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

  一
  「你吃飯啊,你快點吃飯啊!」
  一隻從樓頂不慎誤鑽到廁所排風扇裡的小麻雀被我無情地擒拿住然後毫不留情地栓繫在桌腿上,可憐的小麻雀拚命在拍打著翅膀,絕望地哀鳴著,繫著塑料繩的小細腿悲慘地抽搐著,跌跌撞撞地掙扎著,我在廚房辟哩叭啦地折騰一陣,直至把被奶奶收拾得景景有條的碗櫃搞得面目全非,一片狼籍,最後終於找尋到一把早已發霉的小米,我將變質的小米傾倒在小瓷碟裡真誠地對陷入絕境的小麻雀說道:
  「你吃飯啊,你快點吃飯啊!」
  可是,小麻雀根本不理睬我,繼續作著毫無希望的掙扎,我又把自己的早餐——一杯熱牛奶分給小麻雀一部分,然而它還是無比懊惱地對我不理也不睬,我氣急敗壞地喊叫起來:
  「奶奶,奶奶,奶奶,你看它也不吃飯啊!」
  「哎呀!」奶奶始終默默地站立在我的身後,笑吟吟地望著我和小麻雀,奶奶今年五十多歲,高佻的身材,健壯的體魄,在這幸福的夏日裡,奶奶正在精心梳理著剛剛洗完的烏黑長髮,她將掛滿水珠的圓臉朝向寬闊的窗扇,一縷縷明媚的陽光親切地照射在奶奶稍顯蒼老的面頰上,奶奶衝著和熙的陽光淡淡地一笑,一隻手輕柔地抓握著披肩的秀髮,聽到我的喊叫聲,奶奶和藹地俯下身來對我說道:
  「力啊,小鳥是不會吃飯的,它想媽媽啦,你看它哭得多傷心啊!」
  「可是,奶奶,它不吃飯會餓死的啊!」
  「是啊,如果它看不到媽媽會哭死的!」
  「那怎麼辦啊,奶奶!」
  「放了它,力啊,聽奶奶的話,放了它!」
  「奶奶,放了它,我玩什麼啊!」
  「力啊,過幾天奶奶領你回老家,我們那裡什麼樣的鳥都有,你放了它,奶奶家有各種各樣好看的小鳥!」
  「真的嗎,奶奶?」
  「真的,奶奶不撒謊,不騙你,奶奶要是騙你就是小狗!」
  「奶奶,你們家除了有各種各樣好看的小鳥玩,還有什麼好玩的啊?」
  「多啦,力啊,奶奶家不但有小鳥玩,還有小狗、小貓、小魚、……,嗨,多去啦,奶奶家什麼好玩的都有!」
  「好,奶奶,那我就放了它!」
  說完,我解開小鳥腿上的塑料繩,小心奕奕地握住小鳥顫抖不止的身體,奶奶輕輕地拉開一扇窗戶,我走到窗前雙手輕輕一鬆,可憐的小鳥立刻張開雙翅奮不顧身地衝向窗外,連頭也不回,連聲再見也不跟我說便消失在密如蟻穴的樓群裡。
  三天後的早晨,經過一夜的顛簸,當我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發覺奶奶果然把我領到了她的家,一個典型的農家草舍。奶奶果然兌現了她的承諾,在奶奶家房後的大棗樹上、在高高的山牆頂端結掛著數處令人垂涎的大鳥窩,嘰嘰喳喳的小鳥悠然自得地進進出出、飛來飛去,我抱著奶奶的大腿一次又一次地央求著:
  「奶奶,奶奶,快給我抓小鳥啊,快給我抓小鳥啊!」
  「力啊,」奶奶永遠都是耐心地解釋著:
  「力啊,那是小燕子,不能抓的,小燕子是益鳥,專抓害蟲吃,不能抓它們,如果你抓了他們,會鬧眼睛的!」
  「奶奶,我不怕鬧眼睛,我要小燕子玩!」
  「力啊,小燕子是絕對不能抓的,它們每年春天都來奶奶串門,奶奶都認識它們啦,如果你搗了它們的窩,明年它們再也不會來奶奶家串門啦,力啊,你就站在院子裡看吧,你看小燕子多好看啊,多漂亮啊!」
  無論我怎樣軟磨硬泡,奶奶都毫不猶豫地堅持著她絕不抓小燕子的基本原則,無奈之下,我只好去惹貓逗狗、追趕大黑豬。
  大黑豬被我輦得無處可逃一頭撞開了木板杖;無辜的大黃狗被我抽打得有家不敢回,絕望地站立在院門口瞅著被我掀翻的狗捨汪汪地哭泣著;而惱羞成怒的虎皮貓卻不吃我那一套,毫不留情在我的手背上畫上一道道痛癢難當的血印。
  「唉,力啊,你瞅你,又被貓撓了是不是,走,別總繚貓逗狗的啦,奶奶背你串門去!」
  奶奶憐惜地蹲下身來背起我一路哼唱著我根本聽不懂的曲調步履蹣跚地走出院門,正在抽泣的大黃狗立刻跳將起來搖晃著又粗又長的大尾巴,吐著血紅色的大舌頭歡蹦亂跳地跟隨在奶奶的身後。
  「老張太太,這是去哪啊!」鄰居李姥姥,一個走起路來總像要摔倒似的小腳老太太遠遠地沖奶奶打著招呼。
  「串門去,」奶奶熱情地回答道:
  「她李姥姥,你看,這是我大孫子!你看他長得好厚實啊!」
  「是啊,這小子長得跟他爹一模一樣!」
  不用問,奶奶準是又背著我滿村子四處炫耀去啦,逢人便說:
  「你看,這是我大孫子!」
  「你看,這是我大孫子!」
  然後,奶奶又衝背上我的說道:
  「力啊,這是你劉大伯!」
  「力啊,他是你韓大爺!」
  童年時代的我永遠也弄不明白這些數也數不清的大爺、大伯、姑姑、姨姨們都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是從哪個方面論過來的,我只是茫然地點著頭,怔怔地衝著他們傻笑著,更使我無法接受的是,我那糊塗透頂的奶奶指著一位個頭比我高不了多少、腦袋後面梳著兩條烏黑髮辮的小姑娘對我說道:
  「力啊,這是你老姑,快叫姑姑哇!」
  「小力,大侄子,……」還沒等我開口,起初默默地站立在地板上的小姑娘突然歡蹦亂跳地向炕沿跑過來,她熱情地握住我的雙手張開小嘴叭嗒一聲在我的右臉上重重地吻了一口,然後又一本正經地以一個長輩的口吻對我說道:
  「小力,叫我姑姑,叫我姑姑哇,來,讓姑姑好好地希罕希罕你!」
  說完,她又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左臉,一股股清香的胭脂氣味頓時撲進我的鼻息,我貪婪地作了一陣深呼吸,隨即抹了一把臉蛋上的口液十分不友好地嘀咕道:
  「不,」我拚命地搖晃著腦袋,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位身材還有沒有姐姐高的所謂的「姑姑」,我突然發現她的下頜有些與眾不同,比普通的女孩子稍顯長些:
  「不,不,你這麼小,長得還沒有我的姐姐高呢,我憑啥叫你姑姑啊,叫你大下巴還差不多!」
  「哈哈哈!」滿屋子的七大姑八大姨們頓時轟堂大笑。
  「嗨,」奶奶聞言苦澀地一笑:
  「這混小子,這是怎麼講話,她是你八爺的老閨女,你當然得叫她姑姑啦!」
  「那,那,那我就叫她大下巴姑姑吧!」
  被我稱謂大下巴姑姑的小女孩受到我無端的羞辱原本嫩白的臉蛋騰地紅脹起來,滿臉的笑容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來的是一滴無比委屈的淚水在秀美的眼眶裡直打轉轉,她惡狠狠地瞪著我,然後一把將我推開轉過身去擒著滿眼的淚水飛速地跑出屋外。
  我的第一次二
  我在奶奶家不僅有數不勝數的、弄不清來路的七大姑八大姨們,更結識了一大幫頑皮刁鑽的小夥伴們,我們整天聚在一起發揮出天才的想像力不知疲倦地玩耍、打鬧、搞惡作劇。我們比賽似地翻爬大隊部的土坯牆頭如果有機可乘便偷拿生產大隊倉庫裡的玉米棒;我們猶如猿猴般地攀上大柳樹無情地搗毀鳥窩抓獲可憐的鳥孩子;我們下餃子似地跳進小池塘裡肆無豈憚地抓魚摸蚌;我們像群小偷似地溜進瓜田里十分巧妙地與看瓜的老頭周旋然後鬼子進村般地掃蕩令人直流口水的香瓜,由於過於貪吃,深更半夜搞得上吐下瀉;我們,……;我們,……;我們有說不完故事和笑話。
  當然,夥伴們之間令人不愉快的磨擦總是在所難免的,有時為了一點點簡直不值得一提的雞毛蒜皮的瑣碎之事便鬼臉一翻,橫眉一豎,再也不念及平日裡的情誼,順手操起什麼家什便無情無義地大打出手。我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好戰份子,每有戰事發生我總是最積極的參加者,因為我來自於遙遠的他鄉,一旦挑起事端便會受到眾多夥伴們的圍攻,正所謂的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
  「揍他,他不是俺們這圪塔的,他是外姓人!」
  「對,兄弟們,咱們可是親哥們啊,大家一起上保準揍扁他!」
  「快,別讓這小子跑掉,快點把他圍起來啊!」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大家散開點,小心崩身上血!」
  「……」
  「你們在幹什麼!」
  我被五六個姓魯的親哥們團團包圍住,你一拳他一腳地向我發起猛烈的攻勢,我顧了腦袋顧不了屁股,猶如困獸般地做著絕望的掙扎,突然,包圍圈外響起了清脆的、只有少女才能發出的叫嚷聲:
  「你們在幹什麼?為什麼欺侮人,這麼多人打一個人,真不要臉!」
  很快,一個又一個魯姓親兄弟被一隻少女柔嫩的手掌推搡到一邊:
  「滾開,一邊涼快去,不許合夥打人,想打架就一個一個地單摳,一大群人打一個人算什麼能耐啊!」
  我停止無望的掙扎,呼呼地喘著粗氣轉過臉來一看,嘿嘿,原來是那天被我無端羞辱的大下巴姑姑前來給我解圍,我一時間又是感動又是慚愧,久久地望著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話才好。大下巴姑姑健步躍到我的身旁一把拽住我那隱隱作痛的手臂:
  「大侄子,別怕,姑姑來幫你,我看誰敢欺侮你,喂,老魯家的人,你們家最他媽的不講理,怎麼,想欺侮我們老張家的後代,來吧,今天我跟你們較量較量!」
  「哼,」魯姓親兄弟揉著酸麻的胳膊悻悻地走開了:
  「哼,好男不跟女鬥,誰跟你打架啊,說出去讓人家笑話!」
  「哦,你們還怕人家笑話啊,你們還有臉啊,那你們合夥打人就不怕人家笑話嗎,過來啊,打啊,我陪你們!」
  「哼,不玩嘍,回家吃飯嘍!」魯姓親兄弟衝著大下巴姑姑做著種種可笑的鬼臉然後一哄而散。
  「力啊,你看你,……」大下巴姑姑蹲下身來伸出細白的小手像個小大人似地整理著我那被拽扯得皺皺巴巴的衣服:
  「哎呀,真是的,怎麼弄成這樣啦,來,快點把這條袖子套上,嗨,完啦,你看,連扣子都打丟啦,走,到我家去,我給你找個扣子縫上!」說完,大下巴姑姑將我拽了起來:
  「走,大侄子,咱們回家吧!」
  大下巴姑姑儼然以長輩的身份親切地拉起我的手向著她家走去,我在這位救星面前突然變得無比乖順起來,再也不敢與之頑皮調笑,而是以一個晚輩卑微的身份老老實實地、畢恭畢敬地與大下巴姑姑並肩行走在波光泛起的小池塘邊,無比機敏的大下巴姑姑很快便察覺出我對她的感激之情和敬慕之意,她非常興奮,臉上現露出只有勝利者才會擁有的笑容,我暗暗地猜測測著,大下巴姑姑此刻一定在想:怎麼樣,服我了吧,今天如果不是我前來給你解圍,你早就讓人家給揍扁啦!一路上,大下巴姑姑一邊走著一邊模仿著長輩的口吻喋喋不休地教訓著我:
  「力啊,大侄啊,以後別跟老魯家的小子玩啦,你們都打多少回仗啦,回回都是你吃虧,有一次被人家打得鼻口穿血,你忘啦,你咋這麼沒記性呢,怎麼還跟他們玩呢,我看你真是吃一百個豆卻不知豆腥味,唉,你這個孩子啊,真拿你沒辦法!」
  「姑姑,」我悄聲回答道:
  「我以後保證不跟他們玩啦,姑姑!」
  「哎,這才是姑姑的好孩子呢!」
  「……」
  八爺正盤腿坐在火炕上津津有味地自斟自飲著,見我衣著不整、逢頭垢面地走進屋來,他揚起紅通通的臉頰興災樂禍地挖苦道:
  「嘿嘿,小兔崽子,又打架了吧,沒打過人家吧,又讓人家給收拾了吧,瞅你這副熊樣一定被人家給打得潰不成軍了吧,哈哈哈!」
  「爹,」大下巴姑姑濃密的秀眉緊鎖:
  「爹,我大侄已經被姓魯的那幫混蛋打得夠嗆,你不安慰安慰還一個勁地抽火,你看,他的臉都給打破啦!」說完,大下巴姑姑抓過一條濕毛巾輕輕地擦拭著我臉頰上那條長長的血印:
  「來,大侄啊,姑姑給你擦一擦然後上點藥水,哦,怎麼,痛啦,哼,活該,看你以後還跟不跟他們玩啦!」
  「過來,大孫子!」八爺衝我擺擺手:
  「來,小免崽子,跟八爺喝兩盅!」
  說完,八爺拿起小酒盅斟滿嗆人的白酒然後啪地一聲放在我的面前,同時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望著我,我正遲疑之際,大下巴姑姑說道:
  「爹,他才多大點個人啊你就讓他喝酒,那不得灌醉他啊!」
  「沒事,」八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沒事,少喝點,哪有老爺們不會喝酒的啊,來,八爺的大孫子,跟八爺喝一盅!嘿嘿!」
  我緩緩地挪動到飯桌旁,低下頭去細細地嗅聞一番酒盅裡面的白酒,啊,從那嗆人咽喉的氣味裡我莫名其妙地品味出一種誘人的醇香,我興奮地端起了小酒盅在八爺熱情的慫恿之下一仰脖咕嚕一聲便傾倒進稚嫩的喉嚨管裡,哇,我的老天爺,辣死我啦,當灼人心肺的高度白酒流經食管時產生一種難奈的燒痛感,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幾下,眼睛裡湧出數滴苦澀的淚水,八爺見狀喜笑顏開地衝我豎起了大姆指:
  「好,好,好樣的,有種,不愧是我們老張家的後代!來,再來一盅!」
  我第一次飲酒時那種無比痛苦的燒灼感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隨之而來的是一種不可言表的、不可名狀的興奮感和歡快感,濃烈的酒香在我的口腔里長久地繚繞著,我轉動起血紅的舌頭饒有興致地吸舔著、回味著,同時伸出手去再次將斟滿白酒的小盅端起來。
  「大侄啊,少喝點,別見酒沒命!」大下巴姑姑煞有介事地訓斥我道:
  「哼,真是老貓炕上睡,一輩留一輩,老張家的小子個保個都是大酒包!」
  「沒事,」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沒事,這算什麼啊,往肚子裡一倒不就完啦!」
  「混小子,先別忙著喝酒啦,來,把衣服脫下來,姑姑給你洗一洗,再把扣子給你縫上,看你搞的,像個沒媽的野孩子。」
  大下巴姑姑一邊嘮叨著一邊不容分說地動手剝掉我那件髒乎乎的破上衣。
  八爺與我的爺爺是同胞骨肉,爺爺曾簡要地講述過我們的家史,我的太爺親哥們兩個從關內一路逃荒最後定居在關東一片河谷縱橫的大平原上,我的大太爺娶妻之後卻久久得不到兒子,急得大太爺望眼欲穿。而我的二太爺則一鼓作氣創造了八個兒子,我的爺爺位列第五。沒有辦法,大太爺只好又娶了第二房妻子,大家都稱她謂新大太奶,可是這位新大太奶依然無子也無女,看來這不是兩個太奶的過錯,責任完全在我的大太爺身上。我可奈何的大太爺只好伸手向骨肉兄弟討要一個兒子為自己養老送終,當地俗稱過繼。哥哥向兄弟要個兒子豈有不給之理,可是好兒子我的二太爺又捨不得,乾脆順水推舟將不務正業、好吃賴作的八兒子過繼給了大太爺。大家都說八爺的命好,過繼給大太爺當兒子後一個人獨享張家的一半家產,而二太爺那七個兒子卻只能均分另一半家產。
  大太爺故去後,八爺以令人瞠目的高速度揮霍著獨享的一半家產,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參加了共產黨,當八路軍打到八爺的家鄉時,當土地改革如火如荼地、暴風驟雨般地進行時,八爺所有的田產早已變賣得一條壟根都沒剩,當然也就十分幸運地獲得了貧農的成份,並且因為暗中協助八路有功被分配到鎮供銷社當書記,每月收入頗豐,用當地老百姓的話說:老八的工資每月都不打捆!
  八爺豐厚的薪水幾乎全部消耗在酒席宴上,他一日三餐頓頓飲酒,每飲必醉,每醉之後便暈暈糊糊地與人賭博,至於戰果如果不用我多費筆墨大家自然都能猜測得到——輸得一塌糊塗。但是,也有奇跡出現的時候,有一年,當八爺發工資時,我聽到幾個叔叔交頭接耳地嘀咕著如何將八爺灌醉然後用撲克牌將其工資騙下。那一天,八爺興沖沖地趕來赴宴,大醉之後自然而然地摸起了撲克牌,可是,令人捧腹的是,三個叔叔全部被八爺殺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花花綠綠的鈔票悉數塞進八爺的腰包裡。
  其實,八爺最大的愛好卻是飲酒,並且喜歡聚眾狂飲,人越多他越興奮,越興奮喝得越多直至人事不省,無論誰走進他的屋子,只要逢值他正在飲酒,他一定要想盡各種辦法把你勸上酒桌,這不,連我這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也被他拉上了酒桌,一通神喝胡灌之後立刻醉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得,喝醉了吧,」我依依稀稀地聽到大下巴姑姑沒好氣地嘀咕著,並且伸出手來一件一件地剝我的衣褲:
  「喂,力啊,大侄子啊,動彈一下,稍微動彈一下,往裡面躺一躺,別這麼倒在炕沿上啊,等睡死啦一翻身還不得摔到地上去啊,快點,聽話,哦!」
  我的第一次三
  「啊,渴啊,我渴啊!」
  午夜時分我漸漸甦醒過來口渴難奈地在被窩裡翻來覆去,嘴裡語無倫次地嘀咕著:
  「啊,渴啊,我渴啊,我渴!……」
  「給你,……」一隻纖細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即我朦朦朧朧地感覺到有一隻大水瓢在我的頭置前晃動著,我一□碌從被窩裡爬出來伸出手去捧著大水瓢咕嚕咕嚕地狂飲起來。
  「慢點,慢點,慢點喝,別嗆著!」不用睜眼睛也聽得出來是大下巴姑姑的話音:
  「好嘍,不喝啦,那就接著睡吧!」
  光噹一聲,大水瓢被放置在火炕邊的大木櫃上,我機械地翻轉一下身體,大醉初醒的我好似與人打了一場惡戰,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氣力,彷彿骨頭都散了架子,我深深地呻吟一聲,一條大腿長長地甩向一邊。
  「哎呀,你幹什麼呢,輕點啊,……」
  我感覺到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撞擊在身旁的大下巴姑姑的小腹部,她哎呀一聲推開我的大腿,我隨即又翻轉一下身,將熱滾滾的面頰轉向大下巴姑姑,我的大腦依然處在半麻醉狀態,兩隻眼睛懶得睜開,緊緊地閉合著,我依依稀稀地感覺到大下巴姑姑漸漸地湊近我,酥軟的胸部已經十分熱切地貼靠在我熱血沸騰的身體上,我無意之間一隻手輕輕地觸摸到大下巴姑姑尚未發育成熟的胸乳上,她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卻抓住我的手溫柔地按揉著:
  「大侄啊,醒酒了沒有哇?」
  「嗯,」我暈暈糊糊地點了點頭,大下巴姑姑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貼到我的身體上,我已經非常清楚地聽到了她那均勻、舒緩的呼吸聲,嗅聞到少女特有的體香味,突然,大下巴姑姑把一條白嫩的大腿移壓到我的身體上滑膩的皮膚輕輕地與我的皮肉磨擦著、磨擦著,啊,一種奇妙的、熱滾滾的、麻酥酥的感覺從大下巴姑姑的白腿傳向我的週身,我不自覺地抖動一下身體,平時裡專門用來排尿的小雞雞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並且慢慢地站立起來,硬梆梆地將褲頭高高頂起。
  我的心臟快速地跳動起來,口腔裡感到前所未有的乾渴,但是我這次卻沒有喊著要水喝,而是強忍著乾渴將一隻手偷偷地按放在大下巴姑姑光滑的大腿上用手指頭悄悄地抓摸著、按揉著,貪婪地享受著這份意外的肉慾。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大下巴姑姑面色緋紅,珠唇微開,看見我在望著她,她熱情地伸出手臂緊緊地抱住我,那條白腿更加頻繁地磨擦起我的身體來,同時,整個身體不停地扭動著,嘴裡一刻不停地哼哼嘰嘰著,我童年性的慾望油然萌發,充滿激情的身體與大下巴姑姑緊密地相擁在一起,時而還翻滾到她的身上,每當此時,大下巴姑姑便一面呻吟著一面乖順在分開兩條大腿,我永遠也弄不明白當時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般地滑向大下巴姑姑的腹部以下,在漆黑的夜色裡鼻孔無意之中觸碰到大下巴姑姑的花格內褲上嗅聞到一絲淡淡的腥騷氣味,我的心跳愈來愈劇烈,呼吸愈來愈急促,那獨特的腥騷味混合著大下巴姑姑濃郁的體香匯合成熱辣辣的氣體猛烈地衝擊著鼻息,我大口大口地吞嚥著,吸食著,在強烈的性的剌激之下,我中了邪似地將手指溜進大下巴姑姑的花格內褲裡抓撓起來。
  「哦——,……別,別,別,小力,大侄子,別,別胡來,……」
  大下巴姑姑長歎一聲,兩條大腿緊緊地夾裹住抵擋著我手指對其私處的進襲:
  「大侄子,別胡鬧,姑姑不跟你好啦!」
  「讓我摸摸,讓我摸摸,讓我摸摸嗎!」我蜷縮在大下巴姑姑的腳下固執地悄聲嘀咕道:
  「姑姑,讓我摸摸,讓我摸摸嗎,要不,我再也不叫你姑姑啦!」
  「唉,」
  大下巴姑姑無奈地歎息一聲,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腦袋瓜,緊緊夾裹著的大腿緩緩地分張開,我的手指趁機溜進大下巴姑姑的內褲裡,並且將整個頭部貼近到她那散發著股股強烈濕熱氣味的陰部,我的手指在大下巴姑姑的私處肆意游移,把玩著那片光鮮的嫩肉,我感覺到從大下巴姑姑的小便裡不斷地流出清沏的液體漸漸浸濕了臀下的內褲,我用手指頑皮地捅插著大下巴姑姑那微微洞開的嫩穴,大下巴姑姑的腰身非常強勁地抖動起來,滑潤的洞口頻頻地收縮著,我的手指繼續深入進去,漸漸感受到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十分緊迫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熱乎乎的握裹感,隨著手指的不斷探插,我感覺到大下巴姑姑這個濕乎乎的小肉洞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神秘感,我搞不清楚肉洞的底端在何處,為了使手指能夠達到肉洞的最裡端去探探險,我咬緊牙關狠狠地向著肉洞的深處捅插著。
  「啊——,……」
  大下巴姑姑壓低嗓音驚叫起來,同時伸出手來擋住我不斷侵入的手指悄聲說道:
  「不,不,大侄啊,別,別,別捅啦,好痛哦!」
  說完,大下巴姑姑抓住我的襯衣領將我從她的腳下拽了上來:
  「快上來,快上來,讓人家看到就不好啦!」
  我極不情願地爬回到大下巴姑姑的枕頭旁,將那根剛剛從大下巴姑姑的小便裡抽出來的手指偷偷地放在鼻孔下深深地嗅聞著上面的氣味,大下巴姑姑藉著暗淡的月光默默地望著我可笑的舉動,一條白腿又按壓到我的身體上輕柔地磨擦起來,繼爾又探過頭來伸出香甜的小舌頭熱切地親吻著我的面頰:
  「大侄子,聽話,哦,聽話,別胡鬧,來,讓姑姑好好地希罕希罕你,好好地親親你!」我們相互摟著對方的腦袋長久地親吻著、啃咬著。
  ……
  從那天晚上以後,我便對大下巴姑姑的小便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望著大下巴姑姑那誘人的、渾圓酥軟的小屁股,我終日賴在八爺家不肯離去,只要一有機會便纏住大下巴姑姑,十分粗野將手指伸進她的內褲裡抓摸著她那光滑無比的小便,摳挖著她那濕淋淋的、滑潤潤的小肉洞,而大下巴姑姑則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
  「幹什麼啊,大侄子啊,你怎麼能摸姑姑的小便呢!」
  「姑姑,我喜歡,我喜歡姑姑的小便,我喜歡摸姑姑的小便,快,姑姑,讓我摸摸吧!」
  「可是,我是你姑姑啊,你這樣可不好啊!」
  「姑姑,不讓我摸,我就再也不叫你姑姑啦!」
  「唉,你這個孩子啊,真拿你沒辦法!」
  漸漸地,我得寸進尺,愈加放肆起來,我時常將大下巴姑姑推搡到八爺家的小倉房裡按倒在鬆軟的谷草上,大下巴姑姑半推半就地嘀咕著:
  「哎呀,你幹什麼呢,幹什麼呢,胡鬧,簡直胡鬧!」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為了讓我叫她姑姑,為了能夠在我的面前以長輩的身份自居,大下巴姑姑一次也沒有拒絕過我對她的無端騷擾,最終總是乖乖地自己褪下褲子,並且當她主動地褪下褲子去以後,將雪白的屁股高高地翹起時,她仰躺在谷草上嘻嘻地浪笑著,一隻手死死地拽著褲帶任憑我抓摸、摳挖她的小便:
  「嘻嘻,好癢啊,好剌撓哇,啊,別,別,」她按住我捅向小便深處的手指:
  「啊,不,不行,痛啊,太痛啦,大侄子,別往裡面捅啊,好痛啊!」
  我感覺到在大下巴姑姑的小便前端不太深遠的地方彷彿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在無情地阻礙著我手指向裡端的繼續深入和發展,每當我的手指觸碰到道天然屏障時,大下巴姑姑便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同時本能地按住我的手,兩條白腿緊緊地夾裹住,說什麼也不肯讓我繼續向裡端捅插進去。
  我走火入魔般地迷戀上了大下巴姑姑雪白的屁股和鮮嫩的小便,再也無心與其他的小夥伴們玩耍,久而久之,大下巴姑姑由最初的羞澀漸漸地習以為常,儘管嘴上還是嘮嘮叨叨地訓斥我,故意皺著眉頭躲避著我的糾纏,但是,當屋子裡空無一人時,她總是興奮地撲向我,熱切地親吻著我,然後嗎,嘿嘿,……
  ……
  「力啊,你該回家上學啦,你的爸爸來信啦,明天他來接你!」
  奶奶一邊給我收拾著行裝一邊抹著淚水對我說道:
  「力啊,回家後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別淘氣,別惹禍,好好學習,要不然你的媽媽會揍你的,奶奶離的遠,幫不了你的!」
  「奶奶,……」我一頭撲到奶奶的懷抱裡頓時痛哭失聲:
  「嗚嗚嗚,嗚嗚嗚,——,奶奶,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不上學,我要在奶奶家玩,我要和大下巴姑姑玩!」
  正幫著八奶打豬草的大下巴姑姑聞聽我將回省城上學,扔掉鐮刀頭也不回地跑到奶奶家,進得屋來看見我依在奶奶的懷抱裡痛哭流涕,她一頭抱住我涕不成聲,我們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對淚水。奶奶和隨後趕來的八奶怔怔地望著我們,不知其中緣由的八奶悄聲對奶奶說道:
  「唉,她五嬸啊,你可不知道哇,這姑侄倆可好啦,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天天吃住在一起,這冷丁的就走啦,確實是有點熱乎乎的啊!」
  第二天中午,當我紅腫著眼睛尾隨在爸爸高大健壯的身後抽抽噎噎走到小鎮的火車站時,突然從候車室外面傳來了大下巴姑姑帶著哭腔的喊叫聲:
  「小力,大侄子!」
  我循聲望去,只見大下巴姑姑手裡拎著一個包裹快步如飛地向我跑來然後將小包裹往我的手裡一塞;
  「力啊,拿著,這是姑姑給你買的襯衣,留著上學時穿,嗯!」
  我低下頭去淚水漣漣地擺弄著嶄新的襯衣,我心裡非常清楚,這件襯衣將花費掉大下巴姑姑所有的積蓄,大下巴姑姑的這些積畜可是來之不易的啊,那是她與眾多的小女孩們挎著小竹筐沿著望不到邊際的長壟溝一鏟一鏟地挖掘著一種被稱為巧根蒜的山野菜,然後拎到市場上賣掉,得到幾個可憐的硬幣,大下巴姑姑的積畜就是這一枚硬幣一枚硬幣累積起來的。大下巴姑姑抱住我的腦袋一面流著淚水一面熱切地親吻著我的臉頰,不知內情的爸爸莫名其妙地聳了雙肩:
  「菊子啊,火車馬上就要來啦,已經開始檢票啦,快點回去吧!」
  我回到了千餘里外的省城,又無比沮喪地坐到了涼冰冰的課桌前,但是我根本沒有心思學習功課,望著陰森森的、寒光閃爍的大黑板,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大下巴姑姑那柔情萬種的音容笑貌、香氣四溢的體味、腥騷酸辣的私處、濕漉漉、嫩粉粉的小肉穴。
  「張喜民,你在想什麼呢,起來回答功課!」
  老師厲聲喝斥到,我機械地立站起來茫然不知所措地望著眼前的大黑板,老師板著冷冰冰的面孔用教鞭指著一行字問我道:
  「念!——」
  「姑姑,……」
  「哈哈哈,……」教室裡頓時響起一片轟笑聲。
  「什麼姑姑、姑姑的,坐下,下課後看我不告訴你媽媽,讓她好好地收拾收拾你!」老師將教鞭衝我惡狠狠地一揮,如果媽媽不是她的同事的話我今天是決然逃不過一頓沒頭沒臉的暴打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大下巴姑姑佔據了我的整個腦海,為此,我沒少品償媽媽那無情的巴掌,沒少被老師當眾羞辱,沒少一次又一次地交白卷。
  秋去冬天,寒假到啦,爸爸對我說道:
  「快放假啦,後天我出差,正好把你送到奶奶家去,你把書本把準備好,把寒假作業都帶上跟我走吧!」
  「啊,太好啦,太好啦!」聽了爸爸的話,我樂得一蹦三丈高,爸爸萬歲,爸爸萬歲,我又可以回奶奶家啦,我又能見到朝思暮想的大下巴姑姑啦!
  就這樣,每年寒假的時候便是我與大下巴姑姑重逢的天賜良機,當然,一年一度的寒假也就成為我翹首以待的良辰吉日,每年的下學期,開學的第一天我便開始掰著手指頭計算還有多少個晝夜才能迎來令人無比興奮的寒假,然後便開始用紅鉛筆在掛歷上勾抹逝去的每一天,啊,時間啊,你快點過啊,快點過啊,寒假啊,你快點來啊,快點來啊,我等不及啦,我想奶奶,我想大下巴姑姑!
  有一年的寒假是我終生難忘的,當我盼星星盼月亮、每日不停地勾抹掛歷終於盼來了一年一度的寒假時,當我早早就準備好了行裝和寒假作業本時,爸爸突然作出了一個讓我徹底失望的武斷決定:
  「今年的寒假你不能回奶奶家啦!」
  「為什麼?」我瞪著驚訝的眼睛傻傻地望著爸爸。
  「我沒有時間送你回家,過幾天我要到黑河出差!」
  「不,不,」我厥著嘴巴腦袋搖得好似波浪鼓:
  「不,不,我要去奶奶家,我要去奶奶家,我想奶奶,我想奶奶!我要去奶奶家!……」
  「他媽的,混球,都這麼大啦還是不懂事,看我不狠狠地揍你!」氣急敗壞的爸爸怒氣沖沖地衝我揮起大巴掌:
  「他媽的,我看你是不折騰出點禍事來不能消停啊!」
  爸爸的大巴掌並沒有落到我的臉上和身上,我雖然幸運地逃過爸爸的大巴掌,可是那一年中國真的就像爸爸所說的那樣折騰出了禍事來,並且不止一件:周恩來、朱德、毛澤東相繼故去、空前慘烈的唐山大地震、四五天安門事件、四人幫垮台、……這災難性的禍事一樁接著一樁,整整一年都沒消停。但是,這可不是我折騰出來的禍事啊,千萬不能算在我一個毛孩子的身上啊,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能量啊!
  我的第一次四
  爸爸不肯送我去奶奶家,見不到日思夜想的奶奶和大下巴姑姑,心灰意冷我的便採取消極抵抗的方式渲洩著滿腔的無名之火,我默默地賴在床上用棉被緊緊蒙住腦袋不肯起來吃早飯,為了安慰我,媽媽首次開恩給我買來一掛鞭炮,這使我沮喪的心情多少得到一些緩解,我偷偷地藏在被窩裡無比愛惜地把玩著花花綠綠的鞭炮,待到爸爸和媽媽上班後,露出腦袋探尋一番,然後小心奕奕地摘下一枚炮竹點燃之後扔到地板中央,啪——,一聲爆響之後屋子裡頓時煙霧瀰漫。嘩啦嘩啦,屋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爸爸下班啦,我嗖地一聲溜進被窩裡。
  「快點起來!」爸爸衝我喊道
  「我頭疼!」
  「哦,頭疼,那就算啦,那就別去奶奶家啦!」爸爸語氣和緩地說道。
  「什麼,去奶奶家!」聽到爸爸的話,我立刻興奮地從棉被裡露出小腦袋:
  「怎麼,爸爸,你送我去奶奶家!」
  「唉,你啊!」爸爸歎了口氣:
  「快點起來吧,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你於叔今晚出差,我已經跟他說好啦,他帶你去,我已經打了長途電話,到了火車你三叔去接你,快點起來吧!」
  「啊,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我呼地一聲掀掉身上的棉被像只機靈猴似地蹦了起來。
  ……
  第二天清晨,爸爸的同事於叔將昏昏沉沉的我送到濃霧瀰漫的某鋼鐵廠的小火車站上,於叔千叮嚀萬囑咐,讓我老老實實地坐在冷冰冰的長椅子上耐心地等待三叔來接我然後便匆匆忙忙地走出冷冷清清的候車室。
  「嗚——,」
  汽笛一聲長鳴,滿載旅客的列車車風塵僕僕地駛進了小車站,車門一開,潮水般的人流立刻向我蜂湧而來,片刻之間便將我淹沒其中,我茫然地站起身來心神不定地左顧右盼,小車站正位於鋼鐵廠中央,這趟列車是專為鋼鐵廠的工人開通的,八成的旅客都是來鋼廠上下班的工人,列車每天早晨一刻不停地連續往返三次,當地人稱之謂「頭班車」、「二班車」、「三班車」,現在到達的是「三班車」,若想回家奶奶,只有等到下午鋼鐵廠的工人下班時,列車再次一刻不停地連續往返三趟。
  「小力子!」身後傳來三叔那無比熟悉的嗡聲嗡氣的喊叫聲,我興奮地轉過頭來:
  「三叔!」
  「唉,」三叔嘴上叨著香煙,臉色陰沉地向我走過來:
  「唉,在家裡放著好日子不過,有福不會享,這麼冷的天總往這個窮地方跑個啥啊,可倒是的,……」
  三叔嘮嘮叨叨的話語猶如一盆冷水嘩地一聲潑到我的臉上,我氣鼓鼓地厥起了嘴巴,心裡恨恨地嘀咕道:哼,你瞎嘮叨個啥啊,你知道我的心思嗎,你知道我是多麼想念無微不至地關懷我的奶奶嗎?你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思戀著大下巴姑姑嗎?哼,瞅你大清早就虎著一個老臉,準是昨天晚上耍錢又輸了個一塌糊塗。
  「你往哪去啊,這麼冷的天,老老實實地在屋子裡呆著得啦,瞎轉悠個啥啊!」
  為了躲避三叔的嘮叨,我悄悄地溜出候車室漫無目標地徘徊在寒風凜冽的站台上,舉目望去,冒著暗紅色濃煙的、聳入雲天的大煙囪猶如森林般地散佈在白茫茫的原野上,密如蛛網的高壓電線在永遠都是煙霧繚繞的黃紅色的天空上縱橫交錯,嗚——,滿載礦石的列車光當光當地從我的身邊一閃而過,站在車頭上手裡拎著小紅旗的鋼鐵工人衝我做著可笑的鬼臉,呼——,我正目送著那個鋼鐵工人緩緩地離我而去,突然,一股冒著嗆人煙氣的深黃色的污水從站台下的排水溝裡洶湧而來,小小的火車站連同我頓時消失在濕淋淋的霧氣之中。
  「小力,大侄!」
  霧氣漸漸散去,我伸出手來胡亂擦抹著臉上霧水,突然,身後傳來少女銀鈴般的喊聲:
  「小力,大侄!」
  我轉過頭來循聲望去,啊,大下巴姑姑,大下巴姑姑,我日思夜想的大下巴姑姑仙女下凡般地出現在薄霧瀰漫的站台上,整整一年不見,大下巴姑姑又長高了許多,並且令我出乎意料地豐滿、肥碩起來,尤其使我驚奇的是她的胸脯變魔術似地堅挺起來,形成兩座充滿神秘感的小山丘,她的右臂還是習慣性地挎著那個我無比熟悉的小竹藍,上面還整整齊齊地蓋著一塊潔淨的小白布。
  「姑姑,……」我激動得一蹦三丈高閃電般地衝向大下巴姑姑。
  「大侄啊,才下火車吧!」大下巴姑姑溫情地拉住我的手:
  「哎呀,看把我大侄凍得,小手冰涼,來,姑姑給你捂捂!」說完,大下巴姑姑深情地撫摸著我的臉頰:
  「唉,天氣太冷啦,把我大侄的小臉都凍成紅蘋果啦,走,大侄,進屋避避風去,傻站在這裡干個啥啊,這嗷嗷的西北風還沒喝夠哇!」
  「姑姑,我不冷,……」我依在大下巴姑姑的懷裡堅定地說道:
  「姑姑,你們這裡還叫冷啊,你沒到過我家,我們家那才叫冷呢,站在外面,用不上十分鐘就凍得渾身發抖,昨天夜裡爸爸送我上火車時,我戴著棉帽和手套,可還是凍得手腳都麻木啦,早晨下火車時,我走出火車來到站台上,立刻感覺到你們這裡的凍天可比我們家那裡的凍天暖和多啦,寒風更是沒有我們家那裡像刀子似的強勁,在這裡,我已經不用戴棉帽和手套啦!」
  「哦,是這樣,你們家那麼冷啊!」
  「姑姑,大早晨的你到這裡幹什麼來啦!」
  「賣小墊啊!」大下巴姑姑拉著我的手說道:
  「走,大侄,進屋去,姑姑剛剛賣完小墊,我有錢啦,我給你賣糖吃!」
  「哎呀,」大下巴姑姑將一把香甜潤口的桔塊糖剛剛塞到我的手心裡,與她同行的女伴們突然大聲小氣地嚷嚷起來:
  「喂,運煤渣的火車來啦,菊子,快啊,快點揀煤渣去啊!」
  「好,三哥!」大下巴姑姑將右臂的小竹藍放到一根接著一根吸食著香煙的三叔身旁:
  「三哥,你給我看著小藍子,我揀點煤渣去!」
  「姑姑,我也跟你揀煤渣去!」我尾隨在大下巴姑姑的身後跑出候車室健步躍上熱氣升騰的煤渣堆上。
  「大侄,三哥是來接你的吧!」
  「嗯,三叔不好,人家坐了一夜的車,可是他一見面就沒好臉地教訓我!」
  「嘿嘿,」大下巴姑姑一面往破麻袋裡塞著沒有徹底燃盡的煤塊一面對我說道:
  「大侄啊,你不知道,三哥昨天晚上玩牌輸個精光,我估計今天來車站接你,車費都是跟別人借的吧!」
  「姑姑,看他那臉色,聽他那口氣,我早就猜中啦,他又輸啦!」
  ……
  「姑姑,你看!」夜晚,我和大下巴姑姑相擁在暖洋洋的棉被窩裡,我掏出媽媽給我買的那掛花皮鞭炮在大下巴姑姑的眼前不停地晃動著:
  「姑姑,你看,這是媽媽給我的鋼鞭,可響啦!」
  「去,去,……」大下巴姑姑驚賅地衝我擺著小手:
  「拿一邊去,可別放在被窩裡,晚上火炕上來熱勁沒準烤著啦,快拿一邊去,若不我就不跟你睡一個被窩啦!」
  「姑姑,」我將花皮鞭炮小心奕奕地放回到書包裡,又掏出一本嶄新的、發散著油墨芳香的小人書:
  「姑姑,這是我新買的小人書,……」
  「哦,我看看,」大下巴姑姑饒有興致地接了回去隨便翻了翻:
  「哎呀,原來是《白毛女》啊,這個電影我都看過好多遍啦,早就看膩味啦,沒意思!」
  大下巴姑姑放下我的小人書輕輕地摟住我的脖子將嘴唇湊到我的耳邊:
  「大侄子,我看過手抄本的《白毛女》!」
  「姑姑,什麼叫手抄本啊!我咋沒看過呢!」
  「不,你不能看,你太小,那是黃書,小力,……」大下巴姑姑把嘴唇緊緊地貼在我的耳朵上:
  「小力,你知道嗎,手抄本上說,有一天,黃世仁把喜兒叫到他的屋子裡,然後,然後,……」
  「然後怎麼啦?然後怎麼啦?姑姑,……」我迫不急待地追問道,大下巴姑姑狡詰地衝我淡淡一笑:
  「嘿嘿,不跟你說,說了你也不懂!」
  「告訴我,快告訴我!」我伸出手去死死的揪住大下巴姑姑的耳朵:
  「姑姑,快點告訴我,然後怎麼啦!」
  「哎喲,」大下巴姑姑皺著眉頭輕輕地尖叫一聲:
  「嗨,然後,然後,然後就是男人和女人生小孩的事唄,……」
  「怎麼生小孩啊!」我繼續刨根問底。
  「不知道,不知道,……」大下巴姑姑紅著臉拽開我的手掌:
  「不知道,不知道,大侄啊,不早啦,睡覺吧!」
  黑暗之中,大下巴姑姑溫柔地摟抱著我,剛剛發育成熟的小乳房緊緊地貼靠我的身體上使我產生一種莫名的幸福之感,我悄悄地伸出手去探進大下巴姑姑的胸罩裡無比快活地抓摸著滑膩細白的乳房和小巧可愛的乳頭,大下巴姑姑悄聲哼哼著,用潮熱的臉頰輕柔地磨擦著我的臉蛋,我的另一隻手偷偷地滑向大下巴姑姑的私處。
  「小力,不,不行!」
  大下巴姑姑立刻按住我的手掌:
  「力啊,大侄,不行啊,別碰我,我來事啦!」
  「啥事啊!」我不解地問道。
  「嗨,你不懂!」
  我依然十分固執地頻繁進攻著大下巴姑姑的私處,大下巴姑姑無可奈何地把嘴巴湊到我的耳旁:
  「大侄,姑姑來色啦,你不能摸啦,太髒啦,你看!」
  大下巴姑姑在黑漆漆的夜色裡掀起她的內褲,藉著一絲折射進來的月光,我隱隱約約地看到在大下巴姑姑的兩腿之間夾裹著一卷白色的衛生紙,哇,更令我驚訝不已的是,在大下巴姑姑原本光潔滑潤的三角地上突然莫名其妙地生長出一片黑乎乎的絨毛。
  「大侄啊,」大下巴姑姑按住我的手悄聲說道:
  「等色走啦,姑姑一定讓你摸個夠,行不,聽話,消消停停地睡覺吧!哦」
  說完,大下巴姑姑側臥著身體像哄小孩睡覺似地輕柔地拍打著我的胸部,我轉過臉來將頭埋在大下巴姑姑軟綿綿的胸脯上也不知什麼時候安安然然地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我與大下巴姑姑終日廝守在一起,正值寒冷的隆冬時節,屋外是無邊無際的皚皚白雪,霜雪泛起的檁木端頭懸掛著一根根晶瑩的冰柱,一張張寬大的窗扇上畫滿了造型精美絕倫的霜花。大下巴姑姑與眾多女伴們圍坐在熱氣滾滾的土炕上,一邊說笑打鬧著一邊用平時積攢起來的碎布頭縫補著布墊,這是姑娘們積累私房錢的一項最為重要的經濟來源,縫補到一定數目後,她們便結伴到附近的鋼鐵廠將小布墊以每張一角錢的價格賣給鋼鐵廠擦拭機床。
  「啪——,」我點燃一枚小鞭炮悄悄地扔到大下巴姑姑的身後。
  「啊——,」隨著一聲清脆的爆響,正埋頭縫縫補補的大下巴姑姑嗷地驚呼起來騰地一下從炕上躍起,一臉惱怒地望著我:
  「哎呀媽啊,可嚇死我啦,可嚇死我啦,你看,」大下巴姑姑將我的手按在她那劇烈起伏的胸脯上:
  「小力,你可嚇死我啦,你看,我的心都要跳出來啦!」
  「姑姑,我不嚇你啦,來,給我一根針,我也幫你縫小墊,等賣了錢以後你給我買溜溜!」我按在大下巴姑姑胸前的那隻手趁機狠狠地抓捏著她那誘人的小乳房,大下巴姑姑笑吟吟地推搡著我:
  「一邊玩去吧,你會縫個什麼啊,手比腳還笨,你別給我搗亂就比什麼都好啦。用不著你幫我縫,等賣了錢姑姑一定給你買溜溜!」
  「菊子,」一個女伴衝著大下巴姑姑說道:
  「你的大侄越長越好看啦,雖然歲數不大,倒像個大小伙子啦,……」
  「是啊,」大下巴姑姑嫻熟地穿針走線:
  「嗯,是的,他越長越高啦,你看他那方方正正的大臉蛋,跟我大哥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就跟扒下來似的!」
  傍晚,大下巴姑姑跟八奶屋裡屋外地忙碌著抱柴禾燒火煮飯,我不知忙閒地抱來大枕頭將一副撲克牌放置在上面,我偷偷地將方塊四放在最上面,下面是紅通通的大王:
  「姑姑,來啊,咱倆玩撲克,來啊,快來玩啊!」
  「不,」大下巴姑姑一面往灶膛裡塞著玉米桔一面低頭說道:
  「不跟你玩,你玩賴,淨把小牌給我,還搶我的好牌!」
  「姑姑,我不玩賴啦,我不搶你的牌啦,來吧,玩一會吧!」
  「不玩,我得做飯啦,大侄,吃完飯再玩吧!」
  「姑姑,玩一會嘛!」
  我偷偷地掀起撲克牌將黑桃五放在大王的下面,緊接著又將小王放在黑桃五的下面:
  「玩一會吧,姑姑,這回你先抓牌!」
  突然,從冷風嗖嗖的屋外傳來剌耳的巨響,繼而粗大的房梁卡嚓卡嚓地抖動起來,土炕中央的枕頭像是上了發條般地蹦跳起來,剛剛擺放著的撲克牌一張接著一張地滾落到破舊的葦席上,我急忙伸出手去按住不斷滑落的撲克牌:
  「嗯,姑姑,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響聲啊,連窗戶都震得卡卡直響!」
  「是啊,怎麼回事!」大下巴姑姑茫然地站起身來:
  「是不是大隊部的拖拉機在打火呢!」
  「不能啊!」正在廚間和面的八奶嘀咕道:
  「大隊部的拖拉機早就壞啦,幾天前拖到城裡大修去啦!」
  「哎呀!」大下巴姑姑突然驚呼起來:
  「不好啦,地震啦!」
  「啥,地震啦!」
  「是,肯定是地震,大侄子,快穿鞋下去,快跑啊!」
  說完,大下巴姑姑不管三七二十一拽住我的衣領便往屋外奔去,八奶慌慌張張地丟掉面盆剛剛推開吱呀作響的房門,嘩啦一聲,屋頂的瓦片辟哩叭啦地滾落下來,幸好沒有砸扣在我們的腦袋上,我們驚慌失措地跑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回頭望去,整個大房子劇烈地顫抖著,房頂的煙囪轟地一聲坍塌掉,吱——,吱——,吱——,哇,太可怕啦,只見紅磚砌就的山牆緩緩地撕裂開一道長長的縫隙。
  「媽媽,」大下巴姑姑一頭撲到八奶的懷裡:
  「媽媽,完啦,房子要倒啦,完啦,地震啦,地震啦!」
  我們哪裡知曉,此時此刻,並不遙遠的唐山早已變成一片賅人的廢墟,數十萬生靈頃刻之間化為塗炭,巨震中心可怕的餘波傳到了我們這個小鎮子裡,整小鎮頓時陷入一片驚懼之中,人們呼天喊地逃出東搖西晃的屋子,有的赤著雙腳、有的僅穿著內衣內褲、有的裹著大棉被像是一群沒頭蒼蠅地四處亂竄:
  「地震啦!」
  「地震啦!」
  「地震啦!」
  「地震啦!」
  「……」
  「大侄子,」我和大下巴姑姑被老成沉穩的八爺安頓在一堆玉米桔裡,大下巴姑姑渾身打著冷戰緊緊地擁抱著我:
  「大侄子,地震啦,天塌啦,地陷啦,咱們要死啦,完啦,嗚嗚嗚!」
  「沒事!」我突然像個男子漢大丈夫似地拉著大下巴姑姑那不停顫抖著的小手堅定地說道:
  「沒事,姑姑,天塌不下來,地也陷不下去!姑姑,看你凍得渾身直哆嗦,我進屋給你拿棉被去!」
  「不行,」大下巴姑姑死死地拽住我的手:
  「小力,大侄,你不能進屋,房子萬一塌啦會砸死你的,你不能進去,千萬不能進去啊!」
  「沒事,房子一時半會的還倒不了,」我掙脫開大下巴姑姑的手臂頭也不回衝進屋子裡,抱起一條大棉被又以百米衝剌的速度重新返回柴禾堆上,重新依偎到大下巴姑姑的胸懷裡,我們相互摟抱著躲藏在棉被裡,我輾轉一下身體仰面朝天地望著繁星閃爍的夜空。
  幾天以後一個寒冷的早晨,正當我與大下巴姑姑躲藏在草草搭就的防震棚裡吃早飯時,爸爸滿身疲憊地走了進來,八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哎呀,小力啊,你爸爸來啦,你爸爸接你回來啦!」
  「大侄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天還沒有塌下來就飲酒不止的八爺衝著爸爸喊道:
  「大侄子,過來,喝酒!」
  「嗯,是得喝點,地震啦,火車不通啦,我是從鋼廠徒步走過來的,我現在可真是又凍又餓又累又困啊!」爸爸一屁股癱坐在黃泥未干的土炕上:
  「唉,這混小子,一點也不聽話,我不讓他來,他非得要來,不讓來就跟我耍驢脾氣不吃飯,這回可好,差點沒死在這裡吧!」
  「嗨嗨,」八爺面帶微笑地對爸爸說道:
  「孩子嘛,不都是玩心嗎,小力喜歡這裡,他願意來就讓他來嗎,一年也就這一趟唄,孩子惦記著這裡,從來不嫌棄我們這個窮地方!」
  「八叔,下午我領小力回家!」
  「哎喲,你急得什麼啊,這麼老遠跑來的,還不多呆幾天!」
  「不行啊,八叔,我是請假跑出來的,我得趕快回去單位裡還有許多工作等著我呢!」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就走吧,我也不留你啦,工作要緊啊!」
  「大哥,」大下巴姑姑含著絕望的淚水拉著爸爸的手央求道:
  「大哥,我也要跟你走,我害怕,我害怕,……」
  「菊子,」爸爸像愛憐女兒似地撫摸著大下巴姑姑烏黑的秀髮:
  「別哭,別害怕,哥哥領你一起走,吃完飯咱們就走!」
  早飯之後,我們草草地打點一番行裝然後便背著沉重的包裹頂著剌骨的寒風沿著被地震搞得七扭八歪的鐵路線向著數十里外的鋼鐵廠走去,我與大下巴姑姑手拉著手,肩並著肩相互熱切地鼓勵著:
  「走啊,走啊,快點走啊!」
  「走啊,走啊,姑姑,你看,我已經看到鋼廠的大煙囪啦!」
  「是啊,大侄,你看,那不是鐵叭吧山嗎?」
  「對,是鐵叭吧山,你看,那紅通通的一片不是剛剛傾倒出來的廢鐵渣嗎。」
  響午時分,陰暗的天空呈現出一片令人懊喪的灰濛濛的色調,我們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徒步走到鋼鐵廠的車站上,這裡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們發瘋般地衝擊著出站口的鐵柵欄,到處是一片不可收拾的混亂:
  「快跑啊,快跑啊,聽說還有餘震啊!」
  「是啊,再不跑就得砸死在這裡啦!」
  我們混雜在洪水般的人流裡向著鐵柵欄艱難地搬動著腳步,啊,近啦,近啦,站台越來越近啦,透過密密實實的人牆,我仰著脖子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一列塞滿人群的火車,人們聲嘶力竭地吵嚷著向車門洶湧著。
  「力啊,拉著我的手,別衝散啦!」大下巴姑姑死死地拽著我的手臂一步一步地挪向車門,啊,抓住啦,抓住啦,我終於抓住車門啦,大下巴姑姑在我的身後拚命往車上推搡著我,上來啦,上來啦,我終於上來啦。
  我們不僅非常幸運地湧上了火車,又十分意外地搶到了座位,列車嘶鳴一聲緩緩地駛出鋼鐵廠火車站向著漫天飛雪的北方狂奔而去,隆冬的太陽早早就溜到地平線下,令人沮喪的漫漫長夜將伴隨著我們度過枯燥乏味的旅行生活。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下巴姑姑對我說道:
  「唉,過年啦,過年啦,今天是大年三十!」
  「啊,」我回答道:
  「好啊,姑姑,在火車上度過除夕之夜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啊,我將永遠記住這個日子,我在火車上度過了一九七六年的除夕之夜!」
  「嘿嘿,」大下巴姑姑笑嘻嘻地擰了一把我的臉蛋:
  「力啊,真有你的,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總是不知道愁!」
  「愁啥啊,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們不是順利地逃離了震區嗎!」
  我與大下巴姑姑沒完沒了地唧唧我我著,四隻小手一刻不離地交匯在一起有來到去的相互掐擰著、抓撓著。
  「姑姑,我渴啦!」我握著大下巴姑姑的手說道:
  「好渴啊!」
  「嗨,」爸爸不耐煩地說道:
  「就你事多,渴什麼渴啊,到哪裡去弄水啊!」
  「唉,渴死我啦!」
  我將腦袋轉向車窗伸出乾渴的舌頭貪婪地舔吸著窗玻璃上骯髒的霜雪,大下巴姑姑看在眼裡衝著爸爸嘀咕道:
  「哎,大哥,吵什麼吵啊,孩子真的渴啊,我最瞭解他啦,跟你一個樣,總是好渴,並且特別能喝水。」說完,大下巴姑姑從旅行袋裡將茶杯抽了出來,爸爸見狀搖頭歎息道:
  「菊子,你拿杯子又有什麼用啊,這車上根本沒有水啊!」
  「大哥,我想想辦法去,看看誰有水跟人家要點!」
  「菊子,人太多啦,你走不過去的,可別擠丟啦!」
  「沒事!」
  大下巴姑姑不顧爸爸的勸阻拎著空空如也的茶杯一步一步地向車廂的盡頭挪動過去,我站在椅子上看到大下巴姑姑點頭哈腰地向旅客們討水,可是一次又一次失望地離開,大下巴姑姑拿出了她那特有的韌勁,繼續不知疲倦地向前挪動著,討要著。
  列車不知何故突然停靠在一處小站上久久不肯離去,我依著車窗向外望去,透過列車下面哧哧作響的霧氣我忽然發現大下巴姑姑拎著空茶杯跳到積雪著堅冰的站台上向著遠處的值班室狂奔而去,爸爸見狀急得抓耳撓腮地隔著車窗跺著腳喊叫著:
  「菊子,菊子,快回來,快回來,別往遠處跑啦,火車沒準什麼時候就開走啦,唉,」爸爸氣爭敗壞地指著我斥責道:
  「你啊,你啊,你就不能忍著點啊,唉,淨給我添亂啊!」
  「嗚——,」火車長長地歎息一聲,緩緩地移動起不見首尾的、泛著霜雪的身體,只見大下巴姑姑端著直冒熱氣的茶杯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向已經啟動的列車,一位好心的壯年男子向大下巴姑姑伸出強勁有力的手臂,大下巴姑姑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呼地一聲飛上了車門。
  一杯熱氣騰騰的開水輕輕地放置在微微抖動著的小方桌上,大下巴姑姑呼呼地喘息著,不停地擦抹著額頭上的汗水:
  「力啊,大侄啊,喝吧,趁熱喝了吧,天太冷,一會就涼啦!」
  望著茶杯裡清沏的開水,望著急促呼吸著的大下巴姑姑,我的眼眶突然潮濕起來,眼前的一切漸漸地模糊起來。
  我的第一次五
  我和大下巴姑姑在爸爸的帶領下像兩個逃難的盲流衣著不整、蓬頭垢面地回到了省城,回到了那套死氣沉沉的房間,媽媽陰冷著四方臉沒好氣地訓斥著我:
  「活該,我讓你去,怎麼沒把你砸死呢,看你以後還嚷不嚷著去奶奶家啦!」
  對於大下巴姑姑的到來,媽媽更是極其厭煩:
  「哼,這算是什麼親戚啊,往我們家跑個什麼啊,我們家又不是避難所!」
  姐姐也不喜歡大下巴姑姑:
  「土裡土氣的農村人,什麼也不懂,一點文化都沒有,我才不願意跟她玩呢!」
  說完,姐姐拎起橡皮筋跑到樓下找女伴們去啦。
  儘管媽媽不歡迎大下巴姑姑的到來,但是她去十分意外地得到了一個不用付錢的免費保姆:
  「菊子,拿著這錢下樓排隊買菜去!」
  「菊子,把衣服給我洗乾淨啦!」
  「菊子,廚房太髒啦,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徹底打掃啦,你今天把廚房收拾收拾吧!」
  「……」
  在媽媽無休無止的驅使之下,大下巴姑姑終日埋頭操持著永遠也幹不完、永遠也不會使媽媽滿意的家務活。
  「姑姑,」而我則不知忙閒地糾纏著大下巴姑姑:
  「別干啦,別干啦,咱倆玩一會吧!」
  「唉,」大下巴姑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大侄啊,不幹活嫂子下班回來又得埋怨我啦!」
  「歇一會,姑姑,歇一會再干吧!」
  我頑皮地抓捏著大下巴姑姑微微凸起的小乳房,大下巴姑姑嬌嗔地嘀咕道:
  「天天摸,還沒摸夠啊!」
  「我喜歡,……」說完,我摟住大下巴姑姑深深地親吻起來,大下巴姑姑溫柔地閉上了眼睛,兩隻濕漉漉的小手胡亂在圍裙上擦拭幾下然後便抱住我的腦袋張開珠唇肆意啃咬起來,我們相擁著從廚房一直親吻到臥室,我一把將大下巴姑姑按倒在床鋪上然後鬆開她的褲帶,大下巴姑姑終於睜開了眼睛:
  「嘿嘿,大侄子,沒正經的,又胡來啦!」
  「姑姑,讓我摸摸嗎!」我厥著小嘴騎在大下巴姑姑軟綿綿的酥體上撒起嬌來:
  「姑姑,讓我摸摸,我讓摸摸,讓我摸摸嗎!」
  「唉,你啊,你這個孩子啊!」
  大下巴姑姑嘴裡無可奈何地嘀咕著但還是像往常一樣緩緩地抬起渾圓的臀部曲展起兩條修長的細腿兩隻手拽住被我鬆開的褲帶緩緩地褪下自己的褲子,哧啦一聲,大下巴姑姑將外褲連同內褲以及潔白的三角短褲整個褪到膝蓋處,看到她那雪白的大腿以及誘人的私處我興奮得騰地一聲縱身躍起跳到大下巴姑姑的腳下嘻皮笑臉地抓住她那滑膩的玉腳將褲子拽拉下來,大下巴姑姑赤裸著白嫩嫩的下身面色緋紅地望著我:
  「嘿嘿,調皮鬼,小色狼,……」
  我一頭撲到大下巴姑姑發散著濃郁體香的私處,伸出手去一把拽住那片細黑的絨毛:
  「呵呵,真好玩,真好玩,軟軟的、細細的、滑溜溜的!」
  我低下頭去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大下巴姑姑那光鮮的陰部,一股股濕乎乎的腥膻味夾裹著令人心醉的騷氣緩緩地撲進我的鼻孔,我張開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隻手撥開大下巴姑姑兩片薄薄的陰唇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那個亮閃閃、結掛著晶瑩液體的小肉洞。
  「唉,都看過多少年啦,還沒看夠哇!」
  大下巴姑姑輕聲地浪笑著,兩條白腿不停地搖晃著,我將食指插向微微張開的肉洞裡,立刻體驗到一種妙不可言的滑潤感和充滿誘惑力的神秘感,隨著指尖的頻繁滑動游移,我的小雞雞突然莫名其妙地腫脹起來,呼地一聲昂起頭來,很快使像根木棍似地將褲子頂起一個可笑的小山丘,我鬆開褲帶抓著熱辣辣的小雞雞不停地按揉著,一種強烈的鱉悶感不可抑制地襲上心頭,我似乎要排尿,於是我暫時將手指抽出大下巴姑姑的肉洞站起來身來跑到廁所,可是我咬牙折騰了好半天卻一滴尿液也沒有排泄出來,我無奈地再次回到大下巴姑姑赤裸著的下身,望著靜靜地平臥著的大下巴姑姑怔怔地嘀咕道:
  「姑姑,我的雞巴鱉得好難受啊,這是怎麼回事?」
  「是嗎,我,我,我也不知道哇,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覺著涼了!」
  「不是,姑姑,我鱉得太難受啦,你看,我的雞巴簡直要爆炸般地痛啊!」
  「我看看,」大下巴姑姑坐起身來握住我的小雞雞仔細地察看著:
  「沒有什麼啊,也看不出什麼來啊!」
  我坐在大下巴姑姑的身旁那根掛滿分泌物的手指再次鬼使神差地溜進那個迷人的、永遠也摸摳不夠的小肉洞裡,隨著手指的不停插捅,大下巴姑姑兩條白腿十分配合地分張著,一股股汩汩的液體隨著肉洞快速的收縮嘩嘩地向外流淌著,大下巴姑姑繼續認認真真地審視著、抓擰著我的小雞雞,我的小雞雞愈加堅挺起來,產生一種灼手的滾燙:
  「姑姑,」本能促使我三下兩下蹬掉褲子赤裸著下身,挺著可笑的、堅如木棍的小不顧一切地撲到大下巴姑姑的身體上,行將爆裂的小雞雞身不由已的移向大下巴姑姑濕淋淋的小肉洞。
  「啊,不行,不行,」大下巴姑姑驚懼萬分地推搡著我:
  「小力啊,大侄子,這可不行,絕對不行,可別胡來啊!」
  「姑姑,我,我受不了啦,姑姑,我快要脹死啦!」
  「大侄啊,這可不行啊,千萬不行啊,平時隨便摸摸就可以啦,咱們是親戚啊,你可不能胡來啊!」
  「姑姑,求求你啦,求求你啦,讓我放進去吧,我受不了啦!」
  爭執之間,我永遠也搞不清楚那天是如何產生了前所未有蠻力,兩隻胳臂將大下巴姑姑死死地按倒在床鋪上飢渴難奈的小雞雞以不可阻擋之勢撲哧一聲捅進了大下巴姑姑那個嬌嫩的肉洞裡,哇,太奇妙啦,太不可思議啦,我那火星四射的小雞雞在捅進大下巴姑姑小肉洞的一剎那間,立刻產生一種無法言表的舒爽感,我永遠也無法確切地描繪出那種感覺是何等滋味,我的大腦在那一刻突然徹底空白起來,兩隻眼睛傻呆呆地望著身下絕望的大下巴姑姑,大下巴姑姑已經不再掙扎,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對秀目顯露出比經歷地震時還要驚賅的慘相,那是只有世界末日來臨時才會有的絕望之相。
  「力啊,你,你,你做了些什麼啊!」大下巴姑姑燥紅著面頰急促地喘息著,因過於激動眼眶裡充溢著酸楚的淚珠:
  「力啊,這,這,這可不好啊!」
  我現在可顧及不了什麼好或者不好的,插在大下巴姑姑肉穴裡的小雞雞彷彿受到一種摸不著看不見的、非常強勁的動力驅使不停地抽送起來,一下、二下、三下,哇,這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要如此頻繁地動作呢?我的小雞雞為什麼上刻地抽送不止呢?
  隨著小雞雞的出出進進,大下巴姑姑的肉洞越來越滑潤,越來越鬆軟,我的小雞雞越捅插越感覺到小肉洞裡充滿了不可想像的神秘感,啊,好神秘的肉洞啊,你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寶藏,否則,我為什麼會如此賣力地、沒完沒了地捅插不停呢,看我這副可笑的樣子,活像一個挖礦的淘金者啊。我的心臟劇烈地搏動著,怦怦地顫抖著,熱氣騰騰的汗水順著青筋暴起的額頭瀑布般地嘩嘩狂洩著,我咬緊牙關低著頭一面呆呆地瞪著大下巴姑姑洪水氾濫的陰部,一面本能地狠插著那個粉嫩的肉穴,我插啊、插啊、插啊。
  「啊——,」隨著小雞雞拚命的一插,我非常明顯地感覺到小雞雞彷彿撞擊到一堵並不堅硬的肉牆,對,就是我平時用手指摳摸時經常遇到但卻總是無法順利通過的那堵肉牆,哇,今天,這堵充滿神秘感的肉牆終於被我的小雞雞徹底推倒,隨著小雞雞的繼續瘋狂深入,大下巴姑姑痛苦萬狀地驚叫起來:
  「啊——,啊——,啊——,小力啊,好痛啊!」
  我對大下巴姑姑的喊叫聲和痛苦的呻吟聲根本置之不理,小雞雞繼續向肉穴的深處插捅著,當我的小雞雞在大下巴姑姑的肉穴深處作一番短暫的停留繼爾快速地抽出來時,我突然發現原本濕淋淋的雞巴頭上十分意外地掛滿了紅燦燦的鮮血,啊,這是怎麼回事?我一時間不知所措,不得不停止了粗野的捅插動作,傻怔怔地望著大下巴姑姑的肉洞,哇,大事不好,股股鮮血從大下巴姑姑的肉穴裡流淌出來,我茫然地望了望身下的大下巴姑姑,只見她伸出手來抹了抹隱隱作痛的肉洞口,然後將手指放到眼前,突然,她原本徘徊在眼窩裡的淚珠此刻辟哩叭啦地滾落出來:
  「嗚——,嗚——,嗚——,完啦,完啦,我完啦!」
  「姑姑,……」我一頭撲倒在大下巴姑姑急速起伏的身體上,手忙腳亂地擦抹著她臉上不斷流淌著的淚水:
  「姑姑,別哭,別哭,我,我,我害怕!」
  嘴裡說著害怕,可是身下的小雞雞卻再次滑進大下巴姑姑鮮血橫溢的肉穴裡再次饒有興致地捅插進來,現在,小雞雞已經沒有了任何障礙,暢通無阻地進出於其中,我扒在大下巴姑姑的身上忘情地與之狂吻著,兩根舌尖緊緊地貼在一起熱切地交換著彼此的津液,
  「哦,哦,哦,……」
  隨著我身下小雞雞的不停捅插,熱吻中的大下巴姑姑突然推開我的腦袋,只見她雙目緊閉,紅通通的額頭滲出串串汗珠,充滿津液的嘴巴大大地張開,急促地喘吸著,哦,哦,哦地快速呻吟著,哇,大下巴姑姑已經不再喊痛,也不哭泣,她已經墜入性愛的享樂之中,從那上下左右翻滾著的乳房可以充分證明這一點,哇,我頓時興奮起來,緩緩地抬起身來,堅硬的小雞雞更加猛烈地捅插起來,我捅啊,捅啊,我插啊,插啊,漸漸地,有一種強烈的排泄感不可阻擋地洶湧而來使我更加猛烈地捅插起來。
  「啊——,……」
  隨著一聲厲吼,一股白乎乎、粘稠稠的液體從我的龜頭口哧哧地噴射出來,飛濺在大下巴姑姑雪白的小腹、嫩膩的大腿內側以及狼籍不堪的私處。
  「唉,……」
  我莫名其妙地望著仍然不停地分泌著白色液體的雞巴頭,又抬眼瞅了瞅正沉浸在極度性興奮之中的大下巴姑姑:
  「嗯,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啥玩意!」
  大下巴姑姑依然呼呼地喘息著,含情脈脈地望著我卻不肯回答我的問話,我發覺剛才堅硬如鋼的小雞雞此刻不可理解地、慢慢地低垂下頭去,緊接著,一種不可迴避的疲憊感湧上身來,我長吁一口氣,撲通一聲仰面倒在床鋪上,大下巴姑姑緩緩地轉過身來深情地撫摸著我那熱滾滾的面頰:
  「大侄啊,你可真行啊,你把姑姑給操啦!」
  「姑姑,……」聽到大下巴姑姑冷丁冒出來的話,我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姑姑,姑姑,我,我,……」
  「唉,」大下巴姑姑歎了口氣,一隻手輕輕地握住我那已經徹底癱軟下來的小雞雞久久地凝視著、撫摸著,我抓住大下巴姑姑的乳頭肆意把玩著,突然,我的小雞雞在大下巴姑姑的愛撫之下再次昂首挺立,我呼地推開大下巴姑姑一頭撲到她的身上,這次,大下巴姑姑無比順從地摟住我,緩緩地分開兩條白腿。
  ……
  看起來,做為「第一次」,此文寫到這裡已經扣題,已經完成了「第一次」
  的使命,可以就此打住,就此收筆啦,如果再寫下去可就有跑題之嫌,那就不是「第一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