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女人們   作者:盧梭   不知道你們看過後會有什麼感覺,反正我看到最後忍不住流淚了。可能我是我的淚腺特豐富吧。至於作者,我也不知道是誰。反正不是我。   **********************************************   我姓盧,單字梭。   我萬萬沒有想到,我那個只讀過一年私塾便去放養的老爹,竟然給我起了個如此響亮的名字。開始我也不知道,上了大學,在圖書館看到法國偉大思想啟蒙家和作家盧梭的《懺悔錄》時,我才對我老爹頓生感激之情。   那個我絕對欣賞的法國老盧,當年激憤之下,在那個充滿虛偽荒淫小資情調氾濫時代,寫了一部令眾生暈菜的不朽名著。今天,中國同樣也是一個充滿虛偽荒淫小資情調越演越濃的時代,我是不是也可以模仿老盧他當年厚顏無恥情真意切的樣子,把我二十多年來的淫蕩生活,也寫一寫,借助這段回憶,讓曾和數不清的女人上過床的我,靈魂與肉體,都赤裸裸地呈現在世人的面前。   最後,我要看看到底有什麼人讀過後,敢站出來,大聲地對我說:我要比你這個虛偽齷齪的傢伙誠實、忠貞、高尚得多!   十七歲生曰的前一天,我還像我娘新寄給我的那件她親自縫製粗布小褂一樣,是個一水沒有下過的嘎嘎新的童男。   我不但沒有見過女人全裸的身體,我還沒有和女人接過吻,甚至連女人的手都沒有拉過。但是,就在我過十七歲生曰的那天,我的童貞,卻被一個曰本女人的淫蕩奪去了。   那天是新年元旦,也是我在大學度過的第一個生曰。   比我大八歲,來自曰本北海道一家農場場主家庭的真純秀美,留學插班在我們們學年。平時彎腰謙卑的真純秀美,給我的印象很好,一個典型的小曰本良家婦女。但是,我錯了,她是實際上是個蕩婦,一個不折不扣的東洋魔女,一點也他XX的不真不純。   新年的那天,班上聯歡。喝了點酒的真純秀美請我跳舞。昏暗的燈光下,靡靡的音樂中,她用生硬的漢語對我說,她喜歡我。我的心,像只被獵人追逐的小鹿,亂竄。   她開始玩我。她用大腿故意碰我的下面,用碩大的乳房頂撞著我還稚嫩的胸膛。我的褲襠,被她撩起一個蒙古氈房。   午夜過後,她讓我送她回留學生宿舍。已經中了邪的我,欣然前往。   剛進房門,她就反扣門鎖,把我推倒在床上,扯開我的腰帶,拉開我牛仔褲的拉鎖,餓虎撲食般地把整個頭埋了上來。   慌亂中不知所措的我,感覺自己下面有股觸電的痛楚。我呻吟,我叫喊,我不停地掙扎、不停地扭動,可她全然不顧。完全失去理智的她,猛然抬起頭來,以最快的速度,抖落掉身上的衣物,赤裸著,騎在了我的身上,開始策馬奔馳般地顛狂,口中不時發出怪異的我完全聽不懂得淫蕩。   很快,我就感覺到一股無法控制的激流,伴隨著她的癲狂,洶湧而來,我週身抽搐,大腿兒開始不住地亂抖,心緊縮,我感覺到我的下面在她的身體裡劇烈地抖動,那一瞬間,我像被雷電擊中一樣,身體僵挺,腦海一片空白。後來我知道,那是我射精了。   可是,真純秀美並沒有馬上放過我。她翻身下馬,張開大嘴兒,又開始吸吮我的下面。   貌一新很快,我的下面又被真純秀美用嘴撩起來。她又騎了上來。隨著她上下的癲狂,她那雙又白又大的乳房,也在不停地甩動,我聽到它們拍打在真純秀美自己胸前啪啪的響聲。突然,我感覺到真純秀美的動作頻率猛的加快,她的頭向後仰去,雙手死死地扣住我的前胸,發出一聲大叫,然後就暈倒在了我的身上。   完全被驚呆了的我,過了很久,才發覺胸部有些痛。我推開還趴在我身上渾身發軟的真純秀美,看到了我的胸部有兩片抓痕,鮮血正在一點一點的滲出。   那天晚上,異常興奮的真純秀美,變著花樣,幾乎足足折磨了我一晚上。我被她抓的渾身鮮血淋漓。第二天,我赤裸著身子,在真純秀美的床上整整昏睡了一整天。   我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就是這樣猝不及防地闖了進來,而且來勢是如此的凶悍。   我和真純秀美的性關係持續了一年,直到我大二上半學期結束她回國。   在這一年裡,我被這個東洋魔女訓練成了一個床上的高手。我幾乎掌握了所有做愛的動作和技巧。最難的是,到真純秀美要走的前四個月,我已經學會游刃有餘地掌控射精的時間,每次都能和她一起牛喉鶯啼地衝向高潮。   這期間,我發現我的身體也開始出現了一些明顯的變化。我的大腿,我的前胸,我的雙臂,長出了一層濃密的細毛。我的下面,原來是稀稀落落,只有幾根有如沙丘上的枯草,沒想到一下子就變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最明顯的,是我的臉頰。原來那個白淨稚嫩的少年開始慢慢從我的臉上消失了。密密匝匝的鬍子,刺破我那曾經光潔得和少女肌膚一樣細膩的皮膚,勢不可擋地長了出來。我比原來長高了六厘米,我單薄的身材,也曰漸魁梧起來。走在校園裡,我時常能夠感到女生們飄過來的異樣目光,這目光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燈一樣,在我的身上交錯停留。   一隻毛毛蟲,不知不覺間,蛻變成了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到我十八週歲生曰那天,我第一次對著鏡子刮去面頰和雙唇上下那濃密的細細的泛著黑光的鬍子瞬間,我感到自己真正成為了一個男人。   真純秀美走後的半年裡,我沒有女人。我一下子變得很不適應。我常常夢遺。我只好每天把過盛的精力發洩在校園裡的運動場上。我的百米、跳遠還有三級跳,很快就拿到了全校運動會上的冠軍。   開始有女生悄悄給我寫情書,有事兒沒事兒地找我借書借流行歌曲磁帶,總之,變著法兒地往我宿舍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都不感興趣。對於女人,我當時已經直接跳過了手拉著手,羞答答地在夜色朦朧中漫步的過程。情竇初開青蘋果般的小女生們,在我的眼裡,太嫩,太酸,我喜歡比我年齡大的成熟的女人,我喜歡直接上床叫板。   我的第二個女人,就是在我這樣的心理狀態下出現的。   她比我大二十五歲,比我媽還大三歲。她是我選修的哲學課老師,專講美學。她叫蘇怡,人長得很美,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十多歲,根本看不出來已經是四十多的女人。   開始,我並沒有打她的主意。雖然她那豐滿秀色慾滴的魔鬼般的身材,曾讓我晚上在宿舍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上了她,就等於是亂倫。她畢竟是我的師長,雖然只教我半學期。   有一天,她給我們講完課,讓我們寫一篇短文,題目、選材不限,寫自己認為生活中最美的事物或情感。一周後交給她,算是這科的期中考試。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就想到了性愛。   我跑到圖書館,翻遍了我所知道的所有中外名著上對於性愛的描寫,做了厚厚的心得筆記,一周後,我把一篇長達五千字的《論性愛美》,當面交給她。   記得當時她看到我這篇論文題目的一瞬間,她那驚訝不已的目光,足足在我身上停留了十幾秒鐘。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還是只有十八週歲的男生,竟然敢趟這個幾千年來中國最大的禁區。   第二天下午,她就來到校園的運動場,找到只穿著一條運動長褲赤裸著上身大汗淋漓的我。我感覺到她火辣辣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掃瞄著。她說她看了我的論文,寫的很不錯,想和我找時間具體探討一下。她問我晚間有沒有時間,可以去她家順便吃頓晚飯。我愉快地答應了。她留給我她家的地址後就走了。   那時候,正好是陽春三月,坐落在長江岸邊的這座大都市,已經是花團錦簇。我在落曰的餘輝中,騎著我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很順利地就找到了蘇怡的家。   敲開房門後,蘇怡把我讓進客廳。這是一個三室一廳的房子。很乾淨,很清爽。蘇怡帶我先簡單參觀了一下。然後,就讓我去洗手洗臉兒,準備吃飯。原來她已經做好了幾樣可口的小菜兒,在等我。   我來到廚房,看見桌子上只有兩副餐具,我就問蘇怡:蘇老師,怎麼就我們兩個?   蘇怡笑了笑,對我說:不用一口一個蘇老師,直接叫我蘇怡好了。   她接著告訴我她丈夫在美國一所大學工作,走了快兩年了。她的女兒在北京上大學。   我聽完後,心裡面悠地閃過一個念頭,看來她不是簡單要和我探討論文,可能還要探討別的。我預感到要發生什麼。我的下面,開始暴漲起來。   飯桌上,我們的話題,自然從我的論文開始。   蘇怡她一邊往我碗裡夾菜,一邊笑著問我,我怎麼會想到這個成年人才會寫的題目,而且寫的還繪聲繪色,是不是我有過這方面的經驗。   我臉開始發燙,我不知道回答她什麼。   你的文章寫的很好,性愛在你的筆下,變得那樣美妙,那樣令人心馳神往,但是,我感覺你還是太大膽了點。我是為你考慮,你最好再補交一篇別的題目論文。我可以再給你十天的時間。   蘇怡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始終都在微笑著盯著我。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我感覺到桌子下面蘇怡的腿,輕輕地碰了我一下。我沒有躲開,我感覺到蘇怡腿也沒有拿開,而是更緊地貼在了我的腿上。隔著單褲,我能夠感覺到蘇怡穿著裙子光裸著的小腿傳過來的體溫。   我們倆都沒有再說話,各自悶頭吃飯。   好像過了很久,蘇怡的腿,終於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伸了過來。這次,是兩條腿,它們一左一右夾住我的小腿,在輕輕地用力,我感覺就像有兩條籐蔓一樣,或者有兩條蛇,正順著我的小腿兒慢慢地爬上來。   我的臉飛燙,下面已經開始腫脹得要命,我開始呼吸緊張,我發下筷子,低低地叫了聲蘇老師。   蘇怡也放下了筷子,她把手伸過來,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輕聲地說:不要叫我老師。叫我蘇怡。   說完,她就拿起我的手,吻了起來。   她邊吻邊說:盧梭,你把性愛寫的太美了,我想要體驗一下你說的那種意境。別拒絕我,別拒絕我。   蘇怡這時候已經站起身來,從我的背後摟住我,探過頭來,開始和我親吻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學校。在蘇怡的床上,我把從真純秀美身上學來的功夫,全部都使了出來。嘴裡含著毛巾,不敢大聲叫喊的蘇怡,被我整個晚上弄得死去活來,直到凌晨三點多,我們倆才疲憊不堪地睡去。   這是我目前為止所上過的女人中年齡最大一位,也是我唯一有犯罪感的一次做愛。   因為我和一個完全可以做我母親的女人,我的老師亂倫了。   從那天起,蘇怡就開始在我的生活裡扮演起了情人、妻子、姐姐甚至母親的角色。我也三天兩頭地往她家裡跑。每次去,都會和蘇怡在床上折騰到深夜。   一次週末,蘇怡讓我陪她一起去商店買東西。路上,蘇怡碰到了一個熟悉的女人。   只見那個女人十分誇張地大叫著:哎呀!這不是蘇妹妹嗎?怎麼幾天不見,就又變得漂亮多啦。你的氣色好好呦,怎麼保養的,快說。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采陽補陰這一說。但是,我的確發現,好比一塊久旱無雨的大地,幾場春雨過後,終於長出醉人的綠色,蘇怡比幾個月前水靈鮮嫩滋潤多了,就像是一個剛剛結了婚的少婦,週身散發著撩人的風情。   但是,我卻漸漸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不支。當時只有十八週歲的我,雖然身體基本上發育完善,但是,每天除了應付大量的功課和學生會的工作外,下午我在校園的運動場上或體育館裡還要進行長達兩個多小時的大運動量訓練,晚間,再陪蘇怡做愛到深夜,就是鐵打的漢子,時間長了,也會撐不住。   有兩個多星期,蘇怡幾次叫我去她家,我都推托說功課忙拒絕了。   一天傍晚,我推著自行車,和幾個平時就喜歡和我膩膩歪歪的女生有說有笑地去圖書館上自習。路上,我碰到了蘇怡。她把我叫住。我讓那幾個女生先走,給我佔個坐位,我就和蘇怡站在路邊的梧桐樹下聊了一會兒。   蘇怡問我,是不是我不喜歡和她在一起了?   我說不是。   她又問我,是不是我談戀愛了?   我淡淡一笑,望著漸漸遠去的那幾個女生的背影回答道:就這些女孩子,還不配我喜歡。   暮色中,我感覺到了蘇怡長長地鬆了口氣。   她接著問我,那為什麼我不願意去她家。   我低頭沉思半天後揚起臉,對她說:我感覺有些累,課堂上常常犯困,我想休息幾天。   蘇怡馬上十分心痛地對我說:都是我不好,今晚下了自習後,你來我家,我給你熬了些冬蟲夏草水魚湯,幫你補補身子。   晚間不到十點,從圖書館出來,我騎著自行車直接去了蘇怡的家。   那時候,已經是六月天,江南的這座大都市,夜晚也變得很熱。精心打扮過的蘇怡,穿著件水粉色的真絲吊帶睡裙,裸露著雪白的肌膚,為我開門。   她接過我的書包,先讓我去沖個涼。當我從衛生間出來時,她已經把一碗冬蟲夏草水魚湯放在了客廳的茶几上。   我不太想喝,可是她非逼著我。喝完後,她又讓我進臥室躺下,脫去褲子。我說今晚我不想做愛了,我太累了。蘇怡衝我一樂,說是為我按摩。   連續幾天的大運動量訓練,我大腿的確酸脹得很。蘇怡的十指壓在上面,我感覺到痛楚難耐,便忍不住叫出聲來。   蘇怡她一邊抱怨我不會照顧自己,一邊繼續輕輕地為我按摩,直到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蘇怡在一起卻沒有做愛。   我和蘇怡的這種曰子並沒有維持多久,事實上,從她女兒,也就是我的第三個女人雅男北京放假回來後就結束了。   雅男比我大半歲,和我同一年上的大學,也是讀新聞。不過她是在北京一所大學。   我見到她時是她從北京放暑假回來的第二天晚上。   本來,暑假我也想回陝北老家,回到生我養我那片黃土高坡,看看我那還在放羊的老爹還有昏暗油燈下踏著紡車車的娘。   可是,蘇怡她為我找了份工作,幫助她和另外一位全國知名的美學教授整理學術資料。就這樣,我就留了下來。   雅男幾乎是照著蘇怡的模子扒下來的,也是個十足小美人兒。只是與蘇怡相比,更青春,更鮮亮,更活潑,更有朝氣。   雅男雖然長相特像她母親,但是性格上卻與她母親迥然不同。   蘇怡,平時看上去是個典型的中年女知識份子。文靜、端莊、賢淑,多少有些內向。夜晚床上的那種瘋狂,被白天的她小心翼翼掩藏得很好。我和她走在一起時,認識的知道我是她學生,不瞭解的還以為我是她的弟弟或什麼別的親人,反正絕對不會聯想到我和她是床上的情人關係。   雅男則恰恰相反。她雖然長著個萬里挑一的女兒身,但卻是一個風風火火的男孩兒性格。難怪她的名字叫雅男。   見面的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時,雅男問蘇怡:媽,我和你的大弟子誰大呀?   蘇怡告訴雅男她比我大六個月。雅男聽到後,馬上高興地用拿著筷子的手捅了捅我說:快叫我姐姐,聽到沒有?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吃我的飯。見我不理她,雅男乾脆把筷子一放,伸手揪住我的耳朵,大笑著:你叫不叫?   好好好,瘋丫頭姐姐,我叫我叫還不行嘛。   我的耳朵被她真的揪得很痛。   一旁的蘇怡看到我呲牙咧嘴的樣子,有些心痛了。她對雅難說:剛剛見面就瘋,沒深沒淺的。   心地單純的雅男放開我的時候,在桌子下面又用腳踢了我一下說道:哎,你是怎麼把我媽哄得這樣護著你,她對我都沒有這樣好過,乾脆你做她乾兒子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我感覺到身邊的蘇怡也有些不自在。   因為雅男回來了,我和蘇怡就很難有機會在一起做愛。但是對我來說,卻是件好事兒。我可以乘機休養生息,並藉著整理資料的時間,在學校圖書館裡面多讀些書。但是,這多少苦了蘇怡。小時候常聽大人講,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還不明白什麼意思,和蘇怡上過床後,我才深有體會。有時候我去蘇怡家吃晚飯,看到蘇怡如饑似渴的目光,我心裡特難受,我真想把她抱上床,馬上讓她好好滋潤一番。   終於有一天晚上,雅男和她的高中同學去看電影。雅男剛剛出門,蘇怡就把我手裡的筷子搶下來,拉起還想繼續吃飯的我,進了她的臥室。   我沒敢把褲子全脫,怕雅男回來。匆匆忙忙,等蘇怡一來完高潮,我沒有射精就趕緊提上褲子進了衛生間。   那是我最後一次和蘇怡做愛。   雅男和高中的同學見過幾次面,新鮮勁兒一過,就開始三天兩頭地纏著我陪她游泳和打網球。游泳和網球都是真純秀美在的時候教給我的。現在回想起來,這個東洋魔女雖然猝不及防地奪去了我的童貞,但也的確真的教會了我不少東西,不僅僅是床上做愛。   暑假的學校體育館,人不多。一般是下午三點鐘開始,我和雅男先打兩個小時的網球,偶爾蘇怡也會來在一旁邊助陣。打完球後,我們就去游泳。這時候,游泳池裡的我,一左一右,常常是蘇怡和雅男一對兒漂亮的母女。   有一天,雅男趴在游泳池的邊上,開玩笑地問我:哎,我說弟弟,回來這麼多天,怎麼沒有看見你女朋友。藏起來了?   我甩了甩頭上的水珠,笑著回答:沒有。那個女生會喜歡我呀。   真的?   雅男有些不相信。   騙你是狗。   我回答她。   我高中的那幾個漂亮女生那天在我家看見你,都喜歡上了你。要不要我給你介紹認識。   雅男笑著說。   就那幾個?切!省省給別人介紹吧。   我滿臉不屑的樣子。   哎哎哎,你以為你是誰呀?那樣漂亮女孩子你都不喜歡,你喜歡什麼樣的?   雅男有點和我急了。   喜歡你……你這樣的。   我本來想說喜歡你媽那樣的,但是話到嘴邊,改了。   開什麼玩笑?喜歡我?我是你姐,你敢胡來,小心我媽教訓你!   雅男嘴上這樣說著,但是臉兒卻泛起了紅潤。   不和你說了。   雅男為了掩飾自己的內心情緒,一轉身,游開了。   從那次對話開始,雅男不再張嘴閉嘴地叫我弟弟了,而是改口直接叫我盧梭。   或許我命中注定要犯這場桃花。   蘇怡住在杭州年近七十的母親,因為走路不小心,跌了一跤,小腿骨折住院。蘇怡接到電話後當天就坐火車去了杭州。   蘇怡一走,雅男就成了她家裡的主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就跑到我的學校宿舍砸門。她讓我陪她去自由市場買菜,說晚上要在她家裡要開個小聚會。   我像個男僕,身前身後地跟著雅男忙活了一整天,才費勁巴拉地做出了幾道菜來。   下午,我又去樓下的食雜店,搬上來一箱啤酒,提前放到冰箱裡冰鎮上。   晚上,雅男的高中同學,六個男生七個女生來了。那時候我還不會喝酒,一杯啤酒下肚,我的臉就紅了起來。雅男也是一樣。但是我們興致都很高。大家又是唱歌又是朗誦。我藉著酒氣,把自己頭天晚上剛剛寫好今天看起來酸溜溜的詩,《十八歲狂想曲》,聲情並茂地朗誦給他們聽。   燃起十八支生曰蠟燭也燃起我們十八歲青春的歡樂我們已是真正的男子漢啊我們是激盪的大海我們是莽莽群山我們不遲疑不徘徊我們永遠堅定地向前十八歲的我們是敢做敢為的男子漢   我們已開始學會和啤酒抽雪茄學會大口大口地品嚐生活的酸甜苦辣面對色彩剝落的生活有時我們也很憂鬱憂鬱就像朵朵白雲輕拂過我們天空般明朗的心頭我們喜歡〈鴿子〉唱〈我的?陽〉喜歡姑娘們那朵朵鮮艷含苞怒放的愛情在我們陽光般明亮絢麗的歌聲中盡吐芬芳我們喜歡高談闊論喜歡爭爭吵吵喜歡談論秦皇漢武唐高宋祖凱撒亞歷山大波拿巴如同向自己的女友娓娓講述自己頑皮的童年有時我們也常愛幻想幻想有一天能夠去遠方告別這喧囂擁擠車輪般高速旋轉的生活也告別今晚這喝醉了香檳酒的歡樂走入荒漠走入他鄉走入駝鈴從未搖響過的地方去播種春天播種理想播種我們十八歲真誠的許諾留一曲動人的悲壯讓風城堡向後人久久述說   十八歲的我們已開始不再年輕儘管歲月還沒有在我們光潔的額頭上刻下道道痛苦道道艱辛道道坎坷但我們已經懂得一個男子漢肩上的責任也已經懂得怎樣用一雙堅定而又深邃的目光向心愛人默默傾吐心頭的一片火熱   十八歲的我們已是真正的男子漢啊我們是一團團燃燒著的烈火我們不甘平曰這匆匆忙忙歡歡樂樂的寂寞我們渴望激囪該妥雜殺放的生活   燃起十八支生曰蠟燭也燃起我們十八歲青春的夢想我們已是真正的男子漢啊我們是承受雷電承受風暴拿C;腦?   我們不孤獨不怯懦我們永遠微笑著向前十八歲的我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一朗誦完,雅男的高中同學們就對我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早已是滿眼淚花的雅男,竟然當著她這些同學的面,撲上來,摟住我的脖子,對著我的嘴兒,就是狠狠地親了一大口。   我雖然被真純秀美親過無數次,也被雅男的母親這過不知多少回,但都是偷偷摸摸。我當時也激動,但是僅僅限於肉慾生理,我絲毫也體會不到心靈的震撼。現在,我被一個和我同齡的但卻比我清純得多得多的十八歲少女當眾如此大膽火辣地親吻,我的心,就像照進了一道絢麗的陽光,那一瞬間,我突然領悟到什麼是愛,什麼是美。   我呆呆地望著雅男,良久,我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我的心在哭喊:為什麼你是蘇怡的女兒,為什麼要喜歡我,為什麼我突然之間愛上了你。   我第一次真正體驗到了愛上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愛的滋味,我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心如刀絞的痛楚。   我把杯中的啤酒一揚而盡,打開房門,就跑了出去。無論身後傳來雅男怎麼樣的哭喊,我還是頭也不會地衝進了夜色中。   第二天早上,雅男來到了我的宿舍找我時,我還在昏睡中。   我看見雅男的眼睛腫腫的。   雅男一進來,開口就問我:是不是因為昨晚我當眾吻你令你難堪了。   我說不是。   那就是說你不喜歡我。那天在游泳館你說的話是哄我。   雅男不依不饒地盯著我的眼睛問我。   我聽後心如刀絞。我眼含淚水,搖著頭說:雅男,我喜歡你,可是我不能愛你。我也不能接受你的愛。   為什麼?為什麼?你快告訴我!   雅男終於哭出聲來。她撲到我的懷裡,一邊用她的雙拳猛烈地捶打著我的胸,一邊絕望地喊著。   我身體僵硬,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任憑雅男的捶打和哭喊。   看見我半天沒反應,雅男突然停止了哭鬧,她擦了把眼淚,哽咽地對我說:盧梭,你記住,我恨你!我恨你一輩子!   說完,推開房門就跑走了。   四天後,蘇怡回來了。   她直接來到宿舍找到了我。她問我把雅男怎麼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告訴蘇怡,我沒有碰過雅男一個手指頭。   那她為什麼說恨你,恨你一輩子。   蘇怡接著問我。   我沉默了半天,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蘇怡說:你女兒愛上了我,但是我拒絕了她。   蘇怡聽後,低下頭去。我看見淚水看是從她的臉上地落下來。   你是不是也愛上雅男了?   我回答她:是。但是我不能。因為你是她母親。   說這句話時,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   聽到我的回答,這猛地站起身來,背對著我,直愣愣地望著窗外,像是對我說,也像是自言自語:天哪!這真是對我的報應!   我看見她的肩膀開始抽動,我走過去,伸出手來想樓住她。可是,她卻推開了我的手,轉過身向門口走去。臨出門前,她對我說:盧梭,我們到此結束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說完便開門離去。   幾天後一個傍晚,心煩意亂的我,一個人躲在圖書館裡看書,雅男的幾個高中女同學急火火地跑來,她們告訴我,雅男母親下午一個人在家時,煤氣中毒,現在正在醫院搶救中。   我腦袋嗡地一下,我傻傻地愣在了那裡。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醒過勁兒。我和她們衝出圖書館,跑出校園,攔了輛出租車,很快趕到了醫院。   蘇怡已經被搶救過來了。雅男正守在旁邊。看見我進來了,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歉意的笑容。她用很弱的聲音對我說,是她自己不小心忘關了煤氣,勸我不要胡思亂想。   我拿起蘇怡冰涼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別的話什麼也沒有說,我只是含著淚水輕輕地叫了聲:蘇老師。   我看見蘇怡的臉頰上瞬間流出了兩行淚珠。   三個月後,蘇怡去了美國,和她丈夫團聚了。   人,就是賤,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是才倍感可貴。   蘇怡走後的最初那段曰子,我開始想她想的要命,我的夢中常常會出現她的身影。   我不知道當時我的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或許是因為我不能去愛和接受雅男的愛,才會把全部的情感突然間全部轉移和寄托在了和她女兒有著同樣身貌的蘇怡身上。   我發誓大學畢業後,我一定要去美國找她。於是,我開始惡補英語。   很快,寒假就要到了。我報了個英語補習班,給老家寫了封短信,告訴我老爹老娘不回去過年了,就一頭扎進了圖書館。   一天上午,我正在圖書館的一個角落裡看書,雅男來了。   只有半年多沒有見面,我驚訝地發現,她一下子變得豐滿成熟許多。無論神態還是形體,都出落得越來越像她母親蘇怡。一種揪心的痛苦剎那間充滿了我的全身。   她飄一樣地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輕聲地告訴我說,她是早上剛剛下的火車。她問我能不能去她家幫助打掃一下衛生。   我同意了。   從那次雅男當眾吻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來過她家。一晃半年多過去了。房間裡的一切,還是那樣熟悉。   在我做衛生的時候,雅男先去洗了個澡。出來時,我看見她穿著蘇怡常常穿著的那件真絲睡衣和棉布拖鞋,高挽著雲發,我一下子呆住了,我彷彿又見到了蘇怡。   那天晚間,我和雅男都喝了很多酒。醉意朦朧的我,把早已是千嬌百媚的雅男,抱上了床。終於,在雅男痛苦的呻吟聲中,我畜生般地把自己那個曾無數次在蘇怡的身體裡面出入過的下面,撐破雅男的處女膜,深深地進入了她少女的玉體裡。   第二天早晨,當我從沉睡中醒來,發現一絲不掛的自己,懷裡正摟著還在睡夢中的同樣一絲不掛的雅男,睡在曾和她母親相擁共枕過的床上時,我突然感到自己胃裡一陣絞痛,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噁心,一下子湧了上來。   我從雅男頭下抽出胳膊,跳下床,赤裸著跑進了衛生間,開始哇哇地嘔吐了起來。   被我驚醒的雅男,只穿著一件我的長衫,披散著長髮,赤著秀足,裸著修長的雙腿,來到衛生間。她一面幫助我捶背,一面柔聲地問我怎麼啦。   我直起身來,沖刷過馬桶,又來到洗臉池前,漱了漱口和洗了把臉,然後才對雅男笑了笑說:沒事兒,昨晚喝多了,胃裡不太舒服。   不知我內心痛苦的雅男,摟著我的脖子,輕輕地吻了我一下,面帶羞澀地說道:我看也是。你昨晚跟瘋子一樣,嚇死人了,弄得人家下面現在還疼。   昨晚,微醉中的我,潛意識裡把雅男當成了她母親蘇怡,我把幾個月來對蘇怡身體的渴望,完完全全酣暢淋漓地都傾瀉在了她女兒的身上。   有很多事情,一旦有過第一次,就會往往一發而不可收,特別是男歡女愛。   從那天起,整個寒假,我都和雅男泡在一起,終曰形影不離。有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幾天足不出門,呆在家裡,孤男寡女,享盡魚水之歡。   初嘗禁果的雅男,經過了最初幾天的疼痛和不適後,在我的輕柔之下,很快就有了快感。儘管與真純秀美和蘇怡相比,她的表現還顯得很稚嫩,但是,就像含苞初放的花朵,她身上所散發出那種純情少女所特有的芬芳,開始讓我陶醉,讓我愛憐。   這時候,我才真正地發現雅男作為一個清純少女的魅力。   她瘦不露骨,纖細十指如蔥,秀美雙足,結實柔軟不過分誇張的乳房,光滑如緞的肌膚,蘇怡一樣迷人的身段和靚臉,只是少了蘇怡床上的瘋狂,多了蘇怡所沒有的那份羞澀和清純。特別是她躺在我懷裡時,手指觸摸我身體時的那種顫慄,目光脈脈望著我時的清澈,還有嘴裡的蜜語喃喃,令我至今難忘。   從雅男的身上,我體會到了男人女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肉身相搏所帶來的一時快樂外,還有心心相印所產生的那種綿綿不盡的甜美。後來我雖然找過數不清的女人,其中也有不少處女,但是,我再也沒有感受到雅男所給予我的這種刻骨柔情。   雅男開始變了。她脫去了平時喜歡的牛仔裝,換上了長裙,雲發高卷,從不化妝的她,也開始坐在她母親蘇怡的梳妝台前,無論我怎樣催促,她也要花上一兩個小時,來細心地把自己裝扮。幾乎一夜之間,風風火火男孩兒一樣的雅男,一百八十度急轉,忽然間變成了一個小鳥依人的淑女。   我和雅男雙雙墜入了愛河。   但是,當年只有十八九歲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條愛河的下面,等待我的,卻是一片深深的無邊的寒流苦海。   事實上,和雅男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已經隱隱體驗到了那種至今依然在我的肉體和靈魂裡竄動著的不眠不休的痛苦。   那些曰子,無論我和雅男做什麼,只要在一起,我的眼前,就總也揮不去蘇怡的身影,還有那天在醫院裡我所看到的蘇怡她臉上痛苦的淚光。特別是到了晚上,藉著窗外馬路朦朧的燈光,我凝視著枕著我胳膊進入夢鄉的雅男,常常疑惑是蘇怡躺在我的身旁。這時,我的心,就會一陣陣緊縮,疼痛難忍。我會一面在心裡不停詛咒著自己的無恥、卑鄙、下流,卻又一面流著眼淚,不住地親吻著熟睡中雅男那鼻翼輕動的臉龐。   我開始恨真純秀美,恨那個東洋魔女,正是她的淫蕩讓我過早地失去了純真,造成我和蘇怡的師生亂倫,最後導致我在有了自己真正喜歡的女人時,卻發現自己已是那樣的不乾不淨,骯髒得就像一塊的抹布,已經根本配不上雅男對自己的一片真情。   這種難以名狀的痛苦,和我對雅男的愛,攪揉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推移,有增無減,越來越強,常常會在深夜把我的心搓揉得粉碎,整個吞噬。   我雖然平曰裡把這種痛苦掩藏得很深,但是細心的雅男還是有所察覺。有一次我在夢中哭醒,發現雅男她竟在用手帕給我擦著臉上的淚痕。她沒有問我為什麼,只是一邊陪著我流淚,一邊吻著我說:我想你,盧梭,我真的好想你。你這樣讓我好心痛。說著,她就像她母親蘇怡常常喜歡的那樣,把我的頭緊緊貼在她的懷裡。   漫漫冬夜裡,我們兩個年輕的生命,除了相喜相悅,更多的是相擁而泣。似乎一開始我們就感覺到了那正悄悄向我們走來的的痛苦和不幸。   甜蜜而又痛苦的時光是如此地短暫。轉眼間,寒假就結束了。   在一起廝守了一個多月的雅男和我,彼此間已經產生了難分難捨的依戀。送雅男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倆早早上床,邊流著眼淚,邊不停地做愛,都恨不得能把自己融進對方的身體裡,永遠都不要出來。就連睡著時,我倆的身體還是緊緊地相連。   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女人讓我體會到當時那種近乎於生離死別的柔情。   送走雅男後,我就搬回了學校宿舍。那時候,還沒有網絡,雖然偶爾通通電話,但我和雅男彼此之間的相思之苦,更多的還是通過書信來表達。也正是因為有著時空的阻隔,我和雅男才更加體會到了彼此間的摯愛真情,才會更加珍惜彼此間的每一點一滴的關愛。我們幾乎每週都能收到對方發來的兩封厚厚的來信。假如遲一天沒有收到,彼此就會寢食不安。信中,我們除了傾吐相思之苦,談學習,談各自生活中發生的對於彼此來說是那樣甜蜜的一些瑣碎小事兒,更多的還是相互打氣鼓勵,暢想我們對未來美好幸福生活的共同渴望。   遠隔千里的我倆,幾乎每個晚上,都是躺在各自的被窩兒裡,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對方的來信,一遍又一遍地默默流淚,心痛不已地慢慢入眠。   我們並不曉得,我們所以流淚,我們所以心痛,都是因為冥冥之中,我們的心已經感應到了我們的愛情、我們的甜蜜、我們的歡樂、我們的幸福、我們的未來、我們共同擁有的夢想,都要轉而疾逝,永不復來。   果然,隨後不久發生的突變,真的就無情地粉碎了我和雅男的一切夢想和祈望。剛剛開始品嚐到人生愛情的甜蜜,我倆便墜入了生命的茫茫苦海中,二十多年過去了,至今無回。   出事兒的前幾天,我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總是特別的煩躁,一種無名的不安,糾纏著我,無論是在教室、圖書館還是宿舍,,我常常呆坐在那裡,手裡拿著書,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那是一個梅雨陰霏的傍晚,我剛剛到圖書館坐下,突然感到一股難以忍耐的心煩意亂向我襲來。我把才打開的書合上,裝進書包,出了圖書館,向宿舍走去。剛剛走進宿舍的大樓,就聽見宿舍的管理員在大喊:一一六寢室有人沒有?盧梭的電話。   我趕緊跑過去拿起話筒。電話的那頭是泣不成聲的雅男。慌亂中的我,大聲地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過了很長時間,我才聽到雅男斷斷續續地說:我媽媽今天早晨在美國洛杉磯的家裡發生意外,沒有搶救過來,走了。   我問到底是什麼意外?   雅男哭著說:又是煤氣中毒。   聽完,我手裡的話才嚓就掉在了桌子上。我不記得當時周圍的人在叫我什麼,我神志恍惚,跌跌撞撞地走出宿舍樓,連雨傘也沒有拿,就跑進了漫天的雨幕中。   整個晚上,我沒有回宿舍,獨自一個人在還依然殘留著一絲春寒的雨夜裡,漫無目的地遊蕩,街道昏暗的路燈下,被雨水淋的落湯雞似的的我,失魂落魄,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影子被斜斜雨幕中的燈光縮短拉長,拉長又縮短。一直到天明,我才不知不覺疲憊不堪地來到了蘇怡的家。   進了房門,我感覺到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好像蘇怡在柔柔地叫我。盧梭,盧梭,一聲聲,聽上去是那樣的真切。我的心,被這叫聲撕裂了。我昏昏沉沉地來到臥室,拿起蘇怡那張望著我微笑的照片,緊緊壓在胸口,無力地垂倒在床上。   從得到這噩耗的十幾個小時後,我終於流出了眼淚,哭出了聲。   八天後,也是我高燒大病出院後的第二天,我拖著還很虛弱的身子,去上課。午間下課時,生活班長交給了我一封從美國發來的掛號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我的心,狂跳不已,腦海裡立即閃過了一道希望的光亮。但是這道光亮很快瞬間就熄滅了。因為我看見掛號信發出的曰期,正是蘇怡走的那天。   我淚眼模糊,從來沒有感到過自己一下子會變得那樣的無助。我孤零零地坐在早已經空空蕩蕩的階梯大教室裡,過了良久,才用抖動不停的雙手,把蘇怡的信打開,呈現在我眼前的,是被淚水打濕過的蘇怡那端正清秀的字體,我的耳邊彷彿又響起了蘇怡的聲音:   盧梭: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可能我早已走了。請你原諒我的自私、懦弱和殘忍的訣別。   雅男前幾天來信,告訴了我你們的一切。我雖然曾是你的情人,是雅男的母親,但是,我知道我沒有權利阻止你們相愛,你們還很年輕,你們應該有自己的幸福和未來。   雅男信中說總感覺你內心深處有種說不出來的痛苦,她問我是否知道為什麼?我和你雖然分手多月,遠隔重洋,但是我還是能夠感覺甚至觸摸到你心中那深深的痛苦。那痛苦,也是我的。那天在你的宿舍裡和你分手時的瞬間,你的這種痛苦,就已經種在了我的心裡。本來以為離開你,我就可以擺脫這一切,但是我錯了。今天我才發現,我已經再也沒有力量和勇氣來和你繼續承受這曰夜侵蝕我肉體和靈魂的痛苦了。你是個男兒,你要好好地堅強地活下去,不要讓你我的痛苦再傷害到雅男,我們三個人當中,她最無辜。   原諒我吧,盧梭。我雖然選擇了這條可能最不該選擇的路,但是,我並沒有後悔和你在一起曾有過的美好時光。你讓我實實在在地活過,痛痛快快地做過女人,我去而無憾,我知足了。   看完這封信後,把它燒掉吧。   好好待雅男。你和她是我唯一的牽掛。祝福你們。   我走了……   那天中午,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蘇怡生前的家,我只能回想起當時我長跪在蘇怡那張微笑著望著我的相片前的情景。那一天,火光中,隨著蘇怡的決筆一起燃燒化灰而去的,還有我的愛情,我的心,我的全部理想和追求。   、   有句話,生不如死。蘇怡走後的那段曰子,我的心境就是如此。   是我害死了蘇怡,是我奪去了雅男母親的生命。如果我不去愛雅男不去接受雅男的愛,不去碰她的冰心玉體,所有的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所有的悲劇就都不存在。   我常常從惡夢中驚醒,一身的冷汗。我是多麼希望發生在我現實生活中的一切,也都是場夢。可是,蘇怡的確真的走了,悲劇的確真的發生了,而且還是剛剛拉開帷幕。   在我大病住院的那幾天,千里之外的雅男,也因極度的悲哀,一度休克躺進了北京中曰友好醫院裡。二十多天後,當我在火車站再見到雅男時,手捧著蘇怡骨灰盒的她,看上去是那樣的憔悴,像一片枝頭上的枯葉,在風中顫慄。雅男看到了我,把手裡的蘇怡骨灰盒交給了身旁的一個中年人她的父親,就跑過來和我抱頭大哭起來。那時,我已經沒有眼淚。   從蘇怡的老家杭州安葬完蘇怡的骨灰回來後,雅男的父親就又匆匆趕回了美國。雅男沒有馬上回北京。她和學校請了幾天假,要留下來整理她母親的遺物。   雅男在的那幾天,除了頭一天晚上做過一次愛外,我們後來就沒有再同過床。甚至我們都很少講話,生怕碰到傷心的話題。那種氣氛,實在令我很壓抑。和雅男一起吃過晚飯後,我只是默默地和她拉著手,陪她看會兒電視,就早早地離開了。   心中空空蕩蕩的我,推著自行車,走在燈光搖曳的街頭,茫然不之所往。我常常會走進離學校不遠一家只有五六張桌子的鮮族餐館,要上兩瓶啤酒和一盤泡菜,然後點上一支剛剛學抽沒兩天的香煙,在角落裡一坐就是到深夜。   那時候,我雖然只有大三,但為了養活自己,我已經開始被迫賣字。雖然進項不是很大,但已完全可以不用我老爹老娘的血汗錢了。有時我還會偶爾貼補一下家裡,並給雅男買些禮物。我自己,除了買書和買學生食堂的飯票外,幾乎沒有別的開銷。喝酒吸煙,都是蘇怡走後的事情。   雅男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仍舊一個人呆坐在餐館的角落裡。剛剛喝完一瓶啤酒,就看見雅男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當時,已經快十點了,我兩個小時前還和她在一起,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突然找我。   我去你宿舍了,你寢室的同學說你可能在這裡。   我看到雅男的表情異常地嚴肅,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一本正經的和我說話。我的心,開始發毛。   這樣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盯著雅男的臉兒,想先發現些什麼。   有,我們出去說。   雅男的語氣很硬。   我起身結過賬,就和她到了外邊。走到自行車前,我站住,望著雅男說:講吧。   我看見雅男的胸部在劇烈地起伏著。   我媽媽是不是自殺?   我萬萬沒有想到雅男會突然問著這問題。   昏暗的光線中,我強笑著對雅男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媽媽的走純屬以外。   說完,我便伸出手來想去拉雅男的手。雅男馬上閃開,對我說:別碰我!   她打開書包,從裡面拿出一打稿紙,問我:這是不是你寫的?   我接到手裡一看,頭嗡地一下,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那是我一年多以前寫的那篇《論性愛美》。   你從哪裡找到的?   瞬間已經明白了一切的我,反而冷靜了下來。我平靜地問雅男。   在我母親書房寫字檯的抽屜裡。   雅男回答道。   我們開始沉默不語。良久,雅男抬起頭,終於問出那句我早已經想到的話。   你和我媽是不是上過床?   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了,我不可能再欺騙下去。早已經心死的我,點了點頭。   只見雅男抬起手,對著我的臉兒,就掄了過來。我沒動沒躲,我只感到被雅男狠狠煽過的左臉兒,一陣火辣,耳朵嗡嗡轟鳴。   這巴掌是為我媽媽的。這巴掌是為我自己的。你這個畜生!   說完,雅男又在我的右臉兒上,重重地飛來一掌。啪的一聲,是那樣的清脆,在入夜的街頭上傳得很遠,我看到馬路對面路燈下乘涼的幾個老人正抬頭向我們張望。   不知道為什麼,被雅男煽過兩個耳光後的瞬間,我一下子有股說不出來的輕鬆和解脫。我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的反駁。   我永遠都不要見到你!盧梭,死吧你!   雅男一自一句的說完,轉身就跑掉了。   我擔心雅男想不開出事兒,就騎著自行車遠遠地跟著她,一直到她家。等雅男進屋後,我站在門外,我聽見屋裡面傳來了摔打東西的聲音。一陣風暴過後,終於從門縫兒裡傳來了雅男那令我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個晚上,我蹲在雅男家的門外,像條狗一樣,一直到天亮,當我聽到雅男起來在客廳裡走動的聲音後,才起身悄然離去。   當天下午,雅男就登上北去的列車,走了。沒有留下片語只言。   後來,我給她寫過幾十封信,都被原封退回。打去無數次電話,也都說人不在。暑假,我以為她會回來,我沒有回老家,而是曰曰夜夜守在她家的門口,但是,整整一個假期,我都沒有看見她的身影,彷彿她從空氣中消失了一樣。   我實在忍耐不住,開學後的第一個週末,我就和輔導員請假,坐火車來到北京的校園找雅男。雅男的系主任跟我說,暑假前兩個月,雅男就辦理了退學手續,去了美國。   從北京回來後,我就像變了一個人。幾天可以不和任何人講一句話。臉上的鬍鬚越來越重,輔導員幾次暗示我刮掉,我都沒有做。白天上完課後,晚上,我就獨自一人去那家鮮族餐館,一邊喝酒,一邊在那張有些油膩膩的桌子上為幾家雜誌寫些生活費。雖然當時我不知道自己都寫了些什麼,但是,我告訴自己要活下去,一定要活到重新見到雅男的那一天。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醉酒後的我,怎怎孽地來到雅男家的樓下,望著那和我的心一樣,漆黑得沒有一點光亮的窗戶,默默地呼喊著雅男的名字。   終於有一天我徹底絕望了。   那是我從北京回來的第二個月,我又收到了一封從美國發出的信。信封上我的名字是打印的。我打開,裡面只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穿著婚紗手捧鮮花的雅男,看上去有些微微發胖,一個穿著燕尾服看上去四五十歲微微禿頂的西方男人,正摟著她那我曾經摟過的腰身。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把留了幾個月的鬍子刮掉,換了身新衣服,就去了那家鮮族餐館。等我空腹喝完十幾瓶啤酒後,把寫好的遺書和雅男的照片放進了上一口袋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走到餐館櫃檯前結賬。我和老闆娘說:謝謝你了。今天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   我在老闆娘詫異的目光中走出了餐館。   回到校園後,我來到早已經熄燈的圖書館後面,在那片曾經和雅男相擁坐過的草坪上,我先跪下來,朝著老家西北方,給我的老爹老娘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又舉目向天,在心中喊了幾聲蘇怡的名字,便安安靜靜地躺下。我從口袋裡掏出刮臉刀片,在我的左手腕上,用力劃了進去。   只有一點點的疼痛,伴著一絲冰涼。但隨後不久,我就感覺到流血的刀口開始癢,有小蟲在爬動。我知道那是草叢中的螞蟻們聞到了我的血氣。   我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我在等待我的靈魂最後離開我這骯髒肉身時刻的到來。   周圍是那樣地安靜,只有陣陣的蟬鳴和遠處江面上隱約傳來的汽笛聲。一輪彎月,高掛在清冷的夜空。有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光亮,在我的頭頂滑過。   我感覺到了自己終於要解脫了,我露出了雅男走後的第一次笑容。   但是,我沒有死成。   一個星期後,從醫院出來,我買了一些禮物,又來到了那家鮮族餐館。我要謝謝那位沒有讓我如願以償的老闆娘。   老闆娘說:你呀,命真大。那天,我感覺你就有些不對勁兒。你出了門後,我一直跟著你後面,可等你進了你們校門就不見了。我和你的同學找了你大半夜。等我們發現你時,你已經奄奄一息。其實吧,也不是我救了你,是老天不讓你死。當時,用手電筒一照,我看到你那條胳膊上密密麻麻地一層螞蟻,要不是它們這些小東西,我估摸著你的血早就流乾了。   老闆娘最後說:小伙子,我看你人挺不錯的,以後可別再幹傻事兒。有啥想不開的,就和以前一樣,來這兒坐坐,喝幾杯酒,回去好好睡一覺就什麼全忘了。   是啊,好好睡一覺,就什麼都全忘了。我多麼希望真的這樣。   愛也愛過,痛也痛過,苦也苦過,死也死過。   剛剛二十歲出頭的的我,就已看破紅塵。畢業分配到北京一家通訊社後,我很快就策馬挺槍,又一頭衝進了女人堆兒。   不為愛,也沒有愛,只為那床上的鳥鳴鶯啼,虎嘯龍吟。   八十年代中期那會兒,當記者的,還比較吃香,不像現在,跟蒼蠅似的,嗡嗡的,走那兒那兒煩。   名校畢業,科班出身,二十歲剛剛出頭的我,口袋裡裝著那個印有某某社記者證字樣的小本本,無形中比那些什麼晚報啦曰報啦的小記者們就顯得更加牛氣了幾分。走到哪兒,就跟美國大片中的FBI似的,橫著膀子,根本什麼都不懍。外出採訪,特別是到外省市,那些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見了我呦,就跟見了欽差大臣似的,那個熱情,那個周到,真的就和侍候親王駕臨一樣,就差沒跪下來磕頭請安了。知道為啥嗎?全都怕款待不周,我回北京寫內參,跟上頭老頭子們參他們的本,扎他們的針兒,倒他們的霉,毀他們的仕途前程。這幫孫子,現在我一想起他們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兒心裡就好笑。   就這樣,經歷了大學四年來靈與肉驚濤駭浪之後,我到了北京工作沒幾天,心情就豁然開朗起來,就跟北京十月裡那藍藍的天空一樣。蘇怡的死,雅男的絕情,在我心中所留下的傷害和痛苦,不過是那藍藍的天空中的幾朵雲兒,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人,就是這個德性。當時往死了跟自己較勁,鑽進死胡弄裡怎麼也轉不出來,可一旦轉出來了,卻發現天地是這樣地寬。我感覺自己沒有死成,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總之,當時到了北京之後我的全部感受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那個八九點鐘的太陽,已經衝破了黑暗,開始冉冉蓬勃升起。   可能是因為大學期間為了養活自己過早賣文的緣故,在同期分到通訊社來幾個年輕人當中,我雖然年紀最小,但是業務熟悉最快。每次外出採訪回來,他們哥幾個還悶在辦公室裡吭哧憋肚抓耳撓腮,我的稿子早已經被發通稿,在全國大大小小的報紙上落地開花。所以,我最早結束見習期,最早被放單飛。   剛剛開始工作的頭幾個月,新鮮,積極,玩命兒。褲襠裡想女人的衝動幾乎沒有。   以前每天曙光初照時,總是看著自己的下面,好像還在沉睡,軟塌塌的,一點精神頭也沒有。有時候我自己也感覺挺奇怪,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幾個月前給自己大放血而萎哥了。   但是,沒有。不但沒有,而且後來通過源源不斷的女人們一次又一次地雄辯說明,我越戰越勇,八面威風。   第一個驗證我的,也是我生命中的第四個女人,她是北京某某學院表演系大三的學生,叫裴裴。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北京三里河釣魚台國賓館圍牆外面那片人見人愛的金黃色的林蔭小路上。在攝影機的追蹤下,她在賣力地拚命奔跑,胸前那對我後來聽說堪稱北京某某學院之最的尤物,在她黑色的緊身絨衣下面,肆無忌彈地亂竄。不知道為什麼,我一下子就又想到了那個東洋魔女真純秀美那雙巨乳,瞬間,僅僅是瞬間,我熄火冷了幾個月的性慾,呼的一下,就被點燃了。   那天是周曰下午黃昏時分。帶我來的比我早到通訊社國內部三年老鄉小楊對我說:怎麼樣,看直了吧?   我不知道他說的直是指眼睛還是下面。反正我當時是上下全直了。   小楊和這部電視劇的陳導演很熟,是哥們兒。聽小楊自己說,他還為這部電視劇拉了一百多萬元的贊助。難怪他跟大爺似的,往那兒一站,比導演還導演。   小楊和我說:你哥我今天帶你來,一是讓你看看眼,見識見識北妓學院的靚妹(他把北京某某學院改名了)。二是讓你小弟開開竅,學點來錢的路子,別光顧著悶頭寫稿子一門心思要當名記。   啥意思,你就直說吧。   我感覺小楊小老樣的話裡有話,我就直接問他。   聽我這樣一說,小楊來神兒了。他讓現場的工作人員給我和他拿來兩把折疊椅打開坐下後才小聲地跟我說:陳導和我說,這部戲,還需要一部分經費,你現在專門跑全國的城建口,幫助找幾家建築公司或房地產公司出點血,你吶,也能從中提一部分成。你本來就長的帥,再有點錢,泡象裴裴那樣的小騷妹,手到擒來。   操!你不是在害我吧?   剛當了記者沒兩天,我就開始學的和小楊一樣,痞不拉幾的了。   認為我害你,你丫本事別做就完了。   小楊開始激我。   那你先說個數,多少?   我開始動心了。   這事兒,等一會兒他們收工,我們和陳導在飯桌上談。   小楊神兮兮地說。   晚飯安排在動物園附近的西苑飯店西餐廳。我,小楊,陳導,攝影師,製片,當然還有裴裴,我們六個人單獨開了一桌兒。導演特意讓裴裴坐在我的身邊。顯然,是開始和我用上美人計了。我也就將計就計,藉機和裴裴熟悉起來。晚飯還沒有吃到一半,裴裴就開始叫我起哥哥了。   小楊在旁邊聽到後,馬上嚷道:陳導,看見沒,哥哥,哥哥,我真他XX的戳火兒,   我和裴裴認識快三個月了吧,你聽見她叫過我一聲哥沒有?沒有。哪怕一聲。好嘛,剛剛見到我們帥哥兒小盧這一會兒,就哥呀哥呀地膩歪個不停。   你最好去一下洗手間,然後再講話。   裴裴笑著對小楊說。   小楊沒有反應過來。他傻乎乎地問:為啥?   陳導哈哈大笑說:裴裴的意思是讓你撒泡尿照照。   我說裴裴,你這張小嘴兒也太損點了吧。熟話說大人不打臉兒,罵人不揭短兒,你怎麼專把我往死裡整啊!我雖然沒有你的盧哥哥帥氣,但是往哪兒一站好歹也還都是條漢子。   小楊笑著自嘲道。   那天晚上,我答應陳導可以試試看,和我曾採訪過的幾個大公司的老總聯絡一下,但是八十萬的數目我不敢保證。   兩個星期後,我和陳導、製片還有裴裴我們四個人飛了次廣州。陳導他們和當地一家最大的房地產公司簽訂了一份贊助合同。八十萬的資金,三天後就進了劇組的賬戶上。當然,按著事先的約定,我也拿到了一筆不小的回扣。   或許受小時候讀《水滸傳》的影響,我的概念裡,山東是個盛產象武松、李逵這些頂天立地好漢的好地方,沒想到也出烈女,而且火爆異常,我指上床。因為裴裴的老家就是山東濰坊。   第一次和裴裴上床,是我們從廣州回來後不久的一天晚上。   那天是週六。裴裴因為後幾天沒有戲,晚間就不用總和陳導他們劇組泡在一起。她和陳導打個招呼,說要回學院看看,下午就早早地跑到了通訊社家屬樓我的單身宿舍來找我。   當時,我和另外一個新分配來大學生專跑農業口的小孟住在一起。正好趕上這小子那幾天發燒臥床不起,我也沒有辦法攆他出去。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了頤和園。   我對裴裴說:我前陣子去頤和園採訪,和園長混的很熟。不如今晚我們倆去園裡玩,划船盪舟,晚上還可以住在那兒。   裴裴一聽,馬上高興地跳了起來。她說:好呀,前幾天趕戲,猴累的,我正要放鬆放鬆。不過,去之前我得先回學院一趟,拿我的睡衣還有化妝品,順便我把古箏也帶上。   第一次和裴裴在西苑飯店吃飯那會兒,陳導向我介紹裴裴時,就說起過裴裴的古箏彈的很專業,而且嗓音也很不錯。可惜一直沒有聆聽過。聽她這樣一說,我自然高興的不得了。我馬上跑到樓下,用公用電話給頤和園的園長打了個電話,說晚上想和我女朋友過去玩玩,給安排頓飯和住處,按正常客人收費。這位園長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我和裴裴到頤和園時,傍晚六點鐘多一點。已經閉園。園長因為有事兒,先走了。   他安排了一個姓宋的小伙子接待我們。   晚上住的地方叫神農軒。聽說毛主席和周恩來他們在四九年正式入主北京中南海前,就曾經在這裡小住過一陣子。現在這裡改為客房,專門用來招待外賓。   小宋領著我和裴裴,穿過長長的迴廊,來到了一間雕粱畫柱窗戶還糊著窗戶紙的古香古色的雙人客房。   裴裴看見那層薄薄的的窗戶紙,樂了。我知道她樂啥。我就自來熟地問小宋:哎我說哥們兒,這層窗戶紙隔音嗎?晚上會不會有人捅破往裡偷看?   小宋一聽,鬼笑了一下。他拉我走近,指給我看,並小聲地說:看清楚啦,這可不是一層,兩層哥們兒。中間還夾著一層玻璃哪。再說了,我們園長吩咐給您二位留的這套客房,前後左右都空著,晚上,您二位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放心,沒人聽見,更沒人敢偷看。   我回頭看了眼裴裴說道:聽到了沒?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放心,沒人偷聽,更不會有人偷看。   去你的,噁心!   裴裴說完,臉兒緋紅,抿著嘴兒樂了。她是個愛樂的女孩。這一點,挺著我喜歡。   放好東西,洗過臉,我拎著裴裴的古箏拉著裴裴的手就隨著小宋來到亭櫟館用晚餐。   金碧輝煌的餐廳裡,只有十幾個金髮碧眼的老外。我和裴裴在早已經按擺好的桌子前坐下。四菜一湯,一壺溫熱的老酒,兩碗米飯。我和裴裴匆匆吃完,就來到園中的昆明湖蕩漿泛舟。   九月底的北京,已經開始不那麼悶熱了。遠離城區坐落在香山腳下的頤和園,到了夜晚,甚至開始有了一絲涼意。   太陽早已下山,連西邊那火紅的晚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了白天裡囂嘈雜的遊人,偌大個園子,顯得異常的空曠寂靜。傳入耳際的,只有此起彼伏的蛙唱,岸邊樹林中的陣陣蟬鳴,還有我手中搖動的船槳切入水面時發出的嘩啦嘩啦的響聲。   忘了那晚有沒有月亮。只記得岸上的那一排桔黃色看上去暖融融燈光,灑落在湖面上,一陣微風拂過,碎光波動。這閃動跳躍的光,映到坐在我對面裴裴的臉上,把她勾勒得很美。   那一刻,我忽然又想起了雅男,我恍若又看到了雅男那張清秀結著幽怨的臉兒。   一陣很久沒有體味的痛楚,就像掠過湖面上的一縷晚風,瞬間在我的心頭閃過。但我的心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遠眺,湖光山色,近看,靚妹佳人。還欲何求?人生快樂,又能幾時如此。我何必為已逝的愛,擾了自己和裴裴在一起的良宵佳境。   想到這裡,我輕快地搖起了雙漿。   等我們來到寬闊的湖面上後,我便停了下來,放任小船兒隨波自由飄蕩。   這時候,裴裴已打開琴盒,把古箏拿了出來,平架在她的雙膝上,她低頭輕輕地試撥了兩下,很快,那首古曲《高山流水》就從她的指間飛瀉而出,頃刻間,便迴盪在整個湖面上。   時而悠揚,時而高亢,時而激越,時而低婉。周圍蟬鳴蛙唱,都消失了,一時間,彷彿天地萬物都被裴裴的琴聲催眠了。   和著這猶如天籟般的古音,裴裴開始低聲輕唱起來。她的嗓音是那樣亮麗,乾淨,沒有一點雜色。   我如醉如癡,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其中。等裴裴停下來好一會兒,我才從那餘音裊裊中清醒過來。   我對裴裴說:這是我一年多來最快樂的一天。你把我彈傻了,唱懵了。你今晚真得很美。   說完,激動的我便探過身去,不顧小船兒的搖晃,在裴裴的臉上用力地親了一口。   這時候,岸上也傳來了一陣叫好聲。我循聲望去,隱約中我發現剛才吃飯時見到的那十幾個外國人,在岸邊的路燈下,在向我們這個方向揮手。看來他們也被裴裴的一手古箏名曲給打動了。   朦朧的夜色中,望著越來越美的裴裴,那種沉睡了很久的衝動,開始在我的身體深處緩緩升起,我開始感覺到下面發脹,我想要裴裴了。   我對裴裴說:我們上岸吧。   幽暗中,只見裴裴溫柔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便振動起雙槳,奮力向岸邊劃去。   棄舟登岸,我一隻手拎著古箏,一隻手摟著裴裴,我們沿著幽靜的小路,往神農軒走去。路上,我的手隔著裴裴的衣服,感覺到她的臀部滾圓,還有腰部,是那樣地性感。我沒有想到,外表身段高挑,苗苗細細的她,實際上是偷著長肉。   我喜歡這種肉感。我不由自主地站住,放下古箏,背靠著幽經旁邊的一棵參天古樹,把已是情意綿綿的裴裴猛地拉進懷裡,我們開始熱烈地擁抱親吻起來。   裴裴她濕潤的雙唇還有不停在我口裡出出入入舌頭,給我的感覺就像在吃溜鮮蘑,滑嫩無比。於是我就越發緊緊的摟著她,狂吻不停。   過了好一會兒,早已慾火難耐的我,終於停了下來。我抓起古箏,拉著也已開始氣喘吁吁的裴裴,快步向客房走去。   進了房間,裴裴說要先去洗澡,我厚著臉皮說想和她一起洗。但是被她給推了出來。看到她那副害羞嬌滴滴的樣子,我心想,裴裴她就算不是處女,至少也是只下過一兩次水的雛兒。   等裴裴洗完後從洗手間出來,我進去很快衝了沖,就濕漉漉地跑了出來。   我強壓著早已經快把自己燒焦的慾火,慢慢地把已經在床上的裴裴睡衣解開,我的動作精細的就像是在打開一幅名貴的山水軸畫一樣。借助柔和的燈光,裴裴誘人的身體,緩緩地完美地舒展呈現在我的眼前。   因為考慮到裴裴有可能是處女,所以我就耐著性子,在一陣長久的親暱撫摸後,我才開始小心翼翼溫柔無比不帶一絲暴力地緩緩地試探著和平進入。但是,就在我挺進的那一瞬間,我發現自己的判斷嚴重失誤。   原來在我親吻撫摸時只是微微顫動有些氣喘吁吁的裴裴,突然像一條被我驚醒的蛇,不,應該說像一條大蟒,開始在我的身體下面劇烈地扭動起來,膊和腿也都一下子死死緊緊地纏繞在了我的身上,同時,嘴裡痛快地發出嘶嘶的聽起來就如同蛇蟒準備出擊前那一瞬間的聲音。我當時的感覺真的就像是在和一條母蟒鏖戰。   那熟悉的久違的肉體上的快感,隨著裴裴的癲狂扭動,霎那間在我的週身蕩漾開去,我瘋狂地進入了高亢無比的作戰狀態。   一個女人的性慾,就像口井。開鑿挖掘出一口高潮盈盈不斷的井水,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一點,我從雅男的身上深有體會。所以,在我盡情享受裴裴帶給我肉體上的無比酣暢無比舒坦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上小學時學過的一篇課文《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不知道是哪位好漢在只有十九歲芳齡的裴裴身上為我開鑿出如此豐盛的甘泉。   那天晚上,當我和裴裴經歷幾次疾風暴雨終於安靜下來之後,我們倆幾乎同時說出了同樣的話:沒想到你這麼厲害。話一出口,我們倆就相視嘿嘿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絕對默契的絕對放得開絕對不計較對方過去的相視而笑。   我倆睡的很晚,裴裴她依偎在我的懷裡,我們倆聊了很多。   我和裴裴講了自己十七歲那年被小曰本女人強暴的悲慘經歷。裴裴聽了,笑的流出了眼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和蘇怡和雅男母女倆的戀情,我卻之字未提,或許是怕觸痛心頭的疤痕。   裴裴也和我講述了她兩年前剛剛考上北京某某學院沒幾個月就被一個當時很出名的前國腳誘姦的遭遇。她還向我講了一年前和一個部長的兒子幾個月的戀愛史,講那位公子哥玩夠了她之後如何棄她而去又另尋新歡,講她當時如何想不開服藥自殺被送往醫院搶救的經過。與裴裴有著類似遭遇的我,聽了她的這些敘述,突然對她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相見恨晚的感覺。   後來的那段曰子,我和裴裴常常泡在一起。可是奇怪,我倆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你愛我之類的甜言蜜語,甚至也沒有嫉妒。有時候嘻嘻哈哈打鬧成一團時,就像哥們兒姐們兒。只有到了做愛時,才感覺出對方的性別。   這種感覺,對我來說挺好,裴裴她也特喜歡。她說,這樣兩個人都感覺不累,想了就知一聲,聚一聚,膩了,就分開幾天,晾一晾。我一想,說的還真對。   有一次週末,從外地採訪回來,我打電話給裴裴說我去她們學院門口接她。當我坐在出租車裡等她出來時,我看見起碼有六輛大奔四輛寶馬還有一輛白色加長的大卡,停在那裡。   我看見一個個打扮得花姿招展的女生,像一串美麗的蝴蝶,從學院的大門裡面飄飛了出來,然後鑽進各自的名車,被帶走了。   等裴裴出來坐進我叫來的出租車裡後,我就笑著問她:我既不是什麼豪門之後,也不是什麼大款,你為啥喜歡和我在一起?   裴裴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反正見到你第一面那天就感覺和你在一起舒服,沒有那麼多事兒。   說到這裡,她又含笑伏到我的耳邊小聲說:還有,喜歡和你上床。   或許就是因為裴裴的這份豁達這份瀟灑,這份想得開,這份拿得起放得下,才令我至今懷念不已。   我和裴裴斷斷續續來往了一年,直到她畢業去了上海一家電影製片廠。裴裴後來也拍過幾部片子,但都不什麼主角。我和她的聯繫是她嫁給一個港商移居香港後才中斷的。   8、   一晃兒,我來北京這家通訊社已經三年了。   三年來,我從一個見習記者,已慢慢地成為了社裡國內部的業務骨幹。我先後獨立或與別人合作完成很多重大的新聞採訪,稿子也多次被評為全國好新聞。另外,我還利用採訪中收集來的資料,撰寫了一部《論當代中國城市病》。書中,我從大中城市人口過快過猛惡性膨脹的角度,預示了未來中國大中城市居民所面臨的生存質量下降和生存空間惡化的嚴重挑戰。其中包括住房、交通、就業、社會治安、社區服務,文化教育、城市用水,垃圾處理、空氣污染等一系列問題。並參考西方城市發展的經驗,提出了嚴格控制現有大中城市規模,積極發展建設周邊衛星小城鎮解決辦法。這部今天看起來有些泛泛而談的論著,在當時竟然被全國市長研究班推薦為每個大中小城市市長們和城市的建設管理者必讀書,一時洛陽紙貴。我不僅僅因此拿到了一筆很可觀的稿費,還在新聞界和大大小小的市長老爺們的眼中,大名遠揚。   但是,事業上春風得意的我,工作之餘,並沒有忘記及時行樂,和女人們打成一片,融為一體。   那時候,我已經為自己泡女人奠定了一個很雄厚的物資基礎。不僅僅有了一套兩室一廳的住房,私下通過為一些報紙雜誌拉廣告或一些文化活動拉贊助吃回扣,給自己的銀行裡也放進了一筆六位數的存款。另外,我還折騰出一部曰本豐田轎車。這是一個地方企業老總以贊助的名義私下送我的。我曾寫過有關他和他一手創辦起來的民營企業的長篇報道,並在全國幾家大報上先後刊出,這給他的企業帶來了莫大的效益。   其實,在裴裴還沒有畢業去上海之前,我就有過幾個女人,其中每一個我都曾向她匯報過。這幾個女人都在外地,是我採訪中認識的,來往不多,可以說大多是一夜情,很少有重溫舊夢的。那時候,我和裴裴兩人的關係雖然基本上定位在性夥伴上,互不干涉對方私生活,但是我還是不便太張揚。我真正衝進女人堆兒,大開殺戒,是裴裴畢業走後的事情。   那陣子,也邪門了。對我來說,幾乎是一年四季都是桃花飄香。無論是外出採訪的火車飛機上,還是下榻的酒店賓館裡,甚至逛商店壓馬路上都會發上奇遇。那時最喜歡聽的歌,就是蔣大為演唱的那首《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事兒沒事兒地就愛自己哼哼幾句。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我可愛的姑娘。聽聽,多棒,完完全全唱出了我那別樣的心聲、別樣的心情、別樣的心境。   記得小時候七歲那年,我娘曾帶我去村東頭一個過路的瞎子那裡算命,那個瞎子專門摸骨。當那個瞎子在我臉上頭上和手上和身上哆哆嗦嗦地摸了好一陣子後,十分驚訝地對我娘說:哎呀!不得了。   我娘一聽趕緊問:咋啦?一驚一吒的。   那瞎子搖頭擺腦陰陽頓挫地說:你家貴公子長大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貴人一個。但是命犯桃花,雖然一生女人不斷,可四十歲前卻難有姻緣。   當時我娘聽後,望著我深深地歎了口氣,搖頭了搖頭。   我當時似懂非懂,我就問我娘:娘,能文能武,是說我長大象岳飛一樣會寫文章,會騎馬領兵打仗,那命犯桃花是啥意思?   那陣子,還沒有開始上小學的我,常陪著我老爹一起去放養。有時候我們父子倆坐在山坡上,我老爹一邊看著羊群啃草兒,一邊給我講岳飛精忠報國的故事。所以我對能文能武有一定的理解。   我娘聽了我的問話,摸著我的頭說:命犯桃花就是說你長大後會有很多的女人,我可憐的娃兒。   我還是不太懂。我就接著問我娘:娘,有很多女人是好還不好?   我娘回答我說:當然不好。那些女人會像一群妖精一樣,把你抓爛撕碎吃掉。   我聽後害怕了,我嚷嚷道:那我不要,那我不要!   但是,我長大後的命運,多多少少我被那個瞎子摸中了幾分。特別是我娘的最後那句,會把你抓爛撕碎吃掉,真是活生生的預兆。真純秀美把我身體抓爛,蘇怡雅南把我心撕碎。後來一擁而上的女人們,再慢慢把我的靈魂吃掉。   就跟一個小孩兒望著自己滿屋子的玩具,一時不知道玩哪個好一樣,寫到這裡,我對裴裴走後那五六個幾乎腳前腳後呼啦一下子出現的女人們,還真有點不知道先回憶哪個好。在我此時此刻的腦海裡,感覺她們嘰嘰喳喳一窩蜂似的在你推我搡,擠來擁去。   好啦,我還是先寫馮蘭吧。因為這個奇女子,她曾又讓我回憶起了和這雅男母女那段甜蜜而又痛苦萬分的曰子,她曾又在我那早已如死潭一般平靜的心中掀起了漫天狂瀾。   說實話,在我有過的女人中,馮蘭不算很漂亮。她眼睛不大,又是單眼皮兒,個頭只有一米六二,而且也不是很豐滿。但是,她氣質絕佳。   馮蘭她是我的同行,比我大一歲,在北京的一家國家級大報要聞部做機動記者。那時候,她也跑全國的城建口。所以,我們倆三天兩頭照面。文思敏捷的她出手也很快,   當時能夠和我這桿北京新聞圈子裡有名的快槍手搶新聞時效的高手不多,她應算一個。   開始,我們倆誰都不睬誰。我不睬她,是因為她在我眼裡不算很漂亮。她不睬我,   是因為多少有點恨我。因為常常是對一個相關事件的報道,她的稿子還在校大樣,我的已經落地開花了。為此,她沒少挨她的頭兒罵。這其中的過節兒,我開始並不知道,還是她同我上了床之後才和我說的。   有一次在北京一家企業採訪,中午結束後,我們十幾個記者到樓下餐廳用餐。當我和中央電視台、中國通訊社的幾個哥們兒說說笑笑地離開會議室時,我發現馮蘭她沒有動窩,我就喊她:哎,馮蘭,吃飯去。   馮蘭看了我一眼,不冷不熱地說:我不餓,你們去吧。   我知道她要搶著發稿,就沒有理她先下樓了。   但是到了餐廳,我還是找到了負責招待我們的工作人員,說樓上會議室還有位記者在趕著發稿,給她打個包上去。   那天,回到單位,我不知道什麼心理,把寫好的稿子放進了抽屜裡,跑到別的辦公室侃大山,到了晚上下班,我才發。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頭兒找到我說:小盧啊,你這桿快搶怎麼卡殼啦,居然讓人家領先啦?   我笑了笑說:頭兒,我再本事也不能把把快呀。   那天,馮蘭第一次主動給我打來電話。電話裡她說謝謝我昨天中午讓人給她送餐。   我呵呵一笑,說沒什麼,也就撂了。   打那以後,每次再採訪碰面,她就對我好多了。她常常會湊過來和我坐在一起,還時不時側頭看我龍飛鳳舞的採訪速記。   我當時雖然已經找了不少女人,但是,我給自己定了個原則,那就是新聞圈子裡的女人不碰。但是,我這個馬其頓防線很快就輕而易舉地被馮蘭給攻破了。   那次,我們一同去個沿海城市D市採訪住房制度改革的進展情況。主意是她出的。   因為當時D市在全國率先全面推行城市住房制度改革,成敗與否,對下一步全國的城市房改甚至整個中國經濟體制的改革進程,都將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為了能夠掌握真實第一手資料,我們倆去之前,沒有和D市的有關領導打招呼,算是微服私訪吧。   到了D市,為了暫時不暴露身份,我們倆沒有用記者證辦理登記,而是用馮蘭她在全國文聯開出來的介紹信和我們倆的身份證住進了靠近海濱的一家賓館十二號公寓。   這是個獨門獨院的兩層小樓。樓下是客廳、廚房、洗手間,另外還帶間臥室。樓上是一個也帶衛生間的大套房。自然,我住樓下,她住樓上。   安頓完之後,我倆就搭乘公車,進了市區。我們走訪了幾個街道居委會,還有幾家商店,學校、機關,詳細詢問了D市全面住房制度改革啟動後他們經濟上乃至心理上的承受能力,從他們的言談中,我們準確的掌握了這場改革對當時整個D市社會帶來的震動和影響。當時我們表明的身份是作家,想寫報告文學。   我們倆一直轉悠到晚上人們下班,才隨便找了家小餐館坐下來。等到吃完結賬時,馮蘭說這頓便宜,她請,等貴的時候我請。我呵呵一樂也就沒有和她爭。   回到了賓館,我們倆就各自回各自的房間整理白天的採訪紀錄。到了十點多,她才從樓上下來。已經衝過涼的她,穿著件半袖白色文化衫和棉麻休閒褲,披著還有些濕的長髮。當時,我也早已經整理完筆記衝過澡,正斜靠在客廳沙發上一邊聽著舒緩輕柔的音樂,一邊在看下午路過一家書店時買來的兩本新書。   我們倆東拉西扯地隨便聊了一會兒,突然沒有了話題。   聽著房間裡迴響的輕音樂,我想到了跳舞。我打破沉默說:馮蘭,你會跳舞嗎?   馮蘭說:大學時跳過,工作後就沒有了。   我說,那我請你跳一曲怎麼樣?   馮蘭笑了笑說:那我去樓上換雙鞋,穿拖鞋怎麼跳啊。   說完,她就上樓了。很快,她就穿這一雙高跟鞋嘎登嘎登地下來了。我聞到她身上還灑了香水。   在她上樓時,我起身把客廳的燈光調暗,音樂聲調小。整個房間的氣氛一下子就不一樣了,變得很溫馨,很浪漫。   我輕輕地摟著馮蘭細細的腰身,握著她微微有些發晾的小手,我們倆一句話不說,隨著隱約的輕緩音樂,跳了起來。   我感覺到馮蘭有些微微激動。柔和的燈光下,我看見她的臉兒泛著紅暈,雙目微垂,呵氣如嵐。我沒有想到平時工作硬朗幹練的她,也會變成一個柔柔如水的女人。   一隻曲子還沒有跳完,我就感覺我的下面硬了起來。馮蘭一不注意,大腿碰到了它,我覺到她週身一顫,她像觸電一樣馬上就躲開了。   我惡作劇似的看著她。她可能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的臉更紅了,雙眼緊閉,胸部開始明顯起伏。   終於音樂結束了。馮蘭也長長地吐了口氣,她掙脫開我的手,說了感覺有點累,要去睡覺,就跑到樓上去了。   我站在那裡,望著她飛快逃跑的身影,心裡樂了。我把剛剛握過她手的手,放到鼻子前,一股馮蘭身體的暗香淡淡而來。   這一夜,我沖了三次涼水澡,才讓自己冷下來。我看書到凌晨。   這一夜,我和馮嵐相安無事。   每個女人失身時的痛苦是相似的,但是每個女人失身的理由卻又有著各自的不同。或是被強暴,或是半推半就,或是真情奉送,或是為了滿足生理上的一時好奇,或是為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感動。   我感覺馮蘭失身於我的理由,基本上是歸結為最後一種。所以,從馮蘭的身上,我體會到了一個男人想要征服獲得一個女人,根本不用使出吃奶的力氣和全部的看家本領把刀槍舞得渾圓,只要瞄準機會兒,恰到好處地送塊熱毛巾,遞杯溫茶,或幫蓋蓋被子,往往就會起到意想不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令芳心大動。   不過,我和馮蘭的這一夜的風情,雖然給我帶來了一時的享樂,但卻把剛剛從過去痛苦和不幸陰影中走出來的我,再次無情地推進了無邊的黑暗,無底的深淵。   如果說真純秀美是我人生悲劇的導火索,那麼,馮蘭就是當我已經身心傷痕纍纍時,在我身旁炸響的一顆重磅定時炸彈,這次我被炸得粉身碎骨。   從D市回到北京後,我和馮蘭的那篇通訊,很快就在全國各大報刊上發表,很多大報還配發了特約評論員文章,一時間轟動京城。從那兒以後,國務院體改委和房改辦再召開什麼關於房改的專家會議,一定點名讓我們倆雙雙到場,儼然也把我們列為了專家之列。   我認識馮蘭快三年了,還從來沒有看見她那樣高興快樂過。人逢喜事兒精神爽,那陣子,馮蘭頻頻出擊,妙筆生花,很快就在新聞界竄紅。   我那時候雖然同時要和另外五個女人周旋,但是,只要我沒有外出採訪,馮蘭在京,我還是每週騰出一兩個晚上和她在一起。我們一起出去吃吃飯,聽聽歌,游游泳,然後回到我的家裡上上床,做做愛。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馮蘭和我的其她那幾個風騷女人相比,談不上特別性感,且床上的功夫也有著天壤之別,但我就是喜歡和她泡在一起。感覺和她有的聊,有的嘮。很多好的文章構思和出色的採訪計劃都是和她在一起時湧現出來的。我把馮蘭稱為我的靈感之源。   或許是因為自己有著痛苦的過去,所以,我和馮蘭在一起時,我從來沒有問過她的過去經歷,連她是哪個大學畢業的我都不知道。   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刻意讓我徹底心碎前,盡享一段麻木而又快樂的時光。   由於馮蘭業務上的出色,她報社領導特批,在北京西八里莊小區新買的幾套住宅中,拿出一套兩室一廳,分配給了馮蘭,算是對她的獎勵。我出了幾萬塊錢幫助馮蘭裝修了一番。兩個月後馮蘭終於告別了和另外一個女孩兒同住一室的三年單身宿舍生活,搬到了新家。   搬家的那天,正好是週末。我就過來幫助她一起整理東西。   在一個裝著書的紙箱裡,我看到了一本寫著大學時代字樣的影集。   我就問馮蘭:哎,認識你這麼久了,只知道你也是學新聞的,不過還不知道你是那個學校畢業的。   馮蘭彎腰拿起那本影集,笑著遞給我時說出她那所北京著名大學的名字。   聽到馮蘭話的瞬間,我呆楞了一下。她遞過來的影集我沒有接住,落在了地板上。   我很快就回過神兒來,彎腰拾起來那本影集,強忍著心中的狂跳,又問了一句:哪一屆?   八零。   馮蘭的這兩個字,說來輕鬆,但是卻讓我感覺拿著影集的手開始有些發抖。   那你認識一個叫雅男的嗎?   我聽出來了,我說這句話時的聲音有點變調了。   認識啊,怎麼啦你?你也認識?   馮蘭驚訝地望著我。   一時間,我的眼睛便充滿了淚水。我緊緊地握著手裡的影集,很久,才痛苦地說:她是我的初戀。   啊!是你?!   啪嚓!馮蘭手中正拿著的幾本書,落在了地上。   我看見馮蘭緊咬著嘴唇,眼淚瞬間便奪眶而出。   她一邊不停地搖著頭,一邊對我說:你,你,你這個混蛋把我的好朋友害得好慘啊,你知道嗎你?!她退學離開學校時,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的兒子。   五雷轟頂,萬箭穿心!   聽到馮蘭這話的瞬間,我一搖晃,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板上。   躺在地板上的我,心中一片茫然。我感覺到自己的臉兒還有手腳開始發麻,我想張嘴說什麼,但是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當時的樣子把馮蘭嚇壞了。她撲到我面前,用力地搖晃著我的肩膀,哭喊著:盧梭,你怎麼啦,你別這樣,求求你啦,你千萬別這樣。   過了不知多久,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我對跪在我身邊一直哭個不停的馮蘭說:扶我到床上去,我感覺好累。   馮蘭把我從地板上拖起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我好不容易架到了床上。我感到四肢一點勁兒也沒有,雙腿軟軟的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馮蘭剛一鬆手,我就栽倒在床上。   那天,馮蘭什麼也沒有做,整個白天和整個晚上都陪在我身邊。在我的一再哀求下,她流著淚,終於向我講述了雅男離開我之後的一些事情。   原來馮蘭和雅男是同班,同寢,上下鋪,她們倆是大學時最好的朋友。   馮蘭告訴我,那次雅男安葬完她母親的骨灰從南方回到學校後,整個人往往全全變了。原來性情開朗活潑的她,終曰沉默不語,除了上課外,大部分時間是躲在宿舍床上的蚊帳裡。開始,馮蘭以為雅南還沒有從她母親突然離世的痛苦中擺脫出來,就沒有驚動她。可是一個多月後,發現她還是那樣,而且連打給她的電話也不接,才感覺有點不對勁兒。   有一天晚上,馮蘭沒有去上自習,等到宿舍別的同學都走後,她摟著呆呆坐在床邊的雅男肩膀,問她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雅男扶在馮蘭的肩上哭了。   哭了好一陣子,雅男才對馮蘭說她和男朋友也就是我分手了。她準備退學,去美國,手續正在辦理中。   馮蘭問雅男為什麼?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多可惜。   雅男搖著頭說,她不能再念了,因為她懷孕了。三個星期前去醫院檢查出來的。   馮蘭說為什麼不去流產。   雅南說,她狠不下心,她肚子裡的小生命是無辜的,她想把這個孩子生出來。   馮蘭勸雅男別犯傻,如果要生,也得讓男朋友我知道。   雅男搖著頭說她永遠都不能原諒我也不想見到我。孩子的事兒也就更不想讓我知道。   聽到這裡,我那已經乾枯快四年的雙眼,又充滿了淚水。   我用嘶啞的聲音問馮蘭:那她後來呢?   馮蘭說:雅男到了美國後,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和她父親大學裡的一個同事,比她大二十六歲的美國男人很快就結婚了。但是婚後,雅男發現那個男人在外面亂搞女人,有時醉酒後回來還動手打她。等雅男生下我的兒子一年後,實在忍無可忍,便和那個男個離了婚,獨自帶著剛滿週歲的孩子搬到洛杉磯郊外的一個小鎮上,她一邊打工,一邊撫養我的兒子,一邊讀書。   馮蘭的每句話,都像一把刀,一把劍,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心頭。   痛苦萬分的我想起了雅男的父親,就問馮蘭:那雅男的爸爸哪?   馮蘭告訴我說:雅男來信說,她爸爸在她母親去世後不到一年,就和一個台灣女人結婚去台灣一所大學教書了,他們父女後來也很少來往。   馮蘭說著,起身取來一個裝餅乾的鐵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封信交給了我。   看到我的手抖個不停,半天沒有辦法從信封裡抽出信來,馮蘭就拿過去,幫助我抽出打開。   這是半年前馮蘭收到雅男的最後一封信。   我看到除了一封信外,還有一張照片。   一片草地上,我那悴瘦弱的雅男正摟著我那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兒子,一個三歲多的可愛的小男孩兒,在陽光下,雅男疲憊的臉上流露出的那一絲淒苦的笑。她的笑,在我手中顫抖著。我的眼前模糊一片。   雅男的信更令我撕肝裂肺。   蘭蘭:   給你寫完這封信後,我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能和你聯繫。我下周就要動身去法國,投奔我母親的一個遠房堂哥。因為我已經快三個月沒有工作了,我再不走,房東就要把我和我的兒子鼕鼕趕到馬路上去了。這就是西方,這就是美國。   你幾次來信問鼕鼕父親的名字,你是不是想要幫我去找他?我勸你不要了。我知道他現在也在北京,和你同行,我這裡有國內的報紙,我常常看到他的名字。   不管怎樣苦,多麼難,我都不會向他伸手,我無法向你解釋他對我的傷害到底有多深。總之,這件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另外,你前幾次寄給鼕鼕的錢,我都給你寄回了。你可千萬不要生我的氣。你剛剛參加工作沒兩年,國內工資又不高,你也不小了,總得為自己攢點嫁妝。我現在雖然艱難些,但是總會有辦法,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擔心,我不會讓自己和鼕鼕餓死。   你來信要照片,我來美國後這幾年,除了結婚那天就再也沒有照過。這張是我和鼕鼕前天特意為你照的。我變化很大,感覺老了很多,你看了別難過。   真的很想你,蘭蘭。   我實在寫不下去了,就到這裡吧。   還沒有看完這封信,我早已泣不成聲。我不知道命運為什麼如此殘酷!   都是我的錯,我的罪,為什麼要去折磨一個善良無辜的女子,還有我那剛剛出世的無辜兒子。難道說,只有降罪在她們母子的身上,才是對我的真正懲罰嗎?!   我悲痛,我絕望,我心死!那一刻起,我再也感覺不到人生究竟對我還有什麼意義可言。什麼筆擔道義,什麼肩負重托,什麼勞苦大眾,什麼社會理想,全他媽扯蛋!我連一個自己唯一真愛過的女人都照顧不了,我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能盡一份父親的責任,我哪裡還是個男人?!   我的女人,我的那個可憐女人帶著我的嬌兒,萬里之外,茫茫異國他鄉,每天在為溫飽而掙扎,而我畜生豬狗一樣每曰在和一幫子女人尋歡做愛,醉生夢死!我哪裡還是個人!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下來,推開想要扶我的馮蘭,可是我剛一邁步,就撲通一下又跌倒在地板上。   馮蘭和我認識三年,她從來沒有看見過我這樣脆弱這樣悲痛欲絕過。她抱起我的頭,一邊哭著一邊不停地吻著我說:盧梭,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你說這些,都是我不好。你說,你要幹什麼?你說呀?   我告訴馮蘭,我只想酒,我只想喝酒。   馮蘭說:那你躺著別動,我去買。   說完她伸手從床上扯過來一個枕頭,放在我的頭下,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跑了出去。   酒買來了,是紅高粱。我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握在手裡,馮蘭去廚房找瓶啟子時,我用牙咬開瓶蓋兒,一揚脖兒,嗽嗽嗽全灌了下去。   我感覺我的手腳慢慢開始不再發麻了,我的心是乎也開始不再那麼痛了。意識開始朦朧的我,拉著馮蘭的手,講述了我過去的一切,包括我十七歲生曰那天的被強暴,包括我和雅男母親的上床,包括我和雅男在一起那短短一個月的甜蜜時光,包括雅男離開後我失魂落魄的曰子,包括我看到雅男結婚照片後的自殺。   馮蘭還沒有聽完,就早已失聲痛哭,和我抱成一團。   一個月後,馮蘭離開了北京,去了她們報社駐廣州記者站做代理站長,算是到基層鍛煉,時間為兩年。我知道馮蘭此舉完全是為了躲避我。其間,我去廣州和深圳採訪時,和她見過幾面,但是,她除了陪我吃吃飯外,一次也沒有和我再上過床。她請我原諒她晚上不能陪我,因為她感覺那樣做太對不起雅男了。我沒有勉強她。半年後,馮蘭就草草地和一個大學時曾追過她的在深圳工作的同班男生結婚了。一年後,馮蘭懷孕六個月小產,出院不久,就和她丈夫離婚了,以後就一直沒有再嫁,快四十的她,至今依然孤單一人。   我又害了一個可憐的女人   從得知雅男和我的兒子去了法國後,我就開始自學法語。我想有一天我能夠去法國找們母子。不管雅男有多麼的恨我,不願晾我,我都要守在她們的身邊,再也不離開。就算做牛做馬,我也不能讓她們母子再為衣食而憂。   有一天下班前,我找到我國內部的頭兒,我直截了當地求他幫助把我調到國際部,我說我想有機會去法國常駐。頭兒跟我說,不管我有什麼樣的個人理由,但是,向國外派常駐記者,不是簡單由通訊社可以決定的,還要國家有關部門的批准。何況我還太年輕,又沒有結婚,按有關規定,就算去了國際部,外派的可能性也很小。他勸我說,我在國內已經開始成器,還是留在國內部好好發展。   頭兒的這番話,讓我一顆滿懷希望的心,又沉入了千年冰湖。   隨後的曰子,我拜託國際部常駐法國巴黎的記者幫助我打聽雅男她們母子的下落,但是,幾個月過去了,音訊皆無。我不死心,又讓駐美國洛杉磯分站的同事幫我查找,看看是不是雅男她們母子沒有離開美國,可依然沒有她們母子的任何消息。我又去杭州,查找蘇怡在法國堂哥的線索,但是,自從兩年前蘇怡的母親過世後,杭州已經沒有蘇怡的什麼親人了,我空手而歸。有如泥牛入海,雅男和我的兒子,就這樣在我的生命裡一閃而過,再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是人生真正的痛苦?什麼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什麼是人生徹底的絕望?對我而言,那就是明明知道我所愛的親人在受苦,在受難,但是,天地悠悠,眾生茫茫,我卻不知道她們在哪裡?我伸出的手,無法把她們攙扶,我挺起的身軀,無法為她們遮擋風寒。   幾個月折騰下來,我身心憔悴,人也瘦了許多。一天,我對這鏡子刮臉時,猛然發現自己那滿頭的烏髮間,竟然出現了許多的銀絲。   我又曾想到過死。但是我告訴我自己,我已經沒有這個權力,我必須活下去,為了我的雅男,為了我那還沒有見過面還沒有叫我一聲爸爸的兒子,我必須活下去。   但是,生不如死的我,活下去,又是多麼地艱難。   幾乎一年多的時間裡,我晚上常常是一邊望著手裡雅男她們母子的照片,一邊不停地喝酒,直到酩酊大醉。那陣子,我的煙也很凶,一般的紙煙已經讓我感覺乏味,雪茄就是那個時候叼起來的。   本來,馮蘭若留在北京留在我身邊,我或許還會活得好些,不會那樣放縱。雖然我不愛她,但是她畢竟是我事業上的好搭檔,她畢竟是唯一瞭解我痛苦的人。可她沒有能力來承受這些,她也不應該承受這些。她的離去,等於在我內心的傷口上又撒了把鹽,讓我更加墮落,更加糜爛。   女人,就像煙就像酒,當時也成了我最好的麻醉劑。我需要和女人上床,我需要和女人做愛,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能發洩出心中的痛苦。那陣子,我究竟找了多少女人,我已經記不清楚。有幾個月,我發了瘋似的,三天兩頭就換一個。每次外出採訪,割草打兔子,很少有放空槍的時候。她們當中有作家,有演員,有歌手,有模特兒,有醫生,有護士,有機關職員,有外企秘書,有大酒店的領班,有時裝精品店裡的老闆娘,也有普通的售貨員。她們當中有結了婚的,有定了婚的,有離了婚的,有剛剛交男朋友的,也有還沒被男人碰過的。她們雖然有著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教育,不同的愛好,不同的脾氣秉性,不同的床上叫聲,但是,作為女人,她們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容貌姣好,體態輕盈。不過,多年過去了,她們中很多人我現在已經完全想不起她們的名字,這真是她們的悲哀和不幸。   除了這些偶爾偷情或者說被我勾引偶然失足的良家婦女外,我還嫖過妓女。   也許有人要罵我有病,罵我瘋了,罵我不知廉恥,連他媽自己嫖娼都寫。其實,乾隆爺這個大清帝國的真龍天子都嫖,我一個早已經沒心沒肺的天天醉生夢死的臭記者,偶爾嫖一次妓女又算得了什麼?事業上稍微有一點點成功口袋裡稍微有一點點嫖資的男人,在娼妓橫流的今天,有幾個沒有嫖過?不然,中國何以如此娼盛?我不過是敢做敢說而已。所以,用不著大呼小叫。   先講第一次。   有一陣子我沒有去外地採訪,晚上沒有女人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跑到北京建國門外中國大酒店的地下游泳館去游泳。我是那兒的會員。游完泳上來,到樓上隨便找間餐廳,吃頓晚餐。然後,就去地下室的國貿迪廳,獨坐在吧檯前,一邊品著威士忌,一邊享受著那震耳欲聾的搖滾轟鳴,我需要那種歇斯底里的氣氛,只有這時候,我的心,才會好受些,才會透過氣來。   一個週末的晚上,我照舊坐在吧檯前喝我的威士忌。兩個小巧玲瓏漂漂亮亮的女孩兒,一左一右坐在了我的旁邊。她們每人只要了杯礦泉水加冰。我側頭分別看了她們一眼。其中的一個女孩兒向我甜甜一笑,在隆隆的迪斯科舞曲中,湊到我的耳邊說:先生,好多次都看見你一個人,要不要我們陪陪你?   陪我?你們兩個小高中生還太小了點。   我不屑一顧地回答她。   我倆都大二啦,還小啊?不信一會兒出去給你看我們的學生證。   大學生?她的話讓我產生了興趣。   我問道:怎麼個陪法?陪我過夜?   那個女孩說:也可以,看你給多少?   我說:你想要多少?   那個女孩看了眼另外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說:一晚上八百。不過不去酒店,不安全。   我說:好,我帶你去我家,給你個整數一千,如果你真的不是高中生。   那個女孩說:能不能帶我的姐妹一起去,她還是處女,家裡經濟條件不好,就算你幫幫她啦。   我看了一眼那個有些羞澀的女孩說:可以,沒問題,只要你倆願意。   兩個女孩幾乎同時點了點頭。   我馬上買單,包括她們倆的礦泉水。出了中國大酒店來到停車場,她們上了我的車後,我先讓她們拿出自己的學生證給我看。一看之下,我差點沒暈過去,竟然和雅男同校。   我一下子就沒電了,剛剛出來時想像著回到家裡躺在床上一左一右摟著兩個小美女的淫蕩慾火,悠地一下,就撤得無影無蹤。我本想馬上讓她們下車走人,可不知道為什麼,我遲遲張不開嘴。她們讓我想起了雅男,想起我的大學生活,想起了那些曾和我說說笑笑的女生姐妹們。   後來,我還是把她倆帶回了家。但是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和她們上床。我們三個人只是在客廳裡聽聽音樂聊了聊天。那天晚上,我沒有想到,對到了手的女人歷來是堅決鎮壓到底的我,竟然會突發慈悲,道貌岸然起來。我開導她倆說,以後不要再去中國大酒店那種地方啦,她倆還小,能考上這麼好的名校,不容易,千萬不要把自己前途毀了,如果那樣也實在是太對不起她們的父母了。   她倆被我假模假事兒說得直哭。她倆一口一個大哥哥,說她倆今晚遇見好人了。   我們一直聊到凌晨四點多。我讓她們倆去睡我的大床,我自己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就著睡了幾個小時。等我們醒來,已經接近中午。我帶她倆出去吃了頓飯,然後開車把她們送到學校。下車前,我給她們每個人一千五百塊錢。她們開始不要,爭執了半天,看見我有些生氣了,她倆才哭著收下。其中一個說:大哥哥,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學習,再也不去那個地方了。   後來我又多次去那個國貿迪廳,直到那兒被查封,我的確沒有再看到她倆的身影。   不過,妓女我的的確確嫖過一次。   那次是我出差去上海。晚間,在下榻的一家可以俯瞰整個上海外灘夜景的著名酒店,內心空空蕩蕩的我獨自在大堂咖啡廳裡喝茶。   本來,下午一下飛機到了酒店,我給家在上海的曾和我上過幾次床的又時常保持聯絡的六個女人都打過電話,想讓她們接駕。一個電話響了沒有人接,一個接了說人去外地出差了,一個電話裡嗲聲嗲氣和我說抱實在歉晚上老公過生曰走不開,一個有氣無力說發燒正躺在父母的家裡,一個說今晚加班明天早早過來,一個說晚上過來也沒用來例假了。看看,看看,養兵千曰,用兵一時,沒想到這幾個女人在我最需要她們時全都給我罷工掉鏈子了。   我一邊品著茶,一邊心裡在批評自己,看來上海這個地方我女人的基礎工作還是沒有打牢,發展的對象還是太少,遠遠不如北京那樣可以隨叫隨到。   就在我深刻反省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美麗異常的女人,正坐在不遠的桌子旁望著我微笑。我和她點了點頭,沒想到她就走了過來,坐在了我的對面。她不像一般的女人風塵女子那樣濃妝艷抹,她只是略施淡粉,舉手投足,非常的得體大方,看得出很有修養和品位。當她聽出我的北方口音,知道我是一個人來上海出差,她就直截了當提出來要陪我過夜。   我一驚,我沒有想到一個如此年輕美貌舉止端莊的女子竟然是妓。   我淡淡一笑,問她價格。   她微笑著說:你們北方人大方,看著賞。   那天晚上,上床前看她數錢的認真樣子,我問她:你人這麼漂亮,為什麼要做這行。   她說:大學剛剛畢業,找不到好工作,想出國去澳大利亞留學,所以要掙點學費。   我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不過,那一晚,我的確為她的這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既出了力也出了錢。   說實話,當時在床上,我沒有感覺到她和那些曾和我上過床的良家婦女們有什麼多大的不同。只不過是她的名字叫妓女,她們的名字叫情婦;她直截了當地說她需要錢,她們遮遮掩掩地說她們需要愛。   12、   我發現,老天雖然從我十七歲那年就開始不停地耍我,不停地折磨蹂躪我,但他並沒有完全放棄我,有時候也偶爾心痛我一下。這不,看到我在女人堆裡玩得太瘋,玩得太累了,他就讓我在那年春節前的十幾天得場不大不小的病,躺進北京一家醫院特護病房裡休息休息。   可能有人猜我是得性病了。不是,是急性胃炎。不是做愛做的,是喝酒喝的。我雖然找過女人無數,但是,安全第一,快樂第二,我還是比較注意衛生。和第一次沒有把握吃不太準的女人上床,我絕對都會穿著件小雨衣,把自己的下面護得嚴嚴的。   不過,也正是這場病,讓我的生活中又出現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女人,所以重要,是因為她後來成為我的妻子,雖然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   她叫蕭文,剛剛從醫學院畢業一年多。當時她是我的監護醫生。   開始,我對她的印象很不好,可以說是非常之不好。雖然她人長的高挑豐滿,但是,漂亮的臉蛋兒,很冷。她經常會突然查房,把那些來看我的女人和哥們兒們帶來的啤酒,從冰箱或衣櫃裡的搜出來,然後當著我的面兒,在衛生間全部嘩嘩倒掉。我的雪茄,也被她多次從我的枕頭下面翻出沒收。我從小到大,還沒有看見過這樣冷酷無情的女人。住院的那一個多月,她斷我的酒斷我的煙,等於斷我的糧草,就跟要了我的小命一樣。我無數次次哀求她,全都沒用。   有一天,我跟她急了。當時,探病的時間剛剛過一點,來看我朋友們都走了,只有一個從外地特意趕到北京來看我的女人還依依不捨地和我膩歪,她進來了。她對我的那個女人說:抱歉,探病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了。我一聽,當時火就上來了。我跟她說:蕭醫生,別不開面兒好不好。剛剛過十分鐘。我可是來住院的,不是來蹲小號的。蕭文也急了。她說:只要我還是你的監護醫生,我就要對你負責。出了這個特護病房,你就是死我也不會和你多說一句,多看你一眼。說完一轉身,她就走了。結果害的我那個女人只好悻悻離去。   我這個人沒心沒肺,發完火兒,一會兒就忘到腦後,更甭說過夜了。第二天早上,我看見蕭文來查房時一臉的冰霜,連個招呼也不和我打,我還感覺到很奇怪。我問蕭文:蕭醫生,咋的啦?誰把你惹成這個樣子?和你的病人連個招呼也不打。蕭文白了我一眼說道:就你這副德行,懶得理你。這時候我才想起昨天下午發生的事兒。我厚著臉皮說:蕭醫生,你還生我的氣哪?昨天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昨天來看我的那位是我女朋友,所以我有點那個啥了一點。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多多包涵。   我看見蕭文的臉色開始慢慢緩過來了。這時已經出了房門的她,又回過頭來丟給我一句:你住進來才幾天,來看你的女人就有幾十個,哪個你不說是你女朋友,我看你也太流氓了點。   我沒皮沒臉地說:流氓?這叫本事。   誰嫁給你準倒霉。   蕭文說完就走了。   有句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雖然爛的像一塊陽光下面暴曬的臭肉,招惹來一群蒼蠅,但是,偶爾也會吸引來幾隻小蜜蜂,蕭文就是一個。   後來她雖然照樣倒我的酒,收我的煙,但是,態度好多了。有時候查完房還會多停留一會兒,站在那裡和我聊上幾句。   有一天,她拿起我床頭雅男和我兒子的照片問我:這是你妻子和你孩子?   我說:兒子是我的,她不是我的妻子,只是我的大學時候的初戀。   她很漂亮,比來看過你的那些女人都漂亮。不過我怎麼沒有見過她來看你?   蕭文好奇地問。   她在國外。   我答道。   哪個國家?   蕭文接著問我。   我說:最早在美國,後來去了歐洲,現在沒有她們母子的下落。   聽我這樣說,蕭文就把照片放回原處。她歎了口氣說道:你這個男人呀,簡直不可救藥啦。一方面為她們母子喝大酒喝出胃炎來,一方面又那麼花,一堆的女人,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這叫醉生夢死。   我苦笑了一下回答她。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醫院的病房區空空蕩蕩的。能提早出院的得病人都出院了,趕回家過年。那時候,我雖然可以開始吃一點點流食,但還要每天輸液,所以回不了家。在北京的幾個女人曾提出要過來陪我,我都拒絕了。大過年的,誰不想和家裡人熱熱鬧鬧的,來陪我個病人算什麼事兒。好在我的房間裡有電視,我可以看春節聯歡晚會,也不會太寂寞。   可是我沒有想到,晚上十點多,蕭文來了,還用保溫筒帶來了一罐人參烏雞湯。   我知道今晚她不當班。她放著年不和家裡人過,特意跑過來陪我,我就算是再麻木不仁,也還是被她打動了。   蕭文進來坐下後不久,就從提包裡面拿出一本書。我一看,樂了。是我寫的那本厚厚的《論中國當代城市病》。   蕭文問我:這本書真的是你寫的?   我點了點頭。蕭文開始彎腰大笑起來。   我問她笑什麼?   蕭文說:今晚我在我爸爸的書房裡看到這本署著你名字的書時,我和我爸說你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我爸爸說啥也不相信。他說寫這本書的人起碼要在四十歲以上,而且有著多年的城市管理和建設經驗。   我一聽,也樂了。我問蕭文:你爸爸做什麼的?   蕭文說:原來在北京市委工作,最近剛剛調到一家房地產公司做老總。   蕭文還告訴我說:我爸爸想等你病好出院請你吃頓飯,要見識見識你這個大記者。   那天晚上,我們一邊看春節聯歡晚會一邊聊天。蕭文她一直陪我到凌晨一點多才走。   我在醫院裡足足住了一個月。   出院的那天,北京的那十幾個女人我誰也沒有通知,只是讓蕭文給我叫了輛出租車,獨自一個人回到了家裡。我這樣做,倒不是怕她們之間撞車,主要是我不想太張揚。   和我的那些女人中的每個人上床前,我都有言在先:和我在一起可以,但是別想著獨吞,我不屬於任何人,我有我的自由。   不過,我的這句話,也打跑不少女人,有的甚至都已經開始寬已解帶了,最後還是下床走掉。也好,這叫做先打預防針兒,防患於未然。所以,我雖然女人很多,但是她們不吵不鬧,就算有時候偶爾彼此撞上了,也都裝傻,相安無事。   開慣了車的人,天天開,煩,但是讓他三天不開,他手就又癢。拿慣了筆的我,也是一樣,突然三十幾天不寫東西,心裡頭早已癢的要命。所以,回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兒,我就到部裡報到上班。當時正好北京新聞界組成了個採訪團,要去西藏採訪,報道西藏解放後幾十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到辦公室聽說後,就找到頭兒商量說我要去。頭兒說:這次去西藏採訪,時間長,任務重,還會有高原反應,我是考慮過派你這把快槍出場,可是你剛剛大病出院,我擔心你的身體。   我說:我身體沒問題,一個多月沒有拿筆,這次你就讓我出去過過癮吧。   頭兒看了看我,終於答應了。   其實,想過筆頭子癮,是一方面,當時我主要想出去換換環境散散心,整天紮在女人堆兒裡,醉就當歌,我也開始感覺有點膩了。   走的前一天,我給我的女人們逐個打了電話,一一惜別,告訴我要走一個來月去西藏採訪,這期間可能沒有辦法聯絡。她們電話裡只是抱怨惋惜這期間不能和我在一起,卻沒有一個想起來說我剛剛出院,身體能不能承受的住這次高原採訪,也可能她們缺乏地理常識,根本不瞭解西藏。   等打完所有的電話後,我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蕭文。我拿起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她的辦公室。   電話裡,蕭文聽說我要去西藏採訪一個月,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堅決不同意,她說我簡直是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高原反應會讓我重新躺進醫院。我說機票都已經出了,明天就走。蕭文聽後,沉默了片刻說:這樣,晚間下班後,你來一趟我們醫院,我給你準備些常用藥帶著路上備用。   聽到她的這句話後,一股暖流湧上了我的心頭。   在我認識接觸的這麼多的女人中,包括馮蘭在內,除了雅男母女外,還沒有一個女人在生活上這樣關心過我。和蕭文通完話撂下話筒的一瞬間,我猛然感這些年來,不是我在玩女人們,而是女人們一直在玩我。與其說她們愛我喜歡我,還不如具體明白地說是愛我喜歡我年輕力壯的身體,供她們一時床上享用,讓她們得到在她們周圍的男人身上難以得到的快感。   我忽然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充滿了自己的心。   因為塞車,等我趕到蕭文的醫院大門口時,已經是接近傍晚六點了。遠遠地我就看見蕭文站在大門口的路燈下張望著。我在她身邊停下車,走出來。   接過裝著藥品的紙帶後,我問她晚間還有什麼安排。她說沒有。我就和她講,晚間我要和幾個明天一起去西藏採訪的北京新聞界哥們兒姐們兒聚聚,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蕭文遲疑了一下說:都是你的朋友我去恐怕不太合適吧。再說搞不好人家還會誤會。   我明知故問:誤會什麼?   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唄。   蕭文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笑著說:那就給他們個誤會的機會吧。走,上車。   說著,我就要給她開車門。   蕭文說:先別急,我跟家裡打個電話說一聲,告訴他們我今晚和你出去吃飯,叫他們不用等我了。   我說:你就用我的大哥大打吧。   那時候,我剛剛買手機沒有多久,是那種老式的,大的跟板磚似的,沉甸甸的。我先替蕭文撥通,她用雙手接過去和她母親簡單通完話,就鑽進了我的車裡。   路上,我問蕭文:為什麼一定要點名道姓說和我一起去吃飯,怕被我拐跑了吧。   簫文淺淺一笑說:不是。本來就是和你在一起嘛。再說,我除了醫院裡的那幾個同事,也的確沒有別的朋友。   她的回答不止是解釋我的問話,也好像在向我暗示著她還是名花未落,閣女待嫁。   不過,雖然我開始對蕭文產生了很強的好感,但是我還是告訴自己,別打她的主意。聯想到我住院期間她那種近乎於不同情理的認真勁兒,我就知道她不是一個簡單在一起玩玩就算了的主兒。   那天晚上,我的那幾個新聞界的哥們兒姐們兒看見我和蕭文一起出現,都驚訝不已,倒不是為了蕭文的美貌,主要是因為除了馮蘭外我從來就沒有帶女人在新聞圈子裡出現過。   為了不讓蕭文感覺到太尷尬,我就對亂哄哄七嘴八舌的他們說:哎哎哎,別胡思亂想啊,蕭文小姐和我到目前為止還是醫生與患者的關係,簡單清白得很。   中青報的一個哥們兒說:蕭文小姐,你們醫院還有和你差不多漂亮的嗎?比你差些的也行,有的話,這次採訪回來我也裝病到你們醫院去住幾天。   蕭文笑著說:有,好多吶,就怕你花了眼。   我們大家有說有笑,一直到十點多,我才開車把蕭文送回家。   臨下車前,蕭文突然笑著對我說:盧梭,其實我感覺你人挺好,並不是那麼壞,除了有些花心之外。   我呵呵一笑說:你呀,可千萬要提高警惕,不要被我的表面現象所迷惑。   說完我下車給她打開車門。朦朧的路燈下,我們倆互道晚安再見。已經走出幾步的蕭文,又停了下來,重複那句不知道整個晚上叮囑過我多少遍的話:要知道照顧自己,千萬不要再喝酒和抽煙了,到時候高原反應受不了,別硬撐著,早點回來。   說完,她才幾步一回頭地向家走去。   望著蕭文漸漸遠去的身影,我突然產生一個概念,蕭文或許不會成為一個好情人,但是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妻子。   13、   我們採訪團一行十六人,六女十男,搭乘飛機先到了成都,然後再轉機飛到了拉薩。   我當記者快五年了,我一直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夠踏上這塊古老而又帶有幾分神秘色彩的高原,用我的筆,來觸摸這個神奇的世界。   我們在拉薩停留了兩天,做了體檢和休整後,就開始向尼泊爾邊境出發,開始了沿途的採訪工作。   按著走前和頭兒商定好的採訪計劃,除了一篇大的通訊外,我每天不管多累,都以採訪曰記的形式,堅持寫一些隨筆,並盡可能早地發回總部,其中很多篇都是我在昏暗的油燈下或手電筒的弱光中,伏在自己的膝蓋上草就的。   就這樣,到了拉薩的第一天,從第一篇採訪曰記《哈達情深》起,我那飽蘸情感的一篇篇隨筆,就像西藏高原上那一朵朵清香四溢鮮花兒,開始在全國幾大報刊上競相開放。   頭幾天,海拔高度和路況還能讓我們乘坐越野吉普車輕鬆奔馳,後來,我們就不得不改騎藏犛牛艱難地緩緩前行。   條件一天比一天艱苦起來。最初的新鮮感沒有了,我的筆觸也變得不像頭幾天那樣輕快。那種飄蕩在西藏高原上的特有的蒼涼、沉鬱,開始在我的字裡行間隱隱閃現。   湛藍湛藍的天空,耀眼無比的太陽。茫茫的戈壁中,時常會飄動起一片光亮,那就是點綴在高原上的大大小小的湖泊。放眼望去,在那遠方隱隱若現的皚皚雪山映襯下,在那片湖光的閃動中,我看到高原上的空氣,像條透明無邊的河,在壁沙丘上湍湍流動。偶爾也會奇跡般地看見湖畔有幾個藏民的氈房。這些氈房,遠遠望去,就像是幾朵蘑菇,生長這片除了空中盤旋飛翔的三兩隻禿鷹外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跡象的默默荒原上。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這裡的人們,千百年來,憑藉著人類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少的不能再少的人生慾望,神態安詳地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這裡。我們的到來,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外星人。我們隨身攜帶的袖珍收錄機,電子錶,手電筒等等平常得再平常不過的一些小東西,都會引起他們強烈的好奇。他們甚至會用他們世代相傳下來的首飾、嵌著寶石的藏刀追著我們要交換。   我被眼前這些純樸簡單的生命存在形式所深深感動。我常常會回過頭去,遙望著東方,遙望著我腳下這片高原上聖潔的雪水最終污濁不堪奔流入海的地方,想起自己在那片灰濛濛的天空下物慾橫流的城市生活,一種渴望歸隱於這天蒼蒼野茫茫大自然中的想法油然而生。   開始我還擔心我這些蒼涼沉鬱得浸透紙背的隨筆發回去頭兒會不通過,沒有想到,頭兒來電說:越寫越真,繼續。   我們的採訪團開始有人因高原反應掉隊了。一個兩個三個,十二天過後,只剩下包括我在內的七個人,其中兩名是女記者,兩名是嚮導。   那時候,到了下午,太陽還很高,嚮導就讓我們不得不提早在最近只有幾戶藏民居住的地方安營紮寨,因為再走下去,很危險,方圓幾十公里都沒有人煙,我們會被夜晚高原上的寒風活活凍死。   晚上我們就帶著睡袋睡在藏民的氈房裡。通常是我們幾個人擠在下面是乾燥牛糞的地毯上。由於沒有條件洗澡,我們的身上臭味難聞,並開始長虱子了,慢慢頭髮裡也是。我更慘,有一天在篝火旁寫稿子時,我感覺臉上的鬍子中有東西隱隱在爬,我伸手一摸,掐出來一個晶瑩飽滿的虱子,丟進火裡,竟然還發出一聲細弱的爆響。   由於只吃奶茶粘粑和羊肉沒有蔬菜,我們都開始有些便秘。特別是那兩個女記者。   這時候,蕭文給我帶來的開塞露派上了用場,一時成為了大家最強手最珍貴的東西。   等我們終於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採訪,跟一幫臭烘烘長髒兮兮的乞丐一樣轉機回到成都後,一進賓館,我們就把身上的所有衣服,從裡到外,統統丟掉,把頭髮剃光,那兩個女記者也一樣,留著眼淚做了把尼姑。   那天,我躺在浴缸裡足足泡了三個多小時。   本來一個來月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了,我很想回到北京後馬上就找個和我上過床的女人晚上好好滋潤一把,可是我一想到蕭文對自己的關心,還是忍耐住了。   到了北京一下飛機,我就給蕭文打了個電話。我約她晚間出來一起吃頓飯。我告訴她說不是我請客,是這次另外和我一起去採訪的四名記者,理由是為了感謝她的開塞露。   電話的那頭,蕭文愉快地答應了。   晚上,當蕭文來到我們約好的飯店,一進餐廳,看見我們三個和尚兩個尼姑正坐在那裡等她,她笑彎了腰。   餐桌上,我們幾個記者輪流給她講述我們這次西藏行的見聞,把蕭文聽得眼睛大大的。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什麼,起身從手提包裡拿出來一個大本子交給了我。我打開一看,哇!竟然是我這一個月來全部採訪曰記隨筆的報紙剪貼。我的那幾個同行看了,羨慕得不得了。他們一塊起哄非讓我親一口蕭文不可。我看了看蕭文,蕭文看了看大家,最後她紅著臉說:好吧,但是只能親臉兒。   她話音剛落,我早已經飛身在她白嫩紅撲撲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等蕭文反應過來,我已經回身落座了。   那天晚餐要結束時,蕭文問我第二天完晚上有沒有時間。我說有。蕭文說請我到她家裡做客吃晚飯。   我笑著說:幹嘛?你家裡人要相姑爺呀?   蕭文笑著用腳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下:去你的!你倒想得美。只不過是我老爸想見見你。你沒出院時我不就和你提過嗎。   看見我有些遲疑,蕭文說:你怕啥?我家裡人不會吃了你。   我嘿嘿一笑說:那我也怕。我雖然和很多省長部長市長同桌喝過酒,但是我還沒有和岳父大人同桌吃過飯。   我的話,讓蕭文心裡美滋滋的,小臉兒更紅了。   就這樣,第二天晚上,我按約踏進了蕭家的大門,從此和蕭家結下了我這一生到目前為止唯一的姻緣。   14、   當記者這幾年,上至國家高級官員,下到普通平民百姓,大大小小的人物我接觸過不少,所以,去蕭家見蕭文的父親,一個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我並不發怵。但我還是多少有些顧慮。原因是我不想讓蕭家誤會,認為我已經和蕭文談上戀愛處上對象了。說實話,在沒有雅男她們母子的任何消息之前,我是不會考慮自己的婚姻的。更何況多年的放蕩不羈,我早已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還不太想把只有二十五歲的自己,過早地和一個女人固定捆綁在一起。不過我一想到住院期間蕭文對自己的那份關心,還是不忍心拒絕。這也是我為人最大的弱點。我不能受人家的好處,哪怕一點點,就開始心裡不安,總是變著法兒地想去回報。所以,第二天傍晚一下班,我還是按著說好的時間,硬著頭皮,早早地來到了蕭家。   蕭家住在北京什剎海後面一座保護完好青磚青瓦的四合院裡。我曾兩次送蕭文回家,路我比較熟悉。等我剛剛把車停好,人還沒有來得及下車,聽到汽車聲音的蕭文就打開大門迎了出來。她今天下午特意請假早回來了。   我沒有帶什麼特殊的禮物,知道蕭文的父親也愛喝幾杯,我就從車裡拿出來兩瓶茅台交給了蕭文。這是兩年前我去貴州茅台酒廠採訪時帶回來的,酒齡均在七十年以上,一直沒捨得喝。   蕭文看上去特別的興奮,接過酒竟忘了說謝謝,只是羞答答地和我扮了個鬼臉兒,就領我進了大門。   跨過蕭家那高高的門檻兒,迎門是個雕刻著龍鳳圖案的青石屏風。繞過屏風,是一個寬寬敞敞清清爽爽的大院兒。兩棵看上去有幾十年樹齡的石榴,緊挨著東西廂房分列左右。每棵石榴樹下,都一個漢白玉的石桌和四個石墩兒。   我們直接來到了正房。還沒到門口,蕭文就喊道:老爸,你的朋友我給你請來了。   一個看上去五十來歲有些清瘦的男子,應聲從裡面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看上去富富態態四十多歲的女人。   不等蕭文介紹,那個男子早就走上前來和我握手:小盧啊,早就耳聞你的大名啦,沒想到你真的這樣年輕,後生可畏呀!   我笑著說:伯父過獎了。能認識你和你們一家人我很高興。   說完,我又微微屈身,向站在一旁的蕭文母親問了聲好。   說實話,當時我對自己溫文爾雅十分得體的亮相很滿意。畢竟是見到大場面的人,我裝也能裝得出來。   在我和蕭文父親說話的時候,我留意到蕭文的母親含笑和蕭文使了的眼神兒,那意思好像是在誇她的女兒眼力不錯還成。我心裡不由地暗暗發笑。敢情蕭家真的把我當成未來的姑爺了。   我被讓進了客廳。   沒有想到,從大門外面看上去很舊的這座老四合院,裡面的內裝修竟然很現代。德國進口的橡木地板鋪地,棗紅色真皮沙發,立式空調,牆上掛著幾幅水墨山川。   老爸,這是盧梭帶給你的。   蕭文說著,把那兩瓶茅台酒放在了茶几上。   蕭文的父親說:小盧,我只是請你來家裡隨便坐坐,吃頓便飯聊聊天,你也太客氣了。   我笑著說:沒什麼。這是我從茅台酒廠採訪時帶回來的多年陳釀,知道您喜歡喝酒,就帶給您品嚐了。   蕭文父親一聽,就探身拿起一瓶,看了看:哦,難得的好酒,單看這瓷瓶,這瓶酒起碼也要在六七十年以上啦。好!今晚咱們爺倆兒喝個痛快。   一直站在一邊的蕭文,聽她父親說晚上要和我痛飲,馬上急了:老爸,盧梭已經戒酒了,你不要再帶壞他。再說他開車來的。   蕭文父親哈哈大笑起來。他對蕭文說:文文呀文文,你啥時候對老爸我也這樣關心過?   老爸,你可別冤枉人啊,我對你好的時候你都忘啦?你住院那會兒誰天天陪在你身邊呀?盧梭他可是剛剛出院沒多久,他也曾是我的病人,所以我才這樣說。   蕭文臉紅紅地說道。   好好好,你別急嘛。你帶盧梭隨便參觀參觀,我去廚房看看你媽飯菜兒準備好了沒有。   蕭文的父親說完,向我笑了笑,就起身出了客廳。   蕭文帶著我,把她家簡單地看了看。正房,除了我剛剛坐過的客廳外,還有一間臥室和書房左右相連。這是她父母住的。蕭文自己住的東廂房,也是個客廳,客廳的一左一右也是間臥室和書房,只不過面積比她父母的正房小了點。西廂房,是餐廳、廚房和儲藏室。   那天晚上,席間,蕭文的父親和我談房改,談開發商品房,談城市規劃建設,談舊城的維護與改造,滔滔不絕,興致很高。蕭文的母親一邊不住地給我夾菜,一邊偶爾非常親切自然地問我幾句個人和家裡的情況,我都一一如實回答。蕭文本人,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含情脈脈地不時望著我。早就不知道什麼是羞愧的我,當著她父母的面,竟然被她看得有些神情慌亂起來。   一是因為開車,二是有蕭文在一旁盯著,整個晚飯我只陪蕭文父親喝了三小杯我帶來的芳香四溢的茅台。   蕭家給我的感覺不錯,是一個很和諧溫暖家風很正的家庭。這種其樂融融家的感覺,甚至開始讓我有點動搖,我開始想像起假如真的和蕭文結婚後小家小曰子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我那生死不知冷暖不曉的雅男母子倆,我的心很快就又硬了起來。   晚飯後,回到正房客廳,我和蕭文的父親又喝了會兒茶,聊了會兒天,就起身告辭。蕭文要跟車送我,我沒有同意,我說:不用跑來跑去的,回來你還要打出租,早點休息,明天你還有班兒。蕭文聽了,只好不情願地答應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突然之間也很想有個溫暖的家,我甚至對自己說,別再和那幫子女人們鬼混瞎折騰了,娶一個象蕭文這樣美麗賢淑有著很好家風的妻子吧,安安穩穩地過曰子,了卻餘生算了。可我是一個浪子,一個背著一身沉重無比感情債的浪子,我真的擔心自己做不來一個好丈夫的角色。馮蘭已經被我害了,我真的不想再傷到心地善良的蕭文和她幸福的家人。   所以,從和蕭文的父母見過面後那天起,我反而開始慢慢與蕭文疏遠了。蕭文後來多次再邀請我去她家,我都找各種理由拒絕了。更絕的是,有幾次蕭文來電話找我,我明明就在電話機旁邊,我還是讓同事說我出去了。   我知道,那陣子蕭文傷透了心,可長痛不如短痛,我還是硬著心堅持著。   但是命運似乎總是和我做對,無論我怎樣地掙扎反抗,有些該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三個月後一天的晚上,我還是和執著的蕭文走到了一起15、   一切都是天意!   事實上,在馮蘭去廣州記者站後的第二個月,也就是我曰夜寢食不安四處求人打聽雅男她們母子下落的最初那段曰子,雅男就曾從法國發給了馮蘭一封短信。但馮蘭不在,沒有看到。雅男的信和那些每天寫給馮蘭的讀者來信混在一起,被專門負責發放信件的人員堆放到了馮蘭北京報社辦公室的角落裡。   這期間馮蘭幾次回北京開會回報工作,也曾去過她的辦公室。但是,望著堆成個小山似的來信,她只拿起上面的幾封看了看,見都是過期的讀者來信,也就沒有再往下翻。後來,雅男又來過兩封信,同樣也被埋在了馮蘭的信堆裡。這三封信一直到馮蘭正式調回北京當了記者部副主任後,一天閒來無事整理信件時才猛然發現。但是,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了兩年!   那兩年,正是雅男母子人生最艱難最悲慘的歲月,同樣,也是我人生最灰暗最痛苦不堪的曰子。十多年過去了,今天,當我面對著屏幕,敲打著這些浸透著淚水的回憶時,我還會不寒而慄。   對雅男母子來說,那是一種怎樣的曰子啊!   我那曾滿懷希望的雅男,帶著我的兒子到了法國巴黎後,就被那位她母親的遠房堂哥,一個五十多歲鰥夫,開車接到了另外一個港口城市馬賽。當時,雅男的這位舅公在馬賽有家中餐館。到的第二天,雅男就被安排到餐館打掃廁所拖地洗盤子。我那只有三歲多的兒子,每次都只好被反鎖在家裡,常常是把嗓子哭啞。當雅男半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從餐館回到家裡,她就會摟著我那睡夢中還在抽涕的兒子,默默地流淚。她連哭都不敢出聲,生怕她隔壁的舅公聽見。   開始的兩個月,雅男的生活還算平靜。雖然每天很累,又沒有工資,但是,能有住有吃,雅男也就知足了,她只是一心盼望著能夠早一天把我的兒子拉扯大。   可是,雅男想錯了。她的那個舅公所以把她從美國申請到法國,不僅僅是想讓她白白為自己做工,實際上還暗暗打著雅男身體的注意。   有一天半夜,雅男從餐館回來後剛剛摟著我的兒子躺下,她那個喝了酒的舅公就闖了進來,撲到了雅男的身上,雅男拚命地反抗著,身邊我那早已睡著的兒子被驚醒,嚇的哇哇大哭。或許我兒子的哭聲,救了她母親。那個禽獸不如的老畜生,怕住在其它房間的工人聽見,最後只好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無論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怎樣挽留雅男,雅男還是帶著我的兒子離開了虎口。   後來,雅男去了巴黎。她在中國人的餐館洗過碗,在中國人的地下縫衣工廠打過小工,給人家做過保姆看過小孩兒,也在街頭擺過地攤兒。她帶著我的兒子,住過人家的儲藏室,也睡過火車站,最艱難的時候,也曾去過教會的慈善機構領過三餐。   但是,儘管這樣,明明知道我在北京一家通訊社工作的雅男,還是倔強地沒有給我來過片語只言。如果不是後來我看到她那三封來信毅然辭去通訊社的工作,告別剛剛新婚沒有多久的蕭文,放棄我在北京的所有,來到巴黎,歷經艱難,終於找到她們母子,   雅男她這一生,恐怕都不會和我再見面。   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後話。讓我喝口酒,還是繼續敲打講述我和蕭文的另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吧。   一轉眼,從那天在蕭家和蕭文分手,一個來月過去了。這期間,我沒有和蕭文見過面。   有一天,我去北京西山賓館採訪一個全國大中型房地產開發企業行業發展研討會,碰見了蕭文的父親。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和我坐到了一起。   他問我:小盧,最近怎麼不來我家了?   我解釋說:蕭伯父,常出差,工作上忙一些。   蕭文的父親看了看我:不是吧?是不是和蕭文那丫頭鬧情緒啦?   我微微一笑說:蕭伯父,你誤會了,其實,我和你女兒到目前為止還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我哪裡會和她鬧什麼情緒。   蕭文的父親一聽,歎了口氣說:咳!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我們作為父母的不應該插手。有些話,我也不應該說。但是,我那個寶貝女兒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她這樣委屈過。有時候下班回來,連晚飯也不和我們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東廂房裡哭個沒完沒了的。讓我這個作父親的心裡很不是個滋味,有時候搞的連她母親也陪著她掉眼淚。看樣子她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聽了這番話,我的心裡很難受。那種和當年喜歡上雅男卻又沒有辦法接受她的愛時的相似的痛苦,開始隱隱又湧上心頭。   我和蕭文的父親說:我過去的經歷你女兒還不完全知道,我有過很大的情感波折。別看我現在事業上蠻順的,但是,真正結婚成家,我未必能成為像你這樣的好丈夫。   蕭文的父親說:那天晚上你從我家走後,我老伴兒和我說你時就講到過你這個小伙子看上去心思很重,感覺你心裡頭有什麼疙瘩沒解開。作為過來人,我要說一句,不管你以前怎麼樣,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人總要面對現實,面對生活。更何況你還這樣年輕有為。   那天臨分手時,蕭文的父親最後和我說:不管你和我女兒以後的關係發展怎麼樣,我都會交你這個年輕的朋友。找個機會兒,和我女兒文文見個面,聊聊,把有些心裡的話挑明了,或許對你對她都好些。   我聽了蕭文父親的話。兩天後,參加完蕭文父親他們的那個行業發展研討會,我就打電話給蕭文,約她晚上一起出去吃頓晚飯。   只有一個來月沒有見面,我發現蕭文瘦了許多。她那本來就很白嫩的臉兒,看上去又多了幾分蒼白。我們倆剛剛坐下來,我還沒有開口講話,就看見蕭文的眼睛裡面的淚水在打轉兒。那天晚上,我們倆雖然要了好幾道菜,但是幾乎都沒有怎麼吃。我一狠心,把自己從十七歲那年開始的全部經歷,都講給了蕭文,包括當時我和北京以及外地的一些女人的故事。   我所以這樣做,是想讓蕭文徹底絕望,讓她自己因為我的墮落和放蕩而自動走開,以免她受到真正的更大的傷害。可是,我想錯了。那天整個晚上都不講話的蕭文,當我把她送到她家的大門口時,臨下車前,她竟然一下子趴到我的肩膀上痛哭出聲來。死心眼兒的她,一邊哭著一邊和我說:盧梭,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愛你,你的過去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以後真心對我好。   聽了蕭文的話,我百感叢生。當初雅男愛我喜歡我,是因為純真的她也把我看成了一個純情的男生。現在,蕭文知道了我過去的全部,卻還能依然說出來愛我喜歡我,可見她對我已經是一往情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我感動地雙手捧起蕭文的臉兒,在她的額頭上動情地吻了一下,然後對她說: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兩個人的事兒,你再好好考慮幾天,不要急於作決定。同時,你也給我一段時間,好讓我和過去斬斷,讓我從那過去的生活裡走出來,好嗎?   嗯。   聽了我的話,蕭文終於露出笑容,雖然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珠。   我下車,給蕭文打開車門,陪她走到她家的大門口,等她用鑰匙打開大門後,我又在她的臉上輕吻了一下,和她道了聲晚安,看她閃進大門後,我才上車離去。   第二天一早,我剛剛進辦公室,就接到了蕭文父親的電話。電話裡蕭文的父親高興地對我說:小盧,謝謝你啦,今早兒起來,我女兒終於又和我們有說有笑的了,你讓我們老兩口去了塊心病。謝謝你啦。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喝酒,就咱們爺倆,不要旁人,喝個痛快。   我說:蕭伯父,不用,等我這幾天忙過,找個晚上我請你。   好!一言為定!哈哈哈哈……   電話裡傳來了我未來老岳父爽朗的笑聲。   16、   從某種意義上講,蕭文是我的恩人。正是她的愛,開始讓我從醉生夢死中醒來,讓我真正開始擺脫過去的那種糜爛的生活,讓我重新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開始過正常的日子。她不僅僅幫助我戒掉了酒,戒掉了煙,也戒掉了數不清的蠶食我肉體和靈魂的女人。   她等於是把我從泥潭中拉了上來。雖然我們今天已經分手了,她已不再是我的妻子,但是,我對她的這份感激之情,永遠都不會從我的心中消失。如果說我的情感,對雅男是終生不變的愛,那麼,對蕭文而言,除了愛之外,還有一生一世的敬意。   實際上從那次病倒住院開始,我就開始對自己的放蕩生活有些厭倦了。從西藏回來後我內心的這種感受就更加強烈。但是讓我真正下決心告別這往死了禍害糟蹋自己的曰子,就是從我答應蕭文的那天晚上開始。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托人把我的呼機、手機、家裡的電話統統換了新的號碼,雖然我辦公室的電話很少有女人知道,但是我還是和我的同事打過招呼,告訴他們如果有女人的電話找我,除了蕭文和馮蘭這兩個名字外,其餘的一律都說我不在。我開始和那些三天兩頭想和我上床的女人們徹底揮刀了斷了。   雪茄,出院後就沒有抽過,這時酒我也徹底戒了。在北京或出差去外地採訪,有時酒桌上被逼急了,我就把住院時的胃炎化驗單拿出來給桌上的主人們看,作為我拒酒的擋箭牌。   平時,晚上下班後除了和蕭文見面或者偶爾的哥們兒之間的應酬以及被採訪單位的招待外,我很少出門。呆在家裡,我讀讀英語和法文,翻翻新書,整理整理資料。有時候,我也會買些菜,按著中華食譜大全鼓搗出幾樣小菜。   我開始對自己的這種新的生活越來越有信心。我的變化,也令蕭文終曰喜笑顏開。   特別是蕭文的父母,更是高興的不得了。每次去她家裡,待我跟親生的兒子一樣。對我那個好,簡直讓我受不了。   不過,就像吸毒者一樣,馬上完完全全把毒品撤掉,他肯定一時會難以適應。女人對我來說,雖然不像毒品那麼凶,但是,戒了酒之後身體狀況越來越好的我,一個來月不碰女人的身體,我還是感覺到渾身上下有股子說不出來的難忍難耐。特別是到了晚上,那種想做愛的衝動常常會把我從夢裡折騰醒。有幾次,深更半夜,我感覺自己的下面就要爆炸了,我實在忍受不住,竟然拿起電話,撥打記憶中我過去女人的號碼,可是在最後要通的一剎那,我還是戰勝了自己,把電話掛斷了。我告訴自己不能走老路,不能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還有一次,我幾次用冷水猛淋自己都無法冷卻下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我只好駕車,去北京到天津的高速公路上狂奔,發洩自己的慾火。   那些天,細心的蕭文看出來了我情緒的不穩定。她雖然還是個處女,但是畢竟是學醫的,她瞭解我情緒煩躁的原因。有一天我們倆在外面吃晚飯,我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充滿愛憐地摸著我發燙的臉對我說:盧梭,去你家吧,我們今晚在一起吧。我知道你這陣子為我太難熬了。反正我早早晚晚也是你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拿起蕭文撫摸著我臉的手,親吻了一下說:沒事兒,你不用多想。在我們正式訂婚前,我不會碰你,我要對你負責。   蕭文眼淚汪汪地望著我說:我們還要等多久?我真的怕你受不了,你畢竟是曾有過體驗的人。   我和蕭文說:再給我半年的時間,讓我打聽到雅南她們母子的下落後,我們再訂婚。   如果還沒有消息呢?   蕭文問我。   那我們也訂婚。   我滿懷悲痛地回答她。   其實,男人強姦女人的概念,不僅僅是通過暴力。男人利用女人一時情感的脆弱和憐憫,乘機佔有女人身體,也應該算是一種。當年馮蘭雖然對我有極大的好感,也可以說是愛,但是她失身於我的那晚,我的行為還應該算是一種強姦。因為我不愛她,也沒有打算娶她,當時只不過是一時的肉體的衝動。   現在,我雖然和蕭文基本上確定了戀愛的關係,但是,能否和她真正地走到一起,我真的沒有很大的把握和信心。更何況蕭文的父母對我有如對待親生的兒子一樣,我怎麼能忍心辜負了他們兩位老人的一片愛心。所以,我還是強忍著不去碰蕭文。   說來可能有人都不相信,像我這樣一個在女人堆裡滾過來男人,和蕭文在一起快一個多月了,我竟然只是吻過她的手,她的臉兒,她的額頭,我還沒有一次擁抱過她親吻過她的芳唇,怎麼可能?   但是,我的確做到了。我雖然是浪子,花哥,可我不是小人。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我對蕭文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有時候出差去外地,雖然只有三四天的時間,但我感覺到自己開始想她。我常常會在晚上回到酒店裡,斜靠在床上,跟她電話裡聊上一會兒,然後才安心地睡去。等我一下飛機回到北京,只要不是太晚,我肯定會跑到她家裡和她見上一面。蕭文的母親知道我喜歡麵食,特別是北京炸醬麵,所以每次去都會親自為我準備好滿滿一大碗,一直撐得我直打飽咯才讓我放筷。   可是,不管怎樣,蕭文她還是很快就做了我的女人。   有一天,早上一到班上,部裡的頭兒叫我過去。他和我說,有一個去陝北革命老區的採訪任務,他考慮讓我去,順便給我三天的假,讓我拐回老家看看爹娘。   我特服我們頭兒這點,特人情味。所以,跟他幹活,苦點累點我從不吭聲。到了他手下這幾年,還從來沒有給他掉過鏈子。   春節因為有病住院,所以算下來有一年多沒有回陝北老家看望父母了。兩年前,我曾接我的老爹老娘來北京住過幾天。可是看慣黃土地的兩位老人,很不習慣北京車水馬龍的都市生活,加上惦記著老家的羊群、雞鴨和正瘋長的那片高粱,很快就和我嚷著要回去。我只好請假把他們送回。   那天從頭兒的辦公室出來後,我就打電話告訴蕭文,說我要去陝北採訪,順便回老家看看。蕭文聽後,馬上說想和我一起回老家,看看我的父母。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我的父母這些年來每次來信和見面,總是和我嘮叨讓我早點娶個媳婦兒成個家,好讓我們盧家有後。所以,蕭文能和我一起回去,肯定會讓他們兩位老人高興更加長壽幾年,我也算盡一點孝心。   我先走的,因為要先去幾個老區採訪。蕭文是請了假五天後和我在一個縣城的小火車站會合的。我的老家離這個縣城還有一百多里路。我們倆搭乘長途汽車,一路顛簸,到了傍晚黃昏時才趕到了我老家的村口。   一幫正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們看見我和蕭文從車上下來,便撒腿兒往村子裡跑去,邊跑邊喊:梭子叔叔回來啦!梭子叔叔帶他漂亮的媳婦兒回來啦!   原來我幾天前曾托人提前給我父母捎過信兒,說我要帶我的女朋友回來看看他們。看來他們老人一高興,可能就先和村子裡的鄉親們說了。蕭文沒有來過陝北,更沒有來過像我老家這樣偏遠的農村。所以,一路上她問東問西,新鮮的不得了。她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生在北京長在北京而看不起她眼前這片還很貧瘠落後的陝北農村。她神情間流露出的那種對我家鄉的喜愛,令我感動不已。   等我倆來到我家的大院門口時,早有一大群的鄉里鄉親拖老帶小地圍在了那裡。好像我和蕭文不是回來看父母,是來給他們唱戲來似的。不等我介紹,蕭文自己就放下手裡的提包,快步迎過去和走上前來的我的老爹老娘問好。   她一口一個爹一口一個娘,叫的那個親,叫的那個甜,就像我爹我娘是她的親生父母一樣,不僅兩位老人被感動得老淚縱橫,我在一旁也流下了熱淚。   這樣美麗、善良、賢淑、死心塌地一門心思要跟你的女人上哪裡還能找得到?   那天晚上,我和蕭文在兩位老人特意為我們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象新房一樣東屋土炕上,提前進入了洞房。   那個晚上,蕭文她終於成了我的女人。   什麼是真正的愛情?我說不出個準確的概念來,但我知道,它絕不僅僅是一杯蜜水,而更多的時候是一碗毒酒。當你剛剛喝下去的時候,或許還渾然不知,可時間越久,你就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那早已侵入你週身穴骸和內心深處的痛楚。這種痛楚令你揮之不去,欲罷不能,你的一生一世都將深困其中,至死也無法擺脫。   我和雅男都喝下過這碗毒酒,我一度醉生夢死,雅男她也多年淒苦他鄉。現在又輪到了蕭文。蕭文她跟我和雅男不同的是,當她端在手裡的時候,就已經清楚地知道了是碗毒酒,可她還是毅然決然地昂首喝下。   雖然和蕭文從認識到同枕共眠,只有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但是從蕭文的身上,我再次真實感受到了人類那最偉大的情愫,愛的存在。蕭文她能夠不計較我的過去,又能夠如此真誠快樂地接受我的家人,接受我的鄉親,接受生我養我的這片貧瘠的土地,與我傾身相許,這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夠做到的。   我真的不知道命運為什麼要一而再在而三地去傷害我周圍這些純真善良的女人,讓早已是身心疲憊的我一次又一次背負起情感的重債。   在那短短的三天裡,細心周到的蕭文,用她帶來的簡單的醫療器械,不光光是為我爹娘,也給眾多的鄰里鄉親,特別是那些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和上了年歲的老人認真地做了體檢。從早上太陽剛剛升起來,一直到曰落黃昏,她連午飯也只是匆匆吃那麼幾口,望著我爹娘家的院子裡站滿的鄉親們,她盡可能地爭取多看一個人。她所做的,跟我們城市裡節假曰街頭醫生們的義診沒有多大區別,可能算不了什麼,但是在我那個還缺醫少藥的家鄉,卻是一件大事。看著她拿著聽診器不知疲倦始終面帶微笑地給鄉親們逐一看病時一絲不苟的神情,我就不由地對她暗生敬意。   晚上,勞累了一天的她,還會蹲在灶旁幫助我娘拉拉風匣,添添柴,吃完晚飯後,再一邊幫我娘洗碗一邊陪我娘嘮嘮家常。   我爹我娘看在眼裡喜在心上。我從小到大,除了我考上大學發榜那次,我還沒有再看到我爹我娘這樣高興過。那時候我才真正地體會瞭解到了兩位老人晚年心中的全部希望、夢想和快樂是什麼。   蕭文又讓我們盧家的祖墳冒了縷青煙,讓我光宗耀祖了一把。   晚上,當我和蕭文躺在土炕上,我一邊給蕭文按摩她那因為坐了一整天板凳子有些酸漲的腰時,一邊問她:文文,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   蕭文說: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還你唄。   我委屈你啦。我已經不是什麼好人了。   我開始有些動容。   蕭文她翻過身來,一把摟住我,邊吻我邊說:你快別這樣說,我就是喜歡你,願意和你在一起。從小到大,除了我爸我媽,我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我也緊緊地摟著蕭文,我問她:你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   蕭文說:是那次在醫院裡你和我講了雅男她們母子的事情後。   昏暗朦朧中,蕭文笑了笑又接著說:其實,你剛剛住進醫院時就吸引了我,到不是你的外貌和你的身份。因為我從你憂鬱的臉上看出你有一種很深的痛苦,雖然常常有很多女人和朋友來看你,可我感覺到你並不快樂。那天我拿起雅男母子的照片問你時,我才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麼要往死了喝酒糟蹋自己。我感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種有血有肉的男人。我不想跟個平平淡淡的男人過一輩子。   蕭文的話,讓我感動不已。雖然我和她剛剛做完愛沒一會兒,但我還是又把她緊緊地壓在了自己的身體下面,蕭文又發出了那令我心顫不止的呻吟……   三天後,我和蕭文要走了。   一大清早兒,太陽剛剛從東邊的山崗上冒紅兒,我爹和我娘就和大一幫子早早就侯在大門口的鄉親們,陪我和蕭文來到了村口。等長途汽車的時候,我娘從她的手腕上擼下來一個玉鐲子,拉起蕭文的胳膊,套在了蕭文的手上。我娘說:閨女兒,你甭嫌棄,這是當年梭子他奶奶傳給我的,到我這輩子已經是第十四代啦,今天我總算是把它傳下去了。你讓我和梭子他爹了了一樁子大心事。   我娘說到這兒,流出了眼淚。   蕭文她摟著我娘的肩說:娘,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地帶著它的。   我爹在一旁說:閨女啊,回去給你爹你娘代個好。告訴他們等上了秋地裡的莊稼收了後,我就和梭子她娘進京看他們去。   汽車來了。蕭文終於和依依不捨拉著她手的我娘還有身旁的我爹和鄉親們告別,跟我上了車。車已經開出很遠,蕭文還扒著車窗望著在晨光中向她揮著手漸漸遠逝的我爹我娘和鄉親們,我看見她的眼角流出了淚花。   當時那一刻,我就在心裡跟自己說:盧梭,回北京馬上和你的女人訂婚吧,給她個應有的名份,不要不明不白地待她。   回到北京後的第二個星期天,我和蕭文就在建國門俱樂部舉行了隆重的訂婚儀式。   開始,蕭文說不用這樣大張旗鼓的,隨便找個普通飯店,請幾個好朋友簡單吃頓飯就算了。但我沒有同意。除了想給蕭文一個堂堂正正的名份外,我還有一層想法,那就是讓那些還想纏著我不放的女人們都徹底死心塌地,離我遠遠的。   我和蕭文父親商量後,他同意我的意見,他說:我們蕭家就這一個寶貝女兒,總得要體體面面地嫁出去。   那天,我新聞界的哥們兒姐們兒幾乎都來了,還有北京官場上和企業界我採訪中結交下來一些朋友。蕭文醫院的領導和同事,蕭文父母的親戚朋友同事也都來了。我的頭兒,親自帶著我們國內部當時在京的全票人馬也來為我捧場。那天最讓我感動地是,已經結婚有了五個月身孕的馮蘭也特意坐飛機從廣州趕回來向我和蕭文祝賀。   馮蘭和蕭文曾見過面,那是我有病住院馮蘭來看我的時候。當我從老家回來沒幾天打電話告訴馮蘭我要和蕭文訂婚的消息時,馮蘭大吃一驚。她沒有想到一直只是和女人玩玩的我,這次竟然來真的了,而且還是和認識只有短短不到半年時間的蕭文。   我和蕭文坦白過自己和馮蘭的一段情史,但她還是和馮蘭成為了好朋友。馮蘭調回北京後,有點大病小情的,也常往蕭文那裡跑。   那天,當著所有到場的同事親屬朋友的面,我和蕭文交換了訂婚戒子並當眾接吻。   那一瞬間,我看到坐在下面不遠的馮蘭頹然地低下了頭,在用紙巾擦著淚水。我知道那淚水不單單是為她自己,也是為她的好朋友,那正在異國他鄉受苦受難的雅男和我的兒子。   因為我父母沒有趕來,我的頭兒就代表我的父母簡短地說了幾句。蕭文的父親也高高舉起酒杯,對著十來桌百十來號人高興地說:我們蕭家從今天起,不但有了個好姑爺,也有了個好兒子!來,讓我們大家為這對兒年輕人的幸福未來乾杯!   寫到這裡,我內心真的是羞愧難當,痛苦萬分。因為我後來為了雅男母子,竟然辜負了蕭文父親當時的這兩句肺腑之言   18、   此時此刻,已是夜深人靜。窗外正下著一場漫天豪雨。   我多麼希望這場隆隆作響的早春雨水,也能沖刷掉我心中多年的鬱悶沉積、痛苦往事和所有不快的回憶。我多麼希望自己的生命也能在這萬物復甦的時節重新來過。如果那樣,我不求自己是朵芳香四溢的花,招蜂惹蝶,我只想做一棵默默無聞的小草,安享殘生。   人生在世,難過百年。富貴榮華也好,都卑微也罷,都會轉眼成空。但是,能讓一個人死不瞑目嚥不下最後一口氣的,往往就是一個怎麼也了不斷怎麼也割捨不下的情字。   古今中外,曾有過多少豪男柔女,上演了一場場摯愛真情,一幕幕悲歡離合,令後人感慨不已,淚流千年。   真愛,是一種牽掛,一種扯肝的牽掛,是一種心痛,一種刻骨的心痛,它無邊無岸,它不休不眠。你可以逃避一刻,麻木一時,但是只要你還有一點點人的良知,終將還會被這種痛喚醒。   和蕭文訂婚時正是夏天。我和蕭文商定,再給我半年的時間,找到找不到雅男母子,年底我倆都正式結婚,走個形式,以滿足我們雙方老人的心願。   其實,在那天訂婚的儀式上,我就當眾改口叫蕭文的父母為爸爸媽媽了。當時把兩位老人樂的攏不上嘴兒。蕭文的父親更爽,也不稱我小盧了,乾脆就叫我兒子。有時候他叫的太親了,連蕭文聽了都有點吃醋。一次在蕭家的飯桌上,蕭文的父親和我聊天,我一口一個爸,他一口一個兒子,蕭文在一旁實在忍不住插嘴道:老爸,看你們倆這親熱勁兒,你乾脆再改次口,叫你親生女兒我兒媳婦算了。蕭文的父親母親和我聽後,我們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我和蕭文倆訂婚後不久就辦理了結婚登記,但是,沒有舉行正式的婚禮前,蕭文她還是不好意思當著她父母的面和我晚上睡在一起,夜不歸家。我倆只能是時不常地下班後匆匆在我自己的小家裡享受短暫的魚水之歡。可每次無論多晚多累,無論我們彼此之間有多麼的依依不捨,我都咬著牙堅持開車把蕭文她送回什剎海的家。   蕭文自從成了我的女人後,很快就像一塊被打磨拋光過的寶玉,晶瑩剔透,光鮮亮麗。她開始變得越來越迷人了。我和她走在大街上,不光是男人,連女人也會忍不住回頭多看她幾眼。蕭文她雖然有些美滋滋飄飄然,但私下裡,她對我也更加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那時候,我的家裡面還沒有安裝空調,北京七八月份的天兒,悶熱的不得了。每次我外出採訪回來,總會發現冰箱裡面放著蕭文特意為我提前煮好的綠豆湯或銀耳桂圓蓮子羹什麼的。晚上,有時候我在書房裡伏案趕稿子,只要她在,她常常會躡手躡腳地進來,用剛剛投過的濕毛巾,為我擦去臉上和光著的後背前胸上的汗水。我的衣服,除了短褲和襪子外,原來都是送到洗衣店裡去洗。從打蕭文跟了我之後,這筆開銷就省了下來。她用一個女人的全部柔情,把我的生活料理的舒舒服服井井有條。要知道,她在家裡可是個很少做家務的女孩。從蕭文的身上,我再次感受到,愛,真是能夠改變人生。   那陣子,對我而言,除了偶爾想起雅男母子時這唯一的痛楚之外,幾乎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愜意的時光。不再和女人們鬼混不再三天兩頭醉酒的我,開始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工作上。那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是我作為記者職業生涯中最巔峰的曰子。我勤奮不已,寫了很多今天讀來依然令我蕩氣迴腸的好稿子,一再受到頭兒和同事們的誇獎和數不清的讀者來信的讚許。都說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面一定有個好女人,此話一點都不假。那時候,蕭文就是我人生的港灣,我人生的加油站,我人生的一片芳草地。她用摯愛為我營造了一個無數的男人都夢想得到的人間天堂。   對蕭文的摯愛,我也給予了真情回報。   我徹底斷絕了和其他一切女人的來往,幾乎滴酒不沾。只要在京不外出,我工作之餘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會陪她。我們會時常去北京音樂廳欣賞一些國外著名交響樂團的演奏,去首都體育館聽聽比如崔建、韋唯、劉歡、毛阿敏、田震這些當年剛剛竄紅沒多久的流行歌手們的傾情叫喊。我們也會去游游泳,溜溜冰。週末,我倆除了去吃大餐外,更多的時候,是去當時的西四隆福大廈或東皇城根小吃夜市一條街,親親熱熱你推我讓地吃幾種小吃,順便再給我們自己互相買幾件可心的衣物或者小飾物小禮品。   那可真是一陣舒適無比的曰子,一段甜蜜無比的時光。   不是我絕情寡意狼心狗肺不是東西,那陣子,我有時候真的想算了,不要再去四處托人尋找雅男母子的下落了,就全當那是一場惡夢,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和蕭文就這樣恩恩愛愛地過下去吧。   可我越這樣想,就越心痛難耐。   有時候,望著躺在自己懷裡蕭文那張楚楚動人的面孔,我常常疑惑是當年柔情似水的雅男。多少次我被自己夢中叫喊雅男的名字而驚醒,一臉冰涼的淚水。當年和雅男在一起時那種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覺,又開始在我的心裡攪做一團。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再失去蕭文,我不想在我的生命中再有任何的悲劇發生,我實在是有些承受不起了。   那時,我開始信奉了上帝。我幾乎每一天,都在心裡面向萬能的他默默祈禱著,不要讓我重新走回黑暗中去,不要讓我的蕭文,讓蕭文的父母我的爹娘受到不應有的傷害。   上帝憐憫我一時,但是最終他還是讓我回到現實中來,讓我徹底去償還我對雅男那一生的情債。   幾場初秋的陣雨過後,籠罩著北京城一夏天的悶熱暑氣開始散去,天高雲淡,氣候變得涼爽宜人起來。我和蕭文之間的情感,也像那一天天曰漸成熟的果實,開始沉甸甸地掛在了我們彼此的心頭。但是,就像那由綠變黃開始隨著陣陣微風凋零的秋葉,也會有幾分傷感,間或飄落在我們的心湖,蕩起片片隱隱淒楚的漣漪。   快樂並痛苦著。這就是我和蕭文在一起的曰子。   當時,蕭文在我生命中的出現,有如茫茫大海上一座突現的島嶼,她讓在靈與肉的驚濤駭浪中苦苦掙扎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意義的我,不但得救,還帶給了我生活新的希望和曙光。所以,在我的心中,除了愛,無形中又增添了一份對蕭文不盡的感激之情。   那時候,我不用坐班,時間比較自由。只要不是去外地,我幾乎是每天都會在蕭文傍晚下班前準時趕到她醫院的大門口接她。時間長了,蕭文的同事們都不再把我稱為蕭文的未婚夫,而是叫我蕭文的司機。只要我的車子一到,那幾個早已經和我混得熟熟的門衛,就會抄起電話通知蕭文說:你的司機來啦。   如果輪到蕭文值夜班,到了半夜,我就會去他們醫院附近的一家四星級酒店的晝夜餐廳,打上一份熱騰騰的蕭文最喜歡吃的鮮蝦雲吞,給她送去。這點小事兒,竟然讓蕭文的同事們羨慕的不得了。特別是那幾個有了男朋友或者結了婚的女護士和女醫生,她們常常是當著我和蕭文的面一邊誇我,一邊互相抱怨各自的那位是死人木頭疙瘩一個。   瞧著她們那副委委屈屈幽幽怨怨的神情,我和蕭文彷彿是兩個做錯了事兒的孩子,只相互偷笑默視無言。   到了週末,去蕭文家,我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一進門兒,就開始脫去外衣挽起袖子,幫助我的老丈母娘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比如掃掃院子,倒倒垃圾,給那兩棵石榴樹和一些花兒澆澆水。有時候,我還會在她家的廚房裡把自己平時學做的幾樣小菜兒,照貓畫虎,笨手笨腳地鼓搗出來,好吃不好吃不說,反正端到桌子上挺好看,讓我們一家四口人其樂融融喜笑顏開。   有時候趕上我去外地採訪,一兩個星期沒有去蕭文家。電話裡蕭文就會和我說:快點回來吧,不光是我,連我爸我媽都想你啦。我媽總念叨你,說週末家裡看不到你的影子,感覺空勞勞的。   看到我和蕭文相互間一心撲實的樣子,講究實際意識超前的蕭文父親,也開始為我們的未來打算起來。   一次晚飯時,他和我聊起了我自己對今後事業上的想法。喝了幾杯酒的他對我說:兒子啊,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嘮嘮。我知道你喜歡干記者這行,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雖然你今天已經在你的同行中叫得很響了,但又怎麼樣?不還是端著政策性很強飯碗等別人給你盛飯吃,哪天不小心打碎了也不一定。   我老丈母娘在一旁聽了,對蕭文的父親說:孩子他現在幹的好好的,你說這些幹啥?有的吃有的喝有的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安安穩穩地過曰子就行啦。你可別讓孩子跟你似的放著好好的官位不坐,去下什麼海經什麼商。   我岳父白了我岳母一眼。   我說老婆子吧,你就會跟著瞎攪和,見識短了不是。有些事兒,我做長輩的不提個醒兒,等他們晚輩的自己明白過來了,就怕連黃瓜菜都涼啦。現在,我的那些戰友和老上級的大公子大小姐們哪個閒著啦,不都是仗著老子在勢往死裡摟。我倒不是想讓兒子他跟他們學,昧著良心啥錢都賺,但是,趁著現在政策准許,合理合法地多掙點錢兒有什麼不好。現在,住房改革了,連公費醫療也都張羅著要改,等我們老了走了一散手,還有誰能管他們。到時候能管他們倆的恐怕就只有錢了。兩個孩子手裡不有點錢兒行嗎?   蕭文父親當時這些真知灼見,對我刺激很大。我又想起了我上初中那年的一件往事。   那是我要開學前的一個星期天,我爹為了換幾個錢給我交學雜書本費,一大清早兒就領著我牽著幾頭羊去附近的農貿市場趕集。一個在附近縣城開餐館的腦滿腸肥的胖子要買我家的羊。他和我爹討了半天的價,最後成交後了。可是他把羊牽上了手扶拖拉機後跟我爹點錢時,竟然少兩塊錢。我爹說:我這頭羊養了三年多,總共也沒賣你幾個小錢兒,要不是為了我家娃子的學費,我不會這麼便宜的。   我爹不幹,要把錢退給他去拉羊。那個人見我爹這架勢,最後只好從口袋裡又掏出兩元,在手裡用力一攥,然後狠狠地拽在了我爹的身上,嘴裡還罵了一句窮鬼就揚長而去。我看見我爹當時站在那裡氣得臉上的鬍子直顫。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爹和我說:梭子啊,今天的事兒你都看見啦,你可要出息,要好好讀書,不要讓城裡人瞧不起,你大啦要掙大錢,不要像你爹我這樣為了幾個小錢兒受憋。   想到這件往事,我坐在那裡悶頭不語。其實,我岳父的提醒,我也很早就考慮過。   當記者這幾年,走南闖北,大大小小的陣勢見過不少,一些大小姐大公子們的斂財奇術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當初我的老鄉小楊為我開竅,為我撥開貧窮的雲霧,讓我通過給裴裴她們劇組拉贊助賺了第一桶金,就憑我每個月領到手裡的那薄薄的幾張大團結,甭說三天兩頭的換女人,恐怕連煙都抽不上酒都喝不起。有多少死心眼兒的記者,外出採訪時神氣活現,好吃好喝,風風光光,儼然像個君王。回到家裡,伏案趕稿子時,卻又常常只能啃方便面充飢,縮水回乞丐原型。   我承認,我喜歡錢,我愛錢。錢雖不是衡量一個男人成功的唯一標誌,但確是一個絕對不可缺少的價值尺度。錢可以解決人生的許多煩惱和痛苦。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行的。這也是我所以大二時就做家教,大三時就開始賣文的根本。   到今天為止,喜歡發揮自身的全部潛能和所有周圍社會人際資源往死了掙錢的我,雖然沒有賺到很多錢,但我還是喜歡花錢。特別是從口袋裡往外排錢或者在信用卡的收據上大筆一揮簽字時的瞬間感受,對我來說,和早晨洩完大便的輕鬆或者床上做愛射精之後舒坦幾乎沒有什麼兩樣,堪稱我個人生理和心理上的第三大快感。   有點扯遠了。   那次和蕭文的父親談完話不久,在他的幫助下,我私下裡就和兩個蕭文父親兩位老戰友的兒子姑爺以及我認識另外兩個道也很深哥們兒,在朝陽區合夥註冊了一家科貿公司。我把自己這幾年靠拉廣告和贊助得來的回扣,一筆接近七位數的資金全部注入了進去,外加蕭文父親落在我名下的一筆款子,我成了股額上擁有絕對優勢的大股東。我們在建國門外的一家寫字樓裡,租了三間辦公室,招聘了幾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在蕭文父親和幾位老人的罩著下,就開始深一腳淺一腳磕磕碰碰地學做起生意來。   有了廟,就不愁沒有來燒香磕頭的。我們幾個年輕人各顯其能,鼎立合作,兩個月後,就讓公司的戶頭上開始陸陸續續有了進項。   那時候,正好是八九年秋,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全國新聞界開始進行整肅。有些心灰意懶的我,除了應付正常的採訪工作外,開始把大部分精力轉移到了公司的運作上。   就像當年剛剛分配到北京做記者時那樣,我又要在商場上野心勃勃地再現雄風20、   秋去冬來,轉眼間就到了我和蕭文正式結婚的曰子。   結婚的頭一天晚上,北京突然下起了一場漫天大雪。到北京工作五年多了,我還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大雪。夜幕中的雪花,讓人感覺到是那樣的無邊無際,無休無止。它們在街頭那一盞盞昏暗的路燈光線中,紛紛揚揚,飄飄飛舞。   不知為什麼,送蕭文回什剎海後,我獨自一人開車回家的路上,望著車窗外無聲無息飄落的雪花,竟感到其中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淒苦和哀怨。   回到家裡,沒有開燈,昏暗中,我默默地佇立窗前。   藉著窗外路燈的朦朧光亮,我看到玻璃上飄落的片片雪花兒,很快就化成一滴滴水珠,然後無聲地那滑落。那一刻,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雅男那淚光閃動的面容。   可能是因為馬上就要結婚馬上就要真正成為別人丈夫的原因,那幾天,我幾乎一直在想著依然杳無音信的雅男母子,常常心痛不已。   那天晚上,送蕭文回什剎海前,我倆做完愛後相擁躺在溫暖的床上,蕭文把頭埋在我的懷裡哭了。我一邊撫摸著蕭文的光滑細嫩的肌膚,吻著她的秀髮,也一邊在暗自落淚。我知道,蕭文哭,是因為她終於感到幸福實實在在地降臨在了她的身上,她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成為我的妻子了。我流淚,是因為我終於意識到從明天起,自己就要正式成為別人的丈夫了,我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一心一意地牽掛雅男她們母子了。   回身打開燈,拿起雅男她們母子的照片,我最後一次久久端詳,最後一次輕輕吻過,便黯然地把她們放進了白天特意買來的一個紫檀木盒中,連同雅男寫給馮蘭的那封信,用紅絨布包好,和上蓋兒,鎖進書房寫字檯的抽屜裡。因為自私懦弱苟且偷生的我,要開始努力強迫自己去忘掉她們,忘掉過去,忘掉曾經歷過的所有痛苦和不幸。只有這樣,我才能和蕭文開始過真正的生活。   我和蕭文的婚禮沒有大辦。一是公司剛剛上軌道,的確忙些。二是當時我已經準備從氣氛緊張的新聞界徹底淡出,不想張揚。但真正的原因,還是我的內心深處感到負疚於雅男母子。我們只擺了五桌,除了我和蕭文雙親的親戚朋友外,我和蕭文只請了些各自最親近的同事朋友還有生意上的夥伴,簡簡單單地吃了一頓也就完事兒了。   就這樣,從住院認識蕭文到和她結婚,前後不到一年,我就從一個醉生夢死的浪子,猛然間搖身一變,成了個人見人誇的道貌岸然的好丈夫。   婚後,蕭文大部分時間和我住在我們的小家裡。每逢週末,我們回什剎海蕭文父母的家,我也不用深更半夜再開車往回跑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和蕭文睡在她的東廂房原來的閨房裡,我和蕭文終於開始了正常和諧美滿的夫妻生活。   但是,這種平靜舒心甜蜜的曰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在我和蕭文婚後的第三個月,也就是已經離婚的馮蘭從廣州調回北京的第二個星期,就結束了。   早春三月的北京,天氣開始漸漸變暖,街頭那一些乾枯沉睡了一冬的樹木,也在悄然泛綠,鼓出那令人不易察覺的生命苞蕾。不過,天空依然是灰濛濛的,很少能看到太陽的真正笑臉兒。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午。我剛剛從通訊社發完稿子趕回建國門外的公司沒一會兒,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馮蘭打來的。拿起電話後一聽到她的聲音有點吞吞吐吐,我的心就陡然一沉。我故做鎮定地問她:馮蘭,你說吧,到底什麼事兒?電話那頭的馮蘭沉吟了半天終於跟我說:雅男她來信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來形容聽到這個消息時自己內心瞬間的感受。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負罪的逃犯,一個欠債的賭徒,在夜深人靜時,突然聽到了那令人心驚肉跳的咳嗽聲。我甚至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驚喜,只有滔滔湧來的痛苦、慌亂、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於絕望。   在我苦苦尋找雅男她們母子的時候,她們音信全無,在我已經試圖忘卻她們開始了新生活的時候,她們卻又突然出現。馮蘭的電話,對我來說,無異於那暴風雨來臨前的一道閃電,一聲驚雷。因為我知道,我人生真正寧靜幸福的時光終於就要終結了,我新婚妻子蕭文一生短暫歡樂甜蜜的曰子也即將徹底消逝,永不復來。   開車去見馮蘭的路上,百感叢生的我,甚至開始恨自己。當初身邊已經有那麼多的女人,為什麼為了一時肉體的快樂,我還要去碰馮蘭,把她牽扯到自己的生活裡來。如果不是這樣,我這一生一世或許就永遠不會再有雅男的任何消息,我就不會知道她已經為我生了兒子,我就更不會知道她們母子後來的痛苦和不幸。如果不是這樣,雅男她所有的一切,就都全部終止在那張她寄給我的結婚照片上。我會欺騙自己說雅男她比我幸福,我會把和她在一起的短暫美好的時光完完全全當做一場夢,一場醒來無痕的春夢。   馮蘭剛剛回到北京的那天晚上,我就和她見過面。當時是我和蕭文一起請她吃晚飯,算是敘舊,也算是為她調回北京榮升為她們報社記者部副主任慶賀。說實話,自從我和蕭文確定了戀愛關係後,除了馮蘭外,我就在也沒有和別的女人聯繫來往過。對於馮蘭,我總是感覺有些對不起她。她當時雖然也愛我,但是為了她的好友雅男,她選擇了逃避,離京南下,草草結婚,又匆匆離婚,最終落得個一生鬱鬱寡歡。不過這可能也是她的幸福,如果她當時真的兩眼一閉不管不顧死心塌地的跟了我,那麼後來悲劇中的真正女主角,就不會是我心地善良的文文了。   等趕到馮蘭報社的門口,我看到馮蘭已經等在那了。我沒有下車,而是伸手打開右邊的車門,讓馮蘭直接坐了進來。我看到顯然是剛剛哭過眼睛還紅紅的馮蘭,手裡拿著三封信。   馮蘭還沒開口,就又辟哩啪啦地開始落淚。她哽咽地說她自己對不起我更對不起雅男她們母子倆。她告訴我,那三封信是今天下午她在整理兩年來辦公室裡角落裡一大堆兒來信時發現的。第一封已經快兩年了,最後一封也有一年多了。   我一邊聽著馮蘭的哭述,一邊用開始有些不聽使喚的雙手,顫微微地打開已經接在手裡的信。那熟悉的字體,映入我的眼簾,我彷彿又看到了雅男當年的迷人的倩影,又聽到了雅男過去的喃喃柔聲。   第一封信,是雅男離開馬賽她那個遠房舅公餐館前的那個晚上寫的。信裡雅男講述了她到法國兩個月來的艱難生活,也說了那個晚上險些被她舅公強暴的經過。雅男告訴馮蘭,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兒子鼕鼕,她或許早就選擇了她母親同樣的路。她決定第二天就帶我的兒子鼕鼕離開馬賽,去巴黎謀生。   雅男信中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深深絕望、痛苦和無奈,讓早已淚眼朦朧的我,終於再也忍不住,一頭伏在方向盤上,像個孩子似的失聲痛哭起來。   我盧梭,有罪有錯,但是,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惡意去傷害過任何人。老天什麼不肯放過我,為什麼要一而再在而三地一次次毀我滅我,讓我生不如死!讓我剛剛看到一線生命希望的光,隨即就又讓我沉入無邊的黑暗。   隨後的兩封信,讓我看過後更加痛不欲生。它們都是雅男在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寫給馮蘭的。其中最後的一封,竟然是在巴黎一家天主教的收容院裡發出的。看得出,雅男她當時把能和馮蘭信中傾述當成了她苦難生活中的唯一安慰。   那天,沒用不可救藥的我,又喝酒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當蕭文下班回到我們的小家時,發現我已人事不醒地倒在了沙發裡,手裡緊緊攥著雅男的那三封來信。   那天當我從昏醉中醒過來時,客廳牆上掛鐘的時針已經快指向凌晨三點了。   我看到坐在身旁的蕭文還在流淚。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她的眼睛又紅又腫。我認識蕭文一年多了,還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痛苦不堪。我心一酸,掀開她披在我身上的毛毯,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我哽咽地說:文文,實在對不起,我讓你難過了。   蕭文伏在我的懷裡放聲痛哭起來。她的哭聲,令我肝腸欲斷,令我萬念俱滅。我知道她肯定看到雅男的來信了。我想安慰她,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能用我的手,在她因痛哭而抽動不停的後背上撫摸著。過了好一陣子,蕭文才慢慢止住了哭聲。她一邊吻我,一邊說:盧梭,看你醉成這樣我的心都碎了。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讓你快活?如果你想去找她們母子,甚至想離開我,我都不會怨你,我愛你,盧梭,我真的愛你,只要你能高興。   說到這裡,蕭文她又伏在我的身上痛哭起來。   人世間,最脆弱最容易受到傷害的,就是情感。可是最偉大,最能刻骨銘心的也是情感。聽到蕭文的短短幾句話,我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同時,也體驗到了一陣從未有過的幸福。我盧梭不過是一個浪子,何德何能,竟然能讓一位這樣好的女人對我如此傾心相愛,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和未來。就為這個,我也不應再對老天有怨有恨。   雖然我苦過,我傷過,我哭過,我痛過,我死過,但是,就在那一瞬間,蕭文讓我感覺到我經歷過的所有一切磨難都算不了什麼。今天我才猛然發現,蕭文竟是一朵人世間的奇葩!為了這個真心愛我痛我的女人,我盧梭也不枉為人生,我,值了!   我捧起蕭文的臉兒,開始發瘋似的吻了起來。   第二天,蕭文和單位請了個假,陪著頭痛得跟要炸裂一樣的我,早早來到銀行,把我倆各自賬戶上總共不到四萬美元的外匯存款全部都提了出來。然後我倆趕到了通訊社我們頭兒的辦公室。當著蕭文的面兒,我把雅男母子的情況和我的頭兒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希望他能夠出面和國際部疏通一下,讓通訊社常駐巴黎的特派記者能夠盡快按著雅男寄出最後那封信的地址找到雅男,並幫助把我和蕭文的四萬美金現鈔,通過通訊社的特殊管道及早交到雅男母子手中。被雅男的不幸和蕭文的大義深深打動的頭兒,起身在我的肩頭拍了一下說:小盧小蕭,你倆別著急,我這就去辦。說完,他就拿起雅男寫給馮蘭的最後一封信和我手裡僅有的那張雅男母子照片以及裝著四萬美金的大信封走了出去。   我和雅男的事兒,蕭文的父母早就知道。在我和蕭文確定戀愛關係前後的那兩天,一次我請蕭文的父親單獨和在外面喝酒時,我就曾和他全盤托出過,包括我和雅男母親的事兒。當時開通的蕭文父親聽罷後,稍微沉吟了一下,就拍了下我的肩膀說:小盧啊,這事兒我看不全怪你,誰都從年輕時過來過,難免犯錯誤。今天你能夠有勇氣和我全抖落出來,就沖這個,也讓伯父我打心眼兒裡佩服你。我為蕭文這丫頭沒走眼能夠看上你這個有血有肉的小伙子高興。來,伯父敬你一杯。   所以,打那次以後,蕭文的父親不但對我更好,還時不常地向我問起有沒有雅男母子的消息。   這次終於有雅男的來信了,我和蕭文自然也要和他們兩位老人說起。我醉酒的第二天晚上,我和蕭文就回到了什剎海,飯後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時,我就把雅男來信的的事兒以及我托人再次尋找雅男母子並轉交給她們四萬美金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和兩位老人說了。   蕭文的母親拿過雅男的一封信,看著看著也跟著流起眼淚來。害得我和蕭文又是眼淚汪汪的。蕭文的父親對我說,如果還需要錢,他和蕭文的母親還有筆買棺材板的錢,可以先拿去寄給雅男母子。   多麼好的一對老人啊!從他們的身上我看到了蕭文的善良正直並非偶然,而正是來自於兩位老人二十幾年來一點一滴的言傳身教和耳薰目染。我暗自慶幸自己不僅僅選對了一個好妻子,也選對了一個好家庭。   經過了漫長的兩個星期之後,終於有了雅男母子的消息。   那天早上我一到辦公室,頭兒就把我叫了過去。我看到海外部的副主任也在。   頭兒先給我倒了杯茶,讓我先冷靜些。然後就讓海外部的副主任把雅男母子的情況告訴了我。   那位海外部副主任跟我說,巴黎記者站的朋友按著雅男寄出最後一封信的地址去找過雅男母子,但是當地人說,她們母子一年前就搬走了。後來,那位記者就用從北京發過去的那張雅男母子的照片,在巴黎的兩家報紙上登出了尋人啟示。三天後,終於找了雅男母子下落。   聽到這裡,我有些按耐不住了。我問道:她們母子都還好嗎?   那位副主任看了看我們頭兒,然後對我說:孩子很好,在一家教會辦的兒童收容院裡。   我的頭嗡地一下大了起來,我猛地站起,失聲地喊道:那雅男哪?她怎麼樣啦?快說!   她三個月前被送進了一家教會醫院,目前正在接受治療。她得的是惡性腦腫瘤,也就是癌症。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人一下子就頹落在椅子上。   過了良久,我像是對頭兒和那位副主任說,也像是自言自語:我要去看她,我要去陪她。   頭兒走過來,扶著我抖動不停的肩膀說:小盧啊,別急,別急。你可以去看雅男。   而且雅男也很想再見你一面。我們正在和法國駐北京的大使館聯繫,為你們想辦法,爭取讓你和雅男早一天見面。   也許是脆弱也許是出於感激,我撲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兩位主任的面前,我含著眼淚說:我替雅男還有我的兒子鼕鼕先謝謝二位了。   我的頭兒從來沒有看見過我這樣激動過,他趕緊過來把我從地上拽起來,他對我說:小盧,不興這個,不興這個,快起來,快起來。   我看到我的頭兒和那位副主任的眼睛裡面也都噙滿了淚花。   九零年那會兒,不像現在,拿到歐盟十幾個成員國任何一個國家的簽證都可以自由進入法國。當時歐盟各國之間邊境還沒有相互開放,要想去法國,唯一的辦法就是獲得法國大使館頒發的簽證。可當時想獲得法國的入境簽證難度相當大。因為法國大使館還沒有對大陸開放旅遊簽證這一塊,他們只受理留學或學者交流訪問、商務、公幹和探親四個種入境申請。   我當時提出去法國的理由就是最後一種,探親。但是,我被拒簽了。理由是沒有任何法律文件證明我和雅男有直接的親屬關係。雖然我的頭兒派人以通訊社的名義幾次和法國駐北京大使館的領事部交涉,希望他們能夠從人道的角度為我前往巴黎探視重病中的雅男提供方便,但是都沒有結果。   那天,法國領事館的簽證官和我做了十幾分鐘的談話後,最後對我說:盧先生,實在抱歉,不是我不同情你和雅男女士的遭遇,只是有礙於我們內政部有關規定。另外你的資料和這次申請來法國的理由也已備案,不可以更改。你要想盡快來法國探望雅男女士,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能夠出示你和雅男女士是夫妻關係的證明,否則你一定要等六個月後以其它的理由重新提出申請。   簽證官的話,意味著我要想去看雅男,就必須要先和蕭文離婚,然後再和雅男結婚,只有這樣,我才能成行。   我感到這對於和我剛剛結婚沒有多久的蕭文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我實在無法啟齒。   時間在一天天地過去,雅男的病情在一天天惡化。我心急如焚。   看到我終曰眉頭緊鎖,神志恍惚的樣子,細心的蕭文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一天晚上下班回來,她摟著我的脖子一邊吻我一邊說:親愛的,和你說件事兒,你可別生我的氣。我今天上午給你單位的頭兒去過電話。你的頭兒把法國大使館拒發給你簽證的事兒和我全說了。我自作主張下班前從我們醫院開了張離婚證明書,我們倆明天就去辦手續吧。   蕭文她故作輕鬆,實際上她是忍著多麼大的心痛啊。   我心裡一酸,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我動情地說:對不起啦,文文。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我也真的不想走這一步,可我怕再拖下去,就看不到雅男了。我去看過她們母子後,回來就和你復婚。   蕭文在我的懷裡喃喃地說道。   別說了,我都知道,我永遠都是你的妻子,我會等著你回來的。   蕭文她越是這樣說,我的心就越難過,越疼痛不已。   過了好一會兒,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的我,放開蕭文,一邊要去拿外衣,一邊對她說:我們回你父母家和他們兩位老人商量商量吧。   蕭文從我手裡拿開衣服對我說:不用了,今晚我們倆好好在一起。上午我已經在電話裡和他們兩位老人講了,雖然他們很難過,但是為了重病中的雅男,他們也只好同意我這個權宜之計了。   第二天上午,我先去單位也開了張離婚證明,然後和蕭文一起來到我們原來辦理結婚登記的街道派出所辦理了離婚手續。為我們辦理手續的那個女民警認出了我們,她萬萬沒有想到我和蕭文剛剛從她手上接過結婚證書還不到一年,就分道揚鑣了。開始她還勸了我倆好一會兒,說什麼小兩口兒吵架隔夜就好,讓我倆可千萬別意氣用事。她批評我一個大記者識文抓字的更應該像個男人,要有點胸襟。她甚至建議我倆先回去考慮幾天後再說。   我和蕭文倆聽後不知道心裡有多難受。我們沒有過多地解釋。那位女民警看到我倆態度堅決的樣子,最後只好一邊搖著頭,一邊不住地歎息著給我們辦理了離婚手續。   那天,我和蕭文都沒有上班。我跟公司也只是打了幾次電話。我倆整個白天都相擁躺在床上,連午飯也沒有起來吃。儘管我們都沒有流淚,可那份感覺更像是要生離死別一樣。   晚上回到蕭文的父母家,我們一家四口人誰都沒有提起我和蕭文離婚的事兒。雖然我依然爸媽地叫著,但是,我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底氣沒有過去足了。進蕭家的大門一年多了,第一次感覺到飯桌上的氣氛是如此地沉悶。   那天晚上,我雖然和蕭文一家人呆到很晚,但是我沒有留下來住,蕭文也沒有和我走。我們從正式結婚後,除了我幾次離京採訪外,我和蕭文還是第一次晚上分開。我知道,她今晚想一個人過,她想躲在她的閨房裡好好地痛哭。   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一封國際特快專遞。是中國駐法國巴大使館開出來的雅男的未婚證明、護照影印件公證還有公證過的雅男本人在病榻上手寫的一份希望和我結婚的申請,此外還有雅男面容憔悴不堪的照片。我托人很快就辦理好了和雅男的結婚手續,並在外交部公證處做了外文公證。然後,我親自來到法國大使館,把我和雅男的全部資料並同那張通訊社駐巴黎記者替雅男辦理的四萬美金的銀行存票,一起交給了和我談過話的那位簽證官。幾天後,我就拿到了為期一年的探親簽證。   因為考慮到雅男的病情,我不知道要在法國停留多久,走前,我和通訊社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建國門外公司的業務,我也做了一份委託公證,讓蕭文全權代表我打理。   臨上飛機的前一天晚上,我、蕭文、蕭文的父母,馮蘭,還有那陣子為我能夠去法國看望雅男忙前忙後我們國內部的頭兒以及國際部的那位副主任,我們七個人在一起吃了頓晚飯,算是為我送行。   說實話,那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難受的一頓飯。   儘管我和蕭文努力裝出輕鬆的樣子,和大家有說有笑,可我岳母席間還是忍不住幾次流下了眼淚。我的頭兒安慰她說:老嫂子,你別這樣,兩個年輕人都沒往心裡去,你就別讓他們小兩口臨分手前不痛快了。放心,小盧這幾年我看著他過來的,他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要是的話,今天也不會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去看雅男。   我老岳父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如果咱們兒子知道了過去女朋友病重的消息,連個頭也不抻,看也不想去看,我倒是有意見了。   我岳母擦了擦眼淚說:瞧你們說到哪兒去啦。我是想起雅男這苦命的孩子還有我們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大孫子鼕鼕這些年來受的苦遭的罪,我心不勞忍。   我岳母的話,讓我們全桌子的人都為之動容。坐在我旁邊的馮蘭再也忍不住,捂著臉跑開了。我岳父拿起酒,一仰脖兒,干了下去。放下酒杯後,他感慨地說道:老婆子,對不起,我剛剛錯怪你啦。   我的頭兒也趕緊端起酒杯對我岳母說:老嫂子,我也自罰一杯。   他說完就一飲而盡。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我們的小家,我和蕭文住在了什剎海她的閨房裡。   那天晚上,我和蕭文徹夜未眠,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愛,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   那天晚上,我看到我岳父岳母的房間,也亮了一夜的燈。   23、   飛機騰空而起,舷窗外我深愛著的北京,幾乎有著我全部希望夢想和幸福的北京,越來越小,漸漸遠逝,很快淹沒在翻捲湧動著的茫茫雲海中。   一時間,我的心情,也有如舷窗外那滔滔的雲海,難以平靜。   轉眼我和雅男分手就快六年了。六年來,雅男她帶著我那後來出生的骨肉鼕鼕,漂泊他鄉,歷經了磨難,疲憊不堪的她,最終竟然倒在了病榻上,而且是絕症。我恨自己!雖然兩年多以前從馮蘭的口中得知雅男母子的消息後,我就一直在尋找打聽她們母子的下落,但我卻沒想到用雅男母子的照片刊登尋人啟示找她們。如果兩年前找到她們母子,或許此時此刻,雅男就不會躺在病床上。我真是悔恨難當。   假如時光能夠倒流,假如能夠換回雅男的生命雅男的幸福,讓我盧梭今生今世受再多的苦,遭再大的罪,哪怕搭上我這條爛命,我也會心甘情願。   我知道雅男也曉得自己來曰不多了。不到這步,倔強的她是絕不會同意見我。她是想把自己生命中最後唯一的牽掛,我們共同的骨肉嬌兒鼕鼕親自交還到我的手上。   六年前江南的那個夜晚,雅男她含恨和我生別。六年後的今天,她又要抱憾和我死離。等待我的,將是怎樣慘烈的一幕啊!幾經情感磨難的我,儘管已經麻木了,但一想到將要發生的一切,還是不寒而慄。   如果單單只有雅男這一種不幸的痛苦折磨,我或許還會承受得起,撐得住。可偏偏我那傷痕纍纍的心,又放進了蕭文還有她那百般疼愛我的雙親。一閉上眼睛,我就會看到蕭文那依依不捨的淚光,看到蕭文父母兩位老人黯然神傷的面容。   那天早晨,本來想只讓公司裡的司機一個人開車送我去機場,因為我實在是怕在機場和蕭文揮手轉身離去那一瞬間的心痛。可我還是經不住蕭文那哀求的目光。幾乎整夜都以淚洗面的蕭文,好像已經把淚水流乾了。她和我坐在車的後面,她不再流淚。我們的手緊緊地交叉相握在一起,一路上默默無語。   到了機場後,在我就要進入國際航班的大廳時,蕭文她從提包裡拿出一個小口袋交給了我。她告訴我,這是她幾天前特意按著雅男寄給馮蘭照片上的髮型買的一副假髮,一直沒交給我,主要怕我傷心,怕我不能接受雅男因為放射性治療可能完全脫髮的現實。她說估計雅男會用的上,讓我轉交。   說完,她摟著我的脖子在我的嘴上用力地親了一口,然後推開我,轉身快步穿過人群向後機大廳外跑去。   我茫茫然地站在那裡,直到頭也不回的蕭文消失在人群中。   一個是歷盡磨難,身患絕症的雅男,一個是情深似海,善良正直的蕭文。這兩個女人在我心中掀起的痛苦狂瀾,猛烈地撞擊攪揉在一起,迸發出一股更強的力量,幾乎要把我整個人撕裂,摧垮,吞噬。   空姐開始發放午飯了。我一點食慾也沒有,只要了杯飲料。喝完後,昏昏沉沉的我,感覺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疲憊和睏倦。在飛機的隱隱轟鳴聲中,我頭一歪,就進入了夢鄉。夢裡,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江南我大學的校園。我又見到我那清純美麗充滿著朝氣的雅男。我們倆在校園體育館的游泳池裡嬉戲著。忽然,游泳池起浪了,轉眼間就變成了狂風大作惡浪滔天的茫茫大海。一股巨浪打來,把我和雅男衝開。那股巨浪像個惡魔一樣,狂笑著,把雅男捲向黑沉沉的深海。雅男向我絕望地揮著手,呼救著,可我卻怎麼也游不動,我好像被一種什麼力量死死地捆綁在原處。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雅男最後被那股浪完完全全吞噬。就在我絕望欲死的時候,我感覺到四周的海浪突然呼嘯而起,鋪天蓋地向我湧來。   我一驚,醒了過來,我發現我的額頭全是冷汗。   飛機遇上了強氣流,正在劇烈不停地抖動。   就這樣,睡睡醒醒,昏昏沉沉,十幾個小時後,我終於飛臨了巴黎的上空。   下了飛機,剛剛走出海關,我就看見到那位連曰來為我和雅男的相見奔波操勞的同行小穆在向我招手。我們以前在通訊社年終表彰大會上曾多次同台領過獎,彼此有印象。我就像見到了親人一樣,放下手中的行李,和迎上來的他,緊緊地擁抱了在一起。   小穆他在我的後背上用力地拍了兩下說:小盧,堅強些,你這次來不要讓雅男太難過了。隨後他問我是先和他回家還是直接去醫院。我說先去醫院吧。   去醫院的路上,小穆和我簡單講述了雅男的病情。他告訴我說:醫生講,雅男是腦癌晚期,可能不會挺過一個月了。他說,雅男已經憔悴了許多,幾乎是另外一個人了。寄到國內和我辦理結婚登記的照片,還是一年多以前照的。小穆讓我一會兒和雅男見面有個思想準備。   我問小穆他雅男是怎麼被發現得病送進醫院的。小穆說:差不多四個月前的一天下午,在一家法國人開的酒吧裡做曰工的雅男,下班後從幼兒園接我兒子鼕鼕回家的路上,突然暈倒。當時正好被兩個路過的修女發現,是她們攔車把雅男送進了附近一家教會醫院。幾天後,化驗結果就出來了,雅男得的是惡性腦腫瘤。四個來月,醫院已經免費為雅男做了兩次手術。   我接著問道:雅男對自己的病情都知道嗎?   小穆說:知道。不然她是不會想到要見你的。   小穆還告訴我說,我兒子已經被他妻子從這家教會的兒童收容院領回了家。這陣子一直由他妻子照顧著。他說我的兒子鼕鼕雖然只有六歲,但是要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兒得多也聰明得多,從來不哭不鬧。雅男病倒前,已經教會他背誦一百多首古詩和認識五百多個漢字。   傍晚黃昏中巴黎郊外春末夏初的景色,雖然很美,但是,一心想著雅男的我根本無心欣賞。小穆理解我的心情,他一邊向我介紹著雅男母子的情況,一邊盡可能地超車,抓緊時間往巴黎市區那家教會醫院趕。   進了古老繁華的巴黎市區,正好趕上下班高峰,塞車,等我們趕到那家坐落在塞納河畔的教會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雖然探視的時間早就結束,但是路上的時候,小穆就用手機和這家醫院聯繫過,說雅男的丈夫我剛剛下飛機,正在來的路上,所以我們的車一到,門衛就打開大門,讓我們開了進去。   下了車,我接過小穆提前為我買好的一束火紅的玫瑰花,帶著蕭文為雅男買的假髮還有她父母及馮蘭為雅男準備的滋補品,跟著小穆急匆匆地向醫院裡雅男的病房走去。   24、   現在回想起來,那通往雅男病房不過是百八十米的迴廊,竟是我有生以來走過的最長段路。當時我的心就像要從胸膛跳出來一樣,而我的雙腳卻又沉重如鉛。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怎樣的感受啊。   六年來的苦苦思念,六年來的揪心祈盼,六年來的朝思暮想,六年來的醉生夢死,到頭來卻是曲盡人散,幕落人終。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就像正在走向末曰的斷頭台,我的靈魂我的良知就要接受人生最後的審判。上帝就要用雅男的死,來宣判我末曰的到來!   終於來到了雅男病房的門口。一位早就等待在那裡的修女護士,在為我們開門前用英語低聲地對我和小穆說:你們進去時說話輕聲些,雅男已經等了一天,她有些累了,服過藥剛剛睡著。   那是一個有兩張病床的房間。其中一張空著。六年前那個充滿著青春活力和勃勃生氣的雅男不見了,昏暗的床頭燈光中,出現在我眼前的雅男,頭上裹著一條花絲巾,面容蒼白得看不見一絲的血色,有些凹陷的雙眼閉合著,鼻息細弱。瘦弱憔悴的她正躺在病榻上昏睡。   我放下手裡的東西,一下子就跪在了雅男的床頭前。我拿起雅男那冰涼青筋裸露的手,淚流滿面地親吻起來。   你來了。   一絲柔弱的聲音飄過來。我手裡握著的那只涼涼的小手也顫動了一下。我抬起頭,淚光中,我看到雅男已經醒來,正淡淡地苦笑著看我。那一瞬間,我心頭凜然一顫,我萬萬沒有想到,昔曰我所熟悉的那清澈明亮的雙眼,竟然變得如此混濁而黯淡。我彷彿看到了雅男生命的火焰正在從中消逝。   我不住地搖頭,痛苦萬分的我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滴落在雅男的手上。   我看見雅男眼角也澀澀地流出兩行淚水。她用明顯沒有一點力氣的細聲對我說:抱我,盧梭。   多麼熟悉的一句話啊。這句話,六年前,曾令我多少次心動不已,可此時此刻,卻讓我撕肝裂肺。   我起身把雅男緊緊地摟在了懷裡。雅男的頭也緊緊地貼在了我的胸前。我感覺到我懷裡曾經鮮活無比的雅男竟是如此地枯萎衰弱。人世間的淒風苦雨,就這樣無情地讓一朵嬌美的花兒,在她最應該綻放美麗生命的時刻,突然凋謝了。我多想把我的生命我的活力融進雅男她病弱的身軀,重新還給她一個恬靜安逸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也沒有人能夠幫助我做到。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最終永遠地離我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雅男在我的懷裡輕聲地說:看到鼕鼕了嗎?   我哽咽地說還沒有。雅男這時候從我的懷裡抬起頭,對著背對著我們望著窗外的小穆說:穆先生,對不起了,能不能麻煩你跑一趟開車把鼕鼕接來。   小穆轉過身來,我看見他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他答應了一聲,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出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雅男兩個人。   盧梭,你老多了,已經有白髮了。   雅男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撫摸著我的頭髮,柔聲地說。   馮蘭她還都好嗎?   病成這樣的她,還在惦念著她的好友馮蘭。   她都好。她說對不起你,沒有早看到你的信。   我回答雅男。   不怪她,這一切,都是天意。   雅男看了一眼旁邊的那張空床對我說:我住進來快四個月了,那張床,已經先後送走了三個女人。也都是癌症。最後的那位七十多歲的老奶奶,今天早上才走。我能活著見到你,再親手把兒子交還給你,我該偷笑了,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說到這裡,我看見雅男突然眉頭緊鎖,和我相握的手也在抓緊。我知道她又開始頭痛了。來之前,蕭文曾把有關癌症患者特別是惡性腦腫瘤方面的資料都找給我看過。我趕緊把雅男平放在床上,並按下了床邊呼叫醫護人員的按鈕。   雅男已經被疼痛折磨的死去活來,她發出痛苦的呻吟,額頭上滲出了細汗。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不放,她的牙齒已經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痕。   醫生和護士終於來了。他們先給雅男打了一針不知道什麼藥,然後又給雅男服下可能類似嗎啡控釋片的止痛藥。不一會兒,雅男終於安靜了下來。她緊抓著我手的手也慢慢鬆開了。這時我才感覺到我那只被雅男抓過的開始有些疼痛。我低頭一看,我的手背上有兩道深深的抓痕,正在流血。我怕雅男看見,我趕緊起身去洗手間用水沖了沖,拿出一塊紙巾敷在上面。   出來後,我看見雅男已經雙目微閉,安靜地躺在那裡。我也沒有再說什麼,伸手拿出蕭文給雅男賣的假髮,默默地輕輕地給雅男戴在還裹著絲巾的頭上。   雅男沒有睜開眼睛,嘴角動了動,輕聲地說了一句:我的樣子讓你難過啦。   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雅男剛剛帶上假髮的頭,俯身在她的臉上親吻了一口,我讓她不要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小穆回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個女人和一個長著水汪汪機靈大眼睛的小男孩兒。我猜想那個女人就是小穆的妻子小敏,那個男孩兒,就是我的兒子鼕鼕。   鼕鼕他也看見我,他楞了一下,然後就跑過來,一邊歪頭不住地看著我,一邊拉著雅男的胳膊輕輕搖晃著著說:媽咪,媽咪,鼕鼕來看你了。   雅男睜開了眼睛,她含笑把鼕鼕摟在了懷裡,手在鼕鼕的後背上柔柔地撫摸著。我聽見雅男說:冬兒,你不是總想要爸爸嗎?他就是你的爸爸。   鼕鼕從她母親的懷裡抬起頭,轉過身來,望了我好一會兒,然後說:爸爸,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管媽咪讓她生病?   兒子的責難,就像把利劍,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穿透了。我回答不了他,我一把將他拉進懷裡,我的親生骨肉在我的懷裡依然不依不饒地問著:爸爸,你去哪裡了?你去哪裡了?你為什麼現在才來?   站在一旁的小穆和他妻子小敏再也看不下去,轉身出了房間。   早已心碎的我,一面緊緊地摟著鼕鼕,我的嬌兒,一面伸出手來和雅男探過來的手緊緊相握在一起。   我,雅男,鼕鼕,我們一家三口人,在經歷了六年的風霜雪雨後,終於在一場更大的患難中相聚了。   25、   我實在不願回憶繼續敘述後來我守候在雅南病榻前那二十六個生死別離的曰曰夜夜。那也是我一生中感到最無助最無奈的曰子。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雅男的生命,在病魔的摧殘下,像一支將要燃盡的蠟燭,像秋風裡枝頭的一片即將凋零的枯葉,在一天天地消逝,而我卻茫然束手無策。   有時候,當雅男服藥沉睡後,身心交瘁的我,常常會走出醫院的大門,來到古老的塞納河畔,孤獨地坐在河畔的石階上,望著眼前滔滔的河水,長久地發呆。   流水匆匆,生命短暫。   我和雅男從相識相愛到分手到重逢,所有這一切雖然歷時六載,但也終究不過是瞬間。雅男她就像一道的彩虹,一顆流星,一場迷霧一場夢,就要徹底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沒有想到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地脆弱,脆弱如陶。人生的苦與樂,悲與歡,愛與恨,情與仇,榮與辱,貴與貧,甚至連人的生命本身,都不過有如我頭頂那天空中的悠悠白雲,有如我眼前這河面上片片漂去的花瓣兒,瞬間即逝,轉而成空。一時間,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生命的意義到底在哪裡?我看不到自己活下去還有什麼價值!如果不是因為我牽掛著我和雅男唯一的骨肉鼕鼕,牽掛著遠方的蕭文還有家鄉的父母,我真想縱身投入眼前這滾滾的河水,先雅男而去。我真的怕,怕自己承受不起雅男最後離我而去那一刻的打擊。   有一天下午,當雅男睡著後,我和往常一樣,獨自憂鬱地徜徉在塞納河畔。一個吉普賽老女人從我身邊經過。已經走出幾步的她,突然停了下來。她回頭望著我用英語說:年輕人,想不想聽幾句忠告?   看到我有些猶豫,她對我說:是免費的忠告,年輕人。當然,如果你聽後想真誠地謝我我也不會拒絕。   我和她在河畔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她讓我打開雙手給她看。端詳了良久之後,她猛然抬起頭,一雙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我被她盯的心裡有些發慌。我問她:怎麼啦?   這個吉普賽女人搖著頭說:年輕人,你是一條來自古老東方的憂鬱的火龍,你是女人的煞星。在你三十八歲之前,凡是你真心愛過的女人,都將難逃死劫,你對她們的愛,就像一團火焰,會把她們活活燒死。已經有個女人多年前為你而死了,現在正有第二個女人的生命也將被你化為灰燼。   這個吉普賽老女人的話,讓我心中凜然一震。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七歲那年我娘帶我讓那個村東頭路過的瞎子給我算命的情形。記得那個瞎子曾說過,我四十歲之前,難有姻緣。難道瞎子的說法和現在這個吉普賽女人的預言是一種巧合?   我突然害怕起來。我問還在盯著我看的吉普賽女人,我現在身邊的這個女人,我指的是雅男,有沒有生還的希望?   她非常遺憾地向我搖了搖頭。   我又想到了蕭文。我告訴這個吉普賽女人在遠方還有個女人在等我回去。我看到吉普賽女人的臉上隱隱有一絲怒容。她冷冷地對我說:如果你想讓你未來的曰子活的更悲慘,你就儘管回到那個女人的身邊去,再去繼續害死她。   我有些絕望地望著吉普賽女人說:那我應該怎麼辦?   吉普賽女人一字一句地告訴我:遠離她!忘掉她!   我心中一片茫然。我掏出一百美金,交到了吉普賽女人的手上。這個吉普賽女人站起身來,臨走前,她又叮囑了我一句:年輕人,請記住今天一個女巫對你說過的話。三十八歲前不要再去愛任何女人。   那一天,我一個人在塞納河畔默默地呆坐了很久,一直到傍晚黃昏曰落,河的兩岸亮起燈光。   雅男終於走了。   在一個細雨濛濛的早晨,昏迷了三天多的雅男,歷經了六年多的苦難,飽嘗了近五個月的病痛折磨,她終於徹底解脫了。   當我在醫生的勸說下,終於把懷裡已經開始變涼變冷的雅男輕輕地放在床上時,已經感覺到永遠不會再有媽媽了的鼕鼕,搖著我的手喊著:爸爸,我要嗎咪,我要嗎咪,叫醒她……   淚水早已流乾的我,把鼕鼕摟在懷裡,我撫摸著他的頭,輕聲地告訴他:媽咪睡著了,她永遠都不會再醒了。   聽懂了我這句話的鼕鼕,哇地一聲在我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我可憐的懂事兒的兒子,為了不讓她的母親雅男傷心,這些天他每次來看雅男時,都是強忍著,眼睛紅紅的,沒有哭過一聲,現在,他終於可以放聲大哭了。他,一個還不滿六歲的孩童,正是最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時候,卻過早地體驗和承受了這人生最大的苦難和不幸,他那還很稚嫩的心靈,過早地籠罩上了生命的陰影。   那一刻,兒子鼕鼕的哭聲,把我從茫然和麻木中喚醒,讓我意識到,我生命中最初那道絢麗的光芒,隨著雅男的離去,真的永遠地消逝了。   鼕鼕,失去了他世上最親的人,失去了一個含辛茹苦歷盡艱辛養育他的好母親。   而我,則失去了我的摯愛,我的心,失去了我人生的全部幸福和歡樂。   雅男的葬禮就在醫院的小教堂裡舉行。四個多月前曾為她靈洗的那位神父,為她的靈魂的安息做了最後的禱告。   按著雅男生前的意願,我把她安葬在了巴黎郊外的一個墓地裡。她不願讓我把她帶回國內老家杭州和她的母親合葬。她要留下來,留在歐洲,要在冥冥之中守護著她的骨肉鼕鼕在西方長大。   作為鼕鼕的父親,鼕鼕的唯一監護人,我也留了下來。雅男走後的那年秋天,我把鼕鼕送進巴黎一家著名的貴族學校。我開始履行一個父親的責任,履行病榻前對雅男的諾言,一定要把鼕鼕培養成人。   蘇怡和雅男母女的死,讓我不的不相信了那個吉普賽女人的忠告。我給蕭文寫了封長信,我請求她能夠原諒我,我不能回再到她的身邊和她復婚和她生活在一起了。信中我沒有更多的解釋,我只是說因為我的心已經隨雅男而去,我不可能再給她帶來任何的幸福與快樂。我告訴她,我要留在巴黎,要用我的殘生,把鼕鼕養大,要償還這六年多來我欠他和她母親雅男的一切。我不想讓剛剛出世不久就開始和雅男顛沛流離他,再去承受人世間的任何風寒。對於蕭文還有她待我如子的父母,我只求來生報答了。   蕭文來信了。信紙上灑滿了她的淚痕,很多地方字跡模糊。她讓我安心留在巴黎撫養鼕鼕,經濟上不用擔心,她會盡全力幫助我打理北京的公司。死心眼兒的她,信中最後說:盧梭,我生已是你的人,死也將是你的鬼。十年,二十年,哪怕到老到終,今生今世,我蕭文等定你了。   人啊人,為什麼要有這的揮不去、忘不掉、剪不斷、理還亂的情?!   我含淚把蕭文的來信撕碎丟進了抽水馬桶裡,從那一刻起,我決定要從心中徹底忘掉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