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警界
　　引子
　　５歲，因為我不省事，母親總是在我哭鬧的時候嚇唬我：「再不聽話，警察來抓你了啊！」每聽到這話，我就被嚇得蜷縮在自己的小被窩裡，閉上眼睛，心裡不住地祈禱：「警察叔叔，我聽話，你可千萬別來抓我！」
　　１０歲，我和小朋友們玩警察抓小偷的遊戲，大家都愛扮演警察，那時看到警察穿著警服，腰間別著烏黑珵亮的手槍，可真是神氣，於是在心裡發誓：「長大了，我也當警察！」
　　１５歲，父親因為嗜賭，經常三更半夜被警察帶走，那時的警察在我眼裡，仿如抗戰時期的偽軍，凶神惡煞、形象醜陋。尤其是看到他們對老實的父親頤指氣使的樣子，再看著哭成淚人的母親，我簡直恨透了警察。
　　２０歲，我參加高考填報志願時，提前錄取批次裡面既有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又有春城市人民警察學校，我推了推鼻樑上架著的３５０度近視鏡，又看了看錄取要求中那裸眼視力必須在５。０以上的字樣，無奈的歎了口氣，填上了某某經濟學院經濟系。
　　２５歲，我大學畢業後，因為國家不包分配，我同全國各地的學子們一樣，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頂著炎炎烈日，在城市的街頭四處找工作，每當遇到紅燈，看到交通指揮台上站著的英姿颯爽的警察，在羨慕的同時，心中不禁泛起陣陣酸楚……
　　身在警界一
　　真的，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輩子我還能有機會成為一名警察。
　　２００２年９月的一天下午，我和女朋友張丹在我租住的房子內索然無味地做完愛之後，我汗涔涔地躺在床上，一邊憂鬱地抽著煙，一邊很認真地對張丹說：「丹丹，我們結婚吧？」其實，這句話我醞釀已久，因為自大學開始，我和張丹已相處了將近七年。七年的時光已經把我從一個毛頭小子，蛻變成了一個大齡青年，也把我和丹丹熾熱如火的愛情，磨礪成了濃淡相宜的親情，這一切讓我在鬱悶之餘，不得不慨歎歲月的無情。是的，我都２７歲了，父母為了能早一天抱上孫子，總在催促我的婚事。男大當婚，我想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讓父母太操心，是到了該成家立業的時候了。
　　誰知身邊的張丹聽了我的話卻半天不吭聲。我轉頭看了看她，只見她光著白淨的身子窩在我的懷裡，豐滿的屁股向外撅得老高，腦袋卻向裡壓得很低，像個躬曲的蝦米一樣蜷縮著一動不動，這和剛才她與我做愛時的活躍勁完全相反。我知道她在有意迴避我的問題，就用手勾起了她的下巴，再次十分嚴肅地對她說：「我們結婚吧，好麼？」她終於抬起頭，滿含感傷地望著我說：「我也想早點結啊，可是我們一沒錢，二沒房，拿什麼結呢？」她的一句話仿若在我的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又如拿鋼針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下，一下子讓我的情緒低落到極點。是的，她說得沒錯，我一沒錢二沒房，拿什麼結呢？
　　我不知道我們國家其它地區都什麼風俗，但在我們東北，一般男女之間的婚嫁，都要男方家承擔一切。包括買房子，買必要的傢俱等。城市還好點，在農村，女方家甚至還會索要數目不菲的彩禮，少則幾千，多則幾萬。一戶普通人家要是有幾個兒子，一路婚結下來基本上會窮得四壁空空，不拉饑荒已經算是不錯了。所幸我家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身上一個姐姐已經出嫁，父母在嫁姐姐時良心擺得正，不但一分錢彩禮沒要，還陪送了一台電視機。
　　雖然我大學畢業已將近５年，但是由於沒有固定工作，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掙那點錢能夠填飽自己肚子已經不錯了。而且，我的父母都是普通農民，這些年供我唸書已經花了不少錢，家裡的全部收入完全指望著那可憐巴巴的一□七畝多地，根本就不會拿出更多的錢來為我結婚買房子。倒是張丹家很有些經濟實力，可丹丹的父母老早就不同意我和丹丹的婚事，根本不可能為我們投入太多。丹丹總在我耳邊嘮叨的一句話是：「我爸媽說了，徐闊人倒不錯，可光人好有啥用，要麼家境好，要麼有個好工作，兩頭總得占一頭吧？！」尤其讓我感到難過的是，那天我去丹丹家給未來的岳父過生日，當時我一咬牙花１２０元買了雙層的大蛋糕，又在農貿市場選了兩條３斤重的紅鯉魚，自以為已經很拿得出手了，因為我爸過生日的時候我也沒這麼隆重過。但到了丹丹家才知道，丹丹的大姐夫表示了１０００元錢、二姐夫拎了２瓶五糧液，相比之下我拿的這點東西顯得無比寒酸。吃飯的時候，丹丹媽的一句話刺激了我，她說前兩天又有給丹丹介紹對象的，是財政局局長的兒子，在政府上班，但是她借口丹丹有對象給回絕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我總覺得丹丹媽的意圖很明顯，分明在影射她女兒找我這樣的男朋友是受了委屈。的確，她三個女兒，大女兒找的對象是開沙場的，資產數百萬；二女兒找的對象在稅務局工作，待遇也不錯；而我只是一個保險公司的業務員，工作不好，家裡也不富裕。
　　那頓飯我吃得很沒味道，但是又不好意思提前下桌。勉強陪著大姐夫、二姐夫喝了幾杯酒，我就藉故喝多了，跑到其它房間憋屈去了。丹丹隨後跟了進來，她攀在我的身上親吻我：「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媽剛才說的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生氣！」丹丹是個極端聰明的女孩子，我的所思所想始終逃脫不了她的眼睛。我說：「哪能呢？我怎麼會那麼小心眼！」我一邊回答著，一邊在心裡暗暗運氣：「操，我窮能怨我麼？誰他媽的不想有體面的工作、豐厚的收入，不用你們瞧不起我，遲早我要做出個樣子來給你們看看！」
　　我是在晚報的第三版發現招考公告的，字體雖然不大，但是對於我來說卻異常醒目：省人事廳和省公安廳面向社會統一招考人民警察，年齡要求３０歲以下，身高１。７０米以上，大專以上學歷，身體健康，體貌端正，裸眼視力在５。０以上。我看了一下附表，其中給了我們榆林這個縣級市３０個名額。我覺得這對我是個好機會，我應該嘗試一下，萬一考上了，這絕對能讓我在丹丹的家人面前揚眉吐氣。
　　老實說當初高考時，我沒想報考警校，那時一門心思要考重點來著，再加上自己戴著３５０度的近視鏡，瘦得跟猴子似的，怎麼都覺得體檢不會過關。
　　雖然最終高考成績下來，我打了４９８分，遠遠超過警校的錄取分數線，但離重點還差得很遠，無奈之下只上了一個大專。咳！這就是命運啊，你不服氣都不行。而今富有戲劇性的是，我卻要走過去的老路，報考７年前我沒有報考的警察職業。這讓我不由得深歎一口氣：是啊，人生中總會有無數條道路橫亙在你的面前，你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根本就不知道哪裡是終點，哪裡是起點！
　　身在警界二
　　報名那天，我沒有和保險公司請假，也沒有告訴丹丹。我揣了個心眼，本來考上的機會就不大，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考不上怪丟人的。我穿著推銷保險時常穿的那套深藍色西裝，腳踏著一雙黑色皮鞋，人模人樣地來到了報名地點春城市人民警察學校。一進大門我就心涼了半截，只見前來報名的考生是人山人海，那高級小轎車停滿了警校的大門口。經常聽人們議論說警察不是上等職業，狗屁！不是上等職業還會有這麼多人削尖了腦袋往警察隊伍裡鑽？現在某些人真是虛偽得讓人噁心，一邊嘴裡罵著警察心黑手辣，一邊巴不得能結交幾個警察朋友來作靠山。尤其那些當官的、有錢的人，很多都想方設法把自己的子女安排進公安局，說白了還不是看中了警察手裡的特權嗎？
　　終於排了好長時間的隊，交了７０元報名費，領了３本複習資料，然後被通知馬上要進行體能測試。測就測吧，我隨著人流來到了大操場，這時才發現自己真的很蠢，別人體能測試都穿了運動鞋，只我一個人西裝革履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體能測試總計有四項內容，其中引體向上、２０米往返跑、立定跳遠都還好說，可苦了我還要跑１０００米。我至今難忘那樣的鏡頭，我穿著礙腳的皮鞋，將那西裝袖子高高挽起，像個大傻ｂｉ似地在煙塵四起的操場上一路狂奔……那時我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命運之神就在我的眼前，我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它！１０００米終於被我堅持著跑了下來，我被累得氣喘吁吁，坐在地上動彈不得。由於年歲漸長，再加上好久沒運動了，這１０００米跑起來還真是吃力，想當初２０歲時跑３０００米都像玩似的，還好我們一組２０個人，我跑了第七，順利過關。終於蓋完了體能測試的最後一個章，我才知道原來體能測試四項內容，只要通過兩項就算合格了，我操他奶奶的，也沒有人通知我一聲，而我卻傻乎乎的將四項全部通過，差點沒把我累死！
　　回到租住的房子裡，我一頭栽倒在床上。丹丹問我：「你幹什麼去了，怎麼這副樣子？」我說：「我幫警察抓小偷了，不過沒追上！」丹丹拿眼斜覷我，揶揄道：「就你那熊樣還能抓小偷，看到小偷在偷東西你都不敢吱聲。」
　　是的，我和丹丹有那麼幾次逛街，看到有人在偷東西，丹丹指點給我看，暗示我該怎麼辦？我每次都拉著她的手趕緊走開了，嘴裡還說：「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因為這，我一直在丹丹眼裡被視為狗熊。其實我也想見義勇為，但我又怕給自己惹上麻煩，萬一那小偷手裡拿著刀子捅我兩刀怎麼辦？而且現在見義勇為的大環境不好，如果我衝上去了，周圍的老百姓跟著我一起上還好，人多勢眾的肯定能制服竊賊，若是人們只是圍著看熱鬧不幫我，那我豈不是慘了啊？這樣的事情我都遇到過好幾回了。
　　聽了丹丹的嘲諷，我沒有吭聲，心想：「你等我考上警察的，我一定當你面抓幾個小偷給你看看！」
　　警察筆試總計考三門課程《行政職業能力傾向測驗》、《申論》和《公安基礎知識》。前兩項還好點，在我看來《行政職業能力傾向測驗》就好像腦筋急轉彎，《申論》說白了就是作文，都是我的強項。但《公安基礎知識》完全是死記硬背的條條框框，不好好複習根本就不行。那些日子，我每天就像做賊似的，這邊和丹丹撒謊說去單位上班，那邊卻和公司撒謊說出去拉保險，其實我是一頭紮到圖書館裡拚命背書。近一個月的時間，我的心思都用在了複習應考上，冷落了丹丹，也冷落了工作。因為在我看來，無論是丹丹，還是工作，眼下都沒有考試重要。我是這樣想的，如果我考不上警察，我和丹丹的婚事還是遙遙無期。而一旦考上了，她家裡人看我小伙子行，還有了好工作，一定會同意我們的婚事，說不定還會出錢為我們操辦婚禮呢。
　　至於保險公司的那份工作，明白人都知道，那破工作不要也罷，３００元的底薪，拉到保險了有提成，拉不到保險開那點錢連飯都吃不飽。
　　一個月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筆試的日子。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２００２年１０月５日，早上我起了個大早，７點鐘忽然接到丹丹興沖沖打給我的電話，說她托人為我找了一份送外賣的活兒，可以利用業餘時間做，每盒提成５角，弄好了一天也能賺個１０塊２０塊的。我聽了之後斬釘截鐵的回答說：「不！我不做，送外賣多丟人啊！」丹丹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小會，然後衝著話筒罵道：「你不做這個做什麼啊？瞧你窮得叮噹響，還裝什麼清高？就你這德性，跟著你我得受一輩子窮！」我聽了之後，氣不打一處來，也衝著話筒大聲嚷嚷道：「嫌棄我窮？那你就別跟我處了啊，你跟別人去啊！我就不信沒你我徐闊還能打一輩子光棍不成？」電話那邊，丹丹一下子就被我氣得哭出聲來，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處就不處，你以為你自己是誰？誰在乎你啊！」說完光當就把電話撂了，那力度震得我耳膜嗡嗡直響。早上８點鐘，我回到保險公司，去財務科領工資，打開來一看，才４６８元，我問會計：「怎麼這麼少啊？」他說：「你這個月的業績為零，那１６８元還是以前的業務提成呢！」
　　我灰溜溜地走出了單位，一聲不響地坐上了趕往考場的出租車，忽然感到我的天空一片灰暗，我似乎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只有誤打誤撞地往前行，這樣的人生讓我感到些許悲壯，但我又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這時如果我是一個詩人，我寧願做一首直抒胸臆的落魄詩句，來發洩自己的愁悶情緒。可惜我不是，我張了張嘴，吟出的卻是下面一段狗屁不通的話：躑躅於塵世間，我命天生貧賤。
　　著一襲麻布青衫，嚮往富貴金錢。
　　可悲！可歎！
　　又有誰人憐？
　　２００２年１０月５日上午９點，我終於準時坐到了全省公安機關招錄人民警察的筆試考場裡。我拿到考卷後，先是認真工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開始快速冷靜地答題，那時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當警察！我必須當警察！！
　　身在警界三
　　終於考完了全部三門課程，走出考場，我長吁了一口氣，自認為發揮得還算可以。但回來的路上，在公共汽車裡聽兩個考生議論考試的事情，一個說：「我打小抄，竟然抄到了兩道大題。」另一個說：「我雖然沒有抄到，但是也全都答上了。」聽了他們的對話，我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心想：「媽的，這麼嚴格的考試居然也能被他們抄到，可真是神通廣大，看來答得好的遠非我一個人。」
　　這樣想著，越發覺得自己的希望渺茫，聽說這次的錄取比例是３０：１，比考大學還難許多倍。而且還要經過體能測試、筆試、心理素質測試、面試、體檢、政審、培訓等考核科目，無論哪一關通不過，你都不可能加入警察隊伍。所以說，參加這種考試可真稱得上是過五關斬六將。
　　筆試之後，我不用再準備任何複習了，一時覺得日子很是空虛無聊。自從那天我和丹丹吵架之後，彼此再也沒有聯繫過。我一個人孤單地躺在租住的房子裡，回憶起７年來我和丹丹相處的一幕幕，心中是一種酸酸的感覺…
　　…
　　我和丹丹是大學同學，共同在南方一個陌生的城市裡讀書。其實我最早看中的不是丹丹，而是家住江西的一個漂亮的女孩歐陽雨，就在我對歐陽雨展開凌厲攻勢的同時，丹丹神秘兮兮的找到我，問我要不要她幫忙撮合。我一想丹丹是我的老鄉，應該會盡心竭力地幫我從中斡旋，而且女孩子之間比較容易溝通，於是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誰知幾個回合下來之後，她非但沒把我和歐陽雨的關係拉近，相反卻越弄越遠。我正納悶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丹丹找到我說：「不是我不幫你，是人家歐陽小姐實在不喜歡你東北人身上的那股子匪氣，所以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一聽心中頓時老大不爽，心中暗想：「你歐陽雨不同意也就算了，居然還瞧不起我，你長得漂亮有什麼了不起？即便你是仙女，我還不追你了呢！」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自尊心特別強，容不得別人看不起。於是，我就對丹丹說：「算了，謝謝你幫忙，我決定對她放棄了。」但是放棄歸放棄，事情可沒完，丹丹總是藉故她幫了我忙，非讓我請他吃飯，還藉機三天兩頭地找機會和我接觸。其實對於丹丹我不是沒有打過主意，因為有歐陽雨比著，我總覺得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黯然失色。人家歐陽雨雖然只有１。６０米的身高，但由於受了江南水鄉的浸潤，生得是宛如雨後桃花一樣楚楚動人，尤其是那白皙的皮膚彷彿吹彈可破，燦爛的笑容能讓所有的男人為之銷魂。相比之下，丹丹卻長得略顯遜色，雖然個子倒不矮，足有１。６５米，但皮膚明顯的不夠細膩，屬於那種透著黝黑的健康色；一雙機靈的小瞇縫眼，還是單眼皮，一看就是精靈鬼的類型；尤其讓我感到不適應的是，她那表情豐富的臉蛋上，還散佈了星星點點的雀斑。
　　我和丹丹之間的關係出現實質性進展是第一個寒假回家的時候，由於路途遙遠，我自然得擔當起照顧她的重任，不但幫她拎包拿行李，而且還要為她擠火車、占座、買吃的。丹丹也樂於接受，似乎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一樣。
　　我這邊大包小包滿頭大汗累得夠嗆，她那邊卻像出門旅行一樣，一身輕便的不說，耳朵裡塞著隨身聽，哼唱著小曲，偶爾還心情愉悅的晃動兩下屁股。
　　那２０多個小時的火車，可把我折騰壞了，甚至連眼睛都不敢閉一下，生怕萬一粗心大意丟了東西。丹丹卻不管那套，餓了就吃，困了就睡，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過這樣也好，起碼為我創造了和她零距離接觸的機會，大約在夜裡１１點的時候，丹丹聽著小曲睡著了，而且還腦袋一歪毫不客氣地枕在了我的肩頭，這下我可慘了，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把她弄醒。我就這樣傻乎乎地保持著僵直的姿勢，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我覺得自己腰酸背疼，很想放鬆一下，於是側過臉，卻恰好碰到了丹丹的頭髮，一股好聞的洗髮水的味道瞬間飄進了我的鼻腔，我頓時覺得神情為之一振。這時我仔細地端詳丹丹，才發現她睡得如此恬靜，那美麗的鼻翼隨著呼吸律動著，她的唇型很好看，讓人望去竟有一種忍不住想吻下去的衝動。我長時間的望著她，忽然覺得如果自己有這樣一個女朋友也頂好的，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真正對丹丹動了情，要不怎麼說男人就是一個視覺動物呢。這邊我正看得出神，那邊丹丹好像是睡得有些冷了，竟將整個身子蜷了起來。我見狀趕緊將自己身上披的棉大服拿了下來，蓋在了她的身上，沒想到一下子竟將她弄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我之後，竟一頭紮到了我的懷裡，若無其事地繼續睡了起來。這下我更慘了，如果說剛才只是她頭與我肩之間的接觸，現在卻變成了她的上半身與我整個大腿的接觸，我只覺得自己的懷裡一團柔軟……當時我一邊祈禱自己千萬別發生什麼生理變化，一邊後悔自己為什麼沒往褲襠間灑點香水，因為我生怕那股子男生特有的汗酸味打擾了丹丹的好夢。事後，我問過丹丹，我說：「那天你真的就困成那樣麼？難道你扎到我懷裡的時候，就一點沒有在乎什麼男女有別？」丹丹卻說：「你以為我是真困啊？瞅你那傻樣兒！不過說實話，你的懷裡暖暖的，還有一種特有的煙草香皂混合的男人味，讓我感覺特別塌實。」
　　所以直到今天我仍然懷疑，當初我和歐陽雨的事情很可能是丹丹從中給攪黃的，我曾經問過丹丹無數次，她都死活不承認，還諷刺我說：「自己沒能耐追到人家，還反過來誣陷我，好心都被你當成驢肝肺。」更沒想到的是，我追歐陽雨的事情為我和丹丹後來的相處帶來了麻煩。我們正式確立戀愛關係後，我和她擁抱接吻可以，但就是不允許我更進一步，我疑惑的問她：「都什麼年代了，你幹嘛這麼保守？」她卻說：「這不是我保守，這是對你追求歐陽雨，而沒有追求我的懲罰！」奶奶的，害得我大學兩年，懷抱著佳人卻憋了兩年。後來直到大學畢業，我們雙雙回到老家了，我才找機會把她徹底拿下。
　　身在警界四
　　其實，在我心裡，我還是認為丹丹對我的感情是萬分真摯的。因為回到老家後，她父母知道了我們的事情便極力反對，但是丹丹卻能克服萬難，頂住壓力繼續和我相處。
　　１９９８年６月，她因為我們的事情和家裡第Ｎ次鬧翻後，竟毅然決然地從家裡搬了出來，公然和我住到了一起。後來她父母找到她，對她是又打又罵，她非但沒有屈服，還鐵定了心要和我私奔，最終她父母妥協了，默許了我們的關係。
　　２０００年３月，由於我們避孕措施不得當，導致她懷孕，丹丹竟執拗地要為我生下來。後來等我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時，卻錯過了最佳流產時期，只得進行刮宮處理。我記得當時她躺在醫院裡間的手術台上痛苦的尖叫，我在外間聽得心疼欲裂，那時我就在心裡發誓，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非丹丹不娶。
　　我還想起了，一次我過生日時她竟用攢了半年的工資給我買了一塊名貴手錶，還有在我生活最困難的時期，他陪我一起在租住的房子裡啃方便麵，吃饅頭鹹菜的情景。最讓我難忘的一次是，我在院子裡登高扯晾衣繩不小心摔下來瞬間昏迷，她以為我死了，抱著我哭得傷痛欲絕……七年的時間裡，我們值得回憶的東西有太多太多……
　　７年的時光彈指一揮間，人都說婚戀中有七年之癢一說。我也承認，今天我對丹丹少了最初的激情，丹丹對我也由當初的狂熱到逐漸麻木，這都是無情的歲月使然，如今在我們之間，更多的是一種類似親情的感覺在維繫，但這感覺卻又是那麼的綿厚悠長，似一雙有力的大手將我們抓得緊緊地、牢牢地。
　　……
　　所以，我決定主動向丹丹道歉。
　　我抄起了電話，撥打了丹丹的手機，接通的聲音響了數聲後，丹丹就是不接，我連續打了無數次都是如此，心裡不禁有些失望。我後來索性直接去她家裡找她，敲開門後，丹丹的母親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我簡單的和她打個招呼後，就徑直闖向丹丹的房間。丹丹看到我，馬上將頭別過去，故意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我涎著臉皮貼上前去，嬉皮笑臉地抱著她說：「好了寶貝，我錯了還不行麼？」誰知丹丹粗暴地一扭身子，態度蠻橫地說：「別碰我，我沒有你這麼不上進的男朋友！」我趕緊解釋說：「誰說我不上進了，這些日子我正忙著考警察呢！」聽我這麼一說，丹丹轉過身來，用一種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輕蔑地說：「就你這熊樣要是能考上警察，那老天可真是瞎了眼，看你長得哪像個警察的樣子，瘦得跟猴子似的，還是個近視眼！」我聽了之後，馬上申辯道：「瘦怎麼了？瘦才說明身體健康，警察隊伍裡還不要胖子呢。近視眼也不是問題，現在近視眼可以手術治療的，難道你不知道麼？」丹丹顯然對我這聽起來不著邊的話不感興趣，她沒等我說完就把手一揮，嘴裡說道：「好了，你別廢話了，你就說我給你找的活兒你去不去幹吧？」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倔強地問道：「去怎地？不去怎地？」
　　丹丹說：「很簡單，如果去，我們繼續相處，如果不去，你趕緊滾吧，我沒有你這麼好吃懶做不求上進的男朋友！」聽了丹丹的話，我明顯感覺到她是在將我的車，頓時倔脾氣又上來了，我拿眼惡狠狠地瞪了她５秒鐘後，衝著她賊雞ｂａ倔地說道：「不處就不處，有什麼了不起！」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將她的房門摔死，身後丹丹哇地一下哭出了聲。正當我出了丹丹的房門，一臉怒氣準備往外走時，丹丹的母親叫住了我。她說：「徐闊你慢走，阿姨和你說兩句話。」我立住了腳步，只聽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說道：「徐闊，阿姨知道你是個不錯的孩子，只是……只是你和丹丹確實不合適！丹丹脾氣不好，你又這麼倔強……你們……」我立馬打斷了她的話，我說：「阿姨你別說了，我和丹丹不處就是了！」然後，我繼續毫不猶豫地轉身，大踏步走出了丹丹的家門，臨走前我將她家的防盜門摔得光當直響。
　　出了丹丹的家門，我沮喪至極，我知道我和丹丹的愛情已經走到了危險的懸崖邊緣。老實說，我不是捨不得丹丹，只是多年相處的感情實在是讓我依戀，但我又不想為了這份感情而低三下四地去乞求什麼，我受不了丹丹家人鄙夷的目光，蔑視的神情。所以，我想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時候，那麼我該放棄就放棄。儘管我也不敢肯定，離開了丹丹，我還能否找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
　　我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這次的警察招考上，似乎覺得只要我考上了，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會隨之改變，可事情果真如我想像中的一樣嗎？難道當上了警察我就擁有了一切麼？我不知道答案。那段時間，我學會了喝酒，常常一個人在租住的房子裡就著一碟子花生米、一個鹹鴨蛋喝得酩酊大醉。我常常在醉酒後孤單地舉起杯子，對著牆角處正在結網的蜘蛛說道：「噢！可憐的小東西，你辛勤耕耘，織就夢想卻破滅於淒風冷雨、寒夜殘陽你柔弱的身子掙扎不出一番新天地奈何你左突右進卻依舊困在那網中央
　　身在警界五
　　經過了大約２０天的焦急等待之後，筆試成績終於公佈，我在榆林市報考的近９００名考生中名列第五。得知此消息後，我心中一陣狂喜，那大紅榜就粘貼在公安局的大門口，我將９０人（按１：３的比例，招考３０人，先錄９０人，然後再逐步淘汰）的名字挨個看了一遍，竟發現周嚴冉也在其中，此人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的同桌。我想應該是他不會錯，因為他的名字起得特別，當初讀書時，他這名字因為拗口，不知道被多少人念錯過。
　　高考後，他考上了糧專，而我上了經濟學院，漸漸就失去了聯繫，沒想到他也會參加這次考試。果不其然，在接下來進行的警察心理素質測試現場，我碰到了周嚴冉，他見到我之後，顯然也是喜出望外，我們兩個二話沒說，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警察心理素質測試是一項相對簡單的測試科目，據說只要沒有什麼大的心理障礙，應該都能夠順利通過。我鎮靜地坐在電腦前，隨著監考人員的一聲令下，電腦設置被打開，我們始答題。這心理素質測試的題型很有趣，都是類似這樣的問題，比如你想當一名建築師還是更喜歡做一名律師？如果你面對歹徒的槍口會不會害怕？是誰發明了蒸汽機？０是一個數字還是一個符號？……在我看來，這些題出得莫名其妙，而且有些似乎還前後問得重複了，但是題量卻相當大，１３０道測試題，要求在半個小時內完成，基本沒有更多時間仔細考慮。出了考場，我聽考生們議論紛紛，說別看這心理素質測試簡單，但是卻暗藏殺機，因為它會很準確地測出你的心理健康程度、耐受能力、處理事情的應變水平等。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有的看似相近的兩道題被問了兩遍，如果你前後的答案不一致，那麼很簡單，你就是一個立場不堅定的人了。想到這裡，我不禁冷汗直冒，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大意。後來證明我的擔心並非多餘，心理素質測試居然有８個考生沒有通過，最終被無情淘汰。
　　考試完畢後我正低著頭往外走，周嚴冉興沖沖地迎上來，摟著我的肩膀說：「走，咱老同學多久沒見了，今兒一定要好好敘敘舊，不醉不歸啊！」
　　說罷，他招呼我上了一輛白色捷達車，很熟練地發動起車子，一溜煙的將車開到一個酒店門口停下。
　　在酒桌上，我和周嚴冉邊喝邊聊，原來他糧專畢業後，被分到了市糧庫，雖然屬於企業，但是由於他腦子活，近幾年利用方便條件倒賣糧食，小發了一筆，這捷達車就是他自己賺錢買的。他問我：「兄弟你這些年混得怎樣啊？結婚了沒有？在哪裡高就？」聽他這麼一問，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湧上我的心頭，看看人家周嚴冉風光的樣子，再聯想到自己的諸般不如意，我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周嚴冉拍拍我的肩膀，適時地安慰道：「沒什麼，人要說轉運也就一兩年的工夫，兄弟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我問周嚴冉：「既然你現在已經不錯了，為什麼還要報考警察？」他說：「兄弟你這就不懂了，穿上那身警服有些事就好辦多了啊，無論是做生意還是走江湖，沒有人敢找你麻煩啊！」我一聽似乎這話也有道理，就沒有再多問。
　　這頓酒喝得很痛快，自從我和丹丹鬧彆扭後，常常一個人喝悶酒，正愁著沒有人陪我說話呢。我們從中午一直喝到下午還沒有盡興，弄得旁邊侍候我們的服務員都一個勁兒地打哈欠。周嚴冉說：「走！兄弟，咱們換個地方繼續喝去。」然後站起身來去買單，我爭搶著要付錢，周嚴冉一把將我推開，嘴上說：「拉倒吧，等你發財了再請我！」
　　周嚴冉開車徑直將我拉到一個豪華的戀歌廣場，一進門老闆娘就和他熱情地打招呼，儼然他是這裡的常客。只聽老闆娘柔聲媚氣的問道：「哎呀，周老闆啊，好久不見了，最近又發財了吧？」周嚴冉嘴角一挑壞笑著說：「怎麼，想我沒？我可想你了啊！」老闆娘假裝嗔怒道：「得了吧，你還會想我，要想也是想我這裡的漂亮姑娘吧？」周嚴冉問老闆娘：「說真的，最近有沒有漂亮的小姐，給我兄弟找一個。」老闆娘扭動著水蛇腰說：「有啊，剛入行的呢，貨色不錯哦！」我聽周嚴冉要給我找小姐，十分緊張，趕緊拉著他的衣角說：「算了，咱是找地方喝酒的，不幹這事。」周嚴冉聽了之後，哈哈大笑起來：「幹哪事啊，這裡的小姐只陪喝酒的，你想幹，人家還不給干呢！是不是老闆娘？」老闆娘聽他這麼一問，使勁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騷相十足地說：「倒是想讓你幹，就怕你給不到價錢！」我哪見過這陣勢，被他們這直白露骨的對話搞得心跳不已，只想著趕快離開這裡，因為在我潛意識裡，我都要當警察的人了，不適合在這種場合逗留。
　　但是沒容我太多考慮，周嚴冉拉著我上了樓上的一個包房。不一會兒，服務生拎上了一大扎啤酒，隨後又跟進來兩個漂亮的姑娘，分別在我和周嚴冉的身邊坐下。我開始變得更加侷促不安起來，因為我活了２７年，從未在外面找過小姐，以前在香港的電影和錄像中看到有陪酒小姐和客人打情罵俏的樣子，心中充滿了好奇，我想是不是今天身邊的兩個女孩子也會像她們那樣熱情豪放。這時，周嚴冉舉起了杯子，很真誠地說道：「徐闊，看得出來你不常來這種地方，不是哥哥我教你學壞，只是當你心情鬱悶時，身邊有一個女孩子陪你喝酒，真的會好許多！」我沒有說話，我忽然想起了丹丹，同時有一個疑問瞬間在心中形成，我不明白我和丹丹恪守了７年的愛情，究竟值多少價錢？而身邊的兩個女孩子無論哪一個都比丹丹年輕漂亮，花幾百元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和她們在一起纏綿？這男女之間的情愛，究竟是貴還是賤？
　　想到這些，我鬱悶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身在警界六
　　我不大習慣周嚴冉的處事風格，他大咧咧一副把世事看透的樣子，讓我覺得他的人生很沒追求。而且他還總是對坐在他身邊的小姐動手動腳，一會吧唧親小姐的臉蛋一下，一會在小姐的胸部狠摸一把，這與高中時那個處事靦腆看見女生說話都臉紅的周嚴冉截然不同。我知道，這是他長期出入這種場所養成的慣性行為，而今他對這一切已經麻木，就好像小姐對客人麻木的笑容一樣。周嚴冉肆意地和身邊的小姐調笑著，甚至他們打情罵俏的樣子都和香港電影裡的一模一樣，這讓我意識到，目前中國社會也已經進入到了一個燈紅酒綠的時代，社會在發展，人心在浮躁，我甚至看了看這個裝潢考究的包房，莫名其妙地琢磨：「像這樣的娛樂場所，是不是也有警察在罩著？
　　如果有的話，這個警察一年會得多少錢？難道警察真的像社會上某些人說的那樣黑？「
　　周嚴冉看我直愣愣地杵在那裡一聲不吭的樣子，竟撲哧一下樂出聲來，嘴裡說道：「怎麼？到這裡來還要裝純情少年啊？是不是對你身邊的這丫頭不滿意？」聽他這麼一說，我趕緊回答道：「不是不是，我只想安靜地喝喝酒、聽聽歌。」周嚴冉沒有搭理我的話，轉頭對我身邊的小姐說：「妹子，找你來是陪我兄弟喝酒的，你怎麼也裝得跟純情玉女似地，第一次下海啊？」
　　一句話讓這小姐不好意思起來，她趕緊拿起酒杯為我倒酒，旁邊另一個小姐也忙為她解釋道：「周哥，琳琳確實是新來的，不大懂規矩，你別生氣啊！」
　　周嚴冉好像沒聽到的樣子，又問了我一遍：「要不要換一個啊？」我回頭看了看這個叫琳琳的女孩子，只見她一臉尷尬的表情，似乎很怕自己因為沒令客人滿意而被換掉，我知道如果這樣，她不但小費掙不到，還肯定被老闆娘責罵的。於是我說：「真的不用了，她挺好的。」聽我這麼一說，周嚴冉白了我一眼，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和他身邊的小姐調笑起來。倒是這個叫琳琳的女孩子眼神裡充滿了感激，還故意往我身邊坐了坐，幾乎將整個身體和我貼到了一起。我這才注意到，其實琳琳很漂亮，彎眉、杏眼，有點像卡通圖畫裡的小公主。我的心莫名地疼痛起來，心想什麼世道，這麼漂亮清純的女孩子也來做小姐了，而且剛剛差點像商品一樣被換掉。我開始了和琳琳的對話，得知她１９歲，父母三年前離婚了，她被法院判給了父親，然而不久前父親卻因為盜竊罪而鋃鐺入獄，她沒有生活出路了，才來這裡做了小姐。聽她這麼一說，我對她的同情又增加了不少，居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我和琳琳邊說話、邊唱歌、邊喝酒，漸漸由最初的拘束變得隨意起來。那一刻我恍然若失、如置夢境，心想愛情不過是曇花，只能在生命的某一階段短短的綻放一下然後就悄然枯萎，遠不及現在這種美女相伴、觥籌交錯、輕歌曼舞的感覺更能令人沉醉。我眼睛裡望著琳琳，腦海裡想著丹丹，心中充滿了無限迷茫……儘管這樣，我還是玩得很開心，不怎麼唱歌的我居然也和琳琳對唱起了情歌《知心愛人》，聽得旁邊的周嚴冉一個勁地鼓掌起哄。琳琳好像也對我充滿了好感，她注視我的目光裡含滿了無限柔情，讓我覺得暖暖的。在最終要離開的時候，琳琳主動提議和我喝了一杯交杯酒，臨走之前還偷偷把她的電話抄給了我。
　　從戀歌廣場出來，周嚴冉邊開車邊問我：「是不是對那小姐動心了啊？」
　　我說：「沒有啊，我有女朋友的，不過那小姑娘的身世怪讓人可憐的。」然後我就把她的境況跟周嚴冉說了一遍，周嚴冉聽了之後哈哈大笑著說：「你可真夠傻的了，小姐的話還能信？我第一次找小姐的時候，她說她下海是為了給病重的母親治病，害我在她身上搭了不少錢。後來我才知道，她掙錢都和男朋友海吃胡喝了，哪有什麼病重的母親。」我看著周嚴冉嘲諷的笑容，心裡想著：「是啊，這年頭能靠得住誰呢？沒準是琳琳在對我撒謊呢！可笑的是剛才周嚴冉給她打５０元小費的時候我還覺得有些少，要是我一定給她１００元或者更多。」我沒有再說話，腦海裡回味著唱歌時的情景，突然覺得有兩件事情讓我很不舒服，一件是自己唱歌不但跑調，還總是慢半拍，那熒屏上的字幕都打完了我還沒唱完，所以今後一定要好好練練歌；另一件事情是，我覺得琳琳不該和我喝交杯酒，因為這讓我覺得，她只是用小姐們勸酒的一種程式化方法來應對我而已，其實我更喜歡那種眼神的對視、真誠的碰杯、豪爽的痛飲。我摸了摸褲兜裡琳琳寫給我的電話號碼，考慮著是不是該打開車窗把它扔掉？我沒有和周嚴冉說琳琳給我電話號碼的事情，因為一旦說出，肯定又會被他嘲笑，在他眼裡，小姐就是小姐，那是一種你和她們接觸的時候不需要投入任何感情的一類人。
　　周嚴冉開車把我送回家之後，坐了一會就走了，臨走之前他環視了一下我租住的房子，用手拍了拍我的雙肩，嘴裡說道：「有困難千萬給我打電話，能幫的我一定會幫忙的！」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他對我處境的同情，心裡不禁熱乎乎地。
　　由於喝了很多酒，我覺得腦子裡混漿漿的，我正要脫衣上床，突然電話響起，我一看號碼是丹丹打來的，只聽她語氣生硬地在電話裡說道：「你到底想不想和我相處了？如果你想的話，就活得像個人似地，按我說的做。如果你不想處了，你馬上就給我個痛快話，王姨給我介紹了財政局長的兒子，我可要相看了？」聽了丹丹的話，我心中很是不舒服，儘管我很想和她繼續處，但是強烈的自尊心卻促使我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那你和她處去吧，我不想耽擱了你一輩子的幸福！」說完我藉著酒勁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那一刻，我有些惱怒，又有些失落，我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怨氣無處撒！忽然，我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褲兜裡掏出了琳琳給我的電話，仔細地看了看，默記了許多遍，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到了相框的夾層中。
　　身在警界七
　　警察面試是相對殘酷的一個環節，因為在這個環節將最終確定參加體檢的３０人。也就是說通過心理素質測試的８２個人之中，將有５２人會被無情淘汰。
　　面試還沒有開始，考生中就盛傳應該托關係找人，否則無論你水平再高、素質再好也不會通過。本來我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聽了這樣的小道消息心中更是沒底，可我一沒有關係二沒有錢，一點其它的辦法都沒有，只能逆來順受、聽天由命了。那天早上，我們８０多個考生，在榆林市公安局的統一安排下，分乘兩輛大客車，天還沒亮就向省城春城市進發。坐在車上，我感覺到心中十分煩亂，看了看車廂裡的這些考生，我深知他們都是我的競爭對手，他們之中有一些人注定了將成為未來的人民警官，而有一些人則依舊要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今天的面試，就好像是命運的分水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屬於嶺的這邊還是那邊。
　　大約早上８點，我們一行人到了春城市公安局的門口，然後又在春城市公安局和春城市人事局的統一安排下，換乘另外的大客車，連同整個春城地區各縣市數百名考生一起，由警車開道，浩浩蕩蕩的駛向一個我們不知名的地方，整個行進的過程顯得莊嚴而神秘。到了目的地後，我們下車按指令站好隊，然後主考人員開始了簡短的訓話。我這才知道原來參加面試的考生共分ＡＢＣ三組，同樣考官也分為對應的三組，究竟參加哪一組的面試由本人抽籤決定。面試採取現場打分，當場宣讀成績的做法。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心中暗喜，這樣的考法，就是你托關係找人也未必奏效了，因為抽籤的隨機性大，你也不能確定你找到的考官一定會面試到你。
　　我抽到的是Ｃ組６５號，我知道這個號碼可能要排到下午才能輪到，不禁有些沮喪。幸好周嚴冉和我抽到的是一組，他是���瞽挐掅陝掘飽A我們可以一起聊會天。但隨著一個接一個的考生被喊走，我發現周嚴冉開始逐漸緊張起來。終於到了他面試的時候了，我拍了拍他的肩頭，鼓勵說：「別緊張，沉著一些，祝你考出好成績。」周嚴冉點點頭，長出了一口氣，故作鎮靜地邁入了考場。
　　周嚴冉走後，我百無聊賴，一邊在休息室裡踱步，一邊在想：「這人生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充滿了無數個機會，你不知道哪一個最終會改變你的命運，你可能拼盡了全力試圖抓住它，但你卻未必能真正抓得住！」
　　在休息室幾乎等了一整天，這樣的等待實在是一種煎熬，彷彿被關了禁閉一樣，連上趟廁所都有警察跟著，完全沒有了自由。中午的時候統一吃了４元錢的盒飯，大約在下午３點的時候終於叫到了我的名字。我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像要英勇就義似地走進了考場，我知道對於我來說，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一刻已經來臨。
　　考場是一個類似教室般大小的房間，大約有１０個考官成一字排開，表情嚴肅地端坐在凳子上。旁邊坐著記分員和其他的工作人員，在考官前面的不遠處是一套孤零零的桌椅，我知道那就是我應該坐的位置。但是我沒有急於坐到那凳子上，而是先對著所有人鞠了一躬，禮貌地問候道：「各位考官下午好！」然後，我在主考官的授意下，坐到了我應該坐的位置，開始了我的答題。
　　我清楚地記得這次面試總共有四道題目，前三道題目分別是：一、你怎樣看待當前的腐敗問題？二、小王是一個非常內向的女同志，她到了一個新單位之後，總想和同事搞好關係，卻不知道從哪裡著手，請問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三、用詞組：學生、犧牲、街道、毛驢、學校、池塘編個小故事。我略加思索之後，開始了我的答題，我知道憑我的能力水平，前兩道題目根本不在話下，我結合所學到的知識，對著現場的考官一頓胡吹神侃。只是第三道題目稍微讓我犯了難，我覺得那個可惡的毛驢怎麼和犧牲聯繫都有些荒謬，索性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大致弄了一個這樣的情節應付了事：學生騎著毛驢去上學，走過街道，來到池塘，毛驢受到了驚嚇，將學生掉到池塘裡，後來一個解放軍戰士聞訊跑來，奮勇的跳入水中，學生得救了，戰士卻犧牲了，後來他所在的學校以戰士的名字命名……這個故事講完後，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心想這是這輩子我講過的最蹩腳的故事了，甚至沒有以前我給丹丹晚上瞎掰的鬼故事更讓人可信。正當我在那胡思亂想時，主考官開口了：「６５號考生，我們很遺憾的通知你，其實你已經在上一輪的心理素質測試中被淘汰了，但是由於我們工作的疏忽沒有通知到你，既然今天你已經來了，就對我們的這次招考提出一些建議和意見好麼？」我聽他說完之後馬上就明白了，原來這就是第四道題目啊，止不住覺得萬分好笑，心想這麼下三濫的題目也不知道是誰出的，嚇唬誰啊？但好笑歸好笑，我還是依舊把這題目認真地答完了，當然都是說些諸如：對這次招考感覺很滿意，基本保證了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尤其面試環節，依靠抽籤決定次序，連上廁所都有人跟著等等，聽得考官們直樂。
　　我答完題之後，沒有退出考場，而是按照規定坐在旁邊等下一個考生答完題目之後，當場聽取自己的面試成績。這下一個考生的答題讓我心裡有了些許平衡，因為看到他坐到椅子上就開始緊張，當他用那詞組編故事時，居然將「街道」一詞給落下了，這是犯大忌的事情，肯定要扣分的，而且第四道嚇唬人的題目他也答得語無倫次，彷彿自己真的被淘汰了一樣，我就想這人啊，可真是啥樣的都有，偏有這心理承受力不好的。
　　我的面試成績終於公佈，去掉一個最低分６６。５分，去掉一個最高分９０。４分，我最後的平均成績是８０。５分。走出考場，我心裡一個勁地嘀咕：「這考官看問題怎麼這樣大差距，最低分和最高分居然相差了２０多分，也不知道我這８０。５分究竟通過了沒有？」正想著，在考場外榆林市公安局政治處聶主任叫住了我，他問我打了多少分，我說８０。５分，聶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準備體檢吧，你通過了。」我心中一片狂喜，攥緊了拳頭，嘴裡小聲地罵了一句：「操你媽地，我就知道我徐闊天生就不是貧賤的命！」
　　我迅速地給周嚴冉打了電話，得知這傢伙打了７７。７８分，居然也順利通過，電話裡他好像正和家裡人分享著這一刻的快樂，聽起來亂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說笑的樣子。我放下電話，第一件事情想到的就是應該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丹丹，我決定當面給她個驚喜，回到榆林市之後，正好是下班時間，我直接到她的單位門口等她。大約５點鐘左右，下班的人們開始陸續往外走，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丹丹熟悉的身影，剛想迎上前去，忽然見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車上下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和丹丹不知嘀咕了什麼，然後丹丹就上了他的車，兩個人一溜煙的將車開走了。看到這一幕，我眼前一黑，差點昏倒，剛剛面試順利通過的喜悅也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甚至都要癱坐在地上。我給丹丹打了個電話，直接問道：「剛才接你的男人是誰？」丹丹說：「關你什麼事啊？誰要你管！」
　　我憤怒的問：「是不是你的新男朋友？」丹丹好像故意氣我似地回答道：「是又怎麼了？難道你不和我處了，還不行我和別人處？」我被氣得渾身直哆嗦，一種被愚弄的感覺油然心升，我惡狠狠地掛掉電話，心裡無比憋悶，真想找個人好好地打一架。
　　我忽然想到了琳琳，我在腦海裡迅速搜尋上次記下的號碼，我不太確定她的手機尾數是２７４３還是２７３４，索性對自己說，只給自己一次機會，撥對了就去找她，錯了就放棄。幾聲「嘟——嘟」接通的聲音響起後，琳琳接起了電話，我問：「琳琳嗎？我是徐闊，你能出來嗎？我請你吃飯！」
　　身在警界八
　　琳琳接到我的電話後，先是猶豫了一下，後來在我的一再要求下，終於答應出來見我。十分鐘後，我看到琳琳一身清爽地向我走來，她上身穿著白色襯衣，下身穿一件黑色牛仔褲，一頭濃密的頭髮被燙成波浪捲，滾圓的臀部在牛仔褲的裹纏下繃得緊緊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無限的青春活力。我遠遠地望著她，不禁充滿遺憾地慨歎：「多可愛的女孩子啊，居然做了小姐！
　　如果她這樣清純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又有誰會想到她竟是小姐？「見到我之後，琳琳忽閃著大眼睛，略帶羞澀地問道：」我想吃燒烤，可以麼？「我說：」當然可以！「釜山燒烤城是一家韓國風味的燒烤城，我比較喜歡它那種專門為情侶設計的雙人隔斷，在這裡面一邊喝啤酒、一邊吃烤肉、一邊聽音樂是很愜意的事情，尤其是有琳琳這樣的美女陪著。老實說，我當時的目的十分不純，我之所以約琳琳出來就是因為感情經歷了挫折，想找機會讓自己放縱一把，以尋求短暫的心理平衡。
　　我要了肥瘦、羊腰子、肚片、板筋之類。我問琳琳還想吃什麼？琳琳居然點了一串毛蛋。等所有東西都烤好了拿上來的時候，我看到琳琳很香甜地翕動著紅唇吃起了那毛蛋，心想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愛吃這麼殘忍的東西，要知道那毛蛋就是烤小雞仔啊！不知為什麼，我忽然聯想到自然界的弱肉強食，人類的殘忍，生命的卑賤……而所有這一切，都可以歸結為一句話：我們活著究竟是為了啥？這也是我一直都搞不明白的問題！
　　我對著琳琳舉起了杯子，很真誠地說道：「來妹子，為了我們的相識乾杯！」琳琳倒不和我客氣，爽快地與我碰了一下杯子，然後一飲而盡。我問琳琳：「你有男朋友麼？」琳琳看了看我，用一種感傷的語氣說：「分手了，上周分手的！」我疑惑地問：「為什麼啊？」琳琳說：「他養不起我，又不讓我做小姐，所以就分手了唄！」琳琳回答得看起來輕描淡寫，但我知道其實她心裡未必就真的好過。我說：「那你為什麼不找個其它工作，非得做小姐啊？」琳琳抬起了頭，很認真地對我說：「我中學都沒有畢業，能找什麼好工作，況且一般的工作掙那點錢，都不夠買衣服吃飯呢！」我一聽覺得琳琳說得也在理，我們榆林這地方，由於處在東北內陸，物價水平低，經濟相對落後，一個普通打工者的工資水平也就每月三五百元，根本就不夠幹什麼。
　　這時琳琳突然問我：「徐哥，你有女朋友麼？」我看了看琳琳，也用一種同樣感傷的語氣說道：「分手了，剛剛分手的！」琳琳顯然很驚訝，但是她沒有再問什麼，主動為我倒滿了一杯酒，然後衝我舉起了被子，我們再次很默契地一飲而盡。
　　就這樣，我和琳琳邊喝邊聊，我發現眼前這個女孩子雖然沒有丹丹受過的教育多，說話也沒有很深的內涵和水平，但是卻很真誠和直接。她不會像丹丹那樣變著法子和你玩心眼，也不會煞費苦心地總琢磨你腦子裡都想些啥，相比之下和琳琳在一起會讓人感到無比的輕鬆和愉悅。尤其琳琳看起來明顯要比丹丹年輕漂亮許多，她身材凹凸有致，皮膚細膩白嫩，甚至我偶爾會趁她低頭的時候，從她敞開扣子的衣領處看到兩個乳房的邊緣，很飽滿的樣子。
　　都說酒是色媒人，我一邊喝著酒，一邊心猿意馬起來，明顯感覺自己兩褪間有了反應，腦子裡在盤算著一會怎麼找機會把她拿下。
　　琳琳顯然沒有發現我在打她的主意，依舊像遇到知己似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述她自己的故事，包括她父親怎樣疼愛她，為了讓她能過上同齡女孩子都有的幸福日子，父親甚至去偷去搶。包括她母親怎樣絕情，跟了別人後死活不要她，連家門都不讓她進。講著講著，琳琳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她目光淒迷地對我說：「徐哥，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做小姐麼？」我說：「你剛才不是說，為了多掙些錢養活自己麼？」琳琳說：「不全是，其實我怎麼都能養活自己的，最主要是為了多掙些錢去看守所看我爸爸，我要給我爸多帶幾條紅雲煙，我爸爸最愛抽的就是這種煙。可這煙很貴，光憑打工買不起，每次還要給獄警一些好處才能讓帶進去。」我聽著琳琳的話，沒有吭聲，腦子裡琢磨著她說的話會是真是假？周嚴冉的經典論調是：小姐的話要是能靠得住，母豬也會上大樹！琳琳接著說：「我每次去看我爸，我爸都要抱著我沒完沒了地哭，他很擔心我在外面學壞，我就對他撒謊說我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媽媽還總來看我，不用他擔心。」琳琳一邊說著，眼淚一邊辟里啪啦地往下掉，有幾滴正好掉到她面前的酒杯裡，我能看到那淚水在黃色的啤酒液面上竟然能高高彈起，我心裡默數著：「一滴，兩滴，三滴……」
　　我相信，琳琳那杯沾了淚水的啤酒一定很苦很苦。不知為什麼，我忽然心裡一緊，很難受的感覺，兩腿之間的孽根竟然也知趣地軟了下來。我在想，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那麼我不怎麼恨琳琳的爸爸，儘管他不走正路進了監獄；我也不恨琳琳的媽媽，儘管她如此絕情，連自己的親身骨肉都拋棄；我竟然最恨的是那看守所的獄警，為什麼他還會對這樣一個可憐的小女孩撈取好處！她容易麼？她靠做小姐掙那點錢去探望父親，卻還要遭受無情的剝削！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考入警察隊伍裡，一定要將他的醜惡行徑揭露出來！
　　就這樣，琳琳邊哭邊喝，邊喝邊說。一個多小時後，琳琳明顯喝多了，竟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嘴裡喃喃著說：「徐哥，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我要回去了！」然後掙扎著要往外走，我趕緊起身扶住她，關切地對她說：「要不先去我家吧，休息一下，也好讓你醒醒酒！」琳琳沒有說話，任由我攙著坐上了出租車。在車上，琳琳斜靠在我的肩頭，我望了望閉著眼睛面色紅潤的她，忽然那情慾的火焰又從心底燃起，我甚至能感覺到她軟軟的身子，富有彈性的肌膚……
　　進入家門後，我先是將琳琳放倒在床上，然後趕緊跑到衛生間方便了一下。由於我也喝了不少酒，頭有些沉沉的。我用冷水洗了洗臉，試圖使自己清醒一下。我一邊照著鏡子，一邊大口地喘氣，我在不斷地反思自己的行為，我很清楚我這是在做什麼，我的腦海裡想到了丹丹父母對我不屑的目光，想到了丹丹和那男人有說有笑坐到車裡的情形，甚至想到了那天周嚴冉當著我的面和小姐調笑的情景……我走進臥室，琳琳睡著了。只見她波浪捲的長髮披散在枕邊，挺拔的胸部隨著呼吸在不斷起伏著，牛仔褲映襯出的美麗形體如此生動地展現在眼前……我嚥了嚥口水，內心深處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我好些日子沒有接觸女人了，慾望似洪水猛獸一樣撕扯著道德的圍欄，而那圍欄是那麼地脆弱不堪一擊……我終於俯下身子，顫抖著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嘴巴，先是輕輕的沾一下，然後用舌頭叩開了她的牙齒。琳琳醒了，睜著眼睛看看我，扭頭說道：「不！不要！」我沒有管她，繼續堵住了她的嘴巴，隨後手也攀上了她的雙峰……琳琳開始掙扎，但是顯得那麼無力……漸漸地，她的呼吸急促起來，開始回吻我……我們糾纏著，我發現和她接吻是如此美妙的事情……我開始解她的褲帶，她用手抵住，嘴裡依舊重複著那句：「不！不要！」我沒有管她，反覆幾次，終於得逞……正待插入時，我忽然想到，她是一個小姐。我打開了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一包和丹丹用的保險套，小心翼翼地戴上，然後對準了她的雙腿之間，準確地送進……丹丹痛苦地尖叫了一聲，用手死死地推拒著……我沒有停頓，開始了我獸性的發洩……我的腦海裡是一種莫名奇妙的快感：丹丹你不是有了新男朋友麼？現在我徐闊的身下也幹上了別的女人，我絕對不會輸給你！
　　然而，當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我卻見到了讓我發懵的東西：——血！
　　是的，那一灘鮮紅的血跡，清晰地留在了我的床單上。我疑惑地問丹丹：「你不是說你有男朋友麼？怎麼你還是處女？」丹丹瞪大了眼睛，眼望著天花板，木然地回答說：「我每次都用嘴給他做，我從來沒讓他插過我的那裡！」
　　我打了個寒顫，忽然一種沉重感襲上心頭，慾望之火已經完全熄滅。我覺得自己處於一種無比尷尬的境地，我有些恨周嚴冉，他不是親口對我說小姐沒有一個是處女的麼？同時，我又有些困惑，我不知道一個女人為別人口交了，而沒讓對方插入，這算不算是一種純潔？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我望了望身邊的琳琳，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了一句：「你做我女朋友吧？」
　　不知為什麼，說完之後，我竟有些後悔！
　　身在警界九
　　琳琳沒有回答我，依舊表情木然地望著天花板，半天不說話。我想可能是我剛才的粗魯和莽撞傷害了她，便滿是愧疚地對她說：「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你還是處女！」聽我這麼一說，琳琳轉過頭來，用那種令我很驚訝的口吻說道：「沒啥！其實我知道這東西我也保護不了多久了，與其給了別人，還不如給你，我知道你不是壞人！」說完，琳琳長歎了一口氣，似乎在表達著她對自身境況的無奈和悵惘。第二天早上，我和琳琳又做了一次愛，這次我沒有戴保險套，琳琳似乎很疼，她在我身底下蹙著眉忍受著，一副痛苦的樣子，我只好匆匆了事。
　　琳琳始終沒有明確回答我是不是願意做我女朋友，我也懶得再提。第二天早上，她臨走前我躺在床上對她說：「梳妝台下面的抽屜裡有５００元錢，你拿去花吧？」琳琳看了看我，然後很認真地回答道：「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錢！」說完就轉身走了。我望著琳琳的背影，聞著被子上她留下的芳香氣味，忽然感到這一切有些不真實！
　　周嚴冉給我打電話，要我和他一起去做近視眼手術，因為招考警察體檢對視力要求很嚴格，而我們上學時就都是近視眼了。我反覆考慮了一下，沒有答應和周嚴冉一起去做手術。因為他要去春城市醫大二院做激光的那種，雖然安全性高，但是很貴，要７０００多元。我卻打算去春城市中心醫院做手工切割的那種，雖然安全性不如激光的那種，但是費用低，３０００多元錢就可以了，而我的存折裡恰恰只剩下３０００多元了。不過我沒好意思和周嚴冉說我是嫌錢貴才不去的，我撒謊說我已經在中心醫院預訂好了，不方便更改。
　　事不宜遲，這手術一定要搶在體檢之前完成，否則沒有任何意義。我向單位請了一周的假，也沒有和父母說去做手術的事情，因為我怕他們擔心，只對他們撒謊說要出趟遠門，然後我將手機關機，徹底與世隔絕。就像所有的手術一樣，我先是在醫生的安排下進行了正常的體檢，然後在手術保證書上簽了字。我甚至沒有細看保證書的內容，但我能想到上面肯定說的是諸如「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出了後果當事人自負」之類的字樣。而今，我已經考慮不了那麼多了，為了能有一個好工作，為了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將一切都豁出去了。
　　星期一上午９點，我很鎮靜地邁進了手術室。在醫生的指揮下，我躺在了手術台上，然後炫目的燈光被打開，我看到一個針管向眼睛扎來，我明白這是在打麻藥，這時有很疼的感覺傳來，我內心開始充滿恐懼。短暫的間歇之後，醫生叮囑我不要緊張，我看到一個鋒利的刀片劃向我的眼睛，越來越近……瞬間視線模糊了，什麼也看不清。我知道手術開始了……那時我就在想，萬一這手術失敗了，我會不會終身失明？如果終身失明了，我的下半生該怎樣度過？我甚至想到了生養我的父母，想到了我付出７年的愛情，想到了那些我想做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手術的時間不是很長，大約２０幾分鐘就結束了。但是術後的恢復階段卻讓人很痛苦。由於兩隻眼睛是分開進行手術的，完成一隻後，過了三天再做第二隻，這期間你只能用一隻眼睛看東西。而且那只纏著紗布的眼睛得小心保護，生怕感染或者碰觸。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由於裡面有傷口，磨得眼睛非常難受，不住地流眼淚。那一刻，我躺在春城市中心醫院的病床上，看到別的病人都有家屬陪伴，內心深處是無比的孤獨。我在想，我是一個多麼可憐的孩子，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在意我的存在，沒有人能關心我的痛苦，即便是我死去了，也不會用太多人因為我而改變什麼，生活依舊會以它特有的方式，有張有弛地繼續進行下去……這是一個多麼讓人懊惱而又無奈的現實！
　　整個手術需要８天時間。前４天時間裡，我是這樣度過的：一個人摸索著去樓下買飯吃，一個人去水房打水喝，之後就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反思生命……這個過程讓我有足夠的時間使自己的思想沉澱，我甚至覺得以前想不開的很多事情，這一刻都想開了。
　　在第５天的早上，我正撅著屁股，搭著毛巾，小心翼翼地在衛生間洗臉，忽然我聽到了有輕輕地哭泣聲自身後傳來。我猛一回頭，看到了丹丹正站在我的身後，只見她手中拎了好多水果，呆呆地望著我，眼角不斷湧出大滴的淚水。我驚訝地問道：「你怎麼來了？」丹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我的面前，輕輕拿下我肩頭的毛巾，一邊仔細地為我擦去臉上的水漬，一邊心疼地看著我裹著紗布的眼睛，久久地看著……
　　原來，我考警察面試通過的事情已經在榆林傳開，那三十人的體檢名單依舊在公安局門口醒目地張貼著。丹丹知道我可能來春城做手術之後，便四處找我，這兩天她幾乎跑遍了全市所有大醫院的眼科。當我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之後，不禁有些感動，但一想到她已經有了新男朋友，我就難免心中隱隱作痛。我滿含慍色地對她說道：「既然你都有新男朋友了，何必又來找我？」
　　丹丹回答說「我和他也剛見了兩面，你放心沒什麼的，其實我心中最放不下的還是你！」我說：「我有什麼好？一窮二白的，跟著我只會讓你受苦！」
　　丹丹聽我這麼一說，抓住我的手說：「我已經做通媽媽的思想工作了，她答應只要你能考上警察，不但同意我們的婚事，還會為我們買房子出一部分錢。」
　　不知為什麼，聽完丹丹的話，我竟沒有一絲喜悅，我覺得心口上彷彿塞了一團厚厚的棉花，氣悶得很！
　　我握著丹丹的手，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琳琳，我在想：「假如我和琳琳生活在一起，我的生活將會是一番什麼樣子？」
　　身在警界十
　　有了丹丹的陪伴，我覺得日子好過了不少。丹丹一心一意地照顧我，幫我打飯、洗腳、上藥水，這讓我感覺到，生命中能有一個女人真心實意地陪著你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那一刻，我想自己如果到了老年，失去了青春的活力，連行動都變得困難的時候，是不是也該有這樣一個女人和我一起互相關愛、攙扶照顧，只是這個女人會是丹丹麼？我不知道答案。因為近一段時間使我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中的變數實在是太多太多，我害怕這些表面得到的幸福可能會太短暫。每天，我看著丹丹認真為我洗腳的樣子，常常在想，如果我這次考警察失敗了，她還會願意嫁給我麼？
　　近視眼手術很順利，當我出院時視力已經恢復到５。０以上，我的眼前一片光明，因此心情也格外好了些。丹丹拽著我，非要我去她家吃飯，說是她母親特意為我熬了魚湯，很補視力的。果然，去了她家之後，丹丹媽對我的態度大變，一邊在廚房忙活著，一邊看似埋怨地嘮叨我：「徐闊啊，你這孩子考警察怎麼也不和阿姨說一聲，阿姨好幫你找找人，阿姨有個同學就在春城市公安局任處長，遇著大事小情的肯定能盡心竭力地幫咱們周旋，否則你這次萬一要有個閃失落選了，多可惜！」我聽了趕緊謙和地說：「這次招考很嚴格，恐怕找人也不成的，倒是要謝謝阿姨的好心了！」心裡卻在想：「狗屁！看我考得差不多了你才這麼對我，想當初你巴不得我和丹丹吹呢！」
　　老實說，這頓飯我依舊吃得不香，但唯一不同的是，我卻成了主角。丹丹媽一個勁地為我夾菜，丹丹爸甚至親自給我倒了一杯酒，嘴上還說：「我們家就缺個公安口的人，以後你要是進局裡去了，有些事情就好辦多了！」我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優待，很是不適應，越發感到身上的壓力大了，心想這警察考試就剩體檢最後一道嚴關了，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吃完飯後，丹丹陪我一起回到了租住的房子裡。一進屋她就把我摁倒在床上，蛇一樣纏上來，邊吻我邊說：「親愛的，這回可好了，你當上了警察，父母也同意了我們的婚事，我們的好日子來嘍，我今天要好好地犒勞你一下！」
　　說完之後，丹丹像小雞啄米一樣，吧唧吧唧地對著我嘴巴親了數下，然後哼著愉快地小曲鑽到衛生間洗浴去了。我躺在床上，歪著腦袋在想：「丹丹對我的感情是真的麼？如果是真的，她怎麼會和財政局長的兒子見面約會？她說只見了兩次，兩次是什麼概念？會上床麼？我和琳琳也見了兩次，可我們上床了！」這樣想著，心情突然不好起來。這時丹丹從衛生間鑽出來，赤身裸體地，她黝黑的膚色時常會讓我想到東南亞人的皮膚，相比於琳琳的身材丹丹明顯要遜色許多。經歷了琳琳我才知道，原來女人之間的差別竟也會這樣的大。都說不能讓男人嘗到魚腥味，因為他一旦嘗到了，就會明白自己碗裡的這條魚原來沒有鍋裡的那條好吃，真的是這個道理。這樣想著，便覺得和丹丹做愛也沒有了多少興致，就好像例行公事似地將自己的衣服扒掉，也懶得用任何前奏，採取那種傳統的男上女下的姿勢，把丹丹壓在身下抽動起來。也不知道是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思緒過多，還是其它別的原因，我那小雞雞是時硬時軟，還長久不射。身下的丹丹覺察出了異樣，使勁用手拍了我後背一下，嘴裡嬌呵道：「專心點，快干！走什麼神呢？」經她這麼一拍，我一抬頭，猛然發現床頭夾縫處有幾根捲曲的波浪般的長髮，我忽然興奮起來，知道是那天琳琳留下來的，因為丹丹的頭髮是直的。我的腦海裡馬上想起那天進入琳琳美麗的身子時，她蹙眉呻吟的情景，這樣想著身下的小雞雞異常堅硬起來，馬上對著身下的丹丹開始大進大出，可憐的是丹丹還不明就裡，在我的生猛動作下，開始毫無顧忌地大呼小叫起來……
　　我考警察的事情琳琳並不知道，那天她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心情不好，約我出來喝酒，我答應了。見面後琳琳明顯精神狀態不佳，她無比抑鬱地對我說：「爸爸最近在獄中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我很擔心他出來後會落下一身病！」
　　我就安慰她說：「不會的，別想那麼多，現在監獄裡也給定期體檢的！」琳琳不說話，只是喝酒。由於我剛做完眼睛手術不久，不能陪她一起喝，她就一個人在那自斟自飲。我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心想真是難為她小小年紀，卻要承受這麼多生活的壓力。琳琳似乎不介意我這樣毫無顧忌地看她，還時不時地抬頭和我對視一下，眼神同樣火辣辣地。忽然，琳琳很認真地對我說：「那天你和我說想要我做你女朋友，是真的麼？」我沒想到琳琳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又不好意思說我那天是一時衝動，只好硬著頭皮回答道：「是真的，怎麼了？」琳琳說：「難道你不介意我是小姐嗎？」琳琳這麼一問，我就有些犯難了，是啊，這世界有誰會不介意自己的女朋友做小姐呢？
　　於是我囁嚅著回答道：「是的，我介意。可你就不能不做小姐麼？」聽我這麼一說，琳琳不說話了，她低著頭把玩著酒杯，一副深沉的樣子。我以為是我剛才言重了，傷了她的自尊心，便解釋道：「對不起噢，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不要介意！」琳琳抬起頭，歎了一口氣，很堅決地說：「沒什麼，如果你真的想和我相處，那我就不做小姐了，專心做你女朋友！」我沒有想到眼前這個１９歲的女孩子會突然做出這樣的選擇，這有些令我措手不及，但轉念一想，如果她真的不做小姐了，也算我挽救了一個即將墮落的靈魂，為社會做了一點貢獻吧！我說：「好啊！如果你不做小姐了，我願意做你男朋友！」
　　琳琳果真說話算話，沒幾天她就找到我說，她不在那家歌廳做了，又找了一個給個體商舖賣服裝的活，每月５００元，感覺還不錯。然後，她就挽著我的胳膊大大方方地說：「走吧，我們小撮一頓，慶祝我又找到了新工作！」
　　不知為什麼，當這個小姑娘真的脫離苦海、回頭是岸的時候，我沒有感到怎樣的輕鬆，因為這無形中給我出了一道難題，現在我同時面對兩個女人，一個是丹丹一個是琳琳，我必須選擇一個。
　　身在警界十一
　　自從答應和琳琳相處以後，我們一般都是去我的住處親熱，因為琳琳和一個姐妹共同租住的房子，不是很方便。但是，每次回去前，我都要確定丹丹不會回來，否則撞在一起就麻煩了，弄得我整天跟做賊似地，心裡很不舒坦。其實，我也想在她們兩個人之間選擇一個算了，但是權衡好久我也拿不定主意。選擇琳琳，畢竟我和丹丹相處了７年，７年之間的感情豈能說散就散，況且丹丹家的經濟條件非常好，而琳琳非但沒有工作不說，家裡也沒有任何實力可言。選擇丹丹，我又有些不心甘，因為丹丹沒有琳琳漂亮，在一起做愛的感覺都沒有琳琳好，還有就是我非常在意前段時間她家裡人對我的態度，我甚至不能斷定，如果我考不上警察，我和丹丹的事情會不會又將面臨危機。所以思來想去，我覺得事情還是先放一放，等考完警察再說也不遲，我給自己多留了個心眼，事情先這麼糊里糊塗地往前推著走，走一步看一步，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
　　眾所周知，警察招考中體檢是重要的一個環節，如果你的身體有哪怕一點點不符合要求的地方，都會毫不留情地被淘汰掉。體檢沒開始時，幾乎所有的入選考生都想方設法的做工作。眼睛近視的，都提早去做了屈光矯正手術；血脂高的，背地裡吃了不少降血脂的藥；有肝炎的，恨不得臨時把肝臟都換掉。體檢通知正式下達時，只公佈了體檢的具體日期和注意事項，並沒有說明體檢的地點，這樣做就是為了避免有些人托關係找人，搞不正當競爭。
　　體檢的當天，我們榆林市的３０名考生同上次一樣，由榆林市公安局派專車護送到了春城市公安局的大門口。值得一提的是，我們每個人依舊交了１５元錢的車費錢，這錢雖然不多，但是卻讓人心裡十分不爽，因為這會很自然地令人聯想到，你至少現在還不是公安局的人。上午８點整，我們３０人連同全地區的１５０多名考生一起，坐上了春城市公安局為我們準備的大巴士，由警車開道，向體檢地點進發。車隊剛出發不久，我們就發現車隊後面尾隨了數十輛高級小轎車，其實不用說也能明白，這些車都是為了這次體檢托關係找人的。這些車連同我們的車一起，長長的排了一大串，看起來非常壯觀，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這時我就忍不住想，我們現在的社會怎麼了，難道這不正之風都演變為一種潮流和趨勢了？難道各種招考中不搞不正當競爭就不正常麼？看來這種現象不能不引起我們的反思啊！
　　顯然，護送體檢的有關人員也發現了這一問題。於是，接下來有趣的事情發生了。當車隊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正趕上紅燈出現，只見前面開路的警車隨即拉響了警笛，在它的帶領下，車隊一溜煙地闖過紅燈，揚長而去。那些尾隨在後面的小轎車們只能「望車興歎」，毫無辦法地被甩掉了。
　　車廂裡漸漸地安靜了，考生們也從剛才的議論紛紛，變為悄悄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閉目養神。此刻，我的腦海裡卻思緒萬千，我在考前就聽說有人為了這次能進入警察隊伍，寧可花費１０萬元。我不知道１０萬元對於他們這些有錢人是什麼概念，但是我卻知道這１０萬元能大大改善我的生活條件，它足夠我在榆林市買個房子娶個媳婦了。我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寧可花費１０萬元也要進入警察隊伍，難道錢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或者進入了警察隊伍能為他們賺更多的錢提供幫助？想到這裡，我真得感謝國家實行的公務員制度，因為它逢進必考的相關規定，使無數人獲取了公平競爭的機會，無論你的身份高低貴賤，大家都站到了同一起跑線上。想當初公務員招考制度沒有實行時，有多少官宦家的子弟輕而易舉地就進入了好單位，而我們這些沒錢沒關係的農民家的兒子，只能自謀職業或者回家種地！所以，可以肯定地說，如今我們國家的各項制度正在日臻完善，整個社會也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車隊在市區內轉來轉去，最終在春城市武警醫院門口停了下來。我看到有荷槍實彈的武警在站崗，這讓我感覺到氣氛莊嚴的同時，也感到了此次體檢的正規。這時，幾乎每個考生都緊張起來，因為大家明白，如果你有一項檢測不合格，那麼對不起，你將別無選擇地抬屁股走人。老實說，我的心裡也不是很有底，別的我倒不是很擔心，我最害怕的是視力不會過關，因為當時還沒有明確手術治療近視是否被允許。
　　體檢終於開始了，大家排著隊井然有序地開始逐項檢查：抽血、驗尿、胸透、心電、Ｂ超、五官、形體……讓我至今難以忘懷的有兩件事情，一件是在我檢查視力的時候雖然達到了５。０，但是同時也被儀器查出做了近視手術，當時我的心裡一下子就涼了半截。另一件事情是在檢查形體的時候，我被全部脫光逐寸查看皮膚是否有疤痕，最後還要撅著屁股看看屁眼，好像是檢查是否有痔瘡。當時由於我不好意思，撅的幅度小了點，還被醫生訓斥了一頓。奶奶的，我感覺自己真是受了不小的污辱，對這樣的檢查很不習慣。
　　體檢結束後，我發現周嚴冉臉色同我一樣難看，我就打趣道：「怎麼了？
　　莫不是也不習慣被看屁眼！「他說：」不是！我在做Ｂ超的時候好像出了什麼問題，雖然大夫沒說，但我有預感！「體檢結果終於在第三天公佈，謝天謝地，我終於順利通過，但周嚴冉卻因為被檢測出膽囊有息肉，被無情拿下。當天晚上，我和周嚴冉一起出去喝酒，他一邊喝一邊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看著沒？這就是命啊，你想抗拒都抗拒不了！以後你老弟在公安局要好好混，哥哥就仰仗你了！「周嚴冉一邊說著，眼淚都下來了。我趕緊安慰他說：」你也不要太在意了，警察現在也不如以前好當了。況且咱兩兄弟誰跟誰啊？我進公安局還不是和你進一個樣麼！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照應的，一定會盡心竭力地去做！「雖然我嘴上這樣說著，臉上也故意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但內心深處還是禁不住一陣狂喜，心想：」操！難道就我這熊樣也能混進警察隊伍？這是真的麼？「
　　我一時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當天晚上我激動得久久不能入睡，最後還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身穿警服，腰別手槍，英姿颯爽！
　　身在警界十二
　　丹丹一家人得知我體檢通過後，高興的不得了，當天就把我請到家裡美酒佳餚地慶祝了一番。而且讓我頗感意外的是，丹丹媽主動向我提起了我和丹丹的婚事，按照她的意思是要我們２００３年元旦就結婚。當時，我沒有馬上應允，因為我知道接下來將還會有為期三個月的警校培訓，況且我和琳琳的事情還沒有個頭緒。丹丹媽看我三心二意的樣子，似乎生怕我有什麼變故，馬上又補充道：「錢和房子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家裡能幫忙的盡量幫忙，只要你和丹丹兩個人安心過日子就好。」
　　晚飯後，在丹丹家人的熱情挽留下，我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就住在了丹丹的家裡。在丹丹的房間裡，丹丹捧著我的臉蛋，仔細地端詳我，嘴上說：「真沒想到，就你還能考上警察？我要看看你究竟哪裡像警察的樣子！」
　　看著看著，她的嘴巴就吻了上來，動作中充滿了柔情蜜意。我被動地接受著，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感覺。我在想，假使我和丹丹結婚了，我們的生活究竟會有什麼新意。正想著，我的電話突然響起，我一看來電顯示是琳琳打來的，趕緊將手機關掉。丹丹狐疑地問：「誰的電話？你怎麼不接？」我說：「都是些狐朋狗友，叫我喝酒的，懶得搭理他們！」丹丹沒有再問什麼，但我相信她能感覺到我的緊張，為了掩飾自己不自然的表情，我一把將丹丹壓在身下，開始氣喘吁吁地忙乎起來。身下的她被我弄得有些透不過氣，掙扎著說：「你等等！」然後爬起來，很輕聲地將門反鎖好，自己主動地褪下了褲子。
　　丹丹趴在床沿上，我採取後進式進入了她……這是我第一次和丹丹在她家裡做愛，我甚至能聽到他父親在客廳裡來回走動和電視裡新聞聯播的聲音，這讓我感覺很興奮，有種類似偷情的感覺。我一邊運動一邊想：「丹丹家要真能出錢為我們買房子操辦婚事，那我和丹丹結婚也就認了，至於我們之間是否還存在激情倒也無所謂，我想開了，女人身體都是一個樣子，時間久了再漂亮的女人也會讓人厭煩！」
　　做愛完畢後，我借口很累，跑到另一個房間睡覺去了。剛躺下，丹丹媽就拿了一床厚被子走進來，嘴裡說：「天涼了，多壓點，別凍著！」說完為我蓋好，還仔細地窩了窩被角。她的舉動竟讓我有一點感動，因為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以前我在家時她也是這樣對我的，不知不覺中，我發現自己對丹丹媽的印象好了一點。是啊，人心都是肉長的，我這人就是受不了別人的一點好。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一會想到自己即將成為警察就興奮不已，一會又想到琳琳還一切都蒙在鼓裡又感到心中有愧。我反覆思索了好久，再三權衡利弊，決定這次回去之後，一定向琳琳攤牌。我是這樣想的，琳琳是小姐出身，又沒有什麼文化，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我和她在一起，被人們知道她做過小姐，那我還怎麼見人？當初我之所以答應做她男朋友，也是一時衝動，不過是為了挽救她，免得她走下坡路。另外，站在我的角度，自私點講，我和琳琳在一起注定了得過窮日子，而我和丹丹結婚，似乎很容易就能看到將來的幸福生活。是的，我都２７歲了，如今的社會我早已看透，人都得面對現實，這些實際問題我不能不考慮。
　　我終於找機會向琳琳委婉透露了前女友要與我和好的消息，琳琳聽了之後半天不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害怕給小姑娘造成傷害，趕緊解釋說：「對不起琳琳，我和丹丹畢竟相處了７年，我不能狠心拒絕她！」琳琳眼含著淚水，似乎很大度地說道：「沒什麼，本來我就沒有資格和她爭，你放心，只要她回到你身邊，我就隨時準備退出！」我見琳琳如此通情達理，忍不住一把擁她入懷。琳琳被我摟著，既不迎合也不拒絕，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我明白，無論怎樣，她的內心深處還是難過的，只是生活中的不斷打擊，已經讓她學會了堅強。這樣想著，我的心裡忽然感到針扎一般地疼痛，忍不住將她摟得更緊……
　　警察政審環節其實就是一種形式，只要你的直系親屬沒有重大刑事犯罪或者信仰邪教的，一般到戶口所在地蓋個章就算完事。那派出所的同志明知將來與我們都會成為一個系統的同事，也樂於賣個人情，很熱情地接待我們，這和以往去派出所辦戶口什麼的待遇大不一樣，那時不但門難進、臉難看，甚至還動不動就遭到一頓喝斥，我想這也算我考上警察後，受到的第一個優待吧！
　　２００２年１２月１０日，我在東北的冰天雪地中，連同春城地區的其他１５０多名新錄用的人民警察一起，走進了春城市人民警察學校，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入警培訓，也從此開始了我真正意義上的警察生涯。正是從這一天起，我的生活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對警察這個職業的認知和感悟，也從這一天開始逐漸變得清晰。
　　坦誠地說，沒當警察之前我總覺得警察這個職業很牛逼。那時在我心目中，警察是最能體現男兒氣概的職業，我甚至覺得如果一個男人不當警察實在是一種可惜。是啊，每天穿著警服，開著警車，威風凜凜地打擊罪犯、除暴安良，這是何等的英武！可事實果真是這樣嗎？難道當了警察就能威風八面、衣食無憂麼？難道警察真的像有些人說的那樣，可以任意吃拿卡要，肥得嘴上流油麼？我知道，這個謎底將會隨著我進入到這個隊伍裡起，一點點被我揭開。
　　身在警界十三
　　在我想像中，警察培訓的第一天我就能穿上夢寐以求的警服，可是誰知道卻被通知先自費買一套迷彩服，這讓我有些小小的失望，看來那警服還指不定哪天能穿上呢！
　　東北的冬天很冷，１２月份氣溫基本每天都保持在零下２０度以下，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培訓我有些打怵，我知道等待我的這三個月將會是異常艱苦的日子。春城市人民警察學校位於市郊，它屬於中專類警察學校，以前畢業生包分配時，它很是紅火了一陣子。近兩年由於警校畢業生自主擇業，它才逐漸冷清起來，變成了現在的專門為警察晉級搞培訓的公安干校。它的整體環境不好也不壞，與一般的中等專業學校沒有多大的區別，宿舍是５個人一個屋的，裡面有台２１英吋的電視，暖氣還算充足。
　　幸好我們同宿舍的５個人都是榆林市的，而且大家經過前幾輪招考已經變得不再陌生。培訓的第一天，我們呼啦啦的進入宿舍後，一邊興奮地安放行李，一邊詳細進行了自我介紹，並按年齡大小排出了次序。老大楊彪，原來是市委綜合科的科員，因為不是公務員身份才來報考了警察；老二肖成，原來是興河鎮土地所的副所長；老三王向中，原來是搞婚禮慶典的專業主持；老四是我。老五是焦民，原來在一所鄉鎮小學當勞技課老師。五個人之中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結婚，其中年齡最大的楊彪今年剛好３０歲，他的兒子今年已經上小學一年級了。我們五個人從不同的行業走到一起，深深意識到這是一種來之不易的緣份，所以培訓的當天晚上就出去小聚了一下。在酒桌上我們不約而同地達成了一種共識，那就是：這樣的培訓經歷也許此生不會再有，所以要倍加珍惜、充分體味！
　　直到今天我也相信，能夠憑自己真才實學考到警察隊伍的人都不是孬種，這從同宿舍的其他４個人身上就完全可以看出來。４個小伙子雖然性格各不相同，但個個精神抖擻、氣度不凡，而且能從他們的談吐中看出良好的道德修養和文化內涵。另外讓我感覺到很驚訝的是，他們竟然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農村家庭出來的孩子，都經歷過一個人在外打拼的艱苦日子。這讓我更加確信「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同時對公務員考試還是基本持肯定態度的，我就不信如果你沒能力沒水平草包一個，單憑關係就能一路過關斬將考到警察隊伍裡來？
　　警察初任培訓是一項很正規的培訓，我們在數九寒冬的季節裡，每天早上５：３０就從床上爬起來，進入水房用冰冷的涼水洗把臉，然後就開始到外面集合。天剛開始放亮，一百多號人在宿舍門前站好隊，清點好人數後，開始圍著偌大的操場跑步。我們邊跑還邊有節奏的喊著口號：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那聲音高亢響亮，充滿了陽剛。那時我就想，如果這１００多個年富力強的小伙子，每人發一把新式步槍，衝上戰場，肯定是非常有戰鬥力的隊伍。而且今後他們注定了會戰鬥在公安戰線的各個崗位上，為了國家的安定、人民的幸福流血流汗，這裡面或許還會有人犧牲掉……這樣想著腳下的步子越發邁得剛勁有力，往往２０分鐘跑下來已經是汗流浹背、臉頰旁邊掛滿了白霜。
　　這種培訓看起來單調無趣，但是有一些小插曲依然值得回憶，印象中比較深刻的有以下這麼幾件事情。
　　一次，因為實在無聊，我們榆林市的所有學員分成兩組開始踢球，約定輸球的一方請另一方吃飯。那天正趕上天降大雪，我們２０幾個漢子在冰天雪地裡吶喊著開始廝殺開來，跟頭把式的，摔倒了再爬起來，全然不顧已經是孩子的爸爸、妻子的丈夫，一場球踢得是熱火朝天，彷彿又回歸到了快樂的孩提時代。至於最終的輸贏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酒要喝好，杯子不行就換碗喝，一碗不夠就喝三碗。喝完酒還覺得不盡興，回到宿舍後又開始打鬧起來，不知是誰提議玩扒褲子的遊戲，好傢伙，七八個人找準了一個，不管三七二十一按倒了就開始扒，任憑被扒的身強體壯也受不住一群人的忙活，叫喊聲中只見內衣褲衩一陣亂飛，最後連襪子都不放過，不一會就光溜溜一絲不掛了。那識相的為了免遭蹂躪，沒等別人動手就開始自己主動脫衣，脫光了還不算，還要在別人的授意下做個扮相，將自己的小雞雞拉向身後，然後併攏雙腿，這個動作有個不太雅觀的名稱：裝逼！你還別說，如果單純從前面看去，黑乎乎的一片，跟女人那裡沒什麼兩樣。這些行為現在想來是如此荒唐，但恰恰這種荒唐卻構成了人性的真實，在這個純粹的男人世界裡，已經沒有什麼羞恥和尊嚴可言，有的只是原始的野性和豪放、不羈和灑脫。
　　還有一次，全體學員進行實彈射擊考核，規定每人１０發子彈，前５發要求單手據槍不計成績，後５發雙手據槍計成績。我每次進行實彈射擊的時候都十分興奮，希望自己能夠打得准一些。以前在影視劇裡看別人打槍既快又準很是羨慕，沒想到槍到自己手裡就不聽使喚了，其實這也不能怪我，整個培訓期間我們的實彈射擊訓練也不過三次，用的還是老舊的６４式手槍，我連槍械的拆裝還沒有弄熟練。正式考核那天，我有些緊張，進入射擊館就心跳加速，生怕自己一發不中。當時我揣了個心眼，心想反正雙手據槍才計成績，不如前５發先用雙手練一下，誰知我雙手握槍剛要打的時候，被身後的教官發現了，這傢伙一點也不客氣地指責我說：「不是告訴你前５發單手據槍嗎？你聽不懂人話咋地！」聽他這麼一說，我有些惱怒，心想有什麼大不了的，還搞得這麼嚴格。一氣之下，索性單手抄起手槍對著靶子「叭！叭！……」一陣亂射，轉瞬之間５發子彈被我一口氣打光，再一看電腦顯示器，我的上帝，５發子彈居然一發沒中，全部脫靶。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教官，只見他用那種蔑視的神情看著我。我越發感到有些緊張，這時我發現別的靶位上都有耳麥，就我沒有，於是就向教官申請也給我一副。誰知那教官語氣生硬地說：「將就著打吧，打得準不準和耳麥沒有關係！」我越發感到生氣，忽然發現地下佈滿了子彈頭，便突發奇想，順手撿起了兩顆，每個耳朵裡塞了一個，然後凝神屏氣，心裡默念著射擊秘訣，雙手輕握槍把，慢慢扣動扳機，瞄準靶心下８環位置，「叭——」第六發子彈射出。ＯＫ！居然中了９環。
　　我放下手槍，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按著剛才的動作要領，射出了第七發子彈，又中了一個８環。我有些驚喜，又接連將第八、第九發子彈擊出，又中了一個７環一個９環。轉眼間３３環已經到手，我有些飄飄然，心中暗想：「你個臭教官，讓你看看小哥我神槍手的利害。」這樣想著，等第十發子彈出手時，難免有些激動。我靠！居然脫靶。即便這樣，我已經出色地完成了考核任務，心裡的一塊石頭也算落了地。於是，瀟灑地將耳朵裡的子彈殼掏出，用手指彈出老遠，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過教官身邊，嘴裡還念叨著：「媽的！
　　最後一槍居然發揮失誤。「弄得那教官站在那裡喀吧著眼睛直愣神！
　　身在警界十四
　　我們在培訓期間每天大約有６節專業課，２節體能課。其中大家比較喜歡上的就是擒拿與格鬥技術課，負責教授我們這門課的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青年教官，據說是國內頂尖的散打高手，在世界警察格鬥比賽中獲得過亞軍，曾經把美國佬打趴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初次見面後果然不同凡響，這人個頭不高，好像不到１。７０米的樣子，但身體十分結實，一看就是好勇鬥狠的主兒。授課開始後，他剛做了一個亮相動作，我就感覺到他有真功夫，因為動作規範到位，一看就不是花架子。對於這門課程，大家都鉚足了勁想學好它，因為警察是一個特殊職業，保不準今後會有直接和犯罪分子面對面搏鬥的機會，平時你多下點功夫，到時候勝券就能大些，所謂「練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直拳、勾拳、擊肘、頂踢、橫踢……一個個動作看起來簡單，但真正能掌握動作要領，發上力量，確實具有很大的攻擊力。這裡面最有難度的動作就是前倒、後倒、側倒，因為有時要在室外練習，冰天雪地的倒摔下去，手拄在雪地上，感覺似乎冰涼到骨頭裡。即便是在體育館內練習也好不到哪去，因為那地板硬梆梆的，摔一下特別疼。有時摔不好撞到關節上，會紅腫成一片。我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我們大家正在進行一對一的格鬥訓練，忽然一名學員因為運動量太大，撲通一聲倒地昏厥過去了。我們趕緊進行必要的救治，那時我就想，這警察培訓也怪不容易的。
　　體能訓練比較辛苦，相比之下專業課學習就輕鬆多了，《刑法》、《刑事訴訟法》、《查緝戰術》、《犯罪心理學》、《刑事偵查學》、《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沒意思的時候我就趴桌子上睡覺，碰到愛聽的課就認真地聽一聽。我印象比較深的是給我們講授犯罪心理學的女老師，３０歲左右，說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穿著一身得體的警服，長得是亭亭玉立、白淨漂亮。
　　我喜歡聽她的課不僅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更因為她的課講得精彩。記得她在講述著名的承德搶劫運鈔車案件時，她是這樣評價張君的，她說張君堪稱是一代梟雄。她的評價讓我感到無比詫異，因為我不能想像一個正規警校的授課教師，會把一個臭名昭著的犯罪分子說成是一代梟雄。但是，直到她用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在多媒體教室內利用現代化的教學設備把這一著名案例講完時，我就不得不歎服她獨特的視角了。她說張君犯罪集團是真正意義上的職業犯罪，表現在組織化程度相當高，犯罪分子訓練有素，擁有非同尋常的反偵查經驗，另外做案手段異常殘忍。她說張君在武廣搶劫時和警察遭遇，雙方展開激烈槍戰，然而遺憾的是我們的警察裝備明顯處於劣勢，不一會就將子彈打完。當兩個警察隱蔽在一個廣告牌後面時，狡猾的犯罪分子並沒有迅速撤離，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迂迴到他們身後，狂妄地衝著警察的腦袋開了槍。她說：「你們在座的各位不要以為自己是警察就有什麼了不起，我相信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張君出槍快、打得准，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你們會死在他的前頭。」她的話說完後，整個教室內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在反思著這個年輕漂亮的女教師的話。是的，她的話讓我們明白，警察與犯罪分子之間並不是單純的貓和老鼠的遊戲，更是一場事關生死的較量，這種較量中需要的是智慧和實力，如果你真正具有了高人一等的技能和謀略，那麼無論你是警還是匪，都同樣值得對方尊敬。
　　晚上，我們同宿舍的幾個哥們躺在床上，回想著白天的案例，不知怎麼就談到了生與死的問題。老二肖成說：「如果有一天我要是面對歹徒的槍口，我就勇敢地迎上去，人這一輩子怎麼還不是個死？我這樣死了叫犧牲，而且沒準還能成為烈士，多光榮啊！」老大楊彪說：「當真有一天你面對歹徒的槍口時，千萬不能逞英雄，一定要智取，因為你那血肉之軀根本就抵不住剛硬的子彈，生命畢竟屬於我們每個人只有一次！」這時，老五焦民哈哈大笑著說：「靠，大家也太悲觀了，和平年代哪來那麼多面對槍口的機會？反正我覺得自己不會那麼倒霉，這樣的事情我絕對不會碰上的！」聽了哥幾個的話，我躲在角落裡沒有吭聲。但是我卻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犧牲了我的父母怎麼辦？他們就我一個兒子，還指望我養老呢！我想他們一定會傷痛欲絕。
　　直到今天我也認為，警察初任培訓是萬般必要的，不消說是體能和格鬥技術訓練增強了我們的體魄，就是那些聽起來萬般枯燥的專業課也使我們懂得了不少東西。《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讓我明白，原來賣淫嫖娼有個構成要件，那就是一定要以錢物為交換條件，否則不能定性為賣淫嫖娼。我記得前幾年在我們農村，有男女因為私通也曾被派出所抓去罰了款，現在想來這是多麼荒唐的事情啊，可惜我們的老百姓不懂得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我還想到，如果那天我和琳琳發生性行為之後，真的給了她５００元錢，那我的行為是不是也可以定性為嫖娼？這樣想著，忽然覺得法律其實離我們很近，如果你稍不小心就可能已經觸犯了它。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提取指紋是怎麼回事，《刑事偵查學》裡有關痕跡檢驗的課程，讓我對此有了深刻的認識。那天上現場課，授課老師以我為例，讓我在一個杯子上輕輕摸了一下，然後用特製的小刷蘸著金粉輕輕一刷，好傢伙！就像變魔術一樣，剛剛還沒有一絲痕跡的杯子瞬間就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指紋。然後授課老師用透明膠布將指紋粘下封好，一個完好的指紋就這樣被提取了。現在，公安機關對有過前科劣跡的兩勞人員都已經提取了指紋，他們的相關資料就存儲在電腦裡，如果在案發現場發現了犯罪分子的指紋，就可以先進入指紋庫進行比對，據說每年通過這種方式破獲的各類案件不計其數。所以我始終認為，一個人無論怎樣也不能走上犯罪道路，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破不了的案子，以前之所以有很多積案，主要是因為案子太多，我們投入不了太多的警力。如果你的案子驚動了公安部或者黨中央，國家下決心要偵破它，那麼一般你都逃不掉的。
　　身在警界十五
　　在警校培訓的日子大家都很寂寞，我們這些正值壯年的小伙子沒有了女人怎麼能行？於是往往在寢室熄燈以後，大家就開始談論起女人這個亙古不變的話題。我們一般是先從女人的臉蛋談起，然後再往下到胸部和臀部，最後再到兩腿之間。大家都是有過性經驗的人，說起來也用不著怎麼羞臊。東北人說話直接得很，一般喜歡把做愛說成是操，這個說喜歡潑辣一點的女人，那個說喜歡溫柔一些的；這個說喜歡傳統式，那個說喜歡後入式。往往說得身下的小弟弟硬梆梆的，恨不得立馬有個女人讓自己操搗一下。每每這時，我的腦海裡都會不自覺地想到琳琳完美的身子，老實說與琳琳做愛真的很舒服，甚至不知要比丹丹舒服多少倍，我喜歡她堅挺的屁股，飽滿的乳房。如果婚姻生活中以性愛為唯一的標尺的話，那麼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琳琳，可現實並非如此，社會地位、物質條件、工作環境等一些外在因素已經成為婚姻中不可或缺的籌碼。我曾親見身邊很多有錢的老頭娶了漂亮的女大學生，也曾見帥氣的小伙子跟了千萬富婆，你能說他們就是嫌貧愛富，就令人萬般不齒麼？可人家婚後的日子也照樣萬分滋潤啊！說到底，市場經濟的時代，人們的價值觀、愛情觀、金錢觀都在改變，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自從進入警校培訓之後，我很少和琳琳聯繫了，倒是每逢週末回家的時候都和丹丹在一起，我們的關係也往婚姻的軌道上逐漸發展。在春節即將到來之際，丹丹的父母約我的父母見了一面，雙方老人正式就我們的婚事進行了第一次商談。由於我和丹丹當時沒有在場，具體的商談內容我也不大清楚。
　　事後問我的父母，他們對丹丹家的態度很滿意，說丹丹家主動提出為我們結婚買樓出三分之二的價錢，但三分之一要我們家自己拿。我們榆林作為東北內陸的一個縣級市，雖然樓價不是很高，每平方米才１０００元錢左右，但是如果買個７０平方米的新房子，連裝修下來起碼也要八九萬塊錢，這就意味著我們家至少要拿三萬塊錢。我深知家裡這些年經濟條件並不是很好，我真的不想讓父母為我結婚花費太多，於是我就把這想法向丹丹反饋了過去。
　　誰知丹丹的家人並不和我談，又再次直接找到我父母交涉，而且話說得還相當技巧，意思是我們家娶的是媳婦，他們家嫁的是女兒，自古以來都應該男方家出聘禮，他們能主動出大頭已經不錯了。我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誠懇待人，哪受得了這樣的話語，當即湊了３萬元錢（多年攢的１。７萬元，賣苞米６０００元，從姐姐家借了７０００元）交到了丹丹父母手裡。我得知此事後，埋怨父母不該這麼草率，誰知被倔強的老爹一句話給頂了回去，他說：「人家城裡姑娘能嫁給你這個農村小伙兒已經不錯了，還出錢為你買樓，上哪兒找這個好事去？別不知好歹！」那時，其實我很想跟老爹說：「爸，你大可不必為兒子的婚事操心的，憑你兒子的能力，就是不花錢也能為你找個漂亮的兒媳婦！」因為那時我想到了琳琳。可後來我轉念一想算了，琳琳的事情如果讓本分的父母知道了，不罵死我才怪。
　　有時我想，生活中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很多橫七豎八的關係在裡面擺著，讓你梳理不出個頭緒。你也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可能很多事情只有在若干年之後才能明白吧！不過我總覺得我和丹丹的婚姻，在雙方父母介入之後，多了一些討價還價的味道，這讓我很鬱悶。小時候看瓊瑤阿姨的小說，明明標榜兩個真心相愛的人為了在一起，會拋卻名利、甘苦與共，可事實上婚姻與金錢卻有著這樣密不可分的關係。
　　另外還有一件讓我沒有想到的事情是，丹丹再次懷孕了，而這離我們培訓結束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次丹丹死活不同意再打胎了，執意要給我生下來。後來我想想也同意了，因為我覺得打胎的確是很受罪的事情，況且遲早我們都會要個孩子，索性生下來算了，當然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在培訓結束後就馬上結婚。
　　那段日子，由談婚論嫁到丹丹懷孕，我覺得自己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成熟起來，因為我意識到自己不但要成為別人的丈夫，而且還即將成為孩子的父親，我會從一個來去自由的小青年轉變為一個背負家庭責任的男人，這樣的轉變讓我感到一身沉重，我似乎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可這一切畢竟已經無情地到來了！
　　在這期間，我接到了琳琳的電話，她要求見我一面，我猶豫了一下答應了。見面後琳琳直接問我：「你真的與女朋友和好了麼？難道我們就沒有可能在一起麼？能不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呢？」琳琳說這話的時候，是無比認真的表情。我搖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對不起琳琳，我們沒有可能了，因為丹丹懷孕了！」說完之後，我慚愧地低下了頭。聽我這麼一說，琳琳的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她用那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似怨恨、似無奈、似痛楚……見此情景，我有些於心不忍，便伸出手去拉她，誰知卻被她使勁一下甩掉，然後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捂著嘴哭著跑開了。我尷尬地站在那裡，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愧對良心的事情，可我似乎毫無辦法，我不這麼做別無選擇，這樣的結果讓我無比愁悶！當天晚上，我在日記裡寫下了這樣一段話：此生的緣份已隨風飄散我與你執手相望竟淚濕衣衫親愛的你走了帶走了我的一腔懺悔記憶中那燃情的歲月和對飲時的酒杯我在寒風中孤獨地佇立著任月光拉長了我的影子沒有路可以回頭那就將思念撕碎了扔在寒風裡讓我們學會忘記吧就像忘記那夜空中劃過的流星可是當那抹亮光閃現怎麼看都像你哀怨的眼睛
　　身在警界十六
　　當我要結婚的消息被同宿舍的哥幾個知道後，他們似乎比我還要興奮，每晚在熄燈之後都向我不厭其煩地傳授婚姻中的秘訣。諸如什麼對老婆不能太寵太慣，該使喚就得使喚，還說這兩口子過日子好比一起扛木頭，如果你一開始就扛大頭，那麼養成這個習慣之後，你一輩子都得扛大頭。我聽了他們的歪理邪說很不以為然，因為我和丹丹已經相處了七年，現在就連她晚上愛說什麼夢話我都知道，我不認為我婚後的生活會與現在有什麼不同，在我看來那只不過是履行了一道程序而已。可丹丹的父母卻明顯不這麼想，當他們從我爸媽手裡拿到了３萬元錢之後，就開始興致勃勃地在各住宅小區之間來回穿梭，還不時地向我透露一些好消息，比如可以利用某某人的關係買到打折的樓房，或者某個樓盤的質量好、設計合理，問我有什麼意見？我能有什麼意見呢！錢是人家出的，決定權自然在他們手裡。況且我正忙於培訓，對買樓也是外行，索性一切事情都由他們做主，我也樂得圖個清靜。
　　眼看著培訓即將結束，我依然沒有穿到想要穿的警服。尤其讓我心裡不平衡的是，一起參加培訓的春城市的學員卻統一發放了服裝。他們發服裝那天，我們下面縣級市的幾十號人眼巴眼望的看著，心裡萬般不是滋味。是啊，一起考入警察隊伍的，打的分也不比他們少，將來干的活也未必比他們輕，待遇卻如此不同，能不讓人難過麼？沒入警之前就聽說全國各地由於經濟發展不平衡，警察待遇因此千差萬別，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同一地區之間的警察差別也是如此之大。難道就因為他們是省城的警察，而我們是縣級市的警察？其實，發不發服裝的我倒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用來吃飯的工資太低實在讓我心冷得很。我的關係正式調入公安局之後，工資關係核完，試用期每個月居然只有５６７元！真的，就這麼多，撒謊一句我是孫子。知道５６７元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我每天平均只有不到２０元的可支配花費，而這些錢除去吃飯、電話費、房租費、禮份子之外，估計剩下的連內褲都買不起，更別說養家餬口、孝敬老人了。我們警察也是人啊，講奉獻可以，但是首先你得讓我們活下去啊！難怪現在很多警察在面對金錢的誘惑時迷失了自己，因為他們手中握有重權，接觸的又都是花花世界，當巨大的心裡落差長期得不到平衡的時候，難免會導致價值觀的傾斜。其實，對於這種情況，國家公安部不是不知道，可似乎絲毫沒有辦法，因為公安管理實行的是「條塊分割，以塊為主」，就是說警察的費用一般是由地方財政出，而我們榆林市的地方財政那叫一個窮，這幾年還好點，前幾年經常連工資都發不出來，所以警用裝備保證不了也是極其正常的事情了。
　　隨著對警察這個職業瞭解的逐漸深入，我和同宿舍的哥幾個都漸漸失去了最初的熱情，在我們的心中，已經隱約預感到這不是一個看起來風光無限、瀟灑輕鬆的職業，它可能更多的是涉及自我價值的重新定位、人性慾望的激烈掙扎、生命狀態的不斷反思，而這一過程，很可能會導致一個人人生航向的重大改變。一句話，你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就等於選擇了磨煉和考驗，就注定了你一輩子都不得輕鬆。那天，在《犯罪心理學》的課堂上，授課老師一字一句地說道：「同志們要記住，你當警察三年所經歷的社會陰暗面，相當於普通人一輩子的經歷，這就需要你具有堅定的理想信念，否則你將會不可避免地被同化掉。」所以警察職業三大特點中，除了具有危險性、艱苦性的外，還具有強烈的腐蝕性！
　　那天晚上，我們哥幾個躺在床上，不斷議論著今後的生活，不知誰最先說道：「如果真的當了警察之後，我們有一天會不會變壞？」當這個問題提出後，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是的，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不容易很簡單的回答。這個世界沒有人天生就願意變壞，但是，在金錢美色的誘惑面前，在得到和失去的抉擇面前，在巨大的心理落差得不到有效平衡的時候，我們是不是還能依然站得那麼挺直倔強？那天晚上，是唯一一次沒有談論女人卻依舊讓我失眠的夜晚，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我在不斷反思著人生的價值，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生我養我的那個小山村，想到了那些樸實善良的父老鄉親，最終我在心裡暗暗對自己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做一個好警察，我要把生命中最純樸厚重的感情回報給這個世界有良知的人們，我要為自己有限的生命贏得無怨無悔！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有恐怖分子點著了一幢房子，大火熊熊燃燒著，我全然不顧危險衝進火海裡，搶救出了一個又一個被大火圍困的人。最終，匪徒衝著我開槍了，我在火光中緩緩倒下，那臉上卻掛著滿足的笑容……
　　身在警界十七
　　警察培訓終於結束了。
　　２００３年的３月末，我站在春城市人民警察學校空曠的操場上，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已經嗅到了一股春的氣息，這不由得讓我的神情為之一振！是的，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而這是否意味著我生命的春天也已經到來？我知道，對我來說一種全新的生活即將開始，我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迎接一切預料到的和沒有預料到的風霜雪雨，我相信只有在風雨中不斷地吹打和歷練，我才會更成熟，人生才更有意義！
　　培訓結束前的那天晚上，哥幾個酩酊大醉，就在我們住了三個月的宿舍床頭，五個血性的漢子衝著窗外皎潔的明月，齊刷刷地舉起了酒杯，萬分莊嚴地許下了誓言：「從今以後，我們五兄弟患難與共，永不相棄！」說完大家將那滿杯的白酒一飲而盡！是的，這次培訓不僅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最難得的是還結交下了幾個生死弟兄。俗話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以後在警察隊伍裡混，少不了要彼此照應，我們都是農村出來的孩子，心底那種本性的質樸和善良將我們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第二天是隆重的入警宣誓儀式。首先進行了警務技能匯報，１００多名學員分成兩個梯隊，警體拳和查緝戰術演練進行得異常精彩。在振耳的吶喊聲中，群情激昂、威武雄壯，彷彿讓人看到了未來警隊的希望。是啊！這是一支高素質的隊伍，他們注定了將來會成為警界的精英，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默默奉獻，用青春和熱血印證著自己生命的無悔。
　　上午９點整，入警宣誓正式開始，在鮮紅的國旗下，面對著金盾，我們整齊列隊，莊嚴地舉起了右手，無比認真地許下了這樣的誓言：「我志願做一名人民警察。我保證忠於中國共產黨，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嚴守紀律，保守秘密；公正執法，清正廉潔；不怕艱苦，不怕犧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堅決維護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我願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我站在宣誓的隊伍之間，高聲朗讀著誓詞，禁不住熱血沸騰……
　　入警宣誓儀式結束後，我們坐上了榆林市公安局派來接我們的專車，直接回到了榆林市公安局。在公安局會議室內，政委王國良代表局黨委講話，對我們的加入表示熱烈歡迎，局政治工作處主任聶英權同志當場宣讀了我們的分配結果：我們３０個人除了８人去了看守所，５人去了１１０指揮中心，１人留在政治工作處外，其餘的全部被分配到基層派出所。我們五兄弟也被分得七零八落，老大楊彪由於原來就是市委寫材料的出身，所以被特殊照顧留在了政治工作處；老二肖成被分到了１１０指揮中心做了接警員；老三王向中被分配到離市區４０公里遠的莽卡回族鄉派出所任戶籍警；老五焦民被分到看守所任看守警；我的命不好也不壞，被分配到離市區１０公里遠的飲馬河鎮派出所任戶籍警。分配結果宣讀完畢後，我們馬上被所在單位的領導直接認領走。來接我的是一個４０多歲，粗短身材，大鬍子拉碴的中年人，隨行的一個司機模樣的人趕緊為我介紹說：「這是咱們飲馬河鎮派出所的張興剛所長！」
　　我不敢怠慢，馬上伸出了手，嘴上說道：「以後還請所長多多關照！」這張所長象徵性地和我握了握手，粗聲粗氣地回答說：「以後好好幹工作吧，正是缺人的時候，有困難儘管吱聲！」後來我才聽說，這張所長是復員兵出身，也屬於公安局元老級的人物。那時，我看著他肥頭大耳一副其貌不揚的樣子就想，如果現在他想要加入警察隊伍，肯定連門兒都沒有，因為他的身高明顯不足１。７０米，體檢都不會合格。
　　在去飲馬河的路上，張所長為我簡單介紹了飲馬河的情況，說它是一個小鄉鎮，人口３。５萬人，大部分都是漢族，其中有兩個朝鮮族村，治安情況也相對簡單，一年很少有什麼重大的案件發生，只要能保證正常工作，維持基本的治安穩定就可以了。聽他這麼一說，我反倒有些失望，心想如果沒有什麼案子發生，我來這裡當警察可真夠沒勁的了，本指望著能大顯身手，像電視裡演的警察一樣與犯罪分子展開殊死鬥爭呢？誰知道攤上了一個沒有案子的派出所。
　　到了飲馬河之後，張所長特意在鎮裡為我擺了一桌酒席以示歡迎，派出所正式民警４人，加上兩個治安員，一個司機全部就座。其中還有兩個非派出所的人，據張所長介紹說是當地的能人，一個叫張虎，一個叫楊老六，都是開沙場的。酒桌上，我看出這兩個人與張所長的關係非同尋常，心想這不會就是老百姓常說的警匪一家吧？因為我怎麼看兩個人的樣子都不像好人。
　　吃完飯後，果然是這兩個人主動付了錢，然後張所長邊用牙籤剔牙邊對我說：「明天是週末，你在家休息兩天，星期一來正式上班吧！」我自然是高興地應允了，心想你別看這所長外表看起來大乎得很，其實還很會體諒人呢。
　　回到市裡，我很沮喪地向丹丹一家說了分配的情況，告訴他們自己被分到了一個鄉鎮派出所，沒想到丹丹一家卻很看得開，說什麼鄉鎮好開展工作，離家又不太遠，以後有機會再往市內調。然後，丹丹父母硬拉著我去看已經裝修得差不多的新房子，我看了看感覺很滿意，因為自己這輩子也沒住過新樓，當然沒啥意見。丹丹媽還當我面反覆強調，這房子連裝修在內花了將近９萬元，除了我家拿的３萬元之外，他們貼補了將近６萬元，好像在說：「看！為你們的婚事我們可是出了血本了，你一定要心中有數噢！」但是老實說，我對此一點也不感激，總覺得他們留了一手，這一點從房屋的產權證上就完全可以看出來，因為他們沒有登記我的名字，而是將丹丹的名字弄了上去。不過我沒有計較，我想作為男人應該大度，一方面人家確實為這房子出了不少錢，另一方面我認為，自己和丹丹今後成了一家人，她的房子不也就是我的房子麼？
　　丹丹似乎對眼前的境況很滿意，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故意將肚子挺起，要我聽還子在肚子裡動的聲音，其實我知道她純粹是扯**蛋，剛剛懷孕２個多月，能有什麼胎動。但是，我每每假裝認真地聽完之後，都煞有介事地說：「是的，我聽到寶寶在動了！」這時，丹丹就一臉的滿足感！
　　由於有了這個孩子，我們不得不盡早地將婚期確定下來，我們決定在２００３年５月１日勞動節這天舉行婚禮。還剩一個月的時間了，我開始忙三火四地開始著手準備一切，包括買必要的結婚用品，照結婚照，進行婚姻登記……
　　我忙得不可開交。
　　當我一個人安靜下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愣愣地想：「是啊，我快要結婚了，我換了新工作了，我以後的生活又會是一番什麼樣子呢？」
　　身在警界十八
　　飲馬河是榆林市境內一條比較有名的河，據說早年因乾隆皇帝在此飲馬而得名。該河流域盛產優質水稻，飲馬河大米因其口味純正、天然綠色而享譽國內，每年都有大批的飲馬河大米被作為禮品送往，成為一些官員家中餐桌上的主食。近幾年，隨著國家房地產業的興盛，飲馬河又成了一些建築商的聚寶盆，大大小小的沙場隨之興起，那采沙船日夜轟鳴著，源源不斷地從河水中抽取滾滾沙石。一部分人隨之富了，但問題也接踵而至，河水改道，水土流失嚴重，一輛接一輛的超載運沙車將修好不久的水泥路碾得面目全非……有關部門下決心整治，由工商、水利、環保、公安等部門組成的聯合執法隊，幾度清理卻毫無進展，其情形就好像現在的治理煤炭行業安全隱患一樣，天天喊著治理，事故卻依舊頻發不斷。
　　張虎和楊老六在鎮上開的是兩家最大的沙場，光運沙車就有數十輛，據說每天掙的錢都以萬計。老實說，剛開始時我對他們兩個財大氣粗的樣子很是看不慣，尤其我們普通警員去所長辦公室都畢恭畢敬地，他們兩個卻往往邁著方步進去，坐在凳子上悠閒地蹺起二郎腿，動不動還和所長無所顧忌地說些黃色笑話，儼然一副無法無天的樣子。那時我就心想：「牛逼啥呀，不就是有兩個臭錢麼？張所長怎麼能和這種人交朋友呢！」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我改變了對他們的看法。那天市人大某副主任來飲馬河朝族村吃特色狗肉，沒想到酒喝多了，一不小心將裝有重要文件和錢款的公文包遺落，我們派出所出動全體民警起早貪黑地排查了三天，也沒有個頭緒。後來張所長主動請他們二位出面，沒想到只用了半天時間，就將那公文包原封不動地給找了回來。
　　還有一次，我們派出所配合鎮政府去清理紅光村村民亂設路卡的問題，結果老百姓死活不拆，我們警察去了也不給面子，由於對老百姓不能採取太強硬的手段，我們雙方僵持了一整天，竟然毫無辦法，最後我們只有撤了回來。鎮長看到過往的車輛堵塞了長長的一排，便向我們所長施加壓力說：「你們派出所的人都是幹什麼的，難道是吃乾飯的啊！」張所長一聽這話掛不住臉了，使了個眼色，由張虎和楊老六帶著幾個地痞流氓，以路障阻礙了他們的運沙車為由，到那裡之後一頓暴力打罵，結果三下五除二就給拆了個乾乾淨淨。這兩件事情之後，我才逐漸明白，原來張所長和他們搞好關係也是有目的的，不消說關鍵時候他們能充當打打殺殺的角色，就是我們派出所警用車輛的用油都是由他們常年供應，逢年過節他們還會為我們這些幹警搞些福利。所以說白了，他們與我們之間是互相利用的關係，當我逐漸地明白了這些利害關係後，也變得聰明了，不但在他們面前禮貌地稱呼他們為張哥楊哥，暗地裡也為他們解決一些不太違背原則的小問題。
　　我到了派出所之後，參與的第一起案子至今令我記憶深刻，因為它給了我慘痛的教訓，顛覆了我人生觀中那種對人性最原始、最純真的認識。
　　那天早上剛上班，派出所忽然來了三個女人，一老兩小母女三人互相攙扶著，哭哭啼啼地走進了接待室。從她們的衣著打扮很容易就看出是農村人，她們一進屋就哭個沒完，那老女人說要告那個畜牲不如的老東西。我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她要告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丈夫，罪名是強姦，而更讓我驚訝的是被害人居然是身邊那個長相稍好的女兒。我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我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真有如此荒謬的事情，做父親的居然會強姦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對於打小就受到正統教育的我來說，不啻於聽到一個爆炸消息。但是，那兩個女兒也在一旁證實說這是真的，被強姦的那個泣不成聲地訴說著怎麼被父親蹂躪，另一個則在旁邊證實說怎麼被她一不小心給撞見了。我一邊刷刷地快速做著筆錄，一邊在心裡琢磨著：「等我抓住這個禽獸不如的老東西，一定要狠狠地Ｋ他一頓。」
　　做完筆錄之後，我們派出所的所有幹警，分乘兩輛車向犯罪嫌疑人的村子進發。通過被害人的指認，我們很容易就將正在路邊小賣店打麻將的犯罪嫌疑人王某抓獲，當我們將手銬戴到他手上時，他顯然感到很意外。我仔細地端詳了這個強姦了自己女兒的老傢伙，５０多歲的一個乾癟老頭子，模樣長得頗像電影裡演的坐山雕，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當我們要帶他走時，他還十分不服氣地說：「你們憑什麼抓人？我犯了什麼法？」然後，他回頭看了看母女三人，惡狠狠地咬著牙說：「算你們狠！」說話的瞬間，那眼睛裡露出了一股惡狼般的凶光，彷彿能將人撕裂一樣。我看到那母女三人顯然對這老傢伙萬般懼怕，在他的目光下瑟瑟發抖。見此情景，我氣不打一處來，趁老東西磨蹭著上車時，在他後面用力踹了一腳，嘴上說：「快點，別磨蹭！」
　　接下來的事情依然出乎我的意料，通過市公安局刑警隊的參與，我們發現這起強姦案漏洞百出，後來再次傳訊母女三人，終於弄明白這是一起典型的誣告案。原來，這王某終年不務正業，好吃懶做，嗜賭如命，而且每每賭輸了錢之後，回到家裡對母女三人百般虐待，經常大打出手，三人不堪忍受他無休止的折磨，最終才想出如此愚蠢的辦法，妄想將他送入監獄，也好從此過幾年消停日子。
　　案件的真相終於大白之後，我感慨萬千，原來被我如此看重的親情，在某些人的眼裡竟然是一文不值。我想起了警校老師的那句話：「作為一名警察，你千萬不要把人性想得多麼美好，那種掩藏在偽善外衣下的罪惡和醜陋往往會令我們措手不及……」
　　案件結束後的那一整天，我都在不停地抽煙，我知道我的警察生涯剛剛開始，我有必要將原來對社會和人性的認識徹底顛覆，否則我將在警察這條崎嶇的職業道路上寸步難行。我一邊抽煙，一邊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穿著皮鞋的右腳，我就是用這隻腳使勁踹了王某，我在反覆地想，他這一腳挨的究竟屈還是不屈？
　　身在警界十九
　　真正步入了警察隊伍之後，我才逐漸感覺到，這個職業外表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更多的還是無奈和乏味。尤其在鄉鎮派出所，一年沒有幾起大案子發生，更多時候，我們只是處理一些簡單的治安案件，做一下必要的戶籍管理，空閒時間就是喝酒打麻將，這讓我一時間竟無所適從。我想像中的警察生活可不是這個樣子，我覺得這樣下去我的人生簡直就是一種荒廢，可我卻絲毫沒有辦法，尤其我們派出所只有正式幹警４人，這就決定了一周我們每個人至少要值兩天班。也許每一個新入警的同志都和我一樣滿懷熱情、躊躇滿志，也正因為這樣，剛上班不久，我就遇到了一件讓我無比尷尬的事情。
　　那天晚上１０點多，正趕上我值班，忽然派出所的電話響起，有人報案說街裡有人在打架，要我們馬上過去。來不及細想什麼，我趕緊穿上值班室掛著的那套寬大的警服（由於我們還沒有發服裝，所以每次我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都穿同事老李這件不合身的警服。），叫上治安員小侯，一起快步向街裡趕去。
　　還沒到街裡，我們遠遠就看到昏暗的路燈下圍了一群人，並聽到叫罵聲不斷。我走到近前，撥開人群，嘴裡嚷嚷著：「怎麼回事？讓一下，我是派出所的！」進到裡面我才看到，原來是兩個中年婦女正在一起激烈地廝打著。
　　我快步上前，冒著被抓傷的危險使勁將兩人分開。仔細一問才知道這兩個女人是街裡兩家燒烤店的老闆，因為存在著競爭關係，多年來就一直明爭暗鬥、十分不和，這次又因為一句閒話而大打出手。本來我想將雙方的情緒平和一下，調解了事，誰知雙方竟都不聽勸阻，還嘴裡罵著髒話瘋了一樣互相往一起抓去，全然不顧中間我的存在。我趕緊從中阻攔，誰知兩個潑婦瞎抓亂撕，卡嚓一下就將我的警服扯了個大口子，我很生氣，下意識地將撕我衣服的女人往外一推，誰知她竟禁擋不住被我推坐在地上。這下可好，這個潑婦開始撒起潑來，坐在地上大哭大喊著說：「警察打人了！警察拉偏架了！」這時，圍觀的群眾也跟著躁動起來。我見勢不妙，正想著怎麼收場，忽然外圍幾個男人也跟著一副不依不饒、躍躍欲試的樣子。我明白他們可能是女人的家屬，眼看著一場衝突就要發生，治安員小侯看我要吃虧，趕緊將那幾個男人攔在了外圍。我當時正專心注視著那幾個男人，沒有防備地上的女人竟一躍而起，趁我不注意「嗤」地一下在我臉上抓了一把，瞬間我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血一下就從臉上滲出。我被徹底激怒了，一把將那女人的手扣住，一個背折將其制服，推搡著就要往派出所帶。那幾個男人呼啦啦就圍了上來，好像要和我動手的樣子。治安員小侯說：「你們要幹什麼，難道要襲警不成？大家都看到了，剛才是她先動手撓人的啊！」旁邊圍觀的群眾也七嘴八舌地聲討著女人的不對。我那時腦子裡亂得很，一時不知怎麼收拾這殘局，索性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一臉怒氣地用手扣住女人就往派出所帶。恰在這時，楊老六開著他那輛白色的寶來車唰地停在了我的身邊，他像黑社會老大一樣往我面前一擋，衝著那幾個正往前衝的男人張口就罵：「*你媽的，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連警察都敢打！」一句話，讓那幾個男人規規矩矩地老實了下來，我感覺似乎他的力度比我大多了！
　　終於到了派出所，將那女人帶到了值班室，她還是張牙舞爪一副不安分的樣子。治安員小侯見此情景二話沒說，衝上前去左右開弓，「啪——啪——」響亮地撤了她兩個嘴巴，然後一個大踹，一腳就將她蹬到了角落裡，這時再看那女人蹲到角落裡再也不敢吭聲了。小侯站在她的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嘴裡罵道：「你媽*地，看把你狂的，連警察都敢打，你以為這是在你家呢？這麼囂張！」我見小侯出手如此之狠，不免有點擔心，心中暗想他這樣做不會有事吧？這時，楊老六也用那種唬人的腔調說：「你竟然敢襲警，等著進拘留所吧！別說你這樣的，就是再大的人物也不敢動警察啊！」我一邊擦著臉上的血，一邊暗示他們兩個要冷靜，不要把事情鬧大。趁這個間隙我給張所長打了個電話，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張所長關切地問：「傷得怎麼樣？不行就拘了她！」我說：「沒什麼大礙，只是大庭廣眾之下讓這娘們兒給撓了，怪沒面子的！」張所長在電話那邊想了想然後說：「你把電話給老六，我和他說幾句話。」我把電話給了楊老六，只聽他邊接電話邊嗯嗯啊啊的答應著，末了他對著話筒說：「你放心吧大哥，我知道該怎麼做！」
　　接下來的事情完全是小侯和楊老六他們兩個人處理的，我則呆在辦公室裡沒有出面。小侯先是給這女人做了筆錄，筆錄中她終於承認是她先動手撓我的，然後小侯又找到了現場的目擊證人取了證詞，最後由楊老六找到這女人的家人，毫不客氣地說：「你家娘們兒把派出所的小徐給抓傷了，筆錄已經取完，可能就要被送拘留所了，你們看怎麼辦吧？」這樣一說，她的家人自然慌作一團，趕緊點煙倒水要求老六幫忙擺平。後來在楊老六的一手操辦下，這家人賠了我３０００元錢醫療費算是了事，那女人雖然最終沒被送拘留所，但是卻讓她在派出所那間陰暗的值班室蹲了一宿。本來這３０００元錢我不打算要的，因為我總覺得這錢花起來會很不舒服，但是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張所長卻對我說：「要你拿著你就拿著，這是你的醫療費，又不是貪來的！」聽所長這麼一說，我也只好將錢揣了起來，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裡面有哪個環節似乎很不妥，所幸看到女人的家人來接她時，似乎對這樣的處理結果感到很滿意的樣子，我也就默認了。
　　事後，我問治安員小侯，我說：「你那天怎麼能動手打人呢？還出手那麼重！萬一她要告咱們怎麼辦？」小侯聽我這麼一說，像看動物似地看我：「她都猖狂到那地步了還不揍她？你放心，在外面人多的時候，無論怎樣也不能動手。但是在派出所內只要打不壞，打就打了，她沒有證據的。況且對於這種潑婦，只有這種方式最有效！」我聽了之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然後，小侯又語重心長地向我傳授了一些處理治安案件的經驗，他說：「一般值班的時候，接到這種報案時，你不要馬上出警，能推就推，因為治安案件無論你怎麼處理都不會令當事人滿意，只要不造成太嚴重的後果，他們打完也就拉倒了。即便你將雙方帶回來，最多也就是處以２００元的治安罰款，還要費心巴力地取筆錄、進行調解，啥意思沒有，有那工夫不如睡會覺呢！」
　　我滿含感激地看著小侯，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這麼有經驗，其實也難怪，事實上２５歲的他已經在派出所當了５年幫辦，大風大浪也的確經歷了不少。
　　身在警界二十
　　回到家裡，丹丹看我臉上長長的一條血印子，關切地問道：「怎麼能弄成這樣子？」我訴說了事情的經過，丹丹氣憤地說：「媽的！３０００元錢就打算了事？我給她３０００元，也讓我在她臉上劃一道子！」我說：「算了，當警察難免會遇到類似的事情。」丹丹心疼地摸著我的臉，不無擔心地囑咐道：「以後千萬要小心了，你現在不單是為你自己活著呢，我們娘倆兒的幸福可都拴在你身上了！」說著說著，丹丹的眼淚居然掉了下來。我親了親她的額頭，安慰道：「別瞎想，我沒有那麼倒霉的！」
　　幸虧我的婚紗照已經拍完，終究算給我留下了一個比較完美的形象，儘管這樣結婚那天我的臉上依然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疤痕。
　　我的婚禮辦得很隆重，在本市最豪華的世紀星大酒店，我們雙方的親友全部到場，當然還有單位的領導和同事。我在主持人的安排下，表情木然地和丹丹進行著必要的婚禮儀式，拜天地高堂，喝交杯酒……那時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不知為什麼，我的腦海裡不止一次地閃過琳琳的身影，琳琳最後捂著嘴巴從我面前跑開時的情景總是浮現在眼前。我長出了一口氣，眼望著身穿婚紗的丹丹，忽然覺得人生很是悲壯，你煞費苦心地去追求愛情和婚姻，可到頭來你得到的卻未必是你想像中的樣子。這時有幾個哥們兒圍上來，嘻嘻哈哈地非要我和丹丹做叼蘋果的遊戲，由於我以前沒有做過這個，我和丹丹叼了幾次都沒叼到，倒是有那麼幾次一不小心將嘴巴親到了一起，引起台下一片哄笑聲。我看到丹丹有些不好意思了，害怕哥幾個鬧得沒深沒淺的，動了丹丹的胎氣，於是乾脆用手將那蘋果塞到了嘴裡，然後將丹丹緊緊摟在懷裡，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丹丹則一臉幸福的表情。
　　婚禮終於結束，親友們陸續散去，夜晚我躺在新房裡，眼望著丹丹在一邊哼著小曲整理紅包和衣物。我回想著白天整個婚禮的過程，忽然有一絲不快在腦海中閃過，我總覺得整個婚禮不像是我在娶媳婦，倒像是丹丹家在招女婿。首先我老家的親友們一行３０來人是從鄉下包車來參加婚禮的，這本身就顯得不倫不類。另外婚禮現場我的親友團也明顯士氣低落，顯得既土氣又畏縮，而丹丹的親友們卻有說有笑，喜上眉梢。就連我的父母似乎在丹丹父母面前都十分氣短，說話的腔調也好像對他們敬讓了三分，相比之下丹丹的父母卻談笑風生、一副指手畫腳的樣子……所有的一切讓我看著十分不舒服。
　　我翻了個身，想起小時候我躺在父母懷裡撒嬌的情景，那時家裡就我一個兒子，什麼好吃的都讓給我，姐姐似乎也對我這個弟弟萬般遷就，從來不和我爭吃穿。我記得那時爸爸常常摸著我的小雞雞問我：「小闊，這是幹什麼的啊？」我就自豪地回答：「這是打種的！」然後爸爸又接著問：「打種幹什麼啊？」我就繼續回答道：「打種給爸爸生孫子！」每每這時，爸爸就高興地用他那滿是硬胡茬子的嘴巴在我的小雞雞上一通亂拱，癢得我哈哈地笑個不停。我記得那時，爸爸常在我嘴邊嘮叨的一句話是：「小闊快快長大，長大了好給爸爸娶回來一個漂亮的兒媳婦！」我的父母都是沒有多少文化的農民，在他們的意識裡，傳宗接代是一件比種地賣糧還要重要許多倍的事情。
　　而今他們都老了，無情的歲月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斑斑印痕，他們也從風華正茂的中年逐漸走向風蝕殘年的暮年，整日的風吹日曬不僅讓他們的形容都變得枯槁，就連眼神也顯得那樣黯淡無神。
　　而今，我終於為他們娶兒媳婦了。曾幾何時我夢想著能光明正大、敲鑼打鼓地將自己漂亮的媳婦接到村子裡，跪拜在他們二老的面前，讓他們真真切切地體味一下做公公婆婆的榮光。可是今天，我這一夢想究竟算實現了嗎？
　　不知為什麼，婚禮上我見到父母小心翼翼地待人接客的樣子心裡就無比難受，印象中他們應該開懷大笑、笑容滿面才對啊！拜高堂的環節，當我和丹丹站在他們面前，深施一禮，感謝他們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時，我看到父母混濁的眼睛中閃現著朵朵淚花，那時我真想撲到他們的懷裡，大聲地叫一聲：「爸——媽——，你們辛苦啦！」
　　丹丹見我新婚之夜還悶悶不樂、滿懷心事的樣子，便粘上來無比溫柔地問道：「怎麼了，難道娶了我不開心嗎？」我說：「沒有啊，我在想工作的事情呢！」丹丹翻在我的身上，吧唧親了我一下，嘴裡說道：「今天是咱們大喜的日子，總得親熱一下應應日子吧？」我說：「不好吧？這樣會對肚子裡的寶寶有影響的！」「沒有關係的，你從後面進，插的淺點就行！」丹丹邊說邊側臥著解開了衣服，撅著豐滿的屁股對著我。我想了想，也脫下褲子，採取後進式小心地插了進去。我一邊動作一邊思索，如果此刻我新婚的妻子是琳琳，我的生活又將是一番什麼景象？這樣想著，身下的雞雞竟軟了下來。
　　丹丹覺出了異樣，回過頭來看我，問道：「怎麼了？」我說「沒什麼，只是有心裡障礙，怕弄壞了肚子裡的孩子，我們不做了好嗎？」然後，我就抽了出來。丹丹頗理解人地應允了一聲，幸福地將頭埋在我的臂彎裡，不一會兒就甜甜地睡著了。我卻怎麼都睡不著，忽然想起了一個笑話，說有一對夫妻在懷孕後行房，將保險套不小心掉入了陰道內，怎麼也找不到，後來孩子降生時，手裡死死攥著一樣東西，醫生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什麼，這時只聽孩子哈哈大笑著說：「媽的，想害死我啊，沒那麼容易！」
　　想到這裡，我禁不住苦笑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時候生活真的和笑話一樣荒唐！
　　身在警界二十一
　　我的婚假只休了三天，然後就上班了。沒有新婚的喜悅，沒有片刻的滿足，有的只是心底那一絲蒼涼和悲壯，我知道從今天起我就是真正的男人了，我將用我的肩膀扛起這個家的責任，不止對丹丹，還有她肚子裡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上班後我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就是我們發警服了，當我將那真正屬於自己的警服接到手裡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心情竟十分平靜。是啊，它來得太遲了，遲到已經讓我喪失了對它的最初狂熱。即便這樣，我還是無比莊重地穿上了它，以一種萬分虔誠地心境站在警容鏡前，鏡中的自己果真英姿颯爽、俊朗剛毅，透過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我彷彿看到了自己心靈深處無人能夠探知的正直和無私。
　　婚後，我原本以為生活還會和以前一樣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但是我錯了，有很多問題直接擺在了我的面前。由於派出所警力少，我一個禮拜至少要值兩天班，這樣就得留丹丹一個人獨守空房。丹丹天生膽小，晚上不敢一個人睡，時間久了，她對我滿腹抱怨。老實說，作為她的丈夫，我很理解她，誰不希望新婚的丈夫能整日陪在自己身邊呢？尤其她的肚子已經日漸隆起，行動諸多不便，正需要人在身邊照顧。可我卻毫無辦法，整個派出所就那麼幾個人，有些活你不幹就得別人去幹。那時我幾乎很少休週六週日，加班加點已成了家常便飯。丹丹常常在我半夜回來的時候對我發牢騷說：「滿指望找個警察丈夫會有安全感，這下可好，一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別說安全感，就連做妻子的幸福感也體會不到了，早知今日，當初死活也不會讓你考這個警察！」每每這樣，我都不辯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背對著丹丹不吭聲，心中也在想，自己這樣活下去究竟有沒有意義？我想起了我們民警中一直流傳的一句話，說我們警察是「外面看著很好，其實只混個溫飽。」還說我們「睡得比小姐還晚，起得比公雞還早，跑得比小偷還快，責任比主席還大！」
　　其實仔細分析，還真是這麼回事！
　　整個飲馬河鎮總計有１５個村，我負責其中的４個村。由於有的村離鎮上比較遠，這樣下鄉就成了問題。整個派出所就兩輛車，稍好的捷達車屬於所長的專用車，剩下的一個破吉普大家還總搶著用。沒有辦法，一般我下鄉的時候就借個摩托車，突突突地在村路上疾馳出長長的一溜煙兒。我所負責的４個村中，其中紅光村屬於全市為數不多的朝鮮族村之一，這個村的青壯年幾乎全都出國打工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在家留守，治安狀況相對薄弱，總有一些犯罪分子利用這個時機，實行偷盜等違法犯罪活動。為了遏制和打擊這種犯罪，我決定蹲坑設伏抓現行。我首先和該村的治保主任碰了個頭，然後抽調幾個村民與我一起每天晚上隱蔽在村路口，爭取來個甕中捉鱉。一連３天晚上，都沒有任何動靜。第４天是個陰雨天，我們蹲守到半夜１點多的時候，天下起了濛濛細雨，我正考慮著讓大家回去休息，這時從遠處開來了一輛摩托車，恰好駛到我們設伏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我們聽到了這個人打電話的聲音，好像在問是否得手之類的話。旁邊的村民馬上就要衝出去將其抓獲，我趕緊招手示意他們要沉住氣。果然，不一會兒我就看到從村子裡鬼鬼祟祟地又跑出兩個人，手裡還拎著兩個袋子。當他們三個人碰頭後，正要騎著摩托車離開，我一揮手，我連同幾個村民迅速地撲了過去。我衝在最前面，一腳就將那摩托車踢翻在壕溝裡，嘴裡大喊著：「不許動，我們是警察！」三個盜竊分子見勢不妙，撒腿就要跑，早被我們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按在了地上。村民們見抓到了盜竊分子之後，很是興奮，不一會兒，全村的燈幾乎都亮了起來，村民們越來越多，大家群情激奮，這時不知誰帶頭喊道：「給我揍這幾個兔崽子！」這下可好，拳頭雨點般地朝三個嫌疑人的身上落了下去，我看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趕緊上前制止，可老百姓們根本就不聽，拳打腳踢的也不管個頭臉，打得三人嗷嗷直叫。我後來用身體擋了上去，嘴裡大喊著：「老鄉們，理智些，不能打人！」正喊著，忽然一棒子落在了我的身上，打了我一個趔趄。這時，幸好治保主任也幫忙制止，總算控制住了局勢。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趕緊趁著這個機會，將三人帶離現場。
　　回到派出所後，我連夜進行訊問，得知三人是慣犯，經常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從他們拎著的袋子中搜出了幾隻大鵝，一些生活用品，還有一條被他們藥死的狗。我當時就很納悶，他們偷東西的時候為什麼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後來他們道出了一些經驗，原來他們在做案的時候，一般都白天事先踩點，晚上凌晨２點左右才動手，用他們的話說，這個時候老百姓睡得正香甜，不易察覺。另外，他們做案手法也很熟練，偷家禽的時候，他們鑽進家禽窩裡，摸著一隻之後，殘忍地一擰家禽的脖子，將其活活掐死，那家禽根本就叫不出聲來。偷狗的時候，他們事先準備好誘餌，抹上麻藥，狗吃了之後基本上就會被藥倒。我聽了他們的供述之後，看著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狼狽樣子，既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心想這世界上真是什麼人都有，偷雞摸狗的能換幾個錢，還被老百姓打成這個樣子。
　　我背後挨那一棒子事後得知是紅光村一個６０多歲的老人打的，他恨透了這幾個竊賊，近兩年他丟了不少東西，本想著也打兩下出口氣，沒想到老人家歲數大了，眼神不好，就砸到了我的身上，所幸他年老體弱力度不大，不過即便這樣還是讓我疼了三天。
　　這件事情之後，紅光村的治安狀況明顯好轉，再也沒有發現偷雞摸狗的事情，我和該村的村民關係也日漸融洽，每次去村裡都能帶回一些鄉親們送的朝族鹹菜之類的特色食品，煞是好吃！
　　身在警界二十二
　　我不知道同所的其他民警下鄉都做什麼，但我下鄉一般都走鄉串戶拜訪一下農戶，尤其是生活困難的孤寡老人，我都盡量幫忙幹些零活什麼的。剛開始時，老百姓對我這個警察有防備心理，生怕我來找他們麻煩。我對他們的心理揣摩得非常清楚，由於前幾年警察經常下鄉抓賭，把老百姓抓得是人心慌慌，警民關係嚴重惡化。聽說那時，也不管是賭博還是娛樂，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碰到打牌動錢的，被抓到後先是搜身，然後還要進行數額不等的罰款。
　　我曾聽一個犯過賭的老百姓說，那天他們十幾個人在農閒時間推牌九，也就是百十來元的輸贏，結果被派出所的人全部堵在了屋子裡，一個想跑的人還挨了兩警棍。由於車子裝不下這些人，派出所的人就將所有人的褲帶都抽下來，然後弄條鋼絲從每個人的褲襠裡穿過去，這樣被穿的人因為要騰出兩手來提褲子，所以就沒辦法逃跑了。５里的路途他們就這樣提著褲子，一個挨著一個走到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之後，每個人都被取了筆錄，然後被勒令交納罰款，不交就會被送往拘留所蹲１５天。那時警察還動不動就打人，這個老鄉說那次其實他只是在旁邊看熱鬧了，沒參與賭博，結果派出所的人不信，他辯解的時候還扇了他兩個嘴巴，最後他只好交了５００元罰款才算了事，也沒有給他開任何收據……我聽他訴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能夠看出他情緒激動，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我知道他所說的這些並非都是假話，因為我常聽老警們談起當年抓賭的趣聞，說一個普通的北京２１２吉普車，能像塞東西的裝１２個參與賭博的人。
　　還有一次，一個賭徒跳窗逃跑，卻一不小心掉到了２米多深的糞坑裡，差點淹死。老實說，聽了這些故事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多有趣，相反心中還感到絲絲隱痛。因為我就是農村出來的孩子，我知道被抓的所謂賭徒，其實都是農村中老實本分的農民，他們利用農閒時間打打麻將，消遣一下時光，卻往往被派出所罰去半年的收成，而派出所也正是靠這罰款來完成上級下達的指標，供應全所一年的費用開支。
　　當然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近兩年警察執法正在規範化，上級也不讓隨意罰款打人了，老百姓的法制觀念也在增強，罰款不給收據的事情已經根本行不通。所以我下鄉時，明確告訴老百姓，只要是打哈取樂，玩牌動一下小輸贏無所謂，我是不會管的。有時遇到三缺一時，我還會識趣地跟著玩上一小會兒，老百姓都喜歡我這個沒架子的小警察。時間久了，大家都親熱地稱呼我為小徐，誰家遇有大事小情，也總愛找我來幫忙解決，完全把我當成了他們的貼心人。甚至有幾次還有熱心地群眾要幫我介紹對象，知道我已經結婚後，好像還萬分惋惜似的。所以，經過這些事情，我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老百姓的眼睛始終是雪亮的，只要你對他一百個好，他就會還你一萬個！
　　儘管我和群眾的關係越來越融洽，但還是經歷了一次讓我靈魂觸動很大的事情。那天，我去新立村調查暫住人口的事情，當我走到居民王向海家時，忽然發現他家有一個中年男子慌慌張張，十分可疑。我問王向海夫婦，這個男人是誰，老人們支支吾吾地說不認識。由於我知道王向海的兒子王強５年前因為過失殺人一直潛逃在外，所以憑直覺我判斷此人很可能就是王強，於是憑著職業的敏感，我大喝了一聲：「王強，你給我站住！」此人聽到我喊他名字之後，撒腿就往外跑，我早有準備，幾個箭步就追了上去，一把將他按在了院子裡。逃跑了５年之久的王強哪肯輕易就擒，拚死掙扎，這時王向海夫婦也上來撕扯我。我怕一個人扭不過他們三個人，急中生智，趕緊將手銬銬在了王強的手腕上，然後將手銬的另一頭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這時，王向海夫婦見他們的兒子已經不可能掙脫，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竟然哭喊著一起直挺挺地給我跪下了，聲淚俱下地乞求我放他們兒子一條生路，說他們就這一個獨生子，幾年前殺人也是因為一時失手，只要我放了他大恩大德此生不忘之類的話。王強見年邁的父母居然為了自己給別人跪下了，也良心發現，撲通一聲跪在了王向海夫婦的面前，大哭道：「爸——媽——，兒子對不起你們啊！」那哭聲聽了讓人肝膽俱裂。我眼見著一家三口跪在地上抱頭痛哭的情景，心中也是萬般不忍，怎奈法不容情，最終我還是噙著淚水，將王強緝捕歸案。
　　這件事情之後，我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我知道很多犯罪分子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往往是一念之差，更知道當一個人犯了罪之後，傷害的不止是當事人本身，更有他的父母親人。所以我們身處在社會中，一定要謹言慎行，凡事周全考慮，萬不可過於衝動和莽撞，否則一失足成千古恨，不但毀了自己，更會毀了一個家庭，也會危害到整個社會。
　　到派出所工作後不久，我和同宿舍的幾個結拜兄弟又聚到了一起，大家在酒桌上各自暢談參加工作後的感慨。老大楊彪說：「以前我出入市委大院，身邊接觸的都是市委領導，現在一下子變成了科局單位的普通警員，心裡怪不平衡的。」老二肖成說：「指揮中心的工作那叫一個單調，每天守在電話邊，沒完沒了的您好，您有什麼需要幫助之類的屁話，這樣下去簡直會把人鬱悶死！」這時老五焦民發話了，他也滿是抱怨的說：「你們命不錯了，我們看守警的生活那才叫一個無聊，每個班都要值２４個小時，與犯人只有一個柵欄之隔，活動空間也只有狹長的十幾平方米，其實和被關在監獄裡的犯人沒有什麼兩樣！」大家都滿腹牢騷地發洩完之後，只有坐在角落裡的老三王向中一言不發，大家一起提意他也說兩句。只見他表情嚴肅地為所有人都斟滿了酒，然後舉起杯子，抿抿嘴說出了下面的一句話：「媽的！不當警察後悔一輩子，當了警察一輩子後悔！」說完之後，他一仰脖一飲而盡，在他的帶動下，所有人都滿是感慨地將那一整杯的白酒乾了個底朝上！
　　身在警界二十三
　　我知道，對於一個人來說，當理想和現實產生巨大的落差時，難免會滿腹牢騷。而作為我個人而言，原本不該有太多的抱怨和不滿，因為當初我拎著皮包挨家挨戶地推銷保險的日子，老實說並不如當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更讓人舒坦。尤其考上了警察之後，我不但在愛情的市場上身價倍增，就是社會地位也好像提高了不少。我還能有什麼要求呢？道理很明顯，我當不上警察，丹丹家裡會同意我們的婚事麼？更別說出錢為我們買房子操辦婚事了！
　　但是，必須得承認，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剛開始時，我對待工作也是滿腔熱忱，一門心思想幹出點成績來。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你兢兢業業地付出，並不見得就一定會有回報。在剛到派出所的半年時間裡，我對待工作一絲不苟，只顧著埋頭苦幹，所裡的工作我幾乎全部參與，小到基本的制度建設，大到案件的偵破，我經常忙活得汗流浹背。可時間久了，我發現了一個不得不讓我深刻思考的問題，那就是：你幹得越多，責任越大。
　　公安工作有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幾乎所有的工作內容都涉及法律。如果真需要你負責任的時候，那麼就是大事情了，輕則挨個處分，重則可能要脫下警服。而那些多年從事公安工作的老警察，他們對待工作卻顯得圓滑世故得多，人家在工作上得過且過，不爭不搶、安於現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多半靠著警察的職業特權，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謀求個人的經濟利益，日子也過得相對逍遙自在。當然，我不傻，這一切都被我深深地看在眼裡。
　　尤其，在經歷了下面這兩件事情之後，我重新反思了自己的工作態度問題。我覺得對待工作一味埋頭苦幹、衝在前面也不行，必須要把握好尺度、找準方向，否則可能會栽大跟頭、出大問題。
　　第一件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那日，都到了下班時間，本來不該我當值，但是同事老李說他臨時有事，要我幫忙照應一下。我一想老李本人有生意需要打理，事務挺繁忙的，我初來乍到，也應該多承擔些工作任務，就替他值了一會班。當時，天正下著大雨，原本以為不會有案情發生，誰知正想著呢，派出所的電話驟然響起，我接起來聽了半天也沒有聽清楚，因為那邊是用手機打的電話，信號不是很好。我只隱隱約約地聽他在電話裡磕磕巴巴地說什麼李家屯正有一瘋子持刀亂砍人，需要及時制止，正說著電話突然就斷了，再也無法接通。我不敢怠慢，趕緊連同治安員小侯一起出警。然而派出所僅有的兩輛車，一輛捷達被所長開走了，剩下一輛吉普車還出了故障，我們只有騎著摩托車前往。這時雨越下越大，我和小侯連雨衣都沒有穿，被淋得跟落湯雞一樣。然而更倒霉的是走在半路居然摩托車也壞了，我們只有步行。
　　當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５里多的山路，終於趕到了李家屯時，卻被告知根本就沒有什麼瘋子砍人的事情。我當時以為又是誰報了假案，心中那個氣啊，恨不得馬上把報假案的傢伙抓回來狠狠地揍上一頓。沒有辦法，最後我們只有原路返回。誰想轉天後，市局督察室就派人來調查我們，說有人舉報我們派出所不作為，接到報案不出警。原來那天確實發生了瘋子砍人的事情，但不是在李家屯，而是在林家屯。我靠！原來是電話裡的人沒講清楚，我們給聽錯了。幸虧後來經過調查走訪，核實我們確實出警了，事情才算不了了之。即便這樣，我還是被所長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說我接電話的時候就該聽清楚，否則，出了事情要我吃不了兜著走。那時，聽著所長的訓斥，我沒有做過多解釋，但是讓我心裡十分不平衡的是，旁邊老李居然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畢竟我是替他值班啊！那一刻，我在心中對自己發誓，以後我要是再他媽地替人值班，我就嘎巴瘟死！
　　還有一件事情給我的教訓也很大，那天我接待了一個７０多歲的上訪老人，他兒子被人打成重傷致殘，嫌疑人出逃在外已經長達三年之久，遲遲未被緝拿歸案。當老人顫巍巍地找到派出所，我看他老淚縱橫的樣子實在可憐，就端茶倒水地耐心安慰他說：「你放心大爺，即便是犯罪分子跑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把他給抓回來的！」其實這原本是稀鬆平常地安慰家屬的一句話，沒想到老人聽了之後，以為我真的能幫他把犯罪分子抓回來，這下可好，幾乎天天來派出所找我，甚至比上班還準時。剛開始時，我還能耐著性子熱情地接待他，甚至還把相關資料搜集上來，去他所在的村子進行了一系列地調查走訪、偵查布控工作。但後來我發現，此案破獲的困難相當大，打傷他兒子的嫌疑人是光棍一個，沒有任何親屬關係，做案後就不知去向，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一般我們偵破這類案件除非有群眾舉報，知道他的確切去向，否則不可能天南海北地四處去尋找嫌疑人，因為所裡辦案經費實在是太有限了，所以我們能做的只是把通緝令發在網上，請求各地公安機關協助通緝，別無辦法。可老人根本就不瞭解這個實際情況，他每天都要來派出所等消息，要知道派出所工作是十分繁忙的，偏偏來了這麼一個連走路都費勁的老頭添亂，包括所長在內，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個麻煩是我惹的。他們埋怨我說，那天就不該搭理他，一般處理這樣的事情，應該用一句應付的話敷衍了事，這下可好被纏上了不是？最讓我受不了的是，有人竟在背後評價我說：「還是年輕啊，處理事情嫩多了！」老實說，聽了這樣的評價我很生氣，我的思想一時轉不過這個勁來，我們不是天天在喊著群眾的利益無小事麼？我熱心接待上訪群眾能有什麼錯呢？可就連與我探討這個問題的人都沒有，在他們看來這一切似乎根本不值得探討，沒什麼好說的，我那樣做，我就是傻*！
　　經過以上的事情我漸漸明白了，搞公安工作光有熱情是不夠的，最主要的還是要靠腦子，幹這行並非對人一團和氣、謙和禮貌就是好事，很多時候還需要你拉下臉來、鐵石心腸地去面對一切。當參透了這些之後，我發現自己漸漸地成熟起來了，同時也多了一份戰勝艱難險阻的自信。我知道，對於我來說，真正的警察生涯才剛剛開始，今後我要面對的困惑與彷徨將會更多，但我有信心憑借自己的果敢和智慧，一往無前地走過去！
　　身在警界二十四
　　自從到派出所工作後，我回家的次數少了，基本上都是以單位為家。丹丹對我經常值班加班，由不滿到充滿了怨氣，最後甚至發展到經常與我吵架。
　　她常常腆著大肚子，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說：「怎麼看你這警察都當得窩囊，老婆都這樣了，你卻一點都照顧不了，要是能賺來錢也行，自打結婚後，我就沒有花過你一分錢……」丹丹罵得很有道理，我沒有辦法還嘴，我對此也是毫無辦法，因為我是警察，我必須時刻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其實我也在不斷的反思，一個人如果能有一份自己熱愛的事業，然後一心撲在上面本無可厚非。可問題的關鍵是，我盡不到做丈夫的責任也就罷了，如果我賺的錢很多，可以僱傭一個保姆替我幹些家務，幫丹丹分擔一下生活的重壓，於情於理也算說得過去。可我沒有錢，自己每個月那可憐巴巴的５６７元工資都花在上班通勤坐車上了，一分錢都拿不回家去。不僅如此，如果再有什麼其它的應酬或者花費，我就會出現入不敷出的尷尬局面。我相信其他的警察肯定也和我一樣，我不知道別人都是怎麼想的，我卻怎麼都想不通，我覺得警察的待遇就好比是養馬，你既想要馬兒跑，卻又不給馬兒草，這怎麼能行呢？
　　的確，當我們的生存都成為問題的時候，我們能安下心來工作麼？要我們講究奉獻可以，但奉獻一時還是奉獻一世？如果是一世，那得需要怎樣的思想境界啊？
　　我沒有和單位領導訴說自己的生活困難問題，我每天依舊會早早地趕到單位，以飽滿的工作熱情出現在他的面前。但他不會想到，其實我剛剛和妻子吵過架，就是因為我對工作投入的太多，對家庭付出的太少。
　　其實，沒事的時候我也總在想，我們榆林市公安局總計有５００多名警察，人家都是怎麼過的？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每天都面臨著這樣的煩惱？後來，通過我的仔細觀察，我把我們榆林的警察分為三種類型。也不知這種分法對不對？一種是風光無限型，這種類型是指那些手中掌握特權的中層以上領導，包括一些派出所所長，他們自然不會擔心吃飯的問題，因為每年找他們辦事，向他們送禮的人多的是，只要手稍微鬆一鬆就足夠他們生活了；二種是殷實富足型，這種類型是指當年經歷過隨意罰沒時期的普通民警，那時做一名警察可了不得，抓一次賭光是搜身得到的錢都夠他活半年，根本就不開票據。
　　我聽說那會兒一個普通派出所的小戶籍警，一年利用給人辦戶口，都能賺個幾萬塊錢的外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們這種人，正是因為有了那時攢下的家底，再利用方便條件，以別人的名義做些生意，自然日子過得殷實富足；三種是清苦勞累型，這種類型多半是如我一樣的中青年民警，我們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負擔沉重，在單位又都是衝鋒戰鬥在一線的人，活沒少干，油水卻撈得少，自然屬於清苦勞累型。
　　一個人的思想一旦出現某種傾向時，很容易就會在行動上體現出來。當我意識到這種清苦勞累的警察工作很可能會無休無止時，我的工作熱情也隨之驟然減落。是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怎樣？這樣幹下去究竟哪一天才會有個頭緒？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不到希望也就充滿了絕望，人在絕望的時候就會對一切事情都變得無所謂。
　　我常常在值班沒事的時候，一個人走在飲馬河的大堤上，望著滾滾東去的河水發呆。我覺得人生就像一場夢，你無法預知自己下一個場景將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注定了會庸碌無為，還是大富大貴。我想到了年少時在小學課堂上與老師的一次對話，老師問我們：「周恩來從小就許下宏圖偉願，立志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同學們為什麼讀書啊？」我記得當時我是這樣回答的，我說：「我為了讓爸媽不用每天下地幹活而努力讀書！」我的回答讓全班人哄堂大笑，但那個頭髮花白的鄉村老教師聽了我的回答後，並沒有批評我，而是用那種充滿理解和憐愛地神情看著我，點點頭示意我坐下。從那一刻起，我就讀懂了老師的眼神，就像讀懂了他穿著了多年的那件打著補丁的深藍色中山裝一樣。我知道其實在生活中，我們很多人的理想和願望並不高，只是為了能吃飽飯，為了能穿不打補丁的衣服，為了能過上相對富庶的日子，可我們就這一丁點的願望有時竟也無從實現。我說這些絕對不是抱怨，我甚至能夠接受南方某些發達城市警察每月數千元工資收入這個事實，儘管他們一個月掙的比我們一年掙的還要多。真的，我不攀比，誰讓人家經濟比我們發達呢！我只是希望我的薪水能夠養得起老婆孩子，能夠讓我不至於每天為了生活問題而發愁，我說這些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人們常說警察手裡有特權，因為他們手中有槍，槍就是特權。是的，我非常同意這個觀點，但同時我也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警察也是人，也要生存，當他們自己都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甚至將要餓死、凍死的時候，你能保證他們的槍口還會一直對準犯罪分子麼？你怎麼就肯定他們不會將槍口對準老百姓，來搶奪老百姓手中的衣食呢？要知道生存權是基本的人權啊，當人的生存權都受到威脅時，還講奉獻、講境界，將顯得多麼可笑！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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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這樣站在飲馬河的大堤上，思索著這些問題。我就像古代那些不得志的才子隱士一樣，甚至也裝模作樣地吟出了一首打油詩來自嘲：生活啊，你就像一頭飢餓的野獸我柔弱的身子被你肆意地撕來扯去看不出你的一絲溫柔你猙獰著面目張開血盆大口你想要吞噬我的軀體和我的自由如果你想吞噬那麼你就吞噬吧既然我無力反抗，我又何必乞求只是，在你殘忍下嚥我的那一刻再看一看我的雙眸那絕望無助的眼睛裡擁有的不止是恐懼更有淚水在默默地流
　　身在警界二十五
　　正當我深陷於鄉鎮基層派出所工作，不知何年何月能出頭的時候，丹丹的家人們受不了，他們心疼女兒天天像守活寡一樣的日子，尤其丹丹距離預產期已經越來越近，正需要有人照料。於是，丹丹媽主動找我談話，說要找她春城市公安局任處長的老同學，把我調回市區工作。我聽了當然高興，如果真能回市區工作，我離家近了不說，工作環境也會好許多。從事公安工作的人都知道，最苦的就是鄉鎮基層派出所，如果處在偏遠山區，那簡直就和被發配充軍沒有什麼兩樣。而市區派出所則有所不同，雖然工作也不清閒，但是卻要正規一些，待遇也相對有所改善。當然，我們整個榆林市公安局的所有警種中，待遇最好的要數交警了，因為他們有收入來源，單靠罰沒違章這一塊，每年就能收入不少錢。正因為這樣，我們這些新入警的想進交警大隊都進不去，有意思的是，這恰恰和香港的警察相反，據說在香港如果你表現不好才會被派去指揮交通，原來各地的政策不同，一樣的行業也會有不同的差別。
　　當我得知自己可能有機會回市區工作時，在鄉鎮派出所的工作就不是那麼太上心了。當然，我沒有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任何人，我依舊每天早來晚走，工作上盡量過得去，但我的心早已經飛回了市區。
　　事情果真十分順利，２００３年９月份，在老丈人家的幫助下，我被正式調入榆林市東山派出所，從而結束了在鄉鎮派出所的工作生涯。接到正式通知的那天，我心情愉悅，彷彿過節了一樣，買了大魚大肉前往丈母娘家，準備好好地慶祝一番。酒桌上，丈母娘一副辦大事的樣子，侃侃而談。她說這次調動一般人辦不了的，幸虧她這個同學有力度，給我們的局長直接撥了個電話就搞定了。旁邊丹丹也添油加醋地說：「徐闊，你可要記得媽媽的好啊，既然把你調回來了，你就要安心工作，同時也要照顧好我，要不你能對得起誰啊？」我聽了她們母女二人的一唱一和沒有吭聲，心想：「這的確又欠了老丈人家一筆人情，將來該怎麼還呢？」可能別人以為我這想法不對，丈母娘又不是外人，她這麼做是應該的。但我卻不這麼想，我覺得我這做姑爺的如果不能耐些，反而處處讓老丈人家替我周旋一切，天長日久了，自然會在他們家抬不起頭來，那滋味比什麼都難受，甚至還不如欠外人一些人情呢。
　　我被調回市區的當天晚上，我們哥五個又聚到了一起，大家都為我能回到市區工作感到高興。酒桌上我們推杯換盞，喝得十分盡興。酒過三巡之後，大家又不約而同地談到了人生價值的問題。老大楊彪說：「以前在市委工作的時候，一心想著要好好幹，努力往上爬，這輩子起碼要混個一官半職的。
　　咳！現在我算想開了，啥用啊？我今年３１歲了，孩子都８歲了，再拼再搏又能怎樣？我一個普通科員，還能有多大發展？莫不如安下心來多賺點錢，把小日子過好，把孩子教育好，這才是最實際的了！「老二肖成說：」人這輩子，要看你怎麼對待生活，我倒覺得功名利祿反倒其次，只有開心快樂最重要，你想人生在世不過短短的幾十年，怎麼都是活著，把自己弄得很累真是不值得！「老五焦民說：」我倒覺得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於精彩，當一回警察卻沒有干刑警是我最大的遺憾。我下步一定要好好運作一下，爭取從看守所調出來，去刑警隊幹兩年過過癮，那看守警的單調工作再幹下去，肯定會把我憋瘋的！「輪到我說話了，我舉起杯子，環顧一下四周，頗有興致地說道：」諸位，我徐闊一生本無太大追求，小富即安，甘於平淡。但我保證自己不會隨波逐流，無論何時何地都會保持心底的那一絲善良和正義，不為別的，因為俺是農民的兒子，俺要對得起老祖宗！「說完之後，我帶頭將杯中的酒乾掉了。大家正喝得盡興，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沒有提酒，那就是主持人出身的老三王向中。我們很奇怪平日裡出口成章、滔滔不絕的他，今日裡卻把玩著酒杯坐在一邊若有所思。大家打趣道：」怎麼了老三？是不是媳婦給戴綠帽子了，一副蔫了吧唧不提氣的樣子，好歹也說兩句，別壞了大家的興致！「聽大伙這麼一說，只見他站了起來，往每個人的杯子裡都斟滿了酒，然後很鄭重地舉杯說道：」向中不才，今生有幸結識幾位好兄弟，只是大家有所不知，我以前做主持人每年收入都在５萬元以上，可自從做了警察之後，一個月就掙那麼幾百塊錢，還要受人管治、備加小心，活得累啊！所以，我有一想法，打算調離公安隊伍，如果真地成為現實，希望大家不要忘記向中，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王向中說完，在座的哥幾個都唏噓不已，趕緊安慰道：」老三，你可千萬不要瞎想別的，這公安隊伍可不是隨便想進就能進來的，別人拿１０萬元都沒有辦法，你卻想調走，莫不是瘋了啊？「王向中聽了之後哈哈大笑著說：」別人笑我太癡癲，我笑別人看不穿。諸位兄弟，人各有志，莫要強求！「說完之後，豪爽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榆林市東山派出所共有幹警１２人，所長徐青山是轉業幹部出身，脾氣暴躁。據說前幾年在整個榆林市公安局以嘴黑手辣著稱，被他親手打過的混混兒不計其數，人送他外號徐大馬棒。不但一般的社會混子怕他，就是手底下的這些小警察們見了他也像貓見了老鼠一樣。我上班的第一天就領教了他的粗暴工作作風，一個民警在處理案子時因為在適用法律條款時定性不准，卷宗材料不但被法制室退回，還在全局案件分析會上作了反面教材。徐青山知道此事後勃然大怒，指著那幹警的鼻子罵道：「你他媽的還能不能幹點啥了？
　　幹不了該給我滾哪兒滾哪兒去，別在我的派出所給我丟人現眼！「只見那被罵的小民警，紅著臉灰溜溜地拿著卷宗材料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我在旁邊見此情景，心中直犯嘀咕：」我靠！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屬下，就是親兒女也不能這樣不積口德啊！「這樣想著，我也暗自警告自己今後千萬小心行事，莫要落下什麼把柄在他手裡，否則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身在警界二十六
　　我到東山派出所被分配的第一項工作任務是清理出租房屋工作。這是一件非常勞累、非常龐雜的活兒，人家老警根本就沒有人願意幹這個。沒辦法，像我們這些新來的小民警自然就得衝在前面。你能想像得到，也不管是烈日當頭還是颳風下雨，我都要手拎著文件夾，挨家挨戶地敲門，態度和氣地進行出租房屋的普查登記。遇到理解支持的住戶還好些，如果遇到那些刁蠻不講道理的住戶，根本就不配合我們的工作，不但會碰一鼻子灰，還會憋一肚子氣，其間的苦辣酸甜，並非三言兩語所能道清。那段時間，我被曬黑了許多，人也整整瘦了一大圈。很多時候，我像個落魄的行者穿梭在城市的街頭巷尾，心裡一片茫然，不知道面對的下一個住戶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面孔，不知道這輩子類似的工作會幹到什麼時候為止。人都說當一名警察會有多麼的風光無限，為什麼我體會更多的卻是作為一名普通民警的卑微和無奈。那段時間，我在日記中曾滿含酸楚地寫道：９月，我在蕭瑟的秋風中逡巡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城市的街頭何處是我停靠的港灣我翹首期盼望眼欲穿望到的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我拚勁力氣高聲吶喊空氣中餘音裊裊空曠淒然遠處，有一絲光亮燃起我拚命奔跑妄想將它抓住轉瞬，它又幻滅了就像那希望的火種此起彼消忽近忽遠我絕望了筋疲力盡地倒下光噹一聲巨響那轟然坍塌地不只是身體更有信念自從到了東山派出所後，我發現自己在這裡渺小得像一隻螞蟻，沒有資歷，沒有經驗，自然也得不到領導和同事的重視。所以，我只有在工作上倍加小心，防止出現任何紕漏。因為在別的崗位上你犯了錯誤，可能還會有改正的機會。但是公安工作卻有所不同，你一旦錯了，可能連改正的機會都沒有了。我是一個比較細心的人，在所裡我和老警趙志剛分在一組，就私下裡暗自向他學習。這個性情爽直的東北大漢給了我不少幫助和啟示，他曾親口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他說：「兄弟，幹我們這行，你不要設想明天會怎麼樣，你只要努力地過好今天就行，因為你都不知道你的明天究竟身在何處，是死是活！」乍聽他的話，我覺得說得多少有些玄，但後來經歷的一件事情，居然讓我改變了這種看法。
　　２００３年９月末，我們榆林市突然湧進了幾十名少數民族地區的人，他們穿著民族服飾，肩挑背扛各類中草藥材，沿街叫賣。他們的這種行為不但嚴重影響了市容市貌，而且不斷有群眾舉報這些人成幫結伙、強買強賣，存在有一定的欺詐嫌疑。榆林市公安局經研究決定，由各派出所抽調警力，會同城市綜合執法大隊一起對這些人進行必要的清理。任務下達時，局領導反覆強調，由於涉及民族政策，要以耐心說服教育為主，不許粗暴執法。我很幸運，被抽調參加了這一行動。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週日，我們十幾名幹警會同幾十名綜合執法大隊的工作人員一起來到了榆林市最繁華的商業街，將正在非法占道經營叫賣偽劣中藥的２０多名少數民族分子團團圍住，然後由綜合執法大隊的崔副大隊長直接和他們的頭人對話，意思告訴他們這種行為是違法行為，要他們馬上撤走，離開這個城市。本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誰知對方聽了之後，竟絲毫不予配合，不但嘰哩哇啦、指手劃腳地說些聽不懂的少數民族語言，還態度蠻橫地將崔大隊長推了個趔趄。崔大隊長情急之下一揮手，暗示手下採取強制手段進行清理，於是數十名執法人員開始將那些非法藥品七手八腳地往車上裝。見此情景，這些人絲毫不退讓，雙方瞬間開始廝打起來。本來我們公安人員就是負責維持秩序的，怕就怕發生暴力事件，於是趕緊上前制止，在雙方之間隔了一道人牆。正在僵持的過程中，不知道從哪裡又冒出了數十名身穿少數民族服飾的人，反而將我們這些人團團圍住。
　　好傢伙，場面一下子大了起來，就好像有些武鬥電影中演的那樣，再加上周圍無數的圍觀群眾，場面真是蔚為壯觀。
　　眼看著衝突一觸即發，這時我們的徐所長及時趕到，他很有策略地暗示崔副大隊長趕緊帶領人員撤退，意思這個時候絕對要以大局為重。崔副大隊長領會了他的意思，一擺手帶領手下開著車就要離開，誰知這些蠻人卻不依不饒，呼啦啦一哄而上，轉瞬間將那拉貨的車砸了個稀巴爛，並且棍棒齊飛，打得我們綜合執法的工作人員四散逃竄。我們公安幹警見此情景不能不管，趕緊上前制止。好傢伙那些磚頭瓦片鋪天蓋地的飛來，我眼看著半塊磚頭落在了我們徐所長的頭上，鮮血瞬間就流了他滿臉。這個向來以脾氣暴躁著稱的漢子哪受得了這樣的窩囊氣，下意識地就將手伸向腰中準備拔槍，誰知他身後一個蠻人一下子就將他攔腰抱住，嘴裡還不住地大喊著：「警察開槍打人啦！警察開槍打人啦！」他這時的普通話居然說得比誰都清楚。然後，就有好幾個蠻人過來搶徐所長手中的槍。我見情景不妙，趕緊上前解圍，誰知撕扯中只見寒光一閃，一把蒙古尖刀就衝我刺來。我來不及躲閃，嚓地一下就紮在了我的左胸部……我心想完了，這下可要成為烈士了。我就勢蹲在了地上，那些人見狀呼啦一下散開，旁邊我的同事們趕快將我和所長拉離現場。
　　本來在我的想像中，我會感到針刺搬的疼痛，然後會有涼冰冰的血液流出，可等了半天居然沒有。我奇怪地看著警服那被扎開的泛著白布的口子，又用手摸了摸那刀口處，居然感覺硬邦邦的。我忽然想起原來是上衣兜裡那隨身攜帶的千家詩小冊子救了我的命，我打開翻看了一下，那厚厚的小冊子居然被刺穿了２０多頁，心裡在慶幸的同時，禁不住一陣後怕。
　　後來，事態並沒有像我們想像中那樣輕易平息，那群人居然將整個榆林市鬧了個天翻地覆，不但猖狂地把我們的東城派出所一頓打砸，而且部分人居然衝進了市政府，坐在一位副市長的辦公桌上大聲質問他：「為什麼要違背少數民族政策？欺負我們少數民族的人民？」這位市長大人自然會以大局為重，一面趕緊四處打電話請示匯報，一面指示各執法單位一定要壓制情緒，不要再次出現過激行為。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這夥人之所以這麼囂張，正是利用了少數民族政策這把尚方寶劍，一路走南闖北橫行慣了，當地政府因為害怕招惹了他們會受到上級處分，所以一直都在忍氣吞聲。
　　不過事情的最終解決卻讓我感到十分好笑，也不知是受了誰的指使，我們榆林地區的上百名地皮無賴組成了一個反蠻人大軍，見著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人不由分說，上前就打。不到三天的功夫，這夥人就被打得無影無蹤了。
　　據說暗示這麼做的人出自我們公安局內部，很多人都懷疑是我們徐所長的手筆，但卻始終無法得到證實。
　　事後，省公安廳和春城市公安局組成了聯合調查組對此事進行了調查，並對徐所長頭上的傷口和我衣服上的刀口拍了照。事情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自從這件事之後，我發現徐所長對我的態度明顯和藹了許多。同時，我也從所裡很多同事的目光中看出了對我的尊重。
　　我至今也沒有和丹丹說起這件事情，因為我怕她擔心。但我卻時常想起同事老趙的話，是的，我下次遇到危險時還會這麼幸運麼？萬一那天我犧牲了怎麼辦？這樣想著，我真覺得作為一名身處在一線的公安幹警，真不能對明天期待太多，因為你根本就無法預知明天究竟會發生什麼！
　　身在警界二十七
　　自從我被紮了一刀之後，雖然並沒有留下任何外傷，但在我心靈深處留下的陰影卻久久都未消散。我總在想，幹警察這一行不確定的因素太多，這些年我一直在困苦的生活中拚爭著，還沒有享受到人間的榮華富貴，如果我年紀輕輕就這麼死掉，我這一輩子是不是有點虧？這樣想著，越發開始對人生長吁短歎起來。真的，請別罵我品質不高、境界不深，人都是自私的，我覺得再高尚的人，在生命的價值面前也要首先想到自己。
　　正當我無比鬱悶的時候，恰逢周嚴冉打電話給我，說是聽說我調回榆林市區非要給我接風洗塵。我一想這些日子也實在太憋悶了，也該出去散散心，便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下午５點下班以後，周嚴冉準時開車來接我，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問：「怎麼樣？老同學，你這警察當得還算舒心吧？」我長歎了一口氣，滿是感慨地說道：「咳——，還是你小子命好，幸虧你沒有考上，也算躲過一劫啊！」周嚴冉聽我這麼一說，白了我一眼，嘴裡嘟囔道：「操，你考上了，當然會說這樣的風涼話！」我見他一副鄙視我的樣子，就索性把半年來滿含酸甜苦辣的警察生活講給他聽。剛開始時，周嚴冉還將信將疑地問：「你真的每個月就掙那麼點錢？警察工作真的那麼辛苦？」後來，通過我一個接一個真實的案例講給他聽，他逐漸信服了。
　　我們一邊在酒館裡喝酒，一邊談論著生活中的苦事、愁事、煩心事。周嚴冉看我神情沮喪的樣子，似乎也動了惻隱之情，不住地用手拍打著我的肩膀說：「算了老同學，人生一世，哪有什麼事情都如自己想像中美好？所謂知足才能常樂啊！」我看了看他，垂頭喪氣地說道：「道理誰都明白，但是鞋子穿在自己腳上，合不合適只有自己知道，我覺得如今當這警察，就好比是捧著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周嚴冉又白了我一眼，十分不屑地說道：「要我說啊，你小子活該如此，明明手裡捧著個金飯碗，卻讓肚子餓得咕咕叫，這能怪誰？你咋就不懂得用手中的飯碗換錢呢？」我見他如此看低我，不禁有些惱怒，倔強地回答道：「你讓我昧著良心收黑心錢？操，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出來，我寧可就這麼窮著！」周嚴冉使勁剜了我一眼，恨鐵不成鋼般地說：「真是不開竅，那你就這麼一直窮下去吧！」
　　由於心情不是很好，再加上酒喝得有點急，從酒館出來我就有些眩暈的感覺。坐在車裡，周嚴冉問我：「去哪裡？」我說：「聽你的，今晚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就是搶劫我也陪你一起去！」周嚴冉說：「好！那我就和警察一起搶劫去！」我沒有搭理他的話，由於感覺渾身有些燥熱，我斜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將鞋子脫下來，把腳丫子放在前面車窗邊上，眼睛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各種建築物發呆。是啊！如今的榆林市也步入了經濟發展的快車道，改革開放引進的不止是資金和項目，更有開放的觀念、新潮的思想。
　　華燈初上的榆林市，霓虹閃爍，各種歌廳舞廳洗浴桑拿的招牌十分惹眼。周嚴冉一邊開著車，一邊如數家珍般向我嘮叨著，這家的洗浴中心是某某警察在罩著，那家的歌廳是某某警察的小舅子開的，彷彿我們榆林市公安局的底細他都知道似地。
　　按照周嚴冉的意思是喝完酒之後，要和我一起去洗浴中心桑拿一番，但我卻堅持著要去歌廳唱會歌，而且一定要去上次的那家。周嚴冉見我醉醺醺的樣子，便同意了我的請求。
　　我們一進歌廳的大門，就見老闆娘晃動著水蛇腰直奔周嚴冉：「呦！周老闆，難得今天這麼清閒，好久沒有過來嘍！」周嚴冉說：「可不是，時間久了不來就想你，一想你就睡不著覺，一睡不著覺就渾身上下都難受……」
　　周嚴冉一邊說著，一邊下流地用手掐摸老闆娘的屁股，老闆娘非但不躲不閃，還像沒事人似地用自己那塗抹得鮮紅的嘴唇點著一支煙，然後又送到了周嚴冉的嘴裡，周嚴冉受用地吸著煙和我一起進入了包房。在包房裡，我問周嚴冉：「老闆娘這麼風騷，她男人能容忍嗎？」周嚴冉沒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如果你是她男人，你會不會允許自己的老婆這麼風騷？」我說：「當然不能，如果她膽敢這樣，那我不揍死她才怪！」周嚴冉說：「就是嘛！所以她一直獨身，其實以前她也是小姐出身，現在是某位局長的姘頭，幹這個也算是她的老本行了！」我問周嚴冉：「你說人這一輩子活得都像她似地，有意思麼？」周嚴冉瞪了我一眼，嘴裡罵道：「操，就你活得有意思？
　　好吃的沒吃著！好玩的沒玩著！好女人沒泡著！人家老闆娘可不虧，咱不消說經歷了多少男人，聽說陪著港商連外國都遊覽好幾圈了。「我沒有說話，心裡卻反覆琢磨著，究竟我和老闆娘的人生哪一個更精彩？
　　後來我和周嚴冉在歌廳裡又要了很多啤酒，毫無顧忌地一陣痛飲。我發現只有和周嚴冉在一起我才能放開量喝，因為周嚴冉可以讓我毫無戒備地吐露自己的心事。那天我們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後我竟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據周嚴冉說，他是連扶帶抱地把我弄回家的。事後，周嚴冉嘲笑我說：「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有多丟人？喝了點貓尿之後，一個勁兒地喊警察有什麼了不起？還說就老子這熊樣兒不是也當上警察了麼？最可笑地是你居然還主動找小姐，還非點名要什麼叫琳琳地陪你，人家服務生說琳琳不在那干了，你還非要服務生把琳琳找回來，不找你就摔人家東西，自己挺大個男人最終還鼻涕眼淚地哭，也不害臊……」我悶坐在沙發裡，聽周嚴冉繪聲繪色地臭屁我時，心裡一點也不輕鬆。雖然我對那天後來發生的事情記憶不是很深刻，但我相信他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更明白為什麼自己喝多後，會有這樣的行為。我有些後怕，我知道生命中如果有些東西烙印進自己的心靈深處，那麼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擺脫，注定了你一直都會背負下去！
　　這樣想著，我竟為自己感到悲哀起來……
　　身在警界二十八
　　雖然上級已經明確指出，不讓基層派出所下達硬性工作指標，但不知為什麼，我們東山派出所仍然暗地裡給每位幹警下達了２萬元的罰沒任務。我初來乍到，這２萬元對我來說不啻是一個天文數字，很長一段時間，我為完成這指標絞盡腦汁，但依然毫無收穫，簡直是愁壞了我。有時我也在想，這罰沒指標下得究竟合不合理？公安工作不是要求以公正執法為主麼？如果單純以罰沒為目的，那麼是否還能保證執法的公正性？可換一角度來想，我也理解所裡下達指標的苦衷，辦案經費嚴重緊張，如果不搞一些創收，可能連正常的工作都開展不了。
　　我們東山派出所管區地處榆林市的商業中心，其中在我的片內新開了一家叫夢巴黎的大型洗浴中心，周嚴冉去洗過兩次，據他說裡面裝潢考究、設施齊全，而且小姐個頂個水靈漂亮。我問周嚴冉：「那小姐提不提供性服務？」
　　周嚴冉眼珠子一瞪，蔑視地說：「操，你的管區還來問我？難道你沒有收他們的保護費？」我說：「你正經點好不好？我真的沒有收什麼保護費，你告訴我裡面到底有沒有賣淫嫖娼行為？」周嚴冉看我不像是故意裝蒜的樣子，就隨口說道：「現在哪個洗浴按摩場所不提供這樣的服務，如果不搞這套，他們靠什麼掙錢啊？」我說：「那你的意思是夢巴黎裡面也有了？」周嚴冉說：「你自己去看看吧，反正我上次去洗過兩次，都被小姐騷擾了一番，但是我沒有干，怕萬一倒霉被你這熊樣的小警察抓了喪氣！」我沒有說話，一邊抽煙，一邊在心裡核計著，這或許是一個完成罰沒指標的好機會。
　　我把夢巴黎洗浴中心可能藏污納垢的情況直接向徐所長作了匯報，誰知他聽了之後半天沒有說話，那陷入沉思的複雜表情突然讓我意識到這裡面可能會有什麼隱情，當時我不禁有些後悔，因為我懷疑很可能徐所長已經接受了這家洗浴中心的賄賂，他無法再親自下手整治。於是，我試圖把話再拉回來，順便給徐所長一個台階下，於是說道：「當然，我也是道聽途說，並沒有親自調查過，具體主意還要所長你來拿。」徐所長聽我這麼一說，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對我說：「其實這個情況我也掌握，只是聽說這個洗浴中心是工商局的謝局長開的，但是卻沒有和我打過招呼，這兩天我也正想著該怎麼處理呢！」我說：「要不我先去摸摸底，然後再向你匯報情況？」徐所長大手一揮，嘴裡說：「不用調查，跑不了會有問題，我們今晚就動手，查他一傢伙再說！」說完之後，徐所長還特意和我研究了一下具體的計劃，我們決定先派人到裡面摸清情況，如果確實有賣淫嫖娼行為，馬上抓現行，然後給埋伏在外面的同事們打電話，爭取連窩端。
　　由於我是新去東山派出所工作的，這一片的很多人對我還不是很熟悉，先進去摸情況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我的頭上。我很緊張，因為我知道這次很可能要我裝嫖客，我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是否能夠過關，但確實我這方面的經驗基本沒有，幸好徐所長又給我派了一個搭檔，也是新調入東山派出所的老幹警，大家都叫他老孟。老孟是一個４０多歲，頭髮快掉沒的禿頂警察，長的是膘肥體壯、肥頭大耳，你還別說，如果單純看外表，絕對想像不出他會是個警察，其實看起來他更像個嫖客。
　　我和老孟故意在晚上喝了點酒，然後紅光滿面地進入了夢巴黎洗浴中心，很大方地要了全套的洗浴設備之後，進入洗浴區很享受地清洗了一番。由於我倆都明白，如果得手後，所有的消費都不用花錢，所以在裡面我們先是搓澡，後是拔火罐，真是怎麼享受怎麼來，那時我就想，做警察如果能天天享受這些，也真是不錯的日子。
　　我們洗浴完畢後，便穿上浴衣來到了男女共用的休息大廳，找了一個視野寬闊的角落坐好，一邊悠閒地喝茶吸煙，一邊觀察起周圍的動靜來。我們發現，這個休息大廳雖然光線很暗，但可以看出足有數百平方米，各個床鋪之間有不到１米高的隔斷，裡面裝修豪華，大屏幕背投彩電等設施一應俱全。
　　由於是晚上１０點剛過，正是顧客比較多的時候，大廳裡人聲嘈雜，不斷傳來男人女人的調笑聲。隨著電視屏幕的光線變化，我們很容易就看到一個個穿著暴露、性感妖媚的女子在大廳裡走來走去，似乎在搭訕著和客人說話。
　　我和老孟靠在一邊，鼻子裡呼吸著那股子糜爛的色情氣息，腦子裡琢磨著一會該怎麼抓現行。正想著忽然一個長髮女子向我們走來，由於我在外面，老孟在裡面，這女人先是坐到了我的床邊，臉貼近我，曖昧地問道：「先生，要按摩麼？」由於光線很暗，我沒有看清她長什麼樣子，但是我能感覺到她十分豐滿，尤其胸前的那兩個東西鼓鼓的，好像要跳出來似地。我問：「按摩多少錢？」女人說：「保健５０元，港式１００，全套１５０。」我問：「啥是全套？」女人說：「吹拉彈唱，都可以！」我又問：「吹拉彈唱是什麼意思？」
　　女人回答說：「就是可以給你用嘴吹啦！」我尷尬了一下，心裡罵自己說：「真他媽的老土，居然啥也不懂！」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我故意裝嫩地接著問道：「這裡安全不？萬一警察來查怎麼辦？」女人說：「你儘管放心好了，我們老闆有後台的，不會有事的，而且我們在包房裡做，有人查房，吧檯會通知我們的！」我心想：「媽的，還不會有事，都禍患臨頭了，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又問：「你們這裡有多少小姐啊？你一天能接多少客人？」
　　可能是因為我的問話太多的緣故，女人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說：「小姐很多，現在這行競爭也很激烈，不好做了噢！」然後，她居然把手直接伸到了我的褲襠間，準確地握住了我的小弟弟，一下下用手捏著，嘴裡柔聲媚氣地說道：「按按吧，保準你舒服！」我被女人的這種突然舉動弄得一激靈，禁不住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嘴裡趕緊說道：「你快將手拿開啊，一會你把它弄硬起來紮著你我可不管！」女人聽我這麼一說，好像受了鼓勵似地，一邊嗲聲嗲氣地和我撒嬌，一邊手上的動作更加靈活起來，更讓我感到尷尬的是，自己胯下那不爭氣的孽根居然真的被她弄得立了起來，我看這樣不是辦法，趕緊將她的手打開，嘴裡說道：「哎呀，對不起，我可不浪費你時間了，實話對你說吧，我沒帶那麼多錢！」女人聽我這樣一說，果真停了下來，用那種狐疑地眼神盯著我看，似乎在說：「沒錢來這裡裝什麼屁！」我沒有搭理她，自顧自地喝茶。女人沉默了一小會，嘴裡嘟囔了一句，掃興地走了。等他走後，旁邊床上一直在窺聽動靜的老孟終於忍不住捂著嘴嗤嗤地笑了起來。
　　我疑惑地問：「你笑啥？」老孟邊笑邊說：「你今天真是讓我開了眼，就你這樣還想裝嫖客啊，一看就是個嫩娃子！」我聽老孟有些嘲笑我的樣子，很是不服氣地說：「剛才我表現不錯的，想幹就幹上了！」老孟說：「小姐當然對你沒有防備，如果要你去臥底緝毒，就你這兩下子早就被人識破了！」
　　我說：「你還別吹，要不你來試試？我看你究竟是怎麼嫖女人的！」說著，我起身把老孟拽到了外面的床位上，我開始窩到裡面偷聽動靜。
　　身在警界二十九
　　老孟說：「算了，咱們來這裡不是打哈取樂的，還是正事要緊，一會兒我們一人找一個小姐，然後去包房，注意聽隔壁的動靜，一有情況就馬上行動！」我說：「行，聽你的！」這時，老孟衝著不遠處站著的服務生喊道：「服務生，找兩個按摩小姐來，要漂亮的！」服務生自然不敢怠慢，急急地去了。不一會兩個身材曼妙的女子扭動著性感的身子向我們走來，老孟果然好像精通此道的老手，那小姐還沒有坐穩，他的一雙祿山之爪就攀上了小姐的雙峰，毫不客氣地吃起了豆腐。我見他如此主動，竟不知該怎麼招呼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姐才好，只是傻乎乎的問這兒問那兒，內容多半是諸如家是哪裡人、今年多大之類的屁話。旁邊老孟一邊叼著煙卷，一邊很熟練地和小姐粘糊著，過了大約有５分鐘，老孟站了起來，轉頭對我說：「走，兄弟，一起去放鬆放鬆！」我應承了一聲，心照不宣地隨著老孟站了起來，前面兩個小姐帶路，轉過了一個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一排包房前。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周邊的環境，我發現這些包房有另外一個出口，很可能通向後門，我和老孟對視了一下，做到了心中有數。我隨著小姐進入了其中的一個包房，這時我才藉著室內的燈光看清陪侍我的小姐，果然是容貌較好、楚楚動人。還沒等我說話，這小姐就將包房的門反鎖了，然後自己主動開始脫衣。我趕緊說道：「先不急，我們說會兒話，一會兒再辦正事。」小姐疑惑了一下，同意了我的請求，她讓我躺在床上，幫我做頭部按摩。我此時醉翁之意不在酒，哪裡還把心思放在這上面，我一邊閉著眼睛假裝享受，一邊支楞著耳朵探聽外面的動靜。
　　果然，過了大約有一刻鐘，我就隱隱約約聽到隔壁一陣緊似一陣的呻吟聲，任憑傻瓜都明白那屋子裡正在做什麼。我看時機已到，趕緊給老孟用手機發了個信息：「貨到了，接不接？」老孟快速地給我回了個信息：「接！」
　　我見時機已到，馬上又把電話撥給守候在洗浴中心門外多時的派出所的同事們，告訴他們馬上接貨。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衝出包房，直奔隔壁。我知道那房門已經被反鎖，於是運足了力氣，一腳將那門踹開，映入眼簾的景象不堪入目，一個精瘦的男人正趴在一個豐滿的女人身上劇烈地上下起伏，見我忽然闖進來，他們顯然被嚇懵了，竟傻乎乎地保持著那伏地挺身的姿勢不動，歪著腦袋睜大了眼睛看著我。我用手指著他們說：「我是警察，你們給我坐好別動！」然後，我一把將他們的衣服捋在手裡，又迅速地奔向下一間。正在這時，我聽到包房裡鈴聲驟響，我明白這是吧檯給的信號，肯定外面的同事已經衝了進來。
　　這時，包房的走廊裡已經亂成了一團，很多男女邊穿衣服邊往外跑，樣子極其狼狽。我看局勢一時難以控制，便直接堵在了後門口，正在這時，忽然一個小姐衣衫不整地撞到了我的懷裡，我剛想呵叱，但四目相對的瞬間，我驚呆了，因為此人不是別人，竟是琳琳。那一刻，我覺得時間都凝滯了，剛剛還萬般激動興奮的心情，瞬間低落到了極點。那感覺就好像我想幸災樂禍地去看一場事不關己的醜劇，結果卻發現那醜劇的主角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親人，這讓我無比尷尬和愁悶。這時琳琳看到我，顯然也無比驚訝，但她畢竟逃跑要緊，所以只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就從我的腋下鑽過去，匆匆跑掉了。
　　我沒有攔她，眼見著她一步一回頭地在我的視線裡消失。我呆傻地站在那裡，剛剛還像個鬥士，這會兒卻像洩了氣的皮球，我心中萬分沮喪，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這邊又有小姐要從我這裡跑掉，卻被迅速趕到的老孟給攔了回去，那邊派出所的同事已經成了合圍之勢，所有的小姐嫖客都成了甕中之鱉。一切不過短短的幾分鐘，戰鬥勝利結束。
　　我們迅速將相關人員帶離現場，沒有回派出所，直接去另一個僻靜所在進行訊問，提取筆錄。徐所長也親臨訊問現場，並且將手機關掉，防止任何人以任何名義疏通關係講情。只用了半宿時間，所有訊問工作全部完成，人證物證確鑿，夢巴黎洗浴中心容留賣淫嫖娼的事實任憑任何人也無法扭轉。
　　第二天，雖然那講情的電話不斷，但是徐所長還是頂住壓力，對夢巴黎洗浴中心進行了處罰，處以２萬元的治安罰款，並責令其停業整頓，涉案的四對賣淫嫖娼人員被處以警告、責令具結悔過，並處每人５０００元的治安罰款。
　　雖然這次行動我們大獲全勝，但是我卻心情沉重，因為我見到了不願見到的一幕，琳琳那衣冠不整、匆匆逃竄的樣子，針扎般刺痛著我的心，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樣的滋味，只是怨恨老天是如此的弄人，為什麼要安排這樣殘忍的情節來讓我面對。
　　一連幾天，我都心情沉悶，同事老孟彷彿看出了苗頭，他試探著問我：「怎麼了小徐子？這回罰沒任務完成了你還不高興？」我低著頭，心不在焉地說道：「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又不是罰了錢歸我！」沉默了一小會兒，老孟突然又問道：「那天你放走的小姐是你什麼人？」我心中一驚，心想壞了，原來這事沒能躲過老孟的眼睛。我趕緊解釋道：「哪有啊，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是她自己跑掉的！」老孟沒有揭露我，只是繼續若有所思地接著說：「沒啥，我的遠房親戚就有好幾個做這行的，我管了幾次都管不了。媽的，這世道完了！」說完，老孟就沒事人一樣背著手走了。我看著老孟的背影，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我點著一支煙，陷入了沉思……我總覺得琳琳之所以走到今天這步和我有直接關係。我決定一定要找到她，好好和她談談，因為我不甘心原本如此美麗純淨的靈魂就這樣一步步走向墮落，我想我應該給琳琳一次改過的機會，同時也給自己一個彌補心靈愧疚的借口，儘管我到目前為止，還不能確定自己這麼做究竟還有沒有意義？
　　身在警界三十
　　尋找琳琳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我從夢巴黎小姐的口中很容易就知道了琳琳的住處，那是市郊類似於貧民窟的一處不起眼的平房。我忐忑不安地敲開了房門，琳琳穿著暴露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門邊。看到我後，琳琳顯然很是驚訝，她張大著嘴巴半天沒有說話。我沒有搭理她，一側身就擠進了屋裡，那是一個不過十多平方米的居室，屋內十分凌亂，被子沒疊，一股子劣質香水的味道夾雜著潮濕的霉味撲鼻而來，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我在床頭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仔細地端詳著房間內的一切，琳琳則直直地立在門邊，表情木然地看著我。我說：「今天我來找你，只是問你一件事情，你不是答應我不做小姐，改行做正經職業麼，為什麼又做了這個？」琳琳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邁著一種玩世不恭地步子，晃動著身子來到床邊，一伸手拉開床頭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包煙，然後熟練的抽出一支，嚓地一下點著。琳琳抬起頭，憂鬱地吐出了個煙圈，那滄桑的表情彷彿她已經不是２０歲的年齡，而是一個經歷了太多世事坎坷的中年婦人。不知為什麼，短短幾個月沒見，眼前的琳琳給我感覺和當初那個一身青春氣息、滿臉稚氣的女孩子有了太多差別，這種變化讓我的心裡無比疼痛。我見琳琳一副對我置之不理的樣子，禁不住心中有些惱怒，於是提高了腔調，再次對她說：「我問你話呢，為什麼做小姐？你回答我！」琳琳見我用這樣的語氣質問她，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然後撩起眼皮，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看著我說：「你當上警察了？！當警察很神氣是吧？當警察就可以大聲地對小姐說話？你問我為什麼做小姐，拜託，我要吃飯啊，我不當小姐你來養我啊？……」琳琳的話每一句彷彿都是一把利劍，深深地刺痛著我的心，我看著她那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真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我想到了曾經一個多麼純淨的靈魂，竟然會墮落到這樣不知廉恥的地步，不知為什麼，我在極度的衝動中，一巴掌就甩了過去，清脆脆地摑在了琳琳的臉上，琳琳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跌到。琳琳瞪大了驚訝的眼睛看著我，眼睛裡含滿了委屈與恐懼。當我意識到自己剛剛動手打了她之後，我也驚呆了，我沒想到自己會衝動到動手打她的地步，我看著自己還沒有完全落下的右手，一時手足無措。短暫的沉默，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突然，琳琳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那哭聲無比淒厲，彷彿被人撕裂了一般，聽得我頭皮發麻。哭著哭著，琳琳抱著肩膀，蹲坐在地上，彷彿一隻受傷的小鹿，那弱小的肩膀隨著她的抽泣一抖一抖的，讓人無比憐惜。
　　我心疼了，我真的心疼了，為自己剛才一時衝動打了她懊悔不已。是啊！
　　我憑什麼去責怪她，她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父親還鋃鐺入獄了，只剩她一個人在這茫茫俗世中拚爭，容易麼？而我曾經自私地想要和她發生愛情，可最後非但沒有給她一絲一毫的幸福，相反卻在她最困難的時期來責罵她，我還是個人嗎？我能感覺到那種良心的譴責了，那是一種讓我無地自容的愧疚，儘管我是一個警察，儘管她是一個小姐，儘管我站在地上，儘管她蹲在地下，但不知為什麼，我卻感覺相比琳琳，我渺小了許多，這種心靈的細微變化，如果沒有親身經歷，你永遠也無法體會到。
　　琳琳依舊在傷心地哭著，那淚水模糊了面龐，還有與淚水粘在一起微卷的頭髮，在她的臉上揉成了濕漉漉的一團，隨之潮濕的還有我的心情，我覺得自己一段時期從事警察生涯剛剛重塑起來的那種冷酷和絕情，頃刻間轟然坍塌。毋須再有任何遲疑，我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很認真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幫她整理好凌亂的頭髮，然後仔細地看看她，心疼地一把擁她入懷…
　　…這一刻，我想起了自己曾經寫過的一段話：今夜，任柔情似水你頹廢的紅唇吞吐傷悲我情願迷醉那十月的秋風挾裹著落葉吹起陣陣蕭條風中佇立的是誰的身影踏過紅塵滾滾灑落一腔淚水自古紅顏命薄我顫抖的雙手拂過你的髮際卻拂不過你滿是傷痕的心靈哭過，笑過；愁過，樂過一路走來那清澈的眼睛業已蒙塵這個世界，沒有誰比誰更高貴親愛的，你別哭一身瀟灑地抖落世俗的眼光讓悲情與苦難，同肉身一起腐爛讓青春與美麗，同靈魂一起永恆……
　　懷中的琳琳面對我的擁抱，既不抗拒也不迎合，她蜷縮著雙肩，繼續哭泣著，彷彿受了無數的委屈，而今都要將它統統哭出來。我懷抱著琳琳，心情複雜。我知道自己是一名警察，我不該和一個已經成為一個職業小姐的女孩子如此相擁，但我更知道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在面對悲苦與柔弱時，我豈能無動於衷？讓那些所謂的綱常法紀都他媽的滾得遠遠去，這個世界，誰天生就願意下賤，誰不想在人前體體面面、風風光光，可是你給我們體面風光的機會了麼？同樣是人，為什麼有人生下來就榮華富貴、錦衣華服？
　　為什麼我們生下來就麻衣素食、窮困潦倒？這公平嗎！是的，在我的內心裡，我認為警察和小姐原本沒有多大的差別，他們只是兩種不同的職業而已，同時他們又有著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為了生存。有什麼比生存更重要的事情麼？
　　如果有誰撇開生存和我談做人的境界，那我要大聲地對他說：「你給我滾到一邊去，你這個不知窮苦人活著有多艱難的大傻Ｘ！」
　　很久很久……懷中，琳琳終於哭夠了，她推開了我，用手擦了擦眼淚，表情平靜地對我說：「你走吧徐警官，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和同情。」我尷尬地望著形容憔悴的琳琳，很真誠地說道：「別這樣琳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找個正當職業謀生，然後再找個好男人嫁了！」
　　琳琳又一次撩起了她的眼睛，但是這次看我的眼神卻多了幾分真誠：「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數的，我想趁著年青多賺點錢，等爸爸出獄了我好讓他過幾年好日子。」我接著勸道：「琳琳，你何苦這樣作踐自己呢？怎麼還不能活著，為什麼非得做小姐？」琳琳堅決地說：「不！只有這行賺錢最快，我一沒學歷，二沒本錢，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
　　……
　　儘管我苦口婆心地勸了琳琳好久，但不知為什麼，琳琳好像主意已定，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斬釘截鐵。直到後來，我自己都知道再也無法從內心裡說服她的時候，我決定放棄了。我站了起來，對琳琳說道：「好吧，你再仔細考慮一下，我過幾天再來看你，這幾天順便幫你留心一下有沒有適合你的工作，如果你有困難就來找我好了。」說完，我再次環顧了一下琳琳租住的這個低矮潮濕的房間，轉身要走，到門口處我忽然又停了下來，想說什麼，張了張嘴，一時竟想不起。我最後看了看蹲坐在地上滿臉淚痕的琳琳，我的心又無比疼痛起來，淚水不聽話地就要流了出來，我怕琳琳看到，趕緊推開房門大步離去，隨著身後的門光噹一聲合攏，我的兩行淚水也隨之潸然落下…
　　…
　　身在警界三十一
　　從琳琳處回來，我直接回到了家裡，一進家門丹丹就腆著個大肚子責怪我說：「你還知道有這個家啊？眼看我就要生了，萬一我要是早產什麼的可咋整？」我看了看丹丹那因為生氣而扭曲的臉，沒有說話，一頭栽到床上，眼望著天花板發呆。我想到了有關於生命和愛情的問題，丹丹的肚子裡孕育的是一個嶄新的生命，而我和丹丹還有琳琳之間的關係又有關於愛情，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命題，很難解答。雖然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和註解，可究竟怎樣的選擇才是對的，誰也說不清楚，或許這也是生活的魅力所在。
　　丹丹見我對她一副漠不關心、不冷不熱的樣子，居然站在床頭看著我，無限委屈地哭了，那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雙一對地流了下來。剛剛經歷了琳琳的淚水，現在又有丹丹在我面前流淚，我不禁心情沉重。我知道兩個女人的淚水我都負擔不起。是啊，丹丹之所以流淚，有她自己的理由，因為我對這個家付出的太少了，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能日夜陪在身邊，尤其是身懷有孕正需要安慰和照料的時候。可是，我沒黑沒白的工作，經常加班加點，根本就脫不出身來陪伴丹丹，任憑是誰都會感到委屈的。以前看到報紙電視等媒體宣傳，說什麼做軍嫂警嫂光榮，現在我算明白了，什麼他媽的光榮啊？光榮也要付出代價的，做我們警察的妻子還好些，起碼三天兩頭能見一面，如果做軍人的妻子，一年半載都見不上一面，那種艱難真是難以想像！
　　想到這裡，我站了起來，主動走到近前摟住了丹丹，在她的嘴唇上溫柔地親了一口，然後滿是歉意地說：「別哭了，親愛的，都是我不好，以後我盡量多陪陪你。」丹丹聽我這樣說，才滿意地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地說：「嗯，你要知道無論到什麼時候，都是老婆孩子最親，你就是把命都搭在工作上，最後誰又能記住你？」說完後，丹丹伸開雙臂勾住了我的脖子，很親密地和我來了個熱吻。我能感覺到她那鼓鼓的肚子頂在了我的身上，很清楚地讓我意識到，懷中的女人即將成為我孩子的母親，我們的關係從此將注定了會更進一步。我腦子裡想著剛剛丹丹說過的話，是的，我即便是把命都搭在警察事業上，最終又有誰能記住我呢？我的腦海裡不禁浮現出那天被蠻人一刀紮在胸口時的情景，我知道如果沒有那本千家詩小冊子保護著，我肯定完了，因為那小冊子下面就是心臟。如果那天我死了，我會被評為烈士麼？
　　即便是我真的成為了烈士，我的老婆孩子怎麼辦？我那日漸年邁的父母誰來養？別以為我們小警察就不考慮這些！我不傻，誰不知道生命的可貴！？可問題的關鍵是，咱們是警察，咱們頭頂上是金光燦燦的金盾，咱們在入警的時候就宣過誓：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不怕犧牲！咱既然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穿上了這身制服，就應該無怨無悔，我想這也是每一個人民警察的共同心聲吧！
　　我親自下廚給丹丹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熱湯麵，打了兩個荷包蛋，然後眼見著她一口口香甜地吃下去，最後又給她洗了腳，哄她上床睡著了覺。丹丹窩在我的臂彎裡，緊貼著我的胸膛，不一會就睡著了。她鼻息勻稱，臉掛著微笑，睡得很恬靜。我知道身為妻子她的要求並不高，只是希望我能多擠出一些時間陪陪她，讓她撒撒嬌，和她說說話。而我因為工作的原因，連這些最基本的要求都不能完全滿足她，人心都是肉長的，對此我心中含滿了愧疚！我看著丹丹那張熟悉的面孔，禁不住又俯下身去，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丹丹嚶嚀了一聲，睜開朦朧的睡眼看了我一下，然後轉了個身，繼續沉沉地睡去。我卻怎麼也睡不著，我想到了琳琳，那出租屋裡，她放聲痛哭的樣子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我知道她的悲苦是發自內心的，那是一個太無助、太苦難、太悲情的靈魂，那哭聲是對這個殘酷社會的反抗，是對自己悲苦人生的控訴。
　　終於輾轉反側到天亮，我早早出了家門，信步走在上班的路上，我留心著道路兩側林立的商舖，我想總會有一份合適的職業適合琳琳。我鑽進幾家店面去問要不要僱人，都被委婉地拒絕了，我想這樣問也不是辦法，還必須托熟人才成。回到派出所，我絞盡腦汁回憶著認識的幾個朋友，但都覺得他們不會有什麼好的路子。忽然記得前兩天辦理的一起治安案件認識的一個房地產開發商，好像很神通廣大的樣子，那時他對我十分熱情，臨走前還一個勁兒地跟我握手，要我有什麼事情儘管開口。我考慮了再三，終於決定厚著臉皮給他打個電話。電話接通後，我自報家門，對方知道了是我後，語氣十分客氣。我簡單而委婉地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意思是有個表妹家是農村的，人聰明伶俐、模樣漂亮，想找個收入相對好一些的工作，需要對方的幫忙。
　　對方聽我說完之後，稍微遲疑了一下，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下來，要我三天後聽信兒。三天後，我把電話打過去，對方說你要她來上班吧，做售樓處的小姐，１個月基本工資７００元，外加０。５%的業務提成。我聽了之後大喜過望，撂下電話後，我直奔琳琳的住處。我想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她，要知道７００元再加上０。５%的業務提成，數目已經不少了，在我們榆林市能掙這麼多錢的不多。
　　當我走近琳琳租住的那所低矮的平房時，遠遠地我就看到房門上粘貼了一張白紙，忽然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了心頭。果然，走到近前一看，那是一張寫著招租字樣的廣告，那門已經被一把鐵鎖鎖死了。難道短短三天的工夫，琳琳已經搬走了？我不甘心，趕緊按著那廣告上的聯繫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是一個老人的聲音，我問道：「大爺，租住這個房子的女孩子去哪裡了？我有急事找她！」老人說：「我也不知道，兩天前她突然說有事退了房，去哪裡沒對我說，我們還因為房租的事情發生了爭吵呢……」我撂下電話，心中一片茫然。我知道，琳琳是有意在躲避我了，或許她想按照自己的方式，過一種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擾。可我想問的是：「琳琳，你這樣做能快樂麼？即使你得到了金錢，過上了所謂的奢華生活，但你卻失去了心靈深處的那一抹純真和善良，這值得麼？」
　　我一個人頹喪地走在回來的路上，心情無比沉悶，就好像丟失了一件心愛的寶貝，感覺空落落的。我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原本應該更早的去彌補一些東西，可我卻沒有。而今我想彌補了，卻已經來不及。我真怕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如果真的沒有，那麼我知道，我將遺憾終生……
　　身在警界三十二
　　一連幾天，我都像丟了魂似的，幹什麼都沒有心思。我知道是琳琳的事情讓我一時放不下，我很擔心她一個女孩子漂泊在外，會經受太多的風吹雨打，而她弱小的身軀怎能完全扛得下？
　　這天下班後，我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伸了個懶腰，正想回家，忽然徐所長叫我過去他辦公室一趟。我過去後，徐所長正在看一張報紙，只聽他漫不經心地說：「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工商局的謝局長請客。」我說：「算了，晚上我還有事，不去了。」聽我這麼一說：「徐所長放下了手中的報紙，語氣很慢，但是很堅決地說：」你必須得去，夢巴黎洗浴中心是你的管片，以後有什麼事情還需要你照應。「我一聽頓時明白了，原來是夢巴黎已經把關係托到了徐所長這裡，要我為他們的違法行為開綠燈。我簡單思考了一下，回答說：」好吧，一切聽所長的安排！「我是這樣想的，咱只是一個小幹警，所長都答應了，而我再不識時務，反倒不好了。一同去吃飯的除了我和所長外，還有同事老趙。因為據說老趙和那工商局的謝局長是老相識，那謝局長點名要老趙過去。後來我才知道，所謂老相識是因為老趙以前在工商派出所呆過一段時間，他們彼此只是認識罷了。
　　那謝局長果然出手大方，酒席都沒有在我們榆林市擺，而是開車將我們拉到百里外春城市的一家豪華酒樓，很多山珍海味我都叫不上名字，但是光茅台就喝了４瓶。酒桌上，謝局長和徐所長稱兄道弟，甚是融洽。當談到夢巴黎洗浴中心因為容留賣淫嫖娼被處罰時，謝局長一臉歉疚地說：「那洗浴中心是自己一遠房親戚開的，也沒和派出所的兄弟們打招呼，是他自己不夠周全，也不怪兄弟們處罰。」徐所長聽到這兒，趕緊把話拉過來說：「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謝大哥你家親戚開的啊，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兄弟們去查，大哥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啊！」我一邊低著頭喝酒，一邊在心裡琢磨：「這二位可真是夠他媽的虛偽了，明明雙方都心知肚明，偏偏卻要玩這套虛的。」
　　終於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在謝局長的熱情邀請下，所有人又都去春城市一家很有名氣的大型洗浴中心桑拿了一番。這可真是讓我大開了眼界，知道了什麼是高檔場所，什麼是貴族享受。我一邊在清澈碧藍的池水中泡澡，一邊看著牆壁上古色古香的壁畫，心想：「恐怕古代的帝王也不過如此的生活吧？」洗浴完畢後，徐所長和老趙都被謝局長拽去按摩了，我沒有去，因為我知道那十有八九會是色情陪侍。但為了不讓其他人覺得我不合群而反感我，我主動點了足底按摩，我知道足底按摩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不了就像春節聯歡晚會上黃宏演的小品那樣。但真正按起來的時候，我還是有些不習慣，服務小姐年輕貌美、玉手纖細，而我這天天走百家的一雙粗賴賴的汗腳，在她的拿捏下儘管很舒服，卻體味不到更多的快感。在我的價值觀裡，人生來就是平等的，我真的不能接受一個漂亮的姑娘跪在地上，低人一等的為我服務。尤其要命的是，當那小姐無比認真地為我按腳的時候，我會不止一次地想到琳琳，一想到琳琳我的心就沒來由的疼。其實，我也在捫心自問，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我太呆板了？還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為什麼我的內心深處總會有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想法？難道其他的警察在經歷這些時，也會和我想的一樣麼？
　　從春城市回來的路上，徐所長紅光滿面，心情愉悅。他對我侃侃而談道：「你看到沒小徐，幹我們警察的，有些時候你就得拉下臉來六親不認，這次你把他給收拾了，他也老實了吧？俗話說得好啊，你不操他媽她就不管你叫爹！」我聽著所長嘴裡說出來的這句難以入耳的粗話，心裡十分震動。也覺得他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公安工作確實應該加大力度，但問題的關鍵是，你打擊完了，再接受人家的吃請，人家從內心深處能服氣麼？時間久了，老百姓會怎麼評價我們？這可真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自此以後，夢巴黎的問題在我們所長的直接干預下，終於開了綠燈，它同全國各地的許多洗浴中心一樣，火熱地經營起來。我同派出所的其他幾位同志沒事的時候，一般不過去檢查，如果去了也只是看看消防通道是否暢通，安全指示燈是否管用等等。當然，我們也在裡面的顯著位置張貼了諸如「謝絕毒品關愛生命」，或者「嚴厲打擊賣淫嫖娼行為」的提示語。還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說，夢巴黎洗浴中心對我們派出所的幹警也真是不薄，不但定期贈送貴賓洗浴門票，而且逢年過節的，大米豆油不斷，偶爾還會為我們解決一部分辦案經費。
　　寫到這裡，我請廣大的讀者不要對我們警察進行謾罵，誠然，夢巴黎這一現象本身並不正常，但是這個案例卻為我們反思警察體制中的一些深層次問題，提出了深刻思索。為什麼警察隊伍中的保護傘問題屢禁不止？為什麼在民間中廣為流傳有警匪一家之說？我認為說到底還是利益的問題。當利益分配的缺口過大時，單純靠法律和紀律已經很難保證一個體制的正常運轉。
　　當然，我們說這只是個別現象，國家公安部已經對此高度重視，幾次下文進行治理整頓，並從制度上對此類行為加以規範，更多細節我將在後面有關近兩年的公安工作改革中對此加以描述。
　　其實我更想說的是，作為像我這樣的一個小警察，身處在複雜多變的警界中，有時很難擺正自己的位置，在面對很多問題的時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正確方向在哪裡？就好像是現在的我，絕對不想隨波逐流，將自己迷失。我一直堅信自己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男人，但我不知道在金錢和權勢的壓力下，我還能將這份正義堅持和延續多久？同時換位思考，我尊敬的各位讀者，如果是您呢？如果您面對的是我這樣的家境、這樣的出身，您能保證比我做得更好麼？
　　身在警界三十三
　　腐蝕性作為公安工作的三大特性之一，所表現出來的對警察身心的巨大摧殘，絲毫不比其它兩個特性差。警界中很多鐵骨錚錚的漢子，在面對歹徒的尖刀時沒有畏懼，在受到打擊和迫害時沒有退縮，但是卻在金錢和美色面前，在奢華的物慾享受面前，一個個低下了頭顱。究其原因，我認為是現如今的警察思想政治工作缺少有力抓手所造成的。換句話說，我們的社會缺少主流信仰，而僅存的馬列主義或者傳統的中華美德，已經不足以成為我們警察畢生追求的奮鬥目標。尤其是在當今經濟高速發展，社會分配不公，貧富差距日益加大的今天，人們更看重的是公信、責任、規則、合理等字樣。而不是諸如什麼「同志們，你們是一名光榮的什麼什麼，得為了實現什麼什麼，勇敢的衝上前去」之類的屁話！你相信這樣的話麼？反正我是不信。當然，該沖的時候，我也勇敢的往前衝。但我不是因為自己是一名光榮的什麼，也不是為了實現什麼，而是因為我是一名人民警察，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這是我的責任。對！說白了就是這麼簡單！
　　下面說說我所經歷的一些或許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情吧，這些事情都是真實的。一次我在處理一起治安案件的時候，當事人的一方給我送來了２０００元錢，意思是要我有所偏袒，爭取將另一方送進去蹲兩天。其實，根據當時的案件性質，我只要稍微做點手腳，將另一方處以治安拘留，也不是多大的難事，但被我義正嚴辭地拒絕了。還有一次，我的管片內一個老闆找到我，要與我合夥開一家旅店，他說不用我投資一分錢，也不用我參與任何經營管理，只要對外說我是合夥人就可以了，他保證每年給我２萬元的紅利，這一次依舊被我婉言謝絕了。身為一名警察，我知道很多時候，自己如果把不好物慾的閘門，一旦打開，勢必如滔滔江水一樣傾瀉而下。我有一個同事說的好，他說做警察的如果步入歧途，就好比是從高山上往下滾石頭，剛開始的時候不見得有多快，但是卻越滾越快，到最後你想要止住，已經不可能了……我雖然對此還沒有切身體會，但是聽了他的話，我確信他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其實做過警察的都知道，你貪佔了不行，但是如果你一身正氣，每天板著個臉，鐵面無私，六親不認，也不見得就是好事。說到底，這是個度的問題，怎麼合理的把握好尺度，是一門學問，也是一門技巧。就好像那天參加謝局長的酒宴，如果我不去，人家許所長已經把面子賣了，那我以後注定了會在領導眼裡狗屁不是。像我們當小警察的，誰不想好好幹工作？誰不想巴結領導？誰不想能找個機會往上爬？人處在社會中，就要適應周圍的一切，而不是要周圍的一切來適應你，我想這個道理不但我懂，幾乎所有身處在社會中的人都會懂。為此，在平常的工作和生活中，我也適當的接受一些吃請，收受點煙酒糖茶之類，結交一些朋友。但我在心裡時刻都在為自己敲著警鐘，一定要適可而止，不能走得太遠，只要能做到與周圍的一切和諧共處，與同事朋友的關係融洽就夠了。另外，警察工作有其特殊性，需要一些特情耳目，也就是說社會上的一些閒散人員也要適當接觸，給他們一點好處，讓他們給你提供各類信息，瞭解管區內的治安動向，這樣對偵破案件絕對有好處，不至於在出現突發事件和重特大案件時手足無措。真的，這點至關重要。
　　我以上說的都是真實的警察生活，充滿了瑣碎，充滿了無奈，充滿了人性的真實與虛幻。當然，我決不否認我們警察身上所固有的那種浩然正氣。
　　但是對警察這個群體確實應該辯證地看，同很多人一樣，我們每一個警察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都有人性的光輝，也有人性的缺陷，我們絕對不是完美的，也不可能完美。
　　那日我回到家裡，看了一部描寫警察的電視劇，其基本劇情是這樣的：一個長相英俊帥氣的刑警，工作能力超強，身上充滿了正義感，在進行一起重大殺人案件的偵破中，提出了和上級領導不同的意見，受到了領導的排擠。
　　但是他卻能頂住壓力，隻身與犯罪分子展開了周旋。在此過程中，他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個漂亮溫柔的富家小姐，兩個人產生了愛情，然而富家小姐的父親卻不同意他們的接觸。後來，通過刑警的一番調查，終於查清原來那指使犯罪的幕後黑手竟是這富家小姐的父親，而上司也因收受了他的賄賂，充當了保護傘的角色。於是故事就這樣在刑警的愛恨情仇中展開了，他面對歹徒的槍口無所畏懼，與之進行了殊死的搏鬥……
　　看到這裡，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心裡一陣噁心，心想：「他媽的，就這麼劣質的劇情居然也能熱播？這電視劇的製作者瞭解警察麼？他知道真實的警察生活是什麼樣子麼？」我發現如今人們對警察這個群體的認識形成了兩個誤區，要麼就認為警察是職業流氓，裡面好人少；要麼就認為警察都是能勇鬥歹徒，不畏權勢的英雄。殊不知這兩個群體都是警察隊伍裡的個別現象，其實大多數警察都是如我一樣的，每天按時上下班，在自己的平凡崗位上做著平凡工作的平凡人。而我作為警察中的一員，不希望被人們誇大為英雄的同時，也不希望被人們斥責為狗腿子，我只想人們能給我一個公正的評價：「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人民警察！」
　　身在警界三十四
　　周嚴冉那天神秘兮兮地找到我，貼在我的耳邊問我：「想不想發大財？」
　　我說：「想啊！做夢都想。」周嚴冉說：「那我給你指條路子，保準你賺大錢？」我說：「什麼？說說看！」周嚴冉點著一支煙，不緊不慢地說道：「開個廢品收購站！」我聽了，噗哧一下樂出聲來，嘴上說道：「開什麼玩笑，開廢品收購站也能掙錢？」周嚴冉白了我一眼，輕蔑地回敬我道：「一年五六十萬元收入，你信不信？」我張大了眼睛，驚訝地問道：「真的假的？」
　　「騙你我是孫子！」周嚴冉繼續神秘地說道：「但是你必須得有路子，什麼東西都敢收，否則掙不了大錢！」我忽然就明白了，我說：「你的意思是收贓買贓？」周嚴冉涎著臉皮，眼睛一挑說：「別說的那麼難聽！什麼叫收贓買贓啊？這只是賺些巧錢而已！」我說：「不，打死我都不幹！」周嚴冉再次動員我說：「你就幹吧！如果你干有方便條件，咱們合夥，我負責經營管理，你就負責給我協調各種關係。」我笑著搖搖頭，嘴裡說道：「不可能的，那錢賺得不踏實！」周嚴冉見我一副不可動搖的樣子，馬上將臉沉了下來：「虧你還是警察，這麼不開竅，什麼時候能發財？你要是不幹，我也不強求你，公安局我認識的哥們多了，我找別人合夥去！」說完之後，周嚴冉摔上門走了。這次我和周嚴冉的見面鬧了個不歡而散，他走後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太謹慎了，其實我也知道局裡有些同事都在利用方便條件做著各種小買賣。
　　但轉念一想，這錢不掙也罷，即便是不出什麼事情，花起來也不安穩。
　　後來，周嚴冉的廢品收購站果真順利開業了，據說是和榆林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一名民警合夥開的。開業沒有多久，周嚴冉就給我打電話，嘴裡罵道：「操！讓你干你不幹，比倒糧都掙錢，一看你就是受窮的命！」撂下電話，我吧嗒吧嗒嘴，心裡覺得確實有點不是滋味。
　　周嚴冉給我吃的後悔藥也是時候，當時正值深秋時節，我常常站在派出所的窗前，眼望著外面天空中南飛的大雁，忽然會感到萬分悲涼。那秋風中飄舞的落葉，派出所內陰涼的房間，口袋裡癟癟的錢夾，讓我有一種暮年將至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彷彿不是２８歲，而是８８歲。我明白，這是因為警察生活壓力過大所造成的心態老化，當你經歷了太多的世態炎涼，你不可能還一身輕鬆地用那種純淨的眼光看世界。至此，我忽然明白，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就等於選擇了沉重，那種深深的負擔感會讓你一生不得輕鬆！
　　在這期間，我又聽到了一個讓我驚訝不已的消息，和我一起考入公安局的鐵哥們兒王向中，自己主動調離公安隊伍了，相關手續已經辦妥。
　　那天晚上，我們哥幾個在一家酒館又聚到了一塊。原本是一起當上警察的，而今他卻要離開警隊，自然我們心情都比較沉重。誰知王向中卻一改往日聚會時的沉默，顯得心情愉悅、興致勃勃。他一邊給我們幾個倒酒，一邊興奮地說：「調走了，終於調走了，再也不用受這份洋罪了！」我們哥幾個聽了他的話，不禁面面相覷，幾乎不約而同地問道：「你想好了麼？你知道考進公安局工作有多麼不容易？別人削尖了腦袋想進都進不來呢！」王向中聽了，哈哈大笑著說道：「早就想好了，兄弟我也不傻，豈能不知道得失利害？」說著衝我們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稍微停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我看透了，今後的公安執法將會越來越嚴格，以前那種吃拿卡要，撈盡肥水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而且，做警察的責任大、壓力大，弄不好就會給自己招來禍端，如履薄冰的日子不好過啊！」向中夾了一口菜，瀟灑地送進嘴裡，一邊吧唧著吃，一邊說道：「我這次調進文體局，正和我原來的主持人對口，也屬於自己鍾愛的工作，況且文體局相對清閒，沒有責任，我也能利用業餘時間搞我的慶典公司，賺些錢，多瀟灑啊……」我們幾個大眼瞪小眼地聽著向中侃侃而談，忽然也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同時也為他能夠邁出我們平常人不敢輕易賣出的一步，充滿了羨慕與敬佩。
　　王向中主動調離公安局的事情，迅速在我們榆林市傳開，他成了榆林市公安局歷史上主動提出調離的第一人。不瞭解內情的人甚至胡亂猜疑，說他是在派出所和所長關係搞僵了，工作幹不下去了才主動離開的。其實，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如果單純和派出所領導的關係搞僵，大不了再換一個派出所工作，也不至於離開警隊啊。而且，王向中是主持人出身，搞人際關係他是內行，別說一個區區派出所長，就是局長他都能弄得像親弟兄似地。王向中調走的事情不但普通人想不通，就是我們榆林市公安局的局長也找他談了幾次話，要他慎重決定。但向中去意已決，任何人都挽留不住。當王向中拿著主管副市長簽字的調令，到人事局、財政局等各單位辦手續時，工作人員都以為他是想要從文體局調到公安局呢，當聽說是從公安局調到文體局的時候，都像看動物似地看著他。
　　任何事情都是有它自己的理由的，王向中的調離，似乎已經預示著公安工作中一種新情況、新氣象的到來。我已經隱約地感覺到，就好像黎明前的那一絲沉寂一樣，一場改革似乎已經不開避免地即將到來。
　　身在警界三十五
　　省廳和市局為了能夠更好地瞭解基層警察的情況，責成各級縣市區公安局，在本地區本單位開展一系列的調研，然後形成書面材料逐級上報。我們榆林市政治工作處將這一任務分解到每個基層派出所，規定每個派出所必須上報一篇成型的調研報告或理論文章。我們東山派出所雖然有幹警１２人，但是真正能寫材料的卻找不出幾個人，於是這一任務自然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當時，我正處於對繁重的警察工作十分不滿的時期，心想寫就寫吧，也好藉機發一下牢騷。於是，在我的精心醞釀下，查閱了相關的資料，用了大約一周的時間，一篇題為《基層派出所工作現狀及存在的問題》的研討文章終於完成。全文如下：——————————————————————基層派出所作為公安工作的著力點，其運行情況的好壞，直接關係著整個公安工作的全局。長期以來，困擾基層派出所的問題一直很多，至今也難以得到妥善解決。那麼，基層派出所的工作究竟存在哪些問題呢？又該如何有效解決這些問題呢？筆者雖然參加公安工作的時間不長，但卻一直在基層派出所工作，對此深有感觸。下面我就結合自身工作，針對這些問題，試圖做一些拋磚引玉的探討，希望各級領導和同事能夠給予批評指正。
　　一、基層派出所現狀及存在的問題一是工作任務繁重和警力不足的矛盾十分突出。２０００年，省廳給我們榆林市公安局定編５４５人，按照公安部規定縣（市）按總人口萬分之八的比例配備警力，我市人口８５萬，應配備警力為６８０人，實際警力不足的缺口為１３４人。據統計，我們榆林市３０個戶籍派出所共有警力１７０人，占總警力的３５%.目前，農村派出所３人所、４人所比較普遍，甚至個別偏遠所只有２人。這樣少的警力，維護幾萬人口轄區的秩序，困難之多是難以想像的。既要維護日常治安工作，又要破案追逃、值班值宿、出警備勤，大部分派出所的警員幾乎天天吃住在所裡，一周至少值兩天班，即便是這樣，工作中顧此失彼的現象也時有發生。一個農村派出所只能在夜間的同一時間接處一個警，如果在同一時間內再有第二個警情的發生，值班警力難以分身，只能推遲出警時間，這樣就可能導致群眾投訴案件的發生。
　　拿我們東山派出所為例，由於上級指示多，任務多，導致會議多，工作流於形式。本來作為城區所，下管數萬人口的聚居區，警力已經明顯不足。
　　卻還要一天到晚開會，傳達上級文件，落實會議精神，上報各種情況，應付各種檢查。有時光開會就要一上午，下午還要填寫各種表格，作各種統計，發案還要去調查摸底，進行現場勘查，半夜有案子還要出警，弄不好就是一夜不合眼，第二天還得正常工作。在這種巨大的工作壓力下，我們的民警既要保證完成工作任務，又要防止自己不犯錯，生怕一不小心觸到雷區，輕者進學習班或者扣罰工資，重者就要被開除出警察隊伍，這樣就導致一部分民警形成了嚴重的心理障礙，平時處處謹小慎微，工作時如履薄冰、身心疲憊。
　　大部分民警上班時穿上制服小心翼翼地幹事，下班後趕緊脫下制服，怕惹事生非。現在有一奇怪的現象很值得我們反思，在我們榆林市的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穿公安制服散步的幾乎沒有一個是正式警察。由於縣域經濟的局限性，就業難的現實使一批民警捧著帶刺的鐵飯碗發出了這樣的慨歎：「警察工作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就是這種心態，嚴重地制約了公安工作潛能的發揮，削弱了隊伍的整體戰鬥力。
　　二是待遇不高、醫療保障滯後導致民警身體健康情況每況愈下。與其他政府公務員相比，警察是高風險職業，工作強度和危險性都遠遠超出幾倍，但明顯存在同酬不同勞的問題，工資待遇與發達地區相比更是捉襟見肘。《勞動法》規定每週工作４０小時，而我們警察每人每天平均工作時間卻為１０—１２小時，一周就是７０小時以上，幾乎是勞動法規定的二倍。長此以往，民警們被弄得疲憊不堪，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壓力過大，導致各種精神和生理的疾病不斷發生。然而，即便這樣，根據有關規定，病休民警只能發放工資額的８０%，一些家庭生活困難的民警為了能保證全額開支，即使有了病也堅持帶病工作。據統計，我們全局民警５４５人中，經醫院診斷患有各種疾病的３３７人，占６０%以上。而且，患病人群呈現出了三多狀態，即：基層領導多、業務骨幹多、一線民警多。從疾病種類上看，多為心腦血管類、肝類、胃腸類、膽脾類、糖尿病等。高發年齡段在４０歲左右。１９９８年以來，全局因公死亡的民警占死亡總數的３１%，病故的占６９%，其中年齡最大的５９週歲，年齡最小的僅２２週歲，死亡的平均年齡為４５週歲。
　　三是隊伍建設的成果與消極因素同時並存。近年來，雖然通過健全機制、完善制度、加強執法、強化監督，使公安隊伍建設逐漸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執法服務中的違法違紀問題依舊時有發生，主要表現在黨員幹部違法違紀問題居高不下；以權力商品化為特徵的涉財違法違紀問題嚴重；執法腐敗問題仍然突出。民警在行政執法活動中以權謀私、貪贓枉法、徇私舞弊、刑訊逼供等職務違法違紀案件，嚴重敗壞了公安機關的執法形象，損害了公安機關的聲譽。尤其民警參與黃賭毒案件，是社會各界普遍關注和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熱點問題，這類案件由於具有很強的隱蔽性和作案手段的狡猾性，以及問題暴露後的反調查性，工作起來難度很大。
　　之所以存在上述這些問題，產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具體歸納起來主要有四種。一是政治素質低下。公安隊伍成分複雜，拿我們榆林市來說，９０年代以前進入公安隊伍的，除了警校畢業生和軍轉幹部外，其餘的一部分是幹部子女由工人崗位或辦理聘干手續調入的，一部分是內部子女照顧的，還有一部分人是通過各種關係強行調入的，所以人員成分複雜，素質難以保證。另外，近年來受市場經濟大潮的衝擊和西方價值觀念的影響，一些人的人生觀、世界觀發生了變化，片面追求金錢和享樂，難以抵禦社會醜惡現象的侵蝕，最終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二是一些民警經濟負擔沉重，既要供養子女上學，又要贍養老人，致使原本不高的工資用起來捉襟見肘。再加上經濟轉型期出現的社會分配不公的現象，難免會導致一部分民警心理失衡，滋長了金錢至上、唯利是圖的錯誤思想。三是工作壓力過大。從職業上來講，公安工作確實危險性過大，所謂「時時在流血，天天有犧牲」，加之一些基層單位盲目地增加工作指標，使從優待警的政策和規定難以兌現。因而，少數民警為了個人得失，不惜鋌而走險。四是領導管理不嚴。在一些單位中，個別領導怕影響單位榮譽和個人政績，部署出了問題偏袒護短、欺上瞞下。甚至某些領導由於自身不正、律己不嚴，對隊伍的問題不能正視，不敢叫真，一味地姑息縱容，無形中助長了歪風邪氣。
　　但是，「立警為公、執法為民」，無論違法違紀的問題治理起來難度有多大，也要對此堅決予以打擊，以維護公安機關的良好形象，為經濟社會的協調有序發展，保駕護航。
　　二、解決問題的一些對策一是警力下沉、緩解基層壓力。當前公安機關內部依然沿用的是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公安管理和運行體制，體制的弊端在新的社會形勢下越來越突出。主要體現在公安內部警種設置過多，機構重疊，業務交叉，分工過細，呈「倒金字塔」結構。機關警力過剩、人浮於事、推諉扯皮，工作效率低下。一線警力緊張，民警常年超負荷運轉，得不到有效休整，目標設置欠科學，檢查過多過濫；機關與基層之間、警種與警種之間，忙閒不均、待遇不一，以及權、責、利不一，不能建立健全能者上、庸者下的用人機制，好民警未能提拔到領導崗位上來。所以，應該重新對機構進行設置，對公安隊伍結構進行大刀闊斧地改革。精簡機關，充實基層，確保警力下沉。
　　二是將以打擊為主變為以預防為主。以前我們在公安工作中一直是重打擊輕預防，事實證明這是一種被動的工作方式。不能否認我們的１１０快速反應機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快速打擊犯罪的作用。但是，在具體的工作中我們也發現了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１１０巡警大隊往往接警後能第一時間抵達案發現場，但卻按照一般程序將案件隨後轉往各發案轄區的派出所，不能直接對案件進行處置偵結，這樣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警力的浪費。目前，隨著改革的不斷深入，經濟的不斷發展，人口管理已經成了當務之急，尤其是大量流動人口的存在，給治安管理帶來了難以想見的難度。為此，取消巡警大隊，成立專業的治安隊，使其圍繞社區開展工作，熟悉居民，瞭解住戶，這將對有效預防和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三是徹底根除非警務活動。目前，公安機關由於實行的是「條塊分割」的雙重管理機制，所以各級地方組織為了便於開展工作，往往把公安機關的人民警察當作助理一樣，呼來喚去，將一些諸如征地籌款、計劃生育等原本不屬於公安機關職權範疇之內的工作，交給警察來做，不僅大大消耗了原本就十分緊缺的警力，而且弄得警民關係非常緊張，老百姓對此是怨聲載道，大大降低了公安機關在人民群眾心中的形象。所以，必須徹底根除非警務活動，各級組織、各部門，一定要依法行政，各司其職，按照法律規定辦事，不能越權。
　　四是賞罰分明、建章立制。一定要建立良好的激勵機制，提高民警待遇，尊重知識，尊重人才。適當的提高民警待遇，增加工資福利，將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遏制腐敗的作用，要使民警掙的工資能夠養得其老婆孩子，不至於每天為生計發愁，進而能夠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調動其工作積極性。要嚴格落實民警的年休假制度，緩解民警的工作壓力，確保民警的身心健康。
　　同時，要建立能上能下的幹部任用機制，暢通幹部的選拔任用渠道，堅決做到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做到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幹不得，堅決杜絕那種干的幹，看的看，不幹的閒扯蛋的不正常現象。公安工作有其特殊性，往往工作幹得越多，責任就越大，風險也隨之加大。如果幹工作的人得不到相應的物質報酬或者政治待遇，那麼長此以往，勢必會影響工作積極性。要將那些德才兼備的中青年民警大膽提拔到領導崗位上來，將那些佔著位子不幹事的人淘汰出領導位置。
　　當然，上述意見和建議只是一己之言，僅供參考。筆者認為要想徹底改變公安工作的現狀還須從根本入手，對公安體制大膽進行改革，否則很多表面動作很可能是換湯不換藥，起不了多大作用。當然，如果對公安體制進行改革，難度將非常大，影響也將非常廣，往往牽一髮而動千鈞，必須多方論證，小心運籌。比如，筆者曾思考過改變目前「條塊分割」現狀為「垂直管理」，但似乎在當前國情下，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時機似乎還不很成熟。再比如提高民警的待遇問題，本來現在社會上某些人就對警察存有偏見，如果再給警察加薪，勢必會帶來更大範圍的群眾不滿。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需要我們更多的有識之士對此作出更多的思索和探討！
　　身在警界三十六
　　這篇論文寫完之後，我又仔細看了幾遍，感覺基本上把基層派出所存在的問題已經說明白了，甚是得意。滿指望交到所長手中後，他會誇獎我幾句，誰知他只是簡單地翻看了一下，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道：「中！就這麼著了，明天上班的時候我交到局裡去。」這讓我的心裡涼了半截。其實說心裡話，不是我瞧不起他，就他那文化水準，估計也看不出什麼門道。就這樣，事情似乎就這麼不了了之了，我的論文同千萬個總結匯報一樣，石沉大海，沒有一點音信。這時我才意識到，像我們基層派出所的小警察，提出的建議和意見還不如有關領導放的一個屁，可笑的是我還以為自己寫出了觀點，寫出了水平。
　　沒有辦法，我依舊繼續悶頭躬腰地幹著我的工作。沒有快樂，沒有哀傷，有的只是麻木……直到那天臨近下班，我正收拾東西準備要走，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我說了一聲「進來」後，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到了我的面前，我睜大了驚訝的眼睛看著她，是琳琳。我沒想到琳琳會來派出所找我，這讓我感到萬分意外。我趕緊將琳琳帶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還沒等我開口，琳琳就噙著淚水對我說：「這次來找你，是想求你幫我個忙，我爸爸在監獄裡經常遭人欺負，你能幫我說說情麼？」琳琳說完後，眼淚一雙一對地流了下來。我知道，非到萬不得已，琳琳是不會來找我的，在這個城市，琳琳舉目無親，公安部門更是沒有一個熟人，她不找我又能找誰呢？看到嬌弱萬分的琳琳，我無須再有任何遲疑，趕緊遞給她擦淚的紙巾，嘴裡說道：「放心，這個忙我一定會幫你的！」琳琳見我滿口答應，感激地抬起了頭，並且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紙包遞給我，嘴裡說道：「這錢你留著買煙抽吧！」琳琳的這種突然舉動，讓我的心裡十分不安，原本我就以為心裡虧欠了琳琳許多，正愁著沒有機會回報，我又怎能收受她的錢物。而且在我的心裡，認為她原本不該對我如此客套，她的這種舉動無疑說明她已經把我當成了外人。我不禁有些難過，按住了她遞錢的手，嘴裡說道：「別傻了，我不會要你的錢，我會把你的事當成自己的事來辦的！」聽我這樣說著，琳琳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琳琳走後，我馬上給在看守所工作的焦民打電話說：「五弟你等我一下，我有事過去找你。」到了看守所之後，我直接對焦民說了琳琳爸經常挨欺負的事情。焦民語氣肯定地說：「不可能是獄警欺負他，要欺負也是同監捨的犯人。這樣吧，我幫你把話傳過去，就說他是我的親戚，讓那幫雜碎給我當爹一樣侍候著。」然後，焦民又對我說，他正找人想辦法從看守所調出去，想去刑警大隊幹兩年，他說這看守警的工作再這麼幹下去非把他憋瘋不可。
　　我聽了趕緊開導他道：「那刑警的工作可不是誰都能幹的，辛苦不說，危險性也高，你別沒事瞎折騰了！」焦民卻搶白我說：「哪有那麼多危險，做一回警察，就要圖個驚險刺激，即便是死了也覺得值。而且你放心，我不會那麼點背的！」聽了他的話，我全當他是一個不成熟的毛小子發的一些青春感慨，也沒有太在意。誰知沒過多久，他果然從看守所調到了刑警隊，並且直接被分到了重案中隊。那天，我在市局的走廊裡碰到了他，只見他身穿一身作訓服，夾著一個公文包，樣子甚是英武。由於他正著急出門辦案，見到我後，沒說幾句話就匆匆走了。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禁慨歎：「這個世界，還真有一些人為了自己的青春和夢想，在努力奮鬥著，他們的人生，未嘗不是一種難得的精彩！」
　　我幫琳琳爸說情的事情，琳琳十分感激，沒幾天琳琳就給我打電話，說要請我吃飯以示謝意。我爽快地答應了，當然倒不是為了接受她的感謝，更主要的是為了能創造和她接觸的機會。在一家啤酒城，我和琳琳相對而坐，琳琳主動為我倒了一杯酒，嘴裡說道：「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我前幾天去看爸爸，爸爸說現在裡面沒有人敢拿他不當回事兒，他再也不用擔心受欺負了！」我說：「沒什麼，小事一樁，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對我說，能幫的我都會盡力幫的。」說完後，我一仰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琳琳沒有喝酒，只是長久地看著我，那眼睛裡目光很複雜，充滿了感激，也充滿了無限的溫情。突然，琳琳滿是傷感地歎了一口氣，我關切地問道：「你為什麼歎氣？
　　難道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琳琳回答道：」沒有，我是隨便歎氣的。「沉默了一小會兒，琳琳突然問我：」你說，如果當初我們生活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她的問話，一下子讓我愣住了。轉而，我醒悟過來，苦笑著說：」問這個幹什麼，已經沒有意義了，要不是當初丹丹身懷有孕，或許我們之間不會是今天的樣子！「我的話音剛落，琳琳馬上又緊接著問道：」那如果當初我也懷孕了呢？「我以為自己聽錯了，趕緊追問道：」什麼？你說什麼？你也懷孕了？你不是開玩笑吧？「琳琳笑了，是那種看起來漫不經心的苦笑，只聽她輕描淡寫地說道：」是的，我開玩笑呢，你別介意，來我們喝酒吧！「說完後，她一口將杯中的酒乾掉了。我狐疑地看著她，心裡充滿了困惑。我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十分敏感的人，琳琳剛剛一番似有意無意的問話，使我心裡產生了巨大懷疑，我總覺得當初可能琳琳向我隱瞞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如果她當時真的也懷孕了，那對我來說可真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我迅速地在腦海裡思索著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子丑寅卯，後來用理智權衡了一下，覺得過去的一切索性就讓它過去吧，或許這一切就是命，而今我也沒有再繼續根問的必要，因為這除了會使彼此沉重外，將顯得毫無意義！想到這裡，我沖琳琳舉起了杯子，再次鬱悶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正當我和琳琳心情抑鬱地對飲時，意外事情忽然發生了。幾個喝得醉醺醺的人踉踉蹌蹌地圍了上來，他們光著膀子，剔著土匪一樣的板寸頭，一看外表就不是什麼好鳥。只見這些人手裡或端著酒杯，或拿著酒瓶，呼啦啦地圍在琳琳身邊，淫賤地笑著說：「哎呦！妹子，原來你也在這裡喝酒啊？怎麼，這位是你的客人？」琳琳見此情景臉色大變，趕緊說道：「幾位大哥也在啊？這位是公安局的徐警官，你們不認識吧？」這幾個混蛋聽了琳琳的介紹，馬上將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上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後用一種蔑視的語氣說道：「原來警察也找小姐啊？」我一聽這屁話，剛想動怒，只見琳琳衝我使了個眼色，我便坐在凳子上沒有動。這時琳琳倒滿了一杯酒站了起來，很老到地說道：「來，各位大哥，小妹敬大哥們一杯酒！」這幫雜碎可能也是因為有個警察在場，所以沒敢太猖狂，各自舉起杯子和琳琳碰了一下，幹掉了。然後，一個個笑嘻嘻地說道：「妹子，改天一定陪哥哥好好玩玩，別光顧著陪警察啊！」琳琳嘴裡說道：「好說好說，改天一定陪大哥們好好喝一杯！」一群人這才打著口哨，前呼後擁地走了。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問琳琳：「這幫混蛋是誰？」琳琳一臉無奈地說：「難道你連他們都不認識？他們是榆林有名的黑社會張老五手下的馬仔啊！」我這才嗯了一聲，心想難怪他們這麼囂張，那張老五我倒認識，可這幫狗腿子卻不是很熟悉。
　　由於心情不是很好，再加上剛才的小意外，我這酒喝得是愈加憋悶，不知不覺中竟酩酊大醉，意識也漸漸地模糊起來，後來朦朧中只記得琳琳將我攙起，然後坐進了一輛出租車，再後來好像又進入了一個房間，我再也堅持不住，一頭紮到一張床上，摟著枕頭呼呼大睡起來。
　　身在警界三十七
　　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夢中我被一群蛇纏繞著，吐著鮮紅的舌信，彷彿要將我吃掉。我拼盡全力地奔跑著，但是已經沒有了退路，身邊是萬丈懸崖，看不到底。而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縱身跳下……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空中旋轉著，便拚命大喊。一個激靈，我驚醒了，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做了一個夢。不知為什麼，許多年來我一直在做類似的夢，就好像冥冥之中，上蒼在對我暗示著什麼一樣。
　　我感覺自己頭有些疼，身體剛剛出了很多汗，我以為是躺在自己家裡，忽然聽到不遠處有火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我很驚訝，因為我家離鐵路很遠，不會有火車的聲音。我側過頭，看到一個女人正熟睡在我的身邊，我猛然記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才知道這裡不是自己的家，身邊的女人不是丹丹，而是琳琳。我一下子坐了起來，迅速地整理著自己的思維，意識到自己昨天徹夜未歸，不禁有些空空的感覺。我小心地下了床，想要找些水喝，卻一不小心碰到了床頭掛著的風鈴，丁丁噹噹地響了起來。這時，床頭的燈亮了，琳琳睜開朦朧的睡眼，滿是柔情地看著我，問道：「你要幹嘛？」我說：「我有些口渴，想要喝點水。」琳琳用手指了指房間的角落處，這時我才發現那裡存放著半瓶礦泉水，我打開了蓋子，咕咚咚地喝了個精光。我問琳琳：「洗手間在哪裡？」琳琳說：「你跟我來！」然後她下了床，只穿著睡衣在前面帶路，出了臥室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在走廊的盡頭我終於看到了一個簡陋的廁所。我站在那裡痛痛快快地方便了一下，藉著廁所裡微弱的燈光，我發現自己的尿液很黃，還能聞到一股子濃烈的酒精味道，我知道自己最近的火很大，可能也是因為生活沒有規律造成的。
　　回到房間後，我找到了自己的手機，看到居然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丹丹打過來的，最後她還給我發了一條短消息，內容大致是：「為什麼不接電話？又有任務嗎？你不回家告訴我一聲啊，害我傻等。明天回家別忘了買豆油，家裡沒有油吃了。」我心裡不禁有種強烈的負疚感，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３點，索性將手機關機。由於一點睏意都沒有，我從衣兜裡拿出一包煙，點著一支，斜靠在床頭上，心情沉悶地抽了起來。旁邊琳琳將頭靠了上來，枕在我的胸前，仰著脖子看我吞雲吐霧，偶爾還會將煙拿過去，深吸兩口，然後再遞到我的嘴裡。就這樣，我們在黑夜裡十分貪婪地吸著煙，彼此沒有說一句話。
　　這時，又有一輛火車經過，那光當光當的鐵軌聲，彷彿將整個房間都震動起來。我仔細地聽著那節奏，猜想這一定是一輛長長的貨車，因為光當聲持續了好久。
　　火車剛經過，我又聽到了隔壁房間有人在說話，然後是開房門的聲音，一個人小跑著去了衛生間。我知道這套房子是被好幾個人租住著，因為剛剛去廁所的時候，我看到還有兩個房間分別在走廊裡排列著。我覺得在這個環境裡居住可真是需要定力，否則這樣嘈雜的環境，時間久了一定會被攪得患神經衰弱之類的疾病。事實上，這才是剛剛開始，那上廁所的人回來之後沒過多久，就聽到了隔壁房間嘎吱嘎吱的床響，伴隨著女人一陣緊似一陣地呻吟，聽起來讓人的心裡亂七八糟的，簡直會要了人的命……
　　我覺得在這裡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正想著起身要走，旁邊琳琳卻將她的一隻手伸到了我的跨下，輕輕地撥弄起我的寶貝來。我的身體抖了一下，整個人都僵在了床上，耳朵裡被隔壁的聲音刺激著，那下面迅速地就挺立了起來。我低下頭看著琳琳，琳琳也仰起頭望著我，我們的目光裡都閃著火一樣的東西……我迅速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將手移到了琳琳的胸前，開始來回地揉搓起來，琳琳享受地閉上了眼睛……我能感覺到我的兩腿之間，琳琳的那隻手也在加快著動作……我有些受不了了，一翻身將琳琳壓在身下，粗暴地將她身上最後的一塊遮羞布扯下，挺著弟弟就要入進去……誰知這時琳琳突然喊道：「等等！」然後，就見她迅速地從床頭抽屜裡拿出一隻保險套遞給我。我見了，很驚訝地問：「一定要戴麼？」琳琳很堅決地說：「嗯，我這是為你好，我對自己沒有把握！」琳琳的這句話，彷彿一盆冷水澆到了我的頭上，我一下子清醒了，忽然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眼望著琳琳，心裡不禁對她的關心充滿了感動，我知道她所說的對自己沒有把握，是指她害怕自己長時間的從事小姐這個職業，會被染上什麼髒病。
　　當琳琳小心翼翼地為我戴好安全套的同時，我已經感覺小弟弟沒有先前那樣堅硬了，我勉強用手扶著插進了琳琳的身體裡，動作了沒幾下，就完全軟了下來。我知道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因為我總在想：「琳琳究竟已經跟過了多少男人，她會被感染上性病或者艾滋病麼？」這樣想著，我再也無法將性愛進行下去了，儘管隔壁那一對，依舊嘿呦嘿呦的在熱火朝天地幹著。身下地琳琳似乎覺察出了異樣，關切地問：「你怎麼了？」我說：「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的緣故吧！」琳琳說：「那我來幫你吧！」然後她一翻身，從我身下滑出來，熟練地躬下身子，將頭埋在我的兩腿之間，含住那東西開始套弄起來……
　　儘管琳琳的動作很輕柔，但我卻絲毫也感覺不到性愛的快感，那小弟弟也不配合地耷拉著腦袋。那邊，隔壁的那一對正在奮力衝刺，當他們最後哼——啊——哈地一洩而出的瞬間，我制止了身下琳琳的動作。我把她重新拉回到我的身邊，用手樓著她說：「別做了好嗎？我真的很累！」琳琳乖巧地「嗯」了一聲，聽話地將頭附在了我的肩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問道：「琳琳，你現在把我當成了你的什麼人？」琳琳想了想，然後說：「說實話，我覺得現在把你當成了我的大哥吧？因為我覺得你是我目前為止最值得信賴的人！」我看了看琳琳，用手托起了她的臉，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對她說道：「那好吧！以後我就做你的大哥吧，如果你遇到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我會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來看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態，說出了這樣的話，旁邊琳琳卻似乎很滿足地使勁點了點頭，嘴裡說道：「好的！以後有了你這個警察哥哥，我再也不用怕這怕那了！」說完後，琳琳一臉幸福地將頭埋在了我得懷裡…
　　…
　　我從琳琳那兒出來後，走在大街上，忽然覺得生命很殘酷，我深味在我和琳琳之間，有一些感覺可能這輩子永遠也無法再找回來了，這是一個無論誰都不能說清楚的事情，正所謂「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或許是因為我們都變了，琳琳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她，而我也不是曾經的那個我，我們都被生活逼著游離出了那個當初的自己，這是活著的無奈，也是人性的無奈！
　　身在警界三十八
　　回到單位，我凳子還沒坐穩，就聽到同事們議論紛紛，說徐所長出事了，昨天晚上他在雲夢大酒店攜帶槍支飲酒，被春城市公安局暗訪組給查到，正在接受處理呢。據大家說這次的事情很嚴重，不消說他違反了公安部的《五條禁令》任何人都幫不了他，而且聽說那暗訪組在查他的時候，他已經喝得雲山霧罩了，還衝著那暗訪組大喊大叫，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這一過程，都被暗訪組隨身攜帶的攝像機給拍錄了下來，他想抵賴都不成。
　　儘管平時徐所長對我們這些手下要求很苛刻，但當聽說他出事以後，大家都禁不住替他感到惋惜。老同志幹了一輩子公安工作，眼看著再等兩年就會光榮退休了，誰知卻出了這樣的事情。可以說，徐所長是我們公安隊伍裡老一輩的典型，他們這代人沒有多少文化，工作方式簡單粗暴，往往憑經驗做事情。雖然他們在執法程序上不是很嚴謹，但他們對我國的公安事業，還是做出了許許多多的貢獻。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公安工作並不能因為你貢獻大了，就會減輕你的過失和錯誤，它甚至連一次改正的機會都不會給你，這也正是現在很多民警工作時膽戰心驚的原因。
　　徐所長攜帶槍支飲酒的處理結果幾天後終於通報下來，他被毫不留情地辭退了。聽到這個消息後，我們大家瞠目結舌，一陣唏噓慨歎，雖然彼此之間沒有說什麼，但都在各自的心裡捏了一把汗。是的，連徐青山這位昔日在榆林市公安系統呼風喚雨的風雲人物，都被毫不留情地辭退了，像我們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小警察更是沒啥牛逼的了，看來今後這警察可真是不好當了，凡事還是小心為好啊！
　　徐青山出事後，我們榆林市公安局再次下發了緊急通知，並且將公安部《五條禁令》印成了小卡片讓民警隨身攜帶，以便於時刻拿出來自警自省。
　　其實，這《五條禁令》早在２００３年２月１日就開始實行了。老實說，在公佈之初我們的廣大民警並沒有多重視，以為它不過是像以前實行的禁酒令一樣，說一套，做一套，沒有人會真正對它叫真。但是隨著接二連三的警察在喝酒的問題上被處理之後，大家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發展到後來，誰也不敢在工作時間飲酒了，而且那些明明有持槍證，符合配槍條件的同志都不配槍了，用大家的話說，那槍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帶起來很威風，其實是一個大麻煩，有了它去哪裡都不方便，喝酒娛樂起來更是天大的累贅。
　　關於《五條禁令》，其基本內容如下：一、嚴禁違反槍支管理使用規定，違者予以紀律處分；造成嚴重後果的，予以辭退或者開除。
　　二、嚴禁攜帶槍支飲酒，違者予以辭退；造成嚴重後果的，予以開除。
　　三、嚴禁酒後駕駛機動車，違者予以辭退；造成嚴重後果的，予以開除。
　　四、嚴禁在工作時間飲酒，違者予以紀律處分；造成嚴重後果的，予以辭退或者開除。
　　五、嚴禁參與賭博，違者予以辭退；情節嚴重的，予以開除。
　　民警違反上述禁令的，隊所在單位直接領導、主要領導予以紀律處分。
　　民警違反槍支規定使用槍支致人死亡，或者持槍犯罪的，對所在單位直接領導、主要領導予以撤職；情節惡劣、後果嚴重的，上一級單位分管領導、主要領導引咎辭職或者予以撤職。對違反上述禁令的行為，隱瞞不報、壓案不查、包庇袒護的，一經發現，從嚴追究有關領導責任。
　　那段時期，包括《五條禁令》在內，上級公安部門接二連三地下發文件，內容涉及公安執法、隊伍建設的方方面面。從種種跡象來看，一場大的改革似乎已經不可避免，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尤其中央已經意識到了公安隊伍建設的重要性，對公安口的領導實行高配原則，新上任的公安部長為中央委員，各地的公安局長至少要給副市級待遇，有的還由政法委書記兼任，這一切都說明，國家要加大對公安隊伍的領導和管理。
　　新來的公安部長更是一位踏實幹事的領導，他經過多方調研，下決心要從轉變警察形象入手，開始整治公安隊伍。提出了人要精神、物要整潔；說話和氣、辦事公道的四項要求。反覆強調要我們廣大的公安幹警必須牢記三大政治、社會責任，即：鞏固共產黨的執政地位，維護國家長治久安，保障人民安居樂業。並且要堅決杜絕再次發生傷天害理、激起民憤的惡性案件；堅決糾正一切違法侵佔群眾利益的濫收濫罰的政策指標；堅決制止一切濫用強制措施、侵犯人權、侮辱人格的事件的發生；堅決撤出參與經營的娛樂場所。
　　私下裡，我們民警對公安系統的這次整頓也是議論紛紛。大家都表示，警察嚴管絕對不是壞事情，只要待遇上去了，付出與回報成正比，苦點累點也認了。但如果光是把我們像騾子馬一樣套上枷鎖，腳踢鞭抽地使喚，卻依舊不給草吃，你別指望能從根本上解決警察執法不公、以權謀私、吃拿卡要的問題。尤其是我們這些地處邊遠內陸山區，或者縣市鄉鎮的小警察，待遇問題更是不容忽視，我們全靠著這點微薄的工資養家餬口呢！我們知道上級領導在看到存在問題的同時，也會設身處地的為我們民警的切身利益著想，我想全國的公安幹警同我一樣，對此正拭目以待。
　　徐青山自從出事後，就一天班也沒有上過，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也覺得沒有顏面再見我們屬下吧？局裡迅速派來了一個姓魏的新所長來接替徐青山的工作。這個新來的魏所長三十多歲，據說是正規警校畢業，屬於科班出身，政治素質和業務素質都十分過硬。但對於我們這些普通民警來說，誰來當所長都是無所謂的，怎麼都是這些活，戶籍要管理，出租屋要清理，警要出，班要值，公安工作的性質決定了我們天天就得像老黃牛一樣，煞下腰來奮力耕耘，否則那一大堆的工作任務，根本就無法完成。
　　身在警界三十九
　　２００３年的１１月１８日，如同雨後的一道彩虹，中共中央終於下發了《關於進一步加強和改進公安工作的決定》，決定中明確指出，各級黨委、政府要高度重視發揮公安機關人民民主專政工具的重要作用，高度重視並切實加強和改進公安工作，積極推進公安隊伍正規化建設，大力加強公安基礎工作，建立和完善公安經費保障機制，警察的工資待遇要執行高於同級公務員，略低於軍隊的標準……
　　１１月２０日，第二十次全國公安會議勝利召開，會上公安部長作了重要講話，提出了今後五年公安工作的奮鬥目標，並對進一步完善公安管理體制，改革和完善公安工作機制做出了具體規定，尤其在建立公安經費保障機制方面明確指出，公安機關經費開支由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按照事權劃分的原則，分別予以保障。中央財政將對中西部地區縣級公安機關每年給予適當補助，以彌補經費缺口，並建立相應的激勵機制，調動地方財政予以配套支持……
　　消息傳出來，幹警們一陣歡呼，慶賀苦日子終於到頭了。大家都說，中央領導不是不關心警察的疾苦，其實警察隊伍的現狀都在他們心裡裝著呢，只是更多時候，他們需要從大局出發，充分權衡利弊得失，才能做出科學正確的決策。
　　這次會議之後，我的心裡也充滿了欣慰，因為我覺得自己的那篇關於基層派出所現狀的調研文章沒有白寫，裡面所提出的一些問題，都將會得到有效落實。尤其讓我感到興奮的是，從中央的決定可以看出，未來的公安隊伍建設必將走上正規化的道路，這讓我們這些中青年幹警能夠看到公安工作的希望，這樣工作起來會更有勁頭，更加賣力。
　　回到家裡，我把這一好消息告訴了丹丹，滿指望她會同我一樣高興，誰知她卻不冷不熱地對我說：「你們待遇好不好我不管，我只是希望你能早日調離公安局，我算看透了，只要你當一天警察，我就一天沒有好日子過。」
　　聽了丹丹的這些話，本來十分愉悅的心情，彷彿被潑了一頭冷水，我不禁有些惱怒，態度也十分蠻橫地說：「為什麼要調離？我喜歡這份職業，除非我被開除，否則我會一直幹下去的！」丹丹說：「別自我感覺不錯了，你盡到做丈夫的責任了麼？你為這個家做了什麼？實話對你說吧，要不是因為有了孩子，我都不想和你在一起過了。」我聽了丹丹居然說不想和我過了之類的話，我內心裡深受刺激，賭氣說道：「不過就不過，誰怕誰？」然後，使勁摔上門，大步離去。身後傳來了丹丹傷心的哭聲……
　　其實，關於和丹丹的婚姻質量問題，我也曾做過深刻的思索。我承認婚後我對這個家付出的的確太少了，尤其相比於在其它部門工作的男人，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但是，相比於同行業的其他警察來說，我又覺得自己做得不錯。別的警察下班後，一般都會去從事些喝酒打麻將等娛樂活動。而我沒事的時候，一般都會回家，哪兒也不去。因為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的男子漢，我也想像正常的男人一樣，陪伴自己的女人花前月下、兒女情長。可警察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正點上下班的時候很少，能心情平靜地陪陪老婆，對我來說都成了一種奢侈。說到底，我覺得之所以作為丈夫不合格，就是因為我的職業性質造成的。真的，我這麼說絕對不是為自己找借口，我相信其他的基層民警也多少會和我有一樣的感慨。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其實在當警察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如果我對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勢必會對家庭造成一定的傷害。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種傷害竟是來得如此猛烈、如此突然，甚至讓我沒有一點的思想準備……
　　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１２日上午９點左右，我們東山派出所管區內發生了一起重大殺人案，一家三口在五樓的居室內被人連捅數刀，全部身亡。接到報案後，我們只用了幾分鐘就到達了案發現場，那場面慘不忍睹，被殺的除了年輕的父母外，還有一個可愛的７歲小女孩，那血水都從五樓流到了四樓的樓梯口。
　　據目擊者說，嫌疑人身高１。７０米左右，右腮處有明顯的打鬥後留下的傷口，當時下樓時神色慌張，渾身是血。由於案情重大，我們馬上給刑警大隊打電話，將案件現場轉交給他們勘察處理，我們則在局裡的統一調度下，開始了對犯罪嫌疑人的圍追堵截。我們榆林市公安局出動了上百警力，很快在各出城口設卡盤查，依據案犯特徵，開始了地毯式搜查。指揮部判斷，由於案發時間短，嫌疑人快速出逃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還隱藏在市區內。所以一再強調參與案件偵破的幹警們，一定要提高警惕，爭取盡快將其抓獲。
　　我和同事趙志剛負責對東山派出所管區內的一小型客運站進行排查，本來按指揮部分析，犯罪嫌疑人坐車從這裡逃走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這裡的客車基本都是通向鄉下的。儘管這樣，我和趙志剛絲毫不敢大意，提高了警惕，睜大著眼睛在人群裡搜索著，因為假如嫌疑人真的從我們這裡逃走了，那麼這種責任我們是承擔不起的。上午１１點左右，指揮部來電話，嫌疑人的身份已經確認，此人名叫鄭學會，３５歲，身高１。７２米，國字臉，體型偏瘦，與被害人有多年過節，系仇殺。１１點１５分，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丹丹打來的，她說自己的肚子疼，八成是要生產，要我馬上回去。我聽到此情況，心中驟然一緊，沒想到在此關頭又出現這種情況，趕緊給丈母娘打電話，要她馬上過去幫忙處理。１１點５０分，丈母娘給我急切地打電話，說丹丹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但面臨著難產，要我立刻回去。我解釋說，自己正有殺人案在偵破過程中，實在抽不開身，要她幫著安排一切事宜。
　　正打著電話，我忽然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像個流浪漢一樣，戴著一頂黃軍帽進入了視線。此人形跡十分可疑，走路的時候東張西望，一邊走，一邊用一張破紙殼遮住了半邊臉，而那被遮住的半邊臉正是右腮。種種跡象表明，此人很可能就是殺人在逃犯鄭學會。我的神經一下子繃緊起來，趕緊撂下電話。這時旁邊的趙志剛也用手捅了捅我，顯然他也發現了這一異常情況，我們對視了一下眼神，達成了默契。由於我和趙志剛都穿著便衣蹲在客運站的門口，一副在等車的樣子，根本就沒有引起這個人的注意，當他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大喝了一聲：「鄭學會！」此人嚇得一哆嗦，下意識的答應了一聲：「啊！」然後他又立即反應過來，撒腿就要跑。我見此情景，一下躍起身形，一個抱摔，「撲通」一聲就把給他撂倒了，然後迅速地將胳膊反擰過來。已經身負三條命案的犯罪分子哪肯輕易就擒，拚命掙扎著。這時同事趙志剛也跟上來，一腳踩到他的腦袋上，和我一起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給他戴上了手銬。此人雖然被戴上了手銬，依然不服氣地在地上掙扎，喉嚨裡發出近乎絕望地哀嚎。大約有十幾個回合後，在我和趙志剛牢牢地控制下，他終於趴在地上放棄了抵抗。然後，我們將已經洩了氣，耷拉著腦袋的鄭學會拎了起來，並從他的腰間搜出了一把足有２０公分長的尖刀。這時，警笛聲大作，局裡的其他幹警迅速趕來，連同我們一起將鄭學會快速帶離抓捕現場。
　　所有這一切，就好像電影中演的一樣，不過是短短的幾分鐘，但卻那樣真實地發生了。旁邊有很多群眾親眼目睹了這一特別的場面，但在他們好奇的目光中，或許根本就不會想到，就是這個剛剛被抓獲的人，曾在幾個小時前，殘忍地結束了三條鮮活的生命。
　　能將重大殺人犯鄭學會親手抓獲，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對於一名基層派出所的戶籍警來說，這樣的經歷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有幾次。等我將犯罪嫌疑人押往預審室，並向主管副局長匯報完了抓捕經過之後，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妻子還在醫院生產，便急忙趕往醫院。
　　當我急匆匆地推開醫院病房的門時，眼前的情景讓我驚呆了，親友們能來的都來了，大家表情凝重，丈母娘的臉上甚至還掛著淚水。原來丹丹難產，雖然她已經脫離了危險，但孩子最終沒有保住。據醫生們說，如果早點將丹丹送來醫院，情況可能會好些。
　　我聽到此消息，不啻於晴天霹靂，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抓鄭學會時的緊張神情，還沒有徹底讓我緩過神來，或者是失去孩子的悲慟讓我一時難以接受，我只覺得自己兩腿發軟，眼前天旋地轉……
　　身在警界四十
　　我執意要去看看孩子，但丈母娘和幾個姨娘卻攔著不讓。我知道她們是為了我好，因為孩子已經死了，看了也不會起多大作用，只會平添悲傷。我聽從了她們的意見，說老實話，我也覺得自己無臉面對這個逝去的小生命。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丹丹的床前，只見她滿臉淚痕地躺在床上，看到我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將頭別過去。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能從丹丹的眼神中讀出對我的怨恨，我甚至能斷定這種怨恨，可能一輩子我都將無法扭轉。我沒有過多的解釋，儘管我剛剛親手抓住了一個殺人犯，可這有什麼用呢？他能換來我孩子的生命麼？其實我自己也認為，這個孩子之所以沒有保住，絕對和我的疏忽大意有關，對此我的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懊悔和愧疚。
　　據幾個姨娘說：「孩子是一個足月的男嬰，足有八斤重，長得白白胖胖的，模樣可愛極了！」聽到這樣的話，我的眼中兩行淚水止不住潸然滑落，這種痛入骨髓的傷痛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丹丹出院後，沒有回到家裡，藉故需要產後調養，住到了娘家。自從見到我後，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我知道從此後，在我們之間注定了會有一道難以彌補的裂痕存在，這將會為我們今後的生活，帶來更大的問題和挑戰。我有些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或許我真的不該當一名警察，如果我不當警察，我可能會有一個無比幸福的家庭，一個十分可愛的孩子…
　　…
　　在這之後，我仔細梳理了一下自己悲痛的心情，在日記裡為我那沒出世的孩子，用心寫下了這樣一段話，以示祭奠。
　　孩子，你走了這個繽紛的世界，甚至你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爸爸遲到的腳步，沒能將你留住孩子，你走了媽媽哀怨的雙眼，將爸爸鎖定在愧疚裡注定了一生都無法走出孩子，你聽到了爸爸懺悔的聲音麼爸爸跪在地獄的門口，向你贖罪不求你的原諒只求你的理解如果有來生爸爸還願做你的爸爸那時，我將張開雙臂迎候在這美麗的人間同媽媽一起將你幸福地擁樓……
　　可是，孩子爸爸噙著淚水問你如果有來生你還願意做我的孩子麼？
　　關於我親手抓獲殺人犯鄭學會的消息，迅速在全局傳開，關係不錯的幾個同事對我說：「你小子命真好，那鄭學會偏偏往你蹲守的小客運站跑，別人想找這樣的機會都找不到呢，你就等著立功授獎吧！」每每聽到這樣的話，我都謙虛地說：「沒什麼，人又不是我一個抓的，趙哥也同樣功不可沒。」
　　話雖這樣說，但同事們都知道，那天是我第一個衝出去把鄭學會摁倒在地上的。私下裡，趙志剛也十分欽佩地對我說：「沒想到你小子平日裡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樣子，真正動起手來卻乾淨利落、毫不含糊。」我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心中卻仔細回想著那天的經過。其實我根本就沒感覺自己那天有什麼特別，一切不過都是很本能的反應，唯一不同的就是，丹丹在醫院生產我心裡十分著急，恨不得立刻將鄭學會緝拿歸案，然後我好馬上趕往醫院。或許這樣想著，我在抓捕時動作上就難免顯得主動了些，以至於搶到了趙志剛的前面。
　　後來，局裡果然針對這次１２。１２殺人案的快速偵破，要給相關人員報功，自然我和趙志剛成為了主要對象。但是，老趙卻說他年歲已大，沒有什麼政治前途了，功不功的對他來說無所謂，非要把這個名額讓給我。我也謙讓著說，自己還年輕，機會多的是，還是把這個機會讓給老同志吧！沒有辦法，最後在請示局黨委的前提下，政治處決定把這個功授給我。當這個含滿了我一腔淚水的三等功正式報批下來的那天，我拿著相關的獎章和證書，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我知道這個三等功我付出的代價太大，它是用我兒子的生命換來的，但是這殘酷的現實，卻沒有人知道。是的，我沒有把痛失愛子的事情，對單位的任何一個領導同事說。我是這樣想的，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了又有什麼用呢？況且，誰讓咱傻了吧唧地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呢？只是當我一個人靜下心來的時候，我總是胡思亂想，覺得一切似乎都是天定，如果說那天鄭學會的生命最終在我的手裡終結，那麼是不是老天同時也在懲罰我，讓我兒子的生命也在那時瞬間消逝？
　　聖經上說，有些人死後注定了會升入天堂，有些人卻要下到地獄，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這些當警察的呢？我們曾親手抓獲很多罪該致死的犯罪分子，很多生命在我們的手裡被終結，那我們的靈魂死後是該升入天堂呢？還是該下到地獄？
　　我不禁想起了一個老警給我講的一個故事，他說多年前實行槍決死刑犯的時候，他不幸被抽調執行了一次這樣的任務。當時的場景讓他一生難忘，那一排死刑犯五花大綁地跪在亂山崗設立的法場上，一個個表情麻木。只聽指揮官的一聲令下，他們三個帶著墨鏡的執行者，同時舉槍對準了一個死刑犯的後腦。本來按事前規定，應該是由他主槍執行的，結果由於他太過緊張，居然忘記了扣動扳機。還是旁邊的人反應快，迅速地補了一槍，只見那人犯一頭就扎到了地上，身下迅速凝集了黑乎乎的一灘血，鼻子裡吸入的是一股難聞的血腥味。他說一連幾天，他都吃不下一口飯，心裡是一種怪怪的感覺，彷彿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孽事。是的，有什麼比自己親手結束一個人的生命更殘忍的事情呢？
　　這個故事給我的印象很深，我知道身為一名警察，直面生死的機會要比其他人多很多。就好比那天一家三口人慘死的兇殺案現場，那小女孩蜷縮在角落裡，睜著眼睛死掉了，美麗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我是一個沒有經歷多少血腥場面的人，面對如此場景，豈能不被深深震撼？是的，一個可愛的生命就這樣沒了，是誰讓我們的生命充滿了邪惡和暴力？為什麼我們的生活中不都是和平、歡歌與笑語？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了警察這個職業的深深涵義，這是一個不許你摻雜太多個人感情的職業。都說當警察的要冷酷心狠，要敢於面對一切罪惡，其實你不心狠也不行，如果你懷著一顆仁慈的心腸從事警察職業，那麼你的眼淚最終都會流成一條滔滔大河。
　　身在警界四十一
　　丹丹自從住到娘家之後，經常是連個電話都沒有，我偶爾去看她，她也是對我不冷不熱。我知道，失去孩子的傷痛，她絲毫也不比我少，普天之下，哪有一個母親不愛自己的親身骨肉呢？丈母娘看我們小兩口都很傷心的樣子，不止一次地安慰我們說：「你們兩個要看開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還年輕，大不了以後再要一個啊！」雖然這樣的話對我們來說，確實能起到不小的安慰作用，但同時我和丹丹也明白，那孩子不是說要就能要來的，尤其我們都有自己的職業，像我這當警察的，家都不經常回，生一個孩子哪有那麼容易？
　　一個人住家的日子，我很無聊，忽然發現原來這個世界男人真的很需要女人，哪怕是一起說說話、聊聊天也好，而這種無邊無際的孤獨似乎完全可以將人扼殺掉。我又想起了婚前和丹丹鬧彆扭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在租住的出租屋裡酗酒的情景。那一碟子花生米，一小袋搾菜，一瓶二鍋頭，似乎足可以將人生的諸般滋味品全。這樣想著，我又忍不住從櫥櫃裡找出了幾根香腸，幾廳肉罐頭和一瓶包裝精美的白酒，這酒是管片內一個關係不錯的個體小老闆送的，已經與當初那廉價的二鍋頭有所不同。我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回憶著從考入警察到結婚這一段時間所經歷的種種事情，試圖再找回以前那種孤芳自賞、落寞矢志的感覺，因為我突然發現其實那感覺挺好的。然而如今我望著裝潢一新的房子和瓶中醇香四溢的白酒，竟忽然感到是如此的不真實，似乎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屬於我。這樣想著，竟越發覺得自己很孤獨，我抬眼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努力搜尋著，妄圖能看到蜘蛛之類的小動物，然而進入眼簾的除了潔白的牆壁和死氣沉沉的傢俱之外，竟別無一個活物。我有些絕望的感覺，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喝著，不知不覺間竟一個人醉倒了……
　　不知道是哪個龜孫子總結出來的這樣一句話，叫「禍不單行」，沒想到這話竟果真在我的身上應驗了。正當我還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沒有走出來的時候，忽然一天下午，我接到了姐姐打來的電話，她說母親病倒了，好像是腦中風，口眼歪斜，渾身抽搐，正從鄉下趕往市醫院的途中。聽到這個消息，我心急如焚，趕緊向單位的領導請了假，急急地趕往市醫院。不一會兒，拉著母親的農用三輪車到了，只見母親被爸爸和姐夫裹著棉被抬了下來。
　　我走上前去，看到母親痛苦地閉著眼睛，五官因為疾病已經扭成了一團，完全不是了以前的慈愛樣子，我禁不住眼淚刷地就掉了下來。來不及說什麼，我急忙和大家一起把母親抬進了醫院的急救室，掛號、付款、開藥……我樓上樓下地跑著，腦袋裡很亂，想不通這是為什麼，母親一向身體很好的，怎麼能說病倒就病倒了呢？
　　經過一番緊急搶救，母親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病情基本得到了控制，但據醫生說還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醫生警告我說一定要有心理準備，母親被確診為腦血栓，屬於心腦血管疾病中的頑疾，這病不是十分容易去根，病人可能會從此喪失勞動能力，甚至會癱瘓在床。聽到這個消息，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呆傻了，我不明白為什麼這生命中的打擊一個接著一個？為什麼這些苦難偏偏往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身上折騰？
　　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當這些人生中的苦難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們別無他法，只有默默地承受和面對。我冷靜地理了理思路，很清醒地意識到，當前最重要的是趕緊給母親治病，而給母親治病，最要緊的是解決錢的問題。
　　我已經打聽好了，治好母親的病沒有萬八仟的根本下不來，光住院押金就要交３０００元錢，可自從家裡幫我買樓之後，已經沒有一分錢存款了，而我自己手裡也有僅僅不到２０００元的生活費。最終勉強從在場的親友手裡湊了３０００元錢，交了住院押金後，我又趕緊想辦法籌集下一步治療的醫藥款。俗話說「一分錢憋倒英雄漢」，借錢對於我來說，是一件萬分頭疼的事情。我臉皮薄，平時生活中沒錢寧可餓著，也不會向人求借。可如今不同了，有什麼事情比給母親治病更重要的呢？我首先想到的是丹丹的家人，因為我家的都是些窮親戚，根本就借不到錢。我給丈母娘打了電話，簡單說了情況。丈母娘說：「治病可是大事情，可是目前家裡也沒有多少錢了，要不你給你姐夫打個電話，問問他有沒有？」丈母娘所說的姐夫就是丹丹那個開沙場的大姐夫，資產上百萬。但老實說，我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同樣是做姑爺的，我怎麼好意思低三下四地向他借錢呢？但權衡了再三，母親的病還是要治的，我還是給他打了電話，沒想到大姐夫還算是一個仗義的人，聽我訴說了事情經過之後，二話沒說，告訴我立即在醫院等著，他馬上就開車給我送錢來。
　　母親的醫藥費終於有了著落，我心裡的一塊石頭也算落了地。當我再次來到母親的病床前，只見她依舊口眼歪斜地閉著眼睛，頭上的吊針在嘀嗒嘀嗒地淌著。我用顫抖的聲音叫了一聲：「媽——」母親聽到我的喊叫，眉頭皺了一下，努力睜開眼睛，怎奈卻怎麼也睜不開。她張開嘴巴，想對我說話，但舌頭似乎已經僵直，發出的只是痛苦地「啊，啊——」聲。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場面了，我沒想到我曾經那麼慈愛健康的媽媽，竟然會突然變成了這樣一副樣子，我禁不住撲通一聲跪在母親的床頭，大叫了一聲：「媽——」，傷心地大哭起來，旁邊姐姐和我一樣淚流不止，親友們見此情景，也跟著不住地抹眼淚。
　　很多年以前，還在我上大學時，一次遊覽一座古廟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給我算了一次命。他說我雖然最終是一個吃俸祿的人，但一生多桀、坎坷不斷，不但命中無子嗣可立，而且婚姻會遭受挫折，還會過早的身纏孝布。當時，由於我年紀尚小，還不知道老先生話語的隱喻，便趕緊問道什麼叫無子嗣可立？什麼叫早戴孝布？老先生捻了捻鬍鬚，煞有介事地說無子嗣指無子女，纏孝布指父母過世。我說那有沒有什麼破解的辦法？老先生說有，除非你願意再花５０元錢，我給你破破。我一聽說還要再花５０元錢，就知道他是騙人的把戲，想趁機賺我錢財。本來我想一走了之，但一想到事關父母的生命健康，走了幾步之後我又折了回來，很真誠地對他說：「老先生，求求你，我只是一個窮學生，實在沒有太多錢財，如果老先生您真有善心，就幫我破了吧，我願意再出１０元錢。」老者聽我這麼一說，上下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接過我遞給他的１０元錢，開始拿起硃砂、紅布、香火等一些東西，讓人眼花繚亂地搗鼓了一番，口中還唸唸有詞。幾分鐘後，他說已經幫我破除了，不但幫我保了父母健康，同時也能令我徐家香火不斷。
　　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後，我發誓再也不算命了，因為我醒悟過來了，知道一旦算出自己有什麼不好，實在是讓人心煩，不花錢破感覺太晦氣，花錢破又覺得那錢花得冤枉。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後，那老先生的話似乎在一步步應驗，聯繫自己前段時間痛失愛子，再到今天的母親重病入院，我有些恐懼，心中也不住地嘀咕，莫非人生一世果真福禍自有天定？如果是的話，我那天不是已經請求老先生幫我破除了麼？難道老先生嫌我錢少，在破的時候給我偷工減料了？
　　當然，我之所以說這些，並不是在宣揚封建迷信。我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更是一名敢於同任何邪惡作鬥爭的人民警察，只是這種類似的巧合讓我對生命有些惱怒。我很不服氣，為什麼他媽的人生一世會有這麼多的不如意？難道我們窮苦人就該有這些沒完沒了的苦難遭遇？
　　不——，我決不屈服！如果這一切果真自有定數，那麼我也下定決心要和天鬥！我在心裡默默地對躺在病床上的媽媽發誓：「媽媽，請您放心，只要兒子有一口氣在，一定要治好你的病！」
　　身在警界四十二
　　我沒想到如今醫院看病竟會這樣貴，母親住院的這幾日，每天都要花費數百元以上，差不多相當於我一個月工資的大部分。我很奇怪，為什麼現如今醫院的床費藥費高得竟是如此離譜？如果我們的普通老百姓一生就只病這麼一次，就會將全部的家當都賠進去了，根本就非正常能力所能承受得了。
　　但這個時候只要能治好母親的病，花多少錢都無所謂了。幸好２０多天過去了，母親好轉的很快，不但口眼歪斜得到了很好的矯正，而且神智也逐漸清晰，甚至偶爾能在別人的攙扶下自己下地解手了。我簡單統計了一下花費，２０多天裡，我們已經為母親治病花去了１萬多元錢，借的錢也所剩無幾。
　　由於我白天上班忙，侍候母親的重任就落到了爸爸和姐姐的身上。我把家裡的鑰匙給了他們一套，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家裡輪流休息一下，也順便給母親做些食品帶到醫院去。母親有病的這些日子，爸爸和姐姐同我一樣，都瘦了一大圈，他們沒黑沒白的侍候在母親身邊，端屎端尿的，甚至連個休息的地方都沒有。老實說，父母養我這麼多年，一直也沒借我什麼力，相反倒是我花費家裡的時候多。不消說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他們供我讀書不惜血本，而且在我結婚買房子的時候，他們連養老的錢都給我搭上了。可憐天下父母心，那無私的愛足可以讓一切東西都被融化掉。
　　那天，我到母親的病房去，竟看到了讓我無比心酸的一幕：一向不善言談的父親，蹲坐在母親的病床前，本來就長得瘦小枯乾，他一邊啃著兩天前的剩饅頭，一邊睜著混濁的眼睛在想著什麼……見此情景，我的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喉嚨裡像堵了一層厚厚的棉花。我知道父親的心裡其實比誰都難過，相依相伴了一輩子的老伴兒忽然就臥床不起，那種發自內心的悲傷和無奈只有他自己能夠體味。其實，爸爸之所以啃那剩饅頭，無非是想節約出更多的錢來為母親治病，我心裡真的很疼，作為兒子，我很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父母辛辛苦苦地供了我這麼多年，我卻依舊沒有能力讓父母過上好日子，我這警察當的又有什麼意思，甚至都不如做一個衣食無憂的社會混混更讓人心安。
　　在醫生的建議下，母親入院２０天後，我們決定回家裡去養病，因為此時的病情已經屬於穩定期，只要按時打針用藥就可以了。我主動提出將母親接回自己家裡住，一來樓裡條件好，有利於母親康復；二來如果病情惡化，離醫院近可以及時進行救治。父親和姐姐聽我說的有道理，都表示同意。於是我選了一個天氣較好的日子，為母親辦理了出院手續，正式將她接到了家裡。
　　誰知正是這樣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爭端。當丹丹知道了我將幾近癱瘓的母親接到家裡去的時候，首先是在電話裡和我大發脾氣，埋怨說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事先不同她商量一下？我解釋說：「父母就我這麼一個兒子，商量不商量的我也必須這麼做！」丹丹聽我這麼一說，二話沒說，轉天她就急急地從丈母娘家趕回來了。一進屋，當她看到昔日被收拾得無比潔淨的小家，由於住進了重症病人之後變得零亂無比，不禁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父親看到丹丹進屋後，趕緊主動和她說話，態度和氣地問道：「丹丹回來了啊？身體都恢復了吧？」丹丹畢竟是受過教育的人，礙著面子回答道：「嗯，好多了。這些天我也在養病，沒來得及看媽媽，媽媽也好多了吧？」說完後，她還裝模作樣地到母親的床前看了看。母親見是丹丹回來了，掙扎著要坐起來，未及張嘴說話，就含糊不清的嗚嗚哭了起來，那場景讓人看了心裡無比難受。人心都是肉長的，見此情景，丹丹也不由得心軟了，竟也隨著母親一起流起了眼淚。
　　回到房間後，丹丹義正言辭地跟我交涉說：「媽媽既然病到這個程度，你做兒子的，盡盡孝心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她長期住到家裡可不是辦法，等過些日子，媽媽的病情好轉了，你還是讓她回鄉下養著吧？」我聽了丹丹的話，沒有說什麼，只是心情沉悶地點著了一支煙，大口大口地吸著。
　　自從母親住到家裡以後，我和丹丹之間就開始矛盾不斷，幾乎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剛開始的時候，丹丹還知道背著我父母，發展到後來，就好像故意是想讓他們聽到似地，將東西摔得乒乓亂響。我和丹丹矛盾的焦點無外乎是母親由於大小便有時去不了衛生間弄得滿屋子都是味，或者父親不會用廚房的煤氣灶有時忘記了關好閥門之類的事情。母親住家的日子，丹丹幾乎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從來都沒有一次為母親端過茶倒過水，如果母親有什麼需要，她也不是喊父親就是喊我，自己從來都不伸一把手，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她自己有潔癖，侍候不了除了自己親生父母以外的人。
　　終於有一天，在母親又一次大便到床上沒有來得及處理，被抹得到處都是的時候，丹丹捂著嘴巴回到房間，指著我的鼻子問我：「你不會讓這個癱子在咱家呆上一輩子吧？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我聽她居然管我的母親叫癱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想都沒想，回手就給了她一個清脆的耳光。丹丹見我居然打她，愣了一下，然後竟瘋了一樣上前來撓我，嘴裡還大喊大叫地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出錢為你買房子，你還居然打我！」父親聽到吵鬧聲，趕緊跑過來勸架，他一片好心地攔著丹丹不讓她和我抓到一起，誰知丹丹卻態度蠻橫地對父親說：「不要你管，要管就管好你的兒子好了！」一句話弄得老實的父親尷尬地立在那裡，不知怎麼辦才好。
　　見此情景，我氣得渾身如篩糠一樣抖個不停，嘴裡恨恨地說道：「臭女人，你別鬧了，我們離婚吧？」丹丹聽我說要和她離婚，又愣了一下，旋即毫不妥協地說：「離就離，誰怕你啊！」然後，哭著跑出去了。
　　丹丹走後，我看了看站在房間中央不知所從的父親，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我難過極了，默默地走到母親的房間，一邊動手為她擦拭大便，一邊忍不住淚水辟里啪啦地往下掉。我沒想到我的生活會糟到這個樣子，我愛我的母親，此生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狠心將生我養我的母親棄之不管，我寧可和丹丹離婚。我甚至想到了要將這個房子賣掉，將父母給我買房子的３萬元錢拿回來，給母親繼續治病。我不在乎重新回到婚前那種自己租房子的窮苦生活，我在心裡發誓，如果因為母親的贍養問題，我和丹丹到了不得不離婚的地步，那麼我認了。在親情和婚姻的選擇上，如果非要我選擇一個，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親情，永遠都會如此！
　　身在警界四十三
　　我和丹丹鬧離婚的事情，終於驚動了丹丹的父母，當天晚上他們就來到了家裡，針對此事情同我們交涉。老實的父親沒等他們開口，就首先代表我進行了道歉，他說：「這事不怪丹丹，都是我們小闊不對，不管怎樣，他也不能動手打人的！」然後父親頓了頓，繼續態度萬分誠懇地允諾道：「請親家放心，小闊媽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過了這幾天我們就回鄉下老家去，就讓丹丹回來好好和小闊過日子吧！」我見父親竟如此低三下四地進行妥協讓步，心裡萬分難受，忍不住當著丹丹父母的面，一股腦地把丹丹對我爸媽的態度都說了出來，而且臨了我還讓他們二位換位思考一下，說如果換成了是我，將來對他們也這樣，他們會怎麼想？父親見我對岳父岳母如此不敬，禁不住大聲喝斥我說：「混賬！怎麼能和長輩這麼說話？一點禮貌都沒有！」
　　我看了看父親，然後倔強地對丹丹的父母說道：「你們也什麼都不用說了，回去告訴你們女兒吧，我死活不和她過了，鐵定了心和她離婚！」說完之後，我轉身一摔門走掉了，留下了丹丹的父母坐在那兒大眼瞪小眼，驚訝地面面相覷。
　　當天晚上，由於我要在單位值班，所以沒有回家。第二天早上，當我為父母買了早點趕回家時，推開家門我驚呆了，家裡竟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不知什麼時候，父母搬走了，我知道善良的父母不想再給我添任何的麻煩，他們不和我打聲招呼，就偷偷地走了。我看著被打掃得萬般整潔的房間，就連母親曾經躺過的床，那床單都被換成了新的，我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奔湧而出，我一屁股坐在房間的中央，止不住號啕大哭……我的心裡真的很憋屈，不知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我想盡一點兒子的孝道都會這麼難，難道是我前世做了什麼孽事，老天今生有意來懲罰我？
　　父母搬走後，丹丹也沒有馬上回到家裡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打了幾個電話給她，欲和她商量離婚的事情，她都置之不理。見她如此態度，我也住到了辦公室，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懶得再面對任何讓我無比傷心的所在。一般有空的時候，我都回鄉下去看望母親，順便給母親帶些必備的藥品。說來也怪，自從母親回到鄉下後，病情竟好得很快，漸漸地居然能拄著拐棍下地走了。每次見我回去，母親都會簡單地和我說說話、拉拉家常，似乎照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會完全康復的。眼見著母親的病一天天逐漸好轉，我的心情也隨之好了不少，繼續不惜借錢為母親買藥治病，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下，一定會讓母親重新像個正常人一樣，開始她新的生活。
　　這時春節已經來臨，到處都洋溢著節日的氣息。丹丹的父母給我打了幾次電話，意思要我去他們家裡過年，但被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說這個年一定要陪我自己的媽媽過，哪裡都不去。農曆的正月初三是我母親的生日，恰好那天我又要值班，為了能夠好好地給母親過個生日，我和單位的同事串值了一天。那天我買了一個１００多元錢的大蛋糕，連同姐姐、姐夫、小外甥一起為母親慶祝生日，在生日蠟燭燃起的那一刻，我們一起對著已經５６歲的母親說道：「媽媽，我們祝你生日快樂，早日康復！」我看到母親的眼睛燭光的映照下，淚光閃閃。
　　新的一年過後，剛上班沒幾天，局政治處聶主任就找我談話，說局裡已經決定抽調我到政治處工作，要我第二天就去報到。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工作變動我深感意外，一時回不過神來，趕緊給在政治處工作的楊彪打電話，急切地問他說：「老大，局裡抽調我去政治處工作這事你知道不知道？」楊彪回答說：「當然知道，就是讓你來幹我這攤活的，寫材料！」我疑惑地問：「那你幹什麼去？」楊彪說：「市委王書記已經找我談話了，要我回市委工作，這幾天就報到。」我禁不住哦了一聲，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轉念一想不對，趕緊繼續問道：「那局裡怎麼知道我寫材料行呢？」楊彪聽我這麼問，電話裡罵道：「操，不知道都怪了，你上次寫的那篇破文章，連春城市局都驚動了，人家說有機會要見見你小子呢，看看究竟是什麼人物，竟然這麼敢說話！」我聽了之後禁不住冷汗直冒，膽戰心驚地問道：「我那文章也沒寫什麼啊，都是些大實話，不會得罪什麼人吧？」楊彪聽我說完之後，哈哈大笑，嘴裡罵道：「瞅你這點出息，怕什麼啊？能有什麼事？你那也是從工作角度出發，也是為了這攤事業好，實話對你說吧，人家市局非但沒有批評你，當得知你還是抓獲殺人犯的三等功臣時，還當即表態，建議局裡要重用你呢！」我聽了之後，將信將疑地撂了電話，心裡直嘀咕：「難道我徐闊命運轉機的時刻就這麼到來了？我怎麼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呢！」看來這人生果真是太神奇了，處處都充滿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２００４年３月１５日，我正式從東山派出所調入了榆林市公安局政治處。臨走那天，同事趙志剛拍著我的肩膀對我說道：「我早就看出你小子有出息，將來發達了可別忘了你哥哥我啊！」我看到老趙一臉陽光的笑容，想到了我們一起抓逃犯的情景，禁不住感動地握了握他的手說：「放心吧哥哥，無論到什麼時候，咱都是好兄弟！」
　　當我終於很意外地坐到了公安局政治處自己的辦公桌前，禁不住心潮澎湃，這時我更加堅信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年輕人應該努力向上，踏實工作，雖說這個世界腐敗現象嚴重，很多歪風邪氣充斥了每一個角落。但是，我們要堅信，人間正道是滄桑，只要你拼盡全力地去爭取、去努力，總會有回報的。
　　由於我的文字功底好，再加上悟性高，政治處的工作我幹起來是得心應手。雖然平時整理材料、統計報表、下鄉調研，我也忙得不可開交，但相對於基層派出所來說，畢竟會好許多。我再也不用深更半夜睜著朦朧的睡眼去處警了，再也不用頂著酷暑嚴寒挨家挨戶地去登記戶口了，甚至不用去面對犯罪分子的狡詐，不用再看受害人那惶恐無助的眼睛。我很慶幸自己遠離了這些，因為那每一次艱難地面對，都會讓我的心靈震撼一次，我真擔心如果再在那種環境中工作下去，遲早有一天我會瘋掉！
　　正式調轉的當天晚上，我買了一瓶二鍋頭，回到了鄉下老家，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了我的父母。然後我和父親就著兩個鹹鴨蛋，一盆子燴酸菜，暢快地對飲了起來。那時，我看到母親像個沒病人似地坐在炕上，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們。我的心裡感慨萬千，我真想說：生活，其實你是一杯烈酒我用青春和熱血來將你啜飲僅僅是啜飲淺嘗輒止中我在品味超脫生活，其實你是一壺濃茶我用淚水和激情將你浸泡僅僅是浸泡茶香四溢中我在感受苦澀生活，其實你是一支香煙我用生命和無悔來將你吮吸僅僅是吮吸煙霧繚繞中我在咀嚼失落噢，生活你就是一首飽含了苦辣酸甜的歌
　　身在警界四十四
　　丹丹家聽說我先是立了功，後來又被調到政治處工作，深感意外。沒過多久，丹丹的父母就拎著禮物，大包小包的去鄉下老家探望我的母親。當然，他們此行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極力撮合我和丹丹能夠重歸於好。這些都是我事後知道的，因為有那麼幾天，父母總是催促我去丈母娘家把丹丹接回來。
　　我有些納悶，就問：「為什麼要我去接？我還想著要和她離婚呢！」他們就說了丹丹的父母來家裡的事情，並且再三強調人家還是很有誠意的，要我凡事應該以大局為重，說什麼有個穩定的婚姻對於一個人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其實，我明白父母的心思，老人們一輩子為人善良，在他們的觀念裡面，離婚屬於大不道的行為，無論兒媳婦多麼不孝，他們寧可苦了自己，也不會挑撥離婚的。我面對父母企盼的眼神，畢竟心有不忍，於是就含糊其辭地說：「這事等以後再說吧，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父母聽我這樣表態，也就沒再說什麼。
　　周嚴冉那天來看我，居然開了一輛嶄新的韓國現代轎車，我很驚訝地問道：「怎麼？難道真的收破爛發了大財？鳥槍換炮了，開起高級轎車來了啊！」
　　周嚴冉白了我一眼，不屑地說：「活該你受窮，你就後悔去吧，當初給你機會你都不把握！」我苦笑了一下，心想也是，咱他媽的天生就沒有那發財的命。周嚴冉看我一副癟茄子樣，滿是同情地說道：「要不，我再給你一次賺錢的好機會吧？」我說：「什麼？你說說看！」周嚴冉說：「我把這２０萬的轎車８萬元賣給你，然後你再轉手賣掉，保準你賺大錢！」我奇怪地問：「哪有這等好事，那你怎麼不自己去賣啊？這車該不會是走私來的沒有手續吧？」周嚴冉詭異地笑了，伸出大拇指說道：「不愧為幹警察的，真聰明！不過你放心，這走私車不同於盜搶的車輛，只要你路子廣，上了牌照沒有人來追查的，現在你們公安局好幾個人這麼干呢，可謂是一本萬利！」我使勁搖了搖頭說：「不！這違法的事情我可不幹，心裡不踏實。」周嚴冉說：「有什麼不踏實的，現在的沿海城市，哪一個不是靠走私發達的？你別聽國家怎麼喊打擊走私，其實背地裡那些官員都在喝走私的油水呢！」我說：「那是個別現象，廈門遠華的賴昌興牛逼不，不也照樣被查了麼？」周嚴冉眼珠子一翻，不服氣地說道：「賴昌興是他倒霉，現在有多少個賴昌興還不是平安無事地過著逍遙的日子麼？況且，人家公安部副部長李ＸＸ比你官大不？不也照樣和走私分子打得火熱，就你腦瓜不開竅」我說：「瞧你這點出息，怎麼專門向這些被判刑的階下囚看齊！」周嚴冉搶白道：「階下囚怎麼了，跟你說賴昌興就是我偶像，等我有機會也蓋個紅樓，然後把一大批人模狗樣的政府官員拉下水，等真要犯事了，我就像他一樣跑到國外去，反正也拿我沒有辦法……」我聽著周嚴冉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他的「宏圖偉願」，心裡不禁一陣發緊。不知為什麼，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擔心他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這樣想著，我便出於好心地對他說道：「兄弟，別冒那個險了，人生一世短短幾十年，踏踏實實、安安穩穩地活著多好啊？」周嚴冉聽了，馬上反駁我說：「你勸我啊？我還想勸你呢！是的，人生在世幾十年，如果你不抓緊時間縱情享樂，過期作廢的，等你老了的時候，得了個病、遇到個災了之類，你想享樂都沒有機會了！」我對周嚴冉的人生論調雖說不敢苟同，但轉念一想，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會善始善終呢？即便你不幹壞事，也不見得就一定會有好報的。看來，我和周嚴冉之間的分歧主要在於人生觀的差異，所謂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我彷彿看到我們已經選擇了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周嚴冉在他自己的那條道路上已經是越走越遠。作為他的朋友，在幾次勸說未果的前提下，我只有默默地為他祝福，希望他一路走好！
　　政治處確實是一個清水衙門，我在基層派出所起碼還能接受一些煙酒糖茶之類的小禮物，但是在政治處卻什麼油水都撈不著，倒是每次下鄉的時候，各派出所中午招待我們的飯菜非常可口。雖然五條禁令之後中午我們都不喝酒，但是卻沒說不讓吃肉。榆林市所轄１５個鄉鎮，各個鄉鎮都有自己的特色美味佳餚，比如七條河鎮的清蒸活魚，干溝子鎮的家雞燉蘑菇，老爺嶺鎮的山野菜，二道灣的狗肉……一般我們都在派出所的食堂吃，連同幹警們一起，盛上來一大盆子，大家吃得汗流浹背的，那叫一個香，這樣的場景常常會讓我想到解放後那幾年農村生產隊吃大鍋飯的情景，雖然我沒有親自經歷過，但據父親講，那時的飯菜雖然不好，但吃起來也同樣有滋有味。
　　原本以為我到了政治處工作之後，在榆林市公安局中大小也算是一個人物了，但不久後經歷的一件事情卻讓我深刻的意識到，原來自己還什麼都不算，僅僅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警察而已，沒有多少人會買我的帳，而我也沒有任何可以驕傲的資本。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那天我們分組去基層派出所檢查內務管理制度的落實情況，我是隨政治處李副主任一組，當我們檢查到張莊子派出所的時候，發現已經上午９點了，值班室的被子居然還沒有疊，而且室內非常凌亂，甚至還有兩個社會閒散人員在屋裡翹著二郎腿誇誇其談。這些行為，嚴重影響了公安機關的整體形象，所以我很公道地在表格的對應項給這個所打了低分。
　　當這個所的所長走過來，問我給他們打了多少分的時候，我想公道自在人心，便如實對他說了具體分數，並指出了他們存在的問題。這原本是很正常的工作程序，誰想這個所長卻態度惡劣，陰著臉要求我把分給提上去。我說那可不行，問題在這擺著呢，這麼做實在是違反工作原則。聽我這麼一說，這個所長竟勃然大怒，大罵我說：「你算老幾，到我這裡來裝個雞巴毛？還跟我講原則，哪來的那麼多原則？」政治處的李副主任聞訊，趕緊過來打圓場，攔著那所長解釋說：「小兄弟新來的，不太懂事，他也是為了工作，老哥你不要見怪！」這樣一說，這個傢伙居然更張狂了，嘴裡罵道：「這麼不懂事還讓他來政治處干個屁？是不是公安局沒人了啊？」我一聽他這麼沒素質，也禁不住年輕氣盛的動起怒來，我大聲地回敬道：「你那是怎麼說話呢？虧你還是個所長，你說提分就提分啊？要真是那樣檢查還有什麼用？」那所長聽我這麼一說，乾脆就直接罵我說：「我操你媽，我就是要提了你能怎麼著？」
　　我聽他居然罵我媽，氣得臉色發青，恨不得衝上前去給他幾個重拳。倒是李副主任比較壓事，見情況不妙趕緊拽著我走了。臨上車前那所長還跟出來，指著我們罵道：「以後別他媽的上我們這來檢查些沒用的，我們不歡迎！」
　　坐在車上，我的心被氣得怦怦跳個不停，這件事情讓我感到很不可思議，我很納悶為什麼這麼沒素質的人能當上所長？為什麼他敢這麼張狂？後來，還是李副主任一語道破了玄機，說他是公安局的老人了，再有個一年半載的就內退了，而且之所以讓他當所長是因為他上面有人，局黨委根本就奈何不了他。李副主任接著說：「別說你一個小警員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就是咱們局長他都敢頂撞呢……」我聽了李副主任的話，不禁感慨萬千，心想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存在呢？公道何在啊？難怪我們的老百姓對警察評價不好，都是讓這些混跡在公安隊伍裡的敗類們給鬧的，害得我們這些原本還有些正義感的小民警一起跟著背黑鍋。按照我的簡單想法，像這樣的警察就該馬上拿下，然而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隨著工作的不斷深入我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說想辦就能一步辦到位的，其實局黨委對個別中層幹部的任免上也有難處，不但要權衡利弊、顧全大局，有時迫於各方面壓力，在個別崗位的人員使用上難免不盡如人意。後來，我和局黨委的一位相關領導談及此事時，他說了一番肺腑之言。他說：「對於榆林市公安局的少數幾個類似的人，局黨委已經做出了穩妥的安排，要麼放在了邊遠地區的非重要位置，要麼採取其他手段制衡他的權力，不讓他亂來。而那天罵我的這個傢伙，按照規定明年就退了，所以局黨委考慮再三沒有動他。聽了這些話，我的心中才略有安慰，我深知有些事情並不是想像中那樣簡單，就好像國家懲治腐敗一樣，在具體操作的時候，也要循序漸漸，不能一蹴而就，一方面要統籌兼顧，確保經濟社會發展的全局不受影響，另一方面還要加大力度，確保有效遏制腐敗現象的滋生蔓延。
　　那天，我與一個公安局的老人聊天的時候他對我說：「其實我們做警察的，就應該保持一顆平常心。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我們警察晚年沒有幾個是幸福的，要麼窮困潦倒，要麼頹廢落寞，大富大貴的幾乎沒有！」我聽了之後很驚訝，對照身邊那些離退休的警察，可不是？果真正如他所說，在崗的時候往往一身制服、牛逼閃閃，大家都拿他當個人物。而一旦你脫下了這身制服，誰還在他你是誰？不消說普通的老百姓，就是犯罪分子見了他，都會指著鼻子罵：「對，就是他，當初抓我，把我送進號子裡蹲了１５天拘留的那條狗！」據我所知，我們榆林市公安局在崗時曾經顯赫一時的幾個老警，退休後沒幾年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病死或老死了。可惜直到今天，也沒有幾個人對他們的晚年投去太多的關注，他們曾經作為國家的暴力機器，已經徹底地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完成了他們自身所應該完成的使命，其過程讓人感到不免有一絲悲壯！
　　這樣想著，我忽然很希望自己能有個相對幸福的晚年，不求大富大貴，只要有穩定的退休金維持生計，有真心愛我的老伴陪著我，能吃得飽穿得暖便足矣。只是現在我不能確定的是，那時陪在我身邊的女人會是誰？能是丹丹麼？或者還是其他的女人？我真的不知道答案！
　　身在警界四十五
　　２００４年４月末的一天，春天的腳步已經悄然來到了東北的這片土地上，鳥兒啁啾，樹木吐綠，到處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我的心情也因為春天的到來變得格外愉悅，俗話說一年有四季，生命有輪迴，我相信只要懷著一顆真誠的心去感受生活，那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而，就在這個看起來陽光明媚、春意盎然的上午，卻發生了與這個季節看起來很不和諧的一件事情。指揮中心突然接到報案，說光明小區的一處數十米高的煙囪上，發現一年輕女子欲自殺。案情就是命令，我陪同政治處的聶主任迅速趕往現場，當我們到達時，發現已經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那輕生女子已經爬到了２０多米高的位置，並不時地作撒手欲跳狀，形勢萬分危急。聶主任作為局黨委成員，自然也就成了現場的指揮員，他一邊找來話筒向那女子喊話做她的思想工作，一邊命令在場的幹警迅速在地上鋪設氣墊子等防護措施，以備不測。然而，任憑聶主任怎麼努力做工作，這女子就是不下來，她在煙囪上大喊著：「不要你們管，你們幫不了我的，讓我死吧！」
　　從女子的外在表現來看，顯然是處於情緒十分激動的階段，這個時候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聶主任馬上命令核實這女子的真實身份，以便找來她的家屬做工作，可是調查的結果令人驚訝，原來她只是一所高中的學生，家是農村的，很貧窮，估計自殺的原因就是心理壓力過大，學業負擔和生活負擔讓小姑娘產生了輕生的念頭。聶主任得知了這一情況，馬上同學校的老師同學取得了聯繫，通過側面瞭解，得知小姑娘平時就不善言談，與同學們很不合群，自卑心理嚴重，喜歡獨來獨往。知道這一重要情況之後，聶主任打消了讓老師同學幫忙喊話的念頭，因為他考慮這樣很可能會適得其反。考慮再三之後，聶主任決定自己親自上去解救這個輕生的小姑娘，他讓迅速趕到的消防隊員架起了雲梯，他自己則擼胳膊挽袖子的準備要上，我見狀馬上將他攔住，我說：「主任太危險了，還是讓我來吧？」聶主任回頭看了看我，嘴裡說道：「你？小姑娘看你這麼年輕都不會相信你，這事必須得由我來做！」
　　說完，這個４０多歲的中年男人便登了上去。地面上，我們的警察連同圍觀的群眾足有上千人，大家的心都隨著聶主任的上升提到了嗓子眼。當雲梯升到１０幾米時，忽然意外發生了，小姑娘突然大喊道：「你別過來，你要是過來我就跳了啊！」說完就要往下跳。見此情景，聶主任趕緊一擺手，操縱員停止了上升的進度。這時，只見小姑娘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她單手把著欄杆，用另一隻手解開了褲子，居然在那高空中小解了一次。地面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對這個高難度動作驚訝不已，很多人甚至被嚇得叫出聲來，生怕她一失手跌落下來。終於順利小解完畢，聶主任適時地對她說道：「小姑娘，你別這樣，有啥事跟叔叔說，叔叔是公安局的政治處主任，說話還是算數的，什麼難處都會幫你解決的，你千萬要想開點，你要是跳下去，你的父母會多傷心啊！」聽聶主任這麼一說，小姑娘嚎啕大哭，邊哭邊說：「這個世界沒有人關心我，家裡窮，連書都快讀不起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聶主任趕緊又接著說：「誰說沒有人關心你，你看下面有多少人都在看著你，大家誰都不希望你死，你這麼年輕，將來還有好多美好的路等著你去走，家窮不要緊，等你下來之後，叔叔負責給你協調讀書的費用好不好？一切困難都會過去的……」也不知道是聶主任的真誠打動了小姑娘，還是小姑娘對這個美好的人間存有一絲留戀，聽聶主任說完之後，小姑娘居然提出要看看聶主任的證件，生怕他不是公安局的主任。聶主任當然願意給她看證件，並且藉著這個機會接近了她，正當他們傳接證件的一瞬間，聶主任一把手就牢牢地抓住了小姑娘的胳膊，然後將她攬在懷裡，示意操作員迅速下降雲梯。小姑娘反應過來之後，對著聶主任是又抓又咬，但無論她怎樣掙扎，聶主任就是沒有撒手。
　　當那雲梯安全地落到了地上的時候，周圍圍觀的群眾報以雷鳴般的掌聲，大家叫好聲一片，其場景甚是讓人感動。小姑娘所在學校的校長和教導主任也馬上過來，感激地握著聶主任的手說，關鍵時候還是我們的人民警察啊！
　　聶主任也客氣地說道：「救死扶傷是我們警察的職責，但是抓好學生的思想政治工作也是校方義不容辭的責任啊！我建議回去後一定要看好這個孩子，盡量幫助解決她的實際困難，卸下她的思想包袱，免得再次發生類似的事情。」
　　那校長忙不迭地點頭答應著。
　　在回來的路上，我看到聶主任因為爬雲梯，弄得滿頭滿臉的煙囪灰塵，還有他的胳膊和手有多處被小姑娘抓傷的痕跡，忍不住問道：「主任，這麼危險的工作為什麼一定要親自去做呢？全局有這麼多的幹警，派誰不行？」
　　聶主任側過頭看看我，意味深長地說：「咱們當警察的，原本就不該有崗位和官職大小之分，都是人民的公僕，需要誰上的時候，誰就得上！」我聽了他的話，雖然沒有再繼續問什麼，但心裡卻充滿了敬佩，是啊，能把自己看成是一名普通的人民公僕，而不是一名公安局的領導，這本身就是一種至高的做人境界啊！而我們的公安系統，恰恰需要更多這樣的領導在各自的崗位上獨擋一面，如果我們所有的幹部都能像他一樣，那麼我們的事業將充滿了怎樣的希望啊！
　　雖然，我們成功地解救了那個自殺的小姑娘，完成了我們警察應盡的職責。但是，令人遺憾的是，我們最終也沒能挽救小姑娘的生命，據說在１０多天後，小姑娘乘人不備，再次割腕自殺了。消息傳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這件事情給我的震撼很大！是的，我們警察能夠打擊犯罪，救人於危難之時，但是我們卻無法從思想深處挽救一個人的靈魂。延伸開來，我們做警察的能夠維護社會治安的相對穩定，但是卻不能從根本上剔除社會的頑疾和詬病，這更多的工作還需要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會一同來做，只有這樣我們的生活才可能會更美好，燦爛的陽光下才不會滋生罪惡！
　　身在警界四十六
　　由於很多天沒有回家了，我住單位這些日子，簡直和一個光棍漢沒什麼兩樣，身上的衣物因為久未清洗，散發著濃濃的汗味，我突然決定回家看看，也順便換洗一下衣物。
　　當我推開家門的瞬間，竟發現好多天沒有打掃的房間依然整潔乾淨，正納悶的時候，忽然看見丹丹從臥室走了出來，我們四目相對的剎那兒，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丹丹斜倚在臥室門口，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瞪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逕直從她身邊走過，從衣櫥裡找出一些換洗的衣物裝進包裡，然後轉身要走。身後丹丹忽然叫住了我，她說：「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我愣了一下，然後一臉冷漠地轉身問道：「你想說什麼？」
　　丹丹低下頭來，萬分溫柔地說：「吃了晚飯再走吧！」我看了看她那充滿了企盼的眼睛，猶疑了一下說：「不了，我回單位吃！」說完，我一狠心推開門，剛要邁出去，這時丹丹忽然從身後撲上來，緊緊地用手環住我的腰，嘴裡哭著說道：「我不讓你走！就不讓你走！」說完之後，哭得越發大聲起來，我一下子呆在那裡，竟不知怎麼辦才好。
　　老實說，我是一個心腸很軟的男人，本性的善良導致我在處理很多事情的時候優柔寡斷、猶豫不決。身後，丹丹用手牢牢地箍著我的身子，我能感覺她那種發自內心的挽留，尤其她傷心的哭泣，難免讓我心軟得一塌糊塗，畢竟夫妻一場，無論我們之間矛盾有多大，但感情還是有的。我決定留下來，也借這個機會和她好好談談，於是我又重新轉身回到了房間。
　　丹丹對我能留下來感到萬分高興，趕緊到廚房叮叮噹噹地一通忙活，不一會兒一桌子豐盛的菜餚就端了上來。儘管我沒有太多的心思吃飯，但許久沒有碰到可口的飯菜了，我依舊吃得很香。吃過晚飯以後，待丹丹收拾妥當，我說：「你過來吧，我有話對你說。」誰知丹丹卻說：「等一會的，待我把你的髒衣服洗完！」說完之後，她就把我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鑽到衛生間清洗去了。我有些哭笑不得，我不傻，當然知道丹丹的用意，她的行為明顯說明她是想和我重歸於好，但我一想到當初她對我父母的態度，心裡就萬般不是滋味，我覺得如果她不好好地和我道歉，我是死活也不會原諒她的。終於等丹丹將衣服洗完了，我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８點多，心想得趕緊和她交涉清楚，否則太晚了回去也麻煩，但丹丹就是磨磨蹭蹭的不和我談。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她才最後來到了我的身邊，那時我正歪在床上，見她過來我剛想坐起來，誰知她卻一下子壓到我的胸前，趴在我的胳膊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淚。我當然不會吃她這套，嘴裡冷漠地問道：「你想好了沒有，我們之間怎麼辦？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父母，那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離……」
　　我的婚字還沒說出口，丹丹就用手摀住了我的嘴，可憐兮兮地說道：「你別說了，我錯了還不行麼？今後再也不敢了！」我使勁掰開了她的手，繼續說道：「你還知道錯了？誰家沒有父母，如果我對你爸媽也這個態度，你會怎麼想？……」本來我有一肚子的牢騷都想對丹丹發洩一下，但是還沒等我說完，丹丹就用她的嘴堵住了我的嘴，像條蛇一樣對我是又親又啃……我在她的身下默默地承受著，心想：「你說錯了就錯了，別以為簡單道個歉就算拉倒，說不準哪天我還把我媽媽接回來，面對面地試試你的誠意。」這樣想著，身上丹丹已經將我的褲子褪了下來，正賣力地對著我那兩腿之間的贅物含弄著……我的腦子裡很亂，總覺得就這樣和她重歸於好心有不甘，但似乎又毫無辦法。我不得不佩服這個身為我妻子的女人很有手段，起碼她已經掌握了對付我的足夠伎倆，讓我很輕鬆地就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當丹丹主動地將我的硬物納入體內的瞬間，我在心裡莫名其妙地罵了一句娘，我想說：「媽的生活，你怎麼會充滿了這麼多的辛酸與無奈呢？」
　　榆林市公安局地處於榆林市的中心地帶，它連同檢察院和法院一起，在西城區形成了三角之勢，三家單位不過是一條馬路之隔。每天上班時間，只見那噴塗公安、法院、檢察院的各式警車呼嘯而至，煞是威風。無論是公檢法人員身上的制服，還是他們裝備的各式警用車輛與裝備，在老百姓的眼裡都是權力與威嚴的象徵。作為他們之中的一份子，我深深懂得，如果我們這些著裝的不能秉公執法、維護正義，那麼所造成的負面影響將會是非常巨大的。
　　這天，我依舊像往常一樣走進了那掛著碩大警徽的公安局大院，當我經過大門口的那兩個石獅子時，忽然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我一不小心差點踩到了他的身上。這是一個折了雙腿的殘疾人，完全依靠兩隻手支撐著，在地上一步一挪地走路，讓人看起來真是萬般悲慘。從外表看起來，他衣衫襤褸、形容枯槁，不用問都知道，他一定是來上訪告狀的。這些年，我對此類情況見得太多太多，就像我說的那樣，如果做警察的都對這種事情支付我的同情心，那麼我的眼淚真的可以匯聚成一條滔滔大河。但反過來說，我的內心深處對此並不是麻木，而是實在沒有辦法來對這麼多的弱勢群體一一進行幫助，一來是我自己只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能力有限；二來即便我說的算，恐怕這麼多的矛盾我也無法一一調和解決，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本職工作，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
　　回到辦公室後，我聽同事老周說，門口的那個殘疾人是個老上訪戶了，兩年前他被張老五手下的一個馬仔打折了雙腿，但那行兇者已經逃之夭夭，案子至今沒有破。我禁不住問老周，不就是一個簡單的傷害案件麼，將行兇者緝拿歸案不就得了，怎麼偵破起來這麼難？老周看了看我說：「你說的倒簡單，那是張老五的馬仔啊，有他撐腰本來簡單的案子也變得複雜了。」我哦了一聲，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提起這個張老五，在我們榆林地界簡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人系社會混混出身，幾進幾出監獄的大門之後，神通也變得大了起來，漸漸地成為了榆林地區有名的黑社會老大。前幾年靠暴力打出了天下後，這幾年變聰明了，躲在幕後進行操縱指揮，其勢力染指建築工程、餐飲服務、道路運輸等很多行業，資本的積累也呈幾何級數迅速遞增。有了錢之後，他又廣泛結交了一些政府官員，甚至公檢法中的一些腐敗分子，以至於在這之前與他有關的幾個案子，查來查去最後都不了了之。這更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他曾經狂妄的在某個場合公開叫囂：「榆林就是我張老五的天下，誰都不好使！」
　　他的話也並非是誑語，在榆林張老五可謂是隻手遮天，尤其他手底下養著的那一批惡狗一樣的打手們，對他更是無比忠誠，只要張老五一句話，簡直是指到哪兒打到哪兒，經張老五親自遙控指揮製造出的案子據我所知就有好幾件。典型的有大都會娛樂城火並案，打死一人重傷３人，嫌疑人除一人被抓獲外，其餘的都負案在逃。還有７。１２綁架案，榆林市第二建築公司的老闆孫某某，因為與張老五有承包工程過節被綁架，最後竟導致被殘忍殺害。其他的諸如大大小小的傷害案件更是不計其數，老百姓對此是怨聲載道，暗地裡都罵公安機關，說什麼現在的警察都是狗熊，真正的惡棍不敢管，卻專門找老百姓當撒氣筒。其實，每每聽到這樣的論調我的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尤其聯想到那天我和琳琳一起吃飯時，張老五手下的那幾個馬仔對琳琳動手動腳的樣子，我就恨得咬牙切齒，心想我他媽的就不是刑警，如果我是的話，肯定將這幫龜孫子送進監獄去。
　　背地裡我問政治處的同事老周，我說：「張老五的事情咱們局裡知道不？他都囂張成這樣了，局裡怎麼還不採取措施呢？」老周說：「以前局裡曾查過他幾次，但都因為有替罪羊頂著，一時定不了他的罪，你知道現在我們辦案是要講證據的，而且我們公安部門將案子查結後遞到檢察院和法院，不是證據不足就是因為其它各種原因被退回，到最後都弄得我們的辦案民警都沒有信心了。說到底，還是這混蛋上面有人唄！」我聽了老周的話後，心裡萬般不是滋味，恨恨地想：「難道真的拿這幫混蛋沒有辦法，難道一直會讓他們就這樣繼續囂張下去？如果真這樣，還留我們公安機關有什麼屁用？
　　身在警界四十七
　　說來也巧，就在我對張老五這些黑社會分子愈加憎恨的時候，沒幾天忽然有小道消息傳來，說張老五再次被刑拘了，是春城市公安局打黑除惡領導小組直接指揮抓捕的。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整個榆林市風聲鶴唳，白天夜晚警笛聲不斷，一大批涉黑犯罪分子紛紛落入法網。從整個形勢看，這次行動絕對不會同以往一樣，看來是有大動作了。果然，彷彿一夜之間，那些平日裡橫行霸道慣的混混們全都銷聲匿跡了。我在局裡聽同事們私下裡議論，說這次任憑他張老五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翻身了，而且還有人說可能有個別警察因為充當保護傘的角色，將同時受到查處。聽到這些消息，我心裡很高興，因為我一直堅信邪惡永遠也戰勝不了正義，只是我很好奇，我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些敗類混在公安隊伍裡為黑社會分子撐腰，我盼著案件能夠早一天水落石出。
　　２００４年５月１０日，榆林市公安局終於召開了公捕大會，對以張老五為首的黑社會犯罪分子實行公開逮捕。那天早上，我們全局幹警全副武裝，早早來到了能容納數萬人的西廣場，各自進入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我作為負責協調會場秩序的一名普通幹警，站在靠近入口處的位置，身著警服，精神抖擻，心裡萬分激動。公捕大會定在上午９點正式開始，８點不到，榆林市的老百姓就早早地如潮水般湧入了西廣場。８點４５分，會場內外已經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足有數萬之多。這時人群一陣騷動，只見由遠處緩緩駛來一個車隊，前面由４輛警車開道，後面跟著十幾輛綠色的軍用汽車，每一輛車上都站著一個五花大綁的黑社會分子，旁邊是羈押他們的荷槍實彈的武警。我看到最前面一輛車上站著的正是張老五，他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後背上插著一個寫有他大名的白色標記牌，如今的他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威風，似乎已經感到了末日的到來。當車隊駛入會場的瞬間，我看到對面的樓頂上打出了巨型條幅，上書一副對聯，上聯是：除暴安良鐵血民警顯神威；下聯是：窮途末路十足惡棍命難回。然後，突然響起了鞭炮聲，緊接著整個城市鞭炮聲不斷，簡直像過年一樣熱鬧。我看到這激動誦牡囊荒荒唬�{�做謘憔Y迸炫齲�娃峇K怠岸嘈脅灰灞刈員小保�w磐�z窶矗�具e�汏鶷嬝O諼頤搶習儺盞耐飛獻魍�街丑員內V吹卻���野婸啽換腰嗆孟魯？
　　上午９點整，公捕大會正式開始，首先由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齊建民同志作了題為《嚴厲打擊黑社會性質的違法犯罪活動還百姓一個安定祥和的生產生活環境》的講話，之後由榆林市檢察院檢察長肖俊同志宣讀了對以張新海（綽號張老五）為首的黑社會犯罪分子的逮捕決定。當肖檢察長批准逮捕的話音剛落，會場內外歡呼聲一片，場面甚是壯觀。我長這麼大小，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宏大的場面，我想這樣的場面或許只有當年毛主席接見紅衛兵的時候會有吧？這時，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隨著會場內外的歡呼聲一同起伏著、跳動著、興奮著……
　　當天晚上，我們一起考入公安局的５個兄弟又聚到了一起，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由調入刑警大隊重案中隊的焦民主動請客。原來焦民也參加了這次對張老五的抓捕工作，他一邊喝著酒，一邊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抓捕張老五的經過。他說這次行動以前，春城市公安局的相關領導親自坐鎮指揮，行動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要抓誰，只是接到指揮部的命令，上繳所有的通訊工具，然後到槍庫領取槍支和防彈衣。直到出發前１０分鐘，我們才知道這次要抓的人竟是張老五，並且將相關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傳看了個遍。抓捕地點是一處地處郊區的二層小洋樓，張老五和他的馬仔們正在裡面吆五喝六地聚眾賭博，絲毫也沒有發現我們已經潛入了進去。只聽現場指揮官的一聲令下，我們數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察衝了進去，大喊著：「都別動！我們是警察，趴在牆上，手放在頭上！」那些混混當時就對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傻了，這時有個別的流氓想負隅頑抗，早就被那衝鋒鎗頂住了腦袋，不得不乖乖就擒，我們當場就從這些人的身上搜出了五連發獵槍２支，改制的手槍１把，子彈若干，還有一些管制刀具……
　　焦民邊說邊吃著花生豆、喝著酒，那模樣活脫脫像茶館裡的說書人，說到動情處還吐沫星子直飛，而我們則像那些聽書的觀眾一樣，支愣著耳朵聽得如醉如癡。焦民說：「你別看這些人都是混混出身，但也個頂個都是亡命之徒，記得抓張老五手下漏網的一個叫老疤的馬仔時，這傢伙居然跟我們用鋼珠槍對射了起來，有一槍差點將我擊中，把鋼盔都打了個小坑。後來子彈打完，在面對面的交手時還給了我一記重拳，打得我現在還疼呢！」焦民邊說邊解開了衣服的扣子，果然在他的胸口處有一塊青淤的痕跡，似搏鬥時留下的傷痕。儘管我們不知道焦民所說的含金量究竟有多大，但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那就是焦民作為重案中隊的一名刑警，確實參與了這次抓捕張老五的特殊戰鬥，也確實面對了危險和挑戰，並且出色地完成了抓捕任務。聽到這裡，我們大家都有些羨慕焦民，彷彿他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警察，而我們這些在機關工作的，或者調離公安隊伍的人，都是些假冒偽劣的警察。這樣想著，大家就難免對焦民的英勇和頑強恭維了一番，焦民聽了我們大家的吹捧，自然很是受用，搖頭尾巴晃地喝著他的小酒，臉上掛著一副滿足的笑容。
　　張老五被抓捕後，沒隔多久就執行了槍決，此後榆林市的整個治安形勢明顯好轉。同時，由張老五案子牽扯出的數個隱藏在政府機關、公檢法司部門的腐敗分子，也得到了應有的下場。紛紛被停止工作，移送司法機關，甚至被判了刑。涉及我們公安局的竟然有三個人，其中一人還是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真是讓人驚訝不已。
　　那天早上我上班的時候，再次見到了經常上訪告狀的那個折了雙腿的殘疾人，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親手拿了一面錦旗送到了公安局，而且但逢遇到穿警服的人就磕頭不止。我仔細看了看錦旗上面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上面寫道：「伸張正義，一心為民！」當時我就想：「這個殘疾人也是，自己都落魄成這樣了，恐怕連今後的生存都是問題，有錢買身衣服穿多好，還花錢制這錦旗有啥用？」但轉念一想：「不對，他送的絕對不是錦旗，而是對公安幹警幫他報仇雪恨的一顆感激之心啊！這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這樣想著，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警服，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身在警界四十八
　　張老五的案件結束後沒有多久，我們榆林市公安局又在全系統內開展了清理民警及其家屬參與經營娛樂場所的專項行動，這次清理中共有３人受到查處，其中一人被開除出公安隊伍。雖然這一行動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民警及其家屬參與經營娛樂場所的行為，但那些曾經明目張膽地為違法行為充當保護傘的民警，要麼退出了這一行當，要麼由公開轉入了地下。這之後，我和周嚴冉一起喝酒的時候，很善意的勸誡他說：「你知道不知道現在風聲很緊，全局都在清理民警參與非法經營的問題呢？」周嚴冉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酒說：「當然知道，行動沒開始之前我就知道了！」我說：「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你可要小心點，違法亂紀的事情千萬不要干了！」周嚴冉聽我這麼一說，用他那種慣用的蔑視神情看了我一眼，蠻不在意地說道：「要不就說你膽小幹不了什麼大事呢，你就放心吧，這次也是一陣風而已，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要不靠什麼發大財？」我見周嚴冉一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樣子，嚴重警告他說：「不用你不知天高地厚，等你要是真的出了事情，哭都找不著調！」周嚴冉乾了一杯酒，故作灑脫地說：「我一直堅信富貴在天、生死由命，該是我的一定會屬於我，躲也躲不過！」這頓酒，我依舊和周嚴冉不歡而散，我發現我們已經毫無共同語言，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形同陌路的。
　　這天晚上１１點多，我呆在家裡，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心煩得很，本來已經和丹丹熄燈躺在了床上，但我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又爬起來，到客廳裡看了一會電視。正在這時，一陣急促地電話鈴聲將我驚醒，我接起來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徐闊嘛，我是你孟哥，有件事和你說一下，咱們東山派出所在晚上清理管區內的營業場所時，帶回來一些涉嫌賣淫的女子，其中一個好像是上次你在夢巴黎放走的女孩子，她自己也說是你表妹，你過來一下吧，要真是這樣的話，你就把她領回去。」我聽老孟說完之後，心裡咯登一下，我知道他說的表妹肯定是琳琳，於是趕緊在電話裡對老孟說：「謝謝你了孟哥，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過去。」撂下電話後，我心裡亂得很，一方面很生氣琳琳不聽我的話，叫她不要做小姐她就是不聽；另一方面我也在考慮，我去接她會不會對我的工作造成影響？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忙三火四地穿衣服，丹丹問我：「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我說：「有行動，一會兒就回來！」丹丹用那種狐疑的眼光看了看我，沒有再說話。
　　到了東山派出所，一進屋就看到了很多老同事都在，大家都客氣地和我打招呼。老孟見我過來之後，趕緊把我拉到一個沒人的房間裡說：「徐老弟，有句話不知大哥該不該說？」我說：「怎麼了？有話你就直說，咱哥倆還有啥抹不開的？」老孟看了看我，然後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對我說道：「大哥勸你，以後還是和這個女人少來往吧，你知道麼？剛才在訊問她的時候，她一會說是你的表妹，一會說是你的男朋友，還說你們前兩天還在一起……我的意思是對你影響不好啊，因為好多同事都在！」我聽老孟說完之後，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彷彿天都要塌了下來。老孟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趕緊給我點了一支煙，嘴裡安慰道：「老弟啊，其實大哥很理解你，這年頭誰在外面沒有幾個女人，但大哥覺得像她這種女人能躲開還是躲開些吧，否則得不償失啊！」我一邊故作鎮靜地抽著煙，一邊對老孟解釋道：「孟哥，其實我和她就是遠房親戚而已，誰想到她會亂說話啊？你放心，她的事情我也就幫這一次，以後我可不管了，省得惹我一身騷。」聽我這樣一說，老孟表情複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很同情我似地。
　　老孟領我到值班室去接琳琳，一開門我就看到１０多個穿著暴露的女人蹲在地上，其中的琳琳一眼就看到了我，居然興奮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高興地說道：「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的！」我臉色鐵青，沒有說話。旁邊老孟適時地解釋道：「你表哥來接你了，快跟他回去吧！」琳琳嗔怒地瞪了老孟一眼，居然不知深淺地說道：「我說他是我表哥吧，你們還不相信，哼！」
　　然後，琳琳又轉過頭對蹲在地上的幾個小姐說道「我先走了啊！」那眉飛色舞的表情中，居然充滿了自豪與驕傲，似乎在顯擺自己有多麼的能耐。我見此情形，禁不住眉頭一皺，一種無法言喻的厭惡感油然心升，我只想著趕緊帶著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出了派出所，琳琳居然高興得蹦蹦跳跳地說：「有個警察朋友真好，什麼事都能擺平！」我正心裡有氣，聽她這麼一說，忍不住一把將她拽到角落裡，憤怒地責問道：「你為什麼說我是你男朋友？為什麼說我們前兩天還在一起？」琳琳被我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她看我像頭發怒的雄獅一樣，嚇得張大了嘴巴，磕磕巴巴地說：「本來我不想說的，但是我不說……他們就……就嚇唬我，還說要送我去勞動教養！」我一聽，真是氣得要死，我大聲罵道：「那是警察在訊問時慣用的伎倆啊！他們說送你勞動教養就勞動教養啊？法律有規定的，你被抓現行了麼？你是累犯麼？你怎麼什麼都不懂啊？跟個白癡一樣！」琳琳見我對她這樣的態度，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嘴裡委屈地說道：「你對我吼什麼啊？我進到裡面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不提你提誰啊？」我看到哭得越來越大聲的琳琳，又看看路邊偶爾經過的用那種異樣眼光看我們的路人，想到這裡離派出所不遠，趕緊說：「別哭了，哭有什麼用，影響都造成了，你以後讓我在公安局還怎麼混？」聽我這樣一說，琳琳好像抓住了我的弱點似的，反而哭得更大聲了。我見她這樣，禁不住厲聲喝斥道：「你再哭我揍你了！」說罷我把拳頭揚了起來，故作要打她的樣子，琳琳見此情形，趕緊停止了大哭，只是低聲一抖一抖地抽泣著。我拽著她，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迅速地回到了她的住處。是的，我覺得有必要和她好好談談，再這樣和她不清不白的糾纏下去不是辦法。
　　在琳琳那間離火車站很近的出租屋裡，我們相對而坐。我覺得如今眼前的女孩子，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心無瑕疵、無比純潔的小姑娘，我很納悶生活怎麼會把一個人改變得這樣大？不過短短的一年多時間，琳琳就變成了俗氣世故、見利忘義的小姐？我憤怒地瞪著濃妝艷抹、只穿著一條超短裙的琳琳，強壓著怒火說道：「你能不能不做小姐了啊？你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毀掉你自己的，你知道麼？」琳琳聽我這麼一說，依舊像每次回答我的那樣：「我不做小姐做什麼？你養著我啊？」我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十分惱怒地罵道：「憑什麼讓我養你啊？我是你什麼人？你怎麼就那麼沒出息，為什麼非得要人養？你就不能自己有點志氣，活出個樣子來給我看看！」琳琳白了我一眼，然後將那高跟鞋一甩，身子往床上一趟，從包裡拽出一支煙，妖裡妖氣地抽了起來，邊抽還邊說：「我不用你管，我就這樣了，如今我算看透這社會了，我他媽的能相信誰？能依靠誰？只能靠我自己……」我看到琳琳一副看透世事、破罐破摔的樣子，心裡真是疼痛得很，但又毫無辦法，於是忿忿地說道：「好，不用我管是吧？那你以後再被抓進去別提我，我也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了，我可丟不起這個人！」琳琳聽我這樣一說，抬頭看了看我，眼神中充滿了一種似心傷、似悵惘、似失望的神情，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出口。
　　這時，遠處忽然有一輛火車呼嘯而過，整個房間又隨著那卡塔聲震動起來，我似乎覺得這間屋子連同天都會一起塌下來，我在這裡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於是起身說道：「我走了，你多保重！」然後，推開門大步離去……
　　身後，琳琳躺在床上自顧自地吸著煙，連動都沒有動！
　　身在警界四十九
　　關於我和琳琳的事情，迅速在榆林市傳開，好聽點的說我和琳琳曾經處過朋友，後來我一腳把人家給踹了，她才去做了小姐。不好聽的說別看我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其實道德極其敗壞，背地裡什麼都干，還說我和那小姐廝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和她打過胎……我很驚訝，沒有料到事情會弄到這樣糟糕的地步，這件事情的影響之惡劣、傳播範圍之廣、說法之繁多都是我所始料不及的。那天晚上，我想都沒想的就去東山派出所接琳琳，我也沒有從同事們的眼神中看出任何異樣，可為什麼某些人竟然隨意散播小道消息呢？看來這個社會，真是人心不古啊！想我徐闊，平時如此小心地在公安隊伍裡行走，不敢貪不敢占，就是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可萬萬沒有想到，卻在男女關係的事情上栽了個跟頭。
　　事情的影響才只是剛剛開始。那天，政治處的聶主任找了一個非公開場合與我談了話，他開門見山地說：「徐闊，關於你的私生活我原本不該過問，但是出於對你負責的態度，我還是想瞭解一下，外面關於你的傳言究竟是不是真的？」我聽了之後心裡一震，雖然有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怎麼和琳琳認識，她的身世怎麼悲慘，以及我怎麼想挽救她脫離苦海等經過對聶主任說了出來。聶主任聽了之後，半天沒有說話，後來他沉吟了半晌終於說道：「既然是這樣，相信慢慢大家對你也能給予理解，只是我勸你以後不要再和她來往了，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你要為你的前途命運考慮！」
　　聶主任的話雖然不多，但是很有份量，聽得我汗水辟里啪啦地往下掉。臨走之前，聶主任很愛惜地拍了拍我的雙肩，安慰我道：「你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你儘管放心，局裡有我在呢，凡事我會盡量幫你周全的，你只要安心幹好工作就行。」聶主任走後，我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第一感覺就是我的政治前途沒了，這輩子別指望能當上公安局長了，因為沒有聽說哪一級組織部門會任用一個曾經和小姐糾纏不清的人當領導？真可憐我徐闊曾經那樣雄心勃勃一門心思地往上爬，原本指望著將來能憑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將成為泡影！聶主任走後，我因承受不了這巨大的精神壓力，委曲地哭了，我蹲在房間的角落裡，眼淚一雙一對地往下掉，想止都止不住。我的腦子裡很亂，我不知道我和琳琳走到今天究竟錯在哪裡，我真的是因為同情她的身世，想幫她脫離苦海、走上正道，才進一步與她接觸的。難道我想挽救一個墮落靈魂的想法是錯的？難道每一個生命都有他存活的方式與理由，不該人為的去加以干涉？我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和周嚴冉去那個歌廳，後悔不該記下琳琳的電話號，更後悔當得知琳琳做了小姐後還要癡心妄想地去挽救她……可這樣的後悔還有意義麼？我望著窗外那一樹開得正艷的桃花，一陣風吹來，那美麗的花瓣紛紛飄落，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幹在風中搖曳……
　　本來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已經被攪得焦頭爛額，然而更令我心煩的是，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我和琳琳的事情居然傳到了丹丹的耳朵裡。那天我一進家門，就見丹丹陰沉著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看她一副怒氣衝天的樣子，禁不住問道：「怎麼了？誰又招惹你了？」我的話音剛落，丹丹就潑婦一樣衝上來，對我是又抓又撓，嘴裡還大吵大罵道：「我說你天天不回家呢，原來在外面養女人啊？還他媽的養了個下賤的妓女！」我躲閃不及，臉上一下子就被他抓出了個血印子，火燎燎地疼。我有些惱怒，一把將她推開，嘴裡說道：「你有病啊？不問明白就瞎胡鬧！」丹丹就著我的推勁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著說：「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虧我還一心一意地對你好，外面都傳遍了，只我還傻乎乎地蒙在鼓裡！」我沒有說話，直愣愣地盯著丹丹，故意裝出很冤枉的樣子。其實那時我的心裡明顯底氣不足，一個勁兒地暗自嘀咕：「事情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居然連丹丹都知道了！」這樣想著，我有些恨琳琳了，那天如果不是她信口開河地說出我是她男朋友之類的話，事情也不會糟糕到這種程度。但轉念又一想，其實也不能全怪琳琳，本來我與她的關係就不清不白的，即便她怎麼說都不算過分，只是她說的場合不對，怎麼也不能在派出所瞎說一通啊！看來她還是年紀小、經驗少，不懂得深處社會的各種利害關係，也活該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這是典型的自作自受啊！我正這樣胡思亂想著，旁邊丹丹忽然用手指著我的鼻子，歇斯底里地問我：「你說，我對你哪點不好？你為什麼要背叛我？」我看了看幾近瘋狂的丹丹，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大腦，我突然決定豁出去了，因為我他媽的受夠了，受夠了這人世間骯髒的、齷齪的、卑劣的一切！為什麼我時時刻刻夾著尾巴做人，還要時時刻刻受到傷害？難道像我這樣高舉著自己的良心去生活，就是一種不可饒恕和寬容的錯？難道那些比我心狠手辣、卑劣虛偽千百倍的人，就該活得那樣愜意與快活？是的，我受夠了！於是，我紅著眼珠子瞪著丹丹說道：「是的，我就背叛你了，隨便你怎樣吧！」說完之後，我穿上衣服就要走。忽然，地上的丹丹一下子就竄了起來，衝著我又是劈頭蓋臉地一陣亂抓亂撓。我憤怒地反轉過身子，一記響亮的耳光實著著地摑在丹丹的臉上，直打得她在叫聲中癱軟在地上。然後，我冷漠地推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全然不顧身後的丹丹哭得昏天黑地。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只覺得自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我忘記了自己是一名警察，我想其他的警察也肯定不會像我這樣，經歷這麼多的倒霉事情。我想到了自己純真的童年，想到了年邁的父母，想到了和丹丹多年的情感經歷，想到了考警察時所經歷的種種艱辛，也想到了和琳琳之間的感情糾葛……我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場夢，這夢中有美好，也有險惡。有時讓我充滿了微笑，有時又讓我淚流滿面，但不管怎樣，這夢我都無法擺脫。或許，這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吧，等有一天夢醒了，一切都會隨風散去……
　　不知不覺間，我竟來到了琳琳的住處，當我意識到來到了她的住處時，我不禁感到一絲驚訝。遲疑了一下，我終於走進了那鋪著紅瓦的破舊長房，穿過長長的走廊，我來到了琳琳的門口。我用手旋轉了一下門把手，居然發現那門沒有鎖，我小心地推開門，輕輕地走了進去。在臥室裡的床上，我看到了正在午睡的琳琳，或許她太累了，她睡得很香甜，絲毫沒有覺察到此刻屋子裡進來了一個人。我長久地看著她，卸了妝的她，樣子依舊恬靜美麗，那勻稱的呼吸帶動鼻翼微微抖動，偶爾的蹙一下眉頭或者微笑一下，就像一個足月的嬰兒一樣惹人憐愛。我的腦海裡回想著我們認識的一幕幕，一會覺得她是那樣親近，一會又覺得她是那樣可恨。我在想，是不是老天有意安排這個女人在我的生命裡出現？如果我的生命中壓根沒有這個女人又將會是一番什麼樣子？或者現在我就讓她在我的生命裡消失掉，我的生命又將會怎樣呢？這樣想著，我不禁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身在警界五十
　　正當我一邊端詳著琳琳，一邊胡思亂想時，琳琳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滿是柔情地看著我。琳琳的目光如水，柔柔地向我瀉來，瞬間我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一雙纖手的愛撫下。琳琳依舊是那樣美麗，猶如不染塵世的天使，她衝我莞爾地笑了，笑得是那樣甜蜜。琳琳輕啟朱唇，吹氣如蘭般地對我說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站了很久麼？」我被她的問話驚醒，思緒也彷彿從很遠的懸崖邊上給拽了回來，我驚慌失措地回答道：「哦！我也是剛進來，看你睡得正香，沒忍心叫醒你！」琳琳從床上爬起來，那一身鏤空的睡衣下，隱隱閃現著她曼妙的身形。琳琳穿上拖鞋，走到飲水機旁，給我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我的面前。我看了看那冒著熱氣的水杯，心中難免升起一種暖暖的感覺。
　　琳琳說：「其實，那天的確是我不對，我回來想過了，我不該把我們的事情和他們說，給你造成了壞影響，可我當時真的沒想那麼多，他們嚇唬我，我就只好把你搬出來壯膽了。」我說：「算了，既然事情已經這樣，索性由它去吧，只要你能夠吸取教訓，以後不要再提我就好。」琳琳低下頭，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嗯，我知道了，今後再也不會對任何人說我們之間的事情了。」然後琳琳抬起頭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興奮地說道：「對了，忘了告訴你，下個月爸爸就出獄了，謝謝你幫他在裡面說情，爸爸說出來之後要好好的感謝你呢！」我聽了之後，搖搖頭說：「算了，不用你們的任何感謝，只要你今後能走正道，好好和你爸一起過日子就好。」琳琳說：「我會的，我打算爸爸出來後，與他一起做個小買賣，現在手裡已經有一些錢了，我不會再做小姐了。」聽琳琳說不會再做小姐了，我的心裡似乎有了一些安慰，但我卻並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話，難道她真的能從那個泥沼中拔出來麼？
　　我一邊想著，一邊嘴裡喃喃著說：「不做就好，不做就好……」
　　不知為什麼，我和琳琳的這次見面，總有一種心不在焉的感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目的來見她？也不知見了她之後又能怎樣？潛意識裡，我似乎總在期望著，讓一切都結束吧，或許只有我們之間斷得乾乾脆脆、徹徹底底才是最好的結局，我可不想再惹任何麻煩了。但究竟怎麼斷？是弄僵了說破了？還是好聚好散？我還沒有想好，就好像剛剛進屋的時候，我的腦海裡甚至出現了罪惡的念頭，那時的我都想到了殺人，這時多可怕的想法啊，可能這也是我急於想擺脫這一切的真實寫照吧！琳琳見我情緒低落，一副蔫了吧唧的樣子，不禁輕輕地湊到了我的跟前，蹲下來將頭斜靠在我的大腿上，幽幽地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我真後悔當初沒把那個孩子給你生下來，早知會有今天，我就是做個單親媽媽也認了。」我聽了之後，心裡驀然一驚，看來孩子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原來我和琳琳之間還有這麼多隱情在裡面，而這些隱情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正因為這樣才使我和琳琳之間仿若有一根線在牽著，拉不長、扯不斷的，讓人無比揪心。我低下頭，深情地看著琳琳，她的眸光依然清亮純淨，從裡面看不出一絲雜質。我摸了摸她的額頭，愛憐地說：「別說傻話了，你要嫁人的，你還年輕，還有更多的幸福在等著你！」
　　琳琳沒有說話，只是用雙手環住我的脖子，將身子窩到我的懷裡，緊緊地抱著我。琳琳的身子軟軟的，她的身上散發著女人特有的香味。我懷抱著琳琳心情沉重，都說女人是禍水，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好漢毀在漂亮女人的手裡，那麼懷中的琳琳呢，她是禍水麼？如果我再和她交往下去，我會不會徹底地毀在她的手裡呢？這樣想著，我彷彿被針刺了一下，迅速地將琳琳推開，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得回去了，以後你沒什麼事不要再聯繫我了，我真心希望你好好地活著，過得幸福些！」琳琳疑惑地看著我，傷感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從此就再也不聯繫了？」我支吾著說：「或……或許吧，我也不知道，你就當我是你的一個回憶吧。」說完之後，我站起身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琳琳也同我一起站了起來，她好像隱約預感到這可能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面，轉瞬間她的眼淚竟撲簌簌地流了下來。我無限深情地再次看了看琳琳，用手拍了拍她的臉蛋，動作中帶有無限的期望和祝福，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丹丹最近的情緒依舊極其不穩定，只要和我見面她就又捉又鬧，我用了很多方法和手段都不行，包括向她服軟道歉，給她跪下發誓今後再也不找女人了。最後，丹丹竟然沒完沒了的逼問我琳琳的住處，說要看看是怎樣的小婊子竟然能讓我這樣鬼迷心竅。我就跟她說：「我已經和琳琳分手了，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好不好？」丹丹說：「那也不行，不能讓那小婊子就這麼白白地勾引了我的丈夫，我要將她的Ｂ撕爛了！」我一看丹丹那潑婦的樣子就心中有氣，便大聲地說道：「關人家什麼事，是我自己不長進主動與她好的，你管不住自己丈夫卻要去怪別人！」丹丹聽我這樣一說，便又像瘋了一樣的對我又抓又撓，嘴裡還大聲罵道：「我讓你好色，讓你不正經，我把你臉抓破了，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不正經！」見此情形，我怒從心起，衝著丹丹揮起拳頭就是一陣反擊。
　　我和丹丹的衝突愈演愈烈，已經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發展到後來，丹丹的父母和親人也全部都跟著介入，因為我的臉在被丹丹抓破的同時，偶爾丹丹也會被我打得鼻青臉腫。丹丹的家人當然不會向著我說話，這一點從他們看我的惡毒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雖然表面上他們裝得很會顧全大局的樣子，當著我的面對丹丹說：「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給徐闊一個機會吧，可能他也是一時鬼迷心竅！」然後，又會很假慈悲地對我說：「徐闊你也不對，丹丹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昧著良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而且兩口子打架，也不能像仇人似地，下手這麼狠啊？」每每這時，我就搶白著回敬道：「就她那潑婦的樣子，我要是不在外面找女人都怪了！你們放心吧，如果她依舊這麼潑下去，那我就還在外面找！」我這些噎人的話，往往令丹丹的家人無比尷尬，不知該怎麼調和我們才好。
　　其實事已至此，我已經不在乎後果了，任何最壞的打算我都做了準備。
　　我想既然是我自己栽下的苦果，那麼就應該由我自己來品嚐，即便是天塌下來我也要撐著。當一個人真的有那種豁出去的念頭時，在行動上或許就灑脫得多，所以那天當丹丹將早已擬好的離婚協議書遞給我時，我看都沒看就在上面簽了字，然後我們當天就去婚姻登記處辦理了離婚手續。
　　從婚姻登記處出來，迎著大街上如潮的人流，我忽然間感到一種解脫，是的一切該結束了，我太累了，也該歇歇了。我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第一次發現它竟是如此的燦爛，我深吸了一口氣，頓時覺得渾身都輕鬆了許多！忽然間，我有一種感悟，覺得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當你遇到困難和坎坷時，你要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和魄力，這樣任何的艱難險阻都擊不垮你了。是的，我才２９歲，我還有的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