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粉子   成都粉子(粉子,成都話意指"漂亮女人".)   「情人節」這一天,我特別心煩意亂,想一想去年的「情人節」,就過得無比窩囊:當時的女友周家梅正在和我鬧分手,我想利用「情人節」這個國際大氣候,改善我們倆人的小環境,用一頓燭光晚餐來討好她,以修復我們即將破碎的情感。   但那天城裡幾乎所有好一些的酒樓都人滿為患,最後只好找了一家生意清淡的鵝腸火鍋店。鵝腸也好,可以表示我們的感情雖然曲折婉轉,但最終還是一根腸子走到底。   周家梅一坐下來就面若冰霜,左顧右盼,偶爾用鼻孔照我兩下。吃飯的時候,她矜持地把屁股的三分之二擱在凳子上,完全像甲方老闆應酬乙方的樣子,對於我拿鵝腸開的玩笑,她一副冷嘲熱諷的神態。   不得不承認,那一天她的冷傲,她的沉默,還有她的不屑,都讓她顯得比平時更優雅迷人,讓我至今魂牽夢繞、神魂顛倒。   最後周家梅好不容易拋出幾句話,她說我已經把她的心傷透了,她早已肝腸寸斷縫都縫不起來,飯還沒吃完就和我吵了起來,不到8點鐘我們不歡而散。   我現在猜測,這婊子一定是故意和我吵架,好藉機在「下半場」去和某個姦夫幽會,一定還會通姦!   一想到這裡我就眼冒綠光,感覺自己的頭髮像一根根韭菜全部立起。   我一直覺得,「情人節」就是男盜女娼的節日,祖國各地的姦夫淫婦們都會在這一天呼朋引伴,成雙配對,他們滿面紅光、雙目炯炯,嘴唇火熱而嬌艷,在夜色的掩護、或者光天華日之下卿卿我我,以各種的姿態幹盡苟且之事,留下我一個人像孤魂野鬼,最後不得不溜到「麗都酒廊」。   麗都酒廊的媽咪叫小燕子,是個18歲的老江湖,15歲從舞蹈學校畢業後跟一個黑社會老大操社會。我很尊重地對她說:「小燕姐,今天是情人節,應該打折。」   她說不僅不打折,沒漲價就算便宜我了。   操TMD「情人節」十八代祖宗!原來小姐們比我們更熱衷於和男朋友過情人節。   放眼一望,酒廊裡只有七八個陪姐小姐。我好不容易選了一個模樣看起來頗像《羅馬假日》裡那位黑髮美眉奧黛麗。赫本的小妹。   這小妹一臀坐下就顯得日理萬機、魂不守舍,電話短信息不斷,好像有很多國家大事等著她處理,完全把我當SB.她先說只坐素台,賣酒不賣身,後來經不住我死纏,又說最多打打「快車」,也就是不和我過夜,不吹拉彈唱玩花樣,辦完事馬上拍屁股走人。   於是去年的「情人節」之夜,我只好把「赫本小姐」拉進了科華苑賓館的鐘點房,半個小時不到,她就讓我匆匆完事,然後說男朋友等著她吃燭光霄夜,屁股還沒洗乾淨就飛叉叉地跑掉了。   難道今年的「情人節」,我還會這樣沒滋沒味的一個人度過嗎?   中午時收到兩條手機短信息,一條是上次有過一夜露水姻緣的甲方公司行政經理發的,另一條就是周家梅回復過來的:「情人節愉快,祝找到真愛。」   前者我沒有興趣,後者對我沒有興趣。   失戀的痛苦絕不在於失戀本身,而在於青黃不接。這句話如果放在「情人節」,更讓人感同身受。想一想遠去的戀人,我覺得應該這樣說:失戀的痛苦不僅僅在於失戀本身,還在於青黃不接。   ——今夜是否真的就「青黃不接」?   快下班的時候,高中同學劉至誠打來電話,說他在城南訂了一桌「燭光晚餐」,但他「上半場」必須陪老婆去喜來登吃飯,讓我「替補上場」,陪他的小情人欣雨吃燭光晚餐。   「替補上床?沒問題!我一定鞠躬盡瘁、精盡人亡。」我說。   劉至誠在電話裡罵了幾句,說欣雨這瓜婆娘今天很有情緒,然後說我這人唯一的優點就是口才好、嘴巴爛,如果今天晚上沒在語言上把欣雨的貓兒毛理順,交我這個朋友實在毫無取頭。   我今天更有情緒!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一邊是妻妾成群,這一邊是孤枕難眠,這世道真不公平。   這對狗男女即是我的朋友,又是我們公司的甲方,我不得不去。   對某些男人來說,「情人節」就是「二奶節」,劉至誠25歲就結婚了,成為朋友中最早的企業家以及模範丈夫,他老婆娘家對他事業頗有幫助,換句話說,對我在廣告公司的事業也很有幫助,所以我特別能理解他,只好犧牲這個晚上,為朋友兩肋插刀。   成都粉子2   地點在城南新開的海鮮酒樓「外婆的澎湖灣」。   把車開到人民南路,我在路邊上停下來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這鬼地方具體在哪個位置。一個煙攤師傅說,外婆的盆骨寬?不曉得不曉得!我只曉得爺爺的GB大。   撥通了欣美女的手機,她說從一環路過了杜甫加油站,往前走到萊茵河畔,穿過羅馬「假打」廣場,抵攏藍色加勒比,倒拐就是雅典花園,不進雅典,雅典和華爾街中間有條巷子,進去100米,維也納OK廳對面,就是『外婆的澎湖灣』——終於找到了!原來就在「張麻婆豆腐」的旁邊,我和周家梅初戀的時候來過幾回,一家老字號酒樓,全國有很多分店,這裡除了豆腐不好吃,別的菜都很不錯。   找到預定的位置後,坐下來不久,劉至誠的情人張欣雨也來了。   對「姦夫」劉至誠的失約,欣雨果然有些怨氣。   我能夠理解,一些女人常常自嘲地說:上半輩子通姦,下半輩子捉姦。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於此。   一代又一代女人都在重複這樣的遊戲。或許女人最大的快樂也莫過於此,誰知道呢?我又不是女人。正如以前的男人也搞不明白:女人做媳婦的時候被婆婆虐待,自己做了婆婆又虐待媳婦。   但欣美女還是很有禮貌地說:很抱歉讓我今晚陪她,她說她很不好意思在「情人節」之夜一個人吃晚飯。   的確,讓一個美女獨自吃飯是男人的悲哀,也是社會資源的巨大浪費。   我說沒關係,做為一個男人,和美女共進晚餐,至少有三種動機:一是體面,二是性衝動,三是征服。我告訴她至少我還有第一推動力,可以滿足一下虛榮心。   我的馬屁果然把欣雨拍得高興了一點點。但我何嘗不想在這替補上場的時間裡,能夠踢踢前鋒,殺入禁區、突破射門!   這是不可能的,欣雨是本地小有名氣的酒吧歌手,歌手和歌星們一樣,離了麥克風就不太會說話,不知道離了麥克風還會不會談戀愛。現在的一些網戀少女就有這種傾向,離了鍵盤就不會談戀愛了,所以網吧裡經常會有情侶並排坐在一起用電腦幽會。   我和欣雨之間實在沒有共同語言,我估計,她和劉至誠之間也一樣,除了體液,倆人不會有別的什麼交流。   我陪著欣雨從酒樓出來。   酒意闌珊,燈光迷離,夜空中飄起了細雨,我突然意識到,春天來了。   成都的春雨下得很早,總在正月之後的某一天深夜悄然落下,下的時間很長,從2月一直到6月底,雨絲很細,像處女身上的纖毫,細得讓人難以覺察。據古代詩人的描述,成都春天的氣候千年來變化不太,白天春光明媚,夜晚淫雨菲菲。所謂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陰鬱的夜晚孕育了白天的花紅柳綠。   千百年來物是人非,每一年春天,成都依然草木葳蕤,空氣氤氳,正像一個男人熱烈思慕的成都粉子,她的白天美麗,她的夜晚濕潤。   成都粉子3   坐在車裡,我和欣雨,男和女,逃不過這場雨,也逃不過天意,天意便是美女不是毛毛雨,不會從天上自己掉下來。   我把欣雨丟在她要跑場的酒吧,已經10點鐘了,現在再去勾搭任何一個女人顯然都不是時候,就像舞會上一支曲子已經演奏了一半,才去邀女人跳舞,除非我是白馬王子,否則一定灰頭土臉。   現在唯一可以聯繫只有另一條光棍王建南,他和劉至誠一樣,是我在西南中學的高中同學。自從和周家梅分手之後,我和王建南幾乎每天在一起廝混。   撥通商報副刊部電話,王建南說還在報社做版,我叫他下班後馬上到川大培根路的老屋酒吧,我在那裡等他。   我走進培根路酒吧一條街,這裡人頭攢動,大多數酒吧都已經沒有位置。老屋酒吧裡,有的人已經喝高了,有的人還沒喝夠,有的人已經失戀了,有的人準備失身。我和老闆打過招呼,要了往日存下的那瓶傑克。丹尼,一個人坐在吧檯上等著王建南來。   培根路是川大和科大之間一條曲折幽僻的小巷,這裡的白天是一個個露天茶館,晚上則是一間間小酒吧。成都一年四常都可以在露天喝茶,於是很多外地人見過成都茶館的盛況之後,對成都有一個很大的誤解,就是認為成都是中國最悠閒的城市。   其實正好相反,成都人特別忙,同樣愛在培根路泡的老外們就常說,成都人太忙了,和巴黎人一樣,春天忙著泡妞,夏天忙著戀愛、度假,到了秋天則忙著罷工,冬天當然是忙著迎接春天。   除了秋天,其餘三個季節國內外相差不多,成都人秋天主要是忙著過節,過國慶、過中秋、以及本地一些亂七八糟的文化節、女兒節——其實閒人最忙,很多人不懂其中道理。悠閒這東西就像做愛,必須是偷來的才過隱,所以成都人常常忙裡偷閒地愛坐茶館。   王建南終於來了,他一坐下來就跟我說起過節的事,他說應該在秋天增加一個節日:「光棍節」。他說為什麼女人的節日就那麼多,這「情人節」玫瑰花也要賣三元錢一支。   「光棍節」當然只能選在秋天,我們英雄所見略同地認為,只能在11月11日,這幾個性感的數字組合最能像征光棍們的孤獨和狂歡。   成都粉子4   酒吧裡的紅男綠女漸漸少了起來,有的人已經勾搭成奸,有的人還在進行最後的糾纏。   和周家梅分手已過半年,這一年冬天過得緩慢,我無法應付破碎的情感,這個春天已姍姍來臨,伊人的身影雲山霧斷。酒吧裡的夜夜笙歌,雨夜裡的孤枕攀斷,為了蝕骨的銷魂,為了夢中的艷遇,當年拼卻紅顏醉,今朝歌罷扇底風,我收拾的只有過眼雲煙,我吻過的只有比愛更空虛的杯盞。   當酒意迷糊了我的雙眼,當吧檯前女人的身軀更加秀美,面容更加令人傾倒,當一雙雙纖纖玉腿把我帶入視覺的高潮,有的人在歡笑,有的人在嘔吐,有的人剛和一個女人相戀,有的人正在勾搭第N個女人,而我依然揮不走那一刻溫柔的繾綣——我漸漸喝高了,錦江河畔,霓虹燈下,絲絲細雨閃爍著迷離的光芒,江面上一片空靈與寂靜,晚風漸起,誰的長髮在飄?   不是我的寸頭,是我女朋友周家梅的長髮在夜風中飄揚。在我的床上,我撩起她的秀髮,她明淨的前額、光潔的肌膚裝飾著這個夜晚,此時她面容模糊,但冰清玉潔天真無邪,彷彿春天最初的那一次微笑,她恍若是我中學時代的夢中情人,真的是她,是沈秋!是我當年暗戀過的、在夢裡百轉千回的沈美人!   見過太多的容顏,有過太少的纏綿,這樣的夜晚,我觸摸到的女人究竟是誰,離我有多遠?   是誰都不重要,她沒有名字也沒有聲音,只有容貌和身體————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誰他MD在敲門!   春夢無痕,剛才的夢依稀在我腦海裡停留了一陣子。我慢慢清醒過來,這才想起,昨晚我完全喝醉了,彷彿間還記得王建南曾扶我在河邊上吐過,至於怎麼回的家,我已完全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