的一批客人,是半刻鐘前剛進客棧的六個軍爺。」   「嗯?那為首的是不是個國字臉的千戶?」我把樂茂盛的模樣形容了一下,蕭光點頭稱是。   我心念電轉,桃花客棧固然是歇腳的好地方,可那是針對靠兩條腿走路的窮苦人來說的,像樂茂盛這樣騎馬的行人,絕大多數都是在離鎮江六十里的丹陽打尖歇息,樂茂盛在此逗留,是因為正好到了吃飯時間,還是和那十三個江湖客有關呢?   「小光,方便聯繫桃花客棧裡的弟兄嗎?」   「方便。」蕭光道:「客棧是桃花村李柱開的,他爹李有時是此地保甲,就住在坡頂,已經被弟兄們控制住了,讓他往客棧裡傳個話不成問題。」又說李老頭一副死倔的脾氣,多虧了一塊錦衣腰牌才把他擺平,而怕弟兄們在客棧待久了引起那幫人的懷疑,蕭光每次只派三個人進客棧,待上一段時間便撤出來到坡上李老頭家休息,客棧則另換一批新面孔,眼下已是第三批,也是他所能派出的最後一批了。   「很好!」我讚了一句,蕭瀟的這個遠房侄子看來很有些智謀,值得下功夫培養,轉頭對郭太平道:「你讓李老頭傳個話,務必嚴密監視那六個軍人,查清楚他們和那些江湖客究竟是不是同黨,另外,告訴他們小心點,對方是高手。」   郭太平應聲而去,我又問蕭光還查出什麼別的消息沒有。   蕭光搖搖頭:「這幫人謹慎得很,彼此之間很少交談,僅有的幾句說的又是方言,聽不大懂。」遲疑了一下,又道:「聽苟師弟說,這些人說的好像是湖州話,不過,他也拿不大准。」   我心裡猛的一跳,湖州,江湖可是有兩大勢力的老巢就在湖州啊!幾乎本能地,我認同了我那位苟師弟的說法。   湖州富庶,不少門派在此設有分舵,或是開辦鏢局武館,其中實力最強的當屬大江盟。不過由於百花幫是本地幫派,背後又有練家暗中襄助,已有和大江盟分庭抗禮之勢,只是大家同屬大江同盟會,彼此間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的道,各賺各的錢,餘下的,除了個別如隱湖之外,絕大多數是在兩者的夾縫中求得生存。   道上出現湖州口音的江湖客不足為奇,不過一夥十三人,他們隸屬的勢力範圍已經大大縮小了:隱湖率先被排除在外,除了李思,似乎並沒有跡象表明隱湖還有其他男弟子,特別是人數竟有十二人之多。   同樣很快的,大江盟也被我從嫌疑者的名單中剔了出去。那幫江湖客的舉動大是可疑,他們要干的,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每到年關歲尾,搶劫殺人之類的壞消息總是特別多,且不說大江盟有沒有做這種蟊賊勾當的必要,就算有,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無論是齊放還是齊小天都該動用目己的心腹才對,絕不會犯傻把事情交給湖州一群外鄉人。難道是練家?得出這個意外結論的同時,我深深迷惑起來。   第八章   「老闆,弄桌上好酒菜,順便把馬餵了,我們公子還要趕路。」郭太平一進桃花客棧就大聲嚷嚷起來。   那幫江湖客的身份讓我改變了原來的計劃,通知眾人會合後,給大家簡單易了容,讓那個名叫苟可望的帶著五個人化裝成當地村民的模樣,以送柴火、送草料等名義潛入客棧,我則帶著蕭光、郭太平扮作行人來客棧打尖歇腳。   「來了——」隨著長長的吆喝聲,一個憨厚而不失精明的漢子一溜小跑跑了過來:「三位爺來得正好,俺渾家做的獅子頭剛下屜呢!正好下酒。」   可他看到幾人身後的馬匹,卻頓時傻了眼:「三位爺,不是俺李柱推搪,哪兒有把生意往門外推的道理不是?可俺客棧裡實在沒草料了,今兒也不知怎麼那麼邪乎,平日裡難得見個騎馬的爺,今兒卻呼啦一下子來了十幾個,草料早吃光了,這不,頭前來的幾個軍爺的馬食還沒個著落呢!」   正說著,客棧前廳裡快步走出兩個漢子,瞄了我們一眼,便取了馬匹匆匆出了客棧。   「好像是那十三人中的兩個。」蕭光壓低了聲音道。   我點點頭。我一眼便看出那兩個人都是練家子,武功雖說比不上郭太平,卻也相差不遠,在江湖也算得上是個好打手。兩人一上官道,立刻分開,一前一後,向北而去,看上去似乎是被派出去的探馬。   嗯?這探馬早不派晚不派的,偏偏樂茂盛到了沒多久就派了出去,中間莫非有什麼關聯?我心裡暗自揣摩起來。   那邊郭太平則給李柱出著主意:「你沒草料,附近村子總該有吧!打發人弄點回來,價錢好說。」   李柱似乎就等著這句話,聞言忙不迭地應承下來,又熱情地把人請進了屋裡。   客棧吃飯的前廳不算寬敞,只有六張桌子,其中四張已有了客人,牆角是幾個行腳商人,曲澤等三個魔門弟子則佔了中央一桌,旁邊是五個江湖打扮的漢子,而靠窗卻是樂茂盛手下的那四個百戶正陪著田見明飲酒猜拳,幾個人都沒穿官服,自然不必顧忌自己的形象,鄭七四人更是諛詞不斷,田見明已醺醺然酒半酣,一雙色眼不時瞄著那群行商中的一個風騷女子。   樂茂盛呢?我一邊落坐,一邊飛快地打量著前廳一圈,卻沒發現他的蹤影。   收回目光,聽曲澤他們正聊著即將舉辦的茶話會,不由暗讚了一聲,像他們那點功力,在有心人面前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練過武的痕跡,遮遮掩掩的反惹人生疑,不若大大方方地擺明自己是個江湖人,對方縱然警惕,卻不大會刻意提防了,就像他們旁邊那五個漢子,目光基本上都落在了自己一行人身上。   這五人該是那幫江湖客中人了,我極富技巧地觀察著他們,一邊衡量著他們的武功深淺,一邊試圖尋找證據來印證我的判斷。   這幾人的衣著極其普通,看不出什麼異樣,連桌上的腰刀都是江湖最常見的樣式,只是刀鞘是用很值幾兩銀子的上等軋花黑牛皮硝制的,想來他們手頭並不緊張。因為坐著的緣故,我很難準確推測他們的武功,不過想到做探馬的大多是同伴中武功較好的人,那麼這幾人的實力高也高不到哪兒去。   「一對一,郭太平、曲澤他們穩佔上風,倘若未曾露面的那幾人當中沒藏著什麼高手的話,這一仗倒是穩操勝券了。」我暗自盤算著。   蕭光說,除了領頭的那人看起來似乎有些扎手之外,餘者皆不足為慮。可蕭光自己的武功僅僅剛入流而已,他還沒有能力來判斷一個高手特別是名人錄前五十位高手的武功高低,情報的準確性自然要打上折扣,而我帶著內傷,茶話會又近在眼前,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李柱很快張羅了一桌酒菜。就像許多街邊小店曾給我帶來無數驚喜一樣,這桌賣相不佳的酒菜卻是一流的好手藝,連皮狗肉火候把捏得恰到好處,皮爛肉酥,咬上一口便滿嘴流油,端得鮮香無比;號稱一刀不斬的獅子頭肥而不膩,入口即化,幾不輸於家鄉山水閣的大廚動用無數精材實料精心炮製出來的蟹粉獅子頭;就連那一海碗梅乾菜燉豆腐,都燉得有滋有味,讓人食慾大開。   郭太平餓了一上午,見我動了筷子,他立刻狼吞虎嚥開動起來,不大一會兒,狗肉便下了一半,獅子頭也少了三隻,一旁伺候著的李柱看著高興,又讓渾家端來了一大盅狗肉湯,郭太平也不客氣,捧著湯盅,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末了,一抹嘴,見李柱還站在身邊,郭太平便一瞪牛眼,道:「噯,我說老闆,你不去張羅草料,站這兒做甚?」   李柱訕笑著說草料已經支人去取了,不過要等上小半個時辰。   蕭光聞言,眼珠子一轉,停箸請示我道:「公子,既然一時走不了,那就乾脆歇上一會兒,您說哪?」見我點頭,他又問李柱道:「店家,可有住的地方?」   「有有!」李柱連聲應道。   蕭光又問屋裡有火盆沒有,李柱說屋子都是學北地人家修的火炕,熱乎著哪,我便說那乾脆把酒菜挪到房裡去吃,省得在大廳裡挨凍受罪。於是李柱領著我們穿過櫃檯旁的一扇小門,來到了後院。   一人多高的土牆圍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北邊是一溜八間平房,就是客人的住處了。房前栽著幾株棗樹,樹下擺著石桌石凳,想來春天花香,秋日果香,路上行人少不得駐足一番,只可惜眼下冷風刺骨,院子裡自然是空無一人。   「東邊五間都住了客了,餘下三間爺您看住哪間?」   「別把頭就成,把頭的屋子冷。」   我看似漫不經心,暗中卻提起了全身功力。雖然受損的內力大大削弱了我六識的神通,不過我還是聽到東邊把頭的兩間屋子裡傳出說話的聲音,只可惜聽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大概是察覺到有人來了,說話聲都戛然而止,而數道警惕的目光落在了我和蕭郭兩人的身上。   我並不擔心有人能識破我的身份,李岐山的那張人皮面具加上唐門出神入化的易容術,怕是連竹園諸女都無法一下子認出我來,何況樂茂盛只知道我受傷昏迷,絕不會想到我竟然恢復得這麼快。   只是,往日裡能清晰地分辨出屋內每一個人呼吸的耳朵眼下卻只能聽清楚呼嘯的北風,我暗歎一聲,放棄了用六識搜索樂茂盛的企圖。   「教主,屬下昨夜已經打探過了,那幫江湖客住的是東邊三間,那麼緊挨著咱們的這兩間,會不會就是樂茂盛六人的住處?」李柱剛走,蕭光便小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倘若如此,或許有些麻煩。」我沉吟道,樂茂盛匆匆離開鎮江,卻在城外三十里住了下來,若和自己一樣,只是為了臨時歇腳,倒還說得過去,否則,就極其可疑了。   郭太平貼著東牆聚精會神地聽了一會兒,突然跳上火炕,隨後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事,半尺長,小指粗細,一頭似乎是個丁字把手,另一頭則像是盤旋在一起的毒蛇尾巴,通體黝黑,該是精鐵鑄就。   他選了個靠近牆角的位置把那件物事壓在了木板牆壁上轉動起來,木屑立刻沿著牆壁撲簌簌地滑落下來,須臾,那東西便旋進了小半寸。他輕輕把傢伙事兒抽出來,指頭在鑽出來的洞眼裡轉了幾圈,把木屑清除乾淨,又從懷裡掏出了另一件物事,比方纔那件細了些許,卻是中空的管子,前端更是一圈鋒利的刀刃,中間則是筷子粗細的一段螺旋鐵絲,他把這東西塞進洞眼,轉了幾下,猛的一抽,一塊薄薄的木頭圓片便被帶了下來。   「成了!」他湊近洞眼看了一眼:「蕭師兄說得沒錯,這正是樂茂盛他們住的地方。」邊說邊把位置讓給了我。   屋裡自然是空無一人,我的視線很快落在了炕上一把黑色長弓上,那正是樂茂盛的拿手兵器。   樂茂盛哪裡去了?前院沒有,房裡也沒有,難道他真的和那幫江湖客心下狐疑間,隔壁的門突然被推開,風風火火闖進一個陌生的漢子,他根本沒看屋子裡的擺設,逕直朝這道木板牆走來。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圖,與此同時,我也明白,自己的猜想已經證實。   「……哼!烏德邦真是枉稱名將,軍紀竟如此之差!連老子的銀子他也敢收,回去看不參他一本!」我邊說邊給郭太平使了個手勢,示意他把那木塞子塞回原處。   「可聽說他是沈希儀的心腹,而沈希儀聖眷正隆啊!」蕭光按照我事先吩咐照本宣科地道。   「沈希儀再威風,也比不上咱們大哥錦衣……」   我重重咳了一聲,打斷了郭太平的話頭:「告訴你幾遍了,不許提自己身份!你是不是想回去啊?」   「屬下該死!」郭太平拍了兩下手,聽著像是打自己的耳光,卻嘻皮笑臉地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聽說江南女娃嫩得能掐出水來,俺還沒嘗過哪,大哥你哪能忍心讓俺空走一回?」   「就你話多!」我踢了他一腳,道:「等辦完了正事兒,少不得讓你們快活,倘若辦砸了差事,大哥好說話,張大人可是鐵面無情!」   「不就是一千匹緞子嗎?還不手到擒來?」郭太平道。   「無知!你當那是普通緞子?你一年的棒祿也買不出一匹來!知道咱們為什麼要先去蘇州織染局?那裡才有高人識得料子的好壞……」   我把自己說成了要去松江押運衣料的錦衣衛。這倒不是我的杜撰,沈熠研製出來的一種高級衣料讓章聖皇太后愛不釋手,他遂獻上千匹供內宮使用,嘉靖為討母親歡心,派出錦衣押運,以防萬一,只不過這是蔣遲順路要辦的差事,而且日前他已經派手下前往松江了,而樂茂盛身在軍中,想必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隔壁那人很有耐心,足足聽了一刻鐘才悄然離去。確認他已經走遠了,我讓郭太平去把李柱叫來,自己陷入了沉思。   「姑父,既然樂茂盛是月宗弟子,那這幫江湖客會不會和侄兒一樣,都是月宗暗中培養的人手,樂茂盛只是在此跟他們會個面而已呢?」蕭光沉吟道。   為了怕蕭光他們驟然見到樂茂盛使出魔門武功而心神大亂,以致敗亡,我揭開了樂茂盛身上的秘密。也不知我那位老泰山蕭別離平素是怎麼教導弟子的,蕭光他們一聽到這個消息,竟然個個立刻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就和樂茂盛一爭高低。   這幫人會是月宗弟子?我心頭驀然一動,不過,我很快就推翻了蕭光的猜測:「小光,如果這些人是月宗弟子,那麼我岳父武承恩比樂茂盛更有理由知道他們的存在,如此,我也該聽到些風聲了。」   魔門三宗,我手握日星兩宗人馬,唯獨缺少月宗的消息。武承恩雖出身月宗,但也不清楚同宗師兄弟的下落,甚至鬧出了誤認老師陽明公為同門的笑話。奇怪的是,月宗也沒找到他這個軍方重將的頭上,不知道是沒人曉得他的身份,還是無意利用他的地位圖謀東山再起。   「不是月宗更好。」蕭光鬆了口氣:「這樣也就不必顧忌什麼了,直接殺了他們了事。若是怕驚動旁人,屬下身上帶著迷藥,等晚上迷翻了他們,再一把火燒了這桃花客棧,乾淨利落。」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瓷瓶。   「小光啊!」我一眼便認出這是唐門外售迷藥當中質量最好的「春眠」,不由茂盛了。這藥雖然是唐門極品,可化入湯水中仍有些微異味,樂茂盛眼下是驚弓之鳥,稍有不安,他立刻就會發覺,這藥起效不算快,又很好解,打草驚蛇啊!」   其實,對「春眠」我知道的遠不止如此,只是眼下還不能和蕭光說。   唐門真正的好東西,外人是極難得到的,比如我懷中的「無夢」,無色無味,功效不知比「春眠」強上多少倍。唐門為了避免招來太多的江湖怨恨,外售的迷藥毒藥增加了很多限制,絕大多數都很容易被有經驗的江湖人識破,更有甚者,像「春眠」這樣的迷藥每售出一份,唐門都要千方百計地打探到購買者的資料,以備日後不急之需。蕭光雖然聰明,可畢竟才行走江湖,還有些稚嫩,而且似乎樂茂盛的月宗弟子身份也沒能激起他足夠的警惕,有些小看他了。   看蕭光有些沮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春眠』也不是一無用處,樂茂盛這兒用不上,鄭七、田見明他們則大可一試。他們拼上了酒,舌頭就沒那麼靈敏了,再減點劑量,就不會被發現了,雖然迷不倒他們,可至少能讓他們損失幾成武功。再說了,這東西還可以餵給馬吃嘛!效果比巴豆強多了。至於樂茂盛,咱們先去摸摸那幫江湖客的底子再說。」   第九章   錦衣衛的威名和老爹兒子的性命讓李柱夫婦不得不強壓心中的恐懼,做了一回細作,而我也終於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樂茂盛正在最東頭那間屋子裡和那幫江湖客的頭領密議著什麼。   吩咐化了裝的苟可望六人控制馬棚,封鎖客棧出口,又讓郭太平潛入樂茂盛的房間,將弓弦割出數道口子,保管滿弓即斷,我和蕭光則摸到了東頭那間屋子的北窗下。   為了御寒,桃花客棧所有房間的北窗都釘上了厚厚的氈子,這固然有利於隱藏行蹤,卻不便於偷聽,好在屋裡似乎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說話的嗓門都相當大,聲音聽著還算真切。   「……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就是馬上撤離桃花坡,現在就撤!沒有草料,那三個錦衣衛一時半時不能離開,時間一長,我怕他們會壞事。」   這聲音異常耳熟,我一下子便聽出來這人是誰,眉頭頓時緊鎖,忍不住狠狠瞪了蕭光一眼。   蕭光還在納悶,我已傳音責備道:「裡面那是司馬長空,難道你連他都不認識?!」心下卻是既喜且憂,竟然是大江盟,果然是大江盟!又暗生悔意,眼下自己根本不是司馬長空的對手,真該叫慕容千秋同行才是!   蕭光吃驚地張大嘴巴,差點叫出聲來:「那他肯定易容了,晚上也看不清楚。」   「撤撤撤,連個路過的錦衣都能把你嚇破了膽,你就做個縮頭烏龜吧!」   屋裡樂茂盛罵罵咧咧地道:「那王動殺了宋維長,你連個屁都不敢放,分明是怕他怕得要死,還找什麼理由!」   「你懂個屁!王動殺宋維長,我還要謝謝他哪,當我不知道啊!姓宋的根本就是齊放派來的奸細!你呀!把你自己那一攤子管好就算了,別總惦記著江湖,江湖水深著呢!想殺王動,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說!」   司馬長空竟然和齊放存著貳心?!窗外的我心頭猛的一震,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從況天被殺開始,我就已經把司馬長空劃到了齊放的死黨裡去了,我甚至猜測,為人耿直的況天就是死於齊放和司馬長空的陰謀,除了為開戰製造藉口外,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把齊放的得力盟友司馬長空推上門主的寶座。如今看來,倒很可能是司馬長空勾結樂茂盛殺了況天,而齊放不過是順勢利用了一下江南武林的悲憤情緒罷了。   蕭光卻是滿臉喜色,興奮地揮舞著拳頭:「太好了!大江盟內故,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忽又皺起了眉頭:「姑父,那樂茂盛吃了豹子膽了,還敢惦記著暗算你?!」   「我身上有傷。」   之前我並沒有告訴蕭光,我眼下的武功僅剩下五成,而樂茂盛想必是以為我受了重傷,又要回蘇州,便想在途中設伏撿個便宜。由於司馬長空的出現,我不得不公開傷勢,否則,蕭光算錯了實力,很容易陷入危險,見他一臉關切,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並無大礙,心思轉到了那幫江湖客的身上:「他們該是鷹爪門的弟子了,只是奇怪的是,鷹爪門在湖州並沒有分舵,也沒設鏢局,從哪兒弄出了一撥湖州弟子呢?」   「別跟我來這套!你不想殺他,那你幹嘛等在這兒?」屋裡傳來樂茂盛的譏笑。   「我承認你的話讓我動心了。」司馬長空的聲音低了下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殺了宗設,王動重傷想來不假,這樣的便宜豈能不撿!可我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兒,他出身魔門,豈有不認識九天御神箭的道理?明知道有你這個強敵在伺,又落入了槽幫包圍中,換我早就撤了,為何他還敢和宗設搏命?分明是自恃另有強援,就是魏柔!」   他緩了口氣,續道:「魏柔肯定有問題!辛垂楊和咱們一樣,都巴不得王動早點見閻王,照理說,她是絕不會去救王動的,可她偏偏出現在了救人現場,唯一的理由,就是魏柔要救王動,她才不得不救。」   我心裡一凜,司馬長空分析得頭頭是道,竟是頗有見地,雖然他猜錯了自己和宗設拚命的原因,不過,這也不能怨他,以前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魏柔為何非救王動不可?你們不是都說,她最聽辛垂楊的話嗎?」樂茂盛冷哼了一聲。   「你當魏柔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啊!」司馬長空的聲音裡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也不是深山古庵裡的尼姑,接觸不到男人,想思春都沒個對象!她身邊全是江湖新一代中最出色的人物,一個妙齡少女豈能不動心?但凡她心靈露出一點破綻,鼻子比狗還靈的王動必然乘虛而入,這小子何許人也?十年不遇的風月魁首、婦女班頭,潘驢鄧小閒是一樣不缺,整個一個女人的魔星!魏柔能不能抵擋住他的進攻可就難說了。」   他歎了口氣,復道:「唉!這半年來魏柔神出鬼沒,甚至連隱湖都不知道她的行蹤,反常啊!極其的反常!我真怕她已經投入王動的懷抱了!辛垂楊?哼,情郎面前,父母都要靠邊站,一個師叔算老幾呀!我不是長敵人威風,若真不幸被我言中,就算王動有一萬個理由不得不帶傷回蘇州,有魏柔護送,光憑你我,怕是連王動的面都朝不上就被她卡嚓了!」   「危言聳聽!就算王動手腕高明,可別忘了,魔門和隱湖百年來的千仇萬恨!魏柔她敢愛上一個魔門弟子嗎?」   聽樂茂盛說出」魔門」二字,我心頭咯登一聲,司馬長空既然知道樂茂盛身懷九天御神箭絕技,想必知道他的武功來歷,樂茂盛也就沒必要在他面前隱瞞什麼,口稱魔門,是他和我一樣,渾不把一個名稱放在心上,還是另有緣由?   卻聽司馬長空譏諷道:「我危言聳聽?我看你才是被妒火燒昏了頭!隱湖魔門弟子相戀,王魏絕不是頭一個,別忘了,五十年前,尹雨濃可是和你祖師爺李道真愛得死去活來!」   「可尹雨濃……」   「我知道,你想說尹雨濃最後還是斬下了戀人的頭。」司馬長空打斷了他的話頭:「可王動是李道真嗎?且不說他是朝廷堂堂六品官員,掌握江湖生死大權,隱湖不僅不敢殺他,沒準兒還要巴結他,單論各自的所作所為,李道真大正劍下亡魂無數,大半卻是無辜之人,手段殘忍,令人髮指。可你聽說過王動欺善壓弱,能說出王動犯過什麼江湖規矩武林禁忌的,必須一死嗎?沒有吧!他頂大了不起娶了玉家母女讓人不齒罷了!說是不齒,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們心裡還不知怎麼羨慕、怎麼嫉妒哪!」   似乎覺得自己說的太過了,司馬長空緩和了語氣:「好了,我也不想和你抬槓,只是想告訴你,留在桃花坡,我覺得有危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就算能伏擊到王動,最後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   「可王動重傷卻是不爭的事實,放棄這等天賜良機,那昨晚的一切豈不全成了無用功?宗設那個倭賊死不足惜,長弓可是我親表弟!白白放過王動,他會死不瞑目的!」   「我倒希望他跟你什麼關係都沒有,那樣他就不會任由你胡來了!」樂茂盛的話似乎又挑起了司馬長空的怒火,他聲音頓時又大了起來:「家主十年心血,卻被你毀於一旦了。」   「長弓也是死得其所!槽幫和慕容翻臉了,王動活著饒不了槽幫,死了他那些媳婦也會把李展生吞活剝,舅舅他不就是希望江湖大亂嗎?他不總是說,大亂之後才有大治嗎?現在江湖就要大亂了,我有什麼錯!」   白癡!我心中暗道,張長弓已經是槽幫的副幫主了,再熬個一兩年,把李展一殺,槽幫整個就會落入姓張的手中,豈不比現在強上萬倍!   不過,我沒工夫理會張長弓究竟是不是死得其所,我只知道自己已經捕捉到了江湖最隱秘的一道暗流,只是一時還弄不清它的來龍去脈。樂茂盛是張長弓的表哥?他舅舅還是什麼家主?白瀾留下的相關資料裡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記錄,特別是樂茂盛,他該是個相當關鍵的人物,自己以前怕惹武承恩誤會,對他的調查便淺嘗輒止,說來倒是自己大意了,武承恩也是瞎了眼,竟收了這麼個徒弟!家主?江湖中有幾個家族能有這麼大的手筆?……湖州口音,莫非,就是練家?   倘若真是練家,我隱隱生出一絲懼意,武當、恆山、百花幫,這樣的實力已經夠驚人的了,再加上鷹爪門,還有一個差點得手的槽幫,以及像練子誠那樣隱名埋姓的高手,練家的實力恐怕早超過江南江北兩大集團了,對付起來定是棘手得很!眼下蟄伏不出,怕是想等江南江北拚個你死我活之後,出來坐收漁翁之利,從而輕而易舉地奪得江湖的實際控制權吧!   司馬長空似乎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有些頹然道:「事已至此,夫復何言!我知道,你非要在途中狙殺王動,是因為昨晚未竟全功,你心有不甘,又怕王動日後報復……」   樂茂盛插言說沒有證據,王動能奈我何?   司馬長空沒理他,自說自話道:「好在解決了那幫倭賊,也算去了家主一塊心病,只是那個阪本初芽我看你還是乾脆殺了算了,倭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早晚有一天會出事。況且,這次宗設答應的那麼痛快,相當可疑,我猜可能和這個女人有關。」   「這事兒我心中有數,你就別管了。你就給我個痛快話,究竟幫不幫我?」   「那你先告訴我,宗設為什麼那麼痛快地答應你,你又究竟想怎麼處置阪本?家主讓我負責聯絡宗設,我要如實上報。」   樂茂盛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宗設在碣石鎮中了王動的毒藥,為了解毒,以毒攻毒,雖然武功盡復,毒性卻深入骨髓,命不長久……」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司馬長空吃驚地叫了起來。   「宗設狼子野心,所圖非小,在他眼裡,你那個鷹爪門門主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我這個統軍將領的,要送人情,自然是送給我,何況,你對女人又沒有多大興趣。」   「阪本是宗設送給你的?這麼說,他是想借你之手再培養出個華青山來?」   「哼,比你想的還黑!其實,阪本已經懷了宗設的孩子了,哼,還以為我不知道,想讓我當冤大頭做孩子他爹,我才沒那麼傻!正好沒玩過大肚子娘們,先玩玩再說,日後生個男孩,就溺死,生個女孩,就留著和她娘一齊伺候我吧!我也嘗嘗母女同床的滋味究竟如何!」   司馬長空歎息一聲:「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說了,再等一個時辰,王動若是再不來,你我都要撤離,我的人已經在這兒住了一晚了,再接著住下去,老闆會起疑心。何況,茶話會近在眼前,同盟會還有諸多事宜要協調,我不能讓齊放他們總找不到我。」末了又道:「你也準備一下,到時候怎麼和武承恩解釋。」   「那好,一個時辰之後撤!若再等不來他,那他定是要等到武功恢復才上路,就算伏擊也很難殺他了。」聽司馬長空做出了讓步,樂茂盛也冷靜下來,分析便趨於理智,只是仍沒忘了怨天尤人:「可惜啊!你若是早到半日,王動昨晚就死定了,也不用現在辛苦。」「別太天真了!打不過,逃,這可是江湖鐵律,王動又不是傻子,多一個我,王動就根本不會去找宗設拚命了!而他想逃,我們這些人包括宗設在內,沒人能攔住他。其實,就算兩個十大中人聯手,也未必能留下王動,不是因為他武功多麼高超,而是因為他不講江湖規矩。他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江湖人,江湖規矩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廢紙一張,什麼江湖名譽、高手風範的,對他來說更是沒有絲毫意義,所以他可以明目張膽地玩弄各種陰謀詭計,什麼暗器毒藥的,他用起來也絕不會有任何顧忌,甚至,只要他認為有必要,就能直接用火銃崩了你!請問,這種事情還有哪個十大能幹的出來?就算慕容千秋在大庭廣眾之下還要講究個江湖做派呢!否則,底下人誰服他!」   司馬長空倒是我的知音啊!我暗自苦笑,聽他續道:「當然,王動的把戲你同樣能幹得出來,可惜你武功太差,同樣是火銃,你恐怕連發槍的機會都沒有,而王動就不一樣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家主是不願意和他硬碰硬的,像用宗設來騷擾茶話會,敗壞他在官場中的聲譽,讓嘉靖來收拾他,才是家主心目中的王道,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啊!」   「背後捅刀子一樣有效,昨晚我只是差了點運氣罷了。」樂茂盛依然不服。   司馬長空似乎不願意再爭論下去,便和他討論起伏擊的事宜,進入了樂茂盛擅長的領域,他的才華頓時顯現出來。   「……不能在前面的樹林伏擊他,他身負重傷,坐馬車上路的可能性極大,弓箭根本無法發揮,即便他是騎馬而來,跟著沈希儀他已經學到了不少行軍佈陣的秘法,那種設伏的好地方他定是加意留心,眼下樹葉盡落,樹上又藏不住人,根本沒辦法偷襲。倒是這桃花客棧畢竟有不少行人,他的戒心自然會降低一些,而在樹林那一段高度戒備卻沒發生任何事情之後,心理也會不由自主地鬆懈下來,何況,我匆匆出城,他定以為我是要星夜趕回杭州去向武承恩解釋,絕想不到我在此停留暗算他。」   「那你怎麼知道王動定會來這桃花客棧,難道你讓桃花客棧的老闆端著一盆狗肉就能把他吸引來?」相當大的吸引力。」樂茂盛得意地笑了起來:「重傷之人經不得顛簸,咱們用半個時辰從鎮江到桃花坡,王動就要用一個時辰,甚至更多。本來半個時辰自然不必在桃花客棧歇腳休息,可一個時辰就難說了,這時看到這盆狗肉,你說王動會不會動心?再用你那兩個手下勾起他的好奇心,他十有八九會在客棧逗留一下。只要他一下馬車,五張強弓齊發,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屆時你就能輕而易舉地殺了他,而你手下則將桃花客棧裡的人盡數殺死,再一把火燒了它,我就不信,還有誰能查出真相來!」他頓了一下,又道:「至於那三個錦衣,他們之前離開了最好,否則,一併作了他們。」   真不愧是魔門弟子啊!我不由看了一眼蕭光,殺光燒光,樂蕭兩人的主意竟是同出一轍,看得蕭光也不由得訕笑起來。   「走吧!人家已經盯上咱們了,咱們也該準備活動活動身子骨了!」「姑父,咱們為什麼不在路上截殺他們?客棧裡很容易走漏風聲,你又不讓傷了無辜……」   「小光,你有所不知。眼下大江同盟會正在宜興集結,司馬長空定要去那裡和眾人會合,如此一來,直到常州他都和樂茂盛同路,可以互相照應。而我鎮江還有急務要處理,最遠也只能到武進而已。從桃花坡到武進,這一路上幾乎沒有好的設伏地點,還不如在這裡一勞永逸地解決他們。至於如何封鎖消息……」我微微一笑:「我們殺人了嗎?沒有,我們殺的是倭狗!你們不是告訴李有財,懷疑司馬長空一夥人是倭寇嗎?沒錯,他們正是倭寇——反正這裡沒人知道司馬長空的身份。這些倭寇對抗倭英雄樂茂盛恨之入骨,便在此伏擊了他,而我們則殺了倭寇替樂將軍報仇。」   「可官府那邊……」   我一擺手:「有我說項,杭州督司衙門不會深究,司馬長空的主子和大江盟又心懷鬼胎,也不會大肆聲張,甚至連死的是司馬長空或許都不敢承認,沒有苦主,官府樂得盡快結案,別忘了,我們是官,而且是皇上身邊的官!天底下有幾個人敢捻錦衣衛的虎鬚!就算有膽子大的真想核實一下你們的身份,等報告打到京城,你們的錦衣衛身份早就辦下來了。」   蕭光恍然大悟:「怪不得姑父你讓小郭告訴曲澤他們,一旦打起來,不能放一個不相干的人進後院,原來如此!」   時間慢慢流逝。半個時辰後,腳步有寫踉艙的鄭七四人架著爛醉如泥的田見明回到了後院。樂茂盛見狀大發雷霆,直把鄭七他們罵了個狗血噴頭,又讓店家拿茶來替他們醒酒。   已經晚了,我心中暗笑,早三兩刻鐘,幾杯熱茶自然可以解去「春眠」,而今藥力已經完全發作,茶已經沒有太大作用了,好在劑量不足,他們還不至於陷入昏睡之中,不過真氣已然被禁錮住了幾分,反應能力更是降低了大半。   饒是如此,樂茂盛依舊賊心不死,不肯撤離。又拖了半個時辰,樂茂盛才極不情願地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桃花客棧。   「真想讓你嘗嘗九陽珠鏈的滋味啊!可惜……」我一邊暗忖,一邊拿起了羿王弓,目光挪到了剛從屋裡走出來的司馬長空身上,右手輕輕一抹,一羽雕翎箭悄然搭在了弓弦上。   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孩,深吸一口氣,我緩緩拉開了羿王弓。   五百斤的強弓讓內傷未癒的我隱隱有種吃力的感覺,我遂立刻放棄了施展「九陽珠鏈」的念頭,眼下我只能勉強射出五箭,雖然一箭快似一箭有如珠鏈一般難以抵擋,可每一箭上的力道卻難免受到影響,司馬長空手上鷹爪功乃是江湖一絕,輕功也不弱,拼著廢一隻手甚至一隻胳膊,或許就破了九陽珠鏈!   隔著一扇窗,我凝視著司馬長空,霎那間進入了萬物空明的境界,我用整個身心感受著他的一舉一動,傾聽著風的聲音。特製的雕翎箭上注滿了內力,那羽翎都微微顫動起來,彷彿要極力擺脫束縛,一飛沖天。   快轉一下身子,露出你的脖子吧!我祈禱著,九天御神箭法中最耗內力、也是威力最強的一式「驚天一箭」一旦施展開來,就絕不可能回頭,只是它強大的反作用力讓我越來越有一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壓迫感,我極力壓制著翻騰的氣血,等待著一個最佳的出手機會。   老天爺似乎聽到了我的祈求,司馬長空終於轉過身向外走去。我手指一鬆,弓弦「錚」地一響,一道烏光遂電射而去。而羽箭似乎帶走了我全身的力氣,體內翻騰的氣血再也壓制不住,我只覺得胸口一痛,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噗」地噴了出來,窗紙上頓時多出了一朵艷紅的血花。   雕翎箭直撲司馬長空,去勢快得驚人。陽光照在箭上,在地下留下一段箭影,那箭影竟彷彿連成一條長長的線,一直從窗下延伸到了司馬長空的身上。   司馬長空似有所覺,頭一偏,右手猛然向後拂去,可他拂到的僅僅是箭梢而已,箭鏃已經從側面穿透了他的喉嚨,緊接著的是箭桿箭羽,直到箭尾的羽翎都沒入了喉嚨一半,那箭才停了下來。   一朵血花在司馬長空的脖頸上柔柔綻放,可他身子卻如遭雷殛一般顫抖起來,他捂著傷口,剛剛艱難轉過半個身子來,一道寒光便急速掠過他的脖頸,只聽喀嚓一聲,他腦袋頓時飛了出去,身子撲通栽倒在地。那腦袋飛出老遠才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滾停下來,一雙眼睛猶自驚訝而不甘地怒目圓睜!   幾乎就在弓弦響起的同時,蕭光像一隻獵豹似的倏地竄了出去,一刀砍下了司馬長空的頭顱。他根本沒再多看司馬一眼,長嘯一聲,擰身便朝司馬的手下撲去,一刀又捅翻了一個呆若木雞的漢子。餘下的五個鷹爪門弟子這才反應過來,三個人睚眥欲裂,叫嘯著圍了上來,另外兩個卻轉身朝外跑去,迎面正碰上苟可望他們,兩下立刻廝殺在了一起。   也幾乎就在司馬殞命的同時,隔壁「崩」地一響,隨即傳來樂茂盛氣急敗壞的叫罵聲,罵聲猶在耳邊,他人已提刀衝了出來,卻沒有立刻加入戰團,反倒朝我屋子望了過來,待看到窗紙上的鮮血,他微微一怔,臉上旋即浮出一絲獰笑,揮刀衝了進來。   「羿王弓!王動,果然是你!你這張臉騙不了我!」   樂茂盛死死盯著我手中的羿王弓,弓上並沒有箭,弓弦也僅僅拉開了一半,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將腰刀橫在胸前護住要害,冷笑道:「別再故弄玄虛裝腔作勢了,你嚇唬得了別人,嚇唬不住我!驚天一箭,箭出驚天,你是很了得,身負重傷還能射殺司馬長空,只可惜,你還能再射一箭麼?你連弓都拉不滿了吧!我的王大人王師弟?」   「那就請師兄指點我的心箭!」   弓弦在我的笑聲中發出一聲奇異的鳴叫,鳴叫聲中,我鬼魅般地向右前方跨了一步,羿王弓輕揮而出,果然將樂茂盛的腰刀套了進去!   賭到了!我心中大喜,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對弓箭的威力有著深刻認識的樂茂盛聽到弓弦聲響,果然下意識地向右躲了一下,躲開羿王弓瞄準的心臟,腰刀才橫抹而出。可這短短的一霎那,已經足夠我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羿王弓沿著腰刀直滑到樂茂盛的手腕,我鼓起最後一點內力,那鹿筋做成的弓弦頓時變得銳如刀鋒,「錚錚錚」顫了三下,每一下都擊在樂的手腕上,頓時割斷了他的血管和手筋,血立刻就噴了出來,腰刀「噹啷」掉落在地。   樂茂盛疼得大吼一聲,臉上滿是驚恐之色,他一邊後退,一邊胡亂地踢出一腳,似乎是想阻擋我的追擊。那沒有絲毫章法的一腳換在平常我至少有一百種方法化解,可此刻一提內力,丹田胸口卻幾如刀攪一般,疼得我差點沒背過氣去,別說反擊,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那一腳便結結實實地撩在我左胯的傷口上,我頓時慘叫著飛了出去。   樂茂盛見狀不由一呆,旋即大喜若狂,哈哈大笑道:「王動啊王動,你也有今天!」   顧不得包紮傷口,他拾起腰刀,一個箭步跨到了剛剛站起來的我的近前:「你不是號稱江南第一美男子嗎?我倒看看你變成個醜八怪,誰還喜歡你!」   樂茂盛的腰刀徑直奔我的臉砍了過來,我身子不敢大動,邊連忙一偏頭,剛拔出來的新月一文字斜切向樂茂盛的左腕,雖然刀上並無一絲力道,卻是天魔刀法中的精妙招數「橫波」。平常師徒同門對練,若是武功高的一方使出這一招,對手必然採用一式「方圓」進行防守,然後伺機反攻。樂茂盛識得「橫波」的厲害,頓時一驚,不加思索地回刀防守,只是他銳意功名,在刀法上下的功夫遠不如箭法,又是左手,那一式「方圓」便使得拖泥帶水,讓我的計算意外地出現了偏差。   我只覺得左頰一涼,一股熱乎乎的東西便流了下來,而順勢使出「巨浪」的一文字更是正碰上他回撤的腰刀,那看似雄渾無比的刀浪擊在腰刀上,竟一下子被彈開,讓樂茂盛立馬窺破了我的虛實!   「哈,我看你還敢使詐!」被我耍了一記的樂茂盛惱羞成怒,腰刀奮力朝我心口扎來。   我攻其必救,他便倏然變招,硬架硬擋,缺乏內力支持的我雖然刀法已妙到毫巔,可一力降十會,僅僅三招,他便一刀磕飛了我手中的一文字。   「去死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竹園的那些絕色美女的!」   樂茂盛猙獰的臉上一片得色,腰刀猛然向上舉起,正是「天魔殺神」的起手式。只是腰刀剛剛舉過頭頂,他臉色陡然劇變,「噹啷」一聲,腰刀再度掉落在地,他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身子一下子佝僂起來。   「很疼是吧!」我見狀,心頭終於大定,心情一鬆,險些跌倒在地,連忙扶住了牆壁:「七步,果然是七步,唐門的七步斷魂散當真是名不虛傳。回頭看看吧!門口地上那些藍汪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呵呵,都是塗滿了七步斷魂散的毒針啊!」我輕笑道:「讓你死個明白吧!你惦記著的竹園那些美女中,有一個就喚作唐棠。」   「卑鄙!」   佝成了煮熟的大蝦似的樂茂盛突然挺直了身軀,已經泛著黑色的臉上陡然閃過一抹艷紅,滿是悲憤怒火的眸子裡遽然發出一道妖異的光芒,那聲斷喝更是彷彿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猝不及防下,我堅如磐石的心都不由怦然一跳。他猛的跨前一步,雙拳閃電擊出,結結實實地砸在我的心口。   我身子再度飛了起來,重重地撞在了牆上,又彈了回來,正撞進了樂茂盛的懷裡,兩人頓時跌倒在地,再看樂茂盛,已是氣息皆無。   一陣錐心的劇疼此刻才傳入我的腦海,也不知道肋骨是斷了還是裂了,「哇」地嘔出一大口血來,才覺得胸口不那麼悶了,不由得有些駭然地望著身下的樂茂盛:這廝中了七步斷魂散之後竟然走了八步?倘若他手中還有兵器,自己小命豈不要斷送在他的手裡?   一陣後怕之後,才覺得方纔那一幕似乎很熟悉,略一思索,秦淮河鳴玉舫上練子誠那驚人的一拳便立刻浮現在我的眼前。   練家,原來真是練家!   弄清楚敵人身份的我並沒有絲毫喜悅,心下反倒一陣悵然。   清風,你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可你該知道,我能執掌江湖的日子不過三幾年而已,你都等了十幾年了,就不能再等上三年五載的?難道,非要逼我與你決一死戰嗎?   蕭光明顯高出一籌的實力讓屋外的戰鬥遠不及屋內那麼凶險,只是除了蕭光之外,這幫魔門弟子都是頭一次上陣殺人,難免有些緊張,不僅好幾個人意外受了傷,時間也比預料的長了一些。   殺死最後一個敵人,蕭光吩咐眾人毀屍滅跡並佈置假現場之後,立刻跑回屋子。他不敢走大門,便從窗戶跳了進來,看到委頓在牆邊的我,才知道解決樂茂盛遠不如我預計的那麼輕鬆。   「姑父,要不要緊?」蕭光望著我一臉的血污,緊張地問道。   「不礙事,最多破相而已,反正你姑姑們也不是因為我的臉蛋才嫁給我的,破相就破相吧!」   倒下是我故作輕鬆,樂茂盛那一刀若是砍向我命根子的話,算錯了他刀上實力的我很可能變成太監,回想起來當真幸運的很。   而另一件值得慶幸的是,我的肋骨並沒有斷,只是裂了兩根,想來樂茂盛的奇功異法雖然激發了他全部的潛力,可七步斷魂散實在太霸道了,多邁出的那一步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落在我身上的力道就相當有限,若不是我那時已內力盡失,那一圈即便打中我,也根本傷不了我。   等現場都佈置妥當,司馬長空幾人的屍體也被砍得面目全非,丹陽縣的縣令、縣丞、捕頭、仵作等一大堆人馬也到了。聽說浙江督司衙門經歷司經歷、著名的抗倭英雄樂茂盛和他五個同僚戰死,那縣令差點癱倒在地,好在李有財告訴他,我是從京城來的錦衣衛,他這才精神一振。   驗過我的駕帖腰牌——那上面的名字是王謖,我化身李佟時在錦衣的部下老趙、大劉死於唐五經之手後沒多久,我就將其中空下來的一個位置補上了王謖,反正王謖的臉是一張人皮面具,誰扮他都方便——我便開始大罵起來,直到那縣令乖乖送上三千兩銀票,我才把事情經過講述了一番。   縣令大人雖然被我罵得狗血噴頭,可見我收了銀子,明顯輕鬆了許多,何況有錦衣插手,他的責任也小了許多,頭上那頂烏紗帽也就牢靠了許多。等仵作戰戰兢兢地驗過屍體後,我建議將那些倭寇屍體就地焚燒掩埋,而樂茂盛等將領的遺體則盡快運往杭州,又當眾書信一封讓苟可望和丹陽縣丞一道去杭州向杭州督司說明情況,縣令聽我說的有理,忙不迭地應承下來。   等一切都處理妥當,已是夕陽西下,我坐著馬車匆匆趕回鎮江,按原計劃去營救李展。   李展在府衙並沒有吃多少苦頭,可他手下卻飽受鎮江衛的蹂躪,等我和慕容救出他的時候,漕幫五大堂主已有兩個成了廢人。而總壇弟子聽說張長弓勾結倭賊罪大惡極,怕連累上自己,紛紛作鳥獸散,僅僅一日功夫就十去其三。   不能說我姍姍來遲,畢竟在別人眼裡,身負重傷的我能帶傷去救李展,已經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何況我答應他,把他和張長弓區別對待,但他首先要配合官府的調查。   李展千恩萬謝,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關節,鎮江府負責調查此事的范佑是他多年的朋友,只會幫他開脫,絕不會為難他。而我在李展不出所料地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了張長弓頭上之後暗示範佑,我並不想報復漕幫,除非李展撒謊。   慕容則說,昨晚命懸一線,形勢危機,只好大開殺戒。雖是無奈之舉,可畢竟傷了那麼多漕幫弟兄,只可惜人死不能復生,只好從別處補償,一俟事情了結,他就將鎮江常州一帶的私鹽生意交給漕幫打理,用與彌補漕幫的損失。   見李展喜出望外,我心中暗自冷笑,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明白,這是一樁多麼辛苦的買賣。再一想,漕幫弟子本就良莠不齊,驟然失去一大批弟子,一向靠人多勢眾來體現自身實力的李展勢必急於補充人手,屆時安插進幾個線人不在話下,而有張長弓這個前科做鋪墊,一旦需要,這些內線陷害起漕幫來自然事半功倍。   安撫好李展,已快二更天了。短短一晝夜,經歷兩度生死考驗又一身是傷的我已經精疲力盡了,遂以傷病忌口為由婉言謝絕了李展的宴請,只是簡單吃了幾樣素菜,便在李展及眾多漕幫弟子的護衛下和慕容一道回到館驛。   甫一進屋,我便嗅到了一縷如蘭似麝的幽幽香氣,心頭突地一跳,目光似乎漫不經心地四下一掃,立刻發覺裡屋碧紗廚原本掛起來的幔帳不知何時被放了下來。外屋燈光太亮,看不清廚內的景象,可我腦海裡卻霎那浮起一個美麗的剪影,壓抑不住的驚喜頓時湧上心頭,精神陡然為之一振。   攆走了囉哩囉嗦的李展,又把急於知道我臉上的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慕容打發回了自己住處。等眾人一一離去,我關好門窗,躡手躡腳地走到碧紗廚前,一掀帷幔,床上果不其然是一道妖嬈的身影,我心口小腹一陣火熱,顧不得滿身的傷痛,一個虎撲撲在了佳人身上,一把扳過她的臉,邊湊上去捕捉那誘人的雙唇,嘴裡邊得意地嘟噥道:「柔兒乖老婆,你到底還是捨不得相公……」   可話說到一半,我突然一下子呆住了。皎潔的月光透過紗帳,照在我身下女人的臉上,那張桃花一般美麗的俏臉是那麼陌生,陌生得我竟從沒見過,卻偏偏看著有如骨肉相連般的熟悉,凝望著我的那雙秋水明瞳裡滿是濃濃的關切,濃得幾乎讓我心醉。   「干……乾娘?!」   我內心驚訝得簡直無以復加,竟不由結巴起來。相貌縱然可以改變,但那雙眸子卻讓我在頃刻間認出了來人,六娘?六娘?!我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這羞花閉月的容顏,心潮滾湧:六娘,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吧!如此,才不枉師傅一番癡情,只是,你怎麼來了鎮江?!   「動兒,」六娘輕撫著我的頭髮:「兒行千里母擔憂,你要對付宗設,而魯衛、南元子偏又齊齊病倒,沒有幫手,乾娘豈能放心?進城時,全城戒嚴,說昨晚有倭賊來襲,官府和漕幫傷亡慘重,我真替你擔心……」她目光這時才落在我左頰傷口上,聲音頓時一顫:「動兒你受傷了?誰傷了你?是宗設?」   我心中頓時一陣莫名的感動,下決心做誘餌誘惑宗設不過一天前的事情,六娘來得這麼快,自然是馬不停蹄,一路未曾歇息,疼我愛我之心當真日月可鑒。   只是間雜在慈母一般溫柔聲音中的一絲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羞澀讓我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尷尬——不是因為他容貌驟然年輕了十歲,根本不像我的長輩,而是自己壯大的分身正頂著她的腿心,右手握著的更是一團極富彈性的凸起,掌心傳來清晰的心跳,彷彿打鼓一般。   「不礙事的,乾娘,再說,宗設業已授首了。」像是被蟄了似的倏地縮回了惹禍的手,身子遽然彈出了碧紗廚。   「宗設伏誅了?」六娘緊跟著我起身出了紗帳,聞言一下子湊到我的近前,驚喜道:「當真?!」突又緊張起來:「你和宗設拚命來著,是不是?你、你……告訴你別那麼莽撞,你就是不聽!真出事了,你倒讓……倒讓寶亭她們還怎麼活啊!」   她一邊數落,擔憂而嗔怪的目光一邊迅速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周,蛾眉陡然一簇,手地探向我的左胯,一下子便摸到了一層厚厚的繃帶。   「傷得重不重?」她俯下身子,飛快解開我的長袍、「沒事兒,是刀傷,養幾天就好了。」我連忙把手擋在腿間,遮掩住依舊挺立的獨角龍王。   「刀傷?」六娘下意識地重複一句:「不對,你中氣聽著怎麼這麼弱?」   她一把扯過我的胳膊,兩指飛快搭上我的手腕,臉色很快凝重起來。   「脈象這麼弱,你還說傷得不重!」六娘又氣又急的聲音中竟夾雜著一絲哭意,她不由分說地把我拽上了碧紗廚,脫去我的長袍和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   「這兒也傷了。」六娘一眼發現了我肋下的箭傷,湊過來仔細觀瞧,那箭傷只是擦傷,眼下已經收口了。突然,她脫口道:「生肌百寶散?柔兒她人呢?怎麼沒留在這兒照顧你?」   「被辛垂楊拉走了。」我乾乾巴巴地道。   那聲音苦澀得幾乎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從溫馨幸福的顛峰墜落到無底深淵,當真只用了六娘一句話的時間——她一句話便攪得我週身寒徹,我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裡,從頭頂一直涼到了腳底。   我身上的傷都是魏柔親手處置包紮的,那時我昏迷不醒,雖然帶著師門和唐門的療傷聖藥,可她不卻不敢亂用,敷在傷口的自然是隱湖獨門的生肌百寶散了。   江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生肌百寶散的名頭,也沒有幾個人能把生肌百寶散和隱湖聯繫在一起。身為回春堂的幕後東主,隱湖弟子在外都宣稱自己用的乃是回春堂的生肌散,雖然兩者的功效相差不可以道里計,而江湖熟知的自然就是少了「百寶」二字的生肌散了。   這一切都是魏柔親口告訴我的,那麼六娘是如何得知的呢?她不僅一眼就認出生肌百寶散來,甚至一下子就把它和魏柔聯繫在了一起,這究竟是何道理?魏柔就算和她親近,也不可能把門中隱秘告訴她吧!   這疑念和平素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細瑣小事彙集到一處,讓我身子愈發冰冷,胸口更是堵得發悶,就彷彿一塊巨大的堅冰橫亙在心頭似的。雖然我明白,智慧之火可以輕易地融去堅冰,可我害怕真相會讓我喪失理智,讓仇恨蒙蔽了我的靈智,從而失去身後這個如同母親一般疼愛我的女人。   或許是我猜錯了吧!   可惜,從背後傳來的一股汨然內力打碎了我最後的僥倖。那內力異常綿長,上走泥丸,下走丹田,像春風一般撫慰著我受傷的經脈,舒坦得讓我忍不住要叫出聲來。只是那真氣運行療傷的方式大異於尋常,倒像是中間藏著一把銳利的寶劍,要劈開經脈中所有攔路的瘀結,速度更是迅捷無比快得驚人,眨眼間就行了一周天。   心劍如一,是心劍如一!   我痛苦地呻吟出聲來,腦子已完全亂成一團。師傅枯槁的容顏和六娘溫柔的眼神「動兒,替師傅征服隱湖,征服鹿靈犀!」   「我叫李六娘,我相公便是日宗宗主李逍遙。」   下期預告:武林茶話會順利召開,成為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屆。百花幫脫穎而出,以強者之姿登上十大寶座。   然而,一團和氣的茶話會並沒有給江湖帶來和平,江南江北劍拔弩張,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境地。   六娘身份漸漸明晰,恩怨交織,讓王動陷入重重矛盾之中。面對這不可逃避的宿命,他該何去何從?是遵守師傅臨終遺言,還是另闢蹊徑?   第二十五集   第一章「恭喜大人,宗設一死,倭寇三五年內無力窺墟我大明沿海,實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高光祖近乎獻媚的笑容裡卻藏著一絲驚疑,有著十大實力的他自然看的出來,我覺非像我自己輕描談寫的那樣,僅僅是臉上被宗設劃了一刀,身上的內傷可是比臉上的那道刀傷嚴重了不知道多少倍,熟知我和宗設實力的他怎能不又驚又疑?「是啊」,宗設一死,此翻剿寇就算竟了全功,不會再有人說閒話了。」   蔣遲撥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漫不經心地道,沒有見識過宗設的手段和武功,對他來說,宗設不過是個異族的人名罷了,還是我臉上的刀傷讓他領教到了倭寇的狠辣。不過,他很快就把注意力從宗設身上轉移開來,道:這麼說,你沒回蘇州?那琴歌雙絕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當然要來,我漫不經心地應著,心中卻是一亂。   是的,我沒回蘇州。雖然蘇州有我魂牽夢續的美女,可我還是按奈下了相識在鎮江養了一天傷後,毅然來到了應天。   因為我膽怯了,從來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的我膽怯了,我便成了我一向不齒的逃兵。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六娘,就像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細細一想我便瞭解,六娘早有意揭開自己的身份,可事到臨頭,饒是做足了思想準備的她最終還是無法面對彼此身份的尷尬。百年恩怨,兩代情仇,俱壓在了一個女人的肩頭,委實有些重了,更何況,她該和我一樣都感覺到了那一絲曖昧的情愫了吧!   所以,她逃了。潸然卻霸道的內功心法治好了我五成的內傷,然後,芊芊玉指隨著一句無頭腦的話語點上了我的睡穴。   我回去了,回哪裡去了?是蘇州的秦樓,還是……太湖中那個無名的小島呢?我不知道。   六娘當然不是李六娘。倘若她是李六娘,師傅豈會獨眠於九泉之下?   那大江名川應該多了幾道雙宿雙飛的倩影才對,甚至師傅也不可能成為我的師傅,我或許正在為實現兒時的理想而奔波,或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身後還跟著七八個留著清鼻涕的娃娃。   可是她偏偏叫作李六娘。我悟到了幾分,十幾年前的那場龍爭虎鬥,師傅其實並沒有像他自己想像的那樣完敗,當年高傲得如同天宮仙子的她在親手碾碎了師傅那顆相思風流心的同時,卻在自己心頭刻上了師傅的瀟灑身影,如此,才算公平。   那時候,六娘只有十六七歲!雖然她武功已經超凡脫俗擠身於當世絕頂高手之列,可畢竟還是個不暗世事的少女,大概不懂地欣賞師傅那一種成熟男人的風采,可隨著年齡增長,她會自然而然體會到師傅的無上魅力,師傅對她的吸引力會越來越大,留在她心頭的身影會越來越清晰,以至成了她進軍天道的心魔屏障。   可六娘不愧是隱湖的絕世奇才,競然別出心裁,入世修行,風花雪月的十丈軟紅絢美如斯,修行需要大智慧。可既然已經橫下心來,又自稱六娘,為何不去看看我那相思成疾的可憐師傅,冷眼旁觀他鬱鬱而終?天道不可證,仙道不可憑,我不知道六娘是什麼時候悟出這個道理的,可看她入世之深,顯然悟出人道已有些時日,而以隱湖的龐大實力,大概也早查出了師傅的下落,二人最終沒有走到一處,除了無緣,只能說,六娘對師傅的感情,就連她自己也很迷茫吧?然而師傅的遺願她卻一清二楚,征服隱湖,首要就是征服她,乾兒子要征服乾娘,我這個婬賊尚且覺得一絲尷尬,六娘如何能坦然面對?回想起來栗子鎮初次見面,她甚至出言鼓勵,她的心思真是難猜啊!   「女人心,海底針……」   「說什麼呢?」蔣遲沒聽清楚我的呢喃,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又沉浸到他的賺錢大業中去了。「琴歌雙絕」在京城都很有名氣,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想必會大大吸引應天府這些登徒子們的眼球,加上正是秦淮八艷少了五艷的當口,嘿嘿,不發他一筆橫財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可惜明玉都被練子城贖了去,據說她的擁簇很不滿蘇謹歌仙的名頭,若是把她們兩戳和一處,打場擂台,那就更熱鬧了。」又有些好奇地望著我,問道:「對了別情,我怎麼聽說蘇謹要脫籍嫁給李思了?」   剛想說話的高光祖聞言明智地閉上了嘴巴,只是偷偷瞄了我幾眼。蘇謹的背叛,是我為數不多的走麥城的例子,自然被有心人利用而大肆渲染,更有傳言說,我一朝權在手,那些上了蘇謹牙床的男人都將受到極其慘烈的報復,只是看李思一干人依然活著逍遙自在,這傳言才逐漸消身滅跡。   蔣遲畢竟才接觸到江湖事物,對遠在千里之外的蘇謹的關注,多半也是因我的緣故,霧裡看花,比起高光祖他們來,感受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說話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顧慮。   「女人心,海底針……」   這又是一個讓我感到無力的話題!在嘉興巧遇李思,蘇謹之後沒多久,李思便來到蘇州商討替蘇謹脫籍之事,結果被六娘拒絕了。六娘說,雖然在蘇州秦樓開業的時候,慕容世家已經將蘇謹的落籍文件轉到了秦樓手中,但當初有個條件,就是一旦蘇謹要脫籍,除非嫁給我,否則,必須得到慕容世家的同意李思眼下自然不會親自去和慕容千秋打交道,而能在兩者之間搭線牽橋的我卻為了茶話會的順利召開東奔西走,根本無暇顧及此事。況且,即使李思想找我從中說項,他也無法準確掌握我的行蹤,事情便被拖了下來。熟悉內情的我卻曉得,這就個徹頭徹尾的借口,關於蘇瑾,我和慕容千秋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附加條件!然而這借口卻是蘇瑾親自向六娘哀求求來的主意。其實在嘉慶的時候,我已經察覺到蘇瑾行為的古怪——她看來和莊青煙、小風仙並不是同路人,否則,她大可直接了當地拒絕李思,就像當初拒絕我一樣,這樣,我絕不會對她有太多的怨恨,而有我的保護,她也不虞李思的報復。然而事實並非如此而已,或許,從頭到尾。她只不過是在利用李思而已。得知這個消息的我最初竟然有些歡喜,我突然發現,原來蘇瑾很可能還愛著我,只是那份喜悅就像也空中的煙花,絢麗卻極其短暫,我很快陷入了無盡的自責哀傷中。或許,我才是害了蘇瑾的真正兇手吧……   蘇瑾拒嫁李思,她慕容世家線人的身份已經確認無疑,那麼在我為了應試而離開揚州之後發生的一切,自然都出自慕容世家的安排。蘇瑾雖然和我情投意合,又有白首之約,可當初既然肯寄身青樓,骨子裡就有軟弱的一面,慕容有無數手段逼她就範。有我在她身邊,她或許有勇氣反抗慕容以保貞潔,可我遠在應天,又一去數月,她一個弱女子大概也無力抗拒命運的安排了。奇怪的是,我對慕容千秋的怨懟之心遠不如想像中的那般強烈。花費巨大代價精心培養出來的女間卻被我拔了頭籌,換一個人早和我翻臉了,而慕容卻忍了好幾年,其間,他並沒有強迫蘇瑾去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情,若不是江湖形勢日益嚴峻,沒準兒他就放長線釣大魚,一起等著我功成名就,出將入相的那一天。嚴苛的現實改變了一切,時間成了我和慕容共同的敵人,就算慕容看出我將來前程遠大,他也等不及那一天的到來,因為等待的結果,很可能是慕容世家家破人亡,他要動用一切力量來應付日益險惡的江湖環境,自然不會單單放過蘇瑾,雖然這個決定足以讓他悔恨終生——誰能想到我只用了短短一年時間就成為了江湖的執法者------可在當時,這個決定再正常不過了。   相比慕容千秋,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那無聊的男人自尊毀了我和蘇瑾的未來。回想起來,蘇瑾在松江遇襲後沒有回到揚州,反而來到秦樓,心中未嘗不是帶著一絲希望,期盼我能真心實意的原諒她,並借我的力量擺脫慕容世家的控制。可是妒火燒燬了我的理智,不僅沒有看出蘇瑾行為上的諸多矛盾,甚至沒有聽出蘇瑾話中的試探之意,對於和蘇瑾的關係,我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努力——雖然當初我曾覺得我已經放棄了男人的尊嚴,做出了最大的犧牲——就告放棄了,讓她徹底失去希望,變得自暴自棄,而隨著她經歷的男人越來越多,我和她的那份感情大概也逐漸變質,再也無法挽回了。「一股子醋味。」蔣遲這回倒是把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笑道:「她當真這麼好?讓你如此戀戀不捨的?別情,你不會吃我的醋吧?」「東山,我從來不會和朋友做小連襟。」我臉色一正。   「這麼嚴重?」蔣遲眨了眨眼睛,饒有興趣的盯著我看了半晌,才道:「算了,我不去惹她便是,妒火中燒的女人不可理喻,妒火中燒的男人我看也好不到哪裡去!」   或許是察覺到蘇謹仍然是我心中的禁忌,高光祖機智地轉移了話題,「茶話會開幕還有幾天功夫了,大多數門派的掌門已經抵達,大人用不用先見他們一面?」   「不急,再等兩天。」平定了一下思緒,我摸了摸臉上的傷口,隱湖生肌百寶散固然功效不凡,可短短兩日並不足以讓傷口癒合,如此自然大損我的形象,我一路匿蹤,到了應天更是一頭扎進了蔣遲岳父徐公的府邸,也是怕我身上的傷動搖江湖那些牆頭草的信心。「倒是大後天便要召開十大的預備會議了,光宗,你看誰有資格頂替鐵劍門和春水劍派啊?」   「不外乎百花幫,鐵鷹門,奇門,潭家,漕幫這五家。」高光祖飛快地答道。   「漕幫?漕幫有臉參加茶話會嗎?」蔣遲一皺眉。   目前之事情和李展關係不大,都是張長弓一人所為,張被宗設收買了。不過,張長弓已被我所殺,漕幫應該沒有進軍十大的實力了,莫非,這兩天有什麼變化?「我明知故問。   「正是。鎮江那邊傳來消息,年輕一代中的好手彭光路過鎮江,恰巧為李展所知,李展以一堂堂主之位拉他入幫,彭光已經應允了。不過前日一戰,幫中好手死了不少,能不能找到得力的後兩人選還是個未知數了。」(到愛讀書網,讀好書http://www。idushu。com)   「哦,這麼巧。」   果然一切按照我當初的設想發展了。再得到慕容應允的地盤後,李展的野心驟然膨脹,缺兵少將的他顧不得張長弓殷鑒不遠,開始拚命擴充實力了,遇見偶然在鎮江的蕭光等人,當然不會放過,結果被蕭光輕易地打入了漕幫。或許他心裡打著能用一時用一時。末了過河拆橋的念頭,不過有我暗中支持,日後蕭光取代他並不是件很難的事。李展這回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心中暗自得意,我臉上卻故意浮起一絲疑色,沉吟道:「這彭光無門無派,頗有可以之處,光宗,你盡快查清他的底細。」高光祖點點頭,道:「這五個門派中,屬下最看好百花幫。百花幫一反常態招收男性弟子,已經擺明了要在今屆茶花會上大幹一場,九龍幫的加盟就是明鑒,幫主嚴子路雖然沒能擠身上期名人錄,可他才三十二歲,據說這一年來武功頗有精進,實力不可小窺,是四、五台的上佳人選。大人也曾經說過,易湄兒的兩個秘密弟子——特別是那個神秘的郭奕——的實力並不輸於她的大弟子林均,而二弟子孫無言的武功又頗有精進,若不是林均莫名其妙地失蹤,它甚至可以和恆山派一較長短」「至於其他四個門派,變數殊多,最關鍵的,就是江南江北兩大集團對他們的支持力度究竟有多大。照理說,鷹爪門是大江盟的鐵桿盟友,大江盟對它的支持也一向不遺餘力,希望本最大——其實在上屆茶花會上,齊放就頂著巨大的壓力將宋維常和王炯派去了鷹爪門應戰,若非因為大人臨時改變主意參加十大的爭奪,加上不能讓老情人練青霓的恆山派沒了面子,鷹爪門早就是十大了。可早上屬下得到消息,司馬長空已經失蹤了三天,就連大江盟都不曉得他的下落……」   「他已經死了。」   桃花坡一戰雖然沒有留一個活口,可我動用了錦衣衛的身份,蔣遲應該很快就會知道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如早點說清楚,「司馬長空和宗設勾結已有些時候了,況天就是他和宗設聯手暗殺的,此番宗設、張長弓在鎮江城裡埋伏,而司馬長空埋伏城外,不是杭州衛的樂茂盛恰逢其會,我恐怕就死在司馬長空的手上了。」   「這斯當真死有餘辜。」高光祖一驚,恨聲道。因為丁聰的關係,他應該很容易接受司馬長空和宗設勾結的說法。不過,高光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司馬長空那複雜的身份,更不會想到樂茂生盛居然也和宗設有染,或許在他看來,司馬長空固然該死,可樂茂盛就純粹是冤死了,九成九是我乘亂除去了這個曾經染指過武舞的軍中新銳,他心中大概正暗自慶幸,當初侮辱無暇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不爭氣的弟弟。「鷹爪門的日子不好過。」蔣遲卻是渾沒把司馬長空的死放在心上,嘻笑道:「那個那個叫宋什麼來著的總管就是被你殺死的吧!這回更乾脆,連門主一遭玩完,依我看鷹爪門可以從江湖除名了。」「小候爺說的極是!」高光祖接口道:「如此一來楊千里加盟的奇門躋身十大的可能性大增……」「不盡然。"如果按照我和慕容的設想,把漕幫變成江南江北兩大集團之間的緩衝,那麼慕容勢必會全力支持漕幫爭取十大寶座,「老奸巨猾的譚玉碎不願在兩強爭霸的當口充當出頭鳥,沒準兒和上屆一樣,只是出工不出力;至於奇門,門主照清揚武功太差是他的一大軟肋,李展絕對有把握拿下第一台,後四台只要求和即可,這對很有可能得到慕容助力的漕幫來說並不算困難。」「是這樣啊!"蔣遲眼珠溜溜的轉了幾圈,詭秘一笑:「那還是把奇門放到十大初選名單裡吧!老子要在漕幫的身上下重注,狠狠的贏他一筆!」「滾你丫的!」我飛起一腳,「這可是我的處女作,我可不想讓別人笑話我的眼光!」沉吟片刻,我微微一笑:「不過,有錢不賺那是傻蛋,我們可都是明白人……」   第二章   隱湖小築、少林寺、武當派、大江盟、慕容世家、唐門、離別山莊、恆山派、百花幫、漕幫。   十大初選名單一公佈便一片嘩然,與會的三百三十一個門派對前八個老十大沒有疑義,對百花幫也少有議論,所有的疑問都集中在了漕幫身上。   「王動是在沽名釣譽吧!把漕幫推上十大初選名單,王動是不是想表明他胸懷大度,不計前嫌?可這對別人來說則未免太不公平了!」   很多人都這麼說。鎮江那場廝殺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應天,整個江湖都知道我殺了妄圖暗算我的張長弓。應天諸多賭館開出的賠率似乎也在印證著這一說法。   名單公佈後,應天最大的賭館神仙坊率先修正了賠率,百花幫的賠率從最初的九賠十微調至九十五賠一百,這樣的賠率加上莊家的抽頭,就算壓中了也沒有什麼賺頭,顯然莊家對百花幫入圍十大充滿信心。不過,眾人矚目的漕幫賠率雖然從鎮江一戰後的一賠五大幅調整到了二賠三,可還是略高於奇門和譚家的五賠七,擺明不看好實力受損的漕幫,即便它新得到強援彭光,因為在外人眼中,經過鎮江一戰,慕容世家和漕幫之間的關係明顯惡化,慕容支持漕幫的可能性已經變得小之又小。城中其他賭館絕大多數都以神仙坊馬首是瞻,唯有林百川和韓真主持的樂游坊等寥寥數家不聲不響地把漕幫躋身十大的賠率調至了九賠十。   不過,參加十大預備會議的八家老十大門派卻一致通過了我提交的這份名單,儘管他們的動機大相逕庭。   說起來,這次預備會議陣容之鼎盛,實是近幾年所罕見,與上界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且不說蕭別離,練青霓,辛垂楊,慕容萬代這樣的重量級人物現身會場,單說上界還是以新人面目的幾個年輕人而今身份已是大不相同,唐三藏正式接掌唐門,齊小天則代掌了大江盟和實力極其恐怖的大江同盟會,悟性成為少林寺的二號人物,而宮難也擔任了武當權柄極重的俗家長老一職,如此豪華的陣容,讓江湖清晰地感受到了新時代的來臨。   見到奔波月餘換來的豐碩成果,我自然抑制不住滿心的歡喜,只是欣喜之愈,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慢慢爬上了我的心頭。   上屆預備會議共有六個年輕人出席,被認為是年輕一代全面接班的信號,忽悠一年過去,其中的五人又出現在了今屆的預備會議上,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那麼的意氣風發,然而唯一缺席的卻是年輕一代鋒芒最盛,同時也是最受歡迎的魏柔!   魏柔呢?她怎麼沒參加預備會議?面對齊小天他們幾個年輕人的疑惑,我無言以對,心中卻亮如明鏡,魏柔已經被剝奪了隱湖接班人的身份了。   其實我和魏柔都清楚,在她向我敞開心扉的同時,就要放棄隱湖掌門之位了,而鎮江龜鶴樓上,辛垂楊談及此事時更是開誠佈公,甚至連接替她的人選都已經找好了。   愛情的代價一大如斯!而我以前總覺得,這代價值得我們付出。可當我面對齊小天、宮難、悟性乃至唐三藏他們那或豪邁、或婉約、或輕狂、或坦然,然而都充滿著人生得意的張張笑臉,我突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從萬眾矚目的一派掌門到深閨中等著被丈夫寵愛的小婦人,巨大的落差魏柔能承受的起嗎?這個外表堅強無比的女孩有著一顆不為人知的脆弱的心,就算我的愛能為她撐起一片天空,替她擋風遮雨,恐怕失落也在所難免吧!就在我的目光從齊小天他們青春的臉上倘佯而過的時候,我才明白,其實我並沒有真正明瞭,魏柔為愛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辜負了門派的希望,將會成為她一生的遺憾和負擔,無論她多麼愛我。或許以往我心理尚存一絲幻想,魏柔的師傅,那位悟得人間道的鹿靈犀,溺愛我的六娘,能夠利用她手中擁有的權力,將她最心愛的弟子,同時也是她疼愛的乾兒子的媳婦推上隱湖掌門的寶座,哪怕只有一天,魏柔也算完成了她的使命,當她披上紅頭蓋穿上新嫁衣的時候,心中多少會變得坦然。   然而,幻想終究是幻想,辛垂楊代替魏柔出席預備會議——這本是最適合魏柔出現的場合——其中的含義,別人懵懂不知,而我卻洞若觀火,隱湖開始著手安排藺無顏接班了,沒有讓藺參加預備會議,只是給我和魏柔保存一些顏面,但隱湖的讓步僅此而已。   可憐我的柔兒!當我在眾人面前彬彬有禮地和隱湖三女寒暄,感受到她望著我臉上刀痕那驚鴻一瞥中所包含的濃濃愛戀和關切,感受到她身邊那個容貌氣度絲毫不遜她的少女平靜面孔下暗藏著的一絲不屑和得意的時候,我突然壓抑不住自己的情感,直想把她緊緊擁在懷裡,然後大聲告訴整個世界,她是我最心愛的女人!可就在我剛抬腿要邁前一步的時候,一旁高光祖突然拉住我,笑道:「動少,那邊唐掌門似乎有急事找您呢!」眼角餘光中,高光祖謙卑的笑容裡隱隱透著驚訝,可拉著我胳膊的手卻是堅定有力,顯然,這個成了精的老江湖看到了我和魏柔一瞬間那幾乎毫不加掩飾的眉目傳情,也察覺到了我剎那間的衝動,適時地阻止了我。   一股強烈的無奈湧上心頭,是啊!我已經不再是一年半以前那個初入江湖的少年了。那時候的我可以放任自我率性而為,而今,我甚至連衝動的權利都失去了!   遞給魏柔一個滿含歉意的眼神,我優雅地向隱湖三女道歉告退,轉身朝我的大舅哥唐三藏走去。   「……別擔心,這只是皮肉傷。再說了,我破了相,江湖裡的美女們可就多了一份安全感,你們該高興才對。」迅速轉換著心情,我跟唐三藏和他帶著的兩個唐門少年俊傑開起了玩笑,而聽到唐三藏問起日前鎮江和宗設的那一戰的情況,周圍漸漸圍起了幾十號人,聽我這麼說,大家都轟然笑了起來。   「……當日和我並肩作戰的是慕容家主,老實說,他在江湖上的風評並不好,不過當晚,他表現出了一個大明人應有的勇氣!其實,無論黑道、白道,我們都是大明的子民,保家衛國,是我們習武之人最起碼的責任,面對外侮,只要你還是個中國人,還跳著一顆中國心,還有一點江湖人的血性骨氣,你都會拿起武器,奮勇作戰,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那時候,你根本不會去想,我是黑道,還是白道,抑或是什麼其他道。當你舉起武器的那一刻,你舉起的不光是武器,還有一份為國而戰的勇氣和榮耀,你不再是白道,或者是黑道,那一刻的你代表著人間至高無上的正道!你的父母、妻子、兒女、朋友都會為那一刻的你而驕傲和自豪!」   我需要將愛國和民族的思想灌輸給年輕的江湖人,至少他們可以最大限度地阻止類似宗設這樣的倭寇集團的滋生和蔓延。我還希望哪個能強化忠君的思想,這樣,代表皇帝掌控江湖的我就更安全,不過這一切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只能利用每一個可能的機會來不著痕跡地進行宣傳,以收潛移默化之功,而唐三藏很清楚我的意圖,一唱一和,一問一答,和我配合的極為默契,聽眾們自認為得到了鎮江一戰的第一手資料,而我也留意到了幾個十分認同我觀點的年輕人,準備進一步考察合格後,將他們拉攏到我的麾下。在這樣公開的場合,我自然無法和唐三藏深談,而他看到我也無大恙,心也安了一半,很快就告辭了。而應付了一番周圍人之後,我也借口要去查看主要會場的準備情況,和高光祖信步出了客棧。這是一間由廢棄軍營改造而成的可以容納千人的大型客棧,因為設施齊全、價錢公道、距離茶話會的主會場又僅僅有半里地,與會的一半人便住在了這裡,現在早已客滿了。其實因為時間匆忙,客棧的條件並不理想,不過我的靈機一動,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蔣遲揮舞著皮鞭驅趕囚犯緊趕慢趕趕出來的二十個精緻獨門小院一下子被我送出了十三個,上屆的十大及落榜者和候補戰前三名享受著食宿全免的特殊優待。一開始,鑽進了錢眼裡的蔣遲還有些想不通,這些十大們已經從茶話會上撈足了好處,憑什麼還要優待他們?可當慕名而來的江湖客絡繹不絕地入住客棧,蔣遲就再也沒有任何意見了。   巨大的客源讓客棧的服務區也買了個好價錢,神仙坊、快活樓、好味齋、秦淮書舫聯盟等應天著名的大商家都看好茶話會帶來的商機,重金租下了店舖院落,足不出客棧,就可以享受應天府最頂級的佳餚和美女,那些身家豐厚的江湖客們已經玩得樂不思蜀,開始替我歌功頌德起來。   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高光祖頗有些感慨地道:「真沒想到,十幾天前,這兒還荒涼的見不到人影,而今倒像是過節似的。」「這就是權利結出的碩果。沒有那些不花錢的囚犯苦力,光是計算人工,我和蔣小侯都承受不起,更別說那些低價弄來的優質材料了。當然,光祖你組織得力,也是大功一件。」   「我是光宗……」高光祖略有遲疑地道。   「哦,我說溜嘴了,你大哥實在太有名了。」我好整以暇地道:「其實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我欣賞的是你辦事的態度和能力,不是你的名字,只要是你這個人,光宗也好,光祖也好,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見到我狐狸似的表情,高光祖再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早被我看穿了,饒是大冷的天氣,他額頭也頓時滲出汗來,「屬下罪該萬死!」   他身子一矮,就要當街跪倒在地,卻被我生生扶住,「你犯了什麼罪?春水劍派一事和你並沒有關係嘛!不然,就算你一身金剛伏魔神通有十大的勢力,我一樣能把你砍成十截八截仍進太平湖裡去餵魚!至於殺人放火,哼,哪個江湖人敢說自己清白?再說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可沒興趣追究,有那閒工夫,我疼媳婦不好嗎?」   「那是!」高光祖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一下子輕鬆起來,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嘿嘿笑道:「屬下也是被江湖傳言蒙蔽了,又怕大人誤會屬下對玉三奶奶……不不,是玉夫人曾有什麼不敬之處,就不敢以實相告,還自以為得計,哪知道大人您智慧如海,明見萬里,早識破了屬下這點小伎倆……「行了,別拍馬屁了。」聽高光祖這番諛詞和自己歌頌皇上幾乎一模一樣,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頭,正色道:「好話誰都愛聽,我也不例外,不過,我更希望你能坦誠相待,共謀富貴,否則,我固然會失去一個得力幫手,而你在官場上恐怕永無出頭之日。」「是!」高光祖肅容道:「其實這幾日屬下內心飽受煎熬,大人的信任讓屬下無地自容,想坦白,又怕大人真的誤會屬下和春水劍派一事有牽連,就想漂漂亮亮替大人辦好幾件事後,再和大人明言。說起來,倒是屬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也不能全怨你,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竹園諸女是我的命根子,你有顧慮也不足為奇,方纔你能攔住我,足見你是真心替我辦事,那麼,以前種種就一筆勾銷,不要再提了,我們更應該關注我們的未來!」   高光祖眼睛一亮:「那魏姑娘……啊!我多嘴了,可,可這實在是太讓人吃驚了啊!」「這是我的私事,你嘛!更應該關心一下自己的前程。」高光祖剛想接言,我擺手阻止了他,續道:「光祖,這十幾天當差的經歷,你該有所察覺吧!官場是極度排斥江湖人的,把江湖人的看成是洪水猛獸的大有人在,因為本朝就是從江湖起家的,對江湖自然多有防範,能躋身官場混出個人模人樣來,勢比登天還難!」「看看我們身邊那些活生生的例子吧!你同門師兄魯衛官拜蘇州同知,可以說是目前所有習武之人中官職最高的一個,可若不是機緣巧合,他現在恐怕還要委身在蘇州推官的位子上不的伸展……」其實,武承恩才是目前品秩最高的江湖人,只是他們魔門弟子的身份江湖罕有人知,自己又是官宦子弟出身,而軍中習武,本就屬尋常,加之習武之人眾多,故而無論在朝廷還是江湖在習慣上都不把這部分軍人當作武林人士看待。「……是他沒有才幹?當然不是!刑部四大名捕的名頭豈是吹能吹出來了?放眼十三布政司三百餘州府,論刑名上的功力,有幾人能比得上他?為什麼其他人能步步高陞,提刑按察者有之,主事有司衙門者有之,偏偏他遲遲得不到陞遷?還有那同為四大名捕的揚州總捕翟化,那件八品朝服就穿了十年之久,這都究竟為何?不就是因為他們都和江湖有染,不為上位者所喜麼?」   「嚴格說起來,魯衛冤枉得很,因為他根本算不上一個純粹的江湖人。離開師門之後,他就成了一名捕快,除了學藝的那段日子,他就再沒踏入江湖半步,反而成為制約江湖的中堅,只因為他和師門少林寺的關係密切,於是江湖人的帽子就怎麼也摘不下來了,陞遷之路就變得窄之又窄,至於像你這樣黑道出身的江湖人,想躋身官場,更比你師兄艱辛百倍!」「當然,你前面還有一個楷模,一個真正值得你學習借鑒的對象,陸眉公。他是現今唯一一個從黑道走向官場並獲得成功的江湖人,其他像李非人之流,只是些跳樑小丑罷了,根本不值一提。」   「陸眉公成功的秘訣何在?八個字,勇氣、才能、忠誠、機遇。勇氣讓他敢於斬斷過去,勇於仕事,才能讓他善於仕事;忠誠則收穫了信任,加上老天垂青,方才成功。說起來,他這一路行來,不比讀書人中狀元來得容易。」「論才幹,、勇氣,我相信光祖你絕不會輸給陸眉公……」   「論忠誠,屬下也不敢讓陸公專美於前,大人的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光祖敢不以誠相報?」高光祖急忙插言,言辭甚是懇切,「而光祖有幸遇到大人,已經是老天爺對光祖的最大恩寵了!」   「光祖,我相信你現在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不過,靠恩情維繫的忠誠既不牢靠,也不長久。要麼,是大智慧、大氣魄加上志同道合換來大忠誠;要麼,就只能靠共同的利益來支撐了。」   「陸眉公是幸運的,他遇上了李東陽。李東陽並沒有因為他在黃河兩岸打家劫舍是河南有名的鬍子而看輕了他,也沒有因為他救了自己一命要報答他,就置國家律法於不顧,是李東陽的人格魅力讓他有勇氣去服三年苦役,從而與過去徹底決裂,走上了自新之路,進而演繹出這樣一段知遇佳話來。」   「從這一點來看,光祖你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當今朝廷之上,身居高位者,已經沒有一個人有李東陽那份胸襟了,宰輔費宏沒有,深受皇上信任的我姑父桂萼也沒有,我老師陽明公倒是對江湖人沒有多少偏見,可他已遠離中樞,對朝局的影響甚微。陸眉公那樣的機遇,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我也沒有李大人的大度胸懷,那種包容天下的氣度學是學不來的,給我十年時間,讓我諸侯一方,或許我才有幾分機會變成第二個李東陽。何況,我現在也沒有他那麼高的地位,根本不配和他相提並論。」   「地位很重要,也很關鍵。陸眉公固然有才,可天下之大,才智之士不知幾許,為何案子別人破不了,偏偏難題到了陸眉公的手中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難道他真的就那麼神?」   「否!老實告訴你,不管誰來主持破案,只要朝廷肯下本錢,就幾乎沒有破不了的案子。」   在刑部的那段日子裡,我已經體會到了這一點,破案是有成本的,而刑部一年的用度有限,不可能為了一個案值不過百兩銀子的案子花費上千,不過一旦涉及朝廷顏面,那朝廷就會不計代價,不惜人力物力,上天入地也要把罪犯抓捕歸案。這時候就會變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實在是至理名言。   「……別人破不了,泰半是因為本錢沒有下足,有心而無力罷了;而陸眉公能屢破奇案,則是因為他背後有當朝首輔為他撐腰,要人給人,要錢給錢,等閒人也不敢刁難他,案子不破才是怪事。如此一來,陸眉公造就了一段神話,加之李東陽的支持,陞遷自然順理成章了。」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沒有李東陽的地位和氣度,可縱觀我大明官場,從中央到地方,七品以上的官員中,大概只有我肯用而且敢用江湖出身的人物,這也是不爭之實。」「從前,你也和丁聰合作過,他會而且肯定能滿足你的許多願望,但你應當知道,他是絕不會允許你踏入官場半步的,不要為此而責怪丁聰,不管你和他有什麼恩怨,但在這件事上,他只不過是遵守了官場的鐵律罷了,沒有什麼好指責的。換了張聰、李聰,你得到的十有八九是同樣的待遇,因為趨力避害是人的本能,而不幸的是,在絕大多數朝廷命官眼中,江湖人就是禍害。唐五經你知道吧?」   高光祖點點頭。   「雖然唐五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角兒,可他畢竟是唐天威的獨子,進京更是代表唐門,也算是一號人物,可蔣達在向別人介紹這位合作夥伴的時候,卻決口不提他唐門的背景,唐五經死後,蔣達更是撇清了所有關係,就像兩人從來沒有認識過似的。蔣達這個皇親國戚尚且如此忌憚,惶論他人了!」   唐五經的例子一箭三雕,其中最關鍵之處是利用蔣達來影射蔣遲,高光祖聰明過人,自是不難領會,好在他投奔我之前,曾暗中觀察過蔣遲多日,當知我所言非虛。不過我現在和蔣遲好的蜜裡調油,有必要和將蔣遲和別人區別對待,以免高光祖產生不好的聯想。(BT搜索聯盟BT資源一網打盡http://www。btfan。com)   "當然也有例外,蔣小侯就是皇親國戚中的另類,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思想同樣深入他的骨髓無法更改,對於這些皇族子弟來說,大明是亦家亦國,國就是家,家就是國,就像你不會允許一個強盜走進自己家一樣,他們也不願看到一個江湖人堂而皇之地登上廟堂。蔣小侯比他堂弟高明的是,他不是一刀切,他會先確認一下,這個江湖人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只是,想獲得他的友誼並不容易,光祖若是年輕十幾歲,或許還有希望,而今卻是希望渺茫了——要知道,你比別人晚進官場二十年,在論資排輩的官場裡,除非你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神通,比如龍虎山的真人邵元節,他老人家日後必定貴不可言;或者你有鯉魚跳龍們的本事,比如四十七歲得中狀元正德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張升張大人,否則,這二十年的時間你永遠無法彌補回來,蔣小侯等不起啊!」   「屬下和蔣小侯不是一路人,我可高攀不起,他等得起等不起的,與屬下毫不相干。」高光祖笑道。   「你我也不完全是一路人嘛!不過,我們有共同的利益,而且,我比別人更理解你的心思,更瞭解你的才華,也更支持你實現自己的抱負。說來,時間不等人,對我對蔣小侯來說都是一樣的,但因為我倆對江湖的態度截然不同,所以,他等不起,也沒必要等,而我,還等得起。」「這其中沒有誰對誰錯,只因為身份地位不同。皇上少年登基,不能說萬歲萬歲萬萬歲,但幾十年的光景絕對沒問題,皇上奉母至孝,蔣家的好日子長久可期,小侯不需要借助多少外力,榮華富貴便垂手可得,日後接替我掌控江湖,只是替皇上分憂罷了,對他來說,江湖只是玩物,一旦離開江湖執法者的位置,他會棄江湖如弊履。就算有心打造自己的江湖班底,只要他開口,那些身家清白、武功高超的年輕俊彥還不趨之若騖?這樣的人才在少林武當可是一抓一大把呀!如此,能留給光祖你多少發展的空間?」   「江湖同樣不是我的久居之地,日後我必然要走科舉正途,事實上,若不是那頂解元帽子,白瀾不會選中我,蔣小侯也不會與我傾心結交,但脫離江湖,不等於放棄江湖,因為我沒有那麼高貴的出身,也不能指望我的姑父、我的師兄能一直得到皇上的寵幸,我需要依靠我自己的力量,來保護我的利益。」   「江湖蘊涵的力量不可小窺,運用得當,會成為我的一大助力,我當然不會輕言放棄。但如何運用,卻頗有奧妙。皇上給我的時間不多,而我也不想在江湖上拉幫結伙引來皇上的猜忌,只能另開蹊徑。」   「朝廷除了利用江湖執法者直接掌控江湖外,還利用刑名系統制約江湖,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陸眉公和蘇耀,有關江湖的案件,除了當地官府之外,還有按地域南北分別報送陸、蘇二人,而陸眉公還要修訂武林惡人榜,權柄更重。眼下,蘇、陸都年事已高,到了退休的年齡,刑部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蘇耀因為調查江南江北兩大集團的鎮江一役受到巨大阻力而心灰意冷,藉口身體欠佳強行退休了,南京沒有辦法,只好臨時找了個刑名老手暫時接替他,那人知道江湖險惡,便只拿俸祿不拿主意,根本不管事兒;陸眉公則是被迫退休,為了避嫌,遇事自然是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可以說,朝廷制約江湖的一大利器已經有些運轉失靈了。」「其實,刑部手中有個最合適的人選,就是你師兄魯衛,可惜他在蘇州同知的任上正干的舒舒服服,死活不肯進京。前些日子,總算有人想起了翟化,推薦他接替蘇耀,不過他的性格有些軟弱,易為強權所左右,我姑父聽從了我的意見,將他否決了,作為補償,我懇請我姑父舉薦他出任揚州推官,估計已經履新了。」「因為蘇陸兩人的位置實在太重要了,眼下這種局面不可能持續太久,否則,於公於私都極為不利。而我的私心,兩個職位中,至少有一個被我的朋友或者心腹得到,正在我作挑右選的時候,光祖你出現了。「你的抱負正是我的願望,而你的武功和頭腦也正是我所需要的,這對你我來說,都是一件幸事。陸眉公的角色因為在聖上眼皮子底下,運作起來相當不易,暫且不去考慮,而南京這邊,我可以先接手帶管一兩年,有這一兩年,你在蘇州替俞淼掙來一副儒人行頭想來不成問題,進而進軍南京就大有希望了!」「多謝大人提攜,光祖必定誓死追隨大人,否則,必遭天雷轟頂,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聽我給他鋪就了一條錦繡大道,高光祖禁不住喜動顏色,發出了少林寺最重的阿鼻誓言。   第三章   「我真是愛死江湖了!」坐在兩層樓高的主觀禮台上的蔣遲一本正經地道:「好多好多的美女啊!」   順著蔣遲的目光向擂台望去,台上,練青霓正以一對二指點練無雙和齊蘿練功,三道儷影如穿花蝴蝶一般飛舞,美人如玉,劍氯如虹,極是賞心悅目。台下,眾多圍觀者當中,易湄兒和她的五個美貌辮子同樣組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今屆茶話會的主、輔舞台雖然和以往一樣都是木板鋪就的,不過因為選用了彈性較大的楓木,對施展輕功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於是昨日比武場一對外開放,擅長輕功的門派便抓緊時間適應場地,恆山派、百花幫自然也不例外。   身披名貴白貂大氅的韓裳偷偷掐了蔣遲一把,不想他卻誇張地大叫了一聲,隨即苦著臉說:「好的,別情你一娶一個賢惠,怎麼輪到我就個個成了醋罈子,這邊有沒有天理啊!」卻把韓裳嚇了一跳,忙縮回手來,臉上已是緋紅一片,她姐姐韓霓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蔣遲又在人前裝瘋賣傻了,也不拆穿他的把戲,轉眼見高光祖的目光在韓家姐妹的貂皮大氅上多停留了兩眼,眼神也有些複雜,知道他想起了俞淼。高光祖離開鐵劍門的時候走得匆忙,手頭相當拮据,於是俞淼的穿戴便遠遠落在了韓家姐妹身後——這姐妹倆不知使出了什麼手段哄得徐老公爺開心,竟由他親自作主嫁與蔣遲為妾,短短幾日已有些貴婦人的氣象——俞淼自己並不在意,待人接物依舊落落大方,倒是高光祖看起來心生負擔了。   說來還是自己疏忽了,當初離開應天的時候該給他多留上千八百兩銀子就好了,錢是英雄膽啊!我一邊暗自後悔,一邊對蔣遲道:「恆山派和百花幫都是江湖有名的美女門派嘛!台上是恆山派,白衣齊蘿、青衣練無雙,兩人都早已嫁與人婦,齊蘿更是做了母親,因為夫家用不著他們出力,便回來幫助自己師門……」   蔣遲行事極有分寸,雖然皇上有密旨讓他協辦茶話會,可因為我不在應天,他便把聯繫江湖各門派的任務完全交給了高光祖,自己躲在牛首山下專心營造比武場和周邊的配套設施,暗中替高光祖協調官府和軍方的行動,而對來拜訪他的江湖人士則一律不見,甚至請李國派兵封鎖了校軍場。直到我回到應天並從徐公爺的府邸搬到客棧,他才跟著和我搬到了一處,又為了避嫌沒有參加十大的預備會議,故而別人認得他,他卻還沒來得及認識這些名滿江湖的人物。   「她就是你未來的親家母?」   蔣遲眼珠子亂轉,四下看了幾圈之後,又回到了擂台上,練青霓師徒剛好練完功,人已經停了下來,不諧武功的他便能看清楚三女的容顏,待目光落在齊蘿臉上,他像是突然被人點了死穴,整個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目光彷彿被粘住了似的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天底下竟有這等妙人兒?!」半餉,他才似活了過來,含糊地嘟囔了一聲,頭也沒回,狠狠拐了一肘子,微微有些妒意道:「親家母?別情你老實說,你丫就打得什麼主意?」   齊蘿生女後,容姿更勝從前,甚至連竹園諸女中最美的解雨都略遜半籌,倘若白瀾現在評定江湖絕色譜,她會毫無疑義地登上榜首。我當然為之心動,也羨慕宮難娶到這等如花美眷,可……   「當然是親家母!淫賊也有淫賊的原則,他人之妻不可戲,何況是親家母!就算齊蘿再美艷百倍,我最多過過眼癮罷了,東山你別想差了。」   「但願如此……」蔣遲的呢喃幾乎細不可聞。   捕捉到他目光中隱藏的一絲罕見精芒,再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一股很不妙的預感猛然湧上心頭。壞了,這丫竟然對齊蘿一見傾心了!我幾乎是本能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和我一樣,蔣遲也是美人堆裡練就出來的人物,即便面對寧馨、宜倫這等絕色的天之嬌女,他都能泰然處之。可越是這樣,動起情來越可怕,那剎然閃過的目光因為蘊涵著強烈的佔有慾而變得有如實質,竟像是擁有幾十年內力的絕世武者發出的似的,連我都覺的一陣心鶩,所幸的是,眾人幾乎都和蔣遲一樣,全神貫注於擂台上的三女,又沒有幾個人認識他,除了我之外,大概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麻煩啊!壓抑住煩亂的思緒,我有意識地想把他的注意力從齊蘿身上引開,便指著身下的易湄兒,聲音裡摻雜了半成功力的佛門獅子吼,道:「看到那一個身紫衣、年紀稍大的美人了嗎?她就是百花幫的幫主易湄兒。」我稍稍停頓了一下,才道:「東山,你仔細看看她,覺不覺得她有些面善?」   「……容湘?明月樓的老鴇容湘?」蔣遲驟然一驚,可目光還是在齊籮身上梭巡了兩周後才移過來,看了半晌,小眼忽然瞇了起來。   「尚不能完全肯定,畢竟我只見過她兩面。如果真是她,那百花幫可就有大問題了。還記得明月樓的老闆是誰嗎?」   此前鎮江一戰,已將練家對我的態度暴露無疑,如果練家的既定方針是與我為善,那麼樂茂盛司馬長空絕對不可能來伏擊我,顯然練家即使不是欲除去我而後快,也是要極力打擊我,如今在我心中,練家已取代大江盟,成為我在江湖的頭號敵人。然而練家為了重出江湖已經準備了十幾年,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官場都積蓄了相當強大的力量,已赫然成為了一個官、商、白道、黑道勾結一體的龐然大物,我若是孤軍奮戰,實在沒有必勝的把握,拉蔣遲下水便勢在必行了。   「練青秀?別情,你是說……」他突然停了下來,飛快地瞥了高光祖一眼,而高則面無表情地望著擂台上的恆山三女,看不出他是聽到了蔣遲的話,還是沒有聽到。   "光宗是自己人,東山你不必多慮。"我道,既然高光祖已經叛出丁門,而丁聰與練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那麼就不虞他和練家有什麼勾結了,何況因為俞淼和練子誠的關係,他對練家一肚子嫉恨,不若待之以誠,以堅其忠心。   蔣遲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別情,容湘十有八九就是易湄兒,老四說容湘去了湖州,偏偏百花幫的總舵就在湖州,兩人長得又如此相像,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兒。唉,要是老四在這就好了,他一試便知她倆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可惜,你倆總是看對方不順眼……」   蔣逵借口不想見我,未出現在牛首山校軍場。在給他爹物色了四個美貌處子送上京城之後,他放心大膽地帶著容楚兒和謝真四處遊玩,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當然,這是我倆當初制定的計劃中的一環。練子誠的出現以及馬如寶和練家的親密關係讓我意識到,應天當是練家佈局的一個重點,蔣逵的任務就是利用容楚兒盡可能地挖出來練家在應天的線人和潛伏者,再反過來要挾容楚兒為我服務。   「東山,不是我看不起四少,當易湄兒是明月樓老鴇的時候,四少尚能一親芳澤,可當她是百花幫幫主的時候,四少只好干看著眼饞了。」   蔣遲苦笑著嘟噥了一句,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齊蘿,我知道眼下不是勸他的時候,便轉頭問高光祖查沒查到練子誠和馬如寶的底細。   「正如大人所料,練子誠果真是練家子弟,他是練家已故家主練朝暉的孫子,練家年輕一代中出類拔萃的人物,而馬如寶也的確是刑部尚書趙鑒的連襟。馬是湖州人,三年前納練家九小姐為妾後,兩家走動漸漸頻繁起來。有趣的是,練氏名義上是練子誠的親姐姐,其實是練家收養的義女,根本沒有半點練家血統,且與練子誠通姦已有五年之久,而馬如寶也沒吃虧,他同樣把練子誠的媳婦偷睡了不知多少回。」說到這裡,高光祖的聲音裡忍不住透出一絲惡毒的快感。   「霍霍,這亂七八糟的關係有趣得緊!」蔣遲猥褻地笑了起來。   我則在猜測,高光祖是如何偵知這些隱私的,沒猜錯的話,練、馬兩人的妻妾怕是都被他強姦了。   看來他真的很在意俞淼啊!我心中暗忖,嘴上卻道:「東山,我和馬如寶素昧平生,可看那晚他對我的態度,顯然是受到了他連襟趙鑒的影響,咱倆這位頂頭上司可是繼嗣派的得力干將,自然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馬如寶如此待我,想來也是繼嗣派一分子。」我上綱上線道。   既然決心對付練家,我才不會在乎手段光明不光明。而想剷除練家,首先要除去練家精心營造的官場保護傘,而對付官場最銳利的武器則莫過於皇權。   皇權天授,臣威君授,一旦皇上厭惡了臣子,任爾滔天權勢也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皇上現在最厭惡的自然還是繼嗣派,我當然要把我的這些對頭盡可能都打成繼嗣派,儘管在繼統繼嗣一事,他們或許還是我的盟友。   眼下浮出水面的與練家有牽連的官員計有主政浙江的丁聰、應天中兵馬司指揮使馬如寶和六娘偵知的湖州府前知府、現任禮部侍郎的尤錦以及現湖州府自知府楊質以下的大小十幾位官員。丁聰自然是我得首要目標,可他目前已儼然成了繼統派在地方上的代表,短期內難以撼動他的地位:尤錦則因為攻擊邵元節而失寵,過完年就要致仕回家了,他老家遠在廣西,對我已構不成多大的威脅,至於楊賢等一干湖州官員,出了湖州,影響力就可以忽略不計,倒不急於對付他們,真正迫在眉睫的只有馬如寶了。其實區區一個應天中兵馬司指揮使並不值得我興師動眾,縱然他管著情報上佳集散地的秦淮河。不過,若是能藉機打倒趙鑒,那麼所作的一切都值了回票,不光是在我和練家對抗的時候,趙鑒有可能支持練家,更重要的是,他嚴重的威脅到了我在京城的家——得意居的安全。何況身為刑部尚書,他很大程度上左右著陸、蘇兩人的繼承人選,一旦插上他的親信,我掌控江湖就變成了一句笑話,甚至都要為我的自身的安危擔憂了。   「我就知道這小子惹上你,一準兒要倒霉。」蔣遲一副先知先覺的模樣,「嘿嘿,繼嗣派,光這頂帽子就夠他喝一壺的了!說著眼珠子轉了幾轉,從懷裡掏出一方精緻的玉珮讓韓霓、韓裳送去給練青霓,說是劍舞的好是他答賞的。等姐妹倆走遠了,他嘴角扯出一絲詭笑來,「霓裳哪位見錢眼開的嬤嬤眼下還拘在順天府的大牢裡,本想再關幾天就放他走人,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這娘們肆無忌憚的勾結人販子,背後一定有人替他撐腰,而馬如寶正管著秦淮畫舫,你說他們的靠山會不會是馬如寶呢?」見我沒有接言的意思,高光祖遲疑了一下,道:「小候爺說他是,他就是,不是也是。」   「哦?」蔣遲有些意外的瞥了高光祖一眼,「別情,你這個屬下很有潛力嘛!」那你有機會別忘了提拔他一二,我這裡先替他謝謝呢。」我順桿往上爬,然後把話題轉了回來,」扳倒馬如寶並不難,況且這裡還是徐公爺的地盤,可如此一來未免大材小用了。」「你的意思是……利用馬如寶對付趙鑒?」蔣遲一皺眉,這事可不好辦,你也知道,趙鑒雖然市繼嗣派的中堅,可對皇上卻是死忠,且和張氏兄弟水火不容,又是刑名的好手,皇上現在還要用他」   「事在人為!」我斬釘截鐵地道:「東山,想想楊挺和吧!楊有扶危定傾之功,可以說,沒有他皇上怕是連龍輦都坐不上去,論忠心誰也比不上他。而他不畏權勢,即便不能像趙鑒那樣處處與張家兄弟為難,也能約束住他們兄弟不敢胡作非為;至於才幹,楊有經國治世之能,強過趙鑒何止十倍!可在統嗣的大是大非面前,這以前都是那麼渺小蒼白。依我看,皇上容忍趙鑒,只是暫時的妥協而已,畢竟楊挺和的倒台影響太過巨大,引發的官場激烈動盪需要一段時間來平復,這期間實在不宜再有大的動作。如今,楊挺和時間已經過去一年了,政局業已大體穩定下來,對付趙鑒正其時也!「」這話倒也有理。「蔣遲目光閃爍,沉吟道:」其實張氏兄弟不過是兩條落水狗而已,早打晚打都是死,眼下只是礙於孝慈皇太后的面子罷了,我敢說,孝慈今天死,明天,那哥倆就要去刑部大獄了,的確不見得非用趙鑒來對付他們。只是左順門時間後,繼嗣派已經改變了策略,對大禮之議要麼是三緘其口,要麼是陽附陰謗,很難抓到他們的把柄,對付趙鑒,還真有點老鼠拉龜,無從下手。「」我也知道有難度。不過,前朝秦儈單單靠一句『莫須有』就要了岳武穆的姓名,我們還沒冤枉趙鑒呢!他固然謹小慎微,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可他那些下屬和黨羽呢?馬如爆、廖喜都是狂妄自大的主兒,從他們身上找出點趙鑒的差錯不難吧!」我冷笑道。   說話間,練青霓跟著韓家姐妹走了過來,眾人不知發生了何事,見狀紛紛議論起來。而蔣遲似乎是因為齊蘿並沒有跟著一起過來,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失望。練青霓依舊穿著那件灰白道袍,俊俏的連上看不到半點胭脂水粉,公眾面前的她總是那麼不俗大方淡定從容,那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自然得彷彿天生似的,讓我都禁不住生出一絲迷惘,她真的是顯靈宮裡那個妖嬈放蕩的婦人嗎?「尊者賜,不敢辭,貧道這裡謝過了。」練青霓沖蔣遲一楫首,「久聞小侯大名,今日相見,實乃貧道之辛。」又問道:「小侯對武學也有興趣嗎?」   「我這人好奇心重。」蔣遲一邊側身讓出位置招呼練青霓坐下,一邊隨口應道,他笑容可掬,半點沒有安平侯世子的架子,和她寒暄了幾句,才道:「茶話會一開,這裡就是你們十大門派掌門人的座位了,你看視野還好吧!」練青霓點點頭:「以前白先生就希望茶花會能有一個固定的場所,而今終於變成現實,這都多虧了小侯和王大人。」她四下望了一圈,微微一笑,道:「聽說這裡的一切都是小侯設計督造的,小侯真是多才多藝啊!」「貽笑大方,貽笑大方!」蔣遲眼中微露出警惕之色。   練青霓自上台伊始,就有意無意地冷淡我,言詞之間更是厚此薄彼,隱隱有挑撥離間之意,蔣遲聰明過人,一聽便之,「我是樣樣皆通,樣樣稀鬆,真正說到多才多藝,別情遠勝我百倍千倍,我可不敢班門弄斧。」「東山,你饒了我吧!練掌門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哪!」我一語雙關地笑道。「是啊!單看恆山派門下人才濟濟,就想見一般了。對了,練掌門,令高徒齊女俠是別情的親家吧!能否給在下介紹一下?」我和蔣遲因為有諸多利益和興趣,逐漸形成了一種介乎盟友和朋友之間的密切關係,兩人配合已是相當默契。由於種種原因,這是我倆第一次一起在眾多武林人士面前現身,兩人都有意將彼此之間形成的默契傳遞給江湖,於是練青裳看似無心實是有意的試探被我和蔣遲聯手反擊回來,只是節外生枝,蔣遲忍不住找借口想接近齊蘿。   而練青上裳大概沒想到蔣遲絲毫不給她可乘之機,微一楞神的功夫,就聽蔣遲輕咦了一聲:「嗯,那個少年是誰?宮難嗎?」我扭頭一看。齊蘿正滿臉幸福地依偎在一俊郎少年的懷中,不是宮難是誰?而一邊粗豪的齊小天正細心地拭去未婚妻練無雙額頭的汗水,他親暱的舉動似乎讓練無雙有些羞赧,白皙的臉頰上便是一片紅膩。宮,齊見我的目光投過來,都跟我點頭示意。   「好一對金童玉女啊!」蔣遲萬分感慨到,順手拉過韓裳,「真是讓人羨慕死了!哎,可憐我的小霓兒啊……」似乎是想說可憐韓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但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把後面半句噎了回去。   正害怕蔣遲說出什麼不妥之言的我忍不住暗笑起來,連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向上揚了一揚,好個蔣東山,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占起練青霓的便宜來了,他聲音很大,眾人雖然與觀禮台有段距離,可都是耳聰目明的練武之人,自是聽得一清二楚,又少有人知道他懷中女兒的芳名就有一個「霓」字,當然會以為那句「小霓兒」是稱呼練青霓的,於是膛目結舌者有之,迷惑不解者有之,鄙夷不屑者有之,當然,也少不了有人放肆嬉笑,幾個江北集團的弟子更是一口一個「小霓兒」地高聲怪叫起來,惹得齊蘿、練無雙怒目相向,不是他們相公攔著,早上去教訓那幾個登徒子了。   倒是練青霓臉上依然恬然從容,只是遞給蔣遲的眼神,卻是嗔怪之中隱隱帶著一絲蕩意,煞是勾婚奪魄,饒是蔣遲久歷花叢,神情也不由一呆。   台下眾人因為角度關係無法看到練青霓這充滿誘惑力的一蹙,然而我卻看得真真切切,心頭不由一凜。雖然我早猜到,蔣遲已經成為練家極力爭取的目標,但如此不擇手段則頗出乎我的預料。練青霓雖已是美人遲暮,可一派掌門的高貴身份對任何人都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對蔣遲也不例外。在聯想到清風捨得自己的愛妾易湄兒以色事人,那麼一旦偵知蔣遲有意齊蘿,會不會獻上齊蘿以博得他的歡心呢?   媽的,比老子還卑鄙!我暗罵一句,心中一陣擔憂,故意輕咳了一聲。   台下易湄兒看了齊小天那邊一眼,隨後和身邊一個三旬漢子耳語起來。   那漢子面上突露訝色,旋即郎聲道:「練掌門技藝非凡,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而小侯爺憐香惜玉,也是我等榜樣。」他目光一轉,注視這蔣遲懷中的佳人道:「這位就是秦淮八艷中的韓霓韓姑娘吧……」   他話尚未說完,眾人已是恍然大悟,江北幾個弟子怪叫聲更是嘎然而止,臉上頓現緊張之色膽怯地忘著蔣遲。   而高光祖則一聲厲喝,打斷了那漢子的話語:「大膽!安平侯世子夫人的名字,豈是你能隨便亂叫的?」「無妨,不知者不怪。」蔣遲大度的一擺手,饒有興趣地打量了那漢子幾眼,笑道:「你是嚴子路吧!我猜就是你,好漢子,敢想敢做,有種!說來,你們易幫主的魅力真是讓人難以抵擋,換作是我,怕也是要投奔到她麾下了。」目光轉向易湄兒:「易幫主,江湖真小啊!我們又見面了。」   第四章   「能結識小候爺是賤妾的榮幸。」眾目睽睽之下,易湄兒絲毫不顯慌張,從容不迫地道,顯然對此早有準備,而她對以前和蔣遲時候相識不置可否,竟像是有意誤導他人的看法。這一招順水推舟借力打力,頗出乎我的意料,而台下不少人的眼光果然變得異樣起來。   「那不知易大姐晚上有沒有空,大家一起吃頓飯敘敘舊?」蔣遲似乎也沒有想到易湄兒如此作答,一怔之下,語氣索性曖昧起來,「這五位仙女都是你的徒弟嗎?當真好人才,可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她們?大姐別是跟我們兄弟藏著私吧!」「她們姐妹也是剛滿師。」易湄兒的話同樣是曖昧無比,「芙兒、蓉兒,你們過來拜見小候爺……」   蔣遲和易湄兒打著花腔,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我一邊和練青霓寒暄。一邊冷眼相觀,這五個弟子中沒有郭奕和孫無言,這讓我有些失望,顯然易湄兒是要在比武之前雪藏她們了,而指使嚴子路出頭,自然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小姑子受窘,不過,旁人並不知道易練兩人有如此深厚的關係,見百花幫冒著得罪蔣遲的危險替練青霓解圍,定然奇怪無比。進而懷疑百花幫是不是已和恆山派結成了什麼聯盟,這對練家的計劃百害而無一利,易湄兒甘冒風險。十有八九是因為練青霓在清風心目中的地位遠高於她,不得不向她示好。   其實,有四個人比易湄兒更有理由站出來替練青霓說話,不過他們都選擇了沉默,顯然,他們並不認識韓霓,自然無法像嚴子路那樣挺身而出。   蔣遲的身份舉定了他的一舉一動都將為江湖所關注,而秦淮八艷一夜去五又是轟動整個金陵的奇聞軼事,各大門派的情報部門都應該有一份當晚的情況說明以及韓家姐妹的詳細資料。齊小天兄妹對韓霓這個名字想必也不陌生,只是無法和具體的人對應起來,以次推斷,百花幫——也就是練家的情報工作已經勝出大江盟一籌。   倘若齊家父子知道這個消息,會有什麼反應呢?我惡毒的猜測起來,目光下意識的轉到了練青霓的臉上,想當初,齊放為了滿足自己的權利慾而放棄了她,如今,她是對這份愛依舊無怨無悔,還是心存怨恨,要報復齊放這個薄倖郎呢?   而齊蘿,我心裡竟微微有些刺痛,她這個媳婦夾在中間,大概也難受得很吧!   練青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目光輕盈一轉便對上了我得目光。只是還沒等她開口說話,校軍場西北入口出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幾騎疾馳而入,穿過眾人讓出得道路,眨眼就來到觀禮台下。   為首一人飛身下馬,乾淨利落得行過軍禮,道「啟稟大人,方才在秦淮河白門灣發生江湖械鬥,人數在五十人左右,等下宮趕到的時候,人已被中兵馬司逮捕,李統領請大人過去商議。」   我聞言心頭頓時一陣火起,臉上像是被人憑空打了一巴掌,一陣火辣辣的,樂茂盛留下的那道傷口更是一跳一跳地疼的厲害。   辣塊他的,老子三令五申,茶話會上禁止私鬥,禁止滋事擾民,這幫兔崽子是拿老子的話當放屁啊!我直想立刻翻臉,可是台下眾人都望著我,人一下子清醒了很多,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告訴來人我立刻就去,又沉聲問道:「可有人員傷亡?」「據說死了八人,只是下官到時,現場已經打掃完畢,故沒有見到屍體。」死了這麼多人?我和蔣遲不由對視了一眼,一時沉嚀不語。   高光祖卻忍不住諷刺道:「馬如寶的動作還真快啊!他是不是盼著出事兒啊?」   「光宗你不要亂說,馬大人是職責所在,換了我也是一樣。」心中卻微微一動,盤算了一下,一邊吩咐高光祖去請易媚兒,自己則快步走下觀禮台,來到齊小天的面前,「小天,我怕械鬥的人中會有大江盟的弟子……」   「動少請放心,敝盟絕對不會偏袒屬下弟子的。」齊小天立刻答道,隨即轉頭吩咐隨行的公歧山,讓他立刻趕回客棧,會同同盟會各派掌門約束盟下弟子不得外出。   「我也不會把個人行為和同盟會劃上等號。」我給齊小天吃了顆定心丸,「本想請你走一趟,不過你現在代表同盟會,你一出面,就沒有任何迴旋餘地了,易幫主是同盟會的長老,她去比較合適。」   高光祖的話提醒了我,就算馬如寶盯著要抓我的小辮子,他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些,讓我懷疑這場斗械是不是另有內幕。易湄兒雖然是練家的秘密武器,可在我面前,她卻不得不維護大江盟的利益,倘若此事於練家有關,我就大可以利用易湄兒的特殊身份來壓制馬如寶。   蔣遲不好直接插手茶話會事務,便說他先回徐公爺府,一旦有事,速速告知。因為五城兵馬司是相對獨立的衙門,應天府無權干涉,刑部也只有監督權而沒有處分權,加上有趙鑒這頂保護傘,馬如寶雖然品秩不高,但在應天,真正能讓他有忌憚的也只有任南京守備的徐公爺寥寥數人而已。而徐公爺這等功勳後裔自有一套處事之道,等閒不會於當政的官僚們起衝突,想要說服他去干預馬如寶的行動,必須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和一個能言善道的說客。   我帶著高光祖和易湄兒打馬直奔出事地點而去。剛出校軍場,迎面去正碰上慕蓉仲達疾馳而來。   他遠遠望見我,連忙勒住馬,不等馬停穩,就搶下馬來,哭喪著臉叫道:「大少,您可得為我們江北武林做主啊!」「出了什麼事兒了?」我知道該和秦淮河上的械鬥有關,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妙。   「趙真一被楊千里殺死了。」   果然!我頭「嗡」的一聲,眉頭頓時鎖了起來,這下子事情鬧大了!   趙真一武功雖然算不上多麼出色,可他是個出色的騙子,一字正教便網羅了近萬愚昧男女,其中不少人在當地還頗有影響,他這一橫死,處理起來恐怕相當棘手。而楊千里名義上是莆田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其實是北少林精心培養的人才,是北少林佈局江湖的一顆重要棋子,讓他投身南少林門下,只是想打消江湖對他的戒心,畢竟南少林極少參與江湖事務,且與北少林面和心不和。魯衛也曾打過招呼,主我照顧一下他這位初出茅廬的師侄。   還說什麼堅毅沉穩,堪當大用,好麼,一出手就是人命,而且不分時間場合,難道少林寺培養的就是這種人才?(到愛讀書網,讀好書http://www。idushu。com)   我心裡把空聞和魯衛罵了個狗血噴頭,臉上卻沉靜如水,問道:「是在白門灣出的事兒嘛?我正要去那裡,慕容你把知道的情況說給我聽聽。」   「當時在秦淮河上,可離白門灣有一里多地,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趙真一和奇門為了幾個粉頭起了衝突,開始是爭吵,後來就大打出手了。我屬下見衝突愈演愈烈,過來找我做和事佬,可等我到了白門灣,卻正見楊千里這廝一刀砍下趙教主的頭,緊接著兵馬司的人就出現了,也不問青紅皂白,把人一股腦兒抓走了,不是我見機快,怕也被抓了。」我身後的易湄兒突然冷哼了一聲:「楊千里是有名的急公好義,豈能濫殺無辜!一定是趙真一欺孺凌弱,激的楊少俠替天行道……」   「放屁!」慕容仲達怒目圓瞪,開口就把易湄兒和她三代以內的女性長輩操了個來回,見我臉上浮起了一層怒氣,他才訕訕的住了口,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大少,且不說誰有理誰沒理,您早有嚴令,茶話會期間禁止私鬥,那麼只要動了手,兩下就都沒理,何況一個巴掌還拍不響呢!」慕容雖然不瞭解當時的情況,可顯然覺得趙真一理虧的可能性更大,於是搬出我的禁令,先各打雙方五十大板,以示自己公允。不過,他很快就為己方找到了一個頗能站得住腳的理由,「再說了,全江湖都知道趙教主日前受到了重傷,武功大打折扣,就算他有什麼過錯,以楊千里的武功,大可以制住他,交給大少或者應天府處置,為何偏偏殺了他?」   易湄兒頓時無言以對,他總不能在我面前說,江湖事,江湖畢,大明律在江湖不過是一張廢紙吧!只好狠狠瞪了慕容仲達一眼。   「你們別爭口舌之利了,看完現場再說。」得知械鬥雙方是同盟會和慕容世家,我既惱火,又有一種無力感,雙方積怨甚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變成一場大戰的導火索,而仇恨就是導火索的助燃劑,讓它燃燒得越來越猛烈,越來越迅速,以至於無法理智地思索後果。   難道,連我這個新鮮出爐的江湖執法者、武功卓絕的江湖十大高手之一都無法讓他們理智下來嗎?等一等……   「慕容,你知不知道奇門的趙門主當時在不在場?」   「在!我親眼看到他在。」慕容飛快的道。   聞言,我腦海中突然閃現過一絲疑念。奇門門主趙清揚是江湖少有的智者,人送外號「神算子」,與大江盟副盟主「小諸葛」公孫且並稱為同盟會的臥龍鳳雛,為人很是冷靜多謀,又身為同盟會長老,既然有他在場,事情怎麼會鬧得如此不可收拾?   帶著一肚子的疑問來到白門溝的時候,神機營統領李圓和應天府的捕快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發生打鬥的酒樓也被神機營封鎖了。可我略一查看便知,現場已經被很有技巧地破壞了,從刑偵的角度來說,這裡已經沒有多大價值了。   「死了三五個夥計,五個江湖人,其中兩個是在酒樓外被殺的,目擊者很多。」李圓自然是在暗示我,想無聲無息的壓下這個案子不太現實。眾多的目擊者會讓消息很快擴散出去,其結果就是那些握有密折的奏折的官員彼此顧忌,誰也不敢隱匿不報,不出十日,皇上的書桌上就該出現關於此案的密折了。   酒樓老闆並不比慕容仲達知道的多多少,而且目睹事件發生的夥計卻全部死了,這不禁讓我的疑惑更深。李國似乎也有同感,突然蹦出了一句:「兵馬司來的很快,而且動用了火器」。   第五章   雖然獲得線索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可我還是請求應天府封了出事的大同酒樓,這才趕往兵馬司衙門。   馬如寶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避而不見以拖延時間,反倒很快迎了出來,而且相當熱情,似乎秦淮河留香舫上的爭執根本沒有發生過,只是我說要見趙清揚等人,他嘴角才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嘲弄,端起茶懷,好整以暇的說道「巡捕盜賊,逮治奸民,檢驗死傷,這是兵馬司的職責所在,此番大同酒樓門殿一案,八死十七傷,是近年來應天府少有的惡性案件,本官不得不謹慎從事,既食君祿,當忠君事,想來王大人不會讓本官為難吧!」末了,還惺惺作態地替我惋惜,「可惜大人是浙江清吏司員外郎,若是廣西司,別說想見犯人,就是大人要把犯人當場放了。本官也是定然遵照執行不誤。」馬如寶一番話自以為得計,我心情卻為之一鬆,自己總算沒全猜錯。倘若他痛快地答應我於趙清揚等人想見,那麼此案十有八九於他無關,他若執意秉公處斷,我將近退兩難——近,干預此的政治風險將極有可能超過我所能承受的範圍;退,則會失去江湖的尊重與信任。如今他推三阻四,我倒要賭上一賭,這案子另有隱情了。   至於他搪塞我的理由,更早在意料之中,刑部浙江司的確管不著中城兵馬司——那是廣西司的兼差職責,而蘇州通判更是連兵馬司的邊兒都摸不著,至於桂萼、方獻夫的面子,他自然更不會買,徐公爺又不輕易干涉衙門事務,難怪他有恃無恐。可惜他和趙鑒都不知道,除了刑部的職務之外,我還有另一個身份。   「馬大人說得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今武林茶話會開幕在即,本官忝為主持人,自然不希望出現任何差池,所以,人,我必須見!」說著,我從囊中取出一塊銅質腰牌,放在桌上輕輕推到馬如寶面前,「得罪之處,還要馬大人多多包涵。」   看到那塊並不出奇的腰牌,馬如寶顏色立變,想來他已經認出了腰牌的來歷。錦衣衛,那可是擁有獨立司法權的主兒,有詔獄擅斷之權,甚至凌駕於三法司之上,別說想見趙清揚,就是把他提走,馬如寶也不敢說半個不字,除非他不想要自己腦袋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事後彌補了。   半晌,馬如寶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本官倒是小看王大人了,不過人命關天,王大人可要好自為之啊!」   等我見到趙清揚的時候,我幾乎認不出他來了,大刑過後的他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囫圇的地方,面色蒼灰,神情萎頓,幾乎就是個半死人了,而這距離他被捕才不過一個時辰而已。憑他眼下的狀態,就算能順利的躲過牢獄之災,也沒有希望在茶話會上爭雄了。   「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相形之下,我們錦衣衛倒像是在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了。」我譏諷道,而馬如寶則緘默不語。   餵了趙清揚一粒雪蓮玉蟾丸,他精神才稍有好轉,我這才開始詢問事情經過。   十大門派的初選名單公佈之後,原本很有信心的趙清揚見奇門榜上無名。心底下極度失望。許多人都勸他說,這不過是初選結果罷了,一切都要到擂台上見真章,上一屆初選名單上的漕幫和鷹爪門最後不都名落孫山了嘛!可足智多謀的他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他認為這是我掌控江湖的第一仗,定然要追求完勝,既然將不被人看好的漕幫列入名單,肯定是有萬全的把握,奇門擠身十大已是希望渺茫了。   為了十大的榮譽,趙清揚可謂嘔心瀝血,甚至不惜得罪大江盟。可眼看著自己一年來的心血雞將付之東流,他既無力挽狂瀾於既倒,大江盟的態度又模稜兩可,失意之極,忍不住借酒消愁。「哼,別以為借口自己喝醉了就能脫得了干係。」馬如寶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而我心中也難免有些忐忑,莫非奇門這些人真是喝多了耍酒瘋,惹下了這滔天禍事?趙清揚根本不理會馬如寶,接著道:「我和熊之、千里在大同酒樓喝酒,正巧碰上了青龍幫一行人,我和孫仁孫幫主是老朋友,他見我心情不佳,就請來了秦淮八艷中的董明珠和柯風兒,說是替我解悶消愁。」   聽到董柯二人的名字,我頓時恍然大悟,早有報告說,趙真一自知無望參加十大的爭奪,便整日流連於秦淮風月,其中與董明珠最為相善,想來就是因為她,二趙起了衝突。果然聽趙清揚續道:「大家正喝得高興,趙真一和言無心突然帶著十幾個人氣勢洶洶地殺到,二話不說,就要帶走董、柯兩位姑娘。我們當然不許,趙真一便罵將起來,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我……我本來就是一肚子邪火,便和他對罵起來。」「哦?」我眉頭輕皺,趙青楊和趙真一這二趙像潑婦一樣對罵,換做平常,還真是讓人難以想像哩!且不說趙青楊因為讀過幾天書,坐臥行止都是一副書生做派,就說趙真一,這個出色的騙子平素裡最注重自己的形象,特別是在女人面前,有董、柯二人在場,他怎麼就突然舉止失措,輕易砸碎了自己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形象了呢?難道十大門派竟有如此魅力,一旦無望就自暴自棄,甚至連性格都發生了巨變了?   ……罵著罵著,不知怎的,就動上了手。開始大家還能夠控制得住自己,都只是想把對方趕走了事,可不知是誰傷了大同酒樓得一個夥計,見了血,大家非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一下子激動起來,因為不明事情原委,又不知道流血受傷得是誰,大概是怕己方吃了虧,下手便不容情,事情遂一發不可收拾了。事實看上去清楚明瞭,倘若如此,趙清楊罪責難逃,唯有一死了之,因為當時場面極度混亂,除了楊千里斬殺趙真一證據確鑿之外,其他被殺的人都很難找出兇手,他是在場同盟會職位最高的一個,自然要承擔主要責任。其實這種江湖械鬥每天都會發生,只是這件發生的很不合時宜,更要命的是傷了平民。江湖械鬥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要盡可能避免傷害無辜平民,沒有平民傷亡,官府就會本著民不舉官不究的原則,睜之眼閉之眼地把事情推給江湖自己處理,也就是所謂地江湖事江湖辦,這也是長久以來官府和江湖地默契。   此番五個江湖人喪命並不稀奇,可還饒上了三個夥計,就透著一絲蹊蹺。那傷亡名單上並沒有董明珠和柯鳳兒的名字,兩個纖弱女子連根汗毛都沒有傷到,為何偏偏是熟悉自己地形的夥計一下子死了三個?   「董明珠、柯鳳兒何在?」   馬如寶說二女是受害者,盤問了一番之後,已經放了。我立刻請陪審的應天府推官宋仁山差人會同兵馬司一道將兩人保護起來,說白了,是變相將兩人拘禁,他們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發生,又與事件雙方都無瓜葛,證詞便相當重要。   隨後,我詳細問起械鬥的經過。趙清揚說,一交上手,他就對上了對方武功最高的言無心,言的武功在他之上,他應付起來相當吃力,不敢分心,也就不清楚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因為董、柯二人是雙方爭奪的目標,所以他當時讓孫仁和姚鼐之來保護她們。   接連審問了姚鼐之、孫仁、言無心等多人,供述大體相仿,最大的差異不過是誰先動手各有說辭罷了,至於人是怎麼死的,除了趙真一和一個奇門弟子能找到確切兇手外,其他的都是一筆糊塗賬驗屍也沒有發現特別之處,沒有中毒的跡象,也沒有兵馬司用火器鎮壓的痕跡,包括三個夥計在內的八個死者身上的傷口與械門雙方使用的武器都能吻合起來,不過因為同盟會的兵器俱出自杭州的王麻子鐵匠鋪,同一種兵器的制式和重量又幾乎完全相同,而江北集團亦是如此,故而根本無法將傷口和具體某一把兵器對應在一起,也就無法從傷口中辨認兇手。還真有點棘手哪!我心裡難免有些緊張。到現在為止,只剩下一個楊千里沒有提審,我卻還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甚至那三個夥計,都有好幾個人說,他們大概是被困在混戰人群中來不及撤出而被誤傷的,大同酒樓的大廳不算大,幾十號人混戰一處,有時候連敵友都來不及分辨,不少人乾脆就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亂砍一氣,逮著誰砍誰,其中就有個死著身上的傷一多半是自己人造成的,那三個夥計運氣差也大有可能。   不提審楊千里是怕自己沒有了迴旋餘地,何況,他的案情應該是最清楚的一個,當然,其他幾個首腦人物的案情同樣都是再清楚不過了。   我腦海裡不期然浮現出趙清揚遍體鱗傷的形象,這麼清楚的案情,馬如寶為何動了大刑?難道說,趙清揚當時不肯招供?要來我尚未到達兵馬司時審訊趙清揚的紀錄仔細翻看了一遍,趙當時的口供與我到之後並無二致,心中驀地一動,隨即就是一喜,我雖然無法替趙清揚等人脫罪,但總算找到借口把他們弄出兵馬司了,至於之後趙清揚等人的下場如何,是死是活,就要看各方特別是江南江北兩大集團的官場實力,以及討價還價的結果能不能讓人滿意了。揚了揚手中的刑訊記錄,我沖馬如寶微微一笑:「馬大人,這案子並不複雜,趙清揚的口供也沒有矛盾之處,馬大人為何刑訊伊始便動用大刑?」馬如寶神色隱約有些不自然,沉聲道:「如何審訊犯人是本衙門的事兒,不必向王大人請示吧!何況,依律,死罪並竊盜重犯,問刑官可用拷訊,本官認為趙清揚口供有不實之處,動用大刑拷問有何不妥?還是王大人覺得趙清揚之流殺人有功,罪不至死?」   「馬大人欺本官不懂大明法律嗎」我勃然作色,「不錯,死罪並盜重犯,可以用拷訊,不過,還有十七不准,其中一條,同案諸犯未審者不得用刑拷,大人是不知律法,還是明知故犯!」馬如寶大概沒有想到在這兒被我抓住了小辮子,頓時張嘴結舌,而我根本不給他分辨的機會,乘勝追擊,「本官懷疑中城兵馬司無法客觀公正地審理此案,所有人犯即刻移交應天府」。轉頭對宋人山道「宋大人,人犯交給你們應天府,請務必看管妥當,我自會向孫府伊說明情況。」說罷,起身而去。馬如寶知道事已無可挽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叫道「王動,你包辟縱容江湖為惡,看我不參你一本!」   我轉身望著氣的渾身發抖的馬如寶,冷笑道「多謝馬大人提醒,宋大人,請找人替趙清楊驗傷,倘若本官沒看走眼的話,兵馬司該是使用了鼠彈箏和攔馬棍,或許還有燕兒飛。馬大人,回家翻翻大明律吧!看看濫用這些酷刑該當何罪,當然,您沒必要更我解釋,留著精神頭,您更皇上解釋清楚吧!」   「痛快!」   「精彩!」   一出兵馬司,宋仁山和高光祖就忍不住誇讚起來。   宋仁山大概平素沒少受兵馬司的氣,又有心巴結,謅笑道:「早聽說大人辯才無雙,當初寶大祥一案就把杭州府駁得體無完膚,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哼,看馬如寶日後還敢不敢猖狂!」「宋兄,你是高抬我了。」我苦笑道:「不是我王動能言善辯,而是錦衣名聲在外。況且,我硬把案子搶過來,馬如寶定然不肯善罷甘休,這官司有的打了。說起來,我這裡給應天府搶來一個燙手的熱山芋,給府尹和宋兄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下官早想教訓教訓兵馬司這幫混蛋了。」宋仁山忙不迭地道:「至於孫府尹,大人請放心。下官定能說服他……那個秉公斷案,讓大人滿意。」一旁高光祖則把事情經過簡明扼要地介紹給慕容和易湄兒。   易湄兒沉吟不語,而慕容似乎覺得我可能要偏袒奇門,想問又不敢明說,支支吾吾地道:「那……那苦主也跟著坐牢,是不是太……太倒霉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對高光祖道:「光宗,你傳我命令,一字正教、辰州言家、奇門、青龍幫違反禁令,著立即逐出武林茶話會。案件查實後,禁止江湖與主要責任門派往來三年。」   不過,我還是和宋仁山商量起一干人等的羈押方案來,最後兩人達成共識。應天府以最快速度取得所有人的口供,之後,除趙清揚、楊千里等首要分子外,其餘人則由中人作保釋放出獄。   慕容和易湄兒都明白,這已是目前我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兩人匆忙離開,各自向上峰匯報去了。   第六章   見兩人走遠,我才對宋仁山道:「宋兄,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想單獨提審楊千里。」   「……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什麼邪了,彷彿趙真一跟我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似的,只想殺之而後快。」楊千里懊悔的臉上透著一絲茫然。   「中邪?」   起初,楊千里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有用的信息,我對案子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雖然還在聽他的懺悔,可心裡已經開始盤算,他究竟值不值得我出手相救。老實說,若非他出身少林,我肯定已經放棄他了——所有的罪都將由他一個人來頂,其他人則無罪釋放。如此,對江湖也能交代過去了,可由於他的師門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幫不幫就變成了一個痛苦的抉擇。我正猶豫不決,他末了的一句牢騷讓我的精神為之陡然一震,心底頓時升起一死希望。   「楊千里,你把事情再跟我從頭說一遍。」   我閉上眼睛,聽楊千里述說當時發生的一切。   楊千里鬱悶是必然的,借酒消愁也合情合理。大同酒樓是臨時選定的。和孫二相遇也是極其偶然的。孫二去請董明珠、柯鳳兒……   「且慢!當時孫幫主是說去找姑娘還是去請董柯兩女,結果找來她們的?」   「孫幫主說是去找姑娘的,去了頓飯功夫,便帶著董明珠和柯鳳兒回來了。」   「孫幫主,你認識董明珠和柯鳳兒嗎?」在另一間別室裡,我再度盤問起孫仁。   這一次,我叫上了宋仁山陪審。其實在楊千里說出末了那段話後,我已經後悔自己單獨提審他了。   當初是想若是有機會幫他脫罪,兩人背地裡可以統一一下說法。不成想卻很可能弄巧成拙,讓宋誤會,把事實當是我編造出來的謊言了。所以審孫仁我實在不敢再讓宋仁山缺席了。   「在下這把老骨頭哪裡會認得她們!不過秦淮八艷的名頭我是知道的。」孫仁坦然道:「在下和老趙好歹都是一幫掌門,總不能找些庸脂俗粉讓人笑話,在下只知道秦淮八艷。在河上,很容易就打聽出了她們的下落,碰巧她們離大同酒樓不遠,小老兒就去請她們,開始她們還不願意呢!後來畫舫上一個公子哥發了話,她們這才同意跟我走。」   「公子哥?什麼樣的公子哥?」   「在下嘴笨,還是畫給大人看吧!」   孫仁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一個劍眉星目的英俊小生,我、高光祖和宋仁山俱都認出了此人,異口同聲地叫道:「練子誠!」   和高光祖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隱隱露出興奮之色。事情繞來繞去竟繞出個練子誠來,真是意外的收穫。我甚至有種預感,這廝很可能在本案扮演著不為人知且不光彩的角色。而高光祖目光閃爍不定,大概是在琢磨,如何把這個前情敵牽扯進這樁命案裡。   「宋兄和練子誠很熟嗎?」   「談不上熟,喝過幾次花酒而已。」宋仁山面色有些尷尬,想來不僅僅是喝花酒那麼簡單。   練子誠雖然是個從九品的芝麻小官,但因為稅課司是衙門少有的肥差,能夠出任大吏的大多與一府首腦關係深厚,在官場上很吃得開。如果人物再活絡些,很容易就能混得個和氣融融、如魚得水。   宋仁山掌管著應天府的刑名,在蘇耀很難收買的情況下,練子誠刻意結交他也就順理成章了。   我心裡暗起提防之心,越發後悔單獨提審楊千里,也暗怪自己不夠小心,忘記了官場上步步殺機,不能錯行一步。本來記得高光祖曾提及過練子誠個董、柯兩人的關係,然而此刻卻無法詢問詳情。   「我和練公子有過一面之緣,聽說他是秦淮家的寵兒,想來不假,不然,董柯二女何必在意他的意思。」我打了個哈哈,又問孫仁請到二女後發生的一切。   「……對,柯鳳兒沒坐在我身邊。當時只是想讓奇門的兄弟們高興,她就陪楊少俠來著——姚乃之的媳婦是奇門弟子,他可不敢亂來。」   「那孫幫主為何不叫姑娘作陪呢?」   孫仁說自己都快五十歲的人,依紅偎翠之心早就淡了,不如讓給年輕人;而沒多找幾個姑娘,則是覺得秦淮的花費實在太大,青龍幫雖然有田有產尚算寬裕,但想擺排場也承受不起。   「姐兒都是愛俏的,」孫仁末了道:「聽說不用陪我這個老頭子,而是陪楊少俠,嘴上埋怨,心裡早開了花。我這雙老眼不會看差的。」   還是同一間別室,只是詢問的對象換成了言無心。   「是,是,小人……小人這幾天都是和趙真一在一起的。」言無心拙於言辭,而言家的殭屍功非但沒有把他的膽子練大,反倒是越發懦弱怕事。他不知道我再度提審他所為何事,心裡緊張,口齒越發笨拙。   「言家主,雖然殭屍功的名字不好聽,可貴門在辰州卻頗有清譽,趙真一的人品你不會不知,為何與他攪在了一處?」   趙真一那套把戲雖然吸引了大批信徒,可在江湖上卻處處碰壁,始終遭人排斥,他也沒能交到幾個江湖朋友。江湖人見多識廣,又向來不敬鬼神,別說是一字正教東拼西湊的漏洞百出的那點玩意兒,就連龍虎山嚴謹詭譎而神秘的法術都無法在江湖上覓得一席之地,而少林武當能屹立在江湖之巔,也絕不是因為儒道的思想多麼博大精深,沒有少林七十二般絕技、武當十三種神功作後盾,兩家早被江湖除名了。   無論白瀾還是六娘之前都沒有提及趙真一和言無心是朋友,而近幾個月來,兩人來往密切,顯然有內情。   果然,言無心之之吾吾道:「一字正教在辰州原本就有些聲勢,不過因為信徒多是些無所事事的愚昧女子,敝門並未重視。今年春夏之交,辰州大旱四十餘天,趙真一祈雨成功,信徒一下子多起來,光是辰洲城內就有上千人。其中不少是鄉紳富商,甚至還有衙門官差。小人本來擔心趙真一將勢力發展到整個辰州,他卻先找上門來,聲明只是在辰州發展教徒,絕不插手辰州武林,也不在武林中發展信徒,還開出了優惠條件,和敝門合作經營米行及南北雜貨。敝門近年來經濟拮据,小人見合作有利可圖便答允了。這次來應天,趙真一非要拉小人同行,還包下了所有花費,於是小人便一直與他在一起了。」   我恍然大悟,難怪趙真一敢在消金窟一般的秦淮河上揮金如土,原來是找到了穩定的財源。   記得當時在刑部讀過幾部有關邪教的案卷,上面記載,虔誠的信徒對教派的資助從來都是毫不吝嗇的。辰州物產豐富,百姓富足,一字正教在那紮穩了根基,自然不愁沒銀子花了。   不過,有白蓮教的前車之鑒,除了佛道兩門外,本朝對民間自發形成的宗教幫會向來十分警惕,一旦發現不好的苗頭,輕則勒令解散;重則派兵鎮壓,絕不手軟。這些小教派幫會幾乎都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趙真一將一字正教發展到如此規模,單單當他是個騙子看來是小瞧他了。   不過,樹大招風,人多也難免良莠不齊,趙真一本人也有有許多問人詬病之處,或許從這能做出點文章來。我一邊思忖,一邊問言無心:「那你們是如何得知董、柯二女在大同酒樓的呢?」   「是練子誠告訴我們的。」   「練子誠?」聽到練子誠與械鬥雙方都有過接觸,我精神為之一震,飛快問道:「練子誠不是與趙真一有過節嗎?」   「那是從前了。其實,好幾天前由柯鳳兒牽線搭橋,趙真一已經和練子誠冰釋前嫌握手言和了,現在兩人關係好著呢!」言無心解釋道。似乎怕我們不信,又道:「練子誠不僅介紹他姐姐入了一字正教,還鼓動柯鳳兒她們入教。趙真一則說練氏是什麼三界天聖母轉世,還委任她做了教中司禮。」   我聞言不禁狠狠瞪了高光祖一眼,讓他去查練字誠和馬如寶,他倒是查出了一籮筐荒淫無恥的醜事,卻放過了這等重要情報。高光祖既尷尬又慚愧,看言無心的目光就很是不善。   「趙真一很喜歡董明珠,大半時間花在這個女子身上,不是明珠舫的老鴉死活不肯,他早就贖了她了。他和練子誠結交,小人猜測,或許也是想讓練子誠從中說項幫他贖人。明珠舫規矩大,從來不留宿客人,而董明珠的客人又多,趙真一怕去晚了約不到人,通常中午過不久就和小人去明珠舫。今兒一去,老鴉說人已經被練子誠請去了,就在雲月舫上。可等我們到了那裡卻只見雲月舫的老鴉和練子誠新納的小妾明玉,不見練子誠和董明珠的蹤跡。」   言無心見我更關心練子誠和趙真一,心情漸漸輕鬆,口齒也伶俐起來:「明玉說練子誠累了,正在艙內歇息,可艙內卻隱隱傳來男女咿咿呀呀的呻吟。現任當時就想,怕是練子誠和董明珠在裡面幹那事兒吧!估摸趙真一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明玉說要叫醒練子誠的時候,他連忙制止了。大概是怕練子誠誤會他是故意來攪局的——他雖然是董明珠的恩客,可畢竟不是董明珠的男人。」   「可說要走他又捨不得,於是就留在雪月舫喝酒。其實明玉也是檯面上的人物,很會說話。可心情不對,這酒就喝得變了味道。小人看得出來,趙真一是強忍著一股邪火——想想自己喜歡的女人就在隔壁被另一個男人操,任誰心裡都不好受,就連小人都覺得心裡火燒火燎的,直想找個人幹上一架。苦苦捱了半個時辰,等練子誠出來才知道,船艙裡根本就不是董明珠!她被孫仁請去陪趙清楊,早離開雪月舫了。」   趙真一這一下就火大了,拉著小人匆匆告辭,隨後召集門下弟子殺奔大同酒樓。」說到這兒,言無心又緊張起來,「小人……小人也是一時頭腦發熱,沒有阻攔,不過大人明鑒,動手之後,小人的對手一直是趙清揚,小人最多劃破了他點兒皮罷了,可沒殺人啊!」他可憐兮兮地辯解。   等到今晚,涉案人員的口供已經全部整理出來了,同盟會和慕容世家分別在應天找到了頗具名望的縉紳作保,除趙清揚、楊千里、言無心和一個已經被確認殺了人的一字正教弟子外,餘者均已被釋放。至於橫死的三個傢伙,每人賠償一千兩銀子,由涉案的四個門派共同負擔,總算封住了死者家屬的口。   剛離開應天府衙,高光祖就自責起來,「大人,我光顧著為俞淼出氣,卻誤了大人的……」我打斷他的話,「光祖,我能理解,我也是個男人嘛!不過,下不為例。」心道,倘若你是個狼心狗肺之徒,即便不能殺你也不能用你了,「怎麼看今天這個案子?」   「故事很多,疑點也很多。」高光祖斟酌著詞句道:「首先,這場械鬥是來練子誠一手策劃無庸置疑,雖然起因很偶然,但當孫仁找上雪月舫的時候,練子成就開始策劃,讓二趙發生衝突,併力圖使事態擴大化。我懷疑,三個夥計在械鬥中根本沒死,他們應當是被馬如寶所殺,目的就是把事情鬧大,好充分利用此事打擊對手,其中也包括大人。」   「練子誠真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我莞爾一笑,看來高光祖是要除去練子誠而後快了。不過,他倒是沒冤枉練子誠,當時董、柯二人已經拒絕孫仁了,應當能估計到,妒火中燒的趙真一得到消息後的反應,特別是對方還是他的死對頭。   「衝突。光祖你這兩個字用得好啊!」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高光祖讚道:「當時那種情況,衝突是難免的。但我總覺得不至於演變成械鬥。二趙都是很精明理智的人,應該能夠算清楚後果。奇怪的是,幾個首腦人物都說自己當時不知為何,都特別衝動……」   「不錯,這是關鍵。」我讚許地點頭,難怪魯衛一提起這位師弟就扼腕歎息,說他走了彎路——少林寺固然清規戒律多如牛毛,可是只要對門派有利,也絕對不會反對門下弟子去追逐榮華富貴的,甚至還會助上一臂之力,屆時那些臭規矩就是廢紙一張,遵不遵守都無所謂了,可惜高光祖沒能領悟到這一點,亦或是不願意領悟——在他內心深處,或許還希望自己聖潔的師門與卑污無緣吧!   「還有麼?光祖?」我問。   「再就是馬如寶了。我懷疑當日在艙裡白日宣淫的就是馬如寶,所以兵馬司才能有這麼快的反應。他動用了火器倒是很正常,因為他知道械鬥雙方的身份,明白不動用火器的話,很可能控制不住局面。這也從側面說明他和練子誠都早已料到二趙肯定動手,光是吵架,兵馬司可沒有抓人是理由。」   「有理。那麼馬如寶為何大刑伺候趙清揚,卻放過了楊千里和言無心?」   「估計還是因為練子誠的緣故。練和一字正教關係密切,做樣子給一字正教看的可能性非常大,順便逼他承認是他先動的手。至於楊千里為何會逃過一劫,大概是因為他殺趙真一的事實太過清楚,沒什麼好審的,再動刑,沒準兒楊千里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頭上,得不償失。」   「很好。」我真的很滿意高光祖的表現,原來還有些擔心,怕他無法接替蘇耀或陸眉公。畢竟刑名是個需要動腦筋的行當。而今看,倒是我多慮了。   「我們再回頭來理一下案情。練子誠有動機,動機衍生了計劃,計劃得到了實施——這雖然只是我們的猜測,但是符合情理,且有事實為佐證。可接下來卻出現了問題。計劃實施的結果,我們推演的是雙方發生衝突。這種衝突基本上是指言辭方面,看誰牙尖嘴利,而不是誰刀子更快。然而事實卻嚴重得多。」   「人心當然難測,或許我們都低估了趙清揚對十大的執著,低估了趙真一對董明珠的感情。但同樣,練子誠也不可能那麼準確的把握兩趙的情感。他能精準地預知事情的發展過程,是因為他的計劃比我們猜測的更加複雜、更加精密、更加有效。」   「光祖,你已經發現了關鍵所在。當時,幾個首腦人物的情緒都處在失控邊緣,這很耐人尋味……   ……」   「酒能亂性!練子誠是有意拖了半個時辰,甚至董、柯也是聽命於練,怪不得趙清揚和楊千里都說兩女極是熱情,席上頻頻勸酒。」   「計或有甚焉!否則,現場被有意破壞就不太好解釋了。」   高光祖思索了半刻,眼睛陡然一亮:「毒!噬血丹、金剛丸、失神散?可……二趙都是老江湖了,下毒風險太大,再說,這幾人都沒有中毒的跡象和後遺症啊?」   唐門的噬血丹是江湖上最著名的興奮劑,吃了它,人就會變得異常瘋狂,不畏生死。雖然它的有效期只有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又必須休息半個月身體才會完全恢復,可因為服用它戰鬥力至少能臨時增加一成,許多門派都把它當作救命稻草而常備。不過它有一種特殊的異味很難掩飾,自服無妨,想偷偷讓別人服用,幾乎是癡心妄想。至於金剛丸之流,有用沒用還是兩說。   「其實沒必要下毒,或許一點春藥加上一些技巧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師傅是春藥大家,我對春藥的功能和用法再熟悉不過了。而從解雨那裡,又學到了很多唐門用毒的知識。特別是替皇上求嗣,又很下了一番苦功鑽研藥理,在醫學藥學上的造詣已相當深厚。當時,為了壓制皇上無休止的慾望,我和邵元節借鑒前人的秘方良方分析了大量藥材的藥理、特性,最後不僅得到了有清心寡慾之功的特效秘方,也掌握了如何利用藥物刺激人體慾望的技巧。其中就有能讓人狂躁不能自制的方法。   其實,這些秘方和技巧十之八九是前人的成果,我和邵元節只是驗證罷了。畢竟我們的用藥對像要求我們必須小心再小心。我也相信,江湖上包括唐門在內的四五家歷史悠久的大派肯定或多或少地掌握著這些秘密,練家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噬血丹就是依這些秘方製造出來的,只是按照唐門的慣例,所以外售毒藥都必須很容易讓人分辨,所以添加了許多輔助藥材。這些藥材的最大作用就是讓噬血丹發出那股強烈的異味。事實上,唐門應該完全有能力將它做得像蜜一樣甜,而功效完全相同。   想到練子誠傷趙真一的那一幕,我知道練家對於如何激發人體潛能有相當深入的研究,掌握刺激人體慾望的技巧也毫不稀奇,甚至唐門能做到的,練家一樣能做到。   「大概是用了特殊的香料,或者是無色無味的藥劑。大同酒樓這邊下手的是董、柯,她倆陪著趙清揚和楊千里,當時也是趙、楊兩人的情緒最為激動;雪月舫那邊則是明玉。光祖,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練子誠和這三女關係密切。如今看來,練子誠怕是已經控制或者收服她們了。」   「那乾脆把這三女收監,我就不信拿不到練子誠犯罪的口供!」高光祖興奮地道,旋即又迷惑起來,「可大人剛剛把監視董、柯她們的人都撤了……」   「現在可不是抓練子誠的時候。」我笑道:「練子誠今日之計一石三鳥,除了給我製造麻煩,破壞武林茶話會的聲譽外,也是想千方百計地削弱江南江北兩大集團的實力,而這同樣是我們要做的,與其自己勞心勞力,還不如讓練家去當這個壞人。再透露點消息給齊放和慕容千秋,我們就坐山觀虎鬥好了。至於練子誠,他早晚會伏法。屆時,他就是你手裡的麵條,還不是任你搓、任你揉嗎?   第七章回到客棧,明顯感覺到氣氛緊張,原本同盟會和慕容世家分住客棧兩頭尚且相安無事,而今卻頗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慕容千秋和齊小天都一邊訴苦一邊要求嚴懲對方,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雙方安撫下來,好在兩人還算顧大局識大體,都保證在茶話會期間,絕不讓類似的事件再度發生。   剛把人送走,高光祖一頭闖了進來,興奮地嚷道:「大人,好消息!隱湖鹿掌門到了!」   隱湖的小院已經被興奮的人群圍得水洩不通,人們都想親眼目睹這位近十年來絕跡江湖的傳奇女子的絕世丰采。   此時,不管是大江同盟會的弟子,還是慕容集團的成員,似乎都已忘了自己的立場,忘了前一刻可能還想著把對方的頭顱刺穿,相識也好,不相識也罷,大家此刻彷彿都成了朋友,都在傳頌著同一個名字。   鹿靈犀。   「久聞鹿仙子大名,今日得見,當真……三生有幸!」   屋子裡爐火正旺,熏得一室溫暖如春,可六個,不,是五個冰霜美女目光裡的肅殺,卻讓我感到一股寒意逼人而來,透骨入髓,唯有魏柔偷偷遞來的隱藏著濃濃愛意的目光給我帶來了幾分暖意。   一屋皆是絕色,而當中那個冰雪為神、玉為骨的女子更是絕色中的絕色。   曾經在心裡無數次地描繪過這個讓師傅刻骨銘心的女人,他老人家雖然沒能留下幾句評語,也沒留下供我想像的細節,可鬱鬱的後半生已經足以讓我領教這個從未謀面的女子的驚人魅力了,如今一見,才知道我的想像力竟然也有貧乏的時候,那幻想中用無數美女的好處堆砌出來的人兒不過是個笑話。   其實,她再美也美不過解雨、魏柔,解魏乃天下至美,超過便是妖了。歲月,這個女人最無情的敵人,已經開始悄悄侵蝕她的容顏,她的眼角已經有了幾絲若隱若現的魚尾紋,她的肌膚雖然依舊如冰雪般細膩,卻已然不像竹園那些雙十年華的女兒那般如晶瑩溫玉隱隱透著毫光,甚至不如與她年紀相仿卻倍受我雨露滋潤的無瑕。   可她就像萬仞冰峰上霜心雪晶鑄就的一朵雪蓮花,聖潔無儔,凜然不可侵犯;而舉手投足間更是散發著一股睥睨天下的絕強氣勢,彷彿高高在上的天宮仙女偶降人間,讓人不敢仰視。   不錯,是降落,而不是謫落,魏柔也曾是天宮裡的仙子,可她謫落了人間。謫仙--謫落人間的仙子自然有人間的情感,可以遍嘗七情六慾,人生百味,卻永遠也回不了天上;而降落人間的仙子不過是在人間偶現仙蹤,隨即鴻飛萬里,再無蹤跡。   面對這不可褻瀆的聖潔,饒是我做足了思想準備,可還是在看清楚她容顏的瞬間被深深地震撼了,心頭一陣恍惚,竟生出一種極其荒誕的感覺,似乎我變成了師傅,而她則身披霓裳羽衣,腳踏五彩雲朵,翱翔於九天之際,是那般遙不可及,而我佇立於大地之上,仰望天女一般的佳人,竟是那般惶然無助……   自然而然地,師傅的音容笑貌浮現在我的眼前,忽而是師娘筆下那個風流倜儻的郎君,忽而是纏綿病榻形銷骨立的老人。   天與地,人與仙,這距離永不可彌合,師傅他老人家最後就是這樣絕望的吧……   可我明知道眼前的天仙其實就是紅塵俗世中的李六娘啊!然而,凝視著她,我卻根本無法從她臉上眼中察覺到一絲親暱——這親暱或許是我將她留在人間的唯一武器——反是那種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覺卻始終在心頭縈繞不去,最後,竟讓我覺得連凝視都變成了一種罪過。   罪過?   半晌,我心底才湧起一股苦澀的滋味,我的道行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之差?眼前這張玉容冰姿的絕美容顏上已經找不到我熟悉的親切和藹了,秋水一般晶瑩剔透的眸子也沒有了我熟悉的溺愛關懷。陌生的氣息、陌生的眼神,面對如此陌生的女子,我這是怎麼了?   她……不是六娘就好了。腦海裡突然閃過的無奈假設,卻一下子讓我心如明鏡。   倘若她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一如當年師傅與她初次相見,那麼,被師傅許為天才的我,大概會像師傅一樣,甫一見面就立下征服的宏偉志向吧——把這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宮仙女拉進污濁的人間,正是一個淫賊最有成就感的終極夢想,身為天才淫賊的我豈能放過這個挑戰人生,挑戰自我的大好機會?如此,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哪!   抑或她只是鹿靈犀,雖然師傅曾經摯愛過她,但有他老人家遺命在手,我也不會有絲毫顧惜,鹿死誰手也兩說。   可她卻偏偏是六娘……   不知什麼時候,六娘,這個體貼如母、溫柔如姐、真誠如友的睿智女子走進了我心裡。我對自己說,王動,你要約束住你那容易衝動氾濫的感情,她即便不是你師母,可還是你乾娘。   是的,她是我乾娘。   其實,我並不缺母愛,我的親娘還好好地活在世上,我腳上的鞋襪還是她老人家親手縫就的,而從小看著我長大的五位師娘膝下無子,更是早把我當成了兒子,有六個母親的我豈會缺少了母愛?   或許是因為當初就對六娘她的師母身份有些懷疑吧!我遂有意拜六娘做了乾娘。我雖是個淫賊,蔑視倫常,可心中亦有三大禁忌,血緣之親不可戲,師道尊嚴不可忘,他人之妻不可辱。六娘神秘的氣質、成熟的風韻和廣博的學識對我都有極大的吸引力,萬一我控制不住自己,萬一她真是師傅的六妾,來日魂歸地府,我還有何面目去見師傅!自己給自己加上一把鎖吧!在我心中,乾娘縱然不是血親,可也是娘親。   真是作繭自縛啊!   當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六娘並不是我師娘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早已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   一方面,我已認同了她乾娘的身份,對她更是越來越依賴;而另一方面,一種原本被身份束縛住了的異樣感情的大雜燴,加上不倫的禁忌之情,這複雜已極的情感竟有極其強大的誘惑力,我非但沒能把它扼殺在搖籃裡,反倒有意無意地澆水施肥,讓它茁壯成長起來。而更可怕的是,我從六娘那裡感應到了一絲同樣的情感,這幾如烈火烹油,讓我簡直無法自制,內心煎熬的滋味就像吃了唐門的相思草,絲絲甜蜜,卻讓人肝腸寸斷。   我知道,我和六娘都走在了懸崖邊上,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一旦失去平衡,我們就將摔下懸崖去;而繼續前行,等待我們的或許就是毀滅——師傅的故事將在兩個人的身上再度重演。   對我來說,不論是升入天堂,還是墮入地獄,只要與六娘相伴,我都甘之如飴,正如我和無瑕,縱然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我也在所不惜。   可我害怕,我心中的天堂,那打破了禁忌的快樂天堂,其實是六娘眼中的地獄;我更害怕,她為了一文錢不值的所謂名譽,慧劍斬情絲,然後重新回到隱湖,去扮演那個她其實早已厭倦了的角色。   於是,當她變成鹿靈犀的時候,我害怕了。   其實,為了這次見面,我暗自提醒自己不下一百遍,當六娘不得不變成鹿靈犀,她就不得不變成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女人,隱湖的聲譽、掌門的尊嚴以及白道的立場,這些都約束著她的舉止言行,她不可能流露出屬於六娘的那種奇異情感,哪怕是一絲一毫,因為那足以讓隱湖蒙羞,淪為全江湖的笑柄,她或許可以不計自身謗毀,可她絕不會讓師門的名譽受損。   這些我都再清楚不過的了,甚至為了讓我時時刻刻把這一點銘記在心,在拜會隱湖之前,我默默祭起了佛門獅子吼,那威力無窮的梵音禪唱此刻仍在我心底迴盪,讓我不至於剛剛見面,就因為心情過於激盪而露出破綻。   只是,眼前這個女人的表情實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讓我感覺不到一絲六娘的影子……   「賤妾亦久聞王大人少年英發,乃江湖罕見的俊傑,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六娘——或許此刻該稱呼她鹿靈犀——優雅地欠了一下身子,那聲音宛如高山流泉清澈無比,幾乎不帶一絲人間情感,「說來,大人和敝門頗有淵源,早當拜會,是賤妾來遲了。」   我心頭一動,目光不期然地飄向了鹿靈犀的身後。   那裡,魏柔目不斜視,恭敬而立,可臉頰卻倏然染上了一抹紅暈,倒是她師妹藺無顏肆無忌憚地盯著我,目光相當不善。   「說到淵源,在下的確和貴門淵源至深。」我靜了靜思緒,沉聲道。   且不說你我之間的淵源,亦不說縱然你有心重新成為鹿靈犀,我也絕不會甘心成為另一個師傅,就說隱湖魔門仇怨至深,也該有件喜事點綴粉飾,沖沖晦氣了,何況,是你親手把魏柔和機會送到了我手裡在,我豈能辜負!今天,隱湖最重要的人物齊聚一堂,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日後恐怕很難再遇上了,魏柔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我也該替她掙些面子回來了。   「在下藝出魔門,百年來,魔門和隱湖互爭機鋒,恩怨情仇,糾葛不休。我太師祖李道真和貴門尹仙子傾心想戀,結果被戀人斬下了頭顱;我恩師李逍遙傾慕鹿仙子,結果被仙子一劍逼得退出江湖,如今,輪到我和魏柔了。」   誰也沒想到,甫一見面,我還沒有和鹿靈犀寒暄上幾句,就一下子提起了這個令隱湖難堪的話題。   辛垂楊曾經告訴我,魏柔一事在隱湖內部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若不是她暗示魏柔已失身於我,以及顧忌我的官家身份,隱湖的意見將會一邊倒,也就是殺了我。直到現在,許多曾以魏柔為榜樣的師妹們還在怨我恨我,認為我玷污了她們心目中的偶像,玷污了隱湖的純潔。關於魏柔的話題,幾乎已經成了隱湖的禁忌。   我不理會魏柔又驚又喜又慌張的哀求眼神,也不理會藺無顏嘴角流露出的鄙夷,只是目光炯炯地望著鹿靈犀。(電子商務加油站,電子商務人的網上家園http://www。echere。com)   「我不想悲劇再度發生。」悲劇已經太多了,就像你和師傅,我沉聲道:「我愛魏柔,青天可鑒!想來魏柔愛我亦如是。這份愛讓我有勇氣面對您,面對辛仙子,面對隱湖所有的師長和姐妹,然後大聲告訴你們,我,王動,要娶這個名叫魏柔的女子!不管日後面對的是刀山,還是火海,抑或是荊棘滿地,我都不離不棄!」   魏柔身子一顫,眼淚「唰」地一下湧了出來,她淚眼婆娑地望了我一眼,正對上我熾熱的目光,那毫不掩飾的似火濃情似乎一下子燒去了她所有的矜持、理智和顧慮。   她一咬嘴唇,身形一晃,人已經俏生生地跪在了鹿靈犀的面前,羞郝而惶恐地喚道:「師傅--」   鹿靈犀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呼喚,依然靜靜地注視著我,目光如冰似雪。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靜得連魏柔眼淚滑落在地的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空氣都彷彿凝結了似的。   「王大人是不是太心急了?」辛垂楊看了看一臉高深莫測的掌門師妹,眼珠轉了幾轉,從中做起了和事佬,「魏柔可是我們隱湖的寶貝,說娶就娶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草率?那也是鹿仙子逼出來的。」我目光轉向鹿靈犀,「您仙蹤縹緲,可遇而不可期,下次相見,還不知是何年何月。」   本是一句說辭,可話一出口,我只覺得心神俱是一顫,耳邊忽然迴響起那一聲悠悠的歎息,竟生生驅散了我心底洪鐘一般的佛門禪唱,讓我苦心築起的心理防線突然到了崩潰的邊緣。   自從聽到鹿靈犀到來的消息,我就刻意地不去考慮她現身茶話會究竟和在鎮江的那句囈語之間是什麼關係,是不是已經意味著她已經選擇了隱湖,我只是一再告訴我自己,支持我,支持茶話會,就是她以鹿靈的面目公然露面的全部目的。   於是,面對陌生的六娘也就是鹿靈犀,我尚能從容不迫,進退有序。可那種完全陌生的感覺帶來的一絲不安還是不知不覺地偷偷侵蝕著我的心,她每一個冷若冰霜的眼神,每一句不帶感情色彩的言語,都讓這不安慢慢擴大,終於,這不安撞開了我內心深處的一扇門,被我刻意驅趕到那裡的憂慮隨即無法遏止地氾濫開來。   真的要斬斷塵世間的一切,重新回到隱湖嗎?是不是下次相見就是可遇而不可期,不知何年何月呢?可隱湖豈是你久居之地?你已經和這個沒有多少人情味的門派格格不入了,否則,你何必這般冷漠地對我!真的是太冷漠了,冷漠得讓我心裡發抖。   我害怕聽你說,這一切都是真的,並不是在演戲——這多像是一齣戲啊!無聊的對白,還有你那張拒人千里之外的假面具似的臉,雖然美,我卻一點都不喜歡,你戴著它也一定很累吧!既累神又累心,哪有六娘那般逍遙快活!六娘,還是回秦樓吧!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一想到我們將天各一方,難以相見,我心裡就空蕩蕩的,很難受很難受……   「……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每一寸光陰都值得珍惜。我和魏柔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不想再讓良宵虛度了。而魏柔視您如母,沒有您的許可和祝福,她即便嫁了也會心中不安,我不想讓她心中存有半點遺憾,所以,我等不及再一次和您見面的日子了,那日子或許遙遙無期,現在,就是現在,我深深祈盼能得到您的祝福!至於有沒有三媒六證,隱湖行事向來超凡脫俗,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再說了,我王動一句承諾難道比不上那些媒妁之言嗎?」   我幾乎是耗盡了全身力氣,才能將話繼續說下去,可說著說著,和魏柔一路行來的艱辛與快樂漸漸充斥著我的心,它不僅沖淡了鹿靈犀帶給我的憂慮和哀傷,甚至激昂起了我的鬥志……   「癡兒……」鹿靈犀伸出手來,輕輕撫著魏柔的秀髮,眼波溫柔起來,一縷母性的光輝悠悠散發出來,讓她的氣質陡然為之一變。   「隱湖不忌婚嫁。」她的聲音還是像山泉那般清澈,只是泉水流到平坦低窪之處,變得舒緩許多,「你已長大成人,有權喜歡一個人,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生,不過,選擇意味著放棄,你要放棄很多,隱湖的、江湖的,你想好了嗎?」   魏柔點點頭,輕,但很堅決。   鹿靈犀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臉上,母性的光芒倏然褪去,只是眼波中還殘存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柔,「賤妾相信大人的承諾,相信魏柔的眼光,所以,祝福你們。」   話音甫落,魏柔壓抑良久的哭聲終於響了起來,是得償心願的喜極而泣,還是傷心離別的有感而悲,一時也難以說清,或許二者兼而有之吧!   哭聲動人,哀感頑艷,辛垂楊俯身相勸,藺無顏竟然也落下淚來,抱著魏柔泣道:「我不讓你走,師姐,我不讓你走!他是個大壞蛋,你別嫁給他,嗚嗚嗚……」   「……謝謝。」   一樁難心事總算有了著落,我自然高興之極,而多種激烈情緒交織在一起的結果,卻是我渾身上下竟似沒了力氣。   我想擁抱魏柔,讓她在我寬廣的胸懷裡哭個痛快,可手腳已然不聽我的使喚,我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這讓我看到了無人注意的鹿靈犀眼中閃過的一道異彩,那裡面蘊含著的情感,似乎包含了人間百味、天理倫常,複雜得讓我一陣心悸一陣歡喜,那句感謝的語調也不由多了一些異樣的滋味。   第八章   「相公,抱……抱緊一點嘛!奴……真怕這是一場夢哩!」魏柔媚眼如絲,在我耳邊膩聲細語,嫩滑的舌尖不時抵進我的耳道舔舐著,一條白生生的大腿巧妙地繞過我的傷處,緊緊勾在我的腰間,讓獨角龍王深深刺進她的花房。   「夢?這是夢嗎?」我使勁掐著女人胸前那塊雪膩突起,那對傲然挺立的嫣紅乳首因為異常的刺激而顫抖著,「小妮子,你今兒可真浪死了,沒準兒,真是在夢裡……」   「不許……胡說,師傅都答應了呢!」魏柔一邊使勁啜著我的脖子,一邊嬌喘吁吁地嗔道。   「她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師傅,等茶話會結束了,我跟你去趟隱湖,好好謝謝她,謝謝她替我培養了這麼一個好媳婦。」我緩緩擺動著腰肢,試探道,心中竟是萬分緊張。   「奴……不知道、不知道師傅她、她……噢,相公,相公……」女人話剛說到一半,花房突然劇烈地收縮起來,身子跟著抖個不停,於是另一半話變成了一連串高亢的呻吟。   連你也不知道啊!我緊緊抱著懷中兀自顫抖的佳人,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可想起告辭前的那個充滿了暗示的眼神,我又覺得希望並不渺茫……   名分一定下,隱湖就變得通達權變起來。我說有些關於武林新人榜的事情想向魏柔討教,隱湖明知這是藉口,還是痛快地答應了,准許魏柔到我的住處來和我共同商討。   於是,我把高光祖一腳踢出了小院,向魏柔秘密「討教」起來。換作以往,臉皮極薄的她怕是死活不會答應,何況我還有傷在身,可她喜極忘形,稍作阻擋,便任我胡來了。   極度興奮的她愈發飢渴,短短一刻鐘便連洩了四次,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平素她若是洩成這副模樣,我早就罷手了,可今兒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股邪火,只想在她身上盡情馳騁。她也不知死活,撅著雪白的小屁股勾引我,可換了後庭,依舊洩得一塌糊塗,終於告起饒來。   我這才清醒過來,見沉醉在高潮餘韻中的她神態慵懶,眉目之間已透著絲絲乏意,知道她已不堪撻伐,便想結束這場雲雨大戰,只是我此番內傷頗重,竟無法使出新創的龍行大法,獨角龍王得不到發洩,兀自挺立不倒。   「它……害死人了!」魏柔身子一縮,人已經伏在了我的腿間,輕輕啜了一口龍王油光發亮的大腦袋,嬌羞呢喃道:「奴……真有些想寧馨兒了。」   「是啊!相公心裡也惦記著她哪!」我拽過一條浴巾,溫柔地拭去女人身上的汗水,心底卻不期然泛起一絲無奈,「年前我要回一趟京城,我知道你們姐妹感情好,若是想去,就和我一塊兒進京吧!」   寧馨和魏柔是打出來的交情,眼下,諸女中除瞭解雨之外,就屬寧馨和她最親近了。   其實,魏柔和其他人的關係也很好,只是她的武功、學識乃至相貌都過人一籌,無形之中給彼此都帶來了壓力,諸女敬仰之心多一分,親近之心自然要少一分。解雨因為家世容貌皆不在魏柔之下,遂能以平常心待之,幾番一起出生入死後,兩人結下的濃厚友情已是牢不可破。而和寧馨,則是我淫威之下,不打不相識的典範了。   寧馨出身高貴,對魏柔的一身絕世武功全不當回事兒,甚至存有輕視之心;而魏柔性情高傲,又是個小醋罈子,於是兩人初見即告交惡。但高處不勝寒,兩女都需要朋友,很快她們就發現,其實拋開我這個因素,兩人並沒有利益衝突,甚至互補的地方還很多,只因都想獨佔我,才明爭暗鬥不已。   好在從破瓜的那一刻起,兩人就被我強擰在了一處,而獨角龍王則告訴她們,她倆誰也沒有能力獨佔我。兩女都是極聰明的人,明白這一點後,便迅速由對抗轉為合作,而合作的第一步,自然是在繡榻之上。寧馨甚有心機,雖小魏柔五歲,卻主導了兩人關係的發展,加上她不失北人直爽的性格,兩女的默契便漸漸由床上延展到了生活的各個方面,當然,最默契的配合自然還是在歡好之時,此刻魏柔戰我不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寧馨。   對於這樣的默契,我欣喜之餘,難免有些擔憂,因為我察覺到了隱藏在默契背後的不和諧--爭寵和固寵。身邊的女人已經接近天干之數,這還不算白秀那樣的情婦和紫煙那樣的侍女,而妻妾一旦成群,爭寵在所難免,就算是神仙下凡,怕也是束手無策,無能為力了。   說來,竹園諸女的和睦已經足以讓別人艷羨,讓我自豪了,原因無它,一來諸女心性善良,且都愛我至深,不願因為彼此之間的不愉快而讓我煩心;二來我對諸女,除了寶亭,其他基本上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得很平,而且碗裡的水肯定是滿滿的--很多人也想把水端平,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但女人天性注定了女人之間的友誼難尋,想十幾個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簡直就是在做白日夢,竹園諸女也不能脫俗。   不過,雖然不能親如一人,但也沒有人喜歡孤單,特別是在獨角龍王如此強悍的情況下,於是眾女齊聚的次數少了,三兩個人之間的交往漸漸多了起來,不僅日常裡形影相隨,就連閨閣之中也是一齊上陣,極力配合。   無瑕玲瓏母女一心,抱成一團自不奇怪--事實上,因為我貪戀那種禁忌的快感,三女早就住在一處一同承歡了,只是記不清是無瑕還是玲瓏軟語相求,反正從某一天開始,除了極特殊的情況外,只要我留宿雲夢閣,就不再招呼其他人加入了。   蕭瀟則藉口要指點武舞魔門功法,每每叫她來一道伺候我,反之,武舞亦然。蕭瀟還惦記著遠在京城的寧白兒的徒弟蘇湖李蘆,說既然修煉天魔銷魂舞需要我來護持,不若將兩女收入房中,如此一來,魔門至少在竹園裡是日月星三宗歸一了,也算完成了她爹的心願。   連尚未入門的解雨也未雨綢繆,一面結納魏柔,一面用心籠絡許詡和宋素卿。許詡雖然容貌遠遜諸女,可在算學上卻有驚人天分,已經漸漸成為寶亭的得力助手,再鍛煉一兩年,即可總管竹園銀錢;而素卿不僅智謀過人,床第之間更是花樣百出,極有風情。兩人得寵,她這個半拉主子自然好處多多。   唯一沒有結黨的只有寶亭了,身為正室,她得到了我最多的寵愛,而她的無私與公正,也得到了諸女的愛戴,實在沒必要結黨了。可饒是如此,她私下裡還是幾次三番地勸我盡快納了紫煙,隱隱透著一絲固寵的味道。   其實這一切再正常不過了。我若是能一直守在竹園,相信諸女會快活得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耍弄心機爭寵固寵,她們之間會比現在更親密。只可惜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我仍然可能和諸女聚少離多,每個人都珍惜相聚的時光,都希望自己能多陪我一會兒,於是爭寵也就在所難免。   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亦難斷妻妾事,介入女人之間的爭鬥是極不明知的,何況我還是當事人,女人的事情還是交給女人來管最好,皇上的後宮是皇后管,我的後宮就該是寶亭管了。   寶亭無疑是極其稱職的,所以眼下竹園和睦安寧,唯一讓我有一點點擔憂的是,諸妾幾乎都是江湖女子,偏偏寶亭不諳武功,思維方式的差異,或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誤會。   我曾想讓無瑕幫助寶亭管理諸女,她在諸妾上年紀最長,武功又幾乎和魏柔並駕齊驅,還做過一派掌門,性格又好,有她出面和諸女溝通,某些情況下或許比寶亭更合適。但一向極聽話的無瑕卻一口回絕了,甚至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知道那是她的自卑在做怪,可她當時懷著身孕,情緒本就有些不穩,我怕她舊病復發,只好作罷。   那時我的目光轉向了另外一個人,她洞明世事,練達人情,是紅塵俗世中一等一的人物,更巧的是,她還是我的長輩,又與諸女相善,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可造化弄人,那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們的關係會變得如此複雜……   胯下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低頭一看,卻見魏柔掐著龍王不滿地嗔道:「人家叫了你好幾聲,你也不說話,是不是想寧馨兒那個小浪蹄子了,這兒都……又大了?」   「哪有的事兒,」我收回紛亂的思緒,知道這是絕對不能承認的事情,隱約記得方才魏柔似乎說寧馨懷孕的事兒,笑道:「我是在想,你若是懷了身子,還不知道要變得多美呢!」   想起無瑕孕中之美,我不由得真的憧憬起來,把魏柔拉到胸前,捧著她的臉,凝視著她媚得幾乎出水的雙眸,沉聲道:「柔兒,給相公生個兒子吧!」   「嗯。」魏柔週身一下子變得火燙無比,喉間的呻吟更是膩到骨髓。   她的身子蠕動了兩下,那完全綻放開來的濡濕花瓣再度抵在了龍頭上,可剛剛把龍頭吃進一半,院子門口突然傳來高光祖急切的喊聲:「小侯、小侯,你且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第九章   「丫的,我怎麼交了你這麼個朋友,重色輕友!」蔣遲翹著個二郎腿,不滿地道,轉眼看到我身上的繃帶,立馬換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自己小命都不要了,朋友就更顧不上了。說吧!到底是哪位弟妹來了,怎麼也不介紹給我這個當叔叔的認識認識?」   正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突然一變,人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指著我鼻子叫道:「我可是聽人說魏柔來這兒和你商討新人榜的人選來著,她人呢?怎麼不見她人影啊?噢——我的老天,你別告訴我,裡屋的弟妹就是她吧!真是她?!你丫的別情,我他媽真服了你了!」他激動地上前抱住我:「這麼說,隱湖的女人也可以搞了?不不,是可以娶了?那……那個藺無顏……她不是我弟妹吧……」   「我沒你丫那麼無恥!」我一腳把他踹開,罵道:「你,不許亂打我媳婦師妹的主意!」手卻指了指裡屋,示意這是說給屋裡的魏柔聽的。   蔣遲自然心領神會,連說自己是真心實意,這話倒有三分實情,見過隱湖諸女後,他對魏柔和藺無顏都頗有好感,特別是對身材豐腴的藺無顏更是讚不絕口--他可是最喜豐腴女子的,不過因為江湖傳言隱湖弟子都要丫老終生,他沒有多少貪心來打破隱湖的傳統,私底下和我口花花了幾回也就過去了,隨後齊蘿的出現,更是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魏藺則被他拋在腦後了。如今,得知魏柔委身於我,大概是覺得自己尚存希望,遂打起了藺無顏的主意。   「以前是『鼻凹兒裡砂糖水,心窩裡蘇合油,舔不著空把人拖逗』,如今,嘿嘿……」蔣遲一臉憧憬,又感慨道:「別說,到底是一榜解元,做官看不清局勢,這揣摩人情倒是把好手。」   我瞪了他一眼,卻一時沉吟不語。   我對藺無顏的印象並不好,直覺告訴我,她對權勢的熱衷遠比魏柔強烈得多,如此,蔣遲成功的希望要麼很大,倘若藺認為紅塵俗世中的權力更有魅力的話;要麼就極小,藺捨不得隱湖掌門的榮耀。   我當然希望是後者,這樣,隱湖和蔣遲的關係就不會太親密,甚至彼此互相戒備亦大有可能,這無疑對我十分有利。然而,我內心深處卻隱隱有種期盼,希望蔣遲能夠成功,究其原因,卻是為了齊蘿。   很難說清楚我對齊蘿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簡單點說,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偏偏師傅又給我灌輸了滿腦子的「淫人妻女者,妻女必遭人淫」的思想。如今,或許把她當作自己小妹妹的成分多一些吧!雖然她從來沒把我當成哥哥。   我真心希望她幸福,甚至希望她丈夫宮難能對她從一而終,記得當初得知盜了林筠紅丸的人並不是宮難的時候,我心裡還著實替齊蘿高興了一回。即便我要對付練家,只要她決定和丈夫生死相隨,那麼我就會含笑成全她,因為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我知道,江湖上肯定有許多人像我一樣喜歡齊蘿,就像竹園諸女從來不缺乏傾慕者一樣,但膽敢覬覦她的,恐怕少之又少,李思或許是一個,可面對宮難和他背後龐大的勢力,他的機會相當渺茫。   然而蔣遲卻很有些不同……   在我面前,蔣遲絲毫不掩飾他對齊蘿的佔有慾。他說,為了得到她,哪怕是變成魔鬼也在所不惜。我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為了除去宮難,他已經極其明顯地流露出了對付練家的強烈願望,這對我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而使用一些卑鄙的政治手段,齊蘿甚至連求死都會變成一種奢望,除非她鐵石心腸,能毫不理會自己帶給父兄的災難,否則,她只能屈服於蔣遲的淫威之下了。   這樣的結局我自不願意看到,不過為此和蔣遲反目,則毫無理智可言。我喜歡齊蘿,但她不是我的女人,竹園乃至京城得意居的女人才是我心中絕不容許別人觸犯的逆鱗,為她付出的代價,不能沒有限度。   藺無顏嫁給蔣遲,這樣的代價我還能承受得起,因為單單一個魏柔就足以抵銷同樣嫁出去的藺無顏對隱湖的影響了,何況還有六娘。而對齊蘿來說,藺無顏不僅可以很大程度上分散蔣遲的注意力,甚至會制止蔣遲對她的不軌之心--這種權力慾極重的女人是不大會喜歡與別人分享丈夫寵愛的,而蔣遲又有懼內的毛病,或許能讓齊蘿逃過一劫。   「……叫你這一折騰,差點忘了正事兒。」蔣遲囉嗦了半天,見我沒有叫魏柔出來相見的意思,乖巧地轉了話題,「別情,邵元節中午毫無徵兆地突抵應天,眼下正住在濟靈觀中,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去拜會一下?」   「當真?!」我大吃一驚,急忙收拾起心事,問道:「不是說要等到咱倆回京之後,他才離京返回龍虎山嗎?怎麼提前了這麼多日子?皇上……皇上的修煉不能沒有人護持啊!」心中一陣憂慮,莫非是義父失寵,被逐出了京城?   「是啊!這事兒奇怪的很。」蔣遲也是一臉困惑,「我開始還以為這老頭失寵了哪,可正巧朝廷的邸報到了,你猜怎麼著?皇上封他為……」他說著從袖中摸出張小字條來,照著念了起來,「清微妙濟守靜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誠致一真人,丫的,十八個字的真人封號,我老岳丈說,這簡直是前無古人,前所未聞,哪裡是失寵,分明是寵上了天!」   我聞言頓時喜出望外,真人封號,一字萬金,記得當年太祖即皇帝位,授龍虎山正一道的中興之主張正常「護國闡祖通誠崇道弘德大真人」封號,雖然封號尊崇無比,不過十字而已,十八字的封號的確證明嘉靖對邵元節是恩寵至極。   心中大定,我隱約悟到了其中的關節,只是就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蔣遲那邊續道:「這還不算完,皇上著令邵元節統轄朝天、顯靈、靈濟三宮,總領道教。嘿嘿,總領道教,就連武當清風那老兒也要聽他調遣吧!想想我都眼饞,可既然皇上對他寵信有加,又離不開他,為何放他出京?」   「皇上的心思,豈是我等臣子所能揣摩透的。」我沉吟道:「既然他到了金陵,而眼下你我又是半個地主,無論如何都該去拜一拜這位天師,不過要掩飾一下形跡,這裡討人嫌的傢伙可多得很。」   「還說哪!」蔣遲半真半假地瞪了我一眼:「兵馬司那邊結果如何,你也不告訴我一聲,光顧著討好媳婦!」   「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哪有我媳婦重要!」我邊說邊朝裡屋努了努嘴,「不過事情雖小,其中卻頗有奧妙。這樣吧!咱倆這就去濟靈觀,路上我跟你詳談。」   安撫好羞郝無比的魏柔,我和蔣遲便裝往濟靈觀行去。路上,我把案情詳細述說一遍,蔣遲聽說練子誠有嫌疑,興致頓時高昂起來。   「江湖上的伎倆我不大明白,不過照我說,唐門能不能在大同酒樓查到董明珠和柯鳳兒的下毒證據並不重要,同樣的東西唐門也能做出來吧!嘿嘿,這不就妥了,栽贓這把戲,豬都會。」蔣遲的笑臉既囂張又陰險。   「你丫真是壞得流膿!」我搗了他一拳,「為了齊蘿,值得嗎?」   「值!怎麼不值!」蔣遲小眼圓睜,斬釘截鐵地道:「別情,你都試探我三回了,怎麼還不知道我的心思!」說著,他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狐疑,「你丫別是也看中齊蘿了吧!可……他不是對別人的妻子向來不感興趣的嗎?」   「你別亂猜,我的原則不會因為齊蘿而改變……」   「那就好!」蔣遲飛快地插言道:「對齊蘿,我是認真的,我從來就沒這麼認真過!別情,你一定要幫我,幫我得到齊蘿,我蔣東山發誓用一生的友誼來回報你。」   我心裡頓時一陣苦澀,蔣遲,你是認真的,可代價卻是別人家破人亡,上位者的權力真是讓人驚心動魄啊!不過,一生的友誼,這樣的條件還真是誘人啊!   「東山,我只能說,我會竭盡全力剿滅練家。至於齊蘿,還是你自己來擺平吧!我不會摻和的。否則,一旦齊蘿知道了真相,恨我入骨,讓你殺我,你該如何是好?」   蔣遲頓時張口結舌,顯然他還沒來得及考慮得到齊蘿之後的事情,半晌,他才笑道:「你丫真是狡猾,不過,聽你口氣,我很有希望嘍?」   「那是你的理解。」我道:「眼下不是想想怎麼盡快把趙、楊、言三人救出來,他們可都是今後對付練家的骨幹。」   蔣遲沉思良久,幾番欲言又止,顯然也是覺得此事棘手,末了他有些洩氣道:「很難,即便眼下找藉口把人放了,也過不了趙鑒那一關,反而送給他攻訐的口實。只能等練家下毒的證據確鑿之後,才能替他們脫罪。可按照你的計劃,即便弄到證據,眼下也不想打草驚蛇,那麼趙清揚他們只好在大獄裡蹲上幾年了。」   蔣遲一語中的,這的確是此案癥結所在。不過,雖然因故要暫時放練家一馬,但死了的趙真一卻大可以利用,只是礙於朝廷對邪教的態度以及一字正教的規模,我不敢貿然行事,以防嘉靖的猜忌,只好讓蔣遲去當擋箭牌了。(肯德基優惠券http://www。buyren。net)   「如此,還真是可惜了這三把好手!」我扼腕歎息道:「特別是奇門趙清揚,他精通五行八卦,於兩軍對戰時大有用處。可恨那趙真一不知天高地厚,竟把董明珠當成自己的禁臠了!哼,他那個破教主,別說拿到南京,就是在江湖又算個什麼東西!」   蔣遲果然上鉤,道:「別情,你可別小看他,有一萬信徙,怕是連皇上都要關注他呢!」見我似乎有些迷惑,他解釋道:「你官升得太快,有些事情怕是疏忽了,我雖然也沒做過幾天官,介聽家裡人說過,朝延防邪都甚於江湖,江湖門派說是以義氣相交,說白了卻是利益之交,沒有多少凝聚力,譬如大江盟,別看它現在聲勢浩大,一旦朝延宣佈要取締它,它保準是樹倒猢猻散,立刻土崩瓦解,邪教則不同,邪教以信仰吸引信徙,凝聚力大大超過江湖門派,像白蓮教,朝延花了偌大力氣反覆剿討,它卻始終是潰而不滅,今日被剿,明日或許就死灰復燃,試問江湖哪一個門派能做到這一點?   「這話倒也有理。」我假意沈思起來,「這麼說,倒是可以利用趙真一的身份做些文章嘍?」   「對!英雄所見略同!我這有個主意。」蔣遲眼晴一這,斟酌道:「日前和方先生講官場逸事,說官員被參,上峰派人複查,複查的結果就很有說道,可以說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變可以說是查無實據,事出有因,按前面的說法上報,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說查無實據嘛;可按後面的說法上報,祗能等著挨板子了——雖然沒查證據,可事出有因,你還是有問題,祗是我沒查出來罷了。」   「咱們先來個查無實據,事出有因。」蔣遲一臉壞笑,「先把一字正教打成邪教,他那麼多信徙,即使證據不足,皇上也願意相信,對了,練子誠的姐姐不是入了教嗎?正好,日後這也是練家一條罪狀。然後,稍稍改一下趙清揚的口供,就說他自己早就對一字正教懷有警惕之心,而趙真一在大同酒樓說了那麼多狂妄之語,總能找出一兩句容易產生歧義的話吧!比如,他說過,『我說的話就是道理』吧!這就夠了,奶奶的,皇上才能說自己的話就是道理呢!他想造反啊!於是,對朝延無限忠誠,對趙真一懷有警惕之心的趙清揚出手了。」   蔣遲嘿嘿笑道:「怎麼樣,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了吧!誰能查出來趙清揚腦袋裡究竟是怎麼想的!祗要皇上認定一字正教是邪教,那麼趙清揚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好你個蔣東山,平常裡怎麼不見你這麼聰明,一說對付練家,你就來勁了?」我飛起一腳,暗忖,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呢!蔣遲實在不可小窺。   蔣遲嘿嘿笑了起來,說不知怎的,一想到齊蘿,他就才思如湧,天下至妙,當真莫過於情。又說,自從練了洞玄子十三經,他信心大增,不然,還不敢去打齊蘿的主意,能有今日勇氣,全是拜我所賜。   說著,他指著遠處的濟靈觀,「機會難得,聽說邵大真人練制的春藥醇和中正最不傷人,別情你能說會道,千萬替我討兩付,我要未雨綢繆!」   =============中間好像有缺,連接不太上===================「動兒,其實我此番提前南下,泰半是為了避禍,」夜半時分,我再度秘訪濟靈觀,邵元節的說辭已與傍晚截然不同,「張妃懷孕了。」老人平靜地望著我,深邃的眸子裡看不出一絲異樣。   「這是好事。」猜想被證實,我反而坦然了,祗是面對眼前這個幾有通天徹地神通的老人,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含糊其辭。   「你呀!真是膽大包天!」老人臉上漸漸浮起一層疲憊之色,「我寧願聽到是月兒那丫頭有了身子,那樣我可以天天數著日子,到了十個月,我就可以含飴孫了,可現在,我只好斷了那條小生命的生機。」他長歎一聲:「你讓我造孽啊!動兒!」   我立刻明白,老人已經洞悉了其中的奧妙,並且親手替我除去了隱患,我也知道,他當時的心境絕非如現在這般舉重若輕,定然是做了極其激烈的思想鬥爭,權衡了種種利弊之後,才決定站在了我這一邊,想要個孫子傳宗接代這個理由並不足以讓他甘冒欺君犯上的風險,我和他的義父義子之情更不可能影響他的決斷,真正讓他拿定主意的怕是張妃懷孕給我倆帶來的好處。   不過,他這一出手則促使兩人的關係發生了質的轉變,終於可以像真正的父子一般互相信任互相依賴了。   「義父,我們需要時間,可嘉靖耐心有限,孩兒只好出此下策,而現在看,成果斐然,眼下他對您老人家不就是寵信有加了嗎?」   腦海裡不期然浮現出一張宛如捧心西子般惹人憐愛的嬌顏,從驚駭欲絕到婉轉相就,中間不過一個時辰而已,甚至許多甜言蜜語還沒來得及述說,或許知道我能讓她懷上龍子就足夠讓她放縱自己了——娘娘肚子裡的孩子,誰敢說不是龍子呢?   對於這個我生平經歷的第一個人妻,我竟絲毫沒有違背了我做人宗旨的愧疚感和罪惡感。或許,在我心中,嘉靖乃上天之子,又是龍的化身,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他的妻妾自然也就不是人妻;抑或因為嘉靖是唯一一個可以任意擺佈我命運的人,讓我心生抗拒,於是張卿,這個嘉靖的寵妃,她的身份非但沒有縛住我的手腳,反而成為我甘冒奇險的動力。   祗是,四度春風就珠胎暗結,這倒是大大出科我的意料,按照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婦科經驗和邵元節老辣的眼光,後宮不孕不完全是嘉靖鼓舞責任,皇后和諸妃變非易男之相,這麼快就有了喜訊,大概是洞玄子十三經和龍虎大法相得益彰的結果吧!   「動兒,記住義父一句話,你少年得志,切勿張狂,更切勿小看了天下人,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能看出,三年之內,後宮得子勢比登天還難,旁人亦能看得出,就說動兒你,不用多,再歷練三個月,眼光就保準比我還要高明。一旦皇上聽到什麼閒言碎語,拼著折損壽元動用皇家秘法確定血緣,你說張妃能熬得住大刑,替她姦夫保守秘密嗎?動兒,過猶不及啊!」   「還是義父慮事周詳!」我一臉討好,又嬉笑道:「姦夫,您老人家就不能換個好聽點的稱呼?」心道,難怪他要斷了張妃肚子裡的孩子的生機,而此番離開京城也是要避開張妃流產的日子,如此一來,龍子不保就與他毫無關係了。   「早晚被你害死!」老人哭笑不得地瞪了我一眼,隨即又歎息一聲,「我已和皇上明言,張妃懷孕實屬天意,是上天以此堅皇上修道之心,皇上祗要心誠,終成正道,子嗣自然不絕,但張氏這一胎萬難保住,亦是天意,不過,此時留在京城總是不好,煩心事就留給太醫院吧!」   「至於你,一俟茶話會事畢,就立刻趕赴京城,別苦著臉,自己惹下的亂子,總要付出點代價,何況屆時張妃早就流產了,皇上的火氣也早該消了,你祗要別再這麼荒唐,保你無事,我是擔心,玄王坐鎮顯靈宮,時日短尚可,久了怕出毛病,他畢竟年幼,而我最快也要過完上元節才能返京。動兒你曾說過,一日不朝,其間容戈,苟離君側,讒間即入,此番離京,我已深有感情,皇上身邊絕不能缺了自己人,特別是他雙修一事,更要始終掌握在咱們父子手中。」   「義父您放心,今次是孩兒魯莽了,下次定加倍小心。」我笑嘻嘻地阻止了老人的申斥,「孩子會等您回京指點孩兒一二之後,再去荒唐,之前,孩兒會還夾著尾巴做人,專心事君。」   雖然要比預計的提前一個月赴京,但事已至此,我祗能認了。而邵元節此時離京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上命他總領道教,運用得當的話,既可以極大地牽制武當的力量,又不會暴露我對付練家的真實意圖。   「此番孩兒上京,尚留下一件心事,義父你可要幫我……」我開始述說我蓄謀已久的計劃。   第十章   嘉靖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無數江湖人翹首以盼的日子來到了。   第十三屆武林茶話會的開幕式盛大無比,幾堪與第一屆媲美,三百二十七個門派,兩千五百七十三名江湖兒女,與會門派和人數均創下了歷屆之最;初選的十大門派的掌門人悉數到場,其中就包括已有十年未曾公開露面的隱湖掌門鹿靈犀;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孫不二、卸任掌門之位的齊放和唐天文齊齊到賀,更讓江湖十大高手首次齊聚一堂;而琴絕孫妙和歌仙蘇瑾的天作之合演繹的曠世綸音「俠客行」則將校軍場內的氣氛推至最高潮。   俯視著黑壓壓的人群,聆聽著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觀禮台上的我突然生出了一絲錯覺,彷彿我站在世界之巔,接受萬物生靈的膜拜,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如夢似幻,飄然若仙。   還是耳邊傳來的一聲「阿彌陀佛」把我從幻境中驚醒,一時冷汗津津的我狂運不動明王心法,這才心靜如水,深深吸了口氣,朗聲道:「開幕禮畢,候補戰開戰!」   今屆茶話會作了多項改革,其中一項就是將順位戰和奪位戰合併成為十大排位戰,故道德開戰的就是爭奪五個候選名額的候補戰。   由於出台了候補戰補貼計劃,竟有二百三十二個門派報名參戰,按照雙敗淘汰的規則,還需要進行四百四十餘場門派之間的比武,才能最終確定下來候補戰的五個勝利者,倘若還是像往那樣每次只進行一場比試,單單一個候補戰恐怕打上一個月都打不完。   我和蔣遲早就慮及於此,便在主擂台的周圍增加了四塊高度祗有主擂台一半的輔擂台,同一時間即可進行五場比武。如此一來,不僅大大加快了候補戰的進程,而且,通過十大門派投票推薦登上主擂台也成為所有參戰門派極力追求的榮耀。   短短三日,已有半數門派被淘汰出局,由於抽籤借鑒了各派以往參加候補戰的成績,避免了強者提前相遇,故而幾大熱門都還留在勝者組裡,而且由於對手較弱,他們都有所保留——想最終從勝者組中突圍而出,需要經過八輪苦鬥,如何針對不同對手來調配人員以求速勝、如何節省休力避免受傷,則成了這些強者們最為關心的問題。   高光祖領導的茶話會協調組保證了候補戰高效有序地進行,但不和諧的插曲還是時有發生。   由於奇門和一字正教的那場械鬥激起的強烈對立情緒祗是被江南江北兩大集團壓制下去,並沒有得到有效的化解,所以當這種情緒被帶上擂台,人們可以肆意發洩的時候,傷害事件便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會不會讓人看出來,我們是有意縱容傷害的發生?」就連蔣遲都有點擔心了。   「怎麼可能,光是我自己就出手排解不下十次,東山,你這分明是做賊心虛!其實,這百餘場上千次的比武,不過傷了五十幾個人,這樣的比率不知比往屆低了多少倍,何況,咱們不是還請來葉國楨、萬高這樣的名醫坐鎮嗎?說來,他們應該給咱們樹碑立傳才對。」   我當然是在強詞奪理,受傷的機率的確很低,但這是因為基數變大了十倍的緣故,而且,這些傷害大多是發生在強弱分明的比武中,而這在以往並不多見。其實,一個更加嚴格的規則完全可以避免類似情況的發生,但我藉口不想全盤否定前任白瀾制定下來的規矩以及江湖需要尚武精神為由婉拒了隱湖的提議。   其實,在拒絕的一剎那我就後悔了,隱湖的提議至少在目前很符合我的利益,然而眾目睽睽之下,我祗能將錯誤堅持到底——朝令夕改會更影響我的聲望。   衝動的理由很簡單,代表隱湖提出動議的是辛垂楊而不是鹿靈犀,因為她走了,就像她突然的來,她突然的離開了,就在她旋風般拜訪了幾乎所有的重要門派之後,就是大會的第二天。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魏柔不知,我亦不知。   我的心情就是在得知她離開的那一刻突然變壞的,茶話會也是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魅力,變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遊戲。理智告訴我,她至少有七成可能回到秦樓,可一番疑神疑鬼之後,可能性已驟然降至五成,甚至更低。從早晨得到消息開始,我就是在反覆無休的猜測推斷中捱到了第三天比武結束。   老實說,這三天的比武也的確缺乏看點,強弱之間太過分明,自然缺少懸念,不僅我興趣缺缺,就連賭場都對近一鬥場次的比武高掛免戰牌,不過好在同一時間有五場爭鬥,而尋常江湖人總能找到自己感興趣的場次觀戰,所以依舊興致勃勃,而我和蔣遲則商議妥當,要在下屆茶話會中全面採用會前預選機制,來確保候補戰的精彩。   隨著當天最後一場比武的結束,白日裡喧囂熱鬧的比武場漸漸沉靜下來,祗有十幾個罪犯悄無聲息地清理著場地裡的垃圾。   我和蔣遲照例是最後一批離開武場的人,我是職責所在,蔣遲則多半是為了齊蘿,照說,祗有在這裡,宮難才不會出現在齊蘿身邊。   「……大人,晚上您先要宴請慕容世家,之後,和南粵武林的幾個頭面人物商討嶺南諸派的重組問題。明天早上,您約了武當清字輩的三位道長一起共進早餐。」高光祖在我身後匯報著我晚間的安排,又湊到我耳邊小聲道:「我讓媳婦熬了蠱黑魚湯,您先墊墊肚子,慕容那哥倆都能喝著呢!」說俞淼手藝比好味齋的大廚還強上三分呢!   「是嗎?等回到蘇州,我讓竹園那幾個丫頭跟她學上兩手。」想起諸女,心中難免後悔,宗設既已伏誅,她們自然不必再憋在竹園哪兒也不能去了,叫來幾個陪我,也不至於天天干看著魏柔眼饞——自從那日被蔣遲撞見,她就再也不肯到我院子裡來了——而眼下,或許祗有心愛女人的肉體,才能安撫我那顆沮喪而失落的心。   「東山,明天早晨你可別再偷懶了,清雲、清雨和清霧這三個人與我極有淵源,我怕屆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光宗,苟可望那邊傳來消息沒有?」   「消息已經到了,他們業已按大人的指示埋伏下來,祗是說,若是能再多十匹馬就更好了。」   蔣遲說馬的事兒就包在他身上了,李國賺了那麼多銀子,總要讓他出點血。   我沉思片刻,道:「那索性就全部換上軍馬,當初快馬堂偷販了不少軍馬,江湖至少有近千匹,就讓他們去琢磨這些馬的來歷好了。」   高光祖也接茬說,江湖傳言,失蹤了的赫伯權就是落在慕容手裡的,正好讓慕容先背幾天黑鍋。   回到客棧,慕容世家在應天的九大骨幹已經在我的獨門小院裡等候多時了,除了慕容的軍師隋禮、以及慕容千秋的妻弟王惕外,還有三個年輕人。慕容聽從我的建議,從外人中選拔人才,經過一年多的培養,這三人脫穎而出,開始擔任家族的重要職位,此番慕容將他們悉數帶來參加茶話會,以開闊眼界,增長見識。   因為彼此都很熟悉,大家很快就放浪形骸起來,蔣遲甚至喚出了蔣煙來掌酒,酒至半巡,慕容千秋給我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進了別室密談。   「……別情,與大江盟和談,縱然我願意,恐怕底下人也不會答應,死了那麼多人,夫妻、兄弟、同門、朋友,這一筆筆血債總要血來償還,不然,他們會造反的!」   「慕容,我看還是你自己的思想就沒轉過彎來。」我一針見血地道。   「是!」慕容罕有地激動起來,「別情,我是想不通!現在和大江盟和談,究竟對誰有利?不是我慕容世家,而是它大江盟!宗設一案已經把同盟會攪得人心浮動,盟內幾個門派更是與大江盟貌合神離,它是外強中乾!現在和談,給它喘息的時間,我慕容世家不是明擺著縱虎歸山,養虎為患嗎?」   「別情,咱們是同鄉,又有些臭味相投,我慕容千秋高攀,總把你當朋友,你掌控江湖,我舉雙手雙腳贊成,你有什麼旨意,我竭盡全力配合……」   「這我全知道。」我接過話頭,「去年,我為了白瀾能順利卸任我順利接任,讓你放棄了乘勝追擊的機會,你二話沒說,立刻偃旗息鼓;你說要續辦茶話會,你馬上聲明支持,大江盟從我這兒得到了許多優惠,而你連一要毫毛都沒得到,卻毫無怨言;我說你應該退出江南,你雖然滿腹疑慮,可還是照辦不誤,這樁樁件件,我王動都銘記在心,不敢稍忘……」   慕容一下子洩了氣,「別情,不是我邀功請賞,可總這樣,我沒法子和底下人交待,久而久之,士氣就沒了。就像前兩天的大同酒樓鬥毆事件,我是嚴令讓大家閉嘴,但別人看得明白,說是各打五十大板,江北趙真一死了,江南趙清揚、楊千里卻很可能被你放出來,這讓我怎麼解釋?」   「吃虧未必不是福啊!慕容大哥!何況,我會捨得讓一個有著近十年交情的朋友真的吃虧嗎?」我推心置腹地道:「就拿大同酒樓的事兒來說吧!你我都把一字正教當作江北一個尋常門派,可皇上不這麼認為,我插手此案才知道,皇上心中早把一字正教當成邪教了,用不了多久,就要派兵鎮壓。趙真一這是死了,倘若沒死,還不知攀咬出多少事來,而慕容世家定然首當其衝吧!你若是鼓噪著為他申冤報仇,一頂同黨的帽子恐怕得要等著你了!」   我輕歎了口氣,續道:「個中原委,關乎朝廷機密,我身為朝廷命官,自然不便明言,何況當時你不在應天,二哥又是個火爆脾氣,我祗能先把事情壓下,再嚴辭告誡二哥,不要再糾纏這個案子,也不要去說什麼報仇不報仇的。我相信,縱然你和二哥不理解,但也一定會配合,等到一字正教事發,你們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不過,今日既然你問到了,我再隱瞞似乎就不是朋友之道了,你總不會去給一字正教通風報信吧?」   皇上現在知不知道一字正教並無大礙,因為我和蔣遲的八百里加急密報這兩天就該到了。巧的是,邵元節路過辰州時發現一字正教篡改了正一道教義中的諸多精要充當自己的教旨,一怒之下,已經密折稟奏嘉靖請求嚴查。這三道奏本足以讓一字正教陷入萬劫不得的境地,故而我才敢口出誑語。   慕容頓時住了,他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區區一件江湖鬥毆竟藏著如此凶險的陷阱,斗晌,才期期艾艾地道:「這麼說,和大江盟和談,也是對我慕容世家有利了?」   「我不敢說和談對你慕容家絕對有利,但至少沒有壞處。」   我心底微微泛起一絲歉意,說來同盟會眼下狀況的確不佳,不能說是外強中乾,但內部的確是矛盾重重,慕容大有機會一舉擊敗對手。   同盟會最大的隱患是它被滲透得太歷害了,不少懷有貳心的人已經佔據了同盟會的要害,李岐山、易湄兒、公岐山,或許還有李思,他們是絕不會替同盟會拚命的,甚至一有機會,就要破壞瓦解同盟會。加之自身的政策失誤,導致一些幫派出現離心傾向,像不甘心被人當槍使的高君侯就借回原籍拜謁房師之際,與司空不群秘密接觸了數位排幫退隱的老臣,隱露脫離大江盟重建排幫的意圖,而奇門也是不滿同盟會對自己的支配力度而頗有怨言,內部如此分心離德,一旦有事,各唱各的曲,各吹各的調,就很容易崩潰。   但同盟會現在崩潰對我來說並非好事,因為同盟會的崩潰不等於大江盟的崩潰,事實上,既然高君侯、公岐山出了問題,齊家父子兄弟對大江盟仍然擁有絕對的控制能力,憑借大江盟的實力,慕容即便勝了也是慘勝。   兩敗俱傷的結果是便宜了練家,而不是我——江湖還不清楚練家的野心,以清風崇高的江湖威望和練青霓良好的江湖人脈為基礎,練家很容易以扶植傀儡的方式迅速介入江湖,並實際掌控大權,我甚至都能想像得出傀儡的身份,比如練無雙,或者齊蘿,甚至宮難和齊蘿的女兒宮如意,師傅幫徒弟,師公幫徒媳,一切都名正言順,外人根本無法指責,如此,我的反擊將變得極為艱難。   所以,慕容世家要與大江盟和談,不是為了和平,而是為了爭取時間。和談讓我有時間揭露練家的野心,把它逼上公開爭霸的舞台,那樣,我就可以輕鬆下來,搬一把椅子,來坐看一出二桃殺三士的好戲,至於和談能否成功,答案不言自明,兩家對抗才符合我的根本利益,我甚至還會挑撥離間,如果和談真有希望成功的話,當然帳會記在練家頭上。   「……那我就聽你的,等過完年,我就和齊放見上一面。」慕容沉吟片刻,終於妥協了。   說服齊小天異常艱辛,我可以用友情、鄉情來打動慕容,但對齊小天卻需要扎扎實實講理由,而這正是我所缺乏的,何況,真正拿主意的是齊放而不是他,可齊放卻不給我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攘外必先安內,這是齊小天勉強能夠聽得進去的話題,安內,意味著內部有不穩定因素,由於朝廷擁有龐大的線人網,齊小天絕對不敢忽視我這句話的含義。   齊家父子精明過人,對同盟會內部的矛盾早有察覺,甚至齊小天隱約透露出來,高君侯的異動也在其掌握之中,但齊家認為這些尚不足以影響大局,一場大捷或許就可以完全緩和乃至化解所有這些矛盾,而齊小天則需要勝利來鞏固自己在大江盟的地位。   不過,我的話還是讓齊小天的心理產生了微妙的變化,讓他在自信與懷疑中猶豫不決——究竟會不會像我暗示的那樣,大江盟內部的不安定分子已經足以左右戰事的發展了呢?   他想從我嘴裡得到確切的答案,但我愛莫能助,我既不可能出賣李岐山和公岐山,也不可能告訴他李思是辛垂楊的弟子,更不可能指證練無雙其實是練家安插在他身邊的線人,我祗能言辭閃爍地暗示他,和慕容大大小小打了五六仗,是誰光說不練,又是誰是最大的利益獲得者。   第十一章   「本局,孫無方勝譚玉宇;本場,百花幫三戰勝譚家。」   茶話會一帆風順地進入了第八天,候補戰已在前天宣告結束,由於奇門被逐,譚家以絕對優勢奪得頭名,八極門、七星門、異軍突起的西北馬幫以及鳳陽花子幫分列二至五名。   按照新的排位戰規則,初選十大和五個候補戰的勝利者共十五個門派組成十大的候選門派,從排名最末也就是候補戰的第五名開始依次向上挑戰,直到至最終得到十大的排名榜。   候補戰的第五名至第三名,可直接挑戰十大初選榜的最後一名,而頭兩名則可以直接挑戰初選十大的的第九名。勝,則取而代之,並可繼續向上挑戰;敗,則失去挑戰的資格,而所有門派僅有一次越級挑戰的機會,不過,一次越級挑戰已足以讓排位戰充滿未知色彩了。   八極門等四派已經先後在漕幫面前碰壁而回,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到我和慕容千秋的承諾,李展自信心大增,就連武功都奇跡般地更上一層樓,八極門尤笠、七星門樊津鵬、鳳陽花子幫李非人均未能在他手下走過三回合,祗有馬幫馬青山竭盡全力支持下了十招,他也由此暴露了一身武功的來歷——大漠金光寺,這個被唐門逐出西北已有數年的臭名昭著的惡寺凶剎如今捲土重來了。   而漕幫坐鎮二、三台的蕭光和郭太平雖然沒有李展那麼搶眼,可一手殺手騰騰的連家刀法也小小的出了回彩,自從連家被尹觀滅門、尹觀逃入十二連環塢直至被殺後,拔刀訣還是第一次在江湖上公開亮相,觀禮台上已有人在猜測兩人的出身來歷,台下更是議論紛紛。   四戰四捷,不失一局,茶話會第七天完全成為漕幫的表演,輝煌的戰績更讓那些曾經懷疑漕幫實力的人閉上了嘴,大概這時候他們才明白我的眼光是多少犀利,但就在人們還在津津樂道漕幫神勇的時候,百花幫閃亮登場了。   譚家越級挑戰百花幫,譚玉碎是在從人的噓聲中登上擂台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害怕面對已經打出了氣勢的漕幫。   觀禮台上的蔣遲似乎是同樣心思,又憐香惜玉,也不滿地嘟噥起來,不過,坐在他身邊的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就是聰明絕頂的少年俊彥,三言兩語就替他解了惑。   祗要戰勝百花幫,除非發生百花幫、漕幫均戰勝離別山莊這樣的奇跡,譚家將一戰而入圍十大,面對這樣的誘惑,老謀深算的潭玉碎怕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慾望要放手一搏了,更何況,眼下對上漕幫,取勝的希望更加渺茫。   李展武功原來就勝易湄兒半籌,如今更是難以抵擋,譚玉碎必輸無疑,而對上武功高過自己近兩成的易湄兒,雖然十有八九還是輸,但今屆擂台的材質特殊,更有利於譚家武功的發揮,或許還有一線希望求和,不過,他的輸贏並無大礙,妻子岳幽影和弱弟譚玉宇的勝敗才是關鍵。   同是第二台,漕幫彭光刀法凶悍,正是岳幽影的剋星,雖然名人榜上的位次比岳低了近十二位,但那已是去年的老皇歷了,一年來他進步顯著,大可與岳一戰,兩人很可能以平局告終;而百花幫第二台的郭奕固然神秘,但畢間是易湄兒的徒弟,又是女兒身,武功再高,也不會比當年易的大弟林筠高多少,如此,岳幽影該有七成以上的勝算;百花幫三台孫無言去年曾露過面,武功實在乏善可陳,就算一年來大有精進,大概最多跟郭太平、譚玉宇相仿,三台八成是平局,至於第四、五局,漕幫和潭家都是得到了慕容世家的襄助,慕容不偏不倚,兩家和局是必然的,而百花幫雖說得九龍幫加盟,嚴路也有登上名人榜的實力,但慕容支持譚家的也是精兵強將,估計很可能還是和局。   倘若岳幽影如願擊敗郭奕,則譚家至少有八成把握與百花幫戰成平手,雖然按照規則,輸掉第一台的譚家會被判負,但它的排名將僅次於百花幫而位居漕幫之前,這和戰勝漕幫得到的結果完全相同。而譚玉碎若是鴻運當頭能守和的話,十大的名號就穩穩當當的落入他懷中了。   然而,戰局出人意料。   易湄兒有驚無險地擊敗缺乏運氣的譚玉碎自在情理之中,神仙坊開出的和局賠率是一比六早就說明了兩人實力上的差距,可接下來,郭奕和孫無言的表演則完全讓人瞠目結舌。   二十一歲的郭奕給三十五歲的岳幽影扎扎實實地上了一課,讓岳幽影知道了什麼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更強的內力、更快的速度、更富技藝的攻擊、更加堅固的防守,似乎在武學的所有方面,岳幽影都落於下風,結果,在第六招上被郭奕生生逼下擂台。   校軍場內一片歡呼,卓爾不凡的實力,燕爐鶯慚的容顏,一如當年玲瓏、齊蘿的橫空出世,在絕色榜上的美女紛紛嫁做他人婦的時候,江湖俠少們終於等到了他們期盼已久的新目標,終於看到了新的希望。   我也微微有些驚訝,就算是熟悉岳幽影的譚玉碎恐怕也不能在六招之內擊敗她吧!心裡忍不住拿竹園諸女暗中比較,雖然郭奕與蕭瀟、解雨相比尚有不小的距離,但絕對可以和玲瓏姐妹一較短長。   想起玲瓏,我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這兩丫頭都快成一對小懶豬了,做了少奶奶,整日裡錦衣玉食,早沒有在春水劍派的時候那股子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刻苦了,不是我有嚴令,怕是連功夫都擱下了,如今練功一半是為了保持身材,另一半則是為了在雲夢閣那張足以讓五個人盡情撒歡的特製碧紗廚裡輸得不那麼難堪,照此下去,不過半年,郭奕就會超越她倆了。   不過,屆時郭奕的武功已該練到自身的極限了吧!我翻開名冊,自己果然沒記錯,郭奕今年的確已經二十一歲了,就算她是個天才,今後大概也沒有多少提高的餘地了。   正如三十是男人的一道坎,二十歲也是江湖女子的分水嶺,絕大多數的江湖女子在二十歲的時候武功特別是內功已基本定型,祗有極少數的天才能在其後的兩三年裡仍有進境,唯一能讓她們的武功產生突變的祗有女人生命中的兩大關口——破身和生產,至於結果是好是壞,抑或是像大多數人那樣什麼事兒也沒發生,祗有老天爺才曉得了。   梅娘、白秀年逾而立,武功卻能大幅度的提高,並不是她們違反了這一規律,也不是因為她們那時候才破身生產——事實上,江湖兒女的情事雖然比平常人家來得晚,但二十歲仍是處子之身的寥寥無幾,她們完全是因為遇到了六娘這個名師,於是內功雖然還是原來的內功,身體還是原來自己的身體,可變換了技巧,所有的潛能得以充分的發揮出來,武功自然更上一層樓了。   可郭奕身後並不缺少名師啊!知曉易湄兒和清風關係的我不由迷惑起來,這就是百花幫的奇兵?一年多來,百花幫一直雪藏郭奕,顯然是把她當成秘密武器,可她武器雖佳,但作為秘密武器則武力未免小了點,就算仍是處子的她能得到上天眷顧,日後渡過兩大難關時武功大進,恐怕還要稍遜她師姑練青霓半籌,份量依然略顯不足。   難道是百花幫另有妙手?我頭轉向擂台下的比武準備間,目光無意中掠過西北入口,一張熟悉的憨厚大臉映入眼簾。   邱福?怎麼是他!   我心「突突突」陡然劇烈跳動起來,這小子不是回秦樓養傷了,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送信?難道秦樓沒人了嗎?偏偏把一個受傷的人派出來!這念頭剛一冒出來,我心頭便一陣大亂,難道是秦樓出事了?!還是竹園……   不知邱福來意,我一時心爭如鼓,忍不住欠起身來,偏偏把守入口的神機營軍士極其認真負責,大概是見邱福既沒有茶話會的代表證,也沒有十兩銀子一張的當日通行證,硬是死活不讓他進來,急得我恨不得飛身躍將過去,還是高光祖極善察顏觀色,湊到我近處,問是不是要將入口之人領進來。   我微一頜首,目露嘉許之色,高光祖遂悄悄下了觀禮台,朝西北入口而去,我平靜了一下思緒,這才覺得邱福的臉上似乎並不是戚容,仔細一看,他一臉怒氣,卻沒有悲傷之色。   我心頭大定,不由暗自哂笑自己,真是白練了那麼多年的不動明王心法!說來關心則亂,當真一點不假,自己好長時間沒回蘇州,自然百般牽掛,雖然寶亭六娘不時有書信傳達,可總不如自己在家時候眼睛看著手裡攥著那麼真實,便總有些放心不下,再說,信件都是老馬車行遞送的,邱福可是蘇州秦樓的人……   在鹿靈犀飄然離去的當天,我就立刻托老馬車行送信給寶亭,讓她留意六娘的行蹤,寶亭回信說六娘有事出門不在秦樓,之後接連兩封信,都說六娘仍舊未歸。   寶亭一連三封家書讓原本尚有些信心的我一下子變得極度忐忑不安,害怕六娘從此一去不返,可邱福的出現,卻讓我驟然看到了光明,寶亭不會輕易動用秦樓力量,那麼邱福是不是像上回在鎮江一樣,是六娘派出來的?   患得患失的我竟難得的坐臥不安起來,我甚至忘了我正身處萬眾矚目的觀禮台上,其實,有心人早注意到了我反常的舉止,更有數道目光追隨高光祖而去,不過,場內的絕大多數人卻對此毫無察覺,他們正全神貫注於甫登上擂台的一對年輕人身上。   平心而論,和上屆相比,以奇兵之姿現身擂台的譚玉宇進步神速,一式「飛花逐月」飄逸靈動變化無常,已有他大哥七成的功力,單單憑藉這式腳法,今屆名人錄上就定會有他一席之地,然而比起他的對手孫無言,他的進步科可以忽略不計。   孫無言還似上屆那般訥於言辭,舉手投足間依舊帶著幾分少女的羞澀,可她的武功卻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面對重重腿影,她不躲不避,雙手上下翻飛,綠色的衣袖隨之騰空飛舞,層層疊疊宛如片片綠葉,綠葉當中那又潔白小手結成花瓣,隨即花瓣錯落不停地綻放開來,開到極處,譚玉宇業已落台而敗。   百花初綻,一招卻敵!   偌大的校軍場頓時鴉雀無聲,半晌,才響起了本場監督武當清雲宣告比武結果的聲音,清雲話音未落,場內已是人聲鼎沸。   滿腹心事的我本來祗是用眼角餘光瞄著擂台——對於這場比武,我遠不如對邱福那般逼切,可餘光中的這一幕卻如此震撼,竟讓我一時忘掉了心事!   孫無言的這一招力道尚有相當不足,可無論是出手的時機方位,還是招式的節奏速度,都把掐得妙到毫巔,看得出,她對戰局的感覺和把握極其敏銳和正確,而這絕非是單靠練能練得出來的。   「這丫頭竟是個難得的武學天才!」我兀自驚訝,這等天份,又是十七歲的花樣年華,再加上清風這等名師的指點,假以時日,將來就是辛垂楊、練青霓之流的人物,可去看的她不過爾爾,怎麼短短一年,就奇跡般的脫胎換骨了呢?   仔細打量起正在向觀禮台行禮的少女,說來她相貌平平,武功原本又差——六娘的情報中是說她武功頗有精進,可如此尚不足以引起我的重視——這此天就根本不曾留意過她,但此時細看,才發現她眼角含春眉毛開散已非處子了,心中若有所悟,莫非她就是老爺眷顧的那一種人,一經男女情事便心智大開,武功大進?   雖然這理由未免牽強,可想起無瑕自從生下鈺兒、玨兒後,懷玲瓏時留下的隱疾便全都不藥而癒,武功竟然直逼於我,女人之奇妙絕不可以以常理度之,不知怎的,忽又想到六娘變回鹿靈犀那副冰清玉潔的絕世容顏,那當是她的真實面目了,神凝眉聚,自是在室之身,倘若她……   淫褻的念頭一旦浮起,竟無法克制,我不禁又朝西北入口那邊望去,卻正看到站在觀禮台前沿的清雲盯著孫無言那隱隱有些驚疑的眼神。   心念微轉,我便明瞭清雲驚從何起,疑從何來了。他自是和我一樣,從少女這招「百花初綻」中看到了武當太極拳的痕跡。   太極拳在江湖流傳甚廣,然而缺少與之相配的太極心法,江湖上的太極拳與名列武當十三絕的武當太極拳名同形似而神非,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而太極心法一向被武當視若珍寶,非是武當地位超絕者不得相傳,不過,當年武當曾將一卷附有太極心法的太極拳秘譜作為賀禮由三豐真人的親傳弟子邱玄清敬獻給了剛剛登基的太祖高皇帝,太祖此後將它賜給了外甥曹國公李文忠,至李文忠長子李景隆被成祖削爵抄家,不知此物珍貴的刑部小史將它作為證據附在了李景隆謀逆案的案卷中。   當我無意中從刑部浩如煙海的歷史檔案裡發現它的時候,我如獲至寶,憑藉太極心法,我得以管窺武當內功心法的奧妙,於是武當十三絕技中至少有一半對我來說再無秘密可言,不是時間緊迫的話,我甚至有望推演出武當至高無上的絕學「老子一氣化三清」的基本原理,至於膽敢放言從流傳於江湖的鷹蛇十二變的前八變基礎上演化出後四變來,自然也是因為有太極心法壓陣的緣故。   「百花初綻」的巧妙全在初綻二字上,柔嫩的花朵初次綻放,正如嫩芽破土,都是天下氤氳萬物化生的奇妙時刻,這一刻,至柔之物擁有了至剛之力,運用得當,即可收「天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的奇效,而以柔至剛和以柔克剛正是武當太極拳的兩大精髓。   知悉清風和易湄兒關係的我一下子便猜測出,這定是清風的傑作,不過,百花拳裡縱然有太極以及其他幾大著名拳法掌法的影子,它也完全有資格稱得上是別出心裁的創新之作,清風果然是驚才絕艷,但不明就裡的清雲卻要傷腦筋了,到底是易湄兒突然開天眼,智力大增,以至殊途同歸,悟得太極真諦,還是有人洩露武當的秘密?   秘密本來就是用來洩露的,就像傳統是用來打破的,看到清雲苦惱的模樣,我心中暗笑,眼珠又情不自禁地轉向西北,那裡,高光祖已經把邱福接了進來,兩人正朝觀禮台慢步走來。   第十二章   譚家的落敗意味著候補戰五個勝利在排位戰中全軍覆沒,也意味著我初選的十大名派大獲成功,蔣遲自然興高采烈,新十大們也在彈冠相慶。   不過,茶話會並沒有結束,排位戰還在繼續。   百花幫注定要給今屆茶話會留下一段傳奇。面對不甘心居於十大榜尾的漕幫,易湄兒悄然大膽地將郭奕推上了第一台,雖然郭奕不出所料地輸掉了比武,可獲得了寶貴的鍛煉機會;而第二台的孫無言則乾淨利落地拿下了彭光,彭光為了掩飾自己的出身來歷不敢使出全力,失敗在所難免,但就算他全力施為,也難逃一敗;第三、四台的嚴子路和百花幫新人樂芙相繼與對手戰和,而眼下台上將對方完全壓制住的粉衣少女則是百花幫的另一位新人,樂芙的親妹妹樂蓉。   目光雖然還在追隨著擂台上的那兩個交錯晃動的身影,可我的心卻早已飛回了蘇州。   盼歸?   當我看到邱福手中那熟悉的信袋和信袋上那朵淡粉色的合歡花,以及不由得猛然劇烈跳動起來,巨大的喜悅霎時湧入四肢百骸,竟讓我微微有些眩暈,六娘她回蘇州了,回蘇州了!我心底禁不住吶喊起來。   可喜悅僅僅維持了數息,強烈的疑惑便無法遏制地湧上心頭,六娘此番回蘇,是徹底遁入紅塵俗世,還是在人間最後一翩躚?   我緊緊盯著用密語寫就的「盼歸」兩個字,似乎想從那漂亮的小楷看出六娘的心事,這兩字橫平豎直,筆勢舒展,一片平和潤雅之想,與字意大相逕庭,讓我無從證實,六娘寫這封兩字書的時候空間是怎樣一副心情。   不管她了!我很快下定了決心,這些天,我受夠了內心的煎熬,我知道我離不開六娘這就足夠了!她不是回蘇州了嗎?那麼,縱然她想歸去,我也要扯去她身上的霓裳羽衣,吹散她腳下的五彩雲朵,讓她乖乖地留在我身邊,至於將來,是繼續做我的乾娘還是換上一個身份,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彷彿是對我的決定的鼓勵,台下歡呼聲驟起,再看台上,樂蓉已經勝了。   主將穩坐釣魚台,僅僅靠門下弟子便擊退正在勢頭上的漕幫的全力進攻,這一戰足以穩定百花幫的江湖地位,可易湄兒卻又做出了驚人之舉,越級挑戰離別山莊!   老岳父蕭別離含笑應戰。   說來,江湖十大高手最近一次在茶話會上出手還是六年前的事情,蕭別離此番登台,接他的是全場如潮般的掌聲,叫好聲更是不絕於耳,能親眼目睹十大高手的絕世風采,幾乎是每個江湖人心中的夢想,就算是敵對的同盟會,也由衷地發出了歡迎的喝彩。   心思重新回到茶話會的我也不禁感謝起易湄兒來,有這一戰,今屆的茶話會便堪稱完美了。   十大高手自非浪得虛名,每個人都有驚人絕技,果然,談笑之間,易湄兒已敗,可輕鬆獲勝的老泰山眉目之間反倒隱隱有些憂色,顯然是在比武中發現了什麼。   接下來的四台比武,百花幫先憂後喜,離別山莊總管韓元濟輕鬆擊敗了郭奕後,護法韓不同卻遭到了孫無言的頑強阻擊,這位天才少女再一次展露了她絕佳的武學天分,在實力差距極其明顯的情況下,依靠招式的巧妙變化,生生把比武拖到了第十五回合結束,不僅為百花幫贏得了關鍵的一聲和局,更惹來觀禮台上眾多高手名宿的極大關注。空空大師說此女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而慕容千秋雖然讚不絕口,可眼中閃過的精光卻把他欲扼殺這位天才少女於搖籃之中的心思暴露無疑。   由於將蕭光、郭太平等一干精銳的年輕弟子撥給了我,離別山莊的四、五台已無得力人選,很快敗下陣來。同為兩勝一平兩負,百花幫竟奇跡般地與連續十二屆名列第七的鐵桿老十大離別山莊戰成了平手,只因第一台失利而被判告負,位次超越恆山派而名列第八。   眾門派各懷心事,卻都紛紛上前祝賀,清風之喜發自內心並不奇怪,就連排名剛剛下降了一位的恆山派練青霓的笑容也極其真誠,想來練家早有計劃,要全力支持百花幫打下地位闖出名聲。細想,這也毫不奇怪,畢竟武當恆山都是方外之派,甚少公開插手江湖事務,這百年來形成的傳統不是練家兄妹輕易能夠打破的,即使能打破,引發的江湖反彈恐怕練家也無法承受,將百花幫推上前台就在情理之中了。   這一戰的結束事實上宣告了排位戰的結束,雖然,此後由悟性、宮難領銜,少林武當的年輕弟子奉獻了一場精彩的比武,但大家都明白,那只不過是一場表演而已。   隨著十大門派的最後一位代表——隱湖辛垂揚講解完一式劍法之後,歷時八天的第十二屆武林茶話會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圓滿落幕。第一次有了固定的場所,第一次參與的門派超過三百個,第一次聚齊了江湖十大高手,第一次引入了獎勵機制,第一次與商家全面合作,成為有史以來最賺錢的茶話會,這諸多的第一次,足以讓今屆茶話會名垂武林歷史,而身為主辦人的我也得以順利渡過接掌江湖的頭道難關。   然而,此刻我的心卻早已不在茶話會上了,傍晚接到嘉靖密旨,敦促我一俟茶話會結束便速速進京,不得耽擱。我雖不虞張妃那邊洩漏了什麼,但心中難免有一絲不安,更讓我心煩意亂的是,我本打算回蘇州幾日解決六娘一事,可現在看來,嘉靖顯然沒讓我有那麼多的時間。   「三天。」蔣遲很義氣的地道:「三天後正午,我在鎮江南門等你。這兩天我病了,要回應天休養。不過,回京之後,別情你可要在皇上面前多替我美言幾句,讓我能隨你一起回江南來。」   留下高光祖善後,同要回隱湖與藺無顏正式交接的魏柔依依惜別,我離開了應天,星夜兼程,趕往蘇州。老馬車行途中九次更換馬車,幾乎了來往兩地的最快用時,結果次日傍晚,我便到了蘇州。   我戴上人皮面具混進秦樓,直到六娘住的玉角樓,才摘下面具。六娘的貼身丫鬟明珠甫一見我,驚喜異常,慇勤上來伺候,而我問明六娘仍在秦樓,人正在前院視察生意,心頭亦是大定,囑咐明珠莫要聲張,讓她眾人偷偷去找六娘,自己則鑽進浴室梳洗起來。   洗漱完畢,卻見明珠一個人獨自回來,一臉的納悶,說遍尋六娘不見,偏偏又說只見到她出門,也不知去了哪裡。我略一思索,心下便已瞭然,告訴明珠要上樓歇息一會兒,讓她好生看好房門,不許外人打擾。   快步上了二樓,進了六娘的閨房,這裡一如往昔的潔淨典雅,梳妝台上依舊放著幾樣胭脂水粉,看式樣仍是京城同心堂的貨品;鏡前依舊押送一隻青瓷花瓶,幾束臘梅含苞欲放;空前的短几上依舊放著幾本書,打開的那一本正是《牡丹亭》;只是碧紗廚裡的幾床素色大被的被頭不知什麼時候繡上了牡丹鴛鴦,看著陡然多了幾分喜氣。我注視著那對戲水鴛鴦足足一袋煙的功夫,才轉身來到了衣櫃前,打開暗門,從香囊裡拿出一粒夜明珠,隨後鑽進了密道裡。   密道收拾得很乾淨,空氣裡還殘留著一絲胭脂香氣。沿著密道南行,很快就到了分叉,我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選擇了愛晚樓的方向繼續前行。   空氣裡的胭脂香氣濃了起來,而從黝黑的密道盡頭也隱隱傳來聲響,細細聽來,像是一縷細若簫管的呻吟,隨著我愈行愈近,那呻吟漸漸清晰,聽著竟是那麼熟悉!   說明   《江山如此多嬌》泥人大大僅完成25卷,26卷為同人作品!   全書完 本書由 文本豪客 全新排版   發郵件至 fangriu@126.com 系統自動回覆文本豪客最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