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劍心 一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石鶴甫一登揚州地界,見景物繁華,人物俊秀,忍不住對身旁好友顧飛雲感歎道:「江東之秀麗,非筆墨可書,古人誠不欺吾!」 顧飛雲聞言不由笑道:「癡人,又掉酸文啦!」 「紅鶴」石鶴和「不死鳥」顧飛雲都是蜀中武林高手,顧飛雲乃巴山武林世家顧家的傳人,石鶴更是蜀中著名劍派崆峒派的掌門,兩人本足不出蜀,此次受長江水上第一大幫排幫幫主「新月美人刀」岳如鉤的邀請,赴揚州商談一件大事。 一路陪同石鶴和顧飛雲順江而下的排幫總司務「快劍」江笠在聽到手下人的小聲報告之後,笑著對兩人道:「敝幫岳幫主聽說兩位大俠到了,星夜從湖州趕回,已在瘦西湖畔的觀湖樓設下酒宴替兩位接風。」 石、顧兩人連道不敢當,江笠頭前帶路,石、顧兩人帶著崆峒派和顧家的七名弟子打馬如飛直奔觀湖樓。 離觀湖樓還有十餘丈,不知江笠用了什麼法子通知了樓裡的人,見從樓裡迎出四個中年漢子,眨眼間便迎到馬前,當前一人朗聲笑道:「石掌門、顧先生大架光臨,岳某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石、顧見來人高瘦身材、面目清秀,著一襲青衫,領口繡五葉青竹,腰挎綠鯊魚皮鞘的三尺寶刀,氣勢凝聚,行走之間有龍虎之氣,便隱約猜出是誰,又聽他自報姓岳,忙飛身下馬,拱手道:「實在不敢當,有勞岳幫主啦!」 來人正是名震江湖的排幫龍頭老大岳如鉤,他見石、顧二人下了馬,便伸手相握,真誠地道:「巴蜀江南地隔萬里,雖久仰石兄、顧兄大名,卻無緣相見。 此次岳某厚顏相邀,兩位不辭辛勞,遠赴江東,岳某實在銘感五內!」 石、顧聽岳如鉤話語誠摯謙虛,心中一熱,只覺得大有面子,十數日的舟車之苦也似去了大半。要知論江湖地位,排幫雖居武林九大門派之末,實力卻遠非崆峒、顧家可比;論名氣,岳如鉤名列白曉生武林名人譜十三太保之首,也遠在自己之上。岳如鉤如此謙遜,石、顧二人都有受寵若驚之感。 顧飛雲腦筋活絡,聽岳如鉤先是「石掌門、顧先生」叫著,馬上又變成了「石兄、顧兄」,知道這位岳大幫主十分會籠絡人。他偷眼掃了一眼後面三個人,見他們穿著各異,高矮胖瘦不同,卻都氣定神閒,顯然都是江湖中的高手,其中一人中等消瘦身材,身著褐色粗布衫,四方面孔似刀削一般,稀疏眉毛,薄嘴唇,神態冷峻高傲,在三人中有如鶴立雞群一般,煞是惹眼。顧飛雲知道此人定是江湖大大有名之人,卻怎麼也想不起是誰。 岳如鉤目光如炬,顧飛雲的那一瞥沒能逃過他的眼睛,見他留意其他人,便指著那三個人道:「來來來,我來介紹幾位朋友。」 他首先便指向了顧飛雲注意的那個漢子,道:「這位是鐵劍山莊的大總管卜問天卜兄。」語氣甚是尊敬。 顧飛雲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是他!怪不得如此高傲。」 石鶴驚訝道:「竟是卜先生,失敬失敬!」卜問天在江湖中很有名望,憑著手中的一把陰陽風波簽成為十三太保中人,又是武林九大門派排名第五的鐵劍山莊的大總管,身份顯赫,岳如鉤能請動他,殊為不易。 顧飛雲馬上想起了鐵劍山莊的莊主,一代武林傳奇人物「鐵劍」殷乘黃,便問道:「久未聽到貴莊莊主殷老爺子的消息,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卜問天聽他問起自己的莊主,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道:「托福,莊主他老人家一向安好。」江湖上對卜問天的陰陽脾氣早有傳說,石、顧兩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岳如鉤又指著卜問天左首的一位虯髯胖漢道:「這位是……」 話音未落,那胖漢已笑著接道:「老岳,還是讓俺老雷自己介紹吧。」 石鶴驀地想起一人來,叫道:「閣下可是湘北霹靂堂的雷震天雷大堂主?」 岳如鉤笑道:「正是!瞧他這副模樣,便是金字招牌了。」 霹靂堂的火器聞名天下,雷震天更是江湖聞人,看起來卻沒有絲毫架子,手撫虯髯,拍了拍自己肥碩的肚子,自我解嘲道:「難道我這副尊容就這麼出名,甚至比得過我老雷手中的雷公鐺?」眾人聽了都哈哈一笑。 卜問天右首的白淨漢子見岳如鉤的目光轉向了他,便拱手笑道:「兄弟淮南傅恆。」舉手投足間甚有風度。 石、顧二人先前見他腰間別著一對鐵爪,便猜他和淮南鷹爪門大有淵源,聽他竟是掌門人「飛鷹」傅恆,都連道久仰。 石鶴性情粗豪,一下子見到這麼多武林名家,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顧飛雲心思慎密,見岳如鉤此次所請俱是當今武林頗有勢力的大豪,鐵劍山莊、排幫自不用說,霹靂堂、鷹爪門、崆峒和自己顧家都是武林著名的門派,心中不免有些狐疑。自從二十多年前白道擊敗天魔宮的崤山一役後,武林歌舞昇平,雖有爭紛,但都是局部的利益鬥爭,像這樣幾大門派的首腦聚會,已經很少見了。岳如鉤鄙詞厚幣所商談的大事,恐怕真是大事了。 正思索間,聽岳如鉤道:「石兄、顧兄一路舟車勞頓,岳某已在觀湖樓設下薄宴,替兩位兄台接風洗塵,裡面請。」 石、顧二人隨岳如鉤往觀湖樓走去,樓門口早肅立著一位年近五十、瘦小精幹的漢子,也是著一襲青衣,領口繡四葉青竹,見幾人過來,忙拱手相迎。石、顧兩人在船中與江笠相處多日,對排幫情況有所瞭解,一見便知這漢子定是排幫總管、水上名家「百變魚龍」唐竹權,也忙還禮不迭。 觀湖樓臨瘦西湖而建,飛簷流閣,雕龍畫壁,乃江南名樓。樓高三層,唐竹權、江笠領著石、顧二人的弟子在二層用膳;而招待石、顧本人的酒宴則設在三層。 浪客劍心 二 登上頂樓,憑欄遠眺,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湖上畫舫穿梭,鶯歌笑語隱約於耳,石鶴和顧飛雲見此動人美景,都覺心曠神怡。 謙讓一番,幾人落座。岳如鉤笑道:「無樂不成宴,今日特為石兄和顧兄請得揚州名妓秀喜姑娘佐酒。」向外喊道:「請喜姑娘。」 石鶴和顧飛雲心中都怦然一動,兩人在蜀之時受約束甚多,既是名門正派,又要為人師表,豈敢行招妓之事!此次受邀赴揚州,一方面感岳如鉤之誠,另一方面內心也未嘗不想見識一下揚州這一久負盛名的煙花繁盛之地的風流景像。沒成想今日剛到,就得見江南名妓,眼光都不由自主往門口飄去。 隨著話音,門簾一挑,進來一位懷抱琵琶、身著杏黃衫的雙十佳人,巧笑瑩瑩,飄然下拜道:「秀喜見過各位大爺。」說話間,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將眾人掃了一遍,在座的雖然都是武林大豪,可在那鉤魂一瞥的剎那間心中都感到一絲迷亂,就連一直冷著面孔的卜問天也露出難得的笑容。 雷震天盯著秀喜露在外面玉藕般的小臂笑道:「小喜子,幾個月不見,穿上夏衫可更見豐腴了。」言語中頗有調笑的意味,顯然和秀喜很熟絡。他素來嘻嘻哈哈、遊戲風塵,江湖皆知,所以石鶴和顧飛雲聞言也就不覺奇怪。 秀喜嗔了句:「就雷爺為老不尊。」和岳如鉤、傅恆低語幾句,岳、傅二人臉上都浮出曖昧的笑容,又轉頭對卜問天嬌笑道:「卜爺真是心狠,一別就是經年,害得我姐姐整日朝思暮想,容貌清減了許多呢。」 這樣的埋怨想必每個男人都願意接受,卜問天臉上的暖意更濃了。 鐵劍山莊的總舵在與揚州一江之隔的鎮江,揚州的許多黑道生意諸如妓院賭場頗受鐵劍山莊的影響與控制,像秀喜這樣的藝妓對卜問天這位鐵劍山莊的實權人物當然要曲意奉承了。 岳如鉤怕冷落了石、顧兩位客人,使了個眼色給秀喜。秀喜是個場面上的人物,人又玲瓏剔透,自然明白岳如鉤的意思。她轉頭對石、顧二人道:「兩位大爺面生的緊,不過都器宇軒昂的,定是江湖中和卜爺、岳爺一樣有名的英雄人物。」一句話,不僅石鶴、顧飛雲心中舒坦,岳如鉤和卜問天也十分受用。 雷震天嬉笑道:「石掌門和顧先生當然是江湖大大有名的高手,我老雷武功雖然不濟,可另一方面的本領卻十分高強呢!」 眾人都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秀喜微紅著臉,啐了他一口,依舊對石、顧二人道:「原來是石掌門和顧先生。」見石鶴粗壯豪邁,顧飛雲文靜修長,便問誰姓石、誰姓顧。石、顧二人報了姓名,秀喜重新道了萬福,問:「不知兩位想聽個什麼曲兒?」 石、顧從未經過這等陣仗,一時也不知該點個什麼曲兒,岳如鉤在一旁看出兩人的窘像,便接道:「我就越廚代庖,替兩位點一首吧。」點了一首柳永的「清平樂」。 秀喜應了一聲,調絲竹,吐清音,歌聲靡靡,絲竹悅耳,繞樑不絕。加之秀喜眉目之間顧盼生輝,舉手投足莫不合乎音律,眾人都不覺沉醉其間。 石鶴和顧飛雲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動人的音樂,只覺如癡如迷。 一曲歌罷,眾人轟然叫好,石鶴感歎著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秀喜抿嘴一笑道:「石掌門真會哄人,秀喜怎麼敢當呢。要說起琴技來,秀喜比起江南四絕裡蘇州的鹿無雙來,就像烏鴉和鳳凰一般,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聽說鹿無雙操琴,庭中百鳥聚集,聽者無不心神俱醉,不知所處何地哪。」 「江南四絕?我老雷怎麼沒聽說過?」雷震天一生縱橫花叢,一聽到有什麼江南四絕便忍不住睜大眼睛發問。 秀喜道:「江南四絕這一名頭是新近才從蘇州那邊傳過來的,據說是寶瑞絲行老闆樊蘇子姐弟品評的江南四大才色雙絕的美女。」 卜問天接道:「樊蘇子這個女人我知道,她開的寶瑞絲行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絲行,和江浙一帶的豪門大戶多有來往,她兄弟樊錦是蘇州最大的風月場醉一閣的主人,這姐弟二人閱人無數,若江南四絕真是他倆所評,應是貨真價實。」 岳如鉤笑道:「這江南地頭上的事兒,就沒有你不知道的。」 雷震天聽的心癢難撓,連聲催促秀喜道:「小喜子,你快講講這江南四絕究竟是他奶奶的什麼樣的美人兒?」 秀喜瞥了雷震天一眼道:「這排在江南四絕頭一位的是浙江布政使燕大老爺的五小姐燕五姑娘,據說這位五小姐有羞花閉月之貌、沉魚落雁之容,而且精通琴棋書畫……」說到這裡,看雷震天聽的聚精會神,便揄挪道:「可惜呀,聽說她已受聘於浙江臬司薛大老爺的公子薛歡了,你這輩子恐怕是別想見到她啦。」 岳如鉤幾人開始聽這燕姑娘竟是浙江軍政首長藩司燕伯周的女兒,心中都略有些遺憾,官宦人家的女兒輕易不會得見,再聽她許配的是臬司薛故的公子,不由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 石鶴有些拿不準地問道:「這浙江的臬司薛大人就是有神醫之稱的薛故薛先生吧?」 卜問天點頭道:「正是。薛先生文武兼資,一代奇人,區區一省刑名司法自然應付的綽綽有餘,他的公子薛歡風流倜儻,又是一榜解元,這一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秀喜雖然看他們談起薛故來神色都有些微的不自然,卻不敢相問,怕犯了這些江湖豪客的忌諱,便接著道:「這排名第二的是江南巨富商群的獨女商若洵商大小姐。據說這位商大小姐是位女朱賈,她父親一半的珠寶古玩生意都是她打理的。」 話語中透著艷羨。 顧飛雲笑道:「商群的大名我們四川人都曉得,聽說在他商家恆字旗下討生活的有兩三千人,格老子真了不得。」 秀喜又道:「排在第三的是湖廣佈政使庾信的二小姐,庾家江南望族,藏書千萬,這位二小姐又極喜好讀書,胸中極有丘壑。」 雷震天聽頭三位都是非官即富之女,興趣便有些低落。傅恆道:「那第四一定是鹿無雙了,她又是何許人也?」 雷震天道:「這鹿無雙就是評江南四絕的樊錦旗下醉一閣的頭牌名妓,琴技冠絕江南,可惜她賣藝不賣身,人又冷若冰霜,俺老雷就碰過幾次釘子,實在慚愧的很。」 石鶴、顧飛雲聽幾人縱論江南美女,心頗嚮往之。正心馳意動之際,卻聽岳如鉤淡淡地問道:「江南可中石兄、顧兄之意否?」 顧飛雲笑著引用三國時期蜀漢後主劉禪的名言道:「此間樂,不思蜀!」眾人聞言都哈哈大笑。石鶴道:「江南確使人流連忘返,只可惜四川和江南相隔萬里,而蜀中貧瘠,幫中拮据,實不相瞞,若非岳兄慷慨解囊,贊助川資,我和小顧恐怕還到不了這繁華江南呢。」 石鶴說的俱是實情。大明自開國以來,對幫派活動管束甚嚴,全國大大小小的幫派七百多個,談得上富足的只有少林寺、武當派、唐門、鐵劍山莊、東海珍珠城等寥寥幾個,屈指可數,大部分都像崆峒、顧家一樣生活拮据,像排幫這樣的大幫也只是靠販運木材、竹子賺錢維持,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排幫的情況比起崆峒、顧家來要好得多。 傅恆深有同感地道:「淮南連年大旱,我幫疲頓不堪,弟子已五去其二,真是苦不堪言。」 無論是多麼了不起的英雄好漢也要吃飯生活,沒有金錢支持,再團結的幫會遲早也會分崩離析,在座的都是一幫的首腦人物,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石鶴和顧飛雲也不例外,只是沒有想到在三代中最傑出的人物傅恆領導下聲譽日隆的鷹爪門幫中內情卻是如此不堪,兩人聽得不由面面相覷。 卻聽岳如鉤歎道:「『人生有幾何,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江南如此勝景,石兄、顧兄難道就不想多盤桓幾次?」 石鶴脫口而出道:「當然想!」話音未落,就見得岳如鉤雙眉一揚,拍桌輕喝道:「好!那岳某要和兩位兄台商量一件大事!」說話間,一擺手,讓秀喜退出了包間。 浪客劍心 三 石鶴、顧飛雲見岳如鉤、卜問天、雷震天和傅恆滿臉肅穆,知道這件大事定是非同小可。顧飛雲慎重地問道:「不知岳大哥有何吩咐?」 岳如鉤話鋒卻一轉道:「顧兄,岳某想請教一下,這長江之上,做什麼生意最賺錢?」 「自然是藥材和私鹽。」顧飛雲雖然對長江上的事物不太熟悉,但做為顧家的核心人物,要為一家的生計著想,自然留心哪個行業最賺錢,所以回答的很是溜道。可話一出口,心中卻猛地打了個突:「這兩項生意可全控制在蜀中唐門手裡,莫非……」 岳如鉤道:「不錯!想必石兄和顧兄也知道,這兩項生意目前全部控制在唐門手裡,外人根本插不進手。不過,唐門最近多行不義,先是唐大少唐變娶了大貪官四川布政使嚴陶的女兒為妻,助紂為虐;又因一件小事將蘇北一刀門上下四十餘人屠殺殆盡,令人髮指!多行不義必自斃,為了替武林伸張正義,也為幫裡有好日子過,我們決定挑戰唐門!」他說話神色堅毅,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英雄氣概,煞是讓人心動。 石鶴和顧飛雲已隱約有所感覺,但聽岳如鉤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就像平靜的湖水投進巨石,心中頓時湧起波瀾,饒他倆都是江湖著名的豪士,臉色也不由變了數變。 唐門為江湖九大門派之一,是暗器和毒藥的老祖宗。它排名雖只比鐵劍山莊高一位,實力卻遠非鐵劍山莊可比。四川歷來幫派雲集,青城墨家和峨嵋派在九大門派中佔據了另兩個席位;其他像崆峒派、巴山顧家這樣的著名門派還有五六家,但都在與唐門爭奪藥材和私鹽的控制權的戰爭中敗下陣來。特別是在三十多年前轟動武林的川蜀爭霸戰中,唐門一舉擊敗青城墨家、崆峒派、巴山顧家、雪山派等七派聯軍,聲勢直衝雲天。墨家因此沉寂了二十幾年,到最近十年才在墨家奇才「霸王錐」墨九星的領導下重新崛起;崆峒和顧家都被打得幾乎血本全無,在武林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也是這幾年才緩過勁兒來;而雪山派更是慘遭滅門。這一戰與天魔宮崤山一役、快活幫覆滅戰一起被稱為五十年來江湖三大戰役,影響極其深遠。經此一戰,再也沒有哪個門派敢攝唐門之鋒,岳如鉤說要挑戰唐門,對唐門實力有切膚之感的石鶴和顧飛雲怎不聽的心驚肉跳,相顧失色! 岳如鉤自然看在眼裡,知道他倆對唐門的手段心有餘悸,便握緊雙拳,頗有信心地道:「岳某知道石兄、顧兄心存顧忌,請在下試分析之!」 傅恆拿出一幅地圖鋪在桌子上,石鶴和顧飛雲一看,是長江流經的四川、湖廣、河南、江南及浙江五省的地理圖,圖上畫了不少大小不等的紅點、藍點,仔細再看這些藍點、紅點旁邊標著天魔宮、唐門、少林、武當、鐵劍山莊等字樣,竟還是一幅武林形勢圖,顯然研究對付唐門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岳如鉤指著地圖道:「此次挑戰唐門,與三十年前的川蜀爭霸戰,有三大不同……」 「其一,近幾年唐門多行不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們以正伐邪,師出有名,此乃必勝之道。」 石鶴和顧飛雲暗自點頭,唐門本來行事便正邪不分,頭四年唐大少唐變娶了嚴陶的二女兒為妻,嚴陶貴為四川布政使,卻不體恤民情,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常借用唐門勢力對付異己和反抗者,使唐門名聲大壞;而唐門每每又睚必報,蘇北一刀門就是因為召妓引起衝突得罪了唐門權勢人物刑堂堂主唐無際,被他一人將一刀門上下四十餘口屠殺殆盡。江湖上早對唐門頗有怨氣,只是畏於唐門的勢力敢怒不敢言,若有人挑頭與唐門鬥,定有不少人明裡暗裡襄助。 岳如鉤接著道:「其二,此次挑戰唐門,是要把唐門引出川來,在萬里長江上與它一決雌雄,以我之長處攻其短處,而不是在四川與這頭又毒又狠的地頭蛇鬥,這一點和三十年前有很大的區別。」他指著地圖道:「石兄、顧兄你們看,唐門地處成都府,要想把藥材沿江運到蘇州,必然要經過老雷的霹靂堂所在的荊州、我們排幫所在的武昌、小傅的鷹爪門所在的安慶和鐵劍山莊所在的鎮江,這幾處都是歷來兵家必爭的險要之地,也是我們打伏擊戰的好地方。」 石鶴和顧飛雲頓時明白了這幾派聯合的原因,長江沿岸重要的門派除了武當派之外,其他各派的首腦都已聚首在這觀湖樓了,正是準備與唐門在長江上爭雄的事態,並且連作戰方案都核計好了,只是弄不明白,自己在這場爭霸戰中是個什麼角色。 卜問天江湖門檻極精,一眼便看出兩人的疑惑,問道:「唐門何時採藥,何時送藥,石掌門和顧先生應略知一二吧?」 這麼一問,顧飛雲和石鶴都明白了,原來岳如鉤看重的是他們兩派在川蜀根深蒂固的關係和情報工作的能力。顧飛雲斟酌道:「我們巴山和崆峒歷來都是產藥重地,我們和藥農藥販的關係也都很深,唐門每次收購藥材的行動,我們都很清楚,一般兩次收購之間大約有二十至三十天的空閒,我估計唐門就是在這中間把藥材運出川,但要確切的日期恐怕很難。」 岳如鉤和卜問天對視一眼,他倆聞璇歌而知雅意,知道石鶴和顧飛雲明白了他們的意圖。岳如鉤接著道:「其三,就單純實力對比而言,我們幾派聯合已遠遠超過唐門。」 「唐門家主唐無畏雖是蓋世奇人,傳說他手中的雷神切從未敗過,但鐵劍山莊的殷老爺子也是一世豪傑,手中鐵劍也不輸於雷神切。」 岳如鉤話雖這麼說,可大家都知道,這是給卜問天面子,因為無論是武功還是江湖地位,殷乘黃都略遜唐無畏一籌。論武功,唐無畏二十出頭時便鋒芒畢露,在那場川蜀爭霸戰中力斬墨家家主、當時位列白嘵生十大奇人之八的墨青山,轟動江湖,之後,他武功精進不已,十餘年前又擊斃有「東瀛第一忍者」之稱的永倉八兵衛,聲威一時無倆,是唐門近二百年來最傑出的人才。論江湖地位,精通武林典故、精曉武林事物、有「鬼眼」之稱的白嘵生五年修訂一次江湖名人譜,計有武帝、四大天王、十大奇人、十三太保、二十八宿,江湖人人信服,在最近的一次排名裡,唐無畏位列四大天王之末,而殷乘黃位則居十大奇人之五。但天下有實力和唐無畏過招的幾個人中絕對有殷乘黃一個,所以大家都點頭表示同意岳如鉤的說法。 卜問天卻直言不諱地道:「岳兄過譽了!敝莊殷莊主恐怕很難抵擋住唐無畏,即便加上兄弟,怕也勉強是個平分之勢。」 岳如鉤快口接道:「這就是必勝之勢了!唐無畏座下的三大高手:刑堂堂主唐無際、鴿堂堂主唐無咎、百草堂堂主唐無情雖然都是名人譜中人,但我們這一方也有雷兄、傅兄、石兄和顧兄,實力遠勝唐門。此三點,已注定唐門必敗。」 顧飛雲聽岳如鉤分析的頭頭是道,頗為心動,剛想轉過頭來和石鶴低語幾句,卻聽一直沒說話的石鶴靜靜地道:「岳兄,不是小弟說喪氣話,想當年,七派聯軍無論天時地利還是人和都佔上風,可還是輸了。這一次,恐怕還是難逃敗運。」話出驚人,幾個人都不由怔怔地看著他。 岳如鉤眉頭輕鎖,問道:「石兄此話定有原因,請道其詳。」 石鶴道:「要說原因,一是唐門歷來和官府相勾結,關鍵時刻能得到官府的支持,就目前形勢而言,四川藩司嚴陶和唐無畏是兒女親家,而浙江藩司燕伯周和嚴陶又同是甲戊科的進士,兩人私交甚密,互相之間很是照應,這長江的一頭一尾俱和唐門沾親帶故,真打起仗來,必然大受牽制。」 眾人都認為石鶴性情粗豪,卻沒想到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對他都另眼相看。 岳如鉤笑道:「石兄不必過慮,唐門雖和官府有勾結,但唐門幹的是違法的勾當,諒他官府也不敢公開維護。再說,排幫和湖廣藩司庾信庾大人有些交情,萬一嚴陶和燕伯周敢支持唐門,庾大人奏上一本,也要他倆的好看!」 石鶴道:「那把官府放在一邊不談,這第二個原因是唐門新人實力令人捉摸不透,像三十年前的那場川蜀爭霸戰,一開始,論武功最高、名氣最大的就數墨家家主墨青山,連唐門家主唐不行都不是他的對手,誰也沒想到他竟被初出茅廬、籍籍無名的唐無畏連番用計,一舉斬殺。」他停了一會兒,環視了眾人一圈,才接著道:「小弟出川前才聽到一個有關唐門的消息,不知岳兄知否?」 大家聽石鶴這麼說,定是有唐門的重要消息,都聚精會神地聽著。 顧飛雲接過石鶴的話頭說道:「唐門鷹堂自從上任堂主唐無器死後,七、八年沒任命新堂主,可就在我們出川的前兩天,唐變已正式接掌鷹堂了。」 唐門有四大堂:負責執法的刑堂、負責偵探的鴿堂、負責藥材私鹽生意的百草堂和負責保安的鷹堂。鷹堂向來是唐門實力最強的一個堂,它的堂主都是唐門傑出的人物,地位僅次於唐門家主。所以,眾人聽唐變接掌鷹堂,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態。 傅恆奇怪道:「唐變雖然在道上很有名,可那是因為他是唐無畏的大兒子,又娶了嚴陶的女兒,沒聽說他武功有什麼出色之處呀!」 岳如鉤聽到這個消息也吃了一驚,心中暗自慶幸,幸虧在制定對唐策略時自己堅持要把崆峒和顧家拉進來,他倒不是看重這兩家的武力,主要考慮到崆峒和顧家在四川根深蒂固,消息靈通,發揮他們在刺探消息方面的作用,這下子立桿見影,收到效果。聽傅恆這麼說,覺得有必要引起大家重視,便正色道:「這正是石兄想提醒我們的地方。唐變若光是依仗身份特殊,決不可能成為鷹堂堂主,他接掌鷹堂,定是有這個實力,我們不能被他的表面所迷惑,不然定要吃大虧。 石兄的消息實在太重要了!」 「可是,」岳如鉤話風一轉,對石鶴道:「唐門實力固然有所隱藏,讓我們猜測起來費些周折,我們也有一支奇兵!」 浪客劍心 四 石鶴和顧飛雲都頗感驚訝地「咦」了一聲,心中暗有不滿,明擺著要我們合作,卻藏了底牌,這算哪門子事兒!臉上都有不豫之色。 岳如鉤和卜問天對視一眼,他倆是老江湖,都明白石、顧二人的心思。卜問天打圓場道:「兩位且慢動怒。只因這支奇兵曾和兩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事先未敢告訴二位。」他三長兩短地拍了幾下手,不長時間,見門簾一挑,進來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中等身材,容貌俊秀,身穿名貴湖藍絲緞長衫,白色鑲玉腰帶,系一口寶劍,劍鞘花紋斑駁,似是用竹子做的,顧盼之間,氣度高貴。他進來之後,先掃視了一圈,然後拱手抱拳,不卑不亢地沖大家施了一禮道:「末學蕭三見過諸位大俠。」 石鶴和顧飛雲只覺得這個叫做蕭三的年輕人眼光如同電掃雷霆一般甚是犀利,氣勢竟不輸於自己,心中大為驚訝,看他是生面孔,兩人都不知道卜問天的「有些不愉快的事情」所指為何,暗暗揣摩這個從未聽說過的蕭三究竟是何方神聖? 岳如鉤親熱地把蕭三拉到石、顧二人的面前,笑道:「來來來,三少,我來介紹一下。」把石鶴和顧飛雲介紹給蕭三,蕭三恰倒好處地點頭致意,互道久仰。 岳如鉤又指著蕭三道:「這位是天魔宮大司務蕭別離蕭先生的三公子、天魔宮十殿王之五富王蕭齊蕭三少。」 石鶴和顧飛雲一聽到天魔宮三個字,這才明白卜問天的話,原本笑嘻嘻的臉龐頓時變得冷若冰霜,手一下子都握住了劍柄,目光如火怒視著蕭齊,似乎要把他吃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看那架勢,若不是礙著岳如鉤,石、顧兩人的劍早往他身上招呼了。 天魔宮是江湖著名邪派,行使手段極為毒辣邪惡,與白道時有爭鬥。二百年來,天魔宮和白道關係到武林主宰權的爭鬥就有七次,天魔宮贏了兩次,那兩次天魔宮統治武林的時期真可謂暗無天日。它和白道各大門派幾乎都有血仇,像石鶴的師祖和顧飛雲的伯父都是在二十多年前的天魔宮淆山一役中喪生的。但淆山戰役後,天魔宮幾乎淡出江湖,二十多年未聞有作惡之事,也沒有聽說有向白道報復的舉動,甚至有小道消息說暗中做了不少善事,已經改邪歸正了云云。 蕭齊平靜地望著石鶴和顧飛雲,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岳如鉤剛想說幾句調和氣氛的話,卻聽蕭齊道:「不錯,石先生的師祖和顧先生的伯父確實死於敝宮之手,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敝宮也為此得到了懲罰。二位是名門正派,豈不知冤冤相報的惡果嗎?」話語中大有責備之意。 蕭齊的話乃是正理,石鶴和顧飛雲的氣勢不由一衰,但轉念一想,它天魔宮二百年來,何嘗放過半點冤仇,氣勢又復轉盛,石鶴喝道:「呸!用不著說好聽的,你天魔宮歷來睚必報,何嘗放過一人!你們現在只不過是元氣未復,不敢蠢動而已。」說話時,握劍的手青筋畢露,顯然心情十分激動。 蕭齊正色道:「是非自有公斷!敝宮自胡宮主接任以來,洗心革面,積德從善,若說敝宮元氣未復,那純粹是一葉障目之論,以敝宮目前實力,若想報復,誰人能敵?!」語氣堅定強硬,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他的話是正確的。 石鶴和顧飛雲頭腦稍一冷靜,便知蕭齊關於天魔宮實力的話,所言非虛,宮主「霸王」胡之,乃四大天王中人,武功深不可測;宮中三大長老,江湖上已經知道兩個,首席長老兼大總管「天蠍」菊亂花位列十大奇人次席,長老兼大司務「離別鉤」蕭別離也就是這個蕭齊的父親也在十大奇人中班次第八,另一長老,江湖上還不知是誰,估計武功也不會比十大奇人差。這樣的實力,恐怕就連少林和武當也比不了。想到這一點,石、顧兩人對蕭齊的話不由信了三四分。所以蕭齊態度雖然強硬,氣氛卻有些緩和。 顧飛雲放不下面子,哂道:「洗心革面,積德從善,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蕭齊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君子不揚其善。敝宮雖稱不上君子,但行事也不願張揚。不過,話說到這份兒上,在下倒想提醒顧先生宣德三年的一件事。」 顧飛雲聞言一愣,石鶴算了一下,道:「宣德三年?不是蜀中大旱的那一年嗎?」 顧飛雲難以置信地道:「難道……」 蕭齊點頭,顧飛雲握劍的手一下子鬆開,神情既激動又沮喪,轉頭對石鶴道:「大哥,我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石鶴不解地問:「小顧,究竟是怎麼一會事?」 顧飛雲道:「那年蜀中大旱,我顧家田產顆粒無收,家中已到了賣兒賣女的境地,卻有人送來千擔糧食,不僅救了我顧家的急,而且由我顧家賑濟相鄰十數鄉的人民得以生存。那人未留下姓名,我顧家多方查找均無結果。此事在顧家乃是絕密,只有三人知道,天魔宮絕不可能得知,除非……」 顧飛雲這麼一說,大家都明白了,送糧的定是天魔宮中人,怪不得他如此矛盾。 岳如鉤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排幫受天魔宮資助不少,一開始也不知道是誰,也是個很偶然的機會才弄清楚。岳某因此才邀請天魔宮的人參加我們的行動。最一開始接觸的是大總管菊亂花菊先生,菊先生考慮到天魔宮以前的名聲不好,怕引起江湖同道的誤會,便出了個主意,天魔宮只是在背後支持我們的行動,必要時將全力支援我們,這次三少來,身份都是極端秘密的。」 石鶴和顧飛雲在二十年前還是十幾歲的少年,對天魔宮缺少感性認識,只是從小就被灌輸與天魔宮之間的仇恨,但自己卻沒有切膚之痛,聽岳如鉤這麼一說,心中已有七、八分動搖,權衡利弊,兩人不由對視一眼,已明白對方的心意,顧飛雲猶豫片刻,才毅然決然地道:「大恩不言謝,罷了,我顧家和天魔宮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石鶴也對蕭齊道:「既然貴宮知錯能改,我崆峒派也將咱們之間的恩怨擱在一邊,全力對付唐門。」 岳如鉤頓時鬆了口氣,他最怕蕭齊一露面便和石、顧二人打起來。雷震天也打圓場地笑道:「這就好,和氣生財嘛!」 顧飛雲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才想到蕭齊年紀輕輕已是天魔宮十殿魔王之一,不由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起他來,一邊打量,一邊暗暗拿他和唐門的唐變做比較。 他倆年紀相仿,身世也差不多,都坐到了自己門派的重要位置。看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他一下子覺得自由有些老了。 正琢磨間,聽石鶴道:「如果有天魔宮這樣的強援,唐門自不足為慮。」此話一出,就表明崆峒已同意加入對付唐門的行動,顧飛雲和石鶴向來焦不離孟,也點頭表示同意。 石鶴方纔已使人刮目相看,這時見他當機立斷,決不拖泥帶水,眾人都明白為什麼在名人譜裡石鶴的排名在顧飛雲之上,也都暗暗佩服白曉生的眼力。 這時氣氛大為緩和,眾人重新落座。大家又商討了對付唐門的一些事情,形成了一個大約的計劃。談論的差不多了,蕭齊道:「此時滅唐,正其時也。」 眾人不知蕭齊又有什麼新消息,目光齊齊的注視著他。 浪客劍心 五 蕭齊指著桌子上的地圖道:「長江沿岸,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三大門派……」 石鶴不解,問道:「我只知道武當和峨嵋,卻不知這長江上還有另外一個大門派。」其他人也有同感,都等著蕭齊給出答案。只有岳如鉤心思慎密,知道天魔宮消息靈通,定是知道一些江湖隱秘,蕭齊此話決不會無的放失,便把當今武林各大門派想了幾個來回,猛然醒悟道:「莫非是魏冰姬的隱湖小築?」 話音未落,大家已驚訝的「啊」聲一片。隱湖小築乃江湖上最神秘的門派,歷代都有絕頂高手,現任主人「冰姬」魏師道以花信年華、女兒之身躋身四大天王,聲威僅次於「武帝」朱倚劍、「錦侯」任逍遙,為當世五大絕頂高手之一,所以它門人雖然不多,但在江湖中威望極高。可隱湖小築在什麼地方,武林中幾乎沒有人知道,聽岳如鉤這麼一說,再看蕭齊露出欽佩的表情,都明白岳如鉤猜的沒錯。 驚訝之餘,傅恆問道:「長江上下萬里,這隱湖小築究竟在哪兒呢?」 雷震天笑道:「隱湖小築、隱湖小築,當然是在湖邊啦!」 蕭齊道:「雷大哥說的沒錯,隱湖小築就在鄱陽湖畔,但鄱陽湖方圓千里,隱湖小築具體在什麼地方,可就沒人知道了。」 「這三大門派,除了隱湖小築一向低調外,武當和峨嵋都有領導武林的野心,兩派的實力也十分雄厚。」蕭齊看眾人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接著說道,「特別是兩派的新任掌門檀道濟和雲想真都是年輕有為之人,正想做一番事業,我們和唐門開了仗,兩派出於維護自己勢力地盤和擴大影響力的考慮,原本必定要插手此事,但兩派都遇上了棘手的事情,脫不開身。」 岳如鉤顯然也不清楚武當和峨嵋遇到了什麼事,便替大家詢問蕭齊。 蕭齊道:「先說武當,大家都知道西天大扎布倫寺吧?」 蕭齊的話又像是一顆重磅炸彈,半晌沒有人說話,只是面面相覷,就連岳如鉤和卜問天這樣久經沙場的一流高手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大扎布倫寺與大雷音寺、小雷音寺並稱西天三大寺,在三大寺中最為凶殘,其程度較之天魔宮有過而無不及。它對中原存有狼子野心,屢次進犯中原,而且三度得手,屠殺中原武林人士無數。最近一次窺視中原是在七十年前,當時被大俠普天儀領導包括天魔宮在內的中原二十幾家門派聯手擊敗,之後再未履足中原。就在人們已經把它漸漸淡忘的時候,突然又聽人提起,心裡沒有半點準備,怎能不心驚肉跳? 岳如鉤恢復的最快,問道:「難道大扎布倫寺又要入侵中原了嗎?」 蕭齊道:「目前倒沒有明顯的跡像,但是在二十幾天前,武當俗家高手『陰陽手』范機在湘南辰州發現一小隊藏邊的人馬,大約有五、六個人,開始還不清楚是何方神聖,交手後不敵而退,回山向掌門師弟檀道濟真人匯報,檀真人根據那幾個人出手的招式判斷出是大扎布倫寺的人,便派出武當總管『棉裡針』嚴道宗真人、俗家弟子任桐與范機一起探察大扎布倫寺的來意。可能是因為敝宮與西天三大寺有些淵源,所以在通知少林寺的同時也通知了敝宮,敝宮派出了江大公主和小弟的大師兄陸淚雨,據江大公主傳回來的消息說,少林寺也派出了高手參與探察工作。」 卜問天和岳如鉤聽罷心裡開始都有些不是滋味,這麼重大的行動武當也不通知一聲,傳出去豈不大沒面子?但轉念一想,在武當眼裡,排幫還算不上個大門派;鐵劍山莊勢力雖然雄厚,不過成立的時日尚短,才三十多年,不瞭解大扎布倫寺,這麼一想,心中便釋然。 「江大公主?」傅恆疑惑地問。 蕭齊解釋道:「江大公主是敝宮胡宮主的長女,是敝宮十王之都市王、掌室女司監軍。」 天魔宮自宮主以下,計有三長老、十殿魔王,分掌大總管、大司庫、大司務三大,刑堂、青龍堂、白虎堂、朱雀堂、玄武堂五堂和室女司、怡情司二司,各部首腦是誰大多屬宮中機密,決不外傳,而蕭齊毫不隱瞞,大家都覺得他甚有誠意。 岳如鉤思索了一會兒道:「武當若想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自是無力插手我們的事。不過,萬一真是大扎布倫寺要東侵,我等豈能坐視?!唐門好賴是中原武林一份子,而且歷來是對付大扎布倫寺的主力,先和唐門打一仗,豈不是窩裡鬥、自損實力嗎?」 岳如鉤本是這次滅唐計劃的發起人,但聽到蕭齊關於大扎布倫寺的消息後,一方面暗怨天魔宮不及時將消息提供給他,一方面還要考慮計劃是否要調整。所以他這話的含義有兩層,一層是想聽聽大家聽了大扎布倫寺的消息後心裡有沒有變化;另一層卻是想試探一下蕭齊還藏著什麼信息。 別看蕭齊年輕,心思卻和老江湖一樣慎密,聽岳如鉤這麼說,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圖,忙解釋道:「根據敝宮傳來的消息,這一隊大扎布倫寺的人馬是由四大護寺修羅中排名第三的榮禧法老帶隊,來意與去向皆不明。不過,根據大扎布倫寺目前的實力,想挑戰中原武林那是癡心妄想。以目前中原武林的力量,別說缺了唐門,就是再缺上一兩個大門派,對付大扎布倫寺也是綽綽有餘!」 大家聞言,臉上表情都是一鬆,神態也恢復了自如。 顧飛雲心裡暗暗琢磨,大扎布倫寺出現了這麼幾個人,就讓少林、武當和天魔宮三大門派如臨大敵,真要打起來,恐怕不會像蕭齊說的那麼輕鬆。但他歷來同意「攮外必先安內」,而且急於搬掉唐門這只攔路虎,便隱下心中所想,沒有說話。 正尋思間,聽雷震天問:「蕭老弟,這大扎布倫寺究竟有多大的實力?」 蕭齊道:「大扎布倫寺自大喇嘛宗珂巴以下,計有兩大法王、四大護寺修羅、四頭陀、九行者。大喇嘛宗珂巴武學天分驚人,武功已超過大、小雷音寺的兩位活佛八師顏活佛和額德尼活佛,為藏邊第一高手。聽說朱倚劍大俠因為是大雷音寺傳人,曾回寺潛修,暗中和宗珂巴較量過一次,兩人武功不分軒轅。」 傅恆苦笑道:「朱大俠乃中原武林第一高手,可惜他猶如神龍一般,行蹤飄忽不定,想找到他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更有傳言說朱大俠在和東瀛第一高手二階堂紅丸的決鬥中和對手同歸於盡了。若這個宗珂巴真能和朱大俠打個平手,中原武林恐怕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與之抗衡呢。」 眾人皆額首,表示同意傅恆的說法。論武功,就算是位列四大天王之首的「錦侯」任逍遙也還差朱倚劍半籌。 蕭齊道:「是啊,中原武林除了朱大俠之外,宗珂巴確實難逢敵手,但任侯和十大奇人中的任何一人聯手,擊敗宗珂巴也是綽綽有餘。」 眾人一想確是這個道理,便把宗珂巴放在一旁。雷震天又問:「那,那些什麼法王、修羅的武功又如何呢?」 蕭齊道:「這就不清楚了。不過,武當范大俠曾和榮禧交過手,十幾招後不敵而退,如此看來,這個榮禧的武功大約和十大奇人的後幾名差不多。以此推斷,二法王和四大護寺修羅的武功應和四大天王、十大奇人相差無幾;四頭陀、九行者應和十三太保、二十八宿在一個等級上。」 聽蕭齊這番分析,眾人心裡更輕鬆,大扎布倫寺雖然實力雄厚,但比之中原武林還有差距。石鶴是四川人,更注意蜀中的另一大門派峨嵋的動向,便問:「武當在追查大扎布倫寺,峨嵋又有什麼麻煩?」 蕭齊笑著反問道:「石掌門,峨嵋才換了當家的,您一定知道吧?」 「那當然,武林中哪有不曉得的,不過,那都是一年前的事兒了。」石鶴不假思索的說道。一年前,年僅二十七歲的雲想真雲真人接掌峨嵋,成為九大門派裡最年輕的掌門,轟動武林,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石鶴話出了口,才覺得蕭齊話中有話,不由遲疑道:「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內幕不成?」 蕭齊不無惋惜地說道:「雲真人雖然年紀輕,卻是峨嵋派近百年來最出色的人才,二十五歲便名列十大奇人之九,連她的師傅、上代峨嵋派掌門人秦如波真人武功都比她不上。秦真人死後留下遺言,要雲真人接掌峨嵋。按說雲真人武功高超,又有師傅遺命,掌門的位置應該坐的很舒服。只可惜她入門時間不長,在幫中根基尚淺,又因為武功過於出類拔萃,引起同門嫉妒,她的師姐總管段想衣、司務諸想晴、司庫陸想謙聯手向她發難,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自然沒有力量過問我們的事啦!」 聽蕭齊這麼一說,大家都生出信心來,又仔細研究了一番,定下了在長江上伏擊唐門的計劃。 浪客劍心 六 天剛朦朦亮,薛歡便醒了。一醒便感到自己的分身漲挺得難受,一雙手不由自主的分別向臥在兩側的雪白肉體摸去,轉眼卻看到兩人睡得正香,嬌媚的臉上還浮現著一絲極度興奮後的心滿意足,心中溫情頓生,手又縮了回來。 他精赤著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雖然已是仲春,可這江南的早晨依舊有些涼意,不禁微微打了個寒戰。在地毯上散亂的衣服中找到了自己的月白內衣,卻發現上面斑斑駁駁,也不知是昨晚什麼時候留下的,四處張望了一下,也沒看見乾淨的內衣,不由苦笑了一聲:自己從小到大被人伺候慣了,若是出遠門,倒還能料理自己,回到家中,身邊好幾個人伺候著,衣食瑣事根本不用自己操心,這衣服放在什麼地方還真的好好找找。 薛歡正在翻箱倒櫃,就覺身後似有一陣輕風帶著淡淡的香氣吹過,一件袍子輕柔的披在自己的身上。這香氣又熟悉,又陌生,薛歡心中一動,低呼了一聲:「如眉?」,轉過身來,眼前立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姑娘,眉目甚是嫵媚動人,一雙鳳眼脈脈地望著他,正是薛府大司務柳如眉。 薛歡轉身之際,袍子遮不住挺立的分身,柳如眉看的真切,一縷紅暈頓飛上臉頰,掩口羞道:「少爺!」身子卻緩緩地倒向薛歡。 薛歡輕舒猿臂順勢將她摟在懷裡,赤裸的身軀立刻感到了她衣服上的涼氣,顯然她已經在門外站了許久,心頭浮起一陣愛憐之意,而那股淡淡的胭脂香氣和著她的體香也好像變成了一副烈性春藥,一下子激起了他的慾望,一別經年,他很是懷念這個伏在自己懷中的美女。想起昨天晚上接風宴中她躲躲閃閃的飢渴眼神,不由輕聲一笑,右手在她腰臀間輕薄地揉了幾揉。 柳如眉「嚶嚀」一聲便伏在了薛歡的懷裡,貼著他寬闊而強壯的胸膛,臉頓時燒的連自己都覺得火燙,四百多個日夜朝思暮想的思念一瞬間爆發出來,使她有一種眩暈的感覺,若不是薛歡摟著她的腰,身子早已癱在地上了。聽薛歡的笑聲很曖昧,偷眼看他一臉壞壞的笑容,便明白他在想什麼,心中又羞澀又欣慰:「少爺他還是很在意自己呀!」這念頭一轉開,身子就好像變得異常敏感,薛歡手指所到之處便引起一陣痙攣,連頂在自己小腹的火熱玉睫上的血管的脈動都能感覺的一清二楚,意亂情迷中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發生著變化,喉間也發出膩人的呻吟。 薛歡清楚地感覺到了這種變化,回眸看床上的兩個麗人還在熟睡,不想吵醒她們,便抱起柳如眉大步走進隔壁的書房,拉過一把搖椅坐下,把柳如眉放在膝上,五指靈活的解開她的衣襟,露出粉紅色的肚兜兒。 太陽已漸漸升起,陽光透過竹簾印在柳如眉白皙的身上,薛歡很容易看清撐起肚兜兒的兩粒乳頭的形狀,便低聲調笑道:「小淫婦,怎麼也不穿件抹胸,」 說話間,手已摸進肚兜兒,一把握住了柳如眉尖挺的椒乳。 柳如眉被薛歡看破了心事,羞澀當中又夾雜著莫名的興奮,薛歡幾下掐捏,她已不堪承受,翻身摟住薛歡,香舌在他的胸前掃了兩掃後停在了他的乳頭上 浪客劍心 七 薛歡只覺得一陣酥麻從胸口向四周傳播,很是舒坦,不由誇讚道:「小蹄子,一年不見,你觀音證的功夫可見長呀。」說話間,手已滑過她平坦的小腹,挑開她的小衣,蓋在光潔無毛的私處上,著手間滑濕異常,顯然極是動情,陰中早已生楚了。 「還是那麼敏感,一點兒沒變呀。」薛歡不禁想起和柳如眉的初次見面,那時她還是南海觀音堂堂主林霜波最年輕也是最得意的弟子,雖然出道沒多久就被人評為江湖十大美女之一,卻也闖下了和她師傅林霜波一樣極端仇視男人的聲名,她手裡的那把枷心索不知打跑了多少江湖俠少,而現在卻如一隻聽話的貓一般蜷在自己的懷裡。 「真是天生的尤物,」薛歡一面想,一面把中指搭在流涎的小口邊,那綻開的唇似乎受到了驚嚇,又似乎像是在呼喚著什麼,一張一歙的。剛剛揉了幾下,懷裡的柳如眉雙腿一夾,一股粘濕的東西從下體噴出,身子使勁靠住薛歡,輕微的抖動起來。 薛歡望著柳如眉鼻頭和額上沁出的細小汗珠,胸中湧起征服的快感,雙手輕撫佳人光滑的脊背,等待她漸漸平息下來。 太長時間的禁錮,使柳如眉一觸即潰,很快就衝上了頂峰。只是那種飄浮在雲端的滋味很奇怪的久留不去,加上薛歡的手有意無意的掃過她的乳首,她的心越發不能平靜,待薛歡的手再次越過胸前,她的玉手便輕輕按住了它,讓它停在自己豐挺的乳上,一雙俏眼望著薛歡,媚的似乎能滴出水,嬌膩地呼了聲:「少爺……」 薛歡很清楚她的心思,輕薄地在她臉上擰了一下,笑道:「小淫婦,倒挺貪吃的。」笑罷,環在她腰間的手稍一用力,柳如眉便跨坐在他的兩腿上。 薛歡並指如刀在柳如眉的絲綢小衣上輕輕一劃,「卜」的一聲便劃出一道口。 他身子稍往前一湊,分身已頂在她的私處。 柳如眉就覺得一個火燙碩大的蘑菇頭一下子點在了牡口,卻不進去,只在門戶上遊走,頭冠的稜刮著嫩肉,酥麻的如同萬蟻撓心,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花瓣使勁的向外綻放,似乎在哀求主人的突入;也清楚地感覺到淫液絲絲的從下面沁出,流到自己的腿上。 「我怎麼這般淫蕩?」一絲羞澀在柳如眉心中一閃而過,另一個念頭已經轉了上來,「自己本來就是少爺的女人嘛。」有了這個念頭,便放開心思,見薛歡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忍不住把頭搭在他的肩上,舔著他的耳朵媚道:「主子,求您啦,婢子都……啊……」正說話間,就覺得逡巡在自己下體的那只巨蟒突然破肉而入,不由得渾身一哆嗦,「啊」地呻吟起來。 雖然柳如眉已經如同水做似的濕潤了,但薛歡還是覺得行路艱難,分身幾乎是一點一點擠進她的身體,倒像是替她開苞一般,知道她是久曠的人,動作放的很是輕柔。堪堪進了一半,已頂著了一個柔軟的東西,知道到了花心,不敢再進,輕研了幾下,柳如眉的陰壁就如同海水潮起潮落般地蠕動起來,呼吸也頓時重了許多。 薛歡巨大的分身使柳如眉下身傳來陣陣的撕痛,可這疼痛卻像另一種刺激和著薛歡的攻擊一波波傳到她的大腦,讓她異常的興奮。她閉著眼,雙手摟著薛歡的脖子,白皙的身子如同一條大蛇一般扭來扭去,不由自主的配合著薛歡。 陽光照在柳如眉酡紅的臉上,讓薛歡把她癡迷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由於追求更緊密的結合,她的腰挺的很直,使那對蜜桃似的乳房更加突兀。薛歡看的心動,頭壓了上去,含著一粒乳頭吸弄起來。 薛歡這一吸讓柳如眉覺得心都好像被吸了出來,不由把薛歡的頭使勁地壓在自己的乳上,似乎這樣心才有個依靠;下面也湊的更緊更急,就覺得插在自己身子裡的肉棒像只抽子,把自己全身的血都抽到了下身,使那兒異常的敏感,敏感的連他肉棒上血管的跳動似乎都能感覺得到,快感急速地由涓涓小溪匯成激流,一下子就衝開了高潮的大門。 「啊……」快感從下體一下子傳遍了全身,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似乎全部打開,輕飄飄的如同羽化的仙人,不由忘情的呻吟起來,聲音淫咪而高亢。 浪客劍心 八 柳如眉癱在薛歡的懷裡,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嬌羞道:「弄死奴了。」身子一動,才發現薛歡的肉棒仍硬硬地插在自己的身子裡,知道他還沒盡興,自己卻已經洩的渾身沒有半分力氣,不由惶恐道:「婢子該死。」 卻聽身後「撲哧」一聲輕笑,柳如眉回頭一看,書房門口俏生生地站著兩個十六、歲的丫鬟,一般的個頭,一樣的明眉皓齒,只是左面一個豐滿一些,右面一個消瘦些,兩人笑嘻嘻地望著她,正是薛歡的貼身寵婢朱家姐妹朱環兒、朱蓉兒。 柳如眉大窘,雖然跟著薛歡已經三年多了,可還是頭一回在歡好的時候叫人看見,心裡面又羞又急,連忙站起身,把衣襟掩扣好,才轉過身來,扳著臉說了句:「是你們這兩個死丫頭,沒大沒小的。」眼光轉動間看到薛歡碩大的陽物還直翹翹的挺著,上面粘滿了自己的淫液,陽光一照,晶晶發亮,心中一動,扳著的臉鬆下來,沖朱家姐妹一努嘴笑道:「快,還不去幫爺消消火!」 朱家姐妹神情頓時緊張起來,薛歡知道昨晚這兩個丫頭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能降服得了自己胯下的小和尚,恐怕再也力氣服侍自己的肉棒,便站起來笑道:「如眉,你別為難她們了。」向朱家姐妹招了招手:「過來幫爺收拾收拾。」 聽薛歡這麼說,朱家姐妹的神情才放鬆下來。柳如眉心思靈動,一下子就明白了薛歡話裡隱含的內容,不由暗自驚訝:朱蓉兒身懷隱湖小築不傳之秘素女功,而朱環兒是醉一閣主人樊錦親自為薛歡調教的,兩人在床第之間極有風情,竟雙戰薛歡不下。見她倆出去打水,忍不住問薛歡道:「爺,您究竟在少林寺學了什麼神功,連這兩個小浪蹄子都吃不住您啦?」 薛歡在她的臉上掐了一下,微微笑道:「日後再告訴你。」柳如眉見朱家姐妹已經把水打好,只好把疑問埋在肚子裡,三人七手八腳的幫薛歡洗盥、更衣,很快把他打扮的利利索索。 薛歡看日頭已經高起,知道平素裡父親薛故起的很早,上午還有一班文友替他接風洗塵,琢磨著和父親吃過早飯就去赴約,有些事自己做就來不及,便對柳如眉道:「我今天上午約了房公子、侯公子他們在醋魚齋一聚,這頓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完,晚上還得去燕府走一趟,我帶回來的東西你就替我分下去吧,另外老太太昨晚說的要建一座家庵,你和鍾姨去城外的白衣庵請慈安師太來一趟看看風水。」 柳如眉答應一聲,心裡卻陡然湧起一段心事,從昨天薛歡回來到現在,她的心就一直放在這個風流少爺身上,其它的事早扔到腦後了。聽薛歡提到燕府,才想起少爺這次回來之後就要和燕家的五小姐成婚了,日子已經定在下月初八,而自己的身份卻清不清、白不白的,又不知道這未來的少奶奶脾氣稟性如何,能不能容得下自己,想起這些,心中不由一陣煩亂。 薛歡見自己提到燕府,柳如眉的動作便略一遲疑,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的將來,倒是朱家姐妹少年不識愁滋味,心念一轉,覺得有必要把話說在前頭,便正色道:「如眉、蓉兒、環兒,你們三個聽著。」 柳如眉她們三人很少看到薛歡如此一本正經的,不由都停了下來。 薛歡道:「爺下個月就要成婚,燕家雖然是富貴人家,但進了薛家的門就是薛家的人,燕小姐是名門閨秀,一定懂得這個道理。倒是你們都是爺身邊的人,沒大沒小慣了,那是爺寵你們。但對少奶奶凡事要尊重,不能讓人說咱薛家沒規矩,這樣你們和少奶奶也好相處,爺自不會虧待你們。」 柳如眉心頭一塊石頭落地,朱環兒卻調皮地道:「那我們讓著她就是了。」 「錯!是要敬她!」薛歡語氣很嚴厲,「燕姑娘要有少奶奶的胸懷,你們也要守下人的本分,沒了規矩,爺要懲罰你們!」 朱環兒吐了吐舌頭道:「知道啦。」說話間還扮了個鬼臉,樣子甚是可愛。 薛歡不覺莞爾,知道她心思玲瓏,卻又最是狹促,便不去責她。 薛歡去沐恩堂拜過父親薛故、母親薛李氏和幾位姨娘,吃完早飯,叫下人牽過他的坐騎寶馬白鳥,策馬出了薛府。 杭州為舊朝故都,景物繁華優美,有人間天堂之稱。薛歡信馬游,看人群熙熙攘攘,街道兩旁的商家生意興旺,人們的臉上都帶著安樂富足的笑容,與往年又有不同,不由暗自思索:自己在河南的時候都能聽人談起燕伯周,說他不僅是個清官,還是位難得的能員,看樣子所言非虛。 正胡亂尋思間,猛聽後面有人喊他:「歡少,歡少……」回頭一看,一個矮胖的年輕人一面費力地從轎子裡鑽出來,一面衝他招手,認得是自己的朋友寶大祥珠寶店的少東家殷寶,忙跳下馬來,迎了過去。 殷寶擦了擦額頭的汗,使勁瞧了瞧薛歡剃的光光的腦袋,不解地問:「歡少,好好的幹嘛剃了這麼一個頭,倒像個和尚似的,要不是認出了你的寶貝白鳥,我都不敢認你哪。」 薛歡沒辦法跟他解釋,只好自我解嘲地拍了拍自己的光頭道:「以後再告訴你吧。」看他比自己去少林寺的時候還胖了許多,笑道:「寶寶,你比去年可胖了不少!」 殷寶憨憨的笑笑,道:「老房他們早到了醋魚齋,知道你才回來,怕你起的晚沒去催你,我那兒已經下了兩回貼子叫我快去呢。」 今天給薛歡接風的多是浙江有名的文士,像殷寶說的老房名字叫房謙,是前年的二甲九名進士,丁憂在籍快期滿,馬上要去鎮江上任了。而殷寶雖然不是文人,卻最喜和文人結交,由於殷家是浙江有名的富豪,受殷寶資助的文人著實不少,加上殷寶人又十分憨直,所以在文人圈子裡很有人緣。 薛歡打趣道:「是不是又要吃你的大戶?」 殷寶搖搖頭:「這回有人做東了,聽老房說是個富甲天下的人物,還要介紹給我們哪。」 薛歡說了句「老房最喜歡吊人的胃口。」兩人各自上馬上轎,往醋魚齋行去。 醋魚齋坐落在西子湖邊的文軒街上,整條街都是酒肆茶館妓院,十分熱鬧。 一進醋魚齋大院的門,立刻就有夥計來安頓馬匹和轎子,殷寶吩咐轎夫在別館用餐,自己和薛歡往樓上走。 因為是半晌午,大堂裡零零星星的只有幾個客人,顯得十分安靜。兩人還在樓梯上,薛歡就聽見樓上有說話的聲音。 「陸姑娘,我海鬍子已經在這兒等了一個時辰了,也沒見個鳥人上來,你不是在騙我吧?」說話的聲音既粗又低,隱隱含著怒氣。 薛歡的腳步不由得一慢,心中閃過一絲疑問:「咦?海鬍子怎麼回來了?」 原來這海鬍子是杭州有名的黑道人物,控制著杭州四成以上的妓院。前兩年自己的父親薛故整肅浙江省內的黑道時,他因為和一宗販賣人口的案子扯上關係,而被父親手下的得力干將浙省總捕頭魯秀逼出浙江,這次竟公然回杭,顯然是別有內情。 想到這些,薛歡的腳步放的更慢,耳朵也頓時豎了起來。 卻聽一女子婉婉道:「小女子怎敢欺騙海爺?唉,憐卿薄命甘作妾……」聲音漸漸低了。 這女子的聲音百轉千回,哀婉動人,一下子就讓人產生了共鳴,薛歡似乎都能看得到她因為情郎失約而憂傷的雙眸,那聲輕歎,不諦是一聲巨雷,饒是薛歡在少林寺練過修心忍性的功夫,心中都不免泛起一陣波瀾,誰這麼狠心對她失約呢?心中竟隱隱有些醋意。 浪客劍心 九 殷寶不習武功,自然聽不到樓上的對話,也就不受影響,逕直向樓上走去,到了拐彎處,才發現薛歡停下了腳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得奇怪地喊了他一聲:「歡少,你怎麼站著不走了呢?」 薛歡這才發現自己竟有些失態,剛應了一聲,耳中又傳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陸姑娘真是唱做俱佳呀!想姑娘在蘇州一年有餘,也沒有個稱心如意的郎君,這剛到杭州沒幾天就找到一個啦?海爺也沒說要把姑娘怎麼著,大家不過交個朋友而已,姑娘用不著這般推三阻四的吧。」 這男子說話的聲音很平和,可話裡話外隱隱透著威脅。 薛歡聽話裡的意思,再聽陸姑娘沒有接碴兒,一琢摩便知道了大概,這個陸姑娘怕是個妓家裡的人物,被海鬍子瞄上了,可能她不願意和海鬍子交往,說了等人的托詞,不料想海鬍子卻十分的倔,非要看看這個陸姑娘到底是不是在等人,兩下僵住了。 海鬍子經營妓院多年,旗下的當紅名妓也不少,眼界自非一般人可比,這陸姑娘讓他如此用心,顯然非等閒之輩。想通這一點,薛歡不由得對這個陸姑娘產生了興趣。 薛歡是個風流公子,原本對花柳之地很熟悉,只是去少林寺一年有餘,現在誰的行情好可就不清楚了,正可謂一代新人換舊人。心中暗自感慨,招手示意殷寶停下來,小聲問道:「寶寶,城裡可來了一位姓陸的煙花女子嗎?」 殷寶又奇怪又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道:「歡少,我可真服了你啦,鹿無雙從蘇州來杭不過四天,你回來才第二天怎麼就知道啦?」 「陸無雙?」,薛歡聽殷寶的語氣似乎這陸無雙是個很有名的人物,可自己絞盡腦汁也沒有半點印象,知道定是在自己赴少林寺之後出名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疑惑的表情,心裡頓時有了主意,對殷寶道:「寶寶,你先上去和老房他們說一聲,我隨後就到。」 殷寶不明白薛歡賣的什麼關子,不過他一向服薛歡,便依言獨自上樓去了。 薛歡等了一會兒,才往二樓走去。上了樓,往有說話聲音的那個方向一轉,就看見迴廊下站著兩個壯漢,認出是昔日海鬍子手下的兩員大將尤子俊和盧達,薛歡似乎愣了一下,才走上前打招呼,道:「呦,這不是尤二哥和盧三哥嗎?」 眼睛卻瞟了有說話聲音傳出的申字包間一眼。 薛歡在少林寺時剃了個大光頭,人顯得比以前剽悍了許多,尤子俊和盧達開始竟沒認出他來,等反應過來,忙慌不迭地拱手道:「哎呦,失禮失禮,原來是薛少爺!瞧小的這眼神兒,差點沒認出少爺來,問少爺好,老太爺好!」,心裡卻暗自嘀咕:「今兒怎麼碰到這小祖宗了!」 賊最怕捉賊的,而薛歡的父親是浙江臬司,專管一省刑名司法,是捉賊的總頭兒,這些人連薛歡都有些怕,唯恐一句話說得不好,把自己弄進了班房,所以面上對薛歡很是恭敬。 薛歡聽問父親的好,忙連聲說好。回過禮,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兩人一番,笑道:「兩位怎麼站在門口呀,是不是吃了陸姑娘的閉門羹了?」 包間裡的陸姑娘正是江南名妓鹿無雙,情況也如薛歡所料,剛才那個男子的一番話已經把她擠兌的沒有什麼話好說了,看來除非是真的來個人或是自己能提出失約的人是誰,海鬍子才可能罷手,可她心裡清楚,說在醋魚齋等人是自己的托詞,想找個人冒名頂一下失約的人,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正惶恐間,卻聽外面有說話的聲音,聽話裡的意思,竟好像是來赴約的,而且還知道自己是誰,這真是天上掉下了個餡餅,心頓時落在肚子裡,只是心裡有些奇怪,又有些擔憂。 奇怪的是怎麼自己說在等人就有人來圓;擔心的是不知這個薛少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話會不會說道兩岔去。 海鬍子原本已認定鹿無雙等人之說純粹是在推托自己,正想利用這個機會翻臉強行佔有她,聽了外面的對話,不由得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看鹿無雙和她的小丫鬟神色如常,暗想:「莫非她真的約了人?」又有些不甘,眼睛不由求助地向旁邊一個文弱的年輕人望去。 盧達和尤子俊一聽薛歡的話,頭頓時就大了,他倆自然知道房間裡的情況,可怎麼也沒想到鹿無雙約的竟是這個小祖宗,見薛歡就要推門進房,盧達機靈,急忙上前低聲下氣的道:「大少爺,我們家海爺不知陸姑娘約的是您,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您多海涵。」 「哦,海爺什麼時候回來的?」薛歡隨口問盧尤二人,人已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