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的中國男人   序   男女間的事無疑是世上最誘人的事:張老闆的外遇令老闆娘很不爽,出於公平原則,老闆娘決定也來一次外遇。老闆娘決定外遇的那天,碰上的第一個外遇對象是手下的雜工小陸子,於是發生了妙趣橫生的通姦故事,接著又發生了驚險曲折的張老闆捉姦故事,並由這兩個故事引發出小陸子和老闆娘聯手吃掉張老闆的翻天覆地故事……這是一部奇特的小說,冷幽默語言、特別是兩性描寫的獨特語言,使小說在澳大利亞報紙連載時引起很多女性爭相傳閱。讀本書的時候你會笑到彎腰,讀完之後又會很感傷,換句話說,這是一部雅俗共賞、外行可以看熱鬧、內行能夠看門道的作品。   悉尼的中國男人一   我的吃軟飯生涯實際上不是從年尾,即十二月八日開始的。我的有案可查的吃軟飯其實是後來幫張老闆的老婆抱T恤結果卻觸動了她胸脯開始的。但十二月八日是我後來好日子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所以一切還得從十二月八日說起。   十二月八日那天早上起床我的眼皮到底跳沒跳,我已記不得了。我只記得那天天氣如常,有太陽和風。十二月份的澳洲就是六月份的中國,天已熱起來。那天三十多度的太陽照在房頂上,熱風吹在樹葉上,我坐在倉庫門口的水泥地上,我記得我當時是抱著一隻鋁皮大飯盒在吃飯。   我大口大口往嘴裡扒著飯,這時一陣二到三級風吹來,我就一邊動著嘴一邊抬頭擦汗。我這一抬頭就看到張老闆遠遠地從他的寶馬車裡鑽出來,並順手從車裡拖出一隻米袋。那是一隻髒兮兮的丟在路邊也沒人撿的米袋,嚴格來說也不是米袋,而是我們工廠生產的一件特大號T恤,張老闆只是把一頭縫死了,就成了米袋。張老闆就這樣拎起這個米袋朝工廠走來。   那時我遠遠沒有後來那麼神氣,我那時是一個雜工。所謂雜工就是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人。這種男工在T恤廠的地位可以從全廠女工不叫我大名而叫我小陸子明白一二。廠裡女工有事沒事就叫,小陸子,拿兩團白線來。小陸子,找一根平車針來。小陸子,幫我捏捏背。小陸子,老闆來啦!然後女工們哄堂大笑。   你可能會問我那麼大一個男人怎麼受得了?我告訴你,你沒做過新移民你不知道,人的第一緊要事就是要有飯吃。人要吃飯這看看簡單實際上並不簡單的道理很多人都忘了,但新移民就不可能忘。所以我一看到張老闆遠遠走來,我第一個習慣性動作就是跳起來,逃上樓去掃地或者搬布。但十二月八日那天奇怪了,我看到張老闆拎著那只髒米袋走來,我沒逃反而迎了上去。   我嚥著飯迎上去說,張老闆啊,天那麼熱還跑來跑去,做老闆真是比做工人辛苦。   張老闆邊走邊說,是啦是啦,做老闆就是吃力不討好啦,嘿嘿嘿。   聽著張老闆有事沒事都會嘿嘿嘿笑,我也跟在後面假笑著說,就是就是。所以世界上做工人的多,做老闆的少嘛。   張老闆聽了我的話,突然呆了一下,接著又嘿嘿嘿笑起來說,小陸子,你的話有點哲理哦,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世界上做老闆的人比做工人的少,現在被你一說說明白了。是啦是啦,辛苦的事當然做得人就少嘛,嘿嘿嘿。   我心想你明白個屁,這是命,命就是注定的意思,注定就是不可改變的意思,不可改變就是再努力也是白搭的意思。我當時真的那麼想的,做夢也不會想到好日子還在後頭。我緊跟張老闆呵呵笑著,並討好地伸手去幫張老闆拎那只米袋。沒想到張老闆一見我碰米袋,就像觸電一樣避開我的手。張老闆抱起米袋,四下看看小聲說,小陸子,你就坐在這裡吃飯。不要走開,聽見嗎?說完又朝樓上看看說,要是我老婆下樓,你就咳嗽兩聲,明白嗎?   我點點頭。   張老闆拍拍我的肩膀說,記住,不要說我回來啦,嘿嘿嘿。   他看我再次點頭了,就放心地躲進樓下堆布的倉庫。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   我真不明白張老闆怎麼有這種癖好,幾乎每次拎著這個髒米袋回來就要躲進堆布的倉庫。而張老闆進去一會,你就可以聽到倉庫裡發出不正常的索索之聲。這種索索之聲會令人聯想到有人正在解褲帶拉尿。顯然張老闆是不可能在他命根子一樣的布上拉尿的,那麼他到底在黑濛濛的倉庫裡幹什麼?我的好奇之心一次一次躥上來,又一次一次忍下去,最後我還是忍無可忍,看看四下無人,就脫了鞋拎著,向索索作響的地方摸去。   倉庫很黑。我從亮的地方走進黑的地方,頓時成了瞎子。這樣順著聲音沒走幾步我就一頭撞著了布堆。布堆很高,有兩人多高,圓滾滾的布一包一包堆起來本來就不穩,被我這樣一撞就像泥石流一樣排山倒海滾下來。我只聽到張老闆在布堆之中噢喲了一聲,接著張老闆的聲音就像悶在被子裡一樣了。   你一定明白張老闆現在埋在了他自己的十幾包布下面。當時我的反應不是救人而是拎著鞋子逃出倉庫,逃到十二月八日的陽光下,我在大聲呼叫中證明了我的清白。   樓梯一陣亂響以後,救援大軍湧進倉庫。女工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紛紛爬上布包,踩在張老闆頭上亂蹦亂跳亂喊亂叫,缺乏總指揮的情景就像七十年代上海的小菜場。   張老闆是從挖成一口井一樣的深洞裡提上來的。奄奄一息的張老闆提上來時已失去平日的光彩,他滿臉是灰,雙眼閉著,鼻子上掛著一條鼻涕,閃閃發光,逗得大家偷笑不止。   張老闆老婆一邊喊人打電話叫救命車,一邊翻了翻張老闆的眼皮,然後就勁頭十足地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劈劈啪啪打起來。不言而喻張老闆老婆的兩隻巨乳也就左晃右晃忙得不可開交。   終於張老闆慢慢皺眉頭了。他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了第一句話,他說,行啦。接著張老闆慢慢睜開眼。他的第二句話是問,小陸子呢?   我躲在人群裡一聽老闆叫我,我就兩腿發軟移向張老闆。我彎下腰去討好地說,老闆,我在這裡。   張老闆招招手,意思要我靠近他。我就把耳朵貼上一點,我聽到他微弱的聲音說,小陸子,我走了以後,不要讓人進倉庫。張老闆說到這裡,又加了一句說,任何人,明白嗎?張老闆說到這裡眼睛突然亮了亮,接著就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隨著救護車的尖叫聲遠去了。女工們議論了一會也上樓車T恤去了。我回到倉庫門口,拿起了飯盒,想想剛才張老闆的話有點怪,我又看看四周,獨自走進倉庫。   我爬上差點埋葬張老闆的布堆,疑心重重地打開電筒。我朝深處的一個角落就那麼一照,我差點啊地一聲叫起來。我不知怎麼樣描述我當時的驚嚇。我只能這樣問你,你見過錢嗎?你不要不加思考就一口回答說,錢嘛誰沒見過?我告訴你,你見過的錢那是你存折上的一點點錢,那都是小錢,不是大錢。我還告訴你,你就是見到大錢那也是在電影裡。電影裡一皮箱的大錢一般出現在白粉交換場所,一般都是兩個戴墨鏡的黑社會,一個拿一皮箱美金,一個拿一皮箱白粉,面對面準備交易。突然警車來了,然後槍聲四起,然後一皮箱的大錢好像下雨一樣散了一地……。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些錢是假錢。你想想看,要是那麼一皮箱的大錢都是真錢,導演還會當導演?他早就拎起皮箱去地中海一躺,左手摟妞右手也摟妞了。   十二月八日我見到的是真正的大錢。真正的大錢不是整整齊齊放在皮箱裡的,而是亂七八糟堆成一大堆的,用我外婆的話來說就是錢多得像山一樣的。   具體來說,張老闆的錢是由澳幣的五元到一百元不同面值不同顏色組成的,它們繽紛燦爛從那個不起眼的髒米袋裡倒出來,倒得一地都是。我恍然大悟了,這就是張老闆拉尿一樣的索索之聲的來源,原來張老闆每次回來就躲進倉庫,是索索索地數錢。   按照人的本性,那天我完全可以順手牽羊來它幾張花花。你想老闆一邊大叫自己吃力不討好,一邊一掙就是一米袋的錢,我拿點花花實在不算什麼。但奇怪的是那天我一點這種念頭也沒有,我只是趴在地上,幫張老闆把這些紅紅綠綠的票子按紅的和綠的整理好,重新塞進米袋。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   張老闆第二天早上就從醫院回來了。我交給他這一米袋時他也沒說謝謝,但晚上下班,張老闆走上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小陸子,聽說你住的地方不怎麼樣,從今天起,你就住我那裡。你早上幫我開廠門,晚上幫我關廠門,你就是我得力助手。   嘿嘿嘿,好好幹,明白嗎?說著張老闆把工廠的鑰匙遞給了我。   我睜大了眼看著張老闆。我心裡明白一定是張老闆認真數了一次米袋裡的錢了。   張老闆看我一動不動就說,去,去整理一下你的東西,你的被子被單什麼的就不要搬進來了。東西越簡單越好。張老闆說完就抽了兩張大票子扔給了我。   就這樣在午夜零點我作為張老闆的親信搬進張老闆的豪宅。那是一個價值百萬,有前園和後園之分的莊園。不過我搬進去碰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的吵架。   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一粗一細兩個聲波在午夜零點的莊園空氣中砰然相撞,十分尖利。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說的是中文,但顯然用的是一種隱語,所以我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什麼一三五二四六以及公平不公平等等不明不白的話。後來我才弄清楚原來張家大園只是前園張老闆老婆住,而後園住著另一個女人。按照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的君子協定,一三五是指每星期的一、三、五,張老闆到前園和張老闆老婆過夫妻生活。至於二、四、六,張老闆可到前園,也可不到前園,一切憑良心而定。   那天我搬家是星期五,按照一三五的君子協定,張老闆義不容辭應該去前園。   但張老闆一口咬定說現在已是零點,也就是說是星期六而不是星期五,張老闆理由充足拒絕踏進前園一步。於是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關於到底算星期六還是算星期五的激烈爭論就那麼開始了。爭論大概持續了二十分鐘,最後以張老闆老婆砰然一聲門響而暫告一段落。   張老闆老婆為什麼那麼渴望張老闆進前園?而張老闆為什麼那麼怕進前園?我當時也沒弄明白。一直到後來我成了張老闆家的引狼入室的狼,我才真正明白。那時我坐在一張長沙發上,張老闆老婆的巨臀坐在我的大腿上,我的兩手分別擱在她的一對巨乳上,我剛剛代替張老闆飽嘗了張老闆老婆驚心動魄的上來吧和下去吧(張老闆老婆常用語),垂頭喪氣的我這才真正明白當初張老闆老婆為什麼每逢一三五總是滿腔熱情地穿著粉紅色半透明睡衣,坐在沙發上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張老闆到來,而張老闆就像躲雞瘟一樣躲避自己的老婆。真的,要想填飽張老闆老婆這口深井談何容易啊。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   十二月八日我差點害死張老闆,而張老闆卻把我當成救命恩人讓我搬進了他豪宅,這第二天,我搖身一變就成了管工。由於我一時還不適應,所以當張老闆進來時,我又習慣性地拿起掃把。   張老闆扔掉我的掃把說,啊呀,小陸子,掃地的事不用你做,你幫我把這十袋T恤送出去,按這個地址送。張老闆說著從一大串鑰匙中選出一把汽車鑰匙交給我。汽車鑰匙長長的,連著一個遙控,好像一把小手槍。張老闆做夢也沒有想到(包括我本人也沒有想到),他交給我這把小手槍,後來一槍把他給斃了。   當我把第一批貨送到張老闆指定的地點,我才明白張老闆的T恤生意的秘密。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張老闆的幾十萬件T恤到底是怎麼一件一件賣掉的。我一直擔心我們工廠每星期要生產一座山一樣的T恤,張老闆要賣到何年何月。這就像我的一個朋友,他在西人的廁紙工廠打工,他也一直傻瓜一樣擔心,每天那麼一卡車一卡車拉出去的廁紙怎麼賣呀,看起來好像全世界都拉肚子了。現在我明白了,張老闆的T恤和我朋友的廁紙一樣,只要做出來,就自然流水一樣流起來,根本不需要我們這些傻瓜憂天的。   我運了一段時間的T恤就和大批發商傑克李搞熟了。有一天我對傑克李說,如果我有T恤,我說的是如果,比張老闆的便宜,你要不要?   傑克李馬上反問我說,為什麼不要?   我很奇怪地看住傑克李,我說,你不是和我們張老闆是朋友嗎?   傑克李說,我和你們的那個阿張是朋友啦,不過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這是兩件不同的事啦。   我當時聽了很新鮮。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這兩句聽上去好像重複一遍的廢話,當時我真沒聽懂。這主要可能是我當時剛剛從大陸來這裡,大陸那時人和人的關係還沒象後來也變得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那樣簡單明瞭。   悉尼的中國男人五   T恤旺季如期到來。興奮的張老闆每天夾著他那只寶貝的骯髒米袋行走如飛。   這種一陣風的行走方式令人想起一百零八將裡的偷雞賊時遷。   同時張老闆開始頭痛了。人的頭痛基本上有兩種,一種是窮造成頭痛,另外一種是福造成頭痛。張老闆的頭痛是後者。他說他不知道錢怎麼藏。   我聽了說,這很簡單嘛,存銀行,生利息。張老闆一聽,嚇得跳起來說,銀行和稅局的電腦是聯網的,這叫自投羅網。我說那藏在家裡。張老闆說家裡安全嗎?   要是賊來,搬個光,還不敢報警。我說那就藏在身上。我說我一般發了工錢,經過土著區的時候就藏在鞋子裡。張老闆笑起來,脫口而出說,那能藏多少?我突然想起來張老闆和我討論的錢是他每週如期扛回來一隻米袋的存放問題,而不是我幾張票子的問題。我就笑起來說實在太多,就我來幫你藏。張老闆馬上嘿嘿嘿笑著說也沒多少錢,開開玩笑的。我笑笑說,張老闆,別緊張,我又不向你借錢。就是借,我想你也肯的。張老闆說那是那是,我就相信你這個人。我接著說,我們以前讀書時書上說,有了錢都要擴大生產,這叫錢生錢。藏是最笨的了。他說他是想投資,但不知道投到哪裡去。我就獻計獻策說,你每天那麼多T恤送出去印花,為什麼不自己開個印花廠自己印?這叫肥水不流他人田。   張老闆一聽,眼睛頓時一亮。他有點激動地說,小陸子,你是有功之臣,我要好好獎勵你。你坐,我們商量商量搞個印花廠。   這就是後來為張老闆掙大錢的印花廠的由來,也是張老闆出事倒閉的由來。可見好事和壞事要來是一起來的。   關於張老闆印花廠我要多說幾句,因為不僅僅涉及到張老闆出事,而且這還涉及到我和張老闆老婆私情的開端。   我記得我一開始就談到過張老闆家裡的一三五和二四六問題。我說過張老闆在發現沒少一分錢以後,他以無比信任的姿態邀請我搬進他的豪宅。也就是那晚我第一次聽到張老闆因為不肯進張老闆老婆的房間而引起張老闆老婆大發雷霆。那時我還覺得張老闆不履行丈夫之責不對,還不知道張老闆老婆是一片久旱的沙漠。   我說張老闆老婆是久旱的沙漠,這個比方還太平靜,缺乏水性揚花的動盪感。在我和張老闆老婆成了好事後,我才真正理解並充分同情張老闆為什麼總是逃之夭夭。坦白地說後來我自己有一段時間不能聽到張老闆老婆叫,小陸子,上來吧。   我一聽上來吧這三個字就兩腳發軟。不過話要說回來,第一次聽到張老闆老婆叫我上來吧,我真是激情澎湃,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地方硬。   第一次具體來說是這樣的:張老闆和我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找了一個舊倉庫租了下來,然後我們把這舊倉庫的窗全部封了起來,改造成印T恤的印花基地。在這個基地,我們開始了盜印世界上最流行最有名最好賣的名牌T恤。   這個盜印名牌工廠只有四人知道,那就是張老闆、張老闆老婆、我和李丹玲。   為了保密,我們把全部光線封死了,氣味是從屋頂的排氣扇出去。我們請的工人都是自身難保的黑民。他們來到這個暗無天日油墨味熏人的舊倉庫,第一個感覺是,這裡真安全啊。他們天不亮就進來,天黑了才走,與世隔絕正是他們的渴望。   每天他們把印出來的罪證用塑料垃圾袋包好,天一黑就由我和張老闆探頭探腦一包一包偷運出去,再由一條龍偷運到各地,出現在全澳洲的商店和地攤上。這種鬼鬼祟祟的勾當令我聯想到天黑殺人夜這個名句。   我和張老闆老婆的精彩故事就發生在這倉庫的有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一開始我一個人在倉庫。也真是巧,張老闆不知跑到哪去了。好像是上帝有意安排的,怎麼找也找不到他。而客戶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他們問的是同一個問題,世界名牌還送不送來?那時這種盜版T恤實在是太好賣了,澳洲人太喜歡名牌,又太沒錢買名牌了。所以一開始客戶還比較客氣用請和謝謝。但幾次電話以後,他們失去耐心,開始用髒話了。   在不斷的英文操操操的壓力下,我實在頂不住了,只好打電話給張老闆老婆。   我說,老闆娘,你來一下吧,我實在頂不住了。張老闆老婆說,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這樣我和張老闆老婆故事就開始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六   那天我真的不知道張老闆老婆說她馬上過來到底是蓄謀已久,還是心血來潮?   我只記得當我打開舊倉庫大門把第一包世界名牌T恤遞給張老闆老婆時,她沒用手來接,而是用胸來接。   你有經驗你一定明白在張老闆老婆挺胸抱T恤時,我的手實際上是在這包T恤的前面。說的清楚點就是我的手在一包T恤和一對巨乳之間。我把這包T恤交給張老闆老婆,我的手背馬上感覺到熱乎乎的兩團東西。不言而喻你會興致勃勃地問我感受如何。我記得我第一個感覺是象觸電。當然說觸電這個比喻不很恰當。因為真觸過電的人不可能想再觸第二次電,而我觸完電就迫不及待等觸第二次了。這樣那晚一共一百零三包世界名牌盜版T恤經我的手和張老闆老婆的胸送上了麵包車,也就是我一共觸了一百零三次一次不少的電。觸電是多麼令我心曠神怡啊。同樣我覺得張老闆老婆也觸電觸得臉紅紅的。我們悶聲不響越干越歡,真恨不能把這一百零三包變成一千零三十包。所以當我們搬到最後一包時,我們不約而同失望地說,怎麼這麼快?沒有了?   接下去自然而然進入心照不宣誰先開口說第一句話的關鍵時刻。張老闆老婆以她那種久經沙場的風度一言不發。我也由於吃不透不敢冒進。我就以退為進地試探說,不早了,我去送貨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我要走,馬上露出真容說,反正晚了,明天送一樣。接著她扭動頭頸說剛才搬T恤時扭了。她一邊這樣說一邊伸手到頭頸後面自己捏起來。   這種信號我要說我不懂,那我就太虛假。我一邊心裡偷笑一邊一臉關心的樣子說,那我先送你回去,叫李丹玲幫你捏捏。   張老闆老婆聽了瞪我一眼,二話沒說就一腳踢上了倉庫門。她兩眼發光地看住我,就像獵人看住獵物說,小陸子,你可以跟阿張裝糊塗,但你要是跟我裝糊塗,這叫不識抬舉你懂嗎?張老闆老婆說完就抬手脫出一隻袖子。   頓時一隻健壯如牛的雪白臂膀展現在我眼前。她指指肩膀和頭頸的交接處說,就這裡。說完她閉上眼,一付世界不存在的樣子。   我記得我當時沒有像一般男人餓死鬼一樣向張老闆老婆撲去。可能是做雜工做久了,我的膽子做沒了。也可能是張老闆對我不薄,我不好意思佔有他的老婆。所以我小心翼翼捏著又厚又白的肩膀,眼睛時不時偷看一下倉庫門。我想像一旦張老闆突然推門進來,我的手停在哪裡才比較容易說得清楚。我想我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重新回到當初背著布包找工的年代去。我永遠忘不了剛來悉尼時,背著布包,包裡放了一隻可口可樂瓶,瓶裡裝了自來水,沿著鐵路一家一家找工的心酸日子。   張老闆老婆獨自閉了一會眼感覺沒動靜,就睜開眼,見我發呆,她說話了。她說,小陸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一驚,忙捏了幾下張老闆老婆。   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我告訴你,小陸子,這個工廠有我一半股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說,當然當然。   張老闆老婆在我臉上拍拍,就像拍小寵物一樣又說,當然什麼,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再說得明白一點,這個廠要誰不要誰我說了算,現在明白了嗎?   我聽了馬上笑瞇瞇地說,明白明白。說著我看了一眼門,一隻不老實的手探寶一樣探進了張老闆老婆的胸罩……。   那晚我們的動作比較簡單,即比較原始,當然也比較有力。我們實打實就像打樁一樣,一下就是一下,沒來什麼前戲和後戲花色品種。這可能因為我很久沒女人了,根本也就沒想到那麼多的什麼戲。也可能心裡還是緊張,我幾乎是看也沒看清楚就一下子進去了。只聽張老闆老婆yes了一聲,接著就是我叫一聲哦,她叫一聲yes,我又叫一聲哦,她又叫一聲yes,我們兩個一哦一yes,一會兒就叫開了花。   由於張老闆老婆叫聲實在太響,我怕聲音破門而出,於是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從張老闆老婆身上爬起來去開收音機。我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用滾石樂蓋住我們的yes和哦。沒想到張老闆老婆對我突然離去非常惱火。她睜開眼,抓起一隻鞋子就扔過來,砸在我旁邊的印花機上。我這是第一次知道女人原來急起來也和男人一樣火燒眉毛。我笑瞇瞇地說,怎麼啦?急成這樣子。張老闆老婆大聲說,你幹什麼你!你給我過來!   這種事本來是開心的事,現在她這樣一扔一叫,我心裡不開心了。我想你他媽的當我什麼東西?我開收音機還不是為了顧全大局?我真想拉起褲子走人,但一想到剛才張老闆老婆拍拍我的臉說的話,我又忍氣吞聲陪笑臉了。我跑回來拍拍她又白又肥的屁股說,你呀你,真是小孩子脾氣,我哪裡知道你叫得那麼響啊。   張老闆老婆說,我叫得很響嗎?我沒覺得嘛。   我拍馬屁說,你叫得屋頂都震動啦。要是這個地方被人注意了,張老闆就麻煩了。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她看住我一語雙關地說,看來阿張沒選錯人哦。   我不好意思笑笑說,我們不談這些,從頭來過怎麼樣?   張老闆老婆低頭看了我一眼,咯咯咯笑起來說,我可以啊,你行嗎?   我也看了一眼我自己,不好意思地說,試試看吧。應該可以的。   張老闆老婆說,那好,上來吧。   我和張老闆老婆完事以後,我關了收音機,開了燈。燈光下張老闆老婆收拾她的頭髮,她的臉經過雨露滋潤,鮮嫩可口,真像我家鄉的三黃雞。我靠在牆角,看著她,情不自禁地說,你真像三黃雞啊。   她梳著頭回頭說,什麼?   我改用張老闆他們的語言說,我在說你現在特別靚啊。   張老闆老婆用女人慣用的羞答答樣子說,什麼意思?現在?   我說,是啊,現在啊。   張老闆老婆滿臉紅光地笑起來說,小陸子,你很壞的哦。不過阿張也說我一來這種事,人看上去就年輕五歲。   我說,五歲?哪止啊,起碼十歲。   張老闆老婆說,那好啊,以後多來來吧。   我當時沒聽出她這話的含蓄和可怕,我還不知天高地厚握了一下拳頭說,好,以後有空就來。   張老闆老婆用一種很有勁的眼光掃了我一眼,笑瞇瞇地說,小陸子,只要你吃得消。我是天天來都可以的。   我不知深淺說,吃不消?誰吃不消?你不要以為我瘦,這種事不看瘦不瘦,看筋骨好不好。說著我彎了一下手臂,凸起一小塊肌肉來要她摸一摸。   張老闆老婆揮揮手,懶得走過來摸。這一點我發現男女都一樣,滿足了就摸也不要摸了。不過幸好她沒上來摸,就在她揮揮手的時候,突然門響了,張老闆喘著氣跑了進來。他一邊跑一邊亂叫貨呢貨呢。   你可以想像我當時受驚程度。我嚇得腳都軟了,我一彎腰摀住皮帶說,貨,什麼貨?   張老闆老婆畢竟久經沙場。久經沙場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守為攻。她瞪起雙眼說,衰人,你跑到哪去了?大哥大也關掉,你幹什麼你?   姍姍來遲的張老闆可能剛才幹的也不是什麼正經事,他顯然被他老婆那種先發制人的攻勢一下子鎮住。他慌裡慌張看住老婆自言自語說,我去哪裡了?我沒去哪裡啊。大哥大沒電了,沒電了就不通了啦,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繼續加強攻勢說,沒去哪裡去了那麼久?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小陸子客戶都得罪了?小陸子搬T恤搬得腰都快斷了。   張老闆馬上嘿嘿嘿笑著說,辛苦了辛苦了,小陸子,重賞重賞。張老闆走過來,看看我正在扣上的皮帶關心說,怎麼樣,腰傷得厲害嗎?嘿嘿嘿,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馬上笑著說,沒什麼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張老闆老婆跟著說,我也累死了。說完她也扭了扭腰說,今天全虧小陸子了。   張老闆對他老婆自豪地說,看到吧,我早就告訴過你,小陸子不錯的不錯的,現在相信了吧。關鍵時刻他就是能幫我。   張老闆老婆看看我,帶了一點色情說,不錯嗎?一般嘛我覺得。不過倒確實能幫忙。說完對我眨眨眼,並偷笑起來。   我嚇得不敢看她,我抬手看了一下手錶,很嚴肅地對張老闆說,那,我先送貨去。客戶還等著呢。   張老闆說,好好,快去快去。等我轉身他又提醒我皮帶繫好,他笑著說,我剛進來看你皮帶鬆了一半,還以為你膽子大,當著我老婆拉尿呢,嘿嘿嘿,開玩笑開玩笑。   悉尼的中國男人七   第二天近十點我才回工廠。張老闆老婆看到我進來,就像迎接戰鬥英雄一樣送上一杯人參茶叫我喝了它。   我說,會出鼻血的。   她說,不會,我有空就喝一杯,很好的。   我腰酸背疼地想,幸好有空一杯,要是吃飯一樣一天三杯,我命都沒了。   張老闆老婆在我接杯子時意猶未盡地把手伸到我的兩腿之間說,以後有些事你告訴我,我可以叫阿張自己去做。   我看看周圍小聲說,大白天,給人看見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笑起來說,yes,我都忘了大白天了。   我推開她的手,慌裡慌張地越過她的肩膀看看辦公室。張老闆老婆馬上明白我的意思,她說,小陸子,我告訴你,這種事就是到了全廠都知道,阿張也不會知道,用你們大陸人的話就是蒙在鼓裡,你信不信?   我說,那也要小心,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張老闆老婆聽了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   不過說實話,我和張老闆老婆進進出出,勾勾搭搭,大家見多了也不奇怪了。   有時張老闆老婆看張老闆不在,她當眾咬一口巧克力,又叫我也咬一口巧克力,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卿卿我我,真是甜哦。一些老工人看了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她們說,小陸子啊,你真有福氣哦。看看我們,這一輩子就這樣打工打下去了。我心裡說,你們懂什麼,來之不易啊。   由於我做了張老闆老婆的面首,所以張老闆不在時,我在工廠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我一會指揮這個,一會指揮那個,真有點拿破侖指點江山的味道。有一個工人不服,暗中說我吃軟飯,我知道以後,第二天當眾就叫她滾蛋。可見一生人世有很多時候一開始確實不如意沒面子,比方做面首。但是做著做著就習慣了,習慣了也就自然了,自然了也就開心了。這就是我做面首做出來的一點心得。   我記得古書裡常常有太監做久了,膽子做大了,幹起不應該是太監幹的事來。   我也一樣,面首做久了,膽子大起來,我開始做一些面首以外的勾當。   有一次,那個長期供布給張老闆的小鬍子悄悄說想請我吃飯。我就去了。   他找了一個很高級的餐館和我吃飯。吃著吃著他就說出其用意來。他說,我今天請你吃飯,是想談談我們的合作。   我一聽很奇怪。我說,我們有什麼可以合作的?   他看看四周說,可以合作的東西多了我們。首先你告訴我想不想賺錢?   我說,廢話。   他說,那就好辦了。   他把頭湊上來說,我送布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合作了嘛。   我不明白地看住他。   他笑嘻嘻地說,小陸子,我都打聽過了,知道你在廠裡地位不一般。不不不,你不要誤會,我沒興趣打聽你和老闆娘的事,我是說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可以合作嘛。比方以後每次我送布來,我只送大概半噸布,但發票上寫一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卸貨,你就開一隻眼閉一隻眼簽名,這樣另外半噸的錢就我和你私分掉。   我聽了背後發冷。我說,這,這,這不是犯罪嗎?   小鬍子摸了一下下巴上的小鬍子笑瞇瞇地對我說,這怎麼叫犯罪?這叫撈點外快。你知道你們阿張現在賺錢賺翻了,我們只是跟著他撈點小錢。   我聽了不作聲。   小鬍子又說,做生意就是講究大家有錢賺。一般這樣的裡應外合都是一九分成,最多也二八分成。我看你人不錯,這樣吧,我們三七分。   我一聽嚇一跳。三七分?我心算一下我們一個月進多少布,天啊,不用幾個月我也要象張老闆那樣為藏錢之事發愁了?原來發財機會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張老闆一輩子也算不清他庫存棉布進來多少,裁掉多少,因為這全部由我管。當然我心裡笑,臉上還是皺眉頭的。我有點懷疑他說話是否算話,我要搞清楚是不是做一次賊就分一次贓,不要賊做了,贓沒分到人跑了。我正要開口問,沒想到小鬍子先開口了。可能就在我皺眉頭時,小鬍子產生了誤解。他看我緊皺眉頭的樣子以為我對三七分贓不滿,他就咬了咬牙,敬酒一杯後說,媽的,大家是朋友不繞圈子。四六分怎麼樣?   我聽了哈哈大笑。這樣我開始了做助理、做面首、做賊三重身份的生涯。   悉尼的中國男人八   但紙確實包不住火,偷貨沒發現,我做張老闆老婆的面首,或者說張老闆老婆偷漢子的勾當,卻在一個深秋的夜晚被活捉了。   回想那天,如果張老闆老婆不那麼猴急叫我去,我們兩個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再風流一段時光。但張老闆老婆叫了,我也去了,姦情就這樣被揭露了。   記得那是一個深秋之夜。深秋之夜有淒冷秋風掃過,樹葉在地上翻滾,發出沙沙之響。我作三句風景描寫不是象唯美主義者那樣純粹為了美,我的深秋描寫要深刻一些,是為後來我光著身子跳出窗口,躲在陽台上凍得發抖,最後打噴嚏而被活捉埋伏筆的。   那天是這樣的,張老闆老婆叫我過去,她說她睡不著。我說你不要忘了今晚星期幾了。張老闆老婆說,怎麼了,星期五呀。   可能你已忘了前面說過的一三五和二四六的問題。一三五二四六是說每逢星期一、三、五的晚上,張老闆要去張老闆老婆那裡履行丈夫之責。那晚是星期五,已很晚,但張老闆還沒出現,張老闆老婆就猜他不會來了。她放肆地說,我怎麼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五呀。阿張要是來,簡單啊,他左邊你右邊嘛。   我是最怕開這種玩笑了。我出門坐飛機都怕別人祝我一路順風,坐船最怕別人吃飯時翻魚。我環顧四周說,萬一真的來了,我往哪裡逃?   張老闆老婆聽了我的逃跑憂慮後,也幫我四處看看。我記得電影裡一般偷情偷了一半丈夫突然回來的鏡頭不是沒有,不過導演處理都太簡單。導演不外乎三個辦法,一個是叫演員趴床底下,一個是叫演員蹲衣櫃,一個是躲廁所。其實這趴、蹲、躲都說明了導演幼稚可笑,要知道現代席夢思床已不允許人往下鑽,衣櫃又隨時會被打開,廁所就更不現實更不用說了。所以我考慮再三,一旦出現意外,最理想的出路是藏身陽台。因為深秋之夜,寒風索索,張老闆跑來他老婆的房間是為了履行丈夫之責,用現代一點的話就是來交公糧,張老闆不會有心情跑到陽台欣賞夜景。但我沒考慮到同樣是深秋之夜,寒風索索,我光著身子會打噴嚏。   憑天地良心,那晚張老闆破門而入時,我並沒對張老闆老婆做什麼事。這在犯罪學上說叫未遂。事實上就是在判強姦案時,遂與未遂也是有所區別的。因為遂了,就是佔到便宜了,斃了也就斃了。但要是未遂而給斃了那就怨了。   那晚我們未遂的主要原因是我們上床後不知是誰先談起,可能是我先談起這樣偷阿張的T恤賣早晚要發現。但張老闆老婆的意見是我們根本不用怕阿張。張老闆老婆說,他算老幾?沒有我有這工廠?我說,那是那是,但發現了總不好吧?張老闆老婆一揮手說,知道了,我們索性自己幹。我說,你意思是我們分開來幹?張老闆老婆說,阿張現在還不是靠你,我們自己幹,肯定殺死他。我擔心阿張在T恤市場上朋友多,我們不是他對手。張老闆老婆說,啊呀,做生意有什麼朋友不朋友,誰的價錢便宜誰就是朋友。張老闆老婆大概對床上討論阿張沒興趣,她揮揮手好像要把阿張揮走一樣說,小陸子,你怎麼老是這種時候說這種沒意思的事,你能不能集中精力一點?   我看到她不高興了,我忙拍拍她說我帶來了一本色情雜誌,上面有些動作可以借鑒。   張老闆老婆一聽高興了,叫我快拿雜誌給她看。她若有所思地說,這就好像吃飯,老是幾個菜怎麼行呢。   樓梯口的動靜是我第一聽到的。那時張老闆老婆正按色情雜誌照片做一個高難度動作。她叫我等她這動作做穩了,就上去。她說小陸子,聽好了,我一叫上來吧你就上,我撐不了幾分鐘的。但五臟六腑顛倒的張老闆老婆做了幾次都沒成功,她喘著氣,一屁股坐在床上抱怨說太難了。我在旁邊雙手抱胸笑著說,這種動作我們小時候叫豎蜻蜓。真沒想到當年我們在街邊玩的東西,到西方居然發展到了床上。   我指指圖片說上面那些女郎都十八九歲,你怎麼跟她們比?張老闆老婆聽了不高興了,她猛吸一口氣又努力起來。她頭朝下,屁股朝上,眼睛朝上,白眼都翻出來了說,你就不會過來幫我一把?我說好吧好吧就笑著走上去輔助她提兩隻腳,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樓梯口的腳步聲。   由於我對張老闆的聲音太熟悉,我不可能自欺欺人說這是一隻貓。我自言自語說,好像是阿張哦。   張老闆老婆一聽,頓時她的身子從半空中栽下來。頭咚地一聲就像法西斯的飛機給擊中一樣,一頭栽在地上。不過當時我已顧不得笑,我跳下床,一步竄進洗澡房。   張老闆老婆也從床上跳起來竄進洗澡房。我急了說,你跑進來幹什麼?你給我頂住!張老闆老婆一聽就跑了出去。她跑了沒幾步又跑進來說,不能躲這裡,阿張要上廁所的。我一聽馬上想起來剛才探討過的逃亡之事,我趕緊光著屁股連陽台門也沒開就跳出窗台。   張老闆老婆窗還沒關好,張老闆就進屋了。我聽到張老闆在問張老闆老婆,你光著身子滿房間跑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誰跑了?起風了,窗砰砰響。張老闆說,那我怎麼聽到房間裡腳步咚咚響的?張老闆老婆說,我看你是老了,連電視裡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張老闆老婆這樣說著不再關窗而靠上去和張老闆親熱。她白了一眼阿張說,這麼晚,我以為你不來了呢。她這樣光著屁股撒嬌的樣子十分可愛,通過窗簾的縫,我看到張老闆心血來潮了,他跪下來在他老婆雪白的屁股上雞啄米一樣啄個不停。張老闆老婆就對著窗簾做了一個鬼臉。   張老闆啄了一會米就來精神,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他把脫下來的衣服放在他老婆的衣服上。當他脫了襯衣準備脫三角褲的時候發現那堆衣服中有一截垂著的皮帶,那是我逃得太快而忘了藏的。張老闆做夢也沒想到在他上這個床之前早已有人在床上躺了多時,所以當他看到那根死蛇一樣皮帶他還沒反應過來,他可能以為是他老婆的,他還自言自語感歎說,要是男人的東西也那麼長就好羅。張老闆老婆也看到了我那截該死的皮帶,但她老練地挑逗說,阿張啊,你要有那麼長,我就死定羅。她一邊這樣說一邊靠上去,遮住我的皮帶,一個險情就這樣被張老闆老婆機智地遮住了。   但問題還是出來了。問題出在張老闆脫光衣服向張老闆老婆靠,張老闆老婆也向張老闆靠,這種分不清到底是船靠碼頭,還是碼頭靠船的過程中,張老闆一不小心踩在一隻皮鞋上,差點扭了腳。張老闆這才鬆開手朝下看去。   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但願也是最後一次躲在窗下看一對夫妻為偷情之事吵架。   我看到張老闆拿起那只四十二碼大頭皮鞋看了好一會,然後坐到床邊,一隻手抓著我的皮鞋,另一隻手托著下巴,有點像外國有名雕塑思想者那樣一動不動。   張老闆老婆一聲不啃,她那性感的屁股對著我,正在一堆衣服中找胸罩。她一隻手套進胸罩,另外一隻手也想套進去,但大概是突然背癢了,就彎到背後抓了抓,秋天的皮膚發出沙沙之響。由於她剛才翻找胸罩,把衣褲翻亂了,裡面我的皮帶,我的襪子,我的三角褲,現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張老闆一件一件拿起來又扔在地上。我看著心想,作為教訓,我要在這裡告訴後輩,如果要好好地偷一次情,第一重要的是要準備好一個大塑料袋,把脫下的衣服裝進塑料袋,這樣突變時就可以不慌不忙背起來就逃。   在張老闆老婆戴好胸罩,抖出一件襯衣開始穿上時,張老闆說話了。他說,喂,你說怎麼辦?   張老闆老婆早有思想準備,一付破罐破摔的樣子說,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她這樣一邊說一邊無所謂地扣襯衣鈕扣。不過可以看出來她心裡並不是無所謂的,因為心亂,鈕扣一上一下都扣錯了。   張老闆說,我還能說怎麼辦?   張老闆老婆說,你不說怎麼辦就不要問我怎麼辦。   張老闆說,我是不用問你怎麼辦,你不是已經辦了嗎?   張老闆老婆一時無話好說。她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發現自己的鈕扣扣錯了,改了過來。你要有點夫妻吵架的經驗,你一定明白這叫導火線已點燃,用不了多久就要爆炸了。理所當然,在這場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的戰爭中,張老闆老婆一開始處於被動守勢。張老闆看也不看改鈕扣的老婆,理直氣壯地說,怎麼樣,沒話可說啦?張老闆這樣說完,為了加強力度,他又嘿嘿嘿乾笑了三聲。他見老婆不作聲,他就開始以為天下無敵了。他喊叫一樣說,不是我說你,你真是他媽的賤,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賤的女人!跟什麼人上床不好,你找個起碼像我這樣的老闆,我就是生氣,也氣得過啦。現在你你你,找的是誰?他媽的小陸子!小陸子是什麼人?你連這種貨你也要?!要說出去,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張老闆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我的皮鞋並惡狠狠地說,雜工你都要了,我看你接下去可以……可以找垃圾佬了!張老闆可能因為李丹玲這事,很長一段時間沒在老婆面前那麼威風過,今晚他看到他老婆頻頻後退,他興奮得大喊大叫,幾乎忘了今晚吵架的內容,他一下子成了一個滔滔不絕的聲音的製造者和欣賞者。張老闆在叫喊到小陸子是什麼人,你連這種貨你也要的時候,張老闆的音量放到極限,並借助手勢大幅度地劈來劈去,好像指揮交響樂,有一種披荊斬棘所向無敵的效果。在叫喊到我看你接下去可以找垃圾佬了的時候,由於張老闆的思想走得快,語言走得慢,從而出現上氣不接下氣走調現象。這有點像唱歌的人一個高音唱不上去,突然變調一樣滑稽,令我差點笑起來。   那晚張老闆老婆採取了乒乓球運動中橫拍選手的做法。她穩穩地守住,尋找機會拉一個漂亮的弧旋球。我們將在下面看到張老闆老婆那晚的方針是英明的。   我記得張老闆老婆弧旋球是在一點的時候拉的。我之所以準確掌握時間,是因為張老闆老婆房間裡的那只價值連城的古鐘響了一下。那時是張老闆最興奮最兇猛最不可一世的時候,張老闆在鐘響之時罵著罵著就把手裡抓了很久的四十二碼皮鞋一下子扔出了窗口。那只皮鞋擦著窗口也就是幾乎擦著我的頭皮飛了出去。咚地一聲預告了張老闆已走到輝煌的頂峰,再走就要掉下去了。   張老闆在飛我皮鞋的同時破口大罵他老婆破鞋。破鞋一詞原來是中國北方對一種見男人就心癢癢女人的代名詞。我不知道張老闆作為南方人怎麼知道這個北方詞並運用自如的。   同樣是南方人的張老闆老婆就沒聽過這個詞,她也就不知這詞的惡毒含義,她按字面意思回答說,鞋嘛肯定要破的呀,穿不破就怪了。   張老闆老婆這種聽沒聽懂就胡攪蠻纏的惡習令張老闆一下子怒火萬丈,他抓起我第二隻四十二碼皮鞋又猛地扔出窗口,咚地又是一響,狗叫四起。   這對於張老闆老婆來說真是等待已久千載難逢的轉機。張老闆老婆馬上不失時機地叫起來,好好,扔得好!扔,大家扔!說著張老闆老婆就抓起桌子上的一隻紫砂茶壺奮力扔出窗口。只聽夜空中砰地一聲猶如炸彈爆炸,頓時惡狗亂叫。   張老闆老婆扔完茶壺餘興未盡,她的頭興奮地四下轉動,嘴裡叨叨有聲說,扔,扔,扔,扔光算了,來扔!   張老闆這時才明白自己扔第一隻鞋是英明之舉,而扔第二隻鞋其蠢無比。他明白他老婆的頭不停地轉來轉去的結果將是什麼。於是張老闆一個箭步衝上去,英勇地一手護住一塊鏡子,一手護住高級古鐘,同時用身體擋住電視機錄像機連聲說,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理直氣壯說,我想幹什麼?你給我走開,你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張老闆說,還講不講道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   張老闆老婆看了一眼他,不緊不慢地說,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你可以這樣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   張老闆老婆的話一聽就明白,明指今晚扔東西,暗指李丹玲,這種一語雙關的巧妙責問,張老闆是聽得懂的,他頓時啞口無言。張老闆老婆從戰略防守轉入戰略進攻的時機來到了。   來,來,來。張老闆拉張老闆老婆坐下,一付談心樣子,口氣溫和很多地說,老婆,我知道你那方面厲害,我也承認我不是你的對手,嘿嘿嘿。真的,你要偷一個,搞一個,我也開一隻眼閉一隻眼。問題是你現在在廠裡搞,而且搞小陸子,你叫我的面子往哪裡放嘛?張老闆語重心長地說,老婆,你也知道我在T恤界的地位。我們這樣吧,你把小陸子扔了,我幫你找一個怎麼樣?張老闆說著嘿嘿笑起來,手在老婆的厚實的背上搓來搓去。   我緊張地看住張老闆老婆,我想只要她點點頭,我就完蛋了。但張老闆老婆真是好樣的,她根本不吃這一套。她反唇相譏說,你還知道講面子?這三年你顧過我的面子嗎,三年了呀。張老闆老婆講到三年這個詞時想到心酸的歲月了,鼻子抽了抽,準備下雨。這弄得張老闆有點手忙腳亂,看來他和我一樣也是怕女人眼淚。他不知所措了,想伸手抱一下老婆,但想了想又把手縮了回來,嚴肅認真地說,哭是沒用的。哭不解決問題的。他見老婆直挺挺地坐著,一隻眼睛掉下一粒眼淚,另外一隻眼睛也滿了,也準備掉眼淚,他急了說,哭什麼哭啦,今晚到底是誰錯啦?說著他到處找紙巾。但一時沒找到紙巾,張老闆就跑進廁所拿了一卷廁紙出來,拉了一段給老婆。張老闆老婆不理他,一扭頭,另外一粒眼淚也掉了下來。由於這粒眼淚呆的時間比較長,所以很飽滿,一旦掛下來,一直掛到下巴,張老闆忙上去擦下巴。他一邊擦一邊分析給老婆聽,他說,今天是你錯。我沒錯對不對?你錯了,你還哭什麼?   張老闆老婆沒管老公的分析,她一擠眼睛,兩隻眼睛分別掉一粒眼淚出來,然後她突然叫了聲,我真苦命啊,就放聲大哭起來。   張老闆手足無措了。他站在旁邊雙手搓搓,自言自語說,真見鬼了,你一哭就好像是我錯了?我今天沒錯呀,怎麼是我錯呢?如果要說哭,應該哭的是我呀。張老闆分析了一下,自己被自己弄糊塗了。   張老闆老婆才不管張老闆,她只管哭,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昏天黑地,好像死了人一樣。   張老闆急了,他把手溫和地搭在他老婆一起一伏的肩膀上說,算啦算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送葬啦,今晚我沒錯也算我錯,這樣行了吧?唉,你們女人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煩死人了。   張老闆老婆知道自己勝利了,但她並沒有馬上破涕為笑。作為女人,她很懂女人那一套。她明白要是她就此和解反而和解不了。她不理張老闆的認錯,而是用力一甩,把張老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甩出九霄雲外,並尖叫一聲,別碰我!   面對老婆這種虛張聲勢的怪叫,大丈夫張老闆真想抽她幾個耳光。不過張老闆沒這樣做。其原因可能是張老闆在第一輪吵架時攻勢太猛,他那聲嘶力竭的叫喊和斬釘截鐵的手勢使他把丹田之氣用光。再說作為生意人,張老闆他可能還這樣想,反正老婆已把自己的寶貝給了人家,這種東西不像其他東西,給了就給了,討也討不回來了,還不如省點力氣算了。這種生意人的成本和利潤的核算使張老闆很快就想通了。他在老婆尖叫別碰我以後,他仍然笑嘻嘻漢奸一樣說,秋天啦,嘿嘿嘿,感冒就不好了。說著他拿起一件外衣披上去。   大家知道男人主動幫女人穿衣服這事一般只發生在打情罵俏階段。到了老夫老妻不要說男的主動幫女的穿,就是女的難得要求男的穿一次玩玩,男的都會說行了行了,手臂那麼粗,自己穿去。所以當張老闆破天荒地主動抓起老婆的粗壯的手臂塞進袖子時,張老闆估計老婆會露出羞答答的動人一笑,然後甩出一句飄飄然的話,神經病!但事情並沒按張老闆的預想進展。張老闆老婆的手臂還沒碰到袖子,她又是一甩說,凍死算了!這樣張老闆的和解之衣被冷冰冰地甩到地上。   張老闆老婆兩次不識抬舉的舉動就是我作為旁觀者也覺得太過分了。果然張老闆怒火萬丈了,他大叫一聲,好,不要過啦,就一個箭步上去,抓起張老闆老婆梳妝鏡子投彈一樣要扔出窗口。我心裡暗叫完了。我知道鏡子要是砰地一響,肯定隔壁鄰居會報警。警察一來,一抬頭,就看到陽台上光屁股的我了。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張老闆突然急剎車了。   張老闆之所以在投彈的最後一剎那剎住,這在當時是一個謎,我沒搞懂。後來我問了張老闆老婆,她說了一句話給了我啟發。她說,他又不是木頭,這點還感覺不出來?說完她笑了一下。我按張老闆老婆的話推理出可能她兩次甩開阿張有著微妙的不同。如果說第一次張老闆老婆猛地一甩很簡單就是發火,那麼第二次一甩就有講究了。這裡面包含了發火和和解的雙層含義,而且和解的含義明顯佔了上風。   張老闆在這一點上對老婆的感覺是到位的。他高舉起鏡子的一剎那一定突然感覺到老婆第二次一甩的良苦用心,所以他慢慢放下鏡子,還自我解嘲說,嘿嘿嘿,我一直想這鏡子換個地方比較吉利。   張老闆的自圓其說顯然不太合理,張老闆老婆白了一眼他說,想扔你就扔,你扔呀。   張老闆難為情地笑笑說,扔了過幾天不是還要去買,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乘勝追擊說,一塊鏡子算什麼?你不扔,我幫你扔!張老闆老婆說完就跑來搶鏡子。   張老闆一看不好就一把拉住老婆的雙手急忙說,啊呀啊呀,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你總不會要我磕頭吧?   我緊張地看張老闆老婆的反應,我想她要是第三次甩開張老闆,那就不明智了。顯然張老闆老婆在對付老公的策略上還是很成熟的,這次她沒一甩,也沒有自動倚偎過去,而是一動不動呆站著,一言不發讓淚默默地流下來。   張老闆見老婆的眼淚好像斷線珍珠一樣一粒一粒掉下來,他感動了,他把老婆往自己身上拉了一把,也就是把老婆抱進懷裡。張老闆老婆就順勢把頭靠在張老闆的懷裡,兩個人又成了一對打不散的鴛鴦了。   一場風暴過去了,我緊張的身體也開始放鬆。沒想到我的身體一放鬆,馬上意識到不好了。我感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從肺部奔湧而上,我心裡還來不及叫一聲不好,眼睛一瞇,鼻子一酸,只聽猛地一聲巨響,把三個人嚇死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九   我的第一個噴嚏猛地打響,張老闆就猛地鬆開老婆的腰,大喝一聲,誰!   其實張老闆說誰也是廢話,他一猜就應該猜到這時候還會有誰,只是他沒想到我居然躲在陽台上。他鬆開老婆,坐到沙發裡,用一種座山雕的口氣不緊不慢地說,出來吧。   我的頭髮從窗台慢慢升進來,接著是我的額頭,我眉毛,我眼睛,我鼻子,我嘴巴,我上半身……。我從窗台爬了進來,走向張老闆。我當時根本沒有產生姦夫應有的害怕和緊張,我記得當時我的皮膚一粒一粒都是雞皮疙瘩,寒夜滲入我的骨髓,我只顧自己連續不斷打噴嚏。我的噴嚏使我無法控制自己的頭,它一下子仰起,一下子落下,一下仰起,一下落下,隨著這一仰一落,噴嚏也一個一個打出來,聲音之響亮不要說方圓幾里的狗都叫了,而且附近有些房子的燈也亮了。   張老闆坐在那裡看著我,本來應該是訓我一頓,罵我一頓,甚至打我一頓。但由於我的噴嚏一個連一個,張老闆根本無法插進話來,甚至想罵他媽的也被我響亮的噴嚏蓋住。他只能看著我,我每打一個噴嚏,他就拍一下大腿,好像聽音樂打拍子一樣。   在一旁的張老闆老婆見我這個模樣,她早忘了今晚的嚴肅場景,抱住自己的肚子,咯咯咯笑個不停說,啊喲啊喲,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呀。   在張老闆老婆的動人笑聲感染下,張老闆也開始忍不住,他的臉上肌肉一點一點放鬆,嘿嘿嘿笑起來。後來他看我鼻涕很長好像麵條一樣掛下來,他也不管那麼多,開懷哈哈大笑起來。   由於他們兩人都笑,我偷看了一眼鏡子。鏡子裡我雙手摀住自己下面的寶貝,臉上眼淚鼻涕一塌糊塗。我自己也情不自禁笑起來。   我們三個人好像好友一樣大笑特笑了好一會,突然張老闆醒悟了。他發現這種嘻嘻哈哈的快樂場面已破壞了他捉姦的嚴肅性。他一瞬間想這是否是我們有意佈置的陰謀。於是張老闆不笑了。他嚴肅地扔過來一條褲子說,喏。這種不說話而用喏的居高臨下口氣使我明白混蒙過關的可能性已沒有,即將到來的是又一場大風暴。   張老闆說完喏,就轉過身去。張老闆老婆看到她老公轉身,也跟著轉身。我覺得很滑稽,她轉什麼身呀,她應該撿起褲子遞給我,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意思?   不過我還是理解張老闆老婆的尷尬和苦衷,我就知趣地抹了一把鼻涕,自己撿起地上的褲子套上了。   張老闆在聽到我扣皮帶的金屬聲時轉過頭來,他的嘴上叼了一根香煙,我忙湊上打開打火機。   張老闆瞇上眼睛把煙吐出來,順便帶出一句很有份量的話,小陸子,看不出來嘛,夠膽啊。   我忙看了張老闆老婆一眼。想現在唯一能解救我的人就是張老闆老婆了。我用眼睛暗示她站出來說幾句話,最好能承認一切由她承擔,就像在偷印世界名牌T恤的倉庫裡說的君子之言,小陸子,炒誰不炒誰,由我說了算!   然而張老闆老婆一點這樣的意思也沒有,她看了看張老闆,又看了看我說,小陸子,還不快給阿張道歉。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真媽的氣死了。女人就是這樣,關鍵時刻就自己先逃命了。我想反正這份工也完了,我還不如求個清白,把事情全說了。於是我就強硬地說,老闆娘,我看我們應該一起給張老闆道歉,一起講清楚事情的經過。   張老闆老婆聽了呆了一下。從我緊繃的嘴角她可能看到了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堅毅,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她後來解釋說,這不是怕不怕阿張的問題,而是如果我們吵起來,她怕我一急,把我們偷T恤的事說出來,那就是刑事案了。我真沒想到張老闆老婆在法律方面還懂一點,關鍵時刻以大局為重。只見她走到張老闆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阿張啊,事情一到這個地步,還不如想開點,身體要緊。   張老闆老婆把用於追悼會勸人節哀的詞用於捉姦場景,令張老闆又好氣又好笑。他搖搖頭說,你怎麼那麼晦氣,你這話什麼意思你?   張老闆老婆一點不明白自己說了追悼會之語,她驚訝地說,什麼什麼意思?我說身體要緊呀。   張老闆氣呼呼地要站起來說,就賠禮道歉那麼簡單?   張老闆老婆把張老闆按在沙發上,自己坐在沙發把手上,乳房貼在張老闆的耳朵上,她語重心長地說,阿張啊,小陸子也是一時衝動。他畢竟是我們的好幫手,這個旺季他也很辛苦,你也清楚,男人一時衝動可以理解的嘛。   張老闆轉頭看一眼老婆說,你這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小陸子辛苦了,今晚你給他獎勵獎勵?   張老闆老婆一聽生氣了,她指住張老闆說,你怎麼說話那麼難聽?我的身子是用來獎勵的嗎?我是說小陸子也是一時衝動,男人一時衝動你又不是不懂。   張老闆沒理老婆,而向我招手說,小陸子,你過來。   我心驚膽戰地走近張老闆,我估計他好像電影一樣,突然給我一個耳光。但張老闆只是瞇著眼看看我說,小陸子,你真是有膽啊。   我急了,也不管張老闆老婆了,我說,我哪有這個膽呀,老闆啊,我是沒辦法呀。   張老闆老婆一聽吃吃笑起來說,什麼叫沒辦法呀,你以為我老虎呀。張老闆老婆又對張老闆說,其實呀,阿張,憑良心說吧,我們也是一比一平手。你有你那位,我有小陸子,我又沒有多出一個,我們打平啦。   張老闆馬上不服氣說,小陸子能和玲呀比嗎?   張老闆老婆說,不要玲呀玲呀的,我不要聽!   張老闆馬上改口說,我說的是小陸子和李丹玲怎麼能比。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在外面找一個,我開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搞個小陸子,你看看他像什麼樣子。   張老闆老婆看了我一眼一揮手說,小陸子,鼻涕擦掉。她把我領到張老闆面前說,小陸子嘛,起碼有兩個好處,一個是自己人聽話,另外一個嘛你也知道,嘻嘻,你不是也喜歡年輕的嗎?   張老闆知道老婆的話還是有道理的,但他還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問題是這樣叫我以後怎麼做人?別人要是知道我的老婆和我的雜工亂搞,我上吊算了。   張老闆老婆說,這有什麼,你以前還不是做工人的?再說小陸子陪陪我,我就不要和你吵了,你可以放心去陪你那位啦。   張老闆一聽呆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小心翼翼並且不確定的口氣試探說,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以後一三五不來,你不會吵了?   張老闆老婆說,是啊,我不是說打平了嘛。   張老闆馬上瞪大眼睛說,你說話算數?   張老闆老婆白了一眼老公說,我說話有不算數的嗎?   張老闆聽了一下子精神來了,他一轉頭指住我大聲說,小陸子,你聽清楚了吧?今晚就你在,你可是證人啊。張老闆的臉很奇怪,燈光下,剛才還是陰暗的,現在突然放出光來。他說,好了好了,大家都聽到了,證人也有了,說話要算話,一三五二四六作廢,嘿嘿嘿,全部作廢。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   張老闆慢慢對我和他老婆的事看淡一點了。除了看多了就看慣了這一點原理以外,還可能他認為我和他老婆有了這種關係,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更像自己人了。   那天他又叫我去送貨。他說從今天起,凡是不能一手交錢的客戶,一律不給貨。他說你就說這是我們張老闆說的。   張老闆的工廠一片陽光普照,晴空萬里。車衣之聲你追我趕,直奔銀子。這樣的情景你根本想不到等一會就要烏雲和暴雨來了,就要一蹶不振從此玩完了。做人真的今天不知道明天,上午不知道下午,五分鐘前不知道五分鐘後的。   第一個警察出現在工廠樓梯口時,我一點也沒想到將發生張老闆下台我上台的歷史性轉變。我當時正好下樓,看到一個警察探頭探腦的樣子,我還以為那個警察是尿急了。我友好地說,哈羅,廁所在樓上。我同時回頭對樓上張老闆喊,有個阿Sir要拉尿。   張老闆一聽,他的反應就不同我了,他馬上以他多年做賊的機靈咚地一下跳起來向車間猛跑。張老闆一邊跑一邊叫,警察來啦!警察來啦!   本來這次警察來和打工的工人沒一點關係。但由於當年工廠許多工人身份黑的,他們長年的地下生活,使他們只要一見穿制服的人就魂也沒了。所以大家一聽警察來了,第一個反應就是逃。   很多年後的今天,我還是無法找到一句恰如其分的成語來形容當時的狼狽景象。我想比較接近的成語可能是熱鍋上的螞蟻。   工人們就像熱鍋上螞蟻在車間裡到處亂跑。他們知道門已被警察堵住了,於是他們紛紛爬進布堆和T恤堆,弄得尖叫聲四起,不要擠呀,我的鞋呀,亂摸什麼呀(看來還有趁火打劫的)。同時張老闆老婆卻表現出一個資本家的本性。她站在車間中央大叫,你們不要亂踩啊!踩髒一件賠兩件啊。   還有一些自以為聰明的人就想從防火道突圍。他們踢開防火道的門就蜂擁而入。防火道百年塵埃頓時滿天飛揚,咳嗽四起。當他們以為大功告成順著防火道衝到樓下時,他們突然看到警察就在出口那裡等著。他們知道退路沒有了,於是不顧一切朝警察身上衝。警察是來抓老闆的,沒想到那麼多人衝出來,警察一時慌了手腳,拚命用英文喊停住。但不懂英文的人潮繼續向前湧,警察就拚命抓住門框,用胸脯頂住人潮。這不能不使我想起早年中國有一部蘇聯電影,裡面一句名言,叫讓列寧同志先走。   恢復程序並讓工人明白警察和移民局不是一回事,化了近半個小時。半小時後工人站成一排,警察開始四處搜查證據。   由於我站在張老闆的辦公桌旁,我看到警察把張老闆的帳簿、發票、收據等等統統翻出來,翻了一地。後來兩個警察還從抽屜裡翻出一本封面兩個大波打了馬賽克的雜誌《龍虎豹》。他們對看了一眼就翻起來,他們翻著翻著嘴唇就慢慢張開了,口水倒沒有滴下來。我湊上頭去低聲說,這是亞洲的very good的。我伸出大拇指。兩個警察看了看我,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執行公務,就給我做了一個怪臉,把雜誌放下了。   工人一排排好了,一個頭目一樣的警察掃了一眼工人問誰是老闆。張老闆躲在工人中不敢做聲。那天正好李丹玲來找張老闆。李丹玲站出來說她就是。   警察頭目看了她一眼,用很清楚的英文慢慢說,我們找密斯特張。他怕我們還是聽不懂先生兩個字,就照著筆記本用沒有升降調的聲音說了寶根張三個走調拼音。   張老闆嚇得一句話也沒有。還是李丹玲膽大說,寶根張出去了。有什麼話我可以轉告。李丹玲說這話時居然臉色一點不變(這一幕令張老闆後來一直讚口不絕,也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也就是我後來收購張老闆的工廠時想把李丹玲也一起收購的其中一個原因)。   警察頭目用一種警察的口氣說,請告訴寶根張回來以後來警察局一趟。   李丹玲說,我會的,謝謝。   警察一走張老闆就癱了。不過張老闆腦子還是清醒的,他說,小陸子,不要管我,快,快去看看那邊!   那邊是我和張老闆的暗語,即指印花倉庫。那才是張老闆罪證所在地。   我趕緊開車去了。還沒到門口,遠遠地我就見情況不妙。印花倉庫外面停了五部警車,警察還租了一部大卡車來搬張老闆的全部罪證。但由於印花設備太大,主要是那個烘箱,又長又寬,根本出不了倉庫的門,警察又打電話叫來吊車,索性把房頂掀開,我看到我們的印花設備在半空飛行。   我忙打電話給張老闆,接電話的不是張老闆,而是張老闆老婆。我剛剛說倉庫出事啦,她打斷我的話,急急忙忙地說,警察進我們家啦。   我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啊,警察帶了兩條狼狗把阿張的錢都找出來啦。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一   張老闆一夜之間他兩手空空了(後來他的罪證不僅僅盜版名牌T恤,還被查出嚴重逃稅,罰得傾家蕩產)。   在張老闆開始了一天到晚進出律師樓心甘情願地被律師騙的日子,同時張老闆的工廠也開始一日千里往下滑坡。工人走了,T恤也沒人敢來要了。   我問張老闆老婆說,唉,阿張真是可憐啊。那麼多T恤怎麼辦啦?   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小陸子啊,其實你更可憐,你看看你,臉都尖了。不要想這些事了,晚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吃飯,我們去補一補。   張老闆老婆開著她的BMW帶我去海邊一家中餐館。   那晚全是新鮮好吃的東西。我們大吃大喝,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張老闆老婆把車鑰匙遞給我說,我醉了,小陸子。等一下你開車。   我看了她一眼。我想真正醉的人兩眼是迷迷糊糊的,就像魚市場的死魚。但張老闆老婆兩粒黑眼珠閃閃發亮,我不用看就明白,她的意思是來不及了,要我一上車就上來吧。我也可能是酒的作用,色迷迷地看著她說,你很迷人哦。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熱不熱,我很熱。說著她揚起長頭髮,露出雪白的脖子。這弄得我饞起來。我看看四周,不懷好意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我在想你小陸子真是傻。   我假裝不明白說,我傻在哪裡?   張老闆老婆說,傻在機會就在你眼前,還假裝不知道。   我聽了一陣激動,就悄悄把鞋脫了。然後在桌子底下探索著把腳伸過去。我的腳觸到她的腳背,就開始一點一點向上爬行。我估計大約二分鐘後我應該爬到她的兩腿之間的某個地點。我不知你是否觀察過餐館裡有些男人不是好好地俯在桌子上吃飯,而是好像很累一樣往後仰靠。我可以告訴你,其實他們不是累,而是他們跟我一樣在做比吃飯更有意思的事情,但由於桌子太長而腳又不夠長,他們只能像我一樣仰靠在椅子上,才能把腳伸向遠方。   很奇怪,張老闆老婆對我富有刺激的進攻沒什麼反應。要是平時早就遙相呼應了。就在我奇怪的時候,她告訴我一件比兩腿之間的事要重要得多的事。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老實告訴我,阿張最近對你說了什麼?   我沒明白說,沒說什麼嘛。   張老闆老婆說,他有沒有對你說他只相信你一個,其他人一律不信?   我說,是啊,你怎麼知道?他是說過他相信我,不過沒說不相信別人。   張老闆老婆很認真地看著我說,我不管他相信誰,就像他以前對我說一生一世只相信我一個一樣,我要告訴你小陸子,當心上當!   我這才感覺到整個晚上我在自作多情。張老闆老婆帶我來這裡的醉婆之意不在酒。我忙說,阿張怎麼會相信我,他當然最相信的是老闆娘你了。   張老闆老婆說,他相信我?張老闆老婆一聽胸脯就一鼓一鼓了,她很響地說,相信個屁,小陸子,我今天叫你來吃飯,是要和你商量一個重要的事情。你把腳放回去,我沒興趣。你看住我,我有話要說。說著張老闆老婆一推我頂在她兩腿之間的腳,一招手,要我靠上去,她低聲說,你知道阿張現在最怕什麼嗎?不知道?我告訴你,阿張現在最怕我和你聯合起來,聯合起來,懂嗎你?   張老闆老婆的聯合起來四個字說得很重。   我說,我們本來就聯合起來了嘛。   張老闆老婆搖搖頭說,小陸子,你真是木頭啊。   其實我心裡是明白的,我猜到她可能想乘現在張老闆落難之機吃掉張老闆。雖然我們兩個沒正面談過吃掉張老闆這陰謀,但心裡都明白,張老闆已撐不下去,我們的時機來了。但由於她今晚喝了不少,我感覺她是用一種半醉不醒的樣子和我說話,我有點吃不準了。我這個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我算什麼,最多也就是和張老闆老婆發生了肉體關係,然後藉著肉體關係偷了一點阿張的T恤賣賣。而張老闆老婆和張老闆不管怎麼樣畢竟是夫妻,什麼叫夫妻,那就是今天不好了,明天會好的,明天不好,後天會好的男女關係。我明白我這時說話要十分當心。因為我要說好吧,我們聯合起來幹掉阿張,萬一她明天或者後天和阿張好了,我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墳墓?但我要是說我不想聯合,很可能張老闆老婆看我那麼傻,只配做面首,她就會找其他人聯合起來吃掉張老闆,沒我的份了。我想了想,當時只能這樣回答,我靠上去說,老闆娘,這兩年你也看到了,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什麼事還不是聽你的。   我想我這一席試探性的話一定是打動了張老闆老婆的芳心。她笑起來高興地說,小陸子,你這個人太會做人啦。阿張也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大家都相信你。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四下看看又壓低聲音說,我相信得把自己的身子也給了你。小陸子,我如果沒看錯人的話,你這個人不得了,我倒有點擔心我自己了,不要今天我幫你,明天你吃掉我哦。   我大吃一驚。我記得當年曹操說劉備是英雄時,劉備那雙著名的筷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不過我不是劉備,張老闆老婆也不懂什麼劉備曹操,我避開嚴肅來點色的,嬉皮笑臉地說,老闆娘啊,怎麼是我吃掉你,明明是你吃掉我嘛。   張老闆老婆在這方面很敏感,一聽就癡癡笑起來,她盡可能靠近桌子,一直靠到她的奶都擠扁了,她的手在台佈下伸了過來,在我寶貝部位捏了一把,並癡癡笑起來說,到底誰吃掉誰呀說呀。我被她捏了一下,褲子就感覺緊繃繃很難受。我們色迷迷地微笑著,一句話也沒有。   你現在懂了吧,餐桌上如果有人很累一樣往後仰是做壞事的話,那麼如果冒著奶都擠扁的危險往前擠的人也不是在做什麼好事。算了,我們不多講餐桌上的知識了。張老闆老婆捏了我一會,突然話鋒一轉說,小陸子,我想呀我們是時候了,應該和阿張談談,把他的工廠拿下來,反正他也沒心思做下去了。   我聽了很得意,想我的估計沒錯。但我還是說,那是你和阿張的工廠啊。   張老闆老婆說,你怎麼那麼笨,我要變成我們兩個的,我們一起做,一起開聯名戶頭呀。張老闆老婆的呀字拖了個長音。這表明她不僅想拉我入伙,同時她把分贓的原則也想好了。   我說,我全聽你的。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二   對倒霉的阿張發動全面進攻開始了。   我記得那天是雨天。為什麼電影小說裡高興的事總發生在晴天,而不高興的事總發生在雨天,我以前一直沒搞懂,現在我親身經歷了。這就是確實不高興的時候天總下雨,或者說下雨的時候總不高興。   那天開始下雨,我們和阿張攤牌這種不高興的事也開始了。   阿張那天是第一天出庭。主要是報到一下,表示人在悉尼沒逃跑。   張老闆在法庭報到完,就夾著皮包躥回工廠。他進門時他的三七開漢奸頭被雨淋著了,亂作一團,正在滴水。張老闆這種落湯雞的樣子和工廠一大堆積壓T恤的樣子,真是形影相吊,可憐巴巴。   由於沒人敢來要我們的T恤,廠裡做出來的T恤一天一天堆積起來,已有堆積成山之勢。張老闆因為發不出工錢,工人紛紛散去。一陣風吹過,蜘蛛網飄來飄去很是淒涼。   阿張一進門還沒來得及換一下衣服,就接到一個電話。是賣布公司催他還錢的。張老闆對著電話陪了很久嘿嘿嘿笑,算是打發了去。他回頭對我和自己老婆說,以後電話一律說我不在。說完垂頭喪氣進了辦公室。   一會張老闆換了衣服出來,要我給他倒一杯水。他一邊扣紐扣一邊說,其實法庭也沒什麼好嚇人的。我進去的時候……。張老闆接著很想妙趣橫生地描寫一下剛才他在法庭上看到法官的樣子,但被等待已久的老婆打斷了。張老闆老婆說,這種事拖上一二年不稀奇的。律師不想結你就結不了。你就多多準備香去燒這個佛,看來廠裡的事你也沒心思管了,所以……。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停下來,並用眼睛暗示我把話題接過去,進一步說廠裡的危機,從而引出我和張老闆老婆密謀了幾天的大計。   但事到臨頭,我又猶豫了。我想想這兩年張老闆真的對我不薄。我算了算,張老闆給我的工資和我開始偷布後來偷T恤所得的錢加起來已相當可觀。我有必要放著無憂無慮舒舒服服的管工加小偷的日子不過,去過那種提心吊膽的老闆生活?   (當然這是我當時極為幼稚的想法)。同時憑良心說,張老闆在處理我偷他的老婆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開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寬容精神是很多男人也做不到的。雖然事發以後他也有點不習慣,罰我搬布,但慢慢就自然了。最近他看到我把牙刷牙膏放在他老婆房間裡也不做聲,這是多大的肚量啊。記得張老闆出庭的前夜,也就是昨晚,我和張老闆老婆在浴室裡共浴。張老闆正好推門進來,一見此景,張老闆非但沒有一絲一毫怒火,反而馬上說對不起,還退出去補敲兩下門才再進來。這真是黑白顛倒啊!想想本來理應我向他解釋或道歉,現在變成他補敲門。這麼好的老闆到哪裡去找?想到這裡,我不敢看張老闆也不敢看張老闆老婆,索性低下頭去。   張老闆老婆在一旁看到我這種沒出息的舉動心裡非常氣憤。她借給她丈夫杯子加點水的倒茶機會,走過我身邊,狠狠地踩了我一下。我被她這一腳踩得差點跳起來。   我看了一眼她,正好她也看了一眼我。她沒好氣地說,小陸子,你不是對工廠的情況最熟嗎?你應該講講工廠的未來嘛。   我嚥了一下喉嚨,閉了一下眼,實在沒勇氣說出我和張老闆老婆的密謀,即逼張老闆把工廠三錢不值兩錢賣給我們。我又一次偷偷看一眼張老闆老婆,沒想到她正用惡狠狠要吃掉我的眼神看我。我嚇得一抖,忙微笑著說,阿張,工廠弄成這樣子都是我不好,我應該辭職。   你一定笑我用辭職那麼大的詞。我也知道這種大詞是用在總理部長級人物上的,像我們這種小工廠用用炒掉和滾蛋就差不多了。但因為我那天是為了表示鄭重其事,我還是用了辭職。   張老闆沒想到我要走,他聽了一驚說,小陸子,你是不是覺得我三個星期工錢沒給你,我張寶根想賴掉了是不是?說著張老闆掏褲子口袋。我見他掏出來的都是一些散錢。我忙說,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意思……。張老闆說,我知道我,我,嘿嘿嘿,最近……。說著他問他老婆有沒有錢先借給他一點。張老闆老婆說,我哪有錢?要錢應該問她拿錢去嘛。   張老闆一聽這個她字就知道又要吵架。但張老闆這些天沒心思吵架,他只好又在自己全部口袋裡亂摸。我忙按住他的手說,阿張,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也知道你困難,工廠現在這樣子實在是……。張老闆拉開我的手說不不不,繼續在口袋裡摸。我也說不不不,抓住他的口袋,要他不要摸了。張老闆就拿起皮包來摸皮包,我又按住他的手,這樣一推一讓,整個場面就失去了嚴肅談判氣氛,而變成鐵哥們請客吃飯搶著付錢一樣了。   張老闆老婆在一旁見了非常氣憤。她明白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即將在我們的一推一讓中不了了之。她事後罵我罵得很難聽。她罵我簡直婆娘一樣。她說我差點中了阿張的奸計。張老闆老婆以她和張老闆十年同床異夢的經驗說她明白阿張想在推推讓讓中混水摸魚大事化無。她說她當時看我那麼無能只有赤膊上陣了。她是這樣單刀直入這樣說的,阿張,你知道的啦,小陸子根本不在乎這幾個錢。小陸子的意思很明白,他想幫我弄好這個工廠,這樣你好安安心心打官司去。   張老闆畢竟也是老奸巨滑,從老婆這樣不明確的話裡已聽出來我們要反了。他臉色平靜地說,你說什麼?小陸子,嘿嘿嘿,我怎麼聽不懂我老婆說什麼,你聽懂我老婆說什麼了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尿有點急要出去一下。張老闆老婆一把拉住我,一付豁出去的樣子說,小陸子,尿憋一下憋不死的。你過來,坐這裡。張老闆老婆就強姦一樣一把把我壓在沙發裡。她回頭又對張老闆說,阿張,你也不要嘿嘿嘿了,你是一個聰明人,要我再說一次?……那好,情況就是這樣的,再下去,廠租誰付?你知道現在每天有多少人打電話來追你嗎?   張老闆不做聲了。他明白兵敗如山倒的道理。工廠的氣數已盡,起死回生很難。但阿張作為一個繼承他鄉鎮老財主爹的本性的小生意人,他還要作垂死掙扎。   他不看老婆而看著我說,我也明白現在這形勢,工人沒了,批發商沒了,工廠也就沒了。不過我是想我要是把這個工廠讓給小陸子,嘿嘿嘿,小陸子也不好意思接收,小陸子,你說是不是?   張老闆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自以為得計的話沒一秒鐘就給張老闆老婆頂了回去。   張老闆老婆說,有什麼不好意思,小陸子和我都商量了幾個通宵了,你問問他。   我聽了氣得發抖。明明都是她想出來的,現在卻全推到我身上。但這種場合,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我只好尷尬地笑笑說,也談不上幾個通宵,也就是吃飯的時候隨便說了說,我主要是想一個工廠好好的就這麼完了,怪可惜的。我想要是換了老闆娘的名字,批發商可能又回來,這樣的話總比現在這樣的好,阿張,你說我說得對不對?說完我為了提醒張老闆工廠確實破落,我有意拉下一個破舊的蜘蛛網,吹了飄起來。   張老闆嘿嘿嘿笑了。張老闆一笑就表明他明白大勢已去,救不回來了。他往沙發上一靠,很爽地說,好吧,開個價吧。   張老闆老婆沒想到這麼快就大功告成了。她興奮得跳起來,也大方地說,你開價你開價。我們也不想傷你的對嗎?   我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打圓場說,阿張,等你官司打贏了,你照樣可以回來,你還是張老闆,我還是小陸子。   張老闆老婆聽了狠狠地白了一眼我說,小陸子,剛才要你說話你不說,現在阿張要說話了,你搶什麼搶?你怎麼該拉尿的時候不拉尿,不該放屁的時候亂放屁。你不是尿急嗎?尿急你站在這裡幹什麼你!   張老闆看也不看我們兩個,他想了想說,我張寶根要是有一天東山再起,我張寶根不說瞎話,我怎麼可能回到這裡來?這裡算什麼?這裡也就是一個……一個…   …一個小孩子學走路,一個起步的地方。你們想想看,哪有做這種破T恤做成世界富翁的?   張老闆老婆很不耐煩張老闆的豪言壯語,她說,我們不講以後,以後誰知道?   以後說不定撞車死了誰知道。開價吧開價吧。   張老闆想了想就開了個價。張老闆老婆一聽跳起來說,太過分啦。這個價買這個破工廠?阿張你有沒有搞錯,都可以買三個啦。算了算了,還是我來開。我讓你開價是客氣,想不到你倒好,客氣當福氣了。   這樣夫妻倆就討價還價沒完沒了起來。我看著張老闆被他老婆逼得一會搖頭,一會跳起來,我心裡為張老闆哭泣。我想我這輩子一定要吸取張老闆的教訓,千萬別幫別人,特別不要幫像我這樣的人。你幫了別人,別人最多就是當時感謝你,但最後還是吃掉你。這時碰巧李丹玲進來,我實在不願意看張老闆被張老闆老婆逼得走投無路的樣子,我就借口送李丹玲回去,我們兩個撐了一把雨傘,一起先走了(後來發生的我吃李丹玲豆腐之插曲,我就不再重複囉嗦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三   你做過老闆嗎?   做老闆的感覺我現在有了。那真是甜。做老闆你不一定要發號施令,你只要在工廠走來走去,你一句話也不說,心裡已蜜一樣甜了。   當然我第一天做老闆不存在甜不甜。那天早上我和張老闆老婆走進工廠,看著堆積如山的T恤存貨,心裡就發毛。人還沒坐下,就聽電話進來。是工人來追工錢的。我們不敢說工廠現在是我們的了,我們只說張老闆住院開刀,要過幾星期才能回來。電話就在罵罵咧咧聲中掛斷。   我們怕電話不斷進來,索性把電話切斷了。但切斷電話後一個電話也沒有,又靜得可怕。張老闆老婆哭喪著臉說,小陸子,怎麼辦哪?小陸子,我們是不是上阿張的當了?小陸子,白T恤再堆下去會發黃的。   看著這個爛攤子我也心煩意亂。我說,你不要小陸子小陸子小陸子,好像死了人一樣。我要是知道怎麼辦我就去辦了。   張老闆老婆聽了生氣說,噢喲噢喲,才做一天老闆就不能叫小陸子了?要是真的做了老闆,是不是要我叫陸司令呀?   我聽了更煩了。我說,叫不叫陸司令我無所謂,關鍵是把這堆T恤搬走,把錢換回來。   張老闆老婆又自言自語說,阿張肯定笑死了。他笑我們買了他一堆垃圾。   我說,那今晚你和他談談,把工廠退給他。我還是做我的管工,什麼也不愁挺好。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指著我的鼻子說,我就知道是個沒出息的,小陸子,你怎麼一點不像男子漢?   我說,什麼男子漢,我又不想做什麼男子漢。做男子漢就有飯了吃嗎?   張老闆老婆跳起來說,我真是瞎眼了,我怎麼找了你這麼一個軟蛋。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跟阿張了。阿張人矮小一點,心比你高多了。   我氣極了,我說,那你去跟阿張好了,你以後不要叫我。不要動不動就說,怎麼樣,小陸子,上來吧。   張老闆老婆也生氣了,她說,不上來就不上來好了,你以後也不要跟我說,你睡著了嗎?你記住你再這樣說,我就一剪刀剪掉你。   我們正吵架,傳真響了。打進來的傳真居然寫著我和張老闆老婆的名字。上面這樣寫:據悉貴公司已轉入你們倆位名下,祝賀。請即開出二十一日、二十四日、二十九日的支票。一星期我們收不到支票,本公司將對貴公司採取進一步法律行動。謝謝合作。   我們相互看看都呆了。   我和解地拍拍她的臉說,算了,我們不要吵架了。   張老闆老婆也拍拍我的臉說,你呀你,除了床上還過得去,其他方面你真的要向阿張學習學習。走吧,反正守在這裡也沒意思,回去算了。張老闆老婆說完推我回去。   我說,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今後的方向。今晚我也不到你那裡去,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你去叫阿張來,你好好問問他到底外面欠了多少。他不是說只欠了兩家公司嗎?那麼兩家以外你叫他自己去解決,債務糾紛我們不管的,我們當時說好的,買就買他兩家的債務。   那晚我一個人在自己的床上躺著,看著天花板,靜心思考。我發現我不去張老闆老婆的房間我的思路變得很清楚。這個發現令我以後一有重大問題要思考,都自動迴避女色。   面對一輪明月,我認真思考重整旗鼓之可能。我的思路沿著這些天的經歷來回行走,看看有什麼活路。我想張老闆以前做了那麼多T恤,大部分都賣給了那個傑克李,那麼傑克李又把那麼多的T恤賣到哪去了?   你可能沒想到這問題有多重要。你更沒想到對這個問題的追蹤思考,將突破我們的落魄的現狀,發財又要開始了。我想著想著突然有了一個不可告人的主意,我興奮得躺不住了,跳起來直奔張老闆老婆的房間。   我輕輕開了門,看到張老闆老婆斜靠在床上打電話。我走進去。張老闆老婆沒理我,她大概打了很長時間,左耳朵打疼了,順手換到右耳朵繼續打。我靠近張老闆老婆發熱的左耳朵就說有好消息啦。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四   接下去幾星期,我開始了一種特別的生活。   我不做工人也不做老闆,而是每天一早帶了吃的和喝的,開車到傑克李的辦公室大樓外面守著。   一開始我以為做特務很簡單,也就是買一張報紙在上面挖一個小洞,然後順著這個小洞往外張望。但幾天下來我發現問題並不那麼簡單。這是因為傑克李所在的那棟大樓有前門、後門和地下車庫門,一共三個門,這還不包括其他防火門。我守了前門就守不了後門。守了後門又守不了前門。而守前門和後門很可能也是白守,因為傑克李使用前門後門主要是出去買一包煙,而我要跟蹤的事很可能從車庫門溜走。一星期沒結果的守候以後,我決定第二個星期專守車庫門。   多年以後我整理舊物,隨手翻開工作日記,看到我風雨無阻日日夜夜跟蹤傑克李的記錄檔案。當然日記中的傑克李用的不是傑克李,也不是李福林,而是好像FBI一樣用了一個代號,叫額頭。我叫傑克李為額頭,是因為張老闆老婆提醒了我傑克李的額頭凸起一塊很有特徵。   我記錄了額頭平時很少出大樓,但奇怪的是下午三點額頭常常準時開車去一棟兩層樓的房子。我估計我當時天天這樣守傑克李實在無聊之極,所以我對那棟兩層樓的民房作了詳細描寫。比方我寫到牆是粉紅色的,窗簾總是拉著的,額頭的車到樓下總是不下車,而是按一下喇叭。喇叭的聲音又輕又快,聽上去好像不是按喇叭,而是不小心碰到了喇叭嘟地一下。   有趣的情況發生在額頭按這聲不引人注意的喇叭後,二樓靠右的窗簾就會拉開一個角,接著又遮上,然後又拉開,又遮上,如此兩下。這有點像我們小時候讀書時讀到的美蔣特務登陸先向大海發出一長二短燈光信號。額頭在接到拉窗簾的信號後,他就敏捷地從車裡跳出來,興致勃勃地直奔那棟房子而去。   額頭進去的時間有長有短,平均大概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傑克李進這房子做什麼呢?也就是說是什麼吸引了傑克李樂此不疲?我記得我在跟蹤了額頭兩星期後漸漸對額頭倒沒什麼興趣,而對那棟房子裡的神秘人物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每次額頭走後,我都情不自禁地想進去探索一下。我看額頭每次那麼準時的來這房子,我甚至懷疑傑克李做T恤是假,販毒是真。   有一次額頭走後,我實在按捺不住從小養成的探險愛好,我也走上去並敲響了門。   開門的居然是一個少婦。她穿一件浴衣站在我面前,熱氣騰騰的,顯然剛剛洗過澡。她一剎那的表情照我的看法是她想撒嬌。可能她以為額頭忘了什麼東西,重新返回來取,她就乘機撒嬌一下。但當她一見我,她馬上把浴衣拉高一點說,你找誰?   我也沒思想準備,我想著傑克李我就脫口而出說我找傑克李。   她一愣想說傑克李剛剛走,但一想不對,就說,什麼……什麼傑克李,你找錯地方了。   我說,沒錯,是傑克李,就是李福林。是他叫我有急事到這裡來找他的。   少婦聽了幾乎叫起來說,我說過了我不認識這個人!   我又笑瞇瞇地重複一次說,他真的叫我有急事找這裡嘛。   少婦發急了說,他怎麼想得出來叫你來這裡找我,這個神經病。   我想反正弄假成真了,我更認真地說,我是李老闆手下的財務主管。有一個文件要他簽名,很急的。所以我就……。   少婦這下氣急敗壞了。她說,真是笑話,我這裡成了什麼了?你回去告訴阿李,叫他滾他的蛋!砰地一下她把門關上。   我一邊下樓,一邊心裡好笑。我想現在少婦一定怒火沖天地打電話罵額頭。額頭聽了一定莫名其妙。一定也在電話裡大發雷霆,發誓要炒掉財務主管。而財務主管一定說他從來不知道老闆外面養了一個有夫之婦。財務主管一定要求辦公室裡的人作證,三點鐘他根本沒出去過。這樣額頭就打電話告訴少婦,少婦就更不安了,她一定猜測可能是她丈夫派來的密探所為。這個想法令少婦要求額頭以後別再來,因為她不想偷情偷出麻煩。額頭就跪下求情,說他這輩子怎麼也忘不了她。想到這個神氣的傑克李也要跪下磕頭,我一解心頭之恨,不禁哈哈大笑。   在我的記錄檔案裡還記載了傑克李除了去粉紅色的樓房,其實很少走出辦公室。這是因為他英文好,一般不用跑來跑去見他的澳洲大客戶,用電話或者傳真就夠了。所以我的記錄上有一句:這樣跟蹤額頭只能跟出桃色新聞,於生意無補。   然而翻過一頁,又有新情況出現。那天傑克李匆匆開車出去。我一見趕緊跟上。七轉八轉,我跟他來到一個工廠區。我看到他在一個鐵門那裡進去了。四下沒人,我就跟了過去。這下終於發現傑克李不要我們T恤的秘密了。   原來傑克李也學精了。他已不像以前找張老闆買T恤,再轉手賣給澳洲人公司,而是他自己也開了一個工廠,開始了肥水不流他人田的自產自銷。   那晚我把傑克李的地址記下來。我還在記錄上寫了一句,額頭啊,額頭,你往哪裡跑!當晚我買了一瓶酒和一隻燒鴨半斤叉燒半斤乳豬,叫張老闆老婆慶祝慶祝。   張老闆老婆一時還無法分享勝利成果。她見我拿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進來不解地說,陸司令,知道嗎,我們已經三星期沒交廠租了。房東要叫我們滾蛋了。   我笑著說,你不要諷刺我叫我陸司令,我告訴你我小陸子做陸司令的日子真的來到啦!   我在張老闆老婆迷惑的眼光下一邊倒酒一邊告訴她我找到了傑克李的工廠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也高興起來,搶過酒瓶倒起來。我和她乾了一杯,嘴裡塞了肉,開始佈置下一步行動計劃。我要求張老闆老婆打扮成一般工人打入傑克李的工廠探明虛實。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搖頭了。她說,什麼,我去人家那裡做工人?小陸子你怎麼想得出來,你自己怎麼不去?   我說,傑克李不認識你,但認識我,再說這不是做工人,這是做特務。做女特務。   為了表示做女特務比做女老闆更有意思,我講起世界上最有名的幾個女間諜的故事。張老闆老婆聽入迷了。她特別對女間諜為了情報不惜犧牲一切,甚至犧牲自己的身子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她聽完補充說,小陸子,這不是犧牲,這是一舉兩得嘛。   張老闆老婆這種無限嚮往的感歎使我明白不用再動員,她已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第二天一早,張老闆老婆就把我從夢中搖醒。她說你看呀看呀。她邊說邊象模特兒一樣在鏡子前轉來轉去自鳴得意。   我看著她穿著不知從哪撿來的破爛衣服,我忙搖搖頭說,你這不叫工人,你這叫叫化子。我好像導演一樣啟發她說,你看看我們工廠哪個工人穿成這樣?   張老闆老婆聽了想了想就笑起來說,是啊是啊,看來做女特務不容易嘛。說著她就去脫了這套叫化子,換了一套牛仔服。張老闆老婆把自己上下包得圓滾滾的很誘人的樣子就叫我開車送她去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五   中午時分,張老闆老婆開始向我報捷。我聽到她背景裡汽車聲音很響,她說她是趁吃飯跑到路邊電話亭告訴我的,她激動地對我說,小陸子,你六點一到就開車過來,要快!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和張老闆老婆到達後來救活我們的ATC公司門前。   當我去車裡拿英文字典,張老闆老婆站在原地等我時,奇跡出現了。   據張老闆老婆回憶,她當時站在ACT門外的位置是一個空著的停車位,而就是這個停車位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張老闆老婆當時站在那裡沒事幹,就看看手錶,又看看遠方。她那種亭亭玉立(可能亭亭玉立這詞用在張老闆老婆說身上不夠恰當),看看手錶,又看看遠方的樣子很像等情人。這時她聽到背後一聲喇叭響,這是一聲很輕的喇叭響,但她還是嚇了一跳。我們知道女人嚇一跳的樣子有的難看有的好看。張老闆老婆嚇一跳的樣子不僅好看而且好騷。她的腰猛地一扭,從而帶動屁股一扭,胸脯也就很騷地一跳。這一切都被車裡的人看在眼裡。那人笑了笑,並伸手打了個抱歉的手勢。張老闆老婆也笑了笑,並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那人把車泊到車位上就下車嘟地一下遙控關門。他走到張老闆老婆身邊說了一些很快的話。我追問張老闆老婆當時他說什麼了。張老闆老婆說他身上的香水味很好聞。我說我沒問你什麼香味,我問你他說什麼?張老闆老婆說,他問有什麼可以為我效勞的。我很奇怪張老闆老婆怎麼能聽懂這種話。張老闆老婆說這有什麼難的,憑她三十多年做漂亮女人的經驗,猜都猜到了。張老闆老婆看我還不明白,就反問我說,小陸子,你怎麼那麼傻,難道他一上來就說請我吃晚飯嗎?我想想也對,我說那你怎麼答的。張老闆老婆說她不會英文,但T恤兩個只還是會的。她就指指玻璃門說了一聲T恤。那個人就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這時候我回來了。   我當時拿了字典回來,沒看到張老闆老婆被這個男人的車嚇一跳的風騷表演,但我是看到張老闆老婆和一個澳洲男人在說話,以及男人拉開玻璃門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我走過去,張老闆老婆指指我,那個人就很紳士風度地朝我說,Good morning.我也笑笑說,Good morning.同時我輕輕對張老闆老婆說,誰?   張老闆老婆輕聲說,小陸子,你看看他的車。   我看了一眼這個人的車,紅色的,好像烏龜一樣的。   張老闆老婆這方面比我懂,她告訴我說這烏龜一樣的車叫保時捷,一棟樓的價,阿張本來想買的。我馬上明白我可能碰到ATC公司的老闆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六   後來我們知道這個澳洲人不是老闆,是經理,也就是說是這個公司的有權下訂單的人,叫傑姆斯。   傑姆斯帶我們進了他的大辦公室。他一邊指指沙發意思坐,一邊脫衣服。傑姆斯脫了衣服特徵就顯出來了。這個人的主要特徵,就如張老闆老婆一針見血指出的,到處是毛。   張老闆老婆偷看傑姆斯脫衣服,就像偷看一塊雜草叢生的荒原。張老闆老婆看著看著不好意思地偷笑起來。我實在急死了,現在最關鍵的是找一個傑姆斯喜歡的話題,把他弄高興了,然後切入T恤主題。我知道張老闆老婆在關鍵時刻一點也靠不住,我得靠自己。這樣想著我就抬起頭來。我看到牆上掛了一付拳擊手套。馬上我想到這一定是他感興趣的話題。我明知故問地指指手套說,You?接著我按電影裡看到的,做了一個雙手握拳,雙腳跳來跳去猴子一樣的動作。   傑姆斯笑笑點點頭,為了糾正,他站到中間,擺好姿勢,做了兩下標準的拳擊動作,嘴裡還咚咚響兩下。   張老闆老婆這次倒是悟性挺高,她馬上配合氣氛做了擊中自己胸脯的動作,然後發嗲一樣呀地叫了一聲,作向後倒下狀。傑姆斯忙上去扶住張老闆老婆。接著我們三個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你一看就明白,這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討好,但傑姆斯顯然在關於拳擊表演的無言交流下對我們產生好感。他問我的名字,又問張老闆老婆的名字,然後他說了一串英文並微笑著看著我們。   張老闆老婆對我說,喂,他說什麼?我說,我也不知道,你就對他笑。於是我和張老闆老婆一起點頭一起微笑。多年後我才猜到當時他問的應該是我們夫妻兩個,為什麼張老闆老婆不用我的姓,而用她自己的姓。我當時看傑姆斯心情很好,我就不失時機地拿出兩件T恤。我用最簡單的英文good和no good說明了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傑克李的。我還做了一個洗衣服的動作,表示這兩件T恤是洗了以後的結果。   傑姆斯拿過兩件T恤比較了一下,看傻了。我馬上伏下身體指指傑克李的T恤搖搖頭說,this,no good.然後指指我們的T恤說,this,very good.傑姆斯絕對不懂我們中國人的狡猾,他做夢也沒想到我在傑克李的T恤上做了什麼手腳。昨晚我把傑克李的T恤放進熱水洗了兩次,然後又放進烘箱烘了兩次,現在傑克李的T恤就好像傷病員一樣一個肩高一個肩低,難看死了。   傑姆斯看住傑克李的T恤,嘴裡輕輕吐出一聲shit.他怎麼也沒想到傑克李的T恤洗一次會這樣,這是個大騙子,騙了他那麼久,要不是我們告訴他,他還一直蒙在鼓裡。傑姆斯罵完shit,又看了一眼我們的T恤,毫不猶豫地一下筆,寫下了第一張訂單。   我和張老闆老婆開車回去,一路上歌聲不斷。唱到唐人街的時候,我們開始爭吵誰的功勞大。我認為是我發現了牆上的拳擊手套,然後我裝瘋賣傻,最後拿出兩件T恤比較給傑姆斯看,一路順風拿下了訂單。但張老闆老婆不以為然。她認為拿下訂單,應該從門口按喇叭的一瞬間算起。她說,小陸子,你以為就你那種Good和No good傻瓜英文能弄來訂單?老實告訴你,當傑姆斯第一眼看我,也就是在門外說第一句話時,我就知道今天訂單沒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到手了。我聽了不服氣,這樣我們就一路開車一路吵架,一直吵到家門口。   後來我們安靜下來,客觀地分析認為,傑姆斯寫下第一張訂單其原因是綜合的。   這可能起源於昨晚他一定什麼事讓他痛快了一下,這可能是他的老婆,或者情人和他好好睡了一覺。而這種痛快一直延續到他早上起床,一路開車又是綠燈,到了公司門口又目睹張老闆老婆腰一扭從而帶動屁股一扭和胸脯一跳的可愛樣子,後來我們一進去又對拳擊手套表示驚奇,並產生了三個人一起表演拳擊賽,最後我拿出兩件T恤來,他發現李福林的T恤原來長期騙他(當然這不是事實)。總之一切細碎但綿延不斷的快樂都可能導致傑姆斯對我們產生好感並揮筆寫下訂單。   進家門時張老闆老婆突然說,我真的沒想到傑克李的T恤那麼差?他膽子也太大了,用這樣的T恤布,他都敢啊。   我笑起來說,你傻呀,不要說傑克李,就是再高級的T恤布,經過我小陸子的手還會好嗎?   張老闆老婆聽了想了想,突然一頭倒進我的懷抱,笑得咯咯咯好像小母雞一樣了。   不過我擔心說,現在報紙上全是招工廣告。旺季缺人,我擔心能不能完成傑姆斯的第一張訂單。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手伸過來摸摸我的頭說,小陸子啊,又來了又來了,你又垂頭喪氣了。沒有訂單你垂頭喪氣,有了訂單你還垂頭喪氣。難道你就不能輕鬆一點,你這樣下去很快老很快不行的哦。張老闆老婆說著色迷迷地就把摸我頭的手移下去摸我小頭。   我把她的手拿開說,什麼老不老,我現在問你工人,工人在哪裡?   張老闆老婆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拍拍胸說,工人?你要多少?真是的,有了訂單還怕沒工人?說完張老闆老婆鼻子出了一聲氣。   果然第二天張老闆老婆就找來三個工人。我很吃驚,我輕輕問張老闆老婆哪裡搞來的?張老闆老婆得意地白了一眼我,然後介紹說,這是你們的陸老闆。   三個工人就叫我陸老闆好。   我擺擺手說,好,大家好。我這樣擺擺手的時候我心裡覺得好笑。我想起以前人民領袖也這樣對人民擺擺手說同志們好。只是一個規模大一點,一個規模小一點,其實道理是一樣的。我把張老闆老婆拉到一旁,又一次好奇地追問她到底從哪裡搞到三個寶貝。   張老闆老婆得意地看我一眼說,小陸子,你以為世界上就你一個人厲害是不是?   我忙討好說,不不不,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嘛。   張老闆老婆這下才滿意地指指其中一個說,看到那個剪短頭髮的嗎?   我看了看說,三個都短頭髮。   張老闆老婆說,男人頭那個。知道她是誰嗎?   我搖搖頭。   張老闆老婆在我耳邊輕輕說,阿三老婆。   我聽了差點叫起來。我想張老闆老婆是不是瘋了,什麼人不能叫,把傑克李管工的老婆叫來了。   張老闆老婆用手噓了一下說,阿三老婆英文很好,她在傑克李那裡就是做翻譯的,以後可以幫我們做很多事。她又說,過幾天,阿三也會過來。我叫他帶一幫工人過來。傑克李沒了阿三,我看他還神氣什麼?   我聽了拍拍她圓滾滾的屁股說,好,這小子早就他媽的該倒閉了!我說到倒閉這兩個字的時候,渾身一輕鬆,順便放了一個響屁,由於這屁響得很有樂感,張老闆老婆笑起來,並摀住自己的鼻子。我也笑起來說,看到了嗎,我被傑克李氣那麼久,現在你幫我解氣了。張老闆老婆又笑起來。我說,真的看不出來,可以拉那麼多工人過來,陸太,你還是有一手哦。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揪我一把說,誰陸太?難聽死了。   我說,你不願意做陸太是不是?那我叫別的女人做陸太了哦。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又要揪我一把說,小陸子,今天你心情特別好嘛。   我一邊躲一邊說,我還是有點擔心。這個阿三看到我們那麼容易就搞倒了傑克李,他會不會也去傑姆斯的公司搶我們的生意?要知道,這種事我們會幹,阿三和他老婆也一樣會幹。   張老闆老婆想了想說,應該不會,你想想看,如果阿三在傑克李那裡那麼多年都沒搶傑克李的生意,那就說明阿三天生是打工的命。   張老闆老婆這樣不緊不慢地分析情況,看上去好像一個很智慧的人。我不免騷兮兮地看住她說,今天,你很靚哦你。   張老闆老婆聽了摸摸自己的臉說,是嗎,那你的意思除了今天,我一直很難看啦?   我一下子沒勁了,我真是吃不消她這種不合時宜令人掃興的思維方式。我沒了吹捧她的興致,就隨便說,你一直很靚,比戴安娜還靚。布訂了嗎?不要訂布晚了,沒布就麻煩大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更來精神了。她說,小陸子,你老是戴安娜戴安娜,戴安娜到底有什麼好看?這種女人太瘦,一老就乾癟癟的。我不知道你們男人為什麼喜歡這樣的女人。女人要是跟男人長得一樣,還叫什麼女人?女人就是要前凸後凸,比方……   張老闆老婆從評論戴安娜開始,暗中轉為自我表揚。我笑著說,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是全世界最最標準的女人。   張老闆老婆也笑起來謙虛一下說,也不能說我最最標準,但我像個女人,這一點你應該承認吧?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七   送張老闆和李丹玲去中國的那天下雨了。雨突然下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樣。車泊得比較遠,我和張老闆老婆幸好帶了一把小雨傘,兩人擠成一團進了候機大廳。張老闆和李丹玲因為沒帶雨傘,只好各自頭頂皮包,拚命奔進來。我和張老闆老婆看著他們兩個的樣子不禁笑起來,我想到了一個比較確切的成語,抱頭鼠竄。就他們這個樣子,想把這裡損失的從中國撈回來,這可能嗎?   送他們到候機入口處,我們不能再前進一步了,我和阿張握手告別。我不想來那種悲悲切切的比方壯士一去不復返的送別語,我覺得太嚴肅了,我就用開玩笑的口氣來送別阿張,我說,阿張,發了大財不要殺回來殺我一個回馬槍哦。我這樣開玩笑一樣放屁一樣的送別語,做夢也沒想到,後來居然成真了(看來不三不四的話不能隨便說的)。   當時張老闆笑了笑,說了一句我後來才明白一語雙關話。他說,小陸子,不管怎樣,嘿嘿嘿,我是不會忘掉你的。接著他看著窗外的大雨,突然很動感情地說,大家看到了,今天下大雨,我張寶根今天就是這付樣子離開悉尼的。我張寶根今天敢對著老天爺發誓,我張寶根要是回來也是這付樣子,就飛機掉下來摔死!阿張說到這裡聲音都哽住了,他低下頭,用手擦了擦。我估計是眼淚出來了,但因為剛才淋了雨,所以一時也看不清楚阿張擦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看他樣子實在可憐,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阿張啊,你回來肯定是坐勞斯萊斯的啦。   李丹玲冷冷地看著我說,小陸子,你這個人真是的,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   我說,奇怪了,我說什麼了?我這不是祝阿張好運,祝你們好運嗎?我怎麼了?你怎麼老盯住我幹什麼呀。   張老闆老婆這時把張老闆拉到身邊。她整理一下張老闆的領子,看住張老闆說,阿張,到了那裡不要亂吃東西。大陸的東西你腸胃不行的。   張老闆一聽眼睛紅了說,知道了,我帶了胃藥。說著他像小孩子一樣把藥拿出來給張老闆老婆看。   張老闆老婆又轉身對李丹玲說,你不要讓他亂喝酒。你要看住他。他這個人亂來的。   李丹玲聽了也點點頭眼紅著說,我會的,你自己身體也要當心。   接著張老闆把手裡的皮包交給李丹玲,和自己老婆最後擁抱。張老闆的手在他老婆的背上顫抖地拍拍。張老闆老婆也淚流滿面,趴在張老闆的一隻肩頭上發出嗚嗚之聲。旁邊的李丹玲也擦了一下眼淚,湊上去伏在張老闆的另外一隻肩頭發出嗚嗚之聲。   他們這樣卿卿我我,三隻頭抱在了一起,把我冷在一邊。我一肚子不高興,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哭哭啼啼。我想這符合中國人的習慣,一男二女,二女又分一大一小。我還明白了夫妻總是夫妻,就是分家產分田地也還是夫妻。而我和張老闆老婆就是從床頭滾到床尾,從床尾滾到地板,滾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我還是我,她還是她!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八   張老闆帶著李丹玲到中國去找大財後,我和張老闆老婆的生意就像做夢一樣一日千里一發不可收。這就像俗話說,運氣這東西,來的時候你擋也擋不住。   我覺得張老闆老婆功不可沒。她大膽地找來了阿三老婆。阿三老婆管理能力很強,分活又公平,所以工人介紹工人,一下子人丁興旺起來。最旺的時候,老實說除了一些老工人和幾個有姿色的女工,其他的我都叫不出名字。我急的時候只能這樣叫,喂,那個穿紅衣服的。或者,喂,那個戴眼鏡的。記得有一次我見一個背包女站在樓梯口,一付無所事事的樣子。我就說,喂,那個背包的,沒事就去掃掃地。沒想到這女人回頭看著我說,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你們T恤廠的。   當然我心裡也明白,我們這種看上去好像轟轟烈烈的樣子其實也是在走鋼絲。   因為我們起家是張老闆老婆偶然和傑姆斯相遇,而那天正好傑姆斯心情特別好,三個人表演了一場拳擊賽,然後趁熱打鐵我把搞過小動作的傑克李的T恤拿給了傑姆斯看,傑姆斯一生氣就開了一張訂單給我們試試看,然後就有了這轟轟烈烈景象。   那麼只要有一天另一個人也偶然和傑姆斯相遇,傑姆斯也心情很好,那個人也把我的T恤搞一下鬼,傑姆斯的訂單不就給那個人了?賺點錢是不容易的,死起來卻是很容易的。我覺得光搞小動作是不夠的,還必須配合以大動作。   我的大動作很簡單,也是大家一直在用的比較噁心的辦法,即桌下交易。   桌下交易通俗說法就是塞錢,法律上的說法叫賄賂。顯然這是一種犯罪行為。   但我覺得張老闆老婆說的做生意哪有不犯法的,不犯法就不要做生意的話有一定道理。人本來是不想犯罪的。人要犯罪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比方我,如果我事到如今還不抓緊時間塞錢,也就是還不犯罪的話,那麼傑克李就搶在我前面塞錢,即先把罪給犯了。一旦他搶先一步犯了罪,我就沒罪可犯,我就死定了。所以為了不死,我一定要搶先一步犯罪,我一定要搶在傑克李前面把傑姆斯給賄賂了。   當然嘴上說說搶先犯罪比較容易,真的要實施在技術上還是很麻煩的。   首先當我在張老闆老婆耳朵上說我們要搶在傑克李前面給傑姆斯塞錢時,張老闆老婆大叫我是諸葛亮,但當我具體說出數字時,張老闆老婆又不同意了。她的意見是哪用那麼多錢,意思意思就行了。在我百般解釋下,張老闆老婆怨氣十足地說,小陸子,什麼時候對我也那麼大方就好了。   我忙滿面笑容說,以前你是我的老闆,現在你還是我老闆,要什麼也還不是你說了算?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謙虛一點說,不是不是,你是我老闆你是我老闆,我都聽你的。   我聽了也很高興說,那明天我去幫你買一條很粗的項鏈,就像掛在狗脖子上那種。   張老闆老婆一聽撲上來勾住我的頭頸說,那也不必那麼粗,反正你記住我是怎麼對你的就好了。   我想第二個問題是,就算張老闆老婆同意我去塞錢,我也不知怎樣才能塞給傑姆斯。這種事有點像男女之事。一男一女天也聊了,酒也喝了,沙發也坐好了,但你不知道該不該動手。你怕一旦動手,對方卻說她沒這意思告你非禮,那就麻煩大了。同樣道理,我要是拿一疊錢塞給傑姆斯,要是他說No,那麼塞比不塞錢還不好。   張老闆老婆聽了我的擔憂,她也同意我。她說,是啊,反過來替傑姆斯想想,就是他很想要這錢,他也怕有人推門進來呀。   可見想犯罪是一回事,最後把罪犯成了那是另一回事。所以張老闆老婆說塞錢最好不要在辦公室,最好找一個輕鬆地方,雙方在都沒感到什麼犯罪的情況下不知不覺把罪給犯了。張老闆老婆的建議是下星期為她過生日,租一條船請傑姆斯一起去游海,游著游著就把錢塞過去了。她說,我這主意怎麼樣,高明吧?我聽了一瞪眼說,你不是還沒到生日嗎?張老闆老婆也瞪我一眼說,小陸子,你聰明起來很聰明,笨起來笨死了。生日過了還可以再過,沒過也可以提前過,生日又不是死日,多過幾次怕什麼嘛。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九   在租了一條遊艇,訂了祝張老闆老婆生日快樂的蛋糕,以及一些出海用品後,我又去酒店買了一瓶最貴的酒(就是上面有拿破侖的頭的那種酒)。   這是我想出來的妙計,我想對傑姆斯賄賂之前有必要先來一次試探。比方在高興的氣氛中拿出這瓶酒說這是朋友免稅帶進來的,我不會喝,喝也白喝,不如你喝。我想只要傑姆斯是一個正常的人,也就是一個貪心的人,他應該打量一下這瓶十年陳酒,表示驚訝和感謝。只要他說thank you,那麼等一會我再塞錢就十拿九穩。   這樣我又找了英文字典,學了一下基本的英文,比方說這瓶東西是本公司的一點小意思,是一個朋友免稅帶進來的,我不會喝,請笑納,並希望我們今後進一步合作愉快。說完我對著鏡子做了一個比較瀟灑的握手和微笑。   什麼事那麼好笑?   我被後面聲音嚇一跳。我一回頭,見阿三老婆,我就高興地說,啊呀,我正要找你請教幾句英文。   阿三老婆穿了一件露兩隻膀子的小背心。在這特定的悉尼中國男女比例失調,也就是青黃不接的年代,三十多一點的阿三老婆兩個光膀子習習生輝。我突然發現以前我一直沒太注意的阿三老婆怎麼那麼姿色迷人,撩我心動。   阿三老婆可能沒注意我色迷迷的眼光,她認真地說什麼英文搞得你一個人笑個不停。我就說了請她聽聽我送禮物給別人的英文是不是標準。阿三老婆聽了說我說得不錯,澳洲人能聽懂,同時也糾正了一兩個時態和語態。我感歎說我要有你那麼好的英文就好了,並提建議以後每天教我兩句。阿三老婆說可以。接著她就轉入正題,把一張看不清的訂單遞給我,要我解釋一下。   那天我心情很好(就像傑姆斯那天一樣心情好),又加上那天正好辦公室的門關著(心情好的時候,自然風也幫你),所以我在接她遞過來的訂單時在她小臂上輕輕擦了一下。   我知道很多男人有這種擦一下的愛好,就像女人見布要摸一下一樣。我這樣和風細雨地一擦,我感到阿三老婆的皮膚比張老闆老婆的要滑要細要嫩。   阿三老婆在我擦她手臂時,並沒表現出其他女人那種大驚小怪的假正經,比方觸電一樣一縮,或者瞪我一眼,阿三老婆只是自然地把訂單交到我手裡。這種沒感覺的現象令我好奇。我想要麼阿三老婆童貞未開,未經一戰,要麼她身經百戰,根本不當一回事。   帶著證實一下的好奇心,我看也沒看清楚訂單,就伸手把訂單還給她,要她自己處理。這樣在訂單到達她的手之時,我又有了機會在阿三老婆的手臂更靠上一點的地方擦了一下。顯然這次擦不同於上次擦,我適當地加了點感情色彩。   這次她產生了反應,她慢慢抬起頭來,瞟了我一眼,整個動作就像電影裡的演員一樣訓練有素。憑我三十多年做男人的經驗,我敢說這是含情脈脈的一眼,蠢蠢欲動的一眼,鼓勵我動手動腳的一眼。我就偷看了一下門說,喂,什麼時候一起吃一頓飯怎麼樣?   阿三老婆笑笑說,那麼忙,什麼時候陸太才有空呀?   我聽了她這話一時沒明白。我想我請你吃飯,你怎麼說到張老闆老婆身上去幹什麼?但我憑我的聰明馬上醒過來。我居然沒看出這個阿三老婆竟那麼老練,她是怕她聽錯了意思表錯了情,所以放了個張老闆老婆的氣球搞試探,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就單刀直入說,我請你一個人不行嗎?   阿三老婆癡癡笑了。我看她笑,我也癡癡笑了。這時候突然門呀地一聲開了,我們兩個人四隻眼睛不約而同象偵察排長一樣朝辦公室的門掃去。等我們搞清楚是一陣風,我們又對望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開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   太陽將落海的時候,風懶洋洋的,海懶洋洋的,人也懶洋洋的。一些吃飽飯沒事幹的人在碼頭上釣魚。   他們認真地裝好魚餌,用吃奶的力氣把它甩出去。只聽嗖地一聲再加咚地一聲,海面有了幾圈水花,接著這些人就開始靜守。這種外表平靜內心焦急的釣魚者令我想起我自己,我不也是釣魚者,今晚要釣傑姆斯上鉤。區別在於他們在釣幾塊錢的小魚,我在釣百萬元的大魚。   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站在碼頭上,頭頸都伸得很長,看住遠方。我夾了一個黑皮包,裡面是一瓶拿破侖名酒和一個信封。想想那麼貴的酒送人,說實話,連我爹都沒喝過,真是捨不得。再想想我皮包裡另外一個信封。不要說張老闆老婆抱怨說太多,連我都心痛。雖然我反覆告誡張老闆老婆羊毛出在羊身上,或者換句話說叫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但說是這麼說,心還是很痛的。   等了半天不見傑姆斯人影,我就對左右兩女將說,你們先上船,三個人站成一排也太隆重了。   張老闆老婆跟著我說,就是嘛。不就是一個經理,又不是老闆。   阿三老婆聽了說,那不是這樣說的,也就是因為傑姆斯是經理,他要是老闆,訂單就不一定給我們了。   阿三老婆的話總是富有哲理,我聽了瞟了她一眼。我覺得晚霞下的阿三老婆比工廠裡的阿三老婆更迷人。阿三老婆要說長得很漂亮那倒不見得,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要是不放在一張臉上,也就是說拆開來放,也沒什麼特別好看。但一旦把這些拼在一張臉上,再加上她的說話和做事的風度,就令我真的有點想入非非了。我想她要是上床,一定比張老闆老婆一開口就是上來吧和下去吧要有情趣得多,優美得多,迷人得多。   我正在想入非非,突然遠遠的一輛紅色寶時捷風一樣開來,我馬上拉拉衣服迎上去。   車裡出來的不只是傑姆斯一人,還有瑪麗,即ATC公司的女秘書。   傑姆斯下車就說對不起一類的話。我就滿臉堆笑說,正好正好,我們也剛剛到。我一邊說一邊跑去幫瑪麗開車門。   瑪麗一出來就很誇張地hi了一聲,然後習慣地伸過臉來要和我臉貼臉。我知道這是西方人的規矩,我也伸過臉和她貼了一下。她的香氣很凶,薰得我頭昏昏。同時我也發現外國女人的臉雖然也和中國女人的臉一樣軟綿綿的,但有點癢癢的。我想這主要可能是她們臉上絨毛多的關係吧。另外貼臉的時候她的手也伸出來抱我一下,我就迎了上去,這樣我們身體也有了一定的接觸。由於女人的身體的前鋒是兩團東西,所以我就體會到了彈力和柔軟兩個詞。我想難怪外國女人和男人上床那麼容易,在一般的禮節性接觸中就有明的和暗的肉體接觸。   瑪麗和我貼完臉,就說了一句話。因為她的發音快而含糊,所以我只能估計是一句讚美的話,我也回了一句你今晚很美麗。她就表示同意說Thank you,並勾住我的肩膀,我就大大方方勾住她的腰往船上走。   張老闆老婆看在眼裡,不無酸意地從背後來一句中文說,小陸子,今天開足洋葷了哦。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一   我進了船艙,叫船艙裡的朋友們圍住瑪麗請教英文。我趕緊跑去船尾支援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   我迎風走上甲板。這時候天已黑了,遠遠可以看到悉尼的燈光。我走到船尾,大風中我看到三人站在一起。局面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尷尬,三個人看上去還挺投機,不時發出哈哈哈的笑聲。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手裡都拿著酒杯,傑姆斯的酒杯不知哪裡去了,但他兩隻手沒閒著,它們分別搭在張老闆老婆的肩上和阿三老婆的肩上,有一種獨享天倫之樂的意思。   除了阿三老婆看到我過來,其他兩個沒在意我的出現。張老闆老婆和傑姆斯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麼,但海風很大,聽不清楚。從張老闆老婆指指傑姆斯的手臂和指指自己的手臂,又指指傑姆斯的胸和自己的胸來看,好像在討論為什麼西方人到處是毛,東方人沒有毛。   我覺得很奇怪,怎麼會討論起這樣的話題。這種話題要是在我們男人之間談談還有點學術價值,起碼可以證明到底誰離祖先近誰離祖先遠,也就是到底誰進化誰退化。而男女之間談毛就顯得不雅。我觀察張老闆老婆,她一反剛才不願來船尾,而是頭頸伸得很長,不斷催阿三老婆快翻譯傑姆斯的話。而傑姆斯在兩個女人癡癡笑聲中越說越起勁,並慢慢把他的襯衣紐扣解開。   藉著微弱的月光,傑姆斯的那些毛從喉嚨下面一點的地方出現了,然後沿著胸開始瘋長,它們不顧一切穿過大腹,然後長驅直入,一瀉千里,來到小腹,可以想像到了褲襠一定是亂作一團。說傑姆斯那是胸毛,那是我客氣的說法,不客氣一點我可以說那是猩猩。   傑姆斯微笑著指指自己的胸,叫阿三老婆去摸一下,阿三老婆客氣地笑笑,搖搖手,表示不需要了。而張老闆老婆簡直是不請自到,她癡癡笑著把頭探了上去,好像月亮太暗生怕看不清楚。傑姆斯就叫她come on,come on.張老闆老婆就伸出手來,這時發現我已走到旁邊,她就搖搖頭,也表示不需要了。   傑姆斯見張老闆老婆蠢蠢欲動卻又停了下來,以為她客氣。他就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胸毛上來回搓揉。   這下我親眼看到張老闆老婆噁心表演了。她的臉雖然看不清楚是不是通紅(月亮不夠亮),但她嘴裡說不,實際上半推半就,暗中使勁,這我能感覺到。我實在看不下去,我就用中文說,啊喲,好舒服哦。   張老闆老婆知道我什麼意思,她滿臉通紅說,你看到的,是他拉我的手的,不是我要的。   我說,行了行了,不要狡辯了。   張老闆老婆白了我一眼反駁說,那你剛才和人家親臉我說什麼了嗎?   我真沒見過那麼厚顏無恥的女人,我那是工作,怎麼是親臉呢?我狠狠地罵了一聲,他媽的。   我的一聲他媽的倒給傑姆斯聽到了,他轉頭問阿三老婆他媽的是什麼意思。   阿三老婆想也沒想就說,陸說你很健壯。   傑姆斯聽了很高興對我說Thank you,並要我加強體育鍛煉,要我也他媽的。   我只能說thank you.他突然想起什麼來,就在襯衣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交給我說,陸,禮物。   我當時氣還沒消,就一塞塞進褲袋。   阿三老婆見了悄悄對我說,最好當場看,不看不禮貌的。   我聽了就摸出來一撕,裡面是一張支票。藉著暗淡的月光,數字一長串令我眼花繚亂。我知道這是我們最近一批T恤的錢。沒想到傑姆斯付錢真叫一個爽,頓時我的氣消了不少。我微笑著摸出那瓶高級酒對阿三老婆說,你幫我翻,你說這是朋友從海外帶進來的免稅酒,我不會喝,喝也白喝,你拿回去喝。這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阿三老婆一字一句翻了過去。傑姆斯聽著一開始反應強烈,後來有點迷茫。我就問阿三老婆是不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翻錯了。阿三老婆說她就翻成你給我一滴水,我給你一桶水,應該沒錯呀。我覺得意思是沒翻錯,但外國人可能對一滴水和一桶水本身就不明白,所以一時迷茫了。不過對酒有著特殊愛好的傑姆斯一拿起酒瓶,那個製造很藝術的酒瓶就令傑姆斯不管什麼一滴水一桶水了。他說,陸,you are so nice.我就拿起他給我的支票微笑著說,you,so nice too.說完我們兩個笑了,她們兩個看到我們兩個笑,也陪著笑了。   第一步計劃沒想到就這麼順利完成,我很滿意。我想不要急,第二步可以放在飯後。我就叫大家進裡面,準備吃飯。   因為買的都是熟蝦熟肉,所以很快就擺好可以開吃。我舉起酒杯,簡單說了一下今天是張老闆老婆的生日,謝謝大家捧場一類的俗套話,然後生日音樂就響起來,蠟燭點起來,蛋糕切開來,大家吃起來了。   我走去和傑姆斯碰杯。我微笑著說本公司有今天全靠你支持,借此機會我敬你一杯,感謝你的支持。說完我就和傑姆斯叮地響了一下,阿三老婆在一邊把我的話翻譯過去,傑姆斯點點頭表示接收我的感謝。張老闆老婆走過來,一付過生日的樣子對傑姆斯微笑了一下,然後拉我到一邊說,小陸子,今天你怎麼像老太婆一樣,感謝個沒完。剛剛拿支票不是已經感謝過了,怎麼還感謝?   我對張老闆老婆搗亂很反感,我說,你懂什麼懂?我這是慢慢引導,這樣等一下塞錢就不太突然,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張老闆老婆一聽白了一眼我說,啊喲,我不懂還是你不懂?小陸子,你自己照照鏡子,笑成這樣子,跟日本漢奸有什麼兩樣?   我聽了也氣了,我說,我漢奸?你以為我願意這樣笑?我漢奸還不是為了你。   張老闆老婆說,為我什麼,你的意思是我叫你做漢奸?你懂不懂鬼佬,你感謝太多就不稀奇了,他還真以為沒他地球不轉了呢。再說他也沒給我們什麼好價錢。   他以前給傑克李的價錢比我們好多了。   我說那是沒辦法的,誰叫我們打掉傑克李。價格永遠是越打越低。別人要是打我們,那麼價格還要低,這市場永遠……。張老闆老婆沒聽我說完,她把手搭在我肩上說,小陸子,我看這樣算了,送他一瓶酒就夠了。那包錢,還不如我們天天吃鮑魚,可以吃半年呢。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也就是甩開她的女人之見。我說,放長線釣大魚你懂嗎?   張老闆老婆一臉嘲笑說,你們大陸人呀,真是滑稽。釣什麼大魚呀。今天有魚就今天吃,誰管明天呀。   我火起來說,你又要你們大陸人大陸人了是嗎?你再說你們大陸人看看?   張老闆老婆說,怎麼啦?你不就是大陸人嘛。難道要我叫你香港人台灣人?小陸子,我告訴你,反正你要送你送去,我不出這份錢的。   我一把拉住她說,說好一人一半的,你不要賴!   張老闆老婆突然嚴肅地說,我做人清清白白,從來不做這種髒事的。   我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忍住氣慢慢而又堅定地說,你不要來這一套!我告訴你,今天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這時我看到傑姆斯和阿三老婆聊了一會天轉過身來,可能是給張老闆老婆敬酒來了。我忙踢了一下張老闆老婆。我們兩個馬上滿臉堆笑舉起酒杯迎了上去。   傑姆斯已經喝多了,他沒看我,而是看住這個剛才摸過他胸毛的張老闆老婆要和她乾一杯。   傑姆斯看張老闆老婆的眼神我認定是一種全世界男人標準的看女人色迷迷眼神。張老闆老婆後來說她根本沒注意傑姆斯什麼眼神。她一口乾了的時候思想還停在和我吵架階段。所以她一喝完又不忘回頭對我來一句,小陸子,反正我說過了,你要塞你自己去塞,不要塞我的。   我真是氣死了,我不理她,我一定要完成颱風計劃。我就指使我朋友們輪番向傑姆斯乾杯。傑姆斯今晚也很開心,不停接受我的朋友們的挑戰。我就在一旁等著。當我看到傑姆斯身體搖晃了一下,我知道差不多該動手了。我就低聲叫阿三老婆扶他去船尾吹風。   阿三老婆和我扶傑姆斯到船尾,風一吹他就頂不住,扒在欄杆上了。我推了一下阿三老婆說,外面冷,你先進去吧。阿三老婆關心地看著我說,那你呢。我說,我等傑姆斯吐完,帶他進來。你先進去吧。阿三老婆就溫情地看看我說要我當心著涼就進去了。   我一手扶傑姆斯,一手拎著皮包看看四周。除了馬達翻起的海水聲音很響以外,四周沒人。船已調頭,悉尼塔的燈光隱隱可見,大概再過半小時就要到岸,張老闆老婆所謂的生日就要結束了。我看了看傑姆斯,拍拍他肩膀說了幾句阿三老婆教我的英文。這些英文都很簡單,大概意思是今晚看到你我很高興,我有一個禮物送給你,不過不要打開,你回去打開。說著我就從皮包裡拿出那個信封。那是牛皮紙的,黃黃的,厚厚的,重重的信封。我曾經做過試驗,這信封的尺寸很容易一藏就藏進西裝內袋。我在傑姆斯眼前晃了晃,就把這信封遞了過去。   傑姆斯沒有伸手來接。他的眼睛在我臉上看看,又在信封上看看,又回到我臉上看看。他這樣看來看去,搞得我心臟病都要發了。看來做壞事真不能做太多,一年頂多做一二次,多了心臟吃不消。我怕有人上來,忙拿信封碰碰傑姆斯的胸,說please.傑姆斯終於伸出手來接那個沉甸甸的信封,不知是害怕還是酒沒醒,他的動作不敏捷,不像人家做賊快手快腳。他接過信封,人搖搖晃晃,信封也就搖搖晃晃。他的每一次搖晃,我都差點撲上去抓那個信封,我真擔心船一搖晃,他一搖晃,信封搖晃進了大海。   當然這種擔心是多餘的。我後來仔細回想當時的整個過程,傑姆斯接我信封為什麼那麼慢,一定是他沒聽懂我的英文,他不知道這牛皮紙的,黃黃的,厚厚的,重重的信封是怎麼回事。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傑克李其實和傑姆斯的交易沒那麼黑。所以傑姆斯在接我的信封時,他搞不清楚信封到底怎麼回事,他只有靠自己掂一掂來弄清這裡面是不是一種人見人愛的寶貝。   傑姆斯顯然聰明,他掂出份量來。那麼厚的信封裡面不可能是信,因為哪怕情信也不可能寫成長篇小說一樣厚。傑姆斯一定思想鬥爭很激烈,他想忠於他的老闆,但寶貝畢竟是寶貝,老闆還是不能和寶貝相比的。傑姆斯醉眼朦朧一下子不見了,只見他眼睛在黑暗中象貓一樣四下一掃,信封一側身就塞進西裝內袋,其動作之敏捷好像他在拳擊。   你知道的了,做完壞事就會渾身無力。幾天來的提心吊膽一下子過去了,我感到渾身無力並發冷。我雙手抱住胸說,傑姆斯,我們進去跳舞吧。傑姆斯小心翼翼地捂了捂他西裝左胸,說了一聲ok,就跟我進了去。可見有的人說西方人比我們瀟灑,其實那是外表,面對人見人愛的寶貝,誰也瀟灑不起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二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傑姆斯時,我感到我的英文一下子好像好了很多。其實也不是好了很多,而是我精神了很多。我一邊撥電話一邊想像昨晚傑姆斯回家。他一定在船靠碼頭以後,急急忙忙把瑪麗送回了家。我估計傑姆斯可能把瑪麗送到家門,連親一下都來不及就開車跑了。他跑到路燈下,看看四下,確信無人,就快速從西裝內袋掏出那個信封,連撕帶拉一付餓死鬼樣子要看個究竟。由於我用的是非常好質量的牛皮紙,而且用強力膠水封口,所以他又急又氣,連罵兩次F開頭k結尾的四字母英文,並用牙齒來咬。這種類似原始動物的動作由於用力過猛,信封一下子撕裂,票子撒了一地。這有點像電視廣告六合彩裡的鏡頭,票子雪片一樣飄呀飄令他傻眼了。他可能做夢也沒想到我要就不賄賂,一旦賄賂就來大的。傑姆斯會不會好像電影裡面表演的,一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拿起自己的手來咬一口或者大腿上掐一下?當然他可能根本來不及搓眼睛和咬掐自己,他已再次緊張得四處張望,看看有無警車開過。我這樣愉快地想像著,電話通了。   我說,Good morning,我找傑姆斯。對方說,請問你的名字?我說,你聽不出來啦?瑪麗,我是陸。瑪麗聽出來了,她清脆的笑聲在電話裡好聽地響起。她說,陸,你的聲音怎麼好像和以前不同了,我的意思是不太像了。   我明白這不是像不像的問題,而是以前我每次打電話總是結結巴巴討好傑姆斯,而越討好越結結巴巴就像做賊一樣。而自從昨晚真的做了賊,我再打電話反而音調輕鬆坦然。想想道理上也是對的,我現在是打電話給自己手下的賊兄弟,我還會結結巴巴嗎?   瑪麗幫我接通傑姆斯辦公室後,傑姆斯在電話那頭剛Hello了一聲,我就直截了當暗示說,傑姆斯,昨晚睡得好嗎?   傑姆斯顯然聽出來我的意思,他在電話裡呵呵笑著答睡得很好。我心想看你當時小心翼翼捂西裝左胸的樣子,怎麼可能睡得很好?顯然是怕給人包括瑪麗聽見。   我就不談睡覺問題,而轉入T恤話題。我說我想知道我們下個月的訂單情況。我說,下個月訂單大概多少,我好準備工人和布。   傑姆斯聲音很正直很公事公辦從電話那一頭傳來,陸,從你交的幾批T恤來看,我發現你們工廠做的T恤非常好,老闆很滿意。我們公司準備和你們公司長期合作。你星期二來,我們具體談下個月的訂單。   我說了聲謝謝,星期二見就放下電話。我回頭見阿三老婆站在旁邊癡癡偷笑。   不知你觀察過沒有,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偷笑,雖然聲音不雅好像老鼠吱吱叫,但那種抿嘴的樣子令人陶醉。我深情地看住她說,笑什麼你笑?   阿三老婆斜看我一眼說,英文不錯嘛。   我吃驚地說,你也覺得?奇怪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今天早上突然英文好起來。阿三老婆表揚我聰明,說不用很久,英文一定會更好。我說,其實英文這東西只要說個大概,外國人也能聽懂。我說我剛來澳洲,有一次從墨爾本回悉尼,我走到汽車站,只用了三個字就解決問題了。我說Me,clock,Sydney.司機馬上就明白地說,You,eight,Sydney.我就八點上了汽車,一路開到悉尼了。   阿三老婆眼神有點奇怪地看住我說,你就是大膽,不像阿三至今問路都不敢。男人就是要敢做敢為。   我聽了意味深長地說,沒什麼的,第一次不敢,第二次就敢了嘛。   由於我的暗示太深,阿三老婆沒聽懂,她自言自語歎息說,所以有的人天生就是做老闆的料,有的人天生就是打工的料啊。   不用你說,我一下子就聽出阿三老婆的怨言。你一定明白一個女人在變怨婦之日是我們男人最好下手之時。於是我立刻用一種她應該明白的眼神看住她說,阿三不行,可以換嘛,比方阿四阿五阿六。   阿三老婆是我的同鄉,她不可能聽不出六和陸同音。她看了一眼我說,不要趁機哦。   我回味了一下她說的不要趁機哦這句話,發現她不像有的女人說不要乘機那樣斬釘截鐵水洩不通,阿三老婆的不要趁機哦含情脈脈調子輕飄飄的。我看看玻璃窗外,我看到張老闆老婆正在裁床那裡指手劃腳,我就叫阿三老婆把門關起來。   阿三老婆看了我一眼明知故問說,關門幹什麼?這麼熱。   我說車間吵死人了。她一笑說她不關。我說你不關我來關。阿三老婆似笑非笑地說,關門你那位會誤會的。我聽了說,有沒有搞錯她管我?阿三老婆笑著說,她不管你誰管你?我每次看你見到她來,就趕快迎上去的樣子就想笑。我一聽這話,明知阿三老婆用意險惡,但我做男人的氣還是上來了,我拍拍胸脯說,這工廠你知道嗎,本來是要倒閉的,她老公都跑了,要不是我幫她,她能有今天?早喝西北風去啦。我說著就跑過去用腳把門踢上。   我回頭看阿三老婆的背影,我發現阿三老婆的腰好細哦,就像書上說的蜂腰。   蜂腰的女人那方面很厲害,這也是書上說的。我說你的腰好像練過什麼的吧,那麼細。她笑了一下告訴我她原來是部隊文工團跳絲綢舞的。我沒看過什麼絲綢舞,不知道絲綢舞和腰細是否有關係,但我還是表示驚歎說,難怪了,絲綢舞就是厲害啊!   我知道我這種驚歎技巧其實是很一般的,每個男人在騙女人上手時都會來這手。問題是女人在這一點上永遠上當,當她說了自己一段最得意的歷史,而男人大加讚賞時,她就昏了,上起當來一次二次三次,一直可以活到老,上當上到老。聰明的阿三老婆這時也表現出低智商,她滿臉回憶神情說,那時每天要練八個小時。   哪像現在每天就是吃飯、打工、睡覺,沒勁死了。   這種時候女人一發牢騷,男人就可以靠上去了。我靠了上去,聞到她身上的香水淡淡的,我有點暈糊糊地說,那是你自己不想豐富,今晚去跳絲綢舞去不去?   阿三老婆在我比較粗的男人呼吸包圍下也有點暈糊糊,她低下頭,微笑著說,傻呀,絲綢舞是舞台藝術。   我說,那好,我們兩去跳交誼舞,我叫阿三陪裁床加班。   我的表白可能太猛烈,她一時吃不消。她半扭腰半扭頭地對我說,為什麼我要跟你去跳舞?   我被她這種很有女人味的樣子弄得渾身著火,我一句話也沒說,就雙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我自言自語一樣說,不跳舞,我就幫你按摩按摩。   阿三老婆的肩膀輕輕一震,嘴裡輕輕地說,不要,不要。但動作上一點反抗也沒有。所以我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捏了幾下就不老實地向下滑去……。   喂,關門幹什麼?突然的一聲大叫把我的魂都嚇跑了。阿三老婆也敏捷地跳到一邊。   張老闆老婆跑進來頭也不抬就一頭鑽進抽屜裡,她一邊低頭找東西一邊說,你們在幹什麼?   我因為魂嚇跑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我一急就脫口而出說,我們在搞男女關係。說完我嚇了一跳。阿三老婆也緊張地看住張老闆老婆。沒想到張老闆老婆一聽笑起來,她頭也懶得抬就色迷迷地說,那好啊,我也加入一份。   阿三老婆是個老練而機靈的人,她馬上迎合上去說,二個對一個呀?陸老闆吃得消嗎?   張老闆老婆一聽色情話,來胃口了,她咯咯咯笑著說,他呀,還想兩個?一個已叫救命了哦。   我一看沒事了,我就大膽混在一起說色情話,我笑瞇瞇地指住自己的鼻子說,我真的有那麼差嗎?   阿三老婆笑起來說,這最有發言權的是老闆娘啦。   張老闆老婆說,我不說,小陸子你自己說。你問問小陸子他最怕聽到我說什麼了。   阿三老婆就轉頭問我最怕聽到張老闆老婆說什麼了。我說我不知道啊。阿三老婆就又轉頭問張老闆老婆。張老闆老婆就癡癡笑著說,他最怕我一到晚上說,小陸子,上來吧。   阿三老婆聽了,呆了一呆,但馬上反應過來,她咯咯咯笑起來,張老闆老婆也跟著咯咯咯笑起來,並補充說,你知道小陸子最喜歡我說什麼嗎,他最喜歡我說,小陸子,下去吧。張老闆老婆說完,兩個女人就笑得抱住肚子啊喲啊喲叫救命了。我在一邊只能搓著手傻笑著說沒那麼嚴重吧沒那麼嚴重吧?突然我明白一個道理,碰到突發事件,你躲躲閃閃反而令人懷疑,倒是大膽說真話,人家反而因為你的話太真而以為是假,反而可以混蒙過關。   張老闆老婆笑了一會,突然想起來她進來的目的,她說,小陸子,你去管一管啦,兩個人又打起來了。工資本在哪裡?我要結帳讓他們走人。   我一見話題轉了,就放心並大聲說,誰打誰?無法無天啦,要打到外面去打,不要在工廠裡打,打壞東西要賠的。   張老闆老婆說,你自己去說,我剛才上去勸,都吃了一拳,你快去。   我說,老闆嘛,不能什麼事都出面。什麼事都出面,以後發生大事,我再出面就不靈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看著我說,那,你的意思我不是老闆了?   我知道我說漏嘴,把心裡話說出來了。我馬上改口說,你怎麼不是老闆?我是說你管廠裡,我管廠外。內部你說了算,工人聽你多一點嘛。   張老闆老婆聽了感覺好一點說,也不是全部工人都聽我的,這兩個就不聽,我要炒掉他們!另外我差點忘了,還有那個阿芳又在說要加一分錢。昨天還在車間裡大叫老闆賺太多了太黑了。   我很煩說,那你就叫她也去做老闆好了。阿芳是誰?   張老闆老婆說,就是你說她屁股很大很美的那個嘛。   我聽了偷看一眼阿三老婆說,什麼屁股大?屁股大就可以亂來嗎?炒了,不要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三   下班時分我走到阿三老婆身邊,假裝彎腰弄鞋帶。我悄悄地但堅定地說,五點半,準時,酒巴門口。我怕阿三老婆拒絕我,沒等阿三老婆說什麼我又說,我開車過來,不見不散。說完我轉身要走,但阿三老婆拉我一下,壓低嗓子說,我在酒巴裡面等。你按三下喇叭。   我聽了很佩服阿三老婆在接頭方面的老練。我笑著說,還是你老練啊。阿三老婆聽了好像不高興的樣子說,不要瞎說,我第一次呀。   我聽了心裡暗笑。阿三老婆畢竟是跳絲綢舞搞藝術的,比張老闆老婆有腦子,第一次就那麼老練,不像張老闆老婆和我偷情,一點防範措施也不管,只知道叫小陸子,上來吧,快上來吧。   不過我又覺得阿三老婆在酒巴裡面等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她就是站在門口也沒什麼的。因為第一次做壞事一般都不會被抓住,被抓住就不是第一次,這道理誰都知道。後來我把我這想法告訴阿三老婆,阿三老婆馬上指出這種想法麻痺輕敵最危險。她說,你不要小看阿三,這個人很鬼的。   我聽了心裡更高興。因為她用這個人三個字,好像她和他的關係還不如她和我。我笑著說,如果他盯你,這說明你盯他,你們相互盯來盯去,對不對?   阿三老婆馬上作出強烈反應說,我從來不管他的,不信你去問他好了。我甚至還對他說,只要他不弄出一身髒病回來害我,他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我一貫對女人這種宰相肚裡能撐船的話抱不信任態度。我笑著說,張老闆老婆也是這樣對我說的。全部老婆都這麼說的。我說有一晚我和朋友喝酒晚回家。我怕吵醒張老闆老婆就輕輕鑽進被子。沒想到黑暗中突然一隻手伸上來嚇死我了。原來張老闆老婆一直沒睡。她在等我,她等我躺平了,就熟練地給我寬衣解帶。我以為她等急了要我上來吧呢,沒想到她沒要我上來吧,而是在黑暗中伸過手來在我褲襠裡掂了掂,動作就像菜場掂黃瓜西紅柿。我頓時明白她不睡的根本原因了。   很明顯阿三老婆對阿三也來過這一手。否則她不可能聽了一半就心領神會地低頭癡癡笑個不停。   我說,其實中國女人都很傻,就是掂出來份量不對又怎麼樣?人家外國女人就聰明多了。她們才不守空床自找煩惱。她們採取你歡樂一次,我也歡樂一次,你歡樂二次,我也歡樂二次的平等原則。   聰明的阿三老婆聽了看住我說,你這話是不是特意說給我聽的?   我一下子被她點穿,有點不好意思,我說,你這個人太聰明,我有點怕你。   這時阿三不知從哪一陣風跑過來。他聽到一句沒聽到一句就插嘴說,老闆,不要說你怕她,我更怕她,我不怕你笑話,我一聽她說話就發抖啊。   阿三老婆瞪了阿三一眼說,你少跟我囉嗦,昨天的賬我還沒跟你算。   阿三馬上笑臉相迎說,不說了不說了。阿三轉身又問我說,老闆,今晚加班是做DT137訂單,還是做AT586訂單?   由於我被阿三老婆搞得七葷八素,我都搞不清DT137和AT586是兩個什麼訂單。   但作為老闆就得像一個老闆,我就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說,當然先做DT137.阿三建議說,其實先做AT586比較好。因為這個訂單的五線上領比三線上領要慢,出貨慢的要先做起來。   我假裝思考片刻,我知道阿三的話是對的,但我不可能這樣改變主意,老闆怎麼可能犯那麼低級的錯誤?我就像毛主席那樣揮揮手說,按我說的辦。DT137我心裡清楚。   我怕阿三拎不清還要問我什麼,我就一把把阿三拉到一邊問,今晚那個DT137裁到幾點可以裁完?阿三估計大概到十點。我心想那麼早就結束那不行。我小聲說,這幾天你辛苦了,裁完你帶裁床去洗洗澡。說著我從褲袋裡摸出幾張票子。   阿三在這裡生活多年,他立刻明白什麼叫洗洗澡的意思。他偷看了幾步之遙的老婆一眼。我小聲說,我會告訴你老婆你今晚起碼裁到十二點。不過千萬記住十二點以前不要回家,否則就為難我了。   阿三聽了馬上拍胸小聲說,老闆,我又不是白癡,我怎麼會叫你為難?我就是到了十二點都不會回家的。阿三說完又偷看他老婆一眼,心有餘悸地低聲問,老闆,她要問起來你可要證明哦。   我拍拍他肩膀說,沒事。   阿三馬上不好意思說,你不知道我這老婆厲害,太厲害啦。   我開心地笑起來又拍拍他的肩,大聲對他老婆說,阿三今晚加班要加到十二點回來,我特地為他請假可以嗎?   阿三老婆用一種看上去很正經的眼神看看我,然後又看看阿三說,老闆是你爹呀,你死在外面我也不管。   阿三聽了很高興,對他老婆做了一個鬼臉,又對我吐吐舌頭就走了。   事後我和阿三老婆愉快地總結我倆的合作時,我感歎地說,我現在知道什麼叫天衣無縫了。阿三老婆沒回答我的什麼天衣無縫,而盯住我似笑非笑地說,你到底帶過多少有夫之婦出來?   我急了,馬上發誓說,就你一個,發誓我。   她瞟了一眼我說,就我一個也不用急著發誓嘛。   我更急了說,算上阿張老婆,那就是兩個。   阿三老婆看住我一笑。   我急壞了說,那我倒要問你,那麼你到底跟多少男人出去過?   阿三老婆還是看住我,只是笑。   我說,你沒有嗎?那,我也沒有了。   那天下班我開車到酒吧門口。我剛要按喇叭,只見阿三老婆的頭從酒吧裡伸了出來。夕陽下她那白白的臉襯在深紅色的酒吧大門上顯得十分醒目。她警覺地兩邊看看,就鑽進我的車。我一踩油門,車就在夕陽下賊一樣溜走了。   我沒把阿三老婆拉去舞廳。而是七轉八轉,最後停在某棵樹下。   阿三老婆說,啊呀,怎麼到家了?   我笑而不答。   阿三老婆用一種好奇的樣子說,你真壞。你怎麼知道我家的?   我又一次笑而不答。我的兩次笑而不答產生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效果。她說了聲討厭,就拿出鑰匙。   這樣,她開門,我進門。此時有一句成語說明了我當時的狀態,就是引狼入室。   接下去的一系列鏡頭是公式化的鏡頭,我寫一寫是為了故事不斷氣。   阿三老婆開了燈說,你坐。   我坐下。   阿三老婆說,喝什麼。   我說,喝隨便。   阿三老婆說,聽什麼。   我說,隨便聽。   阿三老婆就放了一段音樂。那是一段令人骨頭輕的輕音樂。我說,你是不是想跳一段絲綢舞?阿三老婆笑起來說我沒文化,絲綢舞是中國的,怎麼可以來西方輕音樂。我笑笑說,那來西方舞。我站起來,兩眼盯住阿三老婆,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聽說那些久經沙場的這樣一步一步走上去時都是臉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還可以笑容滿面。可我不行,我叫她名字時,我的聲音都變了。我張開雙手說,麗…紅……。   李麗紅即阿三老婆知道我想幹什麼。她避開我伸上來的手說,我去做一個冬瓜湯給你喝,說完就一扭腰,令我撲個空。   阿三老婆進了廚房。我呆站著看看手錶,什麼時候了還做什麼冬瓜湯?今晚不要說冬瓜湯,就是黃金湯我都沒興趣喝。我跟進廚房說,麗紅,不用了。喝白開水可以了。   阿三老婆抱著一隻冬瓜正在削皮,她斜眼看我說,還是做一個,等一會阿三回來也要喝的。   我聽了覺得有點酸,不過同時我心裡又升起一股敬意。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到了偷情的前夕,還念念不忘自己的元配要喝冬瓜湯。這真是革命生產兩不誤啊。   我說,那我幫你吧。這樣,我倆就像一家子那樣,一個切豬肉,一個削冬瓜皮,忙開了。   豬肉終於放進鍋裡了。我洗洗手心想這下該開始了。我又興奮又緊張地選了長沙發坐好。一般情況來說,兩個人只要一個坐好了,另一個也會坐過來,然後雙方心照不宣,一點一點靠攏,最後合二為一,這就是為什麼家家都要有長沙發的原因。但是阿三老婆沒按常規來。她遠遠地坐在靠近廚房門的一隻小板凳上。她說她在等冬瓜湯冒汽。她說冬瓜湯一冒汽就要把第一次水換掉,換上第二次水,這樣可以去肉腥,然後再加蔥、姜、酒和冬瓜。   阿三老婆這樣津津有味介紹冬瓜湯的作法,令我一時以為走錯了門,進了餐飲培訓班。這和她下班前和我天衣無縫地配合,騙阿三在十二點以前別回來,以及上我車時敏捷地兩邊張望的樣子實在判若兩人。我想我沒那麼多時間等了,等她冬瓜湯做完,說不定還有一個西瓜湯,我要等到何年何月啊。我這樣想著我的血就熱起來,我要襲擊她。   一般來說突然襲擊有兩種。一種是趁女方不備,冷不防從背後一把抱住她,拖她進房間或者不進房間就地解決。這是千百年來大多數男性普遍採用的方法。這個方法的優點是迅雷不及掩耳,但後遺症是弄不好要上法庭。   要知道就是象張老闆老婆這樣天生酷愛那種事的女性,也不願被人像強暴一樣Make Love.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智取。我的一個慣用的伎倆是突然摀住自己的眼睛說噢喲,不好了。這是根據女性熱心為人的特點而想出來,並且百發百中的伎倆。   我知道只要我一叫,她們就會主動靠上來幫我翻眼皮。當然眼皮翻開裡面的眼珠子令人倒胃,但你想一下,兩個人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不用說嘴巴也就對嘴巴了。想到這裡,我就叫了一聲噢喲,並摀住眼睛。阿三老婆馬上上來說,怎麼啦怎麼啦?我摀住一隻眼說有沙子。她說,左眼?我說,右眼。她說,那你怎麼捂左眼?我一聽忙改捂右眼。   阿三老婆笑起來說,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我十七歲時,碰到一個男人,他是第一個說眼睛進沙子的。後來還碰到過幾個,也說眼睛進沙子,你們男人怎麼眼睛那麼容易進沙子呀?   我聽了臉一下子紅起來,自嘲說,唉,今天真的碰到高手了。不過人就是這樣,真的沒了臉皮,也就不要臉皮了。我想不要來什麼愛情小技巧,還不如乾脆撲上去算了。我就猛地一下摟住阿三老婆的細腰,然後往房間拖。   阿三老婆畢竟跳舞出身,只見她泥鰍一樣的腰不知怎麼一扭,我兩手就只抱了一件她做冬瓜湯時穿的外套了。   接下去的情節是阿三老婆咯咯笑著逃進房間,拚命關門,我氣喘吁吁追到門口,拚命推門。戰鬥圍繞著那扇房門展開。在力氣方面遠遠不是我對手的阿三老婆在我先伸進一隻腳,再伸進一條臂,最後伸進一個頭的頑強攻擊下,終於放棄防守。她突然一鬆手,沒什麼防備的我就一頭撞了進去,咚地一聲很響地撞在床角上。   阿三老婆看我趴在地上,啊喲啊喲叫著捂頭,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痛得真恨不得抽她兩個耳光。但當阿三老婆笑完上來問我怎麼樣時,我強作笑顏說不是很疼。說完我猛虎一樣又向她撲去,她又燕子一樣逃跑。   由於阿三家的大床是放在房間中央,所以我們的追逐戰基本上就圍繞大床進行。   阿三老婆跑得飛快。我由於頭痛一時追不上,但我跑著跑著突然掉頭也就是迎頭而上。阿三老婆沒想到我來這一手,她嚇得哇地一聲大叫,轉頭就逃。   我追了一會,氣喘吁吁,雙手插腰,不想追了。我真不明白阿三老婆為什麼要學母雞讓公雞猛追猛啄?我們是人,而且我們一個是有夫之婦,一個是有婦之夫。   我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們應該抓緊時間快點把Love給Make了。   我看過一部西方電影,叫Top Gun.其中有名的Tom和那個我不認識的性感女主角坐在沙發上談了一會話,雙方的眼神都有點意思了,這時就需要有人來捅破這層意思。你知道Tom是怎樣捅破的嗎?你可能會說,來,坐過來一點。或者說,來,你頭髮上有一根草。或者說,來,你穿那麼少不冷嗎。性急一點的可能說,來,我老婆就要回來啦。總之,離不開來來來,一付急出大便的樣子。而Tom就有品味得多。你知道他說了一句什麼話嗎?他說,我可以淋一下浴嗎?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三部分(8)*   ------------------------------------------------------------------------   一開始我還以為我英文不好聽錯了。因為一般到人家那裡借用一下廁所那是有的,但到人家家裡洗澡就比較罕見。顯然Tom此話用意巧妙而含蓄。顯然女方也不是木頭,她會想Tom為什麼莫名其妙提出要洗澡。女方馬上會聯想到她的丈夫在什麼情況下要洗澡。她這樣一想就明白Tom想幹什麼了。   你看看人家把Make Love這件事處理得多麼富有詩意,哪像我追啊追,追個雞犬不寧。再說阿三老婆現在叫我追追追,我把力氣追光了,等一會真要用力,我就沒力可用了。我這樣想著我就不管我還穿著皮鞋,突然一步從床上斜跨過去,一下子把阿三老婆撲倒在地。阿三老婆做夢也沒想到我會突然橫渡長江,她在我懷裡哇哇大叫,不算不算,你賴皮你賴皮。   我心想什麼算不算,我又不是跟你玩老鷹捉小雞。我今天化那麼大本錢把阿三騙走,冒那麼大風險來這裡,我不是來玩兒童遊戲,我是來搞男女關係的!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揪住她那件朝思暮想的小汗衫,像剝洋蔥一樣一口氣剝她個精光,接著我用了一種飛機俯衝的氣勢親她。她被我親得一時透不過氣來,兩手在半空中胡亂掙扎,好像要斷氣一樣。   我想我在make love的前奏方面這樣拼老命,除了表示強烈的愛,同時也表示極端的恨。我恨我們中國人造一次愛那麼費勁,要做冬瓜湯,要玩老鷹捉小雞,還要看手錶,以防阿三回來。   我這樣想著,就決定加快速度結束前戲,進入實質階段。我心跳異常,手開始摸索。我剛剛摸到阿三老婆的敏感點,她突然啊呀一聲跳起來。我被她嚇得鬆了手。只見她跑到電話那裡,拿起電話撥了幾下,然後回頭把手指放在嘴上,我明白這是叫我別做聲。   我聽到阿三老婆對電話說,阿三啊,我麗紅。……裁了多少了?還沒裁完?……   裁到十二點?不能早點回來嗎?……那麼怕小陸子幹什麼?他又不是你爹。……好了好了,隨你便。我要睡了。……鍋裡有冬瓜湯,你回來自己熱一熱吃,……。   我整個人呆住了。我打心底裡佩服阿三老婆。一個女人在那麼熱火朝天的時刻還冷靜地想到打個電話,以便掌握老公的確切時間和方位,從而輕鬆地放開地盡情地享受人生,這真是太厲害了。我佩服地看住她說,真是可惜啦你。阿三老婆看著我說,什麼?我說,你本來是一塊做間諜的料啊。阿三老婆聽了笑起來說,我們女人嘛,想問題肯定和你們男人不同嘛。   我沒時間和她探討這些深奧的問題,今晚冬瓜湯煮了,老鷹捉小雞捉了,阿三的電話也打了,該輪到我了。我小心翼翼把阿三老婆拉過來,放倒了,躺平了,壓實了。我用鉗子一樣的手鉗住她的肩膀,生怕她魚一樣又溜了。我估計我的頭很燙,有四十度。我的心一會跳一會不跳,造成我有一口氣沒一口氣,我突然明白報紙上說有些人這樣幹著幹著突然兩腳一蹬涼掉了,看來這是有根據的。   奇怪的是阿三老婆反而沒了剛才老鷹捉小雞時的那種興奮了。剛才還赤腳狂奔和大聲尖笑的阿三老婆,現在卻閉著眼朝天一躺,死魚一樣。我不由對比起張老闆老婆來,張老闆老婆從來不懂什麼老鷹抓小雞,但只要進入實質階段,她馬上反應強烈,龍騰虎躍,倒海翻江。看來女人和女人差挺遠的。   由於阿三老婆死了一樣,我只好自己一個人忙了。我忙上忙下,氣喘吁吁,筋疲力盡,索然無味。我想算了,速戰速決算了,我這樣一想就加快速度,亂衝亂撞,強姦一樣了。   不知怎麼搞的,我一強姦阿三老婆反而變了。她輕輕地噢了一聲,接著她又噢噢了兩聲,然後她就閉上眼睛,雙手在我背上亂抓亂扒,弄得我又癢又疼。接著她又有了新發展。她在我有力的衝擊下,突然死死抱住我,渾身抖個不停。她噢噢噢的叫聲變成了啊喲啊喲痛苦叫聲,眼白也翻出來了,就差一點口吐白沫了。我嚇得不敢問她,也不敢動。但阿三老婆這時候反而催我。她唸經一樣反覆說,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我聽了閉上眼睛,加快了速度,也加大了力度。突然我只聽她大叫一聲啊,然後猛地抬起上身,一口咬住我的肩膀。   我啊喲一聲痛得叫起來。我推開她,跑進洗澡間,我想肯定一塊肉被她咬下來了。這下我回去缺了一塊肉怎麼向張老闆老婆交代?我開了燈,把肩膀湊到鏡子前。還算好,有很深的齒印,皮破了一點,沒傷到肉。   我用冷水沖了沖傷口,好像痛得好一點了。我摸著肩膀從洗澡間出來,見阿三老婆大字一樣躺在床上,一付享盡天倫之樂的樣子。她滿足地舔舔嘴唇說,很久沒這樣了。說著她弓起來伸了個懶腰。她伸懶腰的動作令我想起動物園裡的豹。我不明白,很久沒這樣了是什麼意思?難道以前阿三一直被她咬?那做她丈夫太可憐了。造一次愛咬一口,造兩次愛就是連咬兩口,一年咬下來不是傷痕纍纍慘不忍睹?難怪阿三從來不穿背心,想到這樣我又不禁暗自笑起來。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三部分(9)*   ------------------------------------------------------------------------   阿三老婆橫躺著問我笑什麼。我忙說我沒笑嘛。她說,你明明笑了,我看到的。她看住我不容我否認說,你是在笑我,我知道。   我慌忙說,我笑你幹什麼,你傻不傻?   阿三老婆說,你不用多說了,我早看出來了。你老實說我是不是有點怪?   我心想這豈止有點,簡直太怪了。這就像母螳螂和公螳螂交尾,一邊交尾一邊吃公螳螂,這和低等動物有什麼兩樣?不過我還是解釋說,不怪不怪,怪什麼怪?   這是一種風格,挺特別的。   阿三老婆看了一眼我,沒直接回答,她叫我把甩得很遠的胸罩遞給她。她一邊穿上一邊說,今天我算好的了,阿三最知道了,有一次,我一來勁把阿三的頭髮都拔掉了一把。   我聽了嚇一跳。哦,我想起來了,是有一天,阿三上班奇怪地戴了頂帽子。張老闆老婆還好奇地問他這麼熱的天戴什麼帽子。   我不知道怎麼對拔頭髮的怪事發表看法。我肯定不能說這是變態,我只能安慰說,這沒什麼的,或許阿三喜歡這樣,很多男人喜歡這種刺激。   阿三老婆又指指甩在檯燈罩上的三角褲,我就遞給她。她說,所以你現在知道了吧,你一進門我就一直躲你,你知道嗎……。   我恍然大悟,原來她一會冬瓜湯,一會老鷹捉小雞,都是為我好,為了我免了這一口咬,我這是自作自受。我為她的苦心而感動。我不知該說什麼好,我就走上去摸摸她的臉說,沒什麼,現在不疼了,一點不疼了。我裝作不在乎地動動手臂。   她看看我說,不要安慰我了。她歎口氣說,我自己也不知怎麼辦好。要麼一點感覺也沒有,要麼就瘋了一樣。我好恨啊。說著又歎了口氣,臉色陰下來。   我差點想說那就應該去看看醫生,但這等於說她是變態。我想這種時候還是少說為妙,越安慰越出錯。我就坐到她身邊,無聲地撫摸她柔軟漂亮的長髮。我有點傷心想,人真的看不出的,漂漂亮亮的一個人上了床怎麼會這個樣子?   這樣無聲地呆了一會,我就輕輕說,他差不多該回來了吧。我說完又看看手錶,並把看手錶的動作有意誇大。   阿三老婆站了起來,她看著我,依依不捨地拉住我的衣角說,你還會來嗎?你不會來了吧?   由於她的兩句問話的意思是反的,所以我一會點點頭一會搖搖頭忙了一陣。她突然一下子摟緊我,好像永別一樣。我兩手在空氣中張開著,不知如何是好。我好像騙小孩那樣肯定說,我會來,為什麼不來?我過幾天就來,我真的太喜歡你了。   她聽了突然死命親我,親得我臉上器官都歪了。我緊張得要命,生怕阿三老婆一激動,突然在我鼻子上咬一口,那我這輩子就沒鼻子真的沒法出門了。但我必須表現出我很能理解她,我不忍心一把推開她,我靈機一動說,啊呀,我們的冬瓜湯干啦。   阿三老婆聽我叫啊呀,她呀一聲鬆開手。但她跑了幾步想起來她已關火了。她又走回來,看著我輕輕地說,你……你會說出去嗎?   我趕緊指天指地發誓說,我怎麼會說出去?我要說出去,人家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嗎?   她聽了不作聲,半天她又用一種求人的眼神看住我說,那你以後真的還會來嗎?   我不敢看她,含含糊糊說,我們在一起還是挺開心的。   她聽了兩眼含淚,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謝謝。   我想我得趕緊走,再不走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我說,那,我走了。   她說,不喝點冬瓜湯?   我搖搖頭說,不喝了。冬瓜利尿,我本來就尿多。喝半杯水,我可以拉出一杯子尿。   她知道我極力想幽默一下,她想笑一下,表示懂幽默,但沒笑出來。我也沒笑出來,我說了一聲拜拜,趕緊走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四   我們公司這一段時間下來,在T恤界也算有頭有臉,舉足輕重了。不過由於我本人是靠著張老闆起的家,所以T恤界一說起我,不叫我名字,而把我叫作搶阿張生意又搶他老婆的雜工,簡稱雙搶陸。這個不好聽的名聲,使我很惱火,我曾經想找T恤界幾個大佬級人物來吃飯,把事情擺平。但阿三老婆說我腦子有毛病。她說T恤界誰賣誰的帳,吃飯反而吃出笑話來。   我想想也對,我都是大佬級人物了,我還請誰吃飯哪。我現在的工廠已遠遠不夠場地,我把隔壁的房子也租了來,牆壁打掉,連成一片。我的工人越來越多,每次出糧我去銀行提錢,銀行看我提著一個米袋都嚇一跳。不過工人越來越多,要求我的訂單也越來越大。禍就這樣埋伏在大好形勢下了。   一天,我去傑姆斯倉庫,看到裡面的T恤還是堆在那裡,快成一座山了。我緊張了,我說,傑姆斯啊,我工廠的T恤也堆成山了,我們兩個人就有兩座山,這樣可能不好吧。傑姆斯想了想說,是有點問題,主要是我們的T恤的價格太高,沒了競爭力。   我一聽就火了,我想我的T恤價格本來是好的,就是因為給你回扣給高了,當然沒有競爭力了。我說,傑姆斯,是否可以考慮降低一點。我說這話時用一種逼視的眼光。我的意思很明白,要他把他的回扣降低一點。   我本來以為接下去一定產生我和他狗咬狗的局面。因為他不一定肯降,可能要我降,而我沒理由降,一定要他降,這就會吵起來。但傑姆斯沒有和我狗咬狗。他想了一下突然說,陸,你認識一個叫小平張的人嗎?   傑姆斯在說小平張這名字時雖然發音不準,含糊不清,但我還是驚出一身汗。   我鎮靜地說,沒聽說過這個人。   傑姆斯說,我也是剛剛聽說,聽說這個人的T恤very very便宜。   我聽出來傑姆斯連續來兩個非常非常的含義,但我馬上反駁說,便宜沒好貨。   傑姆斯聽了笑笑說,你看看,這件T恤怎麼樣。說著他不知從哪裡變戲法一樣變出一件T恤來。   我呆了。我沒想到張小平來勢那麼猛,居然打上我的門來了。我掃了一眼張小平的T恤。憑良心說做得不錯。但我必須找一點毛病出來。我七找八找恨不得乘傑姆斯不注意在張小平的T恤的腋下挖一個洞。傑姆斯看我把T恤翻來翻去很急的樣子就笑笑拍拍我的肩膀,拿出一件我做的T恤來。也真不知那個工人媽的亂來,我的這件T恤做得腋下都漏了。傑姆斯說,陸,小平張的T恤做得不錯。我告訴你吧,小平張來找過我,他說他以前在你工廠做過,知道你的質量不如他,價格也不如他。   他也像你以前那樣帶了一個女的。你們中國人好像女的英文都好一點。那女的很大膽,一開口就告訴我一個很有意思的……。傑姆斯說到這裡突然停住,用拇指和食指對搓了一下。   我明白這已不是威脅,這簡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訛詐。我真想一句話頂過去說,那你就叫他試吧。當然這只能在心裡想想,要是傑姆斯真的停我訂單,去試張小平,不用一星期我的工廠就完蛋,這一點我心裡很清楚,所以我一付吃軟飯的樣子笑嘻嘻地說,傑姆斯,你的意思要怎麼樣,你直接告訴我好了。   傑姆斯是個真正的西方人。真正的西方人就是說變天就變天,說翻臉就翻臉。   他說,陸,不是要我告訴你,而是要你告訴我,那麼多那麼貴的T恤,我怎麼向老闆交代,老闆怎麼向董事們交代。你明白嗎?   傑姆斯的這種口氣聽上去好像我們從來不認識,從來沒有做過桌子底下的好朋友。我真該聽張老闆老婆的話把錢餵狗。不過人就是這樣,真的一生氣就不顧一切了。我也威脅說,傑姆斯,你如果真的願意去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錢,如果你真的覺得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錢你也不怕,那我也沒什麼好說了。說完我學西方人聳聳肩,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這已成了歷史懸案。一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懂是不是我這橫死一條心的話反而起了作用,反正當時傑姆斯聽了我的話反而他好像吃軟飯一樣軟下來了。他笑嘻嘻地說,陸,我已告訴小平張,我們有固定的供貨商。暫時不需要新的。   張小平雖然被我擊退了,但兩座T恤山的問題還是存在。傑姆斯倉庫裡的大量積壓的T恤可能很快被他老闆發現,我倉庫大量積壓的T恤也急需變錢。傑姆斯的老闆不知道堆積起來的T恤是因為我和傑姆斯桌子底下交易造成的。   我還是決定再請傑姆斯吃一頓飯,和他就我們的生死存亡問題好好談談。   那天我和張老闆老婆在唐人餐館請他吃飯。傑姆斯很久沒見張老闆老婆,他一見就跑上來抱住她,連連說想你。   吃了一會,張老闆老婆去廁所,傑姆斯望著張老闆老婆扭來扭去的臀部悄悄對我說,陸,我以為你們Finish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說我和張老闆老婆完了,我就問為什麼。   傑姆斯攤攤手說,這很簡單嘛,一個女的不出現,換成另一個女的出現,這就是為什麼嘛。   我明白他指的是我上次帶阿三老婆去他公司,而沒帶張老闆老婆去。我笑著說,你不懂中國人。我告訴你,不要說她不出現幾個月,就是幾年不出現也不存在Finish的問題。我們中國人以前文化大革命聽說過嗎(我中學學到的英文culture revolution這時用上了)?沒聽說過嗎?那麼chairman mao聽說過嗎?好,就是這個主席毛的時候,我們中國的夫妻兩人為了主席毛一個東一個西十年,每年只有一次在一起,也沒有離婚的,也照樣生孩子。   傑姆斯聽了搖搖頭,他說他聽不懂人民怎麼可能為一個總統作那麼大的犧牲。按他的西方觀念,應該是總統為人民作犧牲才對。   我很想把東方主席和西方總統不一樣的道理好好說一說,但這時候我自顧不暇,我就簡單說,主席毛那個時候,很多故事的,你這輩子都沒聽說過那麼精彩的故事。   我這樣說的時候,張老闆老婆回來了。她看了一眼我說,小陸子,你想給他上政治課?你忘了你今天為什麼來了?   我說我知道。張老闆老婆復仇似地說,你知道什麼呀,小陸子,好事到你手裡就搞壞,然後就怪人家不好。   我沒想到張老闆老婆這方面的記憶力那麼好,那天吵架的事記到現在。我就沒好氣地說,你又來了是不是?那你來說吧,我不說了。   張老闆老婆用鼻子哼了一下說,我來說就我來說好了。說完她一扭身子坐近傑姆斯說,傑姆斯呀,訂單再不來,我們就倒閉了呀。你要救救我們啊。   傑姆斯拍拍張老闆老婆厚實的背,文不對題地說,你真是漂亮,我們有多長時間沒見面了?   張老闆老婆做了一個睡覺的動作說,傑姆斯,come on,我最近一直睡不著覺,那麼多T恤都在夢裡飛來飛去啦。   張老闆老婆說話真是沒什麼邏輯的,睡不著就不會做夢,做夢就表明睡著了,這連小學生都知道的邏輯關係張老闆老婆都搞不清楚。但傑姆斯對邏輯好像沒什麼感覺,而是對張老闆老婆的睡覺有興趣。他說,就為幾件T恤睡不著了?有這樣的事嗎?   傑姆斯真的不能理解我們會為了幾件破T恤搞到睡不著覺。相反張老闆老婆也不理解傑姆斯怎麼聽了會表示奇怪。我就插進來解釋說,我們真的看到山一樣高的T恤睡不著啊,傑姆斯。   傑姆斯認為這事也不用睡不著,還是有解決辦法的。我馬上敬酒求高見。傑姆斯就提出一個使我處於不敗之地的辦法。他說,陸,去做和別人不同的T恤。   我一開始沒聽懂,T恤有什麼不同的?不就是一個頭兩個袖,難得還有兩個頭三個袖?但後來傑姆斯解釋了一下我領悟了。   傑姆斯的意思是現在大家做的都是普梳T恤,都是便宜貨,價格誰都知道。如果我們工廠能用精梳布做T恤,做高檔T恤,做出來的T恤就沒人可比,價格高一點,傑姆斯也可以對他老闆交代了。   這一頓飯吃得值了,我握住傑姆斯的手說,傑姆斯,我馬上出發,去中國聯繫精梳布。   傑姆斯也握住我的手搖了搖說,等你的好消息。   張老闆老婆看我們兩隻手握在一起,她也加上一隻手說,陸的中國之行回來,我們的新生活就開始了。   我連忙說對對對。我怎麼也沒想到我這次中國之行會產生的是傑姆斯和張老闆老婆的新生活。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五   機票訂好了。我說要和傑姆斯具體談精梳布事宜,英文好的阿三老婆就名正言順跟我去了。   我們一走進停車場,我已有點迫不及待。我的手勾過去勾了她的腰,她馬上回頭看看周圍,輕輕一笑說,真大膽你哦。我色迷迷地在她彈力很好的臀部按了一下,同時按了一下遙控,車嘟地一聲,阿三老婆啊呀一聲跳。我笑起來說,喂,你不是久經沙場的嗎?阿三老婆白了一眼我,也捏了我一把。這種無聲勝有聲的一眼和一捏令我心花怒放。二話沒說我就把車直接開進了一家汽車旅店。   鑰匙一開了門,我就迫不及待一邊脫衣服一邊說上來吧上來吧。說完我對自己怎麼也會說出上來吧這樣的話很吃驚,張老闆老婆不在,我就成了張老闆老婆。看來歷史上沒偉人會產生偉人,沒張老闆老婆會產生張老闆老婆。   阿三老婆站在那裡說,上來什麼呀,我們坐一坐,說說話。   我說,說什麼?   阿三老婆說,你要回去多久?   我脫了一半的衣服敞開著胸,有點掃興地說,要是說說話就不在這裡說了。   阿三老婆說,那我們到海邊去。阿三老婆笑著給我倒了一杯開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   我在她倒開水的時候冷靜了一點,想起來眼前不是張老闆老婆而是阿三老婆。   張老闆老婆要是到了這種時候,就像打鐵一樣,一錘就是一錘。阿三老婆是要先來冬瓜湯和老鷹捉小雞,很多前奏的。   突然我的電話響了,我想一定又是張老闆老婆打電話來追蹤了。我真是好像當年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前面有阿三老婆冬瓜湯堵截,後面有張老闆老婆電話追擊,革命怎麼那麼難哪。我拿起電話沒好氣地叫了一聲hello.張老闆老婆在電話裡急急忙忙地說,小陸子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在開車,我就想問你中午回來吃飯嗎?   我沒作聲。   張老闆老婆又自言自語說,那我就自己吃了。張老闆老婆聽我沒聲音,又說,小陸子,到了傑姆斯那裡,你叫阿三老婆凶一點,對這種鬼佬不要客氣。   我說,行了行了,我們很凶的。   我掛了電話,情緒也沒有了。我就對阿三老婆談起工作來,我說,我走了,廠就交給你了。   阿三老婆瞪大眼睛看著我說,不是老闆娘不走嗎?   我瞇起眼睛看著她說,正因為老闆娘不走,所以我說這個工廠交給你了。   阿三老婆聽了,想了想,笑笑說,為什麼那麼相信我?   我深情地看著她說,是啊,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相信你,我心裡就你一個。   阿三老婆聽了也深情地看了一眼我,獨自走到床邊,一件一件寬衣解帶。   我看住她說,你這幹什麼?   阿三老婆輕輕地說,要走了,留個紀念吧。   我馬上要坐飛機,聽了這種話突然怕起來。我說,留什麼紀念嘛,我很快回來的。   她沒理我,最後一件衣服滑落下來,露出很好看的身材,腰很細很像蛇。她向我招招手,然後慢慢仰天倒下去,動作就像慢鏡頭電影一樣漂亮。我站著看呆了。   阿三老婆等我半天沒上來,就扭轉頭指示我說,不用怕,把電視打開,我看著電視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咬你了。   我聽了心裡很不好受。本來這是雙方自願雙方開心的事,現在卻變成武松打老虎一樣,她看她的電視,我忙我的活,這又有什麼意思呢?我走過去,坐在床邊,拍拍她說,今天我也不是很想。我們走吧。傑姆斯還等我們呢。   阿三老婆仰頭看著我說,剛才你還餓死一樣的呀。怎麼啦?真的沒關係的。我看一會電視,真的沒事的。說著她坐起來幫我把襯衣從皮帶裡拉出來,並吱的一聲拉開了我褲子的拉鏈。   我想既然這樣了,那就成全她吧。我趴到她溫暖小巧的身上,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忙了一陣,生理沒有反應,心理反應倒上來了。我想女人真的不得了,她們一旦喜歡一個男人,居然不管自己痛苦還是痛快,只要男人痛快就行。我在她耳朵上輕輕說,感覺到了嗎,真的不想。   阿三老婆就低下頭去說,讓我幫你一下。   我攔住她的頭說,不要了,很髒的。   她二話沒說,擦也不擦,就張開嘴巴。   我真是好矛盾啊,一方面是生理舒服,另外一方面是心理不舒服。我閉了一會眼做一會神仙,又睜開眼看她一下,我看到她的頭在我兩腿之間一起一伏,節奏明快,十分賣力。我不忍心了,一下子推開她的頭說,真的不要了。說完我把我的東西收進去,拉上拉鏈。我緊緊抱住她說,你真是一個好女人啊。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六   飛機起飛的那天張老闆老婆、阿三、阿三老婆都來送行。   阿三說,一路順風。   張老闆老婆說,錢藏藏好。   阿三老婆說,到了就先打電話,老闆娘會掛念你的。   我會意地點點頭。我發現一個男人出門,有兩個女人掛念心裡是很舒服的,特別是其中一個女人不能明著掛念,只能暗掛念時,心裡就蜜一樣甜。   飛機準時降落在我的家鄉。家鄉由於發展兇猛,又加上下雨,所以給人到處是水泥和泥水的感覺。據說很多回去的人對此很有意見。不過我倒覺得這很正常,任何一個國家,包括美國日本在發展中都會碰到一邊蓋房子一邊下大雨的情景,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來接我的是我全家。爹媽大姐小弟。由於篇幅有限,我就不講見面的細節了。   總之我們相互看看臉,看看身體,都說沒什麼變化。當然誰都知道幾年下來每個人自然變老了。比較特別的是小弟幾年不見突然長成一付海派樣子,一開口和我談的都是美國日本甚至宇宙的事。在的士中他問起我工廠有多少人?我工廠一共十幾個工人,這在澳州已規模不小了,但我怕這裡的士司機聽了笑話,我就鼓了鼓氣加了一倍說,不多,三十六七個吧。小弟一聽馬上鄭重其事地說,二哥,你要出去談生意,千萬別說你只有三十六個工人。我聽了奇怪說,那我應該說多少?小弟說,五百人差不多了。我聽了叫起來說,要在外國有五百工人,那嚇死人了。你知道五百人是什麼概念嗎?小弟說,那你就減一點,三百吧。我說,不行,人家要是出國考察過,一聽三百就聽出我吹牛了。你不知道,國外三百人是多大一個公司啊。小弟聽了笑著對大家說,看看啊,二哥出國真的出成澳戇了。我說,澳戇是什麼?我小弟說,澳戇都不知道啦,真是一個澳戇。我說,你是說我們澳洲來的人傻吧?小弟笑起來說,你那麼認真就是傻了嘛。我們這裡是這樣的,你聽好了二哥,你先把數字說大,說五百,然後讓人家去砍。他大膽砍一刀,砍去一半,你還有二百五。   二百五總比三十六好聽吧?我大姐聽了說,是的是的,我昨天買一隻皮包,開價一百,我就砍了五十。我付錢後還後悔,應該砍它八十。我聽了很奇怪說,那不是亂來?小弟說,亂來?哈哈哈,所以我們叫你們澳戇嘛。那個的士司機幫小弟說,這位小師傅說得對的,這裡做生意全這樣。你要老老實實做,你就是贛卵。   我後來在實際談布時真的體會到我小弟的話有道理。我開始跑的幾家公司聽說我只有五十個工人(我已從三十六加到五十人了),公司領導連飯都不請就叫我走人了。後來由我小弟代我說話。他叫我穿了名牌西裝不要說話,他把我的T恤廠吹得連我都不好意思聽,這樣對方反而很敬重我叫我陸先生陸老闆了。   不過我的適應性還是可以的。很快我就從不習慣和不好意思變成吹起牛來不打草稿了。   有一次去酒吧,和一個美麗的酒吧小姐聊天,我都不說我從澳州來。我說我從美國加利福尼亞來。其實加利福尼亞在東南西北我都不太知道。但我說我在八十八樓的玻璃辦公室裡辦公,那個小姐不知是真相信還是假相信,反正她聽了那麼高就啊地一聲尖叫,倒入我的懷裡。   我白天工作,晚上免不了四處走走。這樣走了不少親戚朋友。親友都說我一個人在外面孤單,紛紛提出幫我找個女朋友,讓我帶出去。   這樣我就有了幾次約會,這樣看電影和吃飯是必然的。這些女朋友都年輕漂亮,令我動心。當然有的我不僅動了一下心而且不免動了一下手。比方在黑暗的電影院,一個叫麗莎的,她有意無意老把自己手臂靠在我的手臂上。我就不客氣了。   我離開張老闆老婆已有一段時間,我還真是有點想了。這真是奇怪,我每天和張老闆老婆在一起時我就怕聽到上來吧,但分開才幾天我又很想聽到上來吧了。這可能就像每天吃肉,吃到怕肉,但一段時間沒吃肉,再肥的肉也想吃的道理了。電影放到鬧鬼的片斷時候,麗莎可能是害怕靠在我肩上,我就把我的手伸過去,伸到我不應該伸的地方去了……。因為鬧鬼,電影院裡漆黑一團,我們就在恐怖的音樂聲中摸來摸去,摸得大家氣喘吁吁,餘興未盡。還沒等電影散場,我們兩個就勾肩搭背出來了。   我們走過一家賓館,我就緊緊握了她的手一下,意思我們進去痛快痛快。麗莎站住了,把手抽了出來。我以為她不肯,沒想到她指了指,叫我自己一個人先去開房,然後告訴她房間號,然後我先進去,她等一會跟進來。   我明白了,這是在中國,這種事做起來就是不爽。不過這樣做,也很有刺激。   於是我先去用我的澳洲護照開了房。   我進了房間,把門虛關上,拉上窗簾,然後打開電視,開得比較響。我想等一下萬一麗莎和張老闆老婆一樣是會大聲叫的那種,電視機就可以幫我們了。我坐在床邊,又把麗莎的名字、年齡和住址都默默背了一遍。我對自己做的防範措施很得意。我在海外就聽說一些開房要點,比方在中國一定要把和你睡的女人名字等等記住。要是記不住這些,公安局一旦抓到了,就作為嫖娼來處理。由於境外男人嫖娼不能坐牢,公安局就會在護照上蓋一個章,章上只有一個字,嫖。這真媽的缺德。   你罰錢就罰錢嘛,蓋什麼章!我要是拿了這樣一本有嫖字的護照回去,怎麼向張老闆老婆交代?   這樣想著等了十分鐘。這十分鐘真有十天那麼長,我坐不住了,站起來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麗莎終於推門進來。   我說,啊呀,我以為你走了呢。麗莎一邊輕輕關門一邊說她進賓館後,在大廳裡饒了幾次,確定後面沒人才進來。我聽了心裡一陣感歎。我沒想到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竟像三十年代地下黨那麼老練。我不禁搖搖頭說,我們這些人在海外幾年都傻了,回來連過一條馬路都不會了。麗莎聽了說,陸先生,不要這樣說,你在外面見的市面比我們大。你肯定什麼都見過了。我要有幸跟你到外面看看,這輩子死也瞑目了。我說,千萬不要說這種話。再說外面再好看也沒你身材好看呀。我這話說得她癡癡笑起來,我就忍住口水上去脫她的外衣。脫了外衣,我就看到了白嫩的頭頸和聞到女孩子新鮮的氣味。我心裡就想,你那麼鮮嫩,我要是帶你到悉尼去,放在廠裡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容不下,養在房子裡,就憑你一見我就跟我上床,我不等於養了一個過去的張老闆老婆?我不是變成張老闆第二了?   我們脫光了。看來她的經驗不亞於張老闆老婆,甚至高於張老闆老婆。她叫我不要動,她光著身體跑去搞了一杯熱水,一杯冰水,我說你要幹什麼?她笑笑,不作聲,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要我閉上眼睛。我興奮地想,好事要來啦。我雙手枕著頭,閉上眼睛。只感覺一陣熱一陣冷一陣難受一陣舒服,這就叫活神仙了。後來她忙完了,該我忙了,我一邊忙一邊好想問她怎麼那麼好技巧,都是從哪裡學來的。當然我知道這種話問了就真的澳戇了。   從賓館出來,走在大街上陽光下,我有一種剛剛開過宴會,大吃一頓的滿足感。   我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哦。麗莎奇怪地看著我說,謝什麼?我想想也是,空頭支票算什麼名堂,於是在路過一家首飾店時,我買了一條做得很細很細的銀色項鏈掛在她白嫩的頭頸上,我覺得那麼精製的銀色項鏈太配她氣質了。   麗莎看我掛好了,沒說客氣話就說有點急事分手走了。   我很奇怪,以前我們這代人要是收了人家禮物起碼也要說謝謝,不管關係密切到什麼程度。現在怎麼潮流變了,好像送給她是應該的。我真的有點趕不上麗莎這一代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七   星期三澳洲下班時間,是我和阿三老婆約好的通電話時間。我撥通了電話無限溫柔地說,Darling,How are you?   阿三老婆聲音遙遠但清楚地說,你叫我什麼?   我說,我叫你Darling啊。   阿三老婆笑起來說,噢,你怎麼這麼酸。牙齒都酸掉了。   我聽著她咯咯的笑聲,胃口大開。我輕輕地說,真的,很想你啊。   她說,想我什麼?   我說,想你咬我一口。   阿三老婆笑起來罵我神經病,又說,真的想咬就快點回來,你那裡進展怎麼樣?   我說,一切正常。你那裡怎麼樣?   阿三老婆也說一切正常。   我說,她呢?   阿三老婆知道我指誰,她說,沒事呀,挺好啊,好像每天在電話裡talking English.我聽了覺得奇怪,她哪有英文朋友。我說,是誰呀?   阿三老婆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進辦公室常常聽到她在講英文。現在她英文不錯哦。   我也算個老奸巨滑了,一下子就明白阿三老婆想告訴我什麼了。我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阿三老婆笑了說,緊張了?   我又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阿三老婆可能聽出我急了,她想了想說她也沒注意什麼時候開始。只是看到張老闆老婆最近對接電話很有興趣。常常一聽電話響,就飛跑過來,不像以前總要人家接了交給她。   我聽明白了,我現在就給這個死八婆打電話。   我掛掉阿三老婆的電話,馬上打給張老闆老婆。電話響了,沒人接。我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我看了看手錶,氣得把電話摔在地上。   我大姐跑過來撿起來說,幹什麼呀你,是不是沒人接呀?沒人接也可能上廁所嘛。   我說,上廁所?上廁所上他媽的那麼久?就是掉進屎坑也爬上來啦。   這事我後來回去,旁敲側擊問過張老闆老婆。沒想到她真的說是有一天她在廁所聽到電話響。她說她提起褲子跑出來電話不響了。她重新拉下褲子電話又響了,她以為誰開玩笑,一生氣就再也沒去接。我聽了也不知道該不該信她。我看著她一臉認真回憶的樣子,心想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巧的事?   總之從我和阿三老婆通了電話後,阿三老婆就在我的隔洋電話的指示下開始了對張老闆老婆的盯梢活動。經過幾次核實,最後的結果出來了。電話肯定是傑姆斯打的。   其實我已猜到三分,但一旦阿三老婆證實了,我又不敢相信。我馬上回憶了一下,我一點想不起張老闆老婆和傑姆斯有過哪怕一點點勾搭的蛛絲馬跡。難怪報紙上常常有總統一出國訪問,國內就政變的報道。國家和工廠大小不同,原理是一樣的。   我坐在沙發上,拿著電話,心想以前我搶張老闆的女人,現在傑姆斯搶我的女人,這真是因果報應啊。想到這裡,我很火,我就打電話給麗莎,再開一次房,幫我滅火。   但麗莎久久沒有復機。我再打電話過去,還是沒有動靜。我第三次打電話,我想今天是怎麼啦,不順起來什麼都不順。麗莎,你再不復機,我就打爆你的B P機。   幾分鐘後麗莎復機了。她好像很不高興,她說,陸先生,有什麼事明天再講行嗎?我今晚有客人正在吃飯。我聽了還來不及說什麼,麗莎一下就對不起,拜拜了。我不明白了,那天我送了一條項鏈給她時,兩個人還恩恩愛愛,難捨難分,怎麼一轉眼變成公事公辦了?我對現代中國女人真的不懂了。   這事後來我請教我小弟。小弟一聽就哦地一聲說,二哥,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這很簡單嘛。   我不明白看住小弟,拉他坐下請教。   小弟說,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你知道現在一炮多少錢嗎?   我說,你這什麼意思?   小弟說,不懂?那我這樣問你吧。那天你給麗莎多少錢?   我說,我沒給錢,我又不是嫖,我給錢幹什麼?我在澳洲也有相好,我們也發生兩性關係,我從來不給錢的。   小弟說,二哥,你們澳洲的事我不懂。我說的是中國。我說的是你那天買了一條金鏈對嗎,告訴我值多少錢?   我叫起來說,我跟你說了,我不是嫖,我和麗莎是感情關係。我們兩個……。   小弟看著我直搖頭,並打斷我的話說,二哥,幾年不見,你好像不是出國,你好像進深山老林了。二哥,你可以自認為你和麗莎有感情,我也承認你有感情,不過,既然有感情,那麼你給麗莎的金鏈是不是應該超過嫖資,這話對嗎?你不要打斷我,你不能說麗莎連一個妓女都不如吧?   我生氣了說,小弟,我跟你說過嫖是嫖,我和麗莎睡覺是睡覺,這完全是兩回事。我突然發現我已可以活學活用這個廢話一樣的西方公式了。   小弟笑了笑說,二哥啊,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呀,我都急死了。我們先不爭嫖和睡有什麼兩樣。你先回答我,麗莎和你睡了一覺你到底給了她多少?   我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們不是金錢交易,我們雙方是自願的。而且她比我還興奮,比我還起勁,你現在把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混為一談了,你知道嗎?   小弟覺得和我說話吃力,他搖搖頭,笑了笑,慢慢說,二哥,這樣吧,我們也不要說什麼一件事兩件事了,我只問你一句,你要是女人,你想想看,要是一個男人一方面說我很愛你,一方面連嫖妓的價錢都出不到,只給你買那麼細那麼輕的項鏈,你會怎麼想,你會不會……。   我急了叫起來,國外就是流行細的啊,誰戴狗鏈條一樣粗,傻死了。   小弟說,你不要打斷我,二哥,我們這裡不管流行不流行,我們只管重量。放在手心裡重量足就是好東西。我告訴你,你給了那個女人那麼細的一條項鏈,那就只能睡一覺。你再打電話叫她睡,她要是再跟你睡,她就是有毛病,你懂嗎。我告訴你,這就是為什麼麗莎不復機,就是復機也不客氣的原因,現在你懂了嗎?   我不買賬,擺擺手說,小弟,麗莎決不是這種人。今晚肯定真的有事。   小弟笑了笑說,二哥,你硬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但我要告訴你,如今做人不像以前,大家都很實在了,包括睡覺。   我說,小弟,要是真的女人都變得這樣了,我看地球也該毀滅了。   晚上睡在床上想想,我覺得我小弟的話又有點道理。我回想那天我和麗莎從賓館出來,送給她項鏈時,她看也不看,謝也不謝。我當時還以為現代青年很豪氣,說謝謝就俗氣了。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是她嫌我買得太細了,對我沒興趣,連謝謝也懶得說了,所以再打電話睬都不睬我。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一首歌,情人還是老的好。我又有點想我的初戀情人了。我要送給她金鏈,她還怕老公咬而不肯要,這真是天壤之別呀。   那晚我心裡不舒服就和小弟喝了不少酒,第二天頭痛得要命,整整睡了一天。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八   臨走的前一天,小弟陪我去吃飯並簽合同。   小弟拎著皮包跟著我一口一個陸老闆,工廠的領導也跟著叫我陸老闆。吃飯的時候,我一邊碰酒杯一邊氣勢十足地對工廠領導說,有機會到澳州看看。   工廠領導聽了說,是啊是啊,美國歐洲都去過了,澳州倒是真沒去過。聽說我們夏天,你們冬天對嗎?這很有意思,怎麼會我們夏天,你們冬天,大家都在一個地球上,怪了。   小弟不屑一顧地說,這算什麼怪,澳州有一條街從頭到尾站滿了妓女,都不穿褲子的,怪不怪嗎?   大家聽了嘻嘻笑起來。   廠長說,是啊,上次我去美國考察,下雪天,看到妓女也是不穿什麼,一條小皮裙短得看見內褲。怪了,你說她們怎麼不感冒?我一路回來一路想不通,估計她們從小吃得好營養好。   一個領導笑著說,廠長,你當時怎麼不問她們吃什麼,你也可以跟她們一樣吃,冬天起碼不會長凍瘡了。   廠長說,問呀?啊呀,我看都不敢多看她們一眼。這些女人你要是看她們一眼,她們馬上把你拉進去,那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開車的司機小王湊上來說,廠長,這是開洋葷,槍斃也值得。   廠長馬上揮揮手說去去去。   另一個領導也湊上來說,那要看廠長開得成開不成洋葷。要是開不成洋葷那槍斃就冤枉了。   大家哄笑起來。   廠長急了,大聲說,我一頓可以吃半瓶老酒的人,開一次洋葷都不行?廠長這樣說的時候,拉歪了領帶,解開了襯衣鈕扣,露出通紅的胸。   另一個領導馬上拍拍廠長的肩說,我作證,上次我和廠長去洗澡,我可以證明廠長老當益壯。   廠長高興了說,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他舉起酒杯說,今天陸老闆在這裡,可以作證。看看誰先醉,誰就不能開洋葷。   大家又哈哈大笑。   在熱烈的氣氛中大家開始問有沒有可能真的去一次澳洲。   我說,當然啦,你們組織一個代表團,說是去考察考察澳洲的紡織品市場嘛。   大家覺得有道理,就商量誰去誰不去。其中一個說,陸老闆,我的一個朋友也想去,他很有錢,但他不是搞紡織的。他是炒房子的,怎麼辦?   小弟說,沒關係,他可以考察澳州地產嘛。   另一個人說那他的一個朋友是糧食局的,能不能去考察糧食?   我說,可以可以,澳州大米很有名,引進大米嘛。   還有一個說,那按陸老闆的意思,我的一個朋友是做花生糖的,澳洲也有花生糖了?   我說花生糖我倒不知道,不過可以說考察一下澳洲的巧克力糖嘛。巧克力糖裡放花生嘛。   大家哈哈大笑。   廠長提醒說,我們去澳州可能會碰到李局長他們的考察團。這就好笑了,一個紡織局一下子派出兩個考察團。   我說,那個考察團是誰安排的?   廠長說,你聽說過你們那裡有一個叫張老闆的嗎?也是做T恤的,就是他安排的。他搞的這個考察團,來頭大了。領隊的是市裡領導。   我說,叫張老闆的多了,他的名字叫什麼?   廠長說,好像叫張寶根。你會不會認識?   我聽了差點昏過去。世界真是小。我急忙說,沒聽說過,澳洲做T恤的人多了。這個人怎麼回事?   廠長說,這個人聽說是從澳州跑回來的,不得了了,現在在我們這裡開了三個大廠,又有人說開了五個,反正訂單都做到歐美去,每個星期都走幾個40尺的集裝箱,名氣大啦。   旁邊付廠長插嘴說,廠長,你都是老皇歷了,現在T恤都叫小生意,人家做房地產啦。   我說,那麼厲害?   廠長說,這個人通天的。他玩的全是上面市裡人物。我跟他做過幾擔生意,錢到現在也沒給,上面有人打招呼叫我不要催,厲害吧?這次他搞的考察團全是頭面人物,連我都輪不上。陸老闆,你在澳洲怎麼會沒聽說過這個人?   我假裝想了想說,張寶根?哦,好像聽說過這個人,這個人在澳洲名聲不太好,偷印名牌T恤給警察起訴,鬧得滿城風雨。我們這種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不和這種人玩的。   廠長說,你要是見到張老闆,你會覺得一個小矮子,沒什麼的。看不出他的厲害來。不過,聽說他還不算厲害,厲害的是他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說一不二,誰見了都怕她。   我差點說是不是叫李丹玲。我喝了一口酒說,張老闆的老婆那麼厲害?   廠長說,好像不是老婆,聽說張老闆在澳州有老婆。他老婆跟一個掃地的工人亂搞,被張老闆捉到了,一腳踢了出去,然後就跟現在這個女人一起走了。陸老闆,你說,張老闆的老婆傻不傻,跟一個工人亂搞,不是虧了?起碼也要和男老闆搞才對嘛。   另一個領導說,這話不對哦,廠長你和三車間劉寡婦怎麼樣?   廠長急了說,男人搞女人和女人搞男人怎麼同呢,對不對,怎麼同呢,陸老闆你說說。   大家一聽笑起來,都說陸老闆,不要理廠長,他喝多了。   另一個領導說,不過,聽說那個和張老闆老婆亂搞的工人也很厲害的,聽說張老闆一走,這個工人把工廠都騙去了。   另一個領導說,那個工人真是撈足了。睡了老闆娘又撈了工廠,這叫飛來橫財。看來老話說財和色不可兼有,這話不對頭哦。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我想我的臉一定很難看。這些話好像針一樣刺在我心臟上,我真懷疑是不是張老闆叫這幫人作弄我。   小弟不知道我就是那個睡張老闆老婆的工人。小弟還加入說,廠長,要是你的老婆和工人亂搞,你怎麼辦?   廠長兩眼醉濛濛的,說不出話來,他慢慢伸出一隻手掌,做成剪刀樣子,做了一個用力一刀剪下去的動作。   大家哈哈大笑說,對對對,剪掉剪掉剪掉。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九   我回澳洲的事,本來打算不告訴張老闆老婆。我想偷偷摸摸摸回來,看看她和傑姆斯到底搞什麼名堂。但臨上飛機,我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她。   一進家門,張老闆老婆就迫不及待推我進房間。我說我要洗個澡。張老闆老婆就笑瞇瞇地說,啊呀,那麼講衛生呀。她跑去拿來我的拖鞋,也拿了自己的拖鞋,意思是一起洗。   我一邊脫衣服一邊打量張老闆老婆,我陰陽怪氣地說,我走了,你氣色反而紅潤哦。   張老闆老婆沒聽懂我的意思,她一邊拿浴巾一邊回答說,還可以吧,就是大便不很正常。   我想對於她還是不要繞圈子,直截了當比較好。我就說,我不在,據說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哦。   張老闆老婆一邊脫衣服一邊說,還說有聲有色呢,悶都悶死啦。說著她從後面貼住我說,想我沒有,說呀。   我躲開一點說,我不想你沒關係啦,有人想就可以啦。   張老闆老婆沒聽我說,而是貼得更緊,嘴唇都碰到我耳朵了,她輕輕地說,想不想我呀說。她軟綿綿氣吹得我快挺不住了,我忙轉移話題說,廠裡怎麼樣?   張老闆老婆想也沒想就說,正常。   我說,我們那位大客戶,他好嗎?我說這話時,我轉頭,眼睛象探照燈一樣盯住她。   沒想到張老闆老婆很快說,很好。   我說,怎麼個好法?   張老闆老婆說,經常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冷冷地說,他那麼關心我呀。   張老闆老婆說,是啊,你走後他經常打電話來問起你,好像很想念你,你們兩個同性戀一樣。   我說,那麼多毛的人,我怎麼會喜歡?不過你應該喜歡,那次出海,你不是伸手摸了人家一把?   張老闆老婆說,什麼摸一把?   我說,就是第一次賄賂傑姆斯的那次。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我神經病。她說,小陸子呀,我都忘記了,你怎麼還記得?不過傑姆斯胸毛真是多哦,我都不明白,小陸子,你一根也沒有,他怎麼那麼多呀。   我一看她要沉浸到回憶中去了,我忙說,他打電話還問什麼?   她說,沒問什麼,還教我一下英文呀。   我盯住她說,他有沒有問你寂寞不寂寞?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那你一定說很寂寞啊,對嗎?   張老闆老婆笑了說,傻吧你,我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我要是說這種話,那不是給男人想入非非了嗎?   我說,他沒請你出去吃點什麼?   張老闆老婆睜大眼睛說,他請啦。   我說,你去啦?   張老闆老婆說,喝了一次咖啡。   我說,那這小子沒請你吃晚飯?   張老闆老婆說,是啊,後來他又叫我去吃晚飯,我說等小陸子回來一起去。   我假裝說,你為什麼不去?   張老闆老婆認真地說,你以為我傻呀,你以為我不知道外國男人請女人吃晚飯是什麼意思呀?   我心想,你裝得倒像啊。你想嘗嘗有胸毛的男人到底是什麼味道由來已久,連阿張那時已看出來了。我沒好氣地說,布找好了。一個月可以到悉尼。   張老闆老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說,小陸子,你瘦了哦。我知道和大陸人做生意很累。以前阿張也想到大陸弄布,結果被人家騙了。   說到阿張我想起來了,我說,阿張現在發了,他在國內有兩個廠。   張老闆老婆說,是嗎?   我說,都是李丹玲在管。   她馬上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說,我們廠裡訂單足不足?   張老闆老婆一聽自豪地拍拍胸說,怎麼會不足?只要一沒活,打個電話過去,傳真就過來了。傑姆斯這人真的不錯。有一次我對他開玩笑說,你對我們那麼好,我們真的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我馬上說,傑姆斯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說,他只是電話裡笑笑,問我上次吃西餐好不好吃。   我一聽跳起來說,你不是說吃咖啡嗎?怎麼出來一個西餐了?   張老闆老婆好像剛剛醒過來一樣說,哦,是這樣的,我和他除了吃咖啡,還吃過一次西餐,不過吃的是午飯。你幹嗎這樣看我?你不相信?你可以去問傑姆斯是午飯還是晚飯。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我怕你誤會。   我冷冷一笑說,我有那麼傻,跑去問傑姆斯,請問你和我老婆吃午飯和是晚飯?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那倒也是,這樣問傻死了。   我說,我告訴你,我飛機上就想好了,不要說你和他去吃飯,就是和他去上床,我都無所謂的。   張老闆老婆不高興了說,小陸子,你瞎說什麼啦。   我說,你不要以為我不在,我耳朵就聾了。   張老闆老婆說,你是不是聽了誰的鬼話認為我鬼混?   我說,反正我心裡明白,你心裡也明白。反正我可以向天發誓,我回去天天跑布廠,天天和人家談判,忙得連拉尿的時間都沒有,不要說女人了。你在這裡幹了些什麼你自己知道。我不洗澡了,我要去工廠。說著我拉起了褲子。   張老闆老婆生氣了,攔住我的去路說,小陸子,你先把話說說明白。我自從跟了你,用你的話說就是我敢向天發誓,我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呀。   我說,那我問你,我打電話到家裡,怎麼沒人接?都下班時間了,怎麼沒人接?   張老闆老婆一臉思考的樣子說,哪一天啦?我天天下班就回家的嘛,怎麼會不接電話?   我說,就是……。我一急差點把我和阿三老婆通電話的事說了出來。我說,大概上星期三。   張老闆老婆想了很久說,星期三?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好像有一天,是有一個電話,我在廁所裡,突然電話響了,我就拉了一半跑出來接電話,不響了,我又跑回去繼續拉,電話又響了,氣死我了,我就不理它了。原來是你和我開國際玩笑呀。張老闆老婆說著開心地笑起來。   面對張老闆老婆無知一樣的笑容和解釋我不知道應該信還是不信,世界上的事真有那麼巧?不過她這樣笑得那麼開心我覺得又不像是裝的。我自言自語說,世界上有那麼巧的事?剛剛來電話就剛剛拉屎?。   張老闆老婆認真地糾正我說,不對不對,小陸子,是剛剛拉屎就剛剛來電話,這是不同的。   我說,也太巧了嘛。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還在不相信我是不是?我真不該跟你說和傑姆斯吃西餐。我以後知道了,有些話就是最親密的人也不能說。   我說,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我人在中國,澳州什麼事我一清二楚。   張老闆老婆突然明白一樣叫起來說,我明白啦,我明白是誰誣告我啦。   我說,什麼叫誣告?人家是好心提醒我。   張老闆老婆說,我可以肯定,肯定是阿三說的對不對?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走後他總是跟我講不三不四話,還說晚上要到我家來陪陪我。我說晚上你敢來,我就告訴你老婆。小陸子,這種人的話你都相信?小陸子啊,你也不想想,我要想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早神不知鬼不覺做了,你還能查出來?再說你在大陸那麼辛苦,我怎麼會做對不起你的事嗎?   這話很實在,我有點信了,再想想自己在中國也不老實,一會摸舊情人的奶,一會和麗莎亂搞。我就說,算了算了,洗吧洗吧,不要感冒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   我看到我的朝思暮想的情人阿三老婆已是第二天。不過一進工廠大家都跑上來問長問短討好我,我就把從家鄉帶來的五香豆和五香豆腐乾拿出來給大家分享,我和阿三老婆說私房話的機會一點也沒有,只能談工作。   T恤界的情況不太好,像我和張老闆老婆這種不是夫妻勝似夫妻的T恤工廠現在就像雨後春筍不斷長出來,他們在自己家裡干,開支小到幾乎沒有,價格也就低到不可思議。俗話說對了,現在真是僧越來越多,粥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稀。我決定馬不停蹄,帶上精梳布樣去見傑姆斯。   我打開我的旅行箱,拿出中國來的精梳布樣,叫阿三去叫他老婆馬上跟我去見傑姆斯。旁邊的張老闆老婆說,幹嗎叫她呀?我說,英文翻譯不去,我去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得意地說,你不行,還有我嘛。我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說,你能行?張老闆老婆不理我,拿起電話就撥打ATC公司。   我好奇地看她。張老闆老婆對著電話說了聲口音相當不錯的good morning,接著我就聽到穿插好幾次Yes、yes,然後咯咯笑個不停,並叫了一聲My God,然後就拜拜放下電話。我還沒想到說什麼,張老闆老婆轉身對我說,行了,傑姆斯說等我們,走吧。   我看呆了。我真的不明白那麼短的時間,張老闆老婆英文那麼熟練了?我懷疑地看著她說,喂,你剛才yes了那麼多次,你真的聽懂,還是瞎yes?   張老闆老婆笑著說,小陸子,這又不可以騙人的,我翻譯給你聽好了。傑姆斯在電話裡問我說,你是不是昨天到的,我就說yes啦。然後傑姆斯說我昨晚一定不寂寞了,我就笑起來也說yes啦。這個傑姆斯,後來說……說……嘻嘻……他說,陸是不是讓你一晚沒睡覺?嘻嘻,我就叫了一聲My God嘛。   我很吃驚,張老闆老婆真的不得了了,居然連這種打情罵俏話的英文都聽懂了,難怪阿三老婆告訴我張老闆老婆接傑姆斯的電話總是咯咯咯笑個不停。我突然想起來剛來澳洲時,一個和我同住的朋友教我學英文的捷徑,他說捷徑很簡單也很有效,那就是去買一本黃色雜誌,他說這樣學得快,記得牢。我當時還以為他拿我開玩笑呢。   由於張老闆老婆催我快點,我只好望斷秋水一樣望了一眼阿三老婆就跟著走了。   傑姆斯見我來,很熱情地和我握手。並問我父母好不好。我覺得外國人這一點很好。他們在談話時總不忘問問你家裡情況。雖然他們這樣問可能無心,但聽者心裡還是暖融融的。   傑姆斯隨便看了一眼我帶回來的布樣,就表示滿意說OK了。我聽了很高興,用新品種布,背靠正宗大客戶,再也不用加入中國人的自相殘殺了。   我正想著美好的前景,張老闆老婆推我一下,指指皮包。我才想起來我的皮包裡還有禮品要送給傑姆斯。打開皮包,我拿出一瓶國內新產品,叫三鞭丸。   本來見面禮不好送藥,應該送一套高級的景德鎮瓷器什麼的。但張老闆老婆昨晚和我商量時說送瓷器傑姆斯不懂的。張老闆老婆說還是送這個吧。張老闆老婆指的是我帶回來的一瓶三鞭丸。這本來是我在中國看了廣告,買來給我自己吃的。廣告上說是牛、鹿、和虎三鞭合一,清朝還是明朝,反正是古代宮內的秘方,給皇帝吃了長力氣的。當然現在的三鞭丸其中不免有些吹的成分。牛和鹿多,它們的鞭就多,這還說得過去。至於虎鞭,虎本來就稀有,再加上國家保護,到哪裡去搞它的鞭?所以估計也就是兩鞭丸。   那天我清理旅行袋時,張老闆老婆指住兩鞭丸說要送傑姆斯。我說,送他幹什麼?我自己要吃的。張老闆老婆說,你不懂,小陸子,送東西就是要送人家心裡想要但嘴上說不出來的東西。你送一套瓷器,傑姆斯又不懂的,他以為我們是超市買來的了。但這種東西,你送過去,好像半開玩笑半當真,大家哈哈一笑,關係就像老朋一樣了懂嗎?   由於我們有了以上對話,所以當我拿出三鞭丸送傑姆斯時,張老闆老婆就偷笑了。   傑姆斯不知這瓶什麼東西,他看了看瓶子上面的中文,又看了看笑容滿面的張老闆老婆,眼光充滿疑問。張老闆老婆就解釋了。傑姆斯聽了笑起來說,你們是不是認為我不行?張老闆老婆說,不是不是,這是叫你更行。說著兩個人哈哈大笑。   傑姆斯笑完,站起來走過來,拍拍張老闆老婆豐滿的肩膀,轉頭對我說,陸,她是一個好太太。幾次請她出來吃飯,她都說要等你回來一起吃,好太太。   我就跟著嘿嘿傻笑。我一斜眼,看到傑姆斯的手搭在張老闆老婆的肩上久久不下來,這種熟門熟路的樣子令我想起張老闆老婆以前說過的男女之間的距離問題。   我一語雙關地說,我知道她是好太太,天下最好的太太。   張老闆老婆聽了我的話就擺出很舒服的樣子,眼睛斜著飄上去看著傑姆斯用英文說,陸,你不要聽傑姆斯的,他的話時真時假,我都分不清。   我看到兩個人眼光來來去去好不熱鬧,很不是滋味,又不能發作,我只能雙手搓搓呵呵笑,幸好這時手機響了,我就說了一聲對不起,對電話說hello了。   電話是阿三打來的。他說,不好了,老闆,廠裡出事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一   我急急忙忙趕回工廠,也沒出什麼大驚小怪的事,就是工人想加錢而罷工了。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鬧事的頭是阿三的小情人。當然說小情人言過其實,其實只是阿三每次總是拿好貨給一個叫阿芳的屁股很大的女人做,然後順手在她身上揩點油。   阿芳這種女人其實我也很喜歡的。她整天低著頭做活,脖子很白很嫩,上面還有一顆很小很紅的痣。阿芳站起來去廁所,一走路屁股就一路扭,很有味道。一天我一看張老闆老婆不在就把阿芳叫進辦公室說,阿芳啊坐吧,以後要加工錢,直接跟我說,大喊大叫幹什麼嘛。阿芳聽了說,謝謝陸老闆。她說話的時候眼睫毛翹了翹。我發現她的眼睫毛很長,外國人一樣,可能她血裡有雜種,難怪她轉身時屁股那麼大。這以後我有事沒事就走到她車位那裡聊聊,並叫雜工搬小號T恤給她做,她就眼睫毛一翹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我就對她眨眨眼。她眼睫毛又一翹,抿嘴笑起來。我心裡就好像蜜一樣甜。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二   第一個集裝箱浩浩蕩蕩終於來了。   我馬上叫裁床快做五件樣板,並叫張老闆老婆給傑姆斯送去。   張老闆老婆一走,我又叫阿三去買線。   支走阿三後,我在工廠裡裝模作樣巡視一周。路過阿三老婆身邊,我見四下沒人就悄悄說,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我回到辦公室,拿起一張報紙,把腳翹到辦公桌上。我想阿三老婆一進來,我就帶她從後門溜出去。我從中國回來,我們還沒約會過一次呢。   但等了半天沒見她進來,我就想是不是她沒聽清楚。我剛要起來去看看,就聽門輕輕敲響了。我頭也不抬說,敲什麼門呀,開著哪。   門呀地一聲開了一點,好像撒嬌一樣停住了。我壓低聲音說,放心啦,就我一個人啦。說著我抬頭一看,發現站在那裡的不是阿三老婆。我把報紙一扔說,阿芳?   阿芳表情很奇怪,看著我沒做聲。   我說,什麼事?又是工價問題?   她搖搖頭。   我說,那什麼事你說。   她還是站在原地。表情好像含情脈脈了,又好像心事重重。   我說,什麼事啊?進來坐,不要站門口。我走過去,拉她進來,順便伸長頭頸看看阿芳背後。我看到阿三老婆還在車間走來走去很忙的樣子,我就順手把辦公室門拉上。   阿芳坐到沙發上,看了一眼我,突然眼淚出來了。   我被她突然下雨嚇一跳,我就擠進沙發裡拉住她的手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有話慢慢說,什麼事那麼難受,我幫你做主。   阿芳聽了我的勸說不但沒停,突然叫一聲我死給他看就一下子撲在我肩頭大哭起來。   本來她這樣一撲,我應該順勢抱住她,但我怕阿三老婆隨時進來,我就攤開雙手,以示清白。   她哭了一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老闆,你說怎麼辦?是他強迫的。我莫名其妙哦了一聲。一抽一抽的阿芳繼續說,但他死不承認,硬說不是他的。   我還是沒聽懂,我就亂說一氣,我說,不承認不怕,這是一個講法的國家,是誰的就是誰的,不怕。   阿芳眼睛有凶光地說,我不會放過他的!我要生出來,我要抱到廠裡抱給他老婆看看!   這下我明白了。阿三前一段時期不三不四的吃阿芳豆腐我是有所耳聞,只是我沒想到吃豆腐已吃得那麼深。現在我明白阿芳找我幹什麼了。阿芳一定是把我當成中國單位裡的黨支書了。黨支書就是管生產以外的瑣事。但阿芳不懂,這是澳洲,這種事不要說老闆,就是警察也管不了的。我看著阿芳哭得好像淚人兒的樣子,出於同情,我摸著阿芳的手安慰她說不是我不幫,我實在插不進來。我說,這是澳洲,男女關係屬於兩個人的事,除非出了人命,那也是警察出面,都輪不到我呀。   我批評阿芳傻,怎麼那麼容易就讓阿三這種人得手。阿芳就憤憤不平地訴說了阿三追她的全過程。我發現就是象阿芳這種漂亮的女人在這裡也不要花什麼大力氣就能得手的。阿三其實就是借用了他分貨的權力,每次把小號T恤都給阿芳做,然後乘阿芳感激之時吃一下豆腐,這樣吃豆腐吃得時間長了,最後把阿芳吃掉了。   這使我感到又悲哀又興奮。悲哀的是我們第一批新移民太可憐了,為了一點好做的活就委身於一個小工頭,興奮的是原來阿芳那麼容易上手。我有點摩拳擦掌了。我把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她沒反應,我就索性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撫弄一直看到但一直沒機會碰一下的雪白頭頸和那粒真的很漂亮的紅痣。我說,本來這種事我是不管的,不過因為是你阿芳,我這次要管一管了……。   我看到她那一對帶著淚水的眼睫毛翹起來,很感激地看了一眼我,又低下頭去,我的手就情不自禁也跟著下去了……。   門突然開了。阿三老婆的頭伸進來。她顯然是剛剛做完工作,是急急忙忙趕來約會的,所以她拉開門,身子還沒來得及進來,頭一下子先伸進來了。這樣阿三老婆的頭就卡在門框裡抱歉說,不好意思,剛剛處理了……。她的話到這裡突然停住,她的眼光落在我的手上。一時間整個辦公室好像死了一樣安靜,接著還沒等我站起來說什麼,阿三老婆就說,噢,對不起,你們在談話,你們談吧。阿三老婆的頭一下子不見了。   我知道大事不妙,放下阿芳,跳起來就追了出去。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三   我喘著氣追上阿三老婆,拉她的手請她別誤會。   阿三老婆避開我的手說,大街上請不要拉拉扯扯。說完繼續往前走。   我說,真的,不要誤會,我發誓這是一場誤會。   阿三老婆轉頭看了一眼我反問我,誤會什麼了?我又沒看到什麼。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多餘,我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她後面向前走。   這樣一前一後快速走了十五分鐘。估計她走累了,氣也走掉一點了,我就說,真的向天發誓,這個裡面有誤會啊。   阿三老婆停下來看了一眼我說,我早就聽人介紹過,你隨時隨地可以發誓的,今天算是領教了。   我臉皮很厚地陪笑說,是不是老闆娘說的?她這個人呀就喜歡誣蔑我。   阿三老婆說,誣蔑你,你那麼容易誣蔑嗎?   我認真說,這次是真發誓。我要是和阿芳有什麼事,我小陸子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阿三老婆說,你三個字倒過來倒過去倒了多少次了?   我又陪笑說,這次是真倒過來寫。   阿三老婆說,你認為你的發誓還有用嗎?你是不是以為世界上女人都很癡情,可以給男人一騙再騙?   我認真說,我沒騙你的感情啊,我什麼時候騙你呀?我真的向天發誓,我對你真的是……真的是一片癡情,我跳進黃河算了。   阿三老婆說,你癡情?笑話。你是利用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個人絕對自私!你跟我好也是因為我有用。這一點我比誰都看得清楚。這樣吧,陸老闆,我今天借此機會說一句話,如果我以前跟你說了什麼人好什麼不好,請當我無知瞎說。我們從現在開始還是回到以前工人和老闆的關係比較好。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生怕她跑了,我說,你幹什麼這樣!你這樣說太傷我的心了。我知道我這些天對不起你,我們一直沒機會好好在一起。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也是沒辦法,老闆娘他媽的天天盯住我,像盯特務一樣。今天你看我一有機會就馬上約你了。   阿三老婆冷笑著說,你是約我還是叫我看你們的精彩表演?   我說,這怎麼是精彩表演呢,那麼難聽。這真是冤枉啊,我發誓我真的……。   阿三老婆說,你最好不要再發誓了,我一聽你的發誓就想笑。你還是老老實實,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吧。   我忙說,那好,我不向天發誓了,我知道我再怎麼發誓你也不會相信我,雖然我發誓都是真發誓。今天的事因為涉及到另外一個和你有關的人,我怕說出來傷了你的心,其實不應該我向你道歉,應該這個人向你道歉。等事情過去以後,我會告訴你到底怎麼回事,你就會明白我的心了。但今晚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真的和阿芳沒事,真的是在幫你的忙……。我講的搖頭晃腦,口水也噴出來了,手機也響了。   我打開手機,不耐煩地對電話Hello了一聲,只聽對方聲音愉快地傳進來說,小陸子啊,傑姆斯說晚上請我們倆吃飯,你說吃不吃?   我煩都煩死了,我說,不吃不吃。   張老闆老婆認真地說,不吃,他會不會不高興?要不我把電話給他,你自己和他說。   我急了說,不要不要,我現在很忙,你就代表我去算了。   張老闆老婆在電話裡咯咯笑著說,小陸子,今天怎麼那麼開明啊?好像突然變了哦。說完張老闆老婆馬上說,放心好啦,小陸子,我很喜歡你的,你聽好了,我要當著傑姆斯的面,在電話裡親你一下。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阿三老婆說,行了行了,聽到了。   張老闆老婆不滿地說,聽到什麼呀,我還沒親呢。   我說,行了行了,裁床要開裁啦,就這樣吧,拜拜。掛了電話,我轉頭對阿三老婆說,好了,今晚自由了。我們去哪裡我們?   阿三老婆搖搖頭說,我已經對你說了,不要這樣了。我們以後是老闆和工人關係。   我急了。我知道不出賣她丈夫不行了。我說,好吧,我本來不想說的,現在我全告訴你。我知道我要是再考慮不傷你的心,我就要傷我的心了。你知道阿芳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嗎?知道我坐在她身邊幹什麼嗎?你是不是以為我很無聊摸她的手?我告訴你,我是拉住她,是幫你解圍,知道嗎?她告訴我她有了。知道阿芳肚子裡種子是誰種的?我要是不拉住她,她就要到警察局告阿三啦。   阿三老婆可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吧,她看著我,一下子沒話說了。我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突然想到一首詩,大意是我像一隻帆船渡過了狂風暴雨,終於進入寧靜的港灣。這詩酸是酸了一點,但倒很合我當時的狀況。我乘機把手擱在她的肩膀上,我說,你也不要難過,也不要跟阿三大吵大鬧,事情已經到這地步,就要心平氣和坐下來解決。要我幫什麼忙,你儘管說,我一定全力以赴幫你。我看她沒有剛才激烈的反應了,就捏了一把她說,走,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去。這時手機又響了。我想這個張老闆老婆真是煩,我拿起電話大聲說,你去吃飯就吃飯,你幹什麼你?   沒想到電話裡說,老闆,我是阿三啊。我的車壞在路上啦。你跟我老婆說一聲,我不回家吃飯啦。   這真是萬事具備,東風也不缺了。我說,行,我會轉告的。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四   我把阿三老婆塞進車裡,一個轉彎就開進了我們以前約會過的旅店。   我忙前忙後,關門,開燈,拉窗簾,倒茶,然後坐下。但一坐下我明顯感覺不像以前了。以前我們恨不能兩個人坐成一個人,現在坐得好像外交談判一樣,一個人一個沙發。   空氣比較沉悶,我開始找話說。因為一時話題很難找,我就先說天氣。由於這段時間天氣一直晴朗沒什麼變化,所以說了幾句天氣就沒什麼好說了。我就轉說廠裡。由於阿三老婆說過了她和我的關係是一般老闆和工人關係,所以她也不再幫我出主意,我說什麼她就點頭什麼,這樣工廠又沒話說了,我只好開了電視機,大家乾坐著看電視。   電視裡嘰哩咕嚕在放一個傢俱清倉的廣告,接著又是一個洗髮水的廣告,然後是每日一菜,介紹法國菜怎麼做。我心裡很急,我想總不能讓寶貴的一晚就這樣看紅紅綠綠但好看不好吃的法國菜看完了,我決定臉皮厚一點挽救氣氛。   我站起來,假裝倒茶,向她走去。我靠近她,試著把雙手搭在她肩上。雙手搭在肩上是親熱的前奏。這一點阿三老婆應該明白。她以前一碰到我這樣的動作,她就會很曖昧地抬眼看著我,微笑著等待我,甚至會伸出雙手迎接我,但今天她坐著一動不動。阿三老婆這樣冷淡使我有點尷尬,我決定孤注一擲俯首親她一下。我想好了,如果我親她她避開我,那麼就是說我們的關係真的走到頭了。迎接我還是避開我將是我們關係的試金石。   我吸了一口氣,靠上去,低頭小心翼翼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阿三老婆倒沒有我擔心的那樣避開我,她反應倒是有一點的,但這種反應比不反應還糟糕。她眼睛看著法國菜,等我親完半個臉,又把另外半個臉轉過來等我親,動作就像機器人。   這種客客氣氣機器人一樣的舉動造成親一下比不親一下更不好的後果。不親一下我們之間還有迴旋餘地,親一下反而把餘地給親死了。   阿三老婆看我親完,她眼睛還看著法國菜說,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我知道這樣僵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就同意說,那好,是不早了,我們走吧。   我把她送到家門口,遠遠看去房子的燈還沒亮。這表明阿三的車還在拋錨。我轉頭問她,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去。阿三老婆搖搖頭說她不餓。我想我也不餓。這種時候不會餓,只會飽。我自言自語說,就這樣結束了?   阿三老婆在黑暗的空氣裡說,這樣挺好,這樣反而可以長久。   我點點頭說,那倒也是。不過有過那種關係,再變成這種關係,一下子不習慣。   阿三老婆說,慢慢會習慣的。說完她拿出鑰匙開門了。   我目送她進了房子。看到燈亮了,我就垂頭喪氣發動車。突然一個影子不知從哪裡鑽出來,頭伸到車窗前,嚇我一跳。那個影子說他丟了錢,回不了家,能不能給他二塊錢買車票。我生氣地說,你回不了家?我他媽的都沒家。說完我一加油門,車就尖叫一聲開跑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五   開燈時張老闆老婆睡在沙發上,睡得很死。我從她身邊繞過去,進了洗澡房。   我認認真真從上到下又洗了一遍。張老闆老婆一點動靜也沒有。我走上去推推她,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我說,喂,你不是有話要說?   張老闆老婆還是模模糊糊地仰天躺著說,小陸子,抱抱我。   我說,今天很累,抱不動了。   張老闆老婆模模糊糊說,哦,也沒什麼重要,你猜猜今晚我碰到誰了?   我說碰到鬼了?   張老闆老婆說,真碰到鬼了。吃飯吃了一半,你猜猜誰進來了?   我說,有屁快放。忙了一天,我要睡覺了。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啊,你做夢也不會想到,是阿張進來了,我以為在做夢呢,……。   我一下子警覺起來。阿張來澳洲了?我突然記起這次我回去聽到的關於阿張要帶代表團來澳洲商務考察的事。我吃驚說,真的嗎?   張老闆老婆說,他看到我和一個澳洲佬在一起,有點吃驚,就問我是不是和你分手了。   我說,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我要聽他來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不滿地說,怪了,一天沒見,聊聊天你都不情願,你去睡吧,去吧去吧,我也睡了。說完她翻身朝裡。   我一聽馬上說,那好那好,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回答阿張的?你不會告訴他小陸子不好玩,還是澳洲佬好玩吧。   張老闆老婆又來精神了,她白了一眼我說,神經病,我當然說我們很好,孩子也有一個了。   我聽了笑起來說,他怎麼說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也開心地說,他臉色都變了,他打量我老半天說不可能。我想他的意思是我生過孩子身材還那麼好。他一定……。   我知道張老闆老婆又忍不住要自己表揚自己了,我馬上轉移話題說,阿張是幾個人一起來的?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說,要是我們生個小孩子,我身材會走樣嗎?   我說,阿張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進來的?   張老闆老婆說,一大幫人。小陸子,你估計我身材要是不生小孩,可以一直保持這樣到五十歲?五十可以難一點,四十五、六,應該沒問題吧?   我說,一幫子都是中國人?   張老闆老婆說,不是,有中國人有澳洲佬,其中還有我們大客戶。你說我四十五歲,會什麼樣子?我最怕的是肚子。小陸子,你估計這輩子也不會有肚子,你怎麼吃不胖的啦?   我說,啊呀,不要管我胖不胖。我煩都煩死了哪有時間胖呀。我問你,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懂了,大客戶不是和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嗎?怎麼又和阿張一起走進餐館了?   張老闆老婆說,我什麼時候說過傑姆斯是大客戶啦?傑姆斯又不是公司的老闆,真正的老闆是個老頭子。和阿張一起進來的就是老頭子。傑姆斯一看到老頭子進來,就站了起來,過去和老頭子說話了。   憑生意人的警覺,我馬上感覺不好。我認真地說,阿張找傑姆斯的老闆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不知道。小陸子,你知道阿張怎麼說我們兩個,他說我們是應該有個小孩子了。不過我聽出來他很酸的。   我一把抓住張老闆老婆的手臂說,我問你,阿張找老頭子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嚇一跳說,小陸子,你幹什麼你?你看看你,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我怎麼知道阿張找他幹什麼。阿張找他幹什麼,阿張找他吃飯嘛。阿張說這次來的都是中國有頭有臉的人物,澳洲當然也要安排T恤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出來吃飯嘛。   我說,那阿張知道老頭子是我們的大客戶嗎?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我有那麼傻嗎?我去告訴阿張他是我們大客戶?我做T恤那麼多年,有那麼傻嗎?我告訴你,連傑姆斯是誰,我都沒告訴阿張。我就介紹是我們的好友。小陸子,你不要老是以為世界上你最聰明,你想到的別人都想到,你以為你真的是諸葛亮呀?你不就是……   我沒理張老闆老婆,我也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我預感大禍臨頭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六   做人就是這樣的,一旦預感不好就真的什麼事都不順了。星期一,因為阿三搞大了阿芳的肚子,阿三老婆不讓阿三上床。阿三睡沙發睡不好,上班心不在焉,結果做錯了一批傑姆斯公司給可口可樂公司做的廣告T恤。印錯顏色的T恤全部退貨不說,還不准我們私賣,說這幾個英文字是有什麼他媽的版權,只能燒掉。星期三一個女工思想開小差手指被針刺穿,工傷要我們賠錢,我們不肯,她就叫工會的人來了。最令我煩躁的是阿張在澳洲吃吃喝喝整整到星期五,一點走的意思也沒有。我真擔心他一直和傑姆斯的老闆在一起,搞出什麼名堂來。   星期五晚上,我實在熬不下去,我對張老闆老婆說,這個週末,我們去廟裡燒燒香吧。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臨時燒一下積不了什麼德的。你想想看,小陸子,要是你燒一天就有用,那長期燒香的人不是虧了?   我歎了一口氣說,唉,燒燒總比不燒好吧。要不請他吃頓飯,探探他口氣。   張老闆老婆說,那天見他,我就跟他說什麼時候我們請你吃飯,三個人很久沒談談了。他聽了說謝謝,他沒空。   我說,你不懂。你說你一個人請他,他就有空了嘛。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小陸子,你真的進步了。   我說,我進步什麼,我是煩死了。   張老闆老婆說,你是進步了,以前我跟傑姆斯吃飯你都不開心,現在我跟阿張吃飯都沒所謂了。   我說,不同的嘛,傑姆斯是傑姆斯,老公是老公,你老公好不容易來了,我活了那麼多年,人之常情我還是懂得嘛。我要是這一點也不懂,那我不是豬了嗎?說完我似笑非笑笑了笑。   張老闆老婆說,啊喲,小陸子,你到鏡子裡去看看你的笑,我告訴你,我哭都比你笑好看。   我摸摸自己的臉說,是嗎?我笑得很難看?我一直這樣笑的,我全家都是這樣笑的。說完我又笑了一下。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啊喲啊喲,你不要笑了,你再笑我晚上會做惡夢的。   我聽了又使勁笑了笑。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得胸脯亂抖起來叫起來不要了不要了。我推了她一下,指指電話說,打呀。   張老闆老婆看了看電話說,真的打?   我點點頭說,一定要搞清楚他最近在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就撥電話了。差不多要通的時候,她看我一眼,想了想,改為擴音電話。我明白她的意思,很感激地在她屁股上啪地拍了一下。   電話裡傳來我熟悉的阿張聲音,他喂的一下,就嘿嘿嘿了。兩個人從相互問好開始了交談。當然問好裡時不時夾點埋怨。不過這種埋怨也不能算埋怨,說清楚一點就是埋怨裡暗藏思念。不過張老闆老婆總算還好,思念沒忘了今晚的任務。她提出來請阿張出來吃頓飯。阿張說很抱歉,真的沒空。我就在旁邊做了一個喝杯子的動作。張老闆老婆就說那就今晚喝咖啡。阿張說今晚有活動,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張老闆老婆就不作聲了。阿張可能覺得這樣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老婆,就說,這樣吧,明晚有個大宴會,你一起過來,順便我給你介紹介紹這裡的名人。來吧,後天我就走了,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說,宴會呀?我宴會的衣服都沒有的。   阿張說,你早點過來,我帶你去那個,那個叫什麼什麼公司,就是澳洲那個那個……最有名的公司,去買幾件不就行了?   張老闆老婆用一種發嗲的腔調說,啊喲哇呀,才離開澳洲幾天呀,連grac bros公司都叫不出來啦。   阿張又不無驕傲地說,這種什麼公司,在中國都不上檔次的,我們只穿歐洲牌子。   張老闆老婆聽了冷冷地說,看來我沒把你打扮起來,倒是她把你打扮成名牌了哦。   阿張知道自己說錯了,他馬上裝傻嘿嘿嘿說,她呀?她現在哪有時間管我呀,一個人管五個廠,忙都忙不過來。你知道的,那裡的廠不像澳洲,一個車間好幾百人。你要是回來,也幫我管幾個,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沒好氣地說,我回來?我回來看看你們甜甜蜜蜜進進出出是嗎?   阿張色情地說,進進出出?我們都幾個月沒進進出出了哦。   這種話不知怎麼搞的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懂,她反應極快地說,是嗎?那就其他女人嘛,反正大陸嘛,女人那麼多,天天換,好像換衣服一樣啦。   阿張笑起來說,嘿嘿嘿,我哪有那麼好精力?我連你一個都頂不住,天天換?   嘿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老闆老婆靠在我身上癡癡笑起來說,我以為你忘了呢。還算有自知之明。   阿張也來勁了,他說,我怎麼會忘了,不過今非昔比啦我,嘿嘿嘿。你知道我昨晚做夢做到什麼了嗎?我做夢做到你用兩隻奶抽我的臉,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聽了罵他一聲神經病。罵完可能進入她和阿張早年生活的回憶,也癡癡笑起來。   我聽了很噁心,把張老闆老婆靠在我身上的頭搬開。張老闆老婆以為我累了,她抬起來換了個位置又壓下來。張老闆老婆意尤未盡說,剛才你說今非昔比,什麼叫今非昔比,你的意思是現在力大無比了?   阿張認真地說,力大無比倒也不是,不過現在不一定怕你,嘿嘿嘿,這倒是真的。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說,哦,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比一比?她的話剛出口,馬上想到我在旁邊,她改口說,好了好了,說正經的,到底出不出來喝咖啡?   顯然阿張不知道我們用的是擴音電話,他餘興未盡說,知不知道,我在中國,每天吃什麼?每天一隻烏龜,野生的。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哦,你的意思是長龜頭了?她這樣說著,用靠近我褲襠的一隻手捏了我一把龜頭。   阿張在電話裡放蕩地嘿嘿嘿笑起來說,這種事說也說不清楚,嘿嘿嘿,要眼見為實的。   阿張和他老婆這樣橫跨我身體調著情,我倒不是說我不是滋味,不是滋味倒是次要的,關鍵是阿張在整個對話中一個字也沒提到我,我覺得哪怕阿張罵我幾句,那起碼也說明阿張心裡還有我,可他一字不提,這說明他早把我扔一邊去了。   不過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阿張終於提到我了。不過他是這樣提到我的。他說,老婆,你那天跟那個鬼佬不錯的,那麼壯,很配你的,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馬上說,呸,那是我一個普通朋友。   阿張笑起來說,我明白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啦。我一看你坐在那裡眉來眼去的樣子就明白啦。   張老闆老婆緊張地說,胡說什麼呀,什麼眉來眼去,我看什麼人都這樣的啦。   阿張嘿嘿嘿笑起來說,嘿嘿嘿,老婆,有進步有進步,哪裡搞來的?   張老闆老婆一下子臉紅起來說,你再胡說,我掛電話了。   阿張馬上叫起來,不了不了,那你還跟那個小子在一起?   張老闆老婆沒聽清楚說,什麼?   阿張說,我是說你還跟那小子在一起呀。   張老闆老婆不明白了說,你說的是小陸子?   張老闆說,你真的還跟他在一起啊?怎麼搞的,我以為你早一腳把那小子踢出去了。   我聽到這種把我不當人而當皮球的話火就上來了,我差點跳起來操他媽。不過張老闆老婆的表現相當不錯,她冷冷地說,我為什麼要和小陸子分手?你怎麼不和她分手?   阿張聽了一愣,但馬上自以為是地用一種偷情老手的腔調,壓低聲音說,老婆,是不是說話不方便?不方便的話你就說Yes或No,嘿嘿嘿,我能明白。那小子你感覺不到嗎,他絕對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敗家子,你說是不是?   我忍無可忍了,我搬開張老闆老婆的頭,跳起來就要破口大罵。張老闆老婆一看不好,急忙對電話說,阿張,有電話進來,拜拜。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七   阿張走後,一切平靜。但大概平靜了半個月就不行了。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三點左右傑姆斯突然打電話來。平時他打電話都是叫張老闆老婆一個人去拿訂單(這事我已慢慢習慣)。但那天傑姆斯特地提到我,說叫我一起去。   張老闆老婆一告訴我,我的心就怦怦跳。我這個人其他本事沒有,就是預感很靈。   和傑姆斯握手時我仔細觀察他,他只要眼神閃一下,我就明白出事了。不過外國人的眼睛太凹,看不清楚到底在想什麼,一時很難看出凶吉。於是大家見面還是說了很久你好我好大家好,天氣也好,然後傑姆斯說了一聲excuse me就站起來去關門。我一看就馬上心跳了。   因為以前關門都是我關的,而且總是當我帶了一包人見人愛的寶貝給他的時候,我都要探頭到門外兩邊看看,然後關上門。這次是傑姆斯主動關門。我緊張地看了張老闆老婆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但她的眼睛死魚一樣沒光澤,可見她到現在還沒感覺到末日來臨。   傑姆斯關上門,走回他的辦公桌,一邊彎腰一邊說,我今天請你們兩位來,是想給你們看一樣東西。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裡面是一件T恤。   我一看到它,我的頭一下子大了。我說過我一生沒什麼本事,但對倒霉事料事如神。我一眼就看到那個塑料袋上是誰的商標。   張老闆老婆一時還不明白,她還開玩笑說,怎麼樣,傑姆斯,想送我們禮物嗎?   我急得真想罵她死到臨頭了,還開玩笑。但我沒心思管她,我轉頭假裝不懂地對傑姆斯說,This is……?   傑姆斯指指塑料袋說,這件T恤是我老闆今天上午給我的。老闆說是從一個中國代表團那裡拿來的。可能就是上次我和你吃飯時候看到的那個矮男人。傑姆斯說著指指張老闆老婆說,好像這個人也和你一樣叫張。   傑姆斯說這個中國的張字,發音好像槍。傑姆斯說,我老闆說了,他要和中國這個槍合作在上海開發房地產,作為交換,叫我今後T恤全部給中國槍做。   我聽了幾乎昏過去。   傑姆斯明白我的心情。他拍拍我說,陸,老闆關心的是什麼,我不說你也明白。中國張和我老闆在一起有一個星期了,他們談了很多,也談得很高興。說完傑姆斯聳聳肩,我知道這是外國人表示無能為力的意思。   我做生意幾年了,這一點我很明白,什麼叫大生意,什麼叫小生意。T恤怎麼能和房地產比呢。傑姆斯的老闆用T恤去換房地產,顯然是明智的,要是我無疑也這樣做的。   張老闆老婆顯然也明白問題的嚴重了。她著急地說,那,那,那傑姆斯,問題是我們一集裝箱T恤布怎麼辦?傑姆斯,這一集裝箱精梳T恤布可是你叫陸到中國去進的呀。   傑姆斯說,我只能說對不起。事實上當我聽到我的老闆說T恤給中國槍時,我也知道麻煩大了,我也是想盡力幫你們,但是……。   死到臨頭了,我的頭髮突然好像幾天沒洗,奇癢無比,我拚命抓頭皮。我說,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我說這話的時候兩隻眼睛渴望地看住傑姆斯,就像沙漠裡的人求一點水,大海上的人求一片木板,月球上的人求一口空氣。   傑姆斯沒說什麼,又一次聳聳肩。   張老闆老婆不服氣了,她鼓了鼓胸脯說,傑姆斯,你明白的,大家現在在一條船上。我要是死了,誰也逃不了!說到這裡張老闆老婆凶狠地把自己襯衣一拉,拉掉了一粒紐扣,露出一大塊雪白的肉,一付破釜沉舟的樣子。   從張老闆老婆這麼隨便地在傑姆斯面前拉開襯衣露出一大塊雪白的肉來,說明了什麼?張老闆老婆雖然不是那種惜肉如命的女人,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在陌生人面前露胸脯的女人。張老闆老婆現在敢在傑姆斯面前那麼自然拉開胸脯,間接證實了我出差期間兩個人決不止吃了一頓飯那麼簡單,也間接證實我對兩個人的寬衣解帶猜測沒錯。不過我已顧不上思考這個問題了,我理解張老闆老婆要死一起死的含義。很顯然張老闆老婆是威脅要向傑姆斯的老闆告發傑姆斯和她有不正當男女關係。但這有什麼用?這又不是在中國。這裡只能引來傑姆斯的老闆哈哈大笑。再深一步,就是傑姆斯因為搞了張老闆老婆被他老闆炒掉,這對我們今後的生意又有什麼幫助?我認為目前要做的事是如張老闆老婆說的前半句話,我們在一條船上。因為我們在一條船上,我們就不應該考慮一起死,而應該考慮一起共渡長江或黃河。   想到這我踢了張老闆老婆一腳,又滿面笑容地對傑姆斯說,傑姆斯,你是我們多年好朋友,有些話我們不說你也明白,弄僵了對誰都不好。我這樣說著,我要求張老闆老婆幫我一起翻譯下面比較難一點的話。我說一句中文,我們一起把它搞成英文。我說,傑姆斯,目前形勢是不好,這不怕,我們以前也碰到過不好的形勢,記得有人想打進來,結果不是不成功?今天我們同樣可以找到辦法。中國有句古語叫,水來土擋,兵來將擋。說到這裡,張老闆老婆提意見說盡可能不要成語,成語很難翻譯的。但我覺得適當的成語有助於說明問題,我們就把水來土擋,兵來將擋翻成土可以擋住水,司令可以擋住士兵。雖然翻得不傳神,但意思基本沒錯。我看到傑姆斯聽了兩眼閃了閃,顯然有一點反應。於是我又來了另外一句成語。我說,中國還有一句古語叫事在人為。   張老闆老婆埋怨我了,她說小陸子,你不要文縐縐,翻成英文沒那麼好聽的。   張老闆老婆一邊這樣埋怨我,一邊還是盡力幫我翻了過去。她說這就好像你喜歡這個女人你就覺得她漂亮,不喜歡就覺得她不漂亮。但顯然沒翻好,傑姆斯睜著眼沒有反應。我也覺得張老闆老婆翻譯有問題。我說應該翻譯成事情發生了不要怕,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這下傑姆斯聽懂了。他點點頭表示同意,並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我再說下去就接觸到問題的實質了,而實質問題一般都是比較骯髒的。   不過如今死到臨頭了,我也不管骯不骯髒,我轉頭對張老闆老婆簡單使個眼色就盡可能用輕鬆口氣笑著說,傑姆斯,辦法還是有的,就看你怎麼做了。比方你可以把你老闆給的中國槍的T恤狠狠地洗一洗,狠狠地烘一烘,讓它變型變難看,然後你拿去給你老闆看,告訴他這樣的質量,消費者協會會起訴的。當然具體怎麼對你老闆說,你比我更清楚。   我的一席話說得張老闆老婆笑起來。但顯然傑姆斯從沒聽過那麼骯髒的話,他兩眼盯住我,嘴巴半張半閉有點失控,他好像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what.張老闆老婆又笑瞇瞇地靠近傑姆斯,並含情脈脈地推呀推地說,傑姆斯呀,這可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呀。   傑姆斯還是沒從惡夢裡醒過來,他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這可以嗎?   我笑瞇瞇說,可以,怎麼不可以?中國的T恤布的縮水情況你是知道的,你把中國槍的T恤用熱水洗,然後放進烘乾機裡去烘,肯定縮水,明白?而我們的T恤稍微洗一下,不要烘,要陰乾。然後一起給你老闆看。我想你老闆再傻也會作出判斷的。   我想我已走到了那麼骯髒的地步,我只能進不能退,此所謂不進則退了。我沒等傑姆斯說話,我進一步暗示他幫我們的好處遠勝於幫他老闆。我知道到這時候講虛的沒用,還是來實的好。我壓低聲音說,如果這次合作成功,我們將在原來基礎上再加……。說這話時我身體向前傾,有點像列寧在十月武裝暴動演講,我把我原來伸出的五個手指有力翻過來又翻過去,變成十個手指。(為了這十個手指張老闆老婆後來一路開車一路罵我瘋了。她說傑姆斯最多加多一根手指,值六根手指。女人永遠比男人冷靜)   傑姆斯見了我的十根手指,臉上並沒有出現我期望的餓狼表情。他只是笑了笑,做了一個怪臉。但十根手指畢竟是十根手指,我想誰也不會看不起錢吧。果然傑姆斯低頭想了想,然後抬頭看住我說,陸,請讓我想一想。   我很想告訴他還想什麼,不用想了,現在就作決定。這種事也沒什麼好想的,以前我就是這樣做的,我要不這樣做,我會有今天?生意場就是戰場嘛。不過我不想說得太明白太暴露了,我就微笑著說,傑姆斯,試一試吧,很簡單的。   張老闆老婆接過我的話題,走近傑姆斯,拍拍他寬闊的肩膀提醒說,傑姆斯,一定要用熱水,要很熱的熱水,洗完就放進烘箱裡烘,如果不行,打電話給我,OK?   傑姆斯好像小孩子一樣看著張老闆老婆,點點頭。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八   第二天傑姆斯一早就打電話來了。他說他昨晚試了,那件T恤不管怎麼搞都不變型。   張老闆老婆聽了急了,她推醒我說,小陸子,傑姆斯說不行啊。怎麼辦呀?這個死阿張質量怎麼那麼好?   我想了想,可能阿張是用了最好的T恤布做的T恤。沒辦法了,為了我們的生存,我只有一個一般人羞於出口的辦法,那就是拿剪刀把阿張的T恤剪短,然後告訴傑姆斯老闆是縮水縮成這樣了。我做了一個剪刀剪的動作,張老闆老婆看了心領神會笑起來說,小陸子,你太厲害啦。我自豪地拍拍她說,這算什麼?我讀小學時隔壁人家打我,你知道我怎麼報復的嗎?我把尿拉在他們的雞湯裡。他們吃了還說好鮮哦。張老闆老婆聽了一邊噁心地摀住臉,一邊咯咯咯笑個不停。   張老闆老婆就打電話過去說了剪短阿張的T恤的意思。傑姆斯這次真的大吃一驚,他叫了一聲上帝。他的法律知識還是有的,他知道熱水洗怎麼說都是測試,但剪一刀就是作偽,就是犯法了。他乾脆地說,不,不,你們不能這樣幹。   張老闆老婆聽了很氣。她一氣之下,沒經我同意,就突然對著電話說,傑姆斯,你是不是想同歸於盡?接著她一口氣把傑姆斯幾月幾號拿了我們多少錢,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報了出來。她惡狠狠地說,傑姆斯,這才叫犯法,明白嗎?   我忙拿起電話分線。電話裡沒聲音,事情僵了。   半天傑姆斯冷笑一聲說,你這些記錄能證明我什麼?   傑姆斯的意思很明白,你不能說我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殺人是要證據的。也就是說諷刺張老闆老婆做事太嫩,沒有一筆他簽名的。我想張老闆老婆一時沒話可說了,但沒想到張老闆老婆想了想哼哼冷笑兩聲說,傑姆斯,我知道你得意什麼,不過我只要把全部記錄清清楚楚寄給你老闆,你老闆自己會去想的。我們中國有句古語叫沒有風就沒有浪,有浪就是有風,你好好想想中國這句話吧。   我不知道傑姆斯懂不懂張老闆老婆對中國成語無風不起浪這樣囉哩囉嗦的翻譯,但傑姆斯不做聲了,這表明他明白張老闆老婆的話。他可能在想他的老闆要是看到這封舉報信就是不全信,起碼從此也失去對他的信任,也幹不長久了。   我認為在一個人沉思,也就是進退兩難的時候是最容易下手。我忙開始了我貫用的笑瞇瞇進攻戰術。   我在電話裡對傑姆斯展開足足半個小時笑瞇瞇進攻,雖然我用的是簡單英文,但深刻的思想傑姆斯是明白的。不過張老闆老婆坐在一旁不耐煩,並提醒我笑成這樣,這是電話,對方看不到的。我拍拍張老闆老婆飽滿的臀部讓她別做聲。我努力作了三點暗示,第一本來五個手指,現在十個手指是一個多麼誘人的數字。第二我提醒傑姆斯,本來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最後弄個魚死網破何必呢。第三我還假裝批評張老闆老婆,說她好像小孩子,沒什麼腦子,不考慮後果,誰都很難預料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傑姆斯那邊一直不做聲,我不知他被十個手指打動,還是被魚死網破打動,或者是被張老闆老婆沒腦子亂來的威脅擊中,不管怎樣,他是個聰明人,他應該明白舉手之勞的好處不要,難道真要張老闆老婆一怒之下把那張受賄清單端端正正放在他老闆的辦公桌上?   沉默了半天的傑姆斯最後終於說話了。他完全不提十個手指的事,而是說他實在無法不執行他老闆的決定。他說他的老闆為了搶中國房地產的大生意,什麼話都不會聽的。哪怕他真的按我的建議剪短中國槍的T恤,他的老闆還是給中國槍做,不給我們做。他說他老闆甚至說到這樣的程度,哪怕中國槍做出來的T恤都是垃圾都扔了,他也要中國槍的T恤。但作為朋友,傑姆斯說他也不願看到我們倒閉,在這種兩難的情況下,他說他可以介紹一個新客戶給我們。這新客戶和他很熟,也是一樣大公司。傑姆斯說,我幫你們介紹,你們去和新公司做吧。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五部分(1)*   ------------------------------------------------------------------------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九   我至今不知道傑姆斯當時介紹這個新客戶給我們是什麼用意。這個迷可能永遠也解不開。張老闆老婆一口咬定是傑姆斯報復我們。她說,這個混蛋明明知道的,但還要介紹給我們。他是想叫我們加速完蛋。張老闆老婆還埋怨我有眼無珠。她說,那麼簡單的陷阱都看不出來,還自稱自己是當代諸葛亮。我一聽火了,我說見鬼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當代諸葛亮?你跟他那麼熟,怎麼看不出來,反而怪我了?   張老闆老婆很敏感,馬上說,我跟他熟什麼?   我說,你不是自己說跟他很熟嗎?你不是說沒我工廠也不怕嗎?   張老闆老婆不說話了。她最後說,好了好了,你永遠有道理好不好,小女人!   她罵了一聲我小女人就轉身走了。   我一個人冷靜地想雖然不完全排除傑姆斯在張老闆老婆那種魚死網破的威脅下,他有一下子變惡決定借刀殺人的可能性,但堂堂一個傑姆斯對一個女人應該不至於那麼小氣吧(而且還可能存在某種特別關係,雖然一直沒證實)?我想問題可能還是出在我和張老闆老婆身上,特別是張老闆老婆過早的恐嚇一定嚇壞了傑姆斯。他沒想到中國人那麼陰險,一邊合作一邊暗算,他為了逃出我們的魔爪就想出介紹新公司這一妙計,應該肯定傑姆斯當時目的就是想逃,他沒想到他介紹的那新公司會是這樣的。我覺得我這樣的推論比較合情合理。   不過應該說一開始和那個新公司打交道還是很愉快的。那個公司也像傑姆斯的公司一樣,真正的老闆是看不到的。新公司出面的也是個經理,不同的只是這是一個女的經理。年齡很輕,胸和臀很翹,名字也好聽,舌頭上一滾而過,米雪爾。   第一次我和米雪爾見面,米雪爾就和我搞得好像相見恨晚一樣。我用我這種垃圾英文介紹我們的T恤,她耐心地聽並不時點頭表示出理解。她雙手放在大腿靠近膝蓋上的斯文樣子,還有不斷點頭肯定我發言的誠懇樣子,令我萬分著迷。開始我還擔心她並不理解我在說什麼,她只是出於禮貌,才頻頻點頭(我的英文只有熟我的人才能聽懂,其實也不是聽懂,而是猜懂)。後來我在述說中加了幾次小小的停頓,來看看她的反應。我想如果她眼睛發呆發直,那就證實了我的擔心。但米雪爾的眼神非常靈活,而且還見縫插針提出了她的見解,這使我萬分開心。   我想想我自己,說是到外國了,其實搞來搞去也就是在阿張、張老闆老婆、阿三、阿三老婆這些中國人的圈子裡混。真正接觸的外國人屈指可數也就兩個。一個是窯姐安娜,一個是傑姆斯。窯姐就是窯姐,不管當時我們兩個叫得多歡,最後還是付錢拜拜。傑姆斯算一個朋友了。我們互相關心,互相愛護,狼狽為奸,為了一個共同的賺錢目標走到一起來了。不過一旦共同目標沒有了,朋友也就沒有了。而眼前斜靠坐在沙發上,頭髮披在半個臉蛋上的米雪爾,我直覺告訴我,我們將成為相見恨晚的朋友。這樣很快我就自然而然地米雪爾長,米雪爾短,她也陸陸陸,兩個人叫得歡。   我給米雪爾送了第一批T恤。米雪爾看了看就說質量很好,她老闆一定很滿意,可以多給我們訂單做。另外她說她老闆說,因為我們的質量不錯,老闆高興,所以這次他破例付我們COD(貨到即付款)。不過以後大家熟了,老闆希望放帳三個月。   這是陷阱的開始。我記得我也警覺了一下。三個月放帳太長太難預料將來了。   但面對米雪爾伏下身遞來的COD支票,以及我順著她低胸領子一飽眼福看到我不該看到的東西,我的魂早就飛到九霄雲外,我就著魔一樣點頭說OK了。   由於我說了看一眼米雪爾的東西我的魂就飛出九霄雲外,我在這裡就有必要簡單描寫一下米雪爾的胸脯,以便證明不是我控制力差,一旦你看到了你也會飛出地球。其實我所謂的對米雪爾的胸脯一飽眼福還是有限的,也就是說我看到的不是米雪爾胸脯的全貌,只是半貌,或者最多也就是四分之三貌。但就是這樣半貌已經深深打動了我。這一點西方女人真的要比東方女人高明多了。說起來張老闆老婆的胸脯不能說舉世無雙,但也是相當不錯的了,很大很圓很高,這些胸脯美學的基本特色她都具備,但用一句現代一點的話來說就是張老闆老婆空有一對好乳房,她太不會包裝。她任隨兩隻乳房在前胸隨便掛著,而米雪爾就懂包裝了。她每天早上起床一定是想辦法把兩隻乳房往中間擠,擠出了一條溝。這條溝太令男人發熱了。當時我就是在低頭看到米雪爾那條令我神魂顛倒的溝,我忘了原則,一口答應三個月放帳說OK的。   關於這倒霉的一飽眼福所帶來的災難,我至今沒勇氣向張老闆老婆坦白承認。後來當我知道原來米雪爾是這個公司老闆的女兒,我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我認為米雪爾當時伏身給我看她一點點寶貝,完全是個陰謀。她很可能在第一次見我骨頭很輕的樣子,一聲又一聲叫米雪爾呀米雪爾呀以後,就開始對鏡子練伏身之術了。   三個月放帳的陷阱就這樣開始了。記得當時除了我想過一下,張老闆老婆也問過我為什麼答應三個月。她問我知不知道一個星期我們出多少貨給米雪爾,一個月又出多少貨給米雪爾,那麼三個月是個什麼數。張老闆老婆的意思很明白,一旦對方倒閉,我們就是傾家蕩產。   當時我說了什麼已記不清了,好像我拍過胸脯說做大生意就要大魄力,沒大魄力就別做大生意。張老闆老婆就沒說什麼,按我的大魄力的思想,完全盲目地把T恤一車一車送了過去。   其實這段時間比較清醒的人也是有的,那就是阿三。問題是當時阿三被自己的事搞得焦頭爛額,也就無暇顧及我工廠了。阿三當時主要是忙於起草兩個協議。阿三的第一個協議是答應給阿芳一筆打胎賠賞金,並且保證每天送雞湯一直送到阿芳能上班為止。阿三的第二個協議是和他老婆的協議。主要有三點,1、車間分貨不再由阿三負責。2、和工廠女工說話(不管好看難看)必須有第三者在場。3、好看的女工如果上廁所,阿三就不能同時去洗手。   勞改犯一樣的阿三在喘定了這兩口氣以後才提醒我說,陸老闆,這樣下訂單,這樣出貨,再傻也看出來不對頭,你們怎麼會看不出來?但阿三的話來得太晚了。   當時我們工廠一批接一批T恤送去,數字越滾越大,大到我都不敢看發票了。   有時候半夜我做惡夢驚醒,我開燈把夢裡的鏡頭轉告張老闆老婆。她說,不是說做大生意要大魄力嗎?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大魄力是要的,不過魄力太大也不行,要不明天你去米雪爾那裡,對她說我們最近手頭很緊,沒錢買布做下一個訂單。你要裝很可憐的樣子,看她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聽了馬上說,你自己怎麼不去?你不是每次搶著去嗎?再說以前傑姆斯我去,現在米雪爾你去。什麼時候我出動,什麼時候你出動,那麼簡單的道理你應該懂啊。   我笑著說,就是因為我懂,所以才叫你去討債嘛。   張老闆老婆叫起來,好啊,小陸子,你很聰明啊,眉來眼去這種事你一句話不說就去了,討債了要我去,我不去。   我說,你不是一樣,傑姆斯那裡,一個電話你就跑了,還最好我不要去。   張老闆老婆氣了說,你什麼意思?   我呵呵呵笑起來。   張老闆老婆揚起眉毛說,你是一直想說我和傑姆斯亂搞對不對,小陸子,你真的太小氣了,阿張都比你好。   我說,阿張好,你跟我幹什麼?我告訴你,你以後少叫阿張。我一聽這兩個字就噁心。   張老闆老婆說,真奇怪,我不叫阿張叫什麼?我總不能叫他阿李阿王呀。我要說阿李阿王你知道我在說阿張嗎?   我火上來了說,我沒時間三更半夜跟你胡攪蠻纏。你不肯去明天我去。說完我一下子關燈了。   第二天,我一個人去了米雪爾的公司。沒想到米雪爾還很好說話。我還沒把意思講清楚,她已看著我笑了。這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學西方人聳聳肩說真的是沒米下鍋了。我做了一個想吃飯又沒飯吃的動作。   米雪爾走近我沙發,一屁股坐到沙發扶手上說,陸,我知道工人工資發不出了。   我聽了很有知己之感,連忙點點頭。   米雪爾說下去更感人。她說,我們本來說好三個月是不是?但陸你說你有困難,我想我應該幫你。說著她叫我等一等,她說她去試試說服她老闆(其實就是她爹),看看能不能提前付錢。說完她走出了辦公室。   我坐在沙發上東張西望了一會,就看到米雪爾笑瞇瞇地進來了。她一隻手放在背後,挺著胸,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好像演電影一樣突然拿出一張紙片輕輕打在我鼻子上。這種好像做生意好像調情的手法弄得我有點喝酒喝多了一樣,我暈糊糊地去搶她手裡的紙片,她一藏就藏到背後去了。我繞到背後又搶,她又藏到前胸,我撲到前胸,剛要一把抓,她後退了幾步,一抬手,並踮起腳尖,紙片就高高地過了頭。這樣一來,我要搶的話,我就要走上去抱住她身體去抓她的手,因為我不抱住她的話,就會失去平衡。   我猶豫了一下,我想其實不用搶我也知道那張紙片一定是我可以向張老闆老婆炫耀的支票。而且我也知道我就是不搶,我就是坐在沙發上,等一下她也會乖乖地給我,因為這支票就是開給我的,開給我的支票不給我還能給誰,也就是說我搶是我的,不搶也是我的。但米雪爾沒給我,而是打了我一下鼻子,叫我去搶,我認為這是一種男女之間的暗示,這已不是什麼搶支票的問題,而是明擺著挑逗了。我應該大膽一點,果斷一點,採取必要的行動,先拿下人兒再拿下支票。   這樣想著,我就兩眼色迷迷地看住她,一步一步走近她。這時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米雪爾的金色的頭髮上,真的很漂亮。我靠上去,聽到她的呼吸,聞到她的香氣。我想我要是詩人的話,這時候一定要啊地一聲朗誦詩歌了。不過辦公室那麼靜,機會那麼難得,我要是作詩,我就是大傻瓜了。我低下頭,一眼就看到她那凸起來的兩隻飽滿的寶貝近在眼前,它們各自的三分之二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三分之一就看我的勇氣了。我的心怦怦亂跳,很想找一點話說說,但一時又找不到。我不知為什麼腦子老想說這樣一句話,你皮膚真美(這可能是我以前用來接近女性的手法太單調造成的。回想一下,我追求女人的話說得順口的一共就兩句,一句就是我眼睛進沙子了,一句就是你皮膚真美),然而西方女性的皮膚實在不敢恭維。米雪爾的皮膚白是很白,但粒子很粗,而且還有一層未退化的絨毛,根本就談不上皮膚真美。   時間在一秒一秒過去。我這種面對面的機會不可能持久,隨時有人敲門進來,我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去算了。但是我很不習慣米雪爾辦公室的氣氛。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賤命,以前張老闆老婆在那麼髒、那麼破、那麼黑的印花倉庫,我倒如魚得水,生龍活虎。而現在在那麼漂亮、那麼明亮、那麼安靜,我反而萎縮了。我老覺得有人進來,很不踏實。倒是米雪爾比我老練,她看我沒反應,就把高高舉起的手放了下來,搭在我肩膀上,並把她的頭靠了上來。由於她的頭靠上來的時候,她的身體也就靠了上來,我馬上感覺到了兩團軟綿綿而又彈力十足的寶貝頂住了我的兩個肺,我一下子呼吸沒有了。接著我渾身有的地方發熱有的地方發冷,我也就不管辦公室不辦公室,一把抱住她。西方女人雖然皮膚不好,但身體真的很一流。她們看上去沒什麼肉,但抱起來卻很多肉。我抱住米雪爾,我的手就開始不老實,一點一點探進我嚮往已久的那條溝中……。   突然一聲電話響,嚇得我們一起跳起來。米雪爾就說了一聲對不起,過去接電話。   看著米雪爾很優雅地打電話,我想等一會她接完電話,還是坐在沙發上動手容易一點,我就自己先在沙發上坐好,並留出了米雪爾的位置。但不知怎麼搞的電話一開始就沒完了,一個接一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想調戲婦女一樣。米雪爾不斷說話不斷向我聳聳肩表示遺憾。我也聳聳肩表示興致大減,最後還有人進來要她簽字,我只好拿起支票依依不捨地告辭了。   我回來時頭高高揚起,我對張老闆老婆揚揚手裡的支票說,看看,不要以為沒有你我就不行。   張老闆老婆看到支票也為我高興,她拍拍我說,小陸子,還可以嘛。看來我們是多心了。我叫他們明天一早送貨,一卡車全部送去。   我說,這就對了,做大生意就是要有大魄力。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   米雪爾她爹倒閉的秘密是傑姆斯告訴我的。   很久沒聯繫的傑姆斯一天早上突然打電話來。我們說了一下很久沒見面,很想念之類的話以後,傑姆斯就說,陸,和米雪爾做得怎樣?   我一聽馬上就回答說一般。   在旁邊的張老闆老婆輕輕問我誰。我用嘴誇張地做了個傑-姆-斯的無聲發音。張老闆老婆一看我的嘴型,馬上來精神了。她拿來一張紙,快速地寫道,千萬不要說我們做大訂單!!   張老闆老婆兩個驚歎號打得又大又長。我笑起來,其實我一聽到傑姆斯的聲音我已心有靈犀一點通,他一定聽說我們和米雪爾生意做得熱火朝天,今天打電話過來可能是問我討回扣。我一邊應付傑姆斯說生意很難做,一邊看著張老闆老婆多餘的驚歎號,我拿過筆,歪歪扭扭寫道,我要是這點都不明白,還做什麼生意?張老闆老婆看到笑起來,還捏了我一把。我對電話痛苦地說,一點點小訂單,剛剛夠維持開工。   張老闆老婆聽了又捏了我一把,對我哭窮表演非常滿意。她一屁股坐在我腿上繼續寫道,休想再拿回扣,訂單再大和他沒關係!!!看到她三個驚歎號,我馬上寫道,我那麼聰明的人,這一點還要你教嗎?說完我也捏她一把,兩個人就癡癡癡笑起來。   傑姆斯聽了我說的只做一點小訂單就說,這樣就好。這樣很好。   聽了傑姆斯的話,我覺得奇怪了。他這樣的回答不符合對話的邏輯,他應該要麼為他介紹的新客戶即米雪爾不能滿足我們的量而抱歉,要麼不相信我的話,探聽虛實。傑姆斯說這樣就好和這樣很好的話給了我一個不吉祥的預感。這個預感令我起疑心,我說,傑姆斯,沒出什麼事吧?   傑姆斯說,沒什麼事。   我說,是不是米雪爾有什麼麻煩?   傑姆斯說,你們做小訂單就無所謂。我是擔心你們做大訂單。   我頭皮一下子麻了。我盡可能平靜地又一次問,真的沒……沒……沒什麼事吧?   傑姆斯說他也不清楚具體情況,只是聽T恤界的人說米雪爾她父親有點麻煩。   我好奇地說,我們和米雪爾的父親有什麼關係?   傑姆斯聲音聽起來好像吃一驚說,以前我沒跟你說過嗎?米雪爾他父親就是老闆。   我急叫起來,你以前哪裡和我說過?原來他們是父女公司啊?我一直以為米雪爾是經理,打工的。   傑姆斯說,不是不是,他們是一家人。   我說,上帝啊,那他們怎麼啦?要倒閉了?   傑姆斯說這他不好說,聽T恤界說他們財政上可能有些小麻煩。不過幸好你們和米雪爾公司沒大來往,否則這事是我介紹的,我會覺得sorry的。   傑姆斯的自我安慰令我心跳更不正常,我急忙說,傑姆斯,要說小也不算小。   我實話告訴你,我們做得不太大,不過總的加起來還是有一定的量,當然量也不是很多,但如果米雪爾出問題,我們就麻煩了。傑姆斯,你這樣吧,你今晚無任如何請米雪爾吃飯,你請高級一點的,錢你就不要管,你打聽清楚了,明天一早我找你。   打電話完了我和張老闆老婆一商量,等不及傑姆斯找米雪爾吃飯了,下午我們十萬火急開車找米雪爾。   我們一到米雪爾公司,一坐下就故技重演說我們又沒錢買布做下一個訂單了。   為了加強沒錢效果,我愁眉苦臉了一會,又歎氣搖頭了一會,好像死了老婆一樣。   張老闆老婆見我這樣,也配合我愁眉苦臉和歎氣搖頭,好像死了老公一樣。我猜米雪爾看著我們兩個一個好像死老婆,一個好像死老公的樣子一定會起同情心,就是不給全部欠款,起碼也給一部分。我的這個猜想是基於前不久我和米雪爾差點發生了超過生意關係的特殊關係。我們的特殊關係雖然因為電話打攪而半途而廢,但關係中斷,感情沒中斷,我想只要有時間和機會,我們一定會把我們的關係深深地推進一步。我甚至想過除了讓我們的肉體聯接起來,同時讓我們的生意也聯接起來,如果這兩個方面都聯接起來了,我們就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鋼鐵長城。   但我的想法錯了。我第一次親眼看到西方女人翻臉不認人是怎麼樣子。我真沒想到美麗的香噴噴的乳溝很深的米雪爾說翻臉一下子就翻臉了。她把她原來風情萬種的臉一拉,一下子拉得像馬一樣長。她說,陸,那很簡單,全部訂單取消。   張老闆老婆聽了發急說,我們裁都裁了,怎麼取消?   米雪爾看也不看張老闆老婆,她冷笑著對我說,陸,剛才你們不是還說沒錢買布了嗎?   我知道我們一急說漏了,我馬上指指張老闆老婆補充說,那是她的私房錢,怕你訂單趕時間。   米雪爾對我伸出三根手指說,三個月付款是你自己答應的,對不對?我可沒強迫你三個月的對嗎?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說,是的,我是答應三個月,不過我們的關係不錯,我想我們有難的時候,你們支持我們一下,就像你們有難我們也會支持你們一下。我在說到我們關係不錯的時候,特別看了米雪爾一眼,這一眼我是希望她能回憶起我們曾經差點有過真正的美好關係。   顯然米雪爾沒回憶起曾經在這辦公室裡發生了一半的美好關係,她可能根本無所謂我的手是怎麼含情脈脈一點一點探進她的低胸衣服的,她說,陸,你答應了三個月就是三個月,你有麻煩,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我聽了生氣了,我就口氣強硬起來說,那好,其中一批還有四天就三個月了。   你開支票給我吧。   米雪爾用眼角看我,一字一句說,陸,那你就四天以後來,OK?   我真是氣昏了。我無法聯想這個婊子養的女人就是那個差點和我發生關係的女人。我盯住她看了半天,好像不認識她一樣。我記得一個哲人說的,一個好看女人一旦難看起來,比本來就難看的女人還難看。這話很有哲理,我現在看米雪爾,看到的就是一張馬臉兩隻凹進去的冷酷眼睛以及一頭屎黃色的頭髮。我也冷酷無情並慢條斯理說,好。米雪爾,那,四天以後見。說完我拉起張老闆老婆就走。   第二天一早我又打電話給傑姆斯。傑姆斯一接電話就知道是我。他開門見山說很對不起,他約米雪爾,但米雪爾說沒空。他就找T恤界的其他人打聽,都說米雪爾公司有麻煩,但麻煩到底有多大沒人說得清楚。傑姆斯說到這裡,也說不出什麼了,他只是道歉說他也沒想到他介紹了這樣一個公司給了我們。他要我自己小心,並問張老闆老婆好。   第四天一早我就一屁股坐在米雪爾辦公室的沙發上。我想我的臉一定也像馬一樣長。我沒好氣地說,我來了。   沒想到米雪爾好像忘了四天以前的馬臉。她笑著走過來靠在沙發邊上說,喝點什麼?   我理也不理她,繼續拉長馬臉。   米雪爾就倒了一杯咖啡給我,並溫柔地推了我一下說,怎麼啦,陸?   我被她這樣撒嬌一樣的一推,倒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幻想跟她繼續發展肉體關係,我主要是覺得一個男人這樣冷冰冰對女人很不禮貌,再說我們畢竟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再說我們中國人是不會說翻臉就翻臉的,所以我就把我的馬臉縮短一點,轉為笑臉說,how are you?   米雪爾就說,我很好。我猜你來是為了支票對嗎?   我說yes.我說,我們實在缺錢買布,工人都發不出工錢,真是很sorry很sorry,否則我也不會那麼急就跑來麻煩你。   米雪爾中肯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你們很難,我也很想幫你們,而且你這個人我真的很喜歡。   我聽了又感動又不敢相信,我看著她說,米雪爾,我也很喜歡你,但請你明白,我不能因為喜歡你而不管工廠的死活。我認為有一句話你知道的,那就是生意是生意,喜歡是喜歡,這是不同的兩件事。   米雪爾打斷我的蹩腳英文說,陸,我已和老闆說了這事。老闆本來也想幫你們一下,但老闆說你們的貨有點問題。……。   我心裡暗笑,我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我不會不懂米雪爾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我盯住她看說,有問題嗎我們的T恤?   米雪爾說,客戶反映縮水很厲害。   我不高興了說,米雪爾,你不是第一次和中國T恤打交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和澳洲公司做T恤。T恤縮水允許百分之八,這誰都知道。   米雪爾聽了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就說,你們的T恤好像不止百分之八。   我很硬地說,這不可能。米雪爾,你就老老實實告訴你想怎麼樣吧。   米雪爾笑起來,靠過來,摸著我說,陸,降一些價,這樣我可以說服老闆呀。   米雪爾的手軟綿綿的,摸在身上很舒服的,要是以前我肯定骨頭酥掉了。但現在我警覺得很,就是仙女我也不要了。我回絕說,米雪爾,不用說服你爹了。如果質量不行,我明天就叫人把它們拉回去。   米雪爾急了說,明天?   我說,Yes,明天。   她說,明天我沒空。   我說,我不管你有沒有空。我的T恤我有權利全部拿走。   米雪爾想了想也口氣生硬地說,這樣吧,給我一星期,我把全部賬結了。米雪爾說完站起來,一付看不起我的樣子說,陸,我這是第一次和你這種人做生意,我想也是最後一次!你走吧!   被外國女人這樣看不起,我還是第一次。想想三個月付款確實是我親口答應,(儘管當時米雪爾利用了我一飽眼福而產生暫時大腦缺氧)。再說在傑姆斯要斷我們的貨的困難時期,是米雪爾給了我不少訂單使我們工廠維持下去。另外我還想到米雪爾差點令我在辦公室成了活神仙。這樣想著我再看米雪爾,很奇怪,她的臉好像沒剛才那麼惡,好像又順眼一點。我的心就在這一剎那軟了一下,這一軟我就又說了不負責任的話,我說,那就這樣吧,給你兩個星期,我們把帳結清。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一   我很難描寫兩個星期後我和張老闆老婆去算總帳時的大驚失色。我們居然找不到米雪爾公司了。   明明是米雪爾公司地址,竟然鬧鬼一樣掛了一塊電腦公司的牌子。   我推開門,站在這似曾相識的房子裡問了半天。電腦公司的小姐從我混亂的思路裡弄清我想說什麼。她說,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這裡原來是什麼公司。我們公司是一個星期前搬進來的,我是昨天開始上班的。   我氣瘋了,我這時候要有手槍我就會殺人。張老闆老婆這次倒安慰我了,她拍拍我說,不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們打電話給傑姆斯。傑姆斯說有這種事?他也很氣,叫我們找偵探公司。   我們找了偵探公司,表示了我們誓不罷休的決心。私家偵探公司也表示了氣憤,並當場開價,我們當場點頭。價格已不是關鍵,關鍵是我要殺了這兩個狗男女。   好價格就是有好服務,不到三天,偵探公司就來電話說發現他們了。   我帶了一幫朋友找到了。這是一棟獨立的兩層樓的house.四面綠樹成蔭,價值起碼上百萬。我和張老闆老婆看著就想到了我們三個月的T恤,想到T恤就來氣。   張老闆老婆一甩頭髮說,上!   我說,注意了,全部戴上墨鏡,衣領拉歪一點,樣子要流氣一點黑社會一點,上。   我上去按了一下門鈴。   誰呀?是米雪爾軟綿綿的聲音。從她軟綿綿的聲音可以肯定她以為他們自己人來了。   我不做聲又按了一下門鈴。米雪爾就叫了一聲,等一等。我就準備好推門的動作。我想我要是警察就好了,門一開我出示一張逮捕證,說一聲請跟我走一趟,就把這兩個狐狸一網打盡。   開門鎖的聲音響了。露出來的是米雪爾的臉。她一開門眼睛突然睜大,並哇地大叫一聲想關門。但我早就準備好,我的腳已伸進去,我的皮鞋底又硬又厚。   這個爹不像爹情人不像情人的男人聞聲出來。看到米雪爾拚命關門,他伸頭看了一眼門縫外面那麼多人,他已明白怎麼回事了。他就拉開米雪爾,主動開門請我們進來。   我們進了米雪爾豪華客廳,我和張老闆老婆一句話不說就坐在中間沙發上。我們的人一排站在我們背後。客廳光線很暗,我用中文提醒大家墨鏡不要拿掉,雙手要放在背後,就像香港黑社會電影一樣凶。   米雪爾她爹一手摟住米雪爾明知故問地說,這些是誰?   米雪爾說了我的名字。米雪爾她爹馬上笑著伸出手說,你就是陸?見到你很高興。   我沒時間和他們來什麼高興不高興,我也不可能和這種人握手,我翹起腳不客氣地說,我是來找你解決問題的。   米雪爾她爹睜大眼睛說,有什麼問題?我聽米雪爾說我們合作不錯嘛。   張老闆老婆冷笑一下說,有什麼問題?我問你你躲什麼躲……。   我推了張老闆老婆一下說,少跟他們廢話。我轉身對米雪爾說,你知道我們不是澳洲人,我們是亞洲人。我們亞洲人有亞洲人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可能沒聽說過,不過香港電影一定看過,知道亞洲人的厲害吧?當然我不希望用亞洲人方法來解決我們的小問題。我今天來還是想網開一面,大家和和氣氣把問題解決了。   米雪爾她爹看來是看過香港黑社會片,他聽了和氣地笑著說,陸,你知道的,我們也是不想倒閉的,但市場不好,我們倒閉了,我們只能按政府的倒閉規定……。   我一揮手打斷他的話說,你不要跟我講什麼政府不政府。我對這些沒興趣。我看了一下手錶說,OK,我給你們五分鐘。五分鐘到了,你不要說我陸不客氣。我將採取不禮貌的行動。我揮了一下手,就自說自話就往房子深處走,其他人也跟著來。   米雪爾沒見過我耍無賴的樣子,她又氣又怕,跑上來攔住我說,為什麼我們不能談談?   我說,沒什麼好談的。我就等你們五分鐘,五分鐘到了,你們開出支票,我就走人,否則,米雪爾,你這房子倒不錯嘛。我一邊說一邊看看房子。   米雪爾拉住我說,我們坐下來談談好嗎?   我用一種調戲婦女的腔調說,好啊,我們到裡面單獨談談。說著我用一種很誇張很流氓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凹凸型的身子,大家哄笑起來。   張老闆老婆說,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們給了你們很多機會,陸說了,給你們五分鐘,不要以為我們亞洲人好吃。   米雪爾她爹尷尬地笑笑說,陸,這樣吧,我說實話,我剛才說倒閉,實際上我們還沒倒閉。你也希望我們不倒閉對嗎?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慢慢還你。   我聽了搖搖頭說,不要說了,我沒時間聽你廢話。   米雪爾她爹見我們不吃這一套,就強硬說,陸,要是真逼急了我們,我們真的倒閉,真的清盤,我估計你最多也就分到幾把椅子幾個檯燈。我們欠很多人的,我告訴你。   我聽了有點心虛,不禁脫口說,那你說慢慢還,慢到什麼時候?   米雪爾她爹平靜地說,我可以每星期還你三百元。   我氣得跳起來說,他媽的三百元,你準備還到我退休啊?   米雪爾她爹又說,五百怎麼樣?   我說,你今天是不是吃飽飯了,那我尋開心?   米雪爾她爹說,如果你最後八百也不同意,那我們只有倒閉。   我說,我不管你什麼倒不倒閉。我現在見什麼搬什麼。椅子要檯燈也要,桌子大床也要,有什麼我們要什麼!說著我揮手叫大家搬。   頓時整個氣氛就像當年打土豪分田地一片混亂,大家如狼似虎蜂擁而入。米雪爾想攔也攔不住,大家一推就把她推到靠牆角了。我往客廳裡面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叫大家見什麼拿什麼。張老闆老婆跟在我後面,她修改了一下我的意見,她叫大家也不是見什麼拿什麼,要拿值錢的。她說,注意了,不值錢的不要!   大家搬得起勁,我正準備打電話叫搬運公司來一部大卡車,突然門外警車響了。   兩個人高馬大的警察走進來。米雪爾她爹馬上迎上去和警察嘀嘀咕咕起來。我這才發現米雪爾她爹已悄悄報警。   不過我想就是警察來又怎麼樣,潛逃犯是米雪爾和她爹。我們是正大光明來拿我們自己的東西。誰怕誰呀。   兩個警察聽了米雪爾她爹的話就走來,用毛茸茸的手拍拍我的肩問我的名字並叫我出去。我理直氣壯說,請搞搞清楚,是米雪爾和她爹欠我們,不是我欠他們,他們欠我很多很多錢。警察沒管我的中國英文,而叫我的兄弟立刻停止搶劫,並把已搶到手的東西馬上放回原處。否則他們要採取行動了。   我脖子很硬地說,為什麼?我憤怒地指了指一間房間裡堆起來的T恤說,這些T恤都是我做的!我拿回我們自己東西都不可以?你們警察應該保護我而不是保護壞人,你們警察是不是……。我想說你們警察是不是有種族歧視。可惜種族歧視四字我不會說,我靈機一動就說你們幫白臉,不幫黃臉,我要告你們。   警察不知道聽懂我這種種族歧視的簡單表述,他們只是聳聳肩,推我出去。   我越想越氣,我就從口袋裡抽出私家偵探公司的收據給警察看。我說他們是騙子,從一開始就騙我們,我們以為澳洲人不會騙人,所以就答應三個月付款,現在他們突然關了公司要逃跑,我們要拿回我們自己的東西,這是天經地義,我們有什麼錯?我說今天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他們,再不拿,過兩天他們一倒閉,我就只能拿幾把椅子了幾隻檯燈了,我也要倒閉了。說到激動我眼睛也濕了。張老闆老婆一邊安慰我,一邊把米雪爾三個月來騙了我們多少T恤的帳簿都拿給警察看。   警察看了帳單說,你們之間到底誰騙誰這要找法庭。我們只是接到電話說有人私闖他們房子,這是犯法的。你們必須出去。   我真是聽傻了。我從來沒聽說過人家欠我的錢,反而我犯法。我以前只聽說強盜邏輯,現在真的碰到了。我痛不欲生叫起來,我不會出去的!我今天死也不出去!我要拿回我的T恤。說著,我衝進去,抱住一包T恤死也不肯走。   警察一看我這樣,他們就上來拖我。兩個警察一個人抓住我一條手臂,我就大叫警察打人啦!大家作證啊!   兩個警察看我頭髮一跳一跳地大叫,幾乎要笑起來。他們兩個交換了一下眼神,也不和我多說話,一夾就把我夾出了門。   你可以想像我的自尊心受傷到什麼程度。我被兩個牛一樣的警察夾在中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我的雙腳在半空中亂晃亂踢,我的一隻皮鞋踢飛了。我的嘴由於太憤怒而說不出連貫的句子來,我只能大叫No!No!路人看我好像被夾著去槍斃。   警察把我夾出門,就把我放在路邊。我怒火萬丈還要往裡沖。警察鉗子一樣的手鉗住我嚴肅地說,你不能再進去。再進去你就觸犯法律了。   我說,去她媽法律。我死也死在裡面!說著我又要往裡沖。人高馬大的警察知道我想幹什麼,他們輕輕一把抓住我的領子,一塞就把我塞進警車裡面去了。   張老闆老婆見我被警察關進了警車,她急了,也奮不顧身衝上來打警察,她一邊打一邊罵警察欺負好人。因為張老闆老婆是女人,警察不敢抱住她,警察只能一邊躲她的拳頭,一邊看準機會抓她的手。同時兩個警察勸她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這樣沒用。你找律師告他。律師你懂嗎?   張老闆老婆說,什麼律師,都是騙錢的。張老闆老婆說這話一定是想起多年前阿張盜印名牌請的那個律師。   警察看看四周說,我告訴你一個律師。你找他去,你就說是我叫你找他的。警察說著拿出筆把一個律師的電話拼給張老闆老婆。同時,另外一個警察開了警車的門,對我連說了兩次鎮靜,鎮靜,就把我放了出來。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呆呆地看著那兩個給我律師電話的警察,心想,世界上懂正義的人還是有的,包括警察。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二   我找了警察介紹的律師了。   律師聽了情況說這兩個人很懂倒閉法,是老手。他們一開始就打算倒閉,所以能追回來什麼,能追回來多少,他也沒把握。我說他們有那麼高級的房子,拍賣了,還我T恤錢不就行了嘛。律師說,我雖然還沒查,但按這老頭那麼精明,他一定公司做在他名下,房子做在他女兒名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是老闆,她女兒只是職工。   我憤憤不平地說,我以前來澳洲的時候,以為西方公平,現在看來這個國家原來幫壞人。律師聽了笑起來,並糾正我說,不,國家幫懂法律的人。我也沒心思討論法律和國家這種大問題了,我說,那就真像他們說的,我真的只能拿到幾把椅子和檯燈了?律師笑起來說,現在不好說。要看他們到底欠了多少人。律師說著翻了翻米雪爾欠我們的一厚疊發票,說,按欠你們的情況看,當然應該比椅子和檯燈多一點吧。我一時也沒時間去想律師的幽默,我認真而發急地說,當然要多,怎麼可能幾把椅子幾個檯燈,破椅子破檯燈我要來幹什麼嘛。律師笑起來說,那是的,誰要幾個破椅子破檯燈呢。我會盡可能幫你追。但按這老頭的精明,你要作最壞的準備。   日落西山的工廠我也不用多說了。機器都停了。工人們擦乾淨和蓋好機器,紛紛離去。她們好心地說,陸老闆,有貨了別忘了叫我們哦。我微笑說,一定一定。   你們一定要回來哦。老闆和工人在開工時是敵人,現在是朋友了。而布商和我開工時是朋友,現在是敵人,布商三天兩頭來追錢,煩死我了。   工廠最後只剩管工阿三和阿三老婆了。阿三和阿三老婆已幾星期沒拿一分錢。   一開始我還敢說下星期看我的。他們就說沒關係沒關係。有時候還安慰我說和我的損失比起來,這點工錢算得了什麼。但每個星期這樣說,我連見他們的勇氣也沒了。   張老闆老婆皮比我厚一點。她還能若無其事和阿三老婆有說有笑。阿三老婆不注意的時候,又和阿三打情罵俏,阿三免不了就乘機捏她一把。對此我採取開一隻眼閉一隻眼態度。人到了這種時候只有忍痛割愛了。   終於一天阿三和阿三老婆一起找我和張老闆老婆談話了。他們含蓄地說看工廠這樣實在於心不忍,應該盡早想辦法處理了它。說著他們掃視一下工廠。他們的掃視也自然帶動我和張老闆老婆掃視工廠。工廠的機器都蓋著布,因為都是白T恤布,白白的靜靜的好像太平間。有的地方已開始飄蜘蛛網。這種整整齊齊的淒涼和前不久亂哄哄的熱鬧形成強烈對比,令我想起阿張倒閉時的情景,歷史開始重演了。我想阿三的意思是不是像我當時逼阿張退位,他上台?我就看著阿三說,什麼意思,你想接手?阿三老婆馬上搖搖手說,不是不是,阿三是說我們想走,又不忍心走。我吃驚說,你們要走啊?兩個人點點頭。我想說為什麼,但想想這話實在多餘。   我真捨不得阿三老婆走。不管工廠現在怎樣破落,不管我和阿三老婆已沒了咬一口的關係,已恢復了老闆和員工的關係,但每天上班我只要能看一眼阿三老婆,心裡就好像有了力量。我在阿三說不好意思,他們想明天就不來了的時候,我偷看一眼阿三老婆,沒想到阿三老婆也在看我。我們兩個的眼睛碰了一下就趕緊躲開,我看到阿三老婆的皮鞋在不安地移來移去,心想明天早上我進工廠就再也見不到阿三老婆了,我的心一陣難過。但當著大家面我又不可能表示什麼,我只好說,能理解能理解,阿三,有了新工作別忘了給我電話。阿三聽了就說,那是肯定的。你們有空到我家來玩。你們都沒到過我家,我老婆的冬瓜湯一流的。   我心想你的家我怎麼會沒來過?我在你睡房裡玩過老鷹捉小雞,還有冬瓜湯的冬瓜還是我削的皮呢。不過我還是一臉無知地說,沒想到你老婆還會做菜啊,有時間我們一定登門喝一喝。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不要冬瓜湯西瓜湯了,我們說正經的。說完她轉頭跟阿三夫妻說,這幾年你們幫了很大忙,真不知怎麼感謝你們。本來你們走,應該送點禮物。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工廠搞成這樣,唉,我們這輩子算是完了……。張老闆老婆說著眼睛紅起來。   阿三老婆走上去扶住張老闆老婆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跟著也眼紅了。   阿三不知想到什麼了,也眼紅起來。並勸我們還是做工人好,做工人省心。   我最怕哭哭啼啼。我大聲說,大家不要弄成好像死了人一樣好不好?來來來,高高興興擁抱告別。   大家聽了就又笑起來。阿三馬上就走上去先和張老闆老婆擁抱告別。他抱住張老闆老婆,兩隻手抱得緊緊的,恨不能腳也勾上去好像樹熊爬樹一樣。我和阿三老婆擁抱告別看上去很淡,好像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展開雙臂上去,她也展開雙臂上來。我們自然而然地貼了貼。不過這時我感到她的手在我背上有個微妙的小動作,我也在她背上輕輕動了動。這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擁抱令我們兩個人暗暗感動,我看她眼睛又紅了。最後我和阿三擁抱告別。兩個男人擁抱實在沒什麼意思,都是骨頭碰骨頭。另外阿三的褲袋裡什麼東西,可能是一串鑰匙頂了我大腿一下,嚇我一跳。我們簡單抱了一下就結束了。   然後他們就一步一步離開工廠了。目送阿三和阿三老婆遠去,我微笑著不斷揮手。   張老闆老婆看我站住不動並頻頻微笑的樣子就說,小陸子,行了行了,笑一下就夠了,他老婆又沒有回頭,你笑也白笑。   我正沉浸在對阿三老婆的回憶中,被張老闆老婆這樣一說很惱火,我說,你怎麼那麼多管閒事,笑都要管?你自己和阿三抱得好像他身體要塞進你身體裡面去,我說什麼了嗎?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說,你怎麼講話那麼下流?她想了想又寬宏大量地說,就是他吃我豆腐也是最後一次吃啦。   我白了一眼她說,你是很想請人吃豆腐的啦。   張老闆老婆聽了很得意地也白了我一眼說,是啊,誰叫我這老豆腐你不要吃啦,你不吃,別人吃吃,也算是給我自己加點自信心啦。哦,我忘了告訴你,你知道他們明天去哪裡打工嗎?   我搖搖頭說,我們自己都管不了今天,還管人家明天?就你這樣的人自己事不管,專管人家的事。   張老闆老婆得意地一笑說,怎麼是人家的事,跟你有關的,你猜不到吧?我要說出來你肯定嚇一跳。   我說,是不是自己開工廠了?   張老闆老婆搖搖頭,很得意地樣子說,你過來幫我捏一下這裡我告訴你。   我不理她,我知道我要是捏了這裡就會有那裡,她對捏的追求永無止境。我說,好了,我要去吃飯了,你要吃什麼?   張老闆老婆見我要走,就急了說,他們是去阿張那裡上班,猜不到吧?   我說,哪個阿張?   張老闆老婆瞪我一眼說,還有哪個阿張?   我睜大眼睛說,什麼?你說的是阿張?   張老闆老婆肯定點點頭說,他們去阿張的澳洲T恤批發部上班,明天正式開張。   我抓住她手臂說,你怎麼知道的?   張老闆老婆揚起頭說,你不要管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   我呆住了。我怎麼能想像剛才還和我擁抱的阿三老婆明天是要投入阿張懷抱。   這是不是因果報應,張老闆的老婆投入我的懷抱,我的阿三老婆投入張老闆的懷抱?我真的覺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自言自語說,她怎麼會去他那裡的呢?   張老闆老婆不懷好意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心裡想這不可能。我也知道你對她早就有意思啦。   我說,你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一臉陰險地說,你不用賴你給我聽著,小陸子,我看你們很久了,我告訴你,女人眼力比你們男人厲害一百倍。不過我相信你小陸子還沒得手……你不要打斷我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人家都像我那麼傻一碰就著火,人家比我聰明多了。人家早就看不起你,人家早就和阿張聯繫過了。所以你一不行,人家馬上就過去啦。   我真像做了一場惡夢。什麼人做什麼事,我都能想像,就是不能想像阿三老婆背後會這樣。我還是不信說,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張老闆老婆自豪地說,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忘了我是什麼人?   我氣憤了叫起來,我明白了,你原來一直背著我和你老公偷情!   張老闆老婆聽了一下子叫起來,她說,小陸子,你講話清楚點!什麼叫偷情?   兩公婆怎麼叫偷情?我和你才叫偷情嘛。你懂不懂法律的啦?   我沒心思考證什麼叫偷情什麼不叫偷情。我一把抓住她手臂說,說!阿張什麼時候偷偷回澳洲的?   張老闆老婆甩開我的手說,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代表團走的時候,他買了個倉庫。他說憑他在大陸的實力,一個傑姆斯哪能吃飽,他要把澳洲市場的一半拿下來。   我憤怒說,放他狗屁!我又一把抓住張老闆老婆的手臂說,你們這些騙子,他媽的偷偷把老子賣了!   張老闆老婆叫起來,啊呀,你把我捏疼啦。小陸子,沒人欠你。人家阿三和他老婆看你不行了,自己找出路這總可以吧。   我無法說阿三欠我,但阿三老婆欠我,我投入那麼深的感情全部作廢了。但這話我又說不出來。我想了想說,那接下來你也要找出路了是嗎?我沒等她說話,我就一揮手說,你明天就走,你們統統給我滾,滾遠一點!我說這滾字時,用盡渾身力氣,口水也噴了出來。   張老闆老婆沒正面回答我滾不滾,她只是擦了擦臉說阿張確實幾次找她,說澳洲的業務建起來就交給她打理。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你也知道他相信我,不相信外人。特別是他說他這輩子相信你相信壞了,他說他再也不可能相信外人了,特別是忘恩負義的你。   我反駁說,他什麼時候相信我?他不就是利用我嗎?我幫他賺了那麼多的錢,他應該感謝我才對。他才忘恩負義!   張老闆老婆說,好了好了,你們誰忘恩負義我也搞不清楚,反正起碼你勾引人家的老婆是不對的。   我急了說,怎麼是我勾引你?明明是你勾引我。你是不是又忘了第一次在印花倉庫你怎麼勾引我的?   張老闆老婆說,好吧好吧,就算我想勾引你,你要是不響應,我怎麼勾引你?   說難聽一點,你們男人要是不硬,我們女人硬來也沒用嘛。反正自從你勾引我後,阿張他對外人再也不相信了。他說連小陸子這樣的人都會勾引我老婆,那麼這世界……。   我打斷她的話說,怎麼還是我勾引你?到底誰勾引誰,你說說清楚!   張老闆老婆說,誰勾引誰有什麼重要?反正阿張說了,他不相信外人,說澳洲的生意我去打理他放心。   我傷心地說,是啊,夫妻畢竟是夫妻,偷情就是偷情,偷情在歷史上是沒聽說過有什麼好下場的。我是活該啊,你去吧,你快滾過去吧。   張老闆老婆聽了,她忍住笑,用一種從來沒那麼得意過的樣子看住我說,小陸子,我走不走現在就看你了。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和阿三老婆怎麼樣?   我心裡已很煩,都要樹倒猢猻散了,我哪有心思來談我越來越弄不懂的阿三老婆。我說,你不是說你一看就看出來了,你不是說什麼都瞞不了你?隨便你說,你說我和她怎麼樣就怎麼樣。   張老闆老婆說,你不要管我看得出看不出,我現在是要考考你自己到底對我好不好,這關係到我們的將來。   我一聽這話好像話裡有話,我馬上小心起來。我看著她說,要是我和阿三老婆有一手你怎麼樣,沒一手你又怎樣?   張老闆老婆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嚴肅樣子說,小陸子,那我可以告訴你,要是你和她真有一手,我明天就去阿張那裡。小陸子,我這幾年跟著你走南闖北的,老實說我就是看你比阿張人好,你要是和阿張一樣見女人就上,我還跟你幹什麼?   我聽明白了,張老闆老婆對我真是一片癡情,我馬上嚴肅起來,認真地說,我說你呀,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堂堂一個老闆,就是真的要搞女人,我也要找一個女老闆搞搞,怎麼會和一個女工搞?   張老闆老婆聽了滿意地靠在我肩上,她含情脈脈地說,小陸子,我今天可以告訴你,我這輩子只喜歡過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我說,初戀情人?   張老闆老婆說,我沒什麼初戀的,我一認識阿張就是他的人了。你知道的他用刀一挑就把我的褲帶挑斷,日本鬼子強姦一樣哦。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就沉浸在甜美的回憶中去了。   我打斷她說,你這故事說過幾百次啦。   張老闆老婆說,那時候我真的很喜歡阿張的,後來就不喜歡了。   我說,後來就是那個澳洲佬了嘛我早知道啦。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說,又來了又來了。小陸子,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總是提傑姆斯?你們男人很奇怪的,一看到我們女人和鬼佬在一起就酸溜溜。你說什麼道理?   我反攻說,你老實說你們女人是不是很想和鬼佬來一下?是不是覺得一輩子不和鬼佬來一下很吃虧?   張老闆老婆咯咯笑起來說,小陸子,你不要把你們男人的邪念硬加到我們女人頭上。   我說,我老實說我們男人是有這想法,這我敢承認,我們男人很想和鬼妹來一下,也不是為了什麼,就是想嘗嘗鮮。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這算什麼話,又不是吃海鮮,嘗什麼鮮,難聽死了。   我說,是叫嘗鮮嘛,我們男人並不想和鬼妹過一輩子,但嘗鮮是想的,就像一輩子沒吃過龍蝦總要吃一次一樣道理。   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那你嘗過了?   我說,你認為呢?   張老闆老婆摸著我頭髮說,我看你嘛想是想的,但是沒這膽。也不是沒膽,主要是小陸子你連我都吃不消,鬼妹和你搞一次,到底誰吃掉誰呀。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突然認真地看住我說,說真心話,我長這麼大,喜歡過的人真的就一個。你知道嗎,就是你。   我一呆說,你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發騷地瞟我一眼說,沒聽到就算啦。   我說,你說什麼嘛,響一點。   張老闆老婆又很不滿意地白了一眼我嘀咕說,小陸子,你怎麼關鍵話都聽不到的啦?   我當然不可能沒聽到,我站起來去關好廠門,然後坐在張老闆老婆面前追問說,你說你喜歡我,你怎麼可能喜歡我?我們常常吵架,你不恨死我已經很好了。   張老闆老婆想了想,認真地說,恨是恨,不過恨過就算了。你知道的,恨其實是喜歡你,不喜歡的人我去恨他幹什麼嘛。張老闆老婆說著摸了摸我的臉,我覺得一種很久沒有的溫情慢慢上來了,我把頭枕在她肚子上,仰天聽她說,小陸子,你說對不對嘛,兩個人一起做這麼煩的生意,肯定要吵架的,吵架正常,不吵反而不正常。以前我和阿張想吵都吵不起來,我找他吵架,他一句話沒有就鑽進那個女人的房間,把我扔在外面。   我因為枕著張老闆老婆的肚子,我能感覺到她氣一鼓一鼓上來了。我故意說,其實阿張對你還是不錯的。記得嗎,那時他和李丹玲共浴,沒叫你拿毛巾而叫我拿毛巾,已經很照顧你面子了。   張老闆老婆聽了眼睛瞪起來說,他敢叫我拿毛巾?我一桶滾水燙死他們。我什麼人?原裝貨!她什麼人?二手貨!張老闆老婆一急把買賣行話都用上了。   我暗中笑起來,我決定把她的退路徹底堵死。我說,阿張叫你去管一個工廠,而李丹玲管幾個工廠,這好像也不太公平嘛。   張老闆老婆用鼻子哼一下說,你以為我想去?請我回去起碼有個條件,叫那女人滾!張老闆老婆的胸脯被自己一個滾字弄得起伏不定。   我抬手拍拍她的前胸的兩團寶貝說,其實回到阿張身邊,這也是一種嘗鮮,他不是說每天吃一隻野生烏龜嗎?應該比我猛多啦。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低頭捏住我的鼻子說,小陸子,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是那種水性楊花女人?他就是一天吃十隻野生烏龜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嗎?我告訴你當時我和你發生那種事也不是我真的想要,是我氣死了。你知道嗎,我和阿張談過不知多少次,我要他把那女人弄走,阿張不肯,還說,你有本事你也找一個好了。你聽聽,真是氣死人了。他以為他會睡女人,我就不會睡男人?要知道一個女人想睡一個男人還不容易,隨便馬路上拉一個就可以睡啦。小陸子,你說對嗎?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拍拍我的頭笑起來說,你也真是碰巧了,第一個碰到的就是你。這大概就叫緣份吧。   我現在才明白,那晚我和她搬T恤,她暗示我把手插進T恤和胸脯之間,原來是她復仇計劃的一部分。那晚我真傻,還以為撈到什麼寶貝了,搞了半天原來我充當了一個睡覺的工具,跟馬路上撿來的沒什麼兩樣。我這麼聰明的人沒想到掉進那麼一個女人的陷阱,竟然還暗自得意多年,想到這裡我熱情一下子降到零度,我坐了起來,理了理頭髮,我想諷刺她說,那你馬路上再去撿一個嘛。不過想想我還有要緊的底沒摸到,這個底關係到我的前途。我就試探著說,說老實話我覺得你還是跟阿張好,你跟我沒好日子過的。   張老闆老婆說,我要是真的離開你,你幹什麼去?   我一付無所謂的樣子說,我無所謂的,我本來就是雜工,我怕什麼。這叫赤膊來赤膊去,不怕的。   張老闆老婆搞研究一樣認真地看了我一會說,你再到其他工廠去做雜工嗎?小陸子,就你那麼花的人,我敢肯定還會和人家老闆娘七搞八搞的。你這個人看看沒什麼好看,眼睛鬼鬼祟祟,好像老是吃不飽要偷食一樣,但為什麼女人會喜歡你這樣子的,我真是不明白。我到今天也搞不明白,一開始我只是報復阿張,跟你玩玩的,不知道怎麼搞的現在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我說,你跟我很苦的。你跟阿張不用吃苦。不是很好?   張老闆老婆不做聲,她拉我的手放到她的襯衣鈕扣上。這是一個習慣動作,我就熟門熟路一粒一粒解起來,然後我的手伸到裡面亂捏起來。張老闆老婆半閉著眼睛,軟綿綿地說,我們不會慘到哪裡去的。小陸子,你放心好了,算命的說了,跟我的人會過好日子的。你知道吧,我已和阿張說好,我要和他正式離,我要和你過,我要他把房子給我。   我一聽手停了說,他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拉住我的手,暗示我不要停,她敞開著胸脯大方地說,你知道我怎麼說的?我說阿張呀,反正你在中國發大財也不在乎這裡這點房子,我們夫妻一場,我就拿這個房子算個紀念。   我忙說,他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說,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瞇瞇的。我就說你要是不給我房子,也可以,那我就什麼也不要,叫你一輩子良心不安。   我說,他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小陸子,你怎麼那麼多怎麼說怎麼說的啦?   我知道自己太急,本性露出來了。我笑笑說,我還不是為你急嘛。我急什麼,房子又不分給我。   張老闆老婆說,他答應啦,下個月把名字換了。   我說,真的?這個房子很值錢的哦。   張老闆老婆又一次暗示我不要停,她把我的雙手按在她的雙乳上,要我一隻手做順時針方向按摩,一隻手做逆時針方向按摩。我一正一反按摩了一會,她抬頭瞟了我一眼,又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說,我叫他把名字寫成兩個人了。   兩個人?什麼叫兩個人?她不是說了阿張把房子讓給她,也就是說明明是一個人,怎麼還是兩個人呢?上帝,是不是我也有份啊?我怕我自作多情,我更怕她是閉眼說瞎話,難道真的有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我就一邊賣力地按摩一邊進一步試探說,這麼多年了,你也看到了,我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只對你這個人有興趣。說實話,房子這種身外之物我從小就沒什麼興趣。   張老闆老婆睜開眼睛說,真傻。沒興趣也沒用。我們接著要結婚,一切東西都是一人一半。所以阿張開玩笑說房子給我可以的,但有一天小陸子要是不要你,可以把房子的一半拍賣掉,要我當心。   我聽了不知道說什麼好,我要是說我發誓我決不會這樣的,這有點太認真,也就是太想要房子。我想我還是開玩笑比較好,我說,真的哦,我可是象阿張一樣喜新厭舊的哦。   張老闆老婆看了一眼我,認真地說,如果真的這樣,說明我這輩子真的看錯人了,我就自殺,我就吊死在房子的橫樑上。   我一聽馬上說,那第二天我也自殺,我就吃毒藥死在你身邊。說著我做了一個喝毒藥倒地身亡的樣子。   張老闆老婆看了春情大動,猛地勾住我頭,撲倒下來。我也勾住她的頭,親熱起來。   親熱了一會,我突然覺得還有一事不踏實。我就坐起來說,有房子也沒用,我們沒工廠了,我們兩個出去打工,時間一久你肯定會埋怨我的。張老闆老婆抓住我的手,暗示我一隻放上面,一隻放下面,她閉眼享受著說,這就不用你擔心了。你跟著我怎麼可能吃苦?我不是說了,算命的說我的男人不會吃苦的。我早跟阿張說好,他從中國進來的T恤不值錢的,要想賣個好價錢就要偷偷把Made in China的商標換成Made in Australia的商標,只有澳洲製造的T恤才能賣好價錢。他找別人換,別人要是一揭發,他就完了。我跟他說我們起碼做過夫妻,小陸子也跟過你,你又把房子給了我們,我們把廠關了,搬兩部平車回家,我們在車庫裡幫你換商標。你賺大頭,我們賺小頭。   這真是個好主意啊,我差點叫起來。不出去打工,不看別人的臉色,也不開工廠,也沒壓力,日子輕鬆哦。不過我看了一眼她,冷靜地反過來說,你這意思是想叫我重新幫阿張打工?   張老闆老婆馬上解釋說,不不不,這怎麼叫幫阿張打工,他是一個公司,我們也是一個公司,是公司對公司嘛。再說你想想,我們在家裡改改商標,總比到外面打工看人家老闆臉色舒服吧。   我歎口氣說,看來我又要為你作一次犧牲了,你看看我這輩子為你做多少犧牲啊。   張老闆老婆抱住我含情脈脈地說,小陸子,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要阿張,要你呀,笨蛋。   我說,又要和阿張一起做事,我心裡真是不舒服啊。   張老闆老婆搖著我的身體說,阿張這點比你好,他現在做那麼大的大老闆,都說過去的事就算過去了,大家不要記在心裡。   廢話。有一天我高高在上,我也會說這種高高在上的話。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還說換商標的事要絕對保密。要夜裡做,千萬不能叫人看到。因為他現在在中國都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整天玩的都是市長一類的人物。這種事叫人抓到了,一上報紙,就完蛋了。   我說,我還不至於那麼傻吧?阿張以前偷印名牌還不是我幫他?另外你問過阿張沒有,每改一件商標他給多少錢?你要提醒他,這可不是一般打工。這就像走毒,風險要付風險錢的。   張老闆老婆說,你放心,阿張在錢方面還是可以的,這你跟過他,知道的,yea,不要停,不要停,yes.我加快按摩速度,我一邊按摩一邊自言自語說,我們也不怕他,我們怕他什麼?只要我們給他改了幾次商標,他的把柄就在我們手裡,我們就在一條船上了,對不對?   張老闆老婆沒回答我的話,而是使勁把我的手往下面拉了拉說,不要停,不要停。我感到張老闆老婆胸開始一起一伏,呼吸一口深一口淺,頭頸一會粗一會細,她來勁了。我也因為今後生計有了著落,心輕鬆起來。人就是這樣,心一輕鬆,骨頭就發癢,骨頭一發癢,生理反應就跟著來了,我就不等她說上來吧,我一個翻身跨了上去。   我跨在張老闆老婆身體上一邊運動一邊捏她胸脯一邊回憶說,還記得第一次搬T恤嗎,你怎麼想到用這兩團東西頂我的?   張老闆老婆一邊回應我的攻擊一邊象吃美味一樣說,那次真的很刺激。你知道嗎,我一開始只是逗逗你玩玩,後來不知怎麼搞得,我倒被你弄得死去活來。小陸子,那時候你真的很有勁。你知道嗎,回去我倒頭就睡,睡得像死豬一樣,阿張嚇死了,以為我病了,要去找醫生。我心裡好笑,我要醫生幹什麼,小陸子就是最好的醫生嘛。   我說,是啊,那時我做雜工,每天扛布,比較猛。我借了這個猛字就給了她很猛的一下子。   張老闆老婆噢了一聲,繼續討論說,不過後來你越來越沒勁了,我就懷疑你和阿三老婆了。   我說,你是不是又要我發誓?   張老闆老婆說,發誓就不用了,我還是相信你的。不過我真的不明白,別的男人都不老實,就你小陸子一個特別老實?這可能嗎?你又沒病,也做了老闆了,怎麼會不跟其他女人來一下的,我實在想不通啊。   我說,你不是知道的嘛,怎麼又忘了,就你一個我已吃不消了嘛。   張老闆老婆滿意地笑起來,同時她又推了推我,暗示我不要因為說話而減速。   我就一邊用力一邊俯視下面的臉說,喂,今天大家高興,說說以前的隱私,我們規定好,第一,一定要說實話,第二,今天說過就忘掉,永不追究。你實話告訴我,你真的沒和傑姆斯來過一手?   張老闆老婆看住我真誠地說,小陸子,真的沒有。   我說,那我再問你一句,記得那天在傑姆斯辦公室嗎?就是他說不能再給我們訂單的那一天。你敢指住他的鼻子大發脾氣,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在他辦公室走來走去的樣子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你還拉開自己衣服的鈕扣,裡面的肉都看見了,傑姆斯一句話也不敢說,你知道我當時想什麼嗎?我當時就想你和他一定來過一手,否則一個女人沒理由這樣放肆對一個大客戶,一個大客戶也沒理由這樣怕一個女人。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小陸子,你真可以做心理學家哦。反正我們要結婚了我也直說了。傑姆斯對我是很有意思。我也知道他想什麼,老實說男人想什麼全一個樣。不過我一直防守很嚴。我今天全老實說了。你不會不高興吧?你不要現在搖搖頭說沒什麼,到時候吵架了拿出來算總帳哦。肯定不會吧?那好吧,我全告訴你。   有一次算是最危險的了。那次他把我扣子也解了,我也真有點頂不住了。你都不知道鬼佬別看他們人很粗,做起這種事來真的很細,他一點一點弄得我酥掉了,我心裡真是很矛盾啊,我一邊覺得對不起你一邊又沒辦法,小陸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當時我閉著眼睛,就好像做夢一樣,由不得自己了,但我心裡很明白的,我知道我今天算是完了,算是對不起小陸子你,肯定被他吃掉了,……   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一付很陶醉的樣子,不說話了。   我急忙推推她說,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張老闆老婆醒過來一樣說,後來?沒後來了呀。那天我婦女節還有一點,他就算了。婦女節救了我呀。   我鬆了一口氣說,是不是我出差去中國那時候?   張老闆老婆點點頭說,那時候傑姆斯每天打電話來問好,教我英文,我英文現在那麼好,就是那時候學的。這一點要感謝傑姆斯對嗎?   對個屁,我心裡說。我說,事情就這麼簡單?   張老闆老婆不解地說,是啊。   我說,他解開你的衣服,親你什麼地方了?   張老闆老婆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你怎麼這種事都要問呀。   我說,不是說好了,就今天大家高興,說說玩玩嘛。   張老闆老婆撒嬌地說,我不告訴你。然後她又科研一樣肯定地回憶說,反正他們外國人技巧很好的啦。   我說,他解開他的衣服,你看到他渾身是毛的時候,你是緊張還是興奮?   張老闆老婆說,我哪裡想那麼仔細呀?小陸子呀,我可以說我那時候都昏了,我當時就躺在長沙發上,只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估計是他在脫衣服,還有叮噹一聲,我估計他把皮帶也解開了,我呀心咚咚咚亂跳。……啊呀,小陸子,你是不是變態呀,要我說那麼難為情的事,我不告訴你了。   我說,那傑姆斯沒得手,他肯定不甘心的吧?   張老闆老婆癡癡笑起來說,啊呀,小陸子呀,你怎麼好像記者採訪一樣呀,第三天傑姆斯是打電話來說今晚一起吃飯。我就說,傑姆斯,Sorry,前天的事過去了,我也不會告訴小陸子,我們也忘了吧。……小陸子,你不要這樣看我,你可能以為我在吹牛,你不懂我們女人的心,我們女人真的就是這樣的,當時肯就肯了,過去了不肯了就不肯了。我知道傑姆斯肯定很生氣。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到手的貨跑了會很生氣對嗎。我估計傑姆斯不給我們訂單和這事有關係,所以那天在他辦公室我大發脾氣就是想我不肯給他身體,他報復不給我訂單嘛。   我為我終於摸到張老闆老婆和傑姆斯的底牌,為我在這方面眼光厲害而深感自豪。要知道有多少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在人家辦公室發脾氣拉開襯衣就能猜到姦情?老實說大部分男人就是自己的女人被傑姆斯這樣的男人搞掉了,還傻乎乎地謝謝傑姆斯關照。我想雖然現在我在張老闆老婆的上面和她親熱,但張老闆老婆說的這個賬我是牢牢記住的了。她的身子雖然最後沒給傑姆斯,但她的思想已給了那個傑姆斯,也就是說她的身體傑姆斯沒進去,但思想已進去了。   估計張老闆老婆發現自己話說多了,她突然反問我,小陸子,你也老實說,你到底和阿三老婆到什麼程度?你要老實說。你剛才說了,我們今天只能說真話,而且說過了算數。   我心裡好笑,你身子給傑姆斯看個飽,摸個夠,不值錢了,我跟你一樣那麼傻嗎?這種事怎麼可能說真話?而且怎麼可能說過就算數?我們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我要是告訴你我和阿三老婆的實情,你傷心死了,我還能分到房子?我皺了皺眉頭認真地說,你怎麼又來了?我說了那麼多次了,你是不是還要我發誓?我是老闆,她是打工的,怎麼可能?   張老闆老婆仰天看著我說,你不要騙我哦。   我說,好,你看著,我最後一次向天發誓,我要是……。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好了好了,我最不要看你發誓的樣子了,不知道為什麼,你不發誓我還覺得真的,你一看你發誓樣子就好像騙子一樣。   我說,那我就不發誓了,不過你要相信我真的和她沒有過。張老闆老婆深情地點點頭。我們兩個一起笑起來並緊緊地抱在一起。我抱住她肉乎乎的身體,心想也笑起來,我心裡說就是死我也不可能把我和阿三老婆煮冬瓜湯的事說出來的。我不說,張老闆老婆就欠我了,我要是說了,我就欠她了。這個道理三歲小孩子也懂的嘛。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三   據說不少夫妻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都鍛煉出一邊做愛一邊聊天這種兩不誤的功夫,我和張老闆老婆基本上也達到這境界了。   那天我們一會按聊天的節奏做愛,一會按做愛的節奏聊天,這樣愛做完,天也聊完,她就叫我下去吧,我就從她身上爬下來。我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水說,我在想一個問題,你說阿三老婆到了阿張那裡,會不會和阿張慢慢好起來?   張老闆老婆也在擦汗水,她聽了說,小陸子,做人要多想想自己,阿張和阿三老婆會怎麼樣,管我們什麼事嘛。   我說,那是那是。我的意思是說阿三老婆會不會勾引阿張,然後阿張踢掉李丹玲,和阿三老婆做姘頭?阿三老婆長得還是很有味道的嘛。   張老闆老婆說,你是說阿張踢開李丹玲和阿三老婆好?她想也不想就搖搖頭說,阿張不會的。阿張最看不起就是今天你好就跟你,明天他好就跟他的人。你看我和李丹玲都是緊跟著他,他才對我們那麼好。像阿三老婆這種人在這種時候甩了我們,跑去阿張那裡,阿張心裡會不明白?他太明白啦,他是一個聰明人。   我說,聽你口氣好像阿張是你爹一樣。   張老闆老婆笑著說,倒不是爹不爹的問題,阿張這人有時候還是很講義氣的。   我叫他把房子給我,他一定會答應的。要是你,你肯嗎?一百多萬呀,你以為一塊錢哪。小陸子,很奇怪,我發現你講起阿三老婆來比講我還來勁。   我忙說,不是不是,我主要是生氣,我們對他們兩個不錯的,現在成了叛徒。   我很氣憤。   張老闆老婆說,啊呀,氣憤什麼呀,事情都過去了,還想它幹什麼嘛。張老闆老婆剛剛說到這裡,突然跳起來找褲子,她小聲說,好像有人敲門。不會是阿張吧?   我嚇一跳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又仔細聽了聽,自言自語說,可能是風。   我說,你剛才說什麼,阿張?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說今天他有空會來看看我們。   我說,他來,你那麼驚慌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理了理頭髮,又拉了拉我的衣服,嘀咕說,這樣子給他看到算什麼名堂嘛。   我說,這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說我們現在是夫妻。我們過夫妻生活,又不是亂搞男女關係有什麼不對?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還在亂搞男女關係?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說,小陸子,我怎麼一和你來這種事,我就感到好像關係不正常,好像亂搞男女關係一樣,你說奇怪吧?   我也笑起來說,那是我們偷偷摸摸的時間太長了,正常夫妻生活反而過不來了。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所以說不正當男女關係不能太長時間,你說對不對?不過小陸子你發現沒有,偷偷摸摸有時候比正大光明還有意思。所以我現在明白你們男人為什麼老要到外面偷偷摸摸了。   我忙警覺地說,你不要把我說進去嘛,你應該說阿張、阿三和傑姆斯老到外面偷偷摸摸,我真的是忠心耿耿啊。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小陸子,你什麼時候說話都是小心謹慎,不露聲色,你可以回你們大陸去做黨支部書記去了。   我說,這一點真的,我跟了你以後,真的一身清白。   張老闆老婆想了想說,這倒也是,不過我覺得也不是你清白不清白,你是……第一你想搞也不一定有人給你搞。第二就是有人給你搞,你也是有賊心沒賊膽。第三嘛……,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吃吃笑著看了一眼我說,只有吃不飽的男人才會去偷,……我難道沒讓你吃飽嗎?   我忙說,不不不,我很飽的。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很滿足地靠在我身上。   我推開她說,喂,你剛才說阿張要來看看,他跑來看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就看看我們呀。   我說,有什麼好看的?看我笑話是不是?我偷了他的工廠,偷了他的老婆,結果現在搞成這樣子,一張訂單也沒有,他看了肯定很開心啦。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不是這樣的人,他說他要和你談談。   我說,有什麼好談。我不想見他。   張老闆老婆看看手錶說,現在不來,可能不會來了。喂,你把我的胸罩扔哪裡去了?   我說,胸罩?是不是扔到平車底下了?喂,你老實說心裡是不是還想著阿張。   為什麼一聽阿張來就趕緊穿衣服?你很留念以前的夫妻生活吧。   張老闆老婆白了一眼我說,小陸子,你真是笨死了,你也不想想,米雪爾她爹欠我們的帳,律師說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我們現在是兩手空空,還欠了布商的布錢和阿三他們的工錢。你看看,我們住的房子是阿張的,我們今後做的貨也是阿張的,你的老婆我本來也是阿張的,全是阿張的。你動腦筋想想,阿張要是突然進來,你一個人光著身體是沒什麼呀,我一個人光著身體也沒什麼呀,關鍵是我們兩個一起光著身體,要是你是阿張,你會怎麼想?小陸子呀,你這個人做生意確實厲害,比方,勾引我上床、教唆阿張盜印名牌T恤、偷布偷T恤、打敗傑克李、賄賂傑姆斯,啊呀這一切,我都叫你諸葛亮,你確實好像諸葛亮。但是講到男女關係,你實在太呆頭呆腦了,你連我們一起光著身體阿張會怎麼想都不懂,你簡直就是一根木頭。……其實呢,阿張這人還是可以的,要是其他男人現在那麼得勢,早僱人幹掉你了。就是不幹掉你,也起碼敲掉你一條腿了。……小陸子啊,我知道你心裡不服,這我懂。我要是男人,我也會不服。你們男人就是這麼鳥樣,用嘛沒什麼用的,服嘛又不服氣的。但有什麼辦法?人家現在動一根指頭就要你的命。小陸子,你快要做我老公了,我說句心裡話,你得忍住,跟他搞好關係,幾年後翅膀硬了,又可以再借他的力東山再起。阿張用你這樣的聰明人說明他還是很笨,他最後還是死在你手裡。我是旁觀者我很清楚,你比阿張要毒好幾倍啊。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五部分(16)*   ------------------------------------------------------------------------   我被她最後幾句話嚇壞了。我盯住她看,我發現今天她眼睛裡怎麼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東西在閃閃放光。我的心咚咚亂跳。我沒想到這個平時思路都不怎麼清楚的女人今天怎麼說話那麼有條有理,而且一點就點在我的穴位上了。我突然覺得今天張老闆老婆說的話有點不像張老闆老婆本人說的話,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沒生意做,整天看鬼片看多了,我突然覺得張老闆老婆的身體裡面藏了另一個人,是這個人一眼看穿了我,借張老闆老婆的嘴說了出來。這個想法令我突然汗毛都豎起來。好好的一個張老闆老婆,現在突然說了那麼多意味深長的話,這不會是阿張的靈魂跑進她身體裡去了?這個古怪念頭令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說,喂,你今天說話怎麼好像怪怪的。你怎麼這樣看住我?你在想什麼?   張老闆老婆盯住我看了一會說,我怪嗎?難道我今天不像我了?說完突然嘿嘿嘿笑起來。   天哪,我太熟悉這嘿嘿嘿的笑了,這分明是阿張在笑!阿張平時就是這樣嘿嘿嘿不陰不陽笑的。我背脊一冷,尿都要出來了。我恐怖地看著她,我說,我……我真的,……真的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兩隻眼睛狡猾地瞇起來說,小陸子,你會不懂?你不可能不懂的吧,我對你太瞭解啦。   我嚇得不敢看她,我說,我……我真的越聽越糊塗了,你在說什麼,你想想看,阿張以前救過我,這次是第二次救我。我小陸子再沒良心,我也要對得起我自己良心。人畢竟是有良心的,你說對嗎?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現在又不在,你說這話幹什麼。   我說,真的真的,阿張不在我也要說,我對阿張很感激,我早晚一定要報答他的。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已經感激過一次啦,你的意思是不是早晚要把李丹玲也搞到手呀,再感激他一次,嘿嘿嘿。   我聽了叫起來說,啊呀,上帝,我……我做夢都不敢占李丹玲便宜,你……你是不是還要我發誓?   張老闆老婆色情地笑瞇瞇地說,小陸子,那……你做夢占誰的便宜多一點?你不要說我,我不要聽,你老實說做夢都占誰便宜了?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又要嘿嘿嘿笑,但她突然停住了,她盯住我又指住我說,小陸子,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怎麼死人一樣,你怎麼啦?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說,我……有點發冷。   張老闆老婆走上來說,是不是做愛做虛脫了?小陸子呀,你現在是越來越沒用,做做愛就做成這樣子了。說完她摸摸我的額頭,又摸摸她自己的額頭。然後把她的額頭靠上我的額頭。   我害怕再聽到她說什麼,特別是嘿嘿嘿的笑聲。我就借她靠上來的額頭,趕緊靠上去抱住她。我把她抱得緊緊的,很想做點強有力的事來忘掉恐怖的鬼上身。我說,你敢說我沒用?你看看我到底有沒有用!說完我就表現我剛才沒吃飽還想要的樣子,我猛地一下撲倒她。但我壓迫她折磨她的樣子雖然很猛,生理上卻一點也猛不起來,這一點張老闆老婆馬上感覺到了。她在我耳邊寬宏大量地說,算了,小陸子,晚上吧。說著又嘿嘿嘿笑起來。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推開她說,喂,今天你怎麼這樣笑,怪怪的,嘿嘿嘿,好像阿張,你不要嚇我哦。   張老闆老婆乾咳了一下,又乾咳了一下,再乾咳了一下說,是呀,我也覺得怪怪的,嘿嘿嘿,怎麼今天笑成這樣子,可能是剛才又做愛又講話喉嚨太干了。   我忙跳起來,跑去倒了一杯水給她潤喉。   張老闆老婆接了杯子,沒潤喉,而是直愣愣地看住我。看了一會,她突然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她說,小陸子,你這個人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實一點也不傻。   你這個人啊,嘿嘿嘿,是傻進不傻出啦。   悉尼的中國男人序   男女間的事無疑是世上最誘人的事:張老闆的外遇令老闆娘很不爽,出於公平原則,老闆娘決定也來一次外遇。老闆娘決定外遇的那天,碰上的第一個外遇對象是手下的雜工小陸子,於是發生了妙趣橫生的通姦故事,接著又發生了驚險曲折的張老闆捉姦故事,並由這兩個故事引發出小陸子和老闆娘聯手吃掉張老闆的翻天覆地故事……這是一部奇特的小說,冷幽默語言、特別是兩性描寫的獨特語言,使小說在澳大利亞報紙連載時引起很多女性爭相傳閱。讀本書的時候你會笑到彎腰,讀完之後又會很感傷,換句話說,這是一部雅俗共賞、外行可以看熱鬧、內行能夠看門道的作品。   悉尼的中國男人一   我的吃軟飯生涯實際上不是從年尾,即十二月八日開始的。我的有案可查的吃軟飯其實是後來幫張老闆的老婆抱T恤結果卻觸動了她胸脯開始的。但十二月八日是我後來好日子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所以一切還得從十二月八日說起。   十二月八日那天早上起床我的眼皮到底跳沒跳,我已記不得了。我只記得那天天氣如常,有太陽和風。十二月份的澳洲就是六月份的中國,天已熱起來。那天三十多度的太陽照在房頂上,熱風吹在樹葉上,我坐在倉庫門口的水泥地上,我記得我當時是抱著一隻鋁皮大飯盒在吃飯。   我大口大口往嘴裡扒著飯,這時一陣二到三級風吹來,我就一邊動著嘴一邊抬頭擦汗。我這一抬頭就看到張老闆遠遠地從他的寶馬車裡鑽出來,並順手從車裡拖出一隻米袋。那是一隻髒兮兮的丟在路邊也沒人撿的米袋,嚴格來說也不是米袋,而是我們工廠生產的一件特大號T恤,張老闆只是把一頭縫死了,就成了米袋。張老闆就這樣拎起這個米袋朝工廠走來。   那時我遠遠沒有後來那麼神氣,我那時是一個雜工。所謂雜工就是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人。這種男工在T恤廠的地位可以從全廠女工不叫我大名而叫我小陸子明白一二。廠裡女工有事沒事就叫,小陸子,拿兩團白線來。小陸子,找一根平車針來。小陸子,幫我捏捏背。小陸子,老闆來啦!然後女工們哄堂大笑。   你可能會問我那麼大一個男人怎麼受得了?我告訴你,你沒做過新移民你不知道,人的第一緊要事就是要有飯吃。人要吃飯這看看簡單實際上並不簡單的道理很多人都忘了,但新移民就不可能忘。所以我一看到張老闆遠遠走來,我第一個習慣性動作就是跳起來,逃上樓去掃地或者搬布。但十二月八日那天奇怪了,我看到張老闆拎著那只髒米袋走來,我沒逃反而迎了上去。   我嚥著飯迎上去說,張老闆啊,天那麼熱還跑來跑去,做老闆真是比做工人辛苦。   張老闆邊走邊說,是啦是啦,做老闆就是吃力不討好啦,嘿嘿嘿。   聽著張老闆有事沒事都會嘿嘿嘿笑,我也跟在後面假笑著說,就是就是。所以世界上做工人的多,做老闆的少嘛。   張老闆聽了我的話,突然呆了一下,接著又嘿嘿嘿笑起來說,小陸子,你的話有點哲理哦,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世界上做老闆的人比做工人的少,現在被你一說說明白了。是啦是啦,辛苦的事當然做得人就少嘛,嘿嘿嘿。   我心想你明白個屁,這是命,命就是注定的意思,注定就是不可改變的意思,不可改變就是再努力也是白搭的意思。我當時真的那麼想的,做夢也不會想到好日子還在後頭。我緊跟張老闆呵呵笑著,並討好地伸手去幫張老闆拎那只米袋。沒想到張老闆一見我碰米袋,就像觸電一樣避開我的手。張老闆抱起米袋,四下看看小聲說,小陸子,你就坐在這裡吃飯。不要走開,聽見嗎?說完又朝樓上看看說,要是我老婆下樓,你就咳嗽兩聲,明白嗎?   我點點頭。   張老闆拍拍我的肩膀說,記住,不要說我回來啦,嘿嘿嘿。   他看我再次點頭了,就放心地躲進樓下堆布的倉庫。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   我真不明白張老闆怎麼有這種癖好,幾乎每次拎著這個髒米袋回來就要躲進堆布的倉庫。而張老闆進去一會,你就可以聽到倉庫裡發出不正常的索索之聲。這種索索之聲會令人聯想到有人正在解褲帶拉尿。顯然張老闆是不可能在他命根子一樣的布上拉尿的,那麼他到底在黑濛濛的倉庫裡幹什麼?我的好奇之心一次一次躥上來,又一次一次忍下去,最後我還是忍無可忍,看看四下無人,就脫了鞋拎著,向索索作響的地方摸去。   倉庫很黑。我從亮的地方走進黑的地方,頓時成了瞎子。這樣順著聲音沒走幾步我就一頭撞著了布堆。布堆很高,有兩人多高,圓滾滾的布一包一包堆起來本來就不穩,被我這樣一撞就像泥石流一樣排山倒海滾下來。我只聽到張老闆在布堆之中噢喲了一聲,接著張老闆的聲音就像悶在被子裡一樣了。   你一定明白張老闆現在埋在了他自己的十幾包布下面。當時我的反應不是救人而是拎著鞋子逃出倉庫,逃到十二月八日的陽光下,我在大聲呼叫中證明了我的清白。   樓梯一陣亂響以後,救援大軍湧進倉庫。女工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紛紛爬上布包,踩在張老闆頭上亂蹦亂跳亂喊亂叫,缺乏總指揮的情景就像七十年代上海的小菜場。   張老闆是從挖成一口井一樣的深洞裡提上來的。奄奄一息的張老闆提上來時已失去平日的光彩,他滿臉是灰,雙眼閉著,鼻子上掛著一條鼻涕,閃閃發光,逗得大家偷笑不止。   張老闆老婆一邊喊人打電話叫救命車,一邊翻了翻張老闆的眼皮,然後就勁頭十足地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劈劈啪啪打起來。不言而喻張老闆老婆的兩隻巨乳也就左晃右晃忙得不可開交。   終於張老闆慢慢皺眉頭了。他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了第一句話,他說,行啦。接著張老闆慢慢睜開眼。他的第二句話是問,小陸子呢?   我躲在人群裡一聽老闆叫我,我就兩腿發軟移向張老闆。我彎下腰去討好地說,老闆,我在這裡。   張老闆招招手,意思要我靠近他。我就把耳朵貼上一點,我聽到他微弱的聲音說,小陸子,我走了以後,不要讓人進倉庫。張老闆說到這裡,又加了一句說,任何人,明白嗎?張老闆說到這裡眼睛突然亮了亮,接著就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隨著救護車的尖叫聲遠去了。女工們議論了一會也上樓車T恤去了。我回到倉庫門口,拿起了飯盒,想想剛才張老闆的話有點怪,我又看看四周,獨自走進倉庫。   我爬上差點埋葬張老闆的布堆,疑心重重地打開電筒。我朝深處的一個角落就那麼一照,我差點啊地一聲叫起來。我不知怎麼樣描述我當時的驚嚇。我只能這樣問你,你見過錢嗎?你不要不加思考就一口回答說,錢嘛誰沒見過?我告訴你,你見過的錢那是你存折上的一點點錢,那都是小錢,不是大錢。我還告訴你,你就是見到大錢那也是在電影裡。電影裡一皮箱的大錢一般出現在白粉交換場所,一般都是兩個戴墨鏡的黑社會,一個拿一皮箱美金,一個拿一皮箱白粉,面對面準備交易。突然警車來了,然後槍聲四起,然後一皮箱的大錢好像下雨一樣散了一地……。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些錢是假錢。你想想看,要是那麼一皮箱的大錢都是真錢,導演還會當導演?他早就拎起皮箱去地中海一躺,左手摟妞右手也摟妞了。   十二月八日我見到的是真正的大錢。真正的大錢不是整整齊齊放在皮箱裡的,而是亂七八糟堆成一大堆的,用我外婆的話來說就是錢多得像山一樣的。   具體來說,張老闆的錢是由澳幣的五元到一百元不同面值不同顏色組成的,它們繽紛燦爛從那個不起眼的髒米袋裡倒出來,倒得一地都是。我恍然大悟了,這就是張老闆拉尿一樣的索索之聲的來源,原來張老闆每次回來就躲進倉庫,是索索索地數錢。   按照人的本性,那天我完全可以順手牽羊來它幾張花花。你想老闆一邊大叫自己吃力不討好,一邊一掙就是一米袋的錢,我拿點花花實在不算什麼。但奇怪的是那天我一點這種念頭也沒有,我只是趴在地上,幫張老闆把這些紅紅綠綠的票子按紅的和綠的整理好,重新塞進米袋。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   張老闆第二天早上就從醫院回來了。我交給他這一米袋時他也沒說謝謝,但晚上下班,張老闆走上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小陸子,聽說你住的地方不怎麼樣,從今天起,你就住我那裡。你早上幫我開廠門,晚上幫我關廠門,你就是我得力助手。   嘿嘿嘿,好好幹,明白嗎?說著張老闆把工廠的鑰匙遞給了我。   我睜大了眼看著張老闆。我心裡明白一定是張老闆認真數了一次米袋裡的錢了。   張老闆看我一動不動就說,去,去整理一下你的東西,你的被子被單什麼的就不要搬進來了。東西越簡單越好。張老闆說完就抽了兩張大票子扔給了我。   就這樣在午夜零點我作為張老闆的親信搬進張老闆的豪宅。那是一個價值百萬,有前園和後園之分的莊園。不過我搬進去碰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的吵架。   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一粗一細兩個聲波在午夜零點的莊園空氣中砰然相撞,十分尖利。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說的是中文,但顯然用的是一種隱語,所以我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什麼一三五二四六以及公平不公平等等不明不白的話。後來我才弄清楚原來張家大園只是前園張老闆老婆住,而後園住著另一個女人。按照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的君子協定,一三五是指每星期的一、三、五,張老闆到前園和張老闆老婆過夫妻生活。至於二、四、六,張老闆可到前園,也可不到前園,一切憑良心而定。   那天我搬家是星期五,按照一三五的君子協定,張老闆義不容辭應該去前園。   但張老闆一口咬定說現在已是零點,也就是說是星期六而不是星期五,張老闆理由充足拒絕踏進前園一步。於是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關於到底算星期六還是算星期五的激烈爭論就那麼開始了。爭論大概持續了二十分鐘,最後以張老闆老婆砰然一聲門響而暫告一段落。   張老闆老婆為什麼那麼渴望張老闆進前園?而張老闆為什麼那麼怕進前園?我當時也沒弄明白。一直到後來我成了張老闆家的引狼入室的狼,我才真正明白。那時我坐在一張長沙發上,張老闆老婆的巨臀坐在我的大腿上,我的兩手分別擱在她的一對巨乳上,我剛剛代替張老闆飽嘗了張老闆老婆驚心動魄的上來吧和下去吧(張老闆老婆常用語),垂頭喪氣的我這才真正明白當初張老闆老婆為什麼每逢一三五總是滿腔熱情地穿著粉紅色半透明睡衣,坐在沙發上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張老闆到來,而張老闆就像躲雞瘟一樣躲避自己的老婆。真的,要想填飽張老闆老婆這口深井談何容易啊。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   十二月八日我差點害死張老闆,而張老闆卻把我當成救命恩人讓我搬進了他豪宅,這第二天,我搖身一變就成了管工。由於我一時還不適應,所以當張老闆進來時,我又習慣性地拿起掃把。   張老闆扔掉我的掃把說,啊呀,小陸子,掃地的事不用你做,你幫我把這十袋T恤送出去,按這個地址送。張老闆說著從一大串鑰匙中選出一把汽車鑰匙交給我。汽車鑰匙長長的,連著一個遙控,好像一把小手槍。張老闆做夢也沒有想到(包括我本人也沒有想到),他交給我這把小手槍,後來一槍把他給斃了。   當我把第一批貨送到張老闆指定的地點,我才明白張老闆的T恤生意的秘密。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張老闆的幾十萬件T恤到底是怎麼一件一件賣掉的。我一直擔心我們工廠每星期要生產一座山一樣的T恤,張老闆要賣到何年何月。這就像我的一個朋友,他在西人的廁紙工廠打工,他也一直傻瓜一樣擔心,每天那麼一卡車一卡車拉出去的廁紙怎麼賣呀,看起來好像全世界都拉肚子了。現在我明白了,張老闆的T恤和我朋友的廁紙一樣,只要做出來,就自然流水一樣流起來,根本不需要我們這些傻瓜憂天的。   我運了一段時間的T恤就和大批發商傑克李搞熟了。有一天我對傑克李說,如果我有T恤,我說的是如果,比張老闆的便宜,你要不要?   傑克李馬上反問我說,為什麼不要?   我很奇怪地看住傑克李,我說,你不是和我們張老闆是朋友嗎?   傑克李說,我和你們的那個阿張是朋友啦,不過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這是兩件不同的事啦。   我當時聽了很新鮮。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這兩句聽上去好像重複一遍的廢話,當時我真沒聽懂。這主要可能是我當時剛剛從大陸來這裡,大陸那時人和人的關係還沒象後來也變得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那樣簡單明瞭。   悉尼的中國男人五   T恤旺季如期到來。興奮的張老闆每天夾著他那只寶貝的骯髒米袋行走如飛。   這種一陣風的行走方式令人想起一百零八將裡的偷雞賊時遷。   同時張老闆開始頭痛了。人的頭痛基本上有兩種,一種是窮造成頭痛,另外一種是福造成頭痛。張老闆的頭痛是後者。他說他不知道錢怎麼藏。   我聽了說,這很簡單嘛,存銀行,生利息。張老闆一聽,嚇得跳起來說,銀行和稅局的電腦是聯網的,這叫自投羅網。我說那藏在家裡。張老闆說家裡安全嗎?   要是賊來,搬個光,還不敢報警。我說那就藏在身上。我說我一般發了工錢,經過土著區的時候就藏在鞋子裡。張老闆笑起來,脫口而出說,那能藏多少?我突然想起來張老闆和我討論的錢是他每週如期扛回來一隻米袋的存放問題,而不是我幾張票子的問題。我就笑起來說實在太多,就我來幫你藏。張老闆馬上嘿嘿嘿笑著說也沒多少錢,開開玩笑的。我笑笑說,張老闆,別緊張,我又不向你借錢。就是借,我想你也肯的。張老闆說那是那是,我就相信你這個人。我接著說,我們以前讀書時書上說,有了錢都要擴大生產,這叫錢生錢。藏是最笨的了。他說他是想投資,但不知道投到哪裡去。我就獻計獻策說,你每天那麼多T恤送出去印花,為什麼不自己開個印花廠自己印?這叫肥水不流他人田。   張老闆一聽,眼睛頓時一亮。他有點激動地說,小陸子,你是有功之臣,我要好好獎勵你。你坐,我們商量商量搞個印花廠。   這就是後來為張老闆掙大錢的印花廠的由來,也是張老闆出事倒閉的由來。可見好事和壞事要來是一起來的。   關於張老闆印花廠我要多說幾句,因為不僅僅涉及到張老闆出事,而且這還涉及到我和張老闆老婆私情的開端。   我記得我一開始就談到過張老闆家裡的一三五和二四六問題。我說過張老闆在發現沒少一分錢以後,他以無比信任的姿態邀請我搬進他的豪宅。也就是那晚我第一次聽到張老闆因為不肯進張老闆老婆的房間而引起張老闆老婆大發雷霆。那時我還覺得張老闆不履行丈夫之責不對,還不知道張老闆老婆是一片久旱的沙漠。   我說張老闆老婆是久旱的沙漠,這個比方還太平靜,缺乏水性揚花的動盪感。在我和張老闆老婆成了好事後,我才真正理解並充分同情張老闆為什麼總是逃之夭夭。坦白地說後來我自己有一段時間不能聽到張老闆老婆叫,小陸子,上來吧。   我一聽上來吧這三個字就兩腳發軟。不過話要說回來,第一次聽到張老闆老婆叫我上來吧,我真是激情澎湃,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地方硬。   第一次具體來說是這樣的:張老闆和我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找了一個舊倉庫租了下來,然後我們把這舊倉庫的窗全部封了起來,改造成印T恤的印花基地。在這個基地,我們開始了盜印世界上最流行最有名最好賣的名牌T恤。   這個盜印名牌工廠只有四人知道,那就是張老闆、張老闆老婆、我和李丹玲。   為了保密,我們把全部光線封死了,氣味是從屋頂的排氣扇出去。我們請的工人都是自身難保的黑民。他們來到這個暗無天日油墨味熏人的舊倉庫,第一個感覺是,這裡真安全啊。他們天不亮就進來,天黑了才走,與世隔絕正是他們的渴望。   每天他們把印出來的罪證用塑料垃圾袋包好,天一黑就由我和張老闆探頭探腦一包一包偷運出去,再由一條龍偷運到各地,出現在全澳洲的商店和地攤上。這種鬼鬼祟祟的勾當令我聯想到天黑殺人夜這個名句。   我和張老闆老婆的精彩故事就發生在這倉庫的有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一開始我一個人在倉庫。也真是巧,張老闆不知跑到哪去了。好像是上帝有意安排的,怎麼找也找不到他。而客戶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他們問的是同一個問題,世界名牌還送不送來?那時這種盜版T恤實在是太好賣了,澳洲人太喜歡名牌,又太沒錢買名牌了。所以一開始客戶還比較客氣用請和謝謝。但幾次電話以後,他們失去耐心,開始用髒話了。   在不斷的英文操操操的壓力下,我實在頂不住了,只好打電話給張老闆老婆。   我說,老闆娘,你來一下吧,我實在頂不住了。張老闆老婆說,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這樣我和張老闆老婆故事就開始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六   那天我真的不知道張老闆老婆說她馬上過來到底是蓄謀已久,還是心血來潮?   我只記得當我打開舊倉庫大門把第一包世界名牌T恤遞給張老闆老婆時,她沒用手來接,而是用胸來接。   你有經驗你一定明白在張老闆老婆挺胸抱T恤時,我的手實際上是在這包T恤的前面。說的清楚點就是我的手在一包T恤和一對巨乳之間。我把這包T恤交給張老闆老婆,我的手背馬上感覺到熱乎乎的兩團東西。不言而喻你會興致勃勃地問我感受如何。我記得我第一個感覺是象觸電。當然說觸電這個比喻不很恰當。因為真觸過電的人不可能想再觸第二次電,而我觸完電就迫不及待等觸第二次了。這樣那晚一共一百零三包世界名牌盜版T恤經我的手和張老闆老婆的胸送上了麵包車,也就是我一共觸了一百零三次一次不少的電。觸電是多麼令我心曠神怡啊。同樣我覺得張老闆老婆也觸電觸得臉紅紅的。我們悶聲不響越干越歡,真恨不能把這一百零三包變成一千零三十包。所以當我們搬到最後一包時,我們不約而同失望地說,怎麼這麼快?沒有了?   接下去自然而然進入心照不宣誰先開口說第一句話的關鍵時刻。張老闆老婆以她那種久經沙場的風度一言不發。我也由於吃不透不敢冒進。我就以退為進地試探說,不早了,我去送貨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我要走,馬上露出真容說,反正晚了,明天送一樣。接著她扭動頭頸說剛才搬T恤時扭了。她一邊這樣說一邊伸手到頭頸後面自己捏起來。   這種信號我要說我不懂,那我就太虛假。我一邊心裡偷笑一邊一臉關心的樣子說,那我先送你回去,叫李丹玲幫你捏捏。   張老闆老婆聽了瞪我一眼,二話沒說就一腳踢上了倉庫門。她兩眼發光地看住我,就像獵人看住獵物說,小陸子,你可以跟阿張裝糊塗,但你要是跟我裝糊塗,這叫不識抬舉你懂嗎?張老闆老婆說完就抬手脫出一隻袖子。   頓時一隻健壯如牛的雪白臂膀展現在我眼前。她指指肩膀和頭頸的交接處說,就這裡。說完她閉上眼,一付世界不存在的樣子。   我記得我當時沒有像一般男人餓死鬼一樣向張老闆老婆撲去。可能是做雜工做久了,我的膽子做沒了。也可能是張老闆對我不薄,我不好意思佔有他的老婆。所以我小心翼翼捏著又厚又白的肩膀,眼睛時不時偷看一下倉庫門。我想像一旦張老闆突然推門進來,我的手停在哪裡才比較容易說得清楚。我想我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重新回到當初背著布包找工的年代去。我永遠忘不了剛來悉尼時,背著布包,包裡放了一隻可口可樂瓶,瓶裡裝了自來水,沿著鐵路一家一家找工的心酸日子。   張老闆老婆獨自閉了一會眼感覺沒動靜,就睜開眼,見我發呆,她說話了。她說,小陸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一驚,忙捏了幾下張老闆老婆。   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我告訴你,小陸子,這個工廠有我一半股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說,當然當然。   張老闆老婆在我臉上拍拍,就像拍小寵物一樣又說,當然什麼,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再說得明白一點,這個廠要誰不要誰我說了算,現在明白了嗎?   我聽了馬上笑瞇瞇地說,明白明白。說著我看了一眼門,一隻不老實的手探寶一樣探進了張老闆老婆的胸罩……。   那晚我們的動作比較簡單,即比較原始,當然也比較有力。我們實打實就像打樁一樣,一下就是一下,沒來什麼前戲和後戲花色品種。這可能因為我很久沒女人了,根本也就沒想到那麼多的什麼戲。也可能心裡還是緊張,我幾乎是看也沒看清楚就一下子進去了。只聽張老闆老婆yes了一聲,接著就是我叫一聲哦,她叫一聲yes,我又叫一聲哦,她又叫一聲yes,我們兩個一哦一yes,一會兒就叫開了花。   由於張老闆老婆叫聲實在太響,我怕聲音破門而出,於是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從張老闆老婆身上爬起來去開收音機。我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用滾石樂蓋住我們的yes和哦。沒想到張老闆老婆對我突然離去非常惱火。她睜開眼,抓起一隻鞋子就扔過來,砸在我旁邊的印花機上。我這是第一次知道女人原來急起來也和男人一樣火燒眉毛。我笑瞇瞇地說,怎麼啦?急成這樣子。張老闆老婆大聲說,你幹什麼你!你給我過來!   這種事本來是開心的事,現在她這樣一扔一叫,我心裡不開心了。我想你他媽的當我什麼東西?我開收音機還不是為了顧全大局?我真想拉起褲子走人,但一想到剛才張老闆老婆拍拍我的臉說的話,我又忍氣吞聲陪笑臉了。我跑回來拍拍她又白又肥的屁股說,你呀你,真是小孩子脾氣,我哪裡知道你叫得那麼響啊。   張老闆老婆說,我叫得很響嗎?我沒覺得嘛。   我拍馬屁說,你叫得屋頂都震動啦。要是這個地方被人注意了,張老闆就麻煩了。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她看住我一語雙關地說,看來阿張沒選錯人哦。   我不好意思笑笑說,我們不談這些,從頭來過怎麼樣?   張老闆老婆低頭看了我一眼,咯咯咯笑起來說,我可以啊,你行嗎?   我也看了一眼我自己,不好意思地說,試試看吧。應該可以的。   張老闆老婆說,那好,上來吧。   我和張老闆老婆完事以後,我關了收音機,開了燈。燈光下張老闆老婆收拾她的頭髮,她的臉經過雨露滋潤,鮮嫩可口,真像我家鄉的三黃雞。我靠在牆角,看著她,情不自禁地說,你真像三黃雞啊。   她梳著頭回頭說,什麼?   我改用張老闆他們的語言說,我在說你現在特別靚啊。   張老闆老婆用女人慣用的羞答答樣子說,什麼意思?現在?   我說,是啊,現在啊。   張老闆老婆滿臉紅光地笑起來說,小陸子,你很壞的哦。不過阿張也說我一來這種事,人看上去就年輕五歲。   我說,五歲?哪止啊,起碼十歲。   張老闆老婆說,那好啊,以後多來來吧。   我當時沒聽出她這話的含蓄和可怕,我還不知天高地厚握了一下拳頭說,好,以後有空就來。   張老闆老婆用一種很有勁的眼光掃了我一眼,笑瞇瞇地說,小陸子,只要你吃得消。我是天天來都可以的。   我不知深淺說,吃不消?誰吃不消?你不要以為我瘦,這種事不看瘦不瘦,看筋骨好不好。說著我彎了一下手臂,凸起一小塊肌肉來要她摸一摸。   張老闆老婆揮揮手,懶得走過來摸。這一點我發現男女都一樣,滿足了就摸也不要摸了。不過幸好她沒上來摸,就在她揮揮手的時候,突然門響了,張老闆喘著氣跑了進來。他一邊跑一邊亂叫貨呢貨呢。   你可以想像我當時受驚程度。我嚇得腳都軟了,我一彎腰摀住皮帶說,貨,什麼貨?   張老闆老婆畢竟久經沙場。久經沙場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守為攻。她瞪起雙眼說,衰人,你跑到哪去了?大哥大也關掉,你幹什麼你?   姍姍來遲的張老闆可能剛才幹的也不是什麼正經事,他顯然被他老婆那種先發制人的攻勢一下子鎮住。他慌裡慌張看住老婆自言自語說,我去哪裡了?我沒去哪裡啊。大哥大沒電了,沒電了就不通了啦,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繼續加強攻勢說,沒去哪裡去了那麼久?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小陸子客戶都得罪了?小陸子搬T恤搬得腰都快斷了。   張老闆馬上嘿嘿嘿笑著說,辛苦了辛苦了,小陸子,重賞重賞。張老闆走過來,看看我正在扣上的皮帶關心說,怎麼樣,腰傷得厲害嗎?嘿嘿嘿,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馬上笑著說,沒什麼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張老闆老婆跟著說,我也累死了。說完她也扭了扭腰說,今天全虧小陸子了。   張老闆對他老婆自豪地說,看到吧,我早就告訴過你,小陸子不錯的不錯的,現在相信了吧。關鍵時刻他就是能幫我。   張老闆老婆看看我,帶了一點色情說,不錯嗎?一般嘛我覺得。不過倒確實能幫忙。說完對我眨眨眼,並偷笑起來。   我嚇得不敢看她,我抬手看了一下手錶,很嚴肅地對張老闆說,那,我先送貨去。客戶還等著呢。   張老闆說,好好,快去快去。等我轉身他又提醒我皮帶繫好,他笑著說,我剛進來看你皮帶鬆了一半,還以為你膽子大,當著我老婆拉尿呢,嘿嘿嘿,開玩笑開玩笑。   悉尼的中國男人七   第二天近十點我才回工廠。張老闆老婆看到我進來,就像迎接戰鬥英雄一樣送上一杯人參茶叫我喝了它。   我說,會出鼻血的。   她說,不會,我有空就喝一杯,很好的。   我腰酸背疼地想,幸好有空一杯,要是吃飯一樣一天三杯,我命都沒了。   張老闆老婆在我接杯子時意猶未盡地把手伸到我的兩腿之間說,以後有些事你告訴我,我可以叫阿張自己去做。   我看看周圍小聲說,大白天,給人看見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笑起來說,yes,我都忘了大白天了。   我推開她的手,慌裡慌張地越過她的肩膀看看辦公室。張老闆老婆馬上明白我的意思,她說,小陸子,我告訴你,這種事就是到了全廠都知道,阿張也不會知道,用你們大陸人的話就是蒙在鼓裡,你信不信?   我說,那也要小心,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張老闆老婆聽了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   不過說實話,我和張老闆老婆進進出出,勾勾搭搭,大家見多了也不奇怪了。   有時張老闆老婆看張老闆不在,她當眾咬一口巧克力,又叫我也咬一口巧克力,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卿卿我我,真是甜哦。一些老工人看了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她們說,小陸子啊,你真有福氣哦。看看我們,這一輩子就這樣打工打下去了。我心裡說,你們懂什麼,來之不易啊。   由於我做了張老闆老婆的面首,所以張老闆不在時,我在工廠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我一會指揮這個,一會指揮那個,真有點拿破侖指點江山的味道。有一個工人不服,暗中說我吃軟飯,我知道以後,第二天當眾就叫她滾蛋。可見一生人世有很多時候一開始確實不如意沒面子,比方做面首。但是做著做著就習慣了,習慣了也就自然了,自然了也就開心了。這就是我做面首做出來的一點心得。   我記得古書裡常常有太監做久了,膽子做大了,幹起不應該是太監幹的事來。   我也一樣,面首做久了,膽子大起來,我開始做一些面首以外的勾當。   有一次,那個長期供布給張老闆的小鬍子悄悄說想請我吃飯。我就去了。   他找了一個很高級的餐館和我吃飯。吃著吃著他就說出其用意來。他說,我今天請你吃飯,是想談談我們的合作。   我一聽很奇怪。我說,我們有什麼可以合作的?   他看看四周說,可以合作的東西多了我們。首先你告訴我想不想賺錢?   我說,廢話。   他說,那就好辦了。   他把頭湊上來說,我送布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合作了嘛。   我不明白地看住他。   他笑嘻嘻地說,小陸子,我都打聽過了,知道你在廠裡地位不一般。不不不,你不要誤會,我沒興趣打聽你和老闆娘的事,我是說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可以合作嘛。比方以後每次我送布來,我只送大概半噸布,但發票上寫一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卸貨,你就開一隻眼閉一隻眼簽名,這樣另外半噸的錢就我和你私分掉。   我聽了背後發冷。我說,這,這,這不是犯罪嗎?   小鬍子摸了一下下巴上的小鬍子笑瞇瞇地對我說,這怎麼叫犯罪?這叫撈點外快。你知道你們阿張現在賺錢賺翻了,我們只是跟著他撈點小錢。   我聽了不作聲。   小鬍子又說,做生意就是講究大家有錢賺。一般這樣的裡應外合都是一九分成,最多也二八分成。我看你人不錯,這樣吧,我們三七分。   我一聽嚇一跳。三七分?我心算一下我們一個月進多少布,天啊,不用幾個月我也要象張老闆那樣為藏錢之事發愁了?原來發財機會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張老闆一輩子也算不清他庫存棉布進來多少,裁掉多少,因為這全部由我管。當然我心裡笑,臉上還是皺眉頭的。我有點懷疑他說話是否算話,我要搞清楚是不是做一次賊就分一次贓,不要賊做了,贓沒分到人跑了。我正要開口問,沒想到小鬍子先開口了。可能就在我皺眉頭時,小鬍子產生了誤解。他看我緊皺眉頭的樣子以為我對三七分贓不滿,他就咬了咬牙,敬酒一杯後說,媽的,大家是朋友不繞圈子。四六分怎麼樣?   我聽了哈哈大笑。這樣我開始了做助理、做面首、做賊三重身份的生涯。   悉尼的中國男人八   但紙確實包不住火,偷貨沒發現,我做張老闆老婆的面首,或者說張老闆老婆偷漢子的勾當,卻在一個深秋的夜晚被活捉了。   回想那天,如果張老闆老婆不那麼猴急叫我去,我們兩個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再風流一段時光。但張老闆老婆叫了,我也去了,姦情就這樣被揭露了。   記得那是一個深秋之夜。深秋之夜有淒冷秋風掃過,樹葉在地上翻滾,發出沙沙之響。我作三句風景描寫不是象唯美主義者那樣純粹為了美,我的深秋描寫要深刻一些,是為後來我光著身子跳出窗口,躲在陽台上凍得發抖,最後打噴嚏而被活捉埋伏筆的。   那天是這樣的,張老闆老婆叫我過去,她說她睡不著。我說你不要忘了今晚星期幾了。張老闆老婆說,怎麼了,星期五呀。   可能你已忘了前面說過的一三五和二四六的問題。一三五二四六是說每逢星期一、三、五的晚上,張老闆要去張老闆老婆那裡履行丈夫之責。那晚是星期五,已很晚,但張老闆還沒出現,張老闆老婆就猜他不會來了。她放肆地說,我怎麼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五呀。阿張要是來,簡單啊,他左邊你右邊嘛。   我是最怕開這種玩笑了。我出門坐飛機都怕別人祝我一路順風,坐船最怕別人吃飯時翻魚。我環顧四周說,萬一真的來了,我往哪裡逃?   張老闆老婆聽了我的逃跑憂慮後,也幫我四處看看。我記得電影裡一般偷情偷了一半丈夫突然回來的鏡頭不是沒有,不過導演處理都太簡單。導演不外乎三個辦法,一個是叫演員趴床底下,一個是叫演員蹲衣櫃,一個是躲廁所。其實這趴、蹲、躲都說明了導演幼稚可笑,要知道現代席夢思床已不允許人往下鑽,衣櫃又隨時會被打開,廁所就更不現實更不用說了。所以我考慮再三,一旦出現意外,最理想的出路是藏身陽台。因為深秋之夜,寒風索索,張老闆跑來他老婆的房間是為了履行丈夫之責,用現代一點的話就是來交公糧,張老闆不會有心情跑到陽台欣賞夜景。但我沒考慮到同樣是深秋之夜,寒風索索,我光著身子會打噴嚏。   憑天地良心,那晚張老闆破門而入時,我並沒對張老闆老婆做什麼事。這在犯罪學上說叫未遂。事實上就是在判強姦案時,遂與未遂也是有所區別的。因為遂了,就是佔到便宜了,斃了也就斃了。但要是未遂而給斃了那就怨了。   那晚我們未遂的主要原因是我們上床後不知是誰先談起,可能是我先談起這樣偷阿張的T恤賣早晚要發現。但張老闆老婆的意見是我們根本不用怕阿張。張老闆老婆說,他算老幾?沒有我有這工廠?我說,那是那是,但發現了總不好吧?張老闆老婆一揮手說,知道了,我們索性自己幹。我說,你意思是我們分開來幹?張老闆老婆說,阿張現在還不是靠你,我們自己幹,肯定殺死他。我擔心阿張在T恤市場上朋友多,我們不是他對手。張老闆老婆說,啊呀,做生意有什麼朋友不朋友,誰的價錢便宜誰就是朋友。張老闆老婆大概對床上討論阿張沒興趣,她揮揮手好像要把阿張揮走一樣說,小陸子,你怎麼老是這種時候說這種沒意思的事,你能不能集中精力一點?   我看到她不高興了,我忙拍拍她說我帶來了一本色情雜誌,上面有些動作可以借鑒。   張老闆老婆一聽高興了,叫我快拿雜誌給她看。她若有所思地說,這就好像吃飯,老是幾個菜怎麼行呢。   樓梯口的動靜是我第一聽到的。那時張老闆老婆正按色情雜誌照片做一個高難度動作。她叫我等她這動作做穩了,就上去。她說小陸子,聽好了,我一叫上來吧你就上,我撐不了幾分鐘的。但五臟六腑顛倒的張老闆老婆做了幾次都沒成功,她喘著氣,一屁股坐在床上抱怨說太難了。我在旁邊雙手抱胸笑著說,這種動作我們小時候叫豎蜻蜓。真沒想到當年我們在街邊玩的東西,到西方居然發展到了床上。   我指指圖片說上面那些女郎都十八九歲,你怎麼跟她們比?張老闆老婆聽了不高興了,她猛吸一口氣又努力起來。她頭朝下,屁股朝上,眼睛朝上,白眼都翻出來了說,你就不會過來幫我一把?我說好吧好吧就笑著走上去輔助她提兩隻腳,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樓梯口的腳步聲。   由於我對張老闆的聲音太熟悉,我不可能自欺欺人說這是一隻貓。我自言自語說,好像是阿張哦。   張老闆老婆一聽,頓時她的身子從半空中栽下來。頭咚地一聲就像法西斯的飛機給擊中一樣,一頭栽在地上。不過當時我已顧不得笑,我跳下床,一步竄進洗澡房。   張老闆老婆也從床上跳起來竄進洗澡房。我急了說,你跑進來幹什麼?你給我頂住!張老闆老婆一聽就跑了出去。她跑了沒幾步又跑進來說,不能躲這裡,阿張要上廁所的。我一聽馬上想起來剛才探討過的逃亡之事,我趕緊光著屁股連陽台門也沒開就跳出窗台。   張老闆老婆窗還沒關好,張老闆就進屋了。我聽到張老闆在問張老闆老婆,你光著身子滿房間跑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誰跑了?起風了,窗砰砰響。張老闆說,那我怎麼聽到房間裡腳步咚咚響的?張老闆老婆說,我看你是老了,連電視裡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張老闆老婆這樣說著不再關窗而靠上去和張老闆親熱。她白了一眼阿張說,這麼晚,我以為你不來了呢。她這樣光著屁股撒嬌的樣子十分可愛,通過窗簾的縫,我看到張老闆心血來潮了,他跪下來在他老婆雪白的屁股上雞啄米一樣啄個不停。張老闆老婆就對著窗簾做了一個鬼臉。   張老闆啄了一會米就來精神,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他把脫下來的衣服放在他老婆的衣服上。當他脫了襯衣準備脫三角褲的時候發現那堆衣服中有一截垂著的皮帶,那是我逃得太快而忘了藏的。張老闆做夢也沒想到在他上這個床之前早已有人在床上躺了多時,所以當他看到那根死蛇一樣皮帶他還沒反應過來,他可能以為是他老婆的,他還自言自語感歎說,要是男人的東西也那麼長就好羅。張老闆老婆也看到了我那截該死的皮帶,但她老練地挑逗說,阿張啊,你要有那麼長,我就死定羅。她一邊這樣說一邊靠上去,遮住我的皮帶,一個險情就這樣被張老闆老婆機智地遮住了。   但問題還是出來了。問題出在張老闆脫光衣服向張老闆老婆靠,張老闆老婆也向張老闆靠,這種分不清到底是船靠碼頭,還是碼頭靠船的過程中,張老闆一不小心踩在一隻皮鞋上,差點扭了腳。張老闆這才鬆開手朝下看去。   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但願也是最後一次躲在窗下看一對夫妻為偷情之事吵架。   我看到張老闆拿起那只四十二碼大頭皮鞋看了好一會,然後坐到床邊,一隻手抓著我的皮鞋,另一隻手托著下巴,有點像外國有名雕塑思想者那樣一動不動。   張老闆老婆一聲不啃,她那性感的屁股對著我,正在一堆衣服中找胸罩。她一隻手套進胸罩,另外一隻手也想套進去,但大概是突然背癢了,就彎到背後抓了抓,秋天的皮膚發出沙沙之響。由於她剛才翻找胸罩,把衣褲翻亂了,裡面我的皮帶,我的襪子,我的三角褲,現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張老闆一件一件拿起來又扔在地上。我看著心想,作為教訓,我要在這裡告訴後輩,如果要好好地偷一次情,第一重要的是要準備好一個大塑料袋,把脫下的衣服裝進塑料袋,這樣突變時就可以不慌不忙背起來就逃。   在張老闆老婆戴好胸罩,抖出一件襯衣開始穿上時,張老闆說話了。他說,喂,你說怎麼辦?   張老闆老婆早有思想準備,一付破罐破摔的樣子說,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她這樣一邊說一邊無所謂地扣襯衣鈕扣。不過可以看出來她心裡並不是無所謂的,因為心亂,鈕扣一上一下都扣錯了。   張老闆說,我還能說怎麼辦?   張老闆老婆說,你不說怎麼辦就不要問我怎麼辦。   張老闆說,我是不用問你怎麼辦,你不是已經辦了嗎?   張老闆老婆一時無話好說。她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發現自己的鈕扣扣錯了,改了過來。你要有點夫妻吵架的經驗,你一定明白這叫導火線已點燃,用不了多久就要爆炸了。理所當然,在這場張老闆和張老闆老婆的戰爭中,張老闆老婆一開始處於被動守勢。張老闆看也不看改鈕扣的老婆,理直氣壯地說,怎麼樣,沒話可說啦?張老闆這樣說完,為了加強力度,他又嘿嘿嘿乾笑了三聲。他見老婆不作聲,他就開始以為天下無敵了。他喊叫一樣說,不是我說你,你真是他媽的賤,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賤的女人!跟什麼人上床不好,你找個起碼像我這樣的老闆,我就是生氣,也氣得過啦。現在你你你,找的是誰?他媽的小陸子!小陸子是什麼人?你連這種貨你也要?!要說出去,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張老闆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我的皮鞋並惡狠狠地說,雜工你都要了,我看你接下去可以……可以找垃圾佬了!張老闆可能因為李丹玲這事,很長一段時間沒在老婆面前那麼威風過,今晚他看到他老婆頻頻後退,他興奮得大喊大叫,幾乎忘了今晚吵架的內容,他一下子成了一個滔滔不絕的聲音的製造者和欣賞者。張老闆在叫喊到小陸子是什麼人,你連這種貨你也要的時候,張老闆的音量放到極限,並借助手勢大幅度地劈來劈去,好像指揮交響樂,有一種披荊斬棘所向無敵的效果。在叫喊到我看你接下去可以找垃圾佬了的時候,由於張老闆的思想走得快,語言走得慢,從而出現上氣不接下氣走調現象。這有點像唱歌的人一個高音唱不上去,突然變調一樣滑稽,令我差點笑起來。   那晚張老闆老婆採取了乒乓球運動中橫拍選手的做法。她穩穩地守住,尋找機會拉一個漂亮的弧旋球。我們將在下面看到張老闆老婆那晚的方針是英明的。   我記得張老闆老婆弧旋球是在一點的時候拉的。我之所以準確掌握時間,是因為張老闆老婆房間裡的那只價值連城的古鐘響了一下。那時是張老闆最興奮最兇猛最不可一世的時候,張老闆在鐘響之時罵著罵著就把手裡抓了很久的四十二碼皮鞋一下子扔出了窗口。那只皮鞋擦著窗口也就是幾乎擦著我的頭皮飛了出去。咚地一聲預告了張老闆已走到輝煌的頂峰,再走就要掉下去了。   張老闆在飛我皮鞋的同時破口大罵他老婆破鞋。破鞋一詞原來是中國北方對一種見男人就心癢癢女人的代名詞。我不知道張老闆作為南方人怎麼知道這個北方詞並運用自如的。   同樣是南方人的張老闆老婆就沒聽過這個詞,她也就不知這詞的惡毒含義,她按字面意思回答說,鞋嘛肯定要破的呀,穿不破就怪了。   張老闆老婆這種聽沒聽懂就胡攪蠻纏的惡習令張老闆一下子怒火萬丈,他抓起我第二隻四十二碼皮鞋又猛地扔出窗口,咚地又是一響,狗叫四起。   這對於張老闆老婆來說真是等待已久千載難逢的轉機。張老闆老婆馬上不失時機地叫起來,好好,扔得好!扔,大家扔!說著張老闆老婆就抓起桌子上的一隻紫砂茶壺奮力扔出窗口。只聽夜空中砰地一聲猶如炸彈爆炸,頓時惡狗亂叫。   張老闆老婆扔完茶壺餘興未盡,她的頭興奮地四下轉動,嘴裡叨叨有聲說,扔,扔,扔,扔光算了,來扔!   張老闆這時才明白自己扔第一隻鞋是英明之舉,而扔第二隻鞋其蠢無比。他明白他老婆的頭不停地轉來轉去的結果將是什麼。於是張老闆一個箭步衝上去,英勇地一手護住一塊鏡子,一手護住高級古鐘,同時用身體擋住電視機錄像機連聲說,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理直氣壯說,我想幹什麼?你給我走開,你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張老闆說,還講不講道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   張老闆老婆看了一眼他,不緊不慢地說,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你可以這樣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   張老闆老婆的話一聽就明白,明指今晚扔東西,暗指李丹玲,這種一語雙關的巧妙責問,張老闆是聽得懂的,他頓時啞口無言。張老闆老婆從戰略防守轉入戰略進攻的時機來到了。   來,來,來。張老闆拉張老闆老婆坐下,一付談心樣子,口氣溫和很多地說,老婆,我知道你那方面厲害,我也承認我不是你的對手,嘿嘿嘿。真的,你要偷一個,搞一個,我也開一隻眼閉一隻眼。問題是你現在在廠裡搞,而且搞小陸子,你叫我的面子往哪裡放嘛?張老闆語重心長地說,老婆,你也知道我在T恤界的地位。我們這樣吧,你把小陸子扔了,我幫你找一個怎麼樣?張老闆說著嘿嘿笑起來,手在老婆的厚實的背上搓來搓去。   我緊張地看住張老闆老婆,我想只要她點點頭,我就完蛋了。但張老闆老婆真是好樣的,她根本不吃這一套。她反唇相譏說,你還知道講面子?這三年你顧過我的面子嗎,三年了呀。張老闆老婆講到三年這個詞時想到心酸的歲月了,鼻子抽了抽,準備下雨。這弄得張老闆有點手忙腳亂,看來他和我一樣也是怕女人眼淚。他不知所措了,想伸手抱一下老婆,但想了想又把手縮了回來,嚴肅認真地說,哭是沒用的。哭不解決問題的。他見老婆直挺挺地坐著,一隻眼睛掉下一粒眼淚,另外一隻眼睛也滿了,也準備掉眼淚,他急了說,哭什麼哭啦,今晚到底是誰錯啦?說著他到處找紙巾。但一時沒找到紙巾,張老闆就跑進廁所拿了一卷廁紙出來,拉了一段給老婆。張老闆老婆不理他,一扭頭,另外一粒眼淚也掉了下來。由於這粒眼淚呆的時間比較長,所以很飽滿,一旦掛下來,一直掛到下巴,張老闆忙上去擦下巴。他一邊擦一邊分析給老婆聽,他說,今天是你錯。我沒錯對不對?你錯了,你還哭什麼?   張老闆老婆沒管老公的分析,她一擠眼睛,兩隻眼睛分別掉一粒眼淚出來,然後她突然叫了聲,我真苦命啊,就放聲大哭起來。   張老闆手足無措了。他站在旁邊雙手搓搓,自言自語說,真見鬼了,你一哭就好像是我錯了?我今天沒錯呀,怎麼是我錯呢?如果要說哭,應該哭的是我呀。張老闆分析了一下,自己被自己弄糊塗了。   張老闆老婆才不管張老闆,她只管哭,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昏天黑地,好像死了人一樣。   張老闆急了,他把手溫和地搭在他老婆一起一伏的肩膀上說,算啦算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送葬啦,今晚我沒錯也算我錯,這樣行了吧?唉,你們女人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煩死人了。   張老闆老婆知道自己勝利了,但她並沒有馬上破涕為笑。作為女人,她很懂女人那一套。她明白要是她就此和解反而和解不了。她不理張老闆的認錯,而是用力一甩,把張老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甩出九霄雲外,並尖叫一聲,別碰我!   面對老婆這種虛張聲勢的怪叫,大丈夫張老闆真想抽她幾個耳光。不過張老闆沒這樣做。其原因可能是張老闆在第一輪吵架時攻勢太猛,他那聲嘶力竭的叫喊和斬釘截鐵的手勢使他把丹田之氣用光。再說作為生意人,張老闆他可能還這樣想,反正老婆已把自己的寶貝給了人家,這種東西不像其他東西,給了就給了,討也討不回來了,還不如省點力氣算了。這種生意人的成本和利潤的核算使張老闆很快就想通了。他在老婆尖叫別碰我以後,他仍然笑嘻嘻漢奸一樣說,秋天啦,嘿嘿嘿,感冒就不好了。說著他拿起一件外衣披上去。   大家知道男人主動幫女人穿衣服這事一般只發生在打情罵俏階段。到了老夫老妻不要說男的主動幫女的穿,就是女的難得要求男的穿一次玩玩,男的都會說行了行了,手臂那麼粗,自己穿去。所以當張老闆破天荒地主動抓起老婆的粗壯的手臂塞進袖子時,張老闆估計老婆會露出羞答答的動人一笑,然後甩出一句飄飄然的話,神經病!但事情並沒按張老闆的預想進展。張老闆老婆的手臂還沒碰到袖子,她又是一甩說,凍死算了!這樣張老闆的和解之衣被冷冰冰地甩到地上。   張老闆老婆兩次不識抬舉的舉動就是我作為旁觀者也覺得太過分了。果然張老闆怒火萬丈了,他大叫一聲,好,不要過啦,就一個箭步上去,抓起張老闆老婆梳妝鏡子投彈一樣要扔出窗口。我心裡暗叫完了。我知道鏡子要是砰地一響,肯定隔壁鄰居會報警。警察一來,一抬頭,就看到陽台上光屁股的我了。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張老闆突然急剎車了。   張老闆之所以在投彈的最後一剎那剎住,這在當時是一個謎,我沒搞懂。後來我問了張老闆老婆,她說了一句話給了我啟發。她說,他又不是木頭,這點還感覺不出來?說完她笑了一下。我按張老闆老婆的話推理出可能她兩次甩開阿張有著微妙的不同。如果說第一次張老闆老婆猛地一甩很簡單就是發火,那麼第二次一甩就有講究了。這裡面包含了發火和和解的雙層含義,而且和解的含義明顯佔了上風。   張老闆在這一點上對老婆的感覺是到位的。他高舉起鏡子的一剎那一定突然感覺到老婆第二次一甩的良苦用心,所以他慢慢放下鏡子,還自我解嘲說,嘿嘿嘿,我一直想這鏡子換個地方比較吉利。   張老闆的自圓其說顯然不太合理,張老闆老婆白了一眼他說,想扔你就扔,你扔呀。   張老闆難為情地笑笑說,扔了過幾天不是還要去買,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乘勝追擊說,一塊鏡子算什麼?你不扔,我幫你扔!張老闆老婆說完就跑來搶鏡子。   張老闆一看不好就一把拉住老婆的雙手急忙說,啊呀啊呀,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你總不會要我磕頭吧?   我緊張地看張老闆老婆的反應,我想她要是第三次甩開張老闆,那就不明智了。顯然張老闆老婆在對付老公的策略上還是很成熟的,這次她沒一甩,也沒有自動倚偎過去,而是一動不動呆站著,一言不發讓淚默默地流下來。   張老闆見老婆的眼淚好像斷線珍珠一樣一粒一粒掉下來,他感動了,他把老婆往自己身上拉了一把,也就是把老婆抱進懷裡。張老闆老婆就順勢把頭靠在張老闆的懷裡,兩個人又成了一對打不散的鴛鴦了。   一場風暴過去了,我緊張的身體也開始放鬆。沒想到我的身體一放鬆,馬上意識到不好了。我感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從肺部奔湧而上,我心裡還來不及叫一聲不好,眼睛一瞇,鼻子一酸,只聽猛地一聲巨響,把三個人嚇死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九   我的第一個噴嚏猛地打響,張老闆就猛地鬆開老婆的腰,大喝一聲,誰!   其實張老闆說誰也是廢話,他一猜就應該猜到這時候還會有誰,只是他沒想到我居然躲在陽台上。他鬆開老婆,坐到沙發裡,用一種座山雕的口氣不緊不慢地說,出來吧。   我的頭髮從窗台慢慢升進來,接著是我的額頭,我眉毛,我眼睛,我鼻子,我嘴巴,我上半身……。我從窗台爬了進來,走向張老闆。我當時根本沒有產生姦夫應有的害怕和緊張,我記得當時我的皮膚一粒一粒都是雞皮疙瘩,寒夜滲入我的骨髓,我只顧自己連續不斷打噴嚏。我的噴嚏使我無法控制自己的頭,它一下子仰起,一下子落下,一下仰起,一下落下,隨著這一仰一落,噴嚏也一個一個打出來,聲音之響亮不要說方圓幾里的狗都叫了,而且附近有些房子的燈也亮了。   張老闆坐在那裡看著我,本來應該是訓我一頓,罵我一頓,甚至打我一頓。但由於我的噴嚏一個連一個,張老闆根本無法插進話來,甚至想罵他媽的也被我響亮的噴嚏蓋住。他只能看著我,我每打一個噴嚏,他就拍一下大腿,好像聽音樂打拍子一樣。   在一旁的張老闆老婆見我這個模樣,她早忘了今晚的嚴肅場景,抱住自己的肚子,咯咯咯笑個不停說,啊喲啊喲,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呀。   在張老闆老婆的動人笑聲感染下,張老闆也開始忍不住,他的臉上肌肉一點一點放鬆,嘿嘿嘿笑起來。後來他看我鼻涕很長好像麵條一樣掛下來,他也不管那麼多,開懷哈哈大笑起來。   由於他們兩人都笑,我偷看了一眼鏡子。鏡子裡我雙手摀住自己下面的寶貝,臉上眼淚鼻涕一塌糊塗。我自己也情不自禁笑起來。   我們三個人好像好友一樣大笑特笑了好一會,突然張老闆醒悟了。他發現這種嘻嘻哈哈的快樂場面已破壞了他捉姦的嚴肅性。他一瞬間想這是否是我們有意佈置的陰謀。於是張老闆不笑了。他嚴肅地扔過來一條褲子說,喏。這種不說話而用喏的居高臨下口氣使我明白混蒙過關的可能性已沒有,即將到來的是又一場大風暴。   張老闆說完喏,就轉過身去。張老闆老婆看到她老公轉身,也跟著轉身。我覺得很滑稽,她轉什麼身呀,她應該撿起褲子遞給我,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意思?   不過我還是理解張老闆老婆的尷尬和苦衷,我就知趣地抹了一把鼻涕,自己撿起地上的褲子套上了。   張老闆在聽到我扣皮帶的金屬聲時轉過頭來,他的嘴上叼了一根香煙,我忙湊上打開打火機。   張老闆瞇上眼睛把煙吐出來,順便帶出一句很有份量的話,小陸子,看不出來嘛,夠膽啊。   我忙看了張老闆老婆一眼。想現在唯一能解救我的人就是張老闆老婆了。我用眼睛暗示她站出來說幾句話,最好能承認一切由她承擔,就像在偷印世界名牌T恤的倉庫裡說的君子之言,小陸子,炒誰不炒誰,由我說了算!   然而張老闆老婆一點這樣的意思也沒有,她看了看張老闆,又看了看我說,小陸子,還不快給阿張道歉。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真媽的氣死了。女人就是這樣,關鍵時刻就自己先逃命了。我想反正這份工也完了,我還不如求個清白,把事情全說了。於是我就強硬地說,老闆娘,我看我們應該一起給張老闆道歉,一起講清楚事情的經過。   張老闆老婆聽了呆了一下。從我緊繃的嘴角她可能看到了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堅毅,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她後來解釋說,這不是怕不怕阿張的問題,而是如果我們吵起來,她怕我一急,把我們偷T恤的事說出來,那就是刑事案了。我真沒想到張老闆老婆在法律方面還懂一點,關鍵時刻以大局為重。只見她走到張老闆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阿張啊,事情一到這個地步,還不如想開點,身體要緊。   張老闆老婆把用於追悼會勸人節哀的詞用於捉姦場景,令張老闆又好氣又好笑。他搖搖頭說,你怎麼那麼晦氣,你這話什麼意思你?   張老闆老婆一點不明白自己說了追悼會之語,她驚訝地說,什麼什麼意思?我說身體要緊呀。   張老闆氣呼呼地要站起來說,就賠禮道歉那麼簡單?   張老闆老婆把張老闆按在沙發上,自己坐在沙發把手上,乳房貼在張老闆的耳朵上,她語重心長地說,阿張啊,小陸子也是一時衝動。他畢竟是我們的好幫手,這個旺季他也很辛苦,你也清楚,男人一時衝動可以理解的嘛。   張老闆轉頭看一眼老婆說,你這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小陸子辛苦了,今晚你給他獎勵獎勵?   張老闆老婆一聽生氣了,她指住張老闆說,你怎麼說話那麼難聽?我的身子是用來獎勵的嗎?我是說小陸子也是一時衝動,男人一時衝動你又不是不懂。   張老闆沒理老婆,而向我招手說,小陸子,你過來。   我心驚膽戰地走近張老闆,我估計他好像電影一樣,突然給我一個耳光。但張老闆只是瞇著眼看看我說,小陸子,你真是有膽啊。   我急了,也不管張老闆老婆了,我說,我哪有這個膽呀,老闆啊,我是沒辦法呀。   張老闆老婆一聽吃吃笑起來說,什麼叫沒辦法呀,你以為我老虎呀。張老闆老婆又對張老闆說,其實呀,阿張,憑良心說吧,我們也是一比一平手。你有你那位,我有小陸子,我又沒有多出一個,我們打平啦。   張老闆馬上不服氣說,小陸子能和玲呀比嗎?   張老闆老婆說,不要玲呀玲呀的,我不要聽!   張老闆馬上改口說,我說的是小陸子和李丹玲怎麼能比。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在外面找一個,我開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搞個小陸子,你看看他像什麼樣子。   張老闆老婆看了我一眼一揮手說,小陸子,鼻涕擦掉。她把我領到張老闆面前說,小陸子嘛,起碼有兩個好處,一個是自己人聽話,另外一個嘛你也知道,嘻嘻,你不是也喜歡年輕的嗎?   張老闆知道老婆的話還是有道理的,但他還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問題是這樣叫我以後怎麼做人?別人要是知道我的老婆和我的雜工亂搞,我上吊算了。   張老闆老婆說,這有什麼,你以前還不是做工人的?再說小陸子陪陪我,我就不要和你吵了,你可以放心去陪你那位啦。   張老闆一聽呆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小心翼翼並且不確定的口氣試探說,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以後一三五不來,你不會吵了?   張老闆老婆說,是啊,我不是說打平了嘛。   張老闆馬上瞪大眼睛說,你說話算數?   張老闆老婆白了一眼老公說,我說話有不算數的嗎?   張老闆聽了一下子精神來了,他一轉頭指住我大聲說,小陸子,你聽清楚了吧?今晚就你在,你可是證人啊。張老闆的臉很奇怪,燈光下,剛才還是陰暗的,現在突然放出光來。他說,好了好了,大家都聽到了,證人也有了,說話要算話,一三五二四六作廢,嘿嘿嘿,全部作廢。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   張老闆慢慢對我和他老婆的事看淡一點了。除了看多了就看慣了這一點原理以外,還可能他認為我和他老婆有了這種關係,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更像自己人了。   那天他又叫我去送貨。他說從今天起,凡是不能一手交錢的客戶,一律不給貨。他說你就說這是我們張老闆說的。   張老闆的工廠一片陽光普照,晴空萬里。車衣之聲你追我趕,直奔銀子。這樣的情景你根本想不到等一會就要烏雲和暴雨來了,就要一蹶不振從此玩完了。做人真的今天不知道明天,上午不知道下午,五分鐘前不知道五分鐘後的。   第一個警察出現在工廠樓梯口時,我一點也沒想到將發生張老闆下台我上台的歷史性轉變。我當時正好下樓,看到一個警察探頭探腦的樣子,我還以為那個警察是尿急了。我友好地說,哈羅,廁所在樓上。我同時回頭對樓上張老闆喊,有個阿Sir要拉尿。   張老闆一聽,他的反應就不同我了,他馬上以他多年做賊的機靈咚地一下跳起來向車間猛跑。張老闆一邊跑一邊叫,警察來啦!警察來啦!   本來這次警察來和打工的工人沒一點關係。但由於當年工廠許多工人身份黑的,他們長年的地下生活,使他們只要一見穿制服的人就魂也沒了。所以大家一聽警察來了,第一個反應就是逃。   很多年後的今天,我還是無法找到一句恰如其分的成語來形容當時的狼狽景象。我想比較接近的成語可能是熱鍋上的螞蟻。   工人們就像熱鍋上螞蟻在車間裡到處亂跑。他們知道門已被警察堵住了,於是他們紛紛爬進布堆和T恤堆,弄得尖叫聲四起,不要擠呀,我的鞋呀,亂摸什麼呀(看來還有趁火打劫的)。同時張老闆老婆卻表現出一個資本家的本性。她站在車間中央大叫,你們不要亂踩啊!踩髒一件賠兩件啊。   還有一些自以為聰明的人就想從防火道突圍。他們踢開防火道的門就蜂擁而入。防火道百年塵埃頓時滿天飛揚,咳嗽四起。當他們以為大功告成順著防火道衝到樓下時,他們突然看到警察就在出口那裡等著。他們知道退路沒有了,於是不顧一切朝警察身上衝。警察是來抓老闆的,沒想到那麼多人衝出來,警察一時慌了手腳,拚命用英文喊停住。但不懂英文的人潮繼續向前湧,警察就拚命抓住門框,用胸脯頂住人潮。這不能不使我想起早年中國有一部蘇聯電影,裡面一句名言,叫讓列寧同志先走。   恢復程序並讓工人明白警察和移民局不是一回事,化了近半個小時。半小時後工人站成一排,警察開始四處搜查證據。   由於我站在張老闆的辦公桌旁,我看到警察把張老闆的帳簿、發票、收據等等統統翻出來,翻了一地。後來兩個警察還從抽屜裡翻出一本封面兩個大波打了馬賽克的雜誌《龍虎豹》。他們對看了一眼就翻起來,他們翻著翻著嘴唇就慢慢張開了,口水倒沒有滴下來。我湊上頭去低聲說,這是亞洲的very good的。我伸出大拇指。兩個警察看了看我,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執行公務,就給我做了一個怪臉,把雜誌放下了。   工人一排排好了,一個頭目一樣的警察掃了一眼工人問誰是老闆。張老闆躲在工人中不敢做聲。那天正好李丹玲來找張老闆。李丹玲站出來說她就是。   警察頭目看了她一眼,用很清楚的英文慢慢說,我們找密斯特張。他怕我們還是聽不懂先生兩個字,就照著筆記本用沒有升降調的聲音說了寶根張三個走調拼音。   張老闆嚇得一句話也沒有。還是李丹玲膽大說,寶根張出去了。有什麼話我可以轉告。李丹玲說這話時居然臉色一點不變(這一幕令張老闆後來一直讚口不絕,也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也就是我後來收購張老闆的工廠時想把李丹玲也一起收購的其中一個原因)。   警察頭目用一種警察的口氣說,請告訴寶根張回來以後來警察局一趟。   李丹玲說,我會的,謝謝。   警察一走張老闆就癱了。不過張老闆腦子還是清醒的,他說,小陸子,不要管我,快,快去看看那邊!   那邊是我和張老闆的暗語,即指印花倉庫。那才是張老闆罪證所在地。   我趕緊開車去了。還沒到門口,遠遠地我就見情況不妙。印花倉庫外面停了五部警車,警察還租了一部大卡車來搬張老闆的全部罪證。但由於印花設備太大,主要是那個烘箱,又長又寬,根本出不了倉庫的門,警察又打電話叫來吊車,索性把房頂掀開,我看到我們的印花設備在半空飛行。   我忙打電話給張老闆,接電話的不是張老闆,而是張老闆老婆。我剛剛說倉庫出事啦,她打斷我的話,急急忙忙地說,警察進我們家啦。   我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啊,警察帶了兩條狼狗把阿張的錢都找出來啦。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一   張老闆一夜之間他兩手空空了(後來他的罪證不僅僅盜版名牌T恤,還被查出嚴重逃稅,罰得傾家蕩產)。   在張老闆開始了一天到晚進出律師樓心甘情願地被律師騙的日子,同時張老闆的工廠也開始一日千里往下滑坡。工人走了,T恤也沒人敢來要了。   我問張老闆老婆說,唉,阿張真是可憐啊。那麼多T恤怎麼辦啦?   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小陸子啊,其實你更可憐,你看看你,臉都尖了。不要想這些事了,晚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吃飯,我們去補一補。   張老闆老婆開著她的BMW帶我去海邊一家中餐館。   那晚全是新鮮好吃的東西。我們大吃大喝,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張老闆老婆把車鑰匙遞給我說,我醉了,小陸子。等一下你開車。   我看了她一眼。我想真正醉的人兩眼是迷迷糊糊的,就像魚市場的死魚。但張老闆老婆兩粒黑眼珠閃閃發亮,我不用看就明白,她的意思是來不及了,要我一上車就上來吧。我也可能是酒的作用,色迷迷地看著她說,你很迷人哦。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熱不熱,我很熱。說著她揚起長頭髮,露出雪白的脖子。這弄得我饞起來。我看看四周,不懷好意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我在想你小陸子真是傻。   我假裝不明白說,我傻在哪裡?   張老闆老婆說,傻在機會就在你眼前,還假裝不知道。   我聽了一陣激動,就悄悄把鞋脫了。然後在桌子底下探索著把腳伸過去。我的腳觸到她的腳背,就開始一點一點向上爬行。我估計大約二分鐘後我應該爬到她的兩腿之間的某個地點。我不知你是否觀察過餐館裡有些男人不是好好地俯在桌子上吃飯,而是好像很累一樣往後仰靠。我可以告訴你,其實他們不是累,而是他們跟我一樣在做比吃飯更有意思的事情,但由於桌子太長而腳又不夠長,他們只能像我一樣仰靠在椅子上,才能把腳伸向遠方。   很奇怪,張老闆老婆對我富有刺激的進攻沒什麼反應。要是平時早就遙相呼應了。就在我奇怪的時候,她告訴我一件比兩腿之間的事要重要得多的事。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老實告訴我,阿張最近對你說了什麼?   我沒明白說,沒說什麼嘛。   張老闆老婆說,他有沒有對你說他只相信你一個,其他人一律不信?   我說,是啊,你怎麼知道?他是說過他相信我,不過沒說不相信別人。   張老闆老婆很認真地看著我說,我不管他相信誰,就像他以前對我說一生一世只相信我一個一樣,我要告訴你小陸子,當心上當!   我這才感覺到整個晚上我在自作多情。張老闆老婆帶我來這裡的醉婆之意不在酒。我忙說,阿張怎麼會相信我,他當然最相信的是老闆娘你了。   張老闆老婆說,他相信我?張老闆老婆一聽胸脯就一鼓一鼓了,她很響地說,相信個屁,小陸子,我今天叫你來吃飯,是要和你商量一個重要的事情。你把腳放回去,我沒興趣。你看住我,我有話要說。說著張老闆老婆一推我頂在她兩腿之間的腳,一招手,要我靠上去,她低聲說,你知道阿張現在最怕什麼嗎?不知道?我告訴你,阿張現在最怕我和你聯合起來,聯合起來,懂嗎你?   張老闆老婆的聯合起來四個字說得很重。   我說,我們本來就聯合起來了嘛。   張老闆老婆搖搖頭說,小陸子,你真是木頭啊。   其實我心裡是明白的,我猜到她可能想乘現在張老闆落難之機吃掉張老闆。雖然我們兩個沒正面談過吃掉張老闆這陰謀,但心裡都明白,張老闆已撐不下去,我們的時機來了。但由於她今晚喝了不少,我感覺她是用一種半醉不醒的樣子和我說話,我有點吃不準了。我這個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我算什麼,最多也就是和張老闆老婆發生了肉體關係,然後藉著肉體關係偷了一點阿張的T恤賣賣。而張老闆老婆和張老闆不管怎麼樣畢竟是夫妻,什麼叫夫妻,那就是今天不好了,明天會好的,明天不好,後天會好的男女關係。我明白我這時說話要十分當心。因為我要說好吧,我們聯合起來幹掉阿張,萬一她明天或者後天和阿張好了,我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墳墓?但我要是說我不想聯合,很可能張老闆老婆看我那麼傻,只配做面首,她就會找其他人聯合起來吃掉張老闆,沒我的份了。我想了想,當時只能這樣回答,我靠上去說,老闆娘,這兩年你也看到了,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什麼事還不是聽你的。   我想我這一席試探性的話一定是打動了張老闆老婆的芳心。她笑起來高興地說,小陸子,你這個人太會做人啦。阿張也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大家都相信你。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四下看看又壓低聲音說,我相信得把自己的身子也給了你。小陸子,我如果沒看錯人的話,你這個人不得了,我倒有點擔心我自己了,不要今天我幫你,明天你吃掉我哦。   我大吃一驚。我記得當年曹操說劉備是英雄時,劉備那雙著名的筷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不過我不是劉備,張老闆老婆也不懂什麼劉備曹操,我避開嚴肅來點色的,嬉皮笑臉地說,老闆娘啊,怎麼是我吃掉你,明明是你吃掉我嘛。   張老闆老婆在這方面很敏感,一聽就癡癡笑起來,她盡可能靠近桌子,一直靠到她的奶都擠扁了,她的手在台佈下伸了過來,在我寶貝部位捏了一把,並癡癡笑起來說,到底誰吃掉誰呀說呀。我被她捏了一下,褲子就感覺緊繃繃很難受。我們色迷迷地微笑著,一句話也沒有。   你現在懂了吧,餐桌上如果有人很累一樣往後仰是做壞事的話,那麼如果冒著奶都擠扁的危險往前擠的人也不是在做什麼好事。算了,我們不多講餐桌上的知識了。張老闆老婆捏了我一會,突然話鋒一轉說,小陸子,我想呀我們是時候了,應該和阿張談談,把他的工廠拿下來,反正他也沒心思做下去了。   我聽了很得意,想我的估計沒錯。但我還是說,那是你和阿張的工廠啊。   張老闆老婆說,你怎麼那麼笨,我要變成我們兩個的,我們一起做,一起開聯名戶頭呀。張老闆老婆的呀字拖了個長音。這表明她不僅想拉我入伙,同時她把分贓的原則也想好了。   我說,我全聽你的。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二   對倒霉的阿張發動全面進攻開始了。   我記得那天是雨天。為什麼電影小說裡高興的事總發生在晴天,而不高興的事總發生在雨天,我以前一直沒搞懂,現在我親身經歷了。這就是確實不高興的時候天總下雨,或者說下雨的時候總不高興。   那天開始下雨,我們和阿張攤牌這種不高興的事也開始了。   阿張那天是第一天出庭。主要是報到一下,表示人在悉尼沒逃跑。   張老闆在法庭報到完,就夾著皮包躥回工廠。他進門時他的三七開漢奸頭被雨淋著了,亂作一團,正在滴水。張老闆這種落湯雞的樣子和工廠一大堆積壓T恤的樣子,真是形影相吊,可憐巴巴。   由於沒人敢來要我們的T恤,廠裡做出來的T恤一天一天堆積起來,已有堆積成山之勢。張老闆因為發不出工錢,工人紛紛散去。一陣風吹過,蜘蛛網飄來飄去很是淒涼。   阿張一進門還沒來得及換一下衣服,就接到一個電話。是賣布公司催他還錢的。張老闆對著電話陪了很久嘿嘿嘿笑,算是打發了去。他回頭對我和自己老婆說,以後電話一律說我不在。說完垂頭喪氣進了辦公室。   一會張老闆換了衣服出來,要我給他倒一杯水。他一邊扣紐扣一邊說,其實法庭也沒什麼好嚇人的。我進去的時候……。張老闆接著很想妙趣橫生地描寫一下剛才他在法庭上看到法官的樣子,但被等待已久的老婆打斷了。張老闆老婆說,這種事拖上一二年不稀奇的。律師不想結你就結不了。你就多多準備香去燒這個佛,看來廠裡的事你也沒心思管了,所以……。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停下來,並用眼睛暗示我把話題接過去,進一步說廠裡的危機,從而引出我和張老闆老婆密謀了幾天的大計。   但事到臨頭,我又猶豫了。我想想這兩年張老闆真的對我不薄。我算了算,張老闆給我的工資和我開始偷布後來偷T恤所得的錢加起來已相當可觀。我有必要放著無憂無慮舒舒服服的管工加小偷的日子不過,去過那種提心吊膽的老闆生活?   (當然這是我當時極為幼稚的想法)。同時憑良心說,張老闆在處理我偷他的老婆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開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寬容精神是很多男人也做不到的。雖然事發以後他也有點不習慣,罰我搬布,但慢慢就自然了。最近他看到我把牙刷牙膏放在他老婆房間裡也不做聲,這是多大的肚量啊。記得張老闆出庭的前夜,也就是昨晚,我和張老闆老婆在浴室裡共浴。張老闆正好推門進來,一見此景,張老闆非但沒有一絲一毫怒火,反而馬上說對不起,還退出去補敲兩下門才再進來。這真是黑白顛倒啊!想想本來理應我向他解釋或道歉,現在變成他補敲門。這麼好的老闆到哪裡去找?想到這裡,我不敢看張老闆也不敢看張老闆老婆,索性低下頭去。   張老闆老婆在一旁看到我這種沒出息的舉動心裡非常氣憤。她借給她丈夫杯子加點水的倒茶機會,走過我身邊,狠狠地踩了我一下。我被她這一腳踩得差點跳起來。   我看了一眼她,正好她也看了一眼我。她沒好氣地說,小陸子,你不是對工廠的情況最熟嗎?你應該講講工廠的未來嘛。   我嚥了一下喉嚨,閉了一下眼,實在沒勇氣說出我和張老闆老婆的密謀,即逼張老闆把工廠三錢不值兩錢賣給我們。我又一次偷偷看一眼張老闆老婆,沒想到她正用惡狠狠要吃掉我的眼神看我。我嚇得一抖,忙微笑著說,阿張,工廠弄成這樣子都是我不好,我應該辭職。   你一定笑我用辭職那麼大的詞。我也知道這種大詞是用在總理部長級人物上的,像我們這種小工廠用用炒掉和滾蛋就差不多了。但因為我那天是為了表示鄭重其事,我還是用了辭職。   張老闆沒想到我要走,他聽了一驚說,小陸子,你是不是覺得我三個星期工錢沒給你,我張寶根想賴掉了是不是?說著張老闆掏褲子口袋。我見他掏出來的都是一些散錢。我忙說,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意思……。張老闆說,我知道我,我,嘿嘿嘿,最近……。說著他問他老婆有沒有錢先借給他一點。張老闆老婆說,我哪有錢?要錢應該問她拿錢去嘛。   張老闆一聽這個她字就知道又要吵架。但張老闆這些天沒心思吵架,他只好又在自己全部口袋裡亂摸。我忙按住他的手說,阿張,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也知道你困難,工廠現在這樣子實在是……。張老闆拉開我的手說不不不,繼續在口袋裡摸。我也說不不不,抓住他的口袋,要他不要摸了。張老闆就拿起皮包來摸皮包,我又按住他的手,這樣一推一讓,整個場面就失去了嚴肅談判氣氛,而變成鐵哥們請客吃飯搶著付錢一樣了。   張老闆老婆在一旁見了非常氣憤。她明白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即將在我們的一推一讓中不了了之。她事後罵我罵得很難聽。她罵我簡直婆娘一樣。她說我差點中了阿張的奸計。張老闆老婆以她和張老闆十年同床異夢的經驗說她明白阿張想在推推讓讓中混水摸魚大事化無。她說她當時看我那麼無能只有赤膊上陣了。她是這樣單刀直入這樣說的,阿張,你知道的啦,小陸子根本不在乎這幾個錢。小陸子的意思很明白,他想幫我弄好這個工廠,這樣你好安安心心打官司去。   張老闆畢竟也是老奸巨滑,從老婆這樣不明確的話裡已聽出來我們要反了。他臉色平靜地說,你說什麼?小陸子,嘿嘿嘿,我怎麼聽不懂我老婆說什麼,你聽懂我老婆說什麼了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尿有點急要出去一下。張老闆老婆一把拉住我,一付豁出去的樣子說,小陸子,尿憋一下憋不死的。你過來,坐這裡。張老闆老婆就強姦一樣一把把我壓在沙發裡。她回頭又對張老闆說,阿張,你也不要嘿嘿嘿了,你是一個聰明人,要我再說一次?……那好,情況就是這樣的,再下去,廠租誰付?你知道現在每天有多少人打電話來追你嗎?   張老闆不做聲了。他明白兵敗如山倒的道理。工廠的氣數已盡,起死回生很難。但阿張作為一個繼承他鄉鎮老財主爹的本性的小生意人,他還要作垂死掙扎。   他不看老婆而看著我說,我也明白現在這形勢,工人沒了,批發商沒了,工廠也就沒了。不過我是想我要是把這個工廠讓給小陸子,嘿嘿嘿,小陸子也不好意思接收,小陸子,你說是不是?   張老闆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自以為得計的話沒一秒鐘就給張老闆老婆頂了回去。   張老闆老婆說,有什麼不好意思,小陸子和我都商量了幾個通宵了,你問問他。   我聽了氣得發抖。明明都是她想出來的,現在卻全推到我身上。但這種場合,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我只好尷尬地笑笑說,也談不上幾個通宵,也就是吃飯的時候隨便說了說,我主要是想一個工廠好好的就這麼完了,怪可惜的。我想要是換了老闆娘的名字,批發商可能又回來,這樣的話總比現在這樣的好,阿張,你說我說得對不對?說完我為了提醒張老闆工廠確實破落,我有意拉下一個破舊的蜘蛛網,吹了飄起來。   張老闆嘿嘿嘿笑了。張老闆一笑就表明他明白大勢已去,救不回來了。他往沙發上一靠,很爽地說,好吧,開個價吧。   張老闆老婆沒想到這麼快就大功告成了。她興奮得跳起來,也大方地說,你開價你開價。我們也不想傷你的對嗎?   我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打圓場說,阿張,等你官司打贏了,你照樣可以回來,你還是張老闆,我還是小陸子。   張老闆老婆聽了狠狠地白了一眼我說,小陸子,剛才要你說話你不說,現在阿張要說話了,你搶什麼搶?你怎麼該拉尿的時候不拉尿,不該放屁的時候亂放屁。你不是尿急嗎?尿急你站在這裡幹什麼你!   張老闆看也不看我們兩個,他想了想說,我張寶根要是有一天東山再起,我張寶根不說瞎話,我怎麼可能回到這裡來?這裡算什麼?這裡也就是一個……一個…   …一個小孩子學走路,一個起步的地方。你們想想看,哪有做這種破T恤做成世界富翁的?   張老闆老婆很不耐煩張老闆的豪言壯語,她說,我們不講以後,以後誰知道?   以後說不定撞車死了誰知道。開價吧開價吧。   張老闆想了想就開了個價。張老闆老婆一聽跳起來說,太過分啦。這個價買這個破工廠?阿張你有沒有搞錯,都可以買三個啦。算了算了,還是我來開。我讓你開價是客氣,想不到你倒好,客氣當福氣了。   這樣夫妻倆就討價還價沒完沒了起來。我看著張老闆被他老婆逼得一會搖頭,一會跳起來,我心裡為張老闆哭泣。我想我這輩子一定要吸取張老闆的教訓,千萬別幫別人,特別不要幫像我這樣的人。你幫了別人,別人最多就是當時感謝你,但最後還是吃掉你。這時碰巧李丹玲進來,我實在不願意看張老闆被張老闆老婆逼得走投無路的樣子,我就借口送李丹玲回去,我們兩個撐了一把雨傘,一起先走了(後來發生的我吃李丹玲豆腐之插曲,我就不再重複囉嗦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三   你做過老闆嗎?   做老闆的感覺我現在有了。那真是甜。做老闆你不一定要發號施令,你只要在工廠走來走去,你一句話也不說,心裡已蜜一樣甜了。   當然我第一天做老闆不存在甜不甜。那天早上我和張老闆老婆走進工廠,看著堆積如山的T恤存貨,心裡就發毛。人還沒坐下,就聽電話進來。是工人來追工錢的。我們不敢說工廠現在是我們的了,我們只說張老闆住院開刀,要過幾星期才能回來。電話就在罵罵咧咧聲中掛斷。   我們怕電話不斷進來,索性把電話切斷了。但切斷電話後一個電話也沒有,又靜得可怕。張老闆老婆哭喪著臉說,小陸子,怎麼辦哪?小陸子,我們是不是上阿張的當了?小陸子,白T恤再堆下去會發黃的。   看著這個爛攤子我也心煩意亂。我說,你不要小陸子小陸子小陸子,好像死了人一樣。我要是知道怎麼辦我就去辦了。   張老闆老婆聽了生氣說,噢喲噢喲,才做一天老闆就不能叫小陸子了?要是真的做了老闆,是不是要我叫陸司令呀?   我聽了更煩了。我說,叫不叫陸司令我無所謂,關鍵是把這堆T恤搬走,把錢換回來。   張老闆老婆又自言自語說,阿張肯定笑死了。他笑我們買了他一堆垃圾。   我說,那今晚你和他談談,把工廠退給他。我還是做我的管工,什麼也不愁挺好。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指著我的鼻子說,我就知道是個沒出息的,小陸子,你怎麼一點不像男子漢?   我說,什麼男子漢,我又不想做什麼男子漢。做男子漢就有飯了吃嗎?   張老闆老婆跳起來說,我真是瞎眼了,我怎麼找了你這麼一個軟蛋。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跟阿張了。阿張人矮小一點,心比你高多了。   我氣極了,我說,那你去跟阿張好了,你以後不要叫我。不要動不動就說,怎麼樣,小陸子,上來吧。   張老闆老婆也生氣了,她說,不上來就不上來好了,你以後也不要跟我說,你睡著了嗎?你記住你再這樣說,我就一剪刀剪掉你。   我們正吵架,傳真響了。打進來的傳真居然寫著我和張老闆老婆的名字。上面這樣寫:據悉貴公司已轉入你們倆位名下,祝賀。請即開出二十一日、二十四日、二十九日的支票。一星期我們收不到支票,本公司將對貴公司採取進一步法律行動。謝謝合作。   我們相互看看都呆了。   我和解地拍拍她的臉說,算了,我們不要吵架了。   張老闆老婆也拍拍我的臉說,你呀你,除了床上還過得去,其他方面你真的要向阿張學習學習。走吧,反正守在這裡也沒意思,回去算了。張老闆老婆說完推我回去。   我說,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今後的方向。今晚我也不到你那裡去,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你去叫阿張來,你好好問問他到底外面欠了多少。他不是說只欠了兩家公司嗎?那麼兩家以外你叫他自己去解決,債務糾紛我們不管的,我們當時說好的,買就買他兩家的債務。   那晚我一個人在自己的床上躺著,看著天花板,靜心思考。我發現我不去張老闆老婆的房間我的思路變得很清楚。這個發現令我以後一有重大問題要思考,都自動迴避女色。   面對一輪明月,我認真思考重整旗鼓之可能。我的思路沿著這些天的經歷來回行走,看看有什麼活路。我想張老闆以前做了那麼多T恤,大部分都賣給了那個傑克李,那麼傑克李又把那麼多的T恤賣到哪去了?   你可能沒想到這問題有多重要。你更沒想到對這個問題的追蹤思考,將突破我們的落魄的現狀,發財又要開始了。我想著想著突然有了一個不可告人的主意,我興奮得躺不住了,跳起來直奔張老闆老婆的房間。   我輕輕開了門,看到張老闆老婆斜靠在床上打電話。我走進去。張老闆老婆沒理我,她大概打了很長時間,左耳朵打疼了,順手換到右耳朵繼續打。我靠近張老闆老婆發熱的左耳朵就說有好消息啦。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四   接下去幾星期,我開始了一種特別的生活。   我不做工人也不做老闆,而是每天一早帶了吃的和喝的,開車到傑克李的辦公室大樓外面守著。   一開始我以為做特務很簡單,也就是買一張報紙在上面挖一個小洞,然後順著這個小洞往外張望。但幾天下來我發現問題並不那麼簡單。這是因為傑克李所在的那棟大樓有前門、後門和地下車庫門,一共三個門,這還不包括其他防火門。我守了前門就守不了後門。守了後門又守不了前門。而守前門和後門很可能也是白守,因為傑克李使用前門後門主要是出去買一包煙,而我要跟蹤的事很可能從車庫門溜走。一星期沒結果的守候以後,我決定第二個星期專守車庫門。   多年以後我整理舊物,隨手翻開工作日記,看到我風雨無阻日日夜夜跟蹤傑克李的記錄檔案。當然日記中的傑克李用的不是傑克李,也不是李福林,而是好像FBI一樣用了一個代號,叫額頭。我叫傑克李為額頭,是因為張老闆老婆提醒了我傑克李的額頭凸起一塊很有特徵。   我記錄了額頭平時很少出大樓,但奇怪的是下午三點額頭常常準時開車去一棟兩層樓的房子。我估計我當時天天這樣守傑克李實在無聊之極,所以我對那棟兩層樓的民房作了詳細描寫。比方我寫到牆是粉紅色的,窗簾總是拉著的,額頭的車到樓下總是不下車,而是按一下喇叭。喇叭的聲音又輕又快,聽上去好像不是按喇叭,而是不小心碰到了喇叭嘟地一下。   有趣的情況發生在額頭按這聲不引人注意的喇叭後,二樓靠右的窗簾就會拉開一個角,接著又遮上,然後又拉開,又遮上,如此兩下。這有點像我們小時候讀書時讀到的美蔣特務登陸先向大海發出一長二短燈光信號。額頭在接到拉窗簾的信號後,他就敏捷地從車裡跳出來,興致勃勃地直奔那棟房子而去。   額頭進去的時間有長有短,平均大概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傑克李進這房子做什麼呢?也就是說是什麼吸引了傑克李樂此不疲?我記得我在跟蹤了額頭兩星期後漸漸對額頭倒沒什麼興趣,而對那棟房子裡的神秘人物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每次額頭走後,我都情不自禁地想進去探索一下。我看額頭每次那麼準時的來這房子,我甚至懷疑傑克李做T恤是假,販毒是真。   有一次額頭走後,我實在按捺不住從小養成的探險愛好,我也走上去並敲響了門。   開門的居然是一個少婦。她穿一件浴衣站在我面前,熱氣騰騰的,顯然剛剛洗過澡。她一剎那的表情照我的看法是她想撒嬌。可能她以為額頭忘了什麼東西,重新返回來取,她就乘機撒嬌一下。但當她一見我,她馬上把浴衣拉高一點說,你找誰?   我也沒思想準備,我想著傑克李我就脫口而出說我找傑克李。   她一愣想說傑克李剛剛走,但一想不對,就說,什麼……什麼傑克李,你找錯地方了。   我說,沒錯,是傑克李,就是李福林。是他叫我有急事到這裡來找他的。   少婦聽了幾乎叫起來說,我說過了我不認識這個人!   我又笑瞇瞇地重複一次說,他真的叫我有急事找這裡嘛。   少婦發急了說,他怎麼想得出來叫你來這裡找我,這個神經病。   我想反正弄假成真了,我更認真地說,我是李老闆手下的財務主管。有一個文件要他簽名,很急的。所以我就……。   少婦這下氣急敗壞了。她說,真是笑話,我這裡成了什麼了?你回去告訴阿李,叫他滾他的蛋!砰地一下她把門關上。   我一邊下樓,一邊心裡好笑。我想現在少婦一定怒火沖天地打電話罵額頭。額頭聽了一定莫名其妙。一定也在電話裡大發雷霆,發誓要炒掉財務主管。而財務主管一定說他從來不知道老闆外面養了一個有夫之婦。財務主管一定要求辦公室裡的人作證,三點鐘他根本沒出去過。這樣額頭就打電話告訴少婦,少婦就更不安了,她一定猜測可能是她丈夫派來的密探所為。這個想法令少婦要求額頭以後別再來,因為她不想偷情偷出麻煩。額頭就跪下求情,說他這輩子怎麼也忘不了她。想到這個神氣的傑克李也要跪下磕頭,我一解心頭之恨,不禁哈哈大笑。   在我的記錄檔案裡還記載了傑克李除了去粉紅色的樓房,其實很少走出辦公室。這是因為他英文好,一般不用跑來跑去見他的澳洲大客戶,用電話或者傳真就夠了。所以我的記錄上有一句:這樣跟蹤額頭只能跟出桃色新聞,於生意無補。   然而翻過一頁,又有新情況出現。那天傑克李匆匆開車出去。我一見趕緊跟上。七轉八轉,我跟他來到一個工廠區。我看到他在一個鐵門那裡進去了。四下沒人,我就跟了過去。這下終於發現傑克李不要我們T恤的秘密了。   原來傑克李也學精了。他已不像以前找張老闆買T恤,再轉手賣給澳洲人公司,而是他自己也開了一個工廠,開始了肥水不流他人田的自產自銷。   那晚我把傑克李的地址記下來。我還在記錄上寫了一句,額頭啊,額頭,你往哪裡跑!當晚我買了一瓶酒和一隻燒鴨半斤叉燒半斤乳豬,叫張老闆老婆慶祝慶祝。   張老闆老婆一時還無法分享勝利成果。她見我拿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進來不解地說,陸司令,知道嗎,我們已經三星期沒交廠租了。房東要叫我們滾蛋了。   我笑著說,你不要諷刺我叫我陸司令,我告訴你我小陸子做陸司令的日子真的來到啦!   我在張老闆老婆迷惑的眼光下一邊倒酒一邊告訴她我找到了傑克李的工廠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也高興起來,搶過酒瓶倒起來。我和她乾了一杯,嘴裡塞了肉,開始佈置下一步行動計劃。我要求張老闆老婆打扮成一般工人打入傑克李的工廠探明虛實。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搖頭了。她說,什麼,我去人家那裡做工人?小陸子你怎麼想得出來,你自己怎麼不去?   我說,傑克李不認識你,但認識我,再說這不是做工人,這是做特務。做女特務。   為了表示做女特務比做女老闆更有意思,我講起世界上最有名的幾個女間諜的故事。張老闆老婆聽入迷了。她特別對女間諜為了情報不惜犧牲一切,甚至犧牲自己的身子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她聽完補充說,小陸子,這不是犧牲,這是一舉兩得嘛。   張老闆老婆這種無限嚮往的感歎使我明白不用再動員,她已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第二天一早,張老闆老婆就把我從夢中搖醒。她說你看呀看呀。她邊說邊象模特兒一樣在鏡子前轉來轉去自鳴得意。   我看著她穿著不知從哪撿來的破爛衣服,我忙搖搖頭說,你這不叫工人,你這叫叫化子。我好像導演一樣啟發她說,你看看我們工廠哪個工人穿成這樣?   張老闆老婆聽了想了想就笑起來說,是啊是啊,看來做女特務不容易嘛。說著她就去脫了這套叫化子,換了一套牛仔服。張老闆老婆把自己上下包得圓滾滾的很誘人的樣子就叫我開車送她去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五   中午時分,張老闆老婆開始向我報捷。我聽到她背景裡汽車聲音很響,她說她是趁吃飯跑到路邊電話亭告訴我的,她激動地對我說,小陸子,你六點一到就開車過來,要快!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和張老闆老婆到達後來救活我們的ATC公司門前。   當我去車裡拿英文字典,張老闆老婆站在原地等我時,奇跡出現了。   據張老闆老婆回憶,她當時站在ACT門外的位置是一個空著的停車位,而就是這個停車位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張老闆老婆當時站在那裡沒事幹,就看看手錶,又看看遠方。她那種亭亭玉立(可能亭亭玉立這詞用在張老闆老婆說身上不夠恰當),看看手錶,又看看遠方的樣子很像等情人。這時她聽到背後一聲喇叭響,這是一聲很輕的喇叭響,但她還是嚇了一跳。我們知道女人嚇一跳的樣子有的難看有的好看。張老闆老婆嚇一跳的樣子不僅好看而且好騷。她的腰猛地一扭,從而帶動屁股一扭,胸脯也就很騷地一跳。這一切都被車裡的人看在眼裡。那人笑了笑,並伸手打了個抱歉的手勢。張老闆老婆也笑了笑,並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那人把車泊到車位上就下車嘟地一下遙控關門。他走到張老闆老婆身邊說了一些很快的話。我追問張老闆老婆當時他說什麼了。張老闆老婆說他身上的香水味很好聞。我說我沒問你什麼香味,我問你他說什麼?張老闆老婆說,他問有什麼可以為我效勞的。我很奇怪張老闆老婆怎麼能聽懂這種話。張老闆老婆說這有什麼難的,憑她三十多年做漂亮女人的經驗,猜都猜到了。張老闆老婆看我還不明白,就反問我說,小陸子,你怎麼那麼傻,難道他一上來就說請我吃晚飯嗎?我想想也對,我說那你怎麼答的。張老闆老婆說她不會英文,但T恤兩個只還是會的。她就指指玻璃門說了一聲T恤。那個人就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這時候我回來了。   我當時拿了字典回來,沒看到張老闆老婆被這個男人的車嚇一跳的風騷表演,但我是看到張老闆老婆和一個澳洲男人在說話,以及男人拉開玻璃門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我走過去,張老闆老婆指指我,那個人就很紳士風度地朝我說,Good morning.我也笑笑說,Good morning.同時我輕輕對張老闆老婆說,誰?   張老闆老婆輕聲說,小陸子,你看看他的車。   我看了一眼這個人的車,紅色的,好像烏龜一樣的。   張老闆老婆這方面比我懂,她告訴我說這烏龜一樣的車叫保時捷,一棟樓的價,阿張本來想買的。我馬上明白我可能碰到ATC公司的老闆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六   後來我們知道這個澳洲人不是老闆,是經理,也就是說是這個公司的有權下訂單的人,叫傑姆斯。   傑姆斯帶我們進了他的大辦公室。他一邊指指沙發意思坐,一邊脫衣服。傑姆斯脫了衣服特徵就顯出來了。這個人的主要特徵,就如張老闆老婆一針見血指出的,到處是毛。   張老闆老婆偷看傑姆斯脫衣服,就像偷看一塊雜草叢生的荒原。張老闆老婆看著看著不好意思地偷笑起來。我實在急死了,現在最關鍵的是找一個傑姆斯喜歡的話題,把他弄高興了,然後切入T恤主題。我知道張老闆老婆在關鍵時刻一點也靠不住,我得靠自己。這樣想著我就抬起頭來。我看到牆上掛了一付拳擊手套。馬上我想到這一定是他感興趣的話題。我明知故問地指指手套說,You?接著我按電影裡看到的,做了一個雙手握拳,雙腳跳來跳去猴子一樣的動作。   傑姆斯笑笑點點頭,為了糾正,他站到中間,擺好姿勢,做了兩下標準的拳擊動作,嘴裡還咚咚響兩下。   張老闆老婆這次倒是悟性挺高,她馬上配合氣氛做了擊中自己胸脯的動作,然後發嗲一樣呀地叫了一聲,作向後倒下狀。傑姆斯忙上去扶住張老闆老婆。接著我們三個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你一看就明白,這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討好,但傑姆斯顯然在關於拳擊表演的無言交流下對我們產生好感。他問我的名字,又問張老闆老婆的名字,然後他說了一串英文並微笑著看著我們。   張老闆老婆對我說,喂,他說什麼?我說,我也不知道,你就對他笑。於是我和張老闆老婆一起點頭一起微笑。多年後我才猜到當時他問的應該是我們夫妻兩個,為什麼張老闆老婆不用我的姓,而用她自己的姓。我當時看傑姆斯心情很好,我就不失時機地拿出兩件T恤。我用最簡單的英文good和no good說明了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傑克李的。我還做了一個洗衣服的動作,表示這兩件T恤是洗了以後的結果。   傑姆斯拿過兩件T恤比較了一下,看傻了。我馬上伏下身體指指傑克李的T恤搖搖頭說,this,no good.然後指指我們的T恤說,this,very good.傑姆斯絕對不懂我們中國人的狡猾,他做夢也沒想到我在傑克李的T恤上做了什麼手腳。昨晚我把傑克李的T恤放進熱水洗了兩次,然後又放進烘箱烘了兩次,現在傑克李的T恤就好像傷病員一樣一個肩高一個肩低,難看死了。   傑姆斯看住傑克李的T恤,嘴裡輕輕吐出一聲shit.他怎麼也沒想到傑克李的T恤洗一次會這樣,這是個大騙子,騙了他那麼久,要不是我們告訴他,他還一直蒙在鼓裡。傑姆斯罵完shit,又看了一眼我們的T恤,毫不猶豫地一下筆,寫下了第一張訂單。   我和張老闆老婆開車回去,一路上歌聲不斷。唱到唐人街的時候,我們開始爭吵誰的功勞大。我認為是我發現了牆上的拳擊手套,然後我裝瘋賣傻,最後拿出兩件T恤比較給傑姆斯看,一路順風拿下了訂單。但張老闆老婆不以為然。她認為拿下訂單,應該從門口按喇叭的一瞬間算起。她說,小陸子,你以為就你那種Good和No good傻瓜英文能弄來訂單?老實告訴你,當傑姆斯第一眼看我,也就是在門外說第一句話時,我就知道今天訂單沒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到手了。我聽了不服氣,這樣我們就一路開車一路吵架,一直吵到家門口。   後來我們安靜下來,客觀地分析認為,傑姆斯寫下第一張訂單其原因是綜合的。   這可能起源於昨晚他一定什麼事讓他痛快了一下,這可能是他的老婆,或者情人和他好好睡了一覺。而這種痛快一直延續到他早上起床,一路開車又是綠燈,到了公司門口又目睹張老闆老婆腰一扭從而帶動屁股一扭和胸脯一跳的可愛樣子,後來我們一進去又對拳擊手套表示驚奇,並產生了三個人一起表演拳擊賽,最後我拿出兩件T恤來,他發現李福林的T恤原來長期騙他(當然這不是事實)。總之一切細碎但綿延不斷的快樂都可能導致傑姆斯對我們產生好感並揮筆寫下訂單。   進家門時張老闆老婆突然說,我真的沒想到傑克李的T恤那麼差?他膽子也太大了,用這樣的T恤布,他都敢啊。   我笑起來說,你傻呀,不要說傑克李,就是再高級的T恤布,經過我小陸子的手還會好嗎?   張老闆老婆聽了想了想,突然一頭倒進我的懷抱,笑得咯咯咯好像小母雞一樣了。   不過我擔心說,現在報紙上全是招工廣告。旺季缺人,我擔心能不能完成傑姆斯的第一張訂單。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手伸過來摸摸我的頭說,小陸子啊,又來了又來了,你又垂頭喪氣了。沒有訂單你垂頭喪氣,有了訂單你還垂頭喪氣。難道你就不能輕鬆一點,你這樣下去很快老很快不行的哦。張老闆老婆說著色迷迷地就把摸我頭的手移下去摸我小頭。   我把她的手拿開說,什麼老不老,我現在問你工人,工人在哪裡?   張老闆老婆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拍拍胸說,工人?你要多少?真是的,有了訂單還怕沒工人?說完張老闆老婆鼻子出了一聲氣。   果然第二天張老闆老婆就找來三個工人。我很吃驚,我輕輕問張老闆老婆哪裡搞來的?張老闆老婆得意地白了一眼我,然後介紹說,這是你們的陸老闆。   三個工人就叫我陸老闆好。   我擺擺手說,好,大家好。我這樣擺擺手的時候我心裡覺得好笑。我想起以前人民領袖也這樣對人民擺擺手說同志們好。只是一個規模大一點,一個規模小一點,其實道理是一樣的。我把張老闆老婆拉到一旁,又一次好奇地追問她到底從哪裡搞到三個寶貝。   張老闆老婆得意地看我一眼說,小陸子,你以為世界上就你一個人厲害是不是?   我忙討好說,不不不,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嘛。   張老闆老婆這下才滿意地指指其中一個說,看到那個剪短頭髮的嗎?   我看了看說,三個都短頭髮。   張老闆老婆說,男人頭那個。知道她是誰嗎?   我搖搖頭。   張老闆老婆在我耳邊輕輕說,阿三老婆。   我聽了差點叫起來。我想張老闆老婆是不是瘋了,什麼人不能叫,把傑克李管工的老婆叫來了。   張老闆老婆用手噓了一下說,阿三老婆英文很好,她在傑克李那裡就是做翻譯的,以後可以幫我們做很多事。她又說,過幾天,阿三也會過來。我叫他帶一幫工人過來。傑克李沒了阿三,我看他還神氣什麼?   我聽了拍拍她圓滾滾的屁股說,好,這小子早就他媽的該倒閉了!我說到倒閉這兩個字的時候,渾身一輕鬆,順便放了一個響屁,由於這屁響得很有樂感,張老闆老婆笑起來,並摀住自己的鼻子。我也笑起來說,看到了嗎,我被傑克李氣那麼久,現在你幫我解氣了。張老闆老婆又笑起來。我說,真的看不出來,可以拉那麼多工人過來,陸太,你還是有一手哦。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揪我一把說,誰陸太?難聽死了。   我說,你不願意做陸太是不是?那我叫別的女人做陸太了哦。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又要揪我一把說,小陸子,今天你心情特別好嘛。   我一邊躲一邊說,我還是有點擔心。這個阿三看到我們那麼容易就搞倒了傑克李,他會不會也去傑姆斯的公司搶我們的生意?要知道,這種事我們會幹,阿三和他老婆也一樣會幹。   張老闆老婆想了想說,應該不會,你想想看,如果阿三在傑克李那裡那麼多年都沒搶傑克李的生意,那就說明阿三天生是打工的命。   張老闆老婆這樣不緊不慢地分析情況,看上去好像一個很智慧的人。我不免騷兮兮地看住她說,今天,你很靚哦你。   張老闆老婆聽了摸摸自己的臉說,是嗎,那你的意思除了今天,我一直很難看啦?   我一下子沒勁了,我真是吃不消她這種不合時宜令人掃興的思維方式。我沒了吹捧她的興致,就隨便說,你一直很靚,比戴安娜還靚。布訂了嗎?不要訂布晚了,沒布就麻煩大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更來精神了。她說,小陸子,你老是戴安娜戴安娜,戴安娜到底有什麼好看?這種女人太瘦,一老就乾癟癟的。我不知道你們男人為什麼喜歡這樣的女人。女人要是跟男人長得一樣,還叫什麼女人?女人就是要前凸後凸,比方……   張老闆老婆從評論戴安娜開始,暗中轉為自我表揚。我笑著說,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是全世界最最標準的女人。   張老闆老婆也笑起來謙虛一下說,也不能說我最最標準,但我像個女人,這一點你應該承認吧?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七   送張老闆和李丹玲去中國的那天下雨了。雨突然下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樣。車泊得比較遠,我和張老闆老婆幸好帶了一把小雨傘,兩人擠成一團進了候機大廳。張老闆和李丹玲因為沒帶雨傘,只好各自頭頂皮包,拚命奔進來。我和張老闆老婆看著他們兩個的樣子不禁笑起來,我想到了一個比較確切的成語,抱頭鼠竄。就他們這個樣子,想把這裡損失的從中國撈回來,這可能嗎?   送他們到候機入口處,我們不能再前進一步了,我和阿張握手告別。我不想來那種悲悲切切的比方壯士一去不復返的送別語,我覺得太嚴肅了,我就用開玩笑的口氣來送別阿張,我說,阿張,發了大財不要殺回來殺我一個回馬槍哦。我這樣開玩笑一樣放屁一樣的送別語,做夢也沒想到,後來居然成真了(看來不三不四的話不能隨便說的)。   當時張老闆笑了笑,說了一句我後來才明白一語雙關話。他說,小陸子,不管怎樣,嘿嘿嘿,我是不會忘掉你的。接著他看著窗外的大雨,突然很動感情地說,大家看到了,今天下大雨,我張寶根今天就是這付樣子離開悉尼的。我張寶根今天敢對著老天爺發誓,我張寶根要是回來也是這付樣子,就飛機掉下來摔死!阿張說到這裡聲音都哽住了,他低下頭,用手擦了擦。我估計是眼淚出來了,但因為剛才淋了雨,所以一時也看不清楚阿張擦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看他樣子實在可憐,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阿張啊,你回來肯定是坐勞斯萊斯的啦。   李丹玲冷冷地看著我說,小陸子,你這個人真是的,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   我說,奇怪了,我說什麼了?我這不是祝阿張好運,祝你們好運嗎?我怎麼了?你怎麼老盯住我幹什麼呀。   張老闆老婆這時把張老闆拉到身邊。她整理一下張老闆的領子,看住張老闆說,阿張,到了那裡不要亂吃東西。大陸的東西你腸胃不行的。   張老闆一聽眼睛紅了說,知道了,我帶了胃藥。說著他像小孩子一樣把藥拿出來給張老闆老婆看。   張老闆老婆又轉身對李丹玲說,你不要讓他亂喝酒。你要看住他。他這個人亂來的。   李丹玲聽了也點點頭眼紅著說,我會的,你自己身體也要當心。   接著張老闆把手裡的皮包交給李丹玲,和自己老婆最後擁抱。張老闆的手在他老婆的背上顫抖地拍拍。張老闆老婆也淚流滿面,趴在張老闆的一隻肩頭上發出嗚嗚之聲。旁邊的李丹玲也擦了一下眼淚,湊上去伏在張老闆的另外一隻肩頭發出嗚嗚之聲。   他們這樣卿卿我我,三隻頭抱在了一起,把我冷在一邊。我一肚子不高興,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哭哭啼啼。我想這符合中國人的習慣,一男二女,二女又分一大一小。我還明白了夫妻總是夫妻,就是分家產分田地也還是夫妻。而我和張老闆老婆就是從床頭滾到床尾,從床尾滾到地板,滾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我還是我,她還是她!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八   張老闆帶著李丹玲到中國去找大財後,我和張老闆老婆的生意就像做夢一樣一日千里一發不可收。這就像俗話說,運氣這東西,來的時候你擋也擋不住。   我覺得張老闆老婆功不可沒。她大膽地找來了阿三老婆。阿三老婆管理能力很強,分活又公平,所以工人介紹工人,一下子人丁興旺起來。最旺的時候,老實說除了一些老工人和幾個有姿色的女工,其他的我都叫不出名字。我急的時候只能這樣叫,喂,那個穿紅衣服的。或者,喂,那個戴眼鏡的。記得有一次我見一個背包女站在樓梯口,一付無所事事的樣子。我就說,喂,那個背包的,沒事就去掃掃地。沒想到這女人回頭看著我說,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你們T恤廠的。   當然我心裡也明白,我們這種看上去好像轟轟烈烈的樣子其實也是在走鋼絲。   因為我們起家是張老闆老婆偶然和傑姆斯相遇,而那天正好傑姆斯心情特別好,三個人表演了一場拳擊賽,然後趁熱打鐵我把搞過小動作的傑克李的T恤拿給了傑姆斯看,傑姆斯一生氣就開了一張訂單給我們試試看,然後就有了這轟轟烈烈景象。   那麼只要有一天另一個人也偶然和傑姆斯相遇,傑姆斯也心情很好,那個人也把我的T恤搞一下鬼,傑姆斯的訂單不就給那個人了?賺點錢是不容易的,死起來卻是很容易的。我覺得光搞小動作是不夠的,還必須配合以大動作。   我的大動作很簡單,也是大家一直在用的比較噁心的辦法,即桌下交易。   桌下交易通俗說法就是塞錢,法律上的說法叫賄賂。顯然這是一種犯罪行為。   但我覺得張老闆老婆說的做生意哪有不犯法的,不犯法就不要做生意的話有一定道理。人本來是不想犯罪的。人要犯罪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比方我,如果我事到如今還不抓緊時間塞錢,也就是還不犯罪的話,那麼傑克李就搶在我前面塞錢,即先把罪給犯了。一旦他搶先一步犯了罪,我就沒罪可犯,我就死定了。所以為了不死,我一定要搶先一步犯罪,我一定要搶在傑克李前面把傑姆斯給賄賂了。   當然嘴上說說搶先犯罪比較容易,真的要實施在技術上還是很麻煩的。   首先當我在張老闆老婆耳朵上說我們要搶在傑克李前面給傑姆斯塞錢時,張老闆老婆大叫我是諸葛亮,但當我具體說出數字時,張老闆老婆又不同意了。她的意見是哪用那麼多錢,意思意思就行了。在我百般解釋下,張老闆老婆怨氣十足地說,小陸子,什麼時候對我也那麼大方就好了。   我忙滿面笑容說,以前你是我的老闆,現在你還是我老闆,要什麼也還不是你說了算?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謙虛一點說,不是不是,你是我老闆你是我老闆,我都聽你的。   我聽了也很高興說,那明天我去幫你買一條很粗的項鏈,就像掛在狗脖子上那種。   張老闆老婆一聽撲上來勾住我的頭頸說,那也不必那麼粗,反正你記住我是怎麼對你的就好了。   我想第二個問題是,就算張老闆老婆同意我去塞錢,我也不知怎樣才能塞給傑姆斯。這種事有點像男女之事。一男一女天也聊了,酒也喝了,沙發也坐好了,但你不知道該不該動手。你怕一旦動手,對方卻說她沒這意思告你非禮,那就麻煩大了。同樣道理,我要是拿一疊錢塞給傑姆斯,要是他說No,那麼塞比不塞錢還不好。   張老闆老婆聽了我的擔憂,她也同意我。她說,是啊,反過來替傑姆斯想想,就是他很想要這錢,他也怕有人推門進來呀。   可見想犯罪是一回事,最後把罪犯成了那是另一回事。所以張老闆老婆說塞錢最好不要在辦公室,最好找一個輕鬆地方,雙方在都沒感到什麼犯罪的情況下不知不覺把罪給犯了。張老闆老婆的建議是下星期為她過生日,租一條船請傑姆斯一起去游海,游著游著就把錢塞過去了。她說,我這主意怎麼樣,高明吧?我聽了一瞪眼說,你不是還沒到生日嗎?張老闆老婆也瞪我一眼說,小陸子,你聰明起來很聰明,笨起來笨死了。生日過了還可以再過,沒過也可以提前過,生日又不是死日,多過幾次怕什麼嘛。   悉尼的中國男人十九   在租了一條遊艇,訂了祝張老闆老婆生日快樂的蛋糕,以及一些出海用品後,我又去酒店買了一瓶最貴的酒(就是上面有拿破侖的頭的那種酒)。   這是我想出來的妙計,我想對傑姆斯賄賂之前有必要先來一次試探。比方在高興的氣氛中拿出這瓶酒說這是朋友免稅帶進來的,我不會喝,喝也白喝,不如你喝。我想只要傑姆斯是一個正常的人,也就是一個貪心的人,他應該打量一下這瓶十年陳酒,表示驚訝和感謝。只要他說thank you,那麼等一會我再塞錢就十拿九穩。   這樣我又找了英文字典,學了一下基本的英文,比方說這瓶東西是本公司的一點小意思,是一個朋友免稅帶進來的,我不會喝,請笑納,並希望我們今後進一步合作愉快。說完我對著鏡子做了一個比較瀟灑的握手和微笑。   什麼事那麼好笑?   我被後面聲音嚇一跳。我一回頭,見阿三老婆,我就高興地說,啊呀,我正要找你請教幾句英文。   阿三老婆穿了一件露兩隻膀子的小背心。在這特定的悉尼中國男女比例失調,也就是青黃不接的年代,三十多一點的阿三老婆兩個光膀子習習生輝。我突然發現以前我一直沒太注意的阿三老婆怎麼那麼姿色迷人,撩我心動。   阿三老婆可能沒注意我色迷迷的眼光,她認真地說什麼英文搞得你一個人笑個不停。我就說了請她聽聽我送禮物給別人的英文是不是標準。阿三老婆聽了說我說得不錯,澳洲人能聽懂,同時也糾正了一兩個時態和語態。我感歎說我要有你那麼好的英文就好了,並提建議以後每天教我兩句。阿三老婆說可以。接著她就轉入正題,把一張看不清的訂單遞給我,要我解釋一下。   那天我心情很好(就像傑姆斯那天一樣心情好),又加上那天正好辦公室的門關著(心情好的時候,自然風也幫你),所以我在接她遞過來的訂單時在她小臂上輕輕擦了一下。   我知道很多男人有這種擦一下的愛好,就像女人見布要摸一下一樣。我這樣和風細雨地一擦,我感到阿三老婆的皮膚比張老闆老婆的要滑要細要嫩。   阿三老婆在我擦她手臂時,並沒表現出其他女人那種大驚小怪的假正經,比方觸電一樣一縮,或者瞪我一眼,阿三老婆只是自然地把訂單交到我手裡。這種沒感覺的現象令我好奇。我想要麼阿三老婆童貞未開,未經一戰,要麼她身經百戰,根本不當一回事。   帶著證實一下的好奇心,我看也沒看清楚訂單,就伸手把訂單還給她,要她自己處理。這樣在訂單到達她的手之時,我又有了機會在阿三老婆的手臂更靠上一點的地方擦了一下。顯然這次擦不同於上次擦,我適當地加了點感情色彩。   這次她產生了反應,她慢慢抬起頭來,瞟了我一眼,整個動作就像電影裡的演員一樣訓練有素。憑我三十多年做男人的經驗,我敢說這是含情脈脈的一眼,蠢蠢欲動的一眼,鼓勵我動手動腳的一眼。我就偷看了一下門說,喂,什麼時候一起吃一頓飯怎麼樣?   阿三老婆笑笑說,那麼忙,什麼時候陸太才有空呀?   我聽了她這話一時沒明白。我想我請你吃飯,你怎麼說到張老闆老婆身上去幹什麼?但我憑我的聰明馬上醒過來。我居然沒看出這個阿三老婆竟那麼老練,她是怕她聽錯了意思表錯了情,所以放了個張老闆老婆的氣球搞試探,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就單刀直入說,我請你一個人不行嗎?   阿三老婆癡癡笑了。我看她笑,我也癡癡笑了。這時候突然門呀地一聲開了,我們兩個人四隻眼睛不約而同象偵察排長一樣朝辦公室的門掃去。等我們搞清楚是一陣風,我們又對望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開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   太陽將落海的時候,風懶洋洋的,海懶洋洋的,人也懶洋洋的。一些吃飽飯沒事幹的人在碼頭上釣魚。   他們認真地裝好魚餌,用吃奶的力氣把它甩出去。只聽嗖地一聲再加咚地一聲,海面有了幾圈水花,接著這些人就開始靜守。這種外表平靜內心焦急的釣魚者令我想起我自己,我不也是釣魚者,今晚要釣傑姆斯上鉤。區別在於他們在釣幾塊錢的小魚,我在釣百萬元的大魚。   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站在碼頭上,頭頸都伸得很長,看住遠方。我夾了一個黑皮包,裡面是一瓶拿破侖名酒和一個信封。想想那麼貴的酒送人,說實話,連我爹都沒喝過,真是捨不得。再想想我皮包裡另外一個信封。不要說張老闆老婆抱怨說太多,連我都心痛。雖然我反覆告誡張老闆老婆羊毛出在羊身上,或者換句話說叫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但說是這麼說,心還是很痛的。   等了半天不見傑姆斯人影,我就對左右兩女將說,你們先上船,三個人站成一排也太隆重了。   張老闆老婆跟著我說,就是嘛。不就是一個經理,又不是老闆。   阿三老婆聽了說,那不是這樣說的,也就是因為傑姆斯是經理,他要是老闆,訂單就不一定給我們了。   阿三老婆的話總是富有哲理,我聽了瞟了她一眼。我覺得晚霞下的阿三老婆比工廠裡的阿三老婆更迷人。阿三老婆要說長得很漂亮那倒不見得,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要是不放在一張臉上,也就是說拆開來放,也沒什麼特別好看。但一旦把這些拼在一張臉上,再加上她的說話和做事的風度,就令我真的有點想入非非了。我想她要是上床,一定比張老闆老婆一開口就是上來吧和下去吧要有情趣得多,優美得多,迷人得多。   我正在想入非非,突然遠遠的一輛紅色寶時捷風一樣開來,我馬上拉拉衣服迎上去。   車裡出來的不只是傑姆斯一人,還有瑪麗,即ATC公司的女秘書。   傑姆斯下車就說對不起一類的話。我就滿臉堆笑說,正好正好,我們也剛剛到。我一邊說一邊跑去幫瑪麗開車門。   瑪麗一出來就很誇張地hi了一聲,然後習慣地伸過臉來要和我臉貼臉。我知道這是西方人的規矩,我也伸過臉和她貼了一下。她的香氣很凶,薰得我頭昏昏。同時我也發現外國女人的臉雖然也和中國女人的臉一樣軟綿綿的,但有點癢癢的。我想這主要可能是她們臉上絨毛多的關係吧。另外貼臉的時候她的手也伸出來抱我一下,我就迎了上去,這樣我們身體也有了一定的接觸。由於女人的身體的前鋒是兩團東西,所以我就體會到了彈力和柔軟兩個詞。我想難怪外國女人和男人上床那麼容易,在一般的禮節性接觸中就有明的和暗的肉體接觸。   瑪麗和我貼完臉,就說了一句話。因為她的發音快而含糊,所以我只能估計是一句讚美的話,我也回了一句你今晚很美麗。她就表示同意說Thank you,並勾住我的肩膀,我就大大方方勾住她的腰往船上走。   張老闆老婆看在眼裡,不無酸意地從背後來一句中文說,小陸子,今天開足洋葷了哦。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一   我進了船艙,叫船艙裡的朋友們圍住瑪麗請教英文。我趕緊跑去船尾支援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   我迎風走上甲板。這時候天已黑了,遠遠可以看到悉尼的燈光。我走到船尾,大風中我看到三人站在一起。局面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尷尬,三個人看上去還挺投機,不時發出哈哈哈的笑聲。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手裡都拿著酒杯,傑姆斯的酒杯不知哪裡去了,但他兩隻手沒閒著,它們分別搭在張老闆老婆的肩上和阿三老婆的肩上,有一種獨享天倫之樂的意思。   除了阿三老婆看到我過來,其他兩個沒在意我的出現。張老闆老婆和傑姆斯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麼,但海風很大,聽不清楚。從張老闆老婆指指傑姆斯的手臂和指指自己的手臂,又指指傑姆斯的胸和自己的胸來看,好像在討論為什麼西方人到處是毛,東方人沒有毛。   我覺得很奇怪,怎麼會討論起這樣的話題。這種話題要是在我們男人之間談談還有點學術價值,起碼可以證明到底誰離祖先近誰離祖先遠,也就是到底誰進化誰退化。而男女之間談毛就顯得不雅。我觀察張老闆老婆,她一反剛才不願來船尾,而是頭頸伸得很長,不斷催阿三老婆快翻譯傑姆斯的話。而傑姆斯在兩個女人癡癡笑聲中越說越起勁,並慢慢把他的襯衣紐扣解開。   藉著微弱的月光,傑姆斯的那些毛從喉嚨下面一點的地方出現了,然後沿著胸開始瘋長,它們不顧一切穿過大腹,然後長驅直入,一瀉千里,來到小腹,可以想像到了褲襠一定是亂作一團。說傑姆斯那是胸毛,那是我客氣的說法,不客氣一點我可以說那是猩猩。   傑姆斯微笑著指指自己的胸,叫阿三老婆去摸一下,阿三老婆客氣地笑笑,搖搖手,表示不需要了。而張老闆老婆簡直是不請自到,她癡癡笑著把頭探了上去,好像月亮太暗生怕看不清楚。傑姆斯就叫她come on,come on.張老闆老婆就伸出手來,這時發現我已走到旁邊,她就搖搖頭,也表示不需要了。   傑姆斯見張老闆老婆蠢蠢欲動卻又停了下來,以為她客氣。他就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胸毛上來回搓揉。   這下我親眼看到張老闆老婆噁心表演了。她的臉雖然看不清楚是不是通紅(月亮不夠亮),但她嘴裡說不,實際上半推半就,暗中使勁,這我能感覺到。我實在看不下去,我就用中文說,啊喲,好舒服哦。   張老闆老婆知道我什麼意思,她滿臉通紅說,你看到的,是他拉我的手的,不是我要的。   我說,行了行了,不要狡辯了。   張老闆老婆白了我一眼反駁說,那你剛才和人家親臉我說什麼了嗎?   我真沒見過那麼厚顏無恥的女人,我那是工作,怎麼是親臉呢?我狠狠地罵了一聲,他媽的。   我的一聲他媽的倒給傑姆斯聽到了,他轉頭問阿三老婆他媽的是什麼意思。   阿三老婆想也沒想就說,陸說你很健壯。   傑姆斯聽了很高興對我說Thank you,並要我加強體育鍛煉,要我也他媽的。   我只能說thank you.他突然想起什麼來,就在襯衣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交給我說,陸,禮物。   我當時氣還沒消,就一塞塞進褲袋。   阿三老婆見了悄悄對我說,最好當場看,不看不禮貌的。   我聽了就摸出來一撕,裡面是一張支票。藉著暗淡的月光,數字一長串令我眼花繚亂。我知道這是我們最近一批T恤的錢。沒想到傑姆斯付錢真叫一個爽,頓時我的氣消了不少。我微笑著摸出那瓶高級酒對阿三老婆說,你幫我翻,你說這是朋友從海外帶進來的免稅酒,我不會喝,喝也白喝,你拿回去喝。這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阿三老婆一字一句翻了過去。傑姆斯聽著一開始反應強烈,後來有點迷茫。我就問阿三老婆是不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翻錯了。阿三老婆說她就翻成你給我一滴水,我給你一桶水,應該沒錯呀。我覺得意思是沒翻錯,但外國人可能對一滴水和一桶水本身就不明白,所以一時迷茫了。不過對酒有著特殊愛好的傑姆斯一拿起酒瓶,那個製造很藝術的酒瓶就令傑姆斯不管什麼一滴水一桶水了。他說,陸,you are so nice.我就拿起他給我的支票微笑著說,you,so nice too.說完我們兩個笑了,她們兩個看到我們兩個笑,也陪著笑了。   第一步計劃沒想到就這麼順利完成,我很滿意。我想不要急,第二步可以放在飯後。我就叫大家進裡面,準備吃飯。   因為買的都是熟蝦熟肉,所以很快就擺好可以開吃。我舉起酒杯,簡單說了一下今天是張老闆老婆的生日,謝謝大家捧場一類的俗套話,然後生日音樂就響起來,蠟燭點起來,蛋糕切開來,大家吃起來了。   我走去和傑姆斯碰杯。我微笑著說本公司有今天全靠你支持,借此機會我敬你一杯,感謝你的支持。說完我就和傑姆斯叮地響了一下,阿三老婆在一邊把我的話翻譯過去,傑姆斯點點頭表示接收我的感謝。張老闆老婆走過來,一付過生日的樣子對傑姆斯微笑了一下,然後拉我到一邊說,小陸子,今天你怎麼像老太婆一樣,感謝個沒完。剛剛拿支票不是已經感謝過了,怎麼還感謝?   我對張老闆老婆搗亂很反感,我說,你懂什麼懂?我這是慢慢引導,這樣等一下塞錢就不太突然,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張老闆老婆一聽白了一眼我說,啊喲,我不懂還是你不懂?小陸子,你自己照照鏡子,笑成這樣子,跟日本漢奸有什麼兩樣?   我聽了也氣了,我說,我漢奸?你以為我願意這樣笑?我漢奸還不是為了你。   張老闆老婆說,為我什麼,你的意思是我叫你做漢奸?你懂不懂鬼佬,你感謝太多就不稀奇了,他還真以為沒他地球不轉了呢。再說他也沒給我們什麼好價錢。   他以前給傑克李的價錢比我們好多了。   我說那是沒辦法的,誰叫我們打掉傑克李。價格永遠是越打越低。別人要是打我們,那麼價格還要低,這市場永遠……。張老闆老婆沒聽我說完,她把手搭在我肩上說,小陸子,我看這樣算了,送他一瓶酒就夠了。那包錢,還不如我們天天吃鮑魚,可以吃半年呢。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也就是甩開她的女人之見。我說,放長線釣大魚你懂嗎?   張老闆老婆一臉嘲笑說,你們大陸人呀,真是滑稽。釣什麼大魚呀。今天有魚就今天吃,誰管明天呀。   我火起來說,你又要你們大陸人大陸人了是嗎?你再說你們大陸人看看?   張老闆老婆說,怎麼啦?你不就是大陸人嘛。難道要我叫你香港人台灣人?小陸子,我告訴你,反正你要送你送去,我不出這份錢的。   我一把拉住她說,說好一人一半的,你不要賴!   張老闆老婆突然嚴肅地說,我做人清清白白,從來不做這種髒事的。   我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忍住氣慢慢而又堅定地說,你不要來這一套!我告訴你,今天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這時我看到傑姆斯和阿三老婆聊了一會天轉過身來,可能是給張老闆老婆敬酒來了。我忙踢了一下張老闆老婆。我們兩個馬上滿臉堆笑舉起酒杯迎了上去。   傑姆斯已經喝多了,他沒看我,而是看住這個剛才摸過他胸毛的張老闆老婆要和她乾一杯。   傑姆斯看張老闆老婆的眼神我認定是一種全世界男人標準的看女人色迷迷眼神。張老闆老婆後來說她根本沒注意傑姆斯什麼眼神。她一口乾了的時候思想還停在和我吵架階段。所以她一喝完又不忘回頭對我來一句,小陸子,反正我說過了,你要塞你自己去塞,不要塞我的。   我真是氣死了,我不理她,我一定要完成颱風計劃。我就指使我朋友們輪番向傑姆斯乾杯。傑姆斯今晚也很開心,不停接受我的朋友們的挑戰。我就在一旁等著。當我看到傑姆斯身體搖晃了一下,我知道差不多該動手了。我就低聲叫阿三老婆扶他去船尾吹風。   阿三老婆和我扶傑姆斯到船尾,風一吹他就頂不住,扒在欄杆上了。我推了一下阿三老婆說,外面冷,你先進去吧。阿三老婆關心地看著我說,那你呢。我說,我等傑姆斯吐完,帶他進來。你先進去吧。阿三老婆就溫情地看看我說要我當心著涼就進去了。   我一手扶傑姆斯,一手拎著皮包看看四周。除了馬達翻起的海水聲音很響以外,四周沒人。船已調頭,悉尼塔的燈光隱隱可見,大概再過半小時就要到岸,張老闆老婆所謂的生日就要結束了。我看了看傑姆斯,拍拍他肩膀說了幾句阿三老婆教我的英文。這些英文都很簡單,大概意思是今晚看到你我很高興,我有一個禮物送給你,不過不要打開,你回去打開。說著我就從皮包裡拿出那個信封。那是牛皮紙的,黃黃的,厚厚的,重重的信封。我曾經做過試驗,這信封的尺寸很容易一藏就藏進西裝內袋。我在傑姆斯眼前晃了晃,就把這信封遞了過去。   傑姆斯沒有伸手來接。他的眼睛在我臉上看看,又在信封上看看,又回到我臉上看看。他這樣看來看去,搞得我心臟病都要發了。看來做壞事真不能做太多,一年頂多做一二次,多了心臟吃不消。我怕有人上來,忙拿信封碰碰傑姆斯的胸,說please.傑姆斯終於伸出手來接那個沉甸甸的信封,不知是害怕還是酒沒醒,他的動作不敏捷,不像人家做賊快手快腳。他接過信封,人搖搖晃晃,信封也就搖搖晃晃。他的每一次搖晃,我都差點撲上去抓那個信封,我真擔心船一搖晃,他一搖晃,信封搖晃進了大海。   當然這種擔心是多餘的。我後來仔細回想當時的整個過程,傑姆斯接我信封為什麼那麼慢,一定是他沒聽懂我的英文,他不知道這牛皮紙的,黃黃的,厚厚的,重重的信封是怎麼回事。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傑克李其實和傑姆斯的交易沒那麼黑。所以傑姆斯在接我的信封時,他搞不清楚信封到底怎麼回事,他只有靠自己掂一掂來弄清這裡面是不是一種人見人愛的寶貝。   傑姆斯顯然聰明,他掂出份量來。那麼厚的信封裡面不可能是信,因為哪怕情信也不可能寫成長篇小說一樣厚。傑姆斯一定思想鬥爭很激烈,他想忠於他的老闆,但寶貝畢竟是寶貝,老闆還是不能和寶貝相比的。傑姆斯醉眼朦朧一下子不見了,只見他眼睛在黑暗中象貓一樣四下一掃,信封一側身就塞進西裝內袋,其動作之敏捷好像他在拳擊。   你知道的了,做完壞事就會渾身無力。幾天來的提心吊膽一下子過去了,我感到渾身無力並發冷。我雙手抱住胸說,傑姆斯,我們進去跳舞吧。傑姆斯小心翼翼地捂了捂他西裝左胸,說了一聲ok,就跟我進了去。可見有的人說西方人比我們瀟灑,其實那是外表,面對人見人愛的寶貝,誰也瀟灑不起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二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傑姆斯時,我感到我的英文一下子好像好了很多。其實也不是好了很多,而是我精神了很多。我一邊撥電話一邊想像昨晚傑姆斯回家。他一定在船靠碼頭以後,急急忙忙把瑪麗送回了家。我估計傑姆斯可能把瑪麗送到家門,連親一下都來不及就開車跑了。他跑到路燈下,看看四下,確信無人,就快速從西裝內袋掏出那個信封,連撕帶拉一付餓死鬼樣子要看個究竟。由於我用的是非常好質量的牛皮紙,而且用強力膠水封口,所以他又急又氣,連罵兩次F開頭k結尾的四字母英文,並用牙齒來咬。這種類似原始動物的動作由於用力過猛,信封一下子撕裂,票子撒了一地。這有點像電視廣告六合彩裡的鏡頭,票子雪片一樣飄呀飄令他傻眼了。他可能做夢也沒想到我要就不賄賂,一旦賄賂就來大的。傑姆斯會不會好像電影裡面表演的,一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拿起自己的手來咬一口或者大腿上掐一下?當然他可能根本來不及搓眼睛和咬掐自己,他已再次緊張得四處張望,看看有無警車開過。我這樣愉快地想像著,電話通了。   我說,Good morning,我找傑姆斯。對方說,請問你的名字?我說,你聽不出來啦?瑪麗,我是陸。瑪麗聽出來了,她清脆的笑聲在電話裡好聽地響起。她說,陸,你的聲音怎麼好像和以前不同了,我的意思是不太像了。   我明白這不是像不像的問題,而是以前我每次打電話總是結結巴巴討好傑姆斯,而越討好越結結巴巴就像做賊一樣。而自從昨晚真的做了賊,我再打電話反而音調輕鬆坦然。想想道理上也是對的,我現在是打電話給自己手下的賊兄弟,我還會結結巴巴嗎?   瑪麗幫我接通傑姆斯辦公室後,傑姆斯在電話那頭剛Hello了一聲,我就直截了當暗示說,傑姆斯,昨晚睡得好嗎?   傑姆斯顯然聽出來我的意思,他在電話裡呵呵笑著答睡得很好。我心想看你當時小心翼翼捂西裝左胸的樣子,怎麼可能睡得很好?顯然是怕給人包括瑪麗聽見。   我就不談睡覺問題,而轉入T恤話題。我說我想知道我們下個月的訂單情況。我說,下個月訂單大概多少,我好準備工人和布。   傑姆斯聲音很正直很公事公辦從電話那一頭傳來,陸,從你交的幾批T恤來看,我發現你們工廠做的T恤非常好,老闆很滿意。我們公司準備和你們公司長期合作。你星期二來,我們具體談下個月的訂單。   我說了聲謝謝,星期二見就放下電話。我回頭見阿三老婆站在旁邊癡癡偷笑。   不知你觀察過沒有,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偷笑,雖然聲音不雅好像老鼠吱吱叫,但那種抿嘴的樣子令人陶醉。我深情地看住她說,笑什麼你笑?   阿三老婆斜看我一眼說,英文不錯嘛。   我吃驚地說,你也覺得?奇怪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今天早上突然英文好起來。阿三老婆表揚我聰明,說不用很久,英文一定會更好。我說,其實英文這東西只要說個大概,外國人也能聽懂。我說我剛來澳洲,有一次從墨爾本回悉尼,我走到汽車站,只用了三個字就解決問題了。我說Me,clock,Sydney.司機馬上就明白地說,You,eight,Sydney.我就八點上了汽車,一路開到悉尼了。   阿三老婆眼神有點奇怪地看住我說,你就是大膽,不像阿三至今問路都不敢。男人就是要敢做敢為。   我聽了意味深長地說,沒什麼的,第一次不敢,第二次就敢了嘛。   由於我的暗示太深,阿三老婆沒聽懂,她自言自語歎息說,所以有的人天生就是做老闆的料,有的人天生就是打工的料啊。   不用你說,我一下子就聽出阿三老婆的怨言。你一定明白一個女人在變怨婦之日是我們男人最好下手之時。於是我立刻用一種她應該明白的眼神看住她說,阿三不行,可以換嘛,比方阿四阿五阿六。   阿三老婆是我的同鄉,她不可能聽不出六和陸同音。她看了一眼我說,不要趁機哦。   我回味了一下她說的不要趁機哦這句話,發現她不像有的女人說不要乘機那樣斬釘截鐵水洩不通,阿三老婆的不要趁機哦含情脈脈調子輕飄飄的。我看看玻璃窗外,我看到張老闆老婆正在裁床那裡指手劃腳,我就叫阿三老婆把門關起來。   阿三老婆看了我一眼明知故問說,關門幹什麼?這麼熱。   我說車間吵死人了。她一笑說她不關。我說你不關我來關。阿三老婆似笑非笑地說,關門你那位會誤會的。我聽了說,有沒有搞錯她管我?阿三老婆笑著說,她不管你誰管你?我每次看你見到她來,就趕快迎上去的樣子就想笑。我一聽這話,明知阿三老婆用意險惡,但我做男人的氣還是上來了,我拍拍胸脯說,這工廠你知道嗎,本來是要倒閉的,她老公都跑了,要不是我幫她,她能有今天?早喝西北風去啦。我說著就跑過去用腳把門踢上。   我回頭看阿三老婆的背影,我發現阿三老婆的腰好細哦,就像書上說的蜂腰。   蜂腰的女人那方面很厲害,這也是書上說的。我說你的腰好像練過什麼的吧,那麼細。她笑了一下告訴我她原來是部隊文工團跳絲綢舞的。我沒看過什麼絲綢舞,不知道絲綢舞和腰細是否有關係,但我還是表示驚歎說,難怪了,絲綢舞就是厲害啊!   我知道我這種驚歎技巧其實是很一般的,每個男人在騙女人上手時都會來這手。問題是女人在這一點上永遠上當,當她說了自己一段最得意的歷史,而男人大加讚賞時,她就昏了,上起當來一次二次三次,一直可以活到老,上當上到老。聰明的阿三老婆這時也表現出低智商,她滿臉回憶神情說,那時每天要練八個小時。   哪像現在每天就是吃飯、打工、睡覺,沒勁死了。   這種時候女人一發牢騷,男人就可以靠上去了。我靠了上去,聞到她身上的香水淡淡的,我有點暈糊糊地說,那是你自己不想豐富,今晚去跳絲綢舞去不去?   阿三老婆在我比較粗的男人呼吸包圍下也有點暈糊糊,她低下頭,微笑著說,傻呀,絲綢舞是舞台藝術。   我說,那好,我們兩去跳交誼舞,我叫阿三陪裁床加班。   我的表白可能太猛烈,她一時吃不消。她半扭腰半扭頭地對我說,為什麼我要跟你去跳舞?   我被她這種很有女人味的樣子弄得渾身著火,我一句話也沒說,就雙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我自言自語一樣說,不跳舞,我就幫你按摩按摩。   阿三老婆的肩膀輕輕一震,嘴裡輕輕地說,不要,不要。但動作上一點反抗也沒有。所以我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捏了幾下就不老實地向下滑去……。   喂,關門幹什麼?突然的一聲大叫把我的魂都嚇跑了。阿三老婆也敏捷地跳到一邊。   張老闆老婆跑進來頭也不抬就一頭鑽進抽屜裡,她一邊低頭找東西一邊說,你們在幹什麼?   我因為魂嚇跑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我一急就脫口而出說,我們在搞男女關係。說完我嚇了一跳。阿三老婆也緊張地看住張老闆老婆。沒想到張老闆老婆一聽笑起來,她頭也懶得抬就色迷迷地說,那好啊,我也加入一份。   阿三老婆是個老練而機靈的人,她馬上迎合上去說,二個對一個呀?陸老闆吃得消嗎?   張老闆老婆一聽色情話,來胃口了,她咯咯咯笑著說,他呀,還想兩個?一個已叫救命了哦。   我一看沒事了,我就大膽混在一起說色情話,我笑瞇瞇地指住自己的鼻子說,我真的有那麼差嗎?   阿三老婆笑起來說,這最有發言權的是老闆娘啦。   張老闆老婆說,我不說,小陸子你自己說。你問問小陸子他最怕聽到我說什麼了。   阿三老婆就轉頭問我最怕聽到張老闆老婆說什麼了。我說我不知道啊。阿三老婆就又轉頭問張老闆老婆。張老闆老婆就癡癡笑著說,他最怕我一到晚上說,小陸子,上來吧。   阿三老婆聽了,呆了一呆,但馬上反應過來,她咯咯咯笑起來,張老闆老婆也跟著咯咯咯笑起來,並補充說,你知道小陸子最喜歡我說什麼嗎,他最喜歡我說,小陸子,下去吧。張老闆老婆說完,兩個女人就笑得抱住肚子啊喲啊喲叫救命了。我在一邊只能搓著手傻笑著說沒那麼嚴重吧沒那麼嚴重吧?突然我明白一個道理,碰到突發事件,你躲躲閃閃反而令人懷疑,倒是大膽說真話,人家反而因為你的話太真而以為是假,反而可以混蒙過關。   張老闆老婆笑了一會,突然想起來她進來的目的,她說,小陸子,你去管一管啦,兩個人又打起來了。工資本在哪裡?我要結帳讓他們走人。   我一見話題轉了,就放心並大聲說,誰打誰?無法無天啦,要打到外面去打,不要在工廠裡打,打壞東西要賠的。   張老闆老婆說,你自己去說,我剛才上去勸,都吃了一拳,你快去。   我說,老闆嘛,不能什麼事都出面。什麼事都出面,以後發生大事,我再出面就不靈了。   張老闆老婆一聽看著我說,那,你的意思我不是老闆了?   我知道我說漏嘴,把心裡話說出來了。我馬上改口說,你怎麼不是老闆?我是說你管廠裡,我管廠外。內部你說了算,工人聽你多一點嘛。   張老闆老婆聽了感覺好一點說,也不是全部工人都聽我的,這兩個就不聽,我要炒掉他們!另外我差點忘了,還有那個阿芳又在說要加一分錢。昨天還在車間裡大叫老闆賺太多了太黑了。   我很煩說,那你就叫她也去做老闆好了。阿芳是誰?   張老闆老婆說,就是你說她屁股很大很美的那個嘛。   我聽了偷看一眼阿三老婆說,什麼屁股大?屁股大就可以亂來嗎?炒了,不要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三   下班時分我走到阿三老婆身邊,假裝彎腰弄鞋帶。我悄悄地但堅定地說,五點半,準時,酒巴門口。我怕阿三老婆拒絕我,沒等阿三老婆說什麼我又說,我開車過來,不見不散。說完我轉身要走,但阿三老婆拉我一下,壓低嗓子說,我在酒巴裡面等。你按三下喇叭。   我聽了很佩服阿三老婆在接頭方面的老練。我笑著說,還是你老練啊。阿三老婆聽了好像不高興的樣子說,不要瞎說,我第一次呀。   我聽了心裡暗笑。阿三老婆畢竟是跳絲綢舞搞藝術的,比張老闆老婆有腦子,第一次就那麼老練,不像張老闆老婆和我偷情,一點防範措施也不管,只知道叫小陸子,上來吧,快上來吧。   不過我又覺得阿三老婆在酒巴裡面等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她就是站在門口也沒什麼的。因為第一次做壞事一般都不會被抓住,被抓住就不是第一次,這道理誰都知道。後來我把我這想法告訴阿三老婆,阿三老婆馬上指出這種想法麻痺輕敵最危險。她說,你不要小看阿三,這個人很鬼的。   我聽了心裡更高興。因為她用這個人三個字,好像她和他的關係還不如她和我。我笑著說,如果他盯你,這說明你盯他,你們相互盯來盯去,對不對?   阿三老婆馬上作出強烈反應說,我從來不管他的,不信你去問他好了。我甚至還對他說,只要他不弄出一身髒病回來害我,他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我一貫對女人這種宰相肚裡能撐船的話抱不信任態度。我笑著說,張老闆老婆也是這樣對我說的。全部老婆都這麼說的。我說有一晚我和朋友喝酒晚回家。我怕吵醒張老闆老婆就輕輕鑽進被子。沒想到黑暗中突然一隻手伸上來嚇死我了。原來張老闆老婆一直沒睡。她在等我,她等我躺平了,就熟練地給我寬衣解帶。我以為她等急了要我上來吧呢,沒想到她沒要我上來吧,而是在黑暗中伸過手來在我褲襠裡掂了掂,動作就像菜場掂黃瓜西紅柿。我頓時明白她不睡的根本原因了。   很明顯阿三老婆對阿三也來過這一手。否則她不可能聽了一半就心領神會地低頭癡癡笑個不停。   我說,其實中國女人都很傻,就是掂出來份量不對又怎麼樣?人家外國女人就聰明多了。她們才不守空床自找煩惱。她們採取你歡樂一次,我也歡樂一次,你歡樂二次,我也歡樂二次的平等原則。   聰明的阿三老婆聽了看住我說,你這話是不是特意說給我聽的?   我一下子被她點穿,有點不好意思,我說,你這個人太聰明,我有點怕你。   這時阿三不知從哪一陣風跑過來。他聽到一句沒聽到一句就插嘴說,老闆,不要說你怕她,我更怕她,我不怕你笑話,我一聽她說話就發抖啊。   阿三老婆瞪了阿三一眼說,你少跟我囉嗦,昨天的賬我還沒跟你算。   阿三馬上笑臉相迎說,不說了不說了。阿三轉身又問我說,老闆,今晚加班是做DT137訂單,還是做AT586訂單?   由於我被阿三老婆搞得七葷八素,我都搞不清DT137和AT586是兩個什麼訂單。   但作為老闆就得像一個老闆,我就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說,當然先做DT137.阿三建議說,其實先做AT586比較好。因為這個訂單的五線上領比三線上領要慢,出貨慢的要先做起來。   我假裝思考片刻,我知道阿三的話是對的,但我不可能這樣改變主意,老闆怎麼可能犯那麼低級的錯誤?我就像毛主席那樣揮揮手說,按我說的辦。DT137我心裡清楚。   我怕阿三拎不清還要問我什麼,我就一把把阿三拉到一邊問,今晚那個DT137裁到幾點可以裁完?阿三估計大概到十點。我心想那麼早就結束那不行。我小聲說,這幾天你辛苦了,裁完你帶裁床去洗洗澡。說著我從褲袋裡摸出幾張票子。   阿三在這裡生活多年,他立刻明白什麼叫洗洗澡的意思。他偷看了幾步之遙的老婆一眼。我小聲說,我會告訴你老婆你今晚起碼裁到十二點。不過千萬記住十二點以前不要回家,否則就為難我了。   阿三聽了馬上拍胸小聲說,老闆,我又不是白癡,我怎麼會叫你為難?我就是到了十二點都不會回家的。阿三說完又偷看他老婆一眼,心有餘悸地低聲問,老闆,她要問起來你可要證明哦。   我拍拍他肩膀說,沒事。   阿三馬上不好意思說,你不知道我這老婆厲害,太厲害啦。   我開心地笑起來又拍拍他的肩,大聲對他老婆說,阿三今晚加班要加到十二點回來,我特地為他請假可以嗎?   阿三老婆用一種看上去很正經的眼神看看我,然後又看看阿三說,老闆是你爹呀,你死在外面我也不管。   阿三聽了很高興,對他老婆做了一個鬼臉,又對我吐吐舌頭就走了。   事後我和阿三老婆愉快地總結我倆的合作時,我感歎地說,我現在知道什麼叫天衣無縫了。阿三老婆沒回答我的什麼天衣無縫,而盯住我似笑非笑地說,你到底帶過多少有夫之婦出來?   我急了,馬上發誓說,就你一個,發誓我。   她瞟了一眼我說,就我一個也不用急著發誓嘛。   我更急了說,算上阿張老婆,那就是兩個。   阿三老婆看住我一笑。   我急壞了說,那我倒要問你,那麼你到底跟多少男人出去過?   阿三老婆還是看住我,只是笑。   我說,你沒有嗎?那,我也沒有了。   那天下班我開車到酒吧門口。我剛要按喇叭,只見阿三老婆的頭從酒吧裡伸了出來。夕陽下她那白白的臉襯在深紅色的酒吧大門上顯得十分醒目。她警覺地兩邊看看,就鑽進我的車。我一踩油門,車就在夕陽下賊一樣溜走了。   我沒把阿三老婆拉去舞廳。而是七轉八轉,最後停在某棵樹下。   阿三老婆說,啊呀,怎麼到家了?   我笑而不答。   阿三老婆用一種好奇的樣子說,你真壞。你怎麼知道我家的?   我又一次笑而不答。我的兩次笑而不答產生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效果。她說了聲討厭,就拿出鑰匙。   這樣,她開門,我進門。此時有一句成語說明了我當時的狀態,就是引狼入室。   接下去的一系列鏡頭是公式化的鏡頭,我寫一寫是為了故事不斷氣。   阿三老婆開了燈說,你坐。   我坐下。   阿三老婆說,喝什麼。   我說,喝隨便。   阿三老婆說,聽什麼。   我說,隨便聽。   阿三老婆就放了一段音樂。那是一段令人骨頭輕的輕音樂。我說,你是不是想跳一段絲綢舞?阿三老婆笑起來說我沒文化,絲綢舞是中國的,怎麼可以來西方輕音樂。我笑笑說,那來西方舞。我站起來,兩眼盯住阿三老婆,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聽說那些久經沙場的這樣一步一步走上去時都是臉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還可以笑容滿面。可我不行,我叫她名字時,我的聲音都變了。我張開雙手說,麗…紅……。   李麗紅即阿三老婆知道我想幹什麼。她避開我伸上來的手說,我去做一個冬瓜湯給你喝,說完就一扭腰,令我撲個空。   阿三老婆進了廚房。我呆站著看看手錶,什麼時候了還做什麼冬瓜湯?今晚不要說冬瓜湯,就是黃金湯我都沒興趣喝。我跟進廚房說,麗紅,不用了。喝白開水可以了。   阿三老婆抱著一隻冬瓜正在削皮,她斜眼看我說,還是做一個,等一會阿三回來也要喝的。   我聽了覺得有點酸,不過同時我心裡又升起一股敬意。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到了偷情的前夕,還念念不忘自己的元配要喝冬瓜湯。這真是革命生產兩不誤啊。   我說,那我幫你吧。這樣,我倆就像一家子那樣,一個切豬肉,一個削冬瓜皮,忙開了。   豬肉終於放進鍋裡了。我洗洗手心想這下該開始了。我又興奮又緊張地選了長沙發坐好。一般情況來說,兩個人只要一個坐好了,另一個也會坐過來,然後雙方心照不宣,一點一點靠攏,最後合二為一,這就是為什麼家家都要有長沙發的原因。但是阿三老婆沒按常規來。她遠遠地坐在靠近廚房門的一隻小板凳上。她說她在等冬瓜湯冒汽。她說冬瓜湯一冒汽就要把第一次水換掉,換上第二次水,這樣可以去肉腥,然後再加蔥、姜、酒和冬瓜。   阿三老婆這樣津津有味介紹冬瓜湯的作法,令我一時以為走錯了門,進了餐飲培訓班。這和她下班前和我天衣無縫地配合,騙阿三在十二點以前別回來,以及上我車時敏捷地兩邊張望的樣子實在判若兩人。我想我沒那麼多時間等了,等她冬瓜湯做完,說不定還有一個西瓜湯,我要等到何年何月啊。我這樣想著我的血就熱起來,我要襲擊她。   一般來說突然襲擊有兩種。一種是趁女方不備,冷不防從背後一把抱住她,拖她進房間或者不進房間就地解決。這是千百年來大多數男性普遍採用的方法。這個方法的優點是迅雷不及掩耳,但後遺症是弄不好要上法庭。   要知道就是象張老闆老婆這樣天生酷愛那種事的女性,也不願被人像強暴一樣Make Love.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智取。我的一個慣用的伎倆是突然摀住自己的眼睛說噢喲,不好了。這是根據女性熱心為人的特點而想出來,並且百發百中的伎倆。   我知道只要我一叫,她們就會主動靠上來幫我翻眼皮。當然眼皮翻開裡面的眼珠子令人倒胃,但你想一下,兩個人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不用說嘴巴也就對嘴巴了。想到這裡,我就叫了一聲噢喲,並摀住眼睛。阿三老婆馬上上來說,怎麼啦怎麼啦?我摀住一隻眼說有沙子。她說,左眼?我說,右眼。她說,那你怎麼捂左眼?我一聽忙改捂右眼。   阿三老婆笑起來說,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我十七歲時,碰到一個男人,他是第一個說眼睛進沙子的。後來還碰到過幾個,也說眼睛進沙子,你們男人怎麼眼睛那麼容易進沙子呀?   我聽了臉一下子紅起來,自嘲說,唉,今天真的碰到高手了。不過人就是這樣,真的沒了臉皮,也就不要臉皮了。我想不要來什麼愛情小技巧,還不如乾脆撲上去算了。我就猛地一下摟住阿三老婆的細腰,然後往房間拖。   阿三老婆畢竟跳舞出身,只見她泥鰍一樣的腰不知怎麼一扭,我兩手就只抱了一件她做冬瓜湯時穿的外套了。   接下去的情節是阿三老婆咯咯笑著逃進房間,拚命關門,我氣喘吁吁追到門口,拚命推門。戰鬥圍繞著那扇房門展開。在力氣方面遠遠不是我對手的阿三老婆在我先伸進一隻腳,再伸進一條臂,最後伸進一個頭的頑強攻擊下,終於放棄防守。她突然一鬆手,沒什麼防備的我就一頭撞了進去,咚地一聲很響地撞在床角上。   阿三老婆看我趴在地上,啊喲啊喲叫著捂頭,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痛得真恨不得抽她兩個耳光。但當阿三老婆笑完上來問我怎麼樣時,我強作笑顏說不是很疼。說完我猛虎一樣又向她撲去,她又燕子一樣逃跑。   由於阿三家的大床是放在房間中央,所以我們的追逐戰基本上就圍繞大床進行。   阿三老婆跑得飛快。我由於頭痛一時追不上,但我跑著跑著突然掉頭也就是迎頭而上。阿三老婆沒想到我來這一手,她嚇得哇地一聲大叫,轉頭就逃。   我追了一會,氣喘吁吁,雙手插腰,不想追了。我真不明白阿三老婆為什麼要學母雞讓公雞猛追猛啄?我們是人,而且我們一個是有夫之婦,一個是有婦之夫。   我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們應該抓緊時間快點把Love給Make了。   我看過一部西方電影,叫Top Gun.其中有名的Tom和那個我不認識的性感女主角坐在沙發上談了一會話,雙方的眼神都有點意思了,這時就需要有人來捅破這層意思。你知道Tom是怎樣捅破的嗎?你可能會說,來,坐過來一點。或者說,來,你頭髮上有一根草。或者說,來,你穿那麼少不冷嗎。性急一點的可能說,來,我老婆就要回來啦。總之,離不開來來來,一付急出大便的樣子。而Tom就有品味得多。你知道他說了一句什麼話嗎?他說,我可以淋一下浴嗎?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三部分(8)*   ------------------------------------------------------------------------   一開始我還以為我英文不好聽錯了。因為一般到人家那裡借用一下廁所那是有的,但到人家家裡洗澡就比較罕見。顯然Tom此話用意巧妙而含蓄。顯然女方也不是木頭,她會想Tom為什麼莫名其妙提出要洗澡。女方馬上會聯想到她的丈夫在什麼情況下要洗澡。她這樣一想就明白Tom想幹什麼了。   你看看人家把Make Love這件事處理得多麼富有詩意,哪像我追啊追,追個雞犬不寧。再說阿三老婆現在叫我追追追,我把力氣追光了,等一會真要用力,我就沒力可用了。我這樣想著我就不管我還穿著皮鞋,突然一步從床上斜跨過去,一下子把阿三老婆撲倒在地。阿三老婆做夢也沒想到我會突然橫渡長江,她在我懷裡哇哇大叫,不算不算,你賴皮你賴皮。   我心想什麼算不算,我又不是跟你玩老鷹捉小雞。我今天化那麼大本錢把阿三騙走,冒那麼大風險來這裡,我不是來玩兒童遊戲,我是來搞男女關係的!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揪住她那件朝思暮想的小汗衫,像剝洋蔥一樣一口氣剝她個精光,接著我用了一種飛機俯衝的氣勢親她。她被我親得一時透不過氣來,兩手在半空中胡亂掙扎,好像要斷氣一樣。   我想我在make love的前奏方面這樣拼老命,除了表示強烈的愛,同時也表示極端的恨。我恨我們中國人造一次愛那麼費勁,要做冬瓜湯,要玩老鷹捉小雞,還要看手錶,以防阿三回來。   我這樣想著,就決定加快速度結束前戲,進入實質階段。我心跳異常,手開始摸索。我剛剛摸到阿三老婆的敏感點,她突然啊呀一聲跳起來。我被她嚇得鬆了手。只見她跑到電話那裡,拿起電話撥了幾下,然後回頭把手指放在嘴上,我明白這是叫我別做聲。   我聽到阿三老婆對電話說,阿三啊,我麗紅。……裁了多少了?還沒裁完?……   裁到十二點?不能早點回來嗎?……那麼怕小陸子幹什麼?他又不是你爹。……好了好了,隨你便。我要睡了。……鍋裡有冬瓜湯,你回來自己熱一熱吃,……。   我整個人呆住了。我打心底裡佩服阿三老婆。一個女人在那麼熱火朝天的時刻還冷靜地想到打個電話,以便掌握老公的確切時間和方位,從而輕鬆地放開地盡情地享受人生,這真是太厲害了。我佩服地看住她說,真是可惜啦你。阿三老婆看著我說,什麼?我說,你本來是一塊做間諜的料啊。阿三老婆聽了笑起來說,我們女人嘛,想問題肯定和你們男人不同嘛。   我沒時間和她探討這些深奧的問題,今晚冬瓜湯煮了,老鷹捉小雞捉了,阿三的電話也打了,該輪到我了。我小心翼翼把阿三老婆拉過來,放倒了,躺平了,壓實了。我用鉗子一樣的手鉗住她的肩膀,生怕她魚一樣又溜了。我估計我的頭很燙,有四十度。我的心一會跳一會不跳,造成我有一口氣沒一口氣,我突然明白報紙上說有些人這樣幹著幹著突然兩腳一蹬涼掉了,看來這是有根據的。   奇怪的是阿三老婆反而沒了剛才老鷹捉小雞時的那種興奮了。剛才還赤腳狂奔和大聲尖笑的阿三老婆,現在卻閉著眼朝天一躺,死魚一樣。我不由對比起張老闆老婆來,張老闆老婆從來不懂什麼老鷹抓小雞,但只要進入實質階段,她馬上反應強烈,龍騰虎躍,倒海翻江。看來女人和女人差挺遠的。   由於阿三老婆死了一樣,我只好自己一個人忙了。我忙上忙下,氣喘吁吁,筋疲力盡,索然無味。我想算了,速戰速決算了,我這樣一想就加快速度,亂衝亂撞,強姦一樣了。   不知怎麼搞的,我一強姦阿三老婆反而變了。她輕輕地噢了一聲,接著她又噢噢了兩聲,然後她就閉上眼睛,雙手在我背上亂抓亂扒,弄得我又癢又疼。接著她又有了新發展。她在我有力的衝擊下,突然死死抱住我,渾身抖個不停。她噢噢噢的叫聲變成了啊喲啊喲痛苦叫聲,眼白也翻出來了,就差一點口吐白沫了。我嚇得不敢問她,也不敢動。但阿三老婆這時候反而催我。她唸經一樣反覆說,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我聽了閉上眼睛,加快了速度,也加大了力度。突然我只聽她大叫一聲啊,然後猛地抬起上身,一口咬住我的肩膀。   我啊喲一聲痛得叫起來。我推開她,跑進洗澡間,我想肯定一塊肉被她咬下來了。這下我回去缺了一塊肉怎麼向張老闆老婆交代?我開了燈,把肩膀湊到鏡子前。還算好,有很深的齒印,皮破了一點,沒傷到肉。   我用冷水沖了沖傷口,好像痛得好一點了。我摸著肩膀從洗澡間出來,見阿三老婆大字一樣躺在床上,一付享盡天倫之樂的樣子。她滿足地舔舔嘴唇說,很久沒這樣了。說著她弓起來伸了個懶腰。她伸懶腰的動作令我想起動物園裡的豹。我不明白,很久沒這樣了是什麼意思?難道以前阿三一直被她咬?那做她丈夫太可憐了。造一次愛咬一口,造兩次愛就是連咬兩口,一年咬下來不是傷痕纍纍慘不忍睹?難怪阿三從來不穿背心,想到這樣我又不禁暗自笑起來。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三部分(9)*   ------------------------------------------------------------------------   阿三老婆橫躺著問我笑什麼。我忙說我沒笑嘛。她說,你明明笑了,我看到的。她看住我不容我否認說,你是在笑我,我知道。   我慌忙說,我笑你幹什麼,你傻不傻?   阿三老婆說,你不用多說了,我早看出來了。你老實說我是不是有點怪?   我心想這豈止有點,簡直太怪了。這就像母螳螂和公螳螂交尾,一邊交尾一邊吃公螳螂,這和低等動物有什麼兩樣?不過我還是解釋說,不怪不怪,怪什麼怪?   這是一種風格,挺特別的。   阿三老婆看了一眼我,沒直接回答,她叫我把甩得很遠的胸罩遞給她。她一邊穿上一邊說,今天我算好的了,阿三最知道了,有一次,我一來勁把阿三的頭髮都拔掉了一把。   我聽了嚇一跳。哦,我想起來了,是有一天,阿三上班奇怪地戴了頂帽子。張老闆老婆還好奇地問他這麼熱的天戴什麼帽子。   我不知道怎麼對拔頭髮的怪事發表看法。我肯定不能說這是變態,我只能安慰說,這沒什麼的,或許阿三喜歡這樣,很多男人喜歡這種刺激。   阿三老婆又指指甩在檯燈罩上的三角褲,我就遞給她。她說,所以你現在知道了吧,你一進門我就一直躲你,你知道嗎……。   我恍然大悟,原來她一會冬瓜湯,一會老鷹捉小雞,都是為我好,為了我免了這一口咬,我這是自作自受。我為她的苦心而感動。我不知該說什麼好,我就走上去摸摸她的臉說,沒什麼,現在不疼了,一點不疼了。我裝作不在乎地動動手臂。   她看看我說,不要安慰我了。她歎口氣說,我自己也不知怎麼辦好。要麼一點感覺也沒有,要麼就瘋了一樣。我好恨啊。說著又歎了口氣,臉色陰下來。   我差點想說那就應該去看看醫生,但這等於說她是變態。我想這種時候還是少說為妙,越安慰越出錯。我就坐到她身邊,無聲地撫摸她柔軟漂亮的長髮。我有點傷心想,人真的看不出的,漂漂亮亮的一個人上了床怎麼會這個樣子?   這樣無聲地呆了一會,我就輕輕說,他差不多該回來了吧。我說完又看看手錶,並把看手錶的動作有意誇大。   阿三老婆站了起來,她看著我,依依不捨地拉住我的衣角說,你還會來嗎?你不會來了吧?   由於她的兩句問話的意思是反的,所以我一會點點頭一會搖搖頭忙了一陣。她突然一下子摟緊我,好像永別一樣。我兩手在空氣中張開著,不知如何是好。我好像騙小孩那樣肯定說,我會來,為什麼不來?我過幾天就來,我真的太喜歡你了。   她聽了突然死命親我,親得我臉上器官都歪了。我緊張得要命,生怕阿三老婆一激動,突然在我鼻子上咬一口,那我這輩子就沒鼻子真的沒法出門了。但我必須表現出我很能理解她,我不忍心一把推開她,我靈機一動說,啊呀,我們的冬瓜湯干啦。   阿三老婆聽我叫啊呀,她呀一聲鬆開手。但她跑了幾步想起來她已關火了。她又走回來,看著我輕輕地說,你……你會說出去嗎?   我趕緊指天指地發誓說,我怎麼會說出去?我要說出去,人家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嗎?   她聽了不作聲,半天她又用一種求人的眼神看住我說,那你以後真的還會來嗎?   我不敢看她,含含糊糊說,我們在一起還是挺開心的。   她聽了兩眼含淚,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謝謝。   我想我得趕緊走,再不走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我說,那,我走了。   她說,不喝點冬瓜湯?   我搖搖頭說,不喝了。冬瓜利尿,我本來就尿多。喝半杯水,我可以拉出一杯子尿。   她知道我極力想幽默一下,她想笑一下,表示懂幽默,但沒笑出來。我也沒笑出來,我說了一聲拜拜,趕緊走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四   我們公司這一段時間下來,在T恤界也算有頭有臉,舉足輕重了。不過由於我本人是靠著張老闆起的家,所以T恤界一說起我,不叫我名字,而把我叫作搶阿張生意又搶他老婆的雜工,簡稱雙搶陸。這個不好聽的名聲,使我很惱火,我曾經想找T恤界幾個大佬級人物來吃飯,把事情擺平。但阿三老婆說我腦子有毛病。她說T恤界誰賣誰的帳,吃飯反而吃出笑話來。   我想想也對,我都是大佬級人物了,我還請誰吃飯哪。我現在的工廠已遠遠不夠場地,我把隔壁的房子也租了來,牆壁打掉,連成一片。我的工人越來越多,每次出糧我去銀行提錢,銀行看我提著一個米袋都嚇一跳。不過工人越來越多,要求我的訂單也越來越大。禍就這樣埋伏在大好形勢下了。   一天,我去傑姆斯倉庫,看到裡面的T恤還是堆在那裡,快成一座山了。我緊張了,我說,傑姆斯啊,我工廠的T恤也堆成山了,我們兩個人就有兩座山,這樣可能不好吧。傑姆斯想了想說,是有點問題,主要是我們的T恤的價格太高,沒了競爭力。   我一聽就火了,我想我的T恤價格本來是好的,就是因為給你回扣給高了,當然沒有競爭力了。我說,傑姆斯,是否可以考慮降低一點。我說這話時用一種逼視的眼光。我的意思很明白,要他把他的回扣降低一點。   我本來以為接下去一定產生我和他狗咬狗的局面。因為他不一定肯降,可能要我降,而我沒理由降,一定要他降,這就會吵起來。但傑姆斯沒有和我狗咬狗。他想了一下突然說,陸,你認識一個叫小平張的人嗎?   傑姆斯在說小平張這名字時雖然發音不準,含糊不清,但我還是驚出一身汗。   我鎮靜地說,沒聽說過這個人。   傑姆斯說,我也是剛剛聽說,聽說這個人的T恤very very便宜。   我聽出來傑姆斯連續來兩個非常非常的含義,但我馬上反駁說,便宜沒好貨。   傑姆斯聽了笑笑說,你看看,這件T恤怎麼樣。說著他不知從哪裡變戲法一樣變出一件T恤來。   我呆了。我沒想到張小平來勢那麼猛,居然打上我的門來了。我掃了一眼張小平的T恤。憑良心說做得不錯。但我必須找一點毛病出來。我七找八找恨不得乘傑姆斯不注意在張小平的T恤的腋下挖一個洞。傑姆斯看我把T恤翻來翻去很急的樣子就笑笑拍拍我的肩膀,拿出一件我做的T恤來。也真不知那個工人媽的亂來,我的這件T恤做得腋下都漏了。傑姆斯說,陸,小平張的T恤做得不錯。我告訴你吧,小平張來找過我,他說他以前在你工廠做過,知道你的質量不如他,價格也不如他。   他也像你以前那樣帶了一個女的。你們中國人好像女的英文都好一點。那女的很大膽,一開口就告訴我一個很有意思的……。傑姆斯說到這裡突然停住,用拇指和食指對搓了一下。   我明白這已不是威脅,這簡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訛詐。我真想一句話頂過去說,那你就叫他試吧。當然這只能在心裡想想,要是傑姆斯真的停我訂單,去試張小平,不用一星期我的工廠就完蛋,這一點我心裡很清楚,所以我一付吃軟飯的樣子笑嘻嘻地說,傑姆斯,你的意思要怎麼樣,你直接告訴我好了。   傑姆斯是個真正的西方人。真正的西方人就是說變天就變天,說翻臉就翻臉。   他說,陸,不是要我告訴你,而是要你告訴我,那麼多那麼貴的T恤,我怎麼向老闆交代,老闆怎麼向董事們交代。你明白嗎?   傑姆斯的這種口氣聽上去好像我們從來不認識,從來沒有做過桌子底下的好朋友。我真該聽張老闆老婆的話把錢餵狗。不過人就是這樣,真的一生氣就不顧一切了。我也威脅說,傑姆斯,你如果真的願意去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錢,如果你真的覺得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錢你也不怕,那我也沒什麼好說了。說完我學西方人聳聳肩,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這已成了歷史懸案。一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懂是不是我這橫死一條心的話反而起了作用,反正當時傑姆斯聽了我的話反而他好像吃軟飯一樣軟下來了。他笑嘻嘻地說,陸,我已告訴小平張,我們有固定的供貨商。暫時不需要新的。   張小平雖然被我擊退了,但兩座T恤山的問題還是存在。傑姆斯倉庫裡的大量積壓的T恤可能很快被他老闆發現,我倉庫大量積壓的T恤也急需變錢。傑姆斯的老闆不知道堆積起來的T恤是因為我和傑姆斯桌子底下交易造成的。   我還是決定再請傑姆斯吃一頓飯,和他就我們的生死存亡問題好好談談。   那天我和張老闆老婆在唐人餐館請他吃飯。傑姆斯很久沒見張老闆老婆,他一見就跑上來抱住她,連連說想你。   吃了一會,張老闆老婆去廁所,傑姆斯望著張老闆老婆扭來扭去的臀部悄悄對我說,陸,我以為你們Finish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說我和張老闆老婆完了,我就問為什麼。   傑姆斯攤攤手說,這很簡單嘛,一個女的不出現,換成另一個女的出現,這就是為什麼嘛。   我明白他指的是我上次帶阿三老婆去他公司,而沒帶張老闆老婆去。我笑著說,你不懂中國人。我告訴你,不要說她不出現幾個月,就是幾年不出現也不存在Finish的問題。我們中國人以前文化大革命聽說過嗎(我中學學到的英文culture revolution這時用上了)?沒聽說過嗎?那麼chairman mao聽說過嗎?好,就是這個主席毛的時候,我們中國的夫妻兩人為了主席毛一個東一個西十年,每年只有一次在一起,也沒有離婚的,也照樣生孩子。   傑姆斯聽了搖搖頭,他說他聽不懂人民怎麼可能為一個總統作那麼大的犧牲。按他的西方觀念,應該是總統為人民作犧牲才對。   我很想把東方主席和西方總統不一樣的道理好好說一說,但這時候我自顧不暇,我就簡單說,主席毛那個時候,很多故事的,你這輩子都沒聽說過那麼精彩的故事。   我這樣說的時候,張老闆老婆回來了。她看了一眼我說,小陸子,你想給他上政治課?你忘了你今天為什麼來了?   我說我知道。張老闆老婆復仇似地說,你知道什麼呀,小陸子,好事到你手裡就搞壞,然後就怪人家不好。   我沒想到張老闆老婆這方面的記憶力那麼好,那天吵架的事記到現在。我就沒好氣地說,你又來了是不是?那你來說吧,我不說了。   張老闆老婆用鼻子哼了一下說,我來說就我來說好了。說完她一扭身子坐近傑姆斯說,傑姆斯呀,訂單再不來,我們就倒閉了呀。你要救救我們啊。   傑姆斯拍拍張老闆老婆厚實的背,文不對題地說,你真是漂亮,我們有多長時間沒見面了?   張老闆老婆做了一個睡覺的動作說,傑姆斯,come on,我最近一直睡不著覺,那麼多T恤都在夢裡飛來飛去啦。   張老闆老婆說話真是沒什麼邏輯的,睡不著就不會做夢,做夢就表明睡著了,這連小學生都知道的邏輯關係張老闆老婆都搞不清楚。但傑姆斯對邏輯好像沒什麼感覺,而是對張老闆老婆的睡覺有興趣。他說,就為幾件T恤睡不著了?有這樣的事嗎?   傑姆斯真的不能理解我們會為了幾件破T恤搞到睡不著覺。相反張老闆老婆也不理解傑姆斯怎麼聽了會表示奇怪。我就插進來解釋說,我們真的看到山一樣高的T恤睡不著啊,傑姆斯。   傑姆斯認為這事也不用睡不著,還是有解決辦法的。我馬上敬酒求高見。傑姆斯就提出一個使我處於不敗之地的辦法。他說,陸,去做和別人不同的T恤。   我一開始沒聽懂,T恤有什麼不同的?不就是一個頭兩個袖,難得還有兩個頭三個袖?但後來傑姆斯解釋了一下我領悟了。   傑姆斯的意思是現在大家做的都是普梳T恤,都是便宜貨,價格誰都知道。如果我們工廠能用精梳布做T恤,做高檔T恤,做出來的T恤就沒人可比,價格高一點,傑姆斯也可以對他老闆交代了。   這一頓飯吃得值了,我握住傑姆斯的手說,傑姆斯,我馬上出發,去中國聯繫精梳布。   傑姆斯也握住我的手搖了搖說,等你的好消息。   張老闆老婆看我們兩隻手握在一起,她也加上一隻手說,陸的中國之行回來,我們的新生活就開始了。   我連忙說對對對。我怎麼也沒想到我這次中國之行會產生的是傑姆斯和張老闆老婆的新生活。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五   機票訂好了。我說要和傑姆斯具體談精梳布事宜,英文好的阿三老婆就名正言順跟我去了。   我們一走進停車場,我已有點迫不及待。我的手勾過去勾了她的腰,她馬上回頭看看周圍,輕輕一笑說,真大膽你哦。我色迷迷地在她彈力很好的臀部按了一下,同時按了一下遙控,車嘟地一聲,阿三老婆啊呀一聲跳。我笑起來說,喂,你不是久經沙場的嗎?阿三老婆白了一眼我,也捏了我一把。這種無聲勝有聲的一眼和一捏令我心花怒放。二話沒說我就把車直接開進了一家汽車旅店。   鑰匙一開了門,我就迫不及待一邊脫衣服一邊說上來吧上來吧。說完我對自己怎麼也會說出上來吧這樣的話很吃驚,張老闆老婆不在,我就成了張老闆老婆。看來歷史上沒偉人會產生偉人,沒張老闆老婆會產生張老闆老婆。   阿三老婆站在那裡說,上來什麼呀,我們坐一坐,說說話。   我說,說什麼?   阿三老婆說,你要回去多久?   我脫了一半的衣服敞開著胸,有點掃興地說,要是說說話就不在這裡說了。   阿三老婆說,那我們到海邊去。阿三老婆笑著給我倒了一杯開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   我在她倒開水的時候冷靜了一點,想起來眼前不是張老闆老婆而是阿三老婆。   張老闆老婆要是到了這種時候,就像打鐵一樣,一錘就是一錘。阿三老婆是要先來冬瓜湯和老鷹捉小雞,很多前奏的。   突然我的電話響了,我想一定又是張老闆老婆打電話來追蹤了。我真是好像當年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前面有阿三老婆冬瓜湯堵截,後面有張老闆老婆電話追擊,革命怎麼那麼難哪。我拿起電話沒好氣地叫了一聲hello.張老闆老婆在電話裡急急忙忙地說,小陸子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在開車,我就想問你中午回來吃飯嗎?   我沒作聲。   張老闆老婆又自言自語說,那我就自己吃了。張老闆老婆聽我沒聲音,又說,小陸子,到了傑姆斯那裡,你叫阿三老婆凶一點,對這種鬼佬不要客氣。   我說,行了行了,我們很凶的。   我掛了電話,情緒也沒有了。我就對阿三老婆談起工作來,我說,我走了,廠就交給你了。   阿三老婆瞪大眼睛看著我說,不是老闆娘不走嗎?   我瞇起眼睛看著她說,正因為老闆娘不走,所以我說這個工廠交給你了。   阿三老婆聽了,想了想,笑笑說,為什麼那麼相信我?   我深情地看著她說,是啊,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相信你,我心裡就你一個。   阿三老婆聽了也深情地看了一眼我,獨自走到床邊,一件一件寬衣解帶。   我看住她說,你這幹什麼?   阿三老婆輕輕地說,要走了,留個紀念吧。   我馬上要坐飛機,聽了這種話突然怕起來。我說,留什麼紀念嘛,我很快回來的。   她沒理我,最後一件衣服滑落下來,露出很好看的身材,腰很細很像蛇。她向我招招手,然後慢慢仰天倒下去,動作就像慢鏡頭電影一樣漂亮。我站著看呆了。   阿三老婆等我半天沒上來,就扭轉頭指示我說,不用怕,把電視打開,我看著電視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咬你了。   我聽了心裡很不好受。本來這是雙方自願雙方開心的事,現在卻變成武松打老虎一樣,她看她的電視,我忙我的活,這又有什麼意思呢?我走過去,坐在床邊,拍拍她說,今天我也不是很想。我們走吧。傑姆斯還等我們呢。   阿三老婆仰頭看著我說,剛才你還餓死一樣的呀。怎麼啦?真的沒關係的。我看一會電視,真的沒事的。說著她坐起來幫我把襯衣從皮帶裡拉出來,並吱的一聲拉開了我褲子的拉鏈。   我想既然這樣了,那就成全她吧。我趴到她溫暖小巧的身上,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忙了一陣,生理沒有反應,心理反應倒上來了。我想女人真的不得了,她們一旦喜歡一個男人,居然不管自己痛苦還是痛快,只要男人痛快就行。我在她耳朵上輕輕說,感覺到了嗎,真的不想。   阿三老婆就低下頭去說,讓我幫你一下。   我攔住她的頭說,不要了,很髒的。   她二話沒說,擦也不擦,就張開嘴巴。   我真是好矛盾啊,一方面是生理舒服,另外一方面是心理不舒服。我閉了一會眼做一會神仙,又睜開眼看她一下,我看到她的頭在我兩腿之間一起一伏,節奏明快,十分賣力。我不忍心了,一下子推開她的頭說,真的不要了。說完我把我的東西收進去,拉上拉鏈。我緊緊抱住她說,你真是一個好女人啊。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六   飛機起飛的那天張老闆老婆、阿三、阿三老婆都來送行。   阿三說,一路順風。   張老闆老婆說,錢藏藏好。   阿三老婆說,到了就先打電話,老闆娘會掛念你的。   我會意地點點頭。我發現一個男人出門,有兩個女人掛念心裡是很舒服的,特別是其中一個女人不能明著掛念,只能暗掛念時,心裡就蜜一樣甜。   飛機準時降落在我的家鄉。家鄉由於發展兇猛,又加上下雨,所以給人到處是水泥和泥水的感覺。據說很多回去的人對此很有意見。不過我倒覺得這很正常,任何一個國家,包括美國日本在發展中都會碰到一邊蓋房子一邊下大雨的情景,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來接我的是我全家。爹媽大姐小弟。由於篇幅有限,我就不講見面的細節了。   總之我們相互看看臉,看看身體,都說沒什麼變化。當然誰都知道幾年下來每個人自然變老了。比較特別的是小弟幾年不見突然長成一付海派樣子,一開口和我談的都是美國日本甚至宇宙的事。在的士中他問起我工廠有多少人?我工廠一共十幾個工人,這在澳州已規模不小了,但我怕這裡的士司機聽了笑話,我就鼓了鼓氣加了一倍說,不多,三十六七個吧。小弟一聽馬上鄭重其事地說,二哥,你要出去談生意,千萬別說你只有三十六個工人。我聽了奇怪說,那我應該說多少?小弟說,五百人差不多了。我聽了叫起來說,要在外國有五百工人,那嚇死人了。你知道五百人是什麼概念嗎?小弟說,那你就減一點,三百吧。我說,不行,人家要是出國考察過,一聽三百就聽出我吹牛了。你不知道,國外三百人是多大一個公司啊。小弟聽了笑著對大家說,看看啊,二哥出國真的出成澳戇了。我說,澳戇是什麼?我小弟說,澳戇都不知道啦,真是一個澳戇。我說,你是說我們澳洲來的人傻吧?小弟笑起來說,你那麼認真就是傻了嘛。我們這裡是這樣的,你聽好了二哥,你先把數字說大,說五百,然後讓人家去砍。他大膽砍一刀,砍去一半,你還有二百五。   二百五總比三十六好聽吧?我大姐聽了說,是的是的,我昨天買一隻皮包,開價一百,我就砍了五十。我付錢後還後悔,應該砍它八十。我聽了很奇怪說,那不是亂來?小弟說,亂來?哈哈哈,所以我們叫你們澳戇嘛。那個的士司機幫小弟說,這位小師傅說得對的,這裡做生意全這樣。你要老老實實做,你就是贛卵。   我後來在實際談布時真的體會到我小弟的話有道理。我開始跑的幾家公司聽說我只有五十個工人(我已從三十六加到五十人了),公司領導連飯都不請就叫我走人了。後來由我小弟代我說話。他叫我穿了名牌西裝不要說話,他把我的T恤廠吹得連我都不好意思聽,這樣對方反而很敬重我叫我陸先生陸老闆了。   不過我的適應性還是可以的。很快我就從不習慣和不好意思變成吹起牛來不打草稿了。   有一次去酒吧,和一個美麗的酒吧小姐聊天,我都不說我從澳州來。我說我從美國加利福尼亞來。其實加利福尼亞在東南西北我都不太知道。但我說我在八十八樓的玻璃辦公室裡辦公,那個小姐不知是真相信還是假相信,反正她聽了那麼高就啊地一聲尖叫,倒入我的懷裡。   我白天工作,晚上免不了四處走走。這樣走了不少親戚朋友。親友都說我一個人在外面孤單,紛紛提出幫我找個女朋友,讓我帶出去。   這樣我就有了幾次約會,這樣看電影和吃飯是必然的。這些女朋友都年輕漂亮,令我動心。當然有的我不僅動了一下心而且不免動了一下手。比方在黑暗的電影院,一個叫麗莎的,她有意無意老把自己手臂靠在我的手臂上。我就不客氣了。   我離開張老闆老婆已有一段時間,我還真是有點想了。這真是奇怪,我每天和張老闆老婆在一起時我就怕聽到上來吧,但分開才幾天我又很想聽到上來吧了。這可能就像每天吃肉,吃到怕肉,但一段時間沒吃肉,再肥的肉也想吃的道理了。電影放到鬧鬼的片斷時候,麗莎可能是害怕靠在我肩上,我就把我的手伸過去,伸到我不應該伸的地方去了……。因為鬧鬼,電影院裡漆黑一團,我們就在恐怖的音樂聲中摸來摸去,摸得大家氣喘吁吁,餘興未盡。還沒等電影散場,我們兩個就勾肩搭背出來了。   我們走過一家賓館,我就緊緊握了她的手一下,意思我們進去痛快痛快。麗莎站住了,把手抽了出來。我以為她不肯,沒想到她指了指,叫我自己一個人先去開房,然後告訴她房間號,然後我先進去,她等一會跟進來。   我明白了,這是在中國,這種事做起來就是不爽。不過這樣做,也很有刺激。   於是我先去用我的澳洲護照開了房。   我進了房間,把門虛關上,拉上窗簾,然後打開電視,開得比較響。我想等一下萬一麗莎和張老闆老婆一樣是會大聲叫的那種,電視機就可以幫我們了。我坐在床邊,又把麗莎的名字、年齡和住址都默默背了一遍。我對自己做的防範措施很得意。我在海外就聽說一些開房要點,比方在中國一定要把和你睡的女人名字等等記住。要是記不住這些,公安局一旦抓到了,就作為嫖娼來處理。由於境外男人嫖娼不能坐牢,公安局就會在護照上蓋一個章,章上只有一個字,嫖。這真媽的缺德。   你罰錢就罰錢嘛,蓋什麼章!我要是拿了這樣一本有嫖字的護照回去,怎麼向張老闆老婆交代?   這樣想著等了十分鐘。這十分鐘真有十天那麼長,我坐不住了,站起來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麗莎終於推門進來。   我說,啊呀,我以為你走了呢。麗莎一邊輕輕關門一邊說她進賓館後,在大廳裡饒了幾次,確定後面沒人才進來。我聽了心裡一陣感歎。我沒想到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竟像三十年代地下黨那麼老練。我不禁搖搖頭說,我們這些人在海外幾年都傻了,回來連過一條馬路都不會了。麗莎聽了說,陸先生,不要這樣說,你在外面見的市面比我們大。你肯定什麼都見過了。我要有幸跟你到外面看看,這輩子死也瞑目了。我說,千萬不要說這種話。再說外面再好看也沒你身材好看呀。我這話說得她癡癡笑起來,我就忍住口水上去脫她的外衣。脫了外衣,我就看到了白嫩的頭頸和聞到女孩子新鮮的氣味。我心裡就想,你那麼鮮嫩,我要是帶你到悉尼去,放在廠裡張老闆老婆和阿三老婆容不下,養在房子裡,就憑你一見我就跟我上床,我不等於養了一個過去的張老闆老婆?我不是變成張老闆第二了?   我們脫光了。看來她的經驗不亞於張老闆老婆,甚至高於張老闆老婆。她叫我不要動,她光著身體跑去搞了一杯熱水,一杯冰水,我說你要幹什麼?她笑笑,不作聲,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要我閉上眼睛。我興奮地想,好事要來啦。我雙手枕著頭,閉上眼睛。只感覺一陣熱一陣冷一陣難受一陣舒服,這就叫活神仙了。後來她忙完了,該我忙了,我一邊忙一邊好想問她怎麼那麼好技巧,都是從哪裡學來的。當然我知道這種話問了就真的澳戇了。   從賓館出來,走在大街上陽光下,我有一種剛剛開過宴會,大吃一頓的滿足感。   我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哦。麗莎奇怪地看著我說,謝什麼?我想想也是,空頭支票算什麼名堂,於是在路過一家首飾店時,我買了一條做得很細很細的銀色項鏈掛在她白嫩的頭頸上,我覺得那麼精製的銀色項鏈太配她氣質了。   麗莎看我掛好了,沒說客氣話就說有點急事分手走了。   我很奇怪,以前我們這代人要是收了人家禮物起碼也要說謝謝,不管關係密切到什麼程度。現在怎麼潮流變了,好像送給她是應該的。我真的有點趕不上麗莎這一代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七   星期三澳洲下班時間,是我和阿三老婆約好的通電話時間。我撥通了電話無限溫柔地說,Darling,How are you?   阿三老婆聲音遙遠但清楚地說,你叫我什麼?   我說,我叫你Darling啊。   阿三老婆笑起來說,噢,你怎麼這麼酸。牙齒都酸掉了。   我聽著她咯咯的笑聲,胃口大開。我輕輕地說,真的,很想你啊。   她說,想我什麼?   我說,想你咬我一口。   阿三老婆笑起來罵我神經病,又說,真的想咬就快點回來,你那裡進展怎麼樣?   我說,一切正常。你那裡怎麼樣?   阿三老婆也說一切正常。   我說,她呢?   阿三老婆知道我指誰,她說,沒事呀,挺好啊,好像每天在電話裡talking English.我聽了覺得奇怪,她哪有英文朋友。我說,是誰呀?   阿三老婆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進辦公室常常聽到她在講英文。現在她英文不錯哦。   我也算個老奸巨滑了,一下子就明白阿三老婆想告訴我什麼了。我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阿三老婆笑了說,緊張了?   我又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阿三老婆可能聽出我急了,她想了想說她也沒注意什麼時候開始。只是看到張老闆老婆最近對接電話很有興趣。常常一聽電話響,就飛跑過來,不像以前總要人家接了交給她。   我聽明白了,我現在就給這個死八婆打電話。   我掛掉阿三老婆的電話,馬上打給張老闆老婆。電話響了,沒人接。我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我看了看手錶,氣得把電話摔在地上。   我大姐跑過來撿起來說,幹什麼呀你,是不是沒人接呀?沒人接也可能上廁所嘛。   我說,上廁所?上廁所上他媽的那麼久?就是掉進屎坑也爬上來啦。   這事我後來回去,旁敲側擊問過張老闆老婆。沒想到她真的說是有一天她在廁所聽到電話響。她說她提起褲子跑出來電話不響了。她重新拉下褲子電話又響了,她以為誰開玩笑,一生氣就再也沒去接。我聽了也不知道該不該信她。我看著她一臉認真回憶的樣子,心想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巧的事?   總之從我和阿三老婆通了電話後,阿三老婆就在我的隔洋電話的指示下開始了對張老闆老婆的盯梢活動。經過幾次核實,最後的結果出來了。電話肯定是傑姆斯打的。   其實我已猜到三分,但一旦阿三老婆證實了,我又不敢相信。我馬上回憶了一下,我一點想不起張老闆老婆和傑姆斯有過哪怕一點點勾搭的蛛絲馬跡。難怪報紙上常常有總統一出國訪問,國內就政變的報道。國家和工廠大小不同,原理是一樣的。   我坐在沙發上,拿著電話,心想以前我搶張老闆的女人,現在傑姆斯搶我的女人,這真是因果報應啊。想到這裡,我很火,我就打電話給麗莎,再開一次房,幫我滅火。   但麗莎久久沒有復機。我再打電話過去,還是沒有動靜。我第三次打電話,我想今天是怎麼啦,不順起來什麼都不順。麗莎,你再不復機,我就打爆你的B P機。   幾分鐘後麗莎復機了。她好像很不高興,她說,陸先生,有什麼事明天再講行嗎?我今晚有客人正在吃飯。我聽了還來不及說什麼,麗莎一下就對不起,拜拜了。我不明白了,那天我送了一條項鏈給她時,兩個人還恩恩愛愛,難捨難分,怎麼一轉眼變成公事公辦了?我對現代中國女人真的不懂了。   這事後來我請教我小弟。小弟一聽就哦地一聲說,二哥,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這很簡單嘛。   我不明白看住小弟,拉他坐下請教。   小弟說,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你知道現在一炮多少錢嗎?   我說,你這什麼意思?   小弟說,不懂?那我這樣問你吧。那天你給麗莎多少錢?   我說,我沒給錢,我又不是嫖,我給錢幹什麼?我在澳洲也有相好,我們也發生兩性關係,我從來不給錢的。   小弟說,二哥,你們澳洲的事我不懂。我說的是中國。我說的是你那天買了一條金鏈對嗎,告訴我值多少錢?   我叫起來說,我跟你說了,我不是嫖,我和麗莎是感情關係。我們兩個……。   小弟看著我直搖頭,並打斷我的話說,二哥,幾年不見,你好像不是出國,你好像進深山老林了。二哥,你可以自認為你和麗莎有感情,我也承認你有感情,不過,既然有感情,那麼你給麗莎的金鏈是不是應該超過嫖資,這話對嗎?你不要打斷我,你不能說麗莎連一個妓女都不如吧?   我生氣了說,小弟,我跟你說過嫖是嫖,我和麗莎睡覺是睡覺,這完全是兩回事。我突然發現我已可以活學活用這個廢話一樣的西方公式了。   小弟笑了笑說,二哥啊,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呀,我都急死了。我們先不爭嫖和睡有什麼兩樣。你先回答我,麗莎和你睡了一覺你到底給了她多少?   我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們不是金錢交易,我們雙方是自願的。而且她比我還興奮,比我還起勁,你現在把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混為一談了,你知道嗎?   小弟覺得和我說話吃力,他搖搖頭,笑了笑,慢慢說,二哥,這樣吧,我們也不要說什麼一件事兩件事了,我只問你一句,你要是女人,你想想看,要是一個男人一方面說我很愛你,一方面連嫖妓的價錢都出不到,只給你買那麼細那麼輕的項鏈,你會怎麼想,你會不會……。   我急了叫起來,國外就是流行細的啊,誰戴狗鏈條一樣粗,傻死了。   小弟說,你不要打斷我,二哥,我們這裡不管流行不流行,我們只管重量。放在手心裡重量足就是好東西。我告訴你,你給了那個女人那麼細的一條項鏈,那就只能睡一覺。你再打電話叫她睡,她要是再跟你睡,她就是有毛病,你懂嗎。我告訴你,這就是為什麼麗莎不復機,就是復機也不客氣的原因,現在你懂了嗎?   我不買賬,擺擺手說,小弟,麗莎決不是這種人。今晚肯定真的有事。   小弟笑了笑說,二哥,你硬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但我要告訴你,如今做人不像以前,大家都很實在了,包括睡覺。   我說,小弟,要是真的女人都變得這樣了,我看地球也該毀滅了。   晚上睡在床上想想,我覺得我小弟的話又有點道理。我回想那天我和麗莎從賓館出來,送給她項鏈時,她看也不看,謝也不謝。我當時還以為現代青年很豪氣,說謝謝就俗氣了。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是她嫌我買得太細了,對我沒興趣,連謝謝也懶得說了,所以再打電話睬都不睬我。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一首歌,情人還是老的好。我又有點想我的初戀情人了。我要送給她金鏈,她還怕老公咬而不肯要,這真是天壤之別呀。   那晚我心裡不舒服就和小弟喝了不少酒,第二天頭痛得要命,整整睡了一天。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八   臨走的前一天,小弟陪我去吃飯並簽合同。   小弟拎著皮包跟著我一口一個陸老闆,工廠的領導也跟著叫我陸老闆。吃飯的時候,我一邊碰酒杯一邊氣勢十足地對工廠領導說,有機會到澳州看看。   工廠領導聽了說,是啊是啊,美國歐洲都去過了,澳州倒是真沒去過。聽說我們夏天,你們冬天對嗎?這很有意思,怎麼會我們夏天,你們冬天,大家都在一個地球上,怪了。   小弟不屑一顧地說,這算什麼怪,澳州有一條街從頭到尾站滿了妓女,都不穿褲子的,怪不怪嗎?   大家聽了嘻嘻笑起來。   廠長說,是啊,上次我去美國考察,下雪天,看到妓女也是不穿什麼,一條小皮裙短得看見內褲。怪了,你說她們怎麼不感冒?我一路回來一路想不通,估計她們從小吃得好營養好。   一個領導笑著說,廠長,你當時怎麼不問她們吃什麼,你也可以跟她們一樣吃,冬天起碼不會長凍瘡了。   廠長說,問呀?啊呀,我看都不敢多看她們一眼。這些女人你要是看她們一眼,她們馬上把你拉進去,那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開車的司機小王湊上來說,廠長,這是開洋葷,槍斃也值得。   廠長馬上揮揮手說去去去。   另一個領導也湊上來說,那要看廠長開得成開不成洋葷。要是開不成洋葷那槍斃就冤枉了。   大家哄笑起來。   廠長急了,大聲說,我一頓可以吃半瓶老酒的人,開一次洋葷都不行?廠長這樣說的時候,拉歪了領帶,解開了襯衣鈕扣,露出通紅的胸。   另一個領導馬上拍拍廠長的肩說,我作證,上次我和廠長去洗澡,我可以證明廠長老當益壯。   廠長高興了說,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他舉起酒杯說,今天陸老闆在這裡,可以作證。看看誰先醉,誰就不能開洋葷。   大家又哈哈大笑。   在熱烈的氣氛中大家開始問有沒有可能真的去一次澳洲。   我說,當然啦,你們組織一個代表團,說是去考察考察澳洲的紡織品市場嘛。   大家覺得有道理,就商量誰去誰不去。其中一個說,陸老闆,我的一個朋友也想去,他很有錢,但他不是搞紡織的。他是炒房子的,怎麼辦?   小弟說,沒關係,他可以考察澳州地產嘛。   另一個人說那他的一個朋友是糧食局的,能不能去考察糧食?   我說,可以可以,澳州大米很有名,引進大米嘛。   還有一個說,那按陸老闆的意思,我的一個朋友是做花生糖的,澳洲也有花生糖了?   我說花生糖我倒不知道,不過可以說考察一下澳洲的巧克力糖嘛。巧克力糖裡放花生嘛。   大家哈哈大笑。   廠長提醒說,我們去澳州可能會碰到李局長他們的考察團。這就好笑了,一個紡織局一下子派出兩個考察團。   我說,那個考察團是誰安排的?   廠長說,你聽說過你們那裡有一個叫張老闆的嗎?也是做T恤的,就是他安排的。他搞的這個考察團,來頭大了。領隊的是市裡領導。   我說,叫張老闆的多了,他的名字叫什麼?   廠長說,好像叫張寶根。你會不會認識?   我聽了差點昏過去。世界真是小。我急忙說,沒聽說過,澳洲做T恤的人多了。這個人怎麼回事?   廠長說,這個人聽說是從澳州跑回來的,不得了了,現在在我們這裡開了三個大廠,又有人說開了五個,反正訂單都做到歐美去,每個星期都走幾個40尺的集裝箱,名氣大啦。   旁邊付廠長插嘴說,廠長,你都是老皇歷了,現在T恤都叫小生意,人家做房地產啦。   我說,那麼厲害?   廠長說,這個人通天的。他玩的全是上面市裡人物。我跟他做過幾擔生意,錢到現在也沒給,上面有人打招呼叫我不要催,厲害吧?這次他搞的考察團全是頭面人物,連我都輪不上。陸老闆,你在澳洲怎麼會沒聽說過這個人?   我假裝想了想說,張寶根?哦,好像聽說過這個人,這個人在澳洲名聲不太好,偷印名牌T恤給警察起訴,鬧得滿城風雨。我們這種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不和這種人玩的。   廠長說,你要是見到張老闆,你會覺得一個小矮子,沒什麼的。看不出他的厲害來。不過,聽說他還不算厲害,厲害的是他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說一不二,誰見了都怕她。   我差點說是不是叫李丹玲。我喝了一口酒說,張老闆的老婆那麼厲害?   廠長說,好像不是老婆,聽說張老闆在澳州有老婆。他老婆跟一個掃地的工人亂搞,被張老闆捉到了,一腳踢了出去,然後就跟現在這個女人一起走了。陸老闆,你說,張老闆的老婆傻不傻,跟一個工人亂搞,不是虧了?起碼也要和男老闆搞才對嘛。   另一個領導說,這話不對哦,廠長你和三車間劉寡婦怎麼樣?   廠長急了說,男人搞女人和女人搞男人怎麼同呢,對不對,怎麼同呢,陸老闆你說說。   大家一聽笑起來,都說陸老闆,不要理廠長,他喝多了。   另一個領導說,不過,聽說那個和張老闆老婆亂搞的工人也很厲害的,聽說張老闆一走,這個工人把工廠都騙去了。   另一個領導說,那個工人真是撈足了。睡了老闆娘又撈了工廠,這叫飛來橫財。看來老話說財和色不可兼有,這話不對頭哦。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我想我的臉一定很難看。這些話好像針一樣刺在我心臟上,我真懷疑是不是張老闆叫這幫人作弄我。   小弟不知道我就是那個睡張老闆老婆的工人。小弟還加入說,廠長,要是你的老婆和工人亂搞,你怎麼辦?   廠長兩眼醉濛濛的,說不出話來,他慢慢伸出一隻手掌,做成剪刀樣子,做了一個用力一刀剪下去的動作。   大家哈哈大笑說,對對對,剪掉剪掉剪掉。   悉尼的中國男人二十九   我回澳洲的事,本來打算不告訴張老闆老婆。我想偷偷摸摸摸回來,看看她和傑姆斯到底搞什麼名堂。但臨上飛機,我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她。   一進家門,張老闆老婆就迫不及待推我進房間。我說我要洗個澡。張老闆老婆就笑瞇瞇地說,啊呀,那麼講衛生呀。她跑去拿來我的拖鞋,也拿了自己的拖鞋,意思是一起洗。   我一邊脫衣服一邊打量張老闆老婆,我陰陽怪氣地說,我走了,你氣色反而紅潤哦。   張老闆老婆沒聽懂我的意思,她一邊拿浴巾一邊回答說,還可以吧,就是大便不很正常。   我想對於她還是不要繞圈子,直截了當比較好。我就說,我不在,據說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哦。   張老闆老婆一邊脫衣服一邊說,還說有聲有色呢,悶都悶死啦。說著她從後面貼住我說,想我沒有,說呀。   我躲開一點說,我不想你沒關係啦,有人想就可以啦。   張老闆老婆沒聽我說,而是貼得更緊,嘴唇都碰到我耳朵了,她輕輕地說,想不想我呀說。她軟綿綿氣吹得我快挺不住了,我忙轉移話題說,廠裡怎麼樣?   張老闆老婆想也沒想就說,正常。   我說,我們那位大客戶,他好嗎?我說這話時,我轉頭,眼睛象探照燈一樣盯住她。   沒想到張老闆老婆很快說,很好。   我說,怎麼個好法?   張老闆老婆說,經常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冷冷地說,他那麼關心我呀。   張老闆老婆說,是啊,你走後他經常打電話來問起你,好像很想念你,你們兩個同性戀一樣。   我說,那麼多毛的人,我怎麼會喜歡?不過你應該喜歡,那次出海,你不是伸手摸了人家一把?   張老闆老婆說,什麼摸一把?   我說,就是第一次賄賂傑姆斯的那次。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我神經病。她說,小陸子呀,我都忘記了,你怎麼還記得?不過傑姆斯胸毛真是多哦,我都不明白,小陸子,你一根也沒有,他怎麼那麼多呀。   我一看她要沉浸到回憶中去了,我忙說,他打電話還問什麼?   她說,沒問什麼,還教我一下英文呀。   我盯住她說,他有沒有問你寂寞不寂寞?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那你一定說很寂寞啊,對嗎?   張老闆老婆笑了說,傻吧你,我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我要是說這種話,那不是給男人想入非非了嗎?   我說,他沒請你出去吃點什麼?   張老闆老婆睜大眼睛說,他請啦。   我說,你去啦?   張老闆老婆說,喝了一次咖啡。   我說,那這小子沒請你吃晚飯?   張老闆老婆說,是啊,後來他又叫我去吃晚飯,我說等小陸子回來一起去。   我假裝說,你為什麼不去?   張老闆老婆認真地說,你以為我傻呀,你以為我不知道外國男人請女人吃晚飯是什麼意思呀?   我心想,你裝得倒像啊。你想嘗嘗有胸毛的男人到底是什麼味道由來已久,連阿張那時已看出來了。我沒好氣地說,布找好了。一個月可以到悉尼。   張老闆老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說,小陸子,你瘦了哦。我知道和大陸人做生意很累。以前阿張也想到大陸弄布,結果被人家騙了。   說到阿張我想起來了,我說,阿張現在發了,他在國內有兩個廠。   張老闆老婆說,是嗎?   我說,都是李丹玲在管。   她馬上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說,我們廠裡訂單足不足?   張老闆老婆一聽自豪地拍拍胸說,怎麼會不足?只要一沒活,打個電話過去,傳真就過來了。傑姆斯這人真的不錯。有一次我對他開玩笑說,你對我們那麼好,我們真的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我馬上說,傑姆斯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說,他只是電話裡笑笑,問我上次吃西餐好不好吃。   我一聽跳起來說,你不是說吃咖啡嗎?怎麼出來一個西餐了?   張老闆老婆好像剛剛醒過來一樣說,哦,是這樣的,我和他除了吃咖啡,還吃過一次西餐,不過吃的是午飯。你幹嗎這樣看我?你不相信?你可以去問傑姆斯是午飯還是晚飯。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我怕你誤會。   我冷冷一笑說,我有那麼傻,跑去問傑姆斯,請問你和我老婆吃午飯和是晚飯?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那倒也是,這樣問傻死了。   我說,我告訴你,我飛機上就想好了,不要說你和他去吃飯,就是和他去上床,我都無所謂的。   張老闆老婆不高興了說,小陸子,你瞎說什麼啦。   我說,你不要以為我不在,我耳朵就聾了。   張老闆老婆說,你是不是聽了誰的鬼話認為我鬼混?   我說,反正我心裡明白,你心裡也明白。反正我可以向天發誓,我回去天天跑布廠,天天和人家談判,忙得連拉尿的時間都沒有,不要說女人了。你在這裡幹了些什麼你自己知道。我不洗澡了,我要去工廠。說著我拉起了褲子。   張老闆老婆生氣了,攔住我的去路說,小陸子,你先把話說說明白。我自從跟了你,用你的話說就是我敢向天發誓,我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呀。   我說,那我問你,我打電話到家裡,怎麼沒人接?都下班時間了,怎麼沒人接?   張老闆老婆一臉思考的樣子說,哪一天啦?我天天下班就回家的嘛,怎麼會不接電話?   我說,就是……。我一急差點把我和阿三老婆通電話的事說了出來。我說,大概上星期三。   張老闆老婆想了很久說,星期三?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好像有一天,是有一個電話,我在廁所裡,突然電話響了,我就拉了一半跑出來接電話,不響了,我又跑回去繼續拉,電話又響了,氣死我了,我就不理它了。原來是你和我開國際玩笑呀。張老闆老婆說著開心地笑起來。   面對張老闆老婆無知一樣的笑容和解釋我不知道應該信還是不信,世界上的事真有那麼巧?不過她這樣笑得那麼開心我覺得又不像是裝的。我自言自語說,世界上有那麼巧的事?剛剛來電話就剛剛拉屎?。   張老闆老婆認真地糾正我說,不對不對,小陸子,是剛剛拉屎就剛剛來電話,這是不同的。   我說,也太巧了嘛。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還在不相信我是不是?我真不該跟你說和傑姆斯吃西餐。我以後知道了,有些話就是最親密的人也不能說。   我說,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我人在中國,澳州什麼事我一清二楚。   張老闆老婆突然明白一樣叫起來說,我明白啦,我明白是誰誣告我啦。   我說,什麼叫誣告?人家是好心提醒我。   張老闆老婆說,我可以肯定,肯定是阿三說的對不對?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走後他總是跟我講不三不四話,還說晚上要到我家來陪陪我。我說晚上你敢來,我就告訴你老婆。小陸子,這種人的話你都相信?小陸子啊,你也不想想,我要想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早神不知鬼不覺做了,你還能查出來?再說你在大陸那麼辛苦,我怎麼會做對不起你的事嗎?   這話很實在,我有點信了,再想想自己在中國也不老實,一會摸舊情人的奶,一會和麗莎亂搞。我就說,算了算了,洗吧洗吧,不要感冒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   我看到我的朝思暮想的情人阿三老婆已是第二天。不過一進工廠大家都跑上來問長問短討好我,我就把從家鄉帶來的五香豆和五香豆腐乾拿出來給大家分享,我和阿三老婆說私房話的機會一點也沒有,只能談工作。   T恤界的情況不太好,像我和張老闆老婆這種不是夫妻勝似夫妻的T恤工廠現在就像雨後春筍不斷長出來,他們在自己家裡干,開支小到幾乎沒有,價格也就低到不可思議。俗話說對了,現在真是僧越來越多,粥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稀。我決定馬不停蹄,帶上精梳布樣去見傑姆斯。   我打開我的旅行箱,拿出中國來的精梳布樣,叫阿三去叫他老婆馬上跟我去見傑姆斯。旁邊的張老闆老婆說,幹嗎叫她呀?我說,英文翻譯不去,我去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得意地說,你不行,還有我嘛。我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說,你能行?張老闆老婆不理我,拿起電話就撥打ATC公司。   我好奇地看她。張老闆老婆對著電話說了聲口音相當不錯的good morning,接著我就聽到穿插好幾次Yes、yes,然後咯咯笑個不停,並叫了一聲My God,然後就拜拜放下電話。我還沒想到說什麼,張老闆老婆轉身對我說,行了,傑姆斯說等我們,走吧。   我看呆了。我真的不明白那麼短的時間,張老闆老婆英文那麼熟練了?我懷疑地看著她說,喂,你剛才yes了那麼多次,你真的聽懂,還是瞎yes?   張老闆老婆笑著說,小陸子,這又不可以騙人的,我翻譯給你聽好了。傑姆斯在電話裡問我說,你是不是昨天到的,我就說yes啦。然後傑姆斯說我昨晚一定不寂寞了,我就笑起來也說yes啦。這個傑姆斯,後來說……說……嘻嘻……他說,陸是不是讓你一晚沒睡覺?嘻嘻,我就叫了一聲My God嘛。   我很吃驚,張老闆老婆真的不得了了,居然連這種打情罵俏話的英文都聽懂了,難怪阿三老婆告訴我張老闆老婆接傑姆斯的電話總是咯咯咯笑個不停。我突然想起來剛來澳洲時,一個和我同住的朋友教我學英文的捷徑,他說捷徑很簡單也很有效,那就是去買一本黃色雜誌,他說這樣學得快,記得牢。我當時還以為他拿我開玩笑呢。   由於張老闆老婆催我快點,我只好望斷秋水一樣望了一眼阿三老婆就跟著走了。   傑姆斯見我來,很熱情地和我握手。並問我父母好不好。我覺得外國人這一點很好。他們在談話時總不忘問問你家裡情況。雖然他們這樣問可能無心,但聽者心裡還是暖融融的。   傑姆斯隨便看了一眼我帶回來的布樣,就表示滿意說OK了。我聽了很高興,用新品種布,背靠正宗大客戶,再也不用加入中國人的自相殘殺了。   我正想著美好的前景,張老闆老婆推我一下,指指皮包。我才想起來我的皮包裡還有禮品要送給傑姆斯。打開皮包,我拿出一瓶國內新產品,叫三鞭丸。   本來見面禮不好送藥,應該送一套高級的景德鎮瓷器什麼的。但張老闆老婆昨晚和我商量時說送瓷器傑姆斯不懂的。張老闆老婆說還是送這個吧。張老闆老婆指的是我帶回來的一瓶三鞭丸。這本來是我在中國看了廣告,買來給我自己吃的。廣告上說是牛、鹿、和虎三鞭合一,清朝還是明朝,反正是古代宮內的秘方,給皇帝吃了長力氣的。當然現在的三鞭丸其中不免有些吹的成分。牛和鹿多,它們的鞭就多,這還說得過去。至於虎鞭,虎本來就稀有,再加上國家保護,到哪裡去搞它的鞭?所以估計也就是兩鞭丸。   那天我清理旅行袋時,張老闆老婆指住兩鞭丸說要送傑姆斯。我說,送他幹什麼?我自己要吃的。張老闆老婆說,你不懂,小陸子,送東西就是要送人家心裡想要但嘴上說不出來的東西。你送一套瓷器,傑姆斯又不懂的,他以為我們是超市買來的了。但這種東西,你送過去,好像半開玩笑半當真,大家哈哈一笑,關係就像老朋一樣了懂嗎?   由於我們有了以上對話,所以當我拿出三鞭丸送傑姆斯時,張老闆老婆就偷笑了。   傑姆斯不知這瓶什麼東西,他看了看瓶子上面的中文,又看了看笑容滿面的張老闆老婆,眼光充滿疑問。張老闆老婆就解釋了。傑姆斯聽了笑起來說,你們是不是認為我不行?張老闆老婆說,不是不是,這是叫你更行。說著兩個人哈哈大笑。   傑姆斯笑完,站起來走過來,拍拍張老闆老婆豐滿的肩膀,轉頭對我說,陸,她是一個好太太。幾次請她出來吃飯,她都說要等你回來一起吃,好太太。   我就跟著嘿嘿傻笑。我一斜眼,看到傑姆斯的手搭在張老闆老婆的肩上久久不下來,這種熟門熟路的樣子令我想起張老闆老婆以前說過的男女之間的距離問題。   我一語雙關地說,我知道她是好太太,天下最好的太太。   張老闆老婆聽了我的話就擺出很舒服的樣子,眼睛斜著飄上去看著傑姆斯用英文說,陸,你不要聽傑姆斯的,他的話時真時假,我都分不清。   我看到兩個人眼光來來去去好不熱鬧,很不是滋味,又不能發作,我只能雙手搓搓呵呵笑,幸好這時手機響了,我就說了一聲對不起,對電話說hello了。   電話是阿三打來的。他說,不好了,老闆,廠裡出事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一   我急急忙忙趕回工廠,也沒出什麼大驚小怪的事,就是工人想加錢而罷工了。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鬧事的頭是阿三的小情人。當然說小情人言過其實,其實只是阿三每次總是拿好貨給一個叫阿芳的屁股很大的女人做,然後順手在她身上揩點油。   阿芳這種女人其實我也很喜歡的。她整天低著頭做活,脖子很白很嫩,上面還有一顆很小很紅的痣。阿芳站起來去廁所,一走路屁股就一路扭,很有味道。一天我一看張老闆老婆不在就把阿芳叫進辦公室說,阿芳啊坐吧,以後要加工錢,直接跟我說,大喊大叫幹什麼嘛。阿芳聽了說,謝謝陸老闆。她說話的時候眼睫毛翹了翹。我發現她的眼睫毛很長,外國人一樣,可能她血裡有雜種,難怪她轉身時屁股那麼大。這以後我有事沒事就走到她車位那裡聊聊,並叫雜工搬小號T恤給她做,她就眼睫毛一翹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我就對她眨眨眼。她眼睫毛又一翹,抿嘴笑起來。我心裡就好像蜜一樣甜。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二   第一個集裝箱浩浩蕩蕩終於來了。   我馬上叫裁床快做五件樣板,並叫張老闆老婆給傑姆斯送去。   張老闆老婆一走,我又叫阿三去買線。   支走阿三後,我在工廠裡裝模作樣巡視一周。路過阿三老婆身邊,我見四下沒人就悄悄說,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我回到辦公室,拿起一張報紙,把腳翹到辦公桌上。我想阿三老婆一進來,我就帶她從後門溜出去。我從中國回來,我們還沒約會過一次呢。   但等了半天沒見她進來,我就想是不是她沒聽清楚。我剛要起來去看看,就聽門輕輕敲響了。我頭也不抬說,敲什麼門呀,開著哪。   門呀地一聲開了一點,好像撒嬌一樣停住了。我壓低聲音說,放心啦,就我一個人啦。說著我抬頭一看,發現站在那裡的不是阿三老婆。我把報紙一扔說,阿芳?   阿芳表情很奇怪,看著我沒做聲。   我說,什麼事?又是工價問題?   她搖搖頭。   我說,那什麼事你說。   她還是站在原地。表情好像含情脈脈了,又好像心事重重。   我說,什麼事啊?進來坐,不要站門口。我走過去,拉她進來,順便伸長頭頸看看阿芳背後。我看到阿三老婆還在車間走來走去很忙的樣子,我就順手把辦公室門拉上。   阿芳坐到沙發上,看了一眼我,突然眼淚出來了。   我被她突然下雨嚇一跳,我就擠進沙發裡拉住她的手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有話慢慢說,什麼事那麼難受,我幫你做主。   阿芳聽了我的勸說不但沒停,突然叫一聲我死給他看就一下子撲在我肩頭大哭起來。   本來她這樣一撲,我應該順勢抱住她,但我怕阿三老婆隨時進來,我就攤開雙手,以示清白。   她哭了一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老闆,你說怎麼辦?是他強迫的。我莫名其妙哦了一聲。一抽一抽的阿芳繼續說,但他死不承認,硬說不是他的。   我還是沒聽懂,我就亂說一氣,我說,不承認不怕,這是一個講法的國家,是誰的就是誰的,不怕。   阿芳眼睛有凶光地說,我不會放過他的!我要生出來,我要抱到廠裡抱給他老婆看看!   這下我明白了。阿三前一段時期不三不四的吃阿芳豆腐我是有所耳聞,只是我沒想到吃豆腐已吃得那麼深。現在我明白阿芳找我幹什麼了。阿芳一定是把我當成中國單位裡的黨支書了。黨支書就是管生產以外的瑣事。但阿芳不懂,這是澳洲,這種事不要說老闆,就是警察也管不了的。我看著阿芳哭得好像淚人兒的樣子,出於同情,我摸著阿芳的手安慰她說不是我不幫,我實在插不進來。我說,這是澳洲,男女關係屬於兩個人的事,除非出了人命,那也是警察出面,都輪不到我呀。   我批評阿芳傻,怎麼那麼容易就讓阿三這種人得手。阿芳就憤憤不平地訴說了阿三追她的全過程。我發現就是象阿芳這種漂亮的女人在這裡也不要花什麼大力氣就能得手的。阿三其實就是借用了他分貨的權力,每次把小號T恤都給阿芳做,然後乘阿芳感激之時吃一下豆腐,這樣吃豆腐吃得時間長了,最後把阿芳吃掉了。   這使我感到又悲哀又興奮。悲哀的是我們第一批新移民太可憐了,為了一點好做的活就委身於一個小工頭,興奮的是原來阿芳那麼容易上手。我有點摩拳擦掌了。我把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她沒反應,我就索性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撫弄一直看到但一直沒機會碰一下的雪白頭頸和那粒真的很漂亮的紅痣。我說,本來這種事我是不管的,不過因為是你阿芳,我這次要管一管了……。   我看到她那一對帶著淚水的眼睫毛翹起來,很感激地看了一眼我,又低下頭去,我的手就情不自禁也跟著下去了……。   門突然開了。阿三老婆的頭伸進來。她顯然是剛剛做完工作,是急急忙忙趕來約會的,所以她拉開門,身子還沒來得及進來,頭一下子先伸進來了。這樣阿三老婆的頭就卡在門框裡抱歉說,不好意思,剛剛處理了……。她的話到這裡突然停住,她的眼光落在我的手上。一時間整個辦公室好像死了一樣安靜,接著還沒等我站起來說什麼,阿三老婆就說,噢,對不起,你們在談話,你們談吧。阿三老婆的頭一下子不見了。   我知道大事不妙,放下阿芳,跳起來就追了出去。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三   我喘著氣追上阿三老婆,拉她的手請她別誤會。   阿三老婆避開我的手說,大街上請不要拉拉扯扯。說完繼續往前走。   我說,真的,不要誤會,我發誓這是一場誤會。   阿三老婆轉頭看了一眼我反問我,誤會什麼了?我又沒看到什麼。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多餘,我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她後面向前走。   這樣一前一後快速走了十五分鐘。估計她走累了,氣也走掉一點了,我就說,真的向天發誓,這個裡面有誤會啊。   阿三老婆停下來看了一眼我說,我早就聽人介紹過,你隨時隨地可以發誓的,今天算是領教了。   我臉皮很厚地陪笑說,是不是老闆娘說的?她這個人呀就喜歡誣蔑我。   阿三老婆說,誣蔑你,你那麼容易誣蔑嗎?   我認真說,這次是真發誓。我要是和阿芳有什麼事,我小陸子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阿三老婆說,你三個字倒過來倒過去倒了多少次了?   我又陪笑說,這次是真倒過來寫。   阿三老婆說,你認為你的發誓還有用嗎?你是不是以為世界上女人都很癡情,可以給男人一騙再騙?   我認真說,我沒騙你的感情啊,我什麼時候騙你呀?我真的向天發誓,我對你真的是……真的是一片癡情,我跳進黃河算了。   阿三老婆說,你癡情?笑話。你是利用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個人絕對自私!你跟我好也是因為我有用。這一點我比誰都看得清楚。這樣吧,陸老闆,我今天借此機會說一句話,如果我以前跟你說了什麼人好什麼不好,請當我無知瞎說。我們從現在開始還是回到以前工人和老闆的關係比較好。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生怕她跑了,我說,你幹什麼這樣!你這樣說太傷我的心了。我知道我這些天對不起你,我們一直沒機會好好在一起。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也是沒辦法,老闆娘他媽的天天盯住我,像盯特務一樣。今天你看我一有機會就馬上約你了。   阿三老婆冷笑著說,你是約我還是叫我看你們的精彩表演?   我說,這怎麼是精彩表演呢,那麼難聽。這真是冤枉啊,我發誓我真的……。   阿三老婆說,你最好不要再發誓了,我一聽你的發誓就想笑。你還是老老實實,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吧。   我忙說,那好,我不向天發誓了,我知道我再怎麼發誓你也不會相信我,雖然我發誓都是真發誓。今天的事因為涉及到另外一個和你有關的人,我怕說出來傷了你的心,其實不應該我向你道歉,應該這個人向你道歉。等事情過去以後,我會告訴你到底怎麼回事,你就會明白我的心了。但今晚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真的和阿芳沒事,真的是在幫你的忙……。我講的搖頭晃腦,口水也噴出來了,手機也響了。   我打開手機,不耐煩地對電話Hello了一聲,只聽對方聲音愉快地傳進來說,小陸子啊,傑姆斯說晚上請我們倆吃飯,你說吃不吃?   我煩都煩死了,我說,不吃不吃。   張老闆老婆認真地說,不吃,他會不會不高興?要不我把電話給他,你自己和他說。   我急了說,不要不要,我現在很忙,你就代表我去算了。   張老闆老婆在電話裡咯咯笑著說,小陸子,今天怎麼那麼開明啊?好像突然變了哦。說完張老闆老婆馬上說,放心好啦,小陸子,我很喜歡你的,你聽好了,我要當著傑姆斯的面,在電話裡親你一下。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阿三老婆說,行了行了,聽到了。   張老闆老婆不滿地說,聽到什麼呀,我還沒親呢。   我說,行了行了,裁床要開裁啦,就這樣吧,拜拜。掛了電話,我轉頭對阿三老婆說,好了,今晚自由了。我們去哪裡我們?   阿三老婆搖搖頭說,我已經對你說了,不要這樣了。我們以後是老闆和工人關係。   我急了。我知道不出賣她丈夫不行了。我說,好吧,我本來不想說的,現在我全告訴你。我知道我要是再考慮不傷你的心,我就要傷我的心了。你知道阿芳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嗎?知道我坐在她身邊幹什麼嗎?你是不是以為我很無聊摸她的手?我告訴你,我是拉住她,是幫你解圍,知道嗎?她告訴我她有了。知道阿芳肚子裡種子是誰種的?我要是不拉住她,她就要到警察局告阿三啦。   阿三老婆可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吧,她看著我,一下子沒話說了。我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突然想到一首詩,大意是我像一隻帆船渡過了狂風暴雨,終於進入寧靜的港灣。這詩酸是酸了一點,但倒很合我當時的狀況。我乘機把手擱在她的肩膀上,我說,你也不要難過,也不要跟阿三大吵大鬧,事情已經到這地步,就要心平氣和坐下來解決。要我幫什麼忙,你儘管說,我一定全力以赴幫你。我看她沒有剛才激烈的反應了,就捏了一把她說,走,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去。這時手機又響了。我想這個張老闆老婆真是煩,我拿起電話大聲說,你去吃飯就吃飯,你幹什麼你?   沒想到電話裡說,老闆,我是阿三啊。我的車壞在路上啦。你跟我老婆說一聲,我不回家吃飯啦。   這真是萬事具備,東風也不缺了。我說,行,我會轉告的。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四   我把阿三老婆塞進車裡,一個轉彎就開進了我們以前約會過的旅店。   我忙前忙後,關門,開燈,拉窗簾,倒茶,然後坐下。但一坐下我明顯感覺不像以前了。以前我們恨不能兩個人坐成一個人,現在坐得好像外交談判一樣,一個人一個沙發。   空氣比較沉悶,我開始找話說。因為一時話題很難找,我就先說天氣。由於這段時間天氣一直晴朗沒什麼變化,所以說了幾句天氣就沒什麼好說了。我就轉說廠裡。由於阿三老婆說過了她和我的關係是一般老闆和工人關係,所以她也不再幫我出主意,我說什麼她就點頭什麼,這樣工廠又沒話說了,我只好開了電視機,大家乾坐著看電視。   電視裡嘰哩咕嚕在放一個傢俱清倉的廣告,接著又是一個洗髮水的廣告,然後是每日一菜,介紹法國菜怎麼做。我心裡很急,我想總不能讓寶貴的一晚就這樣看紅紅綠綠但好看不好吃的法國菜看完了,我決定臉皮厚一點挽救氣氛。   我站起來,假裝倒茶,向她走去。我靠近她,試著把雙手搭在她肩上。雙手搭在肩上是親熱的前奏。這一點阿三老婆應該明白。她以前一碰到我這樣的動作,她就會很曖昧地抬眼看著我,微笑著等待我,甚至會伸出雙手迎接我,但今天她坐著一動不動。阿三老婆這樣冷淡使我有點尷尬,我決定孤注一擲俯首親她一下。我想好了,如果我親她她避開我,那麼就是說我們的關係真的走到頭了。迎接我還是避開我將是我們關係的試金石。   我吸了一口氣,靠上去,低頭小心翼翼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阿三老婆倒沒有我擔心的那樣避開我,她反應倒是有一點的,但這種反應比不反應還糟糕。她眼睛看著法國菜,等我親完半個臉,又把另外半個臉轉過來等我親,動作就像機器人。   這種客客氣氣機器人一樣的舉動造成親一下比不親一下更不好的後果。不親一下我們之間還有迴旋餘地,親一下反而把餘地給親死了。   阿三老婆看我親完,她眼睛還看著法國菜說,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我知道這樣僵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就同意說,那好,是不早了,我們走吧。   我把她送到家門口,遠遠看去房子的燈還沒亮。這表明阿三的車還在拋錨。我轉頭問她,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去。阿三老婆搖搖頭說她不餓。我想我也不餓。這種時候不會餓,只會飽。我自言自語說,就這樣結束了?   阿三老婆在黑暗的空氣裡說,這樣挺好,這樣反而可以長久。   我點點頭說,那倒也是。不過有過那種關係,再變成這種關係,一下子不習慣。   阿三老婆說,慢慢會習慣的。說完她拿出鑰匙開門了。   我目送她進了房子。看到燈亮了,我就垂頭喪氣發動車。突然一個影子不知從哪裡鑽出來,頭伸到車窗前,嚇我一跳。那個影子說他丟了錢,回不了家,能不能給他二塊錢買車票。我生氣地說,你回不了家?我他媽的都沒家。說完我一加油門,車就尖叫一聲開跑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五   開燈時張老闆老婆睡在沙發上,睡得很死。我從她身邊繞過去,進了洗澡房。   我認認真真從上到下又洗了一遍。張老闆老婆一點動靜也沒有。我走上去推推她,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我說,喂,你不是有話要說?   張老闆老婆還是模模糊糊地仰天躺著說,小陸子,抱抱我。   我說,今天很累,抱不動了。   張老闆老婆模模糊糊說,哦,也沒什麼重要,你猜猜今晚我碰到誰了?   我說碰到鬼了?   張老闆老婆說,真碰到鬼了。吃飯吃了一半,你猜猜誰進來了?   我說,有屁快放。忙了一天,我要睡覺了。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啊,你做夢也不會想到,是阿張進來了,我以為在做夢呢,……。   我一下子警覺起來。阿張來澳洲了?我突然記起這次我回去聽到的關於阿張要帶代表團來澳洲商務考察的事。我吃驚說,真的嗎?   張老闆老婆說,他看到我和一個澳洲佬在一起,有點吃驚,就問我是不是和你分手了。   我說,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我要聽他來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不滿地說,怪了,一天沒見,聊聊天你都不情願,你去睡吧,去吧去吧,我也睡了。說完她翻身朝裡。   我一聽馬上說,那好那好,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回答阿張的?你不會告訴他小陸子不好玩,還是澳洲佬好玩吧。   張老闆老婆又來精神了,她白了一眼我說,神經病,我當然說我們很好,孩子也有一個了。   我聽了笑起來說,他怎麼說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也開心地說,他臉色都變了,他打量我老半天說不可能。我想他的意思是我生過孩子身材還那麼好。他一定……。   我知道張老闆老婆又忍不住要自己表揚自己了,我馬上轉移話題說,阿張是幾個人一起來的?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說,要是我們生個小孩子,我身材會走樣嗎?   我說,阿張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進來的?   張老闆老婆說,一大幫人。小陸子,你估計我身材要是不生小孩,可以一直保持這樣到五十歲?五十可以難一點,四十五、六,應該沒問題吧?   我說,一幫子都是中國人?   張老闆老婆說,不是,有中國人有澳洲佬,其中還有我們大客戶。你說我四十五歲,會什麼樣子?我最怕的是肚子。小陸子,你估計這輩子也不會有肚子,你怎麼吃不胖的啦?   我說,啊呀,不要管我胖不胖。我煩都煩死了哪有時間胖呀。我問你,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懂了,大客戶不是和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嗎?怎麼又和阿張一起走進餐館了?   張老闆老婆說,我什麼時候說過傑姆斯是大客戶啦?傑姆斯又不是公司的老闆,真正的老闆是個老頭子。和阿張一起進來的就是老頭子。傑姆斯一看到老頭子進來,就站了起來,過去和老頭子說話了。   憑生意人的警覺,我馬上感覺不好。我認真地說,阿張找傑姆斯的老闆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不知道。小陸子,你知道阿張怎麼說我們兩個,他說我們是應該有個小孩子了。不過我聽出來他很酸的。   我一把抓住張老闆老婆的手臂說,我問你,阿張找老頭子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嚇一跳說,小陸子,你幹什麼你?你看看你,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我怎麼知道阿張找他幹什麼。阿張找他幹什麼,阿張找他吃飯嘛。阿張說這次來的都是中國有頭有臉的人物,澳洲當然也要安排T恤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出來吃飯嘛。   我說,那阿張知道老頭子是我們的大客戶嗎?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我有那麼傻嗎?我去告訴阿張他是我們大客戶?我做T恤那麼多年,有那麼傻嗎?我告訴你,連傑姆斯是誰,我都沒告訴阿張。我就介紹是我們的好友。小陸子,你不要老是以為世界上你最聰明,你想到的別人都想到,你以為你真的是諸葛亮呀?你不就是……   我沒理張老闆老婆,我也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我預感大禍臨頭了。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六   做人就是這樣的,一旦預感不好就真的什麼事都不順了。星期一,因為阿三搞大了阿芳的肚子,阿三老婆不讓阿三上床。阿三睡沙發睡不好,上班心不在焉,結果做錯了一批傑姆斯公司給可口可樂公司做的廣告T恤。印錯顏色的T恤全部退貨不說,還不准我們私賣,說這幾個英文字是有什麼他媽的版權,只能燒掉。星期三一個女工思想開小差手指被針刺穿,工傷要我們賠錢,我們不肯,她就叫工會的人來了。最令我煩躁的是阿張在澳洲吃吃喝喝整整到星期五,一點走的意思也沒有。我真擔心他一直和傑姆斯的老闆在一起,搞出什麼名堂來。   星期五晚上,我實在熬不下去,我對張老闆老婆說,這個週末,我們去廟裡燒燒香吧。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臨時燒一下積不了什麼德的。你想想看,小陸子,要是你燒一天就有用,那長期燒香的人不是虧了?   我歎了一口氣說,唉,燒燒總比不燒好吧。要不請他吃頓飯,探探他口氣。   張老闆老婆說,那天見他,我就跟他說什麼時候我們請你吃飯,三個人很久沒談談了。他聽了說謝謝,他沒空。   我說,你不懂。你說你一個人請他,他就有空了嘛。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小陸子,你真的進步了。   我說,我進步什麼,我是煩死了。   張老闆老婆說,你是進步了,以前我跟傑姆斯吃飯你都不開心,現在我跟阿張吃飯都沒所謂了。   我說,不同的嘛,傑姆斯是傑姆斯,老公是老公,你老公好不容易來了,我活了那麼多年,人之常情我還是懂得嘛。我要是這一點也不懂,那我不是豬了嗎?說完我似笑非笑笑了笑。   張老闆老婆說,啊喲,小陸子,你到鏡子裡去看看你的笑,我告訴你,我哭都比你笑好看。   我摸摸自己的臉說,是嗎?我笑得很難看?我一直這樣笑的,我全家都是這樣笑的。說完我又笑了一下。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啊喲啊喲,你不要笑了,你再笑我晚上會做惡夢的。   我聽了又使勁笑了笑。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得胸脯亂抖起來叫起來不要了不要了。我推了她一下,指指電話說,打呀。   張老闆老婆看了看電話說,真的打?   我點點頭說,一定要搞清楚他最近在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就撥電話了。差不多要通的時候,她看我一眼,想了想,改為擴音電話。我明白她的意思,很感激地在她屁股上啪地拍了一下。   電話裡傳來我熟悉的阿張聲音,他喂的一下,就嘿嘿嘿了。兩個人從相互問好開始了交談。當然問好裡時不時夾點埋怨。不過這種埋怨也不能算埋怨,說清楚一點就是埋怨裡暗藏思念。不過張老闆老婆總算還好,思念沒忘了今晚的任務。她提出來請阿張出來吃頓飯。阿張說很抱歉,真的沒空。我就在旁邊做了一個喝杯子的動作。張老闆老婆就說那就今晚喝咖啡。阿張說今晚有活動,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張老闆老婆就不作聲了。阿張可能覺得這樣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老婆,就說,這樣吧,明晚有個大宴會,你一起過來,順便我給你介紹介紹這裡的名人。來吧,後天我就走了,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說,宴會呀?我宴會的衣服都沒有的。   阿張說,你早點過來,我帶你去那個,那個叫什麼什麼公司,就是澳洲那個那個……最有名的公司,去買幾件不就行了?   張老闆老婆用一種發嗲的腔調說,啊喲哇呀,才離開澳洲幾天呀,連grac bros公司都叫不出來啦。   阿張又不無驕傲地說,這種什麼公司,在中國都不上檔次的,我們只穿歐洲牌子。   張老闆老婆聽了冷冷地說,看來我沒把你打扮起來,倒是她把你打扮成名牌了哦。   阿張知道自己說錯了,他馬上裝傻嘿嘿嘿說,她呀?她現在哪有時間管我呀,一個人管五個廠,忙都忙不過來。你知道的,那裡的廠不像澳洲,一個車間好幾百人。你要是回來,也幫我管幾個,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沒好氣地說,我回來?我回來看看你們甜甜蜜蜜進進出出是嗎?   阿張色情地說,進進出出?我們都幾個月沒進進出出了哦。   這種話不知怎麼搞的張老闆老婆一聽就懂,她反應極快地說,是嗎?那就其他女人嘛,反正大陸嘛,女人那麼多,天天換,好像換衣服一樣啦。   阿張笑起來說,嘿嘿嘿,我哪有那麼好精力?我連你一個都頂不住,天天換?   嘿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老闆老婆靠在我身上癡癡笑起來說,我以為你忘了呢。還算有自知之明。   阿張也來勁了,他說,我怎麼會忘了,不過今非昔比啦我,嘿嘿嘿。你知道我昨晚做夢做到什麼了嗎?我做夢做到你用兩隻奶抽我的臉,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聽了罵他一聲神經病。罵完可能進入她和阿張早年生活的回憶,也癡癡笑起來。   我聽了很噁心,把張老闆老婆靠在我身上的頭搬開。張老闆老婆以為我累了,她抬起來換了個位置又壓下來。張老闆老婆意尤未盡說,剛才你說今非昔比,什麼叫今非昔比,你的意思是現在力大無比了?   阿張認真地說,力大無比倒也不是,不過現在不一定怕你,嘿嘿嘿,這倒是真的。   張老闆老婆一聽就說,哦,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比一比?她的話剛出口,馬上想到我在旁邊,她改口說,好了好了,說正經的,到底出不出來喝咖啡?   顯然阿張不知道我們用的是擴音電話,他餘興未盡說,知不知道,我在中國,每天吃什麼?每天一隻烏龜,野生的。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哦,你的意思是長龜頭了?她這樣說著,用靠近我褲襠的一隻手捏了我一把龜頭。   阿張在電話裡放蕩地嘿嘿嘿笑起來說,這種事說也說不清楚,嘿嘿嘿,要眼見為實的。   阿張和他老婆這樣橫跨我身體調著情,我倒不是說我不是滋味,不是滋味倒是次要的,關鍵是阿張在整個對話中一個字也沒提到我,我覺得哪怕阿張罵我幾句,那起碼也說明阿張心裡還有我,可他一字不提,這說明他早把我扔一邊去了。   不過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阿張終於提到我了。不過他是這樣提到我的。他說,老婆,你那天跟那個鬼佬不錯的,那麼壯,很配你的,嘿嘿嘿。   張老闆老婆馬上說,呸,那是我一個普通朋友。   阿張笑起來說,我明白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啦。我一看你坐在那裡眉來眼去的樣子就明白啦。   張老闆老婆緊張地說,胡說什麼呀,什麼眉來眼去,我看什麼人都這樣的啦。   阿張嘿嘿嘿笑起來說,嘿嘿嘿,老婆,有進步有進步,哪裡搞來的?   張老闆老婆一下子臉紅起來說,你再胡說,我掛電話了。   阿張馬上叫起來,不了不了,那你還跟那個小子在一起?   張老闆老婆沒聽清楚說,什麼?   阿張說,我是說你還跟那小子在一起呀。   張老闆老婆不明白了說,你說的是小陸子?   張老闆說,你真的還跟他在一起啊?怎麼搞的,我以為你早一腳把那小子踢出去了。   我聽到這種把我不當人而當皮球的話火就上來了,我差點跳起來操他媽。不過張老闆老婆的表現相當不錯,她冷冷地說,我為什麼要和小陸子分手?你怎麼不和她分手?   阿張聽了一愣,但馬上自以為是地用一種偷情老手的腔調,壓低聲音說,老婆,是不是說話不方便?不方便的話你就說Yes或No,嘿嘿嘿,我能明白。那小子你感覺不到嗎,他絕對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敗家子,你說是不是?   我忍無可忍了,我搬開張老闆老婆的頭,跳起來就要破口大罵。張老闆老婆一看不好,急忙對電話說,阿張,有電話進來,拜拜。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七   阿張走後,一切平靜。但大概平靜了半個月就不行了。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三點左右傑姆斯突然打電話來。平時他打電話都是叫張老闆老婆一個人去拿訂單(這事我已慢慢習慣)。但那天傑姆斯特地提到我,說叫我一起去。   張老闆老婆一告訴我,我的心就怦怦跳。我這個人其他本事沒有,就是預感很靈。   和傑姆斯握手時我仔細觀察他,他只要眼神閃一下,我就明白出事了。不過外國人的眼睛太凹,看不清楚到底在想什麼,一時很難看出凶吉。於是大家見面還是說了很久你好我好大家好,天氣也好,然後傑姆斯說了一聲excuse me就站起來去關門。我一看就馬上心跳了。   因為以前關門都是我關的,而且總是當我帶了一包人見人愛的寶貝給他的時候,我都要探頭到門外兩邊看看,然後關上門。這次是傑姆斯主動關門。我緊張地看了張老闆老婆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但她的眼睛死魚一樣沒光澤,可見她到現在還沒感覺到末日來臨。   傑姆斯關上門,走回他的辦公桌,一邊彎腰一邊說,我今天請你們兩位來,是想給你們看一樣東西。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裡面是一件T恤。   我一看到它,我的頭一下子大了。我說過我一生沒什麼本事,但對倒霉事料事如神。我一眼就看到那個塑料袋上是誰的商標。   張老闆老婆一時還不明白,她還開玩笑說,怎麼樣,傑姆斯,想送我們禮物嗎?   我急得真想罵她死到臨頭了,還開玩笑。但我沒心思管她,我轉頭假裝不懂地對傑姆斯說,This is……?   傑姆斯指指塑料袋說,這件T恤是我老闆今天上午給我的。老闆說是從一個中國代表團那裡拿來的。可能就是上次我和你吃飯時候看到的那個矮男人。傑姆斯說著指指張老闆老婆說,好像這個人也和你一樣叫張。   傑姆斯說這個中國的張字,發音好像槍。傑姆斯說,我老闆說了,他要和中國這個槍合作在上海開發房地產,作為交換,叫我今後T恤全部給中國槍做。   我聽了幾乎昏過去。   傑姆斯明白我的心情。他拍拍我說,陸,老闆關心的是什麼,我不說你也明白。中國張和我老闆在一起有一個星期了,他們談了很多,也談得很高興。說完傑姆斯聳聳肩,我知道這是外國人表示無能為力的意思。   我做生意幾年了,這一點我很明白,什麼叫大生意,什麼叫小生意。T恤怎麼能和房地產比呢。傑姆斯的老闆用T恤去換房地產,顯然是明智的,要是我無疑也這樣做的。   張老闆老婆顯然也明白問題的嚴重了。她著急地說,那,那,那傑姆斯,問題是我們一集裝箱T恤布怎麼辦?傑姆斯,這一集裝箱精梳T恤布可是你叫陸到中國去進的呀。   傑姆斯說,我只能說對不起。事實上當我聽到我的老闆說T恤給中國槍時,我也知道麻煩大了,我也是想盡力幫你們,但是……。   死到臨頭了,我的頭髮突然好像幾天沒洗,奇癢無比,我拚命抓頭皮。我說,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我說這話的時候兩隻眼睛渴望地看住傑姆斯,就像沙漠裡的人求一點水,大海上的人求一片木板,月球上的人求一口空氣。   傑姆斯沒說什麼,又一次聳聳肩。   張老闆老婆不服氣了,她鼓了鼓胸脯說,傑姆斯,你明白的,大家現在在一條船上。我要是死了,誰也逃不了!說到這裡張老闆老婆凶狠地把自己襯衣一拉,拉掉了一粒紐扣,露出一大塊雪白的肉,一付破釜沉舟的樣子。   從張老闆老婆這麼隨便地在傑姆斯面前拉開襯衣露出一大塊雪白的肉來,說明了什麼?張老闆老婆雖然不是那種惜肉如命的女人,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在陌生人面前露胸脯的女人。張老闆老婆現在敢在傑姆斯面前那麼自然拉開胸脯,間接證實了我出差期間兩個人決不止吃了一頓飯那麼簡單,也間接證實我對兩個人的寬衣解帶猜測沒錯。不過我已顧不上思考這個問題了,我理解張老闆老婆要死一起死的含義。很顯然張老闆老婆是威脅要向傑姆斯的老闆告發傑姆斯和她有不正當男女關係。但這有什麼用?這又不是在中國。這裡只能引來傑姆斯的老闆哈哈大笑。再深一步,就是傑姆斯因為搞了張老闆老婆被他老闆炒掉,這對我們今後的生意又有什麼幫助?我認為目前要做的事是如張老闆老婆說的前半句話,我們在一條船上。因為我們在一條船上,我們就不應該考慮一起死,而應該考慮一起共渡長江或黃河。   想到這我踢了張老闆老婆一腳,又滿面笑容地對傑姆斯說,傑姆斯,你是我們多年好朋友,有些話我們不說你也明白,弄僵了對誰都不好。我這樣說著,我要求張老闆老婆幫我一起翻譯下面比較難一點的話。我說一句中文,我們一起把它搞成英文。我說,傑姆斯,目前形勢是不好,這不怕,我們以前也碰到過不好的形勢,記得有人想打進來,結果不是不成功?今天我們同樣可以找到辦法。中國有句古語叫,水來土擋,兵來將擋。說到這裡,張老闆老婆提意見說盡可能不要成語,成語很難翻譯的。但我覺得適當的成語有助於說明問題,我們就把水來土擋,兵來將擋翻成土可以擋住水,司令可以擋住士兵。雖然翻得不傳神,但意思基本沒錯。我看到傑姆斯聽了兩眼閃了閃,顯然有一點反應。於是我又來了另外一句成語。我說,中國還有一句古語叫事在人為。   張老闆老婆埋怨我了,她說小陸子,你不要文縐縐,翻成英文沒那麼好聽的。   張老闆老婆一邊這樣埋怨我,一邊還是盡力幫我翻了過去。她說這就好像你喜歡這個女人你就覺得她漂亮,不喜歡就覺得她不漂亮。但顯然沒翻好,傑姆斯睜著眼沒有反應。我也覺得張老闆老婆翻譯有問題。我說應該翻譯成事情發生了不要怕,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這下傑姆斯聽懂了。他點點頭表示同意,並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我再說下去就接觸到問題的實質了,而實質問題一般都是比較骯髒的。   不過如今死到臨頭了,我也不管骯不骯髒,我轉頭對張老闆老婆簡單使個眼色就盡可能用輕鬆口氣笑著說,傑姆斯,辦法還是有的,就看你怎麼做了。比方你可以把你老闆給的中國槍的T恤狠狠地洗一洗,狠狠地烘一烘,讓它變型變難看,然後你拿去給你老闆看,告訴他這樣的質量,消費者協會會起訴的。當然具體怎麼對你老闆說,你比我更清楚。   我的一席話說得張老闆老婆笑起來。但顯然傑姆斯從沒聽過那麼骯髒的話,他兩眼盯住我,嘴巴半張半閉有點失控,他好像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what.張老闆老婆又笑瞇瞇地靠近傑姆斯,並含情脈脈地推呀推地說,傑姆斯呀,這可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呀。   傑姆斯還是沒從惡夢裡醒過來,他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這可以嗎?   我笑瞇瞇說,可以,怎麼不可以?中國的T恤布的縮水情況你是知道的,你把中國槍的T恤用熱水洗,然後放進烘乾機裡去烘,肯定縮水,明白?而我們的T恤稍微洗一下,不要烘,要陰乾。然後一起給你老闆看。我想你老闆再傻也會作出判斷的。   我想我已走到了那麼骯髒的地步,我只能進不能退,此所謂不進則退了。我沒等傑姆斯說話,我進一步暗示他幫我們的好處遠勝於幫他老闆。我知道到這時候講虛的沒用,還是來實的好。我壓低聲音說,如果這次合作成功,我們將在原來基礎上再加……。說這話時我身體向前傾,有點像列寧在十月武裝暴動演講,我把我原來伸出的五個手指有力翻過來又翻過去,變成十個手指。(為了這十個手指張老闆老婆後來一路開車一路罵我瘋了。她說傑姆斯最多加多一根手指,值六根手指。女人永遠比男人冷靜)   傑姆斯見了我的十根手指,臉上並沒有出現我期望的餓狼表情。他只是笑了笑,做了一個怪臉。但十根手指畢竟是十根手指,我想誰也不會看不起錢吧。果然傑姆斯低頭想了想,然後抬頭看住我說,陸,請讓我想一想。   我很想告訴他還想什麼,不用想了,現在就作決定。這種事也沒什麼好想的,以前我就是這樣做的,我要不這樣做,我會有今天?生意場就是戰場嘛。不過我不想說得太明白太暴露了,我就微笑著說,傑姆斯,試一試吧,很簡單的。   張老闆老婆接過我的話題,走近傑姆斯,拍拍他寬闊的肩膀提醒說,傑姆斯,一定要用熱水,要很熱的熱水,洗完就放進烘箱裡烘,如果不行,打電話給我,OK?   傑姆斯好像小孩子一樣看著張老闆老婆,點點頭。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八   第二天傑姆斯一早就打電話來了。他說他昨晚試了,那件T恤不管怎麼搞都不變型。   張老闆老婆聽了急了,她推醒我說,小陸子,傑姆斯說不行啊。怎麼辦呀?這個死阿張質量怎麼那麼好?   我想了想,可能阿張是用了最好的T恤布做的T恤。沒辦法了,為了我們的生存,我只有一個一般人羞於出口的辦法,那就是拿剪刀把阿張的T恤剪短,然後告訴傑姆斯老闆是縮水縮成這樣了。我做了一個剪刀剪的動作,張老闆老婆看了心領神會笑起來說,小陸子,你太厲害啦。我自豪地拍拍她說,這算什麼?我讀小學時隔壁人家打我,你知道我怎麼報復的嗎?我把尿拉在他們的雞湯裡。他們吃了還說好鮮哦。張老闆老婆聽了一邊噁心地摀住臉,一邊咯咯咯笑個不停。   張老闆老婆就打電話過去說了剪短阿張的T恤的意思。傑姆斯這次真的大吃一驚,他叫了一聲上帝。他的法律知識還是有的,他知道熱水洗怎麼說都是測試,但剪一刀就是作偽,就是犯法了。他乾脆地說,不,不,你們不能這樣幹。   張老闆老婆聽了很氣。她一氣之下,沒經我同意,就突然對著電話說,傑姆斯,你是不是想同歸於盡?接著她一口氣把傑姆斯幾月幾號拿了我們多少錢,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報了出來。她惡狠狠地說,傑姆斯,這才叫犯法,明白嗎?   我忙拿起電話分線。電話裡沒聲音,事情僵了。   半天傑姆斯冷笑一聲說,你這些記錄能證明我什麼?   傑姆斯的意思很明白,你不能說我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殺人是要證據的。也就是說諷刺張老闆老婆做事太嫩,沒有一筆他簽名的。我想張老闆老婆一時沒話可說了,但沒想到張老闆老婆想了想哼哼冷笑兩聲說,傑姆斯,我知道你得意什麼,不過我只要把全部記錄清清楚楚寄給你老闆,你老闆自己會去想的。我們中國有句古語叫沒有風就沒有浪,有浪就是有風,你好好想想中國這句話吧。   我不知道傑姆斯懂不懂張老闆老婆對中國成語無風不起浪這樣囉哩囉嗦的翻譯,但傑姆斯不做聲了,這表明他明白張老闆老婆的話。他可能在想他的老闆要是看到這封舉報信就是不全信,起碼從此也失去對他的信任,也幹不長久了。   我認為在一個人沉思,也就是進退兩難的時候是最容易下手。我忙開始了我貫用的笑瞇瞇進攻戰術。   我在電話裡對傑姆斯展開足足半個小時笑瞇瞇進攻,雖然我用的是簡單英文,但深刻的思想傑姆斯是明白的。不過張老闆老婆坐在一旁不耐煩,並提醒我笑成這樣,這是電話,對方看不到的。我拍拍張老闆老婆飽滿的臀部讓她別做聲。我努力作了三點暗示,第一本來五個手指,現在十個手指是一個多麼誘人的數字。第二我提醒傑姆斯,本來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最後弄個魚死網破何必呢。第三我還假裝批評張老闆老婆,說她好像小孩子,沒什麼腦子,不考慮後果,誰都很難預料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傑姆斯那邊一直不做聲,我不知他被十個手指打動,還是被魚死網破打動,或者是被張老闆老婆沒腦子亂來的威脅擊中,不管怎樣,他是個聰明人,他應該明白舉手之勞的好處不要,難道真要張老闆老婆一怒之下把那張受賄清單端端正正放在他老闆的辦公桌上?   沉默了半天的傑姆斯最後終於說話了。他完全不提十個手指的事,而是說他實在無法不執行他老闆的決定。他說他的老闆為了搶中國房地產的大生意,什麼話都不會聽的。哪怕他真的按我的建議剪短中國槍的T恤,他的老闆還是給中國槍做,不給我們做。他說他老闆甚至說到這樣的程度,哪怕中國槍做出來的T恤都是垃圾都扔了,他也要中國槍的T恤。但作為朋友,傑姆斯說他也不願看到我們倒閉,在這種兩難的情況下,他說他可以介紹一個新客戶給我們。這新客戶和他很熟,也是一樣大公司。傑姆斯說,我幫你們介紹,你們去和新公司做吧。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五部分(1)*   ------------------------------------------------------------------------   悉尼的中國男人三十九   我至今不知道傑姆斯當時介紹這個新客戶給我們是什麼用意。這個迷可能永遠也解不開。張老闆老婆一口咬定是傑姆斯報復我們。她說,這個混蛋明明知道的,但還要介紹給我們。他是想叫我們加速完蛋。張老闆老婆還埋怨我有眼無珠。她說,那麼簡單的陷阱都看不出來,還自稱自己是當代諸葛亮。我一聽火了,我說見鬼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當代諸葛亮?你跟他那麼熟,怎麼看不出來,反而怪我了?   張老闆老婆很敏感,馬上說,我跟他熟什麼?   我說,你不是自己說跟他很熟嗎?你不是說沒我工廠也不怕嗎?   張老闆老婆不說話了。她最後說,好了好了,你永遠有道理好不好,小女人!   她罵了一聲我小女人就轉身走了。   我一個人冷靜地想雖然不完全排除傑姆斯在張老闆老婆那種魚死網破的威脅下,他有一下子變惡決定借刀殺人的可能性,但堂堂一個傑姆斯對一個女人應該不至於那麼小氣吧(而且還可能存在某種特別關係,雖然一直沒證實)?我想問題可能還是出在我和張老闆老婆身上,特別是張老闆老婆過早的恐嚇一定嚇壞了傑姆斯。他沒想到中國人那麼陰險,一邊合作一邊暗算,他為了逃出我們的魔爪就想出介紹新公司這一妙計,應該肯定傑姆斯當時目的就是想逃,他沒想到他介紹的那新公司會是這樣的。我覺得我這樣的推論比較合情合理。   不過應該說一開始和那個新公司打交道還是很愉快的。那個公司也像傑姆斯的公司一樣,真正的老闆是看不到的。新公司出面的也是個經理,不同的只是這是一個女的經理。年齡很輕,胸和臀很翹,名字也好聽,舌頭上一滾而過,米雪爾。   第一次我和米雪爾見面,米雪爾就和我搞得好像相見恨晚一樣。我用我這種垃圾英文介紹我們的T恤,她耐心地聽並不時點頭表示出理解。她雙手放在大腿靠近膝蓋上的斯文樣子,還有不斷點頭肯定我發言的誠懇樣子,令我萬分著迷。開始我還擔心她並不理解我在說什麼,她只是出於禮貌,才頻頻點頭(我的英文只有熟我的人才能聽懂,其實也不是聽懂,而是猜懂)。後來我在述說中加了幾次小小的停頓,來看看她的反應。我想如果她眼睛發呆發直,那就證實了我的擔心。但米雪爾的眼神非常靈活,而且還見縫插針提出了她的見解,這使我萬分開心。   我想想我自己,說是到外國了,其實搞來搞去也就是在阿張、張老闆老婆、阿三、阿三老婆這些中國人的圈子裡混。真正接觸的外國人屈指可數也就兩個。一個是窯姐安娜,一個是傑姆斯。窯姐就是窯姐,不管當時我們兩個叫得多歡,最後還是付錢拜拜。傑姆斯算一個朋友了。我們互相關心,互相愛護,狼狽為奸,為了一個共同的賺錢目標走到一起來了。不過一旦共同目標沒有了,朋友也就沒有了。而眼前斜靠坐在沙發上,頭髮披在半個臉蛋上的米雪爾,我直覺告訴我,我們將成為相見恨晚的朋友。這樣很快我就自然而然地米雪爾長,米雪爾短,她也陸陸陸,兩個人叫得歡。   我給米雪爾送了第一批T恤。米雪爾看了看就說質量很好,她老闆一定很滿意,可以多給我們訂單做。另外她說她老闆說,因為我們的質量不錯,老闆高興,所以這次他破例付我們COD(貨到即付款)。不過以後大家熟了,老闆希望放帳三個月。   這是陷阱的開始。我記得我也警覺了一下。三個月放帳太長太難預料將來了。   但面對米雪爾伏下身遞來的COD支票,以及我順著她低胸領子一飽眼福看到我不該看到的東西,我的魂早就飛到九霄雲外,我就著魔一樣點頭說OK了。   由於我說了看一眼米雪爾的東西我的魂就飛出九霄雲外,我在這裡就有必要簡單描寫一下米雪爾的胸脯,以便證明不是我控制力差,一旦你看到了你也會飛出地球。其實我所謂的對米雪爾的胸脯一飽眼福還是有限的,也就是說我看到的不是米雪爾胸脯的全貌,只是半貌,或者最多也就是四分之三貌。但就是這樣半貌已經深深打動了我。這一點西方女人真的要比東方女人高明多了。說起來張老闆老婆的胸脯不能說舉世無雙,但也是相當不錯的了,很大很圓很高,這些胸脯美學的基本特色她都具備,但用一句現代一點的話來說就是張老闆老婆空有一對好乳房,她太不會包裝。她任隨兩隻乳房在前胸隨便掛著,而米雪爾就懂包裝了。她每天早上起床一定是想辦法把兩隻乳房往中間擠,擠出了一條溝。這條溝太令男人發熱了。當時我就是在低頭看到米雪爾那條令我神魂顛倒的溝,我忘了原則,一口答應三個月放帳說OK的。   關於這倒霉的一飽眼福所帶來的災難,我至今沒勇氣向張老闆老婆坦白承認。後來當我知道原來米雪爾是這個公司老闆的女兒,我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我認為米雪爾當時伏身給我看她一點點寶貝,完全是個陰謀。她很可能在第一次見我骨頭很輕的樣子,一聲又一聲叫米雪爾呀米雪爾呀以後,就開始對鏡子練伏身之術了。   三個月放帳的陷阱就這樣開始了。記得當時除了我想過一下,張老闆老婆也問過我為什麼答應三個月。她問我知不知道一個星期我們出多少貨給米雪爾,一個月又出多少貨給米雪爾,那麼三個月是個什麼數。張老闆老婆的意思很明白,一旦對方倒閉,我們就是傾家蕩產。   當時我說了什麼已記不清了,好像我拍過胸脯說做大生意就要大魄力,沒大魄力就別做大生意。張老闆老婆就沒說什麼,按我的大魄力的思想,完全盲目地把T恤一車一車送了過去。   其實這段時間比較清醒的人也是有的,那就是阿三。問題是當時阿三被自己的事搞得焦頭爛額,也就無暇顧及我工廠了。阿三當時主要是忙於起草兩個協議。阿三的第一個協議是答應給阿芳一筆打胎賠賞金,並且保證每天送雞湯一直送到阿芳能上班為止。阿三的第二個協議是和他老婆的協議。主要有三點,1、車間分貨不再由阿三負責。2、和工廠女工說話(不管好看難看)必須有第三者在場。3、好看的女工如果上廁所,阿三就不能同時去洗手。   勞改犯一樣的阿三在喘定了這兩口氣以後才提醒我說,陸老闆,這樣下訂單,這樣出貨,再傻也看出來不對頭,你們怎麼會看不出來?但阿三的話來得太晚了。   當時我們工廠一批接一批T恤送去,數字越滾越大,大到我都不敢看發票了。   有時候半夜我做惡夢驚醒,我開燈把夢裡的鏡頭轉告張老闆老婆。她說,不是說做大生意要大魄力嗎?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大魄力是要的,不過魄力太大也不行,要不明天你去米雪爾那裡,對她說我們最近手頭很緊,沒錢買布做下一個訂單。你要裝很可憐的樣子,看她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聽了馬上說,你自己怎麼不去?你不是每次搶著去嗎?再說以前傑姆斯我去,現在米雪爾你去。什麼時候我出動,什麼時候你出動,那麼簡單的道理你應該懂啊。   我笑著說,就是因為我懂,所以才叫你去討債嘛。   張老闆老婆叫起來,好啊,小陸子,你很聰明啊,眉來眼去這種事你一句話不說就去了,討債了要我去,我不去。   我說,你不是一樣,傑姆斯那裡,一個電話你就跑了,還最好我不要去。   張老闆老婆氣了說,你什麼意思?   我呵呵呵笑起來。   張老闆老婆揚起眉毛說,你是一直想說我和傑姆斯亂搞對不對,小陸子,你真的太小氣了,阿張都比你好。   我說,阿張好,你跟我幹什麼?我告訴你,你以後少叫阿張。我一聽這兩個字就噁心。   張老闆老婆說,真奇怪,我不叫阿張叫什麼?我總不能叫他阿李阿王呀。我要說阿李阿王你知道我在說阿張嗎?   我火上來了說,我沒時間三更半夜跟你胡攪蠻纏。你不肯去明天我去。說完我一下子關燈了。   第二天,我一個人去了米雪爾的公司。沒想到米雪爾還很好說話。我還沒把意思講清楚,她已看著我笑了。這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學西方人聳聳肩說真的是沒米下鍋了。我做了一個想吃飯又沒飯吃的動作。   米雪爾走近我沙發,一屁股坐到沙發扶手上說,陸,我知道工人工資發不出了。   我聽了很有知己之感,連忙點點頭。   米雪爾說下去更感人。她說,我們本來說好三個月是不是?但陸你說你有困難,我想我應該幫你。說著她叫我等一等,她說她去試試說服她老闆(其實就是她爹),看看能不能提前付錢。說完她走出了辦公室。   我坐在沙發上東張西望了一會,就看到米雪爾笑瞇瞇地進來了。她一隻手放在背後,挺著胸,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好像演電影一樣突然拿出一張紙片輕輕打在我鼻子上。這種好像做生意好像調情的手法弄得我有點喝酒喝多了一樣,我暈糊糊地去搶她手裡的紙片,她一藏就藏到背後去了。我繞到背後又搶,她又藏到前胸,我撲到前胸,剛要一把抓,她後退了幾步,一抬手,並踮起腳尖,紙片就高高地過了頭。這樣一來,我要搶的話,我就要走上去抱住她身體去抓她的手,因為我不抱住她的話,就會失去平衡。   我猶豫了一下,我想其實不用搶我也知道那張紙片一定是我可以向張老闆老婆炫耀的支票。而且我也知道我就是不搶,我就是坐在沙發上,等一下她也會乖乖地給我,因為這支票就是開給我的,開給我的支票不給我還能給誰,也就是說我搶是我的,不搶也是我的。但米雪爾沒給我,而是打了我一下鼻子,叫我去搶,我認為這是一種男女之間的暗示,這已不是什麼搶支票的問題,而是明擺著挑逗了。我應該大膽一點,果斷一點,採取必要的行動,先拿下人兒再拿下支票。   這樣想著,我就兩眼色迷迷地看住她,一步一步走近她。這時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米雪爾的金色的頭髮上,真的很漂亮。我靠上去,聽到她的呼吸,聞到她的香氣。我想我要是詩人的話,這時候一定要啊地一聲朗誦詩歌了。不過辦公室那麼靜,機會那麼難得,我要是作詩,我就是大傻瓜了。我低下頭,一眼就看到她那凸起來的兩隻飽滿的寶貝近在眼前,它們各自的三分之二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三分之一就看我的勇氣了。我的心怦怦亂跳,很想找一點話說說,但一時又找不到。我不知為什麼腦子老想說這樣一句話,你皮膚真美(這可能是我以前用來接近女性的手法太單調造成的。回想一下,我追求女人的話說得順口的一共就兩句,一句就是我眼睛進沙子了,一句就是你皮膚真美),然而西方女性的皮膚實在不敢恭維。米雪爾的皮膚白是很白,但粒子很粗,而且還有一層未退化的絨毛,根本就談不上皮膚真美。   時間在一秒一秒過去。我這種面對面的機會不可能持久,隨時有人敲門進來,我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去算了。但是我很不習慣米雪爾辦公室的氣氛。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賤命,以前張老闆老婆在那麼髒、那麼破、那麼黑的印花倉庫,我倒如魚得水,生龍活虎。而現在在那麼漂亮、那麼明亮、那麼安靜,我反而萎縮了。我老覺得有人進來,很不踏實。倒是米雪爾比我老練,她看我沒反應,就把高高舉起的手放了下來,搭在我肩膀上,並把她的頭靠了上來。由於她的頭靠上來的時候,她的身體也就靠了上來,我馬上感覺到了兩團軟綿綿而又彈力十足的寶貝頂住了我的兩個肺,我一下子呼吸沒有了。接著我渾身有的地方發熱有的地方發冷,我也就不管辦公室不辦公室,一把抱住她。西方女人雖然皮膚不好,但身體真的很一流。她們看上去沒什麼肉,但抱起來卻很多肉。我抱住米雪爾,我的手就開始不老實,一點一點探進我嚮往已久的那條溝中……。   突然一聲電話響,嚇得我們一起跳起來。米雪爾就說了一聲對不起,過去接電話。   看著米雪爾很優雅地打電話,我想等一會她接完電話,還是坐在沙發上動手容易一點,我就自己先在沙發上坐好,並留出了米雪爾的位置。但不知怎麼搞的電話一開始就沒完了,一個接一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想調戲婦女一樣。米雪爾不斷說話不斷向我聳聳肩表示遺憾。我也聳聳肩表示興致大減,最後還有人進來要她簽字,我只好拿起支票依依不捨地告辭了。   我回來時頭高高揚起,我對張老闆老婆揚揚手裡的支票說,看看,不要以為沒有你我就不行。   張老闆老婆看到支票也為我高興,她拍拍我說,小陸子,還可以嘛。看來我們是多心了。我叫他們明天一早送貨,一卡車全部送去。   我說,這就對了,做大生意就是要有大魄力。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   米雪爾她爹倒閉的秘密是傑姆斯告訴我的。   很久沒聯繫的傑姆斯一天早上突然打電話來。我們說了一下很久沒見面,很想念之類的話以後,傑姆斯就說,陸,和米雪爾做得怎樣?   我一聽馬上就回答說一般。   在旁邊的張老闆老婆輕輕問我誰。我用嘴誇張地做了個傑-姆-斯的無聲發音。張老闆老婆一看我的嘴型,馬上來精神了。她拿來一張紙,快速地寫道,千萬不要說我們做大訂單!!   張老闆老婆兩個驚歎號打得又大又長。我笑起來,其實我一聽到傑姆斯的聲音我已心有靈犀一點通,他一定聽說我們和米雪爾生意做得熱火朝天,今天打電話過來可能是問我討回扣。我一邊應付傑姆斯說生意很難做,一邊看著張老闆老婆多餘的驚歎號,我拿過筆,歪歪扭扭寫道,我要是這點都不明白,還做什麼生意?張老闆老婆看到笑起來,還捏了我一把。我對電話痛苦地說,一點點小訂單,剛剛夠維持開工。   張老闆老婆聽了又捏了我一把,對我哭窮表演非常滿意。她一屁股坐在我腿上繼續寫道,休想再拿回扣,訂單再大和他沒關係!!!看到她三個驚歎號,我馬上寫道,我那麼聰明的人,這一點還要你教嗎?說完我也捏她一把,兩個人就癡癡癡笑起來。   傑姆斯聽了我說的只做一點小訂單就說,這樣就好。這樣很好。   聽了傑姆斯的話,我覺得奇怪了。他這樣的回答不符合對話的邏輯,他應該要麼為他介紹的新客戶即米雪爾不能滿足我們的量而抱歉,要麼不相信我的話,探聽虛實。傑姆斯說這樣就好和這樣很好的話給了我一個不吉祥的預感。這個預感令我起疑心,我說,傑姆斯,沒出什麼事吧?   傑姆斯說,沒什麼事。   我說,是不是米雪爾有什麼麻煩?   傑姆斯說,你們做小訂單就無所謂。我是擔心你們做大訂單。   我頭皮一下子麻了。我盡可能平靜地又一次問,真的沒……沒……沒什麼事吧?   傑姆斯說他也不清楚具體情況,只是聽T恤界的人說米雪爾她父親有點麻煩。   我好奇地說,我們和米雪爾的父親有什麼關係?   傑姆斯聲音聽起來好像吃一驚說,以前我沒跟你說過嗎?米雪爾他父親就是老闆。   我急叫起來,你以前哪裡和我說過?原來他們是父女公司啊?我一直以為米雪爾是經理,打工的。   傑姆斯說,不是不是,他們是一家人。   我說,上帝啊,那他們怎麼啦?要倒閉了?   傑姆斯說這他不好說,聽T恤界說他們財政上可能有些小麻煩。不過幸好你們和米雪爾公司沒大來往,否則這事是我介紹的,我會覺得sorry的。   傑姆斯的自我安慰令我心跳更不正常,我急忙說,傑姆斯,要說小也不算小。   我實話告訴你,我們做得不太大,不過總的加起來還是有一定的量,當然量也不是很多,但如果米雪爾出問題,我們就麻煩了。傑姆斯,你這樣吧,你今晚無任如何請米雪爾吃飯,你請高級一點的,錢你就不要管,你打聽清楚了,明天一早我找你。   打電話完了我和張老闆老婆一商量,等不及傑姆斯找米雪爾吃飯了,下午我們十萬火急開車找米雪爾。   我們一到米雪爾公司,一坐下就故技重演說我們又沒錢買布做下一個訂單了。   為了加強沒錢效果,我愁眉苦臉了一會,又歎氣搖頭了一會,好像死了老婆一樣。   張老闆老婆見我這樣,也配合我愁眉苦臉和歎氣搖頭,好像死了老公一樣。我猜米雪爾看著我們兩個一個好像死老婆,一個好像死老公的樣子一定會起同情心,就是不給全部欠款,起碼也給一部分。我的這個猜想是基於前不久我和米雪爾差點發生了超過生意關係的特殊關係。我們的特殊關係雖然因為電話打攪而半途而廢,但關係中斷,感情沒中斷,我想只要有時間和機會,我們一定會把我們的關係深深地推進一步。我甚至想過除了讓我們的肉體聯接起來,同時讓我們的生意也聯接起來,如果這兩個方面都聯接起來了,我們就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鋼鐵長城。   但我的想法錯了。我第一次親眼看到西方女人翻臉不認人是怎麼樣子。我真沒想到美麗的香噴噴的乳溝很深的米雪爾說翻臉一下子就翻臉了。她把她原來風情萬種的臉一拉,一下子拉得像馬一樣長。她說,陸,那很簡單,全部訂單取消。   張老闆老婆聽了發急說,我們裁都裁了,怎麼取消?   米雪爾看也不看張老闆老婆,她冷笑著對我說,陸,剛才你們不是還說沒錢買布了嗎?   我知道我們一急說漏了,我馬上指指張老闆老婆補充說,那是她的私房錢,怕你訂單趕時間。   米雪爾對我伸出三根手指說,三個月付款是你自己答應的,對不對?我可沒強迫你三個月的對嗎?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說,是的,我是答應三個月,不過我們的關係不錯,我想我們有難的時候,你們支持我們一下,就像你們有難我們也會支持你們一下。我在說到我們關係不錯的時候,特別看了米雪爾一眼,這一眼我是希望她能回憶起我們曾經差點有過真正的美好關係。   顯然米雪爾沒回憶起曾經在這辦公室裡發生了一半的美好關係,她可能根本無所謂我的手是怎麼含情脈脈一點一點探進她的低胸衣服的,她說,陸,你答應了三個月就是三個月,你有麻煩,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我聽了生氣了,我就口氣強硬起來說,那好,其中一批還有四天就三個月了。   你開支票給我吧。   米雪爾用眼角看我,一字一句說,陸,那你就四天以後來,OK?   我真是氣昏了。我無法聯想這個婊子養的女人就是那個差點和我發生關係的女人。我盯住她看了半天,好像不認識她一樣。我記得一個哲人說的,一個好看女人一旦難看起來,比本來就難看的女人還難看。這話很有哲理,我現在看米雪爾,看到的就是一張馬臉兩隻凹進去的冷酷眼睛以及一頭屎黃色的頭髮。我也冷酷無情並慢條斯理說,好。米雪爾,那,四天以後見。說完我拉起張老闆老婆就走。   第二天一早我又打電話給傑姆斯。傑姆斯一接電話就知道是我。他開門見山說很對不起,他約米雪爾,但米雪爾說沒空。他就找T恤界的其他人打聽,都說米雪爾公司有麻煩,但麻煩到底有多大沒人說得清楚。傑姆斯說到這裡,也說不出什麼了,他只是道歉說他也沒想到他介紹了這樣一個公司給了我們。他要我自己小心,並問張老闆老婆好。   第四天一早我就一屁股坐在米雪爾辦公室的沙發上。我想我的臉一定也像馬一樣長。我沒好氣地說,我來了。   沒想到米雪爾好像忘了四天以前的馬臉。她笑著走過來靠在沙發邊上說,喝點什麼?   我理也不理她,繼續拉長馬臉。   米雪爾就倒了一杯咖啡給我,並溫柔地推了我一下說,怎麼啦,陸?   我被她這樣撒嬌一樣的一推,倒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幻想跟她繼續發展肉體關係,我主要是覺得一個男人這樣冷冰冰對女人很不禮貌,再說我們畢竟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再說我們中國人是不會說翻臉就翻臉的,所以我就把我的馬臉縮短一點,轉為笑臉說,how are you?   米雪爾就說,我很好。我猜你來是為了支票對嗎?   我說yes.我說,我們實在缺錢買布,工人都發不出工錢,真是很sorry很sorry,否則我也不會那麼急就跑來麻煩你。   米雪爾中肯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你們很難,我也很想幫你們,而且你這個人我真的很喜歡。   我聽了又感動又不敢相信,我看著她說,米雪爾,我也很喜歡你,但請你明白,我不能因為喜歡你而不管工廠的死活。我認為有一句話你知道的,那就是生意是生意,喜歡是喜歡,這是不同的兩件事。   米雪爾打斷我的蹩腳英文說,陸,我已和老闆說了這事。老闆本來也想幫你們一下,但老闆說你們的貨有點問題。……。   我心裡暗笑,我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我不會不懂米雪爾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我盯住她看說,有問題嗎我們的T恤?   米雪爾說,客戶反映縮水很厲害。   我不高興了說,米雪爾,你不是第一次和中國T恤打交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和澳洲公司做T恤。T恤縮水允許百分之八,這誰都知道。   米雪爾聽了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就說,你們的T恤好像不止百分之八。   我很硬地說,這不可能。米雪爾,你就老老實實告訴你想怎麼樣吧。   米雪爾笑起來,靠過來,摸著我說,陸,降一些價,這樣我可以說服老闆呀。   米雪爾的手軟綿綿的,摸在身上很舒服的,要是以前我肯定骨頭酥掉了。但現在我警覺得很,就是仙女我也不要了。我回絕說,米雪爾,不用說服你爹了。如果質量不行,我明天就叫人把它們拉回去。   米雪爾急了說,明天?   我說,Yes,明天。   她說,明天我沒空。   我說,我不管你有沒有空。我的T恤我有權利全部拿走。   米雪爾想了想也口氣生硬地說,這樣吧,給我一星期,我把全部賬結了。米雪爾說完站起來,一付看不起我的樣子說,陸,我這是第一次和你這種人做生意,我想也是最後一次!你走吧!   被外國女人這樣看不起,我還是第一次。想想三個月付款確實是我親口答應,(儘管當時米雪爾利用了我一飽眼福而產生暫時大腦缺氧)。再說在傑姆斯要斷我們的貨的困難時期,是米雪爾給了我不少訂單使我們工廠維持下去。另外我還想到米雪爾差點令我在辦公室成了活神仙。這樣想著我再看米雪爾,很奇怪,她的臉好像沒剛才那麼惡,好像又順眼一點。我的心就在這一剎那軟了一下,這一軟我就又說了不負責任的話,我說,那就這樣吧,給你兩個星期,我們把帳結清。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一   我很難描寫兩個星期後我和張老闆老婆去算總帳時的大驚失色。我們居然找不到米雪爾公司了。   明明是米雪爾公司地址,竟然鬧鬼一樣掛了一塊電腦公司的牌子。   我推開門,站在這似曾相識的房子裡問了半天。電腦公司的小姐從我混亂的思路裡弄清我想說什麼。她說,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這裡原來是什麼公司。我們公司是一個星期前搬進來的,我是昨天開始上班的。   我氣瘋了,我這時候要有手槍我就會殺人。張老闆老婆這次倒安慰我了,她拍拍我說,不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們打電話給傑姆斯。傑姆斯說有這種事?他也很氣,叫我們找偵探公司。   我們找了偵探公司,表示了我們誓不罷休的決心。私家偵探公司也表示了氣憤,並當場開價,我們當場點頭。價格已不是關鍵,關鍵是我要殺了這兩個狗男女。   好價格就是有好服務,不到三天,偵探公司就來電話說發現他們了。   我帶了一幫朋友找到了。這是一棟獨立的兩層樓的house.四面綠樹成蔭,價值起碼上百萬。我和張老闆老婆看著就想到了我們三個月的T恤,想到T恤就來氣。   張老闆老婆一甩頭髮說,上!   我說,注意了,全部戴上墨鏡,衣領拉歪一點,樣子要流氣一點黑社會一點,上。   我上去按了一下門鈴。   誰呀?是米雪爾軟綿綿的聲音。從她軟綿綿的聲音可以肯定她以為他們自己人來了。   我不做聲又按了一下門鈴。米雪爾就叫了一聲,等一等。我就準備好推門的動作。我想我要是警察就好了,門一開我出示一張逮捕證,說一聲請跟我走一趟,就把這兩個狐狸一網打盡。   開門鎖的聲音響了。露出來的是米雪爾的臉。她一開門眼睛突然睜大,並哇地大叫一聲想關門。但我早就準備好,我的腳已伸進去,我的皮鞋底又硬又厚。   這個爹不像爹情人不像情人的男人聞聲出來。看到米雪爾拚命關門,他伸頭看了一眼門縫外面那麼多人,他已明白怎麼回事了。他就拉開米雪爾,主動開門請我們進來。   我們進了米雪爾豪華客廳,我和張老闆老婆一句話不說就坐在中間沙發上。我們的人一排站在我們背後。客廳光線很暗,我用中文提醒大家墨鏡不要拿掉,雙手要放在背後,就像香港黑社會電影一樣凶。   米雪爾她爹一手摟住米雪爾明知故問地說,這些是誰?   米雪爾說了我的名字。米雪爾她爹馬上笑著伸出手說,你就是陸?見到你很高興。   我沒時間和他們來什麼高興不高興,我也不可能和這種人握手,我翹起腳不客氣地說,我是來找你解決問題的。   米雪爾她爹睜大眼睛說,有什麼問題?我聽米雪爾說我們合作不錯嘛。   張老闆老婆冷笑一下說,有什麼問題?我問你你躲什麼躲……。   我推了張老闆老婆一下說,少跟他們廢話。我轉身對米雪爾說,你知道我們不是澳洲人,我們是亞洲人。我們亞洲人有亞洲人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可能沒聽說過,不過香港電影一定看過,知道亞洲人的厲害吧?當然我不希望用亞洲人方法來解決我們的小問題。我今天來還是想網開一面,大家和和氣氣把問題解決了。   米雪爾她爹看來是看過香港黑社會片,他聽了和氣地笑著說,陸,你知道的,我們也是不想倒閉的,但市場不好,我們倒閉了,我們只能按政府的倒閉規定……。   我一揮手打斷他的話說,你不要跟我講什麼政府不政府。我對這些沒興趣。我看了一下手錶說,OK,我給你們五分鐘。五分鐘到了,你不要說我陸不客氣。我將採取不禮貌的行動。我揮了一下手,就自說自話就往房子深處走,其他人也跟著來。   米雪爾沒見過我耍無賴的樣子,她又氣又怕,跑上來攔住我說,為什麼我們不能談談?   我說,沒什麼好談的。我就等你們五分鐘,五分鐘到了,你們開出支票,我就走人,否則,米雪爾,你這房子倒不錯嘛。我一邊說一邊看看房子。   米雪爾拉住我說,我們坐下來談談好嗎?   我用一種調戲婦女的腔調說,好啊,我們到裡面單獨談談。說著我用一種很誇張很流氓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凹凸型的身子,大家哄笑起來。   張老闆老婆說,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們給了你們很多機會,陸說了,給你們五分鐘,不要以為我們亞洲人好吃。   米雪爾她爹尷尬地笑笑說,陸,這樣吧,我說實話,我剛才說倒閉,實際上我們還沒倒閉。你也希望我們不倒閉對嗎?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慢慢還你。   我聽了搖搖頭說,不要說了,我沒時間聽你廢話。   米雪爾她爹見我們不吃這一套,就強硬說,陸,要是真逼急了我們,我們真的倒閉,真的清盤,我估計你最多也就分到幾把椅子幾個檯燈。我們欠很多人的,我告訴你。   我聽了有點心虛,不禁脫口說,那你說慢慢還,慢到什麼時候?   米雪爾她爹平靜地說,我可以每星期還你三百元。   我氣得跳起來說,他媽的三百元,你準備還到我退休啊?   米雪爾她爹又說,五百怎麼樣?   我說,你今天是不是吃飽飯了,那我尋開心?   米雪爾她爹說,如果你最後八百也不同意,那我們只有倒閉。   我說,我不管你什麼倒不倒閉。我現在見什麼搬什麼。椅子要檯燈也要,桌子大床也要,有什麼我們要什麼!說著我揮手叫大家搬。   頓時整個氣氛就像當年打土豪分田地一片混亂,大家如狼似虎蜂擁而入。米雪爾想攔也攔不住,大家一推就把她推到靠牆角了。我往客廳裡面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叫大家見什麼拿什麼。張老闆老婆跟在我後面,她修改了一下我的意見,她叫大家也不是見什麼拿什麼,要拿值錢的。她說,注意了,不值錢的不要!   大家搬得起勁,我正準備打電話叫搬運公司來一部大卡車,突然門外警車響了。   兩個人高馬大的警察走進來。米雪爾她爹馬上迎上去和警察嘀嘀咕咕起來。我這才發現米雪爾她爹已悄悄報警。   不過我想就是警察來又怎麼樣,潛逃犯是米雪爾和她爹。我們是正大光明來拿我們自己的東西。誰怕誰呀。   兩個警察聽了米雪爾她爹的話就走來,用毛茸茸的手拍拍我的肩問我的名字並叫我出去。我理直氣壯說,請搞搞清楚,是米雪爾和她爹欠我們,不是我欠他們,他們欠我很多很多錢。警察沒管我的中國英文,而叫我的兄弟立刻停止搶劫,並把已搶到手的東西馬上放回原處。否則他們要採取行動了。   我脖子很硬地說,為什麼?我憤怒地指了指一間房間裡堆起來的T恤說,這些T恤都是我做的!我拿回我們自己東西都不可以?你們警察應該保護我而不是保護壞人,你們警察是不是……。我想說你們警察是不是有種族歧視。可惜種族歧視四字我不會說,我靈機一動就說你們幫白臉,不幫黃臉,我要告你們。   警察不知道聽懂我這種種族歧視的簡單表述,他們只是聳聳肩,推我出去。   我越想越氣,我就從口袋裡抽出私家偵探公司的收據給警察看。我說他們是騙子,從一開始就騙我們,我們以為澳洲人不會騙人,所以就答應三個月付款,現在他們突然關了公司要逃跑,我們要拿回我們自己的東西,這是天經地義,我們有什麼錯?我說今天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他們,再不拿,過兩天他們一倒閉,我就只能拿幾把椅子了幾隻檯燈了,我也要倒閉了。說到激動我眼睛也濕了。張老闆老婆一邊安慰我,一邊把米雪爾三個月來騙了我們多少T恤的帳簿都拿給警察看。   警察看了帳單說,你們之間到底誰騙誰這要找法庭。我們只是接到電話說有人私闖他們房子,這是犯法的。你們必須出去。   我真是聽傻了。我從來沒聽說過人家欠我的錢,反而我犯法。我以前只聽說強盜邏輯,現在真的碰到了。我痛不欲生叫起來,我不會出去的!我今天死也不出去!我要拿回我的T恤。說著,我衝進去,抱住一包T恤死也不肯走。   警察一看我這樣,他們就上來拖我。兩個警察一個人抓住我一條手臂,我就大叫警察打人啦!大家作證啊!   兩個警察看我頭髮一跳一跳地大叫,幾乎要笑起來。他們兩個交換了一下眼神,也不和我多說話,一夾就把我夾出了門。   你可以想像我的自尊心受傷到什麼程度。我被兩個牛一樣的警察夾在中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我的雙腳在半空中亂晃亂踢,我的一隻皮鞋踢飛了。我的嘴由於太憤怒而說不出連貫的句子來,我只能大叫No!No!路人看我好像被夾著去槍斃。   警察把我夾出門,就把我放在路邊。我怒火萬丈還要往裡沖。警察鉗子一樣的手鉗住我嚴肅地說,你不能再進去。再進去你就觸犯法律了。   我說,去她媽法律。我死也死在裡面!說著我又要往裡沖。人高馬大的警察知道我想幹什麼,他們輕輕一把抓住我的領子,一塞就把我塞進警車裡面去了。   張老闆老婆見我被警察關進了警車,她急了,也奮不顧身衝上來打警察,她一邊打一邊罵警察欺負好人。因為張老闆老婆是女人,警察不敢抱住她,警察只能一邊躲她的拳頭,一邊看準機會抓她的手。同時兩個警察勸她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這樣沒用。你找律師告他。律師你懂嗎?   張老闆老婆說,什麼律師,都是騙錢的。張老闆老婆說這話一定是想起多年前阿張盜印名牌請的那個律師。   警察看看四周說,我告訴你一個律師。你找他去,你就說是我叫你找他的。警察說著拿出筆把一個律師的電話拼給張老闆老婆。同時,另外一個警察開了警車的門,對我連說了兩次鎮靜,鎮靜,就把我放了出來。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呆呆地看著那兩個給我律師電話的警察,心想,世界上懂正義的人還是有的,包括警察。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二   我找了警察介紹的律師了。   律師聽了情況說這兩個人很懂倒閉法,是老手。他們一開始就打算倒閉,所以能追回來什麼,能追回來多少,他也沒把握。我說他們有那麼高級的房子,拍賣了,還我T恤錢不就行了嘛。律師說,我雖然還沒查,但按這老頭那麼精明,他一定公司做在他名下,房子做在他女兒名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是老闆,她女兒只是職工。   我憤憤不平地說,我以前來澳洲的時候,以為西方公平,現在看來這個國家原來幫壞人。律師聽了笑起來,並糾正我說,不,國家幫懂法律的人。我也沒心思討論法律和國家這種大問題了,我說,那就真像他們說的,我真的只能拿到幾把椅子和檯燈了?律師笑起來說,現在不好說。要看他們到底欠了多少人。律師說著翻了翻米雪爾欠我們的一厚疊發票,說,按欠你們的情況看,當然應該比椅子和檯燈多一點吧。我一時也沒時間去想律師的幽默,我認真而發急地說,當然要多,怎麼可能幾把椅子幾個檯燈,破椅子破檯燈我要來幹什麼嘛。律師笑起來說,那是的,誰要幾個破椅子破檯燈呢。我會盡可能幫你追。但按這老頭的精明,你要作最壞的準備。   日落西山的工廠我也不用多說了。機器都停了。工人們擦乾淨和蓋好機器,紛紛離去。她們好心地說,陸老闆,有貨了別忘了叫我們哦。我微笑說,一定一定。   你們一定要回來哦。老闆和工人在開工時是敵人,現在是朋友了。而布商和我開工時是朋友,現在是敵人,布商三天兩頭來追錢,煩死我了。   工廠最後只剩管工阿三和阿三老婆了。阿三和阿三老婆已幾星期沒拿一分錢。   一開始我還敢說下星期看我的。他們就說沒關係沒關係。有時候還安慰我說和我的損失比起來,這點工錢算得了什麼。但每個星期這樣說,我連見他們的勇氣也沒了。   張老闆老婆皮比我厚一點。她還能若無其事和阿三老婆有說有笑。阿三老婆不注意的時候,又和阿三打情罵俏,阿三免不了就乘機捏她一把。對此我採取開一隻眼閉一隻眼態度。人到了這種時候只有忍痛割愛了。   終於一天阿三和阿三老婆一起找我和張老闆老婆談話了。他們含蓄地說看工廠這樣實在於心不忍,應該盡早想辦法處理了它。說著他們掃視一下工廠。他們的掃視也自然帶動我和張老闆老婆掃視工廠。工廠的機器都蓋著布,因為都是白T恤布,白白的靜靜的好像太平間。有的地方已開始飄蜘蛛網。這種整整齊齊的淒涼和前不久亂哄哄的熱鬧形成強烈對比,令我想起阿張倒閉時的情景,歷史開始重演了。我想阿三的意思是不是像我當時逼阿張退位,他上台?我就看著阿三說,什麼意思,你想接手?阿三老婆馬上搖搖手說,不是不是,阿三是說我們想走,又不忍心走。我吃驚說,你們要走啊?兩個人點點頭。我想說為什麼,但想想這話實在多餘。   我真捨不得阿三老婆走。不管工廠現在怎樣破落,不管我和阿三老婆已沒了咬一口的關係,已恢復了老闆和員工的關係,但每天上班我只要能看一眼阿三老婆,心裡就好像有了力量。我在阿三說不好意思,他們想明天就不來了的時候,我偷看一眼阿三老婆,沒想到阿三老婆也在看我。我們兩個的眼睛碰了一下就趕緊躲開,我看到阿三老婆的皮鞋在不安地移來移去,心想明天早上我進工廠就再也見不到阿三老婆了,我的心一陣難過。但當著大家面我又不可能表示什麼,我只好說,能理解能理解,阿三,有了新工作別忘了給我電話。阿三聽了就說,那是肯定的。你們有空到我家來玩。你們都沒到過我家,我老婆的冬瓜湯一流的。   我心想你的家我怎麼會沒來過?我在你睡房裡玩過老鷹捉小雞,還有冬瓜湯的冬瓜還是我削的皮呢。不過我還是一臉無知地說,沒想到你老婆還會做菜啊,有時間我們一定登門喝一喝。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不要冬瓜湯西瓜湯了,我們說正經的。說完她轉頭跟阿三夫妻說,這幾年你們幫了很大忙,真不知怎麼感謝你們。本來你們走,應該送點禮物。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工廠搞成這樣,唉,我們這輩子算是完了……。張老闆老婆說著眼睛紅起來。   阿三老婆走上去扶住張老闆老婆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跟著也眼紅了。   阿三不知想到什麼了,也眼紅起來。並勸我們還是做工人好,做工人省心。   我最怕哭哭啼啼。我大聲說,大家不要弄成好像死了人一樣好不好?來來來,高高興興擁抱告別。   大家聽了就又笑起來。阿三馬上就走上去先和張老闆老婆擁抱告別。他抱住張老闆老婆,兩隻手抱得緊緊的,恨不能腳也勾上去好像樹熊爬樹一樣。我和阿三老婆擁抱告別看上去很淡,好像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展開雙臂上去,她也展開雙臂上來。我們自然而然地貼了貼。不過這時我感到她的手在我背上有個微妙的小動作,我也在她背上輕輕動了動。這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擁抱令我們兩個人暗暗感動,我看她眼睛又紅了。最後我和阿三擁抱告別。兩個男人擁抱實在沒什麼意思,都是骨頭碰骨頭。另外阿三的褲袋裡什麼東西,可能是一串鑰匙頂了我大腿一下,嚇我一跳。我們簡單抱了一下就結束了。   然後他們就一步一步離開工廠了。目送阿三和阿三老婆遠去,我微笑著不斷揮手。   張老闆老婆看我站住不動並頻頻微笑的樣子就說,小陸子,行了行了,笑一下就夠了,他老婆又沒有回頭,你笑也白笑。   我正沉浸在對阿三老婆的回憶中,被張老闆老婆這樣一說很惱火,我說,你怎麼那麼多管閒事,笑都要管?你自己和阿三抱得好像他身體要塞進你身體裡面去,我說什麼了嗎?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說,你怎麼講話那麼下流?她想了想又寬宏大量地說,就是他吃我豆腐也是最後一次吃啦。   我白了一眼她說,你是很想請人吃豆腐的啦。   張老闆老婆聽了很得意地也白了我一眼說,是啊,誰叫我這老豆腐你不要吃啦,你不吃,別人吃吃,也算是給我自己加點自信心啦。哦,我忘了告訴你,你知道他們明天去哪裡打工嗎?   我搖搖頭說,我們自己都管不了今天,還管人家明天?就你這樣的人自己事不管,專管人家的事。   張老闆老婆得意地一笑說,怎麼是人家的事,跟你有關的,你猜不到吧?我要說出來你肯定嚇一跳。   我說,是不是自己開工廠了?   張老闆老婆搖搖頭,很得意地樣子說,你過來幫我捏一下這裡我告訴你。   我不理她,我知道我要是捏了這裡就會有那裡,她對捏的追求永無止境。我說,好了,我要去吃飯了,你要吃什麼?   張老闆老婆見我要走,就急了說,他們是去阿張那裡上班,猜不到吧?   我說,哪個阿張?   張老闆老婆瞪我一眼說,還有哪個阿張?   我睜大眼睛說,什麼?你說的是阿張?   張老闆老婆肯定點點頭說,他們去阿張的澳洲T恤批發部上班,明天正式開張。   我抓住她手臂說,你怎麼知道的?   張老闆老婆揚起頭說,你不要管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   我呆住了。我怎麼能想像剛才還和我擁抱的阿三老婆明天是要投入阿張懷抱。   這是不是因果報應,張老闆的老婆投入我的懷抱,我的阿三老婆投入張老闆的懷抱?我真的覺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自言自語說,她怎麼會去他那裡的呢?   張老闆老婆不懷好意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心裡想這不可能。我也知道你對她早就有意思啦。   我說,你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一臉陰險地說,你不用賴你給我聽著,小陸子,我看你們很久了,我告訴你,女人眼力比你們男人厲害一百倍。不過我相信你小陸子還沒得手……你不要打斷我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人家都像我那麼傻一碰就著火,人家比我聰明多了。人家早就看不起你,人家早就和阿張聯繫過了。所以你一不行,人家馬上就過去啦。   我真像做了一場惡夢。什麼人做什麼事,我都能想像,就是不能想像阿三老婆背後會這樣。我還是不信說,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張老闆老婆自豪地說,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忘了我是什麼人?   我氣憤了叫起來,我明白了,你原來一直背著我和你老公偷情!   張老闆老婆聽了一下子叫起來,她說,小陸子,你講話清楚點!什麼叫偷情?   兩公婆怎麼叫偷情?我和你才叫偷情嘛。你懂不懂法律的啦?   我沒心思考證什麼叫偷情什麼不叫偷情。我一把抓住她手臂說,說!阿張什麼時候偷偷回澳洲的?   張老闆老婆甩開我的手說,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代表團走的時候,他買了個倉庫。他說憑他在大陸的實力,一個傑姆斯哪能吃飽,他要把澳洲市場的一半拿下來。   我憤怒說,放他狗屁!我又一把抓住張老闆老婆的手臂說,你們這些騙子,他媽的偷偷把老子賣了!   張老闆老婆叫起來,啊呀,你把我捏疼啦。小陸子,沒人欠你。人家阿三和他老婆看你不行了,自己找出路這總可以吧。   我無法說阿三欠我,但阿三老婆欠我,我投入那麼深的感情全部作廢了。但這話我又說不出來。我想了想說,那接下來你也要找出路了是嗎?我沒等她說話,我就一揮手說,你明天就走,你們統統給我滾,滾遠一點!我說這滾字時,用盡渾身力氣,口水也噴了出來。   張老闆老婆沒正面回答我滾不滾,她只是擦了擦臉說阿張確實幾次找她,說澳洲的業務建起來就交給她打理。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你也知道他相信我,不相信外人。特別是他說他這輩子相信你相信壞了,他說他再也不可能相信外人了,特別是忘恩負義的你。   我反駁說,他什麼時候相信我?他不就是利用我嗎?我幫他賺了那麼多的錢,他應該感謝我才對。他才忘恩負義!   張老闆老婆說,好了好了,你們誰忘恩負義我也搞不清楚,反正起碼你勾引人家的老婆是不對的。   我急了說,怎麼是我勾引你?明明是你勾引我。你是不是又忘了第一次在印花倉庫你怎麼勾引我的?   張老闆老婆說,好吧好吧,就算我想勾引你,你要是不響應,我怎麼勾引你?   說難聽一點,你們男人要是不硬,我們女人硬來也沒用嘛。反正自從你勾引我後,阿張他對外人再也不相信了。他說連小陸子這樣的人都會勾引我老婆,那麼這世界……。   我打斷她的話說,怎麼還是我勾引你?到底誰勾引誰,你說說清楚!   張老闆老婆說,誰勾引誰有什麼重要?反正阿張說了,他不相信外人,說澳洲的生意我去打理他放心。   我傷心地說,是啊,夫妻畢竟是夫妻,偷情就是偷情,偷情在歷史上是沒聽說過有什麼好下場的。我是活該啊,你去吧,你快滾過去吧。   張老闆老婆聽了,她忍住笑,用一種從來沒那麼得意過的樣子看住我說,小陸子,我走不走現在就看你了。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和阿三老婆怎麼樣?   我心裡已很煩,都要樹倒猢猻散了,我哪有心思來談我越來越弄不懂的阿三老婆。我說,你不是說你一看就看出來了,你不是說什麼都瞞不了你?隨便你說,你說我和她怎麼樣就怎麼樣。   張老闆老婆說,你不要管我看得出看不出,我現在是要考考你自己到底對我好不好,這關係到我們的將來。   我一聽這話好像話裡有話,我馬上小心起來。我看著她說,要是我和阿三老婆有一手你怎麼樣,沒一手你又怎樣?   張老闆老婆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嚴肅樣子說,小陸子,那我可以告訴你,要是你和她真有一手,我明天就去阿張那裡。小陸子,我這幾年跟著你走南闖北的,老實說我就是看你比阿張人好,你要是和阿張一樣見女人就上,我還跟你幹什麼?   我聽明白了,張老闆老婆對我真是一片癡情,我馬上嚴肅起來,認真地說,我說你呀,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堂堂一個老闆,就是真的要搞女人,我也要找一個女老闆搞搞,怎麼會和一個女工搞?   張老闆老婆聽了滿意地靠在我肩上,她含情脈脈地說,小陸子,我今天可以告訴你,我這輩子只喜歡過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我說,初戀情人?   張老闆老婆說,我沒什麼初戀的,我一認識阿張就是他的人了。你知道的他用刀一挑就把我的褲帶挑斷,日本鬼子強姦一樣哦。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就沉浸在甜美的回憶中去了。   我打斷她說,你這故事說過幾百次啦。   張老闆老婆說,那時候我真的很喜歡阿張的,後來就不喜歡了。   我說,後來就是那個澳洲佬了嘛我早知道啦。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說,又來了又來了。小陸子,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總是提傑姆斯?你們男人很奇怪的,一看到我們女人和鬼佬在一起就酸溜溜。你說什麼道理?   我反攻說,你老實說你們女人是不是很想和鬼佬來一下?是不是覺得一輩子不和鬼佬來一下很吃虧?   張老闆老婆咯咯笑起來說,小陸子,你不要把你們男人的邪念硬加到我們女人頭上。   我說,我老實說我們男人是有這想法,這我敢承認,我們男人很想和鬼妹來一下,也不是為了什麼,就是想嘗嘗鮮。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這算什麼話,又不是吃海鮮,嘗什麼鮮,難聽死了。   我說,是叫嘗鮮嘛,我們男人並不想和鬼妹過一輩子,但嘗鮮是想的,就像一輩子沒吃過龍蝦總要吃一次一樣道理。   張老闆老婆看著我說,那你嘗過了?   我說,你認為呢?   張老闆老婆摸著我頭髮說,我看你嘛想是想的,但是沒這膽。也不是沒膽,主要是小陸子你連我都吃不消,鬼妹和你搞一次,到底誰吃掉誰呀。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突然認真地看住我說,說真心話,我長這麼大,喜歡過的人真的就一個。你知道嗎,就是你。   我一呆說,你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發騷地瞟我一眼說,沒聽到就算啦。   我說,你說什麼嘛,響一點。   張老闆老婆又很不滿意地白了一眼我嘀咕說,小陸子,你怎麼關鍵話都聽不到的啦?   我當然不可能沒聽到,我站起來去關好廠門,然後坐在張老闆老婆面前追問說,你說你喜歡我,你怎麼可能喜歡我?我們常常吵架,你不恨死我已經很好了。   張老闆老婆想了想,認真地說,恨是恨,不過恨過就算了。你知道的,恨其實是喜歡你,不喜歡的人我去恨他幹什麼嘛。張老闆老婆說著摸了摸我的臉,我覺得一種很久沒有的溫情慢慢上來了,我把頭枕在她肚子上,仰天聽她說,小陸子,你說對不對嘛,兩個人一起做這麼煩的生意,肯定要吵架的,吵架正常,不吵反而不正常。以前我和阿張想吵都吵不起來,我找他吵架,他一句話沒有就鑽進那個女人的房間,把我扔在外面。   我因為枕著張老闆老婆的肚子,我能感覺到她氣一鼓一鼓上來了。我故意說,其實阿張對你還是不錯的。記得嗎,那時他和李丹玲共浴,沒叫你拿毛巾而叫我拿毛巾,已經很照顧你面子了。   張老闆老婆聽了眼睛瞪起來說,他敢叫我拿毛巾?我一桶滾水燙死他們。我什麼人?原裝貨!她什麼人?二手貨!張老闆老婆一急把買賣行話都用上了。   我暗中笑起來,我決定把她的退路徹底堵死。我說,阿張叫你去管一個工廠,而李丹玲管幾個工廠,這好像也不太公平嘛。   張老闆老婆用鼻子哼一下說,你以為我想去?請我回去起碼有個條件,叫那女人滾!張老闆老婆的胸脯被自己一個滾字弄得起伏不定。   我抬手拍拍她的前胸的兩團寶貝說,其實回到阿張身邊,這也是一種嘗鮮,他不是說每天吃一隻野生烏龜嗎?應該比我猛多啦。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低頭捏住我的鼻子說,小陸子,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是那種水性楊花女人?他就是一天吃十隻野生烏龜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嗎?我告訴你當時我和你發生那種事也不是我真的想要,是我氣死了。你知道嗎,我和阿張談過不知多少次,我要他把那女人弄走,阿張不肯,還說,你有本事你也找一個好了。你聽聽,真是氣死人了。他以為他會睡女人,我就不會睡男人?要知道一個女人想睡一個男人還不容易,隨便馬路上拉一個就可以睡啦。小陸子,你說對嗎?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拍拍我的頭笑起來說,你也真是碰巧了,第一個碰到的就是你。這大概就叫緣份吧。   我現在才明白,那晚我和她搬T恤,她暗示我把手插進T恤和胸脯之間,原來是她復仇計劃的一部分。那晚我真傻,還以為撈到什麼寶貝了,搞了半天原來我充當了一個睡覺的工具,跟馬路上撿來的沒什麼兩樣。我這麼聰明的人沒想到掉進那麼一個女人的陷阱,竟然還暗自得意多年,想到這裡我熱情一下子降到零度,我坐了起來,理了理頭髮,我想諷刺她說,那你馬路上再去撿一個嘛。不過想想我還有要緊的底沒摸到,這個底關係到我的前途。我就試探著說,說老實話我覺得你還是跟阿張好,你跟我沒好日子過的。   張老闆老婆說,我要是真的離開你,你幹什麼去?   我一付無所謂的樣子說,我無所謂的,我本來就是雜工,我怕什麼。這叫赤膊來赤膊去,不怕的。   張老闆老婆搞研究一樣認真地看了我一會說,你再到其他工廠去做雜工嗎?小陸子,就你那麼花的人,我敢肯定還會和人家老闆娘七搞八搞的。你這個人看看沒什麼好看,眼睛鬼鬼祟祟,好像老是吃不飽要偷食一樣,但為什麼女人會喜歡你這樣子的,我真是不明白。我到今天也搞不明白,一開始我只是報復阿張,跟你玩玩的,不知道怎麼搞的現在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我說,你跟我很苦的。你跟阿張不用吃苦。不是很好?   張老闆老婆不做聲,她拉我的手放到她的襯衣鈕扣上。這是一個習慣動作,我就熟門熟路一粒一粒解起來,然後我的手伸到裡面亂捏起來。張老闆老婆半閉著眼睛,軟綿綿地說,我們不會慘到哪裡去的。小陸子,你放心好了,算命的說了,跟我的人會過好日子的。你知道吧,我已和阿張說好,我要和他正式離,我要和你過,我要他把房子給我。   我一聽手停了說,他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拉住我的手,暗示我不要停,她敞開著胸脯大方地說,你知道我怎麼說的?我說阿張呀,反正你在中國發大財也不在乎這裡這點房子,我們夫妻一場,我就拿這個房子算個紀念。   我忙說,他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說,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瞇瞇的。我就說你要是不給我房子,也可以,那我就什麼也不要,叫你一輩子良心不安。   我說,他怎麼說?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小陸子,你怎麼那麼多怎麼說怎麼說的啦?   我知道自己太急,本性露出來了。我笑笑說,我還不是為你急嘛。我急什麼,房子又不分給我。   張老闆老婆說,他答應啦,下個月把名字換了。   我說,真的?這個房子很值錢的哦。   張老闆老婆又一次暗示我不要停,她把我的雙手按在她的雙乳上,要我一隻手做順時針方向按摩,一隻手做逆時針方向按摩。我一正一反按摩了一會,她抬頭瞟了我一眼,又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說,我叫他把名字寫成兩個人了。   兩個人?什麼叫兩個人?她不是說了阿張把房子讓給她,也就是說明明是一個人,怎麼還是兩個人呢?上帝,是不是我也有份啊?我怕我自作多情,我更怕她是閉眼說瞎話,難道真的有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我就一邊賣力地按摩一邊進一步試探說,這麼多年了,你也看到了,我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只對你這個人有興趣。說實話,房子這種身外之物我從小就沒什麼興趣。   張老闆老婆睜開眼睛說,真傻。沒興趣也沒用。我們接著要結婚,一切東西都是一人一半。所以阿張開玩笑說房子給我可以的,但有一天小陸子要是不要你,可以把房子的一半拍賣掉,要我當心。   我聽了不知道說什麼好,我要是說我發誓我決不會這樣的,這有點太認真,也就是太想要房子。我想我還是開玩笑比較好,我說,真的哦,我可是象阿張一樣喜新厭舊的哦。   張老闆老婆看了一眼我,認真地說,如果真的這樣,說明我這輩子真的看錯人了,我就自殺,我就吊死在房子的橫樑上。   我一聽馬上說,那第二天我也自殺,我就吃毒藥死在你身邊。說著我做了一個喝毒藥倒地身亡的樣子。   張老闆老婆看了春情大動,猛地勾住我頭,撲倒下來。我也勾住她的頭,親熱起來。   親熱了一會,我突然覺得還有一事不踏實。我就坐起來說,有房子也沒用,我們沒工廠了,我們兩個出去打工,時間一久你肯定會埋怨我的。張老闆老婆抓住我的手,暗示我一隻放上面,一隻放下面,她閉眼享受著說,這就不用你擔心了。你跟著我怎麼可能吃苦?我不是說了,算命的說我的男人不會吃苦的。我早跟阿張說好,他從中國進來的T恤不值錢的,要想賣個好價錢就要偷偷把Made in China的商標換成Made in Australia的商標,只有澳洲製造的T恤才能賣好價錢。他找別人換,別人要是一揭發,他就完了。我跟他說我們起碼做過夫妻,小陸子也跟過你,你又把房子給了我們,我們把廠關了,搬兩部平車回家,我們在車庫裡幫你換商標。你賺大頭,我們賺小頭。   這真是個好主意啊,我差點叫起來。不出去打工,不看別人的臉色,也不開工廠,也沒壓力,日子輕鬆哦。不過我看了一眼她,冷靜地反過來說,你這意思是想叫我重新幫阿張打工?   張老闆老婆馬上解釋說,不不不,這怎麼叫幫阿張打工,他是一個公司,我們也是一個公司,是公司對公司嘛。再說你想想,我們在家裡改改商標,總比到外面打工看人家老闆臉色舒服吧。   我歎口氣說,看來我又要為你作一次犧牲了,你看看我這輩子為你做多少犧牲啊。   張老闆老婆抱住我含情脈脈地說,小陸子,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要阿張,要你呀,笨蛋。   我說,又要和阿張一起做事,我心裡真是不舒服啊。   張老闆老婆搖著我的身體說,阿張這點比你好,他現在做那麼大的大老闆,都說過去的事就算過去了,大家不要記在心裡。   廢話。有一天我高高在上,我也會說這種高高在上的話。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還說換商標的事要絕對保密。要夜裡做,千萬不能叫人看到。因為他現在在中國都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整天玩的都是市長一類的人物。這種事叫人抓到了,一上報紙,就完蛋了。   我說,我還不至於那麼傻吧?阿張以前偷印名牌還不是我幫他?另外你問過阿張沒有,每改一件商標他給多少錢?你要提醒他,這可不是一般打工。這就像走毒,風險要付風險錢的。   張老闆老婆說,你放心,阿張在錢方面還是可以的,這你跟過他,知道的,yea,不要停,不要停,yes.我加快按摩速度,我一邊按摩一邊自言自語說,我們也不怕他,我們怕他什麼?只要我們給他改了幾次商標,他的把柄就在我們手裡,我們就在一條船上了,對不對?   張老闆老婆沒回答我的話,而是使勁把我的手往下面拉了拉說,不要停,不要停。我感到張老闆老婆胸開始一起一伏,呼吸一口深一口淺,頭頸一會粗一會細,她來勁了。我也因為今後生計有了著落,心輕鬆起來。人就是這樣,心一輕鬆,骨頭就發癢,骨頭一發癢,生理反應就跟著來了,我就不等她說上來吧,我一個翻身跨了上去。   我跨在張老闆老婆身體上一邊運動一邊捏她胸脯一邊回憶說,還記得第一次搬T恤嗎,你怎麼想到用這兩團東西頂我的?   張老闆老婆一邊回應我的攻擊一邊象吃美味一樣說,那次真的很刺激。你知道嗎,我一開始只是逗逗你玩玩,後來不知怎麼搞得,我倒被你弄得死去活來。小陸子,那時候你真的很有勁。你知道嗎,回去我倒頭就睡,睡得像死豬一樣,阿張嚇死了,以為我病了,要去找醫生。我心裡好笑,我要醫生幹什麼,小陸子就是最好的醫生嘛。   我說,是啊,那時我做雜工,每天扛布,比較猛。我借了這個猛字就給了她很猛的一下子。   張老闆老婆噢了一聲,繼續討論說,不過後來你越來越沒勁了,我就懷疑你和阿三老婆了。   我說,你是不是又要我發誓?   張老闆老婆說,發誓就不用了,我還是相信你的。不過我真的不明白,別的男人都不老實,就你小陸子一個特別老實?這可能嗎?你又沒病,也做了老闆了,怎麼會不跟其他女人來一下的,我實在想不通啊。   我說,你不是知道的嘛,怎麼又忘了,就你一個我已吃不消了嘛。   張老闆老婆滿意地笑起來,同時她又推了推我,暗示我不要因為說話而減速。   我就一邊用力一邊俯視下面的臉說,喂,今天大家高興,說說以前的隱私,我們規定好,第一,一定要說實話,第二,今天說過就忘掉,永不追究。你實話告訴我,你真的沒和傑姆斯來過一手?   張老闆老婆看住我真誠地說,小陸子,真的沒有。   我說,那我再問你一句,記得那天在傑姆斯辦公室嗎?就是他說不能再給我們訂單的那一天。你敢指住他的鼻子大發脾氣,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在他辦公室走來走去的樣子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你還拉開自己衣服的鈕扣,裡面的肉都看見了,傑姆斯一句話也不敢說,你知道我當時想什麼嗎?我當時就想你和他一定來過一手,否則一個女人沒理由這樣放肆對一個大客戶,一個大客戶也沒理由這樣怕一個女人。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小陸子,你真可以做心理學家哦。反正我們要結婚了我也直說了。傑姆斯對我是很有意思。我也知道他想什麼,老實說男人想什麼全一個樣。不過我一直防守很嚴。我今天全老實說了。你不會不高興吧?你不要現在搖搖頭說沒什麼,到時候吵架了拿出來算總帳哦。肯定不會吧?那好吧,我全告訴你。   有一次算是最危險的了。那次他把我扣子也解了,我也真有點頂不住了。你都不知道鬼佬別看他們人很粗,做起這種事來真的很細,他一點一點弄得我酥掉了,我心裡真是很矛盾啊,我一邊覺得對不起你一邊又沒辦法,小陸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當時我閉著眼睛,就好像做夢一樣,由不得自己了,但我心裡很明白的,我知道我今天算是完了,算是對不起小陸子你,肯定被他吃掉了,……   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一付很陶醉的樣子,不說話了。   我急忙推推她說,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張老闆老婆醒過來一樣說,後來?沒後來了呀。那天我婦女節還有一點,他就算了。婦女節救了我呀。   我鬆了一口氣說,是不是我出差去中國那時候?   張老闆老婆點點頭說,那時候傑姆斯每天打電話來問好,教我英文,我英文現在那麼好,就是那時候學的。這一點要感謝傑姆斯對嗎?   對個屁,我心裡說。我說,事情就這麼簡單?   張老闆老婆不解地說,是啊。   我說,他解開你的衣服,親你什麼地方了?   張老闆老婆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你怎麼這種事都要問呀。   我說,不是說好了,就今天大家高興,說說玩玩嘛。   張老闆老婆撒嬌地說,我不告訴你。然後她又科研一樣肯定地回憶說,反正他們外國人技巧很好的啦。   我說,他解開他的衣服,你看到他渾身是毛的時候,你是緊張還是興奮?   張老闆老婆說,我哪裡想那麼仔細呀?小陸子呀,我可以說我那時候都昏了,我當時就躺在長沙發上,只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估計是他在脫衣服,還有叮噹一聲,我估計他把皮帶也解開了,我呀心咚咚咚亂跳。……啊呀,小陸子,你是不是變態呀,要我說那麼難為情的事,我不告訴你了。   我說,那傑姆斯沒得手,他肯定不甘心的吧?   張老闆老婆癡癡笑起來說,啊呀,小陸子呀,你怎麼好像記者採訪一樣呀,第三天傑姆斯是打電話來說今晚一起吃飯。我就說,傑姆斯,Sorry,前天的事過去了,我也不會告訴小陸子,我們也忘了吧。……小陸子,你不要這樣看我,你可能以為我在吹牛,你不懂我們女人的心,我們女人真的就是這樣的,當時肯就肯了,過去了不肯了就不肯了。我知道傑姆斯肯定很生氣。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到手的貨跑了會很生氣對嗎。我估計傑姆斯不給我們訂單和這事有關係,所以那天在他辦公室我大發脾氣就是想我不肯給他身體,他報復不給我訂單嘛。   我為我終於摸到張老闆老婆和傑姆斯的底牌,為我在這方面眼光厲害而深感自豪。要知道有多少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在人家辦公室發脾氣拉開襯衣就能猜到姦情?老實說大部分男人就是自己的女人被傑姆斯這樣的男人搞掉了,還傻乎乎地謝謝傑姆斯關照。我想雖然現在我在張老闆老婆的上面和她親熱,但張老闆老婆說的這個賬我是牢牢記住的了。她的身子雖然最後沒給傑姆斯,但她的思想已給了那個傑姆斯,也就是說她的身體傑姆斯沒進去,但思想已進去了。   估計張老闆老婆發現自己話說多了,她突然反問我,小陸子,你也老實說,你到底和阿三老婆到什麼程度?你要老實說。你剛才說了,我們今天只能說真話,而且說過了算數。   我心裡好笑,你身子給傑姆斯看個飽,摸個夠,不值錢了,我跟你一樣那麼傻嗎?這種事怎麼可能說真話?而且怎麼可能說過就算數?我們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我要是告訴你我和阿三老婆的實情,你傷心死了,我還能分到房子?我皺了皺眉頭認真地說,你怎麼又來了?我說了那麼多次了,你是不是還要我發誓?我是老闆,她是打工的,怎麼可能?   張老闆老婆仰天看著我說,你不要騙我哦。   我說,好,你看著,我最後一次向天發誓,我要是……。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好了好了,我最不要看你發誓的樣子了,不知道為什麼,你不發誓我還覺得真的,你一看你發誓樣子就好像騙子一樣。   我說,那我就不發誓了,不過你要相信我真的和她沒有過。張老闆老婆深情地點點頭。我們兩個一起笑起來並緊緊地抱在一起。我抱住她肉乎乎的身體,心想也笑起來,我心裡說就是死我也不可能把我和阿三老婆煮冬瓜湯的事說出來的。我不說,張老闆老婆就欠我了,我要是說了,我就欠她了。這個道理三歲小孩子也懂的嘛。   悉尼的中國男人四十三   據說不少夫妻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都鍛煉出一邊做愛一邊聊天這種兩不誤的功夫,我和張老闆老婆基本上也達到這境界了。   那天我們一會按聊天的節奏做愛,一會按做愛的節奏聊天,這樣愛做完,天也聊完,她就叫我下去吧,我就從她身上爬下來。我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水說,我在想一個問題,你說阿三老婆到了阿張那裡,會不會和阿張慢慢好起來?   張老闆老婆也在擦汗水,她聽了說,小陸子,做人要多想想自己,阿張和阿三老婆會怎麼樣,管我們什麼事嘛。   我說,那是那是。我的意思是說阿三老婆會不會勾引阿張,然後阿張踢掉李丹玲,和阿三老婆做姘頭?阿三老婆長得還是很有味道的嘛。   張老闆老婆說,你是說阿張踢開李丹玲和阿三老婆好?她想也不想就搖搖頭說,阿張不會的。阿張最看不起就是今天你好就跟你,明天他好就跟他的人。你看我和李丹玲都是緊跟著他,他才對我們那麼好。像阿三老婆這種人在這種時候甩了我們,跑去阿張那裡,阿張心裡會不明白?他太明白啦,他是一個聰明人。   我說,聽你口氣好像阿張是你爹一樣。   張老闆老婆笑著說,倒不是爹不爹的問題,阿張這人有時候還是很講義氣的。   我叫他把房子給我,他一定會答應的。要是你,你肯嗎?一百多萬呀,你以為一塊錢哪。小陸子,很奇怪,我發現你講起阿三老婆來比講我還來勁。   我忙說,不是不是,我主要是生氣,我們對他們兩個不錯的,現在成了叛徒。   我很氣憤。   張老闆老婆說,啊呀,氣憤什麼呀,事情都過去了,還想它幹什麼嘛。張老闆老婆剛剛說到這裡,突然跳起來找褲子,她小聲說,好像有人敲門。不會是阿張吧?   我嚇一跳說,什麼?   張老闆老婆又仔細聽了聽,自言自語說,可能是風。   我說,你剛才說什麼,阿張?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說今天他有空會來看看我們。   我說,他來,你那麼驚慌幹什麼?   張老闆老婆理了理頭髮,又拉了拉我的衣服,嘀咕說,這樣子給他看到算什麼名堂嘛。   我說,這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說我們現在是夫妻。我們過夫妻生活,又不是亂搞男女關係有什麼不對?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還在亂搞男女關係?   張老闆老婆聽了笑起來說,小陸子,我怎麼一和你來這種事,我就感到好像關係不正常,好像亂搞男女關係一樣,你說奇怪吧?   我也笑起來說,那是我們偷偷摸摸的時間太長了,正常夫妻生活反而過不來了。   張老闆老婆笑起來說,所以說不正當男女關係不能太長時間,你說對不對?不過小陸子你發現沒有,偷偷摸摸有時候比正大光明還有意思。所以我現在明白你們男人為什麼老要到外面偷偷摸摸了。   我忙警覺地說,你不要把我說進去嘛,你應該說阿張、阿三和傑姆斯老到外面偷偷摸摸,我真的是忠心耿耿啊。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說,小陸子,你什麼時候說話都是小心謹慎,不露聲色,你可以回你們大陸去做黨支部書記去了。   我說,這一點真的,我跟了你以後,真的一身清白。   張老闆老婆想了想說,這倒也是,不過我覺得也不是你清白不清白,你是……第一你想搞也不一定有人給你搞。第二就是有人給你搞,你也是有賊心沒賊膽。第三嘛……,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吃吃笑著看了一眼我說,只有吃不飽的男人才會去偷,……我難道沒讓你吃飽嗎?   我忙說,不不不,我很飽的。   張老闆老婆咯咯咯笑起來,很滿足地靠在我身上。   我推開她說,喂,你剛才說阿張要來看看,他跑來看什麼?   張老闆老婆說,就看看我們呀。   我說,有什麼好看的?看我笑話是不是?我偷了他的工廠,偷了他的老婆,結果現在搞成這樣子,一張訂單也沒有,他看了肯定很開心啦。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不是這樣的人,他說他要和你談談。   我說,有什麼好談。我不想見他。   張老闆老婆看看手錶說,現在不來,可能不會來了。喂,你把我的胸罩扔哪裡去了?   我說,胸罩?是不是扔到平車底下了?喂,你老實說心裡是不是還想著阿張。   為什麼一聽阿張來就趕緊穿衣服?你很留念以前的夫妻生活吧。   張老闆老婆白了一眼我說,小陸子,你真是笨死了,你也不想想,米雪爾她爹欠我們的帳,律師說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我們現在是兩手空空,還欠了布商的布錢和阿三他們的工錢。你看看,我們住的房子是阿張的,我們今後做的貨也是阿張的,你的老婆我本來也是阿張的,全是阿張的。你動腦筋想想,阿張要是突然進來,你一個人光著身體是沒什麼呀,我一個人光著身體也沒什麼呀,關鍵是我們兩個一起光著身體,要是你是阿張,你會怎麼想?小陸子呀,你這個人做生意確實厲害,比方,勾引我上床、教唆阿張盜印名牌T恤、偷布偷T恤、打敗傑克李、賄賂傑姆斯,啊呀這一切,我都叫你諸葛亮,你確實好像諸葛亮。但是講到男女關係,你實在太呆頭呆腦了,你連我們一起光著身體阿張會怎麼想都不懂,你簡直就是一根木頭。……其實呢,阿張這人還是可以的,要是其他男人現在那麼得勢,早僱人幹掉你了。就是不幹掉你,也起碼敲掉你一條腿了。……小陸子啊,我知道你心裡不服,這我懂。我要是男人,我也會不服。你們男人就是這麼鳥樣,用嘛沒什麼用的,服嘛又不服氣的。但有什麼辦法?人家現在動一根指頭就要你的命。小陸子,你快要做我老公了,我說句心裡話,你得忍住,跟他搞好關係,幾年後翅膀硬了,又可以再借他的力東山再起。阿張用你這樣的聰明人說明他還是很笨,他最後還是死在你手裡。我是旁觀者我很清楚,你比阿張要毒好幾倍啊。   *《悉尼的中國男人》第五部分(16)*   ------------------------------------------------------------------------   我被她最後幾句話嚇壞了。我盯住她看,我發現今天她眼睛裡怎麼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東西在閃閃放光。我的心咚咚亂跳。我沒想到這個平時思路都不怎麼清楚的女人今天怎麼說話那麼有條有理,而且一點就點在我的穴位上了。我突然覺得今天張老闆老婆說的話有點不像張老闆老婆本人說的話,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沒生意做,整天看鬼片看多了,我突然覺得張老闆老婆的身體裡面藏了另一個人,是這個人一眼看穿了我,借張老闆老婆的嘴說了出來。這個想法令我突然汗毛都豎起來。好好的一個張老闆老婆,現在突然說了那麼多意味深長的話,這不會是阿張的靈魂跑進她身體裡去了?這個古怪念頭令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說,喂,你今天說話怎麼好像怪怪的。你怎麼這樣看住我?你在想什麼?   張老闆老婆盯住我看了一會說,我怪嗎?難道我今天不像我了?說完突然嘿嘿嘿笑起來。   天哪,我太熟悉這嘿嘿嘿的笑了,這分明是阿張在笑!阿張平時就是這樣嘿嘿嘿不陰不陽笑的。我背脊一冷,尿都要出來了。我恐怖地看著她,我說,我……我真的,……真的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兩隻眼睛狡猾地瞇起來說,小陸子,你會不懂?你不可能不懂的吧,我對你太瞭解啦。   我嚇得不敢看她,我說,我……我真的越聽越糊塗了,你在說什麼,你想想看,阿張以前救過我,這次是第二次救我。我小陸子再沒良心,我也要對得起我自己良心。人畢竟是有良心的,你說對嗎?   張老闆老婆說,阿張現在又不在,你說這話幹什麼。   我說,真的真的,阿張不在我也要說,我對阿張很感激,我早晚一定要報答他的。   張老闆老婆說,小陸子,你已經感激過一次啦,你的意思是不是早晚要把李丹玲也搞到手呀,再感激他一次,嘿嘿嘿。   我聽了叫起來說,啊呀,上帝,我……我做夢都不敢占李丹玲便宜,你……你是不是還要我發誓?   張老闆老婆色情地笑瞇瞇地說,小陸子,那……你做夢占誰的便宜多一點?你不要說我,我不要聽,你老實說做夢都占誰便宜了?張老闆老婆說到這裡又要嘿嘿嘿笑,但她突然停住了,她盯住我又指住我說,小陸子,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怎麼死人一樣,你怎麼啦?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說,我……有點發冷。   張老闆老婆走上來說,是不是做愛做虛脫了?小陸子呀,你現在是越來越沒用,做做愛就做成這樣子了。說完她摸摸我的額頭,又摸摸她自己的額頭。然後把她的額頭靠上我的額頭。   我害怕再聽到她說什麼,特別是嘿嘿嘿的笑聲。我就借她靠上來的額頭,趕緊靠上去抱住她。我把她抱得緊緊的,很想做點強有力的事來忘掉恐怖的鬼上身。我說,你敢說我沒用?你看看我到底有沒有用!說完我就表現我剛才沒吃飽還想要的樣子,我猛地一下撲倒她。但我壓迫她折磨她的樣子雖然很猛,生理上卻一點也猛不起來,這一點張老闆老婆馬上感覺到了。她在我耳邊寬宏大量地說,算了,小陸子,晚上吧。說著又嘿嘿嘿笑起來。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推開她說,喂,今天你怎麼這樣笑,怪怪的,嘿嘿嘿,好像阿張,你不要嚇我哦。   張老闆老婆乾咳了一下,又乾咳了一下,再乾咳了一下說,是呀,我也覺得怪怪的,嘿嘿嘿,怎麼今天笑成這樣子,可能是剛才又做愛又講話喉嚨太干了。   我忙跳起來,跑去倒了一杯水給她潤喉。   張老闆老婆接了杯子,沒潤喉,而是直愣愣地看住我。看了一會,她突然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她說,小陸子,你這個人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實一點也不傻。   你這個人啊,嘿嘿嘿,是傻進不傻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