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2003》一千零一夜第一夜。水夏   一千零一夜第一夜。水夏   作者:灌水師   序章今晚的夜空與七夕十分相襯。   神社境內,我抬頭望著夜空,看著在都會無緣可見的滿天星辰。   遭天河阻隔,只能兩地相思的一對戀人,一年一度相會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看來今年也見得到面了。   不過……雖然這只是個描述苦戀的故事,但為什麼七夕不乾脆舉辦祭典,讓這個難得的節日更熱鬧一些呢?   望著裊無人煙的神社境內,我不自覺如此想著。   於此同時,腦中也浮現自己為何身在此處的疑問。我應該是沒有理由到這裡來才對。   ……我應該沒有夢遊的毛病啊。   棒球實況轉播的時間差不多快要到了。伸手掏出胸前的懷錶確認時間,我便開始邁出了回程的步伐。   但在此刻——。   隨微風搖曳的願籤進入了我的視線之中。   「……?」   至今我從未在這個神社裡見過七夕的願籤.而願籤是要綁在竹枝上才能實現願望,那張卻是綁在普通的樹枝上。   但四周沒有任何一株竹子,看來是因為沒得選擇才這麼做的吧……。   暗夜中願籤遠望看不清顏色,靠近一看,才知道那願籤是紅色的。   樹上的願籤就只有那麼一張。不過想想也是,因為這座神社並沒有這樣的習俗。   心中的罪惡感仍敵不過蠢動的好奇心,我還是將手伸向那張願籤,藉由些許的星光來看清楚籤上寫下的文字。   ——希望能夠找到曾經遺忘的東西。   這個願望實在是單純得過於天真了。   不過,要是我的話,會許下什麼願望呢……?   是想要親眼見到宇宙的盡頭,還是回到戰國時代,成為雄據一方的霸主呢……?   正當腦中轉著這些念頭的時候,不知怎麼著,剛才看來漆黑的願籤,如同沐浴在夕陽下般的鮮紅。   「……奇怪?」   我環顧四周,找出光源所在之處。原來是我胸前的懷錶,在暗夜之中發出光芒。   這是……怎麼回事……?   數年前,不知為何衣冠不整回到家的弟弟,給我了這只懷錶.由於我相當喜歡,就一直帶在身上,不過見它發光還是第一次。   是誰惡作劇把它塗上螢光塗料了呢?   不對,感覺不一樣。這光芒是……。   「……!」   突然間——!   四周被一片光芒所籠罩。   由於光芒過強烈,眼睛連張都張不開。連剛才還在耳邊的蟲鳴聲,也像被按下靜音一般消失,手指一動也動不了。   就像有硬針在身體裡撐著而無法行動。   張開了口,卻只能輕喘而發不出聲音。   「……。」   但很神奇的,我卻一點都不感到害怕。是因為那陣白光充滿溫暖的關係嗎……?   ……嗯?   聲音……我又聽得見聲音了。   一陣非言語的音色傳來……。   「嗯……?」   混著蟲鳴聲的清爽音色,讓稻葉宏停下了腳步。   難得的七夕夜。當他為了要欣賞這片獨一無二的星空而踏出旅館,來個深夜散步的途中,這件事讓他停下腳步。   白晝的暑氣剎時消逝,停下腳步的同時,起了飄揚髮絲的微風。   鈐鈴——!   這聲響,從他的背後緩緩接近。   風鈐般的音色響起,如同能將四周的暗夜分開一般……。   鈴鈐——!   當宏想確認這一切而回頭的瞬間,似乎有東西颼地從他視野下方竄過。   「啊……!」   鈴鈴。   像是被那迅速從身旁竄過的不明物體吸引了注意力,他又再度回頭。   這時,一位穿著黑斗篷的少女出現在他眼前——。   少女披在頭上的斗篷黑帽下,藏著一頭能讓燐光失色的銀髮,髮絲掩映著星光。   看來發出清新音色的來源,就是少女帽子上的兩個鈴鐺。   「啊,喂……。」   宏反射性的喊了她一聲,但少女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之中……。不一會兒,就完全消失了蹤跡。   ……難道剛剛的是幻覺嗎?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的確是有點脫離現實的味道。   但那絕對不是錯覺也不是夢。因為混著蟲鳴聲的鈴聲,正微微從少女消失的方向傳來。   鈐鈴……鈴鈐……!   這時的聲響,讓宏聯想到說書大叔招攬客人時所使用的搖鈐聲。   而這鈴聲成為叩啟故事序幕的響鈐……。   鈴鈴——!   第一章無名少女夏日艷陽如同巨石般加諸身軀。   像個頑皮的孩子跳到人身上,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被壓倒在地。灼熱的陽光毫不留情的烤著無法翻面的肌膚,與其說熱還不如說是灼痛感。   但是,宏對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不快。   因為如此,才有夏天來臨的感覺。   炎夏中,無論是聽覺與視覺,都會有其他季節無法感受到的強烈刺激,大自然的氣味可用全身來感受。   今年夏天終於來臨——。   「如何,已經有一年都沒有回來了吧?」   將午餐送進房裡的老闆娘問著宏。   「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宏回到常盤村來已經差不多有一周了。在這段時間裡,他走遍了村中各角落,但這裡與整天忙碌多變的都市不同,時間的流逝緩和了許多。幼時所見的景色,依然如昔。   「時間過得好快……,稻葉先生您已經連續六年都固定這時候住在這間房裡了呢。」   將茶熟練地注入茶杯的老闆娘,滿懷感慨的說著。   「已經……是第六次了嗎?」   宏像是在應和方纔她的感慨,轉頭望了望房間裡。   不知是否因為在老闆娘的貼心安排下,每回都住在這間房裡的宏,來到這兒總有股回家的感覺。跟有名無實的老家感覺完全不同。   「那麼,今年您要在這兒住多久呢?」   「這個嘛……其實我也還沒有決定……。」   面對老闆娘的問題,宏回答之後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老爸他好像病危了……。」   「……的確是如此呢。」   看來,老闆娘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想想也是,村子那麼小,知道這類消息是理所當然。因為稻葉家是這村裡的大地主……也是第一首富,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全村的注意。   而那一般人遙不可及的大當家,便是宏的親生父親。   「令尊一定很快就會康復的。」   「……希望如此。」   面對老闆娘貼心的安慰,宏以相當噯昧的方式回答她。   聽說情況已經相當不樂觀……,但宏來到村中已有一段時間,卻完全沒見到自己的父親一面。不過並不是他不願意,是因親戚們的阻撓而無法與至親會面。   只因他是和僕人所生的孩子,所以不願承認宏是稻葉家的一份子嗎?   真是一群心胸狹窄的親戚啊。   雖然這樣總比被趕出來要好一些,但也因如此,他現在連親生父親的生死都無法得知。既然還沒開始準備喪禮,看來應該還活著吧……?現在的宏除了藉此推測之外,什麼都辨不到。   不過……。   (我心裡是真的想要和老爸見面嗎?)   無論親戚們如何的百般阻撓,要有排除萬難的決心,就一定有辦法見著父親。因為自已並沒有被限制不能進出稻葉家,所以,只要有信心一定有辦法見上他一面的。   但是,宏的心中卻完全沒有想見他一面的強烈渴望。   (如果……老爸就這樣走了……。)   我會為這感到難過嗎?   這是件值得我悲傷的事情嗎?   從小沒什麼機會見到面的父親,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看來今年夏天——會和去年大有不同。   就在那天夜裡。   沐浴在和煦月光下的宏,踏著一如往昔的步伐輕鬆的漫步。   從前曾有個一同唸書的朋友笑著對他說,這散步的興趣實在不太像年輕人該有的嗜好。   不過,這嗜好總能讓宏快樂得無法自己。   要笑就隨他們去笑吧。   沒有看電視習慣的宏,一到晚上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所以便隨性邁步走在這孩提時代的故鄉路上。   而今天走到的地方是位於村外的常盤神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週遭被林木環繞的關係,這兒的蟲鳴總是像在演奏般的動聽。若將這神社境內當作一座舞台,月光就像是舞台大燈,至於宏則像個半路出家的指揮。   靜下心來聆聽蟲鳴,其間傳來一陣鈴聲。   鈴鈴——!   ……不知不覺間,宏的身邊出現了一位少女。   「你看……是人耶。」   「的確,至少看起來不像香蕉。」   「啊唔……肚子好餓喲。」   「機會難得,要不要試試這傢伙的味道呢?」   「不用了……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吃吶。」   對拿在手上的貓布偶(?)悄悄談話的同時,少女用那紅色的雙眼望著宏。   黑色的斗篷與黑帽。   帽子下露出的銀髮,隨風飄逸。   (是那時的少女。)   剎時間,宏想起七夕那夜所發生的事。   「請、請問……你是……?」   「咦?哇哇!」   聽到宏的呼喚聲,少女不知為何像是嚇到一般往後退,並順勢跌了一跤。   少女剛才的反應,如同見到雕像突然動起來般驚慌。   「……你沒事吧?來……把手給我。」   面對宏伸出的手,少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視線不斷在伸在自己面前的手與宏的臉之間徘徊不定。   「我的臉,真的長得那麼稀奇嗎?」   「……!」   宏這時說的話,讓少女全身僵了起來。   「你看得見?」   「不好意思,看得一清二楚。」   說著便瞧著跌坐在地上少女的小褲褲。   「咦?啊,哇哇!」   少女經由宏的指責,慌張地用雙手壓緊裙子。似乎瞭解被動是無法幫助她站起來的宏,於是,便自己拉起少女的手領著她站起來。   鈐……!   這動作,讓少女帽子上的鈴鐺發出聲響。   「謝……謝謝你……。」   「不客氣。」   「不、不過,這裡可是我先發現的哦。」   「發現?發現什麼?」   「這裡跟其他地方比起來涼爽多了,而且睡起來很舒服。雖然有一些怪怪的蟲,不過,卻不會有老鼠出現……。」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就是屋簷下嘛……。」   說著,少女的視線移往神社方向。   (屋簷下……?)   這時,自認身體健康的宏,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一陣暈眩。   看來,她是誤會宏要來搶自己睡覺的地方。不過……在這之前,似乎她的想法有著更大的問題……。   「拜託……,我絕對不是要來跟你搶地方睡覺的。」   「……真的嗎?」   少女面露狐疑的望著宏。   「而且……你不是肚子餓了嗎?」   「嗚唔!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忘掉的,你又提這個做什麼嘛……。要是有烤好的玉蜀黍掉在路邊就好了。」   看到少女壓著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宏不禁輕歎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理由讓她餓成這樣,不過,也沒有理由就這樣丟下她不管。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不過我並不是壞人。」   「嗯,我知道呀。」   少女面露微笑如此回答。   「所以……你就跟我來吧。」   話說完,宏便開始往鳴戶的方向走去,至於少女則是乖乖的跟在他背後。   鈴鈴——。   鈴聲自背後傳來,追著宏的背影。   「再來一碗!」   「來了、來了。」   接過少女手中的碗,老闆娘開心的為她又添了一碗飯。   「不過……你還真會吃啊……。」   看著少女的吃相,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碗了。   「你平常都吃這麼多嗎?」   「不是。平常我不會吃這麼多的。」   如同不願浪費任何時間般,少女回答宏的問題後又馬上吃起來。大量的白飯塞進她的小嘴,腮幫子都鼓脹了起來。   「你究竟是多久沒吃飯了啊?」   「讓我想想……。」   放下筷子,少女開始屈指數來了。不過,當看到她單手不夠數的時候,宏實在不太敢繼續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別、別算了……,就算不說我也不會怪你。」   「是嗎?那……我還要再來一碗!」   「真不好意思,只有剩菜剩飯可以招待……。」   老闆娘在為她添飯的時候如此說著,但少女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怎麼會,這些好好吃喲。」   「但是……挑食是不好的喔。」   宏指著少女面前的菜皿說著。   吃個精光與動都沒動的碟子分明。   「我不喜歡……吃肉。」   也許她是個素食主義者,仔細一瞧,桌上的魚、肉等葷菜她動都沒動。   不過,她似乎與一般時下只拘泥於形式的傢伙不同,無關於那偏執主義為何,只是單純的好惡問題而已。   「呼……謝謝你的招待。」   當飯桶差不多快要見底的時候,少女似乎才滿足般地放下筷子。   「粗茶淡飯,不成敬意。」   「每道菜都好好吃呢。」   少女滿面笑容的看著老闆娘說著。   「好了……現在該我們問你囉。」   宏與老闆娘之前都已經對少女做過自我介紹了,不過卻因為少女只顧著吃,所以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能夠詢問她的來歷。   「咦?要問我什麼?」   「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   「咦?等、等一下,讓、讓我想想。」   少女慌忙起身走向房間的一隅。那兒放有她不離身的布偶。當少女在那布偶旁悄悄幾句耳語之後,便轉過身來往兩人的身邊走來。   「讓大家久等了,我的名字叫做山田花子喲。」   「……。」   少女微笑著說出這句話,但這時宏卻不自覺的與老闆娘對望。   「這是……你的真名嗎?」   「欸!不、不對嗎?那你們再等我一下下……。」   少女又再度回到布偶旁耳語一番後,像是決定什麼似的抬起頭來。   「讓大家久等了,我的名字叫做綾小路紗耶香喲。」   「奇怪了……,你為什麼不但把名字換來換去,而且還取了那麼詭異的名字呢?」   「哈唔,會、會嗎……?」   「你該不會是…喪失記憶了吧?」   「……應該是吧?」   少女回答的相當曖昧,看來,連她自己好像都還沒把現在的情況弄清楚。   「稻葉先生,您說這女孩是露宿在神社裡對吧?」   「是的……應該沒錯。」   對老闆娘的問題,宏用力點了點頭。   見到少女拚命要想出假名的舉動,如果不去管她,這女孩絕對會去神社的屋簷下過夜。   「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居然要獨自在外過夜……。」   老闆娘手扶著下巴認真地考慮一番之後,決定將她考慮的結論告訴少女。   「今晚你要過夜的地方不是神社那兒,而是在這間叫做」鳴戶「的旅館。」   「等、等一下……,老闆娘,這樣真的好嗎?」   宏慌忙在老闆娘的耳旁輕聲說。   「我想那孩子一定身無分文。」   無論任何理由,但總不能將付錢住宿的旅館當作露宿的地方吧。   「這我也明白。這孩子的住宿費,就由我來幫她出好了。」   「可是……。」   「稻葉先生,能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錢才有存在的價值不是嗎?」   老闆娘邊說著,嘴邊露出了微笑。   少女似乎弄不清眼前的處境,滿臉疑惑的望著宏與老闆娘。   第二天,強烈的日照自清晨起便開始籠罩大地。   無論多麼喜歡夏季的人,也會因如此的酷熱而說不出話來。   走出旅館「鳴戶」,在門前斜坡就能見到海的湛藍。順著近路慢慢往前走,沒一會兒功夫就能見到宏的老家……。   「你啊!」   宏喊了跟在自己背後的少女一聲。   「什麼事?」   「這樣抓著我的袖子不放,實在有點難走欸……。」   「那麼,拉著你褲子後面的口袋總可以吧?」   「……那還不是一樣。但是,你為什麼要拉著我呢?」   「因為……我不喜歡跟人走散了嘛。」   「……路這麼空,不可能會走散的啦。」   跟九彎十八拐的都市巷弄不同,這裡沒有會阻隔視線的建築物。如果沒有突來的天災人禍,想要跟人走散實在不是件易事。   (不過,她到底跟來做什麼呢?)   藉由「鳴戶」老闆娘的好意,得以在旅館裡歇腳的無名少女,最後卻跟宏住在同一間房裡。其實和她一起住是沒什麼問題,帶她一起回家裡也沒有關係。因為撿到少女的人就是宏自己……。   不過,這少女的身上還是有許多不可解的部分。   光是身無分文露宿街頭這點就已經夠可疑了,而且,髮色與眼睛顏色也充滿異國風味,卻又不知為何說得一口流利日文。   而其中最不可思議的就是……。   「可是,好熱喲!」   「心靜自然涼啊,小姐。」   「好羨慕阿基米德你是布偶哦。」   「那是因為吾輩的意志力過人啊。」   「大騙子!那下次我把酒精灑滿你全身然後點火,這樣你還會覺得涼嗎?」   「您真是位擁有天使臉孔的小惡魔啊,小姐……。」   (……果然沒錯。)   從昨晚少女的奇妙行徑開始,就一直很在意少女帶在身邊,且時時和它交談(看起來是這樣)的那只布偶。   無論誰都會認為那是腹語術的產物,光這樣就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功夫了。   「對了,你應該也覺得很熱吧?」   「欸!啊,我嗎?熱是很熱沒錯啦,可是……。」   突然話題一轉到自己身上,宏有些慌忙的轉過身去。而這動作正好甩開少女總是捉著他衣擺不放的手。   「呃……沒有名字說起話來實在是不太方便……,你有想起什麼來了嗎?」   「可是我……。」   「沒關係,只要喊得出代稱就可以了。」   「這樣啊,那你就叫我小姐好了。」   少女不加思索的如此回答,臉上又再度露出天真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這是你用腹語術交談的時候,布偶喊你的名字對吧。」   宏對自己的推論滿意的點點頭,但少女的臉上似乎出現困惑的表情望著在她手上的布偶。   「小姐,差下多該將事實開誠佈公了。這男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壞人。」   「這我也知道……可是他會不會不相信笑我啊?」   小姐又和布偶聊了起來。   (她到底在那裡念些什麼?)   就在宏感到疑惑的同時,少女颼地一聲把布偶遞到他的面前。   「……?」   「好了,打聲招呼吧,阿基米德。」   「先生您好!吾乃是貓之一族也!雖然軀體為無機質,但吾之正名為阿基米德是也!」   「……。」   啪啪啪啪……!宏這時的直覺反應就只有拍手。因為她的表演實在太棒了,居然可以把聲音完全改變到這種程度,該不會是職業的腹語藝人吧。   但是……。   「我跟你說哦,這個不是腹語,而是阿基米德自己說的話吶。」   「……你在耍什麼寶啊!」   宏不加思索地敲了小姐的頭一下。   「好痛喲!你為什麼打我吶?」   「這個嘛……我還以為你是希望我吐槽所以才這麼說的……。」   「才不是呢!我剛才不是才跟你講,說話的不是我嗎?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呃……這個嘛……。」   突然間要我相信布偶說話……,這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因為在信與不信前,就已經讓人感到相當可疑了。但是,小姐臉上的表情又是如此的認真。   「不信的話……,那你摀住我的嘴巴好了。」   「……。」   聽從她說的話,宏伸手摀住了小姐的嘴巴。   「要這麼做之前,請問您洗淨了您的手嗎?」   「……欸?」   那只布偶——那只名叫阿基米德的布偶突然說起話來,令宏著實嚇了一大跳。至於摀住小姐嘴的手,則是連動都沒有動過。   無論是如何高竿的腹語師,想要完全不動嘴就能出聲是不可能的。   「您的手確定是乾淨的嗎?若您讓小姐因此感染疾病,吾等可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喔。」   「……我知道了。你一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藏了錄音機對吧?」   從小姐手中一把將阿基米德抓過來,宏開始對那布偶的身體左摸右找。   「喔、噢哇!你想要對吾施暴嗎?」   「你在做什麼呀?」   「……我可以拆了它嗎?」   「哇、哇哇!快還給我!」   小姐急忙將阿基米德從宏的手中搶回來。   從剛才手中的觸感可以得知,那布偶身上的確沒有開關之類的東西。並且,世上應該也沒有任何一種錄音機具有即時返答的功能才對。   而且仔細想想,也不可能有人這麼無聊,會刻意躲在遠處,偷偷摸摸觀察宏的一舉一動,適時地作出反應。惡作劇也該有個限度吧?   「那麼……這一切全都是真的囉?」   「嗯,是真的,沒騙你。」   少女不斷點頭肯定這個答案。   「雖然這對您來說有些脫離現實,但在這世界能見到像吾輩般的奇蹟,可是相當難得的機會。您就別壓抑心中的喜悅,盡情的放縱如何?」   阿基米德又突然冒出一句接下去。   「……。」   心裡雖然有著為什麼我非得聽一隻布偶說教的想法,但宏這時停止繼續深究阿基米德的事情下去。   因為無論再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有合理的解釋出現。   (……看來只有接受一途了。)   將自己對突發事件的適應力發揮到極限之後,宏再度踏出腳步往家裡走去。   「呵呵……這下我們就共有一個秘密囉,很令人興奮吧。」   小姐跟在面無表情的宏身後,臉上浮現充滿安全感的微笑。   「唔哇……這裡好大喲。」   推開似乎是為了巨人而建的巨門,便進入如同小學操場般寬闊的日式庭園。走在庭園的石踏步道上,小姐挽住宏的手臂十分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裡究竟是哪裡?莫非是非法入侵民宅嗎?」   那叫阿基米德的布偶,像護主心切的侍衛般提出疑問。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它牽著鼻子走似的……。)   「……這裡是我的老家。」   宏在對小姐說明的同時,跨入與奢華門扉及庭院相稱的豪宅之中。他的父親就在這宅邸的某處,但宏依然無法見到父親一面。   他們說,今天父親大人身體不適。   他們說,父親如果跟人說話會累。   ……宏總是被如此理由搪塞,但終歸一句話,那就是,他的親戚們不願讓宏與父親說上任何一句話。   不過,這並沒有對宏造成任何打擊,他也不會因此去強求什麼,困為他來這豪宅的目的並不在此。   「哥哥!」   推開位於宅邸南邊某個房間房門的途中,躺在床上臥起半身的少女千歲,歡心的對宏直揮手。   就在宏也舉起手回應招呼,進入房間之時……。   「……咦?」   千歲的視線移往宏方才經過的房門口,那兒有露出迷惑神情望著房內情況的小姐。   「……那位是?」   千歲笑著將頭轉往宏所在的方向問了問。   「咦……你問她啊?小姐,你站在那做什麼?怏進來啊。」   「我可以進來嗎?」   「你都已經跟到這裡來了,早就沒什麼好顧慮了吧。」   聽到宏的允諾,小姐嗖地跳過門檻跑進屋裡。   「她是哥哥的朋友嗎?」   「應該算是吧,不過年紀差一大截就是了。」   話說出口,宏才發覺自己還沒有問過小姐的年紀。若是以外表來判斷,年紀應該和千歲差不多吧?   (……要真是這樣,其實也是個好機會。)   千歲因為生病的關係沒辦法去學校上課,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認識和自己年紀相仿的朋友。由於千歲並不怕生,因此這時,宏便希望小姐能成為她第一位同齡的朋友。   當宏正在躊躇該不該說的當兒,小姐早已毫無戒心的接近床緣,友善的對千歲微笑並打聲招呼。   「你好呀。」   「你好,……哇!好可愛的布偶喲。」   看到小姐懷裡抱著的布偶阿基米德,千歲發出了感歎聲。   「……這可愛?」   一瞬間,宏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因為,無論以怎樣的觀點來看這只缺乏美感又像火星貓的東西,都絕對和可愛不搭。   就在宏困惑的當兒,千歲笑著對小姐做了自我介紹。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你好,我是稻葉千歲,你呢?」   「啊……。」   小姐的表情剎時黯淡下來且開不了口。因為連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她,不可能有辦法回答千歲的問題。這時小姐像要向宏求援一般,無助地望向他。   「我跟你說喔,千歲。其實這女孩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在宏向千歲解釋了事情的原由之後,她驚訝的看著小姐。   「咦?這是真的嗎?」   「嗯……。」   感到相當不自在的小姐,避開了千歲的視線。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定讓你覺得很不安對不對?」   「嗯……我好不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說得沒錯。   不知為何有了自己的名字,一股莫名的安全感便油然而生。   所以,世間萬物……從路邊雜草到萬物之靈的人類,都擁有自己的名字。但反過來說如果沒有自己的名字,那也就等於未曾存在於這世上。   「別擔心。」   千歲挪動身手,伸出手握住了小姐的手。   「那是屬於你的名字,一定會想起來的。」   「嗯……。」   起初略帶懷疑表情的小姐,也因為千歲堅定的話語而漸漸開朗了起來。   「我問你哦,小千千她……。」   「小千千?你是說千歲嗎?」   自老家離開踏上回程的途中,小姐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宏停下腳步。   由小姐對千歲的稱呼看來,她們似乎已經成為很好的朋友。仔細一想離家時,千歲好像是喊小姐作「小小姐」如此奇怪的稱呼,讓宏不禁笑了出來。   看來她們要好的程度已超過宏的預期。   「你想要知道千歲什麼事呢?」   「她的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嗯,她的身體的確不好。」   瞞著她也沒有好處,所以宏老實的說出來。   「她一生下來心臟就不太好,今天我們這麼快就回去也是因為這個。」   當時和小姐玩得正高興的千歲,雖然對宏提出該回去的事情感到不滿,但在和她訂下明天還會再來的約定之後,千歲才百般不願的答應了。   「是會有生命危險的病嗎?」   聽到小姐的疑問,讓宏全身僵住。   「哈、哈哈哈……!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我只是……有這種感覺。」   宏發出了幾聲乾笑,避開小姐的視線像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一般說出了以下的話。   「的確……這種病確實是有些麻煩,不過……絕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宏為了抹去小姐的疑慮而這麼說,但他卻對自己所說的話有多少真實性感到懷疑。因為宏並不是醫生,所以無法具體掌握千歲的病情。   說不定,只有宏一個人是這麼想。   「那……老闆娘也生病了嗎?」   對小姐突然改變話題感到有些疑惑的同時,宏為了想知道小姐這問題的意義提出了反問。   「你怎麼會突然覺得老闆娘生病了呢?」   「沒有……我只是這麼覺得而已。」   小姐又說出跟剛才一樣的回答。   「就我所知,她應該是沒有生病才對。我認識她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從來都沒有見到她臥病在床的樣子。」   「是嗎……?」   「……小姐?」   目光移向回答得有氣無力的小姐,總覺得她的身體好像酥軟的左右搖晃。宏伸手扶住小姐的香肩,她有氣無力的抬起頭來,額上浮現偌大的汗珠。無論現在是有多熱,她的出汗量實在是多得太不尋常了。   「……你身體不舒服嗎?」   「唔…嗯……。」   噯昧的返答途中,小姐無預警的倒下去。   「小、小姐!」   慌忙跑向她的身邊,宏急忙抱起她邢嬌小的身軀。小姐失去意識,呼吸十分的紊亂。   「嗚哇!稻葉!趕快、趕快想想辦法啊!小姐她、小姐她昏倒了啊!」   「這我知道啦。」   把慌亂不知所措的阿基米德塞進褲子口袋,宏抱起小姐。這裡離旅館「鳴戶」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正苦惱遠水救不了近火的宏,這時想起附近正好有座神社。   「好吧,就先去那兒……。」   宏抱著小姐以神社為目標前進。   雖然被塞在褲子口袋裡的阿基米德,不斷喊著快點、快啊……!但其實路程並沒有如此遙遠。   經過不到數分的時間便到了神社,宏拿出手帕到附近的水井弄濕,替小姐拭去額上汗水。   也許是神社境內的涼爽環境讓她感覺好了許多,小姐臉上的表情已恢復平靜,呼吸也恢復了規律。   現在的她,就如同在午睡一般。   「她是中暑了嗎?」   現在是夏天,小姐穿的卻是黑色的帽子與斗篷。人穿上這種衣服,想要不中暑也難。   「喂,稻葉。快讓我離開這裡,我要看看小姐她怎麼樣了。」   「噢,好……,你等一下。」   宏像是剛才想起他的存在,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掏出阿基米德。由於專心照顧小姐的關係,所以完全忘了牠的存在。   「小姐……。」   「看來她是睡著了呢。」   這時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她昏倒的原因是什麼,但看來似乎已經沒有大礙。   「……她常會這樣嗎?」   「你想問什麼?」   面對宏的問題,阿基米德冷冷的說著。   「就是她會不會常常因為中暑昏倒之類的……。」   「你知道了又怎麼樣?」   「關心一下都不行嗎……?」   「有些事情無論外人怎麼插手都是沒有用的。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   「嗯嗯……。」   阿基米德的話被小姐發出的聲音所打斷。回頭一望,便看到不知何時已恢復意識的小姐,正茫然地望著四周。   「這裡是……?」   「是神社。你剛剛突然昏倒,所以我就帶你來這兒休息。」   「這樣啊……。」   小姐正想坐起身來,但宏像是要強迫她躺下似的摸摸她的額頭。   「你還是多休息一下比較好。」   「嗯,好……。」   小姐乖乖聽宏說的話,再度平躺下去。   「是中暑了嗎?身上穿的都是黑衣服,也難怪你會中暑。」   「顏色有關係嗎?」   「當然有,跟白色比起來,黑色會吸熱。」   「這樣啊……」   「現在都是夏天了,換上涼爽一點的衣服不是比較好嗎?」   「我喜歡穿成這樣。」   小姐不加思索的如此斷言。   不過人喜歡的打扮各有不同,也不行勉強別人接受自己的價值觀。   「嗯……我應該,已經沒問題了。」   小姐輕快的坐起身來。身上已經不出汗,臉色也恢復了紅潤。   「那,我們回去吧……別逞強喔。」   「嗯,我知道。謝謝。」   小姐對宏露出了笑容。   正如她所說,其後的她就像是個沒事人般活蹦亂跳。晚餐吃得多到令人懷疑她的肚子裡是不是有黑洞,之後又興高采烈的跟在宏的身後出門。   「那我們要去哪裡呢?」   走向村裡唯一的商店街,小姐如此問道。   「去哪都行。」   「……?」   「散步,我喜歡散步。」   「你這興趣還真像是個老頭啊。」   阿基米德這時插了一句進來。   雖然已經有會被人嘲笑的心理準備,但這話從阿基米德的嘴裡說出來,聽起來怪不是味道的。   「那麼,小姐——。」   宏將話題一轉,和小姐聊了起來。   「我們來想想辦法幫你恢復記憶吧。」   「咦……為什麼?」   「你剛才不是跟千歲說,自己覺得很不安嗎?」   「我是說過……。」   說話的同時,小姐的表情顯得十分心虛。   「可是,有什麼辦法能喚回我的記憶呢?」   「這個嘛……。」   雖然一記悶棍也可以解決,但還是把這招當作是最後手段吧。首先宏嘗試藉由問她一些問題,看看能不能成為勾起她回憶的關鍵之鑰。   「你是哪裡人呢?」   「不知道。」   「你也稍微想一下嘛。想都不想就回答,這樣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可是,人家真的不知道嘛!」   聽到她那鬧彆扭的語氣,就知道小姐一點都沒繼續下去的意思。可是也不能讓她就這樣一直失憶下去,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姐而做,宏如同在催眠自己一般如此說著。正當他準備繼續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對了對了,我也可以問你問題嗎?」   小姐如此說著。   「我跟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面呀?」   「以前?啊……你是說那天晚上嗎?」   這時宏想起七夕當晚,跟小姐擦身而過的情景……。   「不是那時候吶……。」   看來,小姐所說的是那之前的事情。   不過,宏卻對此一點記憶都沒有。像她那樣顯眼的打扮,只要見過應該是不可能會忘記的才對。   「我不記得了耶。」   正當宏在挖掘他那陳年的記憶地層時,「囉哇啊!」的一聲怪叫傳進他的耳裡。   往四處瞧了瞧,看來,這聲怪叫是從商店街中一間名為「爆炒厝」的食堂裡傳出來的。   「可惡!金得氣死人啦!」   金得……就是真的意思。在宏的記憶中,會這麼說話的人就只有那麼一個。   「歐巴桑,粉好出喔」   啪沙一聲甩開食堂門,店裡出現一位宏熟悉的人物。   「阪神又輸了嗎?」   「哩講啥?」   宏向那人打聲招呼之後,那人便滿臉不高興的轉過頭來。   「好久不見了呢,花子。」   叩咚!   對方以鐵拳代替了招呼。   「好痛!你、你幹嘛打我啊!」   「叫人名字要叫對才行,知道嗎?」   「呃、唔,對了、對了,應該是華子才對。」   「宏,好久不見了。」   當宏慌忙改口之後,那人也就是華子,撥撥她那頭短髮,稍微調整一下眼鏡後,終於露出了笑容。   「阪神又輸了嗎?對手是巨人吧?」   「嗚、嗚咕咕……。」   宏憑著臆測說出以上的話,身為阪神超熱血球迷的華子,表情便氣得扭曲。光從這點,就能得知比賽的勝負為何了。   「啊,可惡,今的氣死人啦!九局下半明明還領先三分,為什麼會被滿壘全壘打逆轉呢?真是的,搞什麼鬼啊!」   「別氣、別氣,它可是萬年墊底的球隊,你就別太苛求它們了嘛。」   「你這傢伙……嗯?」   氣得盯著宏瞧的華子,這時,終於發覺小姐就跟在宏的背後。至於小姐,這時也是完全弄不清楚狀況,面露不安的望著華子與宏。   「你這小子……就算再沒人要,也不能拐騙小女孩啊……。」   華子手指抵著眉尖,皺著眉看著宏。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當然是開玩笑的。這孩子究竟是誰?難道是老爸的私生子?」   「……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好不好。」   宏的臉色一沉。由於家庭環境複雜之故,他不希望再有這類事情發生。   「沒多久前,我們在神社裡遇到的。現在我們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是住在」鳴戶「裡嗎?」   華子突然露出認真的表情走向小姐身邊,並為了迎合她的視線蹲下來。   「你還好嗎?這傢伙沒對你做出奇怪的事來吧?」   「你在擔心什麼有的、沒有的啊!」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無視於宏的吐槽,華子溫柔的笑著望向小姐。   「我的名字是七條華子,是這傢伙的姊姊。請多指教囉。」   其實明明是念作花子說……,但這話還是藏在心裡邊兒會比較好。看來,華子是因為不太喜歡自己名字的發音,所以,一定會跟初次見面的人強調自己的名字是華子。   「啊、嗯……,請多指教。」   她應該是個不會認生的女孩,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卻總是不肯離開宏的背後。   「姊姊……?可是你姓七條啊……。」   小姐十分不解的望著宏。   「我們是異母姊弟。」   說明起來實在是有點麻煩,但卻又不能不說清楚……,宏歎了口氣之後,便開始跟小姐解釋起來。   宏與千歲是親兄妹,但華子的母親另有其人。兄妹兩人雖然冠上稻葉的姓,不過卻不是正妻的孩子,他們的母親原來是這裡工作的僕人。至於華子的母親,則是她父親的愛人。   三人除了不是正妻所生之外,也是稻葉家僅有的孩子,這點讓他們的存在變得更加複雜。   為何宏總是無法順利見到父親一面的原因,應該就是親戚們對他們的存在成到不快的表現。   「那你的名字呢?」   在宏的解說告一段落之後,華子笑著對小姐說著。   但小姐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華子……其實這孩子忘了自己的名字。」   「咦?」   這回換成宏為華子說明小姐的現況。   「……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啊……,不過這還真是唐突呢。」   聽完宏的解釋之後,華子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複雜。雖然並不是不相信,但卻因為發生如此巧合的機率過低讓她半信半疑。   「我可是沒說謊。」   「這我知道。」   華子蹲下她那以女性而言顯得修長的身體,握住了小姐的手說著。   「你叫我華子就可以了,今後我們好好相處吧。」   「嗯,好……。」   小姐馬上回答了華子的話。   「那我先走了。」   「別喝太多了,你的酒量差得很。」   只要是阪神輸球的日子,華子就一定會喝個爛醉。丟下一句「我知道了」之後,她揮揮手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呼,她雖然有點囉唆,不過人還不錯。」   「嗯。這我知道……。」   這時,小姐捉住宏的衣擺不放。   「可是……我有點怕她。」   「沒辦法,那傢伙的存在感太強烈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有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   小姐像是要將自己莫明的感情拂去般搖搖頭,臉上浮現充滿疑惑的表情。   第二章惡夢(這究竟……是第幾次了?)   宏正在夢裡。   身處夢中,卻又發現這是夢的情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是惡夢……沒錯,這毫無疑問的是一個惡夢。   為何我會做這種夢呢?   為何我非得一直受到這般夢境的糾纏呢?   我明明就已經發現這是一場夢了……。   為什麼醒不過來?   為什麼夢仍不止呢?   何時才得見晨曦呢?   究竟要走到那兒,才能夠回到現實?   沒有路標……也沒有道路……。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所以……。   求你快讓我醒來啊!   「啊……。」   眼瞼開啟,小姐的臉就在眼前。   面露擔心神情的她,俯著頭直盯著宏瞧。   「你又在呻吟了。」   「嗯……是嗎……?是你幫我擦汗的嗎?」   見她手上拿著毛巾,便知道是誰幫自己擦汗了。背上雖然濕透,不過,只有臉上的汗擦拭的一乾二淨。   「嗯。因為你滿身是汗,而且看起來很不舒服似的……。」   「……謝謝你。」   從床褥中坐起身子,宏摸摸這位溫柔少女的頭。   「不客氣。」   看著小姐臉上的微笑,宏才終於感到回到了現實世界。   「不過,為什麼你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好像都很難過的樣子呢?」   踏著如往常般步伐探望千歲的途中,小姐問了宏這句話。由於這幾天吃睡都和小姐在一起,因此,自然每天早上都會見到宏相當痛苦的起床情況。   這對每次都很擔心的小姐來說,是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這個嘛……因為我在作夢。」   「作夢?」   這實在不是什麼有趣的話題,但宏還是據實以告。因為自己呻吟的樣子已經被她見到,所以已經沒有隱瞞他的道理。   「感覺很差的夢……,所以每次我起床之前都會很痛苦。」   「原來是……作惡夢啊。」   宏靜靜的開始為小姐說明自己的夢境。   兩顆圓球的下方,有著半月型的物體……,看起來應該是人的臉吧。在一片純白,空無一物的空間裡,有數個相同的物體漂浮著。   「在那裡我感覺到視線。與其說他們是看著我……,還不如說是他們想要從我身上獲得些什麼。沒錯……,就像信徒注視著教祖的目光一般。不過我只是個普通人,並沒有辦法承受那強加自身的情感。」   「……是怎樣的情感呢?」   「我也不知道。」   宏這時搖搖頭。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那情感絕不是好的。因為要不是這樣,宏也不可能會感到如此不快。   「我跟你說喲……那其實是……。」   「宏!」   正當小姐似乎是要對宏說些什麼的同時,忽然從背後傳來呼喚聲。回過頭去,便看到華子在數公尺後揮著手跑過來。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華子啊。」   宏這時歎了一口氣。   剛才還很認真的說著自己的夢境,沒想到,突然問卻像被洩了氣一般無力。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啊,你好啊,小小姐。」   華子對宏的臭臉與面對小姐時露出的滿臉笑容,形成相當誇張的對比。   「啊……你好。」   小姐似乎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感覺,她幼小的身體不斷往宏靠近。   到底華子的哪一點讓她感到如此不舒服呢……?宏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來。   「你要去家裡嗎?」   華子將視線轉向宏身上如此說著。   「答對了,你也是嗎?」   「因為我想去看看千歲。而且……。」   差不多也該去見老爸一面了……,華子稍微降低了聲量說著。   其實是大學生的華子,她也沒有住在家裡。   詳細的情形宏也不清楚,但聽說她的母親也在數年前亡故,現在一個人住在學校附近。   她和宏一樣,一年只有一次……,只有到了夏天才會回到這裡。   「不過你回來之後到底住哪裡啊?」   宏把長年的疑問說出口。   「咦?什麼哪裡啊?」   「因為你回老家來不是也沒住家裡嗎?而這附近除了」鳴戶「可以住之外,應該就沒有別的地方了啊……。」   也沒看過她住在「鳴戶」裡過。   「呵,總有辦法的嘛。」   華子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淺笑,用含糊的語氣回答了他的問題。   見到露出這種態度的華子,無論再怎麼追問下去都沒有用,這是宏經驗累積下來所得的結果。困此雖然不情願,但也只好放棄繼續追問下去的念頭。   「不過,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老爸居然會倒下,之前根本想都沒想過。」   「說得也是……。」   面對華子充滿感慨的話,宏像是同意般的輕點了頭。   總是以自我為中心活著的老爸,現在終於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會將眼前阻礙自己前進的一切障礙排除的他,沒想到最後卻栽在疾病的手上。   (病魔與老爸……這場爭鬥究竟誰會獲勝呢?)   邊想著這件事情的宏,一邊繼續邁出前往家中的步伐。   「咦……?」   進入千歲房間的途中,宏因眼前出現的意外人物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爸……你已經可以起床了嗎?」   房間裡除了千歲之外,還有父親的身影。   聽親戚們說,他現在應該是處於無法站立的狀態才是。不過,現在父親不但用自己的腳走來這個房間,並且臉上毫無病容的看著宏一行人。   「……到了七月卻從來都沒見到你,我就覺得有點奇怪。」   父親語畢便歎了一口氣。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真是群不能相信的傢伙。」   他指的應該是那群親戚吧。   難道他的病根本就沒有他們說得那麼嚴重?這讓宏十分訝異。他們口口聲聲說父親身體不好臥病在床,難道只是為了不讓自己與父親見面的藉口嗎?   「你們三個靠在一起吧。」   「……?」   父親突兀的要求,讓宏與華子十分不解。不過,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兩人還是聽從他的話,往坐臥在床上的千歲身邊走去。   至於小姐則是無言的佇立在門旁,默默的看著宏他們。   「就是這樣……,你們三個把臉轉過來讓我看清楚。」   宏和華子像是攙著千歲般坐在床的兩旁,成為正面與父親對望的姿態。而父親則是抱起兩隻胳膊,像是站在畫布前的畫家般,對著宏他們的臉直端詳。   「……我們之間總是無話可聊。不過,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   「事到如今,如果我說想要和你們好好談談,相信你們一定也會覺得很難以接受吧。不過,若只把你們的樣子記在我眼底,是可以辦到的。」   話一說完,父親又再度照著順序仔細的看了三人一遍。見到他的眼神並不如以往充滿精力,令宏有了些許的動搖。   側過眼看看華子與千歲,她們似乎也已經發現這個變化,臉上雖然浮現相當複雜的表情,但仍專心看著父親的臉。   ……差不多過了十分鐘左右。   「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父親有氣無力的說了這句話。   他的臉色霎時間浮現相當沉重的疲憊。額頭上還冒出了斗大的汗水。   似乎是自己也注意到了,父親汗也不擦的轉過身去。正當他緩慢的踏出腳步走向門口附近時,發現了站在那兒的小姐而停下腳步。   「這孩子是誰……?」   「她嗎?她是我的朋友。」   「……這樣啊。」   父親除此之外再也沒說一句話,就這樣走出房間。於是房裡緊繃的氣氛,終於得以舒緩了一些。   但就在這時候——。   咚沙!   「啊……!」   當房間外的聲音傳到三人耳中的同時,目送父親背影的小姐發出了聲音。   三人在這一瞬間六目相接,並瞬時理解房外發生了什麼事。   「老爸!」   宏急忙衝下床,並飛快往屋外跑去。   等到父親的病情稍微穩定之時,外頭已是夕陽西沉的時間。   將照顧的工作交給隨後奔來的家醫與護士,宏與華子一同回到千歲的房間。因為有必要讓不能離床的千歲知道一切經過。   「啊,哥哥……你回來了啊。」   進入房間之後,本來躺在床上的千歲慢慢的坐起身來。   「有乖乖的在床上等嗎?」   「嗯。人家有乖乖躺好喲。」   宏溫柔的摸摸千歲的頭。   「老爸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他應該還撐得下去。」   「是嗎?那太好了……。」   千歲這時終於鬆了一口氣。她雖然沒有自己提起,但果然還是很擔心。   「小姐,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宏環顧四周,向蹲在房間一隅看書的小姐打聲招呼。之前要她先回去,不過她卻沒有點頭,結果就一直待在千歲的房裡等宏回來。   「差不多該回去囉。」   「嗯……。」   小姐心不在焉的回了宏一聲。應該是跟千歲借的吧,她正沉迷於少女漫畫的世界中。   「千歲,這漫畫可以借我帶回去嗎?」   宏指著小姐手上的漫畫問千歲。   「嗯,可以啊。」   「那謝謝囉……。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宏一手抽起小姐手上的漫畫。   「啊……咦?」   追著漫畫站起身來的小姐,露出了終於發現宏存在的表情。由於長時間待在千歲房裡會讓她因為疲勞而發作,所以宏便盡快把小姐帶離家門。   「還奇怪什麼咧……聽話,回去囉。」   「可是,我還沒看完……。」   「我已經跟千歲借回去了。」   「真的嗎?」   小姐高興的往千歲那邊看去。   「嗯。但相對的,你要告訴我讀後感想喔。」   「那當然。」   從宏的手中接過漫畫,小姐把它緊緊的抱在胸前。   「嗚哇!糟糕!球賽已經開始了!」   和鬼叫跑走的華子分開,回到旅館「鳴戶」之時,晚餐早已準備好放在房間的入口處了。   還沒有胃口吃晚餐的宏,本想至少先讓小姐吃完再說……。但小姐早就已經攤開借來的漫畫瀏覽了。   「小姐,你晚餐現在吃嗎?」   「嗯,等一下再吃。」   「你真的那麼喜歡看漫畫嗎?」   「這漫畫真的好有趣喲。你要不要也一起看看呢?」   「不用,謝了。先別提這個了……。」   宏先對自己從回到「鳴戶」途中,便察覺異樣的事情開始詢問。   「小姐,你是不是有點累了?」   「咦?」   雖然說話依然是很有精神,但在燈光下仔細一看,可以瞧出她的神情帶著一絲憔悴。   「……額頭讓我摸一下。」   伸出手摸摸小姐的額頭,果然有點燙。   「果然沒錯……。」   「其、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累啦。我還有精神可以繼續看漫畫,是真的。」   宏苦笑了出來。   剛見面的時候也是如此,她的個性真的太容易瞭解了。   「小姐,漫畫是不會逃走的喔。」   從壁櫃裡拿出寢具鋪好,宏要小姐躺著休息。   「……那等我好了之後,可以再繼續看嗎?」   「只要你好了什麼時候都可以看,所以今晚你就乖乖的休息、休息吧。」   「嗯……。」   本以為她會反抗,但沒想到她卻意外地乖乖躲進了彼窩中。   「不過,上次你也是這樣呢。」   這時,宏想起上次在神社裡發生的事情。   (難道她體弱多病嗎?)   但從她平時的樣子來看,一點都看不出來會這樣啊……。   「該不會是燒出智慧熱吧。你看了多少本漫畫啊?」   「說不定是這樣沒錯……,這是我第一次看這個,差不多看了十多本吧……。」   「喔。不過你居然是第一次看漫畫?相當稀奇呢。」   「你有看過嗎?」   「當然有啊。」   現在想找到沒看過漫畫的人,還真是不容易。   「漫畫好有趣喲。」   「嗯,有些是蠻有趣的。」   「小千千借我的都很有趣喲。所以,下次我們一起看吧?」   「喔,好……。」   著了小姐的道,宏答應了她的要求。   「嘿嘿,好棒喲。」   他對少女漫畫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看到小姐歡欣的神情,一切都無所謂了。   因為小姐的笑靨,對宏有如此程度的魅力。   虛無空間裡浮現了許多臉孔。   (又是這個夢……。)   宏又再次漂浮在這個純白的世界中。   想逃也沒辦法逃。只得在無數視線的注目下,無助的等待夢境結束。就如往常一般……。   想做出些微抵抗尋找夢的出口,但身體卻像是沒入白色的泥水中,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   呼吸好困難……。   為什麼我的呼吸會如此的困難呢?   為什麼……?   「……!嗚!咳咳!咳咳!」   今天的宏在一陣錯愕中醒來。   張開眼睛的同時,發現房間裡充滿了煙,宏慌張的坐起身來。   「這、這是怎麼了!」   難道失火了嗎!   「哎呀,稻葉先生您早。」   老闆娘十分悠閒的招呼聲從煙的另一頭傳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現在提出疑問,但其實發生什麼事,從眼前光景便可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是老闆娘把碳爐帶進房間,並且就在房裡烤起了王蜀黍來。   「這個可是我的喲。」   坐在老闆娘身旁的小姐,像是宣示所有權般說出這句話。   「喔……啊,最重要的問題不是這個啦……,在室內烤這個不太好吧……。」   「別擔心。我已經遮住火災警報器的燈了,所以不會對煙產生反應的。」   如同為了拂去宏的疑問般,老闆娘指著天花板說著。仔細一看,那兒的確有已經被處理過的器具。真不知道她是少了一根筋,還是準備周詳……。   「好了嗎?可以吃了嗎?」   已經等不及的小姐猴急的催促著。   「這個嘛……還是再烤一下會比較好吃哦。」   老闆娘邊說著,邊轉動筷子翻面,並且拿起放在碳爐旁沾滿調味醬的刷子在上面塗了塗。   「好好吃的樣子……。」   香味撲鼻而來,讓宏一陣空腹感隨之而來。   「……不過這可是我的哦。」   這時,小姐用那如同飢餓多日的獅子發現獵物時的眼神瞪著宏。   「不過,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烤玉蜀黍呢?」   看看時鐘,現在不過是太陽剛升起的時間。離旅館的早餐時間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   「啊……難道是小姐她要求的?」   「是的,因為她說肚子餓了,所以我去廚房走了一回,正好看到有玉蜀黍,所以才……。」   「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   回想起來,昨晚身體不適的小姐什麼都沒有吃。現在肚子會餓也很正常……。   「別這麼客氣,這沒什麼的。」   老闆娘看起來十分高興。這份喜悅並不是社交令辭的表現,而是打從心底而來。   「不過,那也不用在室內烤吧……。」   「啊,那是因為……。」   老闆娘看了小姐一眼後,便靠近宏的耳旁說著:「那是因為她擔心你啊……。」   「咦?擔心我?」   「是的……稻葉先生你每天醒來前,不都一直會痛苦的呻吟嗎?」   「……。」   「所以她就說不可以丟下你一個人出去,才拜託我在房裡烤的。」   「原來是這樣啊……。」   一段時間裡宏像是出了神般,一動也不動的看著老闆娘烤著玉蜀黍的模樣……。   「好,應該差不多了。」   「哇,好棒喲!我要開動了。」   接下老闆娘剛從碳爐上拿起來烤好的玉蜀黍,小姐便二話不說的開始爆啃了起來。   「好好吃喲!」   小姐滿足的說著,臉上浮現了幸福的笑容。   見著如此的小姐,老闆娘也露出十分開心的表情。   「啊,華子,你來啦。」   「哈囉。你們也來啦。」   打開千歲的房門,就看到華子盤腿坐在地上舉起手和他倆打招呼。   「你的舉動真像個老頭子耶……。」   不禁露出苦笑的宏,轉過頭去看看小姐。她果然仍不敢看奉子的臉,就像怕看恐怖片的人總是不敢看著那駭人的內容一般。   (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怕華子。)   正當宏不解的時候,「哥哥、哥哥!你看這個!」   千歲興奮的向宏獻寶。   「姊姊買了好多東西給人家哦。」   隨著她的視線望去,桌上擺滿了漫畫、小說、CD、DVD之類的娛樂用品。   「你還真捨得呢。」   「因為阪神贏了嘛。」   「……原來如此。」   原來那球隊也有贏的一天啊。華子的心情乍看之下似乎很難以理解,但其實說不定單純得很也說不一定。   「不過……千歲最想要的東西,我沒辦法買到。」   「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啊?」   「……就是那只布偶啊。」   華子邊這麼說,邊用下巴指了指小姐站的方向。她口中的布偶,看來應該指的就是小姐抱在懷裡的阿基米德吧。   「我找過好多地方,但還是找不到哪裡有賣。」   宏心裡想著,這還用說嗎……。像做得那麼粗糙的布偶,不但一般地方不會賣,就算是也不會有人想買啊。   「對了,小姐你那只是在哪裡買的啊?」   「……這個不是買的。所以應該是買不到的。」   「這樣啊……千歲,這我就沒辦法囉。」   華子回過頭去看著千歲,無奈的聳聳肩。   「那就沒法子了……。」   千歲雖然慌忙的作出笑容,但還是流露出寂寞的神情。   這時,宏將視線移往邢堆滿娛樂用具的桌上。由於千歲的身體無法做戶外運動,所以這類東西是她的最愛。除了在這鄉下不易取得的最新機種電視與錄放影機之外,連LD、DVD的撥放機也是一應俱全。就連房裡的音響也是些高級貨。   若是一般的小孩走進千歲房間,相信一定會羨慕死了才對。因為那兒有他們想要卻又得不到手的東西。   但如果要他們拿自己健康的身體來交換,那他們還會有這樣的想法嗎?   真希望能夠帶著千歲走出那如牢籠的房間,和她一同體驗那炎熱到令人憎恨的夏日烈炎。   「啊,對了、對了。」   華子像是突然想到些什麼一般,在手提包裡翻來覆去。   「我還買了這個喔。」   說完便拿出了幾個沙包來。   「原來這東西還有在賣啊……。」   「這是我去雜貨店逛逛的時候發現的。」   「哥哥,這是什麼啊?」   千歲從華子的手中接過沙包,但她完全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的東西。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撥撥手中的沙包。   「那是沙包啊。來,借我一下吧。」   宏拿起千歲手中的沙包,然後把它往上一投,接下來想要再丟第二個上去的時候……。   「啊……。」   卻漏接了第一個沙包。   「真差勁。」   「……那你來讓我見識一下吧。」   「呵呵,這還不簡單……。」   方纔冷不防吐槽的華子接過沙包,結果,她也和宏一樣有著相同的結局。這遊戲看似簡單,但卻需要一定的技巧。   「原來你們都不會玩啊。」   至今不發一語的小姐,這時說話了。   「你會玩這個嗎?」   「會呀,借我一下吧。」   宏將現有的四個沙包,全都遞給了小姐。   「呀!」   小姐輕鬆的將四個沙包都拋上空中之後,便靈巧的開始一個接著一個,讓沙包毫不間斷地在空中回轉。看她動作相當熟練,應該是常玩才對。   「喔噢!」   在宏他們一齊發出讚歎聲之後,小姐笑著問「我厲害嗎?」邊繼續玩著。   真了不起,沒想到小姐還真是多才多藝呢。   「好厲害喲。」   千歲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能隨意控制沙包快慢的小姐。   「小小姐,下次可以教我嗎?」   「當然好啊。」   小姐得意的點點頭,同時手中的沙包依然持續回轉。   「華子,沙包還有多的嗎?」   「嗯?還有四個。哪,拿去吧。」   「謝啦。小姐,可以再多加幾個進去嗎?」   接過華子從手提包裡掏出的四個沙包,宏往小姐作出的環狀回轉中,丟入了一個新的沙包。   「哇哇!」   一瞬間,雖然被擾亂了回轉行列,但馬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隊形。   「那再加一個。」   雖然宏一個個增加沙包數量,但小姐依然迅速取回平衡。當沙包的個數一個個增加,速度也隨之提昇,快到似乎變成能切斷一切的環型刀刃。   「小姐,你好厲害喔!」   「誰、誰趕快幫我停下來啊。」   「啊哈哈!」   看到小姐緊張的樣子,千歲難得的大笑了出來。是毫無壓抑的豪爽笑容。   但是……,笑聲卻沒持續多久就停下來。   「哈……咳喝……!」   「千歲!」   當發現異狀發生時,千歲的身體已經因為難過而弓起來。慌忙跑到她的身邊,伸出手摟住她的肩。這時才發覺到無法運動又吃得少的她,居然瘦到只剩下皮包骨。   「千歲,你沒事吧?」   「……嗚……嗯……嘿嘿嘿。」   千歲發出十分痛苦的聲音回答。   是經過不斷的壓縮與再壓縮,才終於擠出的聲音。   「我……沒事。」   「說得也是。不過是笑而已嘛……。」   「哥哥他……說得……沒錯。」   聽到開門聲回頭一望,華子已經不見了。應該是去叫人來了吧。   「小千千……。」   單膝跪立的小姐手扶著床緣,擔心的望著千歲。千歲的手緊捉著被子,臉上充滿不安的神情。   「對不……起。讓、讓你……為我這麼擔心……。」   千歲的臉扭曲得相當奇怪。瞭解那是硬擠出來的笑容,需要花上數秒鐘。   「……。」   這時,小姐的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就像被人硬戴上一副冷冰冰、毫無感情的面具一般……。   「千歲……。」   千歲的痛苦仍持續著。劇烈的感情變化是否為促使發作的原因,現在的宏無法知曉。但最令他難過的,是自己的妹妹在受苦,自己卻無法幫上她一點忙。   他現在能辦到的……,就只有咬牙以笑容面對。   這時,屋外傳來數陣的腳步聲。   看到從常盤醫院急奔而來,千歲的主治醫師到達之後,宏與小姐才一同回到「鳴戶」。在自己無法幫上任何忙的情況下,留在這兒只是礙手礙腳罷了。   「小千千她……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宏橫躺在房間中央,說出了能讓小姐恢復精神的話。   「稻葉……看來你在逞強啊。」   阿基米德難得開了口。   「奇怪了,為什麼你在千歲與華子面前吭都不吭一聲呢?」   「你別轉移話題了。」   牠的一句話讓宏有些洩氣。因為除了被布偶說中心事讓他有些不快之外,他的確是在轉移話題。   「因為我……不喜歡隨便把心事表現出來。」   宏像是無可奈何的如此說著。雖然悶在心裡不說也是可以,但如果有人能聽他說說心底話,感覺上會舒服一些。   「……因為,如果我露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那千歲會覺得都是自己的錯。我不喜歡這樣。」   「可是小千千現在不在這裡啊?」   就是因為不在這裡才更要注意啊……,宏加重了語氣說道。   「如果平時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一遇到像今天這樣的情形,我就會……。」   「壓抑不住心中的不安與焦躁嗎?」   阿基米德替宏說出那自己說不出口的話。牠所說的一字一句,宏無法做出任何反駁。   「正如同你在壓抑自己一般,那孩子也同樣在勉強自己。」   「這我都知道……。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無論是悲傷與不安……,還是歡笑與哭泣,想正面去面對他們的時候,得要有相當的覺悟才行。」   「……。」   看來阿基米德的這段話並不是只說給自己聽,而是有更深的涵義包含其中……。   「對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小姐有些顧忌的說了這句話。   「什麼問題?」   「就是你為什麼會住在」鳴戶「裡呢?小千千住的地方應該是你家沒錯吧?」   「……那裡不是我的家。」   「咦?,可是……。」   「其實我……。」   宏這時坐起身子,開始緩緩道出自己的境遇。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住在收容失去雙親孤兒的孤兒院裡。」   「可是……你爸爸不是還活著嗎?」   「話是沒錯。不過雖然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但我不認為和他是真正的父子。」   宏邊這麼說,邊想起了從前。   回想起……父親當時對他說的話。   「宏……你離開這個家吧。」   這句話,是宏在母親去世的第二天親耳從父親口中聽到的……。   「這樣下去,相信我的妻子一定不會給你好日子過。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一個新環境,這一切也是為你著想。至於千歲你就不用擔心了。她因為有病在身,所以別人自然就會同情她。而且,她的身邊有護士照顧。」   「……」   「真是委屈你了……,有個像我這樣不負責任的父親……。」   這是父親對宏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謝罪。   至於促使宏必須前往孤兒院的間接原因,父親的正妻已於去年亡故。雖然自己對她並無特別好惡,但到頭來宏從未見過她的笑容。   「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當宏說完時,小姐像是聽得入迷到忘了呼吸般,長吐了一口氣。   「可是你離開這裡之後,家裡就只剩小千千一個人了呢。」   「……說得也是。」   宏望著天花板簡短的回了一句。   小姐說的話,這時似乎刺痛了宏的心。   數天後——。   擔心千歲病況的宏,接到家裡來的電話讓他十分緊張。   但聽筒另一端傳來的,卻是令宏料想不到的訃聞……。   當天清晨。   父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鈴鈴——。   從放下聽筒的宏背後,傳來旅館吊在窗邊的風鈴聲。   第三章逝去的人們宏的父親,常常不在家中。   說不定在他去世前的這個月,是他一生中侍在家裡最長的一段時間。而就在這段時間裡……,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還真是諷刺呢……,宏的心裡如此想著。家本來的意義,指的應該是生存下去的地方才對。   (不過,我也和他一樣啊……。)   在所有人忙著準備葬禮的途中,宏一個人站在廣大的庭園前。   雖然接到聯絡急忙的趕回來,但由於喪禮的一切都是由華子主導,所以宏現在可是閒得發慌。   午後的太陽,還是一如往昔的照在宏身上。   抬頭望著天空,總覺得那兒浮現了父親的臉。等到回過神來,眼眶已含著淚水。正要拭去它的瞬間,一滴眼淚落上了臉頰。   這說不定只是因為眼睛受不了陽光的刺激,是單純的生理現象而已。   但這讓宏稍微有些安全感。   「原來你在這裡啊?」   背後傳來華子的聲音。宏為了不讓她發現自己的舉動過於唐突,急忙揉揉眼睛,像個沒事人般轉過頭去。   「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都差不多了。」   雖然華子嘴上是這麼說,但看她的臉色似乎是相當疲累的樣子。不過,從一大清早就沒休息的忙到現在,會累也是應該的。   「你身體還撐得住吧?」   「這點小事還累不倒我的,先顧好你自己吧。趕快回旅館睡上一覺,待會兒還有一大堆事得靠你幫忙呢。」   「好……我知道了。」   今晚是守靈夜,明晚便是喪禮了。由於這是村裡第一大地主的喪禮,所以規模自然是小不得。因此事前準備工作相當不輕鬆。   「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今早由於過於匆忙,所以只跟小姐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就一個人跑回家。不知道她有沒有乖乖的待在房裡。   但等他回到「鳴戶」之後……。   「奇怪……?」   房間裡見不著小姐的影子。附帶一提,連阿基米德也不見了。   「稻葉先生。」   回過頭去,看到老闆娘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您父親的事情……我真的很遺憾……。」   見到老闆娘如此鄭重的致哀,宏這時才有父親已死的實際感受。   「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的上忙嗎?」   「您客氣了,華子……家姊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了。」   「這樣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請問……小姐去哪兒了呢?」   宏提出如此的疑問。   「啊,其實……從今早之後就沒見到她了。」   「從今早之後……?」   看來,應該是宏回家後沒多久的事情。   (她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宏實在想不出來她會去那兒。因為村裡小姐會去的地方,除了這裡之外,應該就沒有了才對。   「我也已經向旅館裡的人打聽過,不過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話說完便低下頭去的老闆娘,看來似乎十分著急。   「老闆娘……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啊,沒事,什麼都沒有……」   老闆娘邊這麼說,手搖得如同即將痙攣般否定。雖然她是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但好心的老闆娘,還是非常的為她擔心。   「那麼……我就此告退了。守靈夜與告別式,我會全程參與的。」   「謝謝你。」   向宏低頭行禮之後,老闆娘便離開房間。   目送她的身影之後,宏再度將視線移往房間中。在這已住了數天的房間裡,總覺得有些許的空虛。   房裡沒有小姐,只有自己一個人。   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似的。   第二天——。   完成葬禮之後,律師便將父親的遺書拆封。本來是沒必要這麼急,但在親戚半強迫的要求下,才會如此急促公佈遺書的內容。   正如父親生前所說,繼任的當家是華子,對此宏並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對家裡的土地與財產一點興趣都沒有。   雖然還是有人對遺產的分配感到不滿,但由於遺書對這方面的計算也相當周到,所以遺產的分配比想像中順利。   「好了,這下我就可以把阪神買下來了。」   與親戚間的談判告一段落,回到千歲房間途中,華子握著拳,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由於她繼承了龐大遺產,所以聽她這麼說,實在弄不清是真是假。   「勸你還是不要比較好。不然會困為球團老闆無理的要求,讓球隊變得更弱了。」   「真是沒禮貌。……不過算了,原諒你。」   華子邊說邊伸了個懶腰,並吐了一大口氣。   「姊姊,你很累嗎?」   從床上坐起身子,千歲有些擔心的看著華子。   一時間因為病情惡化而住院的千歲,也在數天前回到家中。但她對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自己卻一點忙都幫不上的這件事耿耿於懷。雖然我們跟她說,為了參加守靈夜與喪禮,好好保存自己的體力,就是千歲最重要的工作,但見到臉上滿是倦怠神情的華子之後,心中的無力感又冉冉而昇.「小事一樁啦,這還累不倒我的!」   發覺千歲心事的華子,特別打起精神說出這些話。   「好啦,那今天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見囉。」   「嗯……啊,哥哥。明天要帶小小姐一起來喲。」   「嗯,好……。」   宏這時雖然答應千歲的請求,但小姐究竟回不回來的這件事……,令他感到相當不安。自那之後他就一直住在家裡,所以,並沒有時間確認小姐有沒有回到旅館那兒去。   和千歲約好明天見之後,宏與華子便離開了千歲房間。   「你接下來有空嗎?」   走出老家玄關之後,華子問了宏這個問題。   「咦?怎麼了?」   「我請你吃頓飯,陪我聊聊吧。」   「喔……好啊。」   華子這時的語氣十分認真,所以雖然仍掛心小姐的事情,但還是不能推掉這個邀約。   心想,這應該不會花多少時間才對,宏便答應了。   不過就是要吃頓飯,但村裡唯一可算得上餐廳的,就只有「爆炒厝」而己。結果兩人便到那兒坐了下來。   「好了,你要跟我談些什麼呢?」   宏吸著擔擔麵邊問著華子。   「嗯……那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面對宏的問題,邊嚼著天津飯的華子反問回去。   「今後的打算?」   「我的意思是,你究竟要繼續留在收容院裡,還是要留在村子裡呢?」   「……一定要現在做出決定嗎?」   「最好是現在,越快做出決定越好。」   既然父親已經亡故,因此為自己的未來做出抉擇的時候也到了。這是成為稻葉家新當家的華子,必須也是當然的質問。   「……那華子你決定了嗎?」   「我?那還用說,當然是住在稻葉家啊……,不過早上上學的時候會有點累就是了。」   「啊……我忘了你已經是大學生。」   華子是個來去無蹤的女人,所以根本很難去判斷,她現在究竟是學生還是社會人。流浪漢,似乎是個相當合乎她行為的稱呼。   「不過花三小時通學也是大有人在。我可不能輸給他們了。」   「……華子。」   宏放下筷子,將從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說出來。   「你為什麼會離開家裡呢?」   就某種程度而言,這是個不該說出口的蠢問題。和宏同樣非正妻所生的華子,老家裡並沒有能讓她留下的空間。   雖然這時華子被碗遮住嘴巴,但宏仍感覺得到她在笑自己。   「那是因為我想要去外面走走,看看這個世界啊。如果老是被關在鄉下,那可是一輩子都辦不到的事情。而且……我總覺得自己會有再回來這裡的一天。畢竟,老爸的孩子就只有我們而已。」   「說得也是……。」   「那你呢?你為什麼會不回那個家呢?小時候就算了,你不可能會怕老爸的老婆一輩子吧?」   伸手拿了筷子繼續吃麵,似乎就是宏對此事的回答。不知為何,這麵突然變的難吃了。   「算了,反正你應該也有自己不想留在這裡的理由吧。」   華子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並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將裡面的水一飲而盡。   「……剛剛跟你提的事情,其中也包含了我的期望。」   「……。」   「我希望你留在這個村子……留在稻葉家裡。如果這樣,相信千歲一定會很高興。因為那孩子絕對不可能自己作出這種要求,只要一切會造成你困擾的事,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說出口。」   宏仔細想想,的確如此……。但對象並不限於宏一人,千歲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極力避免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千歲動手術的日子已經決定了。我是剛剛才知道的。」   「咦?真的嗎?」   華子的一席話完全出乎宏的意料之外,讓他不自覺的往前挪動身子。心想這日子一定會到,但卻沒想到會在這節骨眼裡,聽到如此具體的手術時程。   「那……是什麼時候?」   「下個月的2號。」   「是嗎……?」   宏倒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為千歲祈禱。若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希望自己這次的祈禱能夠傳達到祂的耳邊。   希望千歲,能夠恢復健康……。   「這下子千歲終於也能夠像普通的孩子一般,過著又跑又笑的生活了。」   「嗯……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但這希望並無絕對成功的保証,宏與華子兩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為了那孩子……,希望你可以的話一定要留下來。而且……。」   像是順道加上的一般,華子如此說著。   「當然,我也會很高興的……,不過就只有那麼一點啦。」   回到旅館「鳴戶」的宏,帶著小姐在房裡等他回來的期待打開了房門……。但很遺憾的,房裡空無一人。   看來,她自那之後就沒再回來過。   ……這房間真的有這麼大嗎?   不過是一晚沒有回來而已,沒想到,這兒給宏的印象卻如此不同。原來,少了一個人在房裡,感覺竟如此迥異。   至今每年都住在這裡,但有這種感覺卻還是第一次。就如同一個人被遺棄在荒漠中一般淒涼。   (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情,不得不離開這裡吧……。)   雖然不知道她離開的理由,但已經一晝夜都沒有回來,看來也就只有這個理由而已了。但是一個失去所有記憶的少女,應該是不會離開這個村子才對。   既然這樣……。   「……啊。」   他想到一個極有可能的地方。   「小姐。」   奔上神社石階的宏,在調整自己的呼吸之後,往神社的屋簷下望去。   果然那裡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小姐,你睡著了嗎?怎麼不應我一聲呢?」   在他說完之後過了一下子,人影才慢條斯理的動了起來。   一對鮮紅的眼睛,在暗夜之中發光。   「你怎麼會躲在這裡呢?」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裡睡起來很舒服哦。」   小姐語氣平淡的說著。   「但還是比不過被窩裡舒服吧。聽話,出來吧。如果你不肯出來的話,我會硬把你拖出來喔。」   宏相當認真的說出了這些話,於是小姐便乖乖的從屋簷下爬了出來。   「……真虧你還能夠找得到我。」   「我突然間想到的。」   雖然因為天色昏暗而看不見,但想必她身上一定都是灰塵吧。宏藉著些許的月光,替小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怎麼啦?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平靜呢?」   小姐喃喃的說著。   「咦?」   「自己的父親死掉了……,你悲傷一下怎麼樣?你表現出更痛苦一點的感覺又怎麼樣?」   「……!」   小姐說話的口氣十分冷漠,但這話聽在宏的耳裡,如同數百人當面指責他的無情,讓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不哭出來呢?你如果那麼做,我會覺得舒服一點。因為我……。」   小姐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但他想了想之後還是把話嚥下去。看到她的樣子,宏終於能夠擠出一絲聲音說話。   「……因為我?」   「沒事。」   「小姐?」   「我不是說沒事嗎?」   小姐用力的搖搖頭。她那銀色長鬢,像波浪鼓般搖晃。   鈴鈴——,帽上的鈴鐺也發出聲響。   「總而言之……,我們回去吧。」   宏伸手捉住小姐的手,但小姐就像是個鬧彆扭的孩子般將他的手甩開。不過,很快又露出後悔的表情,抬頭望著宏。   「……我真的可以回去嗎?」   「那還用說,當然可以啊。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呢?」   「……。」   這時的宏完全無法理解小姐的心情。   並且無法理解她為何要離開「鳴戶」的原困,以及突然責備自己不願吐露父親之死真實感受的意味究竟為何……。   「……你還記得我剛剛問你的話吧?」   「……。」   「你不會悲傷嗎?你不覺得痛苦嗎?你不想哭嗎?」   「……當然很悲傷、痛苦啊。雖然他是那樣的人,但還是我的父親……。」   「那你為什麼沒有哭呢?」   「我不知道……。」   話才說出口,他便發覺自己剛才都在說謊。   因為他並不是真不知道,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去想。他不敢去想為何生父死了,自己卻一點都不傷心的原因。   不敢去想,自己為何失去如此情感表現的原因……。   「是嗎……?」   小姐像自言自語般的說了這句話後,說了聲我們回去吧……,就走在宏的前面往鳴戶前進。   聽到她說出回去的這句話,讓宏的心裡十分高興。他便跟在小姐那小小的身影後面走去。   「……還有,就是謝謝你來接我……。」   邁著回家的步伐,小姐輕聲的說了一句。   雖然這兩、三天並沒有出現,但今早宏又再度夢到了那個夢。   和往常一般,那些視線仍對宏帶有熱烈的期望。   但我明明就無法給你們想要的啊……。   「嗚……。」   「啊,你醒了嗎?」   如同想逃出夢境般張開眼,小姐的臉映入宏的視線之中。   小姐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拿著圓扇。瞭解這一切代表意義的宏,對她說聲謝謝。小姐露出害羞的笑容。   這就是宏想要的早晨。   「老闆娘說會把早餐拿進來唷。」   換完衣服並把棉被摺好之後,小姐高興的如此說著。   「……對了小姐。你離開」鳴戶「的這段時間裡,有沒有好好的吃飯呢?」   「我什麼都沒吃呀。」   小姐想都不想的回答。   看到她屈指計算的數字,就知道她已經整整兩天都沒進食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很久才會吃一頓飯的。」   「聽話,你別再隨便跑出去囉,因為這樣老闆娘會很擔心的。」   「可是我……也不是因為想去所以才去的……。」   面對小姐說的話,宏不禁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是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說說看而已。」   「啥?」   正當宏無法理解她的意思,想要再問個清楚的時候,一陣開門聲響起,雙手棒著食物的老闆娘正開門進來。看到只有她一個人端著這些東西進來,可以想像她一定是相當豪邁的用腳把門踢開。   「讓兩位久等了。」   「好棒喲,是飯耶!」   小姐像是肚子空空的小狗般,一溜煙地往老闆娘身邊跑去。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別這麼說,只要小小姐能回來我就很高興了。好了,我知道你們肚子應該餓了,所以就帶了很多吃的東西過來。」   放眼望去,老闆娘的手中捧滿數量驚人的蔬菜料理,每一盤都盛得快滿出盤子般。包含宏在內,相信應該沒有人吃得完這份早餐。   「老闆娘……這個量是怎麼回事啊?」   「當然然是給你們吃的呀。」   老闆娘滿面笑容的將手中菜餚擺在桌上,並開始用抱在懷裡的飯桶為兩人添飯。看來,她是想就這樣為他們開飯。   「嘿嘿……開動囉。」   接過盛得像小山一樣的飯碗之後,小姐便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吃了起來。   見到她那開心得狼吞虎嚥的樣子,實在令人難以想像,昨晚在神社裡見到的小姐和現在的她是同一人物。   「對了,我聽說你沒吃過涼麵,所以今天我特別為你準備囉。」   說完,她便指著桌上的一角。雖然看起來比其他菜餚少了一些,但麵的量還是把玻璃盤裝得滿滿的。   「嘿嘿……看起來好好吃喲。」   露出期待笑容的小姐,將筷子伸向像座小山般的涼麵……。   「……奇怪?」   雖然老闆娘已經特別為小姐將麵擺成較易取用的樣子,但看來對她而言還是相當困難。麵條在一隻笨拙的筷子之間,滑溜地逃回盤中。   「姆!」   像是參加挑戰難題節目的人一般,小姐的臉相當認真。難道她真如她的外貌一般,是不會使用筷子國家的人嗎?   「筷子是這樣拿的。」   老闆娘將身子移動到小姐身邊握住她的手,並慎重教導她筷子的握法。   看到她們,就如同是對親母女般。若小姐的記憶就這樣沒有恢復,說不定當這裡的養女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中指像這樣握著……好了,再試試看吧。」   「嗯……啊,夾起來了!」   將夾起麵來的筷子高舉在眼前,小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像是現寶般地現給宏與老闆娘看。   「做得太好了。」   老闆娘開心的拍著手。   但就在下個瞬間——。   「啊!」   喀鏘!   聽到聲音才發現到,本來拿在小姐左手上,裝調味醬汁的小杯子不見了。將視線往下移動,便看到桌上有著變成碎片的小杯子,以及被調味醬汁灑滿的其他料理。這時,宏慌忙把放在電視上的面紙拿過來。   「啊,對、對不起……。」   還沒時間阻止小姐的行動,她的手便伸向了杯子的碎片。   「嗚……!」   「割到手了嗎?」   老闆娘拉過她的手,仔細確認了一下傷口。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去拿OK繃跟消毒水過來。」   隨後,她便不加思索的離開房間,動作迅速得令人不敢相信那是凡事慢條斯理的老闆娘。   「你的傷很深嗎?」   宏邊擦著醬汁便問著。   「唔……還好。」   「那太好了。……你是手滑掉了嗎?看起來好像是突然掉下去的。」   「嗯……對不起。」   「不用道歉,你就別在意這件事了。而且不過是打破了個小杯子,我相信老闆娘不會生你的氣的。」   「……。」   小姐她低著頭,直盯著自己的左手看。   「很痛嗎?」   「嗯……不是……只是覺得突然……全身都沒有力氣……。」   「沒力氣?」   小姐點了點頭。這感覺真的有些不對勁。若是平時的小姐打破一個小杯子,應該是不會如此垂頭喪氣的……。   「讓你久等了。」   回到房間來的老闆娘,手裡拿著裝OK繃的盒子與消毒藥水,而且,還有一個超商的專用塑膠袋。將盒子倒過來倒了倒,只掉下了一張OK繃。   「啊……只剩一張了呢。那我下午會去買新的回來,所以,現在就請你先用這張貼著止血吧。」   「謝謝,但不用麻煩了。」   雖然我受寵若驚的拒絕了她的好意,但這時老闆娘卻笑著搖搖頭。   「請別在意,每天我都會去購物,不過是順便而已。」   「這樣啊……那就麻煩了。」   這時宏才發現,小姐在這段時間裡一直盯著老闆娘的臉。   用她那毫無表情……,似乎映著夕陽般的火紅雙眼,直看著老闆娘……。   「你怎麼啦?」   「沒有。我沒事……。」   宏問小姐的話,讓小姐像突然驚醒般地搖搖頭。   似乎像要將眼前出現那不願相信的事實自腦中趕出般,用力的搖著頭。   「呼啊……欸?」   醒來的同時打了個大呵欠,眼角泛出淚光。   看看左右,宏才發現房裡只剩下自己。   吃過早餐後,宏因為這數日的勞累而睡了午覺……。不對,應該是早覺吧。看看這陽光照射的角度,應該已經過了午後才是。   「小姐……?」   房裡除了不見小姐之外,連阿基米德的影子都沒看到。   一瞬間腦中浮現……,她是不是又跑到哪去的想法,不過,想想應該不可能才過了一天又再來一次。但這下不就沒有離開的理由了嗎?   (是去上廁所嗎……?)   如此想著,他又躺下去。   但——。   啪噠啪噠啪噠!   不知是誰在走廊上奔跑發出巨大聲響。難道是帶著小孩一起來的團體客人住進來了嗎?   噠噠噠!   「……奇怪?」   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奇怪的宏,坐起身子、豎起耳朵想聽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因為這腳步聲的步幅並不像是小孩。如同大人在快步急奔似的。   啪噠啪噠啪噠!   (果然沒錯……,的確是大人的腳步聲。)   感到疑惑的宏走出房門一看的瞬間,不禁懷疑自己眼前看到的情景,因為腳步聲的主人,是旅館的女服務員。她踏著慌張的腳步,消失在走廊轉角。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旅館裡的人跑得如此慌忙。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大夥兒如此慌張,令宏的心裡升起了一抹不安。   ……不久,一位女服務員從走廊的另一側跑過來。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突然被攔下來的女服務員緊急煞車在宏的面前停下來,不斷喘著氣。   「發、發發、發發發生了大事啦!出了車禍!」   用手壓著胸口,她的嘴巴一張一閉的陳述著事實。   「咦……?」   聽到這消息的途中,膝蓋突然間軟了一下,慌忙的扶住門柱才能站穩。   (難道是小姐出了車禍嗎!)   找不到小姐的宏,在這瞬間有了最壞的想法。一股想吐的感覺油然而生。   但從女服務員口中說出的話,則是與宏的猜想完全不同。   「老……老闆……老闆娘她……。」   三十分鐘後——。   宏從不知所措的女服務員口中得知詳細情況,並前往老闆娘被送進的常盤醫院。   向護士小姐打聽之後,得知老闆娘現在已經住進ICU——集中治療室。也就是,現在的情況十分緊急。   有許多人在治療室前的走廊上。   他們可能是「鳴戶」的員工,或是一些較親近的人吧。有些人來回踱步,有些人口中唸唸有詞,也有些人坐在椅子上靜靜的抽著煙。   宏這時眺望著這些臉上面無表情的人們。正因為老闆娘有名望與受人歡迎……,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吧。   眼前景象與自己父親的葬禮時完全不同,大家臉上的神情都十分悲痛。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時間。   即將西沉的夕陽,開始染紅了天空。   「很遺憾……我們救不了她……。」   從治療室中走出的醫師,給全場的人們一個最壞的結果。   離開醫院的歸途,被夕陽染成了棗紅色。   面向夕陽的走著,宏對依然哭不出來的自己感到煩躁。不可能會一點都不難過……,絕不可能。雖然我們之間非親非故,但我與老闆娘相識也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我們之間已有相當程度的情誼。   ……但我的反應,卻和父親那時一模一樣。   (難道我失去了對情緒的正常反應嗎?)   還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我的情緒反應麻痺了呢?   在不斷自問自答的宏面前,嘶地出現了一個影子。   「……?」   抬起頭來一看,小姐就站在那似直通地平線的路上。背對夕陽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可以由她的影子分辨出來。   「小姐你到底去哪裡了呢?」   「對不起。」   「其實你也不需要道歉……。」   「其實你……很喜歡老闆娘對不對?」   小姐說出的話,讓宏呆了一會兒。   「你知道老闆娘已經死了嗎?」   「不對。不只有你……旅館裡的大家,也都很喜歡老闆娘的……,但我卻……對不起……。」   「小姐,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說到此處,宏沉默不語。   (難道說……?)   一陣涼意從背脊傳來。   難道老闆娘的死和小姐有關嗎?   「您根本就不需要道歉。那是……小姐您無法作主的部分。」   許久未開口的阿基米德,這時開口了。   「……我也曾經這麼想過。但是……。」   「小姐,乾脆就跟他說清楚怎麼樣呢?」   「……!」   阿基米德的話,讓小姐倒吸了一口氣。   「相信您應該很想說出來吧。就算您不說,吾輩仍是知曉。」   「可是……那是不能說出來的呀……。」   「的確那會違反規定也說不一定。不過……。」   「不是的,我不是擔心那個……。」   「那麼,您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   「你們……在說什麼?」   當對話停頓的時候,宏終於有機會插句話。但阿基米德完全無視於宏的問題,繼續說了下去。   「小姐,若您說不出口的話,就讓吾代您說吧。若這能為您減輕些許的痛苦……吾輩會為您作任何事。」   「……謝謝你。但你不要說,我要親口告訴他。」   小姐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轉過頭去與宏面對面四目交接。雖然在陰影下看不清小姐的表情,但從語氣便可以知道,她即將要向自己說出很重要的事情。   「阿基米德說得對。我雖然知道這不能說……,但我還是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因為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   在影子中那對紅色視線正停在宏身上。雖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夠知道,這時阿基米德同樣在看著他。   這時,雖然弄不太懂她們到底要說些什麼……,但是……。   「阿基米德,你說過這說不定能夠減輕小姐的痛苦,對吧?」   「是的。」   如果是這樣,那宏便沒有任何迷惘了。   「說吧,我洗耳恭聽。」   宏的這番話……,讓小姐露出些許悲傷的微笑。   「你想一想……。」   「嗯?」   「你父親去世的那天……,我不見了對不對?」   「嗯,沒錯……。」   的確是如此。   「而老闆娘去世的時候我也不在……,你猜得到我去那裡了嗎?」   「……?」   「對不起,你不可能會知道的……。」   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小姐像是有所覺悟般開了口。   「其實那時候的我……是在搬運魂魄。」   「咦……什麼?你在搬運什麼?」   宏以為自己聽錯了。   宏以為自己還沒有在失去老闆娘的打擊之中恢復過來,所以幻聽了。   「魂魄。」   「哈、哈哈哈……等一下,別開玩笑了……。」   「稻葉,這不是在開玩笑……。要真是個玩笑就好了。」   阿基米德難得用難過的口氣說著。   「但是……搬運魂魄?」   「一般人是沒辦法。但我不是一般人。」   鈴鈴!   蟲鳴聲像是在等待夕陽般,這時一起叫了起來。   海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原是暮色的陰暗,現在似乎像伸手便能感覺到它的質感一般。   「其實我……。」   小姐的雙唇顫抖,兩人間的空氣也在發顫。   這樣不行。   求你別說啊……。   宏的腦海深處似乎強烈抗拒這個答案。   至於她接下來想說的,不知為何宏已經知道了。   ……但小姐她還是開了口。   「其實,我是死神哦。」   第四章引渡者當天夜裡——。   宏說服了說沒有食慾的小姐,兩人一起開始吃著晚餐。   老闆娘已經不在了,但旅館還是保有它的機能。如同一開始老闆娘就不存在一般……。   替他們送晚餐來的女服務員,在送上兩人份的餐點之後,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您的餐點,依然和以前一樣需要」兩人份「嗎?」   好奇怪——。   明明房裡就有兩個人,為什麼她還要不厭其煩的確認呢?   不對……其實宏已經能夠理解這件事了。當小姐消失的那段時間,向旅館裡的人打聽的老闆娘,臉上不是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嗎?   這一切是因為——他們根本就看不見小姐。   「聽話……多少吃一點比較好喔。」   「嗯……。」   點點頭應了宏的話,但小姐還是沒有夾起任何菜餚.而宏的菜也只有一半到了肚子裡。旁人要是看到他現在吃飯的樣子,一定會覺得他是在勉強自己動筷子把食物塞進嘴裡。   宏在無意間歎了一大口氣,隨後放下了筷子。   「死神嗎…?」   聽到這句話,小姐的肩頭顫了一下。   小姐之前說的話實在是太沒有真實感,實在太好笑了……,要是可以就這樣一笑置之的話該有多好。但宏現在卻沒有辦法這麼做。因為只有相信小姐之前所說的話,至今所有的疑點才有辦法解釋。   小姐相當喪氣的低著頭看著桌上的菜餚,就像它們是不可以碰觸的東西一般。   是眼前這個柔弱的少女……帶走他們的嗎……?   (不但帶走了父親,也帶走了老闆娘……?)   「話我可說在前頭……。」   阿基米德像有讀心術般看穿宏的想法,並用嚴肅的語氣說著:「所謂的死神,並不是像你及大部分人所認識的樣子。」   「……那你說,他們是怎樣的存在呢?」   「搬運魂魄的人,也就是魂魄的引渡者。就只是這樣而已,沒有比這更高的權力。也就是說,死神並不會拿著鐮刀將魂魄強行帶走。」   「搬運魂魄的人……?」   「光是移動魂魄就已經夠讓他們精疲力竭了。因為,死並不是一件單純的事情。」   「這樣的話……的確和傳說中的死神不同……。」   宏將視線移往小姐身上。   「所以說,小姐她……一定得待在死者身旁才行囉?」   「……沒錯。所以,我才會不說。因為……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人死……。」   小姐抬起頭來,這還是自談話以來第一次看宏的臉。和她之前那充滿悲傷的語氣不同,這時的話不帶有任何感情。   「他們身邊的人,一定不喜歡這樣吧?」   「……你是困為怕會被別人討厭,所以才不說的嗎?」   「沒錯。不過……其實,我本來幾乎不會碰到人的。」   「因為你露宿在神社裡嗎?」   宏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情景而問,但小姐輕輕的搖榣頭。   「其實……只有接近死亡的人才看得見我……。」   「……接近死亡……的人?」   這究竟指的是哪些人,宏一時間無法理解。   「所以說……就是一般人看不見我。…所以,根本就沒有躲起來的必要。」   「等一下……,接近死亡的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宏全身的汗毛逆豎。   因為他看得見小姐。   「……是沒多久就會死掉的人。」   「……!」   「還有就是……自己最愛的人,快要死掉的人。」   「……最愛……。」   「其他可能還有……,但我不太清楚。」   「……。」   這時宏已經聽不見小姐說什麼了。急忙喚起自己的記憶,回想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看得到小姐的人有誰呢……?   (有我、老爸、老闆娘、華子,還有就是——千歲!)   「不會吧……!」   雖然覺得這想法很蠢,但卻無法否定。宏本想拂去心中不安大笑幾聲,但他卻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我、我問你!」   宏粗暴的推開面前的晚餐,跪坐在接近小姐的身邊,並且雙手捉住肩膀,不斷搖晃她的身體。   「是千歲嗎?千歲會死嗎?」   「……。」   「別這樣……拜託你,我求求你別這樣啊!我還沒有……我還沒有和她玩夠啊!」   宏放開了小姐,之後不斷的向她叩頭。   「我跟她定下了一大堆約定……,但現在我都還沒有為她達成任何一件啊!所以……。」   「……沒辦法的。」   小姐平淡的說。   聽到她那不帶一絲感情的回答,宏戰戰兢兢的抬起頭來。至於小姐放在膝蓋上的手,則是緊握著拳不放。   「看來你……好像又忘了吾方才說的話。」   「咦……?」   阿基米德的視線,吸引了宏的目光。   「吾不是說過吾等並無死神之鐮嗎?小姐她不過是個搬運者,對這一切並沒有控制能力。」   「你、你是說過沒錯……。」   所以……。   所以她才沒辦法阻止老闆娘的死嗎……?   「……難道你已經知道,去購物的老闆娘會死於車禍嗎?」   「我當然知道啊。」   她的答案一點都沒有躊躇。   我明明已經知道了,但是……宏還是受到些許打擊。   難道自己和小姐真的是不同次元的人嗎……?   「果然……還是不說出來比較好嗎?」   小姐這時終於第一次露出微笑。   「你一定……很討厭這樣的我……對不對?」   「……沒這回事。」   宏說出了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明快回答。   其實,他的腦海現在如同被龍捲風侵襲般的混亂,但只有這件事他十分篤定自己的想法。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嘿嘿……我好高興喲。」   小姐臉上的表情如花開一般,漸漸有了笑容。   看到小姐久違的笑容,才覺得之前認為和她是不同吹元的人,想法是多麼愚蠢。   ……令人醒神的銀髮。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膚。如赤月般的雙瞳。   但小姐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而已。   翌日——。   靜靜走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柏油路上,宏與小姐一同走向老家。兩人想去探望千歲。   但是……千歲已經不在家裡了。   「你們找千歲嗎?她已經去醫院囉。」   迎接宏他們的華子如此說著。   為了做好回鄉的準備,這段時間裡,華子都住在老家裡。   「去了醫院……難道她不舒服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只不過因為手術就快到了,為了詳細檢查才去的……。」   「啊……。」   並不是忘了,只是不願想起的事情遭到點醒,讓他的心跳加劇。   ……手術。   (如果像開盲腸一樣的小手術就好了……。)   「那我們……去醫院看她吧。」   「去醫院?為了什麼去呢?」   「當然是……。」   華子的話,讓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過去也見不到她的人。因為她並不是去那裡玩。」   「你說的……也有道理。」   的確,如果現在去醫院的話,也不太可能會有和她說話的時間。   而且她不過是住院,也不是永遠都不會回來,只要明天就可以再見到她。既然如此,明天再來其實也沒有關係。   「那我們還會再來……,你幫我跟千歲說一聲吧。」   「我知道了。」   得到華子的允諾之後與她道別,宏不得已的踏著來時路走回去。   側頭一看,小姐正踢著小石子玩耍。小石子滾來滾去,從來的時候她便玩到現在。   兩人的感情如此融洽,但小姐對千歲的手術卻似乎一點都沒興趣。但人的生死,也是小姐沒辦法控制的事情。所以,她會有如此態度已在預料之中。   面對死亡,要是不冷感的話那就麻煩了。   「啊!」   「怎麼了?」   「石頭飛進田里頭去了。人家本來想持續到旅館去的說。」   「……。」   「真是遺憾呢……再試一次吧。」   總是孤獨的小姐。   由於身處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的交界之間,所以她無法和任何人交朋友。只要和自己熟稔的人都會永遠消失在眼前。最後留下的,就只有無限的悲傷。   ……如果她不是死神就好了。   「啊唔……又不見了。」   「對了,小姐……。」   「什麼事?」   小姐露出貝齒的笑容。宏想要讓這僅擁有悲傷宿命的少女,能夠保有些愉快的回憶。   「我說啊……我們接下來去玩好不好?」   「去玩?跟你玩?嗯,好呀。玩吧!怏玩吧!」   小姐拉著宏的手,雀躍的跳來跳去。頭上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了鈴鈴的聲音,銀色秀髮優雅的舞動。   「那麼,我們要玩些什麼好呢?你有什麼特別想玩的嗎?」   「那麼……我想要去游泳吶。」   「游泳啊……好啊。」   雖然是個過於突兀的提案,但在這炎熱的季節中,這是最正確的選擇也說不定。問題是要去哪裡好呢……?   「越大的地方越好吶。因為浴缸也是越大的越好呀。」   邊說兩手也不斷張開的比喻,小姐十分的興奮。   「嗯,我知道了。」   宏和小姐一起去村裡的商店沖買了泳裝之後,坐了一小時左右的電車,目的地是鄰鎮的海水浴場。雖然常盤村裡也有海,但海岸沿線卻全是巖岸而無沙灘。地方大是大,卻無法滿足小姐想要游泳的希望。   但海水浴場就不同了,憑它的條件一定可以讓小姐滿足。到這來雖然會花一些時間,但由於他們出發的時間尚早,因此直到回去之前一定可以游個盡興。   但是——。   「呼哇……好多人喲。」   海水浴場的人多到嚇人。像這樣的大熱天,看來大家想的都一樣。海與沙灘的確很大,但想在這擠到不行的人群裡游泳,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啊!」   聽到突然發出聲音,轉頭一看,便看到被撞倒在地的小姐正望著自己。而旁邊則是站了一個搞不清楚狀況,手上還拿著冰棒的男人,十分不解的四處張望遊蕩。   「奇怪,我有撞到什麼東西嗎……?」   男人雖然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啃了口冰棒就離開了。   (我都忘了……一般人是看不見小姐的。)   由別人口中得知這個事實,感覺十分奇妙。因為在昨晚小姐的告白前,根本就不會意識到這件事。   「手給我……。」   拉著宏的手站起來的小姐,笑著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果然人多的地方好危險呢。」   「……等一下,我記得這附近應該有個沒人知道的好地方。」   宏藉著數年前和華子一同來時的記憶,開始沿著海岸線漫步。走了一段時間後,宏才發現,他和小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手牽著手。    ;(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話,一定會被覺得是怪人吧。)   腦子裡想是這樣想,但宏並沒有要放開手的意思。   ……走了一段距離之後便看不到什麼人了。   「哇!沒有人了耶。」   這兒離道路與海邊小屋已有相當距離,相信應該不會有人想來這裡才對。但對想游泳的兩人而言,卻是最佳地點。   「小姐……來,這個給你。」   宏將手上的紙袋遞給了小姐。   「咦……這是什麼?」   「我們剛剛不是去買泳裝嗎?不過這是店員幫我選的,我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款式……」   「要換上這個對吧?」   宏點了頭之後,小姐便迅速的開始換衣服。   「嗚哇,你、你等一下!」   「嗯……?」   一起生活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但小姐對這方面總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不過……她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也沒辦法強迫她,但宏也不能就這樣繼續看著她換衣服。   而且宏也必須要換上泳褲才行。   「小姐,我去上一下廁所。」   把自己的泳褲放進手提袋裡,宏便走向岩石堆的陰影處,並且就在那兒換好了衣服。   「啊,你也是泳裝。」    ;當宏換好衣服回來的時候,小姐也已經換好衣服。   「對啊,順便嘛。不過,你穿的是……。」   「泳裝這種衣服,穿起來貼著身上好緊、好難過喲。」   小姐邊這麼說,邊像是很難過的拉著泳裝衣緣。但令宏說不出話來的,是那件泳裝的樣式……。   (為什麼會是學校的泳裝呢?)   難道跟店員說了小姐的年齡是最大的敗筆嗎?想到這裡,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嗯?怎麼了?」   「沒、沒事……。那我們開始游吧。」   「慢著,吾要留在這兒。」   躺在小姐懷中的阿基米德,像是在宣言似的說著。想想也是,讓布偶泡海水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難得才來一趟,你也來好好享受海水浴吧。」   「什麼……?哇哇!」   宏從小姐的手裡把阿基米德搶過來,之後便將牠拋向拍打海灘的浪潮中。   「咕哇!」   「哇!阿基米德!」   小姐急忙跑往阿基米德落下的方向,在掉落到海中的前一秒以撲壘的方式接住牠。   「呼!好險。吾還以為會被溶掉呢。」   「不過是浸一下海水,溶不了的啦。」   「吾還以為心臟要停了呢。」   「你不可能會有心臟吧?」   宏這時的吐槽,讓阿基米德沒法子回嘴而沉默不語。   「那我們去游泳吧。」   小姐把阿基米德放在岩石堆的陰影下,做了簡單的熱身操之後,便往海的方向衝過去。   「我說,游泳的時候總可以把帽子拿下來了吧?」   「有什麼關係,我喜歡戴著。」   吸了一大口氣之後,小姐便啪沙地跳進海中。   ——但沒多久,她就從水裡冒出來。   「……我忘記了。我不會游泳。」   「哇!已經這麼暗了啊。」   走出常盤村的車站,小姐望著夜空說了這些話。   抬頭一看,七夕夜空特有的滿天星斗就在眼前。   較平時氣燄高漲的夏日艷陽落下後,夜的來臨也更快。   「快樂的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呢。」   「……對啊。」   由於一整天都在教小姐游泳,所以宏覺得十分充實愉快。   「好了,我們回去吧。」   小姐說著便走到前頭。   但才走了幾步,她就蹲下去。   「小姐,你怎麼了?」   「唔、唔嗯。」   覺得她狀況有異而出聲詢問,卻看到小姐抬起頭看著宏,露出了困擾的微笑。   「好奇怪喲,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   「應該是太累了吧……。你還走得動嗎?」   「當然可以!嘿咻……。」   小姐架勢十足的想要站起來,但卻又馬上全身攤軟得坐下去。   「唔,怎麼會這樣呢?」   「這是你第一次游泳,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宏在露出不安神情的小姐面前轉過身去蹲下來。這讓一時間無法理解如此行為的小姐,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咦…可是……?」   「別客氣了。」   「……謝謝。」   躊躇的用手挽著宏的肩,發出鈴的一聲鈴響之後,小姐的重量便移往他的背上。   「嘿……呦。」   正要背起小姐的宏,突然失去平衡。這是因為小姐的體重,比想像中要輕了許多。   「哇,好高喲!」   小姐因為視線高度急劇改變,感到相當新奇而露出笑容。但宏卻因為小姐那輕如鴻毛的體重而感到十分悲哀。   「小姐……我問你……。」   「嗯……?」   回答剎時在耳邊響起。   「你為什麼會到這個村子裡來呢?」   「……嗯,是有人說這裡有我忘了的東西,要我找回來。」   「忘了的東西?你願意的話,我以幫忙找唷。」   「嗯,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   小姐曖昧的說出了這句話。   「我到底要找些什麼呢?」   「喔……這樣啊。」   仔細想想,小姐失去了記憶。   而在這種狀態下,她能夠找得到她要找的東西嗎?   「那可以問要你來這裡找的人啊。」   「祂應該是不會告訴我的,而且也不容易見到祂.」   「那個人在哪裡呢?」   「嗯,應該在那裡吧。」   小姐指著星空回答了宏的問題。   「欸……?」   「要我來找東西的,是神哦。」   回家路上還十分有精神的小姐,到了「鳴戶」的同時就睡著了。   摸摸她的額頭,並沒有想像中的發燙。看起來不過是因為累了才睡著,這讓宏放心下來。   「呼……。」   但她為什麼連去玩都會這樣呢?   兩人見面還沒有多久,但這已經是宏照顧小姐第幾次了呢?   「對了,基德啊。」   「別省略別人的名字亂叫,真沒禮貌。」   本想補一句「你又不是人」給牠吐回去……。但宏還是忍下來,繼續對阿基米德發問:「有什麼病是死神才會得的呢?」   「不知道。就吾輩所知,這世間還沒有任何病症能讓小姐染上。」   「這麼說,死神都不會死囉?」   「不可能會死,因為死神是已死的存在。但是……卻會消失。」   「消失?」   「稻葉……!」   這時阿基米德的口氣突然變得尖銳與嚴肅。   「你現在該擔心的不是死後的世界,應該是今後該怎麼面對小姐與千歲……。」   突然將這封印在內心深處,最好永遠都不要提起的事情攤開來談,讓宏的身體不禁顫了一下。   「你問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   「你呀,到底還要想到什麼時候呢?」   總覺得阿基米德的語氣好像在嘲笑著自己。   「猶豫是必然的,但時間並不是無限。但要是怎樣都想不出答案,就只有行動一途。」   阿基米德的忠告實在是太抽像了,但卻一字一句在宏的心裡烙印下來。   想一切都裝作不知道……。   想一切都用逃避來搪塞自己是不行的。   「……為什麼,我會讓小姐與千歲見面呢……?」   宏咬著唇低下頭去。   明明想要一直看到兩人快樂的生活下去,但現實卻逼著宏得做出抉擇。   小姐與千歲……。   在兩人的立場處於相反狀態下,要叫他做出選擇是不可能的事情。   「行動吧,稻葉。你和吾輩不同,有能擁抱人的手臂,以及可以奔跑的雙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就是人類。」   「……這我明白。」   「呵……沒想到你居然會乖乖聽布偶的話。」   「不過,你並不是個普通的布偶吧。」   「……但我也曾有過只是個普通布偶的時候。」   「咦?」   宏往阿基米德的方向看過去。微亮之中,牠不過是個看來相當詭異的黑色物體而已。本想要看看牠的表情,但想想阿基米德其實不可能會有表情變化。   「可是,這是真的啊。」   「真是沒有禮貌。你這樣的批評,可就是對吾的製作者十分不敬。」   當牠說出製作者這句話,讓宏頓了一下。不過,靜下心來想想,既然牠是只布偶,有製作者並不為奇。   「製作吾輩身軀的,是一位少女。」   阿基米德便從此開始娓娓道來。   把你做出來的,其實是我的姊姊喲……。   其實,之前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姊姊手上的傷會越來越多。姊姊的手,並不是那麼巧。   因為你,實在怎麼看都不像貓。   不過沒關係,因為你很可愛啊。   我拜託他們,不要把床擺在窗邊。   因為如果往窗外一望,就會知道季節的變換。   春天來了,夏天到了……然後又到了春天。因為我知道將我排除在外的世界,依然隨著時間繼續轉動。   我最喜歡的季節,是秋天。透過紅葉射下的陽光,渲染了整個房間。   坐起上半身,我直盯著房裡看。   紅色的光……總是一片雪白的房間,只有在那時候會變成不同的顏色。   而你是黑色的,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因為我曾經跟姊姊說過,我討厭白色。   我曾經說過,討厭白色的房間……。   跟你說喔……我最近身體好像變得更難受了。比以前,還要痛苦多了。   我究竟……會怎麼樣呢?   ……。   啊,對了對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雖然很小,但是我很努力做出來的。   你看這個,做得很漂亮對不對?說不定做得比你還好呢。   這是鐮刀。   我把這個送給你。   如果你看到死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這麼對他說。   「這女孩是吾輩的獵物。所以還輪不到你來取走。」   「……。」   「不過很可惜的,吾輩並非是真正的死神……。並且,何謂真正的死神,也是那位少女無法理解的事情。」   微暗之中,語氣略帶哀傷的阿基米德如此說著。但說不定這不過是自己的感覺而已,因為牠根本不可能會有聲帶這東西……。   「那孩子……死了嗎?」   「……吾輩的生命是由少女的願望而生。但吾輩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因為一切都太遲了……。」   「……。」   「吾輩自誕生的時刻起,便已經失去其存在的價值。但話雖然是這麼說,其實我們也並不是無用的垃圾而已。至少,吾輩是如此想的。」   聽了阿基米德說的這段話,讓宏想起了千歲。   千歲也是一個人孤獨的待在那個房間裡……,只能夠對著布偶說話嗎?對著像阿基米德那般不會回答的布偶自問自答嗎……?   「看來我說大多了。吾輩也要去睡了。小姐有你在照顧……我很放心。」   「你也會睡覺嗎?」   用調侃的語氣說了這句話,但卻一聲回答也沒有。   究竟牠睡了沒有,宏完全無法做出區別。   「……。」   宏撫著小姐的銀髮,摸起來感覺非常的舒服。但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小姐的表情放鬆了許多。   「……你是怎麼過上小姐的呢?」   這個問題並沒有獲得答案。   就如同剛才的調侃一般……。   翌晨——。   吃了淡而無味的早餐,背後好像傳來小姐醒過來的感覺。   「你醒了啊。身體好了一點了嗎?」   「嗯……。」   面對宏的問題,小姐揉揉那睡眠惺忪的雙眼,用那還對不著焦的視線呆呆的看著四周。   「喂,小姐?」   「嗯……醒了……。」   「有食慾嗎?」   光是看就可以看出她並不怎麼好。雖然知道這問了可能也是白問,但如果不吃些東西是不行的。   不過,正如預想一般,小姐慢慢地搖搖頭。   「要不要去看醫生啊?因為怎麼看都不太對勁喔。」   「可是……他看不見我啊。」   「啊……。」   的確是這樣沒錯。   因為如此,所以上次小姐才沒有去找醫生。   「我是因為第一次去海邊游泳,太累了所以才會這樣。是真的……。」   知道她在逞強,所以宏安靜的不說一句話。   「我馬上就會好了……。」   「那……我中午的時候去店裡幫你買麵回來。這樣你想要吃的時候,就可以馬上拿來吃了。啊,還是你想要吃涼麵呢?」   小姐露出了微笑,稍稍點了一下頭。   「謝謝你……。」   「你是說涼麵?這種小事根本就不用在意嘛。」   「不是的……,是謝謝你在我昏倒的時候,總是在一旁照顧我。」   「別在意,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是我很開心。因為半夜醒來可以看到你在我身邊,這讓我覺得很安心。所以……謝謝你。」   話說完之後,小姐又再度躺回棉被裡。心想她是不是還累得起不了床的宏……把臉湊近了小姐。   小姐就這樣躺在被窩裡,直盯著天花板看。   「……我問你哦,小千千她生病了對吧。」   「咦?是啊,沒錯……。」   不曉得她會突然提到這件事的宏,反射性的點點頭。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行。」   要是她問是什麼病的話,宏並沒有自信可以給她一個滿足的答案。   因為他也不知道實際病名與成因為何。   「你為什麼不肯陪在小千千的身邊照顧她呢?」   「……!」   突然間,他遭到一記當頭棒喝。   由于小姐的臉實在太過於天真無邪……,因此這更讓宏的心動搖了起來。   「這、這是因為……她身邊有隨身護士照顧……,所以我在不在其實都沒有什麼意義……。」   「沒有……意義?」   像是宏說出了難以理解的話一般,小姐呆了一下。   「因為就算我侍在她的身邊,他的心臟也不會變好……。」   「這跟那根本就一點關係都沒有吶。」   小姐看著宏如此說著。但心中的罪惡感似乎全都在此時湧現出來,所以令他不敢看著小姐把頭低了下去。   「因為只要有你在身邊,小千千就會很高興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這個嘛……。」   「我跟你說喲,這有很大意義的吶。」   小姐的話,讓宏抬起頭。   他眼前見到的,是充滿了溫柔的徽笑。   「因為小千千會高興喲。這樣不是有很大的意義嗎?」   「嗯……沒錯……的確如此。」   就在承認的同時,一陣強烈的悔恨感向宏襲來。   為什麼我不多留下一些時間陪千歲!   要是我早一點回到這村子裡來就好了……。   午餐後,宏向小姐謊稱要去散散步,但其實去的是老家的方向。   本以為千歲已經回家了,但與預期相反地還在醫院裡。應該是因為手術將近,所以在進行精密檢查吧。   宏再度踏上了來時路,這次走向常盤醫院。   他們家真不愧是當地的名人,只不過報出稻葉的名號,服務台的人便特地領著他來到了病房。   「奇怪……?」   打開門的瞬間,躺在床上的千歲看到宏,似乎無法置信的揉揉眼睛。   「啊……真的是哥哥耶。」   「嗯,至少我不是狐狸變的啦。」   宏的話讓千歲吃吃地笑了出來。   「對呀。因為人家是好孩子呢。」   「不好意思啦,來醫院打擾你。」   「不會。不過,發生什麼事了嗎?」   千歲張著那骨碌碌的大眼睛,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其實我……。」   把旁邊的鐵椅子拉過來坐下,宏輕撫著千歲的頭髮。   「打算留在這個村子裡……跟千歲住在一起。」   「咦?但、但是……哥哥要搬出那邊嗎?還有朋友怎麼辦呢?」   「當然要搬出來啊。至於朋友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那麼常見面,但又不是永別,沒關係的。」   「這樣啊……。」   千歲的表情有些不安的低下頭。   「怎麼啦?」   手依然摸著她的頭,將臉湊近千歲,她的眼眶有些濕潤。而千歲便用那微潤的眼睛,轉過頭看著宏。   「哥哥……你是不是在勉強自己?」   「……勉強?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因為……哥哥以前曾經說過……絕對不會回到稻葉家來。而且等到可以獨立之後,便要去別的地方過一生……。」   「那、那是……這個嘛……。」   那段對父親抱有強烈反感的時間裡,自己可能真說過那些話。   但那不過是小孩子逞強時說的話而已。   「我改變心意了。現在,我想要回到常盤村裡來和你們住在一起。」   「……啊,我知道了!」   千歲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拍下掌心。   「一定是姊姊跟哥哥說了些什麼吧?討厭啦,姊姊這人雖然很精明,但有時卻會有點脫線。」   哥哥不可以當真哦……千歲如此笑著說。   但是——。   「千歲……對不起。我讓你一個人孤獨了這麼久……。」   「咦?」   「而且……還讓你得一直裝出笑容……。」   千歲的臉上總是少不了笑容。   無論是不安還是痛苦、悲傷還是焦躁……,她都將這一切情感壓抑在那笑容的面具之下,深怕自己的言行會對身邊的人帶來困擾。所以,千歲臉上總是有著不得不有的笑容。   「手術,就快要到了吧。」   「嗯、嗯……。」   「你害怕嗎?」   「……怎、怎麼會怕呢……?手術在麻醉還沒退掉前就會完成了嘛。」   勉強自己露出笑容的千歲,她的表情讓宏十分難過。於是,宏便摟著千歲,將她那纖弱的身體擁入懷中。   「啊……。」   臉埋入宏胸前的千歲,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對不起……這話不應該說出來,但我還是要說……其實我很不安。」   這句話讓千歲的身體驚顫了一下。   回想起來……其實宏一直都很不安。但是自己卻又什麼都辨不到。就連保護、還有想要幫助她都辦不到。   所以,便因為那股無力感而讓自己一直逃避,不肯正視這一切。   「哥哥……。」   「但今後我會一直陪在千歲身邊,為你著想許多事情。要是千歲你會感到害怕,那我就替你害怕。要是感到悲傷,我會替你悲傷。這樣好嗎?」   躺在宏的懷裡,千歲笑了出來。   「哥哥你說的話好奇怪喲。如果你是陪在人家身邊,那就應該是和人家一起承受,而不是代替人家承擔不是嗎?」   千歲這時抬起頭,面對面的看著宏。   笑容出現在臉上,但眼眶裡卻都是淚水。   「還有就是,要一起歡笑喲。」   「沒錯……說得也是。不好意思,我又說錯話了。」   「別這麼說……,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人家才真的很奇怪呢。明明那麼高興……,眼淚卻一直停不下來……。」   千歲又再度抱著宏,臉像是在擦去眼淚般左右摩擦。之後抬起臉,千歲笑著邊留著淚。   「明明是那麼高興,卻又哭出來。這樣……很奇怪吧?」   「……一點都不奇怪。」   宏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輕輕的撫著千歲的頭。然而,千歲的眼淚也像潰堤洪水一般,沖濕了她的粉頰。   「嗚、嗚嗚……哥哥……。」   宏輕擁著千歲那病弱的身子,瘦小的令人疼惜,但十分溫暖。這是宏……第一次看到千歲哭的樣子。   ……要是早點這樣做就好了。   像是想將至今忍耐的淚水完全釋放的千歲,不禁放聲大哭了出來。   母親死了,父親也走了……。   (但她還是沒有要求我留下來。)   不願讓人見到她的眼淚,只是一人孤獨的暗自啜泣。為了抑制奪眶而出的淚水,她總是用笑容來壓抑自己真正的情緒。   雖然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但宏現在終於真正有了當「哥哥」的感覺。   當宏回到「鳴戶」時,已經到了日落時分。   輕輕開敗門扉,看來小姐似乎還在休息的樣子,可以聽見房裡傳來有規律的呼吸聲。宏慢慢踏進房裡看看小姐的睡相。   沒有任何痛苦的樣子,十分安祥的睡臉。看來她似乎稍微舒服了一點。   但是——。   仔細看看房裡,宏卻總覺得房裡有些許地方和自己出門前有些不同。他極力想要找出答案,而再度環顧四周時——。   「……!」   (難道……她在這種身體狀況下還是去了?)   宏稍微困惑了一會兒,便一把抓起位在房間一角的阿基米德。   「稻葉——你要做什麼?」   「你給我閉嘴……。」   手裡握著一隻黑色布偶走出房間,宏便走向「鳴戶」的內庭。那裡很少會有人過來,所以就算是跟布偶說話……如此看來,滑稽的場面也不會被他人見到吧。   「……你帶我來這想做什麼。」   「小姐她究竟去那裡了?」   進入房間時所感到的不協調——。   那就是小姐平時穿的衣服,跟宏出門前所放的位置已有了不同。   此時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她一定是拖著那衰弱的身體出去過了吧?她到底去作了什麼?」   「……就和你想的一樣。」   小姐她又一個人……並且身體虛弱成那樣也得去做的事情。   那就是靈魂引渡者的工作——搬運魂魄。   「為什麼……難道死神的工作真的那麼重要嗎?」   「稻葉……。」   「就算她變得如此疲累不堪……,那個叫做神的傢伙還是命令她要去做嗎?」   ……若真是這樣。   (不管祂是神還是什麼,我一定會殺了祂!)   「稻葉,你冷靜一點……。」   聽到阿基米德困惑的這麼說時,宏才發覺自己的手正緊緊掐著牠的身體。   「啊……不好意思。」   「這沒什麼,你是為了小姐著想才會發脾氣……。但是,我雖然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事還是得要有人來做才行。」   「為什麼……為什麼非得是小姐不可呢?」   宏抱著頭坐在一旁的石台上。   「……你知道死神是怎麼誕生的嗎?」   阿基米德喃喃的說著。   「不知道……不可能會知道吧。」   「能成為死神……很諷刺的只有善良的魂魄而已。若是善良的魂魄因為某些不明原因,而無法順利的到達彼岸時,便會在無助的徬徨之中,成為死神……」   「難道說小姐她……?」   「你想得沒錯。小姐便是因為不想讓別人也體驗她受過的苦,所以才會這麼努力。因為無法前往魂魄至彼方的痛苦,她是最明白的……。」   從一直陪伴在小姐身邊的阿基米德口中所說出的話,有無法駁斥的沉重壓力。   「所以,小姐便在誰也沒發現、沒人看得見……總是與死為鄰,眼前只見哭泣傷悲的狀況下,度過了半個世紀……。」   「為什麼她得受這種苦……?」   宏這時發覺自己失聲了。   小姐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不但沒有和人接觸,而且也沒有任何朋友,一直以孩子的樣貌生活至今。   她到底經歷過多少次的死別呢?   看到快樂四處奔跑的孩子,她會有怎樣的感覺呢?   雖然能夠想像小姐的孤獨,但卻絕對無法理解。   「稻葉……我要謝謝你。我非常感謝你為小姐所做的一切。」   對阿基米德十分唐突的感謝,這時的宏似乎能夠理解了。   無論是小姐與阿基米德在那兒相會,還是小姐的魂魄為何沒有被順利的運到彼岸……。   如果……。   我是說如果喲。   如果你看到死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這麼對祂說:「這女孩是吾輩的獵物。所以還輪不到你來取走。」   阿基米德是由少女的願望而生。   但牠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因為一切都太遲了。   「吾輩自誕生的那時起,便已經失去其存在的價值。」   第五章愛的真諦日暮西沉時分——。   佇立在稻田正中央的稻草人,沐浴在餘暉之中。   這景色十分令人懷念。走在田間阡陌的宏,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問走在自己身旁的小姐:「對了,小姐。」   「嗯?」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有忘了的東西要找對吧?那你已經找到了嗎?」   「嗯……還沒有找到。而且我不太想找。」   小姐望著天空,用很沒精神的聲音回答。   這幾天,小姐都過著睡完醒,醒完睡的生活。雖然她本人說這只是因為太累而已,但仍弄不清原因,這點實在令人擔心。   不過,身體好的時候她又活潑過頭,像今天她就可以去看千歲,並且,兩人還高興的聊著書裡的內容,交換彼此感想。   看到她這樣子,相信應該不是什麼大病,可能真如她所說,不過是累了或是中暑而已……。   「為什麼?你不是為了這件事才到這個村子裡來的嗎?」   「嗯。可是哦……我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找到那個東西……。」   的確,我從來都沒見過小姐為了尋找那樣東西而在村子裡奔走。但對此感到困擾的她,是代表她對這件事的執著尚存吧。   (明明想找到,但卻又不想去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我不知道耶。我想應該是不太好才對。但是要找些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呀。」   「……。」   「應該是個很重要、很重要……但卻又不見了的東西。」   「既然這東西那麼重要……那你為什麼卻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呢?」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與小姐見面後才開始作夢的宏。   與宏邂逅以來便常常昏倒的小姐。   總覺得這之間一定有所關聯的宏,他的心一直都靜不下來。   「……奇怪?」   和小姐走了一段路程之後,宏發覺小姐身上好像有點不一樣的地方。原來是小姐今天沒有像往常般把阿基米德抱在身上。   「小姐,你把牠怎麼啦?」   「嗯……我把牠留在小千千的房間裡了。」   小姐的笑容有些寂寞。   「留在那裡……?你把牠借給千歲了嗎?」   「不是的……是阿基米德自己說要留在那裡的。」   「……為什麼?」   「不知道耶,到底是為什麼呢。」   「……。」   「不過……我總覺得以後好像再也見不到阿基米德了……。」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小姐面無表情,眼睛直盯著前面的黑暗,讓宏不太敢繼續問下去。   「不過我一點都不會寂寞喲……。因為,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分開的……。」   小姐喃喃自語的話中之意,宏完全無法理解。   總是揮之不去的夢……。   現在,宏似乎已經開始可以理解,那眾多視線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了。   雖然沒有確實證據,但若這個想法正確,就實在是太悲哀了。   因為……他們永遠都無法離開那裡。那裡並沒有出口,所以,他們、永遠都只能在這個世界裡浮游徘徊。   而他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一直看著將自己送來這裡的人。   在他們眼中的並不是宏,而是……。   「嗚……嗚嗚!」   「……小姐?」   宏因為這些許的呻吟聲醒過來。   慌忙坐起身子,便看到躺在身旁的小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嗚……嗚嗚……救命……啊……!」   「小姐?」   拍拍她的臉頰想把她叫醒時,小姐流下了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   「小姐……別害怕……我就在這裡!」   「……啊!」   小姐的眼睛這時張開來。雖然眼神裡還略帶恐懼,但似乎是發現宏就在身邊,所以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小姐……。」   臉上留著淚痕的小姐,呆呆望著自己的四周。像是在確認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我作了一個夢……。」   徬徨無助的視線,回到宏的身上。   「被好多的臉包圍起來……大家都在指責我。」   「欸?」   「他們都說……只有我能笑實在是太賊了。我殺了他們之後,居然還和你、阿基米德與小千千玩得那麼高興……。」   小姐寂寞的如此說著。   (果然那個夢是小姐的夢。)   以身為一個死神來說……小姐實在是太善良了。相信是一直擔任搬運人魂的這個工作,使她的良心一直受到苛責吧。   「小姐你一點都沒有錯喔……。」   宏伸出手,拭去小姐臉上的淚痕。   「我聽阿基米德說過了。死神的工作是一定要有人去做才行。就算如何痛苦與難過,小姐你還是為了大家不斷努力不是嗎?」   無論誰都沒有資格去責備小姐……就算有我也絕不允許!   「我真的很賊呢……,自己明明是死神,卻害怕會消失……。」   「……。」   「大家都一定都很怕死,但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果然死神還是不能跟人類在一起的。」   「小姐……。」   「因為感覺這那麼痛苦難過啊……!我不但是個膽小鬼,還很賊——。」   「別說了。」   宏抱著她那哭得發抖的身子。   「除了我之外,千歲還有華子也都很喜歡小姐的。」   現在我只希望她能靜靜的睡著。   小姐的淚染濕了胸襟。她的心痛傳到我心裡,讓我的心也跟著苦悶起來。   小姐的嗚咽與浪濤聲在耳邊縈繞,宏只得等待晨曦的到來。   翌日,持續照顧因高燒而昏睡的小姐,等到宏終於有機會歇息一下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   但這次他並沒有作那個夢,作那個與小姐相同的夢。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夢。   小時候,稻草人便是宏的神。   與其在看不見神模樣的神社祈禱,人形的稻草人反倒給宏有所回應般的感覺。   而且宏並沒有零用錢,所以根本就沒辦法捐香油錢。   「希望媽媽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每次祈禱都是從這句話開始。   希望那個可怕的女人,可以對我好一點。   希望能夠拿到零用錢。希望爸爸能夠常在家。   「還有就是,還有就是……。」   稻草人總是站在那裡。   隨風飄動的布料……就像是能夠將自己的願望傳到天上去。   「你在這裡作什麼啊?」   眼睛張開之後,身旁出現一位女孩。   曾經聽華子說過,日落的時候會容易遇見魔物。而現在正好是太陽西沉的時刻,所以一開始還以為這女孩是魔物呢。   「……你是誰?」   這問題讓少女的臉色一沉。   「我的名字,沒辦法告訴你耶。」   「為什麼?」   「因為這國家的語言,沒辦法說出我的名字哦。」   當她這麼說之後,宏這時才發覺少女和自己有些許不同的地方。她的眼睛像夕陽般紅,皮膚白得像雲一樣,頭髮像星光閃著銀光。   「原來你是外國人啊。」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少女的笑容十分燦爛。讓人打從心底的舒服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呀?」   「嗯……。」   願望的內容絕對不可以跟任何人說。   覺得要是說出來就會沒效的宏,適當地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我在等人來找我玩呀。」   「真的嗎?太好了!」   抱著一隻奇怪貓布偶的少女,開心的手舞足蹈。   從那天起,兩人便成了好朋友。   醒來的時候,片段的記憶浮現。   「我跟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面呀?」   以前,小姐便曾經這樣說過。看來她說的是對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跟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面呀?宏與小姐便見過面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宏曉得她忘了的東西是什麼。   ……就算是沒有記憶也能知道。   「呼……。」   宏坐在醫院大廳裡的沙發上,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現在已經過了熄燈時間,四周已經沒有任何住院病患。在這微明的大廳裡,宏想起剛才與阿基米德的對話。   「你特地在此時來找吾輩有何用?若是千歲醒來時沒見著吾輩,可是會很麻煩的。」   「這我知道。我也是瞞著小姐溜出來的。」   把從千歲懷中借出來的阿基米德放在沙發上,宏便馬上進入主題。   「小姐忘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你知道了又如何?」   阿基米德的語調一點都沒變。   「當然是幫她找到啊……。」   宏確信小姐忘了的東西,一定是和她身體情況有切身關係的東西。可能在沒有找到那樣東西之前,小姐會就這樣繼續衰弱下去。   「小姐究竟是忘了什麼東西?我是認真的,我不想看到小姐再這樣繼續衰弱下去了。」   「布偶它……無法從自身產生熱度。」   「啥?」   「若是沒有人的溫暖,就算夏天也是冰冷的。然而,人也是一樣的。沒有與人相處過——沒有接受友情與愛情薰陶過的孩子,對感情的表現還是會有所極限。」   「……你說的是小姐嗎?」   「就算抱著吾輩多久,小姐還是無法感到任何溫暖……,但是……。」   阿基米德在此把話停頓下來,換口氣開始繼續說下去:「小姐就交給你了……。要找的東西馬上就會找到了。」   「……喂,你別自己說完就算了啊。」   「吾輩要睡了。」   「啊,喂!別挑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就睡啊!」   宏抓著阿基米德使勁的上下左右搖。但阿基米德卻像真的布偶一樣,一動都不動。   (那傢伙到底知道些什麼,到底想做些什麼呢?)   突然決定離開小姐,和千歲在一起的阿基米德,宏完全無法瞭解牠真正的用意為何。   ——就在那時候。   「……!」   突然感覺到人的氣息的宏,抬起頭來一看。   華子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你……。」   她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   不過,為什麼華子會在這裡出現呢?   由於過於驚嚇而發不出聲音的宏,看到華子露出至今從未見過的笑容。   「晚安,今晚熱得很舒服呢。」   「……。」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不陪在那孩子的身邊行嗎?」   「……你,是誰?」   嘴巴自己動了起來。   ——不對勁。   宏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華子。雖然她的外表跟華子一模一樣。   但是……。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是……。」   「你究竟是誰?」   宏如此斬釘截鐵的質問,讓華子把本來要說的話全吞了回去。   一瞬間——兩人間的空氣凍結了起來。現在明明是夏天,宏卻感到寒氣刺骨。他的本能抗拒她的存在。   但宏不發一語的等待她接下來的回答。至於她的視線也透過鏡片,停在宏的身上。   經過那剎那間的永恆,她才慢慢的開了口:「我的名字是千夏……千年不變的夏日。是永遠徘徊在同一個夏季裡的人。正如你所知,這個身體是我向華子借來的。」   千夏——千年不變的夏日?   借了華子的身體?   雖然這時許多問題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但他想要知道的就只有一個。   「……你到底是為什麼到這兒來——跟我見面呢?」   「我並不是……要來見你的。」   千夏苦笑著說。   「我是為了向即將消失的最重要的人……說聲再見……。」   「咦?」   聽到最重要的人這句話,宏的腦裡浮現了屈指可數的數個人影。但其中還待在這個地方的人,就只有一個而已。   「……咦,不會是千歲吧?」   察覺眼前千夏的真實身份,讓宏受到很大的衝擊。   「……你也是死神嗎?」   「沒錯,就某種意義而言,我是……。」   不做任何暗示,千夏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時,宏的腦中一片混亂,完全弄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如果眼前這位自稱是千夏的女性真的是死神,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千歲才行。   「……我不會讓你去的。就算賠上這條命,我也絕對不會把她交給你。」   看到宏緊張的樣子,千夏笑了出來。   「你放心,我不是來帶千歲走的。」   「咦!不是千歲嗎?」   「沒騙你。」   千夏的這句話,讓宏像是個洩了氣的皮球般攤坐在沙發上。   「原來不是千歲啊……太好了……。」   自己的窮緊張,讓宏不自覺的笑了出來。不過,千夏還是要來這兒帶走不知是誰的魂魄,其實是不該笑的場合。   「那麼……重要的人是?」   宏雖然這樣問了,但千夏卻露出些許寂寞的神情笑而不答。之後……她又在宏的身旁輕輕耳語。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我要告訴你,解救你們稱做小姐的孩子的方法。」   「……什麼?」   「這樣下去,那孩子會死……不,是消失。」   現在這個情況下,就算認為她說的話是騙人的也不為過,但宏這時卻相當平靜的接受這一切。可能是他心裡的某處已經發現,說不定是如此的緣故吧。   「那我要怎麼做?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幫助小姐呢?」   「要救那孩子……一定要讓我和她合為一體才行。」   「合而為一?這是怎麼回事?」   千夏沒有回答宏的問題便轉過身去。她的視線前並沒有任何東西,那個方向可能就是小姐所在的地方吧。   「我……是她的一部份,忘了的東西一定要想辦法還給她才行。」   千夏微笑著。   雖然那是華子的臉,但那的確是千夏的笑容。   「千夏……你就是小姐……忘了的東西嗎?」   「絕對不能缺了這部分。我們一定要合而為一才行。這是為了能讓一個生命繼續生存下去……。」   「……?」   「對不起,請你跟我約定好嗎?先不要杷我的事情告訴她。」   「為什麼?」   對宏來說,明明現在就可以救小姐的命,為何千夏卻還不願意的這件事……,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現在還太早了。只要時間到了你便會知道答案。而且……對你而言,現在不先告訴你會比較好。」   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意思。正當宏想再問的時候,千夏的眼神拒絕了一切。   「因為那孩子現在還不願意接受我。捨棄我當時的記憶……還在令那孩子受苦。所以……拜託你……。」   無意間,眼前景象模糊了起來。   「解除那孩子的痛苦吧……。」   一陣風吹過,撫過宏的額。一切都隨著這陣風消失了。   就像千夏根本沒有出現過一般……。   到了千歲動手術的當天——。   很稀奇的,華子居然到「鳴戶」來了。   「我是來找你一起去的。」   在這之後,本來是得等到手術結束之後才有機會見面,但似乎是留了一段很短的時間,特別讓身為家人的宏一行人見她一面。本來是想帶小姐一起去,但她似乎身體依然不舒服,而且又在午睡中,所以宏便和華子兩人一起去了醫院。   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看到千歲了。   (……還是別亂想了。)   宏似乎是想把這不吉利的想法拋諸腦後的搖搖頭之後,叫了華子一聲。   「我跟你說喔,華子。我見到千夏了。」   這句話讓華子馬上回過頭。   她就像是愛惡作劇的妖精般張大了眼睛。   「……什麼時候?」   「前天。」   「……這樣啊。難怪我一覺醒來之後,還是累個半死。」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把身體借給她呢?」   「既然你已經知道,瞞你也沒用了。」   稍微聳聳肩,華子便道出事情原委。   看來好像是七夕夜裡,華子最喜歡的懷錶突然間發出光芒,然後一個自稱千夏的聲音求華子借身體給她的樣子。   至於她的請求,華子毫無猶豫的便答應了她。   「你這傢伙……有病嗎?」   「你想想,人一生能夠有多少次這種機會呢?我覺得這是個有新體驗的好機會呢。」   「真虧你敢連理由都沒問,就把身體借人。」   「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還需要理由嗎?」   「這話是沒錯啦……。」   「還敢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什麼都沒問清楚就幫小姐了。」   「……。」   面對華子捉弄的笑,宏沒有話可以反駁。   仔細想想,自己也是半斤八兩。   「哥哥!姊姊!」   宏和華子到了醫院,便見到數天不見的千歲,就像是個普通女孩般,充滿精神的迎接他們。   「這樣不行喔,醫院裡可是不能大聲喧嘩的喲。」   邊這麼說,華子便摸摸千歲的頭。   「嘿嘿……。」   宏看到像門神般站在那兒的護士,臉上擠出硬生生的笑,似乎見到這對姊妹情深的樣子,感到十分的悲傷。   (原來成功率真的那麼低啊……。)   雖然之前就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但似乎這時才瞭解這是個事實。   「啊,對了,哥哥。小小姐說這個要送給我呢。」   說著說著,千歲便把阿基米德拿到宏的面前。   「今天雖然很遺憾小小姐不能過來,但她送給人家這麼可愛的布偶,以後人家一定要回給她一個大禮才行!」   「……到底哪裡可愛啦。」   宏看著千歲懷裡的阿基米德苦笑。   就在這時候——。   宏似乎聽到有人叫他。往那十分詭異的方向望去,阿基米德那對菱形的眼睛,似乎是想對宏說些什麼。   而牠的要求,宏似乎也知道。   「對了……其實我有一個秘密一直都沒跟你們說。」   宏的這句話吸引了華子與千歲的注意。   「那就是我會說腹語。把那玩意借我一下。」   「咦,好……。」   從千歲手中接過阿基米德之後,宏抓緊牠輕咳一下。只有那自我介紹的第一聲,宏有刻意配合嘴型的自信。   因為牠的自我介紹總是那一句。   「吾乃是貓之一族也!吾之正名為阿基米德是也!」   兩位觀眾這時十分佩服的發出了讚歎聲。   「好了,吾輩阿基米德雖為貓,卻具有判讀人類個性的自信。困此吾輩喜歡千歲,因為千歲很堅強。」   「哥、哥哥……。」   看到千歲害羞得紅著臉,宏滿足的看著阿基米德。   「你應該還有其他事情想說吧?」   在宏輕敲了牠的頭之後,阿基米德便繼續說下去。   「回想起來,吾輩的第一個主人也是個堅強的人。這也算是個緣份吧……。對了,不過吾厭惡稻葉,因為他是個軟弱的傢伙。」   (……喂。)   宏用眼神回了阿基米德一下。   「但也是因為他,吾輩才得以遇見千歲,這得好好感謝他……。除此之外,他還告訴吾輩,並不是因神的惡作劇而生的產物。」   「……。」   「一切都是靠他,吾輩才得以逃脫無法表達自我的命運,真是謝謝你了,稻葉。」   阿基米德將這句話作為結尾,之後又變回無言的布偶。不知是否是對牠這句話感到心有慼慼焉,華子知道這是節目的結尾。這時,宏再搖搖阿基米德,但牠卻再也沒有說過第二句話。   「不過還真是嚇了我一跳,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高竿。」   「人家也嚇了一大跳呢!沒想到哥哥居然會說腹語呢!」   兩人熱烈的鼓掌,幾乎令人忘了這是醫院。   「沒什麼啦,哈哈哈……。」   宏露出曖昧的笑容,將阿基米德還給千歲的時候,似乎聽到牠小聲說「小姐就拜託你了……」的這句話。   「咦……。」   但他的手並沒有停下來,阿基米德回到千歲的手中。   「對不起……時間差不多要到了……。」   護士小姐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告訴宏他們。   時間……。   知道是什麼時間到了的大家,臉上的笑容霎時間都消失了。   「那你要好好加油哦。我們能幫上忙的,就只有為你祈禱了。」   「嗯,人家會好好加油的……!不過,也只是躺著而已呀。」   面對華子的話,千歲俏皮地吐吐舌頭,露出最大限度的笑容回答她。縱使心中有萬般不安,現在她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要好好加油,睡得酣酣叫吧。」   「人家睡覺的時候才不會打鼾呢。」   千歲不滿的鼓著腮幫子,露出了如往常般的表情。   「我也會……好好為你祈禱的。」   「嗯,要幫人家向小姐問好喲。」   千歲捉著阿基米德的手,像是要對牠說掰掰般……搖了搖手。在她說出那句話之前,宏出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千歲,話可別說錯了。」   蹲在千歲身邊,宏伸出手撫著她的臉頰說:「要說下次見才對喔。」   「啊……。」   千歲的眼眶浮現了淚光。   但她並沒讓淚掉下來,而是露出燦爛如花的笑靨。   「嗯……那我們下次再繼續玩囉。」   「當然……下次我們好好的玩個夠。」   「嗯。那明天見了。」   「明天見。」   這次千歲沒有打錯招呼,笑著揮手離去。   ——要是明天還能見到面就好了。   這一天十分漫長。   時間過得十分緩慢,但也終於到了傍晚。   宏已經不知道看了第幾次手錶……並且祈禱,自己能做得到的也就只有祈禱一途。   「……怎麼還沒有聯絡呢?」   宏一個人直盯著走廊電話的方向看。只要手術結束了,留在醫院裡的華子一定會有聯絡才對。   但「鳴戶」的電話卻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響過。   「聯絡什麼啊……?」   坐在台緣旁吃著西瓜的小姐,對宏說的話提出了疑問。   「就是通知手術結果的電話聯絡啊。」   「小千千的?」   「沒錯……。不過你真的可以起來了嗎?」   「……嗯。」   似乎是一直躺著休息,讓她恢復些精神。總覺得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小姐起身活動的樣子了。   「西瓜好吃嗎?」   由於嘴裡含有那柔軟的果實,所以小姐無言的點點頭。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看到有賣所以就買回來了,但沒想到小姐是第一次吃到。   「這件和服你穿起來很好看呢。」   小姐換上了一件紅色的和服。   華子來「鳴戶」的時候,順道帶了一件她小時候穿的和服過來。本以為小姐不會去穿它,但沒想到她卻乖乖的換上了衣服。   「不過……和服跟那頂帽子真的不配說。」   「不行。這帽子我一定要戴著。」   「為什麼?這是規定嗎?」   「嗯。」   在她明白的點頭之後,宏便不繼續問下去了。看來這一定有它的意義在。   但如果可以的話,宏還真希望小姐能脫掉那頂黑帽子。   困為只有今天,宏希望小姐身上不要有任何跟死神有任何關聯的東西。   白天都一直在睡的小姐,到了千歲的手術差不多結束的時候才醒過來。總覺得這是個不祥的預兆。   除了祈禱之外,宏所能做到的……那就是不讓小姐去醫院。   「我問你……。」   小姐突然出聲望著宏。   紅色雙瞳的視線,直視著宏。   「你昨天曾經說過……肯為我除去痛苦對嗎?」   小姐無預警的說出了這句話。   千夏曾經說過,如果宏想要救小姐,那就得忠實的實行才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無言的點點頭,小姐有些躊躇的繼續說下去:「如果你喜歡我的話,就好好的……愛我吧……。」   「……欸?」   這突然的話,宏花了數秒鐘才理解它的意思。因為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台詞會從小姐的口中說出來。   「我在跟小千千借來的漫畫裡看過。如果喜歡對方的話……如果愛對方的話,便會跟那喜愛的對象結合。」   「這個嘛……。」   沒想到最近少女漫畫的尺度已經那麼開放了啊……,宏對此無法一笑置之,因為小姐的表情十分認真。   「我已經忘了那叫愛的情感。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再教我一次。」   「這個嘛……可是,你知道所謂的因相愛而結合是怎麼一回字嗎?」   「就是相愛的兩人才會做的事情嘛。那我們正好就是,對不對?」   「可是……。」   「還是說,你不喜歡我呢?」   看到宏如此的推託,小姐寂寞的低下頭去。   「你、你別亂想……,我當然喜歡啊。我最喜歡的就是小姐了。」   宏的語調無意間提高了一些,同時雙頰也發熱。仔細想想,這還是宏第一次對小姐表明自己的心意……。   「那就好。」   宏的話讓小姐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不過,她為什麼會突然間說出這些話呢?)   感到有些疑惑的宏,想著小姐的真意為何。   「不過……這也算是種運動……,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能不太適合……。」   「我會忍耐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忍耐。」   小姐的眼神吐露出堅定的信念。   「如果能被你愛的話,我什麼都不怕。」   看到她那真摯的眼神,宏便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但千歲現在正在受苦……我這樣做真的好嗎?)   心中的糾葛不斷。   不過小姐想要的,並不是單純滿足慾望的行為而已。而是為了能夠撫癒心中那份渴求已久,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共度時光的鹹覺。   想到這裡,一股愛憐之情便由胸中而生,宏不加思索的擁抱了小姐的身體。   「啊……。」   突然被宏抱住的小姐,帶著疑惑的表情望著宏。這時宏便一次又一次的吻著小姐的唇。   「……感覺好興奮喲。」   雙唇分離,小姐紅著臉說著。   「這個時候應該說是我的心跳得好快才對。」   「心跳加速?」   宏握著小姐的手,然後放在她的胸前。   「啊……真的耶。心臟跳得好有精神喲。」   「和喜歡的人相愛,會心跳加速是應該的吧?」   「那你也一樣嗎?」   這次換小姐用手摸了宏的胸膛。   「哇!跳得好快喲……。」   「因為我是這麼的喜歡小姐呀。」   宏抱起小姐那嬌小的身軀,就這樣把她放到被褥上。緊貼著身體讓她躺下,又再度吻了一次。小姐環抱著宏的背,兩人身體緊貼著。   「嗯……。」   不光是雙唇相貼,當宏用舌頭進行黏密的深吻後,小姐似乎有些呼吸困難。似乎是因為不習慣,沒辦法抓到要領的樣子。   「哈啊……呼唔……。」   「抱歉,很不舒服嗎?」   「不會,不過那也是啾對不對。」   聽到小姐的啾啾論,宏不禁苦笑了出來。   雖然這破壞了氣氛,但卻很有小姐說話的味道。兩人相愛的方式並不拘泥於形式。   (我們之間的感覺,說不定這樣剛剛好呢。)   邊想著這件事,宏邊脫下小姐的紅色和服,溫柔的摸了小姐的胸部。   「啊……。」   微微隆起,小巧的胸部。但卻不硬,摸起來又是意料之外的柔軟。就像溫暖的棉花糖一般。   「感覺怎麼樣?」   「總覺得……心跳聲得越來越大了。」   第一次有的感覺,讓小姐稍微猶豫了一下。   宏一個個解開小姐代替內衣的襯衣釦子,露出那些許隆起的胸部。伸手觸摸那雪白無瑕的肌膚。   「哇……你的手,好熱喲……。」   「嗯,因為我的身體在發燙。」從腹部開始慢慢往膨起的地方移動,小姐握緊床單,雪白的肌膚染上了櫻紅。   「你……會痛嗎?」   「不要緊……。」   到達膨起的頂點,是著用指尖夾住它的前端部分。但由於過於柔軟與小巧,所以便溜地從指尖逃出。沒辦法,宏只好用手指輕輕的轉動對它施與刺激。   「嗯嗯……!」   小姐一開始是感到有點搔癢,但沒多久,她的表情便難耐起來。似乎是在呼應著這種感覺,那頂點也稍微硬梃了起來。   宏把臉靠近那微微硬挺的乳頭,並用嘴吸吮了起來。   「啊……!」   隨著小姐發出的驚叫聲,她的身體顫了一下。   「……你在舔我嗎?」   「咦?沒錯……。所謂的男女交合,便是這麼一回事。」   「原來是……這樣啊……。」   似乎是對這方面沒有經驗吧,小姐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乖乖聽宏的話。   而宏則是在一步步教導她般,慢慢地愛撫小姐的身體。用舌頭輕輕舔轉那粉紅色的乳頭,緩緩地讓小姐的氣息紊亂了起來。   「對、對了……,我也想要舔舔你吶。」   抬起了頭,小姐用濕潤的眼神看著宏。   「因為老是被動,感覺好無聊喲。」   「可、可是……你想要舔哪裡呢?」   「無論哪裡都可以呀,只要是你喜歡的地方。哪裡好呢?」   小姐笑著說了這些話,坐起了上身。   不知道這樣做是好是壞的宏,遲疑了一會兒,便拉下褲子拉煉,把那已經脹大得劍拔弩張的分身取出來。   「欸……要舔這個嗎?」   「嗯,沒錯……。」   雖然宏對這種行為還是有些許的抵抗感,但小姐卻因為缺乏這方面的知識,而無任何的遲疑。馬上就伸出手,之後便用舌頭舔了起來。   「唔……。」   一陣陣的快感襲來。小姐舔的方法雖然雜亂而多少會有些疼痛,但她初次嘗試的口交卻正搔到癢處。   宏的前端部分被小姐的柔唇包容起來的瞬間,他的腰不禁抽動了一下。   「感覺舒服嗎?」   「嗯,舒服……。」   宏老實的回答,已經夠了……的這句話之後,便壓著小姐的肩推開她,因為,若是再繼續下去,他就會忍不住射出來了。雖然感覺真的很舒服,但現在的首要目的,是讓小姐能夠享受到更多快樂。   宏再度讓小姐橫躺在被褥上,繼續脫下她的衣服。也許已經沒有感到那樣的害羞,小姐沒有做出任何抵抗,靜靜的讓宏褪下她的衣衫。   在將最後一件自膝上褪下時。   「那個……我有一件事情很擔心……。」   「擔心什麼?」   「那就是我沒有洗澡,所以那裡……。」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只要是小姐你的味道我都喜歡。」   知道小姐躊躇理由的宏,笑著說出了真心話。她身上的味道要比洗髮精或肥皂的香味要香得多了。為了要讓小姐安心,宏不斷地在她的脖子、雙頰及唇上吻著。   似乎是知道了要領,小姐她的舌頭也開始與宏交纏。兩人水乳交融的交纏在一起,不斷的相互持續著愛撫。   「好舒服……啾的感覺好舒服喲。」   「嗯,感覺很舒服吧。」   「因、因為太舒服了……所以……。」   小姐害羞的移開視線。白皙的臉龐漲紅了起來。   「所以我……尿出來了……。」   「……欸?」   視線往下移,往小姐的下半身看去。完全看不出一點她說的痕跡,但宏初次看到的那個部分,卻讓他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沒有任何毛髮,那兒就像是一線傷痕。這讓宏對是否真能和小姐合為一體這件事……感到些許的不安。   「我那裡……很奇怪嗎?」   「一點都不怪……而且那個不是尿尿喔。」   看來,她的那裡雖然並未發育成熟,但似乎已具備應有的機能。小姐的私處,已經開始略帶濕氣。   「只要感覺舒服,你的那裡就會變成這樣的。」   「……真的嗎?那個不是尿尿嗎?」   宏點頭的同時,吻了她那誘人的鎖骨。也許是因為那小巧的身體所致,小姐的花蕾十分敏感。舌頭伸進那部分,她的肩就顫了一下。   「小姐你好可愛喔。」   「哇,真的嗎?第一次有人這樣說我吶。」   小姐開心的表情讓宏的心縮緊了一下。她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大部分的人都看不見她的關係吧。   「……小姐你真的很可愛喔。」   心想無論你要我說幾次都行……宏便抱住了小姐的身體。這或許是只有宏才辦得到的事,所以,他似乎想要代替世上的所有人對她這麼說。   宏伸手摸了小姐的中心部位。   「……啊!」   潤潮的觸感從指尖傳來,看來那兒已經稍微濕潤了。來回撫弄後,終於發現手指得以進入的地方。於是,宏便用小指指尖侵入那裡。   「嗯……啊啊……!」   小姐的唇微顫,對宏的行為有所反應。看來似乎連小指都相當難以進入,於是他便稍微以轉動的方式,一點點的讓手指沒入更深的地方。   花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持續著愛撫,小姐的反應終於有了不同的變化。由原本難受的聲音徐徐轉為甜美的喘聲,從指尖的濕潤程度便可以明確瞭解到這樣的變化。   (應該差不多了吧?)   將小姐身上的衣物完全褪盡之後,宏貼近了小姐的身體。   「小姐……可以了嗎?」   宏輕撫她的柔髮說著,小姐看著宏的下半身,感到些許的疑惑。看來她已經知道,接下來宏要對自己做什麼事情了。   但是——。   「啊……這樣啊。嗯,好啊。」   小姐動作雖小,但卻堅定的點點頭。這情況下不可能會不緊張,但她仍勇敢的忍耐著。覺得小姐這樣做很惹人憐愛的宏,便將他那早已昂首硬挺的分身推入小姐體內。   「嗯、嗯嗯……。」   前端稍微進入撐開了那柔嫩的花瓣,小姐便咬著唇皺起眉頭。雖然宏也感覺到痛,但帶給小姐的負擔也一定不小。   「抱歉……但請你再稍微忍耐一下。」   宏輕撫著小姐的臉龐,小姐以笑容面對。如果這時放棄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所以宏有所覺悟之後,一口氣挺進了小姐體內。   「啊!」   小姐大聲喊出來。雖然分身並沒有完全進入,但兩人總算結合在一起了。   「……進去了。」   「你身體的一部份……進入我身體裡了嗎?」   吐了一大口氣之後,小姐輕笑了一下。   「沒錯……你會痛嗎?」   「沒問題。不會痛啊。」   「那我要動囉……。」   宏說著說著想要抽起腰後退,但卻幾乎沒辦法動。兩人的結合部位就如同真的融合為一體的鹹覺。一點一滴的退後,終於回到只有前端進入的狀況時,小姐的眼神有些恍惚。   「剛剛動的時候,感覺好舒服喲……。」   「對啊……我也是。那我要繼續動囉。」宏慢慢地開始抽插。   「啊、嗯!哈啊……!」   當動作稍微加快之後,小姐弓起身子,用手腳緊擁著宏的身體。   「你也緊緊的……抱住我吧。」   吐著灼熱的喘怠,小姐積極索求宏的擁抱。而宏也應了她的願望,雙手緊緊將小姐抱在懷裡。   「啊、啊、啊、啊……!」小姐的聲音越變越短,最後,像是哽在喉嚨裡發不出聲音一般。   此時,宏的下半身也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   ……這樣並無法完全撫癒小姐的傷。但只要能稍微減輕她的負擔就夠了。宏想讓總是獨自度過這漫長孤獨的小姐,重新感受到愛。   至少讓她在此時此刻,知道有一個如此愛她的人在身邊。   「啊啊!」隨著小姐高潮的呻吟聲,宏在她體內的最深處吐出了一切。   這時他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傳達到小姐的心中……。   鈴——。不知是哪兒的風鈴聲響了起來。   「……嗯。」   因為那鈴響而清醒的宏,這時,發覺四周已經是一片昏暗。看來,自己睡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可聽到蟬鳴聲自遠處傳來。   「……我睡著了嗎?」坐起身手來,枕在頸子下的右手直發麻。   室內悶熱得不像話。宏挾著右手站起來往窗邊移動,之後把窗子大大的打開來。新鮮的潮風與室內沉悶的空氣產生了對流,迎面吹來的涼風讓滿是汗珠的肌膚得以降溫。感受這瞬時的涼爽感覺之後,宏轉過頭去。   「奇怪?」應該躺在自己身旁的小姐不見了。   應該是去上廁所吧……想法只持續了一瞬間。仔細看了房裡的擺飾,一股奇妙的異樣感浮現。宏為了把睡意完全揮走而搖搖頭。   鈴鈴——。風鈴的聲音,讓宏的視線回到窗的方向。   但哪裡什麼都沒有……。但仔細一想,這房間根本就沒有掛任何風鈐啊。   「……小姐?」   發覺鈴聲漸遠,宏慌忙的再看了房裡一次。這時,他發現小姐不知何時換下來,摺好的紅色和服就放在床褥上。   噗咚、噗咚!心跳聲越來越大。(那現在小姐身上穿的是什麼呢?)   一身黑的小姐模樣瞬間在腦裡閃過,宏將頭伸出窗外豎耳聆聽。   潮騷……。消失的蟬鳴聲……。不知名的蟲鳴聲……。隱約得聞的人聲……。鳥的振翅聲……。   蚊香吐出那細長的煙絲——消失了。   鈴鈴——。   「小姐,你別去啊!」   對著暗夜長嘯,宏拔足狂奔。   第六章失落已久的分身……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宏拚命往醫院跑,並祈禱這一切絕對不會是真的。因為,他絕不希望是小姐帶走千歲的生命……這是絕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由於一直奔跑的關係,宏現在頭昏眼花。喉嚨渴得不像話,而且還因為穿著浴衣的關係,兩隻腳現在就像快打結了一般。雖然如此,但宏依然往醫院跑去。   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摯愛妹妹的生命被奪走的執念所致——。   「……可惡!」   不只這樣而已。宏的確會為了拯救千歲的生命不惜一切,甚至以性命交換都沒有關係。   但宏卻有著比這還更加強烈的意念想要拯救小姐。   總是一人寂寞的望著天空與孤獨對抗的少女,好不容易才發覺到其實自己並不孤獨。   如此善良的少女……為何如此善良的少女,非得要成為死神不可呢?   (……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她不當死神。)   小姐在這個夏天裡已經做得夠多了。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該償還的也應該還完了吧。   所以……我絕對要想辦法阻止她帶走千歲的命。   若是讓小姐帶走與她那麼親密的千歲,那麼,小姐必定會落入無限的黑暗中永不得翻身。就算是神要這麼做,我也絕不允許……。   鈐鈴——。   如惡夢般的鈴聲,清晰的在耳邊響起。   闇夜之中,宏像是跟隨那鈴聲不斷前進。   「呼……哈……呼……。」   在猶如無盡的黑暗中急奔,醫院的燈火終於出現在眼前。   嘔吐感與頭疼足以令他昏厥,但他仍強迫自己撐下去,最後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由於現在已經是大門上鎖的時間,所以,他得像上次來找阿基米德時一般,想辦法繞到夜間急診的入口去。但沒想到未到深夜的時間,醫院裡靜得出奇,連本應在那兒的警衛也不知去向。   宏就這樣往千歲所在病房的方向前進途中——。   「……!」   在大廳裡發現了一個佇立在那兒的小人影。   「……小姐。」   「……。」   就算接近了幾步,小姐依然背對著宏不發一語。   這時,宏陷入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幻影的錯覺中……。正當他害怕觸碰到她便會消失,準備再喚她一次的同時……。   鈴鈴——。   隨著鈴聲響起轉過身來的小姐,她那虛幻的眼神僅在一瞬間瞥過宏的身上,其後又馬上望向她的手心。   ……難道我來遲了嗎?   難道千歲的命已經握在小姐手心裡了嗎?   宏一想到這裡,雙手握緊了拳頭。   但是……總覺得事有蹊蹺。   宏走到小姐的正面,想看清楚她手中的東西。在她手中的是那黑色又有著菱形的眼睛,說話總是惹人厭的布偶。   「基德……?」   軟攤在小姐手中的阿基米德……這時像是個真正的布偶沉默不語。   「小姐就拜託你了。」   這是與阿基米德離別時,牠所說的話。如同向人永遠道別的話。   告別小姐,選擇留在千歲身邊的阿基米德。   牠為什麼要這麼做……以及牠做了些什麼……?   宏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是這麼打算的啊……。」   宏對再也不會回嘴的阿基米德說了這句話後,淚水盈眶。   阿基米德把生命給了千歲。   ……只為了不讓小姐將千歲的命帶走。   原來,千夏在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所以她才會在那時跟牠道別。   「小姐……我們回去吧……。」   宏抱住了小姐。   「阿基米德……阿基米德……對不起……。」   「小姐你不用為牠悲傷。因為阿基米德……這次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雖然無法達成給予自己生命的少女的願望,但阿基米德在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終於有回報的機會。   因此……不知怎麼著,宏似乎看到阿基米德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阿基米德從我誕生的時候,就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一開始我是個愛哭鬼……,一直不願意做死神……,但是阿基米德卻要我加油……。」   抱著布偶,小姐的淚直止不住的落下來。   「要是我不是死神,大家與阿基米德也不會……。」   「夠了,一切都結束了。大家都會原諒你的。」   「大家真的會……原諒我嗎?」   「當然會……因為,小姐你不是已經為他們哭出來了嗎?」   「我……在哭?」   小姐像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哭一樣,用手摸摸臉頰,用十分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這世上最美麗的水滴。   會為了別人流下眼淚的不成材死神,相信不可能會有人不原諒她。   「小姐可是很堅強的喔。無論是多麼的痛苦……都願意繼續努力下去。」   「嗚……嗚嗚……。」   小姐在宏的懷裡哭成了個淚人兒。   「因為基德那傢伙……最瞭解小姐你了。」   摸摸小姐的頭,她的腿軟下來,宏於是緊緊的抱住她。   似乎只有靠這樣的肉體接觸,才能夠挽救她的心。   背著小姐離開醫院,天上的星星綻放著光芒。   「對不起哦……都這麼累了卻還要你背。」   「小事一樁,別在意。你輕得很。」   背後傳來的聲音,宏邊回答邊稍稍回頭。雖然腳上因為奔跑而磨出水泡,但加諸背上的重量,卻讓這一切痛楚煙消瓦解。   「……你可要再吃胖一點哦。」   「嘿嘿。好想吃烤玉米喲。」   就算不回頭,也知道小姐正望著星空。   「對了,那等你身體好了之後,我們去廟會玩吧。」   「哇,我還沒有去過廟會耶。」   「那你得在那之前好起來才行喔。」   聽到宏的話,小姐笑著應了聲。   不只是夏天的廟會。到了秋天,紅色的楓葉也很美,真想去爬山。到了冬天,當然就要去泡溫泉囉。春天則是少不了賞花。等到夏天再來的時候,我們就去海邊或河邊……。   宏想要讓小姐體驗,許多成為死神時無法做到的事情。   但是……。   「……我跟你說喲。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情瞞著你。」   小姐突然說出這句話,雖然帶著笑意,聲音卻十分認真。   摟住頸子的手,也稍微增加了力道。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   「……。」   「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一起玩過對不對。」   「沒錯……。」   果然小姐也想起來了。   共有的記憶,除了是宏的同時也是小姐的記憶。   宏的夢是小姐的夢……小姐的夢也就是宏的夢。兩人像是相互觸發一般,徐徐的找回過去的記憶。   「……我要找的東西一共有兩個。」   「你已經……找到了吧?」   「嗯。第一個一下子就找到了……就在那個七夕夜晚。」   小姐與宏最初邂逅的夜晚——那的確就是七夕夜。   「可是……已經不用了。」   小姐的語氣略帶寂寞。   「什麼東西不用了呢?」   「嘿嘿……沒事。」   隨著笑聲,小姐的體重壓上來。   「小姐?原來如此……今天真的是把你累壞了呢。」   宏重新把小姐背好。   「你就好好的睡一覺,做個好夢吧。」   與少女見面的時刻,總是在日落之前。   在整個世界染成一片棗紅色的時刻到來時,少女都會在那兒一直等下去。   「啊,來了來了!」   「嗨!」   宏如往常一般,舉起手向少女打招呼。但那天的少女,似乎是有某種企圖般,露出嗤嗤的笑。   「嘿嘿……我今天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   像是在獻寶般,少女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到了宏的面前。   「嗯……手錶?」   那是只金色的懷表。沐浴在夕陽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個是我送給你的回禮。拿去吧。」   「回禮?」   「你忘記了嗎?我們上次不是約好,下次要帶我一起去廟會玩嗎?」   「我沒忘……可是,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雖然說是回禮,但宏卻還沒有達成任何約定。   而少女拿出來的那只懷錶,怎麼看都很貴的樣子。是宏在廟會裡能夠請她吃的烤玉米或烤魷魚之類無法比擬的東西。   當宏這麼說的時候,少女笑著跟宏說……別在意,這是別人給她的東西。   「別人給的?」   「不過只能給你別人送的東西,真對不起。」   「這沒什麼好道歉的……。」   少女並沒有收回手的意思,於是宏便收下了那只懷錶.它的重量比想像中要重了一些。打開錶蓋,裡面有著大小兩個時間刻盤。   「這右邊小的是什麼啊?左邊是普通的時鐘對吧?」   「右邊的啊……,因為我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裡,所以那是代表我能留在這裡的時間。」   「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裡?你要回自己的國家去嗎?」   「嗯,是這樣沒錯。」   知道眼前少女終將離開這裡的消息,宏感到些許的傷悲。   但在重新看過表上右邊的時針刻盤之後,才發現根本就看不太出來時針有沒有在動。   宏這時鬆了口氣,看來,離少女要回去的日子,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這麼重要的東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少女不知道為何露出了悲傷的笑容,點點頭。   「星星好美呢……。」   坐在神社香油錢箱前的宏,一個人望著夜空。   小姐這時睡在他的膝上。看到她的睡臉如此安祥,相信應該不是身體不舒服,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還真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呢……。)   宏輕撫了小姐的銀髮。   週遭傳來的,只有蟲鳴與風聲。   然後——。   「……你來了啊。」   抬起頭來,千夏就站在眼前。   毫無任何預警,像上次一般突然出現。   但這次宏並沒有被嚇到,可能因為是他覺得千夏也差不多該出現了吧。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你當時不和小姐合而為一的理由了。」   仍是坐著的宏,抬頭看了千歲說出這些話。   「因為小姐若是在那時恢復精神,就仍會繼續成為死神直到永遠。而你也不想再次嚐到……那孤獨的痛苦滋味……。」   雖然沒有親耳聽千夏說出來,但宏似乎已經能夠理解千夏如此做的目的何在。千夏她……的確也是小姐的一部份。是小姐自己捨棄,那害怕寂寞與悲傷的另一個自己。   千夏微笑著在宏的面前坐下。   「手術……已經結束了哦。」   「是嗎……。」   「你不想知道結果如何嗎?」   「不用了……如果那醫生到了這個地步都還會失敗,那就請你把他帶往天堂吧。」   千夏因為宏的無聊玩笑而笑出來。像被那笑聲牽引一般,宏也跟著笑起來。   「哈哈哈……千夏……。」   告一段落之後,宏開口了:「差不多該結束這一切了。」   「……。」   笑容正從千夏的臉上慢慢消失。   「能夠遇見小姐,還有千夏、老闆娘、華子以及千歲,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以了嗎?」   「忘了的東西一定要還給主人才行。」   宏再次撫摸小姐的頭髮,像是要將這夏天的氣味吸進肺裡帶走般,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他不想忘了……這夏天的空氣。   「而且,我其實早在那個夏天裡就已經死了……。」   稻草人是宏的神。   所以,那天宏也如往常般拚命的祈禱。   「求求你……救救我的媽媽……。」   儘管緊握的雙手已經疼痛不已,宏還是繼續祈禱下去。   「求求你……。」   突然有影子出現。   當他發覺到的時候,身著黑夜的少女已經站在他的眼前。   「……請你讓開好不好。這樣我不就看不到稻草人了嗎?」   「……。」   「你別擋住稻草人嘛,我要趕快祈禱,這樣媽媽才會好起來。」   因為稻草人實現了他的願望,給了宏一個朋友。   所以……所以,這次他也一定可以救我媽媽的。   「已經……沒有用了……。」   少女喃喃的說著。   「再怎麼祈禱,也是沒有用的……。」   「你、你別這麼說好不好!」   「因為她……已經被帶走了……。」   「……欸?」   「因為她已經被我帶走了……,所以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剎時間,眼前一陣黑,全身失去了力氣。   自己明明已經知道……,少女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她是誰了……。   「我也差不多要和你……說再見了……。」   雖然眼前的少女就是死神,但宏辦得到的,就只有向稻草人祈禱而已。   「因為,再過不久你就會看不見我了……。」   無法原諒自己的無力,但這時的他是個贍小鬼,無法承擔滿腹的悲傷與憤怒,於是他想找個人發洩出來。   所以——。   「你這個臭死神!一切都是你的錯!」   「——!」   話才說完,宏頭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因為他不想看到少女哭的樣子。   我居然弄哭她了!我居然對我最喜歡的朋友說出了這種話……。   自己究竟要往哪裡跑,宏一點都不知道。只曉得那悲傷的嗚咽聲,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揮之不去。這時,他覺得自己衝進了一片被翠綠所環繞的地方。   感覺許多人的臉孔從身邊流逝。   腳下傳來了河水的觸感。   覺得自己衝出了道路。   之後……。   眼前出現了明亮的車燈。   「那時,有個任性的笨小鬼被車子給輾過,就死在那個夏天……。」   「那孩子並不傻。並且,那孩子並不是任性,而是他的心十分誠實。」   知道千夏是意指認真的宏,嘴角露出了苦笑。   「不好意思,對你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宏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   終於——我終於向她道歉了。宏這時覺得自己是為了對她說這句話,所以才活到現在。   「才相識不久便被奪去了生命,會想責備小姐也是應該的……。但現在,我卻覺得自己很感謝她。因為這個夏天……我實在是過得太快樂,太幸福了。」   千夏這時望著小姐的睡臉,靜靜的聽著宏說。   (對不起啦……千歲。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小姐了……。)   「所以我要把一切還給你們。今後的夏天,將是屬於小姐及你的時間。」   「這樣好嗎?」   「當然。」   宏微微點了頭。   小姐尋找的失物……。   其中一個是失去的另一個自己。   至於另一個——則是分給宏一半的生命。   「雖然這不是遺言,但我要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當然可以啊。我和那孩子,為了你做什麼都願意——。」   「千夏……。」   宏露出笑容面對這時刻。   「最後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你就是…小姐過去所捨棄的感情對吧?」   「是的……。」   千夏是小姐將命分給那少年之後,為了忘記他的一切所捨棄的心。   包含對少年的愛戀……以及愛人的情感。   「我還可以再問一個嗎?」   「……當然。」   「小姐真正的名字,應該不是千夏之類的漢字吧?」   「是的。」   「這樣啊……。」   宏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四周的聲音漸漸消失,被一股炫目的白光所包容……。   一切都消失了。   夏日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了鮮艷的棗紅色。   隨風搖擺的稻穗,蟲鳴聲自遠方傳來。   背向自己伸長的影子,宏悠閒的望著這夕幕漸垂的景色。   「……奇怪?」   一瞬間,宏弄不清自己究竟在那兒。但仔細一瞧之後,便發現到自己正身處前往神社的田邊小路上。   「我應該……。」   已經死了不是嗎……的想法才掠過腦中。   「沒錯,你的確是快死了。」   耳邊便傳來那布偶的聲音。   當聽到為了千歲犧牲生命的阿基米德的聲音,宏至少明白自己現在並不是在現實世界裡。   「嗨,你過得不錯嘛。」   「沒時間了,你給我聽好來。小姐就在前面的神社裡等你。」   無視於宏的調侃,阿基米德以相當認真的口吻說了這話。   「小姐……她在那等我?」   「要是你就這樣消失了,你想小姐會怎麼樣?」   「欸……會怎麼樣……。」   「吾輩現在能辦到的,就只有暫時維持住這個世界而已。」   聽到這些話宏雖然有些漠然,但心底某處卻似乎能夠瞭解小姐接下來想做些什麼。   「快去啊!稻葉!」   「……!」   宏聽到阿基米德的話之後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這裡應該是小姐的內心世界吧……。   無論自己受到怎樣的苦,小姐都沒有收回分給宏的生命。雖然因此她常常昏倒,但仍是如此的希望宏活著。   但這也是有所極限的。   就像宏願意犧牲自己幫助小姐一般,小姐也會再次為了救宏而有所行動。   這樣做……會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   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小姐放棄一切之前,宏一定要趕到她的身邊才行。而且,也一定要傳達自己的心意讓她知道。   隨著他的前進,四周景色開始崩落。   消失了……   像是以神社為中心點逐漸收縮一般,世界慢慢的凋零。   「……哈啊……哈啊哈啊……。」   才跑沒多久,身體便如大病初癒般喘了起來。宏扶著路旁的矮樹想要調整自己的呼吸,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這、這下麻煩了……。」   並不是單純的疲勞而已。體內的精力就像被逐漸吸乾了一樣使不出力氣。   (是因為把命還給小姐所以才會這樣吧……。)   心跳逐漸衰弱的感覺讓宏的背脊發涼。   想到自己即將和那些臉孔踏上一樣的路,死亡的恐懼感剎時湧現。   (難道小姐與千歲都曾經體驗過這種恐怖嗎……?)   「……可惡!」   像是停下就再也走不動了一般,宏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那看似永無止盡的道路前進。   世界是一片棗紅。   小姐坐在捐獻箱的前面,看著手中的懷錶.擁有一對針盤的懷錶,右邊的指針正滴答滴答的往前走。   「已經……夠了吧。」   小姐輕聲的說著。   「好不容易才跟他約好的……,結果又沒辦法實現。」   眼淚止不下來。   一直望著的天空也失去了紅色,被藍與黑的顏色所取代。   「我問你喔,阿基米德……為什麼死神得一直做這種事呢?」   「……。」   「光是與活著的人分開就已經那麼痛苦了,而且大家都因為我的關係,永遠都不能再見面了對吧?我不想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小姐抱起雙腿,等待布偶的回答。   「的確……再隱瞞下去並沒有任何意義。」   阿基米德淡淡的說著。   「萬物的終點如果是死的話,那麼,死神解放的時刻就是生的瞬間——。」   「生的瞬間?」   「那就是愛上一個人——吾是如此聽得的。」   小姐恍然大悟般的壓著自己的胸前。   ——愛?   「所謂的愛,就是喜歡上一個人對不對……?」   「是的。」   「但是……我明明那麼喜歡那個人,為什麼一切卻沒有結束呢?」   死神的時間是永恆的——。   胸口好痛。越是喜歡,別離時就越痛苦。   但是……一切卻沒有結束。   「痛苦的事、討厭的事情是很容易忘記的,相信悲傷也是能靠時間來撫平的吧。」   「忘記?」   原來是這樣啊……。   沒錯……只要忘掉了就好了。痛苦與悲傷的事情,只要全把它們忘了就行。   「……這樣就好了,反正我就要消失了。」   小姐閉上眼睛如此說著。   要是神不允許死神放棄自己的工作而消失……,到時候只要忘了就好。只要把一切全都忘了就好。   忘了不辭勞苦照顧著我的姊姊……。   忘了那一人孤獨過夜的寂寞感覺……。   還有忘了那個男孩……。   我不想要再喜歡上任何人了。我要把它們全都忘光光。   世界消失了。思念也會消失。   忘了小千千。   忘了老闆娘給我的溫暖。   忘了好吃的烤玉米。   還要忘了那個人……那個總是溫柔待我的人……。   ……我真的辨得到嗎?我真的能夠忘了他們嗎?   實在太痛苦了,我的眼淚直流,就是停不下來。   好想要去廟會喲。好想要跟他手牽著手,度過快樂的時間哦。   好想要活著和他一起度過更多更多的夏天哦……。   「嗚……嗚嗚……。」   小姐的眼淚,滴到了拿在手裡的懷錶上。   太陽已經下山。沒有時間了。一切……就要結束。   「再見了……。」   ——宏。   「嗨。」   宏的聲音讓小姐把頭抬起來。她的眼眶浮現了淚珠。   「為什麼?」   宏保持笑容,裝做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因為他知道在自己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這個……。不過,這時他擔心就快死了的自己,能不能笑得自然一點。   「雖然晚了一點,但好像勉強還來得及。」   「我不要……。」   小姐直榣頭,帽上的鈴鐺發出了像是被龍捲風吹過的鈴聲。   「我不要這樣……,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忘記你——,好不容易才決定要忘記一切的。」   淚水不斷地從小姐的眼裡流出來。   「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溫柔!我明明已經不想要再因為喜歡上人而心痛了啊——!」   「……小姐。」   一切都即將消失。   支撐宏至今的生命,現在已經重新回到小姐的身上。   至於小姐的心所創造的這個空間,也將留下宏而回歸於虛無。   已經沒有力氣走到小姐身邊的宏,最後想以站姿來迎接這一切。   「冗長的說教就交給阿基米德去做好了……。」   宏深呼吸了一口氣,但卻不知是否真有吸進肺裡。因為在這個世界裡,宏的存在如同虛幻。   「雖然這樣說有些殘酷……,但我希望你能別忘了我。」   「可是……。」   「想救一個人的命,其實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所以,我認為就算是為了救人而打破規定,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   「所以小姐你一點都沒錯。」   「可是,如果我不在了,大家就不會悲傷,會一直歡笑……。果然奪去他人的幸福還是不對的……。」   「沒錯,那你就更不應該消失了。」   宏笑了起來。   「因為,我最喜歡會為人們哭泣的不成器死神了。所以,無論小姐你是死神還是人類,我最愛的就是你這點。」   鈐鈴——。   隨著涼爽的鈴聲響起,小姐撲入宏的懷中。   「我不要這樣!為什麼你要消失呢!」   宏的魂魄已經開始還原。像是逐漸融入周邊景色般,慢慢的消逝在宏的懷中,小姐像是個任性的孩子般哭泣。   她的小手不斷地捶打宏的胸膛。   「被留下來的人心裡會有多苦我知道!但為什麼……?為什麼大家卻丟下我一個人離去呢!」   「對不起……。」   宏用他那徐徐透明的手摸摸小姐的頭。   「我不要這樣……,你不是跟我約好要一起去廟會的嗎……?」   「對不起……。但請你不要逃避那痛苦與悲傷好嗎?因為痛苦與悲傷,是歡樂的相反……只有知道這種感覺,才有辦法更喜歡一切……。」   然後你就可以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了……。   「如果不是你,我不要啊……。」   宏看著小姐點點頭。   因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加油。   再見了。   謝謝你。   宏最後的這個擁抱,包含著對小姐的千言萬語。   沒想到讓小姐放過的生命,居然會有這麼幸福的體驗……。   接下來,希望小姐也能夠得到幸福……。   ——忘了的東西,我替你帶來囉。   千夏現在正看著自己邢像是要消失般的手。   從指尖開始,千夏分解成為了閃閃發亮的光之粒子。   那景象如同仙女棒般美麗。   (還是來不及嗎?)   「不知道……。」   對成功與否仍抱持疑惑的千夏,望著倒在腳下的兩人,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你不就是為了這件事而努力至今的嗎?)   心之聲音再度給了千夏勇氣。經過無數次的遲疑,都是她鼓勵千夏繼續下去。   「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感謝你。」   (別在意。我不過是個旁觀者,結果根本什麼都辨不到。)   那聲音吐露些許的悔恨。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卻又只能旁觀的她,想必一定很難受吧。   但若是沒有她的存在,相信千夏也不可能會像現在一般捨棄了困惑。   捨棄彼此獨立的個體,回歸至原來的自我……。   如果可以,她一定會逃走。   因為以身為一個女人而言,千夏也喜歡著宏。自然會希望彼此間的立場交換過來的一天到來。她十分嫉妒另一個自己。   但是……。   「我本來以為阿基米德他……是想讓千歲成為死神。」   (……。)   「但他卻做出了另一種選擇。所以,我才死了心……。」   (這樣做真的好嗎……?)   千夏面對這個問題,笑著點了頭。因為宏愛的不是千夏,卻又也是千夏。   「我要……好好的感謝自己才行。」   千夏即將就要消失。並不如她的名字一般,得經過千百個夏季,才得以完成自己的任務。   千夏環顧了這個世界。   ……想要將這最後的夏日景色記在腦中。   最後她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雖然心臟已經停止了,但他仍然在與命運對抗。一定要趕上才行……。   (你要……走了嗎?)   「是的。當他們兩人結合時,命就已經開始逆流,所以不走不行了……。」   (是嗎……?)   心之聲似乎笑了。她是知道的,千夏若是捨去了自我的存在,便能夠拯救另一個自己,以及她曾經摯愛的少年。但是她並不覺得千夏所做的是件傻事。   (……再會了。)   最後她說了這句話。   不過,千歲已經無法回答她了……。   無法向她揮手道再見……。   ——金色的懷錶,掉在石階上發出喀地一聲。   蟬鳴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宏一個人站在神社境內,望著那亮得有些過份的晴空。不只是熱而已,而是實在是熱死人了。然而,就在這熱到會讓人發飆的晴空下,宏像是個傻瓜般的呆站在那兒。   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作了一個很長的夢。   將視線移回現實,眼前是一片如昔的日常光景。   陽光好刺眼,要是不瞇著眼睛,視網膜就像是會被燒穿了一般。   「……。」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早安。」   「咦?」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就開始待在那兒了,華子就坐在神社境內的正中央抽著煙。從她唇中吐出來的煙霧,就像是靈魂一般。   「你好像一臉夢剛醒的樣子。」   「嗯,對啊……。」   「那是個怎樣的夢呢?」   「我在這裡撿到了一個沒有名字,自稱死神的少女,然後你也被死神附身……,之後千歲又因為生病所以要開刀……。奇怪?我應該是死了才對啊?」   「這夢還真是奇怪。」   「你說得沒錯……真的很奇怪。」   「但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咦……?」   宏仔細的端詳了華子。發現她的胸前掛有好像曾經在哪見過的金色懷錶.「那並不是夢。」   華子這麼說之後,便指了連接境內石階的方向。   鈴鈴——。   那兒傳來了……兩顆鈴鐺的清脆響聲。   終章「呼……今天也好熱啊。」   雖然現在已經是九月了,但太陽卻還是跟炎夏一般的毒辣,一點也沒有減弱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個下課鍾都響了,卻還賴在講台上不肯走的老師一樣顧人怨。   ——不過話說回來,學校也差不多快開學了。   今年暑假真是發生了好多事情,每天都好忙,居然忙得連開學都忘了。當然不用說,報告也都還沒有繳。   真是糟糕啊………。   邊想邊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臉。因為一到夏天,鼻樑上的汗水就老是會讓鏡架滑下來,實在煩死了。而這時候因為沒戴眼鏡,眼前景象就猶如霧裡看花一般。   模模糊糊的,似乎進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   「真是對不起,這只錶我沒有辦法修好。」   鍾錶店的老闆一面覺得不好意思,一面道著歉。   「其實,應該是已經都修好了,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右邊錶面的指針就是不會動……。」   「右邊啊……。」   我從老闆手中接過懷錶打開錶蓋一看,裡面有著兩個不同的錶面。   這支懷錶大概在一個月前掉落在水泥地上,所以我才會帶著它去鍾錶店修理……,但沒想到還是沒辦法完全修好。   把它貼近耳朵聽。可以感覺到有卡唧卡唧小小的聲音從錶身傳出來。左邊錶面上顯示的是正確的時間。   ……當初拿到這支懷錶的經過,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那是幾年前一個和今年一樣炎熱的夏天。宏當時身上的衣服到處都是破洞,褲子在膝蓋的地方還裂開了一大塊,連膝蓋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時的宏,看來像是在夢遊一般……。   「喂,你是被車子輾過了嗎?」   像是要回答我的問題一般,他用那半夢半醒的臉對我點點頭。但若真的被車給輾過,不可能會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宏在褲子口袋裡東摸西摸的找了半天,拿出了一支懷錶.「這個給你。」   口齒不清的說著。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的宏真的是在作夢。   可是,如果那真的是夢的話,又怎麼會拿到這支懷錶呢?   「……。」   我把懷錶輕輕的放在耳邊,就聽到卡唧卡唧小小的聲音。   的確只有左邊的錶面會走動。   但是,再怎麼看也找不出有什麼問題,到底右邊的指針為什麼就是不會動呢?   果然是因為掉在地上才摔壞的?   或者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其實回想起來,當初拿到這支錶的時候,右邊的指針就是指著奇怪的方向。說不定它不是不動,而是這個錶面上表示的時間和一般的不同罷了。   ……不過,看來是無計可施了。   「真是抱歉,小店沒辦法修好它。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聯絡製造的廠商看看……。」   「沒有關係,我想沒有那個必要。」   如果單就左邊正常走動的錶面而言,看起來跟一般的錶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且,說不定問遍了所有的製造商,也找不到和這支錶一模一樣的……。   「嗨,當家的!」   一離開鍾錶店走到商店街,馬上就聽見一個非常有成嚴的叫喚聲。幾秒鐘之後,我才會意過來,他叫的原來是我。   而聲音的主人是蔬果店的小老闆。   「您好啊,今天也好熱呀。」   「這麼熱的天,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有了它保證能讓您暑氣全消。」   小老闆指的就是攤子上的大西瓜。   「不是已經過產季了?」   「沒錯,所以只算您半價。」   標價牌上原本的金額被劃上大大的紅線,而在紅線下面寫著新價錢。   「嗯,這個嘛……。」   將視線從西瓜轉到了小老闆身上。   「我戴眼鏡還是戴隱形眼鏡,看起來比較好呢?」   在今年夏天!住在常盤村的一部份人,似乎是在夢幻與現實不相連的世界裡奔馳。   那是一種除了本人以外無法理解的狀態,要是太過於深入的話,就會變成一種不存在的感覺。事實上,相對於「過去」而言,是虛幻不真實的事情,到了「現在」反而變成真實的了。   而我也曾是身處在那個幻想與現實間灰色地帶的其中一人。   就只在……那特別的夏季裡。   「………呼。」   在這殘存著如嚴夏般的酷熱天氣中,我總算是撐回家了。然而,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搬回來住的一天。因為直到今天為止,雖然天天在這間房子裡生活著,可是並沒有半點真實的感覺。   不過,這兒住的可都是我的家人。   走過大門口鋪著的碎石子地,進到玄關就看到十分厚重的門早已打開了。   「大家快點出來,我有東西要給你們喔!」   我把西瓜高高的舉起,一面大聲的叫著。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嘟答嘟答的傳過來。   一個是宏,至於另一個絕不可能是千歲,因為大病初癒的她,還沒有恢復到可以起來跑跳的程度。   循著腳步聲的方向看去——。   走廊的轉角處,除了宏以外,還有一個有著一頭銀髮的人一起走來。   「嗯……紗菜。」   「菜、菜心」   「心……星星仙子。」   「子……紫蘇。」   「蘇、蘇、蘇摩。」   「魔力寶貝。」   「貝兒妹妹。」   「妹……梅子醬。」   「真被你們給打敗了……。」   宏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著華子買回來的西瓜,看著兩人名字取著取著卻變成玩接龍,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可是,既然大家住在一起,如果沒有名字的話,實在是很不方便。   所以,本想藉此機會幫她取一個名字……。只是當兩人看到我所列的名字名單之後,居然玩起接龍來了。   不過現在的情況,根本分不出來是在取名字還是玩接龍。   「隨便選一個出來不就好了……,有必要計較成那樣嗎?」   「噗!哥哥你根本就不懂嘛!」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千歲,揮舞著手中的蠟筆,臉色紅潤的鼓著腮幫子。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而且,等到人家身體好了之後,就可以和小小姐兩個人一起去學校了,人家才不要叫那隨便替小小姐取的名字呢。」   「對呀、對呀!」   小姐應著千歲的話起鬨,哼著歌在本子上塗鴉。   「那小姐你喜歡別人叫你星星仙子,還是梅子醬嗎?」   「唔、嗯……,都是我喜歡的名字所以可以呀。」   從她的表情來看,還真難判斷她到底是在說真的還是假的。   「名字這東西好難決定喲。」   千歲拿著蠟筆,相當苦惱的思考。   「那麥芽糖、棉花糖、刨冰你們覺得怎麼樣?」   小姐無邪的說著。   「……為什麼都是些吃的東西呢?」   「因為那些都是好吃的名字呀。」   「……名字要它好吃做什麼啊?」   宏實在是受不了,於是便拿了千歲手中的便條,在眾多的名字裡,選擇一些比較有意義的名字出來。   「那麼……就叫」草莓「你覺得怎麼樣?」   「這我還沒吃過!」   「……我會買回來的……。」   把便條還給了千歲,宏有些鬧彆扭的拿著扇子躺下去。   誰還玩得下去啊。   「嗯……那這個怎麼樣?」   千歲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在便條紙上大大的寫了出來。看到上面的文字,宏在嘴裡念了一下。   SUIKA「水夏……。」   「……怎麼樣?」   看著宏與小姐,千歲很有自信的說著。   「蠻不錯的嘛。」   「嗯,你的字好漂亮喲。」   小姐似乎是喜歡上千歲寫在紙上的文字。   水夏……西瓜的諧音…。   用圍扇幫千歲扇了扇,千歲像是有些冷似的縮了一下身子。   「好,以後我就叫做水夏啦!」   「哇,好耶。」   千歲在旁直拍手。   「唉……。」   宏在歎了口氣之後,走到窗邊。   「算了,反正聽起來還蠻涼的。」   今天也是個不錯的日子,沒事做的時候感覺還真閒呢。   (這個暑假結束之後,可能會忙好一陣子,所以就趁現在好好的休息吧……。)   ……風開始吹了起來。   往窗外望去,田中的稻穗隨風搖曳生出了波紋。   混著潮味的海風吹拂著風鈴。   鈴鈴——。   End後記大家好!我是雜賀匡。   這次為您獻上—??公司出品的「水夏」。   玩過遊戲版的玩家們,應該知道「水夏」的故事本來一共有四個章節。   但由於受限於頁數的緣故,本書是以該版本的最終回,也就是以第四章為寫作的主軸。其餘的三個章節當然也都是很棒的故事,不過這次沒辦法寫到,在此只能向各位說聲抱歉了。   如果您對一到三章的故事有興趣瞭解的話,絕對要去玩一下遊戲。   因為我非常喜歡遊戲的主題曲,所以,本來平常在寫後記的時候是很少聽音樂的,不過,現在卻把它當成背景音樂一直聽個不停(笑)。   那麼,最後我要對K田總編風月的各位道謝,大家辛苦了。   此外,也由衷的感謝購買本書的每一位讀者。期待下次還能與您再會。   雜賀匡☆★☆★☆★☆★☆★☆★☆★☆★☆★☆★☆★☆★☆★☆★☆★☆★☆★☆★☆★☆★灌水師:「各位好,我是灌水風水師,簡稱灌水師。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在風月上貼歲末感言吧。」   小色鱉:「平常不常見到您呢。」   灌水師:「說起來,我是一個不太純正的H文版讀者和貼文者;在風月大陸出現之前,我好像沒有真正認真在逛這類的站。沒有繁體中文是理由之一,另一理由是我之前主要還是以一般向奇幻小說站和ACG討論站為主要潛水出沒地。知道元元也是在倒掉前的半年的事,過去沒多久元元關門了。之後除了隔幾天去無極看一眼看看有沒有好文外,也沒有特別對此認真。主要收集的也只是遊戲小說。」   寒江:「可惜了,元元是一段黃金時代啊。」   灌水師:「真正讓我陷入開始注意這些H文的作品嘛,除了幾部遊戲小說(如到現在都還沒出完的同級生第三集)之外,應該是」魔王重生「系列、」阿里布達年代記「,和」龍戰士「吧(以上幾部是照我開始看的時間順序排的)。因為我對整部除充滿狀聲字、動作或道具敘述、或下半身各種器官名詞解說外別無他物的作品實在很缺乏興趣。對我來說,要喜歡上一部作品,必須讓我看到能吸引我的特色才行。不過反過來說,只要寫的好的作品,我也從不在乎種類。從幼兒圖書到情色小說、從網路文學到古詩,通通來者不拒。」看各種作品到現在,我一直相信某個人說過的評論「能感動人心的只有人心」。若以料理來比喻,各種商業要素都只是調味料,加在料理上能提升色香味的效果,把食物提升到更高的層次;但只把這些東西隨便混在一起下鍋去炒,運氣好也許遮蓋掉底下的垃圾料理、吸引一堆只求重口味的食客;一般情況則是立刻進垃圾桶或把人活活噎死。無論時空如何改變,故事中永遠不變的成分,就是人(換別的種族也無所謂,反正就是演故事的角色)。看人在各種情況下,如何思考、如何應對、如何成長,無論是走輕鬆搞笑、溫馨感人、黑暗血腥,甚至鬼畜凌虐路線,這都是絕對不能少掉的基本元素。只要這些角色獲得了讀者的認同,那這部作品就成功了一大半。至於這些角色是吹口氣隨便可以毀掉世界的創世神(或滅世魔王),還是路邊一個隨處可見的路人甲乙丙丁都沒關係。「   小色鱉:「嗯,很有見地啊。」   灌水師:「發表了一堆和本文無關的感言,差不多也該停了。這次掃的這本」水夏「內容只有遊戲的1/4,雖然覺得很可惜,不過畢竟不是每部都有機會像」Kanon「或」水色「這種大作一樣每個角色都可以出獨立故事的。反正書出多少我就掃多少出來了。好了,下次要看我掃書,只好等年底我畢業歸國了,這次回國只來得及掃三本。(趁開學前繼續翻譯字幕去。)」   催稿人:「謝謝灌水師兄的好文章,接下來我們繼續歡迎一千零一夜的第二篇。天鎖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