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驚魂   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寫色文也能寫出錢來,並且還是美元,這實在太讓人太興奮了,懷揣著從銀行兌換出來的鈔票,我邀來一群最對心情的狐朋酒友,大搖大擺地闖進一家酒店:「哼,諸位哥們兒,你們不是譏笑我寫黃書麼:都寫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淨能扯雞巴蛋。哼哼,今天,哥們我就用扯雞巴蛋弄來的錢,請你們喝酒!」   言畢,便是一番開懷暢飲,不知不覺間,50多度的老白干我足足灌掉了一斤半,啤酒無數,可是,我依然毫無醉意,反倒越喝越興奮,得意忘形之際,不禁淫性大發,藉著濃濃的酒興,一步三晃地鑽進了洗浴中心,美其名曰:繼續體驗生活,重新獲得寫作靈感!   昏昏然的朦朧之中,我清晰地記得,接待我的是一位中等身材,面容一般,但膚白肌嫩、話語甜甜的芳齡女子,剛剛開口說了幾句話,我便聽到了倍感親切的鄉音,經過詢過,女子不僅與我同鄉,甚至同姓。   「哈,小姐,一筆寫不出兩個張來,咱們可是一家親啊!」熟悉的鄉音,共同的姓氏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我摟住張小姐,又是親又是啃,卿卿我我地擁進了包間,雙雙坐在床鋪上,我扒開張小姐的浴衣,呵呵,好白、好細、好養手的皮膚哇!   「哦呀,」張小姐面帶微笑,大大方方地掏出我的雞雞,嫻熟而又老道地揉搓起來。   我順勢仰倒床上,胯間向上一挺,張小姐立刻心領神會地低下頭來:「哦,張哥,要嘴活啊!呶,」說完,張小姐嘴巴一張,深深地含住我的雞雞,賣力地舔吮起來,發出哧溜哧溜的脆響,弄得我情迷淫蕩,不能自己地哼哼起來。   手掌美滋滋地溜進張小姐的胯間,張小姐乖順地叉開大腿,毛絨絨的私處已是一片水汪,手指只需輕輕一觸,便掛滿清泠泠的淫液。   我撥開張小姐的腦袋,一屁股坐起身來,握住被張小姐吮得又粗又硬的雞雞直撲她的胯間而去。張小姐咕咚一聲倒臥下來,放蕩無比地展開了雙腿,我拽下張小姐的內褲,跪倒在張小姐的胯間,藉著昏暗的燈光,瞪著迷乎乎的色眼,捧過張小姐的屁股定睛一看,不禁大呼起來:「我的天,好多的毛啊!」   身材輕盈,皮膚細白的張小姐胯間附著令人瞠目的黑毛,手掌一抓,毛乎乎一片,手心一撫,亂蓬蓬一堆,經汩汩漫溢著的淫液浸泡,在柔合的燈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看得我心花怒放,喜得我愛不釋手:「小姐,你咋長這麼多的黑毛啊!」   「嘻嘻,」張小姐嬌嗔地一笑,大腿更加淫蕩地分叉開,醉意沉沉的我,只感覺張小姐的胯間黑乎乎一片,閃爍著光澤的滾滾陰毛向兩側一直漫延到大腿根部,活脫脫的一片任我騎馬馳騁的大草原啊,想到此,我扳住張小姐的大腿,將其架在雙肩上,樂呵呵地撥開那片又密又長的陰毛,我終於看見兩條深陷在肉包裡的小肉片,扒開肉片,啊,一個陌生女人全新的肉洞呈現在我的色眼之前。   我手指一伸,粗野異常地摳探起來,張小姐秀眉微鎖,假惺惺地呻吟幾聲,同時,不知從什麼地方習慣性地抽出個安全套來:「哦,啊,張哥,輕點,來,把這個套好,上來吧!」   「不,我才不用這玩意吶,缺少快感!」我一把推開張小姐的手掌,安全套掉在地上,我一腳將其踢到牆角,屁股往前一挺,雞雞長驅直入地衝進張小姐滑潤無比的肉洞裡。   張小姐無奈地歎息道:「張哥,不戴套子,可不太安全啊!」   「沒事,」我不以為然地大作著:「戴套子,沒意思!」   啊,張小姐不僅生著迷人的大黑毛,她的肉洞也奇妙無比,每一次的抽拽,張小姐都極為配合地收縮著肉洞,鮮嫩的粉肉滑潤無比地握裹著我的雞雞,發出哧啦哧啦的脆響:「啊,小姐,你好會玩啊!」   「咱們是老鄉,又是一家子,」張小姐含情脈脈地言道:「我一定把張哥伺候好,保你滿意!」   「謝謝!」張小姐的一番話,說得我心裡暖洋洋的,我捧住張小姐的面龐,恩恩愛愛地啃吮起來,同時,更加猛烈地大作著。   我按著張小姐瘋狂地大作了半個多小時,也不知是亢奮過度,還是酒精在腹內作怪,無論我怎樣瘋狂地抽插、頂撞,折騰了好半天,卻絲毫也沒有射精的慾望。   我的雙手分別抓握著張小姐的腳腕,吭哧吭哧地大作著,頻繁撞擊的雞雞已經麻木,而身下的張小姐更是通身汗漬,肉洞再也不肯有節奏地收縮,而是開始疲憊不堪地嘟噥起來:「哎喲,張哥,咋還不射啊,快點給我,我受不了,我的腿都麻了!」   「好的,我馬上就射!」   可是,又窮折騰一番,我還是無法射精,張小姐坐起身來,抹了一把汗水,再次含住我的雞雞,言稱自己有一套絕活,保證能把我的精液給嘓出來。   「唔唷,唔唷,」果然不假,張小姐的嘴活著實了得,兩隻小手捧著我的雞雞,手指極具挑逗性地彈撥著我的肉蛋蛋,同時,張開小嘴,吮住掛著她自己分泌物的雞雞頭,腦袋緩緩地向下低附,整根雞雞慢慢地沒入她的口腔裡,然後,舌身一番繞纏,腦袋再向上抬起,將水淋淋的雞雞吐出來,握在手心裡,上下套弄數回,將雞雞磨得錚明瓦亮,然後,再如此這般地重新吸吮進口腔裡。   「好活,謝謝老鄉!」我美滋滋地欣賞著張小姐為我口交,望著她那下賤的淫態,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高高在上的尊嚴感,一種射精的慾望也終於襲上心頭,我一把按住張小姐的腦袋,欲將精液射進張小姐的嘴裡,從而獲得一種野蠻的滿足感。   張小姐心知肚明,按在我手掌中的腦袋不再上下動,嘴巴緊緊地吮住雞雞,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射精的時刻。「哎喲,哎喲,」我按著張小姐的腦袋哎喲了好半晌,不但沒有射出一滴精液來,原本硬梆梆的雞雞竟然不可思議地癱軟下來,從張小姐的嘴裡撲啦一聲滑了出來,張小姐失望地嚷嚷道:「唉,張哥,你是怎麼搞的啊!」   「也許是酒喝得太多了!酒勁終於上來了!」   「唉,」張小姐握住軟哈哈的雞雞,只好重新開始她那套據說是屢試不爽的工作流程:揉搓、套弄、吮吸、舔嘓、套弄、揉搓。   「呶,」我還是不能射精,只好將雞雞從張小姐的手裡接過來,再次插進她的肉洞裡,又狂放地插抽起來。插了一會兒,又抽了出來,再次讓張小姐為我口交。   張小姐皺了皺眉,握住雞雞,這次她不再重複那套被我證明完全是無效的揉搓、套弄、吮吸、舔嘓、套弄、揉搓的工作流程,而是雙手握住雞雞,舌尖反覆地舔嘓著紅通通的雞巴頭以及包皮與雞雞頭分界處那條突起帶,直舔得我奇癢難奈,可還是無法射精。   「唉,你啊,快點射啊!」   張小姐氣急敗壞地抽打著我不爭氣的雞雞,同時,張開小嘴含住我的雞雞,兩排芝麻小牙快速地切咬起來:「快射,再不射,我把它一口咬掉!」   「哎喲,」微微的疼痛逼迫我將雞雞從張小姐的嘴裡抽出來:「別咬哇,我會射的。」說完我將隱隱作痛的雞雞再度塞進張小姐的肉洞裡,又是一番大作,還是不能射精。   「嗨,來吧,還得嘴活來解決!」張小姐將我推倒在床鋪上,握住我的雞雞又是啃,又是吮,又是切,又是咬。   痛得我殺豬般地吼叫著:「別咬啊,別咬啊,痛死我了!」   張小姐賭氣般地握著雞雞就是不肯撒手,疼痛之餘,我搬過張小姐的屁股,報復般地摳挖著她那掩沒在大草原深處的肉洞,張小姐禁不住地咧嘴呻吟起來:「哎喲,張哥,輕點摳哦,好痛啊!」   「啊——」我的手指凶狠異常地摳挖著張小姐的肉洞,在張小姐痛苦的呻吟聲刺激之下,一陣快意悄然襲來,我大叫一聲,一灘精液噴湧而出,全部濺射在張小姐的嘴裡,張小姐滿意地抹了抹嘴角的殘精,如負重卸地歎息一聲:「唉,總算弄出來了,張哥,你這點錢真是不好掙啊!」   「小姐,你的確辛苦了,我也是確實喝多了,可是,我不會虧待你的,你的出台費,我雙份付給你!」   「謝謝!」張小姐秀顏大悅,張開溢著精液的小嘴,樂顛顛地吻了我一口:「謝謝張哥!」   第二天早晨,走出洗浴中心的大門,冷嗖嗖的晨風拂面而過,我抬起依然泛著張小姐陰道氣味的手掌,整理一下吹起的衣領,醉意頓然消散,週身陡感莫名的疲乏,胯間的雞雞也開始隱隱作痛,並且產生一股急促的尿意。   我緊咬牙關地忍耐著,忙三火四地跑進火車站候車廳的公共廁所,我鬆開褲帶,手掌剛觸到勞累了大半宿的雞雞,登時痛得我呲牙咧嘴,我低下頭去一瞧,我的乖乖,好可憐,我那軟哈哈的雞雞又紅又腫,更令我驚愕不已的是,雞雞根處竟然還有一條狹長的、紅漬泛起的潰口。   「啊,這是怎麼回事?張小姐,你下嘴好狠啊,把我的雞雞都咬破皮了!」   我小心奕奕地握著雞雞,盡一切努力地往外排擠尿液,可是,尿感雖急,卻淌不出一滴尿液來,而紅通通的龜頭口,總是有那麼一種怪異的粘濕感,似乎粘掛著點滴的尿液,這是怎麼回事?   我掀起褲頭,迷縫起雙眼,仔細審視一番,嗡——,不看則已,這一看啊,立刻賅出一身的冷汗,雙耳嗡嗡作響,兩眼直冒金花,只見雪白的褲頭上泛起一塊讓我作嘔的黃橙色:「完了,中標了!」   我的面龐唰地變成了蠟黃色,繼爾,又像一隻霜打的茄子,叭啦一下,蔫巴起來,那天,我始終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廁所的,當我的屁股一碰到候車室涼冰冰的塑料椅子上,受到壓擠的雞雞愈加難忍地痛癢起來。我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完了,中標了,我又萬分幸運地感染上淋病菌了!這可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唉,都是稿費弄的我心魂顛倒,直至樂極生悲啊!   「不對啊!」稍試定靜一些,我心中暗暗嘀咕起來:憑著以往的嫖娼經驗,即使中標,發病的速度也不會如此之快,通常情況下,淋病菌應該在一周之後才開始發作、水腫、淌膿,劇痛難忍!可是,昨天夜裡才嫖完娼,怎麼大清早一起來就找上門來了?真是欺人欺到家了,不會不會,淋病菌不會發展的如此之快,我再好好地看看去!   我站起身來,又返回公共廁所,掏出雞雞,反覆地端詳起來,然後,盡一切努力地擠出些許黃濁的尿液,頓時,尿道產生一種火辣辣的灼燒感,我禁不住地又哆嗦起來:完了,小便赤疼,這是中標的明顯症兆啊!我苦澀地瞅了瞅雞雞,紅腫的龜頭口依然有種濕漉漉的附著感,哇,他媽的,是不是開始分泌膿液了?   我更加恐懼了。   這一天啊,我是這樣度過的,在無盡的驚賅和慌恐之中,我頻繁地往返於候車室和公共廁所,一次又一次地解開褲帶,掏出雞雞,仔細審視,無比赤癢的雞雞,讓我摸得灼手可熱,他媽的,可憐的雞雞都快擺弄熟了。昏昏然間,車站工作人員向我走來:「同志,我觀察你快一天了,你不是候車的吧,你有車票麼,請出示車票!」   「我,」我哪有什麼車票,都什麼情況了,我還有閒心坐車旅行。見我拿不出車票來,車站工作人員毫不客氣地將我逐出了候車大廳。   唉,我灰溜溜地漫步在大街上:我可怎麼回家啊,媳婦知道了,豈會饒我?   若瞞著媳婦,到了夜晚,又無法推辭性慾旺盛的媳婦那近乎瘋狂的尋歡,我的上帝啊,如果再把病菌給傳染媳婦,那可熱鬧到家了,簡直是裡外發燒啊!   不,不,絕對不能回家,我堅定地認為: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回家,否則,凶多吉少,一旦讓媳婦知曉,後果不堪設想,嗨,不敢想,不敢想,一想起來就打冷戰!可是,不回家,我又能去哪啊?去朋友家?不行,我的朋友個保個都是大酒包,萬一又喝多了,說走了嘴,不是一樣要壞大事麼?去連橋家,也不行,連橋的老婆孩子都在家,萬一真的中標,就得買藥、扎針,一旦讓小姨子知曉我的醜行,可要讓人貽笑大方了!   我一邊苦苦地思忖著,一邊信馬游韁地徘徊著,無意之間,來到了一家小店的門前,這家小店我非常熟悉,沒少在此廝混,小店的外間屋賣些煙酒糖茶之類的雜品,而裡間屋,則終日擺著數張方桌,一年四季,無論是春夏秋冬,白天黑夜,總是聚著一些頭髮蓬亂、灰頭灰臉的賭徒,進行著馬拉松般的賭搏。   「哎喲,」我橫下一條心,不再回家,決定在這家小賭坊裡混上一夜,看看雞雞有無好轉或者是惡化,推開裡間屋的房門,立刻看到一張張熟悉的、卻是因終日熬夜而蠟黃的面龐:「老張來了,請坐請坐!」   「老張,參與啊!」一位不修邊幅,外號李大褲襠的賭徒一邊搓著麻將牌,一邊不懷好意地慫恿我參予他們的賭局:「老張,上啊,玩兩圈,贏點酒錢!」   「操,玩就玩,」為了把心思從雞雞上轉移出來,我順手掏出寫色文、扯雞巴蛋弄來的鈔票,啪地甩在李大褲襠的面前,李大褲襠以及眾賭徒見狀,全都瞪大了眼睛,那份貪婪,恨不能將鈔票一口吞入口中,永遠據為已有,我不屑地撇了他們一眼:「怎麼,眼饞啦,想玩麼,就玩大的,刺激刺激,誰跟你們摸這破麻將,半天和不上一把,好不容易弄上了聽,卻給別人點了炮!」   嘩啦,李大褲襠聞言,嘩地推翻了麻將牌,草草地捲裹上,扔到牆角:「好啊,既然老張發話了,要玩大的,咱們就得響應啊,來,拿撲克來,比劃比劃,誰贏得多了,就請客喝酒、洗澡泡妞!」   啪,小店老闆將一幅嶄新的撲克牌放在桌子中央,宣告一場狂賭正式開始,可是,剛剛押了不到一圈,我的手機,以及眾賭徒們的手機便此起彼伏地嘟噥起來:「喂,什麼事啊?」   「喂,你是誰啊?」   「喂,我玩一會再回家!」   「……」   「操,」極壞的心境使我賴得理睬媳婦,在媳婦的逼問之下,我無法說出不回家的理由,便氣鼓鼓地關掉了手機,同時,呼地抓過撲克牌,瞅著或是接電話或是撥打電話的賭徒們,鄭重地警告道:「我說,如果想玩,就消消停停地玩,別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的,都把手機給我關了,誰也不准打電話,更不准接電電話,否則,我不玩了!」   「好,」   「好,」望著我手中厚重的鈔票,眾賭徒活像一群為了得到糖塊而無比聽話的孩子,紛紛關掉了手機:「好,好,響應老張的號召,再也不打電話了,好好玩牌!一心贏錢!」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我與關掉手機的眾賭徒正專心致志地賭搏著。小店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誰,抓賭的吧!」眾賭徒蠟黃的面龐泛起一片驚賅之色:「是不是有誰舉報,警察來抓賭了!」   「大褲襠,」屋外傳來李大褲襠媳婦的叫嚷聲:「快開門,你他媽的快開門啊!」   「哦,原來是她啊!」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店主開了房門,李大褲襠的媳婦嗖地一聲衝進屋來,一把揪住李大褲襠衣領:「你他媽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耍錢,家裡的事什麼也不管,玩就玩唄,為什麼把電話也關了,家裡有什麼事也找不到你!」   「什麼事啊,」李大褲襠喃喃地嘀咕道:「家裡能有什麼大事啊!」   「什麼大事,」李大褲襠的媳婦撲地流出了傷心的淚水:「你說什麼大事,給你打電話,就是沒人接,急死人了,告訴你,我,我,我媽死了!」   「啊——」聽到李大褲襠媳婦的話,滿屋皆驚,我羞愧地難當地低下了頭,眾賭徒指著李大褲襠的腦袋道:「真是沒正經事啊,只顧著耍錢了,老丈母娘死了,也不知道!」   我推開店門,給李大褲襠打了一輛出租車,李大褲襠執意讓我陪他去,有家不能回的我,索性也鑽進車裡,乘著夜色,來到了郊外,一進屋門,李大褲襠的丈母娘早已橫屍在外間屋的門板上,望著安祥而又熟悉的面龐,我心生愧疚,過去,我沒少在李大褲襠丈母娘家玩牌,老太太待人很是和藹,當我吸光了香煙,順手抽出一張鈔票,遞向身後的老太太:「大娘,求你幫我買包煙吧!」   「好的,」老太太爽快地伸出手來,當她接拿鈔票時,我突然發現,老太太乾癟的五指蓄著又長又尖,又光又滑的指甲,並且向內側深深地彎裹著:好可怕的長指甲啊,如果老太太發火撓人,一定會將人撓得皮開肉綻。   當我們狂賭了一宿,天色漸漸放亮,一個個口乾舌燥,飢腸漉漉時,老太太給我們端來了洗臉的熱水,熱氣騰騰的豆漿,白噴噴的饅頭以及豐盛的菜餚,甚至還有我最喜歡吃的扣肉。那一個清晨,那一頓早餐,讓我終生難忘。如今,年邁的老太太走上了黃泉路,臨行之前,連賭徒姑爺的面也沒看著,招呼也沒打一聲,想來真是嗜賭滅親啊!   「唉,」望著門板上的老太太,李大褲襠聳了聳肩膀:「丈母娘,實在對不起!姑爺不好,臨終前沒有守在你老的身旁,哎,」李大褲襠突然想起了什麼,問滿臉淚痕的媳婦道:「王大襖袖吶,他咋沒來啊?他不也是姑爺麼!」   「哼,他,」李大褲襠的小姨子,王大襖袖的媳婦氣咻咻地說道:「他啊,抓豬去了,一天也沒看見人影,你們這些人啊,都是這套號的,沒心沒肺!」   「來了,來了,王大襖袖回來了!」說曹操,曹操到,在媳婦的嚷嚷聲中,王大襖袖裹著油漬漬的棉大衣,甩著長長的棉衣袖,風風火火地闖進院子:「我回來了,我抓豬回來了!」   姐倆見自己的丈夫都回來了,儘管不是那麼的真誠,更是不及時,兩個媳婦還是消了些氣,唉,姑爺對待丈母娘,也只能是這樣了,或早或晚,能來看看,已經算是不錯了!   「你們幾個給我媽媽守靈!」姐妹倆給丈夫們以及我安排了這頗具懲罰性的工作:「天亮之前,你們誰也不能離開屋子一步!」   「是,」我們幾個一貫不干正經事的傢伙老老實實地端坐在土炕上,面面相榷,長久地沉默著。   嘰嘰嘰,吱吱吱,呀呀呀,……   突然漆黑的窗外傳來一種怪異的嘶鳴聲,那份不安,那份驚恐,乍聽起來,好似受到黃鼠狼襲擊的小雞所發出的絕望的哀鳴。   「小雞在叫,黃皮子又來吃小雞了!」李大褲襠瞅著玻璃窗嚷嚷起來。   而王大襖袖則老道地說道:「不是,不是黃皮子,現在哪裡還有黃皮子啊,早就給打絕了,再說了,小雞早就上架了,院子裡沒有小雞,這是貓頭鷹在叫,啊,」說到此,王大襖袖的額頭滲出一汪冷汗,一臉驚賅地自語道:「不好,不好,貓頭鷹進院亂叫,不是好兆頭哇,要死人啊!」   「是呀,是死人了,」李大褲襠指了指土炕下的老太太:「這不死人了!」   「可是,老太太已經死完了,貓頭鷹怎麼還叫哇,是不是還要死什麼人啊,去他媽的吧,」王大襖袖抹了抹冷汗,為了轉移膽怯的心理,他有意岔開話題,原本驚賅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別提這個啦,什麼貓頭鷹叫,就要死人,完全是封建迷信,壓根就沒有這種事,不信,我不信,咱們還是談點別的吧!說點高興的事情,」說著,王大襖袖拍了拍我的肩膀:「哥們,今天我可走了好運,發了筆意外的小財啊!」   「呵呵,」望著王大襖袖的神態,我好生發笑:今天是你老丈母娘的死期,你卻樂得夠戧,還毫無良知地言稱發了筆意外的小財,有這種事,在這種場合,這種氣氛之下,也不應該說出來啊!   「嘿嘿,」王大襖袖喜不自勝地繼續道:「今天早晨醒來,我的心情就特別的好,吃過早餐,我擺了一把撲克牌,哎,你說順不順吧,一把就擺開了,我看看擺牌的方向,是東南方,好,今天就往東南方去,一定有好運在等著我吶。我發動了拖拉機,突突突地就往東南方去了,前面有一個小屯子,我就進去了,聽人說,有一戶人家的老母豬病了,找來獸醫怎麼也看不好,眼瞅著就要死了!我一聽,死豬,一定便宜,買到手,回家扒精肉,賣給地下熟食加工黑店,賺他一筆!」   「哼哼,」我冷笑一聲:「就這點小財,買了頭死豬,你賺了幾百啊!」   「幾百,哼,」王大襖袖不服氣地哼哼一聲:「幾百,幾百夠賺的嗎?到了那戶人家,我以極低極低的價錢,把就要斷氣地老母豬買到了手,扔上拖拉機,趁著它還沒斷氣,趕快拉回家去放血扒肉。我以最快的速度把拖拉機開回了家,下車一看,你猜怎麼啦?」   「怎麼啦,活啦!」我與李大褲襠同時問道:「是不是跑了一路,把老母豬給顛活了啊!」   「對,」王大襖袖樂得一拍大腿:「這一路,都是坑坑窪窪的鄉土路,等到了家,我下車一看,老母豬不但沒死,還站了起來,這下,可把我樂壞了。我急忙把老母豬卸下車,剛剛趕進豬圈,老母豬就趴了下來,你們猜,又怎麼啦?」   「怎麼啦!」我與李大褲襠異口同聲道:「下崽了?」   「對,」王大襖袖黑黝黝的面龐綻開了幸福的花朵:「這頭老母豬哇,可真甜乎人啊,屁股一撅,吭哧吭哧的,一口氣給我下了十二隻豬仔,並且都活了,一個沒死,啊,」講到此,王大襖袖迷縫起眼睛,掐著手指頭:「老母豬不算,基本上是白揀的,這十二頭豬仔,我只須餵它個把月,每頭至少也能賣個百八十的,啊,十二頭豬仔,加上老母豬,我至少能淨賺貳仟塊啊,啊,貳仟塊啊,」   王大襖袖得意洋洋地舉著兩根手指頭:「哥們,貳仟塊啊,知道麼?」   「唉,」李大褲襠即羨慕又妒忌地瞟了連橋王大襖袖一眼,繼爾,猶如霜打的茄子,滿面的憔悴,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眨巴著無神的困眼,對我說道:「老張,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是打麻將,我三天三夜不合眼,一點也不知道困和乏,可是,一旦做起別的事來,我就沒精神,上下眼皮直打架!」   「呵呵,」我挖苦道:「你這是玩牌玩出邪毒了,就像抽白面,不抽不行,一抽就來精神!」   「唉,太沒意思了,這時間可怎麼打發啊!」講述完自己的發財史,見沒人再理睬他,王大襖袖無聊地自語著:「冬天的夜好長好長啊,這可怎麼熬啊!」   「這好辦,」見裡間屋沒有響聲,李大褲襠斷定媳婦和小姨子應該睡熟了,於是,又犯了賭癮,習慣性地掏出撲克牌,慫恿我和王大襖袖道:「你們倆今天都發了筆財,那好哇,藉著好運還沒走遠,繼續賭啊,沒準能贏到更多的錢吶,來,閒著也是閒著,哥幾個賭一會吧!」   「哼,賭就賭,」王大襖袖欣然應允道:「老子今天特順,手氣一定特好,呸,來,」王大襖袖順手抓起一張撲克牌,呼地縱身躍起:「我的天,怎麼樣,手氣就是好,想啥來啥,天龍,滿貫!贏錢,我贏了!」   王大襖袖將撲克牌甩在土炕上,無比得意地搶過我和李大褲襠手中的鈔票:「給我,給我,我贏了,滿貫,你們全輸!」   「慢,你贏了,做夢吧,你那是黑龍,看我的,」李大褲襠啪地亮開自己的底牌:「我是紅心真龍,你沒我大,我贏了!」   「不對,」王大襖袖臉紅脖子粗地爭執道:「不對,應該是我贏了,我們這地方都是這種玩法!」   「什麼玩法啊,」李大褲襠伸手欲搶王大襖袖的鈔票:「農村玩法,哪有這麼玩的啊,紅心天經地義的就應該比黑心的大啊!」   「不,就是這種玩法!」   「操你奶奶的,」正當兩人不服氣地爭執著,突然,身後傳來老太太熟悉的山東口音:「操你奶奶的,我讓你們玩!」   「啊,」說時遲,那時快,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聽叭的一下,李大褲襠慘叫一聲,咕咚一下從炕沿木上翻仰到冰硬的地板上,滿臉血污,登時畢命。   「哇,我的奶奶,」我和王大襖袖扭頭一看,死去的老太太竟然被兩個不肖的女婿給氣活了,披散著蒼蒼的白髮,伸著乾枯如柴的手臂,鋒利無比的指甲掛滿了李大褲襠的鮮血,正窮凶極惡地向王大襖袖猛撲過去:「我讓你玩,我讓你玩,雜種操的,在你眼裡,你老丈母娘還不如一頭老母豬!」   「丈母娘,我錯了,饒,」「命」字還沒喊出口,老太太已經跳上土炕,昏暗之中,只見乾巴巴的手掌一揮,王大襖袖也是一聲慘叫,咕咚倒臥在土炕上,鮮紅的血水混合著慘白的腦漿,從被長指甲剌穿的額頭上汩汩地湧淌出來。   「大娘,饒命!」   見老太太又轉向我,我張惶失措地翻滾到地上,呼地推開了房門:「大娘饒命,你的女婿不孝,這可與我無關啊!」   「與你無關?小兔崽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好幾十歲的人啦,還是不學好,不著調,吃喝嫖賭,樣樣全好!…,今天,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你…」   「大娘饒命,」我不顧一切地衝出屋子,一邊赤腳狂奔著,一邊乞求著:「大娘饒命,我一定學好,再也不吃喝嫖賭了!」   「哼,」老太太伸著干手臂,窮追不捨:「聽你說話,就像聽野驢放屁!」   「啊,」月光下,前面閃現出一道柳條牆,我急忙轉身,老太太則徑直撲到柳條牆上,柳條茬刮住她的屍身,猶如蒼蠅落在了蛛網上,可是,老太太手臂一揮,柳條茬便被齊唰唰地刮掉一片,嘩嘩地散落著,看得我心驚肉跳:「大娘,饒了我吧!」   「少廢話,」從柳條牆上解脫出來,老太太轉過身,再次向我撲來,看來,不將我置於死地,誓不罷休。   我跑啊,跑啊,喊啊,喊啊,前面突然出現一棵參天大樹,求生的慾望讓我身子一轉,非常機靈地溜到樹身的另一側,而身後的老太太則咕咚一聲撞到樹身上。她以為逮住了我,雙臂一攏,惡狠狠地罵道:「小兔崽子,我讓你跑,我掐死你!」   說著,老太太雙臂合攏,巨大的樹桿發出卡卡的脆響,在手臂的擠壓之下,現出兩道深深的凹陷,好大的臂力啊,我嚇得哆哆發抖,想像著這雙鐵臂如果攏住我,定會將我攔腰掐斷。   「啊,啊,」老太太突然驚叫起來,我定睛一看,原來,由於用力過猛,老太太長長的指甲深深地刺進了樹桿,怎麼也拔不出來了,氣得尖聲厲氣地喊叫起來:「啊,啊,他媽的,放開我!」   「哈哈,蒼天有眼,我命不該絕!」我面呈喜色,見老太太無奈地掙扎著,報以頑皮的一笑:「大娘,您老抱著大樹,自個好好地玩吧,天太晚了,恕我不奉陪了,再見!」   「啊,啊,」老太太開始乞求我了:「小子,求求你,幫幫大娘,幫大娘把指甲拔出來!看在我這一把年紀的份上,幫幫我,過去,我對你可不薄啊,沒少給你做好吃的啊!放心吧,只要你幫幫我,我再也不會傷害你的。」   「真的麼,」我面帶懷疑地走向老太太。   老太太皺巴巴的面龐堆起非常不自然的微笑,一雙混濁的眼睛笑迷迷地望著我:「小子,過來吧,幫幫我。」   我不敢走到老太太的身旁,滿腹疑慮地問道:「大娘,我怎麼幫你啊?」   「過來啊,我告訴你!」   無法脫身的老太太雙眼熱切地望著我,為了表示友好,不停地微笑著,慘白的面龐漸漸現出溫暖的血色,可是,火辣辣的目光卻演變成兩道刺眼的彩環,直勾勾地射向我,我驚賅地止住了腳步,怔怔地瞅著老太太,突然,兩道彩環緩緩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條光怪陸離的彩虹,讓我瞠目結舌的擴張著,最後,將我牢牢地纏裹住:「哈哈,小崽子,你終於上鉤了!」   「饒了我,」我拚命地掙扎著,欲逃出彩虹的裹束,可是,我越掙扎,彩虹裹束的越緊,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饒了我,大娘,饒了我!」   「喂,」絕望之中,終於有人拉住我,一把大手緊緊地拽住我的肩膀:「老張,怎麼了,睡毛了?」   「啊,」我終於睜開了眼睛,李大褲襠和王大襖袖分別坐在我的兩側,正關切地望著我:「老張,做惡夢了吧,什麼大娘、大娘的,一個勁地喊啊!是不是與死人同睡一屋,嚇毛了?」   「嗯,」我翻轉一下身體,抬起頭來,心有餘悸地撇了一眼土炕下,拂曉昏昏沉沉的光亮讓人沮喪地揚灑在水泥地上,門板上的老太太還是那份安祥,彷彿根本沒有死,而是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