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色小說只在小強文學網首發!如果你喜歡本小說 請記住我們的網址http://www.xiaoqiangxs.com 《烈火鳳凰-外傳《煙雨嬋娟》》 正文 烈火鳳凰外傳之:《煙雨嬋娟》第一章 春雨無痕 上 烈火鳳凰外傳之:《煙雨嬋娟》第一章 春雨無痕。 北京,秋夜,雨聲瀟瀟。我從夢中驚醒。在醒來的那一刻,夢中的那張臉那 麼清晰,但很快變得與夜色一樣朦朧,像是罩上了一層輕紗,又一層,再一層, 一個身影漸漸遠去,就像走進濃霧之中,我很努力卻只能看到一個越來越淡、越 來越模糊的窈窕背影。 身邊的妻子翻了一個身,手臂擱在我胸口,白白的腿也纏了上來。隔了片刻, 我輕輕將她的手和腿挪開,輕輕地下了床,拉開通向陽台的移門。 點燃一支煙,煙霧和著夜風、雨絲衝入肺中。人清醒了些許,但思念卻多了 幾分,淡淡的惆悵如北京初秋的濃霧瀰漫開來,包圍著我,從身體滲入靈魂。 她,是我最美的回憶。 她,如流星劃過我的生命,如煙花,瞬間燦爛即是永恆。 在秋雨綿綿的夜晚,思念如潮水般洶湧起伏。 我叫楊宇華,浙江義烏人,從小是名學霸。高三那年,我以浙江高考總分排 名第十的成績進入北京大學。本科四年、碩博五年,後留校成為北大心理系的一 名講師。我讀書比別人早一年,留校那年我虛歲才二十七。 我身高一米八,樣子雖算不上絕對的帥氣,但眉清目秀也稱得上英俊瀟灑。 本科四年,沒顧得上談場戀愛,在北大考研讀博,哪樣輕鬆得了。雖然我沒 那個心思,喜歡我的女孩倒也不少,但能令我怦然心動、為之傾倒的卻一個都沒 遇上。 高二的時候暗戀過一個女孩,但那時候我就讀的金華一中校風極嚴,在校園 談戀愛是冒天下之大不違,老師個個洞察力過人,稍有一點苗頭,便會被扼殺在 萌芽狀態。 懵懂的歲月裡,悸動總只會留下片斷隱約的記憶,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只剩 一個雨天裡撐著傘的背影。 在讀研究生的時候談了第一場戀愛,有了第一個女朋友。她是我同學,四川 成都人,長得文文靜靜很漂亮,家境教養都很好。也沒誰追的誰,就這麼自自然 然地好上了。相處快一年,什麼都平平淡淡,總覺得缺少一種戀愛該有的激情。 那個時候我研究生二年級,而她考研第二次失敗,家裡人讓她回去。她問我, 你希望我留下嗎?我說,你自己決定。她是獨生女,父母當然希望她能在身邊, 而她的父母都是國家幹部,即使她不是北京大學的畢業生,安排個好工作也根本 不是問題。 她最後選擇走了,甚至都沒讓我去送她,第一次的戀愛也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後來回想過來,或許她是真的喜歡我,但我的回答卻讓她失望了。她是一個 很聰明的女孩,知道我對她僅僅是喜歡,沒有那種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的愛情。 後來在讀博的時候又有過一段時間不長的戀愛,她是和導師做課題的時候認 識的,一家知名外資企業的HR副總。她也很漂亮,而且時尚性感。 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裡,她確實給了我很多從未有過的新鮮、刺激、快樂,但 當激情消褪,彼此之間性格、愛好的差異和生活的不同方式成為矛盾的開端。 她曾試圖改變我,甚至試圖改變她自己,但最終我們還是分手了。我們都明 白,當一段愛情需要改變來維持,其實已經走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家裡盼著我早點結婚生子,但總不是隨便找一個湊合著過。在現階段,我最 主要的目標是多做研究、多發表幾篇論文,爭取早日能評上副教授。 有目標生活便會覺得充實,更何況我每週有三個半天的課,作為一個資歷尚 淺的新老師,要對得起學生,只有化更多的時間去好好背課。 大學生是可以選課的,除了幾門必修課程外,學生可以在本院系甚至跨院系 來選修課程。所以,在北大看一個老師的水平高不高,有時看課堂裡的學生多不 多便會知道個大概。 我第一次走上講台的時候,百多人教室一半是空著的,而來上課的那些學生 大多因為我這門課是必修課。不過,後來我課堂上學生慢慢多了起來,雖不能和 那些有名望的教授相比,但在講師中算是高的。 在生活中,我性格算是比較內向的。雖然每次上課我都會充分準備,但只能 算中規中矩,與那些妙語連珠、出口成章的逸才相比,肯定沒他們的課來得好聽。 在把我這門課列為選修課的學生中,女生的比例要大大高於男生,這個數據令我 有些汗顏,但偶爾也會開心得意一下,我畢竟是俗人,不是什麼心中唯有學問兩 字的世外高人。 從我邁進北大校園已有十年了,現在的女生要比我讀書那時更主動、更熱情 也更開放些。那些裝著小心思來聽課的,膽子小的會在課間課後,拿著書本、講 義,裝模做樣地藉著討教來多說說話;膽子大的便沒那麼多顧忌,直接當面發出 邀請:老師,什麼時候有空,聽了你那麼多堂課,想請您吃個飯;膽子不大不小 的有時會發個短信:老師,我們寢室幾個明天去長城玩,你有空嗎?我們都沒去 過,想請您給我們做個嚮導。 是時代不同了?還是當老師要比做學生的時候魅力大很多?雖然偶爾也會心 動一下,畢竟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但我面對的是學生,身為老師的原則還是要 有的,我不會抱著一種玩玩的態度和她們交往。 生活總在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掀起波瀾,甚至滔天巨浪。很平常的一天, 我拿著書本講義走進課堂,目光巡視台下,今天來的人不少。突然,我感到心猛 地跳動了一下,然後又一下,很快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在人群之中,我看到一個女孩。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見到這個一生都出現 在我夢裡的女孩。 那天她素衣白裙,長髮飄逸,五官精緻如畫,真的很美,一種很特別、很精 致的美,就像水晶般的玲瓏剔透,這大概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班上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美女,我的視線在她身上駐停了片刻。她戴著一副 樣式有些過時的黑框眼鏡,多少遮掩住她的天生麗質,沒有令她成為眾人的焦點。 我透過顯然是平光的鏡片,目光觸及到了她的眼睛,突然我有些恍惚,似乎 諾大課堂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她的眼睛非常清澈純淨,眼神中帶著一絲絲的好奇,在興奮之中小心翼翼地 探索這個她似乎並不太熟悉的世界。 她看到我的目光望著她,展顏一笑,眼神顧盼流轉,如江南煙雨,朦朧嫵媚。 於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戴望舒的《雨巷》,丁香一樣的少女原來真的存 在於這個世界。 我有些走神,但畢竟當了一年多的老師,倒還不至於因為一個美女而太過失 態。我拿起名單開始點名,目光一掃,在最後幾個陌生的名字中有一個特別美, 我相信那一定是她的名字。 「林雨嬋」 「到」 柔柔的、極好聽的聲音從角落傳來,丁香一樣的少女抬起頭,舉起手,瞬間, 我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在她從我的世界消失後,我無數次地去想,那一刻失神、那一刻的恍惚,是 不是叫一見鍾情? 那堂課沒有因為她出現而變得精彩,反而有幾個關鍵點我講得詞不達意,但 總算沒有出什麼大的紕漏。 下課後,七、八個學生拿著書本講義圍在我身邊,倒也不全是女學生。我有 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著他們的問題,目光試圖穿過他們身體縫隙去找尋她,但他們 擠來擠去,遮擋住了我的視線。情急之下,我站了起來,那個丁香般的女孩果然 已快走出教室門口。 我內心有叫住她的衝動,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眾目睽睽之下叫住一個女生, 除非你有很充足的理由,否則是一件相當尷尬的事情。 片刻間,她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的記憶中留下一個素描白裙、曳步窈窕的 美麗背影。 學生看到我突然站了起來有些發愣,於是我又重新坐下,沒好氣地對他們說, 你們要問什麼,一個個來,別擠成一團的。他們面露詫異神情,因為無論我課上 得好不好,但一直以來,我對學生的耐心是有口皆碑的。 或許看到我態度有些奇怪,他們問了幾個問題便早早散去,有個女生欲言又 止,但最後什麼也沒說抱著書本默默走了。 我懶得管這些,待他們走光後,三、兩步躥到窗前。正是下課時間,教學樓 外人潮湧動,我看得眼睛都花了,卻沒有再找到那素白的身影。 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登錄上學校教務系統,輸入「林雨嬋」幾個字,很 快信息跳了出來。 林雨嬋,年齡:18歲,這個年紀進北大,要麼是提前上學,要麼跳過級; 籍貫:浙江杭州,雖然不是同一個城市,但總歸是一個省份,我又多一份親 切之感。 我去過的地方並太不多,但杭州還是去過的。印象中杭州西湖特別美。蘇東 坡老先生那首流傳千年、膾炙人口的名句在我腦海裡冒了出來,我在心中默念: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詩很美, 而她和詩一樣的美。 再看她所在院系,心涼了半截。她並不是心理系的學生,而是生物系的。 那麼,今天她來聽我講的《心理測量學》僅僅是她的愛好,而非必修課。她 若覺得這門課沒意思,又或我講得不好,她是可以再挑選別的課程。 按捺著忐忑的心情,按下簡歷那一欄,裡面竟是一片空白,只有在最上方有 幾個字「特招生」。 我一愣,特招生走的不是高考途徑,這種情況每個大學都有,但北大對於特 招生控制非常嚴格,曾有得過奧運冠軍的想進北大都被拒絕。她是怎麼進來的? 是有非常特殊的能力?還是家族有很深厚的背景? 關上電腦,從教室門口離開的那個素雅背影似乎越來越朦朧、越來越遠。我 感到有些惆悵,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令人心悸的美好的存在,但卻未必能夠擁有 這份美好。 不管怎麼樣,或許因為她的存在,我用更多的時間去準備下一堂課。在走入 課堂的時候,她還是靜靜坐在後排靠窗的那個老位置上。我的心跳不爭氣的加速, 幸好沒有影響我的發揮,這堂課就我看來,比以往要精彩一些、也更有激情一些。 下課後,照例還是有學生圍著我問這問哪,我希望她也來提些問題,但她頭 也沒回地就走了。 我繼續很認真的背課,只要她願意來聽我的課,機會總是會有的。但當我又 一次帶著渴望走進教室,窗邊的那個位置空無一人,目光來回巡視了幾遍,卻也 沒見那素白的裙衫。 課還得繼續上,至於這堂課上得質量有多高,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見到過她。每一次走進課堂,希望便會化為失 望,上課之時講倒不會講錯,但激情總歸是沒有的。看我狀態不對,有幾個女同 學發來短信,問我是不是病了。我苦笑,懶得回答她們。 有事沒事我會到生物系的大樓前走走,看著人來人往的學生,卻一次也沒有 看到那象未名湖畔的柳枝般輕盈柔軟的她。 有次食堂吃飯,我實在忍不,找了一個生物系的老師,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叫 林雨嬋的學生。他搖了搖頭,說沒印象。這也難怪,北大每個系有上千學生,他 哪會個個認識。隔了幾天,再碰到他時,他說幫我問了,確有這麼一個人,但前 段時間請假回去了。 失望肯定是有,但多少有些安慰,她沒來上課,倒不是放棄了我這門選修課, 而是請假回去了。開學沒多久,就請這麼長時間的假不太符常理和校規,但她是 特招生,有本事進得了北大,想必翹再多的課也不會畢不了業的。 在一個秋雨蕭瑟的早上,我走進課堂。後排靠窗的那個位置上坐著一個胖胖 的女學生,我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她沒來我寧願這個位置空著。 雨天總是會讓人感到萎靡,我有些精神不振地打開講義,抬頭目光掃視了一 下黑壓壓的課堂。忽然心跳猛然加快,我看到了她,她就這樣毫無徵兆地出現在 了我的眼前。 這瞬間,我和她的目光有了第一次單獨的交流。在上課的時候,好學的學生 會把專注的目光投向我,她也一樣。而一個好老師,也不會把頭埋在書本裡。 或許我和她也會有眼神的交流,但表達的是一種共性的東西:學生用眼神告 訴老師,我在好好聽;而我用眼神告訴他們,我在認真講。 而這一次,我相信她從我的眼睛裡看到了驚喜,而她對這種驚喜表現得很自 然,沒有奇怪、反感或高興之類的表示,只是禮貌地微微點了點頭、淡淡一笑以 示回應。 我感到臉上有些發燒,連忙移開目光。我二十八歲,比她大整整十歲,但在 這短暫目光觸碰當中,我覺得我們似乎並沒有那麼大的年齡差距。她眼神純淨, 但絕不幼稚,隱隱之中帶著驕傲,但卻不高傲,在淡然平和在背後似乎有一種力 量,一種泰山崩於前不改色的從容,一種海納百川似的氣度。 定了定神,開始上課。目光不敢在她身上有太多停留,但一種強烈的願望在 心中湧動。我不想就每次默默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有些美好的東西需要自己去 努力、去爭取,即使失敗了,才不會後悔。 「林雨嬋同學,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課堂上總會有提問環節,以往大多數的時候我會這麼問,有誰能回答這個問 題。只有兩種情況會點名:第一種是比較難的問題,只有某些成績特別優秀的學 生才能回答得出來;還有一種則針對不太認真聽講的同學,故意地刁難一下他們, 給他們敲敲警鐘。 她淡然地站了起來,回答了我的提問。柔軟的聲音很好聽,微微的青澀裡沁 著一絲絲的媚意,她的普通話字正腔圓相當標準,沒有一點點方言口音,但卻仍 讓我深深感到江南女子那特有的靈氣、溫柔和婉約。 而與她好聽的聲音相比,她的回答更加的完美,我努力尋找她在理解或表述 上存在的問題,這將有助於以後我們的交流,但我發現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另一種可能……」 在提問時,考慮她一個月沒來上課,我挑選的是相對簡單的問題,但我現在 將這個問題進行延伸,難度、深度要大許多。 依然是很完美的回答,我的眉微微地皺了起來,不是說我對她有任何的討厭, 或者是權威被挑戰後的不悅,而是我絞盡腦汁在想下一個問題。只有將她難住了, 或許以點撥指導為借口,彼此能有進一步的接觸,在提問之時我是這樣想的。 眼見她已快回答完我的問題,正當我準備繼續提問,突然她秋水般澄澈的雙 眸輕輕眨了一下,眼神中帶著一絲懇求,還有一點點小女孩般的調皮。她的眼睛 會說話,只不要是傻子都懂。 我立刻放棄了繼續提問的念頭,在她坐下後,我注意到很多人向她投去驚訝 的目光,而且有些人的眼神之中摻雜著毫不掩遮的嫉妒。 她穿著不起眼的衣服、戴著樣式過時的黑框眼鏡,坐在後排最角落的位置, 是想安安靜靜地學習,不想引起太多人的關注,而我讓她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這有違她的本意。在重新開始講課前,我望向她,她立刻讀懂我眼神中的歉意, 微微一笑,表示並不在意。 很快又到下課的時間,在那些個好學生過來問問題之前,我的目光望向了她。 這次她的坐位比較靠前,便沒走課堂中間那條通道,而是往前排走過。 我希望她也能來問些問題,但看上去她沒有這個打算,在經過講台的時候, 我鼓氣勇氣向她微笑著說:「你今天回答得很好!」 她禮貌地微笑著回應:「謝謝老師」,但還是抱著書本飄然而去。 我有她的電話,每個月的月初,教務處都會給我一份名單,上面有每一個來 上課學生的聯繫方式。打電話給她?我沒這個勇氣,打過去該怎麼說?我想和你 討論某個學習上的問題?我自己都感到很假。直接邀約?吃個飯,去哪裡玩?畢 竟是師生關係,先不說她怎麼看我,弄不好還會被別人說我騷擾學生。事實上, 我連發個短信的勇氣都沒有。聯繫方式上有她QQ號,這我倒加了,但她從沒上 過線。 校園裡的楓葉紅了,風景越來越美,而我們所有交集也就是課堂之上偶爾的 眼神觸碰,她永遠是淡淡、柔柔地淺淺一笑,讓我心神蕩漾卻又不知所措。 好多次在寂靜的夜裡,望著QQ面板中灰黑色的頭像,我拿起手機最後又慢 慢地放下。 轉眼已至深秋,生在南方的我清晨出門,瑟瑟寒風總讓我有些縮頭縮腦,而 那天如果我有課,身體裡便像燃燒著一團火,竟一點都不會感到寒冷,腳步也輕 快幾分。我想了很多種接近她、瞭解她的方式,但總覺刻意、彆扭、不妥。 我是她的老師,我不想給她留下一個輕浮的壞印象。好在老天還是眷顧我的, 沒多久,我們有了第一次在課堂外的相遇。 我所在北大心理系很早前給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的郭念鋒教授發出邀請, 請他來學校給同學做一次關於人性主義的講座。 心理學分很多流派,比如最有名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派,德國的馮特提 出的構造主義學派、美國的詹姆斯和杜威提出的機能主義學派等等。心理學的研 究與時俱進,在二十世紀末,中國的一些學者提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人性主義這 一全新的心理學概念,引起了世界的關注,而其中領軍人物便是郭念鋒教授。 郭教授很忙,一般很難請到,但北大的講座他很推掉,因為他是北大63屆 的畢業生,母校的邀請總得要去。 那天我提前半小時到,走進報告廳,有太多人比我來得還早,不得不佩服北 大學子們求知若渴的的精神。我東張西望想找個好點的位置,突然視線猛地停下, 心跳驟然加快,在後排的一個角落裡,林雨嬋,又這麼意想不到地出現在我的眼 前。 在天氣還熱的時候,她大多時間是一身素雅的連衣裙,偶爾簡簡單單的白襯 衫、牛仔褲倒也賞心悅目;而入秋天氣逐漸轉冷,她外套或風衣不是藏青就是黑 色,款式也有些老氣,襯不出她柔媚婉約的氣質。 今天她不僅沒戴眼鏡,還穿了一件米色的風衣,圍了一塊淡粉色的圍巾,雖 也是普普通通的裝扮,但春天般的明媚動人隔了老遠依然撲面而來。 我三步並兩步走到她邊上,壓抑著內心的興奮故做淡然地說:「林雨嬋同學, 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你也是來聽郭教授的報告吧!」說完我就後悔,坐在這 裡不是來聽報告幹嘛來的。 她站了起來淡淡一笑,猶如如春水漣漪,她說:「老師好,你是怕我才大一 會聽不懂吧。」 在她的笑容裡我又看到一絲絲的頑皮,自從上次課堂提問後,偶爾的眼神交 流多也是禮節性的回應,我再沒見她流露出這小女孩般的性情。我的臉有些發燒, 對於大一新生來說,已有的心理學流派尚沒領悟掌握,來聽這個講座確有囫圇吞 棗之嫌,但我的話並不是這個意思。 這一刻,身為北大老師的我竟有些結巴:「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呃,林 雨嬋同學,你很勤奮好學、天資聰穎,我相信今天郭教授的講座一定……一定會 對你學業大有裨益的。」講完我又後悔,我都講了什麼,表揚她嗎?這裡是課堂 嗎?自己是幹嘛來的?是來認識她、瞭解她,和她做朋友來的。什麼天資聰穎、 什麼大有裨益,這話聽上去要有多酸就有多酸。 她淺笑嫣然,似江南朦朧煙雨般嫵媚迷人,她的眼神裡仍帶著一點點的調皮, 甚至是一絲絲地捉搦,像是個天真無邪小女孩,但顧盼間的那份淡然從容,卻又 無限地拉近了我們之間年齡差距,令我生出一種錯覺,在某些事情上面,她的閱 歷甚至比我更豐富。 「老師,您不坐嗎?」 悅耳動聽的聲音令我回過神來,那種糯糯的柔軟都要把我的人給融化了。 「你邊上有人嗎?」說完我再次後悔,好像還是句廢話。她一直獨來獨往, 從未與人結伴同行,甚至都沒看到她和班裡別的同學說過話。 「沒有,老師,您請坐吧。」她很有禮貌,等我坐下後,才捧著筆記本大大 方方、姿態優雅地坐了下來。 我將視線轉向前方,她無論做什麼動作,在我眼中都是迷人的。在我一次次 掏出手機想給她打個電話發條短信、在我呆呆地坐在電腦前看著灰黑色的企鵝頭 像,我知道我已無法自撥地喜歡上了她。 原本我認為我也喜歡過之前的兩個女友,一個是我的初戀,而另一個也曾激 情如火。但和她們在一起,為什麼沒有這般猛烈心跳?沒有這樣莫名的慌張?更 沒有在人群之中突然看到她時的那種欣喜若狂? 克制著起伏的情緒,我也大大方方地轉過身說:「林雨嬋同學,你覺得人性 主義與傳統的心理學流派相比,主要的特點是什麼?有哪些根本性的差異?」 她彎如柳葉一般的細眉微皺,露出思索的神情。在轉身的時候我覺已能坦然 自若,不會露出什麼破綻,但她就這麼一顰一笑又令我失了方寸。 「人性主義的主要觀點有:人的本性是三種基本屬性的結合……人性主義主 張人性本無善與惡,人的善惡是在和社會互動之中產生的……但人性主義引申的 人性是善,是同情,是憐憫……」 她娓娓講述著對人性主義的理解,在講到專業理論問題時,我不再胡思亂想, 而是認真去聽。她對人性主義有一些瞭解,但是畢竟我在北大的九年書不是白讀 的,更何況還當了一年多老師。她的理解有很多片面的地方,對於一些關鍵問題 的把握也不夠透徹。 她足足講了有十多分鐘,正當我準備用我平生所學,好好點撥她一番時,會 場掌聲雷動,郭念鋒教授正步走上了講台。 「你剛才說得很好,但存在一些問題,我們先聽郭教授講課,等講座結束後 我再和你慢慢說。」 「好的,謝謝老師。」 耳邊傳來柔柔地聲音,我,唉,又開始無法集中注意力了。 郭教授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會場裡響起,我克制心猿意馬,仔細地去聽,在北 大那麼多年,各種講座也聽了不少,此時我的認真程度不亞於我走進北大聽的一 場講座。 八點半,講座散場,我和她肩並肩隨人潮往門口擠。忍不住側頭去看她,我 發現她沒有印象中那樣嬌小,或許以前我總在高高的講台上、又或江南女子的柔 美給人錯覺,此時她在我身邊婷婷而立、施施而行,至少……至少是我覺得我們 從身高來講還是相當般配的。 走出報告廳,我說:「聽了郭教授的講座,你有沒有感到之前很多問題想簡 單了。」這是啟髮式教學,先讓她去思考,才更有興趣聽我的點撥,也能夠更快 領悟。 果然,她若有所思地說:「是的,郭教授把人性主義放到整個人類進化的大 視野去思考,這麼宏觀的角度,我確實沒往那個方向去考慮。」 我點了點頭說:「我們是應該從宏觀的角度去考慮,但更應該從現實、從現 代社會去考慮人性主義,畢竟把握時代脈絡才是根本,你剛才提到最多的是人性 主義中人的善與惡,你的理解還是有些問題,我是這麼理解的……」 說到這裡我打住了,這個問題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闡述清楚的。我裝 模作樣地朝四周看看,似乎想找個安靜之處,但講座剛散場,人來人往,哪有什 麼清靜之地。於是我裝作很隨便地說:「要不要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我慢慢和你 說。對了,你餓嗎?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她看了我一眼,清亮的眼神閃過一絲絲的猶豫,想了想還是拒絕說:「太麻 煩您了,都快九點了,我還有功課要做,下次吧。」 心中湧起失望,但我臉上笑容依舊,還好估計到了這個可能性,尚有備選預 案。我裝作無所謂地說:「不麻煩,我覺得你對人性主義的理解還有很從偏頗之 處,既然聽了郭教授這麼精彩的講座,得把這些問題搞清楚、理解透徹,耽不了 誤多少時間,那邊安靜一些,我們去哪邊吧。」 我手指了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正是北大最有名的未名湖。「客戲游魚近,柳 展暖風親。春桃悄綻蕾,恐驚讀書人。」在春暖花天或秋高氣爽之際,風景優美 的未名湖是北大學子最喜歡去的地方。我和初戀女友也經常去,一般很難在湖邊 找到座位,不過現在已是深秋,寒風料峭去的人自然要少很多。 如果她再拒絕我可沒有備選方案了,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她的眼神中還是有 猶豫,隔了片刻那一絲猶豫消失無蹤,她展顏燦然一笑說:「好吧,只要沒太麻 煩到您就行。」 剎那間,我感到在她就如北大校園裡最美麗的海棠花突然綻放,我的鼻尖都 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氣溫已接近零度,我本以為這個時候未名湖邊人應該很少,但一路走去,人 遠比我想像中的多,有一對對的情侶,也有三、五成群的男女學生。 從報告廳走到湖邊近十分鐘,但卻沒說幾句話,在路上講人性主義,感覺氛 圍不太對。於是交流僅限於乾巴巴的問答。 「你是生物系的吧,讀什麼專業?」 「生物科學。」 「喜歡這個專業嗎?」 「還行。」 「你怎麼會想到來選修上我的課?」 「想多學點唄。」 「你是南方人吧?」 「是的。」 「到北方感到冷嗎?」 「不冷。」 也只能問問這些,初次交往,總不能刨根問底,很容易引起對方的反感。我 目光不斷地搜尋,總算在湖邊找到一張空椅。 「你坐。」 「老師您坐。」 「你也坐吧。」 「好。」 我們兩人坐在那張椅子上,中間隔了老大一段距離。我理了理思路說:「關 於人性的善惡,我認為不能簡單的……」 在我開始闡述對人性主義的理解,氣氛變得和諧默契許多。她並非一味傾聽, 在我拋出某個觀點的時候,她也會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而且稍一點撥,更能舉一 反三,甚至她的有些觀點連我都未曾想到。 這是我在見過最思路敏捷、聰穎過人的學生,沒有之一。在學習上,我也真 沒服過誰,但此時我不得不承認,在我和她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我遠不及她。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我們談興正濃,誰也沒有去關注時間的流逝。突然,此 起彼伏的學生驚叫、歡呼打斷了我們的交談,我有些茫然,今天難道有流星雨。 抬起頭,突然覺得臉上涼涼的,灰濛濛的夜空之中一片片雪白輕羽緩緩飄落。 我恍然大悟,早上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有雪,敢情那些學生是來等二十世紀 末的最後一場初雪。 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但我仍記得在哪本書看到過:在初雪的時候和心愛的 人相遇,就會永遠幸福的在一起。好像還有什麼:一年第一次雪,象徵著第一次 純潔的愛情。反正有關於初雪都是些浪漫、美好、唯美的描述。 我的心不爭氣地開始快速跳動,我想知道她談過戀愛嗎?現在有男朋友嗎? 望著她如明月秋水般的雙眸,我感到一種極純粹的清澈,比這天空中飄落的 雪花還要純潔。我想我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下雪了,老師,我們回去吧。」 正當我陶醉在這未名湖畔的初雪美景、還有比初雪更美的人之中,她卻很煞 風景地站了起來。 我真的很想問她:你不覺得這片片潔白雪花在夜空中繽紛飛舞很美嗎?你有 沒有聽到學生們的尖叫歡呼?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哪個什麼……什麼浪漫、美好、 唯美的感覺嗎? 我心中哀歎著問:「你覺得美嗎?」 「還好。」 她的回答和我剛才問她喜不喜生物科技這個專業時的語氣一模一樣。 我還是有些不甘心,又說:「你們南方不是很少下雪的嘛。」 「雪,哦,我看得最多的可能就是雪了。」 我頓時詫異:「我也是南方人,南方會經常下雪嗎?」 她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我也知趣地沒再追問下去。突然,我從她的眼神裡看 到一些東西,不是驚奇、不是喜悅,而是一種……一種回憶、一種深深的思念。 一個南方的女孩在北方漫天飛雪之中回憶著什麼?思念著什麼?我無法理解, 想問但又不敢去問。 雪越下越大了,學術討論顯然已無法繼續,我說:「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沒關係,下雪了嘛。」 「真的不用,謝謝老師。」 我從她的話中聽到一種堅持,我無法勉強,她這樣的女孩是不能窮追猛打的, 更何況我也不極不擅長這個。 教師公寓與學生宿舍在兩個方向,於是我們互相道別,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我停了下來,轉過身望著她。在那一刻,我已無所謂她看到我這 樣會怎麼想,甚至我盼望她會轉過頭來。 但是,她一直沒有回頭,她的背影在滿天飄落的雪花中漸漸遠去,直到無影 無蹤。 待續特色小說只在小強文學網首發!如果你喜歡本小說 請記住我們的網址http://www.xiaoqi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