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秋韻夜語 第十九夜:法官的女兒   「一」   剛放下飯碗,何繼紅便匆忙地往自己的小房間跑去。   「這孩子,都不知道幫忙洗一下碗。」父親不滿地搖頭道。   「算了,閨女在學校也忙了一個禮拜了。難得回家一次就讓她放鬆一下吧。」母親寬容道,「又沒多少碗,我一塊兒洗不就得了。」   「看看,孩子就是這樣被你寵壞的,唉。」父親無奈地一攤手。   坐在書桌前的何繼紅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和網友聊得起勁,對外面父母的對話充耳不聞。桌上放著一大杯冰水。筆直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裸露的圓潤肩頭上,健康的少女肌膚散發出一種青春的光澤。   窗外的夕陽將一抹如血的餘暉塗抹在她身後的牆上。   她正在和一個網名叫華生的網友聊最近在本市發生的一系列連環謀殺案。何繼紅是在一個推理小說愛好者網站上和華生熟識的。   何繼紅自己的網名是「海邊的安琪兒。」   華生:你說你老爸是市高院法官,那你從他那裡聽到什麼內幕消息沒有?   海邊的安琪兒:哪有什麼內幕,你知道我平時都住校宿舍,只有週末才見得到我爸。他這人在家又從不談工作上的事。   華生:那你多撒撒嬌,哄得他高興了,說不定能打聽出些線索來呢。   海邊的安琪兒:我哪有那閒工夫,我們醫學院的課業有多重你知道嗎,還有學生會的工作,球隊的訓練……我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呢。   華生:我就不信你對這個案件一點興趣都沒有。嘿嘿,到目前為止,那三起兇案的被害人都是和你一樣的女大學生,說不定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海邊的安琪兒:好啊,我正想看看那殺手長什麼樣呢。如果他很英俊,說不定我會嫁給他。   雖然滿不在乎地開著玩笑,何繼紅還是感到心頭掠過一絲莫名的寒意。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繼續看著屏幕上對話框裡跳出的文字:   華生:聽說,那個殺手每次把女孩子殺掉後,都會剖開她們的肚子,把一篇新約《啟示錄》放進去,用血將它浸沒……   海邊的安琪兒:變態!噁心!   華生:也許是兇手在傳遞什麼信息,你說會不會和宗教有關?   海邊的安琪兒:打住。我得去洗手間吐一會,等著啊。   姑娘進了廁所,卻不是為了嘔吐。她撩起睡裙褪下內褲坐上馬桶,一邊聽著身下的嘩嘩水聲,一邊還在想著華生剛才的問題。想了一會沒得出什麼結果,何繼紅便撕下一段廁紙擦了一下那個最柔軟敏感的部位,隨即站起身來……   掛在她膝彎處的是一條淡黃色的性感丁字褲,狹小的襠部有一些淡淡的分泌物痕跡,還有一兩根捲曲的陰毛掉落在上面。見此情景,何繼紅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到目前為止還算是自己的男朋友的城大計算系的名叫秦天的男生。   自己當初和秦天交往,是因為覺得他人老實又有上進心。但是很快發現秦天是個佔有慾很強的男人,常神經兮兮地弄出一些讓何繼紅哭笑不得的尷尬場面。   後來何繼紅在秦天的電腦裡偶然發現他收藏了大量的網絡色情圖片,便開始對他心存鄙視。然而真正使何繼紅產生和秦天分手想法的原因,是因為她最近無意中發現秦天還有一些非常古怪的「愛好」,令她感到非常噁心。   但是何繼紅知道秦天是一個非常敏感脆弱的男人。如果現在她直截了當地提出分手,他肯定受不了。她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就在她對秦天逐漸冷淡的同時,何繼紅卻和那個華生開始熱絡起來。她從未見過華生,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上網。華生在網上有時候也顯得很痞,常會和何繼紅談論起一些敏感挑逗,令女孩子臉紅耳熱的話題。但是何繼紅卻一點都不討厭他。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姑娘想著,起身整理好衣服。   剛從廁所出來,就聽見門鈴響聲,接著便看見父母在招呼客人:   「啊呀,稀客稀客,高局長,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吃了沒有?」   「剛吃完,哈哈。天熱出來走走,到了你這樓下,順便上來串串門兒,不打擾吧?」   大腹便便的市公安局高局長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襯衣,頭髮稀疏花白,一手拿著把檀木折扇,聲音十分洪亮。   「您肯大駕光臨,我們歡迎都來不及,平時只怕請都請不來呢。」母親把來客領到沙發旁,「高局長,您請這邊坐。」   「喲,今兒個你閨女也在家呀?」高局長坐下後打開折扇,一抬眼看見了站在一旁的何繼紅,連忙堆出一臉慈祥的笑。   「高伯伯好。」何繼紅大方地招呼道。   「哎,好好。好久沒見,繼紅越來越標緻了,哈哈。」高局長瞇起眼睛,收起折扇朝何繼紅指指點點,令她聞到了一股撲鼻而來的檀香味。   「老何啊,你這閨女真是沒得說,國色天香,一代佳人啊!」高局長一邊搜索枯腸,同時目光彷彿粘在了何繼紅的低胸睡裙領口上方那一大片裸露的雪白上。   「繼紅,快招待一下高伯伯。」父親示意道。   何繼紅答應著進了廚房,很快手腳麻利地端出一盆切好的西瓜,彎腰放在沙發前的玻璃抬上:「高伯伯,吃點西瓜吧。」   「哎哎,繼紅你別忙了,我又不是客人。老何,今年的西瓜還不錯,又便宜,我們家買了好多——」忽然聲音變了樣,眼睛也發直了。   由於天氣炎熱,又是在自己家,何繼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裡面沒有戴胸罩。她剛才的彎腰時領口有些垂下,使得高局長正好窺見了那一對赤裸的處女乳房活潑地跳動著,頂端的兩顆紅櫻桃歷歷在目,讓他熱血上湧幾乎一頭栽倒。   「高局長,案情有進展嗎?」父親何法官咳嗽了一聲,帶有敦促與告誡的意味。   「咳,老何,不瞞你說,一點頭緒都沒有,我正煩著呢。這樣子殺人法,案情太嚴重了。市裡給我們的壓力很大,陳副市長每天都打電話來催破案,今天還罵了娘,真受不了他……我老高也是參加革命幾十年了的老幹部了,出生入死沒功勞也有苦勞。老何你給評評這理……」   說著氣呼呼地拿起一塊紅彤彤的西瓜狠狠咬了一口,大聲地吐著瓜籽。   「高伯伯,您和爸爸慢慢聊吧,我還有點事,就不陪您了。」趁這當口何繼紅笑道。   「行,繼紅你忙你的去吧。」高局長大度地一揮手,又用力搖了幾下折扇。   他的嘴角黏著一大塊血紅的西瓜瓤,一旁還有些瓜汁流下,令他的面目有些猙獰可怖。   何繼紅在轉過身去時,還能清晰地感覺到高局長混濁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臀部和大腿上。回到電腦前,她看見華生的對話框裡打滿了密密麻麻的大串問號。   另外還有一個對話框裡秦天也在找她。   「我正忙著呢,過會兒再和你聊吧。」何繼紅給秦天發了條信息,然後又給華生發了個笑臉。   秦天那邊沒動靜,另一邊馬上就有了回應。   華生:天,你幹嗎去了,還以為你暈過去了。   海邊的安琪兒:沒事,家裡來了個客人。接著聊吧。   何繼紅沒告訴他市公安局長在自己家裡。否則華生可能會問個沒完,甚至會要求何繼紅把高局長請到電腦前和自己一起分析案情。   沉默了片刻後,華生忽然問道:你看過博爾赫斯的《死亡與指南針》嗎?   海邊的安琪兒:沒看過。是推理小說嗎?   華生:不,只是形式上有點像推理小說。或者不如說,是一篇反推理小說。   海邊的安琪兒:?   華生:在那篇小說裡,一切都和傳統的推理小說反了個調:貌似精明嚴謹的推理家判斷錯誤,落入了罪犯精心策劃的圈套,最後連性命也丟了。頭腦簡單的官方警探的猜測反倒是正確的。很有點黑色幽默。   海邊的安琪兒:有意思,我想看。篇幅不長吧?   華生:很短的一篇小說,一會兒就能看完。我現在就傳給你吧。   ……   客廳不時傳來高局長和父母的說笑聲,還有電視機裡新聞播音員的聲音。但是何繼紅已經完全被博爾赫斯在小說裡所塑造的撲朔迷離的迷宮般的意境所吸引住了。沉思了片刻後,姑娘忽然站起來找出了一張本市地圖,鋪在寬大的書桌上。她用紅鉛筆在地圖上先後圈出了三個地點,然後用直線將它們連了起來……   姑娘均勻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   沉寂的對話框又開始出現文字。   華生:看完了嗎?   海邊的安琪兒:看完了。   華生:有什麼發現嗎?   海邊的安琪兒:那個三角形……三次兇案的現場在地圖上構成了一個等腰三角形。   華生:不完全精確的等腰三角形。你這麼快就想到了,真不錯。   海邊的安琪兒:那麼你也認為,兇手是在模仿博爾赫斯小說裡所描述的犯罪手法?   華生:很有可能。   海邊的安琪兒:那就是說,還會有第四次兇殺案發生?   華生沒有馬上回答。   何繼紅凝神屏息盯著對話框。直看得眼睛發酸,華生還是沒有動靜。外面客廳裡的談笑聲也突然靜了下來。何繼紅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此時在網絡的另一頭和她對話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個預先編製好的程序的電子怪物……   手心上滲出的汗水已經鼠標都打濕了……   彷彿等了一千年——也許只是幾分鐘,就在她忍不住揉一下眼睛的時候,字符再度跳出。   華生:我不知道。   何繼紅正想罵他,對話框裡又出現了一行字。   華生:在那篇小說裡,前三樁案件發生的地點正好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第四次案件的出現在由那個三角形延伸出來的一個菱形的頂點。   何繼紅飛快地瞟了一眼地圖,同時敲打鍵盤:   海邊的安琪兒:但是在我們這個城市不太可能。如果把那個三角形也擴展成菱形,那第四個頂點就落到海裡去了。   華生:有點道理。   海邊的安琪兒:還有,在小說裡,那前面三件案子都是罪犯故佈疑陣,第四件案子裡的那個倒霉的偵探才是罪犯真正的目標。   打到這裡,何繼紅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海邊的安琪兒:說話呀。   華生:我在想,那個三角形和聖經《啟示錄》有什麼關聯。我問你,「三」   這個數字在聖經裡有什麼特別意義?   海邊的安琪兒:考我呀?三位一體嘛。還有,耶酥死後第三天復活,耶酥對彼得說「你要三次不認我」,耶酥誕生時有三個智者從東方來……   「繼紅,高伯伯要走了!」父親在客廳裡喊她。   何繼紅答應了一聲,告訴華生自己要走開一會。   華生:不要把我們的討論告訴任何人……   「高伯伯,您慢走。我穿這身衣服就不下樓去了。」何繼紅送高局長到樓梯口。   「行啊,你快回去吧。」高局長剛下了兩步樓梯又折了回來:「繼紅,有空上我們家玩去啊。   我們家強子一直都在念叨你呢。你們倆小時候就一塊兒玩,也算青梅竹馬了,長大了應該多親近親近嘛,哈哈!」   「哼,誰和那高衙內青梅竹馬,還想打本小姐主意,噁心!」何繼紅一回家皺著眉氣呼呼地嚷著。   「什麼高衙內?水滸裡高俅的兒子?」戴著老花眼鏡正看報的父親莫名其妙地抬頭,看見女兒甩著頭髮正走進浴室:   「爸,你和他們家來往我不管,可沒事別拉我摻乎進去行不?我討厭那個傢伙!」   「噢,你說高小強呀。」父親恍然大悟,「那小子是不成器,整個一紈褲子弟。不過他老子也快退休了。等老高一退下來,那小子就該有麻煩了。」   「哼,他是早該進去了!」   說罷姑娘又一甩頭髮,關上了浴室門。很快便從裡面傳來了夾在嘩嘩水聲中少女愉快的哼歌聲。   父母親相視一笑。   一輪慘淡的月病怏怏地懸掛在墨色天幕上,無限淒涼,看不出一點點吉祥。   夜已深。何繼紅蜷在自己的單人小床上,薄薄的毛巾被讓她美妙的身體曲線畢露無遺。她還在和華生聊天,不過話題已經完全改變了。   華生:……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   海邊的安琪兒:別提他。正在想怎樣和他分手呢。   華生:怎麼?你們不是挺好的,都……那什麼了嗎?   海邊的安琪兒:那是我蒙你的。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   華生:我不信你還是處女。   海邊的安琪兒:幹嗎非得你信?你誰呀?   華生:這麼說……是他有什麼問題?   海邊的安琪兒:這樣說他或許不太厚道……我覺得他喜歡我的內衣甚過喜歡我本人。   華生:是喜歡你穿過還沒洗的那種吧?   海邊的安琪兒:嗯,你怎麼知道?   華生:呵呵。這不奇怪,很多男人都或多或少有這種愛好,這只是人類進化遺留下來的原始本能。你應該理解才是。   海邊的安琪兒:上邊的也就算了,下邊的髒死了,你們不噁心呀……   華生:如果男孩愛你崇拜你,他會覺得你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聖潔的,絕不會嫌髒。而且,有句話你沒聽說過嗎?   海邊的安琪兒:什麼?   華生:女孩內褲太乾淨了就和男孩不能勃起一樣,會被人看不起的……   海邊的安琪兒:討厭,沒想到你這麼流氓……   華生:呵呵,流氓就流氓吧。我還就想當會流氓,總好過偽君子。   海邊的安琪兒:呵呵,如果你能說出我現在穿什麼樣的內衣,我就承認你是流氓。   鬼使神差地打完這行字,何繼紅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大膽的?難道隱藏在網絡裡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我?   華生:你現在穿的是VS牌紅色丁字褲,對不對?   海邊的安琪兒:……   何繼紅不由地抖了一下。華生說得一點都沒錯。   華生:其實這很容易猜,你曾說過你最喜歡VS牌內衣。你還說過最喜歡紅色,因為你的名字裡有一個「紅」字。像你這樣經常運動的女孩,丁字褲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海邊的安琪兒:你還知道些什麼?   華生:我還知道現在你的那裡有一點點濕……   海邊的安琪兒:該死,你不說好話,我下線了……   背上的寒意還未消盡,小腹下部傳來的燥熱卻在慢慢地向全身擴展……   那天晚上,何繼紅在入睡前摸了一下自己的陰部。那裡真的有點濕。素有潔癖的姑娘想起來洗一洗再換一條乾淨內褲,卻一下子被睡意的悶棍打入夢的最低層……   她做了一個怪夢。   這是一條她從未見過的大街。她甚至不能確定這還是不是她每天都在其中生活的那個城市……筆直的路不知通往何處。街道的兩旁都是一模一樣的水泥建築,外形呆板可憎,每一扇窗口都安裝著鐵柵欄,既像精神病醫院又像監獄。路上的行人都穿著完全一樣的印有黑白條紋的衣服,神情呆滯,她自己也是這樣。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直到她看見了那個垂釣者。   一個全身裹在黑色長袍裡的人,紋絲不動地端坐在人行道旁的金屬欄杆上。   他的雙手拿著一根長長的黑色釣魚竿,指向馬路中央。魚竿的盡頭有一根銀色的線垂落到地上。線的盡頭空無一物。   他彷彿已經在那裡坐了一千年……   這是一條她從未涉足過的小河。河面的倒影裡映射出了一幢奇怪的建築物。   這是一幢由兩個完全對稱的曲線極其優美的部分所組成的建築。   在它的底部,那兩個完全對稱的部分的中間,有一扇緊閉的小門。   她知道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進門後,是一個略微向上傾斜的狹長通道。完全沒有一點光。有一種特別的氣味。腳下的地面,還有兩側的牆壁都有些柔軟,還有些潮濕,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走了很久,不知轉了多少個彎,她終於看到了光亮。那是一個被柔和的光線所充斥的無形空間。   她看見了自己被釘在了十字架上。上身完全裸露,晶瑩光潔的乳房的頂端是兩顆誘人的紅瑪瑙。下身鬆鬆地圍著一塊白布,似乎正在往下滑落,露出了一小部分黑色的陰毛……   她從未覺得自己的身體是如此的動人……   「二」   喧鬧的教室忽然一下子安靜下來。柳曉玉眼睛一亮,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邊的何繼紅:   「今天怎麼是他?」   何繼紅只是抬起頭無動於衷地掃視了講台一眼,立刻又低頭看桌上的講義。   「夏教授今天家裡有事,由我來代課。」講台上的瘦高個青年男子裝束很奇怪。流浪藝術家式的長髮,白大褂裡穿著一件印有格瓦拉頭像的T衫。身為教師這樣的打扮在傳統保守的醫學院裡絕對算是另類。他也沒有介紹自己,因為除了幾個旁聽生之外,絕大部分學生都知道他是臨床醫學系的講師莊舟。他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校友,比何繼紅他們高了七屆。   「今天這堂課我們開始講新的內容——血液的成份……」   莊舟在黑板上寫下了一行字。他的字跡與他那冷漠刻板的聲音一樣,透露著一些不易察覺的疲倦……   「他講得真不錯,我聽夏老頭的課從來沒有覺得像今天這麼透徹。你說呢?」下課後柳曉玉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何繼紅。   「還行,還行吧。走吧。」何繼紅背起書包,一甩長長的馬尾辮。她和幾個女孩子說笑著走到教室門口,卻聽見莊舟在後面叫她的名字:   「何繼紅同學,能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麼?」   旁邊的幾個女孩飛快地交換著眼色。柳曉玉更是臉色陰晴不定。   「行,莊老師。」何繼紅爽快道,「我先去學生會送份東西就上您那兒,可以?」   「好,那我等你。」莊舟走出教室前留給了她意味深長的一瞥。   「喲,聽說莊帥哥上至校長,下至同事誰都不搭理,就對你一個人獻慇勤,繼紅你真行呀!」柳曉玉拍著手大叫。何繼紅只是淡淡地一笑。   天氣很好。陽光藍天白雲一應俱全。   「莊老師,我來了。可以進來嗎?」何繼紅看見莊舟正背對著自己呆立在窗前,便在敞開的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進來吧,請坐。」   何繼紅坐下,見莊舟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並沒有轉過身來,又不好意思催他,便有些無聊地看著牆上掛著的那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幅彩色人體解剖圖解。   「我每天早上都在這裡看見你在晨跑,就從這窗下跑過去。」莊舟開口道。   「哦,那您來得挺早的。」   莊舟終於轉過身,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坐下。卻並不開口,只是無意識地翻動著桌上的東西。   「莊老師,您找我有事兒?」   何繼紅知道自己問得有些多餘。早在半年前,莊舟便開始成為何繼紅在校內外眾多的追求者之一。他曾約會過何繼紅幾次,但姑娘始終對他不冷不熱,把關係一直維持在老師與學生應有的範圍內。   莊舟還是欲言又止。何繼紅不得不變換了一下坐姿。   「小何,我一直在辦出國的事,你是知道的。現在這事有眉目了。」莊舟看了一下何繼紅的反應,「上個禮拜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給了我全額獎學金,我的簽證也辦下來了。」   「真的?那太好了!祝賀你,莊老師!」何繼紅真誠道。頓了一下,又惋惜道:「可惜以後就沒機會聽你講課了,我們都想多跟您學點東西呢。」   「我還沒決定去不去呢。」莊舟搓著雙手,愁眉不展道:「我請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請你來幫我做決定。」   「啊?為什麼?」何繼紅驚訝地睜大美麗的眼睛,迷惑不解道,「莊老師,這是您自己的事情,又是這樣重要的事,怎麼能讓我幫您作決定呢?」   「繼紅,你這麼聰明的女孩,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莊舟扶了一下金絲邊眼鏡。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何繼紅想了一下,伸手捋了一下自己飄逸的秀髮。莊舟的高級鍍膜眼鏡片後面立即崩射出了熱切的光:   「那麼,繼紅,你肯答應和我在一起嗎?為了你我可以什麼都放棄,只要能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我只知道如果沒有你,我的生命毫無意義……」   雖然何繼紅在學校同齡女孩子中屬於比較成熟的,但是在面對異性並且是一位老師如此直接的示愛,她還是有些慌亂。   「莊老師,我……有男朋友了。」姑娘低聲道。   「你愛他嗎?」莊舟立刻直視著面前的女學生,「你真心愛他嗎?」   何繼紅下意識地迴避著他熾熱的目光,轉而將視線投向莊舟身後牆角處的一具塑料人體骨骼模型。那個骷髏頭製作得十分逼真,兩個碩大的眼窟像兩個無比深邃的無底黑洞,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彷彿正在嘲弄她……   「繼紅,你愛他嗎?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何繼紅竟像是被那骷髏頭催眠了一樣。她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被那兩個巨大的黑洞吸了進去,那裡面是宇宙中最黑暗最寒冷最孤獨的角落;莊舟的聲音彷彿是從另一個無限遙遠的空間裡飄過來,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何繼紅,你怎麼了?」   姑娘猛然驚覺,發現莊舟正在站在她的面前,雙手扶著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著,臉上充滿了關切。她趕緊不露痕跡地巧妙擺脫了男人的雙手,深吸了一口氣,很快恢復了鎮定:   「莊老師……」   聽見她依然使用這樣的稱呼,莊舟眼裡的熱火迅速熄滅下去,人也彷彿僵住了。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應該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對於我想要的愛情,我有我自己的標準。」何繼紅的聲音不大,但是神態堅定,「而我的標準……」。   「和我靠不上,是嗎?」莊周歎道,「繼紅,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理性的女孩。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理性到這麼冷酷的程度。」   「莊老師,雖然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我還是要謝謝你。」何繼紅站了起來,「現在你是我的老師,以後我也會一直把你當成一個好朋友,一個兄長。」   說著伸出了一隻手。莊舟默默看著她,沒有動。   「怎麼,連我的友誼你都不願接受嗎?」何繼紅顯出一臉的委屈。莊舟長歎一聲,猶豫了一下終於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那……莊老師還有別的事嗎?」何繼紅感到他的手是冰冷的。   「沒有了,你可以走了。」莊舟指了一下門,聲音無比空洞疲倦。   「嗯,那我先走了。」何繼紅背起書包,「莊老師你忙吧。再見!」   「繼紅!」剛走到門口,又聽見莊舟在後面叫她。   「什麼?」   「我不會放棄你的。」莊舟看著她一字一頓道。   何繼紅卻像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只見她長長的睫毛閃動了幾下,笑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到時候我約幾個同學一起給你搞個PARTY,為你送行,怎麼樣?」   「沒這必要吧。」莊舟很快道。   何繼紅卻不管,自顧自地往下說:「就去潯陽路上的月光歌舞廳吧,大家一起喝點酒,唱唱歌,蹦蹦迪,痛快地玩一玩吧。就這麼定了啊!」   說罷嫣然一笑。   在姑娘的窈窕背影走得很遠時,莊舟還依然站在窗口看著。不知從哪裡飄來了一股福爾馬林的氣味。莊舟的臉上毫無表情。相比之下,旁邊的骷髏骨架模型倒顯得更有生命力。   「三」   午飯時間,通往學生食堂的那條路上熙熙攘攘。不時有性急的男生手持著搪瓷飯碗象趕末班車一樣快速衝刺。斯文的女生們則大多三三兩兩,不緊不慢地走著。   「何繼紅,莊帥哥和你都說了些什麼,讓我們分享一下吧。」從寢室出來,一路上柳曉玉便不停地纏著何繼紅左問右問。   「沒有什麼呀。」   「啊呀何大小姐,透露一點有什麼關係嘛。」何繼紅越是顧左右而言它,柳曉玉越是急形於色:「你不肯說那就是有戲了,對不對,肯定是的……」   「唉,其實他就是告訴我他即將出國的事。」何繼紅被纏得沒辦法,只好輕描淡寫道。   「什麼,他要走了?!」柳曉玉呆住,一臉的惶然。   「是呀,所以呢,你要抓緊機會喔,不然人家就飛走了。」何繼紅悠然道,「到時候我們幾個湊一下給他開個送別PARTY,你們都要來。」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柳曉玉失魂落魄地反覆念叨著,忽然道:「不對!他要出國怎麼不告訴別人就告訴你一個人?你們還是有問題。不行,你得說說清楚……」   何繼紅被柳曉玉嚴密的邏輯推理弄得好氣又好笑,剛想損她兩句,只聽見一直沒開口的張靜玲冷冷說了一句:「莊舟早就結過婚了。」   「真的?」何繼紅和柳曉玉同時愕然。   「兩年半前,莊舟曾經和一個女人結婚。在他們新婚後的第二天早上,那個女人就逃回了娘家。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兩個女孩同時問。   「那個和莊舟結婚的可憐的女人就是我的姐姐。」瘦小的張靜玲憂鬱地道。   何繼紅大為驚訝。她們同寢室住了兩年,卻一點都不知道室友的家裡過這樣的事情。   「他們的新婚之夜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以至於你姐姐會怕成這樣?」何繼紅感興趣地問。她感到自己大腦裡的某一部分細胞被激活了。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除了莊舟本人之外。」   「那你姐姐現在在哪裡?」何繼紅道,「我可以見見她嗎?」   她那與生俱來的無可救藥的好奇心又開始萌動。   「你想見我姐姐?」張靜玲停下腳步,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何繼紅。   「是啊,如果方便的話,能告訴我她在哪裡嗎?」   「她在精神病醫院裡。她瘋了,從莊舟那裡逃回來後就完全徹底瘋了。」張靜玲緩緩道,「我去看過她,可是她完全不認得我了……」   「對不起,靜玲……」何繼紅趕緊撫摸了一下張靜玲的臉以示安慰。   「看,前面出事了!」柳曉玉忽然手指著前方大叫起來。   遠處食堂門口果然像是發生了一場騷亂。人們在四散跑開,有人在尖叫。起初聽不清她們在叫什麼,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充斥著暴力與死亡的氣息。終於有一聲銳利的嘶叫象冰冷的利刃劃破灼熱的空氣凶悍無比地刺進了她們的耳膜——   「殺人啦!」   一個壯碩的身影飛奔而來,逕直撞入何繼紅的懷裡,撞得她一連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   「張貴華,怎麼回事?」何繼紅一邊問那個冒失鬼,一邊悄悄地揉了幾下被撞痛的胸口。   「太太太可怕了,你們別過去,那邊……殺人了……」張貴華的聲音抖得厲害。這個身材結實得像女子舉重運動員一樣的山東女孩此刻完全像個驚嚇過度的小孩,平時的豪氣全然不見。   「你別慌你別慌,坐下慢慢說啊。」幾個女孩子一起把還在簌簌發抖的張貴華拉到路邊花壇的水泥圍欄上坐下,「到底怎麼回事?」   「那邊,食堂大門口,我全看見了,就在我旁邊……一個女孩,,長頭髮,挺白淨的……一個男的,攔住女孩大聲問她為什麼變心,還拉住女孩叫人家跟他走……那女孩不肯,兩人拉扯了幾下,那男的忽然就拿出一把刀,明晃晃的啥也不說就照女孩的頭上砍去……」   「哎呀!」幾個女孩同時叫了起來,彷彿那刀是砍在她們的身上。   「一刀,兩刀,三刀……那人像瘋了一樣,那女孩的血到處都是……看,我這衣服上都濺到了兩滴……好恐怖啊……」   姑娘們都面面相覷,每個人的胸脯都急劇起伏著,一時誰也說不出話了。   「讓開!讓開!都他媽的讓開!」隨著一陣吆喝,圍觀的人群閃開了一條路。只見四個男學生抬著一副擔架,急速跑過來。擔架正從何繼紅她們的面前通過。濃烈的血腥味讓她們透不過氣。擔架上那曾經美麗曾經青春的臉已經完全被血糊住了,上衣都被染得通紅。   「天哪,怕是活不成了。就算能活下來,那臉也給毀了。」何繼紅聽見誰在一旁說。   她想吐。作為一個醫學院的學生,未來的臨床外科醫生,她對於鮮血早已習慣了。但是此刻躺在擔架上毫無生氣的那女孩的血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懼與無助。這種恐懼感只有在她十三歲第一次來月經時才有過。直到現在,每月那幾天裡無法避免的帶血的衛生巾依然讓她無限厭惡。   她從來沒有感到死亡離自己是這樣的近。   「瞧,就是他幹的!」張貴華忽然小聲道。   「閃開閃開,看什麼看!」   兩個學校保安架著一個人走來。他是一個高大的男孩,也是他們學校的。何繼紅曾在不同的場合見過他,知道他是校足球隊的,但並不認識。他的衣襟上沾了不少血,神態卻極度安祥,彷彿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心願。走過她們面前時,他甚至平靜地與何繼紅對視著,彷彿在友善地打招呼。   「四」   校體育館內,哨聲,喊叫聲,擊球聲,橡膠球鞋與地面磨擦所發出的吱嘎聲此起彼伏。   「傳四號位,強攻!」隨著教練的大聲吆喝,一隻白色的皮球被高高托起又落下……   眼盯著飛來的皮球,穿著白色緊身運動服,繫著馬尾辮,頭戴束髮帶的姑娘騰空跳起,用力扣殺——可惜她的起跳高度還是差了一點,沒能打上力量,皮球軟綿綿地落在了端線外面很遠的地方……   「何繼紅,下來!」一連幾次失誤後,主教練洪森終於忍無可忍,將主攻手何繼紅從主力陣容裡撤下。   全身濕透,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的何繼紅低著頭走到洪森身邊,拿起毛巾擦了一下臉,一邊喝水一邊準備聆聽教練的訓斥。   「怎麼回事?!」這個名字和柬埔寨總理一樣,以嚴厲著稱的教練果然沒給她留面子,大聲道:「媽的,飯沒吃飽嗎?「   「對不起……」何繼紅低聲道。她中午確實沒吃什麼東西。食堂門口所發生的一切讓她的胃暫時無法接收任何食物。   洪森不再理她,繼續指揮這場分組對抗賽。休息了一會,何繼紅要求洪森再給她一次機會。   「算了,你今天狀態這樣差,勉強上去也沒用,反而容易受傷。」洪森轉過馬臉看了一下姑娘,「你還是先去洗澡吧。」   萬分沮喪的何繼紅在隊友們同情的目光中草草收拾了一下東西,勉強向洪森打了個招呼便欲離去。洪森又叫住了她:   「市大運會就要開始了,你他媽的給我打起精神來!明天早點來,不許遲到!聽見沒有?」   「是!」洪森最後的話讓何繼紅恢復了些許信心。   「嘿嘿,他還是信任我的,知道球隊沒我不行……」姑娘不無得意地想著向浴室走去。   溫熱的水柱柔和地傾瀉在姑娘雪白勻稱的肌體上,令她感到無比愜意。但是卻驅不走她心頭的陰影。那血肉模糊的女孩的臉無時無刻不在何繼紅的眼前晃動,幾乎讓她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她已經知道那女孩叫田馨,是一年級新生,校田徑隊的跳高選手。何繼紅在今年校運會上曾親眼見過她像燕子一樣飛躍橫竿的美妙英姿。   生命原來是這樣的脆弱。   與田馨那被暴力所摧殘的臉重疊在一起,時時浮現在何繼紅心頭的是另一張蒼白的臉。   當何繼紅走出體育館時,看見在血紅的黃昏裡,有一個人坐在台階上。那個人有一張無比蒼白的臉。   秦天正在等她。   「五」   「秦天,你怎麼來了,今天沒課嗎?」   不知為什麼,一看見秦天,何繼紅就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她不由自主地向秦天的雙手望去……   那雙手上什麼也沒有。他正抱著膝孤零零地坐在那裡,背著一個大書包,又瘦又高的身子在沉沉暮色中顯得有一點寂寞,幾分蒼涼。這種感覺是何繼紅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繼紅,我在等你。」看見女友出來,秦天忙站起來,卻並沒有笑容。兩人審慎地對視了一會,彷彿在打量一個不熟悉的人。   「找我有事?」   「沒事,就是想見見你。」秦天平靜道。   想起秦天所在的大學在城市的另一角,他騎了至少三刻鐘的自行車才到這裡,何繼紅終於微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   「你還沒吃飯吧,和我一塊兒吃東西去吧。」   「行,就去江邊那家肯德基吧。」秦天提議道。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好,」何繼紅爽快道,「今天我請你,說定了。」   秦天怔了一下。平時他們一起出去吃飯時,何繼紅一直堅持AA制。   走在穿過校園的林蔭道上,兩人都沒說話。秦天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本來何繼紅已經下了決心,見到秦天時便向他提出分手。然而他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卻又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在餐館裡他們也只是間或聊了一些看似輕鬆的話題。用完餐後,秦天提議去江邊大堤上走一走,何繼紅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醫學院後門外的那段江邊大堤是大學生情侶們約會最喜歡的去處。夏季的黃昏,落日將他們腳下的江面染上一層緋紅,彷彿少女嬌羞動情的微醺。幾隻白鷺急速俯衝,優雅地降落在流動的江面上,旋即又像受了驚似的振翅飛去。浩蕩的江水像一條彎彎曲曲的衣帶,穿過城市和原野,在對岸山頂上的那座千年古樓的注視下,無聲地消失在太陽照樣升起的地平線上。   「繼紅,我們分手吧。」在江上吹來的涼風中,秦天這樣說。   何繼紅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怔怔地停下腳步。但是秦天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她只好又跟上去。   「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我早就感覺出來了。」秦天取出一枝煙,「我知道你心地好,拉不下這臉,所以還是由我來提出比較好一些。」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幾乎完全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對不起,秦天……」江風把她的長髮吹拂到臉上,何繼紅在風中道,「我承認沒想到你會這麼豁達,你真是一個好人。」   「我是好人?不,我只是個讓你討厭的無聊的男人。」不知是因為風大,還是心情關係,秦天一連劃了幾根火柴都沒能把煙點著。   「不,不是這樣的,」何繼紅忙道,「我只是覺得,我們倆在一起不太合適……」   「我也覺得不合適……就這麼著吧,我無所謂了。」秦天用顫抖的手將沒有點燃的香煙放在嘴裡。何繼紅一陣心痛。她上前一步,劈手奪下秦天嘴裡的香煙,用力扔在地上。秦天馬上又拿出一支煙。何繼紅毫不猶豫地再次奪下,直接扔進江裡。   「你幹嗎呀?」秦天驚訝地望著她。   「你明知道我最討厭男孩抽煙!」何繼紅大聲道。   「你管得著嗎?咱們不是都已經斷了嗎?我想抽就抽!」秦天也來氣了,說著就第三次從衣袋裡拿煙。何繼紅毫不示弱,氣勢洶洶地盯著他。兩人對峙了半天,秦天終於軟了下來:   「算了,還是好聚好散吧。我可不想讓你在我記憶中的最後形象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他那故作輕鬆的語氣卻讓姑娘一下子流出了眼淚。   「你胡說些什麼呀,分手了就不再是朋友了嗎?」何繼紅哽咽道,「你還可以打電話寫EMAIL給我,有空還可以來找我玩兒……」   秦天也哭了。   「別這樣,勇敢點。」何繼紅上前幾步,緊靠住他,「你會找到一個比我更適合你,更懂你疼你的女孩,你會在她那裡找到幸福……」   晚風將姑娘的頭髮吹得散亂,有幾絲髮梢拂上了秦天慘白的臉。   「我能再擁抱你一次嗎?」   見姑娘沒有反對的意思,秦天張開顫抖的雙臂,將何繼紅柔軟的身軀摟入他那並不寬闊的胸懷。他貪婪地聞著姑娘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充滿青春氣息的無比撩人情思的處女幽香……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亂吃東西,衣服要勤換勤洗……」何繼紅不住地念叨著。她感覺到秦天將自己摟得越來越緊,她以前從不知道他的力氣有這樣大。   她快要透不過氣來。他的呼吸越來越重,他在找她的嘴唇,他的手正在向她的胸脯摸去,一陣觸電般的感覺讓她全身酸軟……   「不要這樣!」何繼紅用力推開秦天,紅著臉理了一下頭髮,「別把我當成婊子!」   秦天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彷彿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我走了,你多保重!」何繼紅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只見她從背包裡找出一團濕漉漉的織物塞在秦天手上:「這個……給你。」   看著姑娘的背影在暮色中走出了很遠,秦天才低頭看手上的東西。那是一條白色的女式緊身三角內褲,顯然是何繼紅剛才在球隊訓練時穿的,已經完全被她的汗水所浸透。健康女性的汗液混合著來自她最神秘私處的誘人體味,那種青春的芳香足以使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靈魂最深處的慾望象冰原下的火山一樣激發噴湧。然而他卻什麼也沒能留住。已經離去的女孩永遠不會知道,那可憎的黑暗慾望是多麼的悲哀,充斥著最無限的絕望與悔恨……   月亮已經悄然升起,星光寥落。   在走下大堤時,何繼紅忍不住又回頭望去。秦天已經不在了。然而在他們剛才站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全身裹在黑衣裡的人。慘灰的月色籠罩在他身上,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大堤邊,面對著靜寂幽黑的江面,彷彿是自恆古以來就坐落在那裡的一尊雕像。   海邊的安琪兒:華生,我想見你。   從江邊大堤上下來,何繼紅沒有馬上回學校,而是來到附近的一家網吧。她在MSN上找到了在線的華生。華生似乎永遠都在線。   華生:出什麼事了?   海邊的安琪兒:沒什麼。   華生:你一定是有事,否則不會現在就想要見我。   海邊的安琪兒:也許吧,反正就是想見到你。你在哪裡?我能感覺到你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華生:真想見我?不後悔?   海邊的安琪兒:幹嗎後悔,莫非你見不得人?   那邊沉默了半天……   華生:你是法官的女兒,我是罪犯的兒子,這也沒關係?   海邊的安琪兒:當然沒關係。   華生:好吧,這幾天注意收EMAIL,等我的消息。   至此華生便如同消失一樣,任憑何繼紅再發多少條消息過去也沒有回應。何繼紅抓起桌上的飲料罐仰頭一飲而盡。她柔嫩的頸脖無比雪白性感。幾乎可以聽到血液在白得幾近透明的皮膚下流淌的細小聲音。   女生宿舍的窗外,在初夏的城市夜色中的天幕有些發亮,像是鍍上了一層光滑的薄膜。沒有月亮,只有光度最高的那幾顆星星掛在那裡,伴隨著城市裡形形色色的不眠人。   漆黑一團的寢室內此起彼伏地響著睡夢中的姑娘們甜美的鼻息聲,間或還夾帶著一兩句含糊不清的夢囈。惟有何繼紅無奈地又翻了一個身。床下傳來輕輕的敲擊:   「繼紅,還沒睡著啊?」下鋪的柳曉玉輕聲道。何繼紅苦笑著說睡不著。   「要不,我上來陪你睡吧,」柳曉玉道,「再幫你做一下按摩,保證你五分鐘就見周公。」   「什麼按摩這麼靈?行,你上來吧。小點聲。」說著何繼紅將身子往裡挪了挪。很快柳曉玉輕手輕腳地爬上來鑽進她的蚊帳,兩具溫熱香軟的軀體緊貼在一起。   「來,先讓我吻一下吧。」柳曉玉道。何繼紅以為她開玩笑,忙說自己不是同性戀。   「我也不是。」柳曉玉笑道,「這只是讓你情緒放鬆的方式。乖,閉上眼。」   「別胡鬧了……唔……」何繼紅才不相信嬌生慣養的柳曉玉懂什麼按摩。她只是想有個人陪她說說話而已。沒想到柳曉玉竟毫無顧忌地真吻了上來。黑暗中何繼紅猝不及防,嘴唇被嚴嚴實實地吻住,一時只能發出含糊性感的嗚咽聲……   「怎麼樣,感覺不錯吧?」好半天柳曉玉才鬆開她。何繼紅趕緊用手背擦著嘴,在想要不要把柳曉玉一腳踹下床去。   「放心吧,女孩子之間的吻是很純潔的,完全沒有情慾色彩的,不會玷污你的貞潔的。」柳曉玉嘻嘻笑道。見何繼紅仍不吭聲,又推了她一下,湊到她耳邊悄聲道:   「我怎麼覺得你不太會接吻呀?你不是都有男朋友了嗎?」   只聽得何繼紅幽歎一聲,轉過頭來,伸出胳膊摟住柳曉玉的脖子,臉上赫然掛著淚珠。   「我就知道你有事,所以才來安慰你嘛。慢慢說吧。」柳曉玉也摟住何繼紅,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頸,肩,胸……   「你先把這個拿開,硌痛我了……」何繼紅指指掛在柳曉玉胸口的銀十字架,「我和秦天分手了。可我發現我還是有一點喜歡他……」   「真可憐……」柳曉玉摘下十字架放在枕旁。   「我應該對他好一點……今天他最後一次抱住我的時候,我竟然有了那種慾望……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何繼紅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冷靜優雅,而十足像一個不知所措的迷路的小女孩。   「嗯,你的問題就在這裡。你總是習慣矜持,習慣拒絕,習慣壓抑自己的慾望。」柳曉玉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同時在何繼紅的肌膚上來回撫摸著。   「瞧,上帝對你實在是太恩寵了,給了你這麼好的容貌,身材和氣質。所以你才這麼驕傲。」   「不,不是的……」何繼紅無力地辯解著,「我只是覺得我在等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   「上帝創造美女不是毫無目的的,而是為了讓她被男人愛。」柳曉玉的手停留在何繼紅堅挺的乳房上。何繼紅對柳曉玉觸摸自己的身體並不在意。她們寢室幾個女孩子平時常一起洗澡,相互擦背等是常有的事,對彼此的身體早已不陌生。有些調皮的女孩在玩鬧時還常相互襲擊別人的敏感部位。   「喂,你這是幹嗎?」看見柳曉玉在捏摸自己的乳頭,何繼紅不由笑道。   「不是說給你按摩嗎?你的情慾被壓抑得太久了,鬱積在身體內得不到釋放,會產生有害影響的。我來幫你把火洩掉。」   「你這叫哪門子洩火?純粹是火上澆油嘛。」何繼紅的乳頭在薄薄的睡衣下已悄然勃起,「你可別想我表演高潮給你欣賞。」   「不會的,嘻嘻。」柳曉玉嬌笑道,「男生只要射出來就解決問題,女生得細水長流慢慢來。我這套按摩法能讓你在無形中輕鬆減壓去火,很舒服的。乖,把腿分開點……」   說著坐起身來一手從何繼紅的睡裙下探入,順著大腿往上摸去……何繼紅本能地將兩腿並起。   「聽話,都是女生,還這麼怕羞麼?我只在你褲頭外面給你按摩,保證不到裡面去,行了吧?」說著柳曉玉在何繼紅裸露的大腿上來回撫摸。那清涼的如綢緞一樣光滑的肌膚上正沁出一層極細小的汗珠。   「不要總是覺得性愛是骯髒的,可憎的。性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誘惑,是上帝賜給女人的禮物……你應該學會享受性的快樂……」   柳曉玉那富於媚惑的聲音彷彿具有一種催眠力。在她不斷的勸慰和愛撫下,何繼紅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彷彿置身於雲霧中。她那結實修長的大腿逐漸分開……在青春情慾的催動下,何繼紅的下體很快散發出了一種處女所特有的郁香。柳曉玉見時機成熟,便伏下身子,左手輕輕壓在何繼紅隆起的陰阜上,掌心作圓周運動。薄薄的內褲面料與茂密的陰毛相摩擦,發出細小的沙沙聲。接著柳曉玉用右手拇指按住姑娘外生殖器上的那一個突起發硬的小肉珠,動作異常輕柔,幾乎感覺不出來。她的食指和中指沿著何繼紅鼓漲飽滿的陰戶中間的那條凹槽來回滑動,小指尖有意無意地不時輕觸她的肛門……   在柳曉玉極具技巧的近乎魔力般的撫弄下,毫無性經驗的何繼紅只感到自己象喝醉了酒一樣,懶洋洋的一點氣力都沒有;又像是全身浸泡在溫泉中,愜意的快感正在柔和地從下體沿著每一個毛孔慢慢地向軀體四肢擴展延伸,像春天的潮霧一樣,一點一滴地將她的身體包圍,將她的意識吞沒。   正像柳曉玉所說的那樣,長久鬱積在何繼紅體內的那種難以名狀的緊張和壓抑正在通過柳曉玉靈活的指尖運動平緩釋放出去,消失於無形。她感到全身無比舒暢,從未有過這樣的神清氣爽。   一種全新的體驗。   第二天早晨剛一睜眼,何繼紅首先看到的便是枕頭旁的一枚銀色的小十字架。   「六」   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血脈歕張的重金屬節奏,天花板上的旋轉燈球發射出色彩不斷變幻的光柱,混合著酒精,煙草,香水和熱汗的氣息,將這個大型DISCO舞廳封閉成一個與現實隔絕的光怪陸離的迷幻空間。在這個空間每一個人都會在縱情狂舞中找到失落在都市裡的自我;在這個空間裡時間並不存在;在這個空間裡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在這個空間裡生會變成死,真實會變成荒誕……   「何繼紅,你今天的打扮真是太性感了!我怎麼就穿不出這樣的味道呢?」   柳曉玉邊跳邊扯著嗓子大聲道。   「是嗎?可我並沒有刻意打扮呀!」何繼紅同樣大聲道。她今天確實穿得很普通,上身是一件高腰黑色緊身運動衣,下面是一條低腰健美褲。她的長髮全部盤起束在頭上,裸露的雪白腰腹在她的舞姿中顯示出性感的無以倫比的活力,小巧秀氣的肚臍尤惹人憐愛。緊身的彈力褲將她的小腹,大腿和臀部完美到極點的曲線完全勾勒出來。   「何繼紅,你跳得真好,在哪兒學的呀?」另一個女孩湊過來問道。何繼紅只是優雅地笑笑。她在不知覺中已經輕易成為這個PARTY的中心了,憑著天生的嫵媚。整個舞廳裡男人的慾望與女人的絕望全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而她卻依然自在自得地按著音樂的節奏笑著叫著跳著舞著扭著旋著,彷彿有無窮盡的青春之火正在她那處女的身體裡熊熊燃燒……   然而即使在最沉醉迷情的時候,熱舞中的姑娘依然感到有一雙眼睛從未離開過她。   格瓦拉的眼睛。   依舊穿著印有格瓦拉頭像紀念衫的莊舟在這個由搖滾樂,酒精和年輕女人的肉體所組成部分迷宮裡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和別人一樣他也在蹦迪喝酒高聲調笑,但多少有些寥落,有些游離。   她感到莊舟的眼睛和他衣衫上的格瓦拉的眼睛有些相似。   何繼紅本以為莊舟會利用這個機會向自己作最後的表白,會用最懇切動人的語句來打動自己。她為此還想好了一套說詞來對付。沒想到自打晚會開始起,莊舟幾乎沒和她說過話,卻和柳曉玉王艷萍等幾個女孩打得火熱,不時地逗得她們笑個不停。   驕傲的姑娘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失落。狂囂的鼓點身中,她不時地在跳動的人浪裡向格瓦拉的身影投去一瞥……   蹦迪完後,他們又一起進了KTV包房唱歌。一具大型彩色屏幕,一片幽暗曖昧的幻影,一些纏綿悱惻的歌詞,分不清的虛幻與現實。   何繼紅也被拉著唱了幾首英文歌。她唱得雖然不是很專業,但是卻很有韻味。莊舟聽得尤其出神,連手上的酒杯空了都不知道。   正唱得高興,大腿上忽然傳來一陣酥麻震動,何繼紅這才想起自己把手機放在貼身褲袋裡。   小屏幕上顯示的是父親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何繼紅不禁有寫奇怪。父親平時極少打電話給自己。她立即意識到父親或許有要緊的事找她。她一邊抱歉地向同伴們打了個招呼,一邊快步跑出門外接通電話。   「閨女,你還好吧?」靜電噪音中傳來父親擔憂的聲音。   「我挺好的啊,在和同學們一塊兒玩呢,」何繼紅奇道,「爸,有什麼事啊?」   「你的那個男朋友……」父親猶豫了一下,「名字是叫秦天嗎?」   聽見這個名字,何繼紅忽然感到心像是被蟄了一下。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印象中父母不太贊成自己和秦天交往,但也從未加以干涉。   「是啊,不過我已經和他分手了。怎麼了?」   「哦,是這樣的。我看到公安局的簡報,上面說今天凌晨時有人了在江面上發現了一具,呃,屍體。」父親咳嗽了一下,「經過確認,死者名叫秦天,是某大學的學生。我馬上想到了你的那個男友……」   「……」何繼紅一時說不出話,只覺得嗓子被什麼東西堵得慌。   「繼紅,你在聽嗎?」父親焦急道。   「我在聽……秦天……他的死……是一次意外事故,對嗎?」她的聲音很抖。她非常怕聽到否定的回答。   「暫時看起來像是這樣。他們說死亡原因很可能是酒後失足落水。噢,你們分手了,那麼這事就和你關係不大了。」父親的聲音聽上去輕鬆了一些,「不過出於人道,你還是應該向他家裡表示一下慰問。他父母都在吧?」   「都在……這兩天有空我會去的……」何繼紅機械地道。父親又叮囑了幾句不要玩得太晚之類的話,便收線了。   秦天死了。   這個愛過她,抱過她,吻過她的頭髮和臉頰,惹過她生氣,曾幫她洗碗,曾喜歡偷偷聞她換下的髒內褲上的味道的那個男孩死了。   不在了。消失了。沒有了。   自江邊分手後,何繼紅曾考慮過和秦天和好,重新開始。他畢竟不是那麼討厭。   但是她已經永遠沒有機會了。   何繼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那喧鬧的KTV包房裡的。那裡面的人依然在唱著笑著鬧著瘋著。幾個女孩子正纏著莊舟要他講黃色笑話。柳曉玉更是酥胸半露眉目含情幾乎和莊舟臉貼臉地黏在了一起。何繼紅卻忽然覺得他們已經和這些人沒有什麼關係了。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尤其是當秦天正全身赤裸地蓋著白被單躺在堆滿了冒著白霧的乾冰的零度以下的太平間的大鐵櫃裡的時候。   「何繼紅,你跑哪去了,快過來!」一看見何繼紅進來,柳曉玉馬上站起來,拿著一張小紙片大聲道,「剛才莊舟給我們出了一道心理測試題,可以判斷誰是處女,很靈驗的。我們都已經做了,你也來試試,你聽好了啊——」說著就要念那紙片上的字。莊舟似乎想阻止她,欲把紙片搶過來叫她別胡鬧。但是柳曉玉不管他,也沒有看何繼紅的反應,逕直大聲念道:   「如果在極度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你寧願被男友看見你的:(A)肛門;(B)糞便。你選哪一個?」   在場所有的人都看著何繼紅。等著她的回答。   「給你十秒鐘,快回答吧。」   「你們別鬧了!人都死了,你們別鬧了!」這是何繼紅唯一想說的。她只想大聲吼出來。但事實上她什麼也沒有說。她只是面色蒼白地穿過人群,夢遊似地來到一張桌子邊,無意識地拿起一罐啤酒,用力拉開蓋子便往嘴裡倒去。   頓時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柳曉玉張大了合不攏的嘴。甚至莊舟也顯得驚愕不已。   何繼紅面前的桌子上很快擺了三個空啤酒罐。她還想去拿第四個罐子,一隻手握住了她已經伸出的手腕。   「別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男人的聲音不大,但是帶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就像他握住她的手腕的冰冷的手。   何繼紅抬起頭怔怔地望著莊舟,彷彿從來沒見過這個人。許久,眼裡似乎有了些許淚光。   在寂靜幽暗的歌舞廳走廊裡,何繼紅堅持不讓莊舟扶著她。但是沒走兩步便一個趔蹅軟軟地倒在了男人身上。莊舟伸手穿過她的腋下,手背若有若無地貼著她堅挺的乳房。這模糊的觸覺讓她頓時產生了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你在這兒等我。」快走到門口時,小腹酸漲得發痛的何繼紅示意自己要上洗手間。她快步衝進一個隔間,關上門褪下褲子,並不坐下,而是彎腰翹起雪白豐滿的屁股,以一種對於淑女來說不太雅觀的姿勢對著馬桶。這是她在上公共廁所解決問題時的老習慣。頓時,一股透明的淡黃色尿液曾扁平水柱狀從她的下體射出,有力地擊打在馬桶內壁,一陣清脆的響聲……   在洗手盆前用冷水沖了一下臉。鏡子裡出現了一張端莊俏美的臉。有些蒼白憔悴,往日的快樂自信減少了許多。姑娘開始意識到青春歲月並不是象看上去這麼美。死亡的陷阱無處不在,生命隨時可能終止。   「你開始長大了,姑娘。」她對著鏡子裡的人說道,「等天亮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沒有注意到,鏡子裡所映射出的那一排隔間,有一扇原來關閉的門忽然動了一下,現出一條縫,裡面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微暗的幽光。   當她從洗手間出來時,莊舟發現何繼紅的臉上又恢復了些許往日的英氣。那正是這女孩最讓他著迷的地方。   雖然眼神還有些朦朧,她步履輕盈穩健,已經完全不需要他的攙扶了。   上車後,莊舟建議先兜一下風,他說想在離開前最後再看一看這座城市的夜景。見何繼紅沒什麼特別的表示,他便發動引擎:   「坐穩了,這車加速很快。」   這輛高檔三菱跑車平穩地駛上濱江大道。發動機聲音很輕。幾乎感覺不到震動。   莊舟的車技很好,在滾滾車流中左右穿梭,不停地變換車道。車速越來越快……   「害怕嗎?」莊舟問道。   「有什麼好怕的,」何繼紅扭頭看了他一眼,「倒看不出你還是個玩車的高手。」   「高手可算不上,」莊舟打了個「哈哈」,「你也喜歡車?」   「喜歡。可惜我現在還沒能力買車。等我有了工作,攢夠了錢我就要買一輛跑車,比你這還要好。」何繼紅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個在憧憬聖誕節禮物的小女孩。   「會有的,會有的……莊舟喃喃道,忽然又問:「你們寢室的張靜玲今天怎麼沒來?」   「本來是約了她的,」何繼紅平靜地看著莊舟的反應,「或許她家裡臨時有什麼事。」   「也許吧。」莊舟打開了車內音響,「我覺得你今天與平時有些不同。」   「是麼?哎,你有沒有發現,後面那輛摩托跟了我們好久了?」何繼紅往後看了一下。   「看見了。」莊舟悶哼一聲,「管他是什麼,來就是了。」說著他用力踩下油門,同時快速打方向盤。汽車在引擎抗議般的吼叫中駛上了跨江大橋。一座座橋墩排列整齊地向江中延伸。黑沉沉的江水翻滾著從橋下穿過,在東邊的田野上畫了一個大弧,無聲地融入海的世界。   隨著車速的加快,城市和燈光漸漸被拋離在身後的彼岸。前面是無盡的不可測。何繼紅不由地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她從父輩那裡繼承的血液裡天生流淌著熱衷於冒險的激情,這激情已經被壓抑得太久了。對岸的那座教堂頂端的大十字架已清晰可見。何繼紅忽然想起了什麼——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但那意念只是一閃而過,此刻她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你播的是什麼音樂?我好像沒聽到過。」何繼紅把車窗打開了一點,晚間清涼的空氣一下子湧了進來。   「沒聽過?哦,你是應該沒聽過。先說說,你聽了之後的感覺如何?」   「沒有歌詞……旋律也很簡單,但是有一種滄桑感,很有男性魅力。」姑娘沉吟道,「就像是一個人在歷盡磨難後看破紅塵的那種境界。」   「說得不錯。那是一部日本老電影的主題曲。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流行的,那時你才出生不久,自然不會有什麼印象。」   「是麼,那我得找來看看。你家有這電影的碟子麼?」何繼紅感興趣地道。   在持續幽長的歌聲中,車子駛下大橋,從教堂旁掠過,離開了大路駛上一條曲折的,有著許多分岔的小徑。每當車開到一個岔道口,莊舟便毫不猶豫地選擇其中一個方向,顯得對這裡非常熟悉。這裡已經離市區很遠了,周邊環境與景致越來越荒涼。燈光也越來越少,路面也顯得狹窄粗糙起來,不時有被車輪碾起的小石子砸在車身上。路的兩旁沒有人行道,只有一排排叫不出名稱的樹。   「我們到了!」莊舟將車停在了一幢孤零零的小洋樓前。黑色的輪廓在夜色中看起來充滿神秘感。何繼紅從車上下來,回首向後望去;他們來的那條路上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點生氣,只有宇宙混沌一般的迷茫。   「進來吧。」莊舟在門口台階上說。門已經被打開了一條縫。   「七」   「想不到我們的這個城市裡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何繼紅在水晶吊燈下環顧四周,「你平時就住這兒?」   「不,這地方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房產,我只是偶而來住幾天,尤其是想一個人呆著的時候。」   這是一間面積很大的房間。考究的柚木地板。大理石壁爐。頗陳舊的皮沙發。三層書架上放滿了書。零亂的書桌上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牆上掛著一張本市的大幅詳盡地圖。   一切都和她想像的差不多。   「哦,那這裡就算你的別墅了,你可真會享受生活。」   「嗯,你可以這麼說。屋裡亂了點,隨便坐。想喝點什麼?」   「啤酒。」   「你剛才已經喝了很多了。」   「胡說,我喝的那點還不夠解渴的。」何繼紅嫣然一笑。   莊舟從另一扇門走了出去。何繼紅走到窗前,拉開厚實的窗簾向外望去。窗外是一片小樹林。透過黑黝黝的樹枝空隙,可以看見遠處的江面的粼粼波光,還有一條船隻駛過留下的白色的尾跡在湧動。   一進門何繼紅便注意到,這幢建築物的結構是完全對稱的。其中的一半就好像是另一半的鏡象。   「在看什麼呢?」莊舟拿著兩瓶啤酒進屋,看見何繼紅正在看牆上的地圖。   「想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何繼紅雙臂抱在胸前。   「在這兒。」莊舟在她身後伸手在地圖上指給她看。何繼紅第一次發現他的手修長白皙,有點像女性的手。她隨手接過莊舟遞給他的杯子飲了一口:   「哎,你這是什麼啤酒,怎麼有一股福爾馬林味兒。你是不是把停屍房當冰箱用了?」   「學醫的人還怕福爾馬林嗎?」莊舟向她舉了一下杯,「為福爾馬林乾杯——你喝酒時的樣子真好看。」   書桌上有一本打開的聖經,翻開的那一頁是《啟示錄》中的某一篇。房間裡沒有十字架。也沒有塑料骨骼模型。   這一切都和她想的差不多。   她感到莊舟來到了她身後很近的地方。他的身體的某一部分甚至蹭到了她的屁股。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就是華生?」莊舟問,「是在那天你說想見我的時候嗎?」   「不,那時候我只是有些猜測而已。」何繼紅優雅地抿了一口酒,「就是剛才在歌廳裡,你說要送我回去時,我才完全肯定你就是華生。」   「所以你才會跟我一路到這裡來,卻完全不問我為什麼要帶你來這兒。」莊舟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說著又向她舉了舉杯,繼續道:   「其實這裡也沒什麼懸念。首先當然是為了和你做愛。」   聽見這話,何繼紅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細長的眉毛揚了一下,繼續以極其性感的姿勢抿著杯中的酒。   「我們將在這裡做愛。」莊舟在「我們」兩字上著重強調了一下。   「你好像很有把握我一定會和你做愛似的?」何繼紅瞥了他一眼,繼續飲酒。   「不是我有沒有把握,而是這是既定的事情。事情已經這樣安排好了。」   「誰安排的?」何繼紅立即道,「我不認為你或者任何別人有權替我安排這一類事。」   「當然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任何人。我們都是無神論者,所以當然也不會是上帝安排的。我是說,事情就是這樣子的,它已經在那兒了。」   「我怎麼聽不太懂?」何繼紅轉動著手上的杯子,「當你是華生的時候,你說話挺有邏輯性的。」   「這確實很難用語言來表達。博爾赫斯有一篇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看過麼?如果看過就會比較容易理解這個問題。博爾赫斯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你在聽嗎?」   「你說吧,我在聽。」何繼紅輕聲道,美麗而朦朧的眼睛閃動著。   「用他的話來說,時間的每一個分岔都包含了無窮的可能性,都通向無數的未來。過去的某一時刻,我們在網上聊天,現在這個時刻,我們在一起喝酒,在下一個時刻,我們會做愛。而在未來的某一時刻,我們將會消失。」   「未來固然包含著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在每一個分岔處我們都只能選擇一次。就現在來說,一旦你作出了選擇,我就沒有選擇了,是這樣的嗎?」何繼紅平靜的聲音不帶一點感情。   「你仍然可以選擇,不過結果都一樣。」莊舟的回答透露著一絲悲哀與無奈。   「這樣子可說服不了我,你還得再想點別的花樣……」何繼紅站了起來。莊舟來到她面前。姑娘把一隻手輕輕地搭在男人的肩上。男人順勢摟住她的腰臀。   她的手冰涼,身體卻是無比溫熱。   「秦天死了……他還這麼年輕……」何繼紅低頭看著自己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而我們還活著……」   「等你以後成了醫生,你每天都要面對別人的死亡。對醫生來說,生和死都很平常,一點都沒什麼特別的。」   莊舟的手停留在何繼紅臀部的最豐滿處,感受著那裡的熱度,「有人說過,醫生和警察是僅有的兩種可以合法殺人的職業。」   「可我首先是女人,然後才是醫生……女人的任務是創造生命,而不是相反。」   「不,你現在還不是女人,至少不能算完整的女人,直到讓男人進入過你的身體……」   「真壞,引誘我……」何繼紅握緊拳頭,作出欲毆打狀,忽而又含羞道:「……真的喜歡我?」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   「可我喜歡的是華生,不是你……」何繼紅還沒說完,性感的嘴唇便被吻住了。男人的舌強硬地頂進她的嘴裡,搜索著她的。姑娘的香舌驚慌地躲閃,但是狹小的口腔內無處躲藏,只得無奈地被俘獲。   「唔……嗯……」攪動在一起,相互摩擦吸吮,說不出的甜膩。   莊舟的手沿著那光滑的乳溝往上攀,搭上她的最高峰。同時用力摟緊她的腰。何繼紅只覺得有一樣堅硬怒張的東西頂在自己的陰阜上,忽輕忽重地磨擦。   每一下都令她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酥麻感,她身子一軟,整個人貼入的他的懷抱。   胯下的一陣探索,令姑娘一陣顫慄,雙腿欲合還分,隔著單薄的健美褲便可感受到那幽谷裡濕熱的氣息……   「這麼快就濕了,只有處女才會這麼敏感啊。」莊舟在她耳邊輕語。   「胡說,我可沒有……」何繼紅無力地抗辯道。   莊舟並不說話,只是把手從何繼紅的胯下取出,放在她的面前。只見他細長的食指和中指上都已經沾滿了透明的黏液,手指分開時還連著一條下垂的線。   短小的上衣被高高撩起,露出了裡面黑色的運動形胸罩。她的低腰健美褲也在慢慢滑落,迷人的屁股溝正若隱若現……   「等等,我有個電話……」忽然,何繼紅從男人的摟抱中掙開,取出褲袋裡的手機。   「別管它……」莊舟又想撲上來,可是何繼紅一邊接電話一邊敏捷地躲閃著,同時做了個要他安靜的手勢。   「繼紅,是我。你沒事吧?」柳曉玉在那一頭大聲道。   「曉玉我沒事,挺好的。」   「剛才你可把我們嚇壞了。真的沒事?」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謝謝啊。」何繼紅說著想收線。   「哎,你的聲音好像不太對勁?哦,我明白了,你還是和莊帥哥在一起……   好你個死丫頭,和我們玩金蟬脫殼哪,看我明天不撕爛你的嘴……」   「別胡說……」何繼紅一邊抵擋著莊舟不斷的進襲,一邊低聲道。   「老實交代,到什麼程度了?你現在身上還剩什麼?還是已經都光了?肯定是脫光了,哈哈。」柳曉玉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他正在開發你的敏感地帶吧……」何繼紅不知該說什麼好,便乾脆掛了機。   「對不起,我想我該走了。」何繼紅收起手機,匆匆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看了莊舟一眼:「你能送我一程嗎?只要過了江就行,這邊只怕很難叫到計程車。」   「噢,這就要走了?我還以為你會留下來過夜呢。」莊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眼睛卻沒離開她的身體。   像格瓦拉一樣的眼睛。   「喂,別這樣看著我好嗎?你又不是沒見過女人。」何繼紅取下頭上的髮夾理了一下披落在前額的頭髮,紅著臉道,「剛才差點被你得逞……瞧你把我的頭髮都搞亂了,哼……再給我點時間吧,我還沒準備好……」   「那好,我們走吧。」   莊舟不動聲色道。兩人剛向門口走了兩步,忽然所有的燈全滅了。很快有一塊浸有強力麻醉毛巾蒙住了何繼紅的口鼻。她只在慌亂中掙扎了幾下,便軟癱下來失去了知覺。   「八」   黑暗中忽然有了燭光。   姑娘溫熱香軟的軀體被扛在男人並不寬闊的肩膀上。莊舟左手執著一個三腳金屬燭台,上面插著三支燃燒的蠟燭。   純銀的高腳燭台上,三根屍骨一樣慘白的蠟燭正在流淚。   他在黑暗中一步步走下樓梯,舉著燭台,他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中一點一點忽明忽暗。   在一個幽暗的房間裡,莊舟將何繼紅扔在一張寬大的席夢思床墊上,又把燭台放在床頭櫃上。   映襯著燭光,姑娘象熟睡了一樣的寧靜安祥,全然不知男人的黑暗慾望正在將她徹底思量。   莊舟在何繼紅的臉上拍了兩下,他自己那原先象橡皮面具一樣蒼白呆滯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古怪的笑容。他彎下腰將何繼紅的上衣高高撩起,又將她的運動型胸衣的罩杯向上推去。   一對堅挺結實的乳房失去了束縛,迫不及待彈跳了出來,在男人的注目禮中微微顫動。莊舟在她的乳頭上輕輕撫摸了兩下。那兩顆原本處於軟縮狀態的小紅豆頓時翹然而立,隨著姑娘的均勻的呼吸上下起伏。他握住她的雙乳大力揉搓著,將它們捏得幾乎變了形。何繼紅似乎呻吟了一下,皺起眉頭臉上現出痛苦的神情,卻依然沒有醒。   他抬起她的臀部褪下她的長褲,將她的兩腿大幅度分開。   姑娘的下身只剩了一條紅色的丁字褲。那狹小的襠部僅能勉強兜住她那最隱秘的部位。褲襠的兩側各有許多細軟的陰毛和一小部分嬌嫩的陰唇邊緣裸露在外。她的褲襠中間有一小塊明顯的濕斑。這痕跡證明了剛才他對她的激情擁吻和愛撫是確實存在過的。   想了一下之後,莊舟將何繼紅的的身體翻轉過去。他抓住她的手腕,用一根繩索將她的雙手反綁了起來。昏迷中的姑娘一動不動地任憑他擺佈。   將何繼紅綁好後,莊舟俯身把那條已深深地嵌入姑娘屁股夠的窄布片往邊上拉開,然後將她光潔結實的臀肉往兩側用力分開,在燭光下仔細觀察她的肛門。   何繼紅的肛門呈淺褐色,小巧而秀氣,外觀非常乾淨清潔。一圈向內收縮的皺褶,上面有一顆小黑痣,還有幾根零散的纖毛,令她增添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野性。他不由自主地在那上面吻了一下。姑娘今天還沒洗過澡,那裡有一些淡淡的異味,足以激起任何男人的慾望。   她的身體被再次翻轉過來。莊舟盤起腿坐在何繼紅被打開的兩腿中間,用手指肆意玩弄挑逗她。姑娘內褲上的濕斑越來越大,一絲粘液緩緩流到了外面。她不停地搖著頭喘息呻吟著,彷彿很難受的樣子。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強力麻醉劑的效力令得她的頭腦一時間仍然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置身何處,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機械地任憑自己的身體在男人的玩弄下本能地展現女性所固有的生理反應。   看見何繼紅醒來,莊舟並不說話,而是用力掐住她粉嫩的兩腮。何繼紅被動地張開嘴,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見莊舟把沾滿何繼紅愛液的手指放進了她的嘴裡。何繼紅條件反射地吸吮了幾下,她嘗到了酸而略鹹的滋味。   不久,手指換成了一根粗大的肉質東西,火熱而堅硬,正強行塞入她的口腔,將她性感的小嘴塞得鼓鼓的。頭腦依然昏昏沉沉的何繼紅只是模糊地感到那東西是男人身體上的一部分,卻想不出那是什麼。她本能地想要把它吐出來,那東西卻在她的嘴裡快速抽動起來,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她的喉嚨。她一陣陣地噁心,難受得直想吐。   那東西好不容易離開了姑娘的嘴。何繼紅立即伏在床邊,乾嘔起來,卻又吐不出什麼東西。   清澈的眼淚從姑娘的眼角落下。她明白了自己正在被強姦。   「快放開我,你瘋了!」清醒過來的何繼紅拚命地扭動著幾乎赤裸的身子,一對雪白的乳房也隨之劇烈晃動起來。   莊舟面無表情地拿起何繼紅的胸罩,替她擦去滿臉的淚水,口水和汗水,又丟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幹這種事,你這瘋子!現在放開我,我或許還會原諒你!」   「你會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我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說著,莊舟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如同一輛1944年秋天的納粹德國的坦克冷漠地逼近孤立無援的華沙起義者的陣地。那高聳的陰莖如同坦克上的炮塔,已經瞄準了目標。   「你別過來!」何繼紅驚惶地蜷縮起身子,向床角退去,神情像是一隻被堵在陷阱裡的小鹿。   她已無路可退,無處藏身。   最令她感到害怕的是,他的神一片空白。她在他的眼睛裡看不見任何表情,甚至連強姦犯特有的瘋狂獸慾也沒有。   她試圖用腿去踢他,反而被他抓住腳腕壓在身下。她拚命反抗,儘管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她的掙扎還是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   突然何繼紅全身僵硬,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因為她看見了莊舟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刃。理智告訴她絕不能因為反抗而喪命。   冰冷的刀刃架上了她脖子,輕輕地刮著她的肌膚;慢慢地向下移動,一毫米一毫米地,像犁耙一樣在未開墾的處女地上耕耘。   她幾乎尖叫起來,因為她看見那刀尖正在她的乳頭上劃過,圍繞著那裡畫著圓圈。她全身繃緊,一動都不敢動。強烈的尿意陣陣襲來。   那把刀緊貼著她平坦的腹部,掠過肚臍擠入她的內褲上緣,然後垂直向上挑起。本來就勒得很緊的丁字褲襠部一下子更深地陷入了何繼紅的股縫裡。一陣奇特的酥麻感令她忍不住全身抖動。但是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刀刃輕輕地割斷了她的內褲繫帶。   她的隱秘花園終於暴露在他的眼前。   與她俏美俊麗的容顏和細嫩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照,何繼紅的陰毛卻格外濃密,形成一個烏黑完整的倒三角形覆蓋在隆起的陰阜上,並且往下沿著豐滿的大陰唇一直延伸到肛門。   她的外陰發育得非常好,加上常年的體育鍛煉,使得她的兩片褐紅色的大陰唇顯得十分飽滿肥厚,即使在兩腿被分開時依然緊緊地閉合著,形成一條完美的肉縫。   粉紅色的陰蒂稍有些凸起在肉縫的上端,而小陰唇幾乎完全沒有外露。   「別亂動,除非你想弄傷你自己。」莊舟用冷漠得像金屬一樣的聲音警告她。   薄薄的刀刃繼續行動。她感覺一股刺骨寒鋒正在撥開她的陰毛。當刀尖逼近她的陰蒂時,她幾乎忍不住要大叫起來,但是它卻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最敏感的地方,沿著大陰唇往下經過肛門再往上緩緩滑入那條肉縫……極度緊張與恐懼中的姑娘的神經再也堅持不住,一股清亮的尿液猛然激射而出,打在男人的手上,臉上……   「別傷害我……求你了……」何繼紅淚流滿面。   「我說過,你是法官的女兒,我是罪犯的兒子。還記得嗎?」莊舟的陰莖頂住了何繼紅的蜜屄口,她感到那火熱的肉棒在微微跳動。   「我一直在等著。九年前,你的父親在法庭上宣判了一個被告的死刑。那個被你的法官父親判死刑的人就是我的父親。可我父親是無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你的父親,那位尊敬的法官大人,他完全清楚這一點。當時我發誓一定要報復。」   「你不僅要強姦我,還要殺我,是嗎?」何繼紅忽然又恢復了慣有的冷靜。   「是的。但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還記得那個三角形嗎?」   「那三個女孩子都是你殺的?」   「我不能確定。或許是我,或許是他。」   「他是誰?」   「另一個我。他和我共用一個身體。我和他有著彼此獨立的人格。我也不知道現在是我和他中間的哪一個在和你說話。」   「你瘋了,完全瘋了。你放開我,我陪你一起去醫院。」何繼紅平靜中帶著同情和憐憫。   「也許我是瘋了。但是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畫了那個三角形。而我為這個三角形加上了第四個頂點,一個完美的十字架出現了。你,我的安琪兒,將被釘在這個十字架上。」   「為什麼一定非要是我呢?」何繼紅流下了眼淚。   「因為我愛你。你是被選擇的,傻姑娘。」莊舟拿起扔在一旁的何繼紅的內褲,替她擦去眼淚。   「可我還年輕,我不願意死……」   「你不會死。你會在時間與空間的任一點上永生。凡是信我的,都將得到永生。」莊舟說完,俯身在姑娘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腰部開始往前挺動。   1944年的納粹坦克發動了引擎,將馬力開到最大。躲在華沙街頭壁壘裡的孤獨的起義者感到了地面的顫動。他注定將連同他的壁壘,他的城市一起被碾碎。   陰莖緩慢然而堅定地向她的陰道內挺進。恐懼與疼痛令的何繼紅淒厲尖叫起來。莊舟隨手抓起何繼紅的內褲塞進了她的性感的嘴裡。丁字褲的布料本來就很少,恰好能完全塞入她的口腔,將她的嘴填滿。姑娘的尖叫聲消失了,變成低低的嗚咽與抽泣。   她的陰道內非常溫暖,像母親的懷抱。然而卻有些乾澀。他在挺進過程中沒有感覺到處女膜的阻隔。儘管如此,他仍然相信她是一個處女。在他抽送了十幾下之後,她的陰道內已有了一些濕潤。她沒有剛開始那麼痛了。   他明顯感到了她身體的變化。她的眼神漸趨迷離,臉上多了些紅暈。嘴裡被堵在內褲後面的呻吟也開始帶有一些嬌媚。她下體湧出的愛液越來越多,匯成一條透明的小溪,緩緩流淌到她那凹陷的肛門上,在那裡形成一個小小的蠕動著的潭。   他不禁有些憐憫她。下次一定要對她好些。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他持續大力抽送,彷彿每一下都要將身下的這個女人刺穿。   炮彈早已上膛,目標出現在瞄準鏡裡已經很久了。   他的雙手象鉗子一樣卡住了姑娘的脖子。漸漸用力絞緊……   炮彈出膛。滾燙的精液一陣陣打在陰道內壁,直至子宮頸上。壁壘頃刻在烈焰中化為灰燼。   她在窒息中高潮,她在瀕死中洩身。陰精狂噴,無比暢快。   在即將消失的視野裡,她看到了他那如同黨衛軍軍官一樣冷酷的臉。還有格瓦拉那悲天憫人的眼睛。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所見到的最後的景象。   「九」   無影手術燈下,何繼紅赤裸著身子躺在一張解剖台上,彷彿睡著了。   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莊舟正在她的下半身聚精會神地忙碌著。   「十」   黑暗中一束手電光束掃動著,停留在一個園柱形的大玻璃罐上面。玻璃罐裡裝滿了黃色的液體。有一團肉質的東西浸泡在其中。   忽然,那個持手電的人嚇得透不過氣來。因為他看清了那東西是一套完整的女性外生殖器。從陰阜一直到肛門,每一個部分都完好無缺,都那樣的柔嫩光鮮,彷彿是依然長在活人的身上一樣。那濃黑的一叢陰毛似乎還在福爾馬林液中微微飄動。   它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一位美麗動人的青春女孩。   玻璃罐的外面貼著一張標籤,上面寫著「法官的女兒」。   燈光一下子亮了起來。持手電的男人驚慌地轉過身。他的另一手拿著一根短棍。   房間裡還擺放著好幾個一人多高的大玻璃櫃。每一個玻璃櫃裡都擺放著一具年輕女人的人體標本。製作極為精細考究,栩栩如生。   「洪教練,今天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逛?」   站在門口莊舟依然穿著白大褂,口罩已經拿掉了。   「你……何繼紅在哪裡?!」洪森厲聲道,燈光下臉上的肌肉不住地發抖。   「我怎麼會知道?我豈是專門看管你的何大小姐的?」莊舟聳聳肩。   「昨晚你帶她離開歌舞廳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我就一直跟著你們,沒想到半路上還是跟丟了……快說,你把她怎麼了?」   「老洪,你不是老說想看何繼紅的屄,想得發瘋嗎?」莊舟古怪地笑了起來,「喏,那個瓶子裡就是,如假包換。別客氣,慢慢欣賞吧。」   洪森抖了一下,手上的棍子掉落在地。他又回頭仔細看了一下那個玻璃罐:「老天,這真的就是繼紅的……你殺了她!我來晚了一步……走,跟我上公安局去,你這殺人犯!」   「哈哈,認出來了?這女孩的屄不錯吧,老洪!在這兒想看多久都行,再也不用冒險躲在女廁所裡偷窺了!」莊舟向前一步,洪森反而後退了一步,因為他看見莊舟手上出現了一支手槍。   「看夠了嗎?」莊舟舉起手槍,仔細瞄準後扣下扳機。   「十一」   醫學院實驗大樓頂層解剖室。   莊舟推著一輛運屍車進來。他用鑰匙打開牆邊地板上的一扇活動門。   一股濃烈的福爾馬林味撲面而來。   莊舟將推車上疊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兩具屍體丟入浸屍池裡。屍體沉了一沉又浮了上來。何繼紅的臉以及上半身浮在最上面。   莊舟用一個大鉤子把何繼紅的身體翻了過去。然後關上活動門,重新鎖好。   潔白的瓷臉盆裡,莊舟在水龍頭下仔細洗著那雙白皙得像女人一樣的手。   他來到頂樓的天台上,走到最邊上的水泥矮牆旁邊,站在那裡點燃了一支煙。   遠處天邊已有些發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