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傳奇   【第一章】黃衣老人   從柳林鎮通往老爺嶺,本來是一片荒野,如今卻鋪上了一條足可容得四輛馬車並行的平整黃土大道。在這條大道兩旁,搭起了節比相連,好像攤位一排一排的布棚,連綿十數里,每一座布棚裡,都擺起幾張方桌長凳。好像是盛大的廟會,也好像是辦喜慶宴會,但又都有些不像。   這是只有鳳翔才有的一年一度的品酒大會。鳳翔的「西鳳酒」名聞天下,雖是高梁,飲來卻香醉甜美,沒有一點嗆喉辣味。西鳳酒何以會有如此甜美呢?除了高梁品質極佳外,釀酒的水質也大有關係,柳林鎮水質清冽,釀出來的酒是鳳翔最好的酒。   品酒會當初原是地方人士利用新春農閒時間,邀集一些懂得釀酒方法的人,討論和品嚐的酒會。凡是釀酒人家,在這一天裡,把自釀的美酒帶到會場,各自互相品嚐,藉以交換製造經驗。就這樣相沿成習,成為鳳翔特有的風俗了。   品酒會年年都有,但今年特別盛大舉行,光是參加的村莊,就有八十多個,每個村為一組。每一組之中,又有十幾二十家人家,每一個布棚為一家。今年,不但品酒,據說還有選美,先由各個村子挑選一位美女參加,當日再由大會評定,選出一人,名為「西鳳狀元」。因此,在附近八十多個村子裡,大家既忙著過年,又忙著選美,忙得好不熱鬧。   消息傳開之後,百里方圓,莫不轟動,尤其家裡有年輕小伙子的,誰不想去瞧瞧選美大會?每年的品酒會,本來沒有值東的,但今年因為有選美大會,才由幾位鄉紳出面,每個村子推派一人為評審委員,公推老爺嶺許家堡許老爺子為首席。   許老爺子名鐵棠,有個外號叫許鐵面,他是終南派掌門人平半山平道長的二師弟,為人方正,一向樂善好施,博得鄉里的推崇。許鐵棠今年五十有八,生得紫臉長髯,腰幹筆直,甚是健朗,可惜膝下無兒,只有一個女兒,叫做蘭芬,年方十七,自小就是美人胚子,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像花朵一樣。   這次選美,獲得許老爺子的贊同,多半也想讓自己女兒露露臉。男孩子嘛,可以由考試進取功名,所謂一舉成名天下知,女孩子呢?整天關在家裡,有誰知道?如果選上西鳳女狀元,百里方圓就無人不知,自然會有很多世家子弟前來提親了。   品酒會一向是正月初五舉行,一天就結束,今年因為有選美的關係,所以就延長為三天,這是比一般廟會還要熱鬧的集會。到了正月初四,各式各樣的攤販,和三教九流,都趕著在這一大片空畈上,各自陳列起攤位,吃喝玩樂,幾乎應有盡有。   初五,是財神日,也是所有人們心目中的好日子,品酒大會從上午辰時就開始了。每一組的布棚前面同時燃放起一串長長的「帶子入朝」鞭炮,剎那之間這條足有十四五里長的山街上,登時陷入一片爆竹聲中,煙硝瀰漫,也洋溢一片昇平的喜慶。人潮就從柳林鎮蜿蜒向北,進入新鋪設的黃泥大道。   每一個布棚裡面,都已經堆放了四五個裝酒的簍子,門口也站著一、兩個人在招呼客人。這條黃泥大路,從柳林鎮一直通到老爺嶺,全長足有十四五里。湧進來的人潮,在最前面,還有些擁擠,但越到裡面,就顯得稀稀落落了。   這是午牌時光,一個身穿藍布棉袍,頭戴氈帽的年輕人信步經過一家布棚前面,耳中聽到一個銀鈴般的少女聲音招呼道:「客官,請裡面坐。」這聲音好甜、好美。   藍袍少年不由一怔,目光抬處,正好和一雙笑盈盈的靈活大眼睛相對,這一剎那,他只覺眼睛一亮,好像鐵器碰上磁石,被吸引住了。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家,一身青紫衣裙,生得眉如新月,眼若秋水,一張吹彈得破的勻紅小圓臉,一張薄薄的紅菱般小嘴,含著淺淺笑意。兩條烏黑的髮辮,從雙肩垂到鼓騰騰的胸前,左胸別一朵大紅緞花,下面綴一條淺紅的綢簽,寫著第十五號四個黑字。   紫衣姑娘也看清了人家不過二十來歲,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劍眉星目。人品如玉,風度翩翩,好一個俊美的少年郎。這一四目相投,姑娘家被他瞧得粉臉一紅,靦腆的道:「請喝一碗再走嘛。」   藍袍少年情不自禁的走了進去,所有的布棚裡面,都是一個式樣,上首堆放的是酒簍子,兩邊各放兩張板桌,圍以板凳。紫衣少女引著藍袍少年在一張板桌旁坐下,然後從上首一個打酒的漢子手中接過一碗酒,端到藍袍少年面前,放到桌上,嬌聲道:「客官請用酒。」   藍袍少年抬頭道:「謝謝,不知姑娘尊姓?是那一個村子裡的人?」   紫衣少女望著他,嫣然一笑道:「客官不是鳳翔人吧?」   藍袍少年奇道:「姑娘怎麼知道的?」   紫衣少女抿抿嘴,笑道:「剛才你問的話,就可證明你不是本地人了。」   藍袍少年歉然道:「在下問的話,莫非有什麼不妥嗎?」   紫衣少女微微搖著頭道:「沒有什麼不妥,因為你問的話,是不瞭解品酒大會的規矩……」她不待藍袍少年開口,接著道:「這裡每一個攤位,代表某一個村的一戶人家,但我並不是這個村裡的人。」   藍袍少年捧起酒碗,喝了一口,說道:「在下聽不懂。」   紫衣少女輕笑道:「因為這次品酒大會要選西鳳女狀元,每個村子都要推舉一位姑娘出來競選,為了怕有人情包圍,我們八十一個人,除了各有一個號碼,不准說出姓名和是那一個村子的人,就連站在攤位門口招呼客人,也是抽籤決定的,並不是這個村子的人,現在你懂了吧?」   藍袍少年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姑娘給我解說。」   紫衣少女道:「不用謝。」她話聲一落,就翩然往外迎去。   她這一走,藍袍少年就像失落了什麼似的,一口就把一碗酒喝乾,站起身往外就走。走到紫衣少女身邊,含笑道:「謝謝姑娘,希望能再見到你。」   紫衣少女眨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點頭道:「再見。」   藍袍少年跨出布棚,緩步朝北行去。他經過一組又一組的攤位,每一組前面,都有一位胸別紅花的姑娘在招呼。但在藍袍少年的心目中,竟然沒有一個比得上紫衣少女的,因此心中就愈覺得忽然若有所失。他一面也暗自覺得好笑,自己怎麼會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如此想著她?   驀地有人在自己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同時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嗨」了一聲道:「小伙子,你也來了?」藍袍少年猛吃一驚,忙轉身過去。   只見拍自己肩膀的是一個一頭白髮,白眉下垂,白髯飄胸,臉色紅潤的黃衣老人,手裡拄一支烏木杖,看上去少說也有八十多了。他瞇著雙眼,朝自己藹然微笑,但這一對面,黃衣老人臉上就笑得有些尷尬,敢情他是認錯了人。   藍袍少年朝他拱拱手道:「老人家請了。」   黃衣老人訕訕的道:「哈,小哥,真對不住,老朽認錯人了,但不要緊,咱們也許有緣,進去喝一碗,你的意思如何?」   藍袍少年含笑道:「老人家有興趣,小可奉陪就是。」   黃衣老人高興的笑了,說道:「老朽從柳林鎮一路喝過來,就因為只有一個人,悶得發慌,方才看到小哥後形,很像老朽故人的徒弟,心裡一高興,認為有了伴兒,才出聲招呼你的,其實人生何處不相逢,現在咱們不是一樣成了朋友?」藍袍少年聽得暗暗好笑,這位老人家倒真有些老天真,一面只好唯唯應是。   這一路上,布棚連接布棚,都是品酒的攤位,兩人還沒走進去,就聽到一個嬌柔聲音叫道:「歡迎二位光臨,請裡面坐。」兩人相偕走入,在一張板桌旁坐下。   立時有一名身穿棗紅棉襖繡花裙的姑娘捧著一個茶盤,端上兩碗酒來,一面說道:「老人家二位,請多多品嚐。」這姑娘胸前也別著一朵大紅緞花,下面寫首「第五十二號」,生得柳眉鳳目,嬌柔多姿,婀娜動人。   「謝了,小姑娘。」黃衣老人端起酒碗,咕咕兩口,就把一碗酒喝了,咂咂嘴道:「好得很。」他回頭看了藍袍少年一眼,催道:「小哥,快喝,人家小姑娘還等著給咱們添第二碗呢。」   紅衣姑娘道:「不要緊,這位公子不妨慢慢的喝,我再給二位端兩碗來好了。」說完,轉身又去端兩碗酒來。   黃衣老人說了聲:「多謝。」端起酒碗,又咕咕的喝了下去,一面朝藍袍少年笑道:「老朽一年只有這麼一次,喝得最過癮,所以不論有多遠,老朽一定都會趕來……咦,你還沒喝完?怎不快喝?」   藍袍少年聽得心中一動,暗自忖道:「師父要自己來找的醉道人,莫非就是這位老人家?但又不像,這位老人家並不是道人裝束,年紀也沒這般老。」他聽黃衣老人又催自己喝酒,只得把一碗喝乾。   黃衣老人把第二碗酒推了過來,又道:「這碗是你的,看,小姑娘又給咱們添酒來了。」   紅衣姑娘果然托著木盤,又送來兩碗酒,嬌聲道:「二位酒量很好啊。」   黃衣老人掀髯笑道:「老朽從柳林鎮起,每一家都要喝上三碗,一年才一次,老遠趕來,不喝個夠怎麼成?」   藍袍少年聽得吃了一驚,暗想:「從柳林鎮到這裡,差不多已經走過十來個村子,一個村子少說也有十來家,每家喝上三碗,他豈不是已經喝了三百碗了?」   紅衣姑娘也聽得一怔,問道:「老人家,你是從哪裡來的?」   「呵呵,那可遠著呢。」黃衣老人看著她,問道:「小姑娘聽說過黃山嗎?老朽是從黃山趕來的。」   紅衣姑娘吃驚的道:「安徽黃山?」   「黃山當然是在安徽。」黃衣老人端起酒碗,這回只喝了半碗,就放下酒碗,笑道:「這還不算遠,有一年……大概是四年前吧,老朽特地從長白山趕來,那才遠呢。」   紅衣姑娘咭的笑道:「你老人家真是雅興不淺,我再給你老去添酒來。」   黃衣老人連忙搖手道:「小姑娘不用了,老朽一家只喝三碗,謝謝你,夠了。」接著回過頭來,朝藍袍少年道:「小哥,你第二碗還沒喝完,快些喝吧。咱們今天傍晚,可以喝到老爺嶺,右首這一排就喝完了,明天一早,再從老爺嶺回來,就可以喝左邊這一排了。」   藍袍少年道:「老人家,小可怎麼能和你老比?再喝上兩家,就會醉倒了。」   黃衣老人道:「醉不了的,小哥年紀輕輕,體壯力強,怕什麼?老朽像你這點年紀,從沒把醉字放在心上,來,快喝完了,咱們到隔壁一家去。」   ※※※※※※※※※※※※※※※※※※※※※※※※※※※※※※※※※※※※※※藍袍少年陪著黃衣老人喝酒,但只走了三家,就醉倒了,以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風吹到身上,覺得有點發冷,急忙睜開眼來,發現天色已經黑了,自己和衣躺在一張木床上。急忙翻身坐起,才看到一燈如豆,對面木床上坐著一個白髮、白眉、白髯的老人家,正在低頭剝花生吃,邊上還放了一個二十斤裝的酒簍,邊吃邊喝。   當他看到藍袍少年坐了起來,口裡就「嗨」了一聲,埋怨道:「小哥真沒用,只喝了三家,就醉倒了,這下你知道害得我多慘?今天一年一度喝酒的好機會,但老朽又不能放下你不管,只好先把你暫時寄放在那家布棚裡,托那小姑娘照顧。等老朽喝完右首布棚,回頭再把你連拖帶抱,好不容易才弄到鎮上來,你卻一直睡到這時候才醒來。」   藍袍少年道:「真不好意思,把你老累壞了。」   「累倒還好。」黃衣老人倒了一碗酒,又道:「小哥,來,快點喝下去。」   藍袍少年暗暗自認倒霉,碰上這麼一個老酒鬼,自己剛剛醒來,他又要自己喝了,一面忙道:「老人家,小可宿酒還沒十分清醒,又要喝了?」   黃衣老人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喝醉了剛醒過來,再喝一碗,叫做還魂酒,保證你酒量會比從前大得多,不信,你喝了就知道了。」說著,把一碗酒朝藍袍少年遞了過來。   藍袍少年心想:「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哪有這樣強迫人家喝酒的?」但想歸想,又不好意思拒絕不喝,只得接過酒碗,咕咕的一口氣喝了下去。   黃衣老人看著他,笑道:「孺子可教,你比當年我那徒兒還勇敢得多了,當年,小徒喝醉了就不敢再喝,老朽差點把他逐出門牆,一個人所謂三歲至八十,從三歲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八十歲。小徒小時候一喝就醉,到老還是不成材,依然說醉就醉,有人說他也算是個成名人物,但老朽眼裡,小徒實在差勁得很,不然,怎麼會叫什麼醉道人?他應該叫不醉道人才行。」   藍袍少年驚訝的道:「醉道長是你老人家的徒弟?」   黃衣老人瞪著眼道:「這還有假?師父是喝不醉的酒仙,徒弟卻叫醉道人,已經差勁透了。」接著朝藍袍少年問道:「你認識我那不成材的徒弟?」   藍袍少年道:「小可是奉家師之命來找醉道長的。」   「找他?」黃衣老人忽然笑道:「你本來要找的只是徒弟,如今遇上了徒弟的師父,豈不更好?」   藍袍少年道:「那不一樣。」   「怎麼會呢?」黃衣老人偏著頭問道:「小哥找他究竟有什麼事?」   藍袍少年道:「家師交代小可,只要找到醉道長,小可不用說,他自然知道。」   黃衣老人搔搔頭皮,說道:「這麼說,徒弟的師父當真不知道的了,唔,小哥,你叫什麼名字?」   藍袍少年道:「小可谷飛雲。」   黃衣老人好像從他說的名字裡想不出什麼來,繼續問道:「你師父呢?叫什麼名字?」   谷飛雲道:「家師道號孤峰上人。」   「沒聽說過。」黃衣老人又道:「是和尚?」谷飛雲點點頭,應了聲「是」。   黃衣老人卻搖搖頭道:「這個啞謎,老朽猜不出來,哦,你見過我那徒弟沒有?」   谷飛雲道:「沒見過。」   黃衣老人忽然笑道:「我那徒弟很好認,他喜歡擺架子,惟恐天下人不認識他,所以腰上系一個大紅酒葫蘆,肩背寶劍,手持拂塵,終年穿一件藍布道袍,年紀還沒老,頷下就留起一把黑鬚來了。」   谷飛雲道:「小可聽師父說過。」   「嗨。」黃衣老人道:「你怎麼不早說?害得老朽多費了一番辱舌,不過你找到這裡來,就找對了,小徒和許鐵面是方外之交,今天不到,明天準到。」   谷飛雲道:「就是這樣,家師才要小可到這裡來找他。」   黃衣老人道:「好了,那就睡吧。」說完倒頭就睡,瞬息之間,就呼聲大作。   ※※※※※※※※※※※※※※※※※※※※※※※※※※※※※※※※※※※※※※谷飛雲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索性開門走了出去,長廓盡頭,是一個小天井,右首還有一座小假山,和一個小池,池邊放著幾盆花卉。谷飛雲仰首向天,深深吐了口氣。看看天色,差不多已快要接近二更,正待回房,耳中忽然聽到一陣嘶嘶輕響,宛如一群飛鳥,掠過天井上空。那是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當然不是飛鳥,是人。   谷飛雲心頭覺得好奇,忍不住雙臂一劃,一道人影朝上衝起,一下躍登屋脊,凝目望去。果見四條人影,疾如流星朝北掠去,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不覺雙足一頓,身化長虹,銜尾追了出去。瞬息之間,就已追出柳林鎮。   這一條寬闊平整的黃泥路,正是為了今年的品酒大會而新辟的,日間人潮擁擠,夜晚,除了櫛比的布棚,卻不見一點燈火。谷飛雲心中暗暗懷疑,這四人到這裡來做什麼呢?就在他思忖之際,前面四條人影突然左右兩邊散開,一閃而沒。   谷飛雲正在銜尾疾追的人,突然失去前面四人蹤影,急忙剎住身形,目光朝左右兩邊瞥去,但大路兩邊是櫛比的棚帳,哪裡還有什麼人影?就在此時,突聽四聲輕斯,自己身前身後,同時閃出四條人影,把自己圍在中間。   這四人一式青色緊身勁裝,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手持長劍,只要看她們身材嬌小苗條,準是四位姑娘家。果然,只聽前面左首一個嬌聲喝道:「你叫什麼名字?一路跟蹤我們,有何目的?老實說來,姑娘還可饒你一命,若有半句虛言,休怪我們心狠手辣。」這人口音嬌嫩,年紀一定很輕,但卻故意把口氣說得冷冰冰的。   谷飛雲聳聳肩,雙手一攤,笑道:「四位姑娘,這是誤會,在下並不認識四位,怎麼會跟蹤你們呢?」   先前那少女道:「你不是跟蹤我們,怎會一路跟著我們從柳林鎮出來?」   谷飛雲苦笑道:「在下只是……只是一時便急,想找個地方方便……」   「你胡說。」先前那少女突然欺身上來,長劍朝谷飛雲咽喉一指,喝道:「你再不說實話,姑娘可不再和你客氣了。」   她劍尖明明指向谷飛雲咽喉,不料谷飛雲只輕輕側了下身,劍尖就落了空,一面笑道:「姑娘這不是屈打成招嗎?」   那少女幾乎不敢相信師門劍法,會被人輕易躲閃得開,一時不禁怔得一怔,突然嬌叱一聲:「狂徒找死。」   玉腕抬處,閃電刺出一劍。這一劍當真去勢如電,直刺谷飛雲胸口。谷飛雲身形再次一側,劍鋒貼著谷飛雲左脅刺出,又落了空。那少女不覺有氣,玉腕迅速一縮,收劍再刺,谷飛雲依然身形一側,這回劍鋒貼著他右脅刺出,當然又落了空。   那少女一連三劍都落了空,自然急怒交加,哪還客氣,一雙鳳目之中,充滿了殺機,一聲不作,長劍揮動,一口氣刺出了九劍,這九劍有如電光流動,銀蛇亂閃,記記都指向谷飛雲要害大穴。但她出劍快速,谷飛雲閃動得也不慢,記記都只有毫釐之差,擦身而過,九劍又全落了空。   那少女又氣又急,跺著腳,朝其它三人叫道:「你們還不快上?莫要讓這小賊跑了。」她這一嚷,前面右首少女和谷飛雲身後的兩人立即揮動長劍,撲攻而上。   她這一嚷,也提醒了谷飛雲,心想:「對了,自己和她們認都不認識,幹嘛這樣莫名其妙的打下去?」一念及此,哪還怠慢,身形連閃幾閃,一下從四支長劍一片劍光中脫身而出,叫道:「四位姑娘,在下和你們無冤無仇,這一仗豈不打得莫名其妙?在下失陪了。」說完,飛身掠起,朝柳林鎮奔行而去。   四位姑娘聽到他的話聲,才知已被他脫出身去,急忙收斂,凝目看去,一條人影業已遠去,一時直氣得她們跺腳不已。谷飛雲回轉客店,放輕腳步推門而入,眼看黃衣老人擁被而睡,鼾聲呼呼,當下也就和衣躺下,漸漸入夢。   ※※※※※※※※※※※※※※※※※※※※※※※※※※※※※※※※※※※※※※一宵過去,第二天清晨。谷飛雲睜開眼睛,就看到黃衣老人蹲在床上。看到自己醒來,急忙招了下手,低聲說道:「嗨,小哥,方才老朽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小哥被四條青蛇纏住身子,不住地掙扎,你是不是很怕蛇?」   谷飛雲聽得好笑,你做了個夢,卻問自己怕不怕蛇,一面卻故意說道:「怕極了,小可最怕蛇了。」   「哈,你小哥這回遇對人了。」黃衣老人高興的道:「你遇上老朽,以後永遠不會怕蛇了。」   谷飛雲道:「你老有克制毒蛇的秘方?」   「秘方倒沒有。」黃衣老人道:「但老朽會一記抓蛇的手法,百試百靈,可以教你,小哥只要學會了,遇上任何毒蛇都不可怕了,來,時間寶貴,老朽這就教你。」   谷飛雲道:「這時候就教?」   「再不教,就沒有時間了。」黃衣老人道:「老朽到柳林是做什麼來的,品酒會辰時就要開始,老朽就得趕去。」接著目光一抬,說道:「你看清楚了。」   右手一探,翻腕之間,三個指頭朝前抓去,又道:「蛇眼很敏銳,加上它昂起頭,左右上下可以十分靈活,你要抓它,手法也非靈活不可,你看,它往左啄來,你這樣翻腕,它往右啄來,你這樣翻腕。總之,眼要快,手更要快,它快,你比它更快,就十拿九穩了。」他邊說邊做,手法果然奇快無比。   谷飛雲自然看得出來,這一記抓蛇手法,看去簡單,實則奇奧莫測,根本是一記十分奇妙的擒拿手法。他是有意假捉蛇之名,傳自己的手法,想到這裡,心中不覺對黃衣老人十分感激,自然也用心聆聽,對每一個細節,都牢牢記住。   黃衣老人做了一遍,偏頭問道:「你看懂了嗎?」   谷飛雲點點頭道:「小可大致記住了。」   黃衣老人道:「好,你練給老朽瞧瞧。」   谷飛雲答應一聲,右手依樣葫蘆探手翻腕,三個指頭朝前抓去。怎知這一記手法,看來極為簡單,做起來卻不簡單,出手之際,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黃衣老人耐心的給他一面講解,一面糾正,這樣足足解說了頓飯光景,谷飛雲才算稍中規矩。   黃衣老人拍拍谷飛雲肩膀,說道:「不錯,孺子可教,今天,你不用出去了,待在房裡好好練習,左右雙手要交互練習,一天工夫,只怕還不會很熟練呢。」   谷飛雲道:「老人家,今天小可要去許家堡找醉道長……」   「你今天不能去,先把抓蛇手法練熟了再說。」黃衣老人接著道:「我那徒兒明天還不會走,你不用急,聽老朽的不會錯,好了,老朽要走了。」說完,拿起烏木杖匆匆朝外就走。   谷飛雲經黃衣老人的詳細解說,更可確定這一記手法奧妙無窮,自己和他相識不過一天,他何以會傳授自己這麼深奧的武學呢?哦,他說他夢見自己被四條青蛇纏住身子。昨晚自己遇上四個蒙面青衣女子,四條青蛇,難道昨晚之事,他老人家全看到了,以為自己只會躲閃身法,所以今天早晨教自己這招手法。   但不管怎樣,這位老人家總是一片好心,自己不可辜負他的好意。想到這裡,就依照黃衣老人的解說,仔細練了幾遍,才開門出去。店伙替他送來洗臉水,谷飛雲吩咐他把早餐送到房裡來吃,不多一會,店伙送來早餐,便自退去。   谷飛雲吃過早點,就繼續練習這招「抓蛇手法」。他自幼隨師父練功、練武,一身武功已極為可觀,但練起這記「抓蛇手法」來,卻總是無法做得好。那是因為這一記手法出手與發勁必須恰到好處,才算合格,而且幾個變化,更須使得十分靈活,只有不斷的苦練,練熟了,才會熟能生巧,所以除了用功勤練,別無他法。   谷飛雲從早晨練到中午,左右兩手,交換著練習,並不多已經練了兩千遍,才算稍稍順手。吃過午餐,稍事休息,就繼續勤練,幾個變化,終於漸漸熟練了。   天色已經逐漸昏暗下來,谷飛雲一個人關在房中,勤練「抓蛇手法」,已經足足一天,這就舉步走出房間,走出客店。在大街上,信步走入一家酒館,找了一個空位坐下,這時剛是上燈時分,食客差不多已有七八成光景。一名店伙倒了一盅茶,走近身旁問道:「客官要此什麼?」   谷飛雲要了兩個炒菜,一壺酒,和一碗麵。店伙退去,剛伸手端起茶盅,還沒就唇,突覺自己背後靠右的「鳳眼」、「入洞」、「鳳尾」三處穴道被人用手指連點了三點。此人出手快速,這連點三指,幾乎是同一時間點下,令人連轉個念頭都來不及,就已被制住了。   就在此時,只見一個身穿青布棉袍的少年從自己身後轉出,就在右首橫頭坐了下來,側著面低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谷飛雲舉目看去,這人最多不過二十來歲,瓜子臉,生得眉清目秀,身材瘦小。不,他這一開口說話,谷飛雲突然想起昨晚四個青衣蒙面女子中,最先問話的那個少女,和眼前此人,不論身材、口音,都有幾分相似,心中暗道:「難道就是她?」一面說道:「在下谷飛雲,兄台你呢?」   青袍少年看他被自己制住穴道,還能如此鎮定,反問起自己的姓名來,不覺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怎的不問問我為什麼制住你的穴道?」   谷飛雲淡淡一笑道:「兄台問我姓名,我已經告訴了你,我不該也問問你的姓名嗎?到於兄台何以要點我穴道,等通過姓名之後,兄台也一定會說的了。」   「說得好。」青袍少年點了下頭,才道:「我叫宇文瀾,波瀾的瀾,我點你穴道,是有話問你。」   谷飛雲也點了下頭,含笑道:「兄台要問什麼?說吧。」   宇文瀾道:「你到柳林來,是做什麼來的?」   谷飛雲道:「我是來找一個人的。」   宇文瀾問道:「找誰?」   谷飛雲道:「在下說出來了你也未必認得。」   宇文瀾道:「你說出來聽聽。」   谷飛雲信口道:「一個叫酒肉和尚的人。」   「酒肉和尚?」宇文瀾詫異的問道:「你找他作甚?」   谷飛雲故作神秘的道:「這是我的私事。」   宇文瀾輕哼道:「你應該知道你落在我的手裡。」谷飛雲笑了笑,沒有開口。   這時,正好店伙送來酒菜,一面說道:「客官請先用酒菜,面待會再送來,天氣冷,冷了就不好吃了。」接著望望宇文瀾問道:「這位客官……」   谷飛雲道:「他是我的朋友,已經用過飯了,是來陪我聊天的。」店伙退下之後,谷飛雲抬目笑道:「酒菜涼了不好吃,在下和你邊吃邊談吧。」說完,右手取過酒壺,斟了一杯酒,送到嘴邊輕輕喝了一口。   宇文瀾忽然想起谷飛雲是被自己點了穴道的人,怎麼會斟酒、喝酒的?心中一動,剛說了聲:「你……」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突覺背後右首「鳳眼」、「入洞」、「鳳尾」三處穴道微微一麻,已被人家制住了穴道,一時不覺怒聲道:「原來你有同黨?」   「天大的冤枉。」谷飛雲舉杯喝了一口,含笑道:「在下哪有什麼同黨?」   宇文瀾道:「那是什麼人在我背後點了穴道?」   「當然是在下了。」谷飛雲笑吟吟的道:「要在你背後點穴,也並非難事。」   宇文瀾道:「我不信。」   谷飛雲道:「你不信也只好信一次了,你不是來找我聊天的嗎?現在一樣可以談話,喜歡問在下什麼,只管問好了。」他挾起一筷菜,送到口裡,慢慢的嚼著,又喝了口酒,又吃了筷菜,臉含微笑的看著宇文瀾。   宇文瀾被他制住穴道,心頭又氣又急,被看得臉都紅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谷飛雲含笑道:「兄台不用生氣,方才在下被你點了穴道,不是和你談得好好的?幾時生過氣了?」   宇文瀾看他舉止斯文,一顆心漸漸定了下來,聞言哼道:「誰生你的氣了?」這句話說出口,又覺得不妥,急忙接著道:「你好像是沒有同黨,但你怎麼點我背後的穴道的?」   谷飛雲道:「這個恕難奉告。」   「不肯說就算了,誰稀罕?」宇文瀾輕哼了一聲,又道:「你不是有個同伴嗎?那黃衣老人是誰?」   谷飛雲聳聳肩道:「我說不知道他是誰,你相不相信?」   宇文瀾道:「自然不信。」   谷飛雲道:「但你非相信不可,事實上,我確實不知道他是誰?那是昨天中午時光,在一家品酒的棚下遇上的,他說一個人喝酒沒意思,要在下作陪,在下陪他喝了三個攤位,九碗酒,就醉倒了,是這位老人家送我到客店裡的,在下醒來,天已經黑了,這位老人家已在對面床上蒙頭大睡了。今天一早,他說要趕在辰時去赴品酒大會喝酒,連早餐都沒吃,就匆匆走了,在下覺得有些頭昏,一直沒有出門,這時候才出來,你說我知不知道他是誰?」   宇文瀾看他說得不像有假,點點頭道:「你好像不是在說謊。」   谷飛雲道:「在下從不說謊,何況在下又並未落在你手裡,幹嘛還要說謊?」   宇文瀾忽然想到自己被制住穴道,這就問道:「你點了我穴道,要待如何?」   谷飛雲含笑道:「在下和你素昧平生,毫無過節,當然不會為難你的,我方才和店伙說過,你是我朋友,陪我聊天來的,自然要多坐一會兒了。」   宇文瀾無可奈何的道:「那你快點吃吧。」   谷飛雲笑道:「喝酒要慢慢的來,昨天就是因為陪那位老人家一碗又一碗的喝,喝得太快了,才會醉倒,吃一次虧,學一次乖,這也算是經驗,所以喝酒千萬快不得。」他故意慢條斯理的喝酒、吃菜。宇文瀾只好坐在他橫頭,耐著性子看他喝酒了。   東風傳奇【第二章】西鳳三元   谷飛雲的一壺酒,終於喝完了,店伙立即給他送上一碗麵來。宇文瀾好久沒有說話,現在敢情忍不住了,側臉問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找你為什麼?或者是哪一門派的人這類話呢?」   谷飛雲朝他笑了笑,才道:「在下不喜歡點了人家穴道,逼問什麼,這樣問來的答案,就未必是真的,譬如兄台這宇文瀾三字,只怕也未必是真姓名吧?」   宇文瀾漲紅了臉道:「這是我的真實姓名,我並沒騙你。」   「那真多謝。」谷飛雲很快把一碗麵吃完,取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站起身,用手拍了下宇文瀾肩膀,含笑道:「兄台,咱們走吧。」   宇文瀾穴道乍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和他一起走出酒館,忽然腳下一停,壓低聲音道:「你最好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說完,就急步疾行而去。   谷飛雲怔得一怔,不由望著他後影出神。忽然有人在自己肩頭重重拍了一下,說道:「人家已經走遠了,你還發什麼楞?」一聽聲音,就知是黃衣老人。   谷飛雲忙道:「老人家,是你?差點嚇小可一跳。」   黃衣老人笑嘻嘻的道:「你才差點嚇老朽一跳呢。老朽喝得醺醺然的回去,不見了小哥,還以為小哥給妖精綁了架呢。所以急急忙忙的出來找你,我早就說過,今天不用出來,你偏偏溜出來了。」谷飛雲隱約聽出他的口氣,好像今天自己如果出來,準會有事,這和宇文瀾要自己明日一早離開這裡,頗為接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黃衣老人催道:「小哥,走吧。」兩人回轉客店,黃衣老人連聲打著呵欠,連鞋也沒脫,就往床上一倒,呼呼的打起鼾來了。   谷飛雲搖著他的身子,叫道:「老人家,你不是有事要和小可說嗎?」   黃衣老人迷迷糊糊的道:「這裡的酒真好,不會醉人,卻使人飄飄然只想睡覺……」   谷飛雲叫道:「老人家。」黃衣老人沒再作聲。谷飛雲看他已經熟睡,也只好回到自己床上,和衣躺下,卻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黃衣老人早已盥洗完畢,催道:「快去洗把臉,咱們得走了。」   谷飛雲道:「老人家要去哪裡?」   黃衣老人「嗨」了一聲道:「你到這裡做什麼來的?老朽帶你去找我那徒兒呀。」   谷飛雲喜道:「咱們到老爺嶺許家堡去嗎?」   黃衣老人道:「老爺嶺今天可熱鬧呢。許鐵面宴請參加品酒大會的八十一個村子代表,和參加西鳳狀元的八十一位姑娘,嘻嘻,衣香鬢影,懿歡盛哉,這一頓自然非叨擾不可了。」   谷飛雲道:「醉道長也要去?」   「這還用說?」黃衣老人又道:「他昨晚就趕到了,已經當了許家堡的貴賓呢。哦,小哥,你找我徒兒到底有什麼事?」   谷飛雲道:「在下已經告訴過老人家了,家師並沒有說,只說見到醉道長,他自會知道,你還不信?」   黃衣老人道:「真這麼神秘?你還不快去洗把臉?」谷飛雲答應一聲,匆匆出去洗了把臉。黃衣老人會過了帳,不迭的催著快走。   柳林鎮北首直通老爺嶺的黃土大道上,兩邊櫛比的布棚猶在,但已是空無一人,寬闊的大道上,昨天還擠滿了人潮,今天卻很少見到人影,就顯得倍覺寂寥之感。谷飛雲邊走邊道:「老人家,你昨晚說:今天不用出來,你偏偏溜出來,好像昨天小可出去,就會有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黃衣老人翻著兩眼道:「什麼是怎麼一回事?老朽怎麼知道?」   谷飛雲道:「你老人家一定知道,你老昨天傳小可一記」抓蛇手法「,就是有意要小可在店裡待上一天的,對不?」   「嗨。」黃衣老人搖著頭,又點點頭,笑道:「你小子既然猜到了,老朽就告訴你吧。前晚你不該好奇去追四位姑娘的,結果還和人家動了手,人家自然非要摸清你的底細不可了。這就是麻煩,昨天,她們找了你一天,沒有找到人,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谷飛雲問道:「她們是什麼人呢?」   黃衣老道:「她們來頭可不小,哈,天下之大,唯婦人為難養也,你不用多問,行走江湖,不需要知道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谷飛雲聽他這麼說了,也就不好再問。   ※※※※※※※※※※※※※※※※※※※※※※※※※※※※※※※※※※※※※※兩人沒有說話,腳下自然加快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已趕到老爺嶺下。但見山麓間一片莊院,覆蓋極廣,越過一片廣場,只見莊門大開,門口還站著四個身穿藍布棉袍的青年,似是迎賓之人。兩人剛走近大門,就有兩人迎著拱拱手道:「請問兩位是……」   黃衣老人沒待他說完,就截住他話頭,含笑道:「老朽是看你們許莊主來的,麻煩你們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南山老人來了。」谷飛雲直到此時,才知道黃衣老人叫做南山老人。   其中一個道:「二位請在這裡稍候,容在下進去通報。」   南山老人叫道:「小哥只管請,咱們在這裡站一會就好,不要緊。」   那青年匆匆往裡奔行而去,不多一會,只見從裡面急步走出兩個人來。稍前一個身穿青底團花緞袍,頭截黑緞瓜皮帽,正中間鑲一塊祖母綠翠玉,身材高大,紫臉長髯的老者,不用說也可猜想得到是許家堡莊主許鐵面許鐵棠了。稍後一個是青袍道人,長眉修目,黑鬚飄胸,腰間懸一個大紅酒葫蘆,手持拂塵,正是名聞江湖的醉道人。   許鐵棠跨出大門,就連連拱手道:「許某不知老仙長道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該死,還望老仙長曲宥。」   醉道長也恭敬的行了一個禮道:「弟子叩見師父。」   「哈哈,許莊主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一年一次,柳林鎮的品酒大會,老朽是非來不可。」南山老人接著一指谷飛雲道:「這位小友叫谷飛雲。」一面朝谷飛雲道:「小哥快來見過許莊主。」   許鐵棠連忙還禮,連說:「不敢。」   南山老人又朝醉道人道:「谷小哥是奉他師父之命來找你的。」   谷飛雲抱拳道:「家師孤峰上人。」   許鐵棠已經連連抬手肅客,說道:「老仙長、谷少俠請到裡面奉茶。」說完,陪同三人進入西花廳,分賓主落坐,莊丁送上香茗。   許鐵棠欣然道:「老仙長、谷少俠,難得蒞臨西陲,真是給寒莊倍增光輝。」   南山老人大笑道:「許莊主客氣話說到這裡為止,老朽不會客氣,也最怕客氣,你再要客氣,老朽就只好走了。」   許鐵棠還沒開口,醉道人連忙接口道:「家師就是這個脾氣,不喜歡人家和他客氣,認為真率見性,乃是先天之機……」   南山老人笑道:「你當了道士,開口就是玄機,老朽哪管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飲,不沾心頭半點塵。」   許鐵棠笑道:「所以大家都尊稱你老為酒仙,老仙長的胸襟,確實與一般凡夫俗子不同。」   南山老人指谷飛雲,朝醉道人道:「這位小哥是個可造之材,哦,他師父要他來找你,究竟是何事?」   醉道人道:「弟子也不清楚,因為谷小施主有一包東西寄放在弟子那裡,等此間事了,谷小施主可隨弟子回望仙觀去取。」   谷飛雲奇道:「晚輩有一包東西寄放在道長那裡?晚輩怎麼會不知道的呢?」   醉道人含笑道:「那時小施主還在幼年,你看了也許會知道。」   正說之間,許鐵棠的一名徒弟進來抱抱拳道:「啟稟師父,大廳酒菜已備,就要開席了。」   許鐵棠頷了下首,就站起身道:「老仙長、醉道兄、谷少俠請。」三人一同跟著站起,由許鐵棠陪同,進入大廳。   ※※※※※※※※※※※※※※※※※※※※※※※※※※※※※※※※※※※※※※大廳上早已擺好了十一桌筵席,也早已坐滿了人,只有上首正中間一席,只坐著兩個五十出頭的人。許鐵棠陪同南山老人三人走出,大家一起站起身來。許鐵棠抱抱拳道:「諸位鄉長先請坐下,兄弟才好給大家介紹……」他聲音洪亮,大家果然依言坐下。   許鐵棠一指南山老人,說道:「這位老仙長,就是五十年前名動江湖的前輩高人,人稱酒仙的南山老人。」他話聲甫落,大家紛紛鼓起掌來。   南山老人慌忙抱抱拳道:「不敢,老朽只是喜歡喝幾杯而已,哪裡稱得上酒仙?許莊主太誇獎了。」   許鐵棠接著一指醉道人,說道:「這位是老仙長的高足,也就是二十年前在涵谷關前一劍誅七醜的醉道人。」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醉道人也朝大家稽首為禮。   許鐵棠一指谷飛雲道:「這位是谷飛雲谷少俠。」大家也依然鼓掌如儀,谷飛雲也抱拳答禮。接著許鐵棠一指右首二人說道:「這二位是兄弟好友,一位是華山派人稱追風劍客的尹長生,一位是住在析城山的神拳裴通裴師父。」大家又給兩人鼓著掌。   尹長生拱手道:「許老哥當著諸位前輩面前,這不是開玩笑?」   裴通也道:「謝謝大家,兄弟怎敢當得神拳二字?」   許鐵棠轉臉朝上首一席的南山老人等人說道:「這十席上的兄弟們,就是這次參加品酒大會的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也都是制酒的行家。」南山老人、醉道人、尹長生、裴通、谷飛雲等人也一齊鼓掌致敬。   許鐵棠給雙方介紹完畢,大家落坐之後,許鐵棠的二名弟子手執酒壺,替南山老人等人依次斟上了酒。另有幾名莊丁,也穿梭似的端上菜來。許鐵棠手持酒杯,站起身道:「兄弟敬以水酒一杯,歡迎老仙長、醉道人、尹老哥、裴老哥、谷少俠等幾位蒞臨寒莊,也歡迎今年參加品酒大會的八十一位代表光臨,水酒精餚,不成敬意,希望大家多喝幾杯,兄弟先乾為敬。」說完,一口把酒喝乾。   大家也跟著站起,和他一起干了。接著是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站起來舉杯,向主人敬酒,許鐵棠和大家乾了一杯。接下來他們又向南山老人、醉道人、華山派尹長生、神拳裴通和谷飛雲等人,分別敬酒,南山老人等也各自和他們乾了一杯。   就在此時,只見一群嫣紅奼紫,衣著各異的妙齡少女,一下湧進大廳,各自手持酒杯,在筵席前面站停。她們十人一排,排成了八排,由胸前掛著「一」號名牌的少女站在最前面,舉起酒杯,鶯聲嚦嚦的道:「我們敬向許莊主和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們致敬。」說完,一起舉杯喝了。   原來她們就是八十一個村子挑選出來競選「西鳳狀元」的候選人。為了公平起見,她們不用姓名,不寫代表那一個村子,只有一個號碼,要等今天下午,由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投票選出前三名,才揭曉她們的姓名。許鐵棠和八十一個村子代表站起身和她們乾了一杯。   許鐵棠含笑道:「各位姑娘,老夫給你們引見,這位是武林前輩中極享盛譽的酒仙南山老人,一生從未醉過。你們不妨每人敬他老人家一杯,這位是南山老人的高足醉道人、這位是華山派追風劍客尹長生尹大俠、這位是神拳裴通裴師父、這位是谷飛雲谷少俠,都是寒莊的貴賓。」   八十一位姑娘聽許鐵棠這麼一說,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呼,一窩蜂般朝在上首的南山老人圍了上去。只見鶯聲燕語,爭先恐後的嚷著:「老人家,我敬你。」南山老人一時大樂,左一杯、右一杯的喝個不停。   這時一個嬌柔的聲音在谷飛雲身旁低低的響起:「谷少俠,我敬你。」   谷飛雲回過頭去,看到一雙晶瑩如水,似曾相識的眼睛,正脈脈含情的望著自己,心頭驀然一動,不覺喜形於色的道:「姑娘是第十五號?在下敬你,祝你當選女狀元。」說完,一口把酒喝乾。   紫衣少女春花似的臉上綻起明媚的笑容,幽幽的道:「謝謝你。」兩人忽然靜了下來,因為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一時之間,誰也想不起該說些什麼來,只是互相凝視著對方。   這時,另一個少女悄然走近,含笑道:「谷少俠,我敬你。」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從怔怔出神中驚覺過來,紫衣少女粉臉一紅,慌忙走開。   谷飛雲啊了一聲,趕忙舉杯道:「在下敬你。」等到酒杯搭上嘴唇,才發現杯中沒有酒。   來敬酒的是一個身穿棗紅衣裙的嬌麗少女,她纖纖玉手拿起銀壺,說道:「我給你斟滿了。」   谷飛雲忙道:「多謝姑娘。」   紅衣少女故意用銀壺擋住掛在胸前的名牌,目光一抬,嫣然笑道:「谷少俠還記得我幾號嗎?」她是看到谷飛雲剛才一口叫出紫衣少女十五號,才故意問他的。   谷飛雲臉上微微一紅,歉然道:「真抱歉,在下忘記姑娘幾號了。」   紅衣少女輕輕撇了下紅菱般的嘴唇,輕笑道:「那天谷少俠喝得爛醉如泥,還是由我和老人家扶著你在棚下休息的,你整整的躺了大半天,口裡嚷著要喝水,也是我餵你喝的,大概是喝醉了的緣故,所以連我是五十二號也忘記了。」   谷飛雲若非她親口說出來,對那天喝醉後的情形,真的一無所知。聞言更覺心有歉疚,忙道:「真對不住,不是姑娘說起,在下還一點也不知道哩,在下應該敬姑娘一杯,聊表謝意才對。」接著一口把酒喝乾了。   紅衣少女又替他斟了一杯,望著他輕嗔道:「你還應該罰一杯才是。」   谷飛雲連連點頭道:「應該的,在是下該罰一杯……」下待舉杯。   紅衣少女忽然輕笑道:「我是來向你敬酒的,我們一起喝吧。」她也舉起杯子,和他對乾了一杯,悄聲道:「下午選舉完畢,會公佈每一個號碼的姓名,希望你別忘了看看我的姓名。」說完,很快的走了開去。   這時,一個綠衣少女也走了過來,嬌柔地道:「谷少俠,我敬你一杯。」   谷飛雲忙舉起酒杯道:「多謝姑娘。」他已經看清姑娘的號碼是「八十號」。   綠衣少女笑著指指胸前的號碼道:「希望少俠不要忘了我的號碼。」   谷飛雲笑道:「不會的。」綠衣少女含情脈脈地瞟了他一眼,走了開去。谷飛雲暗暗留意,覺得剛才這三個給自己敬酒的姑娘,是這八十一位姑娘中的佼佼者,如不出意外,三甲很可能就是這三位姑娘。   這回,南山老人足足喝了八十一杯,不,才不止呢。這些姑娘家也真夠刁蠻的,嘴裡叫的也真甜、真嗲,一口一聲的叫著「老仙長」、「老人家」,一個人敬了又敬,纖纖玉手捧著銀壺,一杯又一杯的替老人家斟酒,有些甚至還一連敬了他三杯呢。   南山老人看到這些花不溜丟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轉來轉去,早已眼花繚亂,樂得嘻開了嘴,闔不攏來,自然來者不拒,一杯杯的直灌下去,如果說的準確一點,這回至少也喝了二百杯以上。八十一位姑娘敬酒完畢,又像一陣風般從大廳吹了出去,大廳上除了還留下一片飄渺不散的脂粉幽香,但卻突然間清靜了下來。   主人許鐵棠大笑一聲道:「老仙長果然是酒中之仙,一連喝了這許多杯,依然若無其事。」   南山老人摸摸鬍子,呵呵笑道:「老朽是受了這些小妞的騙,明明說一人敬一杯的,但老朽卻認不得她們,被她們來過的又來,一吃足足喝了二百二十八杯,老朽也只好認了,但話又說回來,許莊主窖藏了十五年以上的美酒,縱想不喝也是忍不住的事。」   許鐵棠聽得不由一怔,說道:「在下因今天在座來賓,有來自各個村子的制酒專家,故而要他們開上來的,是窖藏十五年陳酒,想請大家品評的,不料老仙長居然一口就嘗出來了。」   「哈哈。」南山老人大笑道:「老朽喝了八九十年的酒了,如果連這點都還嘗不出來,那就不用喝了。」這一頓飯,菜餚十分豐盛,但消耗最多的還是酒,差不多每個人都有五六分酒意,方始散席,那是因為下午還有事。   ※※※※※※※※※※※※※※※※※※※※※※※※※※※※※※※※※※※※※※現在已是未牌時光,許家堡前一片廣場的左首,坐東朝西,搭建了一座丈許高的戲台,上面高懸一方紅布,綴一行紅字:「選舉西鳳女狀元大會」。   台前,放了五排椅子,每排二十張,除了第一排中間坐的是南山老人、醉道人、華山派追風劍客尹長生、神拳裴通和谷飛雲等五位貴賓,其餘則是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這五排椅子後面,和戲台左右兩邊,全都站滿了從各地趕來看熱鬧的人。   台上,稍後放了三把椅子,這是監督席,正中間坐的是選美會首席監督許家堡主許鐵面許鐵棠,他左右兩人則是由八十一位代表中臨時公推出來的。   在三人前面不遠,放著三隻木箱,木箱上各自貼了一張大紅字條,中間一隻寫的是「狀元」二字,左邊一隻是「榜眼」,右邊一隻是「探花」。這是投票用的票櫃,每一個村子代表,各有三張選票,把兩天來在品酒大會上所看到八十一位候選人在心中作了評審,這時寫上她的號嗎,投入箱中就好。   這時,上右角有一名身穿藍布長袍,佩有司儀綢條的中年人高聲叫道:「選舉開始,請三位監督人檢驗票箱。」   他話聲甫落,許鐵棠和左右二人,立即站起身來,走近三隻票箱,各自掀起箱蓋,然後又將票箱翻了過來,朝台下展示,表示箱內空無一物,以昭公正,然後再把木箱復原,關上箱蓋。三人這才退回椅上落坐。   司儀又高聲喊道:「各村代表請依次上台投票。」於是由坐在第一排左首第一人開始,登台寫好號碼的三張選票分別投入三隻木箱,他退下之際,第二個人相繼登台。這樣一上一下,絡繹不絕,片刻工夫,各村代表投票完畢。   許鐵棠站起身,走近台前,抱抱拳大聲道:「各位鄉親,方才投票的代表,一共是七十九位,還有二位是大家推的監督人,但他們二位,也是二個村子的代表,雖被公推為監督人,也應該有投票的權利,所以兄弟要向大家說明原委,現在請二位過來投票。」台下,隨著紛紛鼓起掌來。坐在許鐵棠左右的人,依言站起身,分別投入了三張票,退回坐下。   司儀又高聲道:「開始計票。」   只見六名許家堡莊丁立即從台下把三方高約一丈,長約二丈的木牌,抬到台上,品字形放好。這三方木牌上每一方都劃成八十一行,一行一人,每行第一格是號碼,第二格是姓名,第三格是選票記分。正中間一方是女狀元的記分板,左右兩方則為榜眼和探花的計分板。   這時有六名身穿一式藍布長袍的年輕人,迅即上台,三人分別站到三方大木牌前面,另外三人卻走到三隻票箱前面站定。許鐵棠三位監督人同時分別走到三隻票箱前面,伸手掀開了箱蓋。   中間是選女狀元的票箱,由一名年輕人從箱中取出一張選票,就高聲唱出號碼,站在女狀元記分木牌前的年輕人就用木炭在某一號碼上劃上一劃。左右兩邊的情形也完全相同,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的計票工作,同時進行。台下每一個人都全神貫注聽著台上的唱票。   谷飛雲凝足目力,在木板上找到十五號,下面寫著許蘭芬三個字,心中暗道:「不知她是不是許家堡的人?」再看五十二號下面,寫著荊月姑三個字。再轉到八十號下面,寫著祝秀珊三個字。   只聽南山老人湊過頭來,在耳邊輕「嗨」了聲,說道:「小哥,你猜誰會當選女狀元?」   谷飛雲道:「這個如何猜得到?」   南山老人嘻的笑道:「老朽是問你心裡想的是哪一個?」   谷飛雲不覺臉上一熱,說道:「沒有。」   「嗨。」南山老人低聲道:「你不用騙老朽了,老朽還會瞧不出來?十五號許蘭芬、五十二號荊月姑,還有八十號祝秀珊對你都不錯呢。」   谷飛雲紅著臉道:「你老說到哪裡去了?」   南山老人嘻的笑道:「老朽這雙老眼還雪亮的,這種事還會瞧不出來?」說到這裡,忽然拍拍谷飛雲的肩膀,說道:「你小子眼光不錯,快瞧,十五號許蘭芬、五十二號荊月姑,一個當上女狀元,一個當上女探花,都沒有問題了。」谷飛雲聞言,舉目瞧去。   這時台上唱票和記票都快接近尾聲,女狀元榜上,十五號許蘭芬一人遙遙領先,已經有十個「正」字。榜眼榜上是八十號祝秀珊,探花榜上是五十二號荊月姑,也領先其她的人。唱票完畢,得分數也立即計算出來,由首席許鐵棠當眾宣佈。女狀元十五號許蘭芬共得五十九票。榜眼八十號祝秀珊,共得五十一票。探花五十二號荊月姑共得四十八票,獲得當選此次西鳳三元。台下頓時響起熱烈掌聲,歷久不絕。   司儀又在台上高聲說道:「現在請新當選的西鳳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三位姑娘出場。」他話聲甫落,台下又熱烈鼓起掌來。   姑娘家當選了西鳳三元,要上台亮相,少不得要美容一番,這回就足足的等了快要半個時辰。只聽許家堡大門前響起一串鞭炮,才由許鐵棠陪同女兒許蘭芬、祝中堅陪同妹子祝秀珊、荊溪生陪同女兒荊月姑,走上台來。另外還有一大群落選的鶯鶯燕燕,跟著他們來到台下。   三位當選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的姑娘都打扮得如同新娘一般一身鳳冠霞帔,大紅繡裙,玉帶圍腰,更顯得古雅莊重,如花似玉。台下的人在此一瞬間掌聲如雷,此起彼落,越拍越起勁。還有七十八位姑娘,雖然落了選,但經過三天來的相聚,彼此間有了感情,拍起手來,玉掌發出來的一片掌聲也特別清脆悅耳。   女狀元一雙盈盈秋水,不時的朝坐在南山老人身旁的谷飛雲投來,女榜眼、女探花的兩雙盈盈秋水,也不時投向谷飛雲而來。台上三人當然不知道眼光投向了同一個人,但坐在台下的谷飛雲自然看得到,心頭禁不住一陣跳動。坐在他邊上的南山老人卻絲毫不肯放過,一再用手肘輕輕的碰撞谷飛雲手肘,使得谷飛雲更感到不好意思,甚至不敢再看三人一眼。   司儀又高聲叫道:「請首席監督人許莊主替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插上金花。」   當下由另二位監督人,首先取過一個朱漆木盤,上鋪大紅緞子,緞上並排放著兩支金花,由許鐵棠雙手取起,插到女狀元許蘭芬的鳳冠兩邊,接著,又替女榜眼、女探花在鳳冠上插上金花。本來這三位姑娘的服飾大致相同,分不出狀元、榜眼、探花來,這回插上金花,就可以分辨得出來了。女狀元的兩支金花較長,女榜眼的短了寸許,女探花的又短了寸許,台下自然又熱烈的鼓起掌來。   司儀又高聲道:「禮成。」接著又高聲道:「今天所有在場的諸親好友,請到右首棚下奉茶,晚上,許莊主特別準備了水酒粗餚,請大家賞光。」他話聲一落,大家又報以熱烈掌聲。   許鐵棠、荊溪生等人陪同女兒下台。南山老人等人也由許鐵棠的大弟子孟君傑陪同,到西花廳奉茶。大門前面,右首一片廣場上,蓋了一座廣大的涼棚,棚下早已擺上六七十張桌子,台上禮成之後,來自各地的台下觀眾,紛紛湧入棚下,這是一般趕來看熱鬧的人。   許家堡前廳,筵開十席,上首左邊仍以南山老人坐了首席,依次是醉道人、尹長生、裴通、谷飛雲,由主人許鐵棠作陪。右邊一席是女狀元許蘭芬坐了首席,女榜眼祝秀珊、女探花荊月姑左右相陪,接著是祝秀珊的兄長祝中堅、荊月姑的父親荊溪生,主人則是在台上擔任監督人的二人。   其餘八席則是八十一個村的代表,第二進廳上也有八席,則是七十八位落選的姑娘們。入晚之後,筵席初開,許家堡從廣場到後進,燈火通明,人聲如潮,好不熱鬧。   酒中的高潮,莫過於敬酒,敬酒的最高潮,自然是女狀元、女榜眼和女探花的敬酒了。每一席上,都引起高聲嘩笑和一片勸酒之聲。這一頓酒,從大門外棚下到大廳上,每一席的每一個人,差不多全已有了八分酒意。   ※※※※※※※※※※※※※※※※※※※※※※※※※※※※※※※※※※※※※※南山老人和谷飛雲被招待在西花廳附近一幢精舍之中。這幢精舍是許鐵面許鐵棠平日接待貴賓之處,一排五間雕簷明窗的精舍,前面是一大片花圃,十分清幽。五位貴賓南山老人、醉道人、尹長生、裴通和谷飛雲,當然全被招待在這裡,這一晚,賓主盡歡,莫不酩酊而歸。   谷飛雲也喝醉了,他耳中一直縈繞著女狀元那嬌柔的聲音,眼前一直浮現起女狀元春花般的嬌靨。一個晚上幾乎一直沒有睡好,眼看著窗欞上,由魚白到大亮,到晨曦漸漸的照上花格子,他才懶洋洋的起床,開門出去。   莊丁立即送來洗臉水,谷飛雲盥洗完畢,走出中間起居室,只見尹長生和裴通二人圍著小圓桌而坐,二人看到谷飛雲走出,一齊起身招呼。谷飛雲連忙抱拳道:「二位前輩早,快請坐下。」   尹長生道:「谷老弟也請坐下,咱們正好一起進早餐呢。」谷飛雲還沒答話,醉道人也出來了,大家迎著落坐。莊丁送上四式小菜、兩籠蒸餃,又給四人端上粟米稀飯。   谷飛雲道:「老人家怎還不起來?」   醉道人微笑道:「他老人家早就起來了,此刻還在山頂上呢。師父是從不吃早餐的,咱們不用等了。」就在四人進餐的時候,只見許鐵棠氣急敗壞的急步走了進來。   醉道人看他神色不對,放下筷子,站起身道:「許莊主有什麼事嗎?」   「四位早。」許鐵棠朝四人點了下頭,就攢著眉接道:「小女和當選的榜眼、探花的二位姑娘都失蹤了。」   「失蹤?」醉道人深感意外,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許鐵棠道:「詳細時間沒有人能說得出來,可能是昨晚出的事。」   尹長生道:「鐵棠兄請鎮定一下,坐下來慢慢的說。」   許鐵棠微微點頭,說道:「兄弟只此一女,聽她無故失蹤,不免亂了方寸……」他依言坐下,吁了口氣,續道:「事情是這樣,從前晚起,八十一位參加選舉的姑娘,都住在敝莊,因人數較多,佔用了第二進全部房舍,每房住四個人。小女雖住在家裡,但因選舉尚未開始,每個人都只有一個號碼,不准吐露姓名的,昨晚選舉,小女當選女狀元,才請祝姑娘和荊姑娘一起住到她閨房裡去……」   醉道人問道:「令嬡閨房不在第二進嗎?」   許鐵棠道:「在第三進直到今天早晨,侍候小女的春眉發現小女房門開了,還以為小女起來了,進房去一看,房中三人都不見了,再去第二進詢問,也沒人見過小女三人,就來向兄弟報告,兄弟趕到小女房中,也查看不到什麼情況。」   裴信道:「鐵棠兄可曾派人在附近找過?」   許鐵棠道:「兄弟已經要幾個小徒在敝莊附近全找過了,毫無一點線索。」   「這就奇了。」醉道人道:「以許莊主的威名,當然不會也不敢有人擄人勒索的了,這件事就顯得有些不大尋常?」   許鐵棠道:「兄弟也有此感覺,所以特來向道兄和長生兄、裴通兄請教。」   醉道人沉吟道:「許莊主可否領我們先去看看令嬡的閨房再說?」   許鐵棠忙道:「可以,可以,兄弟給道兄帶路。」說完,立即轉身往外行去。   谷飛雲因許莊主沒提到自己,不知該不該跟著去。醉道人回頭朝谷飛雲含笑道:「你也去瞧瞧,初走江湖,要多歷練歷練。」   東風傳奇【第三章】崆峒金母   四人跟著許鐵棠穿行走廊,越過第二進,從腰門進入第三進,由廳後樓梯上樓。只見一名青衣侍女迎著躬身道:「小婢春眉叩見莊主。」   許鐵棠一抬手道:「老夫方才告訴過你,小姐房中東西,都需保持原狀,不准移動,要你守在房門外,任何人不准進去,你沒進去吧?」   春眉道:「莊主交代,小婢怎敢有違?」   「好。」許鐵棠點點頭道:「你依舊守在這裡,不用進去。」春眉躬身道:「是。」   許鐵棠抬手道:「道兄請。」   醉道人道:「許莊主不用客氣,還是你先請。」許鐵棠不再客氣,當先走入。   醉道人目光炯炯,從門口進入,就看得很仔細。這間臥室相當寬敞,除了妝台奩鏡,錦帳繡被,還有玉軸牙籤的書櫥,壁上掛著一支終南派的松紋長劍。臨窗的一張書桌上,還放著文房四寶,可見姑娘家還是一位女才子呢。   醉道人仔細察看了一遍,前後窗戶,都關得好好的,並未開啟,這時還是大冷天,當然不會開窗。床上被褥折疊整齊,顯然昨晚不曾有人睡過。房中傢俱,陳設井然,連小圓桌上放著三盞茗茶,那自然是昨晚許蘭芬和祝秀珊、荊月姑三人喝過的。   許莊主交代丫環,房中東西不准移動,才沒有收去,由此可見昨晚三人的失蹤,並沒和人動過手,因為房中找不出絲毫打鬥過的痕跡。醉道人目光落到三盞茗茶上,人也隨著走近小圓桌,伸手取過茶碗,揭開碗蓋,目光一注,碗中茶汁微黃,茶葉片片可見。舉起碗湊近鼻中聞了聞,也聞不出什麼來,心中兀自不信,就把茶碗湊近嘴唇,輕輕喝了少許,不覺嘿然哼出聲道。   許鐵棠看他拿起茶碗,又聞又喝,如今又輕哼出聲,忍不住問道:「道兄是否覺得茶水有什麼問題嗎?」   「不錯。」醉道人道:「這茶水中被人下了無色無味的迷藥,所以房中找不出絲毫打鬥的痕跡來,人被迷翻了,自然用不著動手了。」   許鐵棠聽得一怔道:「會有這種事?」   醉道人放下茶碗,擺了下手,輕聲道:「許莊主暫勿聲張,先叫那小丫環進來,貧道有話問她。」   許鐵棠點點頭,叫道:「春眉。」   春眉在房門口答應一聲,急步走入,躬身道:「莊主可有什麼吩咐?」   醉道人接口問道:「貧道想問姑娘,昨晚你家小姐和另外二位姑娘一起回來,是你侍候的嗎?」   春眉道:「這裡只有小婢一人侍候,昨晚正是小婢一人侍候的。」   醉道人一指小圓桌上三盞茶碗,又道:「這三盞茶,是你沏的嗎?」   春眉點頭道:「是小婢沏的,昨晚小姐三人都有幾分醉意,所以特別交代小婢去廚房燒水沏茶。」   醉道人問道:「這裡去廚房遠不遠?」   春眉道:「不遠,廚房就在第四進。」   醉道人道:「你仔細想想,沏茶回來,路上可曾遇上什麼人?或者發生過什麼事?貧道是說不論什麼小事,你都要說出來。」   「沒有發生什麼事呀。」春眉忽然低啊一聲道:「小婢在走廊上好像被人在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但回過頭去,卻又沒見到什麼人影,小婢心裡一害怕,就急步趕上樓來,後來,小姐說沒有事了,叫小婢回房去好了,小婢就回房了。」   「唔。」醉道人揮了下手道:「沒你的事了。」春眉望望莊主,不敢退去。   許鐵棠道:「你出去吧。」春眉躬身退下。   醉道人朝許鐵棠道:「事情就出在春眉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也許被人制住穴道,從容在三盞茶碗中下了迷藥,但此人劫持令嬡三人,目的是什麼呢?」   裴通忽然插口道:「咱們是否在房中再仔細搜上一搜,也許會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亦未可知。」   醉道人道:「裴大俠說得不錯,對方劫持三位姑娘,來的絕非一人,可能留下什麼,大家不妨分頭找找看。」於是五人就分頭在房中搜索起來。   只聽尹長生叫道:「道兄,你來看看,這硯台中還有墨跡未乾,這幾天蘭芬侄女都不住在這裡,不可能寫什麼字,會不會有人留下字條之類……」原來他走近書桌,掀起硯台,發現墨跡猶新,回過頭來和醉道人說話。   裴通也在此時走近床前,伸手翻起枕頭,在枕下看到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急忙取過,叫道:「大家快來,在這裡。」大家聽他一嚷,立即走了過去。   裴通已把白紙攤開,看了一眼,就交到許鐵棠手中,說道:「果然是對方留的字條。」   許鐵棠接到手中,低頭一看。只見紙上寫著:「三女平安,希勿掛念」八個字,底下並無具名,但字跡娟秀,顯然出於女子之手,而且從筆跡看,這留字的人,年齡也一定不會很大。許鐵棠迅快把字條遞給醉道人,一面沉吟道:「此人劫持小女等三人,究竟是為什麼呢?」   醉道人看了一眼,才道:「從這張字條看,此人似無惡意,但……」接著抬目道:「咱們出去再作計較吧。」   谷飛雲眼看醉道人、尹長生、裴通等人果然不愧是老江湖,觀微知著,能夠從一點毫不起眼之處,發掘出問題來,這是自己萬萬想不到的。   ※※※※※※※※※※※※※※※※※※※※※※※※※※※※※※※※※※※※※※回到西花廳,南山老人已經回來,獨自坐在椅上喝酒。看到幾人從外面進入,不覺「嗨」了一聲,問道:「你們去了哪裡?有什麼事嗎?」   許鐵棠道:「小女和祝姑娘、荊姑娘昨晚離奇失蹤了。」   「西鳳三元失蹤了?」南山老人搔搔頭皮,說道:「你們可曾查到什麼線索了沒有?」   醉道人把手中那張字條遞了過去,說道:「你老人家請看。」   「三女平安,希勿掛念。」南山老人睜大雙目,問道:「這是他們留的字條?這筆跡好像是小女娃寫的,這人究竟會是誰?」醉道人就把剛才去許蘭芬閨房搜索的事,說了一遍。   南山老人道:「看她留字的口氣,好像並無惡意,這……就奇怪……哦,許莊主,你有沒有查過,昨晚住在第二進的的七十八位小姑娘,是否有人外出?」   許鐵棠哦了一聲道:「這個在下倒是沒有想到,在下立時去查看。」說完,匆匆走了出去。   醉道人道:「你老人家認為……」   南山老人摸著白鬍子,微笑道:「目前還很難說,總之這件事可能不大簡單。」   醉道人疑惑的道:「你老人家似乎已經想到什麼了?」   南山老人回頭看了谷飛雲一眼,笑道:「谷小哥大概也該想到了吧?」   「我……」谷飛雲驚詫的道:「小可怎麼會想得到呢?」   南山老人微笑道:「你再想想看?」   谷飛雲忽然想起前晚自己追蹤四個青衣女子的事來,不覺哦了一聲道:「老人家是指前晚小可追蹤的那四個青衣女子,可能是劫持許姑娘三位的賊人?」   南山老人點頭道:「大有可能。」   醉道人目光朝谷飛雲投來,問道:「谷小哥可否把事情經過說出來聽聽?」谷飛雲就把前晚自己發現夜行人,一時好奇,跟蹤下去,遭到四個青衣蒙面少女圍攻之事,說了一遍。   只見許鐵棠匆匆走入,說道:「老仙長說得沒錯,兄弟方才趕去第二進查看,其中有一間臥室房門緊閉,因為她們都是相識未久,並未注意,經在下推門而入,發現四位姑娘被人點了穴道。每人身上的號牌也不見了,在下替她們解開穴道,也問不出什麼話來,她們是在睡夢中被人點了穴道的。」   醉道人道:「這就和谷小哥說的頗為吻合,劫持許姑娘三人,就是谷小哥遇上的四個蒙面少女,因為她們別上了號牌,出入就沒人注意了。」   許鐵棠問道:「谷小哥什麼時候遇見四個蒙面少女?」醉道人就把前晚谷飛雲遇上四個蒙面少女的事說了一遍。   許鐵棠道:「但這四個蒙面少女毫無線索,又到哪裡去找呢?」   「線索倒也不是沒有。」南山老人摸著白胡,笑道:「許莊主不妨想想看,在西陲除了貴派,還有那一位高人,開門立派的?」   許鐵棠聽得悚然一驚,失聲道:「崆峒金母……」   「不錯。」南山老人頷首道:「只有她的門下,全是女弟子。」   許鐵棠搓著雙手,憂形於色的道:「但……但……這……」他雖然只說了兩個「但」字,一個「這」字,但在場的人中除了谷飛雲,誰都知道他沒說出來的意思。因為崆峒金母,並非正派中人,武功又高不可測,各大門派莫不對她聞名變色,退避三舍。如今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如果落入這個女魔頭的手中,那就沒有希望能夠救出來了。   就在此時,從門外走進荊溪生和祝中堅二人。荊溪生撲的朝南山老人面前跪了下去,說道:「老仙長,可憐晚輩只此一女,如今無故失蹤,求求老仙長,救救小女。」   祝中堅也跟著跪下,說道:「老仙長,先父去世得早,家母年老多病,只剩下晚輩兄妹二人,如今妹子失蹤,此事如果讓家母得知,定然病勢會加重,懇求老仙長援手,救救我妹子。」   南山老人被兩人鬧個措手不及,慌忙站起,把兩人拉起,一面說道:「快不可如此,咱們正在商量救人之事,二位快請坐下來好說話。」二人依言坐下。   南山老人轉臉朝許鐵棠道:「如果令嬡三人,確是被崆峒派門下擄去的話,事情還不至於絕望。」   「什麼?」荊溪生吃驚的道:「小女是被崆峒門下擄去的?」他是紫柏山紫柏宮門下,自然聽說過崆峒金母的名頭。   許鐵棠急急問道:「老仙長認識金母嗎?」   南山老人道:「那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當時金母還是出道江湖未久,在崑崙山一處小山陵上,和崑崙派大弟子岳維峻不知何事動上手,她被岳維峻」天星掌「所傷,岳維峻也中了她一記」透骨指「。兩人都是少年氣盛,忍不住動上兵刃,其實兩人都傷得不輕,已是強駑之末,正好遇上老朽西遊崑崙,看到兩人重傷倒地,替他們悉心救治,在一處巖穴中住了三天。金母曾說過:」前輩救命大恩,不敢言謝,今後只要前輩吩咐,晚輩一定遵命。「但事隔五十年,不知她還記不記得老朽?」   許鐵棠喜形於色,說道:「老仙長有恩於她,她一定不會忘記的,小女三人,就全仗老仙長援手了。」   南山老人微微頷道道:「人自然要救,且容老朽想想。」   醉道人道:「弟子認為許姑娘等三人,是否是崆峒弟子劫持去的,咱們並無確證,不好和金母明說,因此最好派一個人,以你老人家的名義,去探探她的口氣,不知你老人家以為如何?」   南山老人道:「這個可以,為師到西陲來了,派人前去問候,所謂行客拜坐客,於禮也說得過去。」他想了想,偏頭問道:「但三個小女娃如果在她那裡呢?」   醉道人笑道:「那就最好沒有了,你老人家派去的人,金母一定會派一名她門下弟子或管事之類的人接待,只要透個口風給接待的人,暗示師父就是為了許姑娘三人無故失蹤,才要他去晉見金母的,希望金母能夠把人放了。這話由接待的人傳給金母,較為婉轉,以弟子想來,金母絕不至於為了三個小女娃,不顧你老人家面子的。」   南山老人捋鬚笑道:「這倒也是,咱們就這麼辦。」   醉道人道:「只是……師父準備派誰去較為合適呢?」   南山老人一手拈鬚,目光斜睨了谷飛雲一眼,沉吟道:「這個……老朽正在考慮……」   谷飛雲想起許蘭芬嬌柔的細語,和脈脈含情的眼神,還有荊月姑、祝秀珊,他不覺毅然道:「老人家如果用得著小可,小可願意前往崆峒一行。」他話雖說出口,但根本不知道崆峒山在哪裡?   「唔。」南山老人口中唔了一聲,頷首笑道:「老朽考慮的人選,也就是你小哥。」   醉道人聽得一怔,他先前還以為師父會派自己前去一行,不禁遲疑的道:「谷小哥去合適嗎?」他因谷飛雲剛出師門,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所以才有此一問。   黃山老人微笑道:「谷小哥去是最合適不過了,他即非為師門下,和許莊主也毫無瓜葛,這表示他此行,只是老朽到了這裡之後,無人可以派遣,才要他代為師一行的。金母一向剛愎自用,又生性多疑,谷小哥是不相干的人,正好可以減少她的猜忌。」   醉道人道:「你老人家說得極是。」   許鐵棠拱拱手道:「如此就一切拜託谷少俠了,只不知谷少俠何時動身?」   荊溪生道:「救人如救火,谷少俠自然越快越好。」   「不,此事不用急。」南山老人搖搖手道:「許姑娘三位昨晚才被擄去,就算是崆峒門人劫持的,最少也要幾天才能回去,谷小哥去得早了,人還未到,她們就可以一口推掉。所以,谷小哥盡可明天早上動身,路上也不用趕得太急,最好讓她們先到,這樣金母就不好推托了。」   許鐵棠道:「一切都聽老仙長安排。」   祝中堅比谷飛雲不過大了四五歲,眼看南山老人派谷飛雲前去崆峒,忍不住道:「老仙長,晚輩想和谷兄同去。」   「不用,不用。」南山老人道:「谷小哥代老朽去問候金母,只是以此作為借口而已,主要是希望有便乘機暗示接待他的人,請金母放人,給她有落場的面子,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事情就這樣決定,午飯後,南山老人把谷飛雲叫到房中,和他密談了一個下午,包括從老爺嶺前往崆峒的路徑,和何處打尖、何處投宿等等,谷飛雲一一記在心裡。   ※※※※※※※※※※※※※※※※※※※※※※※※※※※※※※※※※※※※※※一晚過去,第二天一早。許鐵棠要大弟子孟君傑替谷飛雲準備了一匹健馬,和荊溪生、祝中堅一直送出大門,才叮嚀而別。谷飛雲有南山老人的指示,第一天趕到隴縣投宿,第二天趕到華亭,第三天趕到平涼,第四天早晨由平涼西行,已是荒涼的山區。   他記著南山老人的話,從平涼往西,大約中午時分就可趕到崆峒山麓了。他舉目西望,只見遠處群峰插天,不知哪一座是崆峒山的主峰?金母居處,也許並不在主峰,只是一處奇巖幽谷之中。幾十年來,沒有人敢去找她,也沒有人敢上崆峒一步,因此也沒有人能知道金母究竟住在哪裡?   但南山老人說過,金母在崆峒住了五十年,這五十年中,她門下弟子總要出山採購食物,那麼縱然是荒無人跡的深山,只要經常有人行過,也一定會留下痕跡,要他仔細觀察,必可找到。話雖如此,但谷飛雲一路行來,面對這樣一個廣袤的山區,要找一條經常有人經過的小徑,簡直有如大海撈針一般。他坐在馬上,心頭不住的盤算,也想不出一個妥善的法子來。   中午時分,趕到一座峻嶺之下。這裡應該是崆峒山山麓了,南山老人指點的路徑到此為止,從現在起,就要靠自己去找了。他跳下馬來,任由馬兒去吃青草,自己找了一塊大石坐下,取出乾糧吃了,然後在附近找到一條山澗。   山澗水流極清,他俯下身去,用雙手掬水,喝了兩口,回去把馬匹牽來,讓它在澗邊喝水。忽然發現山澗邊上的幾塊大石,看去極為光滑,好像經常有人踐踏一般,心中不禁一動,急忙走了過去。原來這條山澗,大石磊磊,地勢一路往上,除了中間澗水潺溪,從石間流出,兩邊俱是從山上滾下的大小石塊,是以兩邊山勢十分陡峭,形成一條相當幽深的山谷。縱目望去,右首大小石堆間,果然有一條十分明顯的小徑。   谷飛雲看得不覺大喜,心想:「在這裡了。」只是山澗旁俱是從山上滾下來互相堆積疊成的大石,忽高忽低,不是平路,自然不能騎馬,就是牽著馬走,也是十分累贅之事。   當下就把韁繩圈在馬頸上,拍拍馬頭,說道:「這裡左首有森林,也有青草水源,你在這裡等我吧。但要小心些。」接著又拍拍馬屁股,那匹馬似乎聽懂他說的話,果然朝林中跑去。   谷飛雲轉身就沿著澗邊石堆,輕縱低掠,朝山谷中騰躍而上,因為這一路都是往上的斜坡,他足足走了頓飯工夫,差不多已登上山腰。耳中聽到洪洪水聲,迎面已是山谷盡頭,一條銀練從百丈高峰直掛而下,注入一個深潭之中。   這一深潭,面積相當大,四周圍以嶙峋巨石,景色清幽之中,另有一種天然的粗獷之美。最奇怪的是這條瀑布水勢不小,但傾潭中之後,並沒有溢出來,下面這條山澗潺潺流水,只是從潭邊石隙間流出的一小股而已,大部份從瀑布注入潭中的水,很可能從潭底流失了。   他正在面對潭水,看得出神,突覺腰脊間似被劍尖一類尖銳的東西抵住,同時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喝道:「不許動,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   谷飛雲只覺這聲音聽來極為熟悉,慌忙轉過身去,應道:「在下谷飛雲……」   用劍指著他的是一個青衣少年,看到谷飛雲臉上陡現驚喜之色,說道:「會是你……」   谷飛雲也看清楚了對方面貌,心中暗喜自己沒找錯地方,欣然抱拳道:「原來是宇文兄。」他正是柳林酒館中遇見過的宇文瀾,這時收回長劍,目光注視著谷飛雲問道:「谷少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谷飛雲笑道:「那麼兄台怎麼也會到這裡來的呢?」   宇文瀾道:「到了這裡,你還油嘴滑舌的,難道不想活命了?」   谷飛雲看著他笑道:「有這麼嚴重嗎?」   宇文瀾輕哼道:「幸虧遇上的是我,要是遇上別人,你早就沒命了。」   谷飛雲笑道:「照兄台的說法,好像我姓谷的一條命很容易被人取去了?」   宇文瀾道:「我沒時間和你抬槓,你究竟做什麼來的?快說。」   谷飛雲雙手一攤,說道:「在下只是路過這裡,上來看看的,兄台這樣盤根究底,究竟是為了什麼?」   宇文瀾道:「谷兄如果真是無心上來的,那麼還是趕快離開的好,如果給人看到,我就無法幫你說話了。」   谷飛雲早已聽出他的口氣,也早已看出他是女扮男裝的,一面故意說道:「宇文兄這是什麼意思呢?」   「你這人……」宇文瀾又氣又急,跺跺腳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人家一片好意,你還要故意裝傻……」   「好,在下不再裝傻了。」谷飛雲朝他作了個長揖,說道:「在下也希望宇文姑娘能夠坦誠見告才好。」   他這聲「宇文姑娘」叫得宇文瀾臉上不禁一紅,眨動一雙明亮的眼睛,問道:「你要我坦誠見告什麼呢?」   谷飛雲道:「在下想請教姑娘,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宇文瀾道:「這裡是崆峒山,你還明知故問?」   谷飛雲道:「那麼宇文姑娘一定是金母門下了?」   宇文瀾聽得臉色大變,急急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谷飛雲笑道:「這下谷飛雲,可一點不假。」   宇文瀾又道:「那你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   谷飛雲道:「實不相瞞,在下奉南山老人之命,特來晉見金母的。」   宇文瀾遲疑的道:「南山老人?是不是那個白髮白鬚的老人?江湖上怎麼從未聽人說過?」   谷飛雲含笑道:「那麼你聽說過醉道人沒有?」   宇文瀾道:「大名鼎鼎的醉道人,我自然聽說過了。」   谷飛雲笑道:「那麼在下不妨告訴你,南山老人就是醉道人的師父。」   「啊。」宇文瀾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口中啊了一聲,道:「醉道人的師父,不是酒仙嗎?」   谷飛雲笑道:「就是他老人家。」   宇文瀾問道:「你也是他的門下?」   「不是。」谷飛雲道:「在下只是在品酒大會上認識他老人家的。」   宇文瀾道:「他派你來晉見家師,有什麼事呢?」她果然是金母門下。   谷飛雲道:「南山老人難得到西陲來,既然來了,總得向令師問好。」   宇文瀾道:「他不自己來,要你代表前來,家師是不會見你的。」   谷飛雲道:「那可不一定,在下聽他老人家的口氣,令師一定會接見在下的。」   宇文瀾斜睨著他,說道:「你這麼有把握?」   谷飛雲壓低聲音道:「告訴你,老人家從前救過令師,但這話你千萬不能告訴其它的人。」   宇文瀾點了點頭,接著又道:「南山老人要你千里迢迢的趕來,就是為了問候家師?」   谷飛雲沉吟道:「事情是有一件,只是……」   宇文瀾道:「那你就直說咯,幹嘛吞吞吐吐的?你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了。」   谷飛雲道:「事情是這樣的,這次柳林鎮舉行的品酒大會,選舉出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不料這三位姑娘一夜之間無故失蹤……」   宇文瀾道:「他們懷疑家師把她們擄來了?」   谷飛雲心中暗道:「明明是你率人把許姑娘擄來的。」但口中卻道:「事無左證,誰也不能下斷語,但大家推想,這一帶只有崆峒有女弟子,所以懇求南山老人,要在下來晉謁令師的,如果人在山上,就希望令師俯允,釋放她們回家。」   宇文瀾咬著嘴唇,偏頭想了想,才道:「這件事,我不敢說,這樣好了,你到了裡面,不管家師見不見你,一定會由大師姐或者二師姐接待,你不妨和大師姐說了,她自會稟報家師的,但千萬不能說是我說的。」   「謝謝你。」谷飛雲又道:「在下臨行時,老人家也是這樣交代的。」   「那就好。」宇文瀾臉上出現了笑容,欣然道:「那就可以進去了。」   谷飛雲道:「姑娘請。」   宇文瀾走在前面,回頭笑道:「你能找到這裡,本領也不小了。」她領著谷飛雲朝瀑布右首走去,在成堆巨石中間穿行,來至崖下,原來大石崖下隱藏著一個一人高的石窟,望去黑黝黝的好像極為深邃。   谷飛雲問道:「你們就住在這座石窟裡?」   「才不是呢。」宇文瀾接著又道:「裡面很黑,不熟悉路徑的人,準會碰得頭破血流,來,你把手伸過來,我牽著你走。」她側過身,果然把右手朝後面伸來。   谷飛雲依言伸過手去,輕輕握住了她的纖手。他已經二十歲了,從未和異性有過接觸,這回握住了宇文瀾的玉手,當真是「人握柔荑軟似棉」,但覺柔軟如棉,溫潤似玉,細膩滑嫩,幾乎令人心神飄飄然,妙不可言,愛不釋手。   本來他自幼練習上乘內功,目能暗視,這回跟著宇文瀾走進石窟,任由她牽著手走,除了心跳得很快,連四周是怎麼一個情形都沒看得清楚。不多一會兒,前面已經透過亮光,宇文瀾腳下一停,要待收回手去,卻被谷飛雲緊緊握著不肯放手,她臉上不禁一紅,輕啐道:「谷少俠,你怎麼啦?」   谷飛雲給這一叫,方從夢中驚醒一般,口中「啊」了一聲,問道:「宇文姑娘,你說什麼?」   宇文瀾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噗哧笑出聲來,輕輕甩了下手,掙脫他的手掌,嗔道:「你原來也不老實。」   谷飛雲俊臉通紅,赧然道:「對不起,在下不是有心的,姑娘幸勿見怪才好。」   宇文瀾看他的樣子,暗暗好笑,一面幽幽的道:「我不會怪你的,從這裡出去,只有一條路,我不便和你走在一起,你要一個人上去了。」她目中深含著歉疚之色,望著谷飛雲欲言又止。   谷飛雲道:「多謝姑娘,替我引路,在下一個人上去好了。」   宇文瀾含情脈脈的道:「祝你此行成功,你快去吧。」   谷飛雲道:「再見。」正待舉步。   宇文瀾叫道:「谷少俠……」   谷飛雲回身道:「姑娘有什麼事?」   宇文瀾走上一步,幽幽的道:「家師……」她面有困難神色,但又不得不說,續道:「從前的名諱,上金下鳳,西方庚辛金,也有人稱她老人家為西鳳,如今柳林鎮選西鳳女狀元,豈不是有意觸忤她老人家?我……不該說的,谷少俠,你……要原諒我……」   谷飛雲道:「我知道,多謝姑娘……」   「你快走吧。」宇文瀾很快轉身,朝來路疾奔而去,迅即投入黑暗之中。   ※※※※※※※※※※※※※※※※※※※※※※※※※※※※※※※※※※※※※※谷飛雲心頭起了一陣惘然之感,舉步走出石窟,敢情已經穿過一座山腹,現在看到的是另一個幽深的山谷。石窟外面像是一條長廊,可容兩人並肩而行,上面危如石蓋,下臨千尋深淵,一路盤著山腰向左,轉過山腰,長廊已到盡頭,沿著山徑,登上一處嶺口。   就在他堪堪登上之際,陡覺疾風颯然,面前已經多了兩個一式青色勁裝,手持長劍的青年,一下擋住了去路。左首一個冷峻的喝道:「還不站住?你是什麼人?做什麼來的?」   谷飛雲眼看兩人神態倨傲,出言不遜,心中雖感不快,但依然抱抱拳道:「二位請了,在下谷飛雲,奉南山老人之命,晉謁金母前輩來的。」   右首一個道:「你是哪一門派門下?」   谷飛雲道:「在下沒有門派。」   左首一個問道:「你說奉南山老人之命,南山老人是哪一門派的人?」   谷飛雲道:「在下不知道。」   左首一個臉色一沉,哼道:「你奉南山老人之命來的,怎會不知道他是哪一門派的人?」   谷飛雲道:「在下真的不知道,閣下教在下怎麼說?」   左首一個叱道:「小子,你是找死。」   「徒兒不得無禮。」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了過來,接著只見一個濃眉虯髯,身穿藍布棉褂的老者徐步走來。   兩個青年慌忙躬身叫了聲:「師父。」   虯髯老人目光如炬,注視著谷飛雲問道:「小友奉南山老人之命,前來晉見金母,有什麼事?」   谷飛雲抱抱拳道:「前輩垂詢,在下深感為難。」   虯髯老者道:「小友有什麼為難之處?」   谷飛雲歉然道:「在下奉老人家之命是晉見金母來的,前輩既非金母,在下就不便奉告了。」   兩個青年站在虯髯老者兩邊,怒喝一聲:「你……」   虯髯老者擺了下手,才道:「小可是南山老人門下?」   谷飛雲道:「不是。」   虯髯老者又道:「那麼小友是何人門下?」   谷飛雲道:「家師道號孤峰上人。」   虯髯老者似乎沒聽說過孤峰上人的名號,只得道:「小友既然奉南山老人之命前來,可有老人信物?」   「有。」谷飛雲一個飛旋,落到五丈外的山坡上,低下身去,採了一支蔓草,飛回原處,雙手把蔓草呈上,說道:「信物在此,請前輩過目。」   兩個青年叱道:「好小子,你敢戲耍師父?」   谷飛雲目光一凝,正容道:「在下幾時戲耍前輩了?」   虯髯老者雙手接過,大笑一聲道:「這位小友並未戲耍為師,葛生南山,正是他老人家的信物,維堅,你送這位小友上去。」   左首一名青年躬身應了聲:「是。」   虯髯老者朝谷飛雲頷首道:「小友請吧。」   「多謝前輩。」谷飛雲朝他抱拳為禮,然後又朝左首那個青年說了句:「兄台請。」   左首青年領著谷飛雲朝山嶺間的一片平台走去。這片平台,極為寬闊,是山嶺間的一片平地,中間有一條平整的山路,兩旁樹林間蓋了七八幢石屋。平地盡頭,有一道石級,在參天古木之間,蜿蜒向上。那青年走近石級,就腳下一停,回頭說道:「到了上面,自然會有人接待,你自己上去吧。」   谷飛雲說了聲:「多謝。」就舉步拾級而上,這一條石級,足有三千多級,就算你內功最好,一口氣登上山嶺,也會感到心跳氣喘。   谷飛雲剛剛登上山巔,連景物都還沒有看清,突聽一聲嬌叱,兩支雪亮的長劍一左一右朝頸邊交叉鎖來。不覺口中咦了一聲,急忙退後一步,才看清那是兩個手持長劍的青衣少女,一面叫道:「二位姑娘請住手。」這兩個少女不過十八九歲,梳著兩條烏黑長辮,垂在鼓騰騰的前胸,面貌娟好。   其中一人叱道:「你是什麼人?膽敢闖崆峒天池?」   谷飛雲忙道:「在下谷飛雲,奉南山老人之命,晉謁金母來的,請二位姑娘給在下通報一聲。」   兩人打量了谷飛雲一眼,左邊一個冷冷的道:「你從哪裡來的?要見聖母?」   谷飛雲道:「在下說過,是奉南山老人之命來的。」   右邊一個問道:「南山老人是誰?」   谷飛雲道:「兩位姑娘稟報金母,她自會知道。」   左邊一個道:「聖母從不接見外人。」   谷飛雲笑了笑道:「金母如果知道在下是南山老人派來的,一定會接見。」   左邊一個朝右邊一個低低說了兩句,才目光一抬,說道:「你在這裡稍候,我師妹進去請示。」   谷飛雲忙道:「多謝姑娘。」右首一個立即轉身走去。   左首一個道:「你上來吧。」谷飛雲跨上最後一級石階,才看清楚這裡已是平頂,群峰悉在腳下,連白雲積雪都在山腰之間,可見此峰之高。   不遠處矗立著一座白石牌坊,上書「天池」二字,牌坊裡面,竟是一個天然湖泊,湖光瀲灩,景色極為清幽。那青衣少女手持長劍,目光冷峻的看著谷飛雲,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似有監視之意。谷飛雲也沒和她說話,只是背負著雙手,靜靜的觀看山中景色。   這樣足足等了一頓飯的工夫,才看到進去通報的那個少女,一路奔行而來,走到近前,才道:「管事請谷少俠上去。」接著又對谷飛雲道:「你隨我來。」轉身走在前面引路,谷飛雲就跟著她身後走去。   進入牌坊,一路都鋪著白石,雖是寒天,兩旁種著的奇花異草,依然開得嫣紅奼紫,宛如江南三月。天池略呈圓形,足有百傾以上,環湖奇石磊磊,疊成假山狀,純出天成,間以紅白梅花,暗香浮動。青衣少女領著谷飛雲循著湖邊走了里許光景,來至一座小山麓間,一座精緻的樓宇前面,回頭道:「谷少俠請在這裡稍候。」   她急步走上三級石階,和門內一名青衣少女說了幾句,立即退下,朝谷飛雲道:「谷少俠可以上去了,裡面自會有人給你帶路。」說完,逕自退去。   谷飛雲跨上三步,門內一名青衣女子道:「谷少俠請在這裡稍候,我去稟報管事之後,再來相請。」   谷飛雲忙道:「有勞姑娘。」青衣女子往裡走去。不多一會兒,她返身走出,抬手道:「管事有請谷少俠,你隨我進去。」說完,轉身走在前面,把谷飛雲領到一間掛著棉簾的門首,就躬身道:「啟稟管事,谷少俠來了。」   房內傳出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道:「請進。」   青衣女子抬手道:「谷少俠請。」谷飛雲舉步進入。   這是一間佈置精雅,收拾整潔的小客廳,上首一張高背雕花椅上,坐著一個青衣中年婦人。這人年約四十五六,生得柳眉鳳眼,面貌清峻,仍可看出昔年鳳韻。這中年婦人,當然就是管事了。谷飛雲慌忙抱拳禮,說道:「在下谷飛雲見過管事。」   青衣婦人只點了下頭,說道:「谷少俠請坐。」   谷飛雲心中暗道:「這位管事架子倒是大得很。」一面就在她下首一把椅子上落坐。一名青衣女子端著一盞香茗送上。   中年婦人側過身來,目光一抬,問道:「我聽說谷少俠是奉酒仙葛老前輩之命,來晉見聖母的,不知有什麼事嗎?聖母五十年來,從未接見過外人,如果葛老前輩有事的話,谷少俠不妨直說,我好向聖母先稟明,看看聖母有什麼指示。」   谷飛雲看她一見面就開門見山,說得爽快,心想:「這樣最好,我就把來意告訴她,讓她去轉稟金母,自然要比自己去說好得多了。」心念一動,就拱拱手道:「管事見詢,在下就直說了,正月初五是柳林鎮一年一度的品酒會,今年擴大舉行,還選舉西鳳女狀元和女榜眼、女探花,號稱西鳳三元……」中年婦人聽得臉色微微一變。   因為聖母昔年姓金名鳳,人稱西鳳,和東海龍王敖九洲,號稱東龍西鳳,這「西鳳三元」豈不犯了她老人家的忌諱?谷飛雲續道:「初八那天,選出三位姑娘為西鳳三元,怎知當晚就無故失蹤……」   中年婦人冷冷的道:「這和我們崆峒派有關嗎?」   谷飛雲道:「事情是這樣,因為三位姑娘失蹤,找不到線索,當時只有四位落選的姑娘遭人制住穴道,躺在臥房裡,連用以識別身份的號牌也被人取走,可見是被四名姑娘擄走的,還冒用別人號牌混出去的,因此大家推斷這四名姑娘是唯一的線索,但卻早已鴻飛冥冥,不知去向了……」中年婦人沒有作聲,只是目光緊注著谷飛雲。   谷飛雲續道:「正好在下在兩天前的晚上,見過四個青衣少女,南山老人認為西陲一帶,只有崆峒門有女弟子……」   中年婦人勃然變色道:「這是什麼話?」   谷飛雲正容道:「管事請聽在下把話說完了,再說也不遲,葛老人家也只是舉例而已,並非肯定之語,管事用不著如此生氣。」   中年婦人被他說得為之一怔,數十年來,從未有人敢對她如此頂撞,不覺問道:「谷少俠是葛老前輩的高足?」   「是朋友。」谷飛雲笑了笑,接道:「在下和葛老人家是在品酒會上認識的,當時在下並不知道葛老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酒仙南山老人,他要在下和他作伴,就這樣成了朋友。」   中年婦人道:「那麼谷少俠的尊師是哪一位?」   「家師自號孤峰上人。」谷飛雲接著道:「在下此次奉南山老人之命,一來是葛老人家到西陲來,既然來了,總得向金母問個好;二來,也可以說是為了西鳳三元失蹤之事,命在下前來晉謁金母的。他老人家曾說,在下到了崆峒,金母一定會派人招待,在下就把西鳳三元失蹤之事告訴接待的人,希望他轉告金母。如果三位姑娘在這裡的話,就請看他老人家的面子,放她們回家,如果不在這裡,就請接待的人不用把話轉告金母了。」   中年婦人點頭道:「好,谷少俠代表葛老前輩來的,不論西鳳三元是不是咱們崆峒派人去請來的,我總得稟明聖母才行,谷少俠且請寬坐,我去去就來。」   谷飛雲欠身道:「管事只管請。」中年婦人起身往外行去。   谷飛雲捧起茶盞,喝了一口,放下,再喝,把一盞茶喝乾了,依然不見中年婦人出來,枯坐無聊,足足等了一頓飯的工夫,才見中年婦人匆匆走入,說道:「谷少俠久候了,聖母請你進去。」谷飛雲慌忙站起。   東風傳奇【第四章】撲朔迷離   中年婦人道:「谷少俠請隨我來。」   舉步走出客廳,領著谷飛雲由長廊一路往後,穿過一座穿堂,迎面就是一道寬闊的登山石級,潔白如玉,光可鑒人。   這道石級足有三百多級,才登上小山,山頂是一片平整的平台,鋪以白玉,四周圍著白石欄杆,中間蓋了一座碧瓦覆頂,白石為牆的精緻樓宇,當真有如人間仙境。精緻的樓宇門前,站著兩名青衣佩劍少女,風姿嫣然,亭亭如玉。   中年婦人領著谷飛雲走近門前,兩名青衣少女立即躬身道:「弟子參見管事。」   中年婦人只點了一下頭,就昂然走入,捨了中間二門,從右側一道邊門進入,再由長廊折入一處小天井。但見花木扶疏,兩旁花架上都是盆栽花卉,清香襲人。迎面是三間精舍,正中間一間垂著棉簾,兩人堪堪走近,已經有人挑起棉簾,一名青衣少女嬌聲道:「聖母請谷少俠入見。」   中年婦人抬抬手,道:「谷少俠請。」   谷飛雲謙讓道:「管事請。」   中年婦人道:「谷少俠遠來是客,不有客氣,快請吧。」   谷飛雲只好當先跨入,中年婦人也跟著走入,青衣少女就放下了棉簾。這是一間寬敞的起居室,陳設古雅。上首一張紫檀雕花椅上,坐著一個一頭銀髮,臉色白晰紅潤,身穿青緞道裝的老婦人,目光如電,朝谷飛雲投來。中年婦人在谷飛雲身後低聲道:「上面坐著的就是聖母了。」   谷飛雲慌忙趨前幾步,躬身作了個長揖,道:「在下谷飛雲奉南山老人之命,晉謁金母,叩請金安而來。」   金母含笑道:「不敢當,葛前輩可好?」   谷飛雲答道:「葛老人家依然如故,多謝金母關心。」   「很好。」金母點頭道:「谷少俠快請坐下。」一面抬頭朝中年婦人道:「碧梧,你也坐下來。」兩人依言坐下。   金母目光一抬,問道:「葛前輩既然來了西陲,怎不請到寒山來盤恆幾日,難道怕我沒有好酒招待他老嗎?」   「那倒不是。」谷飛雲欠身道:「葛老人家曾經說過,他也很想一覽崆峒天池之勝,只是他老人家身如閒雲野鶴,閒散貫了,最怕受拘束,所以才要在下代他前來的。」   「說的也是。」金母笑了笑道:「老身聽碧梧說,此次柳林鎮舉辦品酒大會選出西鳳三元,這三位姑娘一夕之間無故失蹤,情形如何?老身想請谷少俠詳細說出來聽聽。」   谷飛雲心中暗道:「聽她口氣,莫非人不在這裡?」一面應了一聲,當下就把選舉當晚,三位姑娘如何失蹤,第二天早晨,自己隨同南山老人、醉道人等人前去許蘭芬閨房查看,如何在枕下發現字條。後來許鐵棠又去查看第二進招待其它七十八位姑娘住處,發現有一間房中房門緊閉,有四位姑娘被人點了穴道,詳細地說了一遍。   金母聽得很詳細,接著問道:「老身聽說谷少俠曾在初五晚上,遇上過四名青衣女子?還和她們動過手,你可曾記得她們是何模樣?」   谷飛雲道:「是的,那四位姑娘都以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在下沒有看清她們的面貌,但四個人身材苗條,年紀似乎不大。」接著又把當晚遇上的事,又詳細的說了一遍。   金母道:「以後有沒有再見過?」   谷飛雲道:「那是第二天傍晚,在下在酒店中又遇上其中的一個,但她卻易釵而弁,改穿了男裝……」接著又把那天在酒店中遇上宇文瀾的事說了出來。   金母口中「唔」了一聲,道:「難怪葛前輩會懷疑到是崆峒門下劫持了西鳳三元,這一帶,也只有我崆峒門下全是女弟子。」   這話她像是對中年婦人陸碧梧說的,也像是自己對自己說的,隨著目光又朝谷飛雲投來,道:「其實老身這裡並沒有劫持三位姑娘,崆峒門下也沒有宇文瀾這個人,老身自會派人去查。」谷飛雲聽她說出崆峒門下「沒有宇文瀾這個人」,面上不覺微露愕然神色。   試想金母是何等人物,目光如炬,那會看不出來?目注谷飛雲問道:「谷少俠心裡可是想到了什麼有話但說無妨。」   谷飛雲給她問得不禁俊臉一紅,囁嚅地道:「在下今天上山之時,還見過宇文瀾。」   「谷少俠上山之時還見過她?」金母詫異地道:「那是在什麼地方?」   谷飛雲當然相信,像金母這樣的人,她說出三位姑娘不是崆峒派的門人劫持的,就不會是崆峒派劫持的了。因此,這個宇文瀾就成了關鍵人物,自然非把自己遇上宇文瀾之事說出來不可。想到這裡,就把自己中午時分循著山澗,找到峽谷盡頭,有一瀑布垂直而下,已無去路,自己對著潭水發怔,宇文瀾卻在身後出現。以及如何領著自己穿行石窟,並且把宇文瀾和自己說的話,也一句不漏的說了出來。   這下可把金母聽得勃然大怒,她的手掌在雕花椅的靠手上重重拍了一下,哼道:「荒唐,真是豈有此理,她居然敢冒充老身門下,老身門下三個弟子最小的也有三十五歲了,哪有她這麼年輕的?至於老身徒孫輩,雖然年紀和她差不多,也決不敢如此膽大妄為,假冒老身的弟子……」   說到這裡,兩道寒電似的目光一下轉到陸碧梧臉上,沉聲道:「碧悟,你立即要令儀、玉音下山,徹查此事,不但要找回許蘭芬三人,還要把那個叫宇文瀾的人給我擒回山來,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假冒我崆峒派之名,在江湖上為非作歹?」陸碧梧起身應了聲「是」。   金母回頭朝谷飛雲道:「谷少俠替老身覆上葛前輩,這件事既然有人假冒我崆峒派,失蹤的三位姑娘崆峒派自會盡全力把她們找回來的。」   谷飛雲站起身作了個長揖道:「如此多謝金母,在下告退。」   「哦。」金母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口中哦了一聲,又道:「谷少俠和四個青衣女子動過手,總還記得她們的劍法,老身請你看看崆峒第三代弟子的劍法,和那四個青衣女子的路數是否相同?」谷飛雲自然聽得出她話中之意,那是要向自己證明那四個青衣女子絕非她崆峒門下了,只好躬身應了聲「是」。   金母抬手朝侍立門口的青衣少女吩咐道:「你去再叫三個師妹進來。」   青衣少女答應一聲,立即退了出去,不一會,只見棉簾掀處,翩然走進四個青衣佩劍少女,看她們年齡都在二十四五光景,入門之後,就在下首一字排開,朝金母躬下身去,鶯聲地道:「徒孫叩見聖母。」   然後又朝陸碧梧躬身道:「弟子叩見師父。」原來她們都是陸碧梧的門下。   金母一抬手道:「你們就在這裡演練幾招本門劍法給谷少俠瞧瞧。」   四名青衣少女應了聲「是」,才抬眼朝谷飛雲看來,這一瞧,才看清這一位「谷少俠」原來這麼年輕,不知聖母何以要自己四人演練劍法給他瞧瞧?一時粉臉不禁泛紅,慌忙鏘然拔劍,齊聲道:「請谷少俠多指教。」   劍勢乍展,四人連翩起舞,但見四支雪亮的長劍由徐而疾,由疏而密,廳上空地不大,但她們在進退三步之間,揮灑自如,輕靈已極,由此可見她們年紀雖然不大,但劍上造詣卻已相當精純。   金母看得似是極為滿意,臉含笑容,回頭問道:「谷少俠,你看清楚了,和你動手的四個青衣女子,使的不會是崆峒劍法吧?」   谷飛雲看了一陣,似覺她們的劍法,和初五晚上遇見的四個蒙面女子使的劍法,極為相似,根本就是「崆峒劍法」,不覺沉吟道:「在下不諳貴派劍法,但覺其中有幾招和那天極為相似。」他不好直說四個蒙面女子使的就是「崆峒劍法」,有幾招極為相似,也已經夠了。   金母沉哼道:「她們居然會使崆峒劍法?」「崆峒劍法」乃是崆峒派所獨創,不是她門下,居然也會使「崆峒劍法」,可見對方劫持西鳳三元,處處都冒崆峒門下,顯然是衝著自己來的,這教她如何不氣?口中喝了聲:「停。」四名青衣女子行動劃一,如音斯應,立即長劍一收,往後退下兩步。   金母「哦」了一聲,問道:「谷少俠是從她們四人前後合擊中脫身而出的,她們一共攻了你幾劍?」   谷飛雲道:「好像有五劍。」   金母道:「老身要她們也攻你五劍,你試給老身看看?」   谷飛雲道:「這……」   金母含笑道:「谷少俠不用為難,老身只想知道你是如何脫身的而已。」一面朝四個青衣少女吩咐道:「你們四個兩個在前兩人在後,同時發劍,聯手向谷少俠進攻,但以五招為限,點到為止,你們先準備好了,聽我口令。」接著又朝谷飛雲道:「谷少俠下去吧。」   谷飛雲只得走了過去,抱拳道:「在下不知行不行呢?還請四位姑娘劍下留情。」   四位青衣少女也迅即分散開來,佔了四方方位,兩人在前,分為一左一右,兩人在後,也分為一左一右。她們是崆峒派第三代的精英,平日一向自以為「崆峒劍法」天下無敵,如今聽聖母的口氣,要自己四人聯手攻谷飛雲五招,心中兀是不信,這年輕人能夠接得下自己四人聯手的五劍?她們以剛才站在門口的青衣少女為首,她看谷飛雲手中無劍,不覺問道:「谷少俠不使劍嗎?」   谷飛雲朝她瀟灑地笑了笑,道:「在下很少使劍,四位姑娘只管出手好了。」很少用劍,不是並不用劍,只是對你們還用不著使劍,他雖沒有明說,但口氣卻極狂妄。   金母喝道:「谷少俠小心了,一,二,三上。」四名青衣少女不敢怠慢,同時一個箭步,揮劍攻上,四道銀虹齊向中間刺到。   谷飛雲早有準備,不慌不忙,身形輕旋,側身從她們劍光縫隙間閃出。四個青衣少女先前還怕真的傷了谷飛雲,等到長劍出手,眼看他從自己劍下一下閃了出去,立即玉腕一轉,第二招緊急著攻出。谷飛雲雖然空著雙手,但他展開身法,一個人就像一縷青煙,如游魚逆水,東一側,西一閃,四支長劍明明向他攻去,不過毫髮之差,就從他身邊擦身而過。任你四個青衣少女劍光如織,也休想沾上他一點衣角。   「停。」金母臉色如鐵,沉喝甫出,四名青衣少女立即收劍後退,交織劍光霎時盡斂。   「劍遁身法。」金母目中射出兩道懾人的寒芒,厲聲喝道:「你是石頭和尚的徒弟?」   谷飛雲只當自己從她四個徒孫劍下閃出,使她有失顏面,但要自己試給她看看也是她說的,心中雖覺金母氣量何其狹窄?還是神色恭敬地道:「家師道號孤峰上人,並非石頭和尚。」   「老身不管你師父是什麼人。」金母揮揮手厲聲道:「你可以走了,記著,從此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步。」   管事陸碧梧忙道:「谷少俠請吧。」   谷飛雲真不懂金母何以說翻臉就翻臉,這人當真是喜怒無常,不近人情,一面朝金母拱了下手道:「在下告退。」轉身往外就走。   金母等他走到門口,冷冷地道:「老身剛才要你轉告葛前輩的話,不要忘了。」   谷飛雲連頭也沒回,應聲道:「在下記下了。」   陸碧梧一直把他送到門口,才腳下一停,說道:「谷少俠好走,恕我不送了,聖母吩咐三師妹、四師妹下山,分頭追查三位姑娘下落,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人的,到時我自會派人通知谷少俠的。」   谷飛雲拱拱手道:「多謝管事,在下只是在老爺嶺許家堡作客,適逢其會,由葛老人家指派在下來的,回去覆命之後,可能就離開許家堡了,管事如果有什麼消息,可直接送給許家堡莊主許鐵棠就好,在下告辭。」說完,舉步沿著湖邊大路行去。   陸碧梧目送他遠去,心中暗道:「這年輕人個性好生倔強。」   ※※※※※※※※※※※※※※※※※※※※※※※※※※※※※※※※※※※※※※谷飛雲出了白石牌坊,一路下山,天色已黑,行經石屋,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小友請留步。」   谷飛雲腳下一停,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腰背微彎,手持一支紫紅竹杖的老者徐步走來,這人自己並不認識,這就拱拱手道:「老丈可是叫在下嗎?」   竹杖老者微笑道:「這裡只有小友一人,老夫不叫你,還有別人嗎?」   谷飛雲道:「不知老丈有何見教?」   竹杖老者道:「你就是上午上山,去晉見金母的那個小伙子了?」   谷飛雲道:「是的,老丈是……」   竹杖老者呵呵一笑,舉了下手中那支色呈紫紅的竹杖說:「你師父沒和你說過,老夫這支竹杖?」   谷飛雲道:「沒有,家師不是江湖中人,老丈一定是很有名的老前輩了。」   竹杖老者怪笑一聲,道:「很有名……還會替人家看山?」   谷飛雲不知他在說什麼,但語氣之中有著極大的牢騷,不覺愕然道:「老丈不是崆峒派的人嗎?」   竹杖老者哼道:「守山四老,誰是崆峒派的人了?」   谷飛雲道:「守山四老?聽老丈的口氣,有四位老丈了?」   「不錯。」竹杖老者道:「上午你上山時不是見到一位了?他就是虯髯客尉遲律,雙日白天由他負責,雙日晚間由老夫負責。」   谷飛雲抱拳道:「在下從沒有在江湖中走動,真是孤陋寡聞,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竹杖老者笑了笑道:「老夫竹杖翁竺天祐。」   谷飛雲抱拳道:「原來是竺老丈,在下失敬。」   竹杖翁道:「老夫聽說小友是奉葛老前輩之命來見金母的?」   谷飛雲道:「是的。」   竹杖翁道:「老夫想奉托小友,你回去見到葛前輩,就說竺天祐向他老人家請安。」   谷飛雲道:「在下記下了,見到葛老人家,在下一定會說的。」   「多謝小友。」竹杖翁含笑道:「時間不早了,小友請吧。」   谷飛雲拱拱手道:「在下告辭。」說完,舉步向前行去。來到了谷口,只見兩個佩劍青年站在那裡,看到自己也沒多問,谷飛雲朝他們抱了下拳,也就一路下山去。心中一面想道:「守山四老,自己見到了兩個,不知還有兩個是什麼?虯髯客、竹杖翁,大概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人了,他們既非崆峒派的人,不知為什麼會替崆峒派守山的?」   接著又想起金母先前一直對自己很客氣,後來怎會突然變臉,她不可能為了自己一再避開四位姑娘的長劍,有失她的顏面,那是為什麼呢?哦,她叫出自己使的是「劍遁身法」,又說自己是石頭和尚的徒弟,莫非她和石頭和尚有什麼過節不成?對了,葛老人家是武林前輩,回去問他,一定會知道的。   由山腹走出,回到瀑布潭邊,再循澗而下,回到山麓,馬匹還在林下,看到自己,居然低嘶著奔了過來。谷飛雲攏住馬頭,在它臉頰上輕輕拍了兩下,說道:「我們走吧。」跨上馬背,馬匹不待他鞭策,昂首發出一聲長嘶,展開四蹄,奔馳而去。   三天後,午牌方過,谷飛雲已經回到老爺嶺,下馬之後,馬匹自有莊丁接了過去,他一直朝花廳走來。就在走廊上遇到孟君傑從裡面走出,欣然道:「谷兄回來了,路上辛苦,快到裡面休息。」   他陪同谷飛雲朝裡行去,一面說道:「荊月姑和祝秀珊三天前已經回來了,現在只有小師妹還留在崆峒,聽說金母已經正式收小師妹為弟子,谷兄此行,大概已經見過小師妹了?」他口中的「小師妹」,自然是西鳳女狀元許蘭芬了。   谷飛雲聽得極為驚異,他見到了金母,金母不是一口否認,還要她大弟子陸碧梧立即派人下山,查明此事,如何又會收許蘭芬做弟子呢?這中間當真撲朔迷離,令人難以捉摸。一面朝孟君傑微微搖了下頭,說道:「在下沒見到許姑娘。」   孟君傑奇道:「那麼兄台也沒見到金母了?」   谷飛雲道:「見到了,此事說來話長……」剛說到這裡,已經來至花廳門口。   孟君傑道:「那就進去再說了。」花廳中,只有許鐵棠陪同南山老人和醉道人師徒兩人,坐著喝茶。   南山老人沒待谷飛雲走入,就呵呵一笑道:「谷小哥,你來得倒快,老夫推算,你大概要明天午前才能回來哩。」他不知道谷飛雲是連夜下山的。   谷飛雲舉步走入,朝南山老人、醉道人、許鐵棠三人抱拳行禮,道:「老人家、道長、許莊主,在下回來了。」   許鐵棠忙道:「谷少俠路上辛苦,快請坐下。」谷飛雲依言,在下首一把椅子上落坐。   許鐵棠又道:「谷少俠此時趕回來,大概還沒有用飯吧?」   谷飛雲道:「沒有。」   孟君傑忙道:「兄弟去吩咐廚房給谷兄送到這裡來。」   谷飛雲道:「多謝孟兄,簡單點就可以了。」孟君傑走出,一名莊丁給谷飛雲沏了一壺茶送上。   東風傳奇【第五章】崆峒聖母   許鐵棠急著問道:「谷少俠見到金母,一定也見到小女了,她好嗎?」   谷飛雲道:「許莊主,在下晉見金母,但沒見到令嬡。」   許鐵棠一怔,問道:「怎麼?金母沒讓小女和谷少俠見面嗎?」   「不是的。」谷飛雲道:「在下此行經過,十分曲折,還是由在下從頭說起的好。」   南山老人頷首道:「不錯,你就從頭說起好了。」   谷飛雲喝了口茶,就從自己趕到崆峒山下,放開馬匹說起,如何循著山澗,尋到山谷盡頭,如何遇見宇文瀾,她領自己進入石窟,就要自己一人上去。如何見到管事陸碧梧,由她領自己去晉見金母,自己如何把西鳳三元失蹤之事,向金母詳細說了。金母先前只是否認崆峒門下,沒有劫持三位姑娘,後來聽說宇文瀾領自己進入石窟,不禁勃然大怒,如何要陸管事立即派人徹查此事。   許鐵棠聽到這裡,不禁咦道:「荊月姑、祝秀珊二人回來,明明說蘭芬已拜金母為師,對你怎麼會這樣說呢?」   南山老人揚了下手道:「許莊主且等谷小哥把話說完了。」谷飛雲接著說出,金母要自己看看她門下的劍法,如何命四名青衣女子向自己圍攻,自己如何脫出劍陣,金母如何厲色相向,聲稱「從此不得再上崆峒一步」,詳細的說了一遍。   許鐵棠哼道:「她故意和谷少俠翻臉,那就是不承認小女在她山上了。」一面朝南山老人道:「老仙長,小女明明在她山上,她居然不肯承認,這可怎麼辦呢?」   南山老人白眉微攢,說道:「金母平時縱然生性乖僻,但終究是一派掌門,一向言出如山,這一情形,不類她平日為人……」   「在下也有此感。」谷飛雲道:「金母當時雖然厲色相向,要在下記住從此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步,但在下走到門口之際她曾說要在下轉告葛前輩的話不要忘了。她要在下轉告老人家的,就是:失蹤的三位姑娘,崆峒派自會盡全力把她們找回來的。這話她說得斬金截鐵,似乎不像是敷衍之辭。」   就在這時,一名莊丁提著食盒走入,在桌上放好碗筷,端出四菜一湯,和一鍋米飯,說道:「谷少俠請用飯了。」   許鐵棠道:「谷少俠,我們都吃過了,你快請用啊,只是簡單了些,你不介意吧?」   谷飛雲道:「這樣已經很好了。」當下也就不再客氣,盛了一碗飯,吃喝起來。   南山老人沉吟著朝許鐵棠道:「谷小哥說的不錯,老夫總覺得此中似乎另有別情。」   許鐵棠道:「但荊月姑、祝秀珊已經回來了,她們親身經歷,明明說小女已拜金母為師,難道還會假的?」   醉道人道:「這件事當真令人墮入五里霧中,荊、祝二位姑娘已經回來,說的當然不會有假,但谷小施主面見金母,她何以又不認呢?」   「就是這樣說咯。」許鐵棠憂形於色,說道:「如果說小女真的蒙金母青睞,拜在崆峒門下,兄弟自可放心,偏偏谷少俠面見金母,她卻又斷然否認,那麼小女到底去了哪裡呢?兄弟擔心的也就在此。」   醉道人望著師父,說道:「聽金母的口氣,好像有人假冒崆峒之名,江湖上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冒她呢?」   「江湖上確實沒有這樣的人,敢去捋崆峒派的虎鬚。」南山老人道:「但如果不是金母門下劫持去的,那麼顯然就有吃了豹子膽的人,在假冒崆峒之名了。」接著朝許鐵棠道:「但不論令嬡是否在崆峒天池,有一點老夫可保證的,那就是令嬡決不會有半點危險。」   谷飛雲吃了三碗飯,又把一碗湯喝了,抹抹咀,正想說話。只見孟君傑陪同荊溪生走了進來,說道:「師父,荊莊主說有急事求見……」   許鐵棠沒待他說完,已經站了起來,拱拱手道:「荊兄來得正好,兄弟正想叫君傑去請你老哥呢。」   「許老哥,小女又失蹤了。」荊溪生個子高大,但聲音卻帶著些沙,急著說道:「這裡有一紅字條,請老哥過目。」他手中拿著一張信箋大的白紙,隨著話聲遞了過來。   「令嬡又失蹤了?」許鐵棠聽得不覺一怔,抬目道:「她回來才三天,怎麼……」他看荊溪生把白紙遞過,就隨手接過,低頭看去,只見信上寫著:「請令嬡協助偵查許蘭芬失蹤事宜,本派負責安全,毋念。」下面蓋了一顆朱紅小鈐,是「崆峒天池」四個篆文。   一面立即把字條朝南山老人遞去,口中說道:「令嬡是崆峒派請去偵查小女失蹤的,那麼小女真的不是金母收為徒弟了?」   南山老人看完字條,說道:「這是金母的天池敕令,錯不了……」說到這裡,忽然笑道:「女榜眼大概也失蹤了。」   果然,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從長廊傳來,接著但見祝中堅從外走入,口中剛叫了聲:「許伯父……」   許鐵棠點頭道:「祝少兄來得如此匆忙,可是令妹又失蹤了?」   祝中堅一怔,說道:「許伯父原來已經知道了?」他從懷中取出一張字條,雙手呈上,說道:「這是他們留的條子,請許伯父過目。」   許鐵棠看過字條,和荊溪生的一樣,這就說道:「兩張字條,完全一樣,令妹和荊姑娘都是被崆峒派請去,協助調查小女失蹤一事,由此看來,令妹和荊姑娘有崆峒派保證,安全可以無慮,最傷腦筋的還是小女,如今不知究是被什麼人劫去了。」   荊溪生驚異的道:「令嬡不是拜金母門下了嗎?這字條上卻說要小女協助偵查令嬡失蹤之事,兄弟覺得事有蹊蹺,才趕來向你老哥報告的。」   許鐵棠輕唉一聲,指指谷飛雲道:「谷少俠剛從崆峒回來,小女根本不在崆峒……」當下就把谷飛雲此行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荊溪生詫異的道:「這麼說許姑娘是被假冒崆峒派的人所劫持,這……」   南山老人道:「許莊主,金母既已派門下弟子下山偵查,必定會有結果,令嬡決無危險,你也不用太過著急,至於荊、祝二位姑娘,金母以」天池敕令「擔保,安全更無問題,大概是為了只有二位姑娘和假冒崆峒派的人有過接觸,需要她們提供線索而已,二位更不用擔心了。」   許鐵棠道:「依老仙長的看法,咱們該當怎麼辦呢?」   南山老人微笑道:「稍安毋躁,老夫相信金母會有圓滿答覆的,大家不如靜等她的消息為是。」   許鐵棠經南山老人這麼一說,心事放寬了不少,點頭道:「老仙長既然這麼說,兄弟就放心多了。」   南山老人轉臉朝醉道人道:「谷小哥奉他師父之命,前來找你,這幾天正好沒事,你不妨帶他去望仙觀一行。」   醉道人恭聲應「是」,說道:「弟子明天就和谷施主回桐柏山,你老人家……」   南山老人笑道:「為師難得來一趟,許莊主這裡有的是好酒,一時如何捨得走?再說許姑娘失蹤這件事,還沒下文,為師自然要等幾天了。」   許鐵棠忙道:「老仙長說的是,平日裡請都請不到,既然來了,自是要在敝莊多盤桓一些時候。」   ※※※※※※※※※※※※※※※※※※※※※※※※※※※※※※※※※※※※※※今天,正月十三,俗稱上燈夜。雲不多,月色很好,大地好像鋪了一層輕霜。現在初更已過,二更還差一點。谷飛雲已經睡了,而且還睡得很香。驀地,在睡夢中,耳邊響起細小的聲音:「小哥,快醒一醒,快到莊外西首一里外去,遲就來不及了。」   谷飛雲矍然驚覺,蹶然坐起,他聽得出來,這是南山老人的聲音,以「傳音術」在自己耳邊說話。老人家決不會捉弄自己,那麼真的有事了。心念閃電一動,那還猶豫,立即披上長衫,開門走出,雙足一點,長身縱起,登上屋簷,接連幾個起落,出了莊院,一路朝西飛掠。一里光景,不過轉眼工夫的事,就趕到了。   這裡地名叫做景家山,沿著山腳,是一片空曠廣大的山地,這時正有兩條人影,在互相追逐。不,應該說一個閃避,一個追逐才對,因為閃避的那人,一回向東,一回向南,身法輕快,就像蒼蠅鑽窗一般,到處碰壁。追逐的那人,身法高過閃避的人甚多,是以任憑你投向那一個方向,他只需輕輕一閃,就可擋住你的去路。這好比貓戲老鼠,欲擒故縱,放開了,也不怕你逃得出去。   谷飛雲在一棵大樹後隱住身子,凝足目力探首看去,這兩人都是女的。閃避的那個一身青布衣裙,秀髮束成一束,垂在背後,生得蛾眉鳳目,一副嬌而且黠的模樣,不是宇文瀾還有誰來?再看追逐她的人,則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婦人,也是一身青布衣裙,面貌白晰,身材苗條,風韻甚佳,頗像大家閨秀。尤其施展移形換位,身法美妙,輕靈得宛如一縷輕煙,一陣輕風,令人不可捉摸。   宇文瀾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聲東擊西,乘隙溜走,都被青衣婦人擋住去路,心頭自是十分氣惱,不由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叱道:「你一再攔我去路,要待怎的?」   青衣婦人平靜道:「我問你要去哪裡,你還沒告訴我呢。」   宇文瀾道:「我去哪裡關你什麼事?」   青衣婦人冷聲道:「你不肯說,咱們就這樣耗下去了。」   宇文瀾自知不是對方敵手,跺跺小蠻靴,無可奈何的道:「我到老爺嶺去,總可以去吧?」   青衣婦人問道:「到老爺嶺去作甚?」宇文瀾道:「找人。」   青衣婦人問道:「找誰?」   宇文瀾粉臉微紅,說道:「你有完沒完?」   青衣婦人道:「你還沒回答我。」   宇文瀾焦急的道:「朋友。」   青衣婦人道:「朋友總有姓名吧?」   宇文瀾道:「我找朋友為什麼要告訴你?」   青衣婦人道:「你非說不可。」   宇文瀾忽然笑道:「他叫……看劍。」玉腕疾抬,長劍一顫,閃電般朝青衣婦人咽喉刺去,這一劍出其不意,去勢極快,令人防不勝防。   「嗒。」青衣婦人不知何時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而且輕而易舉的一下壓住了宇文瀾刺去的劍脊,輕喝道:「說,他叫什麼名字?」   宇文瀾趕忙縮手收劍,但劍被對方壓住,竟如吸住了一般,掙都掙不脫,一時粉臉嬌紅,使性的道:「我偏不說。」   「你不說,我說。」青衣婦人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去找谷飛雲的?」   谷飛雲心裡「咚」的一跳,她說得不錯,宇文瀾這裡沒認識什麼人,找人,自然是找自己來的了。青衣婦人和宇文瀾顯非熟人,她怎會知道的呢?宇文瀾的劍仍被青衣婦人壓著,兀自收不回,一面急道:「你管我找誰?」   青衣婦人目光漸漸冷峻,說道:「你找谷飛雲有什麼事?」   宇文瀾雙頰驟然飛起兩朵紅雲,嬌羞的道:「你胡說什麼,我才不是找他來的呢?」   「我不管你找誰。」青衣婦人冷聲道:「你給我站著別動,待回就可分曉了。」說話之時,左腕乍然一抬,一縷指風,朝宇文瀾「華蓋穴」上點去。   隱身樹後的谷飛雲,聽出青衣婦人口氣,似乎要出手了,急忙從樹後閃身掠出,口中叫道:「宇文瀾,我在這裡。」他閃出之時,也正是青衣婦人抬手之際,谷飛雲眼快手快,左手趁機輕輕一推。   這一推雖然出手不重,但正好推在青衣婦人肩背上,使的是四兩撥千斤的手法,一下把青衣婦人推得身向左轉,腳下也跟著朝左首跨出一步。這一下純是出其不意,把青衣婦人推得向左跨出一步,她壓住宇文瀾的長劍自然也鬆開了,左手點出的一縷指風,更落了空。這一瞬間,谷飛雲已經搶到了宇文瀾的身前。   宇文瀾從沒受過人家半點委屈,方才被青衣婦人逼得團團轉,心知對方身手高出自己甚多,強忍著一口氣,不肯屈服,這回驟然見到谷飛雲,好像遇見了親人一般,口中叫了聲:「谷大哥。」一下撲入谷飛雲的懷裡。   谷飛雲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撲到自己懷裡來,這真是艷福要來的時侯,連城牆也擋不住,軟玉溫香抱滿懷,這是何等香艷之事,但谷飛雲長到二十歲,從未和女孩子有過接觸,連女孩子的玉手,也是那天在山腹裡,第一次握過。這回宇文瀾縱體入懷,可把他給楞住了,何況對面還有一個青衣婦人,一時之間,脹紅了臉,雙手把她扶住,口中囁嚅的道:「你……沒事吧……」   宇文瀾也只是一時忍不住,很快就發覺自己撲入他懷裡,不是太親暱了嗎?一時也羞得渾身發熱,經他這一扶,慌忙直起腰,朝邊上退開一步,微微搖頭道:「沒什麼……」   青衣婦人看著谷飛雲冷冷的道:「你就是谷飛雲?」   谷飛雲朗聲道:「如假包換。」   青衣婦人道:「你為什麼要包庇她?」   谷飛雲笑了笑道:「因為她是我朋友,她是來找我的,我自然要替她解圍了,請問大嬸又為什麼要為難她呢?」   青衣婦人冷聲道:「你少管閒事。」一面朝宇文瀾喝道:「宇文瀾,你跟我走?還是要我把你擒回去?」   宇文瀾冷聲道:「我和你素不相識,為什麼要跟你走?擒我回去,憑你配嗎?」青衣婦人輕哼一聲,身形疾然欺近,快如魅影,探手朝宇文瀾肩頭抓來。   「你這是做什麼?」谷飛雲怕宇文瀾被她抓到,急忙一把握住宇文瀾玉臂,右足輕旋,帶著她嬌軀閃了出去。青衣婦人抓了個空,清瑩的臉上,不禁飛過一絲怒色,喝道:「谷飛雲,我叫你少管閒事,你聽到了沒有?」   谷飛雲擋在宇文瀾身前,朗聲道:「你要做什麼,總該說說清楚。」   「讓開。」青衣婦人冷聲道:「我說過要把她擒回來,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宇文瀾氣黃了臉,叫道:「谷大哥,你以為我怕了她呢,你站開去,讓我領教領教她的高招。」纖腰一擰,從谷飛雲身邊閃出,抖手一劍刺了過去。不,她恨透了青衣婦人,一劍刺出,迸出一簇劍光,這一劍至少刺了七八劍之多。   青衣婦人冷笑一聲:「果然是妖女。」手中長劍一轉,登時響起一串清脆的「叮」、「叮」之聲,一下又壓住了宇文瀾的劍脊,劍尖一昂,抵住了宇文瀾的咽喉,冷聲道:「你動一動,我就刺穿你的喉嚨。」   宇文瀾大聲道:「你殺了我好了。」   谷飛雲看得心頭大急,身形一側,左手探處,一把抓住了青衣婦人執劍右腕,說道:「有話好說,別真的傷了人。」   青衣婦人雖已三十五六歲,但從未和男人接觸過,這下被谷飛雲抓住右腕,不禁心頭發懾,臉上微微發慌,急忙用力一掙,但谷飛雲這記手法,乃是南山老人教他的「抓蛇手法」,被他抓住了,整條手臂竟然使不出半點力道來,任你再掙也沒用,一急之下,臉色更紅,叱道:「你還不放手?」   谷飛雲原是一時情急,才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此時看青衣婦人羞怒神色,急忙五指一鬆,歉然道:「對不起,在下……」   話還沒有說完,青衣婦人嬌叱一聲:「小賊看劍,今晚饒你不得。」長劍揮舞,一片錯落劍光,宛如孔雀開屏,纓絡繽紛,急襲而來。   谷飛雲看得大吃一驚,急忙回頭朝宇文瀾道:「你快退後些。」一面大聲道:「你來真的了?」   青衣婦人冷喝道:「今晚我要剁下你雙手來,方雪我心頭之氣。」劍光瀰漫,愈刺愈快。   谷飛雲展開身法,身如逆水游魚,就在對方一片綿密的劍光中閃來閃去,不住的遊走,任你青衣婦人劍法快得如同閃電,卻連他一點衣角也沒刺中。宇文瀾看得芳心喜不自勝,嬌哼道:「這樣的劍法,再練上四十年也不管用,還在這裡現什麼眼……呃……」話聲未落,突然呃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就在此時,另外響起一個婦人聲音喝道:「四師妹,住手。」正在揮劍如飛的青衣婦人聽到聲音,立即長劍一收,疾然而後退了數尺。谷飛雲聽到另一個婦人聲音,從宇文瀾身邊傳來,心頭不由一驚,這時正好青衣婦人收劍後退,急忙舉目看去,果然不知何時宇文瀾身邊,已經多了一個瘦高青衣婦人。   ※※※※※※※※※※※※※※※※※※※※※※※※※※※※※※※※※※※※※※這青衣婦人同樣面貌白晰,但個子較高,臉型狹長,看去大概四十來歲,雙目神光炯炯,正朝自己投來,宇文瀾就站在她身邊,不言不動,業已被她制住了穴道。這時那瘦高青衣婦人開口了:「四師妹,這人是誰?」   谷飛雲朗笑一聲道:「你是什麼人?宇文姑娘是你把她制住了?」他在發出朗笑聲中,右足尖已經輕蹴地面,飛射出一蓬八九顆細碎的石子,襲向青衣婦人背後八九處穴道,這是他師父孤峰上人獨創的奇功「蹴石打穴」。   這門絕技,就是腳尖用勁,先把地面上的石頭踩碎,再蹴飛出去,襲取敵人穴道。但同是打穴,分為正取和逆取兩種,正取就是打敵人正面穴道,只要把石子蹴得激射出去就好。逆取就要把蹴飛出去的石子,射向敵人身後,再以回力倒打過來,襲取敵人背後穴道,這比正取要難得多,全仗內功火候和十多年的勤練,才能得心應腳,拿捏得準,使敵人防不勝防,可說是武林中別出心栽的奇功。   那瘦高婦人一身功力卻是十分可觀,她在谷飛雲朗笑聲中,突然發覺身後響起幾縷極輕的破空尖風,朝自己身後襲來。心頭猛地一驚,急忙施展「移形換位身法」,憑著一口真氣,硬把身子朝橫裡移開三尺光景。說也真險,就在她堪堪移開之際,八九顆石子挾著勁急輕嘶,從她身後飛掠而過。   瘦高青衣婦人臉含怒色,回身喝道:「什麼人在我後施襲,還不給我出來?」   谷飛雲大笑道:「不用怕,你身後沒人。」雙足連蹴,又是一蓬十數顆碎石子,激射出去,這回是正取,急襲對方前身。   瘦高青衣婦人沒想到谷飛雲雙手沒有抬動一下,卻有一大蓬暗器射了過來,但她豈是省油的燈,口中冷笑一聲:「小子,原來偷襲我的是你。」說話聲中,左手一把抓起宇文瀾,身形再次橫閃而出,右手卻在閃出之際,迅疾化掌,朝右拍出,同時喝道:「你也接我一掌。」   原來她算準谷飛雲打出這一蓬暗器的目的,是要逼她後退,谷飛雲才好乘機搶上來救人,所以在閃出之時,橫掌掃出。這一記谷飛雲果然沒有防到,瘦高青衣婦人閃出之際,他已同時撲身而起,朝宇文瀾搶來。兩人一退一進,就像打麻將換位一般,等谷飛雲撲到之時,瘦高青衣婦人已經閃了出去,但覺一道輕風,迎面吹拂過來,谷飛雲還不知厲害,也並不經意。   突聽一個蒼老婦人聲音在耳邊喝道:「年輕人,這是崆峒派的」天池水面風「,接不得。」話聲入耳,另有一道掌風,一下撞到身上,把自己一個人往後推出去了四五步之多。心頭不覺一怔,不知這說話的是誰?腳下堪堪站停,耳中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好像有人臉上挨了一記耳光。   接著只聽一個蒼老婦人的聲音沉喝道:「小丫頭,還不把我徒兒放了?」谷飛雲抬目望去,敢情方纔那聲「啪」,是摑在瘦高青衣婦人的臉上,她神情錯愕,左手撫著臉頰,還不知道是被誰摑的?   宇文瀾被制的穴道,也在此時解開,她一臉驚喜,縱身飛快的朝谷飛雲跑來,口中叫道:「谷大哥,我師父來了。」   瘦高青衣婦人及時驚覺,急忙喝道:「四師妹,快截住她,別讓妖女跑了。」縱身朝宇文瀾身後追撲過來,先前的青衣婦人同時縱起,截向宇文瀾前面。兩人身法均極快速,但就在她們撲起之際,但聽接連兩聲「砰」、「砰」輕震,兩個人在半空中好像遇上了什麼,同時被震得往後跌出去。   這時,又響起蒼老婦人的聲音喝道:「你們兩個小丫頭,膽敢在我面前如此無禮,徒兒,要她們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穀神廟來見我。」她把兩個四十來歲的青衣婦人,叫作「小丫頭」,而且口氣極為托大。這不僅看得谷飛雲心頭暗暗凜駭,這蒼老婦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甚至連一點影子也沒看到,兩個青衣婦人就像草槁人般憑空摔了出去,這分功力,豈不駭人?   就在他沉思之際,大路上又有幾條人影,飛奔而來,那是六個苗條少女,前面四個一式青色勁裝,肩背長劍,另外兩個不穿勁裝的輕功較差,是以比前面四人落後了許多。等她們趕到之時,谷飛雲已經認出來了,稍後的兩人,不就是三天前已經回來,今天又告失蹤的女榜祝秀珊和女探花荊月姑。   現在谷飛雲差不多已可明白了,這兩個青衣婦人很可能就是金母派出來調查西鳳三元失蹤的門下弟子,她們要祝秀珊、荊月姑協助,是為了認人。現在失蹤的只有許蘭芬一人,不用說是被宇文瀾的師父收為徒弟了。   這時他不好跟荊月姑打招呼,正好宇文瀾挺挺胸,朝兩個青衣婦人哼道:「我師父叫你們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穀神廟去見她老人家,你們去不去?」   瘦高青衣婦人冷哼道:「我們當然要去。」   宇文瀾沒有理睬她們,回過頭,一臉笑吟吟的叫道:「谷大哥,我們走呀。」谷飛雲自然要去,因為這是南山老人要自己來的,總得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同時對方纔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蒼老婦人聲音,更是心存好奇,頗想一見其人,這就和宇文瀾一起走在前面。   先前的青衣婦人望望瘦高青衣婦人,遲疑的道:「三師姐,我們……」   瘦高青衣婦人不等她說完,揮了下手道:「一起去,大家跟我來。」   宇文瀾走在前面親暱的偏著臉問道:「谷大哥你怎麼知道我被人在半路上截住,趕了來的?」   谷飛雲不好說出南山老人叫自己來的,只好含糊的道:「我晚上睡不熟,出來隨便走走的,沒想到會遇上你……」   宇文瀾聽得咭的輕笑了聲,就抿抿嘴,沒有說話,心裡卻甜甜的,很想說:「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咯。」但姑娘家這話如何如何說得出口?何況她知道師父修成了「通天耳」,心裡的話,可也不敢說出口來,怕給師父聽到了。   ※※※※※※※※※※※※※※※※※※※※※※※※※※※※※※※※※※※※※※一會工夫,就已趕到小山腳下,宇文瀾和谷飛雲依然走在前面,當先登上山腰。宇文瀾悄聲囑咐道:「待會見到我師父,要叫聖母。」谷飛雲點點頭。   五穀神廟只是一座小廟,坐落在山腰間,並沒有堂皇廟貌,也沒有廟祝。這時雖有月光,兩扇山門敞開著,但裡面還是黑漆漆的,也不聞一點人聲。宇文瀾走到山門口,回頭悄聲道:「谷大哥,我們進去。」   谷飛雲點點頭,跟著她跨過山門,門內是一個小天井,中間有一條路,本來鋪著寬闊的石板,現在石縫間都長了沒脛青草。兩人登上石級,兩個青衣婦人也已到了山門前,只聽身後響起瘦高青衣婦人冷冷的聲音道:「崆峒門下丁令儀、聞玉音求見。」原來她們在山門前停了下來,並沒有跟著走入。   大殿上響起蒼老婦人聲音的一聲沉哼,說道:「老身早就知道你們是崆峒門下,不然,還不會叫你們來見我呢,怎麼,不敢進來了嗎?」   丁令儀冷笑道:「崆峒派還沒有不敢進去的地方。」她身後的聞玉音和六個少女相繼跟著走入。這時,谷飛雲已由宇文瀾暗中拉著他衣袖走進大殿,悄悄退到邊上。   大殿上適時響起蒼老婦人的聲音道:「掌燈。」她喝聲甫出,登時有四盞紗燈同時亮起,那是由四名身穿青色緊身衣裙的少女手中提著,迅快走到上首神龕前面,分左右站定。神龕前面,放了一把木椅,椅上端坐著一個一頭銀髮,臉色白晰紅潤,身穿青緞道裝,手持烏木拂塵的老婦人。   谷飛雲看得心頭驀地一怔,暗道:「原來就是金母。」端坐在大殿上的老婦人,赫然就是金母,他在崆峒天池見過,當然不會認錯人了。   這時四名手挑紗燈的少女喝道:「崆峒門下見了聖母,還不跪下?」丁令儀、聞玉音兩人並肩站在大殿入門處,看到白髮老婦,不禁都變了臉色。   丁令儀冷哼一聲道:「假冒崆峒派名義、假冒家師的果然是你。」谷飛雲也有此感覺,她是宇文瀾的師父,不可能是金母,那麼自然是假冒的金母了。   老婦人接著喝道:「蘭兒,過去給我掌嘴。」宇文瀾唷了一聲,立即閃身而出,走到丁令儀面前,叱道:「你目無尊長,就該罰。」右手抬處「啪」的一記耳光,打在她左頰上,反手又是「啪」的一聲,打在她的右頰上,才行退下。   丁令儀在宇文瀾走近之際,頓感四肢動彈不得,心知被人在暗中制住了穴道,只好咬緊牙關,把兩記耳光承受下來,等宇文瀾一退下,身上也立時一鬆,穴道頓解。心頭氣惱已極,冷聲道:「難道不是你假冒崆峒派名義?假冒家師,劫持老爺嶺許鐵棠之女許蘭芬的?我幾時說錯了?我奉家師之命,徹查這件事來的,又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當然說錯了。」白髮老婦人冷冷一笑,又道:「你不妨回去問問你師父,老身何用假冒你師父?老身堂堂正正是崆峒派的人,更何用假冒崆峒派名義?」口氣微頓,接著又道:「至於老身收許蘭芬為徒,與你師父無關,她更無權查我的事呢。」   東風傳奇【第六章】太清心法   丁令儀聽出這面貌酷像師父的白髮老婦,好像和師父有著極深的淵源,一面接口道:「家師要我們調查此事,是因為南山老人派谷飛雲找上天池去,認為許蘭芬等三人是家師劫持的,家師總不能替人家背黑鍋……」   「嘿嘿……嘿嘿……」白髮老婦一陣嘿嘿笑聲,打斷了丁令儀說的話,接著道:「當年你師父自號西鳳,與東龍、南仙、西怪,號稱武林四奇,憑你師父也奇不到哪裡去。我之所以要收許蘭芬為徒,嘿嘿,西鳳女狀元,當然也可以稱之為西鳳,我徒弟也是西鳳,西鳳有什麼了不起的?」谷飛雲終於明白了,這位白髮老婦要收許蘭芬為徒,其實只是為了金母昔年叫做「西鳳」,氣氣金母而已。   丁令儀當然也聽出來了,冷冷的道:「原來你和家師有過節,那也不難,有什麼事,怎麼不去找家師呢?」   「我去找她?嘿嘿,嘿嘿……」白髮老婦怒聲道:「有什麼事,金鳳不會來找我嗎?派你們兩個丫頭出來,能辦什麼事,回去告訴金鳳,我隨時隨地候教,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丁令儀道:「好,我會把口信帶到的。」一面回頭道:「四師妹,咱們走。」   白髮老婦叫道:「谷飛雲。」谷飛雲連忙走出,朝上首拱了拱手道:「在下拜見聖母。」一面問道:「你師父可是石頭大師嗎?」   「不是。」谷飛雲欠身道:「家師自號孤峰上人。」   「這就奇了。」白髮老婦臉有不信之色,說道:「你使的」劍遁身法「、」蹴石奇功「,都是石頭大師的獨門絕學,只有」捉雲手「乃是南山老人的奇學,怎麼會不是石頭大師的門下呢?」   谷飛云:「在下不知道。」   「好,不知道就算了。」白髮老婦接著道:「不過……如果你是石頭大師門下,以後遇上金鳳,就要小心些,提防她的」天池水面風「。」   谷飛雲想起方才自己朝宇文瀾撲去之際,她曾把自己推開數尺,說道「小心天池水面風」,連忙拱手道:「對了,方才幸蒙聖母援手,在下還沒有向聖母道謝呢。」   白髮老婦道:「那丫頭雖然只有三四成火候,但你不小心撞上了,至少也會傷及內腑,治療煞費周章。」   宇文瀾問道:「師父,什麼叫」天池水面風「,是很厲害的掌功嗎?」   白髮老婦道:「這種掌功,不是容易練的,先是每天對著天池水面發掌,用掌風擊拍水面,要使水花四濺,漸漸波瀾激盪,洶湧起伏,練到後來,發出的掌風要由動而靜,水面但作微波蕩漾。再進一層,由靜生定,表面上看不到一絲動靜,而掌力卻直透水底,才算成功,其實也只是練無形神掌的初步功夫而已,可以在百步之內,傷人於無形,因為是在天池水邊練的,所以叫」天池水面風「。」   宇文瀾道:「那和一般武林中的摧心掌,內家掌法差不多咯。」   白髮老婦點頭道:「天下武林,異支同源,武功本來就差不多的,只是純與不純而已。」說到這裡,又朝谷飛雲道:「老身收許蘭芬為徒,本來就要氣氣金鳳的,既然有南山老人出面了,這樣吧,她父親因女兒失蹤,心裡自然十分焦急,老身給她三天假期,要蘭芬隨你回去,也好讓她父親知道他女兒在我門下,也可放心了。」頓了一頓,回頭道:「你們去叫小師妹出來。」站在她身後的一名少女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一會工夫,只見許蘭芬從神龕後面走出,欠身道:「弟子叩見師父。」   白髮老婦一指谷飛雲,說道:「去見過谷少俠。」   許蘭芬出來的時候早已看到谷飛雲了,聞言不禁粉靨泛紅,朝谷飛雲施了一禮:「谷少俠好。」   谷飛雲連忙還了一禮,含笑道:「恭喜許姑娘,拜在聖母門下。」   白髮老婦朝許蘭芬道:「谷少俠因你失蹤,曾奉南山老人之命,遠上天池,但你卻拜在為師門下,谷少俠自然沒見到你。現在為師給你三天假期,回去看看你爹,好讓你爹放心,三天之後,為師自會派人前去接你,你隨谷少俠回去好了。」   許蘭芬躬身應「是」,說道:「多謝師父。」   白髮老婦道:「你們去吧。」   谷飛雲拱拱手道:「在下告辭。」回頭又朝宇文瀾拱拱手道:「宇文姑娘再見。」   宇文瀾當著師父面前,師父沒叫她送,她自然不敢言送,只是看著他說了聲:「再見。」   谷飛雲和許蘭芬一起走出廟門,許蘭芬才低低的道:「谷少俠,謝謝你。」   谷飛雲忙道:「許姑娘不用客氣。」兩人只說了這樣兩句話,就沒有話好說了。   許姑娘心裡好像有許多話要和他說,但見了面,卻一句也說不出來,谷飛雲也是這樣,不知和人家姑娘說些什麼好?就這樣,兩人只是默默的走著。下了小山,只見有兩條人影佇立在路旁,這時只聽一個少女聲音說道:「來了、來了,你還不快上去?」說話之際,用手推著另一個人影。   另一個人影被推得朝前衝出去兩步,回頭啐道:「你才急著想見他呢。」   先前一個尖聲道:「啊,是你要等他的,現在倒賴在我頭上來了。」這兩句話的時候,谷飛雲和許蘭芬已經走到和兩人不過一二丈距離,谷飛雲目力較強,已可看清兩人面貌,那是荊月姑和祝秀珊。這就叫道:「原來是荊姑娘、祝姑娘,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的。」   祝秀珊搶著道:「是荊姐姐要在這裡等你的……」   荊月姑也搶著說:「你真是嚼舌根,方才丁、聞兩位使者上山去的時候,叫我們留此在這裡的,後來她們下山,說已經不用我們兩人作證,要我們回去好了,我們因谷少俠還沒下山,就在這裡等候的……」   祝秀珊道:「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是我說的。」荊月姑道:「但等是我們兩個人在等呀。」   許蘭芬噗嗤笑出聲來說道:「兩位姐姐,這有什麼好爭的呢?」   荊月姑驚異的道:「咦,會是許姐姐,你怎麼來的?」說話之時,迅快的跨出了一步,一把握住許蘭芬的纖手。   祝秀珊也連忙搶了過來道:「許姐姐回來了就好,我們總算沒白等哩。」   許蘭芬道:「那就快些走吧。」   ※※※※※※※※※※※※※※※※※※※※※※※※※※※※※※※※※※※※※※回轉老爺嶺,不過二里路程,路上有三位姑娘在一起,誰都不敢單獨和谷飛雲說話,因此誰也沒有開口,只是低頭趕路。兩里路,當然很快就到了,這時已是快近四更。四人剛奔進莊院,只見孟君傑很快迎了上來,喜道:「谷兄果然把小師妹和祝姑娘、荊姑娘救回來了,師父和荊大叔、祝兄都在廳上,快進去吧。」   谷飛雲奇道:「許莊主已經知道了?」   孟君傑笑道:「老仙長怕谷兄有失,暗中跟隨谷兄的,他老人家早已回來了,通知了家師,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廳上,燈燭輝煌,許鐵棠陪同南山老人、醉道人、荊溪生、祝中堅等人坐著喝茶。看到谷飛雲和三位姑娘走入,許鐵棠趕緊離座,迎著谷飛雲連連拱手道:「谷少俠,兄弟真不知如何感謝你才好,把小女和二位姑娘全救回來了。」   谷飛雲還禮道:「許莊主言重,其實三位姑娘,並不是在下救回來的……」   「爹。」許蘭芬、荊月姑異口同聲的叫著「爹」,分別朝許鐵棠和荊溪生身邊急步走上。   「大哥……」「妹子。」祝秀珊也急步走到大哥祝中堅的身邊。   許鐵棠一把抱住女兒,老淚婆娑的道:「乖女兒,這些天,你吃了不少苦吧?」   許蘭芬嬌聲道:「爹,你老人家不用擔心,師父待女兒很好,就是怕爹不放心,才給女兒三天假期,回來看你老人家的……」   「三天假期?」許鐵棠聽得一怔,急急說道:「什麼?你還要回去?」   「是啊,師父是有大本領的人,許多人想拜師父為師還求不至呢。」許蘭芬接著道:「師父還說過,以後每隔三個月,就給女兒三天假回來看你老人家,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許鐵棠問道:「蘭兒,你師父叫什麼號呢?」   許蘭芬道:「師父曾說,她老人家的名號暫時還不宜公開。」   許鐵棠回頭望望南山老人說道:「老仙長一定知道小女的師父是誰了?」   南山老人摸著白鬚,笑道:「老夫今晚沒看到令嬡的師父,所以並不知道她是什麼人?但從種種跡象看來,她是一位隱名多年的人物,應無可置疑,師徒是要靠緣份的,令嬡能夠拜她為師,當然也是福緣了。」大家落坐之後,莊丁送上四式點心。   荊溪生問道:「谷少俠,你是否能把今晚經過,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嗎?」谷飛雲心知南山老人不會說得很詳細,這就從自己在睡夢中,給南山老人叫醒說起,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許鐵棠駭異的道:「小女這位師父會和金母長得一模一樣?口氣又有如此托大,莫非和金母有什麼淵源不成?」   南山老人微笑道:「大概也差不多了,這是他們崆峒派內的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望仙觀,在桐柏山胎簪和大腹兩峰之間。胎簪和大腹是兩座高峰的名稱,這兩座高峰代表了整座桐柏山。在這兩座高峰之間,還有成百成千不知名的山峰,峻崖百重,只是沒有這兩座峰出名而已。譬如望仙觀吧,同樣千仞壁立,鳥徑難覓,凡夫俗子罕有人登。   峰頂卻有望仙台,一片平台上,有石案、石凳,案上有棋盤,案右有石爐,可以折薪烹茶,是仙人閒來無事,淪茗下棋的地方,但就是沒有出名。望仙峰在江湖很出名,那是因為有望仙觀之故,望仙觀卻因醉道人而出名,又因他是酒仙南山老人的徒弟之故。   望仙觀矗立山麓一片松林間,碧瓦黃牆,觀捨三進,倒也頗具規模。觀內有一百多個道士,觀主就是醉道人。他門下有八個弟子,其餘都是道友。醉道人是南山老人的唯一傳人,南山老人昔年就被江湖上稱為「南仙」,但他從不標榜門派,醉道人也就不敢稱門派,因此大家就以望仙觀稱之,望仙觀也就等於門派了。   谷飛雲是跟著觀主醉道人來的,這時就坐在觀主的雲房裡。醉道人從木櫥抽屜中取出一個朱漆小木箱,箱上有鎖,他打開銅鎖,取出一個花布小包,收了朱漆小箱,手持花布小包,轉過身來,說道:「谷小施主,這個小布包,就是你的東西了,你先接過去。」「先接過去」者?他隨後還有話說也。谷飛雲不知這花布包裹中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心頭未免有些緊張,雙手微顫從醉道人手中接過。   醉道人柔聲道:「你打開來看看。」谷飛雲依言打開花布小包,裡面只有三件東西,一支三寸長的亮銀小劍,一方玉珮,並放在一塊折疊整齊發了黃的白娟上面。小劍劍刃鋒利,依然閃閃發光,好像是暗器。玉珮色澤光潤古樸,微帶淡青,中間刻的是一片雲朵,恰好色呈深紫,飄飄欲飛。谷飛雲不知這一劍一佩,有何用處?不覺抬頭朝醉道人望去,正待開口。   醉道人已經先說了:「你再打開這方白絹看看。」谷飛雲取起小劍、玉珮,雙手把折成四方的白絹打了開來,這方已經發了黃的白絹,像是從衣衫上撕下來的內襟。絹上血跡斑瀾,但仍可看得清那是三行字跡:「小兒取名飛雲,務懇送交師祖,素叩托。」   看到這裡,只覺心頭一陣激動,看這口氣,絹上血書不是自己爹寫的,就是娘寫的了。莫非二十年前,爹和娘遭遇了什麼大敵不成?一念及此,急急問道:「道長,這是我爹還是我娘的血書?」   「是令堂的手跡。」醉道人道:「令堂生下小施主,就托人把小施主送來此地,再由貧道送給上人扶養的。」   谷飛雲不覺撲的跪了下去,顫聲問道:「道長,我娘現在哪裡?」   「小施主快快請起。」醉道人伸手把谷飛雲拉了起來,一面說道:「貧道已有二十年不曾聽到令堂下落,不知令堂現在何處?」   谷飛雲又道:「那麼我爹呢?」   醉道人微微一笑道:「令尊堂伉儷情深,自然在一起了。」谷飛雲當然聽得出醉道人的語氣,含糊其詞,其中似有隱情,接著問:「家父名諱,道長可以賜告嗎?」   醉道人指指玉珮,說道:「令尊初生之日,家師曾以此佩為壽,所以取名一個雲字,至於這把小劍,乃是令堂的暗器,留給小施主作紀念的。」   谷飛雲心中暗道:「原來南山老人和自己祖父還是朋友。」一面收起小劍、玉珮,仍和白絹一起包好,朝醉道人拱手作了個長揖,說道:「晚輩多蒙道長指點,就此告辭。」   醉道人一怔,問道:「小施主要去哪裡?」   谷飛雲道:「晚輩二十年來,一直不知身世,現在既已知道父母名諱,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二位老人家的下落……」   醉道人頷首道:「小施主一片孝心,原也無可厚非,但……要找令尊令堂也不用急在一時,小施主請隨貧道來。」他在說話之時,已經站起身來。   谷飛雲只得跟在他身後,走出雲房,一直來至最後一進,醉道人走到一間石室門前,推開一扇厚重的木門,走了進去。谷飛雲只覺這間石屋裡面十分幽暗,心中覺得奇怪,不知醉道人領著自己來此,有什麼事?只好跟著走入。室中地方不大,中間只有一張木榻,四面無窗,如果關起木門,就不見一點天光。   醉道人道:「這間石室,是貧道閉關清修的地方,小施主要在這裡住上一個月,才能出去。」話聲甫出,出手如電,已在谷飛雲身上點落三指。   谷飛雲根本毫無防備,三處穴道已被封住,但口中尚能說話,駭異的道:「道長這是做什麼?」   醉道人雙手抱起谷飛雲身子,把他放在石榻之上,然後又替他盤好雙膝,含笑說道:「這是家師臨行時吩咐貧道的,要小施主在這裡住上三十六天,才可以出去。」   說話之時,已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放到谷飛雲身邊,又道:「小施主從小練的是佛門」金剛禪功「,雖然已有四五成火候,但家師總覺得」金剛禪功「純走陽剛一路,如果能再練玄門內功,就可剛柔相濟,這本是家師手錄的」太清心法「,以你現在的功力,概有三十六天時間,可以練會了。」   谷飛雲道:「那麼道長為什麼要點晚輩穴道呢?」   醉道人道:「貧道一共要封住小施主三十六處穴道,才可使你在練習」太清心法「時,不受」金剛禪功「的影響,等你稍有領悟,穴道自會逐一解開了。」   谷飛雲道:「老人家和道長如此成全,晚輩十分感激,只是……」   醉道人不等他說完,就說:「好了,現在不可再開口說話,分道就要封閉你另外的三十六處穴道了,在這三十六天時間之中,希望小施主好自為之,不可辜負家師一片心意。」說完,緩緩伸出食中二指,朝谷飛雲身上依次點來。   他這回出手十分緩慢,谷飛雲但覺他每一指點落之處,似有一縷陽和之氣,凝注穴道,直待他點完三十六處穴道,週身都似充滿了暖氣,心中暗自驚異,忖道:「醉道人竟然用他本身真氣封穴,這樣豈不要消耗他很多真氣?」   醉道人點完穴道,果然已累得滿頭大汗,徐徐吸了口氣,從身邊取出一個小葫蘆,放到榻上,然後才道:「你從此時起,不可說話,淨心凝氣,依照手抄本上的運氣心法,緩緩行功,葫蘆中是辟榖丹,早晚一粒,可以不饑,好了,貧道要出去了。」說完,就舉步走出石屋,關上木門,谷飛雲依稀聽到他在門外還下了鎖。   厚重的木門關上之後,石屋中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因醉道人再三叮囑不可開口說話,是以不敢開口,此刻醉道人退出之後,他突然想到自己穴道被封,雙手如何能動?心念一動,就試著伸手取書,原來雙手居然能動,把放在身邊的手抄本取了起來。   但另一個問題又發生了,自己從小練習內功,在黑夜之間,還能看得清楚,這就是一般練功的人所謂目能夜視,夜視,是指夜晚能夠看得清東西。因為夜晚雖然黑暗,總是會有星月之光,內功練到相當火候,可以憑借些許星月之光,就能看清週遭物事;但現在可大大的不同了,木門一經關上,不透一點天光,叫自己如何看手抄本上的字跡呢?   正在此時,只聽自己耳邊響起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虛室生白,心能空虛,則純白自生。」這是醉道人的聲音,他以「傳音」之術,點度自己。   谷飛雲依著他所話,寧心靜志,瞑目調息坐了一會,緩緩睜開眼來,這回果然有了進展,石室雖然黝黑如故,但自己卻可看清室內的情形,連自己手裡拿著的三頁紙張,都可以看到了。一時不覺大喜過望,低頭看去,紙上字跡還模糊不清,現在他心裡不急了,因為「虛室生白」,已經有了應驗,慢慢的自會看得清的。   谷飛雲又闔上眼皮,養足了一會神,再次睜開眼睛,凝足目力,朝紙上看去,但見紙上較大字體,已可看清,只有大字下面的細字批注,依然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第一行寫著「太清心法」,第二行是「運氣總說」,約有七八行之多,每一句下面都有細字批注,這篇的正文後面,還有十來行細字。   谷飛雲心中暗想:「自己目前既然還看不清細字,且把這篇正文先背熟了再說。」這就不管它懂不懂,先把字體較大的正文,默默念著,讀了幾遍之後,似乎覺得心有所悟。谷飛雲只花了半天時間,就把這篇約有四百多字的「總說」背得滾瓜爛熟,再讀「口決」,不過二百字,每句也都有細字批注,第三頁是「行氣圖說」,除了兩幅圖,都是細字批注。   谷飛雲知道這些細字批注,乃是這三頁心法中的精義所在,但字跡細小,自己一時無法看得清,只好慢慢的來。一天時光,就這樣過去,他左手取起葫蘆,打開塞子,傾出一粒梧桐子大小的藥丸,納入口中,吞了下去,心想:「平時自己都是在夜晚運功的,如今醉道人封閉了自己三十六處穴道,自然不能再練金剛禪功了,那麼不如照著三頁太清心法說的運氣方法,先試試看。」   他雖然看不清細字批注,但從小練習禪功,運功行氣的方法,釋道二門都大同小異,差不多的。他依照心法上的運氣篇,再參看兩幅行氣圖,小心翼翼的練了一回,這是基本作法,大致上還差不多,氣機運行,覺得也算順利通暢。   ※※※※※※※※※※※※※※※※※※※※※※※※※※※※※※※※※※※※※※這樣練了三天,第四天早晨,他吞下一顆辟榖丹之後,再拿起三頁心法,凝目看去,這回目光所及,正文後面的細字批注,居然已可清晰的看清楚了。一時大喜過望,急忙低下頭去仔細研讀起來。這細字批注,乃是「太清心法」的精義所在,文字淺近,解釋得極為透澈。   本來,如果沒有細字批注,僅憑「口決」和「行氣圖」,你也可以一知半解的摸索著行進,但有了細字批注就可以使你豁然貫通,事半功倍。谷飛雲研讀了兩遍,就依照批注所說的行氣運功方法,緩緩練習。   「太清心法」練的是道家「太清真氣」,谷飛雲雖然從小練習禪功,如果僅就打坐調息而言,各派內功的入門基礎,大半多是大同小異,但谷飛雲細研讀細字批注之後,就要朝著道家「太清心法」的門戶進去,那就和他十幾年的禪功功夫,完全不同了。   從道家的入門功夫練起,在他說,等於從頭做起。不過,雖是從頭做起,但他體內總是多了十幾年的功力,和初學的人從頭做起,自然不同,因為他體內有十幾年功力,練起「太清心法」,進步自然要快得多。不過半個月工夫,他不但已可把真氣運行自如,而且被醉道人封閉的三十六處穴道,也一一迎刃而解。   直到此時,他才體會到醉道人封閉自己三十六處穴道之時,每一處穴道,都貫注了真氣。此刻穴道逐一解開,有如水到渠成,這貫注在穴道中的真氣,也一一收為己有,呼吸之間,全身真氣鼓蕩,大有凌空飛去之感。   「恭喜小施主,終於解開穴道,練成太清真氣了。」這是醉道人的聲音,他接著又道:「目前小施主雖能運行真氣,但仍是你十餘年勤修禪功的功力,並非從」太清真氣「得來的火候,所以小施主還須繼續勤練,務必練完三十六天,才能小有成就。」   谷飛雲感激的道:「多謝道長指點。」此後二十一天,谷飛雲努力不懈,加緊勤練,果然在一呼一吸之間,全身真氣,悠如流水,飄若雲揚,隨意流注,無所不適。   ※※※※※※※※※※※※※※※※※※※※※※※※※※※※※※※※※※※※※※這一天,正好已屆滿三十六天,一清早就聽到門外開啟鐵鎖之聲,接著木門開處,天光剛射進門口,醉道人瘦高人影也隨著走入,口中大笑一聲道:「哈哈,恭喜小施主大功告成。」   谷飛雲慌忙迎了上去,作了個長揖道:「晚輩能有小成就,都出之於道長的教誨……」   醉道人一把拉著他的手,笑道:「這些都是家師安排的,貧道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   谷飛雲取過三頁「太清心法」,雙手還給醉道人,說道:「這三頁心法,晚輩都已研讀完畢,理該還給道長了。」   醉道人接過,納入大袖中,一面含笑道:「咱們出去吧,貧道是來迎接小施主的。」   谷飛雲道:「晚輩不敢當。」   兩人出了石屋,回到醉道人的雲房落坐,一名道童送上早餐,那是稀飯、饅頭,和幾碟小菜。谷飛雲在三十六日當中,每日早晚只服一粒辟榖丹,好像完全斷絕人間煙火,此刻吃到稀飯、饅頭,都感到特別好吃。   兩人用過早餐,醉道人取出一封密柬,和兩封銀子,說道:「這是家師交代,交給小施主的。」   谷飛雲打開密柬,只見上面寫著:「欲尋父母,須問東風。」只有八個字,前面四個,容易解釋,後面四個字,就大是費解,須問東風?為什麼問東風?「東風」又是什麼呢?是人名?還是地名?   谷飛雲把字柬遞給醉道人,說道:「道長請看,老人家要晚輩須問東風,不知指是是什麼?」   醉道人只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笑道:「家師就是喜歡故弄玄虛,這樣的密柬,和不說一樣,有誰看得懂?」   谷飛雲問道:「道長請想一想,武林中有沒有外號東風的人?」   「沒有。」醉道人道:「武林中知名人物,沾到一個東字的人,只有東龍門東海龍王敖九洲,還有是形意門掌門人謝東山,除了這兩人之外,就沒有東字的人了。」   谷飛雲道:「老人家指的會不會是東海龍王呢?」   「這不大可能。」醉道人還是搖搖頭道:「東海龍王是東龍門幫幫主,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乃是俠義中人,而且已有十年不問江湖之事,和令尊令堂根本扯不上干係。」   他把手中密柬還給谷飛雲,續道:「你且把這份密柬收好了,家師雖然故弄玄虛,但他老人家傳你」捉雲手「在前,又要貧道領你來望仙觀,要你練」太清心法「於後,再授你這份密柬,可見家師早已打算插手,就是沒有這份密柬,小施主也一定可以找到令堂的了。」   谷飛雲接過密柬,望著醉道人,遲疑的道:「但……」   醉道人沒待他說下去,含笑道:「目前小施主練成太清心法,縱然遇上江湖一流高手,也已足可應付,不妨先在江湖上歷練歷練,機緣一至,自會遇上。」這雖是寬慰之言,但也隱隱若有所指。   谷飛雲點頭道:「那也只好這樣了。」   醉道人道:「這兩封銀子,共為一百兩,聊為小施主壯壯行色……」   谷飛雲抬頭道:「道長對晚輩所賜已多,這個……晚輩決不能收。」   醉道人含笑道:「小施主行走江湖,處處需要用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令尊堂,不說貧道和令尊堂原是故交,本觀也頗有收入,小施主取不傷廉,只管收下好了。」   谷飛雲想想自己下山之時,師父給了三十兩銀子,如今已所剩無幾,行走江湖,確實到處都要用錢,這就點著頭道:「道長厚賜,晚輩只好拜領了。」把兩封銀子收入包裹中,就起身告辭。醉道人一直送出觀門。   谷飛雲回身作了個長揖道:「道長請留步,晚輩拜辭了。」   東風傳奇【第七章】師奸徒詐   下了桐柏山,午牌時光,來到桐柏縣,在城門口打了個尖,就繼續上路。他騎的是一匹紫紅馬,還是他上崆峒山去的那一匹,本是許家莊千中挑一的名駒,許鐵棠為了酬謝谷飛雲不憚千里,遠上崆峒,在他臨行時就把這匹馬送給了他。   谷飛雲很愛這匹馬,還替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紫駒」。紫駒縱然不能日行八百,夜行一千,但也可以算是一匹健行的良駒,在大路上,它不須谷飛雲控韁疾馳,路上一般的馬匹,都被它一一超越過去。這可並不是谷飛雲有心超越他們,而是極自然的本能,同樣只是不徐不疾的走著,紫駒就比其它牲口要快。   現在紫駒又在不徐不疾的情況下,越過原先在前面的一匹黃驃馬了。這匹黃馬毛色光亮,連頸上的銅鈴,都金光閃閃,金蹬雕鞍,備極華麗。馬上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身穿紫紅夾衫,生得臉型瘦削,目如鷹隼,鞍上掛著一柄長劍,極為顧盼自豪。這匹馬的後面,還跟著兩匹馬,馬上是兩個身穿蘭布勁裝的壯漢,像是前面馬上紫衣青年的隨從。   就在谷飛雲馬匹超過黃馬一個馬頭的時候,紫衣青年忽然回頭橫了谷飛雲一眼,冷哼道:「不長眼睛的東西。」雙腿一夾馬腹,催馬朝前馳出,同時揮手一鞭,朝谷飛雲的紫駒頭上抽來。   谷飛雲聽到紫衣青年的冷笑,陡見一支鞭影朝自己馬頭揮來,心想:「這人怎麼如此蠻不講理,大概因自己馬匹超過他的馬匹,就用鞭子抽自己的馬頭。」心念方動,左手中指業已迎著鞭影朝彈出。   一縷指風,無形無聲的激射出去,看不見,也聽不到,但紫衣青年揮出的鞭子卻有了反應,鞭頭呼的一聲,反彈過去,緊接著「啪」的一聲,抽在他自己的馬頸上。黃驃馬痛的發出希聿聿一聲長鳴,人立而起,把紫衣青年掀得從鞍上摔了下來,背脊落地,跌了個「元寶翹」。但他身手還算不弱,背脊落地,立即雙腳腳跟用勁,上身一挺,站了起來。   後面兩匹的藍衣壯漢眼看紫衣青年被牲口掀翻,跌墮下馬,慌忙躍下馬鞍,異口同聲的道:「公子沒事吧?」   紫衣青年道:「沒事。」忽然手中馬鞭朝前一指,喝道:「截住那小子,別讓他跑了。」   兩個壯漢抬頭看了谷飛雲一眼,登時像箭一般咻的一聲竄到了谷飛雲的馬前,喝道:「小子,別跑。」   谷飛雲坐在馬上,微笑的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左首一個已經一手攏住了馬頭,喝道:「你下來。」   谷飛雲瀟灑的翻身下馬,朝左首漢子道:「好,是你叫我下來的,現在我把牲口交給你了,你好好給我看著。」左首漢子一手攏著馬頭,沒有出聲。   其實谷飛雲翻身下馬之時,早已腳尖輕輕一蹴,飛起一粒石子,打中他的穴道,轉身朝右首一個漢子問道:「朋友,你說吧,叫我下馬,到底有什麼事?」   紫衣青年冷哼一聲道:「沒什麼,大爺只在你小子身上抽上幾鞭而已。」   「果然是仗勢欺人的紈褲子弟。」谷飛雲點著頭道:「你不妨抽抽看?」   「抽就抽,大爺還會和你客氣?」紫衣青年話聲出口,右臂揚處,刷的一鞭朝谷飛雲肩頭抽來。谷飛雲根本沒有理他,只是肩頭輕輕一側,鞭勢就落了空。   紫衣青年豈肯甘休,刷刷刷,一支皮鞭揮舞如飛,一連抽出了八九鞭之多,沒頭沒腦的朝谷飛雲抽來。這一陣亂抽,鞭勢凌厲,倒也出之名師所授,但對谷飛雲的「劍遁身法」,卻絲毫不起作用。只聽鞭聲呼呼,似乎記記都可以抽中,卻偏偏都只有毫釐之差,擦身而過,連谷飛雲的衣角都沾不上。   谷飛雲懶得和這種紈褲子弟糾纏,自然也要給他一個教訓,等到對方第九鞭抽來之際,右掌迎著朝前推出。這一掌推出無聲無形,但一股內勁迎著抽來的鞭勢,頓時把鞭反彈回去,拍的一聲,抽到紫衣青年右首肩背之上,雖然沒有抽破肩頭衣衫,皮破血流,但也痛得他口中發出一聲驚啊。   谷飛雲冷冷一笑道:「原來你只會仗勢欺人,連一鞭也受不起,以後給我收斂些,別這樣跋扈了。」說完,正待上馬。   紫衣青年氣得臉色煞白,嗆噹一聲,抽出劍來,劍尖一指,厲聲喝道:「上,把這小子給我砍了。」他兩個隨從壯漢,一個替谷飛雲攏著馬頭,一個呆呆的站在他同伴的邊上,根本沒理會他說的話。   紫衣青年怒聲喝道:「你們耳邊聾了嗎?我要你們上,你們聽見了沒有?」兩個壯漢依然沒有作聲。   谷飛雲輕笑道:「你難道沒看見,你的兩個跟班,一個替大爺我拉著牲口,一個是我叫他休息的,你有本領,只管使出來,吆喝個什麼勁?」   紫衣青年被激得目射凶光,厲喝一聲:「你找死。」身形直欺而上,抬腕一劍,朝谷飛雲當胸刺來。   谷飛雲身子一動不動,微哂道:「你也懂得使劍?」直等長劍快要刺到胸口衣衫,才抬起左手用三個指頭輕輕一撮,就撮住了劍尖,再輕輕一抖,但聽「啪」的一聲,紫衣青年一柄精鋼長劍,竟然齊柄折斷,紫衣青年急刺而來的劍,一時收勢不住,朝前衝上一步。   谷飛雲右手疾發,「啪」的一個耳光,摑在他臉頰上。喝道:「滾,憑你這手三腳貓,再練上二十年也不配和大爺動手。」這一記耳光,打得紫衣青年一個人順著谷飛雲的掌勢,朝右跌撞出去了三四步之多,才算站住,依然眼冒金星,感到天旋地轉,站著不敢稍動。谷飛雲再也不理他,飛身上馬,一抖繩索,朝大路上馳去。   ※※※※※※※※※※※※※※※※※※※※※※※※※※※※※※※※※※※※※※來至馮家莊,已是日薄西山的傍晚時光,這裡只有一條直街,十數家店肆,卻找不到一家客店。谷飛雲心裡暗暗焦急,就牽著牲口,在一家餅店門口,問道:「店家,在下想請問一聲,這鎮上可有住宿的客店嗎?」   餅店的一名夥計道:「咱們這裡沒有客店,但過路的客官如果錯過宿頭,可以到馮家莊院借宿,馮莊主為人四海,一向好客,客官到了馮家莊院就知道了。」   谷飛雲道:「這裡不是馮家莊嗎?」   「這裡是馮家莊,但馮家莊有上千戶人家……」那夥計用手指指北首,接著道:「馮家莊院,從這裡去,還有半里光景,客官到了那裡,就可以看到字了。」   谷飛雲說了聲:「多謝。」就跨上馬鞍,依照夥計說的方向找去。不過半里光景,就看到一座巍峨莊院,矗立在一片修篁之間,等到走近,莊院大門上果然用清水磚雕刻著「馮家莊院」四個大字。   谷飛雲還未下馬,就有一名青衣莊丁迎了上來,一手攏住馬頭,躬著身陪笑道:「公子快請裡面待茶,牲口交給小的就好。」   谷飛雲隨手就把韁繩交給了他,這時另一個身穿青衣的莊丁立即趨了上來,躬躬身,抬手肅客道:「公子請。」   谷飛雲心中暗道:「看來這位馮莊主,果然好客,手下莊丁,對客人禮數如此周到。」心中想著,就舉步跟著莊丁往裡行去。   那莊丁側身引路,由大門而二門,而大天井,登上石階,就在大廳門口站定下來,抬手躬身道:「公子請進。」   谷飛雲現在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對了,因為自己只是前來借宿的,自己尚未向管家說明來意,就被一路請了進來。何況馮莊主縱然好客,但不會事先就知道自己前來借宿,就在大廳等著自己。莫非有什麼誤會不成?但自己已經到了門口,就不能不進去了,這就大大方方的舉步跨了進去。   大廳上早巳燈火輝煌,照耀如同白晝。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老者,身穿團花香灰色夾袍,國字臉,濃眉略帶花白,嘴上蓄著兩撇八字鬍子,頗有威儀,腰幹挺得筆直,掌心還盤著兩枚鐵膽,笑聲爽朗,一看就知是一位久歷風塵的老江湖。他,敢情就是莊主馮鎮遠了。   客人有三位,一個是頭戴瓜皮帽,身穿藍布袍,商賈人模樣的中年漢子。一個是面貌清懼,身穿天青綢袍的老者,看去已有六十出頭,頦下一部垂胸黑髯,沒有一根花白。第三個谷飛雲認識,正是在老爺嶺許家莊見過的析城山神拳裴通。   谷飛雲堪堪跨進大廳,主人馮鎮遠已經滿臉堆笑的站了起來,雙手抱拳,迎著歡然笑道:「歡迎、歡迎,馮某因幾位老友在這裡閒聊,致失遠迎……」說到這裡回頭朝三位客人抬抬手道:「馮某先給公子引見……」他首先指著清懼老者道:「這位是形意門的謝東山謝掌門人。」   接著下來指著那個商賈人模樣的中年漢子道:「這位是武當派的歸存仁歸二先生。」接著又指向神拳裴通,正待開口。   裴通已經含笑道:「鎮遠兄不用介紹了,我們早就認識了。」   馮鎮遠哦了一聲,呵呵笑道:「這位……」他剛說了兩個字,只見一名莊丁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朝馮鎮遠躬躬身,結結巴巴的道:「啟稟莊主,羊角真人和項公子來了,方才……方纔那位……不是的……」   馮鎮遠不禁為之一怔,但瞬息平復,臉上又浮起了笑容,揮了下手道:「快請。」   就在此時,只見另一名莊丁已引著一個瘦道人和一個紫衣青年來至大廳門口,高聲叫道:「羊真人和項公子到。」   馮鎮遠慌忙迎了出去,連連拱手道:「羊真人蒞臨,兄弟有失迎迓,還望多多恕罪。」   谷飛雲抬目望去,這位羊角真人,看去只像十二三歲的童子,生得又矮又小,一張瘦削臉頰上,滿佈著直條皺紋。如論年紀少說已有六十以上,疏朗朗的黃眉,配著一對鼠目,頦下留著一把黃蒼蒼的山羊鬍子,頭上也只有一層稀疏的黃發,結了一個道椎,手執一柄拂塵,身上穿一件胸前繡有太極圖的藍布道袍,倒也有些飄然欲仙的模樣。他身後一人,赫然就是方才路上遇的紫衣青年。   谷飛雲暗暗攢了下眉,心想:「這倒叫做冤家路窄。」   這時只聽羊角真人呵呵一笑,朝馮鎮遠稽首道:「貧道已有多年未曾造府,馮莊主依然丰采如昔,多福多壽,善哉善哉。」一面回頭朝身後一指,說道:「這就是小徒項中英,西峰山莊項莊主的二公子。」接著吩咐道:「中英,還不上去見過馮莊主?」   紫衣青年依言朝馮鎮遠作了個長揖,說道:「小侄項中英見過馮伯父。」   馮鎮遠目光打量著項中英,一面連連抬手道:「羊真人、項少俠請坐。」   羊角道人一眼看到謝東山、歸二先生兩人,連忙陪著笑稽首道:「原來謝掌門人、歸二先生也在這裡,真是巧極了,二位都是武林中的福人。」   謝東山、歸二先生也還了一禮,口中說著:「不敢。」   馮鎮遠指著神拳裴通,笑道:「這位是析城山神拳裴通裴老哥。」   羊角道人哦了一聲,稽首道:「裴大俠的大名,貧道慕名已久,今晚真是幸會。」   裴通還禮道:「道長好說。」   羊角道人目光移到谷飛雲的身上,問道:「這位小施主如何稱呼?」   馮鎮遠望望谷飛雲,先前還以為他就是項中英,如今項中英來了,這個青年究竟是什麼人?他也不知道了?谷飛雲抱抱拳道:「馮莊主,在下谷飛雲,只是路經貴莊,錯過宿頭,借宿來的,在下告辭。」正待舉步朝外行去。   馮鎮遠忙道:「谷少俠請留步。」   只聽項中英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這兩句話,幾乎是同時出口的。   馮鎮遠聽得不期一怔,回頭道:「項少俠認識這位谷少俠嗎?」   項中英已轉過身去,朝羊角道人道:「師父,這小子就是在路上以石子打穴,制住項勇、項發,折斷弟子長劍的狂妄小子。」   「這倒真是巧得很。」羊角道人深沉一笑,鼠目溜過在場諸人,問道:「不知在座的各位道長之中,可有人認識這位少施主的嗎?」這人果然是個老奸巨滑。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正是為了不願意開罪馮鎮遠的朋友。   神拳裴通抱抱拳道:「兄弟和這位谷少俠,曾在陝南有過數面之雅,如果和項少俠有什麼誤會的話,江湖同道,總是以和為貴,何況雙方又是都在這裡作客,所以兄弟希望兩位少俠給這裡的主人一個面子,能和解是最好不過的事。」他這番話,也是老江湖才能說得出來。   第一點,表明他和谷飛雲雖然認識,但並無深交。第二點,把事情推向主人。第三點是能和解最好,不能和解也與他無關。這幾句話,真是說得技巧極了。馮鎮遠身為主人,正待開口。項中英這回有師父撐腰,更不把谷飛雲放在眼裡,聞言冷笑一聲,搶著道:「這姓谷的小子在路上狂妄發橫,就算是一場誤會吧,但在下趕到馮家莊門口,才知道有人冒充在下,先來到莊上,諸位前輩請說,這小子如此行徑,還能說是誤會嗎?」   谷飛雲被他說得氣紅了臉,不覺雙目精光暴射,大喝一聲:「住口。」他氣怒之下,這兩個字喝的內力迸發,聽到項中英的耳中,宛如春雷驟發,震得他耳鼓嗡嗡作響,半晌聽不見聲音。   谷飛雲接著向大家抱拳道:「在下和姓項的並不認識,也並無過節,下午在途中所引起的爭執,本來是一場誤會,但項中英說的並非事實,在下實有向大家說明白的必要……」   當下就把自己無意中超過他一個馬頭,項中英如何揮鞭抽來,一直說到自己如何錯過宿頭,承鎮上店家指點,前來馮家莊院借宿,被莊丁引來大廳,詳細說了出來,一面接著道:「諸位武林前輩,在下幾時說過姓項?冒充他項中英了?」   項中英冷笑道:「家師是替我向馮莊主提親來的,你在途中阻撓我到馮家莊來,自己卻搶先趕了來,分明是想冒充我項某人,來這裡招親了……」   谷飛雲微哂道:「你不但是個紈褲弟子,簡直是信口雌黃的無賴,你把我姓谷的看作何等樣人?」   項中英怒聲道:「你是什麼東西?」   羊角道人朝項中英擺了下手,制止他再說,一面朝谷飛雲問道:「少施主方纔曾說你是空手折斷小徒長劍,可是事實?」   谷飛雲雙手一攤,說道:「在下行走江湖,第一不打誑語,第二不攜帶兵器,空手折斷他長劍,何難之有?」這話說得夠狂。   「哈哈」羊角道人大笑一聲問道:「小施主尊師是誰?」   谷飛雲傲然道:「家師孤峰上人。」   羊角道人微微一楞道:「貧道從未聽說過尊師名號。」要知今晚在座的幾人,都是當今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他們沒有聽人說過,就不能算得是成名人物了。   谷飛雲微哂道:「道長有什麼好笑的?道長沒有聽說過家師名號,並不足奇;夏蟲不足以語冰,烏雀不足以道鵬鯤,這又何損於家師?」   羊角道人沉冷的道:「這麼說,少施主的尊師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了,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人?」   「家師沒有門派。」谷飛雲笑了笑道:「家師自號孤峰上人,孤峰也者?是指萬山之中參天獨立的最高峰,家師就是站在這孤峰頂上的人,道長現在明白了吧?」   羊角道人一怔道:「尊師的意思,他自稱天下第一人了?」   谷飛雲微笑頷首道:「一點不錯。」   羊角道人哼道:「尊師好大的口氣。」本來形意門掌門謝東山、武當歸二先生等人對谷飛雲還有好感,但聽到這裡,不覺都嗤之以鼻。   只聽羊角道人續道:「少施主總聽說過,許多門派在弟子出師時,賜予寶劍,常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之說,貧道門下,雖然沒有這項忌諱,但小徒長劍,乃是貧道所賜,少施主折斷小徒的劍,豈不就是折辱小徒師門……」   谷飛雲道:「在下赤手空拳,令徒卻在猝出不意,拿劍刺來,照道長的說法,在下不能還手,還手可能會折斷他的長劍,那就只能等死,讓他在胸口刺個窟窿了?」   羊角道人怒目瞪了他一眼,嘿然道:「本來貧道之意,少施主尊師可能是貧道舊識,雙方師長有交情,折斷小徒長劍之事,也就可以算了。」如今少施主的尊師,貧道並不相識,貧道當然也不會難為少施主,只是要委屈少施主,隨貧道往西峰山莊一行,請尊師前來把少施主領回去,不知少施主意下如何?「這話就是要把谷飛雲擒回去了。   谷飛雲忽然朗笑一聲道:「在下跟道長去西峰山莊?道長沒說錯吧?」   羊角道人道:「少施主可是不服氣嗎?貧道自會叫你心服口服。乖乖的隨貧道去西峰山莊。」   谷飛雲道:「道長只管請劃道,在下接著就是了。」   「很好。」羊角道人回頭道:「徒兒,你再去刺他一劍試試。」   項中英答應一聲,嗆的一聲掣劍在手,霍地跨上一步,喝道:「姓谷的,你小心了。」   「且慢。」谷飛雲雙手往背後一負,說道:「令師要你發劍試試,你先把谷某雙手反綁了再試不遲。」   一個使劍,一個徒手,已經夠吃虧了,他還要人家反綁雙手再試,輕輕年紀,未免太狂了。廳上眾人目光,這一瞬間忍不住全朝谷飛雲投去。吹牛人人皆會,但這是性命交關的事,沒有把握,是沒有人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在場的人,都是武林知名人物,他們看來看去,也只覺谷飛雲不過弱冠年紀,除了眼神充足,不見得有何異人之處?但誰都不敢小覷了他。   羊角道人聽了谷飛雲的話,也覺得這年輕人不可小覷,這就點點頭道:「徒兒,這是他自己說的,你就不妨依話去做。」他口中雖然這麼說了,心裡也兀自不相信,反綁了雙手還能折得斷長劍?   項中英答應一聲,他迅速解下束腰的絲條,把谷飛雲背負的雙手,綁了個結實,然後取起長劍,走到谷飛雲面前站定,冷聲的道:「我可以出手了嗎?」   谷飛雲談然一笑道:「閣下只管出手好了。」項中英突然一聲不作,抬手發劍,刷的一聲,精光乍閃,劍尖直射谷飛雲胸口。   他就是在這一招上,被飛雲折斷長劍的,此次出手,豈會再蹈覆轍?這是經羊角道人指點,看去雖是老樣子,實則暗藏殺機。只見他一支劍光直奔谷飛雲前胸,快到二尺光景,突然間爆出五六點寒星,快如閃電,取「天突」、雙睛。   這一記中途變招,當真又狠又快,令人目不暇接,而且雙方如此接近,身手再高,也極難躲閃得開。但對谷飛雲來說,他自幼練的劍遁身法,就是專門躲閃兵刃的身法,對方變用之際,他身形輕輕一側,已經避了開去。   就在此時,耳中忽然聽到一聲極輕的驚「啊」,啊聲極似發自屏後,而且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谷飛雲這一側身,幅度不大,而且身法極快,幾乎沒有人能看得清楚。不,大家看到的是項中英的幾點寒芒似乎取穴未難,從谷飛雲耳邊飛出,這一劍自然落了空。   只聽谷飛雲道:「當著你師父,在下可以讓你三劍,絕不還手。」   其實他不說,項中英一個落空,早就使出第二招來了,他幾點寒芒從谷飛雲耳邊飛出,業已察覺這一劍落了空。心中暗暗冷笑一聲,手腕倏地一轉,劍光就像扇面般灑開,順勢朝谷飛雲頭頸橫切過去。這一劍本來該收劍再發,如今卻順理成章的橫切過去,當然十分快,而且又是在谷飛雲說話之際。   這一下若是被他劍光掃中,谷飛雲一顆六陽魁首,就會像切西瓜一般骨碌碌滾出老遠的。谷飛雲卻毫不在意,左肩斜塌,又是一個輕旋,輕易的閃了開去,在他輕輕旋出之際,耳中又聽到一聲輕「啊」。現在他可以確定是從屏後傳出來的,而且也可以確定這聲輕「啊」聲,是出自一個少女之口,敢情她看到驚險之處,還以為自己躲閃不開了,才忍不住驚呼出聲的。   項中英兩劍落空,心頭正感氣惱,突聽師父以「傳音入密」在耳邊說道:「速以」玉帶圍腰「,」旋風掃葉「,兩招連續使出,一正一反,掃他中下盤。」話聲入耳,項中英哪還猶豫口中大喝一聲,劍光乍展,化作一道匹練,橫掃而出,心中暗道:「前面兩招,都被你輕巧身法閃了出去,這一記看你如何躲閃?」   劍光如舞龍一般,不但朝谷飛雲攔腰掃去,也把數尺方圓都圈入在內,劍勢壯闊,極為壯觀。這下連旁觀的人都認為谷飛雲已被劍光網進去了。哪知谷飛雲不知何時,早巳站在離劍光圈子三尺外的地方,含笑道:「項朋友,在下讓你的三招已經滿了。」   項中英聽他的話聲,才發覺這一記依然沒把對方圈住,他心頭怒惱的恨不得一劍穿心,把谷飛雲刺上一個大窟窿。因此一言不發,身形一矮,發如旋風,一下欺近過去,劍光匝地橫掃,出手之快,勁風嘶然,幾乎用上了他吃奶的力氣。   但你出手快,谷飛雲比你更快,你身如旋風,欺近過去,谷飛雲也身如旋風,閃了開去,等你劍光出手,早已連谷飛雲的影子都不見了。等項中英發覺自己這一招又落了空,趕緊收劍,怎知谷飛雲又是一個旋身,旋了回來,就在旋回來之際,他出手了,那正是背後旋到項中英收劍之際,右手中指突然彈了出去。但聽「錚」的一聲,項中英手上長劍,突然間齊柄折斷,嗆噹一聲,跌落地上。   這時谷飛雲已回到原來的立身之處,臉含微笑,說道:「在下雙手還是綁著。」說著,轉過身去,讓人家看個清楚。   項中英手上長劍突然齊柄折斷,這一記廳上眾人誰都沒有看清楚,好像是長劍自己斷折的。何況谷飛雲還被反綁了雙手,如何能折得斷項中英的長劍呢?這簡直比魔術還要神奇,連兩位使劍名家形意門掌門人謝東山,和武當歸二先生都看得聳然動容,幾乎懷疑谷飛雲使的手法,是不是中原武功?   羊角道人瘦削臉上,更是似怒似笑,沉聲道:「徒兒,還不回來?」項中英手持斷劍柄,木然沒有作聲。   谷飛雲卻朗笑一聲道:「令高徒適才被在下點了他二處穴道,還沒解開呢。」雙手輕崩,就掙得縛著雙手的絲條寸寸斷落,才瀟灑的走近項中英身邊,含笑道:「今天下午,在下曾告訴過你,再去跟你師父練上二十年現在你相信了吧?」攤著左手掌,在項中英胸前連碰了三下,起下三粒黃豆般大的石子。這下看得在座諸人駭異不止,一個雙手反剪的人,如何打出二粒石子來的?   項中英突然大喝一聲:「老子和你拼了。」右手五指勾曲,作勢朝谷飛雲腦門抓去。   羊角道人喝道:「徒兒,回來。」項中英聽到師父喝聲,只好硬生生把撲出去的勢子剎住。   馮鎮遠身為主人,忙道:「好了,好了,不打不成相識,酒席已備,大家請入席了。」   羊角道人沒有理他,他目光深沉的望著谷飛雲,點點頭道:「少施主果然高明得很,不知敢不敢接貧道一掌?」   谷飛雲微笑道:「在下如果接下了,是不是就不用家師到西峰山莊把在下領回去了呢?」   羊角道人嘿然道:「貧道正是此意。」   谷飛雲道:「在下就接道長一掌試試。」   「好,少施主那就接著了。」羊角道人口中說著,右手抬處,朝谷飛雲虛飄飄的拍來。   谷飛雲因對方是項中英的師父,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右掌當胸,迎著平推而出,他使出來的是「金剛掌」,一道掌風應手而生,和對方掌勢乍接。但覺羊角道人好像毫不使勁,任由自己的掌力一直撞到對方身前,沒有一點阻力,心頭不禁有點躊躇,急忙收住掌勢。   羊角道人忽然呵呵一笑,也把掌勢收了回去,朝谷飛雲點點頭道:「金剛掌,少施主原來是少林一派。」   谷飛雲道:「在下不是少林派的人。」   羊角道人沒加理會,回頭朝項中英道:「徒兒,咱們走。」   馮鎮遠聽得一怔,忙道:「羊真人和項公子遠來,酒菜已備……」   羊角道人打了個稽首道:「馮莊主盛情,貧道心領了。」他率著項中英朝廳外行去。   馮鎮遠心想:「也許他師徒當著眾人面前受挫,臉上掛不住,所以急著要走。」自己自是不好再加挽留了,心念一動,但依然跟著他們師徒二人身後送了出去,一面說道:「羊真人、項公子遠來是客,如今走得如此匆忙,教兄弟這主人當真深感不安……」他話還沒說完,羊角道人師徒已經越過天井,出門而去。   馮鎮遠回入大廳,谷飛雲跟著拱拱手道:「馮莊主,在下深感抱歉,給莊主惹了這場麻煩,在下告辭了。」   馮鎮遠聽得又是一怔,忙道:「谷少俠借宿而來,事出誤會,如何也急著要走了?」   谷飛雲道:「在下打擾之處,深感不安,告辭。」說完,又朝在座三人抱了抱拳,回身就走。   馮鎮遠叫道:「谷少俠……」   謝東山道:「馮莊主,不用叫了,這位小兄弟年輕意氣,他既然要走,你留也留不住的。」   馮鎮遠道:「這位谷少俠,不過弱冠之年,能有這份造詣,當真是武林後起之秀。」   謝東山微嘿道:「狂的也可以。」   馮鎮遠心知這位形意門掌門人,看不慣谷飛雲的狂妄,一面含笑道:「年青人咯,意氣用事,這也是在所難免,哦,裴老哥知不知道他的來歷?」   神拳裴信道:「兄弟兩個月前在老爺嶺作客,谷少俠是和酒仙南山老人一起來的,至於他的來歷,兄弟也不大清楚。」   歸二先生矍然道:「他和南山老人在一起,這麼說,此子果然大有來歷。唔,那就不至於有什麼問題了。」   馮鎮遠訝異的道:「歸道兄本來認為他有問題嗎?」   歸二先生徐徐說道:「羊角道人並非正派中人,他方纔那一掌,陰柔無力,兄弟雖然看不出他使的是什麼陰功?但顯然不懷好意。谷少俠練的如是金剛禪功,應該可以無事,只是他經驗不足,中途收掌太快,可能會有點不利,年輕人受點教訓,也是好的,但他既和南山老人相識,也許就不會出事。」   這位武當名宿,從他口氣中聽得出來,他和謝東山一樣,似乎也嫌谷飛雲少年氣盛,太過狂妄。其實說穿了,還不是因谷飛雲年紀既輕,武功又高,每次出手,使他們自以為一派名宿的前輩高手,看都看不清楚,心中自是不無芥蒂。這也是武林中長久以來,一直為人所垢病,而永遠無法破除的門戶之見了。   馮鎮遠聽得心頭一急,忙道:「這怎麼辦,他可能還不知道呢。此刻他還未走遠,還可以追得上……」一面大步走出廳門,大聲喊道:「馮興、馮勇,你們快些乘牲口,去把剛才走的石公子追回來,就說我有事相商,務必請他回來。」馮興、馮勇在階下答應一聲,立即騎著馬匹出發。   東風傳奇【第八章】不白之冤   谷飛雲離開馮家莊,跨上紫駒,走了一段路,覺得腹中有些飢渴,身上也有些寒颼颼的感覺。但此刻夜色已深,這一帶,又是荒山僻野,自然沒有吃的東西,只好找了一棵大樹底下作為休息之所,讓馬匹去附近吃草,自己就倚著樹身坐下。   天色剛剛黎明,谷飛雲就騎上馬匹上路,趕到信陽。正好城門口有一個豆漿攤,這就跳下馬來,在攤邊長凳上坐下,要了一碗甜漿,兩個燒餅,正在吃喝這際。只聽一陣馬蹄聲,奔近攤邊,一個身穿青衫腰佩長劍的少年,翻身下馬,朝自己含笑問道:「在下可以坐下來嗎?」   谷飛雲挪了—下身子,點頭道:「兄台請坐。」   那青衫少年說了聲:「謝謝。」就在長凳左邊坐下,也要了一碗甜漿和兩個燒餅,一面轉臉朝谷飛雲道:「兄台十分面善,好像在那裡見過,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谷飛雲道:「在下谷飛雲。」   青衫少年喜道:「原來是谷兄,幸會得很,小弟逢自珍。」   谷飛雲只好和他點頭含笑道:「逢兄好。」直到此時,才看清楚他不過十八九歲,生得修眉鳳目,十分清秀,有著一股斯文氣息,不覺對他生出幾分好感。   逢自珍只吃了一個燒餅,喝了半碗豆漿,就不吃了,取出碎銀,往攤上一放,說道:「老闆,這是我和谷兄的,不用找了。」豆漿攤老闆做十天半月,也賺不到這錠碎銀子,自然千恩萬謝的收了過去。   谷飛雲道:「我們萍水相逢,怎好叫逢兄破費?」   逢自珍回頭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谷兄何用掛齒?」站起身,問道:「谷兄要去哪裡?」   谷飛雲跟著站起,發現逢自珍竟然比自己矮了半個頭,一手牽著馬匹,邊走邊道:「在下剛從桐柏山來,經過這裡,還沒決定要去哪裡?」   逢自珍偏頭問道:「谷兄家在桐柏山嗎?」   「不是。」谷飛雲抬頭望著天空,茫然的道:「我沒有家。」   「對不起。」逢自珍歉然道:「小弟不該問的?觸起谷兄的心事來了。」   「沒關係。」谷飛雲淡淡一笑道:「我從小就沒有家,已經習慣了。」   逢自珍關切的道:「那麼谷兄在哪裡長大的呢?」   谷飛雲道:「是家師扶養我長大的,直到最近,我才知道父母尚在人世,只是不知道兩位老人家的下落,在下剛才說的還沒決定要去哪裡,就是要去找我父母,只不知從何找起……」他從小沒有朋友,也沒有可以交談的人,這回遇上逢自珍,他關切的問起自己身世,就把自己遭遇說了出來。   逢自珍寬慰的道:「谷兄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慢慢的自會找到的。」   谷飛雲道:「謝謝逢兄,哦,逢兄要去哪裡呢?」   逢自珍輕哦一聲,說道:「小弟是出來遊學的,也沒有一定去處,今天遇上谷兄,一見如故,谷兄如果不嫌的話,我們不妨結伴同行,不知谷兄意下如何?」   谷飛雲含笑道:「能和逢兄同行,路上有伴,自是好事,只不知會不會耽誤逢兄……」   逢自珍不待他說下去,忙道:「不會,不會,小弟本來也沒有一定去所,能和谷兄結伴同行,那是最好不過了。」兩人牽著馬匹走了一箭來路,忽見十幾名手持鋼刀的勁裝壯漢,迎著自己走來。逢自珍看出情形有些不對,低聲的說道:「谷兄,他們這群人,好像是尋釁來的。」   谷飛雲道:「我們又沒有惹他們,不可能衝著我們來的。」話聲甫落,雙方已不到一丈距離,只見對方領頭的一個,年約四十出頭,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冷峻的道:「你們兩個誰叫谷飛雲?」   谷飛雲道:「在下就是,閣下找在下有事?」   為首那人哼了一聲道:「那好,你隨我們走。」   谷飛雲奇道:「閣下找在下有什麼事?」   為首那人道:「你做了什麼,心裡明白,何用多說?」   谷飛雲怔得一怔道:「在下做了什麼事?」   為首那人沉聲道:「你叫谷飛雲就好。」一面揮了下手道:「帶走。」他喝聲出口,立即有兩名壯漢走了上來,喝道:「小子,乖乖的跟咱們走。」   逢自珍道:「你們是官府的人嗎?」   谷飛雲沒理那兩名壯漢,朝為首漢子問道:「閣下要我去哪裡?」   為首漢子冷笑道:「到了你自會知道。」   谷飛雲道:「你最好說清楚,否則在下不會跟你們去的。」   為首漢子沉聲道:「去不去由不得你……」這時兩名壯漢不待吩咐,右手抬處,兩柄雪亮的鋼刀朝谷飛雲肩上擱來,喝道:「要命就乖乖的束手就縛……」   逢自珍一手握住劍柄,氣道:「你們講不講理?」   谷飛雲朝他笑了笑道:「逢兄,沒事的。」他只輕輕側了下身,兩柄鋼刀就擱了個空。   那兩個壯漢怒吼一聲:「好小子,你倒滑溜得很。」一個轉身,兩柄刀再次像交剪般朝谷飛雲項頸上擱來。這時另有兩個壯漢一左一右,欺列了谷飛雲的身後。   逢自珍喝道:「你們想仗著人多?」   谷飛雲依然若無其事的道:「逢兄不用理他們,沒事的。」口中說著,人已從兩柄鋼刀中間舉步走出,朝為首那個人面前走去。   為首那人大聲喝道:「你們還不把他拿下?」他手下十幾個人恍如不聞,沒人理會。   谷飛雲走到他面前,微哂道:「在下不想傷人,但也不想被你們糾纏,現在你可以說了,在下和你們無冤無仇,你率眾向在下尋釁,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首那人眼看自己帶來的十幾個人,像中了邪一般,一動不動,呆若木雞,心頭不由得發了慌,忙道:「谷少俠饒命,這不關小人的事,是莊主派小人來的。」逢自珍聽他口氣,才知十幾個壯漢全被谷飛雲制住了,他驚奇的是根本沒看見谷飛雲動手,不知如何把這些人制住的?   谷飛雲冷冷的道:「你不用怕,在下只是把事情問問清楚罷了,你說,你們莊主到底是誰?」   為首那人道:「敝莊主叫全耕德,人稱開碑手。」   逢自珍道:「我知道,開碑手全耕德為人正派,怎麼會要你們來找谷大哥麻煩的?」   為首漢子看了谷飛雲一眼,遲疑的道:「那是因為……因為谷少俠……他……」   谷飛雲看他吞吞吐吐的不敢說出來,這就說道:「你但說無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首漢子道:「咱們莊主膝下無兒,只有一位小姐,昨晚少俠意圖非禮小姐……   「你說什麼?」谷飛雲身軀猛地一震,急急問道:「這是什麼人說的?怎麼會誤會到在下身上的呢?在下根本不知道貴莊主在那裡?」   為首漢子看他一臉驚訝神色,不像有假,忍不住問道:「少俠叫谷飛雲沒錯吧?」   「不錯。」谷飛雲道:「在下就是谷飛雲。」   為首漢子道:「因為少俠意圖非禮小姐時被人發現,少俠叫出名號,所以莊主派出幾批人,務必找到谷少俠。」   「這就奇了。」谷飛雲道:「在下今天早晨剛經過這裡……」   逢自珍道:「谷大哥,會不會有人假冒你的名字,有意嫁禍給你的呢?」   谷飛雲道:「這也不可能,我剛到這裡,與人無冤無仇,怎麼會……」說到這裡,忽然朝為首漢子道:「好,在下跟你們去見你們莊主。」   「是啊。」逢自珍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谷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為首漢子聽說谷飛雲肯跟自己去見莊主,自是高興,忙道:「谷少俠光明磊落,小的十分欽佩,只是這十幾名弟兄,還請……」谷飛雲瀟灑一笑,走過去在每人身上拍了一掌,替他們解開身上穴道。   為首漢子神色恭敬的朝谷飛雲抱抱拳道:「小的給谷少俠領路。」說完,果然走在前面領路。   谷飛雲和逢自珍依然各自牽著牲口,跟著為首漢子身後,並肩而行,十幾名壯漢則跟在兩人馬後。逢自珍悄聲道:「開碑手全耕德出身少林,在信陽一帶頗有名氣,你要小心些才好。」   谷飛雲淡淡一笑道:「放心,不會有事的。」他們沿著城牆往南,約莫走了二三里光景,來至一處莊院前面。   為首漢子腳下一停,說道:「二位少俠請把牲口交給他們好了。」在他說話之時,早有兩名壯漢走上來,接過兩人的韁繩。   為首漢子才彎著腰,抬拾手道:「谷少俠二位請。」谷飛雲也不和他客氣,就和逢自珍大步跨進大門。為首漢子領著二人來到二門,腳下再次一停,回身道:「二位少俠請稍待,容小的進去通報莊主之後,再來相請。」   谷飛雲道:「你只管請便。」為首漢子說了聲:「怠慢。」急步朝二門進去。   逢自珍傍著谷飛雲,悄聲道:「谷大哥,兩邊好像有不少人監視著我們呢。」   谷飛雲用手拍怕他的肩膀,含笑道:「不用怕,他們不會無故出手的。」   逢自珍挺了下胸,說道:「我才不怕呢。」   不多一會,那為首漢子急步走出,拱拱手道:「莊主請谷少俠二位進去奉茶。」谷飛雲、逢自珍進入二門,仍由為首漢子陪同進入大廳。   廳上,右上首一張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神情威嚴,五十開外的人,不用說就是開碑手全耕德了,他身後伺立著兩個三十左右的青年。為首漢子領著兩人進入大廳,就朝上首躬躬身,然後指著谷飛雲道:「啟稟莊主,這位就是谷飛雲了。」   開碑手全耕德炯炯目光朝谷飛雲點頭道:「谷飛雲,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會跟著田管事前來,這份膽識,倒是值得嘉許。」   「全莊主大概已聽貴莊田管事說過了?」谷飛雲淡淡一笑道:「在下谷飛雲,但並不是昨晚在貴莊的賊人,在下跟田管事來,是希望瞭解事實真相,究竟是什麼人假名嫁禍?並不是被貴莊捉拿來的犯人。」   全耕德一手拈鬚,冷聲的道:「年輕人,你既然敢做,怎麼不敢承認?」   谷飛雲道:「分明有人嫁禍,在下如何承認?」   逢自珍忍不住道:「全莊主,我大哥是為了澄清這件事而來,你們這樣子能談得出什麼名堂來嗎?」   全耕德道:「老夫也是想問問清楚。」   谷飛雲道:「逢兄,咱們走。」   全耕德霍地站起,洪聲的道:「你們想走,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全家莊可不是任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的地方嗎?」他這麼一喝,站在他身後的兩個青年,似有立即出手之意。   谷飛雲微哂道:「全莊主,在下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在下只是想把真相弄個明白,查出作案賊子,究是何人?不料閣下口氣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區區全家莊,不是什麼龍潭虎穴,谷某還未必放在眼裡,別用這些話唬人了。」   「反了,反了。」全耕德大喝一聲:「來人啊,把這個賊子給我拿下。」大廳外早就埋伏了人手,經他一喝,立即有二十幾名壯漢手持鋼刀,湧了進來。   谷飛雲目光一瞥,背負雙手,冷然道:「全莊主,你只有這點陣仗嗎?」這時湧進來的人,已把谷飛雲、逢自珍兩人團圍了起來。   逢自珍手握劍柄,冷笑道:「你們想動手?」   谷飛雲雙足微微一頓,回頭笑道:「沒事的。」   就在此時,只聽屏後響起一個婦人聲音喝道:「你們統統給我住手。」隨著喝聲,急步走出一個五十來歲,身穿藍布衣裙的老婦人,和兩個青衣小丫環。那老婦人一頭花白頭髮,皮膚白晰,看去有大家風範,但行動輕捷,分明也有一身武功。   她走出屏風,就朝全耕德埋怨道:「莊主也真是的,火爆脾氣總是改不了,人家谷少俠既然來了,總是咱們的客人,有話不會好好的說?」一面朝谷飛雲、逢自珍二人含笑道:「谷少俠二位快請坐下來再說。」接著又回過頭去,朝田管事喝道:「還不叫他們退出去?」   田管事是知道厲害的,他站在一邊,看到圍成一圈的莊丁們,手持鋼刀,一動不動,心裡已經有數,聽到夫人的叱聲,急忙抬目望望谷飛雲,囁嚅的道:「谷少俠,請……你老……高抬貴手。」聽了田管事的話,全耕德也發覺不對了,二十幾名莊丁怎會在頃刻之間,不言不動,莫非被人制住了穴道?這姓谷的小子連手也沒動,居然一下就制住這許多人的穴道。   谷飛雲只是淡淡一笑道:「田管事,麻煩你在他們每人」肩井穴「拍上一掌,起下石子,就可無事。」   田管事依言走了上去,在每人「肩井穴」上拍了一掌,果然有一粒黃豆大的石子應手落下,心中更是暗暗驚凜不止,隨即喝道:「夫人要你們退下去,還不快走?」二十幾名莊丁很快的退出廳去。   全夫人傍著全耕德坐下,朝谷飛雲抬抬手,藹然笑道:「拙夫生性耿直,方才語言容有冒犯,谷少俠幸勿介意,二位怎麼不坐下來呢?有話慢慢的說不好嗎?」谷飛雲和逢自珍依言落坐。   全夫人朝田管事吩咐道:「田管事,快叫人給二位少俠端茶上來。」田管事答應一聲,含笑退了出去。   全夫人看了丈夫身後的兩個青年道:「這裡沒有你們的事了,你們也下去吧。」那兩名青年也迅即退出廳去。   全夫人朝谷飛雲問道:「谷少俠,這位少俠是……」   逢自珍沒待她說完,就搶著道:「在下逢自珍,是谷大哥的結義兄弟。」谷飛雲心中暗暗好笑,自己和他認識不到半天,居然變成為結義兄弟了。   全夫人頷首道:「原來是逢少俠。」一名莊丁給兩人奉上了茶。   「二位少俠請用茶。」全夫人接著問道:「不知谷少俠是何方人氏?」   谷飛雲道:「在下也不知道,因為在下是家師撫養長大的。」   全夫人又問道:「谷少俠一身武功,出類拔萃,尊師一定是武林高人了,不知道號如何稱呼?」   谷飛雲道:「家師自號孤峰上人。」   全夫人又道:「谷少俠今年貴庚多少了?」   谷飛雲道:「二十。」全夫人笑意盎然道:「真巧,谷少俠和小女竟是同庚。」   逢自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道:「這倒似在相親了。」   谷飛雲道:「全夫人,在下今晨路過信陽,才聽田管事說出貴府之事,本來天下之人,同名同姓的人何止千百?只因為貴莊找上了在下,在下能不前來貴莊,說明白了,避免被人假冒姓名,嫁禍在下……」   全夫人含笑道:「谷少俠說的,老身方才在屏後都聽到了。」全夫人藹然一笑,站起身道:「這裡有許多不便之處,谷少俠請隨老身到後堂去坐。」谷飛雲只好跟著站起,逢自珍也跟著站了起來。   全夫人含笑回頭道:「逢少俠且請在這裡稍候。」這話自是表示不歡迎逢自珍到後堂去了。   全耕德一直沒有開門,這時忽然呵呵一笑道:「逢少俠請用茶,咱們就在這裡聊聊好了。」   逢自珍心中暗道:「這全夫人笑得有些暖昧,莫非有什麼詭計不成?」   ※※※※※※※※※※※※※※※※※※※※※※※※※※※※※※※※※※※※※※後堂,陳設頗為精雅。丫環送茶之後,又端上四式精美細點。全夫人簡直把谷飛雲視同嬌客,只是笑意盎然的慇勤勸食。谷飛雲喝了口茶,就望著全夫人道:「夫人……」   全夫人含笑道:「谷少俠別急……」不多一會,只聽環珮丁冬,一個面垂輕紗的玫紅衣裙少女,一手扶在小丫環肩頭,低垂額頭,從堂後走了出來。這少女雖然面上蒙著輕紗,但臉型隱約,眉目依稀,都可以顯示出美麗的輪廊來,尤其身材苗條,肥瘦適度,十足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胚子。   全夫人臉含慈笑,說道:「依雲,來,這位就是谷飛雲谷少俠。」接著又指了指玫紅衣裙少女,朗谷飛雲含笑道:「她就是小女依雲。」   谷飛雲為了禮貌,只好站起身拱拱手道:「全小姐好。」   全依雲一雙盈盈眼光透過蒙面輕紗,盯著谷飛雲看了一眼,說道:「娘,他不是那個賊子……」雙手掩面,轉身欲走。   全夫人慌忙一把挽住她手臂,一手拍著她肩膀,柔聲安慰著道:「乖女兒,你且坐下來,娘知道他不是那個惡賊,但他卻是真的谷飛雲……」   全依雲道:「他是真的谷飛雲與我何關?女兒要找的是那個賊子,女兒一定要手刃惡賊,把他碎屍萬段。」   全夫人拉著女兒在身旁坐下,一面含笑道:「依雲,你幹麼戴著面紗,快取下來。」   全依雲嬌急的道:「娘……」   全夫人笑了笑道:「谷少俠又不是外人,你……」   全依雲倏地站起,說道:「娘,女兒有些不舒服,要上樓去休息了。」說完,扶著小丫環急步行去。   全夫人輕輕「唉」了一聲,歉然道:「小女任性慣了,谷少俠幸勿介意。」   谷飛雲道:「夫人好說,小姐心情不好,這也怪不得她。」   全夫人抬眼望著谷飛雲,徐徐說道:「谷少俠,老身有一件事奉懇,不知少俠能不能成全。」   谷飛雲道:「夫人言重,有什麼事只要在下可以辦得到的,自當盡力而為。」   全夫人喜道:「谷少俠這是答應了?」   谷飛雲問道:「在下先想知道全夫人說的究竟是何事?」   全夫人含笑道:「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谷少俠只要點個頭就成了。」   谷飛雲攢了下眉,正容道:「請全夫人還是明說的好。」   全夫人點點頭,雙目望著谷飛雲,流露出慈藹和誠懇的神色,說道:「小女依雲,今年二十歲了,尚未字人,多少富家子弟前來求親,都因她一向眼界高,她爹和老身拗不過她,也就只好隨她了……」頓了一頓,接著道:「不料昨晚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雖然清白得保,但傳出去畢竟名聲不好……」她接著又道:「谷少俠既然肯來,在少俠來說,雖是為了澄清清白,但也可以說是上蒼的安排,如果小女昨晚沒有這場磨難,少俠也斷不會到寒舍來的了……」谷飛雲依然沒有開口。   全夫人接下去道:「方纔小女臉上雖然蒙著輕紗,但少俠總可以隱約看到一點輪廊,就算不能像古人說的沉魚落雁,但也足可當得如花似玉這四個字,少俠尚未成親,如果不嫌棄的話,小女得以奉侍君子,這場事情,也就能夠圓滿的得到解決了,不知少俠心意如何?」   谷飛雲聽得給怔住了。這是他從未想到突如其來的事,一時不覺囁嚅的道:「夫人……這個……在下……」   全夫人不待他說下去,就含笑道:「少俠這是同意了,本來嘛,少俠名叫飛雲,小女卻叫依雲,注定小女終身是要靠少俠的了。」她越說越高興,接著喜孜孜的道:「事情就這麼說定了,老身這就去告訴莊主,讓他高興高興,揀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給你們兩小口子完婚,也可以了卻愚夫婦一樁心願。」   谷飛雲聽到這裡,忍不住拱拱手,正容道:「承蒙夫人厚愛,只是在下實在恕難從命……」   「少俠方才不是答應了?」全夫人怔怔的道:「怎麼又翻悔了呢?」   谷飛雲道:「在下方才並沒答應夫人所提婚事。」   全夫人目光緊盯著他說道:「這是一件雙方都好的事,少俠年紀也不小了,成了親,咱們只有這個女兒,今後全家莊諾大的產業,等於就是你的了,少俠也就用不著終年流浪江湖……」   谷飛雲道:「夫人原諒,在下並不是貪圖富貴的人。」   全夫人又道:「那麼少俠還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   谷飛雲誠懇的道:「不瞞夫人說,在下自小由家師扶養長大,直到最近,才知雙親尚在人世,只是不知下落,在下身為人子,天涯海角,務必找到兩位老人家……」   全夫人笑了,接著道:「少俠一番孝心,甚為難得,這事容易,少俠成親之後,咱們莊裡多派些人手,南七北六,到處去查訪,老身保你很快就可以找到令尊令堂,那時把他們接到莊上來住,你們兩夫婦晨昏定省,不是可以盡你人子的孝心嗎?」   谷飛雲站起身,作了個長揖,說道:「夫人盛意,在下心領,在下真是抱歉,告辭……」   全夫人也站了起來,叫道:「谷少俠。」   這時,屏後響起了全依雲的聲音叫道:「娘,隨他去吧,不用說了。」   東風傳奇【第九章】無恥惡道   谷飛雲、逢自珍離開全家莊,已經快近響午,兩匹馬馳出十來里路,老遠就看到路旁柳林間高挑著酒帘。逢自珍揚鞭朝前一指,說道:「谷大哥,咱們到前面打尖去。」兩人在柳蔭間下馬,拴好馬匹,走入路邊的小酒店,找了一張板桌坐下,一名夥計送上兩杯茶,兩人要了兩碗麵,夥計退出之後。   逢自珍喝了口茶,埋怨著道:「谷大哥,都是你不好,如果你答應了這門親事,這時候丈母娘早就吩咐廚下,把最好的山珍海味,都搬上桌來招待嬌客了,小弟我自然成為陪客,還用得到在這路邊小酒店裡吃麵嗎?」   谷飛雲笑道:「逢兄……」   「唉,慢點。」逢自珍伸出手來,掌心朝谷飛面前搖了搖,說道:「小弟口口聲聲的叫著你大哥,你還叫我逢兄,這不是見外了嗎?」   「對了。」谷飛雲笑著道:「咱們是結義兄弟,我是大哥,就該叫你兄弟才對。」   逢自珍臉色微紅,偏頭道:「怎麼?可是小弟配不上大哥嗎?」   「配、配。」谷飛雲連連點頭道:「愚兄有你這麼一個兄弟,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   逢自珍問道:「只是什麼?」   谷飛雲道:「咱們既是結義兄弟,就該真的磕頭才成,所謂撮土為香,八拜結盟的。」   逢自珍笑道:「真的?其實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大哥心裡永遠有我這個小弟,小弟心裡永遠有你這個大哥就夠了,何用形式?」   谷飛雲連連點頭道:「你說得對極了,來,咱們以茶代酒,結為口盟兄弟,乾杯。」兩人同時舉起茶杯,一口喝乾。   也同時叫了聲:「大哥。」   「賢弟。」逢自珍臉上浮現出不勝欣喜之色,忽然哦了一聲,問道:「大哥方才叫我逢兄,好像有話要說,你要說什麼呢?」   谷飛雲哦道:「你方才不是埋怨我不答應那門親事嗎?我因為天涯海角,尚不知雙親下落,所以不答應的,其實那全小姐確實長得如花似玉,和賢弟你倒是一對壁人,所以……」   「好了,好了。」逢自珍玉臉泛紅,說道:「大哥,你壞……」正好夥計送上面來,兩人也就不再說話。逢自珍卻把自己一碗麵,朝谷飛雲面前推了過去,說道:「大哥,我吃不下這麼大一碗,你分一半過去好不好?」   谷飛雲問道:「你怎麼了?」   逢自珍道:「我好像胃口不好。」   谷飛雲道:「好吧。」他果然把面分了三分之一到自己碗內,一面說道:「這樣可以了吧?」   逢自珍道:「你再多分一點去嘛。」   谷飛雲道:「這一點面,你吃得下的,慢慢的吃好了。」逢自珍用筷挑著,吃得很慢,但吃了小半碗,就停筷不吃了。   谷飛雲看著他道:「大概這面不合你口味吧?」   逢自珍搖搖頭道:「不是的,我食量本來就不大,這時候好像不很餓,所以就吃不下了。」   谷飛雲道:「就因為你食量不大,所以身子才會這樣單薄。」   ※※※※※※※※※※※※※※※※※※※※※※※※※※※※※※※※※※※※※※付過帳,兩人跨上馬匹,繼續上路。逢自珍問道:「大哥,我們去哪裡呢?」   谷飛雲問道:「賢弟知不知道西峰山莊在哪裡?」   「西峰山莊就在大別山西峰坳。」逢自珍偏過臉來,望著他問道:「大哥要去西峰山莊作甚?」   谷飛雲沉哼一聲道:「我從桐柏山下來,根本沒有人認識我,更談不上和人結怨了,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西峰山莊的項中英,他敗在我手下,心有不甘,所以挑選了和少林有淵源的開碑手全耕德的女兒,意圖做出天人共憤的採花事件,企圖嫁禍於我。還好被人及時發現,沒有讓他得逞。這個武林敗類,我非廢了他不可。」   逢自珍吃了一驚,說道:「大哥單人匹馬要去闖西峰山莊?」   谷飛雲道:「西峰山莊闖不得嗎?」   「唉,大哥,你不知道呢。」逢自珍急道:「項中英的爹,叫做項繼楚,人稱白面霸王,在武林中名頭不小,項中英是他二兒子,項繼楚和黑白兩道的人都有交情。西峰山莊臥虎藏龍,他兩個兒子,拜在兩位異派高人門下,大兒子項中豪的師父是天機子,二兒子項中英的師父是羊角道人,這兩人一身武功,都是高不可測……」   「哈哈。」谷飛雲大笑一聲道:「天機子我沒見過,羊角道人卻也不過爾爾……」話聲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