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色小說只在小強文學網首發!如果你喜歡本小說 請記住我們的網址http://www.xiaoqiangxs.com 《屈辱往事》 正文 相關說明 文革文化大革命的簡稱。 起止時間:966年5月至976年月。 是建國以來最動盪不安的階段,也被稱作「十年動亂」 或「十年浩劫」。 紅衛兵全國性的以大、中青年學生為的群眾性造反組織。 實際上據我所知,好多三四十歲的人也戴上紅衛兵袖標當紅衛兵的,好多一 字不識的文盲也有當紅衛兵的。 王洪文曾提出將紅衛兵與共青團並,因為那時共青團組織已經完全癱瘓。 紅小兵類同紅衛兵,是小學中的造反組織,革命小闖將,因為少先隊已 經癱瘓,能參加紅小兵的,相當於少先隊。 造反派全國性的以造反為要手段的群眾組織,參加者好多是紅衛兵, 但不僅僅是紅衛兵,因為其中也包含了好多工人農民。 從省到縣的公檢法、各大學、基層各街道辦事處、各人民公,當時全部都 被造反派奪權,因而癱瘓。 許多珍貴的文物和寶藏,以及大量非物質文化遺產,也都毀於造反派之手。 造反派全部是群眾自發組織的,因而幫派很多,各派之間又因各種原因互相 論戰,到後來發展成武鬥,動用刀槍棍棒,乃至步槍衝鋒鎗,有些兵工廠甚至開 出坦克大炮互相對戰,死了很多人。 造反派都有一個很左的名稱,多用毛席詩詞中的著名詞句命名,我小說中 所寫「全無敵」 戰鬥隊、「從頭越」 戰鬥隊,便是典型的命名方式,其他如「雲水怒」 戰鬥隊、「風雷激」 戰鬥隊、「衝霄漢」 戰鬥隊、「盡開顏」 戰鬥隊等等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也有用數字命名的,比如「85」 戰鬥隊、「226」 戰鬥隊等。 黑五類黑五類子女的簡稱。 系指地分子、富農分子、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分子這五類專政對像 的子女。 屬於階級敵人,不能參加紅衛兵、不能入學(工農兵大學)、不能招工、不 能自由戀愛結婚,只能老老實實接受革命群眾的管制和批鬥。 不過此一稱法在農村極少使用。 四類分子地分子、富農分子、反革命分子、壞分子的統稱和簡稱。 需要強調的是,四類分子是從土改後就有的,並不僅僅是文革時才有。 四類分子使用較多的是農村,城市中少見。 是農村階級鬥爭的對象。 可教子女「可以改造教育好的黑五類子女」 的簡稱,能當上可教子女的,要有與家庭做鬥爭的突出事跡才行,必須要揭 發出父母或其他親友的反革命罪行,而且這罪行是之前沒有暴露的。 當上可教子女後,無一例外的都要上台參與對父母或其他親人的批鬥,打罵 並牽著其遊街等等。 戴帽不是動詞,是政治名詞,意指戴上四類分子這頂政治帽子。 摘帽與戴帽正相反,意指摘掉四類分子帽子。 摘帽始於979年,分之九十以上的四類分子在這一年被摘掉四類分子 帽子,剩餘的極少數四類分子於982年底之前全部摘帽。 狗崽子城市中的黑五類或農村中的四類分子的子女的蔑稱。 批鬥這是文革時期的專用手段。 多採取群眾大會和遊街的方式進行,被批鬥的人要長時間在大會上低頭彎腰 ,革命群眾可以自由地上台對其進行打罵污辱,比如打耳光,往臉上寫字,往嘴 裡吐痰,往脖子上掛大牌子,掛臭鞋,往嘴裡塞臭襪子、塞草、塞糞便等。 挨斗的人只能任人打罵污辱並給予配,不許有絲毫抗拒,不然會招來更殘 酷的虐待。 批鬥行為並不止於文化大革命結束的976年,而普遍結束於978年 ,有些地直到982年還在進行。 批鬥並不等同於公審公判,前者多數情況下是群眾斗群眾,後者是法的公 檢法的行為;前者是鼓勵群眾上台對挨批鬥者進行打罵污辱的,而後者不允許這 樣;前者往往是鬥完了各自家或繼續與革命群眾共同生產,後者則在公處完後 執行逮捕法辦。 噴氣式批鬥會上最常見的體罰姿勢。 挨批鬥的四類分子要將上身彎下去,彎成九十底甚至更低,雙臂則必須從身 後向上高高地舉起來,並且要長時間地保持這樣的姿勢不許動一下,否則便被視 為抗拒行為,可能會招來更殘酷的刑罰。 那姿勢很像是游泳運動員聽到「預備」 口令時的樣子,很累,很屈辱。 遊街是批鬥會後的副產物。 遊街比批鬥更殘酷,被遊街的人往往是五花大綁著,被革命群眾用繩牽著 ,在群眾中間遊走,群眾可以任意對其打罵污辱。 遊街如果控制不好,往往導致被遊街的對象活活讓群眾打死。 吊銷城市戶口是文革中一種對階級敵人進行的一種懲罰手段。 文革開始以後,好多在城市被打成的反革命分子,全家被吊銷城市戶口遣返 到農村接受專政,有的是到男人或女人的農村原籍,有的則任意遣返到一 個農村的角落。 我和父母就屬於前者,是到父親的原籍農村接受專政的。 這些人是當然的四類分子,屬於無產階級的敵人,是要受管制和經常被批鬥 的。 群專隊全稱大概是叫「群眾專政工作隊」,是專門用於對所謂的四類分 子中的頑固者進行專政的專業審訊隊,其刑訊手段特別殘酷。 那時的四類分子不要說去關上幾天,就是聽到「群專隊」 這三個字,都會嚇出尿來。 語錄的使用那時開會講話或起草什麼文章,開頭必須引用席語錄一句 或數句。 有一個時期,即使是人們生活中互相對話,前邊也要先說一句席語錄。 八十年代姜昆、李文華的相聲《如此照相》所反映的即是這事。 但在農村,只有在正規場和被管制的四類分子必須使用,一般的貧下中農 在非正規場則基本不用。 正文 (前引) (前引)我生在天津,卻長在河北,天津對於我沒什麼印象,到是老家河北 給我印象頗深。 那是北方少有的一處水鄉,距北京天津都不遠。 我出生時,父親三十一歲,母親卻還不滿十八歲。 這樣的年齡做媽媽在今天看來很是稀奇,但在五十年代卻是司空見慣。 父親早在讀大學之前,在老家農村便已結婚,大學畢業後留在天津城裡教書 ,我的兩個姐姐則隨她們的媽媽在河北農村生活。 後來爸爸的學生,也就是我的媽媽走進了爸爸的生活。 爸爸和前妻離婚後和媽媽結婚。 我就是這樣來到了這個世界。 災難終於降臨了。 文革開始後,因為出身的關係,父母雙雙被打成反革命,之後被吊銷城市戶 口,帶著我被遣返到了父親的老家農村接受監督改造,於是,接連不斷的批鬥 開始降臨到我們一家三口的頭上。 爸爸高而帥,但性格內向、被動、懦弱。 他的文章寫的極好,五十年代的雜誌、報刊上經常有他的名字。 媽媽則開放、冷靜、大膽。 她什麼都想的開,似乎天大的榮辱都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享受過天堂般的寵愛。.. 從她上小學起,就有專門的小轎車接送她上學放學。 她也遭受過非人的虐待。 文革的十年,她不知被多少男人凌辱過。 但她始終那麼澹定坦然,似乎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全如演戲似的只是 多了一種體驗似的。 媽媽特美,我甚至認為直到今天我也再沒遇到過比她更美的女人。 這並非感情使然,是拋開感情後純粹從姿色上講的。 最讓我對媽媽刮目相看的,是有一,我們小學生停課參加拾麥穗勞動時, 一個小學生到河邊玩耍時不慎落水。 在附近勞動的恰好是婦女隊員,當時當地的女人沒有下河游泳的風俗,因 而沒有女人會游泳。 她們嚇的只會大喊大叫,會游泳的男人卻全不在近前,我們又全是小學三年 級以下的學生,也都不敢也不知如何下水救人,若是再去喊會水的男人來,那小 孩肯定早就淹死了。 就在這時,正和女員們一同勞動的媽媽,不聲不響地向著河邊跑去,一邊 奔跑,一邊甩掉了外衣和鞋子,到了河沿,飛身一躍,纖長好看的身體在空中轉 了一個角度,然後呈一條直線筆直地插入河水中。 不多一會,那小男孩被救上岸來,撿了一條生命。 就在當天的晚上,全公家家戶戶都關燈睡覺了的時候,那小男孩的六十多 歲的奶奶和他的還是黨員的媽媽,冒著溷淆階級陣線的極大危險,偷偷溜進我家 ,一聲不吭地放下一大包紅糖和一兜子雞蛋,直到媽媽答應收下,才又悄然地離 去。 從那以後,出身貧農的那一家人,包括他們的本家七個叔伯兄幾十口子人 中,儘管鬥爭十分地積極,可在媽媽被批鬥或遊街時,再沒有一人上台打過媽媽 一下啐過媽媽一口。 直到現在,我的腦袋裡仍然清晰地保存著媽媽那一路奔跑的姿態和入水那一 刻的優美影像。 因為在那個時代的農村,根本看不到女人下水游泳,甚至壓根就不相信女人 也有會游泳的,而媽媽不僅下了水,而且那入水的鏡頭竟然是那樣的好看,游泳 的技術又是那樣的嫻熟。 正文 (一) (一) 仲秋的傍晚,收工後,媽媽和我正在晚飯,街上的高音喇叭令人討厭 而恐怖地響了起來:「第一生產大隊的革命員同志們,晚飯以後,到大場開批 斗會,全體四類分子提前到場!」 這樣的播音對任何員來說都不陌生,但對於我這樣的四類家庭來說,仍不 啻一枚響雷。 我和媽媽聽到這聲音,都沒作聲,但卻都將手中沒有喝光的半碗粥倒進鍋中 ,不敢再喝。 這是擔心挨批鬥的時間過長,憋尿而不能撒的緣故。 距生產隊的打麥場距離最近的,就是我家了,房子正對面只隔一條馬路就是 。 實際上坐在炕頭上,透過玻璃就能看清楚打麥場上的一切。 正在青春騷動期的我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想像著過不一會媽媽極有可能 又要讓人捆綁起來批鬥,有恐怖,有羞辱,也有莫名的說不出的另外的感覺 。 每過幾秒鐘我便透過玻璃窗向打麥場上觀望,媽媽也時不時地觀望。 正值仲夏,晚飯後天仍然很亮,打麥場上最早到來的是一群孩子,在那沒有 任何娛樂活動的年代,批鬥會就成為孩子們也包括大人們最好的娛樂。 我也是如此,雖然我出身四類家庭。 漸漸地,吃過晚飯後的大人們也陸續來到了打麥場。 出身好的員們,男人叨著煙袋,脫了鞋當坐墊坐著,女人們或自帶了馬扎 小凳什麼的坐著,或找塊磚頭當凳子坐著,有的抱著吃奶的孩子,有的帶著針線 活,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圍攏著聊天,孩子們則跑著跳著嘻笑打鬧。 四類分子們也到了不少,但他們沒有說笑,沒有圍坐聊天,而是在早到的背 著各式步槍的民兵的吆喝下集中到一起,一個個低著頭立正站著,沒有一個人講 話,也沒有一個人東張西望,連雙手也緊緊地貼著大腿,像是受過軍事訓練的一 樣,一動不動。 那年頭,四類分子們被規定不許亂說亂動,四類分子之間,更不許隨便交流 。 看著時間不早,四類分子們差不多要到齊了,媽媽才在最後一次上完廁所後 走到了打麥場,加入到那一堆四類分子隊伍中,低下頭立正。 「咳!大會準備開始,啊大家坐好了!坐齊了坐齊了,不要吵了!學生們坐 這邊,員坐這邊,快點快點!」 一個小個子胖胖墩墩的年青人開始發話,並招呼著群眾坐整齊。 他是革命造反組織「全無敵」 戰鬥隊的什麼部長,名叫劉玉石。 這人不太壞。 革命群眾並不太理會他的話,仍舊談笑著,但也慢慢慢騰騰地往指定的地方 挪動著。 小孩子們卻不管這些,仍舊追逐打鬧,一些女人也不斷地追著喊著自己的孩 子,會場仍然還是那麼亂。 劉玉石又在喊話了,「聽到沒有,批鬥會馬上開始了,趕緊坐好,快坐好, 哎呀老張家的,你不要跟孩子一起跑呀,你個老太婆還想返老還童嗎?」 那被叫的女人大聲地他,「還你媽個屁,讓你媽去返老還童吧,變小了還 能給你做小老婆呢。」 她的罵聲引起全場的轟笑。 可就在這時,由遠及近傳遞著一個信息:「許還周來了。」 「許還周來了。」 這聲音是壓低了由遠及近地傳遞,就像一股陰雲一般壓了過來,人們的嘴和 腳也被由遠及近地鎖住,不論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全都不再吱聲,也不在亂動, 那些跑著鬧著的小孩子趕緊跑到了家長的身邊,規規矩矩地依偎在大人身上,即 使是吃奶的孩子,也把頭緊緊紮在媽媽的懷裡,停止了哭鬧。 大場的那一頭,很快閃出一條通道,「全無敵」 的總頭子許還周帶著一股陰森的冷氣,從通道的那一頭走過來了。 這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中等略胖的身材,過早地榭了頂的禿腦袋,一雙 小眼睛,陰森森透著險惡。 他原是公農村中學的校長,文革開始後便造反奪了權,公的領導班子全 被他拿下馬來,從此他便成了我們公的皇上。 跟在許還周後面一個扛著羅圈籐椅的民兵,將那把籐椅放到靠近群眾隊伍最 前面的中間位置擺好,不過許還周並沒有坐到那把椅子上,而是徑直走到那群四 類分子的隊伍前邊。 但籐椅的周圍依然一下子空出了一大片地方,群眾儘管擁擠異常,但卻沒有 人願意靠近這把椅子,使得這把本來極其平常的椅子孤零零地靜止在直徑至少有 五六米的空地上,顯得十分的不同常。 「讓他們蹲下」,許還周站在這群等待著挨斗的四類分子面前,對著身邊一 個民兵說,聲音並不大,但在靜的連喘氣都聽的見的會場,卻沒有人沒聽到。 「站成四趟,不不,站成六趟,六趟,快點,快點!」 那民兵大聲的命令。 沒有任何的囉嗦,四類分子們像是聞聲而動的機器人,隨著民兵們的招呼, 男男女女很快地站成了六路縱隊。 「蹲下!」 又一聲大吼,四類們像是受過軍事訓練似的,沒有絲毫停頓,齊刷刷地蹲了 下去,按照以往的規定,不用人招呼,便都乖乖地將雙臂背到背後,規規矩矩地 蹲著,眼睛看著地面,靜靜地一動不敢動,就是偶爾有蚊子叮咬,也強忍著不敢 動一下。 許還周開始沿著四類的隊伍前邊檢閱,他穿著一件短袖白襯衫,襯衫紮在牛 皮腰帶裡。 此刻,他將兩支手插在腰帶上,誇張地閉緊嘴角,乜斜著三角眼,輕蔑而仇 恨地盯著他腳下這群四類分子,來地走著。 他穿著圓口布鞋,踩在地面本沒有聲音,但所有的人卻分明感受到了那地動 山搖般嚴重的震顫。 「羅開群!」 他在隊伍前邊叉開腿站定,聲音不大卻極其威嚴地點了這個姓羅的名字。 四類隊伍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應聲答應:「有!」 隨即站立了起來。 「出來!」 那男子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站到了隊列的前面,雙手緊緊地貼著雙腿,雙 腳腳跟緊緊地併攏到一起,垂下頭,立正站好。 許還周又在來地踱著,又是半天不言聲,似乎是有意地造成某種恐怖的氣 氛。 四類分子們一個一個像是停止了生命的標本,不僅不敢動,甚至連喘氣也不 敢了。 「劉占元!」 停頓了半天,許還周點出了第二個名字。 「有!」 又一個四類,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站了出來,和羅開群站到了一起。 一些年輕的員圍了過來,在四類分子的隊伍周邊圍成一個圓圈,小孩子們 更是近距離地圍著,看著許校長點名。 劉玉石部長仍然在招呼著,「過去,過那邊去,離這麼近幹嗎?坐那邊不是 一樣看得見,過去過去,別在這圍著,哎呀!你們過去!」 在安靜的掉一顆針都能聽到的會場,劉部長的聲音顯得極其突兀而且怪異。 但他的話的效果不是很好,仍然有大部分年輕的員和學生、小孩子們近距 離地圍觀。 「鹿一蘭!」 「有!」 隨著一聲尖細的略帶南方口音的應答,一名長的十分苗條俏麗的三十多歲的 女四類走了出來,站到了先前出列的兩名男四類的旁邊。 這女人不是本地人,是四川人,是個川劇演員,是隨他的丈夫一同被下放到 這村的。 她的丈夫也和我爸爸一樣,出身不好,大學畢業後在南方做官,文革後被吊 銷了城市戶口到農村來的。 和幾個粗蠻的北方農民站在一起,鹿一蘭顯得更加地纖弱嬌小,她也像其他 四類一樣,雙腿緊緊並在一起,低著細細的好看的脖子,戰兢兢地等候著發落。 「羅長年!」 「李大有!」 「杜萬里!」……已經有五男一女六個四類分子被叫出來。 許還周瞪著三角眼,繼續在四類分子的人堆中著,像是今天到農家樂吃 飯的人點殺活雞活兔一樣,那一群還沒被點名的男女四類們,則就像是待宰的雞 兔一樣,全都紋絲不敢動地背著雙手蹲著,等待著他的點名。 「鄭小婉!」 雖然有意料,但聽到這聲吼叫,仍然讓我全身一震鄭小婉就是我媽媽。 媽媽同樣按規矩答了一聲,「有」,然後起身出列,站到了六人的一邊。 群眾開始了小聲的耳語,「就知道姓許的肯定要喊這娘們。」 「幹嗎每次批鬥會都要鬥她們兩個女人,這不是欺負人家外鄉人嗎!」 也有相反的意見,「他媽的,看她們那瞧不起農民的神氣,就是要狠狠鬥斗 她們。」 這方面的意見立刻得到贊同,「就是,我的好大嫂子,你在吃糠咽菜還要給 人家做活挨人家罵的時候,她們可是穿金戴銀凌羅綢緞的享受著呢,今天借毛 席的福,不讓她們頭朝下噘著,你還想讓她們翻了天繼續騎在我們頭上不成嗎? 」 也有的說的更直接,「不鬥這倆娘們,那這批鬥會還有什麼看頭。」 一個婦女頭盯了說這話的人一眼,罵道:「沒一個好東西。」 許還周看了一圈似乎沒有再找到適的對象,於是走到了那被喊出來的七個 四類面前,「聽口令,原地踏步走!」 七個男女四類,開始原地抬起腳,踏起步來。 當著眾多老少鄉鄰的面,這讓他們不好意思,腳步便也極勉強地只是稍稍抬 離了地面,但仍然是動作著。 「你的腿抬不起來嗎!」 隨著許還周的問話,那名叫劉占元的胖胖的地的腳上,被許還周從一個民 兵手中拿過的步槍狠狠地墩了一下,那槍托砸在這老地的腳趾上,疼的他一下 子蹲了下去抱住腳,嘴裡「絲絲」 地吸著氣,呲牙咧嘴。 小狗跟著大狗叫,又一名地的腿上,被一名民兵用槍托子狠狠搗了一下, 疼的那個地禁不住叫起媽來。 這效果真不錯,許還周沒有再吱聲,就直直地立在他們的面前,那劉占元只 是短暫的抖動和呻吟後,便趕忙站了起來。 包括媽媽在內的七名四類分子,再也不敢怠慢,各各都把腿抬的高高的,在 眾多群眾的圍觀下,含著極度的羞辱,隨著許還周「一二一、一二一」 的口令,踏起步來。 圍坐在四周的員們全都發出噓唏的哄笑,會場的氣氛突然一下子變得活躍 ,那些小孩子們,更是開心的大聲喊叫起來,因為畢竟,三四十歲的成年男女被 這樣耍弄,是很滑稽,很讓人開心的。 進行了十來分鐘,七個人在許還周的口令聲中立定,又排成了一排站好。 許還周走到羅長年面前,站住了,直直盯著他看著,半晌,他叫道:「羅長 年!」 「有!」 羅長年將本已並在一起的雙腿誇張地又一次緊緊靠了一下,小聲地答道。 許還周卻揚起手,「啪」 的一個耳光打在他的臉上,「你這蔣匪幫的狗特務,不好好改造,還想繼續 騎在人民頭上嗎?」 這是沒話找話的一句話,羅年長挨了一耳光,像個木頭人一般動也不敢動地 仍舊使勁低著頭立正站著,想答,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答出來。 人群中發出一陣的議論:「哎!打人了,打人了,許還周打羅長年一嘴巴。 」 又有一撥子人圍攏過來。 「真的嗯!看吧,當年這麼牛逼的人也有今天。」 羅長年曾是專門負責階級鬥爭的公副書記,文革開始那幾年,也是想鬥誰 就斗誰,想送誰去群專隊就送誰進去,也是人見人怕的,但自從許還周奪了權 ,他便頭一個被打倒,因為被挖出解放前參加過三青團,於是遭到比他人更猛烈 殘酷的批鬥,今天的他早已被批倒批臭了。 他很氣,但他更怕,他不知該如何答這全無任何具體內容的指責,但他也 知道他該做的,就只能是老老實實地任他打罵。 他個頭很高,比許還周高出大約半個頭,不過在近在咫尺的許還周的面前, 他極力勾摟著身子,這身高的優勢顯得是那麼的狼狽而變成弱勢。 「你嘴裡咕噥什麼呢?」 這下羅長年不敢再沉默了,他低下頭,小聲地答:「我有罪。」 他本不想這樣,畢竟當著全村的男女老少的面,讓人打了耳光還要給人認罪 ,對於他這樣曾經很有身份的人不是很容易接受的,但同時他也知道,若不及早 認罪,許還周極有可能會讓他更難堪。 「啪!」 又是一個耳光,「你也知道你有罪呀,你知道你會有今天嗎?」 羅長年全身戰抖著,他能做到的只有不住的認罪,「是……是是……我罪該 萬死,我認罪……」 許還周背轉過身子,面向著群眾,大聲地問道:「革命同志們,你們說,像 羅長年這樣的反革命分子,我們應該怎麼辦?」 群眾中馬上有人喊到,「把姓羅的這王八蛋捆起來好好鬥爭鬥爭。」 「對,他怎麼鬥別人來著,今天就怎麼鬥他。」 「羅長年,把頭低下去。」 打人的許還周不是什麼好人,挨打的羅長年同樣不是好人,而且由於他在當 權時作惡太多,群眾對他挨打便也只有開心而並無憐憫。 羅長年害怕地將上身向前彎下去,差不多彎成了九十度。 那一刻,我想他大概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沒有等許還周再一個一個地教訓,媽媽在內的其他六名四類分子,看到羅長 年被喝令低頭,便也無聲地將上身彎下去,彎成一個很大的角度。 緊張地併攏著雙腿,彎著上身,有幾個已經控制不住開始了戰抖。 我們全校的同學們已經排成隊坐在一起,這時,從我的側後,傳來低聲的抽 泣,我頭看去,正是和我同班的女同學,羅長年的女兒羅玉娟,雙手捂了臉, 那嗚咽正從她的指縫間流出來。 「捆起來!」 隨著校長的一聲令下,兩個民兵上前,將羅長年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 之後,又有兩名男四類在許還周的指示下被捆綁,其餘四名男女四類,則沒 有再上綁。 許還周倒退了一步,頭對著群眾大聲說道:「今天是革命群眾大會,群眾 大會應該由群眾持,由群眾說了算。」 之後又對著到場的貧協席、婦女任等又說,「我們做領導的,只要給群 眾撐住腰桿,當好服務就行了,來!來!我們都坐下來,把批鬥大會交給群眾。 來來,我們都坐到群眾中間去。」 大會的持交給了持人,許還周則退到了群眾中間,坐到了那把只有他能 坐的羅籐椅上,一個民兵不失時機地遞上一杯茶到他的手上,他手端著茶杯,開 始以觀眾的身份參加這場批鬥會。 群眾仍然擁擠在距他三四米遠的四周,包括那幾個領導幹部,也全擁擠在群 眾中間。 會場沒有任何的座位,包括其他所有幹部在內的所有群眾全是坐的馬扎、小 凳、磚頭或個人的鞋子,這唯一的籐椅,在會場上便顯得鶴立雞群般突出,一如 許還周在這公的權勢一樣。 許還周像個皇上似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對著幾個民兵說道:「反革命不打不 倒,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革命的犯罪,現在就是黨和人民考驗你們的時候,就看 你們敢不敢於鬥爭了。」 這等於告訴大家,由他親自點名點出來的這幾個人,你們應該大膽地狠狠地 批鬥。 沒錯,接下來的事實證明,他這話是起到了作用的。 批鬥大會的持人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同學,大隊的廣播員趙小風,只見 她走到打麥場的一角,拿著事先寫好的持詞,開始了激情澎湃的持:「四海 翻騰雲水怒,五洲振蕩風雷激。正當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走向深入,批林批孔運 動掀起新的高潮之時,偉大領袖……」 念過很長的一大段必須要念的開場白後,只聽她一聲大喝:「把妄想復辟變 天的四類分子押上來!」 包括媽媽在內的七名四類分子,每人被兩名大背著步槍的民兵扭住胳膊,按 住脖子,將頭用力向下按去,按得超過了九十度,差不多要到膝蓋部位了,那四 名沒被上綁的四類的雙臂還被反背著向後上方高高地托舉起來,然後幾個民兵 到了群眾隊伍中,七個挨斗的反革命分子卻沒有因為解除了控制而絲毫地改變姿 勢,上身仍然大彎著,沒上綁的四人的雙臂也仍然向著後上方高舉著,像被施了 定身法似的定在了那裡。 之後是由貧協席宣佈反革命罪狀。 其實什麼內容也沒有,更多是空洞的口號而已,什麼妄圖復辟變天呀,什麼 妄圖反攻倒算呀,什麼妄圖繼續騎在人民頭上呀,說了一大堆。 再之後是群眾發言。 最先是一個老貧農上台,他是每次批鬥會都要發言的,而他的話,公大人 小孩差不多都能背下來了。 「我給劉占元家扛活的時候,給他家打頭,吃什麼呢?窩窩頭都是摻了糠的 ,可他呢,坐在樹蔭下搖著扇子,還吃饅頭,吃鹹鴨蛋。員們你們說,這公平 嗎?他要進城,他有腳不走路,要我們抬著轎子送他。都是人,為什麼他們要做 人上人,我們要做人下人呢?要不是毛席,我們還不要繼續給他們扛活受他們 剝削嗎?今天,貧下中農翻身了,壓迫我們的地反革命頭朝下噘著了,我們可 不能讓他們的反革命陰謀得逞,再壓在我們頭上,我們要讓他們永遠地頭朝下低 著在我們面前服服帖帖,你們說對不對?」 群眾高聲地喊道:「打倒地階級!」 「讓剝削我們的地反革命分子永世不得翻身!」 「狗東西們噘的不夠低,讓他們把腦袋再噘低點。」 隨著說話,一個四十多歲的員竟然走上前去,用手按住一個地的脖子, 將他的頭用力再下下按去,按的額頭差不多碰到膝蓋了,才撒手。 我注意看媽媽,她也和其他五名沒有被按到的四類分子一樣,動地將頭又 往下低了一下,讓頭部幾乎碰到膝蓋,從後面看,七個大大小小的屁股已經舉著 朝了天。 可這壞蛋並沒有就此罷休,仍然一個一個地按著其他幾個四類分子的頭,當 然也包括媽媽和鹿一蘭。 兩個女人細細的脖子沒能躲過那雙骯髒的大手。 那發言的老貧農受到了革命群眾的鼓勵,又看到有人上台動手,更來了勁, 他走到五花大綁著的地劉占元跟前,照著他低垂著的腦袋狠狠地打了兩個耳光 ,問道:「劉占元,我問你,你想到過會有今天嗎?」 這一問,把那個叫劉占元的地,不知該如何答才能滿足革命群眾的心願 ,想不出詞來,只能答非所問地小聲說道:「我剝削有罪,我低頭認罪。」 這老貧農感覺十分地舒暢,性脫下鞋,舉在手中,照著低著頭認罪的劉占 元沒頭沒臉狠狠地打了起來,打一下罵一句:「肏你媽的,我讓你坐轎子,讓你 坐轎子,你坐呀,你坐呀!」 挨斗的四類們累,沒挨斗而是蹲著的四類們,因為不能像革命員們那樣可 以坐在地上,更不敢隨意走動,蹲久了也累,其中就有一個四十多歲,長的很有 些豐滿的地婆,因為實在累的不行,又不敢坐,便將雙膝向前拱了一下,變成 了跪著,試圖換個姿勢減輕一點疲勞。 不幸的是,這個地婆的這一動作被許還周看到了,他叫來一個民兵,用手 指了指那個地婆,說道:「既然黃淑鳳不想好好蹲著,就讓她到前邊跪著。」 早在那地婆與許還周的目光相遇那一刻,便嚇的趕緊重新又改為規定的蹲 姿,但晚了。 她很快被那個扛椅子的民兵揪住頭髮象揪一個待宰的綿羊一般揪到了幾個挨 斗的四類身邊。 許還周聲音不大地發話了,「你不是想跪嗎,就在那跪著吧。」 那地婆乖乖面向著革命群眾跪下了。 許還周又一個命令,「跪直了,把手舉起來,向人民投降!」 於是這地婆,與七個噘著屁股挨斗的四類分子排成一字橫線,直直地跪在 了地上,雙手高高地舉起來,就像電影裡表演的投降的姿勢。 批鬥會又繼續進行了。 下面蹲著的四類分子們,不論年老年幼,不論是男是女,再也沒有敢於改變 蹲姿。 接下來是鹿一蘭的丈夫發言。 這是一個戴了深度的近視眼鏡,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被迫地走到挨斗的幾人 身邊,掏出不知在多少次的批鬥會上用過多少遍的揭發材料,低著頭念起來。 「反革命分子鹿一蘭,十三歲起,就頻繁地出入國民黨反動派的官僚家中唱 堂會,傳播反動的淫穢的資本義的文化。她認了多個乾爹,有國民黨的軍長、 司令,有土匪頭子,有黑會的袍哥大爺……舊會,她窮奢極欲,光是她乾爹 送給她的一雙高跟鞋上的兩顆珠子,就夠買二畝地的,這不都是勞動人民的血 汗嗎……到了新會,鹿一蘭反動本質不改,時常懷念那些反革命頭子,唸唸不 忘過去的舊時光,對抗江青同志的革命文藝路線……」 這位丈夫的發言群眾已經聽過無數遍,員們已經沒什麼興趣,到是對噘著 挨斗的兩個女人有著無盡的話題。 「哎!你說,這倆娘們怎麼他媽的三十多了還像個十八歲的,吃什麼長大的 呢?」 另一個感歎道,「還是共產黨好哇,不然的話,像她們這樣闊的少奶奶,你 連親一下她們走過的腳印也不敢呀,可現在,讓她們噘著她們不敢跪著,讓她們 噘成九十度她們不敢噘成八十度。」 另一個又說,「看她們噘著的屁股,嘿!他媽的倍圓。一會我要上去發言, 非摸摸她們的屁股不可。」 一個長的又高又瘦的女人,沒等鹿一蘭丈夫發言完畢,便走上前去搶著發言 ,「貧下中農同志們,你們聽聽,一雙臭鞋就能值二畝地的錢,我長到十 六歲了,還沒穿過鞋呢。人家給提親,相親那天,想找我娘家村裡財家借雙鞋 ,他們家那麼多雙好鞋,我媽媽求他們說只借一雙舊的,不露腳趾就行,可狗財 不僅不借,還嘲笑我們……臭女人,你一雙鞋就值二畝地的錢,那得夠我們 貧下中農買多少雙鞋呀……你們說,我們能讓他們翻身嗎……」 「不能!」 佔半數的群眾響應著,但也有半數的人大概壓根就沒聽見那女人說的什麼, 所以也就沒反應。 「把這臭女人的鞋扒了讓她用嘴叨著。」 「對,還有鄭小婉這娘們,也是臭破鞋一個,也給她扒了。」 那年月群眾的鬥爭積極性真的不是今天的群眾能比的,很快的,就簇擁上好 幾個革命的群眾,上前將鹿一蘭和媽媽腳上的鞋扒了下來,並各取一隻命令二人 用嘴叨著。 媽媽和鹿一蘭便只穿了襪子噘著挨斗了。.. 挨斗的七個人中,四個沒有上綁的,必須高高地舉著雙臂,只不過呢,不肖 半個小時,四個人的雙臂便全部無法再舉,而是落到了極度彎著的後背上。 一個年輕的女員好奇地說:「哎,二嫚你說,是讓他們舉著手挨斗累還是 捆起來累呢」,不等那叫二嫚的答,她便自己答道:「應該捆起來還好些吧, 就不用老舉著胳膊了。」 那叫二嫚的姑娘調皮地推了那同齡女員一把,說道:「你去,陪他們噘一 會,不就知道了,嘻嘻!」 許還周又發現了什麼,又對著群眾和幾個身邊的民兵說道:「你們看,反革 命的氣焰是多麼地囂張,挨斗都不老實,手全搭到後背上了。」 的確,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批鬥,媽媽等四人原本高舉著的雙臂已經無力 再高舉,全部落到了後背上。 不過在聽到他這句話後,四個人的雙臂卻像是暫時充了電一樣,重新又高舉 起來,但明顯地,八支手臂都在抖動,只是兩分鐘,那兩個男四類的手臂,竟然 又落到自己的後背上,但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又自動地高舉起,但僅僅一分 多鐘,便又落到後背上,於是再高舉起來……到是媽媽和鹿一蘭兩個女四類,重 新舉起的雙臂比那兩個男四類更久地堅持著,但也明顯地晃動著。 「把他們全給我捆起來!」 許還周這次的聲音明顯比前幾次大了許多。 一聲令下,幾個如狼似虎的民兵走上前來,走到媽媽等四人身邊,開始上綁 。 我忍不住偷偷又看了看媽媽,捆媽媽的是兩個膀大腰圓的青年民兵,媽媽纖 弱的身子在兩個粗壯的民兵的控制下無助地隨著他們的動作而紐動,兩個民兵先 是將一根長長的繩子搭在媽媽的後脖子上,然後將繩子沿著媽媽的雙臂一圈一圈 地纏繞,繞到手腕處時,將兩個手腕捆在一起,打結,再將多餘的繩子向上穿過 脖子後面的繩套中,用力向下勒,在套過手腕處的繩子後,又復向前繞,從乳房 的上面和下面各繞了一圈後,才最後系死。 經過這樣一綁,不消說媽媽的雙臂絲毫動彈不得,整個上身也像是一個粽子 般,特別是兩個碩大的乳房,原本是穿在寬大的衣服中並不顯眼,但經這兩圈繩 子一勒,便也十分醒目地凸現在眾人的面前。 革命群眾又流著哈啦子開始了議論,「嘿嘿!你看,那娘們的奶子,這麼一 捆,咳!嘖嘖!真他媽的大。」 他旁邊的一個員也說到,「真他媽的想上去親兩口。」 我又看了看鹿一蘭,同樣的,她的雙乳也同樣被一上一下的兩道繩子勒著, 同樣的凸現出來。 再看其他幾個男四類,令人吃驚的是,他們都僅僅是反綁了雙臂,卻沒有胸 前那兩道繩子。 這讓我在多年以後都不得不讚歎,在那個不能進行色情虐待的年代,革命的 群眾是真他媽的能夠充分利用他們手中的權力呀。 那個從批鬥會開始就一直穩坐在籐椅上的許還周,這時突然走到剛剛被捆綁 的一個男四類面前,用力地將他反綁著的雙臂向上抬了抬,像是在檢查捆的緊不 緊。 似乎感覺是滿意的,便又走到第二四類面前,同樣拉了拉綁繩後,又伸出一 支手,張開虎口,狠狠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地向上托去,直到將他的臉托的朝了 天,這才鬆開了手。 再之後,他走到媽媽的面前,先是抓住媽媽那被繩子勒得緊梆梆的雙臂,之 後又提了提勒在媽媽後脖脛上的綁繩,這才轉到媽媽面前,仍然伸出那又厚又粗 的大手,狠狠捏住媽媽的下巴,同樣地向上托舉……我偷偷抬起眼睛向媽媽看, 媽媽的好看的小臉被托舉得揚起來,在那雙大手的肆意捏弄下改變著形狀,像個 全無感覺的布娃娃般,害怕地任他弄著,許還周很壞,弄著弄著,竟然將手伸入 到媽媽的嘴裡胡亂地掰著,媽媽的小嘴便在那雙大手的侵犯下不斷地或張或… …坐在場地上的員們,小聲地議論著:「他媽的許還周,佔便宜呀!」 又一個說道:「那小娘們的臉,摸起來肯定他媽的舒服。」 最後,許還周又用基本同樣手段檢查鹿一蘭的綁繩,我吃驚地發現,那雙髒 手,竟然好幾次假裝著檢查綁繩而抓住了鹿一蘭那鼓鼓的奶子……一個七八歲的 小男孩,跑累了也鬧累了,坐到他媽媽的腿上,問:「什麼叫剝削呀?」 那媽媽推了一把小男孩,說道:「剝削就是狗地欺負我們貧下中農,今天 毛席教導我們要打倒地,去!上去打他們這些狗地。」 在他媽媽的鼓勵下,那小男孩果真勇敢地走到八個人面前,從腳上脫下鞋子 ,舉在手中,學著老貧農的樣子,從最邊上的跪著的胖地婆開始,一下一下打 起來。 那胖地婆一動不敢動地挺直了身體,任那孩子的鞋子落在自己的頭上、臉 上。 那孩子打一下還罵一聲,「狗壞蛋!狗地!」 打完了地婆,又順序地向下打去。 先是緊挨著地婆噘著的羅開群,小男孩沒頭沒臉地照著這個長很又瘦又高 的地的頭上打著鞋底……「小虎,打他們嘴巴!」 坐在距七名挨斗的最近的一個員對著打人的小孩喊道。 那小男孩很聽話地改變了打法,對著因為低頭彎腰而將臉低到只有一米高的 羅開群,將鞋底橫著掄起來,一下一下地打嘴巴。 打完了羅開群,接下來是劉占元……在這個小男孩的帶動下,又有一個和他 同齡的男孩子,也加入進來,對著還沒被打到的幾個四類,搶起了鞋底。 媽媽噘在最這邊,還沒有被打到。 一個坐在幾個挨斗的四類背面的特別壞的員,目不轉睛地看著近在眼前的 媽媽和鹿一蘭高舉著的圓圓的屁股,一口一口地吞嚥著口水,悄悄地向一個也正 想上前加入打地行列的小孩招手,待那男孩走到他跟前,那壞蛋竟然將一根「 葛針」(棗樹上帶硬刺的針狀物)交給那孩子,小聲地對他說:「敢不敢扎那兩 個壞女人的屁股?」 小男孩當然敢,接過了「葛針」 便走上前去,對準鹿一蘭高高舉著的倍圓倍圓的屁股便紮了下去,「哇呀疼 ……」 鹿一蘭失聲叫著,一頭向前載去,載倒在地上,口中叨著的鞋也掉了下去。 「起來,噘著!」 革命的員們對著倒在地上的鹿一蘭喝道,鹿一蘭重新起來,重新彎下了身 子,像個蝦米般噘著。 「栓子,扎的好,繼續扎。」 有人在給那小孩加油鼓勁。 鹿一蘭高舉著圓圓的屁股,聽到人們這樣教唆那小孩,嚇的全身抖動著,用 帶了南方音的話求饒:「別紮了呀,我認罪。」 我害怕地看著噘在最邊上的媽媽,知道這「葛針」 很快就要扎到媽媽的屁股上,我的心揪著,媽媽明顯也知道這一點,高高噘 著的屁股開始抖動起來。 那小孩子還想繼續扎,但就在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應該是這小孩媽媽的 女人衝上去,一手抱住小孩的身子,另一手照著他的屁股狠狠打了幾下子,然後 連拖帶拽地將那孩子帶離了批鬥場地。 一邊離場,還一邊衝著那教唆小孩扎人的男子罵著:「缺德吧你。」 謝天謝地!媽媽躲過了挨扎。 我是坐在挨斗的四類的正面的,能夠清楚地看到七個挨斗的四類後背的形狀 。 七個人的後背反剪著,手指般粗細的麻繩從每個人的肩部、大臂和小臂集中 到後背的中間打結,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五花大綁吧。 和所有男群眾一樣,我的目光也密密地落在媽媽與鹿一蘭兩個女人的後背上 。 在要是心痛和屈辱的同時,不知為什麼,我竟然在兩個年輕媽媽級的美女 捆綁著的後背上,感到了異樣的性感美。 真的!那被麻繩勒著而凸顯出的嫩嫩的肉體,那被繩子勒得不能動彈的手腕 ,那高高舉著的圓圓的屁股,以及用那麻繩構成的精美的圖桉,都無不給人一種 另類的美的視覺。 也許,這便是每次批鬥大會都要將媽媽和鹿一蘭拉出來捆綁批鬥的原因吧。 輪到一個公中學的女老師發言了,她上得台來,先大講了一通全中國以及 全世界的革命形勢,然後開始揭批,她似乎專門衝著我媽媽來的,將她與我媽媽 同在公中學負責美術牆報工作時媽媽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例,全部安上反革命 的標籤,強行要媽媽承認。 她揪住媽媽的長髮,揮手打了媽媽一個響亮的耳光,然後問道:「臭破鞋鄭 小婉,我問你,你向革命學生宣揚資產階級反動畫技,妄圖用反革命的文化,顛 覆革命的文化,你說,是不是你幹的?」 媽媽口中叨了鞋,無法答,那女人便取下媽媽口中的鞋,就用那鞋底又抽 了一下媽媽的臉,「說!」 媽媽像是配她排練一齣戲般,乖乖地答,「是我,我有罪。」 那女老師揪住媽媽頭髮的手並不鬆開,繼續問道:「看你那趾高氣揚的派頭 ,你不是揚頭吐氣目空一切嗎,今天怎麼頭朝下噘著了,你還敢不敢抬起頭來呀 ?」 媽媽雙臂緊緊地勒在背後,紋絲動彈不得,任由這女人擺弄著,仍舊按部就 班地答:「不敢了,我低頭認罪。」 那女老師這才像是出了氣,狠狠狠地揪了媽媽的頭發來來拽了幾下後, 又朝著媽媽的臉上,「啊呸!呸!呸!」 地連啐了三口唾沫,這才鬆開手走開去。 兩個同是公中學的女老師顯然對這女人的行為不滿,小聲地議論:「可輪 到她鬥爭別人了,瞧她那副德行!」 「看人家樣樣比她強,忌妒,借批鬥報復唄!」 大會繼續進行著。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近距離地站在三個已經被鬥了一個多小時的壞分子的 面前,呆呆地看了好一陣子,突然跑到媽媽的懷中,把小臉蛋貼到媽媽的耳朵 邊上,小手指著直直跪著又高舉著雙臂的地婆,悄悄地說:「媽媽,那個老婆 兒給打哭了。」 她的媽媽卻說:「活該,他們是壞蛋,壞蛋就該打。」 折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後,帶了孩子的女員有的開始起身家了,劉部長 招呼了半天招呼不住,只好宣佈大會結束。 員們家睡覺,一直蹲著觀摩批鬥會的四類分子們則開始在民兵的持槍押 解下動手清理員們散落在地上的磚頭、梨核、瓜子殼等雜物,卻沒有人給七個 五花大綁著的四類鬆綁,而沒有得到命令,七個挨斗的四類分子也全都按照剛才 挨斗的姿勢繼續噘著,沒人敢動一下。 許還周本來比群眾更早離開了會場,但在群眾散去後,他又不知從什麼地方 來了。 那個給他扛椅子的民兵對著七個剛剛挨過斗仍然沒有鬆綁的四類分子命令道 :「羅長年、羅開群、李大有,你們三個滾家去等候處理,劉占元、杜萬里和 鹿一蘭留下,繼續接受審查。」 那三個允許家的四類,低頭家了。 被勒令留下的三個人,加上我的媽媽共四個人,則被帶進了我家的裡屋,全 部集中到東間屋地上,一個一個面對著牆壁直立著站好,由那名負責給許還周扛 椅子的民兵持槍看押。 這時許還周發現了我,便宣佈他要對階級敵人進行審查,事關機密,勒令我 離開家去別處等候,不得到通知不許進家。 不許進〔家的我沒了去處。 想找人去玩,一來是天很晚了,人家都睡覺了,二來是剛剛經歷了媽媽讓人 批鬥,感到十分的羞辱,沒面子見人。 於是便一個人爬上了矗立在打麥場上幾座剛剛堆起來還沒有用泥蓋頂的麥秸 垛上。 這麥秸垛,是將麥桿曬到完全干後堆積而成的,直徑有五六米,高度有一房 那麼高,為防雨,堆好的麥秸垛都要在頂部磨上一層泥,但這時因為剛剛打過麥 ,幾個麥秸垛都還沒有□泥,頂部十分的鬆軟,這正好給我了一個良好的睡 眠場所。 我仰面躺在鬆軟的麥秸垛上,睜大眼睛看天上的星星,憶著剛才批鬥會上 那屈辱的一幕一幕,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看了會星星,便坐起身向著屋門處看,我躺的這個麥秸垛,距我家房子不到 三十米,院子裡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那個扛椅子的民兵正站在屋門處站崗,房間內,則看到人影晃動,應該是許 還周正在訓斥四個人吧。 過了不到五分鐘,屋門開啟的響聲傳來,後來又有腳步聲向著院門走出來, 那個胖胖的地劉占元走出了我家的屋子,走出了院子,應該是結束審查,家 了。 站崗的民兵則依然站在屋門處。 屋子裡仍然亮著燈,仍然有人影在晃動。 又過了不到五分鐘,那個富農分子杜萬里也被放了出來家了。 之後沒過三分鐘,又有腳步聲傳來,我想應該是最後一個四類分子鹿一蘭結 束了審查家了,我便準備起身屋裡睡覺,因為這時我開始因了。 我坐起身來,看到的卻並不是鹿一蘭,而是那個站崗的民兵,正肩著步槍向 著院門往外走。 他看不到我,我看他卻十分的清楚,是他,不是鹿一蘭。 我納悶,便轉過頭向房子裡看去,恰在這時,屋子裡的燈竟然滅了。 我心跳開始加速了。 過了一會,又過了一會,過了兩會,又過了兩會,過了三會,又過了三會, 大概過去了一個多鐘頭,房間裡的燈卻一直沒有亮起來,鹿一蘭也一直沒有走出 來。 我仰面躺在麥秸垛上,向著天上看去,天空似乎突然間變的一片漆黑,連剛 才還滿天鋪滿的星星也都熄滅了。 隨著我的心跳的加劇,我的思想也胡亂起來,想到我家屋內可能發生的一切 ,我的全身突然異常地燥熱,燥熱到能將我整個的身心燒化一般,我使勁上眼 ,但眼前似乎更清晰地出現媽媽被人欺辱的畫面,那畫面充滿罪惡,它讓我羞辱 ,它應該讓我羞辱,但罪惡的是,就在這滿懷了羞辱的同時,我的下面千不該萬 不該地硬起來,我恨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但我卻無法克制住自己。 我在麥秸垛上翻滾著,翻滾著。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後,我朦朦朧朧地睡去,又好像根本沒睡著。 就這樣一會醒來一會又睡去,醒著的時候腦海裡是我的媽媽,朦朧睡去的時 候還是媽媽。 我的下面一直硬梆梆的,醒著的時候是這樣,朦朧睡去的時候還是這樣,老 也軟不下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媽媽實實在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並用手推我,我才 徹底地睡來。 這時,東方已經發白了。 下了麥秸垛,到家,進了屋,躺在炕上,卻又睡不著了。 媽媽沒有躺下,而是坐在我身邊,我們都不講話。 天漸漸亮起來,媽媽的影像變得清晰起來,清晰到能夠看到她胳膊上昨晚被 捆綁勒出的繩子印,逐漸又看到了她的臉,看到了那份淒美,還有那成熟女人誘 人的韻味。 我猛地坐起來,難以控制地張開雙臂,一把將媽媽抱住,繼而又摟進懷中。 媽媽沒有反抗,不知是因為受到了非人羞辱與虐待感到了委曲,還是因為太 累了,還是其他什麼,她微閉雙眼,順從地任我摟抱,將火辣性感的身子軟軟地 倚在我的懷中,好久,好久…… 正文 (二) (二) 在朦朦朧朧地進入青春期時,我遭遇到了批鬥,但那時的批鬥已經不 太殘酷,而多數是為了完成任務走走形式而已。 但對於沒有經歷過文革的今天的人們來說,仍然是可怕並讓人難以置信的。 我的第一次挨批鬥全沒有任何原因,就是上邊公有指示了,說我們學校階 級鬥爭的火焰明顯落後於其他地方,要趕上去,要擴大要深入要揪出新生的階級 敵人,於是,全校所有的六年級以上的四類家庭出身的子女們,一個不拉地被批 鬥了一。 我們那個地方,文革時實行的是義務九年教育,也就是所謂的高中普及教育 ,從一年級讀到九年級,算是高中畢業。 其中一至五年級算小學,六七年級算初中,八九年級算高中。 這只是那時這麼個叫法,如果按今天的教育程度說,什麼也算不上。 我這一年,正在讀八年級。 這天上午,班任將幾個紅衛兵骨幹和我們班全部共五個四類子女叫到了辦 公室,然後義正辭嚴地宣佈:根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新的攻勢,地、富農 階級出身的狗崽子們必須進行批鬥,以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並促進無產階 級文化大革命向深度與廣度進軍。 召開批鬥會也是要有一定的準備時間的,不是說開就開的。 批鬥會的準備階段內,這天下午勞動結束後,我正在院子裡用自家的壓水機 壓水,幫助媽媽洗白薯。 蘺芭牆外,躡手躡腳地走來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走近了,才知道一個是我們 班的四類女同學仝玉蘭,一個是她的媽媽。 來到我家門前,那女人看了一眼左右前後,做賊一般地對我媽媽說:「你們 小北跟你說了吧?」 說著話又是縮頭縮腦地左顧右盼一番。 這不怪她,那年頭兩個同樣出身不好的人在一起嘀咕是很危險的。 媽媽不解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我,仍然不解地,「什麼事呀?」 那女人又是一番左看看右瞧瞧,才小聲地貼近媽媽說:「孩子要挨斗了,你 們家小北也要挨鬥,六年級以上的出身不好的學生都要挨鬥。」 媽媽過頭,並不太吃驚地又看了我一眼。 又聽那女人繼續說。 「你說我們大人挨斗也就算了,這麼大點的孩子也挨鬥,我們家玉蘭多老實 呀……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在那噘著,讓孩子怎麼受呀!」 「那您這是……」 媽媽問她。 「找找他們班上的趙小鳳說說,就別鬥了唄。她是幹部,在班上吃的開,在 學校都吃的開,說話管用。」 媽媽大概不相信,但也不好駁她,就懷疑地支吾著:「那……能管用嗎?」 那女人似乎很驕傲地,「我娘家二嫂她表舅媽,跟趙小鳳她姑父是一個村的 ,還沾點老表親……」 媽媽仍然只是支吾:「噢……那……那您就……試試。」 「咱們一塊去說,你和她們家住鄰居,你又是老師,教過她……」 正說著,趙小鳳從外面家,到了她家門口,她先是略帶羞澀地叫了媽媽一 聲,「鄭老師」,又爽快地問仝玉蘭,「仝玉蘭,你在這幹嗎呀?」 我家和趙小鳳家緊挨著,只隔一道不到一人高的什麼也擋不住的土牆,但仝 玉蘭家距我們很遠,在村子的西北角,所以在這裡碰到她,趙小鳳感覺有點意外 。 「我……」 仝玉蘭本來膽小,這時就更是又羞又怕的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看她媽媽 。 「喲!小鳳,嗯……你看你和玉蘭還是表姐妹呢,平時你就照顧她,你看這 次批鬥會能不能……」 趙小鳳聽到這裡,臉上一下子籠罩了陰雲,將好看的小臉側歪著扭低了下去 ,小嘴也努了起來。 「小鳳,你看,我們家本來也就是富農,跟地不一樣,要是定成分時再劃 低一點,也就是上中農了……你是幹部,你給說說……」 我不願意再聽她們的,便端起已經洗好的一盆白薯,到了屋子裡。 就如我媽媽認定的,仝玉蘭媽媽的活動一點沒用,包括仝玉蘭在內,挨斗的 我們五個人一個也沒少。 批鬥將在週六的下午進行。 週三這天上午第三節課時,我們班的班長----那時叫連長----汪海 龍奉了不知誰的指示,將我們五個準備挨斗的四類子召集到大會議室,進行了 嚴厲的全無任何理由的訓斥,無非是要我們在挨斗時必須老老實實,如何地低頭 認罪等等。 和我們年齡一樣大的汪海龍神氣地坐在本來是老師才能坐的椅子上,上身微 微向後靠著,冷冷地盯著我們,審視著我們的臉。 我們五個則面對著他站成一排,全都低垂著腦袋,聽著他滿嘴的革命宣言。 三個女生先後開始了啜泣。 這讓汪班長更加地光火,他用教鞭打了一下辦公桌,大聲喝斥:「不許哭! 四類狗崽子,要你們向人民認罪,還委曲你們了嗎?知道你們是吃什麼長大的嗎 ?是吃勞苦人民的血汗長大的,現在貧下中農翻身了,你們難道不該向人民群眾 低頭認罪嗎。」 「汪連長,我們也是生在新會,長在紅旗下的,上哪去吃人民的血汗呀? 」 我向來不服汪海龍,也就了他一句。 這一來,他更氣了,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魯小北,你放老實點,不然批鬥 時他們可以不捆,單獨把你捆起來。」 我一臉鄙薄地迎著他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房間裡的空氣變的緊張。 正對峙間,我們班的班任侯老師進來了,她走到我身邊,對著我說道:「 魯小北,你老實點!」 因為距離近,她說話時的吐氣,全部地被我吸收,一種只有女人才有的味道 ,我的腦袋裡竟然有了某種激動。 侯老師叫侯茹,是因出身好又敢於鬥爭而被推薦到省裡讀大學,畢業後仍 到農村任教師的。 說是大學,只是那時的叫法,用今天的標準,其實也就是兩年制的中專。 但在當時,能推薦到省城讀中專的,那可比今天讀劍橋博士還牛逼,所以可 知當時侯茹的身價。 本來讀過中專就能夠成為國家幹部,由國家分配在城裡工作了,但他們這批 偏偏不巧,正趕上一個政策,「來去」(公員入學的仍然到公做 員),她便又到了村子裡。 對了,她還是我們學校「從頭越」 造反戰鬥隊的第二號首領。 侯茹還是個美女,不論用當時的標準還是今天的標準,她都稱得上美女。 但她不是那種嬌媚型的美女,不是,一點不是。 那細細的長長的眉毛,單眼皮下面的大而黑的眼睛,那有點上翹的秀氣的鼻 子,讓她有著某種令人不敢對視的冷艷與霸氣。 我也一樣,我喜歡偷看她,但卻怕她。 她見我低下頭不動了,又說道,「魯小北!只許你老老實實,不許你亂說亂 動,知道嗎?」 「是,知道了。」 我低頭垂立著,小聲地答。 說真話,我特怕她,儘管她比我也不過年長三四歲。 這怕,起緣於一次見不得人的事。 有一次勞動課,我被責令家取手推車。 當我一個人走到一處女知青住的集體宿舍前邊,我被窗台上的一雙小巧的女 式球鞋強烈地吸引了,那年頭農村人是穿不起也買不到這樣的鞋子的。 鬼使神差般,我在那窗台前停住了腳步,偷偷拿起一隻鞋,這才發現那鞋裡 還塞著穿過而沒洗的襪子。 我的心咚咚跳著,將那臭襪子從鞋內取出,放到鼻子下面,啊!好大的味道 ,我將那鞋那襪子使勁地緊緊貼到我的口鼻之處,貪婪地狂吸……「味道很好嗎 ?」 正在我進入到仙境般的狀態時,一個好聽的女聲從我的背後傳來,正是「從 頭越」 戰鬥隊的二號頭目侯茹、侯老師。 我的眼前一下子全黑了,手裡拿著那鞋襪,整個的人全木在了那裡。 好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慌忙地將鞋襪放原處,使勁地低下頭,小聲地 ,「侯老師,我錯了……」 「你個流氓,你知道你這是什麼性質的行為嗎?」 正在這時,幾個女知青從外面走進了小院,看到我垂首受訓,遠遠的就和侯 茹打招呼,又問我又犯什麼罪而受訓。 「他想偷吃轉蓮,正好被我看到。」 她應那幾個城裡的女知青說道。 聽她這樣說,我幾乎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抬頭看了看她,又轉頭,這才發現 那放鞋的窗台上,真的有幾個收割下來的象臉盆大小的轉蓮(向日葵)正擺在窗 台上。 偷吃生產隊的轉蓮和偷聞女知青的鞋襪,那對於我的聲名可是大不相同的。 那一刻,我像是正在向著無底的深淵墜落而注定要死的人,突然被一隻無形 的大樹擋住又活了過來似的,向著侯老師,感恩地低下頭。 那幾個知青哄笑了我幾句,侯老師又訓斥了我幾句,就讓我走了。 自從那件事後,我就特怕她,而且一直持續到日後多年。 晚飯後,刮起了六級大風,天也陰的伸手不見五指,我和媽媽吃過了晚飯, 因為停電(我們村那時有電燈,但有電的日子反而不如沒電的日子多),媽媽便 在煤油燈下用粉筆無聊地畫畫,我則戴上了一個舊的礦石耳機,聽著裡面時斷時 續的廣播。 突然,呼嘯的北風中,敲門聲響起來,是和我家一牆之隔的我的女同學趙小 鳳,她沒進門,只是拍打著窗戶通知我,到大隊部接受審查。 我和媽媽對視了一眼,列位,你們絕對猜不到,媽媽俏麗的臉上現出的卻並 不是痛苦,而是俏皮,她向我擠了擠眼兒,輕鬆地對我說:「沒什麼,當玩就是 了。」 多年以後,一直到今天,我仍然搞不懂,這是媽媽故意對我表現的輕鬆呢? 還是她真的就沒把這挨批鬥當成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兒。 我出了門,趙小鳳還在門口等我,夜風中,她背著小巧的美式卡賓槍,瑟瑟 地捲著嬌小的身子,竟然讓人生出一股憐愛。 「走。」 她衝我說了一個字。 我說,「走哇。」 她用對待階級敵人的口氣,用槍衝我指了指,「前邊走。」 於是,她持槍在後面,我在她的前邊,頂著怒號的北風到了大隊部。 吃驚的是,我以為全校的所有四類子都要來的,至少不會只有我一個人的 ,可這時的大隊部除了我和趙小鳳,一個人也沒有。 見到沒有別的人,我稍稍放鬆了一路緊張著的心,問她,「趙富春(也是准 備挨批鬥的四類子)他們怎麼都沒來呀?」 她是播音員,這個大隊部,同時也還是全村的廣播站。 此時的她正在擺弄著擴音器,見我問話,便頭也不地答我,「就你一個 ,人家表現都比你好,用不著來。」 我突然感到害怕,又想再問她,她卻頭衝我示意了一下,要我不要出聲, 我知道,她的話筒已經打開了。 「員同志們,現在播誦指示,現在播誦指示……」 通過她的朗讀,通過設置在全村各個路口的高音喇叭,將偉大領袖的指 示傳達到每戶員家中。 我不再出聲,因為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便靜悄悄地坐到一個椅子上,無聊 地拿起一本紅寶書翻看著,聽著她、也看著她鏗鏹抑揚地廣播。 趙小鳳中等個頭,不苗條,胖呼呼的,長著一副北方人不多見的小圓臉,薄 薄的異樣的嘴唇。 那臉蛋,那神態,都像極了台灣歌壇美少女組SHE中那個短髮少女。 她說不上潑辣,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麼膽小怕事,尤其不像一般的女孩子 那樣非要做出女孩子應有的害羞,而是十分自然地表露著她那像個男孩子一般的 天真與頑皮。 其實我們關係不錯。 因為她喜歡和男孩子瘋鬧,我們又同班而且鄰居,平時在一起玩的還是多的 。 但階級鬥爭是不能講這些的,他的父親是個老八路,現在還在公當幹部, 而我的出身是地反革命,這就注定了我與她便只能分居兩個陣線,一個挨鬥, 一個持並進行批鬥。 她念完了,關掉了擴音器,轉過身,這才發現我正悠閒地坐在椅子上,於是 十分吃驚地對著我,「四類崽子,誰讓你坐著的!」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儘管我也知道,這個專用於對我們這類人實行專政的地 方,是萬萬沒有我們坐著的道理的,但……我想畢竟我們是同學又是鄰居,而且 此時的大隊部裡並沒有第三個人,我才認為沒必要弄的那麼正規的,誰承想…… 唉!我不是很情願地站起來,極不自然地垂手立正。 她對我的喝斥,與我被其他革命闖將的喝斥、與她喝斥其他的四類分子相比 ,並沒有兩樣,但在這樣的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裡,作為天天在一個教室裡上課的 同學,作為只有一牆之隔的鄰居與幼年玩伴,一下轉變成專政與被專政的角色, 真的感到有點那個。 大概她也有著同樣的感覺,半天不做聲後,她又對我說:「算了,你還是坐 一會吧,一會還得噘著呢」,說完,又補充道,「一會他們來了你要老實點啊。 」 我重新坐到椅子上,但已經感到事態的嚴重。 又過了一會,大門外傳來腳步聲,我正猶豫著,趙小鳳卻小聲而急促地衝著 我說道:「站起來噘著!」 我加速地站了起來,自己低下頭彎下腰噘著,雙臂也自動地背到背後。 進來的是三男一女,全是八九年級的學生,也全都是「從頭越」 戰鬥隊的成員,「哎!趙小鳳,衛老師他們又揪出一個隱藏的反革命,一會 還要抄他們的家呢。」 趙小鳳並不十分感興趣地應了一句什麼,那幾個人卻仍然興致勃勃,「哎呀 你沒去你不知道,那地婆嚇得尿褲子了,跪著跟我我們叫爺爺叫姑奶奶,怕我 們捆她遊街……」 他們好像這才終於發現了我噘在屋子中央的我,問道:「魯小北怎麼在這? 」 趙小鳳說,「他不老實,讓他噘著好好反省反省。」 那幾個人大概有什麼很急的事,說了一會到那地婆家的情況後,又急急地 走了。 待那幾個人走後,半天,待確信那幾個人已走遠,我才試探著慢慢地將上半 身直起一個角度,偷看了一下,卻發現她也正抿著薄薄的好看的小嘴,不出聲地 微微笑著,像是觀察一件不明的飛行物那樣觀察著我,見我看她,才像是自言自 語地說道:「誰發明的這種斗人的姿勢,咯咯!難受不難受?」 我一下子變得又羞又怒,但也不敢發作,我到不是怕她趙小鳳,我是怕這個 環境,是這間屋子給了我巨大的恐懼。 偉大領袖的指示被她播誦了三遍,趙小鳳已經完成了她今晚的任務,而 我卻等不來衛小光他們的到來,而且從剛才那幾人的說話中,我也已經知道他們 今晚要揪另外的反革命,是不會來開我的批鬥會的,那麼接下來是什麼呢?我疑 惑著,忍受著趙小鳳的調戲,敢怒而不敢言,也不敢動地仍然低頭彎腰地噘著。 趙小鳳走到我身邊,「你不老實,得把你捆上。」 她真的取出一團麻繩,走到我身後,「魯小北,給我老實點。」 我是絲毫不怕她的,又知道衛小光他們今天有別的事兒,便不解地問:「誰 批鬥我?」 「誰批鬥你,當然是革命小將批鬥你了。」 說完又補充一句,「衛老師說了,今天把你弄到趙老疙瘩家一起陪鬥。」 我仍然疑惑著,甚至產生懷疑,雖然那時時興陪鬥,但我和趙老疙瘩風馬牛 不相干呀。 我想說出我的疑問,但我沒說出口,也不敢反抗,任由她用麻繩將我的雙臂 反綁。 綁的不是很緊,也不是日常所見到的批鬥會上那種五花大綁,而只是將我的 手腕在背後捆到了一起,不過我的手是不能動彈了。 趙小鳳捆完了我,然後關燈,關門,背著卡賓槍押著我,離開了大隊部。 天仍然黑的什麼也看不見,風繼續刮著,趙小鳳押著我向南走,走了一陣子 ,我又感覺不對勁,趙老疙瘩家住在村西,可我們走的卻是家的路。 我更加重了懷疑,頭問道:「去哪兒呀?」 「不許說話,老實點。」 我們繼續走,不一會,已經到了我和她家共同的小南半街(我和她家住在最 村南,我們的家對面已經沒有人家,故稱南半街),我更不解,便想再說什麼, 她卻不等我說完,便哧哧笑著對我說:「魯小北,謝謝你陪我走一趟呀,天這麼 黑,又刮這麼大風,我一個不敢走的。」 啊!原來她是因天黑風大不敢走夜路,讓我來陪她的。 我要氣炸了,但雙臂被反綁著,卻又奈何她不得。 這時已經到了家門口,我憤怒地:「給我解開。」 「我不,解開你要打我呀,哼!家讓鄭老師給你解吧。」 說完竟自跑進了她家的院門,從矮牆上又探出頭來說了一句:「繩子明天還 給我呀。」 我只好反綁著雙臂到家中。 媽媽仍然在等我,見我雙臂反綁,便急急問道:「孩兒,他們怎麼批鬥你的 ?一直噘著嗎?打你沒有?」 我說了實情,媽媽一邊為我鬆綁,一邊念道:「這個調皮丫頭。」 到了正式召開批鬥會的前一天的下午,我比往常提前半個小時到校,侯茹老 師說還要在正式開批鬥會前再走幾遍台。 那時有好多同學是沒有午休的習慣的,我們到校時,教室裡已經有好多的人 。 侯老師還沒到,但紅衛兵的連長指導員卻全到齊了。 我進教室時,趙小鳳在看她持用的稿子,汪海龍則在組織幾個紅衛兵骨幹 ,積極地一遍又一遍地將已經早我到校的另外四個地富狗崽子押著走上走下。 「魯小北,快點!就你媽屄的來的最晚。」 汪海龍大聲地衝著我叫喚。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想還嘴,但嘴角動了一下,沒有出聲。 我走過去,便被汪海龍等二人揪住。 我想表現出一點不服氣的樣子,以保留點面子,但看看其他的四人正像個布 娃娃般任人擺弄著,又嗅到今天的氣氛,便沒敢怎麼,而也和他們一樣,任汪海 龍等人對我揪過來揪過去。 「你們幾個,朝牆立正站好」,汪海龍大聲叫喚著,命令那四人朝著牆壁罰 站,然後又對著其他幾個鬥爭骨幹說,「魯小北遲到,現在專門給他一個人開開 小灶。」 趙小鳳顯的有點不耐煩地又重複了一遍,「把反革命地崽子魯小北帶上來 !」 兩個我同班的革命小將,一左一右扭住我的胳膊,在講台旁邊大喝一聲:「 走!」 於是,我便被這兩個個頭都比我矮半個頭的小子押著走上講台。 到了講台中間,二人又共同用力,將我的頭使勁往下面按去,按到我的頭幾 乎與膝蓋同高了,才特別用力地將我的雙臂用力向上抬起來。 於是二人下去了,我便保持了這標準的噴氣式姿勢噘在那不動了。 「不行」,一個紅衛兵女將開口了,「你們兩個比魯小北矮,從帶他出場時 ,就要把他的頭按到很低才行,至少不能高於你們,這樣不好看,顯著革命者還 不如反革命者高大呢。」 汪海龍拍手叫起好來,「哎,有道理,有道理,說的就是有道理,你們應該 這樣」,汪海龍說著,衝著我喊道,「魯小北,給我滾過來。」 全班的同學都在圍觀著我,我本來想給汪海龍點顏色看,但一想到他們是以 革命的名義對我我實行專政,便沒敢怎麼樣,只是極不情願地慢吞吞走到汪海龍 身邊。 汪海龍根本不管不顧我的態度,拉了一個紅衛兵,二人一起,重新扭著我的 手臂,按著我的脖子,汪海龍一邊做還一邊講解,「你,像我這樣,按他這,哎 ,對對,就這樣」,我的頭被用力地向下壓去,壓到幾乎與腰等高了。 我只能看到我自己的腳和其他同學的腳,不敢抬頭,因為真的很羞辱。 將我押到了講台中間,汪海龍仍然在調整著我的姿勢,「把腿繃直,對,繃 直了,把屁股往上抬,使勁抬,對,給老子老實點。」 調整好了,又指著我對其他幾位鬥爭骨幹說道,「你們看,這樣行不行?」 「不行,頭埋的太低了,又沒站凳子上,坐在下面都看不到人了。」 一個紅衛兵小將又提出意見。 也有不同的聲音,「怎麼看不到哇,能看到,批鬥會嗎,就是要他們噘的越 低越好呀」,圍觀的同學中一個女生對那說話的了一句,「人家噘著不累呀? 走個形勢就行了,至於這麼折磨人家嗎?」 另一個女聲附著,「就是,人家挨斗已經夠難受的了。」 這些話傳到我耳朵裡,反而愈加羞辱難當。 但女生也並不都這樣具有憐憫心,一個紮著兩隻短辮,穿著綠色軍裝,繫著 腰帶的女紅衛兵說的就和那兩個圍觀的女生不一樣,「噢!對了,到時押解他們 到位置上以後,要用腳踢一下他們的腿,你看每次批鬥會上民兵就是這樣踢四類 分子的。」 她不僅建議了,而且還走到我的身邊,取代了那個一直按著我脖子的男生, 一支小手按住我的脖子,腳則向著我的腿部踢來,突然又發現我的雙腿是併攏著 的,便又對著我說,「魯小北,把腿叉開一點。」 我按她的要求將雙腿略略分開了一點,她這才又一腳踢來,正好踢在我的腳 踝上,雖然力度算不上很重,但還是讓我疼了好一下子,更重要的是,讓一個女 生這樣弄,感到特別地難堪。 「到時你們幾個,上來的時候都先不要把腿並的太緊」 這位女闖將對著我們說著,「要等到踢了你們幾下後再完全併攏,聽到沒有 ?」 我沒言語,但那幾個面壁的四類子卻全都衝著牆答道:「聽到了。」 「來來,試一遍,試一遍。」……一直到下午上課了,這次預演才算告一段 落。 照例,下午仍然是勞動課,給玉米鋤草,於是包括我們幾個準備挨斗的和汪 海龍等幾個準備批鬥我們的,又都集起來往玉米地裡走去,參加革命生產了。 這時的玉米已經長到一人高,棒子卻還沒有吐穗,人沒在一望無際的青紗帳 裡,燥熱難當。 好不容易鋤草鋤到地頭了,我口渴的很,便走到一處機井旁喝水。 在路過另一塊地時,隱約聽到有人說話,似乎還有人哭泣。 這塊地今天沒人勞動,怎麼會有聲音呢?好奇心驅使著我向著發出聲音的地 方走過去,在穿過幾行密密的玉米□後,我看到了聲音的來源。 原來,是汪海龍等幾個壞蛋正在欺負準備和我一同挨批鬥的地崽子。 大概他是受到了威脅或打擊,此時這個長的很高大卻十分懦弱的地崽子正 跪在地上,抱著踩在他胸前的汪海龍的一支腳,可憐地叫著,「爺爺……海龍爺 爺……」 在我看到他們的時候,幾個人也看到了我,「魯小北,過來叫幾聲爺爺,明 天批鬥會上少讓你挨幾下。」 我輕蔑而又仇恨地迎著他們看了一會,便扭頭往走,但很快,幾個壞蛋便 追上了我。 我不理他們,繼續往前走。 幾個人追到我前邊,堵住了我,我站定腳,直直地與他們對視著。 對峙了一會,我又朝著既定的方向往前走,他們就站在我前方,我是做好了 打架的準備的,但那兩個小子大概怕不是我的對手,在我即將衝撞到他們身體上 時,卻讓開了擋著我的道,只是嘴裡叫著,「魯小北你等著,明天批鬥會上有你 好看。」 我不說話,繼續往前走了。 因為第二天要挨鬥,讓人感到沒面子。 這天晚飯後,我沒有去外面找人玩鬧,而是在家裡無聊地呆著,可夏天天長 ,無所事事的我在屋子裡磨皮擦癢地呆了一陣子,還是向著外面走去,可去哪裡 我卻並沒想好。 就在我將要走出大門時,鄰居趙小鳳家屋門響起,並有說話聲,我扭轉頭望 去,看到那也將要與我同時挨斗的女同學仝玉蘭和她的媽媽,正從趙小鳳家的屋 門口出來,我便停住腳步,看著矮牆那邊的幾個人。 看樣子是趙小鳳和她媽媽在往外送客,但明顯的母女二人卻並不太客氣。 只聽趙小鳳的媽媽不太耐煩地說:「哎呀她只是報個節目單唸唸廣播詞,會 怎麼開又不是她說了算。」 可那個媽媽卻說,「她是指導員呀,是幹部,讓誰多噘一會讓誰少噘一會不 全是她在下指示嗎」,說著又轉臉對著趙小鳳,「是吧小鳳,到時你可要多照顧 你妹呀,大姨求你了……」 說著說著,她的膝蓋竟然打起了彎,向著地面屈下去。 看著馬上就要跪下去,趙四嬸趕忙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雙臂,「哎呀你要干 什麼?我說了她說了不算的,她沒那麼大的權力,那都是人家寫好了她照著念的 。」 那個囉嗦的媽媽仍然在嘮叨,又對著自己的女兒說:「玉蘭你快求求姐姐呀 !」 仝玉蘭倒沒像她媽媽那麼囉嗦,在媽媽的一再催促和拉動下,這才走到趙小 鳳的面前,低下頭,叫了一聲:「小鳳姐……」 就又不說話了。 趙小鳳早已十分的不耐煩,這時更是一跺腳,性掉轉頭往屋子裡走去,走 了幾步又被她媽媽喊住,她停住腳,噘起小嘴站在那,不往這邊看。 又囉嗦了好幾句,那母女二人才終於走出了趙家的小院。 趙四嬸進屋了,趙小鳳仍然站在院子裡。 好一會,她看到了我。 大概這時她既不想進屋,也不想去送客,便直直看著我。 我不失時機地跟她打招呼,她便向我走來。 「她們來幹嗎?」 實際上我已經看出名堂來,但還是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明天開批鬥會,不是我持嗎,仝玉蘭她媽媽非求我怎麼怎麼照顧她,煩 死了。」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著我說,「啊對了,你明天也要挨斗的嗎,你 怎麼不求我?」 「求你……好哇!你要我怎麼求你?要不,我給你跪下,用嘴親你的腳,行 嗎?」 她終於噗哧一下笑了,「嗯,行啊!你再爬兩圈,學幾聲狗叫,明天我讓你 多發會言少噘一會。」 她臉上的陰雲這時才完全散去。 我也沒事,她也沒事,就各站在自家的院子裡隔著矮牆聊了好一會,直到天 漸漸黑下來,才各自到各家的屋子裡。 到了批鬥會正式召開的中午,最後一次走台。 我們幾個地富農狗崽子仍然像個木頭玩具般的任革命的小將一遍又一遍地 演練著,在又一次押我下台時,因為汪海龍聳我的力太大,使我一腳踩空,全身 向前裁去,正欲向前跌倒的頭,撞到一名小個子女生的臉上。 那女生尖叫一聲,毫不猶豫地揚起手,「啪!」 地一下,不偏不斜,正打在我的左臉上,打完,她還不忘罵了一句:「地 狗崽子!」 我還沒完全進入到挨斗的角色,讓一個小女生這般打嘴巴,還無法忍受,便 一把將那女生仍然揚著的手抓住……「地崽子要耍流氓!」 「魯小北不老實,把他捆起來!」 幾個紅衛兵喊起來,讓原本就遲疑著不知該不該出手的我更加地遲疑,很是 狼狽地將那隻手放開。 我的雙臂再一次被汪海龍等緊緊地扭住。 這一下,很快讓幾分鐘後即進到教室的班任侯茹得知。 她原本就不放心我,這下更是加重了她的擔心,便很是氣憤地命令我在幾排 課桌的中間空地上噘著,然後她坐下來,用教鞭一下一下地打著我從背後高舉著 的手臂,一句一句地教訓著我,每教訓一句,就要我答一遍還敢不敢呀,認罪 不認罪呀等等。 教室裡空地不大,噘著的我身邊全是圍觀的同學,近到好多人就蹭到我身上 在那圍觀,我很怕即是班任又是造反副司令的侯老師,老實地按照她的問話一 句句應著。 這時,剛才那個被我撞了一下的小個子女生,擠到我的面前,又一次掄起手 ,「啪!」 地一下,打了我一個更響亮的嘴巴。.BZ. 這第二次挨嘴巴,我一動也沒敢動,仍舊倒背著手噘著。 說實話,在這個時候,就是讓我抬頭我也抬不起來了,沒臉抬頭了。 侯老師仍舊不放心,對著汪海龍問道:「魯小北你們有把握嗎,批鬥會正式 召開的時候他要不老實,不就扯我們全班階級鬥爭的後腿了,我們班搞階級鬥爭 可是一直在全校排第一的。」 「您放心。」 汪海龍為了表示他對我的馴服程度,便又一次對著我叫起來:「魯小北!給 我站直了。」 我一直是噘著著自己的腳背的,突然直起腰,要面對眾多圍觀的同學,臉卻 不知往哪裡放了。 汪海龍再次下達口令:「聽口令,原地跑步走。」 我打心眼裡不服他,便磨蹭著,不想照他說的去做。 侯老師發話了,聲音不大,但很威嚴,「魯小北,你想抗拒無產階級對你的 專政嗎?」 之後略一停頓,向著牆角甩了甩頭,命令,「把那水筒,抱起來。」 教室的牆角,放著一隻盛了大半桶水的洋皮水筒,是打掃衛生時用來灑水的 。 我走過去,雙手摟著筒身,抱了起來。 侯茹重複了剛才汪海龍的口令,「原地,跑步走。」 我的腦袋裡飛速地轉動了幾下,很快意識到如果我壞了她的面子,可能會十 倍地償還,那代價就太大太不划算了,想到這,我抱著那只裝有幾十斤重的水筒 ,原地跑起步來。 「腿抬高點!」 侯老師用手中的教鞭朝著我的腿重重地打了一下。 於是我認真地踏著步子跳動,水筒中的水在我的跳動中不住地往外飛濺著大 朵大朵的水花,弄的緊挨著我的同學們紛紛後退,只剩下我一個人滑稽地按照命 令做著那狼狽的動作。 許多同學起哄地喊著:「一二一」、「一二一」,跟著便是一陣哄笑。 當年殘酷的階級鬥爭,和從記事起便耳聞目睹的父母讓人欺辱的現實,讓我 們這些出身四類家庭的狗崽子,打從骨子裡、腦子裡便烙下了被專政的印記,我 們都知道,抗拒專政就是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反對毛席,而這樣的 罪名一旦加上,輕則遊街批鬥,重了會掉腦袋的。 看到效果已經達到了,侯老師還比較滿意。 於是正式的批鬥會便準備開始了。 會前,我們五個挨斗的,還有十名押解的,在教室的後面站好,等待持人 的命令。 前者五人全都羞的大低著頭立正站好,後者十人則分站在我們身後,互相地 看著,有的還小聲地嘻笑著,也有的則在我們背後小聲地警告:「老實點,讓你 噘高點,不老實的話,把你按到腳面上去。」 指導員也就是我的鄰居趙小鳳宣佈將地階級的狗崽子們帶上來時 ,那十個紅衛兵同學,便兩個對我們一個地將我們押到講台上來,一字排開,把 我們的頭用力向下壓去,同時將我們的雙臂從背後向上托舉,使其直直地向後上 方伸出,然後例行公事一般地將我們的雙腿踢了幾下,使其緊緊地併攏,他們就 下去到他們的座位上去了,我們五個便像已經聽到「各就位」 口令的游泳運動員一樣,做著那樣奇怪的動作,又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 一動不敢動地噘在講台上,開始挨批鬥。 至於批鬥的內容,幾乎是千篇一律,最先全是極其空洞的革命口號而已。 像什麼不忘階級苦呀,牢記血淚仇呀,農民階級如何在解放前吃苦受累養活 了地富農呀,地資本家又是如何地剝削壓迫貧下中農呀,如何聽毛席的話 呀,如何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呀,等等等等。 最先是由持人趙小鳳持批鬥的。 在宣讀了一大希我的罪狀後,她問我,「上次鋤棒子,偷摘生產隊鴨梨吃的 ,有沒有你?」 我將頭低到差不多到膝蓋的高度,眼睛看著自己的腳背答:「有我……我 有罪。」 「勞動人民的豐收果實,不許你們這些地狗崽子來偷摘,聽到沒有?」 「是,聽到了。」 其實,作為盛產鴨梨的我們那地方,勞動中口渴摘梨吃,幾乎每個員都有 ,但作為四類出身的我,是不許有的,如果有,就是犯罪了。 她又按慣例命令:「噘低點,手不許晃!」 我便兩次將舉得有些酸了的手臂朝著後上方使勁地舉了舉。 趙小鳳又一個一個問下去,直到把噘著的五個狗崽子每個人都問了一遍。 「批鬥大會進行第三項,請八二班紅衛兵連長汪海龍上台發言。」 持人宣佈。 汪海龍上台了,他也同樣念了一大通席語錄後,開始對我的種種有的與沒 有的反革命行為進行揭發,每揭發到一段落,還要進行審問,「魯小北,你爺爺 是反動地,你爸爸是走資派,你媽媽是與人通姦亂搞的破鞋,你們家反動透頂 ,你知罪嗎?」 「是,我知罪。」 我幾乎不用腦袋去想,便機械地答。 「想擠上孔老二的黑船,妄圖復辟資本義,這是不是你的反動本質?」 我仍舊答著,「是,我反動,我有罪。」 「我讓你反動」,隨著這句狠罵,我重重地挨了他一個耳光,臉上一下子象 被紮了很多針一樣。 「我讓你反動!」 又是一句斥罵,又是更重的一擊。 那一刻,我好想直起腰來和他打一架,但面對全班的革命師生以及前來觀摩 的全校革命師生的代表,我明白我現在的身份,我沒敢,而是老老實實地噘著, 一動也沒敢動。 汪海龍發言完畢下去了,於是持人命令我站直了向人民認罪,我艱難地直 起已經噘的不容易一下子站直的腰,按照早已背誦多遍的認罪書上的內容,念了 起來:「偉大領袖毛席教導我們: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正當全國人民在偉 大領袖毛席的指引下,廣泛深入地揭批林虎、孔老二的復辟陰謀,向著共產 義的美好目標大步邁進的時候,我,一個出身於反動地階級家庭的狗崽子,沒 能從思想和靈魂深處認識到自己骨子裡的反動性,沒能與反動的家庭劃清界限, 沒能站在勞動人民的立場上認識歷史上所犯下的罪惡,沒能老老實實地接受革命 群眾對我的監督與批判,沒能……」 按規定,挨批鬥時要噘著,認罪時卻必須立正站著。 所以發言時,是要面對台下的群眾的。 我站著,直立的站著,眼睛卻使勁地看著地面的某處,不敢與下面的群眾對 視,不敢看本來一同居住一同上課一同玩鬧的男女同學們看我的目光。 但站著認罪可以讓噘久了的腰和舉久了的手臂得到休息,因而是一種不錯的 緩解機會。 我繼續空洞地上綱上線的認罪,盡量地拖延時間,以努力加長這難得的休息 時間。 但什麼時候站直了什麼時候噘下去卻並不是由我們這些挨斗的階級敵人說了 算的,就在我背書式地認罪認了七八分鐘後,持人趙小鳳打斷了我的話,「魯 小北,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想老實認罪,給我噘下去。」 這是批鬥會的程序,早在綵排時就知道了的。 於是,我停止了站立認罪,重新彎下腰,舉起臂,噘著了。 一個又一個革命小將上台發言、喝斥、審問,但象汪海龍那樣打耳光的並不 多,不過還是有同學用手按住我的後脖子,一邊往下壓一邊命令著:「給我噘低 點,狗崽子!」 我噘著屁股,背著雙臂,還要受人這樣擺弄與打擊,一種莫名的感覺一下子 湧滿了全身。 這感覺,是屈辱,是憤怒,還有一種我當時並不願意承認的----因受虐 而引起的快感。 一個別的班的男生,他沒有上台來發言,卻不知從哪撿來一塊霉爛的老倭瓜 ,一邊喊著:「魯小北噘著累不累,請你吃個倭瓜」,一邊從遠處將那倭瓜向我 砸來,但他的準確性差了點,爛倭瓜帶著風聲擦著我的脖子飛過去,「叭嘰」 一下子□到了緊挨著我噘著的仝玉蘭的頭上,教室裡的男女同學發出一陣哄 笑。 又一個女紅衛兵上台繼續發言了。 仝玉蘭就在我的右側噘著,因為我們都是頭朝下看著腳面噘著的,我不用歪 頭,就能看到她的腳,也看到她的眼淚一顆又一顆地落到她的腳尖前面的地下, 但她沒有敢哭出聲來,真的,我靠她那麼近,一丁丁點的聲音也沒有聽到。 我好奇地稍稍轉過臉去看她的臉,那散發著霉臭的老倭瓜,就端端正正地落 在仝玉蘭腦後的兩個小辮子中間,因霉爛而流淌出的濃濃的黑黃相間的汁液流過 她的臉頰,集中到她的鼻尖上,又和著她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腳下。 這來自六年級的紅衛兵代表正在激情滿懷地發著言,照本宣科地讀上一段後 ,便審問起來,「仝玉蘭,上次我們為生產隊積肥,大家都脫了鞋到豬圈裡,你 為什麼要穿著鞋下去?」 仝玉蘭噘著答道:「我怕紮腳。」 「為什麼怕紮腳,這是你剝削階級思想在作祟,你仍然妄想到萬惡的舊 會,什麼也不幹,過你們吸血鬼的日子,對不對?」 「是,我有罪。」 審問了幾句後,她又繼續發言,又讀了一大段後,她的矛頭又轉移到另一個 挨斗的女生身上,「白莎莉,你狗爹是個什麼東西,舊會讀了資本義的書, 給你取了資產階級的名字,你這是妄圖復辟資本義,你老實交待,是不是這樣 ?」 那個靠近仝玉蘭另一側噘著的女生也按部就班地答著她的問題。 於是她又接著批,直到將我們五個四類狗崽子全部批了一遍。 在她發言時,我又偷偷偏了幾次頭向仝玉蘭看去,那比足球略小一些的爛倭 瓜仍然始終紋絲沒動地頂在仝玉蘭的頭上,極其滑稽而又可憐。 其實,只要她稍稍偏一偏頭,就可以將倭瓜甩下去,不過換了別人也許真的 會這樣做,但她仝玉蘭不敢,在這樣無產階級專政背景的批鬥會上,她一丁丁點 也不敢改變紅衛兵給她規定的挨斗的姿勢,屈辱地頂著那塊臭氣熏人的爛倭瓜老 實地噘著。 那激情怒放的紅衛兵代表發言結束後,持人趙小鳳點名要仝玉蘭認罪了。 「仝玉蘭,站起來交待你的反革命罪行。」 仝玉蘭按指令直起腰來,那爛透了的臭倭瓜這才順著她的脖子、後背滑落下 來,但她的頭上、脖子上、卻仍然留下粘呼呼的幾大塊,頑固地沾附著不肯離開 。 她按照事先準備的認罪詞背誦道:「我爺爺開大車店,靠剝削勞動人民的血 汗……罪惡滔天……」 只說了這麼兩句,也許是忘記了,也許是緊張了,竟然頓住了,沒詞了。 等了好一會不見她繼續發言,趙小鳳便大聲喝斥到:「仝玉蘭,你想抗拒人 民對你的專政嗎?繼續交待!」 仝玉蘭這才又說,「我有罪,我認罪……」 但有什麼罪認什麼罪卻仍然沒有了下文,她大概是真的忘詞了。 看她實在說不出什麼,趙小鳳便一聲大喝,「不老實,給我噘下去!」 於是仝玉蘭只好又呈噴氣式噘了下去。 批鬥到最後時,是我們五人做感想發言。 我們一個一個地直起身子,面對著台下全班的同學發表感想,大致說的都是 :「感謝毛席,感謝侯老師,感謝革命的群眾教育我……我以後一定好好認罪 ,好好勞動,好好改造……」 持續兩節課的批鬥終於結束了,第三節課,剛剛挨過斗的我們幾個地富狗崽 子,又與鬥過我們的其他同學一起重新坐到座位上上課了。 那三個和我一樣首次被批鬥的女同學,全爬在桌子上哭,一直到放學,再也 沒抬過頭。 第二天,那個被我撞了的小個子女生,眼睛竟然腫了,看來我的確把她撞的 不輕。 不過意外的是,到了課間,她卻找到我,一反昨天那種潑辣,而顯的十分不 安地對我說:「昨天你把我撞疼了,我才打你的……其實你也不是有意的……再 說,趁你挨斗時打你,也太……」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努起小嘴。 我正不知說什麼,她又繼續支吾著說道:「要不……我賠你一根鉛筆……」 正文 (三) (三)第一次挨批鬥後,至少有半個月的時間不敢抬頭走路。 那些天走在任何一個有人的地方,似乎前後左右男女老少的所有人都在指著 自己議論:「看,就是他,上次在檯子上撅著挨斗的。」 不過,畢竟是那個年代,批鬥會並不是罕見的事,又有幾次比批鬥我更火熱 的大會開過之後,自我感覺人們的議論已經轉移,這種羞辱的感覺才漸漸地談去 ,代之而起的,卻是一種對於被批鬥被人欺負的異樣的感受。 開始時,還只是經常地憶,到了後來,竟然在憶時心理與生理全有了某 種衝動。 就在我仍然味著上次挨斗的滋味時,一件更羞辱的事發生了。 公原先的「全無敵」 造反司令,也是中學校長的許還周,被另一派的革命造反司令郭慶桐抓住了 辮子,揭出了老底。 原來,這許還周解放前曾是國民黨青年軍的指導員,雖然後來起義了,但這 一污點他卻隱瞞了多年,這次挖出來,又羅織了其他的罪名,於是很快地,他被 打倒了。 一夜之間,另一個革命造反組織「從頭越」 兵團戰鬥隊成為公的宰。 「從頭越」 的頭子郭慶桐是個復員軍人,三十多歲,身高體壯,濃眉惡目,當過兵,打 過伏,武鬥是其長項,鬥爭也夠恨毒,在那年頭也就該著他出頭。 他不僅是「從頭越」 的司令,還是公的民兵營長、治保任。 因在家行二,一臉的麻子,所以不管大人小孩,背地裡都稱其二麻子。 許還周被打倒後,經不起「從頭越」 革命者們的嚴刑拷打和輪番的批鬥,交待了曾經和公幾個女人搞破鞋的事 兒,而這幾個女人,便有我的媽媽,於是,本來便經常挨斗的媽媽這次被推到了 風口浪尖。 這天下午,媽媽參加生產勞動收工後到家,可還沒進屋呢,便被一個背著 步槍的民兵押走,說是到大隊去接受審查。 那年頭的批鬥會,有多種形式,什麼地頭批鬥會、炕頭批鬥會、批鬥大會、 批鬥小會、集中批鬥、單個批鬥等等,而最最殘酷並羞辱的,卻往往不是萬人參 加的批鬥大會,而是極少數鬥爭積極分子組織召開的針對某個人的批鬥小會,為 什麼呢?因為批鬥大會參加的人多,男女老少都有,那些想借批鬥欺負人的鬥爭 骨幹們,想佔便宜也不方便,而批鬥小會參加的人很少,又往往在封閉的空間裡 進行,各種手段、各種壞事,便往往在這種場下得到實施。 知道媽媽不會很快來,我便拿了一個棒子面的涼餅子,用菜刀在中間切開 一條縫,抹了豬油,灑了鹽,就著涼水吃下去,便結束了晚餐。 正是初秋,晚飯後天還很亮,媽媽走後,我一個人在家中,想看書,沒有, 想聽收音機,沒有,一個人躺在床上,便開始了胡思亂想。 員們對於批鬥會,是早已麻木沒什麼興趣了,但獨獨對於批鬥破鞋,卻保 持著高昂的革命熱情和沖天的幹勁。 只要聽說哪裡哪裡又要批鬥破鞋了,參加者和圍觀者肯定火爆。 十分罪惡的是,我也有著與那些員們相同的興趣,儘管今晚挨斗的就有我 媽媽。 我在炕上翻來覆去,想像著媽媽到了大隊部後的一切一切,想著想著,下體 竟然衝動起來,便一下跳起來,往大隊部跑去。 緊挨著廣播室的一間耳房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半大孩子,也 有部分成年人,全都擠在門邊往裡看著。 我也擠過去,從一個挨一個的腦袋縫裡向裡看去。 一幕我早已料到的畫面真真的映入我的眼簾,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熱了起來 。 屋子裡,郭二麻子正對著屋門坐在一張寬大的羅圈椅子上,而媽媽則五花大 綁著,在他的面前跪著。 郭二麻子正在審問著媽媽什麼,因為距離遠,也因為看熱鬧的人聲音太嘈雜 ,他問的什麼,媽媽又答的什麼全聽不清楚,只見他沒問幾句,便揚手在媽媽的 臉上打一耳光,然後便繼續問。 媽媽的雙臂被緊緊地反綁,握著的兩手已經呈現出紫色。 我看著媽媽跪著的背影,突然有一種感覺,感覺那是一幅多麼好看的圖案。 真的,我也不知為什麼,媽媽嬌好的身體,反綁著的雙臂,纏繞在手臂與肩 膀部位的一道一道的繩子,構成一幅性感美麗的圖畫,強烈地刺激著我。 多少年以後,直到今天,仍然映在我的腦海裡,不能淡去,反而隨著歲月的 流逝,愈加變得清晰起來。 門口的人們並沒注意到我的存在,小聲地議論著:「他媽郭二麻子真壞,鄭 小婉那娘們的臉大概都貼到他的襠上了。」 「估計那小子的雞巴已經硬了,正頂著那破鞋的嘴呢。」 又有個壞小子吸著口水,陶醉地說道:「哎,不知多久游這娘們的街,到時 咱也摸兩把,城裡的娘們肉就是嫩。」 我看著屋子裡的畫面,聽著耳畔的淫語,心裡咚咚跳得飛快,臉也熱了,但 我沒有走開,仍舊繼續看著。 沒過多一會,後面有民兵吆喝:「讓開讓開,讓開點。」 看熱鬧的人們頭,我也頭,只見一個民兵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槍,押著 也是雙臂反綁著的鹿一蘭走過來。 大家讓開一條路,讓二人從人縫中穿過。 人縫很窄,當五花大綁著的鹿一蘭走到人們的身邊時,便有幾隻鹹豬手絲毫 也不隱蔽地在那嬌弱的身子上侵犯著,有的大概是勁用的過大,讓這南方下放的 女戲子嚶嚀著低聲叫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時,隨後走來的一個民兵發現了我,便吃驚地叫起來:「魯小北 !你也來看熱鬧了嘿!站這幹嗎呀,進去看唄!看看你媽交待怎麼跟人搞破鞋的 。」 一邊說,一邊還推了我一把。 好幾個人的眼睛朝我看來,這讓我十分難堪。 我甩開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跑開了。 好在人們的注意力並不集中在我身上,人們更多地關注著屋子裡發生的一切 ,並沒有怎麼理會我。 只離開那堆人群沒多遠,我就放慢了離開的腳步。 身後又聽到人群中暴發著一陣陣的哄聲,這哄聲強烈地吸引著我,它讓我的 腳步徹底地停止下來,並轉過了身子,再次向著一群人擁擠著的大房間看去。 「好好聞聞,香不香呀?啊哈哈!」 不知道他們哄的什麼,我再也阻止不住我的雙腳,悄悄又走到那群人的後 面,站在幾塊木頭墩子上,透過人縫,向裡望去,卻發現這麼一會的功夫,裡面 又多出了一個許還周,不知是原先就在,還是剛剛進去的。 幾個革命者圍在三個反革命者周圍。 許還週五花大綁,大彎著腰撅著,媽媽和鹿一蘭二人被押在他的左右,也都 向下彎著腰,然而二人卻並不是雙腿立正,而都只是用一條腿立在地上,媽媽的 左腿和鹿一蘭的右腿卻向著側方大大的劈開,腳則高高地舉在許還周的面前。 再細看,原來二人的兩隻腳,是被一根繩子拴在一起,吊在許還周的脖子上 的。 「嘿!把那倆破鞋的鞋給扒了呀!」 看熱鬧的群眾在大聲地建議。 那可真的是群眾意見倍受重視的年代,房間裡的郭二麻子幾個人很快採納了 這一建議,於是媽媽和鹿一蘭舉著的腳上,被扒去了鞋子,只穿著襪子吊在許還 周的脖子上。 許還周使勁彎著腰,腦袋卻被命令向前看著,因為拴住媽媽與鹿一蘭各自的 一支腳的繩子很短,兩隻穿著襪子的腳,便杵在了他的臉上。 那年頭可不像今天這樣有絲襪,兩個女人穿的都是極廉價的粗厚的棉襪。 當時的農民家家都很窮,作為四類家庭,因為工分評的低,就更窮,即使襪 子,也都是補了又補,不像今天這樣穿破就丟的。 身為四類分子的媽媽和鹿一蘭,腳上的襪子同樣是用布補過卻又穿破了的, 但不知是太忙還是什麼其他原因,二人的破襪子卻都沒有補上,從破洞所在的前 腳掌處,遠遠就能看到那暴露著的粉紅的嫩肉。 太遠,我聞不到,但我能夠猜到,做了一下午農活還沒能脫下鞋休息的二人 的腳上,一定有足夠的味道。 「許校長,親一個呀!送到嘴邊的美味還不好好親親多可惜呀!」 「他媽的許還周,把舌頭伸出來,親一個!」 許還周盡力地彎著上身,使之與下半身呈一個比九十度還小的銳角,向前揚 起的痛苦的臉上,一左一右緊緊貼著兩個女人的腳,看得出來他十分的吃力,繃 直的雙腿好幾次打彎,都被民兵的槍托子糾正過來。 有一次,一個民兵的槍托子打在了他的腳踝上,疼的這小子「媽呀媽呀」 地叫起來,雙膝也跪倒在地上,帶動著兩個女人趔趄著差點摔倒,但很快又 招來更嚴厲的打罵,最後仍然按照民兵的要求重新繃直了雙腿彎腰撅著。 兩個女人同樣艱難地忍受著,因為一隻腳高高地向著側方劈開,只有一隻腳 站地,腰還必須保持著彎著的姿勢,那樣子既滑稽,又難受,媽媽和鹿一蘭都極 不穩當地不停挪動著用於支撐全部身體的那條腿,而每動一下,總要招來民兵們 的喝斥甚至拳腳。 二人都使勁把頭埋下去,以躲避眾鄉親火辣辣的又滿懷了淫邪的目光。 「嘿!讓幾個反革命出來游幾圈呀!」 「對對,弄出來游幾圈,游幾圈!」 屋裡的鬥爭骨幹積極地進行著專政,屋門口那些看熱鬧的人們熱情也始終高 漲,大聲議論著,哄笑著,建議著。 我很想離開,但雙腳卻像被釘住了,怎麼也拿不開步子。 直到我估計今晚的批鬥也快要結束了,又怕讓人再看到我,這才趕緊跑家 ,躺到床上,用一張被單蒙住臉。 又過了差不多一個鐘頭,媽媽才來。 她默默地洗淨了身子,隨便吃了幾口涼餅子就上了炕,睡到我的身邊。 我們下放的那個農村,男女一般都睡一個炕。 因為爸爸在根治海河的工地上一去半年才家一次,家中只有我和媽媽二人 ,所以我們不論冬天夏天也都同睡一個炕。 媽媽無聲地躺著,從她的呼吸中我知道她沒睡著,便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 她也抓住了我的手,我看不見,但我清楚地摸到了媽媽細嫩的胳膊上麻繩勒過的 一條一條的印痕。 我輕輕地撫摸著,終於開口問了句:「他們鬥爭你……捆你了?」 媽媽沒答,卻將身子向我靠過來,一條胳膊搭到我的身上。 我也不再說話,卻伸出一條手臂到媽媽的身子下面,反將媽媽緊緊地摟在懷 中。 媽媽沒有抗拒,軟軟地貼到我的懷中。 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很怪很怪的夢,夢到我和媽媽有了那種事。 在夢中,我遺精了。 當我從夢中醒來,媽媽已經緊緊靠在我身旁的炕上坐著,看到我醒了,便遞 給我一條乾淨的褲衩,「去洗洗,然後把褲衩換了」,又嗔怪地說了一聲,「小 壞蛋,做夢還不老實。」 我仰面躺著,近距離地看著媽媽好看的臉,又看了看手臂上仍然清晰可見的 繩子的勒痕,突然冒出一句:「媽……你讓人捆起來……真好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這麼一句,大概還陶醉在夢中吧。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媽媽不僅沒怪我,反而很得意地將雙臂背到身後,互相 握住手肘,將本來就前凸的胸部更明顯地挺了起來,雙膝跪在炕上,轉動了一下 上身,顧盼自戀地對我說:「是嗎?好看嗎?」 我吃驚,吃了很大的驚,一直到今天我都在吃驚,吃驚媽媽怎麼會這樣,怎 麼會經過這麼羞辱的批鬥後還會有這樣的心態。 這是媽媽的與眾不同。 這也是我和媽媽的心心相印。 ********那年頭,革命造反派也好,革命群眾也好,最感興趣的就 是誰和誰通姦搞破鞋的桃色事件了,這次挖出了曾經的造反司令許還周與幾個全 公最美的女人搞破鞋的事兒出來,自然不肯輕易放過,於是,一輪又一輪的變 著不同花樣的批鬥與審查便拉開了大幕。 這天下午,媽媽參加的勞動是給棉花拿權,就是將正在生長中的棉花多餘的 枝權掐掉,以使營養更集中到開花的枝上。 收工後,其他員都家了,等了半天媽媽仍然沒家,應該又是去什麼地 方接受審查與批鬥了。 對此我已經習慣,便自己弄了塊棒子面貼餅子吃了,可就在我剛剛吃完正無 所事事時,我家院門外一陣嘈雜,我朝外望去,很快的,四五個荷槍未必實彈的 紅衛兵押解著五花大綁著的媽媽與許還周擁進了我家,直直地進到我家的西屋來 。 紅衛兵以外,還有一大群看熱鬧的群眾,則被擋在屋門外面,群眾不甘心離 去,便擁擠在我家的屋門與窗台處,向裡面觀看。 這一刻,我無地自容,便向門外走去,但屋門已經被看熱鬧的群眾塞的嚴嚴 實實,於是折返身子向著東間屋子走去,也不行,一個紅衛兵頭頭喊住了我,「 魯小北,就在這呆著,一會還要你作證呢。」 我不想聽他的,仍然想走開,但兩支中正式步槍橫在門邊,無奈的我只好留 在了西屋裡。 「鄭小婉,老實交待,你和許還周在哪裡搞的破鞋。」 一個紅衛兵頭子開始了審問。 媽媽和許還周雙雙站在西屋的地上,使勁地低著頭,聽到這訊問,便用頭向 著炕上偏了一下,然後又使勁地埋下去。 「怎麼搞的?怎麼進的屋,進屋先幹什麼後幹什麼,誰說了些什麼,誰先脫 的褲子,怎麼搞的,老實交待。」 媽媽不吱聲,仍舊使勁地將頭埋進胸前。 一個瘦高個子民兵過來,揪住了媽媽的長髮,罵道:「媽的臭破鞋,老實交 待,快點。」 媽媽不得不說了,「許校長……他進來,拿了一張文件紙,蓋了紅印章的, 說要找幾個壞典型去公批鬥和遊街,我怕挨鬥,就給他說好話,求他饒我,他 說,說要看我表現,說只要我聽他的話,他說不去就可以不去,我就說我聽話, 他就……他就……就什麼了我。」 「不行,他媽的說詳細點,這之間你怎麼說的,他怎麼說的,一句不能拉地 交待出來。」 於是媽媽又說:「我說……我說我聽話,他就用手摸我,我就……我怕他, 所以……」 「他摸你哪裡,說具體點。」 「摸我臉,還摸我胸,還摸我……下面。」 「他媽的,他這麼摸你,你就老實讓他摸,沒反抗?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 「我怕他開我的批鬥會,所以……不敢反抗。」 「什麼他媽的不敢反抗,是你的騷屄想挨肏了吧,說,之後又怎麼做的。」 媽媽繼續交待,交待了如何為許還周脫了褲子,如何上炕後互相親嘴親全身 這裡那裡,交待了最後二人做愛的全過程,媽媽每交待一個細節,民兵紅衛兵們 便問一句許還周是不是,都得到了許還周的印證。 在這個過程中,我使勁地低下頭,腰也勾著,躲在屋子的角落,我不敢看屋 子裡和門口處同在一個村的一個個熟悉的面孔,但不知為什麼,聽著媽媽和許還 周的交待,我的全身竟然湧出某種感覺,下面也硬梆梆的,而且一跳一跳的。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後,革命者們才又押著媽媽和許還周離開了我家,不知到 哪裡去了。 當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時,我關了電燈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睡不著,剛才 的一幕一幕象電影一樣在我的眼前放,放著放著,我的下面越發難忍,手便不 自地摸過去,可這一摸便不可收拾,終於在一陣劇烈的抖動中,完成了一次猛 烈的釋放。 媽媽多久家的我已經不知道,因為我睡的很深。 第二天,媽媽還要繼續和員們去參加勞動,但行走在路上時,便遠遠離開 說笑著的其他婦女員而落在了後面,頭也始終沒有抬起來。 落在後面的當然不是她一人,鹿一蘭等其他幾個被指與許還周搞為破鞋的女 人也全一樣。 因為正在風頭上,干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活後,照例是員們休息的時間, 在這難得的半個小時左右的休息時間裡,員們一個一個坐在樹蔭下喝著水聊著 閒話,但媽媽和其他三個破鞋則被勒令脫掉自己的鞋掛在脖子上,在一塊空地上 撅著,接受婦女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批鬥。 這就是所謂的地頭批鬥會。 至於批鬥的細節,因為只是聽說的,我沒在場,不知道。 收工的時候,,我們參加學農勞動的學生是和婦女生產隊的員走在一起的 。 一些只有三四年級的壞學生們開始圍著落在隊伍後面的幾個女人起哄。 「小侉子,臭破鞋!小侉子,臭破鞋!」 小侉子說的是鹿一蘭,因為她是四川人,有方言。 「小侉子,說句好聽的,叫我一個。」 鹿一蘭被圍住,他們是想聽她說話的方言。 眼看著不答應走不脫,鹿一蘭萬般無奈地對著一群十多歲的壞小子叫起來: 「小哥哥,饒了我嗎!」 她也能說帶有方言的普通話,但這群小壞蛋要聽的是她說的地道的四川話, 她便按照他們的要求用標準的四川話拉長了音調叫起來,她是唱川戲的,嗓音本 來就甜美,這樣一拉長了聲,在封閉的北方農村,就更顯特別地稀罕,於是立刻 引來這群小壞蛋們的開懷哄笑。 正欲使出更壞意刁難她時,一個又瘦又高臉上稜角分明像個男人樣的中年 婦女從前邊倒轉來,兇惡地對著這幫子學生娃娃罵道:「滾開,一幫子小王八 蛋,欺負人家幹什麼?你們爸媽怎麼教你們的,滾滾!滾蛋!」 這才解了她的圍。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少天後,我們中學的副校長,也是「從頭越」 兵團的副總指揮衛小光找到我,要我寫出對媽媽與許還周的揭發材料,準備 到時在批鬥大會上發言,說弄好了可以為我爭取「可教子女。」 但一連幾天過去了,我沒有寫一個字。 和我同班的一個女生的媽媽,也是和我媽媽一同被挖出來的和許還周搞破鞋 的,她也接到了同樣的任務,不過似乎她也沒有寫。 但,有人寫了,鹿一蘭的丈夫,那個膽小如鼠的連胖子寫了。 又是一個下午,我和我班那女同學被召集到造反司令部裡,到了那裡後又遇 到兩個男人,一個就是連胖子,另一個則是另一個破鞋的丈夫。 召集我們開會的仍然是那個壞透了的副總指揮衛小光。 「許還周的案子公和縣革委會十分重視,指示我們一定要將我們公中學 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向深度進軍,你們作為破鞋壞分子的家屬,要積極地表現 ,既要狠狠揭批許還周,也要與反動破鞋分子劃清界限」,說到這他指了指連胖 子,「連少華的表現就很好,稿子寫的不錯,只是和革命鬥爭的要求相比還有不 小的差距,挖的還不夠深,不夠細,但足以做你們三個的表率了……」 最後他明確,某月某日晚飯後到連胖子家,進行炕頭批鬥會的綵排,要我們 必須抓緊時間好好準備。 到了開會的前一天,衛小光又找到我,直接送給我很厚的一沓子寫好了的稿 子,「去好好熟悉,好好準備,到時爭取好好表現。你的『可教子女』能不能 批下來,你在這場階級鬥爭中的表現很重要。」 到了炕頭批鬥會綵排的這天晚飯後,按要求,四個破鞋和她們的各一名親屬 ,還有許還周,一同聚集在連胖子家,觀摩並參加這種家庭式批鬥會。 連胖子家是富農,因而房子在土改時並沒有被沒收,這是一棟三院,大門 以裡,還有一個前院,進了二門,才是房院。 五間北正房,東西各三間廂房,院子雖然不大,但收拾的十分整潔。 因為這場批鬥會說明只是綵排,除了少數幾個鬥爭積極分子和少數幾個專政 對象,並不要求群眾參加,而又因為連家這封閉的三院,關上大門和二門後, 群眾也就不能像在其他地方那樣可以隨便圍觀了。 這晚上批鬥會選在連家西廂房的南屋裡進行。 連家的屋子也是典型的農村房屋的佈局,一半是炕,一半是地面,地面上擺 著舊式的家俱。 屋子不算大,但好在今天參加批鬥會的人也不多,容下十來個人倒也綽綽有 余。 「現在開始綵排,持人,開始吧。」 現場總指揮郭二麻子發話了。 今天的持人不是趙小鳳,到會的鬥爭積極分子也沒有一個女的,一個小個 子大嗓門的紅衛兵站到了持人的位置上,手拿著稿子,開始大聲地喊起來:「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為了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念了一大段的開場白後,他才更加大了嗓門大喊一聲:「把拒不改造、傷風 敗俗亂搞破鞋的許還周、鄭小婉、鹿一蘭……給我帶上來!」 之後便是負責押解的紅衛兵,將五個人依次押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不行不行,不是說好了,不要按肩膀,要揪頭髮,真他媽的笨,你們看, 像這樣」,郭二麻子糾正著幾個紅衛兵的動作,擔心他們聽不懂,還走上前來, 拿媽媽做示範,一手抓住媽媽被捆綁的胳膊,一手揪住媽媽的長髮,「要這樣, 看到沒有?」 這狗雜種用勁太大,疼的媽媽的臉上好一陣痛苦的表情,但她沒叫出聲來。 「重來,重來。」 媽媽等五人又被帶了下去,然後又一次重新帶上來。 「上身還要向下按低點,越低越好,這樣這娘們的屁股才能撅起來」,郭二 麻子走到鹿一蘭身後,揪住她的頭髮,將她的上身按到差不多像個大對蝦,這樣 一來,那高高舉著的屁股就更顯突出了。 「你們看,要的是這效果。」 一個長的比郭二麻子還要粗壯的外號二土匪的民兵也湊到媽媽身邊佔著便宜 ,並且又極富建議性地說,「得把這娘們的腰往下壓一壓,這樣」,這傢伙邊說 邊示範,他將媽媽彎著的腰向下壓去,同時卻又將她的頭部向上抬起來,於是媽 媽的後背便呈現出一個鞍狀,高舉著的屁股便更顯著地朝了天,「你們看看,這 樣……這樣……是不是更好看。」 連胖子、我、還有我那女同學和另一個男人都一動不敢動地排成一排低頭立 正,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忍看,卻也不敢不看。 弄好了姿勢,接下來便開始進入正題。 「鹿一蘭,站直了,老實交待你是如何跟許還周搞破鞋的。」 鹿一蘭直起一直撅著的腰,開始交待:「六月,有一次許還周要我唱樣戲 ,我唱著,他一邊坐在椅子上聽,一邊用他的腳在我身上弄……我出於反革命資 產階級的骯髒需要,不僅不躲,還藉機故意賣弄風騷……」 「不行,不能照稿子念,要說,用口語,用白話說出來,這樣念象背書的似 的,不夠真實。」 一個四十左右歲的大隊幹部又提出意見。 繼續交待,鹿一蘭只說了幾個字,就停住了,然後可憐地揚起臉來,「沒背 下來。」 本來,那稿子是衛小光等人起草的,原本是要求她照著念的,因而她沒能背 下來,而用口語說,又怕與衛小光要求她交待的不相相符,所以她說不下去。 見她背不下來,郭二麻子允許,「你怎麼搞的就怎麼說「,見她仍然不知如 何開口,於是又急不可待地問她,「你和許還周稿破鞋,在什麼地方?」 「在這……炕上。」 「還有誰在場?」.. 鹿一蘭答:「我男人連少華,我公公連鵬舉,還有……鄭小婉。」 「他們都和你一起在炕上?放你媽的狗屁,你當這是表演節目呀,你搞破鞋 還有那麼多觀眾。」 一個民兵不相信,對著鹿一蘭罵道。 副總指揮衛小光戴住那民兵的話,「說你土老帽,你真他媽的沒見過世面, 人家許校長玩的這叫刺激,懂個什麼呀你,去去一邊呆著。」 說完催促鹿一蘭,「繼續交待,你和許還周在炕上搞破鞋,你公公、你男人 ,還有鄭小婉,也都在炕上嗎?」 「我公公沒在炕上。我男人……有時在,有時不在,鄭小婉也……有時在, 有時不在。」 二土匪流著哈拉子,追著問:「你男人在炕上幹什麼,嘿嘿!給你掰著腿嗎 ?」 鹿一蘭低下頭不說話了。 郭二麻子一腳向著許還周踹過去,「你媽的屄的,她說的對不對?」 在得到肯定的答後,又是一皮帶打去,「你玩人家老婆,還要讓人家男人 在旁邊看著,真你媽的想的出來呀。」 持人宣佈,「現在,是自願發言時間,第一個動上台發言的,是破鞋壞 分子鹿一蘭的男人連少華。」 連胖子低頭到指定的位置,拿著早已念過好多遍的發言稿,念起來:「臭破 鞋鹿一蘭,反革命賊心不死,一心妄圖復辟資本義……」 「你媽屄的少說那些,說她怎麼搞破鞋的。」 革命者並不喜歡聽革命的內容,他們想聽的是搞破鞋的話題。 連胖子只好翻到下一頁,找到一段繼續念起來,「有一次,許還周藉著他當 了「全無敵」 總指揮的權力,來到我家,說是要開我的炕頭批鬥會,把我捆起來要我跪著 ,然後他就當著我的面……在我家炕上,和反革命戲子鹿一蘭搞破鞋,一邊搞, 還一邊問我好玩不好玩……臨走時,還威脅我,說是我要敢告他,他就把我送縣 裡群專隊……」 「哈哈!對,就這麼說,繼續!繼續!」 革命者這才有了激情。 連胖子走近許還周,對這個曾經騎在他頭上的造反司令,仍然很怕,但還是 照著稿子上的問道:「許還周,你說,這是不是你幹的?」 許還周大彎著腰撅著,也配地答道:「是,是我幹的,我有罪,我低頭 認罪。」 連胖子繼續發言:「鹿一蘭從小受到反動的國民黨的感染,腦子裡全是荒淫 無恥的壞思想……好幾次,她當著我的面跟許還周搞破鞋,搞完了還要我給她舔 乾淨,我說我給她洗乾淨,還不行,非要我用舌頭舔,我舔了,想吐掉也不行, 非要我把許還周射到她裡面的髒東西吃下去……我吃了鹿一蘭還問我好吃不好吃 ……」 說著,又走到老婆鹿一蘭的身邊,問道:「鹿一蘭,你說,這是不是你幹的 ?」 鹿一蘭也配地看著腳下地面答道:「是,我無恥……我不要臉……」, 但接著又補充並推脫道,「是許還周要我這樣的,他說我要不這樣,他就召開批 斗大會鬥我……」 「不許推脫你的反革命罪責,只許你老實認罪」,持人打斷了她的辯解, 正色宣佈:「下面,由反革命壞分子鹿一蘭坦白並揭發許還周的反革命罪行。」 鹿一蘭又說起來:「許還周流氓成性……要我脫光了跳舞給他看,還要我唱 戲給他聽……他還把我和反革命分子鄭小婉扒光了捆起來,然後一起……讓他玩 弄……」 見她頓住,好幾個民兵異口同聲地催促她,「怎麼弄的?快說快說,快你媽 的說呀。」 鹿一蘭躊躇了好半天,才支吾著答:「就……先讓我和鄭小婉跪著……給 他親臭腳丫子,親完腳又給他親下面那……親大了就……」 「腳丫子長了兩個,你們一人親一個好辦,他媽的雞巴只長了一個,你們兩 個一起親,怎麼個親法?」 革命者用革命到底的精神刨根問底。 「就……那樣……輪流……」 郭二麻子狠狠煽了許還周兩個大嘴巴,「肏你媽你還會玩哎。」 接下來是許還周的交待,許是交待了無數次了,所以他基本是背誦下來的, 按照革命者的要求,他交待了如何在連家當著連胖子的面與鹿一蘭通姦,交待了 如何把媽媽與鹿一蘭脫光了捆起來給他親全身這裡那裡,交待了如何命令兩個女 人互相親吻和舔舐對方這個部位那個部位,交待了他如何用手和用腳摸弄兩個女 人的上邊下邊……等等等等,真的是不厭其詳,細之又細,每交待一個細節,就 向媽媽和鹿一蘭訂問一句,自然都得到了印證。 這與其說是一場對壞分子的批鬥會,到不如說是一場性變態的知識講座。 按照會議的程序,這時該連胖子帶頭高呼口號了,於是這個說話比蚊子還小 的胖子,揚起肥肥短短的手臂,高呼起口號來:「打倒反動的蔣匪幫狗腿子許還 周!」 「打倒臭破鞋鹿一蘭!」 「打倒臭破鞋鄭小婉!」 沒有出現往常批鬥會上一呼應的響,只有接受批鬥的五個壞分子按照要 求重複地喊著。 五個人高高撅著屁股,把頭低到膝蓋的部位,臉朝著地面高喊著打倒自己的 口號,那樣子真的滑稽到了極點。 會議繼續進行了。 「第二個上台動揭發的,是破鞋分子鄭小婉的兒子魯小北。魯小北自願揭 發反動母親的罪行,動要求爭當可教子女,希望全體革命同志給予監督,也希 望魯小北能夠大義來親,與反革命家庭來個徹底決裂。」 我聽著持人滿嘴的胡言,竟然忘記了早已交待好的發言的事,在得到幾個 革命者的嚴厲威脅後,才想起來該我表演了,便拿著由衛小光為我起草的發言稿 走到媽媽的身邊。 「反革命不打不倒……臭破鞋鄭小婉……與多名反革命分子搞破鞋……屢教 不改……淫亂無恥……」 念到這,我念不下去了,性站在那裡,停住了。 「他媽的魯小北,繼續念呀!」 我仍然不開口。 「魯小北,繼續發言。」 但我仍然緊緊閉著嘴巴,立在那裡不說一個字,手裡的稿子也放下不再捧著 。 「你媽的逼的,不老實,小心送你去縣群專隊。」 任憑幾個壞蛋如何威脅,我就是再不張口了。 當時的我已經抱定寧死不再發言的決心,我這決心寫在了臉上,我想他們大 概看出來了。 郭二麻子等人大概一來也不想把事弄大,二來呢是老這樣僵持下去也沒趣, 於是便不再逼我,轉而去要求我同班的那個女生。 我那四類女同學也拿了一沓稿子,被迫地念著,念了一段後,又按要求走到 撅著的許還週身邊,揮手打了許還週一個耳光,問道:「許還周,你這個國民黨 的反動派,臭流氓,你和我媽搞破鞋,搞了幾次?」 許還周已經被打怕了,他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更馴服,乖乖地答道:「 搞了六次。」 那女生繼續按照稿子上準備的問:「都在哪兒稿的?」 「在大隊部稿了三次,在你家搞了兩次,還有梨樹地窩棚裡搞了一次。」 那女生又走到一樣撅著的她的母親身邊,問道:「李玉鳳,你……你……」 支吾了幾個字後,話沒說完,接下來卻不說話了,民兵威脅,她也只是哭, 最後性蹲了下去,雙臂抱住頭再也不起來了。 批鬥會不成功,弄的革命者們很不盡興。 這時天已經很晚,大家也都累了,這場綵排也就結束了。 除了連胖子被迫揭發並批鬥了自己的親人,我們另外三個親屬都沒有按革命 要求完成規定的動作,但對於許還周和四個女人的批鬥卻仍然要繼續。 這天,我們正在上課,學校造反派的幾個革命小闖將押解著許還周和媽媽等 一串五個人來到了我們班上,這是輪到各班進行批鬥的一種方式。 一男四女全都五花大綁著,在講台上撅成一排。 同學們鬥爭很積極,一個個爭相上台發言,抽耳光,吐唾沫。 媽媽的身上、臉上很快便挨了好多擊打。 我想離開教室,但不被允許,便只好低頭坐在座位上,看著同學們對我媽媽 等五人實施革命專政。 「革命的小闖將們,把反動的資產階級走狗打倒在地!」 汪海龍一聲大喊,更多的革命小將走到講台上,五個人被連踢帶踹地全部頭 挨著地跪倒成一排。 又一個壞蛋高喊著,「踏上一萬支腳,要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於是又有好多穿著各式各樣布鞋球鞋的腳踩到幾人的頭上。 一聲低沉的嗚咽從我左前排的座位上傳來,我向她看去,一個女生摀住臉, 指縫間流出低聲的啜泣,她的媽媽也和我的媽媽一樣,正在沐浴著革命者的唾沫 和臭腳。 「讓他們站凳子上。」 說這話的是和我同年級不同班的又一個革命小將孫玉虎。 於是五個壞分子,便一個一個站到了教室裡我們上課用的窄條凳子上,將上 身彎下去,將屁股高高地舉起,繼續接受著革命小將的專政。 不能被允許離開教室,我只好使勁地把頭埋下去,後來性把雙臂抱住,趴 在課桌上。 看不見了教室內轟轟烈烈的批鬥,但同學們熱烈高漲的鬥爭激情卻仍然不住 在刺激著我的耳膜。 「拿毛筆來,把大字報寫在他們的臉上。」 我仍然趴在桌子上,但不行了。 「魯小北,你他媽的不要低著頭,要敢於革命,革你媽的命,來來,上來發 言,揭發你媽是怎麼和人搞破鞋的,表現好了,推薦你當可教子女。」 這是孫玉虎在起哄。 我本來是恨不能把頭低到桌子底下的,但經他這麼一喊,同學們的目光便集 中到我身上來,像萬把鋼針刺著我的臉。 我的心中被羞辱折磨著,後面的批鬥是怎麼進行的,我已經不知道了。 批鬥一直持續到放學,大家才意猶未盡地離開教室各自家。 走在人流中,剛才的屈辱仍然在燃燒,我便落在了大家的後面獨自走著。 慢慢的,三三兩兩家的同學們走到了一處很陡的陡坡處,走在我前邊的兩 個鬥爭特別積極的汪海龍和孫玉虎還在比比劃劃地談論著剛才的批鬥會,聽著他 們口中議論的我媽媽的話題,味著剛才屈辱的一幕一幕,突然怒從心生,猛地 朝著他們跑過去,跳將起來,飛起一腳,狠狠踹在汪海龍的腰上,這小子猝不及 防,一下子向前跌倒,因為正是下坡,失控的他像個皮球般沿著斜坡向下滾去。 我沒有停住腳,跟著向下追去,很快追到坡底,然後狠狠照著他沒頭沒腦踢 過去。 這傢伙來不及爬起來,便中了我好幾腳,他口中罵著:「魯小北,我肏你媽 ,你敢打我。」 「我肏你媽,打你怎麼了,媽的你當你是誰呀!」 我罵著。 待我正欲騎到他的身上,後面的孫玉虎一邊大喊大叫一邊從坡上追了過來, 我也沒聽他喊的什麼,見他已經衝到了我的身邊,便快速往旁邊一閃,順勢橫著 一腳,來不及剎車的孫玉虎被我拌了個狗吃屎,也重重地向著下坡的前邊摔出去 五六米遠。 眼見一對二可能要吃虧,不等他們爬起來,我便快速跑開了。 批鬥告一段落後,我還是照常的上課、學農勞動、參加各種大會。 要我上台發言批鬥媽媽的事也暫時擱下了。 這天晚上,我們學校又參加一個批鬥大會,但卻不是批鬥媽媽和許還周他們 的,而是批鬥一個物理老師和他老婆的。 批鬥會是在生產隊的打麥場上進行。 剛剛開始的時候,天還是睛的,可沒多一會,西北方向便壓來了低低的黑雲 ,又過了一會,忽然下起雨來,一剎時電閃雷鳴,並伴隨著怒吼的西北風,雨越 下越大,整個會場上的人一下子全被打濕了。 批鬥會開不下去了,又沒有什麼桃色內容,持批鬥的革命者們也沒什麼興 趣,也就只好宣佈結束了。 我頭頂一個又一個炸雷,急急地跑到家中,到了大門邊,卻被什麼東西拌 住,隨著那東西一下撲倒了。 原來,是一輛獨輪車橫檔在門口,被我撞上,連人帶車倒在地上。 和村中所有農戶一樣,我家也有個院子,院牆只有半人多高,是土夯的,所 謂的門卻只是一個不足兩米的缺口,連個柵欄也沒有,徒具形式而已。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輛獨輪車會橫檔在門口。 頭頂上的炸雷仍然一個接一個地響著,我顧不得多想,起身便往房屋裡跑。 可剛剛跑近房門邊,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原來,一種奇怪的而且很大的 叫聲從我家的小土屋裡傳出來。 我隱約意識到什麼,便沒有冒然去推門,而是將身子緊緊貼在門縫上,一方 面是為了借助低矮的房簷躲雨,另一方面是想聽聽那聲音。 我想看到這裡所有人都猜到了,那是媽媽和一個男人的聲音。 「啪!」 的一響,像是用手掌打在肉體上的,接著是一個男人劇烈喘息的問話,「臭 破鞋,老子雞巴大不大?」 這是民兵營長兼治保任郭二麻子的聲音。 接著是媽媽的聲音,「啊大……好大……任你雞巴好大……啊……」 「你不就是喜歡大的嗎?肏你舒服不舒服?」 「啊!舒服!好舒服,任……肏我……肏我,啊……好舒服哇……」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的心劇烈跳動著,想跑開,想衝進去,但我都沒有,而是屏住呼吸,一動 不動地繼續貼著門縫聽著。 雖然門縫很大,但因為門開在中間的屋子,而中間的屋子只有鍋灶,二人是 在東屋裡,所以只能聽到而看不到。 狂風暴雨加上滾雷壓住了我的腳步,連我撞倒了獨輪車的聲音也全被壓住, 裡面的二人完全沒聽到。 「你個賤貨,捆起來還真他媽的好看……肏你媽的,以後再敢跟別人肏我斗 死你。」 郭二麻子猛烈喘息著。 「任……我不敢了……別開會鬥我,我讓你肏……啊!天天讓你捆起來肏 ……啊!好舒服……好大的雞巴……肏的我好舒服……啊!」 「張嘴,吃我唾沫。」 「啊……」 「呸!肏你媽的,老子的唾沫好吃不好吃?」 「好吃……任……啊……只要任別開會鬥我,讓我做什麼都行……啊好 大……任好厲害呀……」 這時,天上又是一道閃電,接著是一串滾雷,把屋子裡的聲音也給壓住了。 我的下面硬起來,禁不住用手隔著褲子攥住。 狂風怒吼著,房頂上不知什麼東西突然掉了下來,落在我腳下的雨水中,「 啪」 的一聲,濺了一片水在我的身上。 我本能地躲閃,胳膊卻又撞落了門邊窗台上的一個破瓦盆,「啪啦」 一下子摔碎了。 我怕他們聽到我的聲音,也怕他們看到我,我慌了,便踩著滿院子的雨水, 很快跑到了大街上。 實際上他們可能未必能夠聽到瓦盆摔碎的聲音,或者聽到也未必能夠想到我 會在門邊偷聽,但我快速跑開踩到雨水的腳步聲他們聽到了。 我躲在一顆大樹下,眼睛仍然看著我家的小院。 只過了不一會,郭二麻子也從我家跑了出來,出了院子,跑遠去了。 雨仍然很大地下著,我沒有停留,便急急地跑進了屋子。 進了屋,脫下了濕透的衣服,我低著頭不說話,媽媽也不說話,就這樣沉默 著,屋子裡什麼聲音也沒有。 窗外的雷已經停了,風也已經停了,雨卻持續地下著,房簷上的雨水落下來 ,「辟辟啪啪」 的打在地上。 終於,還是媽媽過來摟住我,「你剛才是不是在門口?」 我不說話,也不抬頭看媽媽。 「別讓你爸爸知道今天的事兒,好不好?答應媽媽。」 我仍然不說話,大概媽媽是認為我在生她的氣,便更緊地摟住我的雙肩,搖 晃著,委曲地說:「他要欺負我,我有什麼辦法。」 媽媽豐滿圓潤的胳膊上,一道一道麻繩勒的印子,像一道道麻花。 停頓了一會,媽媽又說:「而且他說,不讓我淘大糞了……下次再鬥我,也 不讓你上台發言了。」 我仍然不說話,媽媽將原本放在我脖子上的雙臂拿下來,而將身子緊緊地貼 到我的胸前,扭動著,像個小姑娘撒嬌般,「抱我。」 我沒有再假裝,便張開雙臂,將豐滿嬌嬈的媽媽使勁地摟抱在我的懷裡。 我一直到最後也沒說話,但睡覺時,我比以往更緊地抱住媽媽。 這一夜,我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 正文 (四) (四)冬天到了。 沒什麼農活,公中學房頂要砸膠子。 什麼叫砸膠子呢?就是在房頂上抹一層石灰和膠泥的溷物用於防水。 那時我們那的農房房頂沒有瓦,一般的人家都是麥秸和泥抹的,好一些的便 是砸膠子了。 這砸膠子的活並不請人,而全由學校的師生加上全村的四類分子們承擔。 貧下中農們難得冬天休息,所以他們不用參加。 這天吃過早飯,我和媽媽便帶著工具到了學校,我到了各班的集點集, 媽媽則站到四類分子的集點,由背著步槍的民兵們集,然後開始分配工作, 和泥、和石灰、傳泥、砸膠子、磨膠子等等。 民兵都是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子,不過這些翻身農民的後代也是真他媽的 壞,明明有男四類也有男學生的,可他們偏偏分配所有的女四類分子和石灰泥。 和石灰泥如果是正常的用鐵掀四齒鎬什麼的攪和也不算重活,但民兵們壞就 壞在他們卻非要求女四類分子們脫了鞋襪踩到石灰泥中用腳去攪和。 要知道在那時的北方農村,人們的思想觀念還相當的守舊,女人的腳還是象 封建時代一樣,是屬於第二性器官,不能暴露給外人看的,尤其是幾個中年的地 婆,都還是纏足,這就更是羞辱和刁難了。 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包括媽媽在內的多數女性四類分子,順從地脫去鞋襪 ,高高地挽起褲腿,排成一隊站好,等待著下一個命令。 但那幾個纏足的地婆,卻為難地不肯當眾暴露小腳,其中一個便向著一個 民兵小聲衰求道:「我不嫌鞋弄髒,穿鞋去踩……也一樣。」 答她的是厲聲的斥責。 無奈的,她脫去尖尖的小鞋,穿著布制的襪子,停住了手,遲疑著,看著另 外的幾個也是纏足的地婆,幾個女人仍舊沒有動手脫去襪子,另一個民兵上來 ,揪住其中一個的頭髮,「啪啪」 就是兩個耳光,口中罵著:「他媽的狗地婆,現在是無產階級專政,就是 要從肉體到心靈給你們一個徹底的改造,膽敢抗拒改造,要你們知道知道無產階 級專政的鐵拳。」 又一個民兵上前,掄起三八槍的槍托子,朝著一個地婆的腿上打去,把那 個地婆打得「哎喲」 一聲,倒在地上。 這一著很靈,幾個纏足的女人再不敢遲疑,羞辱地扒去了鞋襪,露出除了自 己的丈夫以外從不示人的三寸金蓮,像個圓規般將那尖尖的小腳立在北方封凍的 大地上,規規矩矩地站好。 面對著一排赤裸著腿腳的女人,那個背著美式衝鋒鎗的民兵排長,有一句沒 一句地開始了訓話,訓話的內容除了口號則全都是廢話一堆,他的本意卻並不在 此。 在七十年代的北方農村,成年女人是沒有穿裙子的,即便是炎熱的夏天,女 人們也是長衣長褲,不像今天這樣可以在大街上任意觀賞女人暴露的大腿的,更 不要說赤足了,所以,現場的所有男人們,甚至包括男四類分子們,都不時偷偷 把頭扭轉過去,看著那群高高挽著褲管暴露著大腿和赤足的女人。 幾個纏足的地婆臉上寫滿羞辱,但她們不敢哭,也不敢躲,無地自容地排 隊站好,任由人們淫邪的目光在她們的腿上、腳上侵犯著。 沒話找話地訓了足足有十分鐘後,那個排長的眼癮與心理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這才又一聲命令,把女四類分子們趕進了石灰與膠泥和著的泥淖中。 剛剛邁進第一步那一剎那,幾乎所有的女四類分子全都用牙齒使勁吸了一口 氣,「絲……啊……」 但也僅僅如此,沒有人敢說第二個字,一個個邁動著雙腿,在泥水中踩動著 攪和起來。 那已經是北方大地冰封雪凍的季節,赤腳踩在石灰泥中,那個滋味是可想而 知的,而更大的痛苦還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我在這勞動的隊伍中負責運泥,走來走去,便也經常地路過那一群用腳和泥 的女人,一個瘦猴一樣的民兵,穿著一件在農村人看來十分貴重時髦的皮猴,勾 著身子坐在朝陽又背風的牆邊一個破椅子上,叨著煙卷,不住地吆喝著,顯示著 他的存在和威風。 「他媽的,鹿一蘭,給我滾過來!」 那南方下放來村子裡的女戲子,聽話地從石灰泥池中走出來,走到他的面前 ,低下頭去,雙臂緊緊地貼著雙腿,將兩隻沾滿石灰泥漿的雙腿緊緊地併攏在一 起表示著恭敬,但因為天冷,她的腿不住地抖動著。 「動什麼動?不老實!」 瘦猴子晃動著二朗腿,衝著直直站立在他面前的鹿一蘭訓斥起來,「臭破鞋 ,不要以為學小靳莊出了名就忘記你的反革命本性,好好勞動改造,知道嗎?」 「是……是是……我好好改造。」 鹿一蘭的腿仍然在抖動,全身也開始了抖動,大概和泥時一直在動著,可能 抖動也看不出來,或者用不著抖動,但這樣畢恭畢敬地站立,寒冷讓她無法停止 住劇烈的抖動。 「好好幹,幹好了,到時少鬥爭你幾次,聽到沒有?」 「是……是……聽到了。」 「滾吧!」 什麼內容也沒有,簡直就是沒事找事沒話找話純粹為了訓斥而訓斥,在顯示 了自己的權威後,瘦猴子開了恩,鹿一蘭又踏進石灰泥中。 女四類們一個個低著頭,絲毫也不敢停歇地幹著,就是這樣,還仍然不時受 到民兵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訓斥,更有些調皮搗蛋的壞小子,向著石灰坑裡丟磚頭 ,於是被濺起的石灰漿就噴到女四類們身上、臉上。 女四類們慌張的躲閃,革命小將便感覺十分的開心。 羞辱還遠遠不止這些,就在勞動結束要收工家時,那幾個小腳地婆,其 中兩個人的鞋襪卻不知被人給藏到了什麼地方,找不到了。 另外還有兩個,都只找到一隻鞋,好在她們聰明,為不至於再次受辱,或是 藉著裹滿雙腳的泥漿的遮掩,或是穿上自己男人臨時脫下的鞋子,不動聲色地低 下頭走開了,只有一個,不知是腦筋差點還是腿腳被凍壞了,卻沒有走開,而是 無奈地蹲下身子,用一塊破席片遮住小腳,屈辱地不知所措。 很快,大家知道準是瘦猴子干的,於是這位地婆的兒子,也和我同年級的 一個四類崽子便向比我們大不了兩三歲的他幫助他媽要鞋,那瘦猴聽到這四類狗 崽子給他媽要鞋,絲毫不隱瞞地指著旁邊一口水井答他,在那裡面,想要自己 下井去撈吧。 那四類崽子看了一眼旁邊的井口,無奈地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卻惹惱了那 民兵,他甩掉身上的皮猴和手中的中正式步槍,照著那四類崽子打去,出身不好 的他不敢還手,只是低頭躲閃,頭上臉上都挨了好幾下。 我早已看不過去,趁他全神貫注打人,便附身抓起他的皮猴,丟進了井裡, 然後揚長而去。 皮猴,就是帶有風帽的短大衣,不一定是皮的,也可能是棉的,這東西在當 時我們那還是鳳毛麟角,能穿皮猴的,都是城裡有親戚或特別有身份的人,一般 人是買不起的。 這小子丟了皮猴,到處找,也懷疑我,但這傢伙人緣不好,找了好幾天也沒 問出個下落來,弄的他家裡的父母也幫助他找,他母親還心疼地哭了好幾場,並 揚言是階級敵人有意報復,還告到了公革委會那裡。 這在當時也的確是件大桉,公也真的很重視,還專門派人到大隊駐下來進 行排查。 一天晚飯後,天又刮起大風,仍然是沒有月亮,趙小鳳又一次敲打我家的窗 戶,通知我跟她到大隊部接受審查。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感覺她又是怕黑,因而故伎重演想要我陪她去念革命語 錄的,但一來是不敢確定,擔心萬一是真的要對我進行審查而不去將惹來抗拒專 政的大禍;二來呢……我心底也有一種東西在催促著我,於是我便又和她來到了 專門用於對階級敵人進行專政的大隊部。 「你丟趙狗子皮猴的事公知道了,一會他們要來審問你,我得把你捆起來 。」 剛剛進屋,她便取來繩子,對著我說。 我看著她調皮的臉,八分不相信、十分不害怕地說:「得了吧,天黑,你怕 鬼吃了你,又讓我陪你走夜路的」,說完我看著她的臉色,更加堅定了我的懷疑 ,便說道,「陪就陪了,還捆我幹嗎?」 她裝出嚴肅地拉著臉,說道:「你給我老實點,誰要你這四類狗崽子陪」, 說完大聲命令我,「轉過去。」 我仍然八分的不相信,但我還是轉過了身體,把後背對著她,並自動地背過 了雙臂任她捆綁。 「跪下,你那麼高,我怎麼捆。」 於是我又順從地跪下任她捆綁。 捆好了,她轉到我面前,低下臉衝著我,「你要放老實點,就不讓你噘著了 。」 她站著,我跪著。 本來我可以起來,但我沒有。 她的身體緊緊地挨著我,少女體內的芬芳似乎正透過厚厚的棉衣襲擊著我, 我從沒這麼近距離地和女生在一起,而且是跪在她的面前,那一刻,我有點神魂 不清,竟然忘記了身份,將臉向著她的腰部貼近,並大口地吸起氣來。 「你好香啊!」 「啪!」 一紀響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臉頰上,「你個流氓!」 我的臉上立時火辣辣的,但我的另外一種感受卻倍千倍地抵消了疼痛,我 揚起臉,看著那張憤怒而可愛的小臉,發自內心深處地緩緩地、輕輕地說出:「 好舒服!」 她再次揚起嬌嫩的小手,「啪」 的又是一下。 我愈加強烈地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感,揚著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真美!」 她來氣了,掄起手左右開弓地打在我臉上,「臭流氓,我讓你舒服,我讓你 美!」 我也不知挨了多少下,我的臉已經麻木,我的心底、甚至我的身體卻蕩漾起 一股異樣的衝動,但我不再開口,不是怕疼,不是怕挨打,怕的是她真的生氣。 她見我不再說話,大概認為我已經屈服,而那時,我的臉開始灼熱,大概已 經紅了吧,於是她停住手,使勁地瞪了我一眼,「給我起來噘著。」 「噘著好累,我就這樣給你跪著還不行嗎?」 「什麼叫給我跪?這是對你的專政。」 她駁斥道。 「反正現在就你一個人……」 「不許說話。」 她打斷了我,不再堅持要我噘著,而是開始播誦偉大領袖的語錄。 我跪著,看著她好看的小嘴誇張地朗誦著,聽著她特有的聲音,像個女神般 的神態,儘管她穿著寬大的厚厚的棉衣,但我似乎朦朧中看到了她玲瓏有致的少 女的胴體,嗅到了她體內散發著的誘人的氣息。 大概是房間裡的火爐太大太熱的緣故,她穿著粉紅色棉質襪子的腳從鞋裡拿 了出來,全部的拿了出來,就踩在布質的棉鞋上。 我沉醉在她打給我的耳光的疼痛與快感中,努力地吸聞著那留在我臉頰上的 她的手的味道,眼睛又死死盯著那一雙秀氣的小胖腳,像正在品著一杯高醇度的 美酒,欲醉欲仙的感覺。 播完了,她轉過身來,看著我,眼睛裡含著一種憤怒,還有隱約的嬌嗔。 我仍然面朝她跪著,迎接著她的目光,目不轉睛地仰視著她。 她的任務完成了,關上播音器後,她一臉調皮地看著我。 「我早知道你是要我來陪你的。」 她知道已經不能再騙我,便改變了一種神態,「是又怎麼樣?要你來你就得 來,這是對你的專政,怎麼?我一個人批鬥你就不行嗎?」 「行,行行,你要我怎麼我就怎麼。」 我絲毫也沒猶豫地答她,又直直地看著她,然後眼睛禁不住又往她的腳上 看去。 她的腳仍然穿著襪子踩在鞋上,我死死盯著她的腳,終於發自內心大膽地說 道:「你腳長的好美!」 「變態呀你!」 隨著叫罵,那只穿了襪子的腳丫突然抬起來,踹到我的臉上。 啊!好美的肉腳丫,軟軟的、香香的、美美的貼到了我的臉上,儘管只 有那麼一瞬間,卻幾乎讓我暈倒了。 「好香……好美……好舒服!」 我迷離著雙眼,大口地吸氣,拚命地品味,努力地想留住這短暫的瞬間。 她抬起腳又往我的臉上瞪來,「我叫你美!叫你美!叫你美……」 一下又一下,她的軟軟的腳底一次又一次地蹬到我的臉上,但力度並不太大 ,這到不是因為她勁小,大概她不想用太大的力吧。 我仍然享受著,她見我這樣,反而感到無奈,便氣呼呼地說:「你流氓,不 理你了。」 說著便將腳穿進鞋裡。 我從陶醉中被喚醒到地面,該家了。 我仍然反綁著,陪著她走家。 在我們兩家共同的門口,她給我鬆了綁。 在鬆開綁那一刻,我好想抱她,但,我沒敢。 冬天黑的早。 這天,也就是六七點鐘,沒有電影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更沒有棋牌麻將娛樂 的員們都早早地上炕鑽了被窩。 然而我家沒有這樣,在堵嚴了窗戶後,媽媽藉著微弱的燈光看著反動的書籍 ,我閒的無聊,便獨自走到了大街上,去找嘎柳子玩。 這嘎柳子本屬於根紅苗正那一類。 他比我大一歲,和我同班。 這嘎柳子是特別地調皮搗蛋,凡是村中有的壞事,基本都有他的參與,故而 他便也經常享受我們四類子女本該享受的待遇,動不動便挨批鬥。 而他似乎並不懼怕批鬥,反而越鬥越壞,不論你怎麼折磨欺負他,鬥過後仍 然嘻皮笑臉。 其實我們雖然也打過架,但似乎並沒有結仇,反而在許多時候是很好的夥伴 。 比如夏天偷瓜,冬天逮兔子,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他都願意喊我,而 我也願意他喊我。 他長的算很英俊的,高個,大眼、濃眉、唇紅、齒白、鼻挺、口正,如果全 公我算第一帥哥,那麼他絕對算第二。 嘎柳子的家離我家很近,待我走到他家門口,卻正碰到他從柴火門處向外走 ,我喊住他,問他去做什麼,他說沒事閒得慌,也想找人玩點什麼,於是我們湊 到了一起。 「媽的趙狗子欺負人,我們收拾收拾他去,他今天站崗。」 我向他提議。 「好,媽的我早就想揍他,走。」 嘎柳子和我一拍即。 我們兩個興致勃勃地來到大隊門口趙狗子站崗的位置,找了幾圈卻沒找到人 。 怪了,明明今天輪到他站崗呀。 我們又繼續等了一會,也並沒看到其他的人來站崗,看來這小子因為天冷脫 崗了。 正在我們想不出其他好玩的時候,村裡的高音喇叭刺耳地響了起來,先是播 放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之後便是趙小鳳那甜美而又幼稚的聲音:「員 同志們,現在播報偉大領袖毛席的指示,現在播報偉大領袖毛席的 指示……」 「咦?這麼黑的天,她怎麼一個人敢來了?她不怕鬼了。」 我小聲地自言自語。 嘎柳子問:「趙小鳳怕鬼?」 我答:「是呀,她特別怕天黑,怕鬼。」 然後是短暫的沉默,再之後,我們兩個幾乎同時說出,「我們裝鬼去嚇她。 」 然後是一陣壞笑。 意已定,我們悄悄走到廣播室門口,貼近了窗戶,向著裡邊觀望。 天黑,但房子裡有燈,我們看裡面看得清清楚楚,但裡面看外面卻是模模□ □。 只是那時的農家窗戶,用於觀察和透明的玻璃並不像今天這樣那麼多,而僅 僅只有那麼一小塊。 我先把臉貼著玻璃窗朝裡看去,嘎柳子在我後面,擠到我身邊,也把臉往玻 璃上貼,大概是貼的猛了些,碰到了玻璃,弄出了聲響,趙小鳳仍然在全神貫注 於播報席語錄,「一切反動派,都是……」 正讀到這裡時,大概聽到了這細微的聲響,她並沒有停頓播報地轉過頭來, 正好看到了模模□□的兩張臉,於是來不及關掉播音器,便「啊……」 的一聲長長的尖尖的驚叫。 這叫聲可並不是我們兩個聽到了,伴隨著偉大領袖最高指示的廣播,趙小鳳 驚恐的有如遇到鬼一般的尖叫,讓全村的員都聽到了。 我們知道壞事了,趕緊轉身就跑,但身後很快傳來一個沉重的男人的腳步聲 ,之後便聽到一個老年男人的聲音:「好哇!嘎柳子魯小北,你們給我站住!」 這是貧下中農管理學校的代表老張頭的聲音,要麼趙小鳳一個敢來這播報呢 ,原來有這老頭陪她在這裡,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呢?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重 要的是:這事瞞都瞞不住了。 幾天以後,一個漫天飛雪的下午,在茫茫梨樹海洋中的一個舊式堡壘裡,專 門針對我和嘎柳子的審問正在進行著。 我們下放的這個公產梨,梨樹佔去了大面積的土地,可謂一望無際。 這座堡壘,是在十九世紀西洋人修建的一座教堂的基礎上改造而成,四周高 聳著炮樓,牆上遍佈射孔,內部機關重重。 三四十年代曾被一個著名惡霸土匪佔據成為巢穴,解放後成為林業隊的隊部 兼倉庫,因為遠離村莊獨立矗立在梨樹地裡,往哪個方向走都至少要走半個小時 才能接近村莊,革命者對於階級敵人實施專政的慘叫聲不會使人聽到,文革後又 成為各個不同造反派共選的戰鬥司令部。 堡壘十分高大,座北朝南,左右對稱。 屋子裡鋪有木製地,質量出奇的好,直到這時仍然沒有絲毫的破損,經過 擦拭後珵光瓦亮,一塵不染。 就在這座最早用於教人行善,後來又供惡霸土匪殘害姓的建築裡,衛小光 神氣地斜仰在椅子上,晃動著二郎腿,斜揚著臉,對著剛剛進屋來的我和嘎柳子 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透著頑皮與邪惡的臉上似乎正在醞釀著什麼壞意,看得我 和嘎柳子愈加地膽戰心驚。 他的身後,還站著幾個他最信的過的鬥爭骨幹,曾和我打過架的孫玉虎與汪 海龍也在。 我們知道今天的架勢,都規規矩矩面對著他立正,雙腿緊緊併攏著,雙手也 緊緊貼在大腿上,呼吸也變得謹慎。 這衛小光,是個下鄉的知青,年齡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也是天津人,因 為敢於鬥爭,便當上了我們公中學的副校長,造反後又成為「從頭越」 戰鬥隊的副總指揮。 他中等的個子,但挺壯,挺勻稱,也挺英俊。 他很壞,那張英俊的臉上永遠透著嘎氣,似乎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玩人的 鬼把戲,批鬥會上種種虐待四類的花招便多是他的發明創造。 所以全校的黑五類都怕他,我也一樣。 終於,他停止了沉默,「嘎柳子,好久沒給你看瓜了,最近又想幹點什麼壞 事呀?」 嘎柳子儘管也害怕,可仍然誕著臉,「衛老師……我哪敢呀,不信您問問, 我都好久沒幹過壞事了。」 「他媽的,你們沒聽公群專隊來的人怎麼說,破壞偉大領袖最高指示的學 習,往大了說,就是反對偉大領袖毛席,就是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槍斃 你們也不過分。」 衛小光說著,對著身後幾個緊緊跟隨他的汪海龍等人,聲音並不大地命令: 「給他看上。」 衛小光說的「看上」,就是「看瓜」。 說到「看瓜」,大概只有冀中以及京津郊一帶的人們才知道。 它是一種民間玩鬧的遊戲,文革時則變成對壞分子專政的手段,用今天的眼 光去看,它應該又算是一種SM的方式。 《戰鬥的青春》、《艷陽天》、《瓜棚柳巷》等以冀中及京津地為背景的 小說中,都有「看瓜」 的描寫。 「看瓜」 的玩法,是先將被玩者的雙臂反綁,然後再將腦袋強行塞入他自己的褲襠之 中。 這樣固定後,整個人便沒有了絲毫的反抗餘地,而只能任人踢打翻滾折磨。 嘎柳子的褲子並非老一代農民穿的大襠褲,腦袋無論如何無法塞入自己的褲 襠內,幾個人便將他的頭與他的兩隻被扒掉了鞋的臭腳緊緊地捆到一起。 這樣捆好後的嘎柳子,與其說像個瓜,到不如說像個餅,或者說更像個烏龜 ,團成一團一動不能動地坐趴在地上。 「爬一圈!」 幾個人用腳踢著他。 嘎柳子的臉緊緊貼在自己的腳心處,開始向前爬,這與其說是爬,不如說是 蹭,即每次都是用力將雙腳往前掙扎著挪動一下,然後屁股再向前慫一下,於是 整個身體才能往前進一步,因為雙腳捆在臉上緊緊的,基本沒有什麼餘地,這每 一個動作,便也只能往前挪動幾個厘米,卻要費出吃奶的勁。 「哎喲!疼呀!爬不動呀。」 嘎柳子嚷叫著。 一個革命闖將揪住他的腦袋將他提起,將被捆綁的呈圓盤狀的嘎柳子提到呈 餅子立起樣子時,一個對著另一個說:「你猜他往哪邊倒?」 「後面倒」,另一個紅衛兵小將答著,將他的身體只是略微向後傾斜了一 點點,然後鬆開手,絲毫無法平衡的嘎柳子便向後倒去。 因為後背兩條反綁著的雙臂,也因為他的腰呈弓形彎曲,向後倒時沒有象趴 在地面上那麼紮實,他的臉卻正面朝天了。 汪海龍湊近他,附下身子看了一會,然後脫去一隻鞋,將那只足以熏倒一頭 牛的臭腳,蹬到了嘎柳子仰面朝天的臉上。 「聞聞,香不香?」 「唔……臭……出不來氣了。」 嘎柳子叫喚著,但他並不顯得十分的痛苦,反倒像是做作的。 「媽的,沒看到老子的腳趾縫裡都是髒東西,快點舔,給老子舔乾淨了。」 我感到了恐懼,如今落到了他們的手裡,怕是逃不過一劫了。 果然,就在嘎柳子正遭受著變態的折磨而哭喊著求饒時,衛小光對著孫玉虎 等下達命令,「魯小北怎麼收拾?也不能便宜了呀」,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 們還怕他不成嗎?」 汪海龍和孫玉虎與幾個壞蛋早就等著這句話呢,聽這樣說,立馬圍到我身邊 ,很快的,我被緊緊地反綁起來。 捆完我的汪海龍轉到了我的面前,掄起手,「啪」 的一個耳光,「肏你媽的,給我老實點。」 自從上次打架後,汪海龍和孫玉虎二人一直沒得到報復的機會,今天,機會 來了。 見我不說話,孫玉虎也湊過來,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托舉得朝了天 ,我的嘴也在他用力的捏弄下張成了圓型。 「呸!」 一口唾沫正對準我的嘴啐過來,大部分吐進我的口中,同時在鼻子左右,嘴 角四周也零星的沾了許多。 我「呸」 的一聲將那一口唾沫吐了出來,又嫌沒吐乾淨,便又反覆地「呸呸呸」 地吐著,我好想往孫玉虎的臉上啐去,但我自知目前的處境,沒敢。 「狗崽子不老實,給他來個捆豬。」 於是我被按倒在地呈腑臥狀,雙腿被從後面彎起來,腳腕處被拴上了繩子, 那繩子又穿過我反綁著的手腕,然後被用力地拉緊,再拉緊,我的身體便反方向 成了一張弓型,我的頭向著前方揚了起來。 「魯小北,上次跟老子打架,我說要肏你媽,你怎麼說的?再說一遍我聽聽 。」 我不敢還嘴,臉上已經現出恐懼,但仍然沒有求饒的意思。 「啪!」 的一個嘴巴,「肏你媽我問你吶,抗拒答是不是?肏你媽的。」 隨著又是幾個耳光。 「我錯了。」 我開始認錯服軟。 「肏你媽,我沒問你對錯,我說我想肏你媽,你怎麼還嘴的?你說應該肏誰 媽?」 我聽出了他的壞心思,但當著四五個人的面,還是不願意把他要聽的話說出 口。 這時,一旁的孫玉虎已經站起來,用腳在我的頭上踩下去,我的頭被踩到快 要貼近了地面,腿部則從後面蹺了起來,之後他抬起腳,我的頭靠著自然的平衡 力上揚了起來,他卻再次用力踩下去,手上腳上的麻繩在這樣的來起伏下疼著 。 我知道我必須要說了,「別……我說,我說。」 「那你說,肏誰媽?」 我不能再要面子了,但還是猶豫了一下,答道:「肏……我媽。」 「什麼?肏誰媽?我沒聽見呢。」 仍然蹲在我面前的汪海龍在我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光,問道。 「肏我媽。」 我加大了聲音。 「聲音太小,沒聽見,再大點聲。」 又是一個耳光。 「肏我媽。」 「哈哈……那你說,我要是操了你媽,你得管我叫什麼?」 孫玉虎仍然在我的頭上反覆地踩著,我只好叫了起來,「爸爸……」 汪海龍揪住我的頭髮,一前一後地搡著,「好玩不好玩?」 「我錯了……我認罪……好緊……鬆一鬆行嗎?」 「都叫爸爸了,算了,給他鬆鬆吧。」 於是二人走到我的身後,解開了連接我的手和腳的繩子,「看著啊,給你松 」,說著話,卻反將那繩子更緊地拉著,使我的身體也更大幅度地向後彎起來。 「哎喲!爸爸我錯了,哎喲我認罪,不要哇!親爸爸……」 二人又一次將我的繩子繫緊後,問我:「好不好玩?」 「這樣,原地轉三圈,轉完了給你解開。聽到沒有。」 這是一直坐在一邊的衛小光的話。 汪海龍和孫玉虎用腳踢著我,催促道:「轉,快你媽屄轉。」 我的頭仰著,雙腳勾著也向上仰著,只有腹部貼著地面做支點,拚命地原地 轉動起來,每轉動一下,連接手腳的繩子都勒得我疼痛難忍,但我仍然在他們的 腳踢和辱罵下使出吃奶的勁轉動著……蠕動著……「你媽的,快點!」 兩個壞蛋在我的身上踹著,踩著,罵著。 好不容易轉了三圈,我開口求饒:「我轉了三圈了,我知錯了,鬆鬆吧。」 「轉三圈了嗎?我感覺像是轉了一圈呢」,汪海龍說著,又假意地問孫玉虎 ,「你看他是轉了三圈了嗎?」 孫玉虎當然會意,「沒有哇,我也看到只轉了一圈呀。」 我臉上痛苦地看著他們,無奈。 「還有兩圈,轉不轉,轉了給你鬆開。」 我又開始了艱難的轉動,每動作一下,全身都勒得疼,而且特別地累,用了 吃奶的勁,卻只轉動很小的角度,但我仍然用力轉著,一下,一下……又轉了兩 圈,我已經全身汗透。 我抬起臉,看著他們,「轉完了,給我鬆鬆吧。」 「鬆鬆?誰說的?我說過嗎?」 汪海龍壞壞地說道。 孫玉虎又配著,「沒有哇,沒人說轉三圈給你鬆開呀。」 我無奈地抑著臉,幾乎要哭出來,「我錯了……鬆鬆吧。」 孫玉虎走過來,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壞壞地笑著,嗓子裡「吭」 地一個長聲,對著我的嘴,「呸」 的一口,一大口唾沫準準地吐進我的口中,:「我看你還敢不敢吐出來。」 那口粘粘的唾沫,別人的唾沫,含在我的口中,但這,我沒敢吐出來。 「吃了,吃了我給你鬆一鬆。」 我忍受著滿肚子的翻江倒海,屈辱地嚥下了那一大口唾沫。 「好吃不好吃?」 正在這時,侯茹侯老師進來了,跟她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長的象冬瓜似的 女人,其實這女人和侯茹一般大,卻差不多有兩個侯茹那麼粗。 她是鐵姑娘隊的隊長,叫呂鳳珠,外號呂肥豬。 「侯老師。」 孫玉虎打了聲招呼,停止了對我的戲弄,卻並沒有給我鬆綁。 「來看看你們有沒有做壞事。」 侯茹的聲音甚是輕鬆,甚至有種調皮。 說完附身看了看仍然在地上像個仰面王八似的嘎柳子,又看著呈一張弓狀 伏在地面上的我,「你們誰發明的這種玩法?效果挺不錯的嗎。」 有了她這句話,孫玉虎等人的擔心取消了,屋子裡重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那個粗蠻野性的呂鳳珠走到嘎柳子的面前,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 「哎喲!好姐姐您輕點……噢呀疼……」 能夠想像嘎柳子所遭遇到的壓力。 「誰是你姐姐?叫我聲好聽的。」 「姑姑,姑姑,行了吧。」 嘎柳子變了對呂鳳珠的稱呼。 「不行。」 呂肥豬把那碩大的肥屁股使勁在嘎柳子的身上顛了幾顛,弄的嘎柳子又是一 陣叫喚。 「噢呀……姑奶奶……姑奶奶……噢行了吧……」 侯茹衝著我,「魯小北,轉過來。」 我只好繼續轉動,拚命地用力,像個青豆蟲般在地上蠕動,費了九牛二虎 之力,才終於將頭部轉到了侯茹的正對面。 我面對著她,上身在繩子的拉拽下被迫極度地上揚著,卻不敢看她,只是看 著她的腳,等候發落。 「魯小北,這麼鬥你也不改,你說你怎麼這麼壞呢?」 侯茹像是在欣賞一件有趣的事物,近距離地看著我,又抬起手,捏住了我的 臉腮,左右上下晃動了幾下。 我順著她的手向她看去,一雙長長睫毛下象蒙了霧水的大眼,正跳躍著灼熱 的火焰,那火焰像是要將我燒燬一般。 我仰望著她,說不清楚此時的心情,到底是害怕,還是貪婪。 「啪!」 不知她的手什麼時候揚起來的,我的臉頰已經被她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看什麼看你,低下去!」 我的頭低不下去,但眼睛是可以低下去的。 我看著地面,和地面上她的腳。 儘管我的上半身被繩子拉著上揚,但因為我是伏在地上的,我的頭仍然不及 她的膝蓋。 我的面前就是她的腳。 我的心「咚咚」 跳起來,一股異樣的體味飄進我的鼻腔,沁入我的心肺,那是一個二十歲少 女的體香。 她蹺著的腳晃動著,好幾次差不多要踢到我的臉上了。 他穿的是一雙黑色平絨鞋面的偏帶鞋,鞋底不是一般村民自己納的千層底, 而是買來的暗紅色塑料底,而且鞋跟的部位很厚,高於鞋前掌的部位至少有三公 分,這在當時的農村中極少見,估計應該是她在省城裡買來的。 她的腳不大,胖鼓鼓地藏在鞋裡,儘管看不到腳趾,但透過那平絨的鞋面, 卻能讓人想像到它的嬌嬈與秀美。 這一刻,我好像忘卻了剛剛受到的污辱,也好像忘卻了我正在遭遇的威脅, 我像漸漸進入到夢幻一般,悄悄地但卻極用力地吸氣,想聞到她腳底的芬芳,盡 管我實際上什麼也沒聞到,但我的腦海深處,卻已經將她的腳底印在臉上、心上 。 正在我陶醉時,一句不大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來:「我的腳好看嗎?」 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聽到她這樣的問話。 我慌張地使勁搖頭,「不……不……我沒……」 我是想告訴她我並沒有偷看她的腳,但又想這樣會造成我否定她腳好看的誤 解,便支吾著想辯解。 我希望的那只美腳沒有從鞋中取出,衛小光的腳卻揚起來,直直對著我的臉 伸過來……「唔……」 一股像是來自地獄中的極臭的味道猛烈地向我襲來,我本能地想偏過頭去躲 避,但也只是稍稍轉動了臉偏向一邊。 「媽的狗崽子,你還敢躲。」 是的,我不敢躲,我的臉向一旁偏轉,不過是出於本能,在聽到他這聲威脅 後,我不敢動了,於是,那只臭腳,便穩穩地踏到了我的臉上。 那隻腳又厚又寬又肥,肉肉的腳底把我的臉死死地罩住,使我動彈不得,或 者說根本不敢動彈。 那襪子是那種很厚的棉襪,腳底部位已經磨破,露出一塊粉紅色的厚實的肥 肉,其餘沒破的部位則因為汗濕,緊緊地裹在腳上,汗漬和污垢溷後形成的沖 天的腳臭,就直直地鑽進我的鼻腔中。 「好好聞聞,你媽最喜歡的味道,今天讓你也給老子聞聞。」 衛小光肥而厚的腳底軟軟地卻又實實地壓在我的臉上,粗而密的腳趾覆蓋著 我的口鼻,強烈的腳臭侵犯著我,我的意識在這臭味與人格的羞辱交互的作用下 開始變得模□,似乎那不再是衛小光的腳,而變成侯茹的腳,那臭味也開始變成 了我夢寐以求而不得的香味,我竟然又一次悄悄地用力吸起氣來。 「好聞不好聞?」 到是這句話,將我從千里之外的天空拉到了地面,拉到殘酷的變態刑訊 中。 恐懼與羞辱再一次佔據瞭解的全部。 「我有罪……」 我用這句萬用的語言答非所問。 「狗崽子!服不服?」 「服……衛老師……胳膊要斷了,鬆鬆吧,我錯了,我服了,以後……好好 改造。」 不遠處,嘎柳子的哭聲傳過來,不是裝的,是真的哭了。 ……按照公群專隊的要求,我和嘎柳子膽敢破壞偉大領袖最高指示的播報 ,是階級敵人對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挑釁,是階級鬥爭的重大事件,是罪惡 典型,必須批倒批臭才行。 怎麼才算是批倒呢?就是鬥到我們徹底地屈服,屈服到隨便哪個紅衛兵隨時 隨地都可以任意地訓斥和批鬥而我們都必須得低頭認罪;那怎麼才算是批臭呢? 就是讓全體的革命群眾都憎恨我們、唾棄我們。 這很汪海龍等本就與我有仇的紅衛兵頭頭的意,因為他們就可以找理由來 欺負我了。 比如這天上完第二節課做完課間操後,衛小光又把我和嘎柳子喊到辦公室, 當著許多圍觀同學的面嚴正警告我們不許在班裡對抗紅衛兵同學們對我們的專政 ,到了第三節課,老師去接受批鬥了,學生們便安排自習,紅衛兵連長汪海龍走 上講台,大聲宣佈:「為了狠批林彪、孔老二反革命復辟陰謀,今天,我們對他 們的徒子徒孫魯小北、柳冬至進行批鬥」,說到這大吼一聲:「柳冬至、魯小北 ,給我滾上來。」 剛剛才受過教訓的我和嘎柳子不敢抗拒,不管內心是如何的不服,剛才還在 與同學們說笑打鬧的我們順從地按照他的要求走上了講台。 「噘起來!」 我和嘎柳子早知這程序,便面向著全班的男女同學,彎下腰成九十度,雙臂 也自動地舉到了後面。 也並沒有人上台來發言,同學們繼續說笑打鬧著,我們兩個卻一動不敢動地 老實噘著,期間不時有人對著我們兩個嘲笑辱罵,並向我們的身上扔一些土塊或 粉筆頭,不重,不至於打出什麼傷來,但它給我們帶來的屈辱是可想而知的。 原本想著下課以後就可以結束批鬥了,因為第四節課還有老貧農來班上控訴 萬惡的舊會地如何剝削的。 沒想到的是,衛小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恰恰在這個時候檢查到我們班來 ,看到我們班的階級鬥爭,對幾個鬥爭骨幹很是滿意地鼓勵了幾句,便坐到了教 室的最後一排觀看,這下更給了汪海龍等人撐了腰。 下課的鐘聲響了,同學們一哄離開了桌椅,衛小光卻並不骨離開,我和嘎柳 子便也仍舊老實地噘著。 「你們兩個,給我滾過來。」 這是汪海龍的聲音,他坐在凳子上,緊緊挨著衛小光。 我們二人直起腰,面向他走了過去。 「跪下!」 汪海龍又一聲吼。 挨批鬥時我們除了噘著,跪著也是經常的事兒,給衛小光等革命領導跪著聽 訓也是常事兒,但給同在一個班上課又與我們基本同齡的汪海龍跪著,卻是從沒 有過的事兒。 我不動,嘎柳子也沒動。 正僵持著,教室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反革命分子不打不倒哇!」 接著又是第二聲、第三聲,我們班的或非我們班的同學開始起哄了。 我們看了看衛小光,他仍然坐著不言聲,我們知道不妙,先是嘎柳子,雙膝 一彎,跪了下去,我仍然不願意接受這現實,但眼前的現實卻……「魯小北不老 實,把他捆起來繼續鬥。」 又有人在喊。 我又偷偷看了一眼衛小光,他也正看著我,我沒敢再抗拒,便跟著也跪了下 去。 「啪」、「啪」 兩下,汪海龍左右開弓,我和嘎柳子分別挨了一個耳光,「還敢抗拒無產階 級專政,我看你們是反革命復辟之心不死呀。」 仗著衛小光在場,同齡又同學的汪海龍象對待奴隸似地對著我們喝斥著,我 們二人緊緊地貼著汪海龍的膝蓋跪著,雙手規矩地反背在身後,使勁地看著地面 。 「說,還敢不敢繼續對抗?」 先是嘎柳子地答:「不敢了。」 我遲疑了一下,很快便也答:「不敢了。」 同班的和不同班的男女同學們圍觀著,女同學們不時地私語著什麼,男同學 則有的歡笑有的起哄,我們跪在同學們圍成的圓圈裡,那滋味……無法形容。 好在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很快第四節課上課了,我們便重新到屬於我們的 座位上,聽老貧農給我們訴苦講課。 再比如這天下午積肥勞動,幹了一個下午,同學們都累了,便找了朝陽的地 方,圍坐在一起避風休息曬太陽。 可就在這空檔裡,那個因為揭發了其母親用載有江青圖像的報紙擦屁股而剛 剛成為可教子女的孔衛紅,突然站起來對著大家倡議道:「偉大領袖毛席教育 我們,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今天,我建議,趁休息的空,召開 地頭批鬥會,批鬥反革命狗崽子魯小北和新生的階級敵人柳冬至,革命的小將們 ,你們說,好不好?」 十分遺憾的是,儘管早就在全校吹響了批鬥並與我們劃清階級陣線的革命號 角,同學們因為看不起這個出賣自己親人並經常牽著母親遊街的孔衛紅,所以多 數同學並不理她,只有巴不得我們天天挨斗的孫玉虎、汪海龍這些鬥爭最積極的 紅衛兵骨幹,在給她打著氣。 但這位可教子女並不氣餒,仍然對著我和嘎柳子大聲命令:「柳冬至、魯小 北,給我滾過來噘起來!」 看著像個小丑般表演的這個又瘦又高的女同學,我和嘎柳子自然不會放她在 眼裡,但迫於近期的形勢和當場還有更多革命者的觀看與監督,我倆還是磨蹭著 站到她指定的位置,噘起了屁股,背起了雙手。 但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不到五分鐘,我們班的指導員趙小鳳便對大家招呼起來 :「幹活了幹活了,早幹完早收工。」 說完又招呼仍然低頭彎腰沒敢起來的我和嘎柳子:「你們兩個,過來幹活, 要在勞動中改造你們的反革命思想,聽到沒有?」 我二人都應聲答聽到了,於是便起身和同學們一起勞動,一場不到五分鐘 的批鬥也就結束了。 還比如一個白天,我們農村中學的八九兩個年級全天參加給廣梨裝車外運的 勞動,勞動的地點就在這梨樹的海洋中間的一處獨立小屋前的小型空地上。 廣梨是我們公產量最大的梨種,剛剛摘下來時不能吃,太澀,太硬,無法 入口,要放上半個冬天,等到臘月時,才會變軟、變甜,才能吃。 這個時候的廣梨已經能吃了。 中間休息時,干累了的員與同學們都靠在一筐又一筐摞的像一座座山一樣 的梨筐上休息,好多人挑出個大體軟的廣梨大吃起來。 這時,在兩個如狼似虎的民兵的押解下,五花大綁著的許還周被押過來,這 叫巡批鬥,今天正好巡到我們勞動的這個生產隊。 許還周這人當年是最壞的,因而群眾的鬥爭積極性也最高。 那本來就不是一個有秩序的場,加上民兵的鼓勵,不少員上去抽耳光, 抽皮帶,掄鞋底,打得許還週一個勁的哭叫。 也就在這時,一個已經二十多歲並不年輕的革命員提出了一個建議,要許 還周的女兒,比我還低一個年級的許玲陪鬥。 這建議很快被採納,於是那個曾經仗著許還周在學校裡不可一世的許玲站到 她父親的身邊,陪同坐起了噴氣式。 一個曾經與我打過架的青年民兵站起來,大聲吆喝,「讓魯小北和柳冬至上 去一起陪鬥。」 在那個人民群眾當家作的年代,我和嘎柳子同樣被按到了許還周父女的旁 邊,低頭彎腰舉臂地陪著挨鬥。 許還周是不得人心的,群眾對他充滿了仇恨,自然不會只是讓他噘著。 批鬥會只進行了一會,就有員將吃剩下的梨核向他打去,梨核打在他的身 上後掉落到地上,便又有人起哄命令許還周將那梨核吃下去,群眾一呼應,兩 個負責押解的民兵的槍托子也上前伺候,這個昔日跺一腳全公顫抖的許還周雙 臂反綁著,被迫雙膝跪下,將上身彎下,用頭去夠到那個梨核,將沾了群眾口水 與泥土的梨核咬到嘴裡,嚼了嚼,吞嚥到肚子裡。 就像那著名的破窗理論一樣,開始時許還週一個人噘著,並沒有人動他,可 當有的人開始動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於是有人別出心裁,將吃剩下的梨核放到自己脫下來的臭鞋裡,要許還周趴 過來吃下去,還有的將嚼爛了的碎梨渣子吐到隨手撿起的破碗碴子上命令他像狗 那樣舔著虼,更有些嘎小子,就將梨核用腳趾夾著直接餵給他吃……極可怕的示 范效應漫延開來,那個長的像個冬瓜似的鐵姑娘隊長呂鳳珠看到這裡,也禁不住 立馬效彷,亮起破鑼似的嗓子大聲命令我和嘎柳子過去接受她的批鬥,喜歡看熱 鬧的民兵和群眾立馬配,幾個人上來,按住我和嘎柳子的脖子把我們押到呂鳳 珠的面前,並踢踹我們的後膝強迫我們跪到了她的面前。 她舉著一個啃剩下的梨核,對著我和嘎柳子,「我這有一個梨核,你們誰想 吃?」 更多的群眾圍攏過來,起著哄地有說嘎柳子先吃,有說要我先吃。 最後,呂鳳珠將那梨核塞進了嘎柳子的嘴裡,「好好嚼嚼,給姑奶奶吃下去 。」 嘎柳子艱難地吞嚥下那個從她嘴裡吐出的梨核,臉上寫滿痛苦。 「這還有梨渣子,不能浪費,全獎勵給你。」 這頭肥的全身皮膚像要撐破了的呂肥豬,用兩支肥肥的手,揚起嘎柳子的頭 使之朝天仰著,又掰開他的嘴,然後伏下身子,將她的嘴對準嘎柳子的嘴,將那 一大口嚼了半天的呈□狀的梨渣子全部吐進了嘎柳子的口中。 嘎柳子眼淚出來了,臉脹的通紅,喉嚨裡咕嚕嚕直響,幾次欲嘔,員們卻 是一片歡呼。 「魯小北還沒得吃呢,餵他一個呀!」 有的群眾開始把矛頭指向我,並推薦這個那個來進行,但被推薦者也都是口 上說的來勁,卻並不親自實施,最後仍然還是推薦呂肥豬。 這頭肥豬欣然答應,拿起一個廣梨快速地咬著,一邊吃一邊含溷不清地說, 「別著急,這個是魯小北的。」 「用腳餵他。」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員喊出這句話來,接著是一片響應。 這個特別缺心眼又特別膽大的從不知道害羞的鐵姑娘隊長,在男女員與紅 衛兵小將的鼓舞下,竟然真的從布鞋裡拿出了一支沒穿襪子的肥肥的髒髒的腳丫 子來,然後將那個吃了一大半的梨核,夾到了那密咂咂的胖腳趾之間,直直對著 我舉過來。 我的身後立刻有好幾雙手推著我,「快吃,快吃呀!這麼好的美味快吃呀! 」 「快吃,吃下去今天的批鬥就到此為止,快點快點。」 又有人揪住了我的耳朵,將我往那臭腳推去,無奈地,我的嘴湊近那散發著 惡臭的肉肉的腳底,張口咬住了那個梨核……「好不好吃呀!啊哈哈……」 一望無際的梨樹林中響起革命者勝利的笑聲。 在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革命鬥爭後,革命者感覺我和嘎柳子已經被批倒,在 保證質量與效果的前提之下,大隊革委會召開了有本大隊全體員和中學全體師 生以及全公各生產大隊代表參加的批鬥大會,用當時公群專隊代表的話說, 批鬥會圓滿成功。 正文 (五) (五)好多災難,你越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去迎接,它越是反而不會那麼嚴 重。 這次裝鬼事件,我是真的嚇壞了,嚇到不知道該如何結束,不知這全公的 批鬥大會後還會有什麼災難。 但最後卻什麼也沒有,因為一個中學物理老師與知青搞破鞋的事件被曝光, 人們對這樣的桃色事件遠遠對我們兩個裝鬼的事件更感謝興趣,因而批鬥會只是 在生產大隊召開了兩次,便沒人再理我們了。 這事也就這樣過去了。 快要過年了。 我們下放的這個村子,還是公所在地,是個大集鎮,據說是河北省的四大 集鎮。 解放前,還曾經短時期的建市。 這裡也是北方少有的水鄉,當時的這裡,既產麥,又產稻,還產魚蝦和蘆葦 ,陸路上通北京,水路東通天津,因而又是商賈雲集之地。 星期天,正好趕上大集。 北方冬天的集市十分的熱鬧,特別是快要過年時,集市上人山人海,放了假 不用去上課的我們,便也都喜歡到集市上湊熱鬧。 集市上有好多賣鞭炮的。 當然與今天的動轍幾千元幾千響的鞭炮不能相比,那時,能花上八毛錢買上 一響的鞭炮,已經不錯。 而對於我家,就是這八毛錢的鞭炮,也買不起。 買不起,但逛逛炮仗市,樂趣也是盎然。 於是便約了三五玩伴,上集湊熱鬧。 東逛西逛,有幾個夥伴便買了鞭炮。 我們幾個便不斷地從那一響的鞭炮中摘取一個兩個,點燃扔出,聽個響。 炮仗市上那些個賣鞭炮的,為了招徠生意,到是動不動地點燃一掛鞭炮,以 吸引買者,每當這時,我們便聚集在那周圍。 炮仗市當然不是只有一家賣炮仗的,這家響過,那家又響,於是我們便隨著 響聲奔逐於集市間。 突然,有一家賣炮仗的「炸了」,也就是說,他的幾十掛上掛鞭炮被連續 地引燃,於是炸個不停。 這對於我們來說,實在是太好玩了。 那炮仗足足炸了十多分鐘才結束,賣炮仗的看的直哭,可也沒法上前撲救, 而我們卻樂的開了花一般。 快散集了,我們仍舊沉浸在剛才炸炮仗的興奮中。 這時,不知是誰,指了指正從我們身邊走過的推著手推車的一個矮個子賣炮 仗的,說:「看,他的麻袋裡還有半麻袋炮仗,問他能不能便宜點賣。」 於是我們幾個走上去,問他能否便宜賣,沒想到這個小老頭十分的吝嗇,一 分錢不少,弄的我們幾個挺掃興。 於是有人提出,我們去偷他幾掛,一想不行,那老頭太精,沒空子給我們偷 ;便又提出,我們去搶,一想也不行,讓民兵逮著又完蛋了;最後商定,炸了它 。 計議已定,我們走到那賣炮仗的小老頭面前,「大爺,我們挑幾掛行不行? 」 那人停下手推車,並給我們解開了麻袋的口,我們便分三個人遮擋他的視線 並找他說話分散其注意力,我和另外一個則將悄悄點燃的幾顆炮仗塞進了他的麻 袋。 生怕引不燃,我還將一根火柴擦燃,並塞進還剩半盒的火柴盒裡,然後連同 火柴盒一起塞進了麻袋。 「啪!」 的一聲響,那老頭趕忙伸頭往麻袋裡瞧。 「啪!」、「啪!」 又是兩響,那老頭慌了,一邊伸手到麻袋裡去抓,一邊扭頭罵我們:「好哇 你們小兔崽子,你們……」 就在他一句話沒罵完時,「嘎嘎嘎嘎……」 麻袋裡的鞭炮被點燃了,這一燃可就不得了,「辟嚦啪啦」 的又有好多鞭炮被引燃,並不斷有「光!光!的巨響,這說明,裡面不僅有 掛鞭,還有麻雷子。到了這時,連那吝嗇的老頭,也不敢再管他的麻袋,慌忙地 丟下手推車躲開,抓起一根棍子追打我們。我們奔跑著,跳躍著,歡呼著,卻不 肯離開,我們要享受這歡樂,直到那鞭炮全部炸完,才在那老頭的罵聲中跑開。 我們被告發了,星期一的上午,五個人便全部被叫到學校辦公室,分別地進行審 問。防線很快被攻破,五人中,包括我在內有兩人出身不好,屬於黑五類,所以 甭管事實是怎麼樣的,照成分論推理,我們二人便成為這次事件的謀。這次的 事還驚動了公革委會,於是鬥爭便升級了。因為正好公正要準備在年前召開 一次萬人批鬥大會,正在向各村分配挨批鬥的名額,像什麼改造時不老實的四類 分子呀,破壞會義生產的壞分子呀,妄圖復辟資本義的什麼什麼呀,傷風 敗俗的流氓與破鞋呀等等等。因一同炸炮杖市的五人中有三人出身好成分低,而 另一個富農出身的狗崽子和我二人,便有幸入選。最早將這一壞消息告訴我的是 我的同學和鄰居趙小鳳,一天清晨,她在她家的院子裡,隔著一堵牆,對也站在 我家院子裡的我:「魯小北你是不是挨批鬥上癮呀?」 我看著她,已經猜出她說的是什麼,便沒說話,她繼續說:「人家出身不好 的躲還躲不及呢,你在這個時候炸炮杖市。告訴你吧,這次批鬥大會你又被選中 了」,說到這她略略壓低了聲音,「你把鄭老師也牽扯進來了,而且大會以後還 要遊街。」 這天下午,正在參加義務勞動的我被叫到大隊部,和我同行的還有那個比我 低一年級卻比我還大兩歲的富農子。 我們知道是為什麼,乖乖地自動走到大隊部報到,還沒走近大隊部,從敞開 的大門處往裡看,沿西牆根已經站了一排的四類分子,這其中,又有我的媽媽, 有鹿一蘭,有許還周,有……不論男女,全都雙腿緊緊併攏,規規矩矩,低著頭 ,等待著發落。 我和那富農子也加入進來,聽那治保任宣佈,臘月二十七,準備接受全 公萬人批鬥,而且被告知,批鬥大會後要遊街。 宣佈完又對我們進行了一番教育後,多數人便得令了家,但媽媽和另外兩 個女四類被留下,要過年了,要為大隊部掃除。 一直到了快到做晚飯的時候,媽媽仍然沒有家。 我不會做飯,便到門口去望,卻正看到媽媽抱了很厚很多的大木牌子向家中 走來,我迎上去,幫助媽媽拿那些牌子。 牌子大約4公分長,3公分寬,5公分厚,其上穿有鐵絲,共有十一塊 ,一看便知這是供遊街時的四類分子掛在脖子上的那種。 原來,媽媽是去受領任務,即在十一個牌子上書寫挨斗人的姓名與罪行。 剛要進門時,鄰居的趙大嬸正好和趙小鳳一同出門。 那大嬸看到我們母子,便喊住母親,說要媽媽後天到她家幫助她炸排盒(當 地過年時吃的一種油炸麵食)。 因後天正好是我們將要挨批鬥的日子,媽媽低著頭,又不好意思又帶著分 的歉意為難地說:「後天……我……」,說到這,媽媽便看了一眼趙小鳳,下 面的話就沒能說出口。 趙小鳳是知道後天的事的,便拉著她媽媽的手,一邊催她快走,一邊說:「 哎呀媽!別麻煩鄭老師了,我幫助你炸不就是了。」 那女人卻不走,一邊甩開女兒的手,一邊繼續囉嗦:「要去趕集嗎?後天是 大集,你們家的年貨置辦的怎麼樣了?」 媽媽苦笑著搖了搖頭。 趙小鳳搶過了話說:「媽你還有完沒完呀,大冷天的老在這站著幹什麼呀, 讓人家鄭老師家去了。」 到家,媽媽抱住我,半天什麼也沒說。 然後做飯、吃飯。 快睡覺時,媽媽才說了家後第一句話:「怕挨斗嗎?」 我努力地裝出一二十分的無所謂,了一句:「沒事。」 我的答令媽媽得以寬慰,她點了點頭,在我的面額上親了一口,我一個 微笑,什麼也沒有再說。 媽媽的表情,並不是照一般人想像的那樣無奈,而帶有幾分寬鬆,甚至帶有 某種鄙視與凜然。 第二天,媽媽很快地就將那些木牌子寫好,也包括我掛的和媽媽掛的那塊。 我掛的那塊寫著:「反革命狗崽子--------魯小北」,媽媽那塊則 寫著:「破鞋壞分子--------鄭小婉」。 名字是另起一行的,其字體明顯大於上面的字,而且故意寫的七扭八歪,中 間的「小」 字甚至是倒過來寫的。 剛剛寫好牌子,門外就來了人,是兩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媽媽情知不妙,便 到門口,雙腿立正,雙手緊緊貼在腿的兩側,口中還念起毛席語錄:「反革命 不打不倒。」 兩個來人都是婦女幹部,到是不凶,其中一個又高又胖的四十歲左右的,還 顯的很親近地拉著低頭垂立的媽媽,「哎呀立正幹什麼,沒那麼多事兒。」 說著話便拉著媽媽的手一同坐在炕沿上。 二人拿來了十一頂紙□的高帽子,要媽媽在上面寫字。 「十一個人的,遊街時要戴,噢!對了」,那任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對 著媽媽關心地說,「你自己挑一個戴著適的,不適的戴著不舒服,扎腦袋。 」 媽媽羞辱地低頭不語。 那胖女人似乎完全覺察不到什麼,又取出一大張紅紙,對媽媽說:「就再麻 煩你,給我們家,還有我娘家幾個兄家,寫幾幅對聯,詞我也不懂,你就隨便 編吧。」 另一個不愛說話的,也是幹部,也取出一大張紅紙,同樣要媽媽幫助寫春聯 。 媽媽一一收下。 那二人起身要走時,那胖子婦女任又關照媽媽說:「明天挨鬥,穿髒點、 破點,免的弄一身唾沫什麼的……」 另一個插話:「有些壞蛋說了,可能要扒你的鞋。」 胖子任才又說:「對了,我忘記了,你自己的鞋要穿好繫緊,有人想壞 意說到時要脫你的鞋讓你用嘴叨著。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胡來的。」 大概是看到媽媽不說話,臉色也不太好,另一個年輕一點也秀氣些的,又安 慰媽媽:「游一條街就到晌午了,人們餓了就家了。哎!反正也躲不過去,想 開點就是了。」 臘月二十七這天,是我們將要挨斗的日子,早上,我和媽媽只是就著鹹菜各 吃了一個貼餅子。 便做好了挨斗的準備。 快要到大隊集前,媽媽要我再上一次廁所,把大小便排乾淨,這我知道, 因為不知道批鬥會要開多久,批鬥會結束後也不知多久才給我們鬆綁,期間,是 不會允許我們大小便的。 因為是年關大集,又要召開批鬥會,還要遊街,特別是照例還要有幾個破鞋 遊街,這天的花魯灣那真是人頭挨著人頭,就比趕廟會還熱鬧。 因為有的村並不像我們村這樣是公的所在地,為了不至於遲到,好多村很 早就將他們村準備挨斗的四類分子押到了公,我們還在家中沒出門時,大街上 便有人在呼喊著:「李家窪的四類押過來了,快去看呀!」 接著便是咚咚的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 又過一會,又有人喊:「二嘎子快來看呀!佟家莊的四類來了,還有一個破 鞋。」 於是又是一陣的腳步聲與叫嚷聲追逐而去。 那時的人們,看批鬥,似乎比今天的人們看劉德華演唱會更積極。 不一會,趙小鳳腰扎皮帶,皮帶上圍著子彈袋,手持著一支美式卡賓槍與另 一個掛著五三式步騎槍的女民兵到了我家。 我和媽媽知道是來押我們的,便都站了起來,低頭垂立。 趙小鳳有點不好意思,對著媽媽說:「一會還要等王大中來再走呢,您先坐 一會吧」,緊接著又叮囑了一句,「您去廁所了嗎?要沒去趕緊去吧。」 正說話間,兩個男民兵也持槍到了我家。 我和媽媽本來已經上過兩次廁所,但還是又去了一次。 趙小鳳仍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們都到的差不多了……」 她的意思我們都聽的明白,是說要給我和媽媽上綁了。 我和媽媽低頭不語,趙小鳳便又開口道:「那……就捆了?」 四個人分別動手,很熟練地將媽媽和我五花大綁。 民兵營長郭二麻子背著王八盒子走了進來,看到我和媽媽已經就綁,便關照 了一句:「抓緊時間,好多村都到了。」 而這時,門口也已經擁來好多看熱鬧的,並不僅僅是小孩子,還有成年的男 男女女。 趙小鳳一改剛才還有的羞澀,端著卡賓槍,用槍托子搗了一下媽媽的後背, 加大了聲音:「臭破鞋,走!」 我們一行跨出門時,只見門口早已圍堵了黑壓壓一片看熱鬧的群眾,爭相看 我、當然要是看媽媽讓人綁著押走的好戲。 我和媽媽都使勁地將頭低下去,以躲避本是鄰居的革命群眾的目光。 「看,快看,鄭小婉給捆出來了。」 「哎!他媽的怎麼穿這麼髒這麼破,這多沒勁呀,要是我說,應該給娘們穿 漂亮點,那捆起來多他媽的得勁呀。」 「怎麼沒掛鞋呀?」 員們無數的眼睛看著我們,議論著。 我和媽媽五花大綁,每人由兩個持槍的民兵押解著,低頭穿過人群,向公 大院走雲。 那一刻,真想鑽進耗子洞去躲起來。 公大院裡,已經集中了足有三十多個四類分子,真的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當然,女的只是少數,年齡最小的卻並不是我。 有一個特點今天想來特有趣的,即所有男女老少,全是一色的黑棉襖黑棉褲 ,沒有半點雜色。 批鬥大會的會場就設在公革委會辦公樓前面,席台也就在這座曾經的地 大院前面的高台階上。 這是一棟當年的地大院,坐北朝南,更多呈現出西洋風格,只是那嚴格的 左右對稱的佈局,含有中式的思想。 房子特別高,院子特別大,光是台階便有一房多高,解放後成為鎮政府辦公 地點,性將原來的台階又進行了擴建改造,台階頂部愈加寬大,容納三十多人 同時挨鬥,也是綽綽有餘。 會場四周彩旗招展,鑼鼓喧天,大大的紅色標語一幅連著一幅,高音喇叭裡 交替播放著毛席語錄和由語錄譜寫的革命歌曲。 大會還沒開始,但席檯子上已經有很多人在忙活,檯子下面更是聚集了成 千上萬的革命群眾,真的是萬頭攢動,人聲鼎沸,彷彿是要將這湛湛青天也要擠 暴似的。 公的革命幹部還沒有到,各村的革命者將本村的四類分子們押解著,有的 在做最後的交待。 在等待批鬥大會的當兒,我們大隊的民兵與四類分子們集中在一起,一群正 在準備接受批鬥的的階級敵人,一個一個五花大綁著,全部呈立正姿勢,緊緊面 貼著牆壁罰站。 一群一群的革命者則或坐或倚在房間裡,有的抽煙,有的嗑著瓜子,有的則 在說笑,還有的互相追逐打鬧。 汪海龍、孫玉虎等都是持槍的民兵,因為沒事,幾個壞蛋便想著法地拿我們 解悶。 「魯小北。」 孫玉虎拖著長聲叫著我的名字。 「有。」 我本來面朝牆立正,聽到他的喊叫,便按規矩轉過身來,正面朝向他,雙腿 挺直併攏,上身向前傾斜成一個角度,恭敬而又小心地聽候他的發落。 本來若是平時,儘管我出身不好,對這幾個壞蛋也是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和 他們打架早已是家常便飯,但今天不同,畢竟是第一次參加全公的批鬥大會, 我很怕,所以對於他們的訓斥,也就滿懷了一二十分的恭敬。 「老實交待,最近看到你媽跟人搞破鞋沒有?」 我不吱聲,因為我媽媽也在這間房子裡,也和其他等待挨斗的四類分子一樣 ,面向牆壁立正罰站呢。 「肏你媽問你吶,老實交待。」 「沒有。」 我的話剛剛出口,一個耳光打在我臉上,「肏你媽的,到現在還不老實,我 再問一遍,看到過你媽跟人搞破鞋沒有?」 我猶豫著,嚅嚅地答:「沒……」 就在我剛剛吐出一個字時,又一紀響亮的耳光打來,是汪海龍打的,「他媽 的還敢抵賴,知道今天是什麼場嗎?不老實大會開完送你去縣群專隊。」 「我……」 我正在猶豫,又有幾個壞小子擠了進來,一個壞蛋解下腰間的帆布腰帶高舉 了起來,我怕了,便只好說,「看到……」 「怎麼看到的?都跟誰?老實交待。」 我又不吱聲了,這時,一個年齡稍大些的民兵,衝著媽媽的背影喊了一聲, 「鄭小婉。」 媽媽也和我一樣,按照即成不變的規矩,聽話地轉過身來。 朝向喊她的那個民兵立正站直,低頭聽訓。 「臭破鞋,告訴你兒子,跟誰搞的破鞋。」 媽媽遲疑著,半天不說話。 那民兵走近媽媽,用手托著媽媽的臉蛋,嘴裡的臭氣直衝著媽媽的面頰,仍 然大聲地問道:「給我放老實點,說!」 媽媽的臉和那壞蛋的臉幾乎貼到了一塊,看那小子並沒有鬆開手的意思,便 嚅嚅地答:「許還周……」 「對著你兒子說,怎麼搞的?」 這是又一個年齡更大的民兵,也湊到媽媽近前,也伸出手抓住媽媽的頭髮, 將媽媽的臉扳得向上揚起,然後直直看著媽媽,惡聲惡氣地問。 媽媽無助地任那壯漢在她的小臉上侵犯著,「三哥……我……三哥……」 這小子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媽媽叫他三哥,但實際上他比媽媽小七八歲呢 。 正在這時,門口處一個中年的女人的聲音罵道:「你們不是你媽生的,是石 頭縫蹦出來的,趁人家挨鬥,欺負人家一個女人,你們缺德不缺德。」 幾個壞蛋這才嘻笑著鬆開了媽媽。 我們又到牆壁面前,頭頂著冰冷的牆壁,雙腿緊緊併攏著。 「親爹呀……哎喲疼呀!親爹……饒了我吧……」 一陣慘叫傳來,我朝牆立正站著,禁不住好奇,偷偷轉身看去,就看見許還 周被幾個民兵圍住,極度恐怖地叫著,原來,幾個人正扒了許還周的鞋,在往他 的腳底上按著圖釘……會場上的廣播喇叭裡,震耳欲聾地播報著偉大領袖的語錄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 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 烈的行動……」 由於臨近年關,所以儘管是文革時期,這座著名的商埠也有著不少的小攤小 販,賣花生瓜子的,賣油炸果子油炸糕的,賣麻花的,賣冰糖葫蘆的,賣紙花絹 花的,賣女孩子們扎的紅頭繩的,也夠多的,吆喝叫賣聲和偉大領袖的語錄播報 雜在一起,構成一曲怪異的交響。 就在這喜慶的氣氛下,一場階級鬥爭背景下的萬人批鬥大會開始了。 隨著持人的一聲大喝,我們被一字押上席台,整齊地排成一排,噘著。 然後是革命群眾走上台來當場給我們掛牌子、戴高帽子,往一些女人的脖子 上掛臭鞋臭襪子。 因為人多,所以儘管對我來說這次批鬥大會規模空前,雜在三十多人之間噘 著,到也並不比前幾次挨斗更羞辱。 按照程序,先是革命群眾代表上台來發言,貧協代表、工人代表、學生代表 、婦女代表,可教子女代表,一個一個都上台來,至於發言的內容,卻全不是針 對我們某個人,而是老一套的什麼「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呀、什麼「階級鬥爭一抓就靈」 呀、什麼「反革命不打不倒」 呀等等等等。 我在當時就沒有聽進去幾個字,今天憶,就更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實際上他們說的全是套話空話,也真的什麼內容也沒有。 反正我們是一直噘著的,也並沒要我們在大會上交待什麼。 大會開的時間比在村裡開的批鬥會還短,也就一個小時左右,就宣佈結束。 接下來是遊街,而這次遊街,也是我平生第一次。 在持人宣佈遊街開始時,我們被依次押下高高的席台,沿著席台前的 東西大街往西走。 三十多名四類分子被排成前後一長串,前面是一男一女兩個紅衛兵拿著喊話 筒帶頭高呼著口號,兩旁則有民兵武裝押解,挨斗的人們全都反綁著雙臂,戴著 紙□的高帽子,掛著碩大的牌子,大彎著腰,在人群中勉強擠出的過道裡艱難地 遊行。 我遊走在隊伍的中間,不敢抬頭,因為身邊好多認識的同學與鄰居,這樣讓 人像捆棕子般的五花大綁,又讓人像牽狗似地遊街,有多麼地丟面子,是可以想 象的出的。 開始的時候,遊街還是有秩序的,但很快就亂了套。 有革命的群眾自發地走過來,選擇與自己結過仇或看著不順眼的,開始揪著 頭髮或耳朵抽耳光,啐唾沫。 挨打挨罵的四類分子們沒有人敢還一句嘴,更沒有人敢動一下,反而不斷地 按照打人者的要求答著各種屈辱的罵人的粗口。 就在遊街開始後不久,群眾又往媽媽的脖子上,掛上了幾隻又髒又臭的破鞋 。 說到破鞋,誰都知道意指作風有問題的壞女人,實際上在當時,許多被指為 破鞋者,卻未必真的與人有染,有的只是和戀人牽牽手而已,有的什麼事也不曾 有過,是硬給扣的帽子,也有的是被強權逼姦後,這個逼姦她們的強權又被打倒 ,於是才成為破鞋的。 媽媽與鹿一蘭其實都屬於這後者。.. 當然也的確有真的偷人的破鞋,但她們往往卻不是出身不好的四類,而極有 可能是正帶頭高呼著革命口號的某個當權的女幹部。 街上人太多了,把我們擠在中間,遊走變得十分地困難,而對於那些想占便 宜打我們弄我們的壞蛋們,卻了極大的方便。 儘管喜歡趁機佔我們便宜的只是極少數,儘管有賊心又有賊膽真正實施對我 們的打擊與侵害的,就更是佔少數中的少數,但因為街上的人太多了,因而從絕 對值上看,就仍然很多,遊街進行到不多一會,就不斷地有人被踢翻在地,耳光 聲、「呸!呸!」 的唾沫聲此起彼伏。 為了不被人們的唾沫等髒東西弄髒了新衣,也為了盡量不被人所注意,媽媽 穿著一身極髒的、又寬又大的黑棉衣,但她姣好的臉蛋與纖弱的身材仍然吸引著 圍觀的群眾。 走著走著,一個四十多歲的黑壯漢從人群中擠出來,走近媽媽,用那骯髒的 大手托舉起媽媽的臉蛋,在那臉上反覆地揉捏著,弄了好一陣子,又舉起媽媽脖 子上掛著的臭鞋,將那散發著惡臭的鞋口對準媽媽的臉,先是使勁地捂在媽媽的 口鼻處,之後又往返地搓了幾下子,這才放手。 「哎呀真能想出花意,你看邊家務的趙福成家的,一家五口哎。」 一個聲音高喊著。 「作孽喲,那麼大點的孩子也陪著挨鬥。」 另一個聲音歎息著。 他們說的是別的村的一家人,有爺爺、父親、母親和一男一女十多歲的兩個 孩子。 三個大人被五花大綁著,兩個孩子卻沒有綁,而是手中牽著三條繩子,三條 繩子拴在他們的父母和爺爺的脖子上。 在人們的哄笑中,那兩個孩子,還被迫地高喊著口號,先是那稍大一點的女 兒高聲地念道:「我的狗爹趙家祥、妄想到萬惡的舊會,復辟資本義,打 倒趙家祥!」 那女兒喊完一句,那最小的大概也就十三四歲的地崽子則跟著念:「我的 狗媽地婆杜月芬,背地裡咒罵革命幹部,打倒地婆杜月芬!」 並沒有什麼人跟著他們高呼什麼,但拿一家五口人取樂的卻不少。 「再喊,大聲喊,喊好了讓你們當可教子女。」 「喂!老地,還有你呢,怎麼啞吧了,喊起來!」 於是,那一家之中最年高的爺爺,便也被迫地高喊:「我是吸血鬼,罪該萬 死!」 「我妄圖復辟,萬惡滔天!」……隊伍中的許還周是挨打最多的,因為他當 權時做惡太多,群眾對他的恨太深。 他的腳底事先被民兵按上了圖釘,因而走路時便只能像個殘疾人那樣用腳的 某個部位落地,而群眾的要求是我們必須噘著屁股遊街,這樣的他行走起來便更 加地艱難,但偏偏群眾卻並不憐憫,反而動不動走到他身後給個「窩頭」。 什麼叫「窩頭」 呢?並非吃的那種窩頭,而是一種動作,即走到被批鬥的四類的身後,對準 四類分子高高噘著的屁股,抬起膝蓋猛的一頂,這四類分子便腦袋著地戴倒下去 ,於是群眾隊伍中便會暴發出一陣歡笑。 我當時特害怕,怕極了,因為遊街和批鬥不同,批鬥會上,我還從未見過有 人將挨斗者打的特別慘的,但遊街打死人卻經常出現,因為它基本上沒什麼秩序 。 為了盡量地不顯露自己,我還努力地將身子彎下去,將頭低下去,一方面為 的是讓人認為我認罪態度好,更要的是減少人們的注意力。 「哎!你看,魯小北,你瞧他捆成這個樣,多難受呀!」 「誰讓他出身不好呢。」 幾個同班的女同學也在擁擠的人群中指點著我議論著,我又羞又怕,在經過 她們身邊時,頭幾乎要埋到褲襠中去。 「算了,我們走吧,讓他看到我們在看他遊街多不好意思呀。」 一個女同學壓低了聲音說著,但仍然還是讓我聽到了,因為她們距我太近了 。 一個別的村的比我小半個頭的壞蛋擠到我身邊,將用力彎低著頭的我揪起來 ,用一隻手托舉起我的下巴,別一隻手則從後面狠勁地拉扯我的綁繩,使本來噘 著的我不得不仰面朝天,面對周圍熟悉的和不熟悉的男男女女。 「疼不疼?」 這傢伙一邊勒著我的綁繩,一邊壞笑著問我。 「哎喲……疼……」 「呵呵!要的就是叫你疼。叫聲爸爸,我給你松一扣。」 當著這麼多同學鄉鄰,我不從。 他便更加用力地拉扯我背後的綁繩,將我的胳膊扭得很疼,「哎喲!噢…… 疼……哎喲!」 「叫不叫?我不得不叫了,「爸爸。」 「不行,再叫大點聲。」 又有幾個認識的女同學圍過來,我不出聲了,那傢伙也不再逼我,臉上弄了 一下怪相,走開了。 但很快的,又有幾個、十幾個壞小子過來……人們的鬥爭熱情似乎要將這北 方的冬季變成赤道般的炎熱。 批鬥會上或遊街時,最刺激人們眼球的,就是破鞋。 這天的大會,媽媽以外,還有另外幾個女人也和媽媽一樣,是作為破鞋而被 游鬥的,於是她們的周圍,便集中了裡三層外三層的革命群眾,成為熱點中的熱 點。 鹿一蘭肯定是躲不過這樣的場的,她和媽媽每次都是這種娛樂節目的角 ,只是今天的批鬥與遊街,她享受到了其他四類分子不曾享受到的待遇,她是坐 在手推車上,被自己的男人推著遊街的,只不過呢,和她同坐在一輛手推車,又 面對面坐在一起的,還有她的公爹,二人的脖子還被用一根繩子拴在一起,拴的 很緊,使二人的臉完全貼到了一起,這意味著她與公公搞破鞋,那時我們那兒批 斗破鞋,都要用一根繩子將姦夫淫婦二人拴到一起以示辨別,而之所以用小推車 推著走,則是因為她公公的腿腳不好,行走不是很方便。 「哎!聽說那個南方城裡下放的小侉子和她的公公搞破鞋,你看那不是拴在 一塊了嗎。」 一個肥胖的老娘們尖著嗓子嚷嚷。 「哎喲!缺德喲!啊呸!呸!」 一個女人似乎滿懷了深仇大恨,解氣地地往鹿一蘭的頭上身上吐著唾沫。 又有一個壞蛋,對著獨輪車猛地踹了一腳,鹿一蘭的丈夫長年在城市生活, 駕車的技術本來就不過硬,經這一踹,車子一歪,車上自己的父親和老婆便連在 一塊被摔了下來。 人們一陣起哄叫好,又架住二人,再一次將其弄到車上。 「他媽的小侉子,來,跟你公爹親個嘴給我們看。」 「對對,親個嘴!」,幾個壞蛋光說還不算,竟然走向前去,將二人的頭用 力地往一塊,使本來就貼在一起的二人的臉更緊緊地貼在一起,「伸出舌頭來 ,伸出來,伸他嘴裡去,快點!哈哈!」 鹿一蘭早已嚇的花容失色,機械地按照革命群眾的要求,伸出舌頭,塞進公 公的口中。 也有的壞蛋對著推車的鹿一蘭的丈夫嘲笑著:「喂!四眼,快看快看,你老 婆跟你爸爸親嘴呢。」 「對了,四眼,他們搞破鞋是不是你發現的?」 那男人不敢嘴,面對著眾人的羞辱,卻又不敢逃走,繼續推著自己的老婆 與父親在大街上走著,任人參觀與唾罵著。 「哎!她真的跟她公公搞過?」 一個看熱鬧的群眾一邊欣賞著公媳的表演,一邊向他身邊的人問道。 「那怎麼可能,只不過這樣斗好玩罷了,你還真信。笨蛋一個!」 另一個人應著,又補充一句,「這小侉子跟鄭小婉兩個人在一個被窩裡讓許 還周搞到是真的,應該把這三個人拴在一塊遊街才是。」 又有一個人接話:「這誰都知道」,然後又像自言自語似的說,「他媽的許 還周這王八蛋還真行啊,一個炕上操兩個騷娘們,你說他能老那麼硬嗎?」 「能操這等水色的城裡娘們,一晚上操五個我都能硬的起來。」 這些話全聽進我的耳朵裡,但他們根本沒想過要避諱我,作為挨斗的地狗 崽子,讓我聽到我又敢怎麼樣呢?我本來並不緊挨著媽媽的,但沒游上幾十米遠 ,就有幾個很壞的民兵,將我帶到了媽媽身邊,並且又用一條繩子將我也與媽媽 拴在一起。 更多的群眾圍擠過來,就像電影《列寧在98》中圍斗那女特務一樣, 將我們緊緊地圍在中間。 在那缺少性節目的年代,革命群眾對女人的鬥爭積極性太高漲了。 「誰那麼缺德拴的繩子?」 正持著卡賓槍走在我和媽媽的身邊的趙小鳳上前,好心地為我和媽媽解開拴 連在一起的繩子。 見又有幾個流氓壞小子大聲嚷嚷著我們母子二人搞破鞋,便衝著那些人大聲 地說,「你們別胡說,魯小北不是和他媽搞破鞋才挨斗的,他是炸炮仗市才挨斗 的。」 不過他這話說出後,自己也感覺似乎有點那個,便又大聲補充說:「魯小北 沒搞過破鞋……」 只可惜,她的聲音全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和人聲的呼叫聲中。 也有的是對媽媽的同情與憐憫,「那個城裡下放來的,真的與那麼多人搞過 破鞋?」 另一個聲音:「我才不信,看人家成份高又長的好,欺負人唄。」 又一個說,「怪得著她們嗎?許還周要睡她,她們敢不從嗎?還有睡過她們 的吶,那不是正挎著盒子槍巡邏嗎。」 她指的是郭二麻子。 「哼!別看今天神氣,許還周當年多神氣,一個被窩裡抱兩個城裡娘們睡, 你看現在怎麼樣了。」 此時的許還周,正被幾個婦女圍在中間,幾個人用□鞋底用的錐子,在他的 大腿上、屁股上紮著,扎得他再也沒有了昔日造反派司令的風采,一個勁地求饒 ,「哎喲親媽呀!疼呀……哎喲姑奶奶呀!饒了我吧。」 「你不是會整人嗎,你到是整呀,你整呀!」 「姑奶奶呀,扎兩下別紮了呀,哎喲媽呀!我不敢了呀!」 正在這時,一個長的矮矮胖的女人,用鐵掀鏟過來一堆狗屎,放到跪著的許 還周的面前,「想不挨扎也行,把這個給老娘吃下去,就饒了你。」 許還周哭著,自然不肯吃,於是,幾隻女人的腳踩到他的頭上,把他的臉整 個給踩到那堆狗屎上……就在趙小鳳解開我們母子相連的繩子沒一會,又有一條 更粗的拴牲口用的繩子被人拴連到我和媽媽的脖子上,而且這次拴的更緊更短, 以至於我和媽媽的臉都差不到要挨到一起了,媽媽脖子上拴著的幾隻又髒又破的 布鞋,還有與鞋拴在一起的幾雙髒的分不出原色的破襪子,幾乎貼到我的臉上, 一股惡臭象無數討厭的小蟲,直鑽進我的五臟六腑。 「哎!看呀!這個臭不要臉的跟她自己的兒子搞破鞋哎!」 就是給我們拴繩子的一個壞蛋,拴完繩子後大喊。 人聲太亂,趙小鳳等的聲音完全被壓住,但這一聲卻讓好多人聽到了,於是 又是唾罵,又是高呼著起哄……「讓他聞聞他媽媽的騷屄。」 又一個壞蛋感覺光是把我們母子拴在一起還不夠刺激,便高喊著。 這一聲喊很有號召力,幾個壞蛋聞聲上來,解開連接我們母子二人的繩子, 將我媽媽的上身按下,屁股高高地衝著天噘著,而將我按跪在媽媽的屁股後面, 將我的頭從後面按到媽媽的屁股上……「喂!狗崽子,你媽的屄什麼味呀?」 「哈!看這狗崽子聞他媽的屄吶哎!」 對於眾多的精力旺盛卻又不像今天這樣可以找小姐發洩的男人們來說,這是 個很好看的節目,於是很快的,我和媽媽的周圍便聚攏了裡三層外三層的群眾。 媽媽被揪起來,兩個大漢一左一右架住她,用力扳動她的雙肩向後,將她的 身體弄得不是向前傾斜而是向後仰靠在二人的身上,她的雙腿則被踢開,成雙腿 叉開站立的姿態,又有幾個壞蛋將我按倒在媽媽的面前跪下,將我的頭按到媽媽 的兩襠之間,「使勁聞聞,聞聞你媽的逼。」 又有人開始審問,「喂!狗崽子,告訴我們,你在幹嗎吶?」 我的頭被幾雙手按住,臉緊緊貼在媽媽的兩腿之間,但我不想答。 我的後腦挨了一皮帶,「他媽的,問你吶,你在幹嗎吶?」 又有幾個人的聲音催促著我,後背上也又挨了幾皮帶,於是我不敢再違抗他 們了。 「我……聞我媽的逼。」 「哈哈!說,你媽的逼什麼味?」 「騷味。」 我按照他們希望我說的答。 他們又轉向我媽媽,兩個人的兩隻大手揪住媽媽的頭髮,將媽媽的臉揪得高 高地衝著他們的臉揚起來,「喂,臭破鞋,你的逼為什麼是騷味?」 媽媽也不想直接答,但在經過了威脅後,被迫地按照他們的要求答了, 「我是……騷逼……」 說真話,即使是那個年頭,也還是有好人的,正在我和媽媽被一幫壞蛋玩弄 侮辱時,一個長的十分高大的中年婦女,擠進人群,沖那幾個壞小子罵道:「想 聞騷屄自個家聞你媽的屄去,人家挨鬥,佔人家便宜算什麼英雄好漢!滾!滾 !滾!」 隨著幾聲粗野的叫罵,那女人竟然猛地推開了那幾個壞蛋,把媽媽和我救了 出來。 鹿一蘭與她的公爹此時正按照革命群眾的要求,互相往對方的臉上吐著唾沫 ,並按照群眾的要求互相地罵著對方。 「呸!你個老地,臭流氓!」 這是鹿一蘭按要求罵著自己的公公。 老地臉上挨了一口兒媳婦的唾沫,羞的不知說什麼。 「他媽的,快點,教你怎麼說的。」 隨著這聲斥罵,老人的後腦挨了一皮帶。 他不能不說了,「呸」 一口唾沫吐到了兒媳婦的臉上,卻想不出該如何罵,又遭了一耳光後,才被 迫地罵出來,「你臭戲子,臭破鞋!」 「又該你了,小侉子,快點,繼續!」 於是鹿一蘭又往公公的臉上啐了一口,「呸!」 然後支吾著,「你……你……」 你了半天,卻想不出詞來。 又輪到老公公,又是一口唾沫啐在媳婦臉上,然後又是鹿一蘭吐……加上原 來革命群眾吐上去的,二人的臉上已經是白花花一片。 「行了,不吐了,咱們讓他們兩個互相把臉上的唾沫舔乾淨,你們說好不好 ?」 哪有不好的,群眾齊聲說好,又齊聲強迫著二人,那公爹只好先來,伸出舌 頭,在兒媳婦的臉上舔舐起來。 群眾隊伍裡一陣歡呼。 待二人將對方臉上的唾沫全部舔進自己的口中,並且嚥下去後,極富創造性 的革命群眾又提出了新的創意,「我聽說他公爹最喜歡舔兒媳婦的腳丫,咱們讓 他們表演一下好不好?」 於是,二人脖子上的繩子被鬆開,鹿一蘭腳上的鞋卻被扒掉,幾個人用手舉 起她的腿,把她的腳丫舉到公爹的臉上,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那老爺子無奈地把 嘴湊到兒媳婦的腳底,舔舐起來……「喂!香不香呀?」 「香極了,啊哈!」 又有人揪住鹿一蘭的頭髮,命令道:「喊起來!」 於是鹿一蘭按照事先群眾教導的,高聲喊叫起來,「我是破鞋……沒有底! 」 那公公緊接著也喊了下句:「我就愛聞這個味!」 許還周的雙腳已經是鮮血淋漓,只能用雙膝爬行了,群眾卻仍然不解氣,又 將一同遊街的他的女兒許玲拉了過來,強迫著許還周騎到了女兒的脖子上,要許 玲肩著他繼續遊街。 許玲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而許還周體重得有一六十斤,把個單薄的少 女壓得喘不過氣來,這還不算,群眾還要求許玲一邊肩著自己罪惡的父親遊街, 一邊還要高呼口號,於是,這個被斗怕了的許玲,便一路趔趔趣趄地往前走著, 一邊無奈地高喊著:「打倒國民黨反動派的走狗許還周!」 「打倒孔老二的徒子徒孫許還周!」……那個時候,批鬥是有組織的,遊街 時則由各村押著本村的四類,什麼時候結束也沒個規定,全看各村民兵的積極性 有多高,看看熱鬧的群眾答應不答應,群眾和民兵的積極性高,就有可能遊遍全 鎮的大街小巷,群眾的積極性不高,也可能在集市上走一趟就各自帶到各村了 。 每逢這樣的遊街,最壓軸的節目肯定是與破鞋有關的人和事,這不,已經接 近晌午了,員們一多半都家了,但留下的仍然鬥志不減,游了一大圈後,熱 情高漲的群眾簇擁著最後的十多個四類分子又到了遊街出發時的原點,公革 委會的高台階下面的馬路上。 這十多人中,除了他們認為最壞的或最好欺負的,便是幾個最能引起人們性 趣的女四類了。 這其中,公另一個生產大隊的一對挨斗的母女,也是人們頗感謝興趣的, 那母親也不大,應該不到四十歲,那女兒更只有和我差不多大。 「狗崽子小破鞋,老實交待,你是怎麼和許還周搞破鞋的。」 一幫子人圍著這對母女,審問著。 那女兒低頭站立著,卻不肯說話。 那對母女都同樣的五花大綁,脖子上一塊大大的木牌子,外加幾雙臭鞋,不 同的是,她們都只是穿了襪子,鞋卻不知到哪兒去了。 「你和你的破鞋媽媽是不是和許還周同時睡過一個被窩?快說!」 在四周密不透風的革命者的逼問下,這個可憐的女孩不得不開口:「他說我 不睡他就要送我去縣裡群專隊的。」 「是不是和你媽一起跟他睡的?」 那女孩又不說話,群眾當然不會放過,「別忘了,你的佬爺和舅舅都還在台 灣,對你這樣的階級敵人,我們隨時可以送你到縣群專隊接受更嚴厲的專政,你 放老實點,坦白自己和反革命的三青團分子搞破鞋的事兒,揭發你反動媽媽拉攏 三青團分子搞破鞋的罪行,可以寬大處理你,放明白點。」 那時,我們這些出身四類家庭的人,一聽到說「群專隊」 三個字,大概就像日偽時期聽到「七十六號」 或二戰時期聽到「蓋世太保」 一樣的感覺吧。 「說吧,交待了不送你去群專隊,表現好了還可以爭取『可教子女』呢,快 說!」 在一個比一個更嚴厲的審問下,最後她不得不承認,「是……」 「是什麼?說清楚。」 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發問,看來人們對這樣的問題有著高度一致的興趣。 「和我媽一起……」 「和你媽一起幹什麼,他媽的要說清楚。」 「和我媽一起……和許還周……」 「先干的你先干的你媽,說!」 女孩又不說話了,群眾正在興頭上,哪能允許她不交待呢,於是又是威逼恐 嚇,女孩這才嚅嚅地答:「我媽……先……」 「他干你媽,你在旁邊幹什麼?」 那女孩子再也不肯說話了,任憑如何的威脅與打罵。 只是一個勁地哭。 這時,不知哪個造反派闖將,竟然弄來一起公照相館的照相機,幾個人抬 著,還押來一個戴著眼睛的照相館的老工人一起過來。 「來來來,照張相,你和你媽一起過來。」 一幫子極富創造力的革命群眾,命令許還周跪著,將身體向前傾斜成一個很 大的角度,然後命令那一對母女在其兩側站立,各將一條腿叉開夾到許還周的脖 子上,「對了……就這樣,來準備拍照……」 那母親的腿在其女兒的後面,便在那將要按下快門的瞬間,羞辱的將身體躲 到女兒的身後。 而鑽在這對母女胯間的許還周也在按下快門的瞬間,用力地將頭埋了下去。 這可氣惱了造反派們,幾個耳刮子打去,最後乖乖地按照要求,許還周將頭 露出在母女的胯下,那對母女胸前吊著臭鞋,一個將身體右側著,一個將身體左 側著,用褲襠夾著曾經的惡魔許還周,看著鏡頭拍照成功。 「哎哎哎!給他們來個全家福,來張影……」 「對,對對,把這對母女破鞋的腳拴一塊,掛這王八蛋脖子上。」……「哎 呀壞了,佟家莊那破鞋跳井了!」 不遠處有人喊叫著,隨著喊叫,是人們慌亂的跑步,有的在喊著趕快打撈, 有的在叫著孩子阻止他們近前去觀看,也有的在哭,一陣亂糟糟的。 「自絕於人民,死有餘辜。」 一個革命者冷冷地說道。 一個不滿的聲音憤憤地說道,「讓你媽這樣遊街試試,真你媽沒人性。」 不過這這聲音很小,明顯的說話的人也並不想讓那冷血的革命者聽到。 眼看弄出人命了,公革委會一個幹部出面干涉了,再加上此時晌午早過了 ,革命者們肚子也早餓了該家吃飯了,批鬥與遊街這才在人們歡快的談笑聲中 停止了。 這個年前的大集日,儘管有跳井的悲劇,但一個牛鬼蛇神的自殺根本不算什 麼,絲毫不影響人們的狂熱與興奮,革命群眾過的十分的開心,十分的滿意,在 那個文化生活基本等於零的年月,適當地進行幾場這樣的批鬥會,多麼地令人激 動哇!如果做個對比的話,就是有十個劉德華、二十個張慧妹,也達不到當年那 樣踴躍的互動狂潮。 正文 尾聲 尾聲 待我和媽媽被鬆開綁繩到家中時,好多人家已經吃過了午飯。 媽媽燒了滿滿一大七星鐵鍋的開水,我和媽媽洗了澡,都不想吃飯,便鑽了 被窩睡覺了。 想起剛才那同媽媽一起挨斗的破鞋跳井自殺的一幕,我緊緊地摟住媽媽在我 的懷中,說著以前也曾說過的話,「媽媽你不要自殺呀。」 媽媽依舊坦然地答,「我才沒那麼傻呢」,接著又說,「上帝欲使其滅亡 ,必先使其瘋狂。他們瘋狂到頂點了,用不了多久就得完蛋(刪)離完蛋也就不 會太遠了。到時我還要享我兒子的福呢。」 這句上帝的話,對於今天的人們來說是耳熟能詳,但在文革時期的七十年代 ,我保證除了上帝和我,沒有誰聽到過。 這在當時是只有媽媽的嘴裡才能說出的話。 我摟著媽媽,睡著了。 北方的農村,過了臘月二十三就是年了。 所以從這以後,一直到正月十五,天天都是過年。 男孩子們放鞭炮,女孩子們穿新衣扎紅頭繩,大人們也什麼活都不幹,男人 們醉了上頓醉下頓,女人們就是天天變著法地做各種好吃的。 我家因為挨鬥,卻一丁丁點過年的年貨也沒有。 待斷斷續續的炮仗將我們從夢中喚醒,天已經黑了,我們這才感覺餓了,於 是媽媽燒火熱了幾個早晨吃剩下的棒子面貼餅子,我和媽媽便就著一小盆熬白菜 吃起來。 熬白菜也是前一天吃剩下的,裡面沒有肉,沒有豆腐,沒有粉條。 大街上的鞭炮聲越來越多地響起來,我坐在靠近窗戶的炕上,向外張望著。 窗外的夜空中不時有幾道火花飛起來,隨著便有一聲炸響,那是有人在放二 踢腳。 我正在向外張望著,黑黑的小院裡,一個人影向我家無聲地走來,待看清楚 了,我對媽媽說:「趙小鳳來了。」 媽媽照例站到地上,待她進來,便程式化地立正低頭念起毛席語錄:「千 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 趙小鳳很不好意思地說道:「鄭老師,不要……」 然後便將雙手捧著的一小盆冒著熱氣的餃子,放到我家的炕桌上,「我媽讓 我拿來的。」 媽媽道了謝,趙小鳳臨走時,低著頭看著地面小聲地說:「白天……把您捆 疼了……鄭老師,您……我……」.B. 她支支吾吾,最後也沒能把話說完整,但意思我們是清楚了。 正在這時,門外又有腳步聲,媽媽和趙小鳳幾乎同時動作,將那盆餃子從炕 桌上移到炕桌下面,並用東西擋住。 門簾掀處,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走了進來,後面另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本 來跟在她身後的,這時卻沒有進來,而是又倒退了去,又過了兩分鐘,才又重 新進來。 這是一對婆媳,就是媽媽救下的那個男孩的奶奶和媽媽。 見趙小鳳也在,那婆婆便說道:「我們串門路過,進來看看,想請鄭老師給 我們寫副春聯。」 趙小鳳打了聲招呼便向外走,那對婆媳便急急地說道:「我們也走吧,也沒 別的事兒。」 我本來一直坐在炕上的,見三人將要離開,在媽媽的示意下,我下炕,和媽 媽一同將三人送到外面。 待再進門時,媽媽看到灶台上的鍋蓋放的不是原來的地方,便伸手去拿,這 才發現鍋蓋下面有一大包東西,拿進裡屋來打開一看,竟是一大堆豆包、年糕、 排叉、杚柘等過年吃的東西,還有一大塊醬肉和幾圈熏好了的我們那地獨有的 後奕灌腸,都還是溫熱的。特色小說只在小強文學網首發!如果你喜歡本小說 請記住我們的網址http://www.xiaoqi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