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門第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
《遼東釘子戶》
作者:青史盡成灰


內容簡介:
  有農田,有牧場,門前是河水,身後是高山,地下埋煤炭,溪谷藏黃金…… 
  最富庶的土地,最糟糕的時代! 
  滿清、蒙古、朱皇帝……誰也別想搶走家園! 
  做最強釘子戶,堅決守護萬里家園!
===================

第一卷


第1章 書生會武術
  吱呀呀,輕輕推開房門,寒風裹著屋簷上的冰晶碎屑落到了脖頸,少年忍不住打了一個機靈。太陽冒嘴凍死小鬼,北方的冬天真不是開玩笑的。
  砰!
  有個東西正好落到了頭上,天上掉餡餅了?少年急忙撿起來,原來是一隻家雀,冰涼冰涼的,嗉囊空空,看來也是凍死的。
  「還不夠一口吃的呢。」有心扔掉,可是轉念一想,不能白挨砸,等挑水回來就給燒了,好歹是口肉!
  少年把死麻雀扔在了灶台旁,抓起來兩個水桶,就往井台跑。踩著厚厚的積雪,卡卡作響,轉眼就到了井台旁。井台結滿了半尺多厚的冰,稍有不慎就能跌到井裡,三九天洗冷水澡,不死也要扒層皮。
  少年小心翼翼的搖動轆轆把,不一會兩個木桶都裝滿了甘甜的井水。用手捧著喝了一口,清冷甘甜,渾身都來了精神。
  沒急著回家,少年抓起兩個水桶,繞著井台周圍緩緩的跑了起來。
  太陽越來越高,漸漸有些男人裹著破棉襖也來打水。
  幾個摳腳大漢提著水桶,看著不斷跑圈的少年,都忍不住搖搖頭。
  「三哥,張二郎這是怎麼了,天天都繞著圈跑,還提著水桶,也不嫌累的。我看這小子好像病的不輕,別是把腦袋燒壞了!」
  「哎,是啊,長的挺好的孩子,要是腦子壞了,真有點可惜了。」
  從後面走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小老頭,忍不住說道:「瞎說什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沒聽好些說書先生都這麼講嗎!」
  「二舅爺,說書先生說的是練武的,張二郎可是咱們大清堡少有的讀書人,要我看啊,還是和張大嫂子說說,找幾個道士做做法,別是沾了邪氣!」
  他們的話順著風,有一句沒一句的傳到了少年的耳朵裡,忍不住暗笑,光是一個晨練就把這幫人驚到了,還要驅邪,簡直少見多怪!
  不過少年也在心裡不斷的提醒自己,一定要謹言慎行,免得讓人當成了怪物,畢竟自己來自於另一個時代!
  他足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無奈接受了荒誕不經的事實。
  穿越了!
  少年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靠著不懈的努力,考上了國防大學,眼看就要畢業,可是在一次長途拉練之中,不幸被毒蛇咬中,等他再度醒來,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叫做張恪的少年身體裡,更可怕的是還多出了一份記憶。
  作為一個孤兒,在哪活著都是一樣,但是當他發現自己竟然到了萬曆四十七年,而且身處的地方叫做遼東義州衛大清堡的時候,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或許普通人還不瞭解,可是作為優秀的國防生,他對歷史是爛熟於心。越是如此,就越是害怕,半夜裡不知被嚇醒了幾次!
  萬曆四十七年,正是野豬皮最囂張的時候,在遼東大殺大砍,明軍敗得一塌糊塗,年初的薩爾滸之戰,十幾萬大軍灰飛煙滅,緊接著開原和本山大叔的老家「大城市」鐵嶺失守,明軍一敗再敗,愁雲苦雨,陰風淒淒。
  不過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時間,張恪漸漸發現擔心這些事情,簡直就是杞人憂天,有精神頭,還是想想自家的小日子吧!
  在三個月前,張恪第一次走進科場,滿懷信心的他連縣試都沒過,更別提秀才了。接受不了失敗的苦果,回家就一病不起。老娘沈氏在炕邊悉心照料,請大夫,花大價錢買藥,可都不起效,不到一個月,竟然奄奄一息,跑到閻王那報道。
  「科舉有什麼好,把小命搭進去了,還弄得家徒四壁,老子前世也考上了大學,哪能比得過有個家!」張恪暗暗的想到,反正都是一個孤兒,在哪生活都無所謂,張恪已經開始憧憬未來了。
  不過接管的這具奄奄一息的軀體隨時都有掛了的可能,張恪哪敢賭能不能再度、穿越一次!在最初的頭兩個月,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恢復身體上。
  從每一根手指開始,一點點的活動,甚至整整一個下午,都一門心思的活動大腳趾。渾身的汗水濕了干,干了再濕。
  這些天裡老娘沈氏天還沒亮就起來熬藥,到了三更半夜還要織布納鞋底,讓兒子的碗裡能多一口肉,能多吃一個雞蛋,好快點恢復身體。
  每次在老娘的注視下喝乾苦澀的湯藥,張恪的眼角都泛著淚花,他不是被苦的,而是甜的!
  沒錯,這就是家的味道,他盼了兩輩子!張恪不斷的告訴自己,要讓自己的親人過上好日子!
  經過兩個多月,終於恢復了健康,臉膛有了紅潤,腱子肉都長了出來,身體還比不上軍校的時候,可是要比原本文弱書生強太多了。
  挑著兩桶水,張恪足足跑了一刻鐘,渾身冒汗,雙臂酸脹,頭髮上更是籠罩著一層白氣,他這才滿意的挑著水回家。
  張恪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胡同,他們家在最裡面,院子是老爹留下的,十分寬敞,可是年久失修,兩旁的廂房都倒塌了,只有三間正房還勉強支撐著。
  推開東倒西歪的院門,張恪突然聽到了正房裡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張大嫂子,離著老遠就聞到了香味,吃得不錯啊!」
  緊跟著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劉三爺,就是秋天曬的干白菜,您要是餓了,就一起吃吧。」
  「哈哈哈,張大嫂子,你是真會裝糊塗啊,難道不知道我來是幹什麼的?」
  張恪一聽,難道家裡來了客人了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張恪急忙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只見屋裡面有三個人正相對而立,老娘沈氏站在了灶王龕前面,一身土布的衣服,頭上裹著暗青色的頭巾,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收拾的乾淨利落。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手指緊張的掐著衣角。
  在沈氏的對面是一個五十來歲的駝背,這傢伙其貌不揚,呲著黃板牙,一手抓著沒有幾根的狗油胡,金黃的眼珠來回亂轉。
  他的後背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滿臉橫肉,一雙怪眼向上翻著,似乎誰都看不起。
  張恪邁步進來,沈氏頓時有些慌亂,急忙拉住了張恪的胳膊,焦急地說道:「恪兒,你去看書吧,這裡有娘呢!」
  駝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不是張二公子嗎,聽說讀了好些書,只是可惜啊,沒有考上秀才,要不然我也不敢跑到秀才家要賬啊!」
  「要賬,什麼帳?」張恪吃驚的問道,看這個架勢,難道是債主上門討債不成!
  說她兩句也就忍了,可是這個劉三竟敢諷刺自己的兒子,沈氏頓時氣呼呼地說道:「劉三,有什麼事情衝著我說,你別東拉西扯的,我兒子早晚有考上進士,當翰林,做宰相的一天,到那個時候,有你後悔的!」
  「哈哈哈!」劉三輕蔑的怪笑:「憑他?一身的家雀骨頭還能穿朝廷的大紅袍,做夢吧!張大嫂子,咱們也別廢吐沫了,你就給個准話,什麼時候還錢,要是不還,看到沒有。二虎在這呢,他可不管男女老少,要是不給錢,可敢動刀子!」
  為了配合劉三的話,後面的大漢擼起袖子,露出了黑漆漆筋肉盤虯的胳膊。冷笑著從後腰掏出了一把一尺左右的匕首,摔在了桌子上!
  嘩啦!
  桌上粗瓷大碗被震得落在了地上,沈氏的臉色頓時蠟黃。在裡間屋從門縫裡探出了一顆小腦袋,看到了這一幕,也嚇得哇哇哭起來。正是張恪的妹妹張卉兒。
  「恪兒,你快去照看妹妹去,這裡有娘就行了!」
  沈氏變顏變色,推著張恪往裡面走,她生怕自己這個文弱的兒子受一丁點的傷害!
  看到了這裡,張恪哪裡還不明白,他腳下像是生根了一般,一動不動。
  「娘,孩兒已經是大男子漢了,哪能老躲在您的背後!」
  沈氏聽到了這話,猛地揚起了頭,果真,兒子都比自己高了半個頭了!
  「恪兒,他們,他們……」
  「娘,放心吧,兒子能處理!」
  堅定的語氣,自信的神情,淚水瞬間從沈氏的眼眶噴湧而出,這麼多年的苦,都沒有白受,兒子總算是能頂門立戶!
  老娘哭得這麼傷心,張恪的怒火也躥了起來,他挺著胸膛,傲然說道:「有什麼本事都衝著我來,嚇唬女人孩子,還要臉嗎,摸摸褲襠裡的玩意還有嗎?」
  劉三忍不住摳了摳耳朵,自己是聽錯了嗎!誰不知道張恪只會讀書,唯唯諾諾,平時比大姑娘都老實,連出門買東西都不敢,今天怎麼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和他們叫板了!
  二虎伸手抓匕首,就要亮刀子。劉三冷笑著攔住了他:「虎爺,大人有大量,他這樣的您能打十個,咱們先禮後兵,別著急。」
  劉三說著,斜著眼睛看了看張恪,撇著嘴說道:「張二小子,我們不嚇唬女人,可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到了什麼時候,你都跑不了!」
  「哼,我也沒想跑,你說我們欠債,總要有字據吧,拿出來看看!」
  劉三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三張紙,兩個手指夾著,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看吧,我可警告你,要是敢毀了,不認賬,虎爺可不會放過你們!」
  張恪沒有搭理他,而是送到了沈氏的面前。
  「娘,你看看,這是不是真的!」
  沈氏擦了擦眼角的淚,痛苦的點點頭:「恪兒,都是真的,娘也不瞞你了,你去考秀才,娘半年前借了兩次,一共十兩,約好了五分利。接著你病倒了,娘是想盡了辦法,也湊不出銀子,只能又借了十兩。都是娘沒用,連累你們了!」
  沈氏說到了這裡,眼圈通紅,淚水再也止不住。
  張恪伸手抱住了娘的肩膀,笑著說道:「娘,您這都是為了我,孩兒哪會怪您啊!」
  劉三冷笑了一聲:「這下子都清楚了吧,也別哭哭啼啼的,弄得我們欺負你們孤兒寡母,還是那句話,連本帶息,四十五兩銀子,還了錢,一切好說,要是不還,也別怪我們不客氣!」
  張恪聽到這話,怒氣更甚,老娘借錢才幾個月時間,二十兩變成了四十五兩!高利貸也沒有這麼黑心,眼前這兩個傢伙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哼,要錢沒有,你們有什麼本事,我都接著!」
  「好小子,敢在虎爺面前耍威風,我掐死你!」
  二虎惡狠狠的伸出了雙臂,向著張恪就撲了過來。沈氏嚇得閉上了眼睛,都不敢看。
  張恪卻是不動如山,嘴角還帶著冷笑,這樣空有塊頭的傢伙,根本沒看在眼裡。他猛地前進半步,拳頭從二虎的兩臂之間鑽過,正好打在了鼻樑上,兩道紅線從大鼻孔之中噴出。張恪還不過癮,在收拳的同時,順勢用胳膊肘砸中了胸口。
  砰!一面牆倒了一般,大漢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像是大蝦一樣,痛苦的抽搐著。


第2章 媳婦保衛戰
  一招幹掉了二虎,劉三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憑著自己的小身板,人家一隻手就碾死了,怎麼惹上煞星啊!
  劉三突然腿一軟,跪在了張恪面前,哭天搶地說道:「張少爺,您饒過小的吧,我也不過是給別人辦事,是上面催得緊,我沒有法子啊!」
  這傢伙變臉的速度簡直比川劇演員還專業,從高高在上,一下子就鑽到了地溝裡頭,囂張氣全都沒了。
  張恪冷冷問道:「上面,哪個上面?」
  劉三哭喪著臉:「出錢的萬家,我劉三就是一個狗腿子。」
  張恪也看得出來,這傢伙只是一個放貸的牙商,冷笑道:「既然是條狗,就趕快滾,讓你的主子來,本少爺等著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黑心成了什麼樣,能算出這麼多利息!」
  「是,是,小的這就滾!」
  劉三轉頭就跑,絆倒了門檻上,果真骨碌碌的滾了出去。沈氏還有在門口露著小腦袋偷看的張卉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來,把這貨扛走!」張恪指了指地上吭吭唧唧的大漢二虎。
  劉三也皺眉頭,他是一個駝背,二虎幾乎比他高兩倍,吭吭唧唧,像是屎殼郎托糞球一樣,好不容易出了門,回頭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還給張恪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張卉兒從裡間屋跑了出來,依偎在沈氏的身旁,一雙烏黑的大眼等著劉三遠去。
  「二哥,你太厲害了!」
  小丫頭激動的大喊,乳燕投林撲在了張恪的懷裡,雙手環抱著脖子,嬌憨的笑道:「二哥,你什麼時候會武術了,怎麼不告訴人家,剛剛人家都嚇哭了!」
  小丫頭十二三歲,剛剛發育的身軀充滿了彈性,饅頭一般的胸脯緊緊貼在了張恪的懷裡,不免有點臉紅心熱!
  張恪暗罵自己混蛋,抬頭看去,小妹清秀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張恪心裡作痛,急忙伸出了大手,擦去了淚痕,笑道:「卉兒,你放心吧,以後有二哥在,就沒有人敢欺負人,沒人能惹你哭!」
  小丫頭眼睛滿是崇拜的金星,興奮地問道:「真的?」
  「當然!」張恪憐惜的拍了拍妹妹的小腦袋。
  一旁的沈氏都看在了眼裡,大病初癒,兒子果然不一樣了,看著他們兄妹這麼親暱,沈氏露出了暢快的笑。
  突然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一個十五六的少女闖了進來,一路奔跑,鴨蛋臉泛著健康的紅潤,豐盈的胸脯上下起伏,眼中滿是關切之情。
  「娘,恪哥,你們都沒事吧?」
  少女正是張恪的童養媳雲小雪,在張家已經五年了,豆蔻年華的少女有著北方女孩的高挑豐潤,渾身上下透著青春勁兒。胸脯鼓鼓的,腰身窄窄的,臀部滿滿的,那身材絲毫不比後世的名模來的差。
  而且樸實能幹,孝敬老娘,照顧妹妹,張恪病倒了,小雪更是給他端屎端尿,餵飯餵藥,毫不嫌棄。只是張恪一想到剛剛穿越的幾天,要小姑娘給自己換衣服,端尿盆,臉上就忍不住發紅。
  沈氏一把抱住了雲小雪,關切地問道:「小雪,你剛剛去哪了啊?娘都擔心死了!」
  少女低垂著粉頸,說道:「娘,我去抱柴火,結果看到劉三他們過來,我就跑去找喬大叔了!」
  一聽這話,沈氏和張恪一起抬頭,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中年漢子,披著一件老羊皮襖,粗眉毛大眼睛,透著憨厚,聽到小雪提起他,急忙笑道:「嫂子,小雪這丫頭機靈,跑去告訴我說劉三來搗亂了,我立刻趕了過來,對了,劉三他們哪去了?」
  張卉兒笑道:「鐵山叔叔,壞傢伙都讓二哥給打跑了!」
  中年漢子一愣,不敢置信的看著張恪,這小子可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從小就膽子小,後來讀了書,更是像個大姑娘一般,說他能打架,這不是笑話一般嗎?
  喬鐵山疑惑的看向了沈氏,沈氏臉上難掩自豪的笑容:「恪兒總算是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
  喬鐵山一聽突然興奮起來,大手用力的拍著張恪的肩頭,開懷大笑:「好,真好。我就說大哥的種差不了,果然是好孩子!快和喬叔說說,劉三那個混賬羔子憑什麼來鬧事,大叔放不過他!」
  張恪也知道喬鐵山是血性的漢子,二十幾年前,老爹和他一起參加過萬曆三大征,跑到了朝鮮打倭寇,老爹救過喬鐵山好幾次,兩家結下了過命的交情,老爹去世後,沒少幫著張家。
  「喬叔,事情是這樣的,他們……」
  還沒等張恪說完,突然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公鴨嗓大聲地喊道:「張二小子,你給我滾出來,三爺又回來了!」
  「是劉三!」
  這傢伙怎麼又回來了,亂哄哄的,好像還帶了不少人!
  喬鐵山看了一眼張恪,說道:「二侄子,你怕不怕!」
  「怕什麼,人死鳥朝天,怕了就不是張家的男兒!」
  「說得好,有志氣,出去看看!」
  張恪剛推開房門,十幾個流氓閒漢像是土匪一窩蜂衝了進來,兩扇院門被他們踹飛了。院子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有個傢伙竟然一把推翻了門口的醬缸,褐色的大醬流了出來,濃郁的味道充滿了小院。
  北方農家都有下醬的傳統,一大缸醬夠全家人吃一年的!到了冬天,窮苦人家沒有菜吃,拌點大醬就是一頓。
  沒有大醬,就只能拿鹽水充數,生存之難,根本不是後世能夠想像的。
  張恪還記得為了這一缸醬,沈氏和雲小雪起早貪黑,忙活到大半夜,鞋底摞起來有半米多高,賣掉才換來了黃豆,這一缸裝的是汗水,裝的家的味道,此時卻眼睜睜的灑在了骯髒的地面上。
  「畜生啊!」
  沈氏站在了門口,雙手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就流淌了下來。張恪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抓起了門邊的鐵鍬,都欺負到了家門口,還有什麼好說的!
  喬鐵山眼睛裡面也冒了火,可他還是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二侄子,你先別衝動!看到中間的那個癆病鬼兒一樣的年輕人沒有?」
  張恪閃目看過去,果然有個瘦小的年輕人,蠟渣黃的小臉顴骨凸出,眼窩深陷,一圈漆黑的眼袋和國寶有的一拼,紅赤的眼眶,掛著眼屎,哈氣連天,一副縱慾過度的德行。
  喬鐵山繼續說道:「他叫萬安亮,他爹萬百川是世襲百戶,家裡有權有勢,沒看他一下子帶了十幾個打手嗎,聽叔叔的,別硬來!」
  世襲百戶根本算不得什麼官,不過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那就比天大了,張恪只能強壓著怒火,點了點頭。
  「萬少爺,大家都是街里街坊,誰不知道張家是本分人家,你領著這麼多人來,連打再砸,未免太失禮了吧!」
  萬安亮撇撇嘴,冷笑道:「本分?欠了老子四十多兩銀子不還,還打傷了我的手下,這筆賬難道不該算嗎?」
  喬鐵山一聽欠錢,頓時暗暗叫苦,年初的時候,萬家就逼的一家欠錢的佃戶喝了滷水自殺,這種事情沾上了就不好辦。
  張恪挺身而出,冷笑道「借錢的事情不假,可是我娘只借了二十兩,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張口就要四十五兩本息,這天底下有這麼重的利錢嗎?」
  喬鐵山是老江湖,一聽張恪的話氣得渾身發抖。
  「萬少爺,你別太過分了,歷來借錢都有規矩,利錢至多三分,年利不過一倍,二十兩銀子,幾個月間就漲到了一倍還多,你是想把人逼到死路上啊!」
  劉三搶著站了出來,嘿嘿冷笑:「喬爺,你是明白人,朝廷是朝廷,我們是我們,你年紀也不小了,家裡還一大幫人,我勸你識相一點,不要摻和老張家的事!」
  喬鐵山怒目圓睜,厲聲說道:「我欠著張家的命,你們想要他們死,姓喬的只能和你們拼了!」
  老東西還挺橫!
  萬安亮心裡暗罵,不過他也不敢得罪死喬鐵山,這位在二十年前就當兵殺人,凶名赫赫,他家裡還有兩個兒子,聽說也武力過人!張家沒什麼可怕的,倒是喬家又窮又硬,讓人忌憚三分。
  「喬爺,既然話說到了這裡,我不能不賣你一個面子,我也不多要,只要張家能立刻拿出三十兩銀子,這筆賬就清了。」
  三十兩!就是三兩也拿不出啊!
  沈氏嘴唇鐵青地說道:「萬少爺,字據上說是一年還債,沒到日子,就不能寬限幾天嗎?」
  萬安亮撇著嘴笑道:「沈氏,你別裝糊塗,當初借錢的時候,你說你兒子能考上秀才,才借你錢的。可是你兒子是一個廢物,連個秀才都……」
  「閉嘴,不許你侮辱恪兒!」
  兒子就是沈氏的心頭肉,怒火中燒的沈氏也忘了害怕,大聲地說道:「你想怎麼樣,錢是我借的,我會還你的!」
  「還,你怎麼還?就憑著織布納鞋?笑話,連利錢都不夠!」萬安亮突然冷笑道:「要不這樣,你就像當初跪著求老子借錢一樣,跪在地上,抽嘴巴子,打得高興了,少爺興許高抬貴手。」
  沈氏咬了咬牙,突然撲通跪在了地上,她伸出了粗糙的雙手,狠狠的抽向腮邊。
  老娘竟然用著近乎自殘的方式,把自己的尊嚴都拋到九霄雲外!張恪的心頭就像是刀剜的一樣。
  「娘,他們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生,別指望他們能大發善心,大不了魚死網破。」張恪拉住了老娘的手。
  「恪兒啊,他們人多,你,你打不過他們啊!」沈氏滿是風霜的臉上腫起來猙獰的掌印。
  「娘,卑躬屈膝那不是人的活法!咱們不能丟人!」
  轉而盯著萬安亮他們,憤怒的喝道:「姓萬的,劃出道吧!」
  萬安亮嘴邊突然露出了狐狸偷到雞時的笑容,陰森森地說道:「本少爺說話算數,不能讓幾個巴掌白打,你們家困難,其實呢,這筆錢我可以寬限日子,甚至還可以免了,不過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只要你答應了,一切都好說。」
  張恪斜著眼睛,沒有吱聲。
  萬安亮看了一眼劉三,劉三急忙站了出來,得意的笑道:「張二郎,還債也不一定用錢,有人用田產,有人用房子,還,還有人用女人!我就直說了吧,咱們萬少爺看上了你的那個小媳婦,一個童養媳,讓出來就免了一場大禍,多少的事情,求都求不來!」
  萬安亮一臉色瞇瞇的笑,接著說道:「張兄弟,你們家這麼窮,簡直是委屈了天仙一樣的可人兒。只要你點頭把徐姑娘交給我,一來咱們的賬可以一筆勾銷,二來你們還減輕了負擔,三來還能讓徐姑娘過的更好。看到沒有,本少爺帶來了這麼多的弟兄,敢不答應,我就直接搶人,拜花堂,入洞房!」
  竟然是打媳婦的主意,簡直不知死活!老子前世連姑娘的手都沒碰過,好不容易攤上了不要房不要車,一心跟自己的極品媳婦,要是被他們搶了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算了!別說是區區百戶之子,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找死!」張恪攥著鐵鍬,像是發飆的豹子,一步步逼向了萬安亮。


第3章 拚命張二郎
  張恪死死的鎖定萬安亮,毒蛇盯上了獵物一般,萬安亮騰騰退了兩三步,驚慌失措地問道:「你,你想幹什麼?」
  「姓萬的,你給我聽著,銀子的事情可以商量,利息合適,張某一定歸還。可是你要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張某和你不共戴天,有死無活!」
  「我的女人」四個字被張恪咬得死死的。雲小雪緊緊的依偎著沈氏,雙手緊緊抓著沈氏,眼圈中淚水來回的滾動。
  「娘,我是張家的媳婦,一輩子都是,您可不能不要我!」
  「好孩子,誰也分不開咱們!」
  娘倆的目光都落在了張恪的身上,略顯單薄的身影就是她們的依靠!
  萬安亮這傢伙也是色迷心竅,他提前讓劉三來逼債,就是算準了張家拿不出錢,只能把女人交出來。這傢伙更是找來了狐朋狗友,慶祝他做新郎!
  哪知道劉三被張恪打了回去,他只能赤膊上陣了,說實話他也沒把張恪看在眼裡。
  「張二郎,把話挑明了吧,老子想要的東西,誰都管不了,識相的趕快交人,老子帶了這麼多弟兄,你一個人管什麼用!」
  龍有逆鱗,萬安亮一再挑釁,張恪雙眼幾乎能噴出火焰來,就要拚命!
  喬鐵山頓時感到了不妙,這要是打起來,對方人多勢眾,張恪保證會吃虧!他急忙搶先一步,擋在了中間。
  「萬少爺,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兔子還不吃窩邊草,鄉里鄉親,搶男霸女讓大家怎麼看?張家欠的錢我替他們作保,一定奉還,你也別打歪主意了!」
  「輪得著你當大瓣蒜嗎!弟兄們,給我上!」萬安亮這小子猖狂慣了,根本容不得喬鐵山一再作對。
  打手聽到了命令,紛紛往前衝。
  張恪也知道別想善了,他一把抓住了喬鐵山的胳膊,大聲說道:「喬大叔,幫著照看我娘她們!」
  張恪說完,一個健步就躥了出去,狹路相逢勇者勝,對方雖然人多,可是張恪也毫不畏懼,他搶先出手,打架就講究一個狠!
  有個拿片刀的傢伙張牙舞爪,沖在了最前面,張恪就拿他開刀,鐵鍬狠狠的劈向了他的肩頭,頓時一道半尺多長的傷口,皮肉綻裂,鮮血狂噴。
  濃重的血腥讓人一愣,張恪卻毫不遲疑,他又抓著鐵鍬,扎向了另外一個的腹部,這個流氓也痛叫一聲,摔在了地上。
  一連放倒了兩個,其餘的傢伙心驚肉跳,竟然不敢向前了。
  「都給我聽著,張二小子不還有個妹妹嗎,誰打死他,妹妹就歸誰,和老子一起入洞房!」
  萬安亮氣急敗壞的叫嚷著,這些流氓又來了勁頭,蜂擁而上。
  砰!
  張恪只覺得後背吃痛,也不知道被什麼擊中了,暴怒的張恪大聲地喊道:「殺!」
  掄圓的鐵鍬正好拍在了一個流氓的面門上,打得萬朵桃花開。可是張恪用力過猛,鍬把應聲斷裂,他手裡只剩下一截硬木棒,情況有些不妙。
  「鐵山兄弟,別管我們了,快去幫幫恪兒!」沈氏哀求著。
  喬鐵山用力的點點頭,他沒有什麼武器,只好抓來了一把砍柴的斧子。
  突然有三個流氓結伴衝了過來,一個個奸笑著:「張家別的不多,漂亮娘們倒是不少,咱們先樂呵樂呵!」
  眼看著流氓衝向了沈氏她們,張恪大聲地喊道:「喬大叔,保護好我娘!」
  砰砰!就在失神一瞬間後背大腿都挨了棒子,身體往前一傾,腹部更是被片刀掃過,鮮血流了出來。
  喬鐵山目疵欲裂,有心上去幫忙,可是張恪的話又不能不聽,他像是瘋了一樣,揮動斧子,把氣都撒在了流氓的身上,戰成了一團。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面對十來個人,張恪身上挨的棒子越來越多。
  「哈哈哈,這小子不行了,快點動手!」流氓們大喜的喊叫。
  永遠不要倒下去,不要把自己的尊嚴和生命都交給敵人踐踏,哪怕是死,也要挺直了脊樑!
  不想做小爬蟲,就只有拼!
  自己要是倒下去了,小雪完了,卉兒也跑不了,娘親恐怕也是死路一條。唯有拼到底,除非死了,不然誰也別想傷害家人!
  「殺!」
  張恪紅赤著眼睛,奮力揮動鍬把,準確的砸中了一個流氓的太陽穴,打得昏迷在地。旁邊一個滿臉麻子的傢伙揮動片刀砍向張恪的腦袋。
  張恪只能用鍬把招架,卡嚓,鍬把從中間斷裂。
  麻子一看哈哈大笑,沒了武器,還怎麼拼!他毫不遲疑的捂緊了刀,朝著張恪的腹部捅了過去。
  張恪連續打倒了三四個人,身上又挨了好幾下,體力消耗相當嚴重,又沒了武器,就算躲過了這一刀,又能如何!
  張恪咬了咬牙,突然迎著刀鋒,撲了上去!
  這小子瘋了,他想找死嗎?看到的人無不驚駭,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只聽到了兵刃入肉的聲音,緊接著一聲慘叫!
  眾人再看過去,全都傻了眼。他們只見張恪右手死死的掐住了麻子的脖子,左手抓住了這傢伙的手腕,再看張恪的肋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槽,鮮血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
  原來張恪拼著受傷,衝到了麻子的近前,麻子也沒有想到這小子能這麼狠,一個失神,被張恪掐住了脖子,瞬間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張恪另外一隻手抓住了刀柄,將片刀搶到了自己的手裡,上面哩哩啦啦,還沾著自己的血!
  張恪咬咬牙,用刀柄狠狠的砸向了麻子的耳根,麻子只覺得翁的一聲,頓時軟軟的摔在了地上,沒有了知覺。
  對別人狠不算什麼,連自己都不當回事,那才是真正的亡命徒!
  不是說張二郎是讀書人嗎,怎麼比他們成天打架鬥毆的人還狠。看著張恪軟肋上的傷口,他們心驚肉跳,有幾個膽小的乾脆往後退,誰的命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沒必要稀里糊塗的丟了!
  混混兒們不敢再打,紛紛後退,就把萬安亮和劉三露了出來,這兩個傢伙都看傻了,雙腿發軟,張恪一步步的逼過來,萬安亮雙腿發軟都不會動了。劉三步步後退,腳後跟撞在了院門上,摔出一溜兒滾。
  不過這一下也把他摔得清醒過來,撒腿就往街口跑。
  「救命啊,來人啊,殺人了!」
  跑了沒幾步,突然一陣馬蹄聲,來了五六匹戰馬,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老者,黑紅的臉膛,濃眉闊口,手裡提著一把腰刀。
  劉三一看,頓時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喪著臉說道:「萬大人,有歹人要殺了您的公子啊!」
  這個老者正是萬安亮的老爹萬百川,他剛剛帶著人催賬回來,本來心情還不錯,聽到了劉三的話,差點摔倒了馬下。
  「是誰,哪個畜生這麼大膽?」
  劉三慌忙指向了張家,萬百川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提著片刀的年輕人,這一步步的逼向自己的寶貝兒子萬安亮。
  「小畜生,住手!」
  一聲暴喝,萬百川催動戰馬飛奔過來。
  喬鐵山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他嚇得魂飛魄散,萬百川可是百戶,他手下有兵,這要是殺過來,只怕張恪的小命就沒了!
  「恪兒,你快回來,別得罪人啊!」
  張恪聽到了喬鐵山的呼喊,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快腳步,一個健步躥到了萬安亮的面前,手臂探出,抓向了這小子的咽喉!
  「不要!」
  喬鐵山和萬百川幾乎都是喊出了這一聲,可是全都晚了,張恪已經把萬安亮從地上提了起來,刀鋒架在了脖子上。
  「小畜生,不要傷害我兒子!」萬百川氣急敗壞的喊道。
  「老畜生,你再敢往前一步,老子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
  張恪左手用勁掐著萬安亮的咽喉,這小子憋得臉色鐵青,萬百川看在眼裡,只能硬生生的挺住了戰馬。一股怒氣直衝頭頂,他萬家在大清堡多少也是一號人物,竟然有人敢動他的兒子,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小子,我兒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麼要挾持他,趕快把人放了!」
  張恪微微冷笑,他看到萬百川過來,就知道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因此才果斷的抓了萬安亮作為人質,否則連點談條件的資本都沒有。
  「大清早帶著十幾個混混兒殺到了我的家,要搶我的女人,還說沒有冤仇,你是眼瞎心瞎!」
  「胡說,我萬家豈是這樣的人!」
  這時候喬鐵山也急忙走了過來,他忍著怒氣,衝著萬百川拱拱手,說道:「萬大人,此事小民知道的一清二楚,確實是萬少爺先來鬧事,張恪才不得不奮起反擊。」
  萬百川打量了一下喬鐵山,氣哼哼說道:「姓喬的,這小子不是你兒子吧,何必強出頭!」
  張家鬧成了這樣,早就驚動了鄰里街坊,在院子周圍直挺挺的站著幾十人,還有更多的人來湊熱鬧。
  喬鐵山衝著四周拱拱手,說道:「老街舊鄰,我喬鐵山當年就是張大哥從死人堆裡背出來的,到了什麼時候,我都欠著張家的一條命!就算是天王老子,講不出道理,就想動張家,除非踏著我喬鐵山的屍體過去!」
  「好,說得好!」
  幾句話聲若洪鐘,周圍的百姓雖然懼怕萬百川的勢力,可是也忍不住叫好。
  「萬百戶,張家小門小戶,怎麼敢和你作對,肯定有內情,還是好好說說吧!」
  老百姓頓時都跟著起哄,萬百川氣得臉上的肉直蹦。心裡暗罵,可是他一來顧忌兒子的性命,二來也怕引來非議,只能說道:「說,你們要是講不出道理,老夫立刻一個都不放過!」
  張恪掐著萬安亮的手稍微鬆了松,朗聲說道:「萬百戶,別人說話你未必信,就讓你兒子說說。」
  張恪在萬安亮的耳邊說道:「萬少爺,你聰明,不要逼著同歸於盡!」
  萬安亮渾身就是一顫,只能哭喪著臉說道:「爹,我今天早上聽兄弟上張家打了來要賬的二虎和劉三,我就帶著人過來了。」
  萬百川突然冷笑道:「這麼說是張家欠咱們銀子,好啊,這年頭欠錢的倒成了祖宗!弟兄們抄傢伙,敢傷我兒一根毫毛,就讓張家全家陪葬!」
  張恪頓時把刀壓在了萬安亮的脖子上,大聲喝道:「別逼著老子殺人!姓萬的你實話實說,為什麼借了二十兩變成了五十兩,為什麼不到半年你就來追債,說!」
  「哎,哎!」
  老爹雖然來了,可是煞星就在眼前,萬大少爺只能說道:「原來和沈氏訂的是五分的利息,一年還錢,只,只是我看上了張家的童養媳,就急著逼債,琢磨著張家拿不出錢,就用女人頂賬。誰知道為了一個外姓的丫頭,這小子就這麼拚命!」
  萬大少爺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爹啊,您老可要救我啊!」
  萬安亮說完,頓時周圍的百姓就炸了鍋,敢情是搶男霸女。更有幾個好事的大媽站了出來,狠狠的啐了幾口。
  「什麼外姓人,人家是沒過門的小夫妻,張二郎你做得對,一個男人要是連媳婦都保護不了就不是爺們!」
  一時間群情激奮,張恪神情決然,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容,根本沒有把生死放在眼裡。傲然地說道:「多謝各位鄉親主持公道,萬百川,你要是捨得這個兒子,就放馬過來吧!」


第4章 傲骨
  張家的院子已經被老百姓圍滿了,大家個個伸長了脖子,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竟然有人挾持萬百戶的公子,這可是多少年都沒有的大熱鬧!
  萬百戶也氣得臉上的肉一蹦一蹦的。
  「大人,這小子不敢殺少爺的,我們衝上去把少爺救回來,順手把這小子亂刀砍了,您看怎麼樣?」手下諂媚的說道。
  萬百川有些猶豫,猛一抬頭,正看到張恪拿著刀背,把萬安亮的腦門當成了磨刀石,來回蹭著,他的心裡就是一陣發涼。張恪那個瘋狂的勁頭,不僅讓他想起了另一個凶人。
  當年義州旱災,家家戶戶都沒吃的。有個傢伙餓了兩天,第三天夜裡竟然消失了,大家只當是出去逃荒要飯。可是轉過天這位竟然腰裡掛著兩顆血淋淋的韃子人頭,直接到了備御大人家裡,扔下了人頭,扛起兩袋大米就走,震動了小小的大清堡。
  那人傢伙張恪的老爹,老子是亡命徒,兒子就是個小瘋子!
  手下人沒看出萬百川的恐懼,說道:「大人是怕我們殺了那小子!」
  「放屁!老子是擔心我兒子!」萬百川恨不得給手下兩個嘴巴子。
  強壓著怒火,他說道:「張二郎,國有國法,你不怕,可是還有老娘,還有妹妹,你就真想找死!」
  「死有什麼意思,我當然想活著,可是偏偏有人不讓我活下去。萬百戶,你既然講國法,那我就問問你,為何大明律規定借款至多要三分利息,年息不得過一倍,萬大少爺卻為了圖謀我的女人,要了五十兩銀子?」
  「這!」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各地的高利貸十分普遍,比如佃戶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借一石糧,到了秋收就要還兩三石,更有驢打滾的利息,賣兒賣女都還不起。
  只是這種近乎常理的事情,此時在大庭廣眾之下,卻不好說出來。
  「張二郎,聽你說話頭頭是道,老夫問你,要怎麼才肯放了我兒子!」
  張恪微微一笑:「借錢我還,但是多出去的利息必須去掉。今天你兒子來砸我家,我也打了你們的人,咱們兩不相欠!」
  「張二郎你做夢!」劉三突然跑到了萬百川的面前,說道:「大人,可別上當啊,好幾個兄弟都還人事不省,也不知道死還是沒死,你可不能饒了他啊!」
  張恪根本懶得看劉三,譏笑道:「萬百戶,你兒子的命還比不上幾個流氓嗎?」
  「滾!」
  萬百川揮起了馬鞭,抽在了劉三的嘴上,破口大罵:「畜生,都是你們攛掇的,老夫不會放過你們!」
  劉三一縮脖子,急忙退下去。
  萬百川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張二郎,你是一條漢子,老夫就答應了你的條件。而且街坊鄰里都在,老夫再表個態,利息我全都不要了,只要能把本金還了,就一筆勾銷!」
  張恪瞇縫眼睛,微微點點頭,「萬百戶,還有什麼條件,一起說吧?」
  「哈哈哈,張二郎,果然聰明,俗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老夫也不寬裕,二十兩銀子,一個月可能還上啊?」
  無恥!
  聽到了萬百川的話,包括喬鐵山在內,還有其他看熱鬧的百姓心頭都飄過這麼兩個字。更有人不屑的看著萬百川,老傢伙真是陰險,他挖了一個坑讓張恪跳,所謂免除利息,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普通農家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銀子,不論是二十兩,還是五十兩,那都是一筆天文數字,三五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賺到。
  不過聽說張二郎讀過書,會寫字,說不定有掙錢的門路。但是不管如何,一個月的時間肯定掙不出二十兩銀子,到時候再來要賬,就名正言順了。
  薑是老的辣,萬百川比起只知道欺男霸女的混蛋兒子要厲害多了。張二郎年紀輕輕面對著這條老狐狸,大家都捏了一把汗!
  喬鐵山自然看出了萬百川的打算,就想開口勸說寬限日期。哪知道沒等他開口,張恪就哈哈大笑。
  「區區二十兩銀子,哪裡用得著一個月,有半個月足矣!」
  張恪這句話說得輕輕鬆鬆,根本沒有當回事,周圍的百姓全都忍不住歎息搖頭,張二郎還是太嫩啊!
  半個月夠幹什麼的,難道還想著拆東牆補西牆,再去借錢,可是人家知道你和萬家鬧翻了,能幫你嗎?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張恪這小子肯定不知道二十兩是多少銀子,放在邊地,這些錢省吃儉用,夠一個三口之家過兩年了!
  萬百川倒是一個老江湖,不給反悔的機會,哈哈笑道:「少年人,有氣魄,那咱們就說定了,趕快把小兒還給我!」
  「慢著!」
  「怎麼,你想反悔了?」
  張恪冷笑道:「笑話,我是想請你立下個字據,今天的事情永遠不許追究,然後我再重新寫一個欠錢的字據,讓鄉親們都做公證人!」
  白紙黑字,向一個後輩低頭,萬百川真有些沒法接受。其實他還憋著壞,只要兒子安全回來,他就鼓動這些受傷的人去告發張恪。
  一旦簽了文書,這些打算都要落空了,這小子還挺精啊!
  張恪一看萬百川猶豫,手中的刀壓在了萬安亮的脖子上,向裡面遞了一絲,一道紅色就流淌下來。
  「老不死的,你快答應啊,我要是死了,你就絕戶了!」
  萬大少爺殺豬般的鬼叫,弄得萬百川煩躁不已。自己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飯桶兒子,帶著十幾個人,還被人家給挾持了,要是蠢也就罷了,還這麼孬種。
  雖然他也恨張恪,但是好歹這小子的狠勁讓他另眼相看,比起自己的兒子強太多。
  萬大少爺見老爹不點頭,只當萬百川不想救他,這小子也來了混不楞的勁頭。
  「老不死的,前兩他本少爺還幫著你搶了一個農家的姑娘,剛剛十六歲,比我都小,就成了我乾媽……」
  「混蛋,給我閉嘴!」
  「我偏不,是你誣陷人家爹和哥哥通匪,告發……」
  「小畜生,你想害死你爹嗎?」
  萬百川這下子可被嚇住了,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從小嬌寵慣了,什麼話都敢說,這種醜事要是傳出去,他這個百戶就別想當了。
  「張二郎,安亮被你嚇得都胡言亂語了,還不趕快放人!」
  「別忙啊,文書還沒寫完呢,我倒想聽聽萬大少爺還有什麼勁爆的消息!」
  萬百川氣得咬牙切齒,冷冷地說道:「張二郎,光棍不鬥勢力,你放聰明點,我這就讓人寫字據。」
  張恪不過是嚇唬老傢伙而已,就算有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他都泥菩薩過河,還能管別人嗎。
  手下人找來了筆墨,萬百川親自執筆,轉眼寫好了文書。喬鐵山接過來,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趁著背對萬百川,喬鐵山憂心忡忡地說道:「二侄子,你真有把握嗎?」
  張恪心說喬大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好歹咱多出了好幾百年的見識,想虎軀一震,小弟納頭便拜,恐怕不成,但是弄點銀子還不是難事吧!
  「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張恪仔細的看了看文書,沒有什麼問題。朗聲說道:「萬百戶,咱們簽字畫押吧!」
  「好!」
  萬百川咬著牙籤好了名字,按上了手印,張恪也是依法照辦。文書兩份,塞進了懷裡,總算是完事了,沒有白拼!
  精神放鬆,張恪只覺得渾身疼痛,肋下的傷口還在流血,腦門上一層細膩的汗珠,冷風一吹,打了一個冷顫。
  「二侄子,你沒事吧!」
  喬鐵山就在張恪的身邊,他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喬大叔我沒事,送萬少爺過去吧!」
  喬鐵山手指觸動了張恪的身上,只覺得他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剛剛的談笑風生全是硬撐著。和十幾個人拚命,又和萬百川對峙了這麼長時間,誰也不是鐵打的!張恪能挺到現在,相當了不起了!
  俊美的面孔,透著男人的剛毅,初升的陽光給身軀鍍上了一層金色,英俊挺拔。恍惚之間,就彷彿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一般。
  「好小子,大哥後繼有人了!」喬鐵山激動之下,眼圈發紅。
  扶著已經不會動的萬安亮走了兩步,萬百川已經帶著人衝了上來,他一把抓住了兒子,仔細看了看,除了脖子上有條細細的傷口,別的地方毫髮無損。
  「帶少爺回家,老夫回頭和這個逆子算賬!」幾個家丁急忙帶著萬安亮下去,其他的流氓也有人拖走。
  萬百川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按住刀柄,一步步向著張恪走過來。嘴角掛著猙獰的神情,拳頭攥得咯咯響!目光如同匕首,直直的插向了張恪。
  張恪忍著身體的疼痛,傲然挺立,只用眼角斜著萬百川,沒有一絲的害怕。
  「張二郎,這麼多年還沒有人敢落老夫的面子,你算是第一個。老夫也不為難你,給我跪下磕三個頭,老夫就饒過你。」
  這句話聲音不高,可是徹底激怒了在場的所有人。剛剛簽了文書,立刻就翻臉,萬百川怎麼能如此無恥,他的臉皮比腳後跟都厚!
  喬鐵山出離了憤怒,質問道:「萬百川,你還要不要臉?」
  「哈哈哈,老夫答應放寬還錢的日子,答應不追究傷人的罪過,可是老夫沒答應不追究冒犯之罪。萬某好歹也是朝廷六品百戶,管著一大幫人,要是人人都不把本官放在眼裡,還有王法嗎!」
  萬百川咬著後槽牙說道:「張二郎,給我跪下,磕三個頭,老夫就饒過你,要不然,嘿嘿!」老傢伙大手按在了刀柄上,下一秒就要抽出來。
  老傢伙神情猙獰,又低吼道:「跪下!」
  張恪也沒料到當著大庭廣眾,老傢伙這麼無恥。
  向一個出爾反爾的傢伙下跪,還不如死了!張恪緊緊攥著手裡的刀,渾身最後一點力氣都集中到了右手上。
  所有看熱鬧的百姓也都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個少年已經給了他們太大的震撼,從心眼裡大家不希望看到他跪下去,可是已經沒有了人質,又怎麼對抗堂堂的萬百戶?
  服軟吧,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老百姓就是野草,千人踩萬人踏,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
  「呸!」一口濃痰正好摔在了萬百川的左眼上。張恪冷笑道:「小爺跪天跪地跪父母長輩,就是不跪老畜生!」
  「好小子,你敢罵我,老夫殺了你!」
  「殺就殺,小爺就算死,也不當沒骨頭的慫包!」
  張恪渾身的肌肉也收縮起來,受傷的野獸更可怕!反正老子的命是賺來的,大不了同歸於盡,想要讓我磕頭下跪,那是癡心妄想!
  只要萬百川再往前一步,張恪就準備拚命!突然人群之中不知誰喊了一句「言而有信,不許反悔!」
  周圍的百姓像是猛地清醒過來,一起大聲地喊道:「言而有信,不許反悔!」


第5章 窮則思變
  萬百川本想找回一點面子,哪知道竟然激怒了所有人,老百姓充滿了不屑。暴怒喬鐵山也抓緊了斧頭,像是一頭憤怒的老虎,緊緊盯著他。
  喬家同樣窮酸,但是喬鐵山有兩個兒子,爺仨都是好功夫。一個張二郎拚命就這麼麻煩,要是惹得喬家也和自己拚命,弄得魚死網破,就太不值得了。
  萬百川心裡頭猶豫,忍不住掃了一眼張恪,只見這位依舊高揚著下巴,狂傲得懶得看他。一個堂堂的百戶,似乎就是噁心的一坨,不值一提!
  少年的筆直如寶劍,昂揚似青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屈服!萬百川怒火翻騰,用力的攥著刀柄,咬著後槽牙,恨不得一刀劈了這個討厭的小子。
  空氣凝固了,所有人都盯著,猜測著會不會有血拼。
  「萬兄,真熱鬧啊,有什麼事情和我小弟說說!」
  眾人猛地抬頭,只見一個三十幾歲的清瘦中年人走了進來,他一身的青布棉衣,帶著一頂狗皮帽子,兩隻眼睛黑亮的眼睛,格外有神。
  在場的人幾乎都認識這位,他正是大清堡的鎮撫唐畢,鎮撫和百戶都是六品官,管理刑事訴訟,也負責帶兵,如果百戶出缺,鎮撫遞補。
  在大清堡,唐畢也算是大人物了,他突然冒出來,讓在場的人都有點吃驚。
  「你來幹什麼,想看老夫出醜嗎?」
  「哈哈哈,萬兄,自尊自貴,出不出醜都是自己的事情。」
  「哼,你什麼意思?」
  唐畢看著暴怒的萬百川,臉上笑容不減,語重心長地說道:「萬老兄,從來到了冬天,都是韃子打草谷搶掠的時候,你是帶兵的人,還是好好為大清堡的安危想想,要是備御大人也知道了這裡的事,這麼多鄉親都在,只怕好說不好聽!」
  「沒什麼不好說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萬百川嘴上還很強硬,不過心思卻在尋思著,平時唐畢和他沒什麼矛盾,不過也談不上交情,他突然跑出來,究竟打得什麼算盤。
  「萬兄,你們不是把欠錢的時候都談妥了嗎,可是你還逼著人家下跪,按理說你是上官,跪也未嘗不可,可是人家年輕人也要面子。這麼辦吧,回頭我讓他去你的家裡磕頭,老兄就揭過去吧!」
  唐畢衝著周圍百姓笑道:「鄉親們說本官的話對不對?」
  「對,太對了,唐大人不愧管著刑名,就是講道理!」
  老百姓又被煽動起來,群情激奮,萬百川也知道鬧下去也沒什麼滋味,倒不如等待更好的時機,左右半個月而已,他就不信一個窮小子能弄到二十兩銀子!
  萬百川咬牙衝著唐畢拱拱手,「給你這個面子,回見!」
  一直盯著萬百川離開,張恪再也撐不住,身體軟軟的摔了下去。
  「二侄子!」喬鐵山關切的抱住了張恪。
  唐畢饒有興趣的看著張恪,微微一笑:「年輕人,是個好樣的!」
  張恪渾身無力,但他還是面前拱拱手,說道:「多謝大人仗義執言,小子感激不盡!」
  「哈哈哈,我幫你是看中了你身手好,有骨氣。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手下做家丁,那二十兩銀子我幫你還了!」
  聽到了家丁兩個字,周圍的百姓有些眼睛就冒光了。
  明朝後期軍備廢弛,糧餉不足,各級的將領索性就豢養家丁,作為手中的王牌。雖說家丁是半個奴僕,但是勝在糧餉充足,器械精良,又是長官的心腹人,好處不少。向唐畢這種低級的軍官,能豢養的家丁超不過十個,甚至就三五個人。成了他的心腹,在大清堡不說橫著走,也差不多了。
  更別說唐畢一張口就給了二十兩銀子,這可算得起是天價了。張恪這小子真是因禍得福,大家都恨不得替他答應。
  可是張恪心裡可不這麼想,一個堂堂穿越者,當了奴才,非讓前輩笑掉大牙。
  再說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一清二楚,這個唐畢也不是什麼大人物,根本不值得投靠。不說改變歷史,拯救蒼生的大話,跟著唐畢,只怕連小命都保不住。
  「大人美意,我感激不盡,只是一家人還要照顧,實在是不敢答應!」
  張恪嘴上說的客氣,可是唐畢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絲不屑:好高傲的小子!
  唐畢幫張恪說話,就是想讓他感恩戴德,好收下一個得力的打手,哪知道這小子竟然不識抬舉。
  唐畢微微一笑:「張二郎,二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要是過了半個月,你拿不出錢,萬百川又來了,多半不會這麼幸運了。」
  唐畢俯下身,盯著張恪,說道:「你不怕死嗎?」
  「怕!」張恪咧著嘴笑道:「不過有比死還可怕的事情,大人,您幫了小子,這份情誼小子記在心頭了,早晚必定報答!」
  唐畢一看張恪執意不從,豁然站起,轉身走出了兩步,說道:「哼,想辦法掙銀子吧,別把小命丟了!」
  「多謝大人提醒!」張恪勉強笑道。
  突然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恪兒,你可別嚇娘啊!」
  沈氏和雪兒都撲了過來,喬鐵山急忙抱起了張恪,說道:「嫂子,二侄子昏過去了,先送他回房,你們趕快去找大夫!」
  「哎,我這就去!」
  張家頓時又忙了起來,看熱鬧的百姓也紛紛散去,張二郎的名號也在大清堡傳開了,誰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是條漢子!
  ……
  「周大夫,恪兒他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周郎中微笑著說道:「肋下的傷口看著挺長,就是皮肉傷,後背大腿小腹還有幾處棒傷刀傷,都不算嚴重。擦點藥,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我開了內服外用的方子,照方抓藥就行了!」
  沈氏雙手顫抖著接過了方子,急忙說道:「多謝周先生,多謝周先生。」
  一邊說著,一邊去找銀子,可是翻來翻去,只有幾十文錢,急得沈氏直冒汗。
  「張大嫂子,別找了,這次算我白幹活。你借的錢啊,多一半都送到我這來了,差點害了你們一家人啊,就算我贖罪了!」
  周郎中說著提著藥箱,轉身就往外走。
  「周先生,您等等著!」沈氏急忙說道:「一碼歸一碼,您救了小兒的命,眼下家裡是真沒錢了,要,要不寫一張欠條吧,以後一定換上。」
  「哈哈哈,我可不想學萬百川,這樣吧,錢先記著。我看你家小子是個有出息的,早晚有飛黃騰達的時候,到時候別忘了我就成,告辭了!」
  周郎中轉身就走,看著他的背影,沈氏忍不住鼻子發酸,眼淚又落了下來。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可是怎麼總是讓壞人得志呢!」
  喬鐵山皺著眉頭,用力的吸了一口煙袋,「嫂子,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銀子的事,咱們一起想辦法!」
  這時候門外又是一陣急促的跑步聲,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年輕人。
  前面的青年二十出頭,方面大耳,透著憨厚,大約一米六五的樣子,個頭不高,但是常年打獵,一身的腱子肉,格外的健壯有力。
  後面的個頭更高,一張娃娃臉,不大的眼睛透著機靈活潑,高鼻樑,薄嘴片,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要不是臉上有一道子熊爪留下的傷痕,就是個標準的齒白唇紅的好少年。
  他們兩個正是喬鐵山的兒子,敦厚的青年叫喬桂,娃娃臉叫喬福。他們身上纏著獸皮,剛剛打獵回來,都沒來得及回家。
  「爹,到底怎麼回事,恪哥怎麼樣了?」
  「大呼小叫的幹什麼,大夫剛剛看完,沒什麼大事,正在休息呢!」
  「這就好,這就好!」喬福拍了拍胸脯,說道:「爹,您老怎麼不護著點恪哥?他那個身體能撐得住嗎?」
  沈氏急忙笑道:「別埋怨你爹了,要不是他啊,恪兒恐怕吃虧就更多了!」
  「伯母,快和我們說說吧。」
  沈氏嚇了夠嗆,絮絮叨叨,足足花了一刻鐘,才把事情說了一遍。喬家兄弟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竟然這麼凶險。
  「恪哥好樣的,以前還當他只會唸書呢,沒想到身手這麼好,以一當十啊!」
  喬鐵山哼了一聲:「好漢子不是天天掛在嘴上的,關鍵時候狠得下心,那才是真漢子,你們兩個都該跟恪兒好好學學!」
  老大喬桂眉頭緊鎖,說道:「伯母,爹,照這麼說,當務之急是在半個月之內能湊出二十兩銀子,要不萬百川還會來找麻煩啊?」
  「哈哈哈!來就來,怕什麼!」喬福拍著胸脯說道:「我和大哥都回來了,加上老頭子和恪哥,我們還有幾個獵戶朋友,功夫都不差。就憑著萬百川手下的雜碎,下回再來指不定誰勝誰敗呢!」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殺殺,你還嫌麻煩不大啊?」
  喬福不服氣地說道:「爹,這不是我們惹事,是萬百川騎著脖子拉屎,我是忍不下去。憑著咱的箭術,不說百步穿楊也差不多了,找個機會,偷偷賞他一箭,什麼事情都沒了!」
  「放屁!」喬鐵山徹底被兒子打敗了,忍不住罵道:「渾小子,那是朝廷的百戶,殺官造反的道理你知道不,殺了他備御大人肯定要追究下來,搞不好指揮使都要過問,你想害死所有人嗎?」
  沈氏急忙說道:「沒錯,侄兒,你的心意伯母知道了,可是不能因為我家的事情,連累了你們,這個錢啊,還是要我們想辦法賺出來。我和小雪納了上百雙鞋底,再多趕趕工。正好離著年兒也不遠了,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喬鐵山苦笑著搖搖頭:「嫂子,要我說怕是不行,這些年家家戶戶越來越窮,除了鹽巴,什麼都自己弄,鞋底啥的只怕是賣不出錢!」
  喬桂想了想說道:「爹,要說值錢還是皮子,要不我和老二再去布陷阱,要是能獵到一頭老虎,或者是熊瞎子,那可就發了,一張虎皮最差也能賣上百兩,什麼都夠了!」
  「不行,不行!」沈氏連忙搖頭,「老虎多厲害啊,你們要是萬一出了點差錯,伯母得愧疚一輩子!」
  「伯母,你放心吧,我們功夫好著呢,再說了咱們兩家還分彼此嗎,冒點險也值得!」
  「不妥!」喬鐵山皺著眉說道:「想獵老虎,要人手,要找蹤跡,要設陷阱,忙活幾個月一無所獲也是有的。再說了就算僥倖抓到,還要脫手賣出去。只有半個月,你們想想能夠嗎?」
  想一個,不合適,再想,還是不合適。
  幾個人圍在了一起,愁得頭髮都要白了。喬鐵山最後才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去別的堡子,找人借二十兩,先把眼前這一關闖過去,然後再想辦法籌錢。」
  說幹就幹,喬鐵山起身就要走。
  「鐵山兄弟,不許去。」沈氏突然橫眉立目,堵在了門口。
  「兄弟,嫂子就是借錢才落到今天,我不能坑了你們啊!」
  「嫂子!」喬鐵山急得渾身顫抖:「這是最後的辦法了,難道您等著讓萬百川告到備御大人那裡嗎?」
  沈氏依舊堅定的搖搖頭,眼中淚花湧動:「兄弟,幫我們這麼多了,不能拖累了你啊,就算借了錢,我也不要!」
  雙方都是倔脾氣,就這麼僵持起來,急得喬鐵山來回轉圈。
  「咳咳,喬大叔,錢不用著急,我有辦法!」
  「你有,你有什麼……」喬鐵山他們猛地回頭,嚇得目瞪口呆,張恪扶著門搖搖晃晃的。


第6章 生意經
  「恪兒,周先生都吩咐了,讓你多休息,別胡思亂想的!」
  沈氏和小雪一左一右攙扶著張恪坐到了坑邊,就這麼幾步,肋下的傷口就火燒火燎的,渾身的骨節都疼。
  「二侄子,你安心養傷吧,好歹還有我們呢,錢的事你不用費心!」
  張恪當然知道這是安慰的話,不過他還是很感動。
  「娘,喬大叔,你們不用著急,區區二十兩銀子,我心裡有數,不然也不會和萬百川立字據的。」
  「哦?二侄子,你真有辦法,我還當你是少年氣盛,賭氣呢?」喬鐵山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沈氏扶著張恪的背,驚喜地問道:「恪兒,你行嗎?」
  「嗯!」
  張恪微微點點頭,其實他身體恢復差不多,就一直在想賺錢的路子,總要讓家裡人過得更好。萬百川這麼一鬧,倒是提前激起了張恪的心思。
  「喬大叔,廣寧馬市你知道嗎?」
  「這怎麼不知道,那可是遼東三大馬市之一啊,有不少的韃子牽著戰馬去廣寧販賣,熱鬧極了。怎麼?你是準備去廣寧賺錢?」
  張恪微微一笑:「頭兩天聽到幾個生意人閒談,他們說在廣寧用土布能換肥羊,穿過的破衣服,漿洗乾淨了,也可以拿去換皮襖。眼下離著年關還有一個多月,家家戶戶都要買年貨,不用多,能換回十頭羊,至少能買三四十兩,還錢根本不成問題。」
  喬鐵山他們商量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辦法,可是張恪一句話,就讓他們眼前一亮,幾個人都陷入了思索。
  喬桂撓了撓頭,為難地說道:「廣寧好像離著好遠啊,別有什麼意外!」
  「沒出息的東西!」喬鐵山狠狠拍了兒子一巴掌,「老子當年還去過朝鮮呢,廣寧離著咱們不過一百五十里,三四天就能走到,有什麼遠的?」
  喬福一聽急忙說道:「爹,你是同意了?終於能去廣寧看看了!」
  「別高興的這麼早。」喬鐵山眉頭皺了起來,憂心忡忡地說道:「馬市是和韃子交易的地方,韃子啊!幾乎年年都有生意糾紛,不少商人都被打傷,甚至有打死的。」
  沈氏一聽,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恪兒啊,韃子都性子野,聽說他們還吃生肉,喝人血,娘可不准你和他們打交道,要是有了三長兩短,娘可沒法活了!」
  喬福不以為然地說道:「伯母,韃子能有多厲害,我們也有拳頭。再說了廣寧不是大明的地盤嗎,他們還能反天!」
  「你不懂!」
  喬鐵山沉聲說道:「馬市裡面涉及戰馬交易,遼東的當官的都盯著呢,當年我就聽張大哥說過,裡面水太深,沒有門路不但賺不到錢,還能把身家性命賠進去。」
  一盆冷水潑在了頭上,喬福也耷拉腦袋了。
  沈氏可是被嚇住了,幾乎帶著哭腔說道:「恪兒,就聽喬大叔的吧,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張恪臉上一陣苦笑,時間這麼緊,又上哪找更好的辦法,別管廣寧有多少危險,他都要走一趟!
  「娘,喬大叔,你們擔憂的沒錯,可是為什麼那麼多商人還要去呢,就是有利可圖!韃子就算野蠻,只要我們貨真價實,不欺騙他們,就不用擔心什麼。」
  其實關外的貿易中,明朝出的是絲綢、瓷器、茶葉、鐵器,而蒙古則是戰馬、牛羊、人參、皮草等等,誰佔便宜一目瞭然。很多衝突都是不良奸商欺騙蒙古人,反過頭蒙古人也崇尚暴力,才弄出來的麻煩。
  張恪耐心的解釋道:「馬市利潤太大,官吏盤剝無度,商人勾心鬥角,打架鬥毆,這都是有的。可是我們做的是小生意,就是喝口湯而已,大人物犯不著動手。只要能機靈點,低調點,不見得吃虧。」
  聽了張恪的解釋,喬鐵山和沈氏都鬆了一口氣,或許他們真的是想多了。
  「恪兒,你說到了廣寧,咱們能賣什麼啊?」沈氏擔憂的問道,家裡不說是家徒四壁,可是也沒啥值錢的東西。
  「娘,你和小雪織得土布又細又密,我看就可以,再加上那些鞋底,另外家裡的舊衣服也拾掇一下。」
  「都要拿去賣啊?日子還過不過了?」
  「哈哈哈。」張恪忍不住笑了起來,牽動肋下的傷口,齜牙咧嘴。
  「娘,這條路子打通了,咱們往後就有錢了,全都換新的。」
  小妹張卉兒扒著門框,探出來一個小腦袋,聽說換新的,她最高興了。
  「我想要花頭繩!紅色的,和隔壁翠鳳一樣的!一根就行,我會省著用的。」
  看著小丫頭認真的模樣,張恪忍不住心酸,豪氣地說道:「別說了頭繩了,等咱們有錢了,哥哥保證把你打扮的和仙女一樣!」
  「真的麼,二哥太好了!」小丫頭高興的歡蹦亂跳。
  沈氏臉上的愁雲散了不少,「哎,能平平安安的闖過這一關,娘就高興了。」
  喬福也笑道:「恪哥,我們家裡頭還有不少皮子,你看要不要一起帶去!」
  「當然。」張恪笑道:「不過一定要是好的,別看馬市的皮子貴,可是韃子的皮草更多更好,而且以中原商人的精明,肯定要壓價,帶去垃圾白白費力氣。」
  「嗯,恪哥說得對!可是我們手上的好皮子真不多。」
  「這個容易,你們拿著破皮子先去各家各戶換土布,換舊衣服,甚至換鍋碗瓢盆都行,只要結實好用,我估計都能賣上價錢!」
  喬鐵山低著頭想了半晌,說道:「嫂子,我看就按二侄子的主意辦吧,孩子讀書明理,比咱家想得全面。」
  沈氏也只好點點頭,喬鐵山笑道:「二侄子多休息吧,我們去整理一下,順便把皮子換了。」
  張恪也說道:「喬大叔,你們動作快點,三天之後就出發。」
  「三天?你的傷能行嗎?」
  張恪苦笑著說道:「不行也得行,第一次去還不知道有什麼麻煩的,要是沒法按時回來,萬百川就該鑽空子了!」
  「嗯,也對,我們這就走!」
  爺仨轉身離開,小雪這時候已經熬好了藥,張恪的確疲憊到了極點,喝了藥就昏昏睡去。
  喔……喔……喔……
  公雞嘹亮的叫著,小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少女突然感到了異樣,她一翻身,正好看到枕頭的另一邊有人還在酣睡,輕微均勻的小呼嚕十分有節奏,正是張恪!
  「啊!」
  少女嚇得坐起,怎麼跑到了恪哥的屋裡,真的和他睡在了一起?一股紅潤從臉蛋蔓延到了粉頸,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似乎隱隱約約聽人說起過……
  少女急忙低頭一看,自己碎花的棉襖已經脫了,粉嫩的肩頭露出了半邊,就連紅色的小肚兜都露了出來。
  看到凌亂的樣子,少女再也忍不住了,眼圈飽含的秋水滾落下來,越想越覺得委屈,難道,難道稀里糊塗的……沒有花轎,沒有吉服,沒有敲鑼打鼓,什麼都沒有,該多讓人笑話啊!
  委屈了半天,心裡也有一絲異樣,從被買來的那天,就知道這個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要成為她的天,要照顧他,聽從他,要……少女悄悄的回頭,也不知道什麼力量的驅使,她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張恪的一隻大手。
  「恪哥,人家是你的人了,要疼惜小雪啊!」
  「嗯,你放心吧,我會的!」
  小雪迷醉的笑著,自言自語地說道:「恪哥,你真好,睡著了都知道人家想……」
  好像,不對……突然猛地一抬頭,只見一雙黑亮的眸子正在盯著她。一瞬間小臉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腦袋上,幾乎一下子暈過去了!
  「小雪,你剛剛在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去做飯了!」少女慌慌張張的就要下地。
  張恪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笑道:「急什麼,娘她們還睡著呢,來乖乖的躺在我旁邊,咱們好好說說話!」
  少女紅著臉蛋,小腦袋都埋到了胸脯裡。
  張恪看著她天真的模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小雪,你剛剛是不是在想什麼壞事啊?」
  「沒,沒有!」
  「呵呵呵,你這個小丫頭啊,太不老實了,信不信你現在的臉蛋都能煎雞蛋了!」
  少女嚇得慌忙抽手,果然臉蛋燙的驚人,小丫頭又要哭起來。
  「呵呵,雪兒,你放心了,昨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的。」
  「真的?」
  張恪無奈的笑道:「我現在可是有心無力啊。」
  少女也終於冷靜下來,回憶道:「我昨天和娘一直在拾掇舊衣服,找出來漿洗,然後又放在炕上扛干,忙活到了大半夜,然後太累了,我就,我就睡在這兒了!」
  張恪點點頭:「我醒的時候,你就躺在了我身邊,像是小貓一樣,我就把你抱到了被窩,你個小丫頭睡覺還不老實,先是搶我的被子,然後又熱了,把棉襖給脫了。」
  「不要說了,羞死人了!」
  「不讓說,我偏要說,小雪你是我的了,你放心很快就會有那麼一天,我騎著高頭大馬把你娶進門,讓你快快樂樂的做貴夫人。」
  少女早就心神蕩漾,聽著張恪的話,趴在了他的胸前,兩團柔嫩貼在了張恪的胸口。
  「恪哥,你對我真好!」少女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哥我去煎藥了,你早點好起來,人家,人家等著啊!」
  少女嬌羞的走出了屋子,張恪微微閉上眼,全都是少女的一顰一笑,帶著淡淡的幸福笑容,繼續睡他的回籠覺。
  ……
  「弟妹,開門啊,是俺老劉。」
  沈氏正在忙活做飯,聽到了聲音,急忙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駝背的漢子,五十來歲的樣子,紅赤赤的臉膛,坑坑窪窪,紅通通的鼻子頭,穿了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破棉襖。
  來的正是鐵匠鋪的劉師傅,這位突然跑來了,讓沈氏也吃了一驚,不過來到就是客,沈氏急忙笑道:「劉大哥,快進來吧,外面太冷了!」
  把劉鐵匠讓進來,沈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家裡頭也沒有什麼吃的,要是不嫌棄,正好和我們一塊吃早飯吧。卉兒,多加一副碗筷!」
  「弟妹,別忙了,我說兩句就走!」劉鐵匠從懷裡掏了半天,抓出幾塊碎銀子。
  「昨天我就聽說萬百川來找茬了,晚上的時候有幾個農戶來還鋤頭的錢,一共是三兩五,也沒有別的本事,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弟妹你別嫌少啊!」
  張家和劉家來往不算太多,劉鐵匠竟然能來送銀子,實在是出乎預料,沈氏都愣住了。
  「劉大哥,我們怎麼能要你的錢啊,大家都不容易,眼看要過年了,留著給孩子買點什麼,錢的事情,我們有辦法……」
  「弟妹,別說了。」劉鐵匠突然眼圈發紅,聲音有些哽咽:「說起來有二十多年了,當初遭了災,我們一家都快餓死了,是張兄弟給了兩斗米,要是沒有這些米,俺早就喂野狗了。這些年我不說,可是心裡頭記著呢!就這麼大能耐了,弟妹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吧!」
  劉鐵匠把銀子塞到了沈氏的手裡,不容推辭,轉身就走。
  危難之中,能出手拉一把,這才是真漢子!
  張恪聽到了劉鐵匠的話,心裡格外的感慨,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急忙喊道:「劉伯伯,等一等,小子有事找您!」


第7章 最簡陋的商隊
  劉鐵匠邁步到了張恪的屋中,濃重的藥味刺激著鼻孔。張恪已經爬了起來,靠著炕頭坐著,少年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眉清目秀,尤其是眼神充足,書生氣帶著英武果決,看得劉鐵匠忍不住歎氣。
  「像,真像!哎,要是張兄弟還在世,誰敢欺負你們啊!」劉鐵匠痛苦的搖頭。
  便宜老爹的人緣還不錯,張恪笑道:「劉伯伯,小侄有個賺錢的想法,準備去廣寧馬市,弄點衣服布匹什麼的賣了,從韃子手裡換肥羊,一來一回,至少能把欠的錢賺回來!」
  「好,好主意啊!」劉鐵匠笑道:「不過廣寧離著咱們有一百五十多里,路途太遙遠了!」
  張恪微微一笑:「劉伯伯,窮極思變嗎,我也是沒有辦法。剛剛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伯父能不能幫忙?」
  「嘿嘿嘿,除了打鐵,生意上的事情我可弄不明白,只怕是幫不上什麼忙!」
  「就要用伯父打鐵的本事!您幫著我做點東西,要是賣出了好價錢,咱們三七分!」
  劉鐵匠撓撓頭,說道:「別說三七分了,要是真能賺錢,幫著你們還債,給我本錢就成。」
  張恪衝著小雪使了個眼色,讓她把筆墨拿過來,毛筆抓在了手裡,張恪有點犯難了,雖說繼承了原本的記憶,寫毛筆字還是沒問題的,可是拿著玩意畫畫就太勉強了。
  「小雪,你去灶膛找塊木炭來。」
  小雪急忙點頭,跑到了灶台,根本沒有,靈機一動,連忙拿著鐵鍬從裡面取出了幾個紅火炭,然後又端來了一瓢涼水。
  嘩啦!
  頓時一團白氣暴起,灰塵飛濺,升起一團蘑菇雲,小雪嚇得一吐舌頭。不過天大地大,恪哥最大!急忙抓起來幾塊木炭,跑到了張恪的屋裡。
  「恪哥,這個行不行啊?」
  少女獻寶一樣的送到了張恪面前,張恪猛地一抬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恪哥,難道不成嗎,人家太笨了!」
  「哈哈哈,當然可以。」張恪笑著接過了木炭,貼著耳邊說道:「小雪,趕快去洗洗吧,都成了花臉貓了!」
  少女一愣,羞得急忙摀住臉蛋,掉頭就跑。身後傳來劉鐵匠的笑聲:「多好的丫頭!」
  水盆前面,從指縫偷偷看去,嬌嫩的臉蛋上掛滿了灰塵炭粉,黑一點,灰一道,簡直就是小乞丐。
  「醜死了,醜死了!又惹恪哥笑話了!」少女連忙捧著水,清洗掉灰塵,還不放心,跑到了鏡子前面左看右看,生怕有點瑕疵。
  就在少女顧盼自憐的時候,張恪已經用炭塊畫出了一張立體圖,不是什麼神秘的東西,就是後世最常見的火爐。
  劉鐵匠雖然目不識丁,可是圖畫的太逼真了,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這個東西是火爐吧?」
  「劉伯伯好眼力!」
  劉鐵匠頓時皺了眉頭,忍不住說道:「鐵爐子雖然比灶台小,可是價格也貴,恐怕沒人會買啊。」
  「劉伯伯,這話放在漢人身上或許是對的,可是蒙古人就不一樣了!」
  「有什麼講究麼?」
  「您想想,蒙古人逐水草而居,他們肯定不能到哪都費力搭灶台吧,要是有這麼個爐子,隨時能裝車帶走,會方便多少?看見沒有,這個爐膛也不要太大,只要能放進去一塊干牛糞就行,一兩塊牛糞就能做一頓飯。再給他們配一個能裝卸的鐵架子,在上面還能烤肉,蒙古人他們會不會買?」
  張恪所說的這種爐子在後世的烤玉米之類的小攤上還能看到,平常到了極點,可是放在了眼下,卻是了不得的發明,即能烤肉,還能做飯,實在是體貼入微。
  劉鐵匠看得連連點頭:「好,真好,這玩意肯定能賣上錢,伯伯這就回去做去。」
  「慢!」張恪道:「劉伯伯,我準備三天之內就去廣寧,這三天你能做出多少來?」
  「這可就難了!」劉鐵匠頓時發了愁,苦著臉說道:「這麼一個爐子,少說要用十斤鐵,造價不下一兩銀子,鐵家裡倒是有,只是功夫未必能趕得上,我估摸著三天都未必能造出一個,要是讓我家的那幾個小子幫忙,說不定能趕出兩三個。」
  張恪一聽也犯了難,雖然他不準備做什麼大買賣,但是兩三個比蚊子肉也強不了多少啊!
  他眼珠轉了轉,怎麼能多造幾個呢?
  對了!
  怎麼連最基本的常識都忘了啊!張恪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
  「劉伯伯,我有辦法能多造爐子,您聽我的,把工序分開,和幾位哥哥們一人負責一樣,最後組合起來,保證能快許多,趕出十個爐子不成問題。」
  就這麼簡單?
  劉鐵匠滿臉的疑問,忍不住說道:「能行嗎?孩子們的手藝還不行啊,怕是……」
  「沒事,劉伯伯,你把規格定好了,最難的您老親自來。也不要特別精緻,只要差不多就成!造出十個爐子,少說賣三兩一個,扣除成本,就能賺二兩,按照七成算,您能拿到十四兩!」
  「多少?」劉鐵匠頓時瞪圓了眼睛,他打一年的鋤頭鍬鎬,都未必能掙到這麼多,簡簡單單的十個爐子就能換來十四兩?
  「這,這錢能這麼容易掙嗎?」
  「哈哈哈,劉伯伯,您就放一百個心,十四兩算什麼,以後我們要賺成千上萬的銀子,等著發財吧!」
  劉鐵匠攥著圖紙,渾身的肌肉都顫抖起來,山羊鬍來回直蹦。
  「老伯就聽你一回,這就趕工去。」
  ……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張恪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穿越之後體質增強,還是周郎中的藥有神效,總之青紫的地方都消退了,肋下的傷口也結痂了,裡面的肉癢癢的。或許再休息三五天就能完全康復,只是眼下不是休息的時候。
  張恪早早的起來,老娘和小雪正在忙活早飯,一股香味順著門縫鑽了進來。
  吱呀,門輕輕的推開,探進來一個小腦袋。
  「二哥,你起來了?」
  張恪一看,正是妹妹卉兒,頓時滿臉含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小懶豬怎麼不多睡會兒啊?」
  「不准說人家是小懶豬,有這麼可愛的豬嗎?」小姑娘撅著嘴唇,氣鼓鼓的盯著張恪,兩隻冰涼的小手奔著他的脖子就去了。
  「二哥投降了。」張恪笑道:「你過來保準有事情吧,趕快說吧,不然二哥繼續睡覺!」
  「哼,你才是懶豬呢!」卉兒在心裡鄙視道。
  她偷偷趴在了張恪的耳邊,低聲說道:「二哥,昨天娘買了好多肉,那麼大的一塊,有好幾十斤呢!」
  小丫頭用手畫著,眼前冒出了無數的小星星,偷眼看了一下張恪,又低下了頭,細如蚊訥的喃喃道:「人家,人家,也想吃一點,一塊就行。」
  卉兒戰戰兢兢的說著,彷彿犯了多大錯誤一般。這段時間張恪一直病著,沈氏也想方設法的買點肉蛋之類的,可是全都給了張恪。卉兒也很懂事,每天和沈氏她們一起吃貼餅子,干白菜之類的。
  小丫頭知道二哥要養身體,每次都偷偷嚥口水,可是這次老娘買的肉實在是太多了,煮肉的香氣往鼻子裡鑽,小丫頭饞蟲全都勾上來了,才怯生生的跑過來,仗著膽子提出了要求。
  小孩子吃點肉算什麼!可是眼下家裡都要圍著張恪轉,這點卑微的要求,都彷彿有些過分,卉兒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垂首揉著衣襟。
  看到了這裡,張恪突然鼻子發酸,這是自己的親妹妹啊!
  「走,跟二哥吃肉去!」
  張恪拉著卉兒,大步到了灶台前面。正巧沈氏和小雪都不在,張恪一把掀開了大鍋,白氣滾滾,一大塊肉上下翻滾,水面上一層漂亮的油花。
  咕嘟,卉兒忍不住嚥著口水,張恪一手拿著筷子叉住肉塊,一手攥著菜刀,一刀下去,砍下足有二斤多肥瘦相間的好肉。
  「卉兒,快去拿碗過來,咱們沾著醬油吃!」
  「哎!」小丫頭美滋滋的捧過來大碗,張恪也把肉切成了指頭粗細的小條,沒有大蒜,索性抓來幾根干辣椒,放在灶膛燒一下,然後揉碎到醬油裡面。
  大功告成!
  兄妹倆抓起來肉條,沾著醬油,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卉兒別看人小,肚子可不小,一轉眼小半碗肉就沒了蹤影。正在他們高興的吃著,房門突然打開,沈氏和小雪一前一後的進來。
  看著蹲在灶台的兩兄妹,沈氏頓時就瞪圓了眼睛:「小祖宗,這是給你哥哥他們去廣寧準備的,怎麼都給吃了啊!」
  聽到了老娘的責怪,張卉兒頓時害怕了,小腮幫鼓鼓的,一口肉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只能可憐兮兮看著張恪。
  張恪笑著說道:「娘,苦了這麼長時間,等我從廣寧回來,咱們就有好日子了,就算是提前享受一下,您老就別管了!」
  張恪說著寵溺的摸了摸妹妹的頭,卉兒露出了大大的笑臉,美滋滋的把肉嚥了下去,從心裡往外湧著甜蜜。
  「唉,還沒過好日子呢,就想著吃喝,你啊,準是一個敗家子!」沈氏嘴上不依,實際上卻是默認了。
  「娘,您放心吧,兒子不會讓你失望的!」張恪笑道:「這肉怕是有十多斤吧,路上吃不了的,咱們一起吃吧!」
  張恪就要再去切肉,沈氏一把拉住了他,虎著臉說道:「窮家富路,路上多帶點吃的準沒錯,我琢磨著把劉老哥送來的銀子拿出了三錢,好不容易買了十斤牛肉,十五斤豬肉。牛肉拿到了隔壁李四媽那,她做醬牛肉可是遠近有名啊。」
  說著沈氏從小雪的手裡接過了一個油紙包,笑著說道:「大冷天也不怕壞了,拿著路上吃吧。」
  沉甸甸的一包,張恪不禁想起大學的時候,每當同學從家裡帶來大包大包的特產零食,他就暗暗神傷,終於自己也能享受到了!
  家,親人,幸福的味道……
  張恪渾身充滿了勁頭,「娘,咱們肯定能闖過這關,一定能的!」
  看著兒子堅毅的目光,沈氏含著淚點點頭。
  ……
  「恪哥,快出啦,看看我們準備的怎麼樣?」
  是喬福!
  張恪急忙站起來,到了院子當中,只見喬桂和喬福穿得像是熊瞎子一樣,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兩個大號的木爬犁,在爬犁的旁邊是兩條搖頭擺尾威風凜凜的大黃狗,伸著長長的舌頭。
  「你們就準備了這個啊,沒有馬,好歹弄頭牛啊!」
  「怎麼沒有牛!」喬福指著張恪,又指了指喬桂,笑道:「咱們仨不就是嗎!」
  喬桂也不好意思,搔搔頭說道:「我們也想借牛車馬車來的,可是都要押金,反正我和老二都有力氣,我們拉著吧,或許,應該,可能沒問題吧!」


第8章 出發啦
  說的人都心虛,張恪呆呆看著爬犁和吐著舌頭的大黃狗,腦門冒了一層虛汗,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詡完美的計劃了!
  張恪憂心忡忡,喬福倒是歡天喜地的,抓起了一大大布包,笑著說道:「恪哥,這裡面有三張狐狸皮,還有兩張鹿皮,一張狼皮,都是相當不錯的皮子,義州的商人小心眼,沒捨得賣。」
  張恪湊到了近前摸了摸,果然是非柔軟光滑,再往布包裡面看去,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這是什麼東西?」
  「舊衣服,恪哥,你不是讓我們找的嗎!」喬福說著掏出來幾件,張恪捏著鼻子接過來,展開一看,只見衣服上大補丁套著小補丁,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濃重的味道直刺鼻孔,袖口衣領還有幾個蟲子眼。
  「兄弟,恐怕只有乞丐能要吧,假設你是韃子,願意用皮襖換嗎?」
  喬福這下子也傻眼了,撓撓頭說道:「恪哥,這些東西還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弄來的,你看能不能對付著用?」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大老遠走一趟,肯定要能賣得出去,拿著垃圾白費力氣!」
  喬家兄弟這下子都傻了眼,看著這堆破爛,臉臊得通紅。喬桂低著頭說道:「都是我們沒用,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恪兒,不怪他們,是你這個主意不好!」沈氏抱著土布,小雪抱著鞋底從屋裡走出來。
  沈氏把東西放在了爬犁上,就說道:「恪兒,你啊,這幾天不是挺精明的嗎,怎麼現在就糊塗了?都是窮苦人家,一件衣服從老大穿到老⼳,縫縫補補,你看哪個孩子不是一身破爛!再說了家家戶戶都知道咱們和萬百川的事情,他們把好衣服換給咱們,不等於是和萬家作對嗎?」
  沈氏幾句話說的張恪恍然大悟,的確老娘想的對。
  張恪急忙衝著喬桂和喬福拱拱手,歉意地說道:「都是我考慮不周,錯怪你們了。」
  喬桂憨厚的笑了笑:「都是自己人沒說的,只是這些衣服不成,還能不能湊出二十兩銀子的東西啊?」
  沈氏笑道:「恪兒,說起舊衣服咱們家也有不少,都是你爹當年買的,雖然舊了,但好歹沒有補丁。這兩天我和小雪都洗過了,收拾了一大包。」
  「太好了!」張恪頓時露出了笑容,其實他這次可不是光想著還債,要不然鐵爐子就差不多了。張恪是準備著撈到第一桶金,沒有錢什麼都玩不轉,東西也是越多越好。
  「娘,這些衣服都是嗎?」看著小山一樣的東西,張恪也瞪大了眼睛。
  沈氏點點頭,歎口氣:「死鬼就喜歡大手大腳,有幾個錢就瞎買東西。」
  語氣上帶著責備,可是嘴角上的笑容卻騙不了人,死鬼老爹還是有本事啊!
  沈氏看了看,歎口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都拿走吧,省得煩心!」
  她領著頭,小雪和卉兒一起動手,轉眼包了一大包,加上鞋底布匹,還有喬桂他們帶來的皮子全都放在了第一駕爬犁上。
  沈氏又拉過來張恪,從上到下,給他捂得嚴嚴實實。厚厚的棉襖棉褲,狗皮帽子,氈靴,一轉眼就和喬家兩兄弟差不多了。
  「娘,這也太厚了!」
  「厚點好,有人疼。出遠門不比別的,這些錢你也拿著吧!」
  沈氏把劉鐵匠送來的銀子塞到了張恪的懷裡,張恪也沒有拒絕,仔仔細細的放好,檢查了兩三遍,這可是全部的資產了。
  「娘,我不在家,您和小雪她們也別在家裡,萬家不是好東西,要防著他們,去喬大叔家忍忍,最多十天,兒子就能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沈氏不捨的點點頭,「恪兒,這麼大了,頭一次出遠門,娘這心裡頭放不下啊!」
  老娘眼圈淚水翻湧,濃濃的不捨,張恪故意裝得滿不在乎,笑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小小的廣寧還沒放在眼裡,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娘、小雪、卉兒,我走了!」
  「恪哥保重啊!」小雪眼淚汪汪。
  張恪大步來到了院中,對著喬家兄弟笑道:「走,咱們再去劉伯伯家,帶點小玩意走。」
  「劉鐵匠?」喬福吃驚地問道:「恪哥,你行啊,劉鐵匠的手藝遠近聞名,他做出來的東西保證沒說的!快說說,你到底讓他做了什麼?」
  張恪笑道:「哈哈哈,天機不可洩露,到那你就知道了。」
  三個人趕著狗爬犁,興沖沖出離了家門,到了街角,張恪猛然回頭,老娘站在了門口,小雪和卉兒緊緊依偎著,目光中滿是關懷和不捨,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眼眶忍不住發酸,苦鹹的液體就要湧出來。
  「沒出息,都穿越了,還這麼脆弱!」
  張恪硬著心腸,扭頭和喬家兄弟一起離開,大清堡不算大,他們轉眼到了東門裡的劉鐵匠家。
  好奇心驅使,喬福跑在了最前面,離著大老遠就喊道:「劉大伯,我來啊,在家嗎?」
  喊了幾嗓子,沒有人答應,喬福翻身跳進了院子,一把推開了房門。
  「劉大伯,你給恪哥做了什麼東西啊,讓我先開開眼……」
  話還沒說完,喬福往裡面一看,頓時嚇得媽呀一聲,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不好了,大哥,恪哥,大事不好了,劉大伯他們都死了!」
  喬福哭喊著跑到了張恪他們的面前,急火火地說道:「快去找周郎中,說不定還有救。要我說啊沒準就是萬百川干的,這傢伙心真黑。劉大伯多好的人啊,等有了錢,一定要多給他燒紙,讓他到地底下穿金戴銀,三妻四妾……」
  他嚎啕大哭,張恪也嚇了一跳,他可不會忘了大早上給自己送銀子的憨厚漢子,要是劉鐵匠真的被害了,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報仇!
  張恪正要發作,突然臉色又變得古怪起來。
  喬福還在自顧自的說著:「恪哥,我說的是真的,就糊三百個二八少女,都給劉大伯燒了!」
  「咳咳,不用了,還是給你爹留著吧!」
  蒼老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嚇得喬福一蹦三尺高,猛地轉頭,只見劉鐵匠穿著一身破棉襖,擰著眉站著。一瞬間,他的臉色來回亂變,像是開了染坊,精彩極了!
  「啊?你是人是鬼啊?」
  「渾小子,老漢活得好好的,用不著你獻孝心!」
  喬福吃驚地說道:「我剛剛明明看見你躺在了灶台的旁邊,難道不是?」
  劉鐵匠哼了一聲:「這幾天和幾個孩子不眠不休的趕工,一直幹到了今天早上,剛睡下就聽你鬼叫!」
  喬福這才弄明白怎麼回事,撓了撓腦袋,嘿嘿的笑道:「誤會,都是誤會!」
  喬桂和張恪再也忍不住了,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劉伯伯,是我給你添麻煩了!」張恪知道劉鐵匠這是累的,歉意的說道。
  劉鐵匠渾不在意,一把拉住了張恪,滿是疙瘩的老臉都笑開了花。
  「侄子,你快跟著進來,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跟著劉鐵匠進了房間,滿地都是錘子模子之類的,牆角堆著松木,正面是打鐵的爐子和風箱。還有三個黑小子並排站著,全都頂著熊貓眼,眼屎掛的老長,看到了張恪進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嘿嘿的笑著。
  「哼,沒出息的東西,光知道傻笑。」
  喬福早就等不及了,急忙對著劉家兄弟說道:「石頭哥,有什麼寶貝趕快拿出來吧,讓我好好看看!」
  劉家老大急忙點頭,說道:「這就去,這就去!」
  不一會,他屁顛屁顛的從旁邊的空房間搬出來一個黑漆漆的爐子,放在了大家的面前。劉鐵匠滿臉都是得意的表情,笑道:「大侄子,你看看做得不差吧?」
  爐子呈圓柱形,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足有十幾斤。表面雖然有些粗糲,但是以現在的水平,也算是很不錯了,反正是要賣給蒙古人,也不用那麼精巧。
  相比這個時代的火爐,張恪搞出來的最大特點就是加裝了爐箅子,所謂爐箅子就是在爐膛和爐底之間的隔層,有空隙能夠落下燒完的灰燼,還能增強空氣流動,讓燃燒更加充分。在火爐的上面還有兩個相對的耳朵,可以放置烤架,十分方便,完全符合張恪的設計。
  就靠這玩意了!
  張恪滿意的笑道:「劉伯伯的手藝沒說的。」
  「哈哈哈,手藝放一邊,關鍵還是你的圖紙給的好,畫的也詳細,都不用費工夫!」劉鐵匠笑著蹲在爐子的前面,指著裡面說道:「尤其是這個爐箅子弄得好,輕便靈活,省了三斤多鐵料,本錢降下來了,爐膛的空間也大了,燒水做飯都特別快,別說蒙古人會喜歡,就是大伯也想留一個自己用。」
  喬福早就對這個爐子感興趣了,聽到劉鐵匠的說法,更是趴在地上,看了又看。
  「恪哥,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又靈巧,又方便,我們打獵的時候帶一個,保證方便多了!」
  看著上躥下跳,手舞足蹈的喬福,喬桂咳嗽了一聲:「老二,什麼都想要,還不知道有多少呢,現在賣錢才是緊要的。」
  「對,先弄銀子。劉大伯,快說說吧,究竟造出了多少啊?」
  「嘿嘿嘿,小子,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張恪也非常的好奇,跟著劉鐵匠到了旁邊的屋中,一鋪大炕上面,堆滿了爐子,看樣子少說有二十幾個。喬福頓時把眼珠子瞪得溜圓,驚駭地問道:「劉大伯,這是三天做的?你別是變戲法騙我們吧?」
  劉鐵匠哈哈大笑:「會變戲法的不是我,是張二郎!要不是二侄子讓我把工序分開,也不會做的這麼快。老漢只負責燒鐵水,老大做模子,老二灌制,老三打制烤肉的架子。我們爺四個愣是三天趕出了半個月的活!就憑這個主意,來年開春做鋤頭鐮刀的時候,大伯少說能多賣十幾把!」
  匠人最看重的就是手藝,分工在後世當然不算什麼,可是在明朝絕對是非常先進的東西,劉鐵匠父子看向張恪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了,簡直就像是半個師父。
  「二侄子,就憑著你的指點,這些爐子就白送給你了!」
  劉家父子是幫自己忙,張恪哪裡會佔他們的便宜,急忙說道:「劉伯伯,以後少不了麻煩您,要是送給我,下回賺錢的事情,小侄就沒臉找您了!」
  劉鐵匠稍微一愣,感慨的笑道:「二侄子是厚道人,大伯就祝你們一路順風,多賺銀子回來,好好氣氣萬百川!」
  大家歡笑著動手把鐵爐子搬了出來,劉鐵匠一共做了十九個爐子,扣除三個有裂縫的,還有十六個,加起來一百多斤,一駕爬犁肯定拉不動。只能將兩駕都讓出來,衣服歸了喬桂背著,乾糧和醬牛肉張恪扛起。
  喬福撅著屁股推爬犁,人喊狗叫聲中,這支最簡陋的商隊亂哄哄的踏上了征途。


第9章 我的烤肉我做主
  「恪哥,你讀過書,還會武藝,又懂得經商,現在連打鐵都會了,你還讓不讓人活啊!」喬福掰著手指頭算著,從以前的書獃子到現在的萬事通,簡直癩蛤蟆變成了天鵝的節奏。
  張恪笑道:「我也不是什麼都會的,就拿箭術來說,你們倆可都是我的老師,有空還要向你們請教呢,不准藏私啊!」
  喬福把胸脯拍得啪啪響,信心十足地說道:「恪哥,別的不敢說,放眼幾十里,兄弟的箭術都是頂尖的,這可不是吹牛,我親手射下過海東青!」
  海東青,那可是有名的神鷹啊,能射下來那可是神箭手,堪比蒙古的射鵰兒啊!
  「好本事,更要請教了。」
  喬桂笑道:「別聽老二吹牛,那頭鷹受傷了,老二就是撿了一個便宜,瞎貓撞上死耗子。」
  「大哥,就算好好的也逃不出我的弓箭,不信就驗證箭術!」喬福不服氣的將背後的長弓抽了出來,扣上一支箭,到處尋找目標。
  「老二,怎麼還像小孩子似的,這到處都是雪,你射什麼啊,趕路要緊!」
  大哥語帶責備,喬福撓了撓腦袋。他們正好爬上了山梁,前面一排柳樹,在柳樹的邊上有一團黃黑色的物體在動。
  喬福頓時興奮喊道:「大哥,獵物來了,看看我的厲害吧!」
  兩腳叉開,雙臂用力,一支箭嗖的射了出去。
  「喬福,別!」
  張恪突然大喊一聲,可是箭已經射了出去。
  喬福一臉的茫然,「恪哥,你攔著我幹什麼?」
  「那個好像是人。」張恪擔憂的說道。
  話音沒落,一個暴怒的聲音傳來,「小兔崽子,老子劈了你!」
  喬福頓時也嚇傻了,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爹!剛剛射了我爹!」
  臉色瞬間煞白,腦袋都空了。
  「爹,您可別死啊!」
  喬福都不知道邁哪條腿了,乾脆撲在了雪地上,從山坡滴溜溜的滾了下去。張恪和喬桂都嚇壞了,連滾帶爬的跑到了樹林邊。
  喬鐵山一身的破皮襖,正怒眉橫眉的站著,身後的一棵柳樹上,一支箭還在來回亂顫。喬福渾身沾滿了雪,嘿嘿的傻笑著:「爹,您老沒事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哼,要不是你爹身子骨還靈便,這條老命就死在你的手裡了!」
  張恪也想不到喬鐵山會跑到這裡,急忙問道:「喬大叔,您在這是等我們嗎?」
  「嗯。」喬鐵山點點頭,「二侄子,你說要去廣寧,大叔這心裡就放不下,大叔昨天晚上找了幾個老朋友,拿了點東西,你們防身吧!」
  一轉眼,喬鐵山捧來了兩張硬弓,四壺箭,還有四把長短的刀劍。張恪雖然是外行,可以也能感到這些武器做工的精良,絕對不是糊弄人的玩意。
  喬鐵山沒來送行,張恪還有些詫異,可是現在卻明白了,是給他們弄武器去了,這位大叔還真有心。
  「朝廷是准許百姓持有弓箭刀槍的,只是不准鎧甲火器等。不過咱們得罪了萬百川,要是讓他看到你們帶著比朝廷還精良的武器,保準是個麻煩。」
  張恪連忙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喬鐵山這麼做一點不錯。
  「桂兒,還有福兒,你們總覺得自己箭術不錯,可是還上不得檯面。你們用的長弓最多就是五斗的弓力,是大明最普通的小兵用的。這是兩張一石弓,當將官用的,操作自如才勉強算是登堂入室,拿著吧!」
  喬福早就要流口水了,這張弓比起自己的弓短了一尺多,但是結構更加緊湊,柘木的弓體,上好的牛角牛筋,手握著的地方纏著緻密的絲綢。喬福越看越喜歡,猛地雙臂用力,肌肉鼓脹,可是只拉開了七成。
  「好厲害的弓,就不信拉不開!」
  喬福咬牙切齒,雙臂繼續用勁,弓逐漸的拉到了八成。可是不論他怎麼用力,都沒法改變分毫。
  僵持了十幾秒鐘左右,額角冒汗,喬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著粗氣。
  「爹,這弓真是將官用的?我就不信咱們大清堡那些軍頭兒能拉開這張弓!」
  「哼,沒出息的東西,和那些飯桶比什麼,你爹在朝鮮的時候,見過能拉開三石弓的猛士,那才是真英雄呢!」
  一石弓就這麼費事了,三石弓,那還是人嗎?喬福徹底被嚇住了。
  喬鐵山沒搭理他,又抓起了一長一短兩件武器,送到了張恪的手裡。
  「二侄子,我看你出手的時候有一股子拚命的狠勁,這把長的刀是當年從倭寇手裡奪來的,別看他們人小,可是武器不賴,正適合劈砍搏命。短劍是朝鮮高官的,鋒利異常。本來還想著一輩子也用不上了,真沒想到啊!」
  喬鐵山感慨地說道:「孩子,別辜負了好東西。」
  握著兩件兵器,張恪甚至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武器是有靈的,它們也在等著自己的主人!
  張恪用力的攥著武器,耳邊似乎隱隱響起喊殺聲。他雖然還不太知道老爹他們當年是怎麼抗倭打仗的,可是握著這些武器,男兒的熱血就在沸騰!
  「喬大叔,我不會給你們丟臉的!」
  兄弟三個立刻武裝起來,喬桂和喬福一人一張弓,一把腰刀。張恪則是背著武士刀,肋下帶好了短劍,武裝到了牙齒。
  「好孩子,快走吧,別耽誤路程,大叔回去了!」
  喬鐵山強忍著不捨,轉身就走,厚實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有了武器,張恪他們信心滿滿,大步流星的繼續前進,兩條大黃狗格外的賣力氣,平道上撒著歡的跑,到了斜坡張恪他們就幫著一起拉,人狗配合,速度飛快,到了黃昏的時候,已經離開大清堡四十多里了。
  張恪算了算路程,笑道:「照這個速度,再有三天就能到廣寧了,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歇,養足精神,明天早點出發。」
  喬桂和喬福也都點頭,這哥倆知道張恪身上有傷,主動負擔了大多數的體力活,累得呼呼氣喘,身上都被汗水濕透了。
  「是該歇歇了,肚子老早就咕咕叫了!」喬福憊懶的說道。
  荒山野地的沒有什麼莊村,可是難不倒喬桂和喬福,他們在深山老林一鑽就是十天半個月,生存本領絕對驚人。
  四周找了找,喬桂就有了發現。
  「看見沒有,那邊有個荒棄的接火墩,咱們忍一宿吧!」
  在明朝的邊地,修築了無數的堡壘,大的有義州衛,廣寧衛一類的衛城,下面有大清堡這樣的千戶所,再往下就是星羅棋布的堡壘,密集的地帶幾乎一里就有一個。方圓十幾丈,高三五丈,平時駐軍十來個人,遇敵立刻燃放煙火,通知內地防備。
  銅牆鐵壁的防禦體系也會有出問題的時候,隨著大量軍戶逃亡,荒棄的墩堡就越來越多。
  張恪到了前面看了看,中間的瞭望樓已經倒塌了,不過圍牆內側的房屋還勉強撐著架子,遮風擋雪一點問題沒有。
  「就是這了,趕快找點乾柴來,咱們烤肉吃!」
  喬桂和喬福急忙去找柴火,等他們氣喘吁吁的搬回來,張恪這邊已經準備差不多了。火爐升起來,把帶來的熟肉切成密密匝匝的薄片。用木棍串好,放到了火上,用不了一分鐘,肉片就吱吱冒油,散發出濃濃的香氣。
  沾上一點椒鹽,入口即化,熱乎乎的舒服到了心裡頭。
  看著張恪迷醉的樣子,喬桂和喬福也受不了了,紛紛挑起肉片,烤好之後沾著調料送到了肚子裡。
  「好吃,太好吃了!」喬福腮幫鼓鼓的,含混不清地說道:「恪哥,下次我們再出去打獵的時候也這麼做。」
  張恪微微一笑:「你們還準備打獵為生嗎?」
  喬桂頓時一愣,呆呆地說道:「不打獵,吃什麼啊?」
  「哈哈哈,男兒大丈夫總要幹點事情,眼下要是太平盛世就算了,可是建奴崛起,朝廷連戰連敗,搞不好戰火就要燒到咱們家裡。安寧的日子沒幾天了,以後怕是想打獵也打不成了。」
  喬桂和喬福都被嚇住了,他們可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頓時沉默下來,香噴噴的烤肉也失去了吸引力。
  「算了!」喬福突然耍賴地說道:「恪哥,反正我都聽你的,不費腦子!」
  喬桂憨厚的笑道:「說得對,我們哥倆就是幹活的,總之你不能給我虧吃。」
  看著喬家兄弟的信任的目光,張恪覺得肩頭沉甸甸的,思量了半晌,才說道:「依我看,眼下有兩條路子,一是……」
  希律律!
  一聲馬嘶傳來,緊接著一個狂妄的聲音大笑著:「裡面的,有喘氣的嗎,給老子滾出去,這地方歸我們了!」
  張恪頓時眉頭緊皺,豁然站起,手就按在了劍柄上面,喬桂和喬福也抓著刀,向哼哈二將一般,緊緊地跟在了張恪的身後。
  到了煙墩的外面,十米左右,兩個青衣大漢騎著高頭大馬,肋下挎著刀,眼睛幾乎到了天上去,在他們後面還有一架馬車,一個五十來歲的車伕坐在車轅上面。
  張恪他們出來,其中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一看是三個年輕人,頓時輕蔑地說道:「小子,晚上我們要在這過夜,趕快滾蛋吧,別惹大爺生氣!」
  語氣彷彿就是趕蒼蠅一般,張恪的怒火頓時竄了起來。
  「想充大爺和老婆孩子耍去,先來後到,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絡腮鬍子頓時大怒,「好小子,敢和我頂罪,看我不抽你!」馬鞭高高舉起,就要動手。
  「楚鏢師,出什麼事情了?」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車廂裡傳出。
  是個女人!
  張恪稍微有點吃驚,這年頭外出的女人可不多啊!
  楚鏢師嘿嘿一笑:「沈小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俺找個安身的地方。哪知道還有幾個討厭的小子,我這就把他們趕走。」
  「慢!」
  車簾被小丫頭撩起,從裡面探出了一個身影。
  張恪好奇的看過去,女人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身形玲瓏纖秀,丫鬟攙扶她下了馬車,看得更加真切,身材瘦削高挑,五官俊美如花,肌膚白嫩似玉,最惹眼的是一襲大紅的狐裘,帶著一絲英氣。
  落落大方地說道:「楚鏢師,出門在外都不容易,我們又是後來的,何必趕人家走呢!」
  楚鏢師翻了翻眼皮,有心反駁,可是站在他右邊的另一位年長鏢師拉住了他。
  「老楚,聽小姐的吧,咱們哪不能對付!」
  這位小姐又轉向了張恪,粲然一笑:「這位朋友,楚鏢師火氣太大了,我替他賠罪。荒郊野地的,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在這過一晚?」
  「我們可不敢劃地為王,你們請自便!」
  美女聽出了張恪的不滿,渾不在意,微笑著說:「楚鏢師,王鏢師,就在這歇息吧。」
  「嗯,小姐仁慈,便宜了幾個小子。」
  這幫人選在了張恪他們的對面,也找了兩間沒倒的房子,安頓下來。
  喬福偷眼看著女人的背影,「恪哥,那娘們真漂亮啊,比村裡的高寡婦還好看呢!」
  張恪一陣無語,「什麼比喻啊,人家是大家閨秀,怎麼能和寡婦比呢,還是老實吃東西吧。」
  抓起一把烤肉,塞給了喬福。
  嘩啦!
  突然,一串銅錢砸在了張恪的面前,滿臉絡腮鬍子的楚鏢師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冷笑著俯視他們。
  「小子,肉烤得挺香的,大爺就是有錢,夠你買幾十斤肉了,烤肉都給我拿來!」
  張恪輕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銅錢,頓時怒火就燒了起來,一再冒犯,當老子是泥人嗎?
  冷笑道:「這地方錢不管用,我的烤肉我做主。你這些銅錢只能買一片,而且……」
  突然把手裡的烤肉扔到了楚鏢師的面前,啪,滿是油脂的肉片落在了塵土上。
  張恪呲著呀一笑:「來而不往非禮也,您就勉強一下吧!」


第10章 不作死就不會死
  「小子,你知道楚爺殺過多少人嗎?敢和楚爺作對,就要先問問這把刀答應不!」
  倉啷啷!
  楚鏢師抽出了腰刀,雙手緊握,大舌頭舔了舔嘴唇,猙獰地說道:「小子,現在趴在地上給楚爺賠罪,還能保住小命,要是不然,哼,楚爺可就不客氣了!」
  張恪本來就是遇硬更硬的性子,況且這又是個弱肉強食的世道,不想成為獵物,就要拼!
  張恪猛地一伸手,響亮的一聲,武士刀被拔了出來,映著爐火,閃動著爍爍寒光。鋒利的刀尖隱隱的指向了楚鏢師。
  楚鏢師看到了張恪的刀,頓時心臟就是一縮,這幾個野小子是什麼人,怎麼有這麼好的兵器?
  「小子,你以為有了把刀楚爺就怕你了嗎?老子的五虎斷門刀在關內那是一絕,成名十幾年,江湖朋友都敬佩三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恪嘴角掛著輕蔑的冷笑,「打架比的是本事,要是論年頭,烏龜就成了武聖了,少廢話,有本事就動手,別耽擱我們吃飯!」
  「好小子,老子饒不了你!」
  楚鏢師咬牙切齒地說著,可是卻一步不敢往前,就在張恪的背後,喬桂握著腰刀怒目而視,喬福緊緊握著弓,一支狼牙箭已經扣在了手上,隨時就要射出去。
  一對三!
  楚鏢師的心裡面也沒有底兒,尤其是這三個小子年紀雖然不大,但是一個個脾氣不小,尤其是握著武士刀的傢伙,兩隻眼睛像是狼一樣,往肉裡盯,一看就是硬茬子。
  正在進退兩難的時候,突然背後有人說話了。
  「老楚,幹什麼呢?」來的正是他的同伴王鏢師。
  「哼,來的正好,咱們兩個教訓一下這三個小子,也讓他們漲漲規矩!」
  王鏢師四五十歲的樣子,看起來比楚鏢師穩住,掃了一眼張恪他們,突然含笑說道:「三位朋友,老楚就是好詼諧的人,就當是玩笑一場。」
  王鏢師說著拉著楚鏢師就走,兩個人幾步回到了他們的那邊。
  眼看著他們離開,喬福狠狠啐了一口。
  「什麼東西,有本事和老子拼一場,縮頭縮腦的和娘們一樣。」
  喬桂倒是鬆了口氣:「老二,咱們出來做生意的,能不打就不打,和氣生財嗎!」
  張恪也微微點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會兒睡覺的時候輪班盯著點,別讓他們鑽了空子。」
  「好!」
  哥仨個商量妥當,繼續烤著火吃東西。在另一邊楚鏢師卻怒氣沖沖。
  「老王,你怎麼膽子這麼小了,三個小娃娃有什麼好怕的,惹急了我直接剁了!」
  王鏢師壓低了聲音,勸道:「老楚,你別忘了這是遼東,這三個小子雖然窮酸,可是身上的武器不差。我猜他們說不定是將門之後,惹上了不好辦。」
  「將門?」楚鏢師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他們要是出身將門,能混得連匹馬都沒有嗎?」
  「誒,老楚這你就不明白了,遼東不是京城的那些勳貴子弟,當年李成梁不也落魄過嗎,咱們走江湖的萬事小心不犯錯。把沈小姐送到了廣寧,就大功告成了。」
  「嗯!聽你的。」
  楚鏢師強忍著怒火,隨手抓起來一張餅子,剛嚼了一口張嘴就吐了出來。
  「呸,這玩意是人吃的東西嗎!」
  「忍忍算了。」
  「不能忍!」楚鏢師氣呼呼地說道:「老子就看不慣那幾個小子大口吃肉的德行,你等著,我這就出去,憑著我的本事,還弄不到山雞野兔什麼的!」
  「老楚,別去啊。」
  楚鏢師根本聽不進去,轉身就衝出了墩子,消失在茫茫雪野之中。
  ……
  「哎,吃得太飽了,該睡一覺了!」喬福拍拍肚子,躺在了大黃和二黃中間,兩條毛絨絨的狗尾巴就像是圍脖一樣,別提多暖和了。
  「桂哥,你也先睡吧,我還不睏。」
  喬桂點點頭,道:「嗯,我打個盹兒就換你。」
  張恪靠在了柱子上面,閉目養神,不過頭腦極為清醒,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去。
  過了一刻鐘左右,隱隱的就聽到對面那個王鏢師說話:「沈小姐,老楚去了半天了,我去找找吧。」
  小丫鬟不快地抱怨道:「王鏢師,我家小姐請你們保護,你們卻都走了,未免不太好吧!」
  王鏢師笑道:「沈小姐身邊不還是有你嗎,再說了還有孫老頭,我去去就回!」
  王鏢師也動身離開,墩堡之中恢復了安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恪朦朦朧朧的有些發困。
  突然從外面傳來一陣咯咯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大笑著:「哈哈哈,老王,佩服我的功夫不,出去一趟,就抓回了一條梅花鹿,咱哥們晚上烤鹿肉吃。」
  「楚老弟的工夫那是人所共知,就是遺憾啊,是條母鹿,要是條公鹿,喝著鹿茸血,烤著鹿鞭,保證年輕二十歲。就算有條老虎在前面,咱們也能當打虎的武二郎!」
  「說得對,帶幾塊肉算什麼本事,老子就是一條狼,走到哪都吃肉。」
  楚鏢師說著,輕蔑的看著張恪他們,嘴角撇上了天。
  這兩個傢伙進了墩子之後,立刻找來柴火,架起篝火。為了炫耀本事,他們弄得聲音老大,生怕張恪他們聽不到。
  「什麼東西,老天爺怎麼讓他們瞎貓碰上死耗子!」喬福被正睡得香甜,被弄醒了,一肚子的脾氣。
  這時候喬桂也睜開了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眉頭皺了起來。
  「張恪,你看到他們怎麼處理鹿的屍體沒?」
  張恪茫然的搖搖頭:「扛進來的時候肚子就破開了,頭和內臟都沒了,怕是嫌重吧,沒有帶回來!」
  「這兩個笨蛋,想害死人啊!」喬桂翻身坐了起來,喬福臉色也不好看。
  「怎麼,有麻煩嗎?」
  「麻煩大了!」喬桂說道:「我們冬天打獵的時候,都要用雪蓋住血跡,就是防止引來其他猛獸。這兩個傢伙準是沒有來過關外,覺得本事不錯,就瞎折騰。」
  張恪一聽也是嚇壞了,急忙問道:「你說會引來狼群?」
  「沒準,本來冬天狼就多,聞到血腥氣,說不定就過來了。我得去提醒他們,趕快收拾了。」
  喬桂急忙起身走過去,這時候楚鏢師用樹枝穿透了一條鹿腿,送到了火堆上,得意洋洋的烤著。
  「小子,你過來幹什麼,也饞了不成?」楚鏢師得意的一笑:「等會大爺也烤好了,也扔在地上,你就用嘴吃吧,就像你們的兩條狗一樣,哈哈哈!」
  喬桂骨節嘎嘎作響,恨不得賞這傢伙一頓老拳。
  氣哼哼地說道:「你們聽著,趕快去把鹿血內臟用雪埋起來。」
  「楚爺憑什麼聽你的,毛都沒長全的東西,還敢命令我!」楚鏢師和王鏢師又是一陣狂笑。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鹿血能引來狼群,搞不好是殺僧禍,你們作死不要緊,別害了其他人?」
  「狼!」
  楚鏢師輕蔑的一笑:「楚爺連老虎都不怕,還會怕狼!」
  王鏢師也得意地說道:「這離著官道不遠,哪會有狼群,你們幾個小娃娃就不要危言聳聽了。」
  「沒錯,就算來了狼群,你們只要跪下磕頭,楚爺會保護你們的!」
  不知死的東西!
  張恪在後面全都聽到了,眉頭緊鎖。
  突然!
  嗚……嗚……
  一陣悠長的狼嚎穿破了夜空,飄飄蕩蕩,格外的清晰。緊接著又有不少狼嚎響起,高、中、低,各樣的吼聲齊全,聽的人都不由得汗毛都順了起來。
  怕什麼來什麼,喬桂的手心都冒汗了,狼的吼叫此起彼伏,數量絕對不少!
  「張恪,我估摸著這個狼群至少有二三十條大狼,離咱們這裡不會超過五里,說過來就過來!」
  不怕猛虎,就怕群狼,打獵的口口相傳了千百年。
  狼群配合默契,耐力強大,不死不休,絕對是除了人之外,最可怕的東西!
  喬福瞪著楚鏢師,大聲說道:「剛剛誰說的連老虎都不怕,有本事衝出去把野狼都殺了,別說磕頭了,就算管你們叫爺爺都行!」
  楚鏢師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真的會引來狼群,一張臉變得格外的精彩,一陣紅,一陣白,又是一陣青。
  哇!
  小丫鬟都被嚇傻了,放聲大哭。沈小姐臉色鐵青,勉強說道:「楚鏢師,我和鏢局子簽了文書,你們可要保護我安全到廣寧,要不然別想再吃江湖飯了!」
  沈小姐文文弱弱的,可是小臉掛著霜,也真的十分嚇人。
  楚鏢師眼珠轉了轉,咬咬牙勉強笑道:「沈小姐您放心就是了,我們哥們守在外面,來幾條野狼,我們都給收拾了!」
  這兩個人抽出了腰刀,慌裡慌張的向四周望去。
  突然茫茫的雪野上出現了一對綠油油的小燈籠,好像陰森恐怖的鬼火。
  「狼來了!」
  一句話,墩台裡面的人都嚇得渾身顫抖,趕車的孫師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老天爺啊,俺沒做過啥缺德事啊,饒過俺吧,饒過俺吧!」
  老頭嚇得砰砰磕頭,只剩下祈求老天了。
  外面的「鬼火」越來越多,一、二、三、四……
  楚鏢師默默數著,鬢角的汗就流淌下來,呼吸越來越急促,這麼多的狼,哪是他能對付的,簡直要了老命!
  正在這時,拴在墩台外面的馬突然嗅到了狼的氣味,它也被嚇壞了,後腿立起,希律律的亂叫。
  嘩啦!
  木柱被撤到,一匹馬像是瘋了一樣撒開四腿,飛奔逃走!
  馬尚且知道逃命,何況是人啊!
  楚鏢師的神情就是一震,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清楚,難道還等著被狼吃嗎!
  跑!可是祿剩了一匹……
  他眼珠轉了轉,突然說道:「老王,狼太多了,你先進去和那幾個小子商量個辦法,我在外面盯著點。」
  王鏢師點點頭,他正害怕呢,轉身走進了墩台。
  楚鏢師終於等到了機會,他三步兩步到了剩下的一匹馬旁,解開了韁繩飛身上了馬。南邊的狼少,他縱馬就跑。
  「哈哈哈,老子不陪你們一起死,再見了!」
  「別去!」
  喬桂大喊了一聲,聽在楚鏢師的耳朵裡,只當是嫉妒自己的明智呢。他仰天大笑:「臭小子,等著做狼糞吧!」
  他正在得意的時候,突然從側面的雪堆中躥出一個巨大的白色陰影,猛然撲在楚鏢師的肩頭。
  「救命啊!」


第11章 強吻
  就在一百步出頭的地方,一個大活人被狼群大肆的撕咬。這場景絕對比起什麼大白鯊,狂蟒之災要恐怖一萬倍!楚鏢師絕望的嘶吼,痛苦的掙扎,像是重錘,打在了心頭。
  楚鏢師被撲倒在地,不一會兒渾身浴血,一隻眼睛都咬掉了,肚子也破開了,血液染紅了雪地。
  「救,救,我……」
  一句話沒說完,白狼的獠牙就扎進了他的脖子,徹底沒了聲響。
  「是頭狼,是頭狼啊!」喬桂突然驚恐的大叫著。
  同伴慘死,王鏢師臉色鐵青,他一把揪住了喬桂的胸口。
  「說,頭狼是怎麼回事?」
  喬桂用手指了指那條撲倒楚鏢師的大狼,說道:「狼和人一樣,都要領頭的,一旦有了強壯的頭狼,狼群就所向睥睨。每一個頭狼都極為狡猾,能戰虎鬥熊,有了它指揮,這些狼就會不死不休,咱們麻煩大了!」
  喬桂能說這話,張恪的心頓時就是一沉,這下子真的凶多吉少了!
  「喬福,趕快去搬木柴,把門口堵上,點起篝火。」
  喬家兄弟急忙點頭,墩台裡面沒有別的,但是倒塌房屋還有不少,把上面的乾草,還有架房的梁子都搬了過來。
  狼群越來越近,這些凶狠的畜生死死的盯著裡面的人。
  張恪正要去幫忙,突然王鏢師拉住了他。
  「小兄弟,用篝火能擋住狼嗎,你有十足的把握!」
  張恪苦笑著搖搖頭:「我是十足沒把握,但是總不能坐以待斃吧。老兄,你想像你的同伴一樣嗎?」
  張恪指了指遠處暗色的一攤,有些狼還在撕扯著楚鏢師的屍體,爭搶之聲,讓人不寒而慄!
  「把火點起來,咱們分頭守住缺口,絕對不能讓狼衝進來!」
  看著張恪忙活,王鏢師眼珠轉了轉,突然說道:「小兄弟,我有一條計策,你想不想聽?」
  「誰不想活著,有什麼主意就說吧。」
  王鏢師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兄弟,現在墩子裡面還有七個人,你們三兄弟和我都是會功夫的。我想憑著咱們聯手,一定能衝出去!」
  「你想跑?那他們三個呢?」張恪用手指了指沈小姐和丫鬟,還有車把式老孫。
  王鏢師陰森森的一笑:「逃跑的關鍵就在他們身上。」
  「有屁快放!」喬福等不及了,大聲地喊道:「狼越來越近了,再囉嗦就變成狼糞了!」
  王鏢師嘿嘿一笑:「小兄弟,狼群別管多厲害,就是一群野獸,只要讓它們吃飽了,咱們不就安全了!」
  「吃飽?」張恪還沒有反應過來。
  王鏢師一咬牙,說道:「一會兒咱們都上馬車,往外面沖,狼過來,就把他們推下去,狼有了吃的,就不會追擊了,咱們就……」
  「無恥!」
  沈小姐一直站在了旁邊,從楚鏢師逃走,她就忍受不住了!哆嗦著手指,指著王鏢師:「鏢局子靠著什麼活著,就是誠信二字。多少鏢師哪怕是刀斧加身,也要保護貨物的安全。你敢對僱主不利,鏢局不會放過你的,你再也別想在這行混了!」
  「哈哈哈,沈小姐,你說的不錯。可是實話告訴你,俺老王和老楚在半年前就被揚州的鏢局子趕出來了。原因也簡單,就是我們吞了僱主的貨,害得鏢局子幾乎垮了。只能到京城,找個小鏢局安身。沈小姐誰讓你雇了俺呢,你就認倒霉吧,什麼都沒有活著重要,老子連家都不要了,還在乎你嗎!」
  聽到了這幾句話,沈小姐天旋地轉,又氣又怕,雙腿一軟,就要跌倒。張恪正好站在旁邊,急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身。
  王鏢師全然不在乎沈小姐的責罵,對張恪笑道:「小兄弟,無毒不丈夫,這個小娘們和咱們不沾親不帶故,餵了狼不正好嗎!」
  聽到了王鏢師的話,喬福狠狠啐了一口:「有你這麼缺德的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女人換你的命,還有人味嗎?」
  「有沒有人味不要你說,想活命,就要聽老子的辦法!」王鏢師紅著眼睛,竟然有些像墩子外的那些野狼!
  張恪眉頭緊鎖,這種事情他絕對做不出來。更何況逃跑也不是好辦法,誰知道狼群會不會追上來,那時候只怕更危險。
  只是眼下王鏢師就跟著了魔一樣,油鹽不進,該怎麼保護沈小姐呢!張恪頓時陷入了沉思。
  生死都被捏在了別人的手裡,自己怎麼這麼命苦呢!
  沈小姐是又氣又憤,又羞又慚。兩個鏢師一個比一個壞。少女的希望全都落在了這個少年的身上,她的雙眸緊緊盯著張恪,眼神之中五味雜陳。
  「姑,姑娘,不要這麼看我,我可不是什麼好人!」張恪突然衝著王鏢師笑道:「老兄,你請自便吧!」
  沈小姐多盼著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從一開始,少年就是那樣的高傲,面對著楚鏢師的恫嚇一點不怕。狼群來了,他也指揮若定,少女雖然嘴上不說,可是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哪知道他竟然和王鏢師是一路貨色。
  王鏢師哈哈大笑,俯身抓起了胳膊,就往外面走。少女正好從張恪面前走過,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猛地一甩手,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張恪的臉上。
  啪的一聲,按下了大大的五指印。
  「畜生,無恥!」
  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女人真是不講道理,明明是王鏢師出的壞主意,怎麼挨打的反而是他!真是莫名其妙!
  王鏢師陰森森地說道:「小姑娘性子挺野,又細皮嫩肉的,正和大爺的胃口!要不是為了活命,真想快活快活啊!」
  「呸,無恥之徒,我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還敢跟老子耍橫,我這就送你喂狼。」王鏢師拖著沈小姐就走,沈小姐拚命的掙扎廝打,可是她的小粉拳簡直和撓癢癢差不多,被王鏢師拖到了墩堡缺口的地方。
  不到三十米,就有幾點「鬼火」來回閃動,死死的盯著裡面的人。冷森森的獠牙,嘴邊長長的口水,垂涎著少女美味的肌膚。
  「啊!」
  少女哪見過這個,頓時渾身綿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鏢師毫不在乎,看了看張恪他們三個,笑道:「小兄弟,一會兒我砍傷她,丟到狼群裡面,等著狼群被吸引過來,就一起逃跑。另外兩個也帶著,狼要是追上了,再扔一個就是!」
  「姓王的,你別太過分!」喬桂攥著腰刀,幾步走到了王鏢師的面前,把他給擋住了。咬著牙說道:「老子是男兒大丈夫,要死就死,不需要用女人換活命,這樣的缺德事我做不來!」
  王鏢師嘿嘿一笑:「小兄弟,想學人家憐香惜玉啊,我奉勸你一句,女人哪都有,可是命就一條。」
  他含笑拍了怕喬桂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兄弟,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我也知道缺德不好,可是這時候不缺德不成啊!」
  說著他又看向了張恪,笑道:「這位小兄弟想不明白,你比他明理,好好勸勸他。」
  「張恪!」喬桂突然大聲喊道:「你可是讀書人,人家都說讀書明理,不能幹生孩子沒屁眼的事啊!我,我看不起你!」
  張恪道:「桂哥,王老哥說的是,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幾個無關緊要的人,死就死了,良心值幾個錢!」
  喬桂和喬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幾天時間,那個不畏強權的張恪怎麼變得這麼無恥了!這還是他們信任的張恪嗎?
  「恪哥,就算把這位姑娘餵了狼,咱們能活下去,可是還有什麼臉回家?咱們不也和那些無恥的畜生一樣了!」
  「對,張恪,反正我也不同意!」
  張恪突然轉過身,背對著王鏢師,眨巴了一下眼睛,這哥倆就是一愣。喬桂想要說話,喬福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
  張恪繼續滿不在乎的笑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要大家都不說,誰能知道?王老哥,你說我的話有理嗎?」
  王鏢師拍著張恪的肩頭,哈哈大笑:「小兄弟是明白人,說話就是容易,這次逃出去,想不想跟著老哥幹一番事業,就佔山為王,搶劫來往的客商!」
  張恪故作驚訝,吃驚地問道:「老哥,朝廷怎麼辦?」
  「哈哈哈,朝廷來剿滅,咱們就跑,來詔安就投降,換個官做做,這不也是光宗耀祖嗎!」
  就在王鏢師仰天大笑的時候,張恪突然咬了咬牙,手裡的短劍狠狠的扎進了他的肋下。
  「你,你,你怎麼……」王鏢師吃驚的看著張恪。
  張恪微微冷笑:「人渣,小爺這輩子都不會像你這麼無恥,該去餵狼的人是你!」
  雙手用力攪動,頓時王鏢師的臟腑都碎了,血塊順著窟窿流淌出來,身體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恪哥,我就知道你不會和他同流合污的!好樣的!」喬福興奮的說道。
  張恪道:「我注意了這傢伙,身上還是有功夫的,只能偷襲他!」
  說著張恪俯身抱住了沈小姐的肩頭,把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少女現在還是一臉錯愕,張恪突然嘿嘿一笑,「姑娘的手勁不錯!」
  驟然驚變,少女還暈乎乎的,自己錯怪了人家,他是一個好人,真正的好人!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少女突然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她不顧一切地伸出紅潤的唇,印在了少年的臉頰上。
  兩個人都像觸電一樣,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晌少女嬌羞地說道:「對,對不起!」


第12章 人狼大戰
  緊緊摟著少女的嬌軀,一股特殊的香氣,如蘭似麝,簡直比最好的酒都要香醇,讓人迷醉。
  喬桂和喬福都看在了眼裡,一個個張大了嘴巴,都能並排塞進去倆饅頭。
  張恪並沒有在乎他們的眼光,還在品味剛剛的美妙!從來沒有被女孩子吻過,剛剛的一瞬,渾身都像是過電了一般,從裡到外的舒服。
  懷中的女孩更加不堪,紅潤沿著脖子延伸,渾身都在震顫。
  一秒鐘前一切還都灰濛濛的,轉眼就出現了一道曙光。死裡逃生,偏偏救她的人還被她誤會,還挨了一巴掌。少女心神蕩漾,一門心思想要補償。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幹這麼出格的事情,簡直是膽大包天到了極點!
  吻過之後,一股恐懼迅速從心裡萌生,竟然和陌生男人有了肌膚之親,還要不要女孩家的臉面?只怕最疼她的老爹都不會原諒,更何況她還有未婚夫呢!
  情急之下,少女突然抬起頭,凶巴巴的盯著張恪:「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你必須忘乾淨!不然,不然……」
  「你還能怎麼樣,我的大小姐,別忘了你的小命還在我手上呢!要是我不高興,就把你扔給狼群。」
  少女頓時瞪圓了眼睛,氣哼哼地說道:「就知道你也不是好人,死在狼嘴裡也好,省得被你們輕薄!」
  分明是你輕薄老子的!
  張恪算是領教了什麼叫做女人心海底針,她們絕對是最不講道理的生物,當然要除了乖巧可人的小雪。
  「行了,大敵當前,趕快躲到後面去,對付狼群的事情交給我。」
  「我,我,我動不了了!」少女嬌羞的說道。
  張恪無奈的搖搖頭,把少女抱到了屋子裡面,又讓丫環好好照顧她。
  「你是車把式吧?」
  車伕老孫聽到狼嚎幾乎就癱倒了,聽到張恪叫他,頓時哭喪著臉說道:「這位少爺,小老兒從小膽子就小,連雞都沒殺過啊!」
  「我管你殺沒殺過,這是王鏢師的刀,好好保護你家小姐!」
  張恪二話不說,把刀扔到了孫師傅的懷裡,老孫臉比吃了苦瓜還難看,嘴裡碎碎念著:「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啊,出門沒看黃歷,要了我的老命了!」
  正在這時候,突然喬福大聲喊道:「恪哥,快過來,狼群要衝上來了。」
  張恪一聽也管不了他們了,轉身就走。
  「小心點!」
  張恪猛地回頭,正好和少女四目相對,眼中濃濃的關切,他的心裡一陣暖烘烘的。
  「放心吧,我們都會沒事的!」
  張恪疾步匆匆,到了墩台的缺口,這裡原本是大門,倒塌之後,足有兩丈多。要是狼群從這裡湧進來,張恪他們轉眼就會變成了碎片。
  不過狼也不是沒有弱點,它們最怕的就是火!
  按照張恪的吩咐,缺口堆起了三堆大火,正好呈現一個前突的品字形。張恪問問的站在了中間,這就是他的戰鬥位置,絕對不放一隻狼進來!
  喬福和喬桂則是趴在兩邊的牆上,手裡攥著弓箭,隨時準備射擊進犯的狼。
  喬福沒心沒肺,大敵當前,還笑道:「恪哥,剛剛我可都看到了,你和人家姑娘那啥……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啊?」
  「什麼那啥,你小子能專業點不,保住小命要緊,趕快說說,狼群怎麼樣了?」
  提到了狼,喬福嚴肅起來:「恪哥,你看到沒有,那是頭狼,塊頭多大,趕上牛犢子了!這個畜生出現了,絕對不會放過咱們,一會兒肯定是一場血戰!」
  張恪眉頭緊鎖,他粗略的數過,外面的狼至少有二十條以上,稍微想想,就頭皮發麻,心頭就像是壓了大石頭一樣。
  「能不能先把頭狼幹掉,沒了領頭的就好辦了!」
  喬福點點頭,瞇縫著眼睛,尋找著機會,時間一點點過去,狼群的吼聲越來越急促,他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不行,還是不行,頭狼太狡猾了,一直都在百步之外,來來回回走動,還有其他狼擋在前面,肯定射不中!」喬福懊喪的說道。
  「哎,等會兒再找機會吧!」
  「小心,有狼過來了!」突然牆頭上的喬桂大喊:
  張恪急忙看去,果然有一條黑色的狼前頭跪在地上,快速的爬向了火堆,距離還不到三丈。
  「來得好!」
  張恪抓起了一截燃燒的木頭,就像是投標槍一樣,正中狼的脖子。火星四濺,一瞬間狼毛就燃燒起來,吃痛的狼嗷嗷痛叫,灰溜溜的跑了回去。
  嗚!
  看到先頭部隊失利,狼王也忍不住了,一聲嚎叫,狼群得到了總攻信號。頓時五六條狼領著頭,向墩堡衝來。
  張恪咬了咬牙,攥住手裡的武士刀,心中嗜血的因子在瘋狂的滋長。
  「看住牆頭,缺口交給我!」
  「好勒!」
  喬桂和喬福應聲答應,只聽弓弦作響,喬福一箭正中狼的脖子。旗開得勝,喬福不敢有任何的放鬆,急忙又扣上一支箭,瞄準下一個目標。
  牆頭弓箭不斷,有一條灰色的大狼盯上了品字形的火堆。它倒退幾步,猛地後腿用力,竟然躥到了半空中,想要越過火堆。
  張恪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目光緊緊鎖定了狼。
  機會來了!
  刀鋒閃動,照著野狼的脖子斜劈過去,一團紅光迸濺,斗大的狼頭被硬生生劈了下去,腥臭的狼血濺了張恪一身。
  又一條狼想要從火堆縫隙爬進來,已經爬了一半,張恪飛起一腳,踢在了火堆的木棒上,頓時火炭亂飛,狼被燒得嗷嗷痛叫。
  張恪搶上前一刀扎進了狼的喉嚨,順勢一腳,被狼踢到了火堆裡。
  一連砍殺了兩條狼,喬桂和喬福也格外的鼓舞,弓箭嗖嗖的猛射,又有兩三條狼被擊斃。
  張恪他們拚死力戰,全然不知背後有人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
  「小姐,這個人好凶啊!」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說道:「比楚鏢師和王鏢師還要凶!」
  少女臉色陰沉:「不要提那兩個卑劣的畜生,一個牛皮吹破天,一個卑鄙無恥,他們怎麼和少年英雄相比?」
  「小姐,你生氣了?可是老爺不是說過嗎,武夫都是大字不識,粗俗透頂,我看這幾個人也不是好東西。尤其是拿刀的那個,他還同意王鏢師的話,要把咱們都喂狼呢!大英雄能說那樣的話嗎,我看他就是一個壞蛋!」
  「秀梅,你懂什麼,那叫計謀。要不是穩住王鏢師,怎麼一下子殺死他!人家那叫智勇雙全,懂得用腦子,不像那些誇誇其談的書生,下筆千言,百無一用!」
  秀梅歪歪頭,小姐的話怎麼和以往不同啊,像是變了一個人。
  「小姐,你怎麼總是幫著他說話啊?」秀梅皺著眉頭說道:「小姐,你不會是一見鍾情了吧!他哪裡配得上你啊!」
  「啊!」少女也猛然驚醒,自己這是怎麼了,越看對方越順眼,一顆心怦怦的亂跳,聽到不好的話,似乎比說自己還難受呢!
  難道秀梅說的是對的……
  「死丫頭,再敢亂說話,就停了你的月錢。」少女氣急敗壞的說道。
  就算如此,少女的雙眼還是緊緊盯在張恪的身上。
  突然一條狼躥上了牆邊,扒著磚塊,弓起身體,像是一道利箭,撲向了張恪。
  「小心!」
  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
  張恪猛地回頭,狼張著血盆大口咬了過來。躲閃已經來不及了,張恪急忙調轉刀頭,狠狠的刺了過去。
  狼爪拍在了他的肩頭,皮襖被鋒利的爪子抓頭,幾點鮮血湧出。幾乎就在同時,張恪的刀也刺到了狼的肩部。
  「去死吧!」
  猛地轉身,所有力氣都集中在了手臂上,鋒利的武士刀就像是切豆腐一樣,刺穿了狼的身體。
  「哼,還有多少,來多少,老子殺多少!」
  張恪渾身的血液沸騰,凶神附體一般,就在這時候,突然喬福一聲驚叫。急忙看過去,只見牆頭出現一個碩大的狼頭,這個畜生離著喬福還不到一米遠,正四腿用力,要撲向喬福。
  「別怕,有我呢!」
  張恪一個健步衝過去,手中的刀狠狠的劈下,血光迸濺,狼的一條前腿被齊根切斷了,痛叫了一聲,落到了外面。
  喬福死裡得活,長出了一口氣:「恪哥,有你的!」
  張恪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剛剛一刀用力太猛,牽動了肋下的傷口,一陣陣的作痛。只是眼下不是退縮的時候,他猛地抬頭,在喬桂的那邊也出現了狼頭。
  「張恪,狼太多了,我們的弓箭射不完。」喬桂焦急地喊道:「這幫畜生都學會了疊羅漢,跑進來的越來越多,我們別用弓箭了,都拿刀拼吧!」
  「別!」張恪腦筋還是非常清醒的,要是沒了遠程火力,光靠著肉搏,他們三個能殺多少狼,肯定死路一條。
  「你們聽著,能用弓箭射多少就射多少,有漏網之魚都交給我!」
  「恪哥,你行嗎?」
  「不行也得行!」張恪咬著牙說道。
  牆頭上黑影閃動,一條狼跳了進來,還有兩條狼從火堆越過,也向張恪撲來。一下子面對三條狼,張恪的心臟猛地收緊。
  生死就在這一刻了!
  「殺!」
  張恪搶先撲向了最近的狼,刀鋒正好砍在了狼頭上面,頓時鮮血奔湧。另外兩條狼也撲了過來,張恪急忙抽刀,可是一下竟然沒有扯動。
  卡在骨頭裡了!
  一瞬間,張恪的腦袋都是空白的,兩條狼的血盆大口不斷的放大。
  「汪汪!」
  突然大黃和二黃突然躥出,它們的體型比起狼要瘦小得多,可是它們似乎忘記了懸殊的差距,像是兩個無畏的戰士,凶悍的撲了上來。


第13章 頭狼
  狼口距離張恪不過是一尺遠,腥臭的味道直刺鼻孔。張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險境之中。
  汪汪汪!
  這時候大黃突然三躥兩縱,到了近前,照著狼後腿就是狠狠的一口!
  自從狼群出現,大黃和二黃就像是遇到了天敵一樣,縮在牆角,把頭埋在了前腿中間,嗚嗚的低吼著,它們怕極了。
  大黃偷偷的從爪子縫看過去,主人的兄弟有難,這條通人性的大狗漸漸的抬起了腦袋,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睛緊緊的盯著。
  突然大黃猛地爬起,它的眼中閃著悲涼和絕然的光。
  一口咬住了,它就用力的撕扯,狼腿被咬開,狼血狼毛充滿了大黃的嘴裡。
  狼被咬得嗷嗷叫,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小傢伙竟敢冒犯自己。暴怒的狼再也顧不得張恪,轉頭就去咬大黃。
  大黃毫不畏懼,它一口咬住了狼的前腿,狼居高臨下,眼中凶光畢現,狠狠地咬住了大黃的脖子。大黃吃痛,低沉的痛叫,彷彿是抽泣一般。可是它就是不鬆口,用自己的生命纏住了這條可恨的狼!
  二黃這時身上的毛炸了起來,像是一發炮彈衝向了狼。狼揮動另一隻前爪,一下把更加嬌小的二黃砸出去一米多,可是二黃一骨碌身爬起來,又衝了上來。
  一邊又一遍,被爪子抽,被牙齒咬,大黃和二黃身上鮮血淋漓,傷痕不斷,可是它們全都死戰不退,奮力衝上來。竭盡全力去製造傷口,去攻擊不可戰勝的敵人。
  大黃和二黃的痛叫,張恪聽得一清二楚,他真想衝過去救下好夥伴,可是張恪此時也面對著另一條狼。這條狼將張恪按在了地上,爪子不斷的抓撓前胸,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下來。
  兩條忠犬已經幫自己分擔了一半,張恪,你連狗都比不上嗎!
  強烈的求生意志熊熊燃燒,張恪血液沸騰,眼珠都變成了血紅色嗎,一隻手死死的扣住狼的脖子,另外一隻手在來回摸著,別管什麼,只有不是赤手空拳,就有勝算!
  「區區野狼就想打敗老子,癡心妄想!」
  張恪的手突然摸到了一截木棍,立刻抓在了手裡。這時候狼張著大嘴,拚命咬下來。
  「就是現在!」
  張恪猛地收回了抓住狼脖子的手,同時猛地一扭頭。狼一口咬空了,這個畜生還想去咬張恪。可是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張恪攥著手裡的東西,照著狼的臉部奮力戳下去。
  戳,戳,戳,戳死你!
  張恪就像發瘋了一樣,攻擊如同雨點一般。溫熱的狼血濺到了他的臉上,狼搖著腦袋,拚死躲避,一人一獸奮力的搏鬥,也不知道是哪一下,正好刺中了狼眼。
  不論人還是狼,眼睛都是最脆弱的地方,被扎穿之後,一股水湧出。狼痛叫了一聲,從地上躥起三尺多高。
  張恪猛地來了一個驢打滾,隨即鯉魚打挺,從地上站了起來,木棍已經被扔到了,他的手牢牢的按在了劍柄。
  受傷的狼嗷嗷痛叫,僅存的一隻眼睛盯著張恪,四肢用力向張恪撲來。
  張恪這時候也緊緊握著短劍,暴喝一聲:「殺!」
  銳利的短劍正好刺中了狼嘴,借助慣性,穿透了狼的頭骨,又一條狼喪命了。張恪此時渾身無力,搖搖欲墜,不過他知道還有兩個戰友等著他呢!
  猛地一回頭,張恪正好看到狼猛地一甩,牙齒穿透骨頭的聲音。大黃被重重的摔了出去,發出低沉的痛叫,腿抽搐了兩下,不再動彈了。
  二黃咬住了狼的脖子,可是狼回頭一口,咬在了它的腦袋上。
  大黃!
  一股怒火從心底湧起,張恪一步躥到了狼的旁邊,咬著鋼牙,手中的兵器迅速落下。劍光閃耀,噗嗤一聲,狼腰一下子被切斷了一小半,血漿噴湧,內臟橫流,狼痛叫一聲,失去了生命。
  衝進墩堡裡面的三隻狼全都被幹掉,張恪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胸前的衣服幾乎都抓爛了,舊傷崩裂,鮮血滲了出來。不過最大的損失還是大黃,它已經不行了,二黃從狼嘴裡救出,也是奄奄一息。
  喬福和喬桂不是沒有覺察到堡內的危險,只是外面的狼還是太多了,他們只能死死撐著。不斷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箭,斃殺那些試圖偷襲的狼群。
  當聽到大黃和二黃的嚎叫之時,喬福的心都幾乎碎了,這兩條狗是他親手養大的,聰明,通人性,是他最好的朋友。
  「老二,別慌神,趕快射箭!」
  聽著喬桂的提醒,喬福總算是冷靜下來,他咬著牙一下子抽出了三支箭,扣在了弓弦上。一手三箭還是第一次嘗試,不過他有強烈的信心,一定能夠成功!
  老爹和他講過,神箭手在射箭的時候,心無旁騖,眼中心中只有要射擊的目標。喬福此時就處在一種特殊的境地,似乎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可是偏偏什麼又都在心頭。
  如果他此時清醒的話,一定會詫異,手中的弓竟然完全拉開了,像是一輪滿月。
  「死吧!」
  弓弦鬆開,三支箭激射而出,只聽到嗷嗷亂叫,三條狼全被被射中,倒在了雪地上。
  他這一手不光是嚇住了一旁的大哥喬桂,就連外面的狼群都恐懼了。從開始到現在,被打傷打死的狼已經不下二十隻。狼群一半以上的戰力被廢掉了,剩下的老弱殘兵似乎都被嚇住了,根本不敢往前衝了,紛紛後退。
  任憑頭狼怎麼嚎叫,都沒有用處。
  喬福也不輕鬆,超水平的發揮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兩隻手臂軟綿綿的,渾身無力。從圍牆上直接摔落,掉在了雪堆上。他幾乎用滾的方式,到了張恪的身邊。
  「恪哥,大黃沒事吧?」
  喬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哆嗦著手,抱住了大黃。這時他們才看清楚,大黃的犬齒被咬掉了一顆,半邊臉都被撕扯下來,脖子後面更是有深深的獠牙印記,狼咬穿了它的脊柱,這條頑強的忠犬能堅持到現在,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似乎是感覺到了主人來了,死亡邊緣的大黃伸出大舌頭,艱難地舔了舔喬福的手。
  喬福的淚水一瞬間流淌下來,哭得像是一個孩子,「大黃,求求你了,不要死啊,千萬不要死,我還要好好的待你,吃香的喝辣的。等著給你找個媳婦,生一堆狗崽子……」
  聽著喬福的許願,大黃的臉上似乎平靜安詳了許多,一滴淚從眼角流下。最後眷戀的看了一眼主人,失去了呼吸!
  張恪的眼圈也滿是淚水,一股怒火在胸中蔓延,該死的狼,奪走了同伴的性命!還有多少,全都讓它們陪葬!
  張恪瘋狂的向四周看去,突然在圍牆的上面探出一個巨大的白色腦袋,凶光閃爍的眼睛盯著下面的人。張恪無比熟悉,殺死楚鏢師的就是這條狼!
  「是頭狼!」
  龐大的塊頭,充滿霸氣狂妄的眼神,狼中的王者!
  這頭畜生還沒有放棄,手下已經死傷眾多,它不得不親自動手。靠著幾條瘦狼疊羅漢,它爬上了圍牆,在它的眼前,只有一群獵物,身體收縮,四肢用力,就要向下撲來!
  喬福連續射箭,雙臂已經腫脹,特別是最後一箭,更是耗盡了體力,至於張恪也是傷痕纍纍。
  只有喬桂還算有些戰鬥力,他立刻舉起了弓箭,來不及瞄準,嗖的一聲,箭飛向了頭狼。
  頭狼比想像的還要狡猾,它似乎感到了威脅,猛地向左躥去。喬桂的箭貼著腿部落空,砰地一聲,射在了圍牆上,濺起一團灰塵。
  「不好!」
  喬桂還想去抽第二支箭,可是已經晚了,頭狼像是閃電一樣,從圍牆躥下來,張開了血盆大口,就向他咬了過來。
  喬桂情急之下,只能把手裡的弓猛抽過去,頭狼敏捷的咬住,用力一甩,竟然將弓奪走了。
  隨即頭狼又往前一衝,一口叼住了喬桂的袖子,一下子把他撲倒在地。凶悍的頭狼遠比想像的還要強壯,喬桂奮力掙扎,可是狼嘴離他越來越近,腥臭的口氣幾乎把他熏暈。
  越來越無力,喬桂眼角含淚,只能大聲地喊道:「別管我,你們快跑吧,能跑多遠跑多遠!」
  「大哥!」喬福撕心裂肺的叫著,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去幫忙了。喬福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根本不敢再看。
  這時候還有一個人沒有放棄,那就是張恪!是他帶著喬家兄弟出來的,就不能讓他們有閃失!
  張恪強忍著疼痛,跑到了一具狼的屍體前面,他的刀還在狼的頭骨裡。張恪攥住了刀柄,用腳狠狠的踹下去,每一下都要牽動肋下的傷口。劇烈的疼痛刺激,額角汗水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臉色慘白的嚇人。
  張恪依舊咬緊牙關,砰,刀終於抽了出來。張恪勉強的沖了頭狼,他有心劈下去,只是眼下的狀態怕是別想砍斷頭狼的筋骨了,受傷的野獸會更加可怕。
  突然張恪發現了一個最好的攻擊點,他把所有剩餘的力氣都集中起來,頭狼這是正好屁股轉向了他。
  「去死吧!」張恪的刀狠狠刺向了頭狼的菊花!


第14章 姑娘,我保護你吧
  冬天的陽光姍姍來遲的驅散了黑暗,晶瑩的雪花折射耀眼的光。
  站在了墩台的門前,喬桂和喬福清晰的看到昨夜的戰果,都被嚇了一跳。眼前的雪地上,到處都是狼的屍體,到處都是一攤攤的血跡。有的狼中箭之後,還不斷掙扎,結果被凍成了奇異的冰雕,擰巴的身軀似乎在訴說著難以忍受的疼痛。
  喬桂瞪圓了眼睛,狠狠的掐了大腿一下,沒有什麼感覺。
  「老二,我就說嘛,一定是做夢,咱們三個怎麼能殺那麼多的狼!」
  喬福一臉的委屈,「哥,你掐的是我的大腿!」
  「嘿嘿!」喬桂黝黑的臉膛,頓時泛著紅潤,急忙說道:「老二,別廢話了,這些狼皮可都是好東西,趕快剝下來吧,要是被其他野獸吃了就不好了。」
  「嗯,恪哥也說了,還要防備往來的行人趁火打劫!」喬福說道:「咱們先從外圈的屍體開始搬吧,都送到墩子裡,然後再剝皮。哥,你的左胳膊不是被頭狼咬了嗎,沒事吧?」
  喬桂擼起袖子,笑道:「以前打獵的時候,我用熊皮做了一個護臂,三層皮子,都被咬穿了。當時真以為這條膀子就廢了,沒想到只是咬破了肉皮,真是老天保佑啊!」
  喬桂是劫後餘生,忍不住歎道:「咱們倆都是皮外傷,就是張恪,新傷加舊傷。本來還想著咱們倆保護他,結果要不是他殺了頭狼,咱倆都成了狼糞。等回家了,伯母問起來,我都沒臉說。」
  喬福哈哈一笑:「大哥,你這就是糊塗了,說不定恪哥這時候正偷著樂呢,那麼漂亮的姑娘陪著,換成我,傷得嚴重十倍都成!」
  這哥倆滿心的羨慕,可是張恪這時候可不享受,他昨天狠狠捅了頭狼的菊花,結果頭狼拚死一擊,兩條後腿正好踢在了張恪的胸前,只覺得骨頭彷彿都斷了。
  不過張恪依舊咬著牙,瞪著眼睛看著,頭狼拚命的來回亂跳,甚至用屁股去撞地面,結果刀插得更深了,腸肚臟腑全都碎了,痛叫幾聲,終於不再掙扎了。
  「畜生就是畜生!」
  張恪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突然一陣睏倦襲來,就要昏過去。這時候一雙手默默的托住了張恪,把他抬到了一旁的小屋之中。
  借助火把的光,能清楚的看到張恪的胸前都被撕扯的爛了,衣服和血跡凝固到了一起,有自己的,也有狼的,濃重的腥臭氣,讓人直皺眉。
  「姑娘,搬他過來幹啥啊,髒死了!」
  「髒?秀梅,你到底知不知道,沒有他們,我們早都被狼吃了!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連救命恩人都不認了!」
  姑娘從來沒和她說過這種重話,可是偏偏遇上了這個少年,她就不斷的被搶白,秀梅扁扁嘴,淚水滴滴答答流淌下來。
  「秀梅,你太讓我失望了,回家你就嫁給賬房吳先生的兒子吧。」
  一句話就被打入了冷宮,秀梅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就像是斷線的珍珠,不斷的流了下來。
  少女狠狠心,沒有管小丫鬟,而是自己把火爐架起來,吃力的搬來鐵鍋,又把皮囊的水都倒進鍋裡,只有淺淺的一點。
  「這麼點水,怎麼夠清洗傷口啊!」
  少女犯了難,眉頭微蹙,突然看到了白茫茫的積雪,頓時有了主意。
  一捧捧的雪扔進了鍋裡,漸漸的水花翻滾,已經燒開了。少女的一雙玉手卻凍得像是胡蘿蔔,又麻又癢。她想落淚,可是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少年,似乎她的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拿著自己的手帕,沾著熱水,仔細的擦乾血跡。遇到了傷口,她格外的小心輕柔,生怕弄疼了張恪。
  可是擦乾了臉上和脖子上的傷口,就要處理胸前了,少女這下子犯了難,難道要扒開衣服,還不羞死人了!
  「姑,姑娘,我自己來吧!」張恪已經清醒過來,貌似從穿越過來,就是小雪這樣照顧自己,現在這位更是連姓名都不知道,雖然女人緣不錯,但是張恪還是有些臉紅。
  「別動,你受傷了,就要聽我的!」
  少女突然凶巴巴的說道,她伸出了雙手,撕開張恪胸前的衣服。白皙的肌膚上面全都是狼爪的痕跡,青一塊紫一塊,有的更是被抓破了皮肉,鮮血還在外湧。
  少女突然鼻子一酸,也顧不得害羞,足足忙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把傷口清洗乾淨了。
  「姑娘,我的包裡有金瘡藥和紗布。」
  少女默默點點頭,幫著張恪取來,又細心得包紮好。
  雖然被狼傷得挺慘,但是也都沒有什麼重傷,最多是留下疤痕,作為男人根本不用在乎。不過最麻煩的是肋下的傷口,再度裂開之後,鮮血不斷外滲,皮肉翻開,一陣陣鑽心刺骨的疼痛。
  少女連著幫張恪上了兩次藥,可是血都止不住,她急得都要哭了。張恪也冒了汗,傷口崩裂最麻煩,至少要靜養三五天,才能再度癒合。
  可是眼下荒郊野外,哪有這麼多的時間。
  張恪想了想,最後咬咬牙,說道:「姑娘,扶我到火爐邊。」
  「嗯!」少女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點頭,扶著張恪,到了火爐前面。
  「姑娘,你先轉身,一會兒不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回頭。」
  少女滿腹疑惑,還是乖乖聽話,張恪見她把頭轉過去,才找了一截硬木棒,放在火爐上烤著,不多時木棒燃燒起來。看看差不多了,張恪將明火晃滅,咬了咬牙,黑漆漆的碳棒貼在了傷口上面。
  刺啦!
  火燒肉皮,一股劇痛順著傷口猛轟大腦,一瞬間腦袋都要炸開了。
  「啊!」
  「恪哥,你怎麼了?」
  正在另一邊處理傷口的喬福和喬桂都被驚動了,他們急忙看過來。這倆人敢發誓,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畫面,甚至比起同狼群搏鬥還要恐怖!
  張恪攥著熾熱的木棒,不斷的觸碰傷口,燒的滋滋作響。張恪腦門的青筋暴露,額頭浸出了一層細膩的汗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喉嚨裡發出陣陣的低吼,就像是受傷的野獸一般。
  喬家兄弟瞪圓了眼睛,而更加震撼的就是少女,張恪發出痛叫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傷口被高溫燒灼,發出絲絲縷縷的白氣。少年上半身的肌肉劇烈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時間並不長,只有兩三分鐘,張恪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呼呼氣喘。
  猛地一抬頭,只見少女眼中全是淚水,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我都說了不讓你看的,害怕了吧!」張恪勉強的笑道。
  少女,突然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張恪的身邊,看著老樹根一樣的傷口,眼中的淚水不爭氣的流淌下來。
  「疼嗎?」
  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句話。
  張恪勉強擠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沒事的,幸好傷口不在臉上,不然怕是沒有媳婦了!」
  少女被逗得噗嗤一笑,這時候還能開玩笑,這傢伙的構造和正常人絕對不一樣。
  拿過了繃帶和藥物,少女輕輕的幫著張恪包紮起來。
  「答應我,以後要愛惜自己,別拿身體開玩笑了!」
  「嗯,我會的!」張恪用力得點點頭。
  經過燒灼的傷口終於止住了血,再度包紮好,已經折騰到了拂曉,眼看著天就亮了。
  「桂哥,你們還沒問題吧?」
  「嗯,我們都沒事,就是胳膊射箭都腫了,想要恢復怕是要幾天。」
  張恪想了想,說道:「桂哥,昨天晚上咱們殺了多少狼?」
  「沒算過,至少也有十幾條吧?」
  「桂哥,你說狼皮值錢嗎?」
  「怎麼不值錢啊,一張好皮子要十幾兩銀子呢!」
  張恪微微笑道:「桂哥,你們要是還有勁頭,就趕快把狼皮剝下來。」
  「對啊!」
  一直默默坐著的喬福一下子跳了起來,大笑道:「這個辦法好,該死的狼殺了大黃,還傷了咱們弟兄,不把它們扒了皮,老子這口氣就出不來!」
  喬桂也二話不說,兩個人撒腿就跑,疲憊傷痛早就忘光了。
  他們兩個一直搬到日頭老高,才喘著粗氣回來。狼的屍體堆成了小山,望著這些屍體,喬桂咧著大嘴就笑了起來,這哪裡是屍體,分明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
  喬福更是把頭狼的屍體放到了大家的中間,夜裡來不及仔細看,此時大家才看清,頭狼渾身雪白的皮毛,一點雜毛沒有,乾乾淨淨,發出油亮的光澤。
  最為特殊的是張恪的致命一刀是從糞門扎進去的,也就是說狼皮一點損壞都沒有。
  一張完整的白狼皮!
  喬家兄弟頓時眼睛都紅了,喬福嘿嘿傻笑:「恪哥,咱們發財了,就這一張皮子我敢保能賣三五十兩,咱們沒白拚命一場!」
  兩兄弟二話不說,立刻動手剝皮,張恪靠著牆邊恢復體力,他看了一眼身旁臉色慘白的少女,笑道:「姑娘,還沒請教你的芳名呢?」
  「沈青煙。」少女說著,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才想起問名字,根本不在乎自己。偏偏自己還傻乎乎的幫他清洗傷口,幫他包紮,關心他,想著他,這個男人真沒心!
  張恪不知道少女的腹誹,又笑道:「姑娘,你的兩位鏢師都死了,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啊?」
  少女一聽這話,蒼白的小臉更加難看了,玉手緊緊攥著拳頭,一語不發。
  張恪嘿嘿一笑:「沈姑娘,咱們也算是共患難了,要不這樣吧,我保護你,記得你是要去廣寧吧?」
  還算有點良心!
  少女臉色好了一點,「嗯,多謝!」
  「嘿嘿,別忙,姑娘,你請那兩位鏢師都花了錢吧,我們三個也不多要,就按照他們兩個的價錢給,你看怎麼樣?」
  錢!
  還以為你是真正的大英雄呢!竟然看錯了,就是一個庸俗粗鄙的武夫!
  「哼,我給你三倍價錢,咱們兩清!」


第15章 廣寧,我來了
  日上三竿,剝下了最後一張狼皮,喬桂和喬福都累得癱在了地上,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共找到了十六具狼的屍體,剝下來基本完整的狼皮十一張,其中最好的就是那張白狼皮,毛又長又亮,沒有一絲的雜毛,放在那裡,就像是一片潔白的雪。
  喬桂打獵多年,別說看過,就連聽都沒有聽過。
  「哈哈哈,光是這張皮子就足夠還萬百川的銀子了,這下子可是無債一身輕啊!」
  張恪也是歡喜,雖然差點丟了小命,但是好歹銀子有了著落,頭上的烏雲散了一半,終於能長出一口氣了。
  沈青煙抱著雙腿坐在張恪的對面,聽到了這話,突然抬起了頭,呆呆地問道:「你欠了很多錢,很需要銀子嗎?」
  「當然了,要不大冬天的誰願意出來冒險!」張恪無奈的說道。
  原來他真是很缺錢,怪不得要工錢呢!
  沈青煙頓時覺得脾氣耍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管怎麼樣,人家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少女脫口而出。
  「姑娘很有錢嗎?」張恪挑了挑眉頭,語氣不善。
  「啊!」
  沈青煙頓時一愣,男人多要面子啊,怎麼會平白無故接受女人的錢呢!沈青煙也知道自己的話不妥,只能低下頭,囁嚅道:「我家裡是商人,有,有些錢。」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我要是接受了小姐的錢,不成了施恩望報的小人嗎!」張恪傲然地說道:「有了這些狼皮,足夠還債了,說起來還要感謝沈小姐!」
  「不過……」
  張恪拉長聲嘿嘿笑道:「姑娘要是願意多給點保鏢的工錢,我可是求之不得!」張恪扶著柱子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衝著沈青煙躬身施禮。
  「沈小姐,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安安全全把小姐送到廣寧,鞍前馬後,不辭辛勞。小姐有什麼吩咐,小的一定竭盡所能。服侍貼心,辦事用心,路上小心,價錢真心。小姐,請您上車,咱們立刻啟程!」
  張恪點頭哈腰的說著,十足的商人模樣,和昨天勇鬥群狼的英雄少年就是兩幅面孔。就是剛才說話的傲氣都藏了起來。
  沈青煙被逗得呵呵一笑,「像模像樣的,比我家的夥計還有樣呢!」
  「那是自然,人生就是舞台,張開眼就開戲了,三百六十行演的不像就要砸飯碗了!」張恪笑道:「沈姑娘,你先上車吧,我們收拾一下就走!」
  沈青煙坐在了車廂裡,看著外面忙碌的張恪,眼中突然變得五味雜陳。
  「是啊,就是一場戲,可是我的角色呢!」
  少女惆悵的歎口氣,她也疲憊極了,靠著車廂竟然昏昏欲睡。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歡呼,好奇的撩開車簾一看,只見張恪正抓著一匹馬韁繩,笑得格外燦爛。
  沈青煙一行有四匹馬,兩匹拉車,兩匹是鏢師騎得,楚鏢師騎得那一匹被狼吃了,最先逃跑的那一匹竟然奇跡般的脫身了。老馬識途,竟然又循著路徑跑了回來。
  多了一匹馬,張恪和喬福他們可是高興壞了。
  大黃昨天已經死了,二黃的頭骨被咬穿,挺到了早上也死掉了。愛犬喪命,喬福可是哭壞了,張恪也是心疼這兩條忠心耿耿的黃狗,要不是它們,只怕昨天自己就要死在狼口了。
  張恪親手找來了一塊木板,用短劍刻上了「忠犬」大黃(二黃)之墓。喬福含著淚用狼皮包裹著大黃和二黃的屍體,放在了圍牆下面。然後三個人一起用力,推到了圍牆,把大黃和二黃的屍體保護起來。
  沒了兩條狗,大家都犯了難,難道要人拉著爬犁嗎?只怕沒到廣寧,就被累趴下啦。
  就在發愁的時候,哪知道老天保佑,竟然跑回來一匹馬,馬的勁頭可比狗大多了,拉著兩駕爬犁的東西一點不費勁,而且還能托著一個人。喬福當仁不讓,樂顛顛的背著狼皮爬到了馬背上,顧盼自得,全然不知道接下來要遭的罪,騎馬可不是舒坦的事!
  張恪舊傷復發,必須小心,他和沈青煙還有秀梅都坐在了車廂裡。喬桂則是和老孫一起趕車,隊伍再度出發了。
  昨天一夜下來,老孫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到了現在腦袋還昏昏沉沉的。
  「喬大爺,小老頭只怕是要嚇出病了,到了前面的村子就把我放下吧,這廣寧我是去不了了!」
  坐在車廂裡的張恪突然覺得有些異常,他忍不住上下打量沈青煙,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看什麼,沒見過美女啊!」
  張恪嘿嘿一笑:「我是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美女,沈姑娘,你不是說家裡是富商嗎,怎麼讓你一個人跑到遼東冒險,而且找的鏢師那麼差,趕車的又是一個孬包,你爹不在乎你的安全嗎?」
  沈青煙一聽,也是滿臉的懊喪,氣呼呼地說道:「人不是我爹找的,老孫是我在車行發現的,看他人老實,又趕了幾十年的車,哪知道這麼沒用,膽子比我還小。」
  「哈哈哈,那兩個鏢師也是你找的?沈大小姐,你可要好好學學怎麼識人了!」
  被張恪奚落,沈青煙小臉寒霜,貝齒咬著嘴唇眼睛轉了轉,突然說道:「有些事情你想不想聽?」
  「不想!」張恪毫不猶豫地說道:「好奇害死貓,我現在就盼著能把東西賣了,把錢還了,過安安穩穩的小日子,沒聽說麼,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青煙細細品味最後一句話,突然笑了起來,宛如梨花開放,格外的好看,只是這朵梨花中帶著這掩不住的愁緒。
  「哎,就算讓你知道沒有什麼,我家世代藥商,專門給宮裡太醫院提供藥材。」
  「怪不得你包紮的手藝那麼好呢!」
  「哼,別打岔!」
  張恪乖乖閉上了嘴,沈青煙繼續說道:「今年朝廷在遼東打了敗仗,丟了鐵嶺開原,和女真的貿易就停了。可是貿易停了,京城的那些貴人還是要得病,還是要人參,逼著我爹給他們弄藥材。」
  張恪一聽可皺起了眉頭:「沈姑娘,朝廷不知道打敗仗了嗎,還像往常那樣要人參,上哪弄啊!這不是既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嗎?」
  「呵呵呵,說的真好,我看你不像一個窮小子啊?」
  張恪拍了拍胸脯,笑道:「我也讀了好幾年書,雖然屁的功名沒考上,但是這兒還不笨!」
  指著自己的腦袋,張恪道:「這種時候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違背朝廷的法度,私自同女真貿易,換來急需的藥材!」
  張恪一語道破天機,倒是被沈青煙嚇了一跳,這個窮小子真是不凡啊!在心中不由得有看重了幾分。
  其實也不是張恪多聰明,但是作為一個穿越者,八大皇商的事情誰不知道,遼東一筆爛賬,其實大明朝要真能對韃子進行經濟封鎖,這天下未必會落到滿清手裡。只是上上下下的蛀蟲太多了,活生生的毀了大明朝。
  沈青煙歎口氣:「畢竟這是違法的事情,我爹一個藥商沒有這個能耐,只能求我表哥幫忙!」
  「你表哥?都是一家親戚,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應該的?」沈青煙苦笑道:「我表哥那個人啊,是最精明的商人,和誰做生意都不會吃虧的,幫著弄藥材可以,但,但是必須要我嫁過去!我不同意,就自己雇了鏢師和車伕,帶著丫鬟跑到了遼東來了。」
  沈青煙說出這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彷彿心中的塊壘消散了不少。
  少女說完,就盯著張恪,哪知道這位竟然沒有一點反應,傻呵呵的樣子彷彿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你這個人怎麼回事,還有沒有同情心,我爹把人家當成貨物去換人參了!」
  張恪微微一笑:「沈姑娘,你表哥要是那麼大的本事,嫁過去也無所謂,親上加親嗎!」
  「哼,我才不會像東西一樣,買來買去呢!再說了我早就訂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個舉人,他說過中進士了就娶我。」
  少女說完這話之後,兩隻眼睛不住的盯著張恪,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特別盼著這個傢伙能有一點反應,哪怕生氣啊,憤怒也好,總之不要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不知不覺間,張恪已經在少女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沈青煙或許都不知道,她是這麼在乎張恪的感覺。
  狹小的車廂裡變得格外的沉默,空氣都有一絲凝滯。
  足足過了三分鐘,張恪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絲笑容。
  「沈姑娘,我家裡也有未婚妻,她不是什麼富商名門,但是配我這個窮小子足夠了。咱們能相遇是一種緣分,倘若張恪有發達的一天,或許……」
  「不要說了,我沈青煙不會任人擺佈的,我爹是逼著我嫁人,可是到了廣寧,我就能想辦法弄到人參,把缺口補上!」
  「有志氣!」
  張恪笑道:「我提前祝福姑娘馬到成功,要不咱們喝一杯吧!」
  「好啊,一醉解千愁!」
  張恪也沒有什麼好酒,只是從喬桂那裡討來了一皮囊的燒酒,苦澀辛辣,還帶著一股酸味。不過兩個人卻喝得格外高興,迷迷糊糊,在車廂裡憨然大睡。
  有了馬車,路程走得飛快,而且也沒有什麼麻煩,離開大清堡第四天,喬桂興奮的拍著車門。
  「張恪,剛剛問了路上的商人,再有十里就到廣寧了!」
  張恪也清醒過來,急忙跳下車,抓著一把雪,擦了擦臉,望著前方,突然大聲地喊道:「廣寧,我來了!」


第16章 騙子
  「不就是廣寧嗎,值得大呼小叫的,要是到了京城,還不得哭天搶地啊?」幾天下來,沈青煙也越發的隨意了,和張恪說話,就像是普通朋友一般。
  張恪也挺享受這種輕鬆的感覺,哈哈一笑:「沈大小姐,區區廣寧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我是在為了第一斗金歡呼呢。」
  「什麼是第一斗金?」沈青煙對這個新鮮詞來了興趣。
  「就是做生意的第一筆收入唄,有了錢,就能錢生錢,越來越有錢,早晚有一天,我張恪要超過你們家啊!」
  「我等著那一天!」沈青煙燦爛的笑道:「看在你這麼有志氣的份上,本姑娘提點一二,你願不願意聽啊?」
  「當然是洗耳恭聽了。」
  「你帶這些東西就數那張白狼皮最值錢,我家裡雖然是做藥材的,可是也聽說過,京城有些貴人專門喜歡白色的皮子。到了市場上,不要賣給收皮草的商人,要等著那些一身綢緞,操著京腔的,就拿出來,要是碰上了一個冤大頭,能狠宰一二百兩!」
  這妞還有黑心商人的潛質!不過這個主意真不錯,反正誰也不會嫌錢多。
  張恪笑道:「沈姑娘就是高明,小的受益不淺!」
  說話之間,馬車離著廣寧越來越近,城門已經遙遙在望。
  「霍,人好多啊!」
  喬桂和喬福還是頭一次到這麼繁榮的地方,城門外到處都是人,有挑扁擔的,有推車的,有趕車的,一眼都望不到頭。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他們的馬車才隨著人流,緩緩進入了廣寧城。
  到了城中,喬福的眼睛就不夠看的了,青石的街道兩旁全都是酒飯茶肆,鱗次櫛比,一眼望不到頭。吆喝聲此起彼伏,就好像樂曲一般好聽。夥計熱情的迎來送往,孩子歡笑著穿梭其間,好一派繁華的景象。
  「恪哥,你快看看,廣寧比起義州熱鬧多了!」
  張恪也探出了頭,果然滿街都是行人,摩肩接踵,比起後世還要熱鬧三分。
  「別光顧著看熱鬧,還是先去天泰藥鋪,安頓下沈姑娘。」
  「嗯!」喬福點點頭。
  又坐到了車廂裡,張恪伸了一懶腰,輕鬆的笑道:「沈姑娘,總算平安到了,我可是卸下了千斤擔!」
  擔子!
  果然他的眼中我就是一個包袱,沈青湮沒來由的一陣氣惱。
  「是啊,趕快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語氣怎麼不善啊,美女什麼都好,就是喜怒無常!
  張恪也沒有什麼應付女人的經驗,他只能苦著臉坐著,馬車順著人流,距離沈家的天泰藥鋪越來越近。
  張恪突然低聲說道:「沈姑娘,臨別之際,有句肺腑之言,不知道你能不能聽進去?」
  「說吧,你還有不敢說的話嗎?」
  「沈姑娘,遼東的水太深了,眼下朝廷又是剛剛慘敗,你們家還是盡早改行吧,免得捲入進去。」
  提到了正事,沈青煙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她也知道最近生意不好做。可是還有一絲僥倖。
  「我們的藥材是供應王公大臣,是供應宮裡的,天下都是他們的,給他們做事還錯了不成?」
  張恪搖搖頭:「沈姑娘,我說的不客氣,大明朝商人就是官員的裹腳布,用過了就扔。神仙打架凡人遭遇,遼東慘敗,總要追究責任吧。內廷的太監、滿朝的大員、執掌軍權的邊將,和這些人相比,商人是最不值錢,也最容易拿來當替罪羊的,捲入這個漩渦,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當年的沈萬三如何,不還是逃不了客死他鄉的下場嗎?」
  沈青煙從小就幫著家裡處理生意,耳濡目染,見識自然不凡。張恪句句切中要害,說的她從骨子裡往外冒寒氣,外面冷,心裡更冷!
  看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可是朝廷稍有變動,就要粉身碎骨。朝廷這杯酒不好喝啊!
  沈青煙沉吟半晌,滿臉疑惑地問道:「你真是一個窮小子嗎,怎麼把朝廷大事看得這麼清楚啊?」
  「哈哈哈,沈姑娘,你就當我有諸葛武侯的本事吧,能未卜先知。」
  沈青煙咯咯一笑:「說你胖還喘上了,但不知臥龍先生何時一飛沖天啊?」
  「就在眼前。」
  馬車挺住,張恪笑著跳下了車。
  「沈姑娘,這就是天泰藥鋪了,完成任務,告辭了。」
  沈青煙聽到了這三個字,神色突然變得暗淡下來,短短三天,少年已經在她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烙印。勇敢堅毅,睿智狡黠,和以往遇到的人全然不同,一股奇異的吸引力,讓她捨不得放手。
  「到鋪子裡喝杯茶吧。」
  「不了,沈姑娘,我還背著債呢,要趕快把東西賣了。」
  「那,那正好,我讓櫃上算算工錢,這可是你應得的。」沈青煙焦急的說著,眼神帶著濃烈的期盼。
  張恪微微一笑,走到了喬福騎得那匹馬的前面,拉住了韁繩。
  「沈姑娘,這匹馬就算是工錢,咱們後會有期!」
  張恪說完,牽著馬帶著喬家兄弟就走,沈青煙撅著小嘴,看著張恪的背影漸漸消失,才跺跺腳,轉身進了藥鋪。
  ……
  「幾位客官,咱們楊家的豬蹄可是廣寧的一絕,南來北往的朋友都要嘗一嘗,香氣濃郁,色澤棗紅,肉質雪白,皮筋熟嫩,鹹淡適口,油而不膩。吃了咱的豬蹄,保管你是財源廣進,一帆風順,萬事如意啊!」
  小夥計誇張的賣弄著生意口,一盤棗紅色的豬蹄送到了張恪的面前。濃郁的香氣透過鼻孔,刺激著敏感的味蕾。
  還沒等張恪伸手,喬桂和喬福就一把抓了起來,狼吞虎嚥,吃得滿嘴流油。
  「恪哥,太好了。」
  張恪的肚子也咕咕叫,三兄弟狼吞虎嚥,風捲殘雲,足足消滅了十幾個豬蹄,喬桂和喬福還意猶未盡,一人吃了五張的大餅。
  小店裡的客人都忍不住側目,帶著兩個飯桶出來,張恪老臉發紅。
  「夥計,有什麼便宜的客棧沒有?」
  小夥計一臉的為難:「客官,第一次到廣寧吧?」
  「沒錯。」
  「那就是了,廣寧馬市每月兩次,從初一到初五,十六到二十,每一次開市,提前三五天客房都被訂走了。明天就是十六了,這時候別說便宜的,只怕肯出錢都未必能找到房子。」
  小夥計用手指了指對面,道:「看見沒有,斜對面的招商老店三天前就客滿了。」
  張恪一聽,急忙站起,喬桂和喬福也急忙起身,這哥仨離開了小店,趕緊找房子。
  「請問還有客房嗎?」
  「早就沒了。」
  「有客房……」
  「沒了沒了。」
  ……
  「夥計,有房間嗎?」
  「有。」
  幾乎要虛脫的張恪聽到了這話,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問道:「有幾間,多少錢?」
  「嘿嘿,還有一間柴房,兩百文一晚,五天起租。」
  「瘋了!」
  喬福怪叫一聲:「一間破柴房,住五天要一兩銀子,你們怎麼不去搶錢啊?」
  夥計得意的一笑:「這時候就這價錢,您要是不住,馬上就有別人。」
  話還沒有落地,一個穿著棉袍的小老頭氣喘粗粗的跑過來。
  「有房嗎?」
  「有柴房!」
  「好,我住了。」
  「您裡面請!」夥計熱情的幫忙搬東西。
  小老頭看了一眼張恪他們,笑道:「柴房就不錯了,那邊的客棧就剩下茅房了!」
  吃得飽飽的喬福差點吐出來,他憊懶的坐在了地上。
  「恪哥,大哥,我是走不動了,實不相瞞,這兩天騎馬,我的襠都磨漏了,再走下去啊,非得成了太監。」
  張恪也是眉頭緊鎖,大冬天的,總不能露宿街頭吧。
  「你先找個地方歇著吧,我們繼續找房子去。」
  張恪把東西留給了喬福,他和喬桂繼續找,可是越走人越多,到處都是滿滿當當,足足跑了一個多時辰,一無所獲。
  「張恪,我有個主意,你想不想聽?」
  「有主意趕快說吧。」
  「咱們還是去天泰藥鋪吧!沈小姐肯定能找到房子,實在不行,咱們打地鋪忍一宿也行啊。」
  張恪一聽,頓時臉色也變了:「咱們大男子漢,去求一個姑娘,恐怕面子不好看吧!」
  「那你說面子重要,還是房子重要?」
  「凍死迎風站,餓死腆肚行。所以……咱們不想凍死餓死,就去天泰吧!」
  張恪很快向現實屈服了,他們兩個急忙回去找喬福。離著老遠,就看到喬福走來走去,不住的張望。
  「恪哥,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告訴你們個好事啊,我遇到貴人了!」
  「老二,什麼貴人,咱們的東西呢?」
  「嘿嘿,這位貴人可是個大財主,有一大片宅子,專門行善,看我孤零零的坐在這,就邀請我去家裡住下。我說還有兩個人呢,這位可大方了,說再有十個人都能住下。還答應幫著咱們賣皮子火爐,你們說是不是交了好運了!」
  張恪越聽越皺眉,這事聽著不靠譜啊!
  「東西呢,咱們的東西呢?」
  「我先放在他家了,等著你們呢!」
  張恪臉色頓時煞白,揪住了喬福的胳膊:「快,帶我們去,晚了就麻煩了!」
  「恪哥,怎,怎麼回事啊?」
  張恪強壓著怒火,「傻兄弟,你被騙了,有多少沒地方住的人,憑什麼就找上你了!再說了,你怎麼能把東西放在別人家,那可是咱們拿命換來的!」
  喬桂也感到了不妙,一氣之下腦門都冒了汗,狠狠踢了喬福一腳。
  「老二,還不領我們去找,東西要是丟了,看我不打死你!」


第17章 妙計
  被張恪一說,喬福也嚇傻了,馬匹、火爐、皮子,要是都丟了,廣寧之行等於是血本無歸。別說發財了,光是二十兩銀子的債就沒法還了。
  他也顧不上被磨得出血的腿根,沒命的往前跑,張恪和喬桂也都跟著,跑過兩條街道,眼下出現一個高大的門樓,朱紅的松木柱子,門前擺著張牙舞爪的石獅子,兩邊青磚圍牆,足有一丈多高,看這架勢就是大戶人家。
  「恪哥,就是這裡!」喬福呼呼氣喘,猛拍大門。
  「快開門,快開門啊!」
  拍了兩下,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喬福越發的急躁。
  「給老子開門,再不開門,一把火燒了你們!」
  咳咳,傳來了兩聲咳嗽。
  側門推開,一個家人打扮的老頭探出了腦袋,大紅的酒糟鼻頭,手裡還拿著掃帚。看了一眼門外的幾個人,頓時皺了眉頭。
  「你們幾個小兔崽子亂嚷嚷什麼?」
  喬福看了看,頓時皺了眉頭,「看門的不是王管家嗎?我要見周老爺,快帶我見他。」
  說著喬福就往裡面闖,老頭一橫掃帚,毫不客氣的攔住了他。
  「小子,這沒有什麼王管家,也沒有周老爺,你找錯地方了!」
  「怎麼可能找錯了,就在一個時辰前,你們周老爺還請我進去喝茶聊天,還說幫著我們找住處,幫著我們賣皮子,他人哪去了?」
  老頭微微冷笑:「還有這麼好的事情,哪有告訴老夫一聲,想要訛人,也編個像樣的借口。我們家大業大,哪天沒有幾個來認親攀高枝的叫花子。」
  「放屁,小爺是要我的東西,我的馬,還有皮子,全都放在裡面,趕快還給我!」
  「呦呦呦,還真來勁了,小兔崽子再敢搗亂,我抽你!」
  喬福這下子可被氣急了,一伸手抓住了老頭的衣服,拳頭就舉了起來。
  「老東西,不還小爺東西,我就打死你!」
  「住手!」張恪終於說話了。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喬福被騙了!
  張恪有心埋怨,可是能怪喬福嗎?他第一次到廣寧,哪裡知道人心險惡。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挽回損失,拖延時間越長,找回來的希望就越低。
  張恪強忍著怒氣,到了門前,一把推開了喬福的手,衝著老頭躬身施禮。
  「老先生,我的兄弟不懂事,還請您老諒解。我們三個都是從鄉下來的,用命換來了幾張狼皮,家裡好幾張嘴都等著過年呢,有什麼冒犯的還請您老擔待。」
  老頭整理了一下衣服,冷笑道:「這還像句人話,我老漢也最恨騙人錢財的事情,你們現在趕快去找官府吧,不要在這浪費時間了。」
  「慢,老先生我兄弟說他就在見的人,還把東西放下了,一轉眼房子就變了主人,您老最好解釋一二,要不然還要請您老去官府走一趟。」
  張恪說話的時候,右手按在了刀柄上,或許是和狼群搏鬥,渾身上下還有一股子殺氣,老頭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年輕人,實話告訴你,我們老爺姓金,這只是一個別院,一年也就住幾天。按照他的吩咐,平常我們是租出去的,前三天來了兩個人,似乎有個姓周的,他把房子租下了。剛剛他匆匆忙忙的找到我,說有急事退了房。我這不出來檢查一下傢俱擺設,再打掃打掃,結果你們就來了!」
  租的房子啊!
  喬福突然掄起來巴掌,左右開弓,抽自己的嘴巴子。
  「笨,笨死你的了,你怎麼就不長眼呢!」
  沒有幾下,喬福的臉就腫了起來,從嘴角流出了血水。
  「拉住他!」
  張恪給喬桂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老先生,不管怎麼說,騙子租了貴府邸行騙,您總有失察的罪過。在下不敢怪罪您,可是還請您能幫幫忙,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再讓我們進府看一看。」
  「對,我非抓住那個騙子,碎屍萬段不可!」喬福眼珠子都紅了。
  老頭看了看他們,無奈說道:「算我倒霉,你們都進來吧。」
  張恪他們跟著老者進了院子,走進來之後,張恪就左右觀察,這個四合院的確寬敞明亮,建築講究,也難怪喬福會上當。踏著鵝卵石的甬路,來到了正廳。
  「恪哥,我們就是在這喝茶的。那個姓周的和我說這房子都是他的,屋裡隨隨便便哪個擺設都要上百兩的銀子。我就想著他這麼有錢,哪能騙我啊,我真傻!」
  老頭看了看,得意的一笑:「年輕人,他還真不是騙你,這屋裡的東西的確都是價值連城。看到沒有,這幅掛在中間的雙美圖就是唐寅的手跡,據說畫的是江南的兩大名妓,我家老爺過來的時候,總要看一看。」
  喬福瞪著眼睛,咬了咬牙:「我不管誰的東西,反正老子的東西就是在這丟的,就用這的東西償還!」
  說著喬福就衝上去,要去摘下畫卷。
  「小兔崽子,你想吃官司嗎?」
  張恪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喬福,他還不服。
  「恪哥,你別管,這就是賊窩子,我砸了他們!」
  「桂哥,幫我看住他!」
  兩個人死死拉住了喬福,張恪衝著老頭笑道:「多謝老先生,等我們找回東西,一定好好報答!」
  「走!」
  三兄弟轉身出了府邸,走了二百米,來到一棵大柳樹的下面。
  喬福突然掙脫了束縛,朝著柳樹就撞了過去。
  「喬福,你個孬種,給我站住!」
  喬福滿臉是淚水,看了張恪一眼,哭道:「恪哥,我是個廢物,把東西都丟了,讓我死了算了!」
  「喬福,誰要是犯了點錯,就尋死覓活的,只怕這世上就沒有幾個活人了!」
  「恪哥,你別安慰我了,火爐和狼皮是咱們還債的指望,我都給弄丟了,等於是害了你們一家啊!」
  這時候喬桂已經走到了喬福的身後,伸出了巴掌,狠狠的抽了喬福四個嘴巴。
  「虧你還知道東西重要,三歲的孩子都知道要提防歹人,你怎麼這麼沒心沒肺啊!」
  「大哥,你打死我吧,我沒臉見人了!」
  張恪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喬福,突然哈哈大笑:「吃一塹長一智,這不算什麼,而且我有想法找回丟的東西了!」
  「真有辦法?」喬桂和喬福都瞪圓了眼睛,驚駭的問道。
  張恪笑道:「不敢說十成把握,咱們找個地方再說。」
  喬福也顧不上哭了,跟著張恪來的了一間破舊的土地廟,兄弟三個席地而坐。
  張恪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你們發現那個管家有什麼不對沒?」
  「不對?不知道。」
  張恪道:「按照他的說法,是幫著主人看院子的,偶爾把房子租出去。試想你們倆是那個管家,要是聽說住進來騙子,還騙了別人的東西,你該是什麼反應?」
  喬福皺了皺眉,說道:「我,我該先看看家裡,丟沒丟東西!」
  「聰明,那個房子的確畫棟雕樑,擺設值錢,騙子連我們的那點東西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放過屋子裡的東西呢!」
  「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那個騙子和管家熟悉,甚至說他們就是一夥的!」
  張恪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喬福頓時一拍大腿,豁然開朗。
  「我就說那個老傢伙不是好東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恪哥,咱們現在就回去,逼著老傢伙交出咱們東西,不然我和他沒完!」
  「別著急。」張恪微微一笑:「按照我的推想,那個騙子應該是慣犯,他一定和管家商量妥當,藉著他們家下套,貿然過去,一定討不到便宜。」
  喬桂說道:「去找官府吧。」
  「哈哈哈,衙門口朝南開,有事沒錢莫進來。咱們幾個外地的窮小子官老爺才懶得理咱們呢!更何況告到了官府,前後不一定折騰多長時間,咱們能等得起嗎?」
  「那,那該怎麼辦?」
  張恪想了想,微微一笑:「別著急,先把情況摸清楚,謀定後動。」
  ……
  「老爺子,這油條炸得真好,又酥又脆。」
  「嘿嘿,幹這行快三十年了,要是不好吃,老主顧們早就把我趕跑了。」
  「老爺子,酒香也怕巷子深,您怎麼不找個人多的地方擺攤啊。我看就前面那片大宅子就挺好,那麼氣派,迎來送往的人一定不少。」
  炸油條的老頭一聽哈哈一笑:「年輕人,你不知道,人家金老爺不在家,就是幾個家人守著宅子。唉,好好的宅子啊,糟蹋了!」
  「老爺子,這宅子怎麼糟蹋的啊?」
  老頭頓時皺了起眉頭,看了看好奇的張恪,突然搖頭說道:「老漢瞎說的,我就知道油條多錢一根,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張恪把手伸到了懷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在了老頭的手裡。
  「老爺子,油條我都買了!」
  老頭看著銀子,眼前一亮,急忙揣進懷裡。抓起了油紙,幫著張恪包油條。
  「哎,這人心就是善變,牛管家幾年前規規矩矩,可是後來漸漸的結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還鬧出了好幾次官司。可是都仗著金老爺的面子大,官面上也不敢管,他們就越發啊的放肆了!」
  張恪聽到了這裡,心中就更有數了,抱著一大堆的油條,回到了土地廟。
  「我打聽了,那個管家姓牛,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還等著幹什麼,咱們趕快去找他算賬!」喬福都要氣瘋了。
  「別忙!」張恪又拉住了他,「牛管家咬死不承認,我們有什麼辦法!還是要找出那個騙子,他拿了咱們的皮子和火爐,總要出貨吧,我們就來個人贓俱獲。」
  喬桂搖搖頭:「張恪,你說的挺好,可是人生地不熟,怎麼找啊?」
  「哈哈哈,山人自有妙計!」


第18章 螳螂捕蟬
  「老二,你能不能別晃了,看著鬧心。」
  「大哥,你還能鬧心,我這心都空了,要是什麼都找不回來,可咋辦啊!」喬福蹲在地上,雙手抱頭,腦袋都插到褲襠裡。
  靠著門口坐著的張恪反倒是老神在在,用短劍把最後一塊醬牛肉切成了碎丁,一手攪動鍋裡的大米粥,一手撒入肉丁,不多時香噴噴的味道就飄了出來。
  「餓不餓,要不要先喝點粥,吃點油條?」
  喬福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張恪,怪叫道:「恪哥,你心太大了,這時候還能吃得下去啊!」
  「人是鐵飯是鋼,吃得飽飽的咱們好去幹活。」
  喬桂驚喜地問道:「那些小乞丐能找到騙子嗎?」
  張恪突然歎口氣:「我也不知道,要真是找不回來,咱們就當一回剪徑搶劫的梁山好漢。不管怎麼樣,都要有個好身體!」
  正說話間,突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三個乾瘦的小乞丐跑了進來,他們都是穿著破麻片,腳下的鞋前面開口後面張嘴,黑漆漆,髒兮兮。為首的乞丐瘦高瘦高的,就像是一根麻稈頂著大蘿蔔,渾身除了皮就是骨頭,沒有一兩肉。不過一雙大眼睛來回亂轉,顯得很有神。
  跑進了土地廟,這三個小乞丐眼睛就直直的盯著鍋裡的肉粥,口水順著腮幫子就流淌下來。那兩個小的不自覺的往前湊,領頭的小乞丐急忙攔住了他們。
  他擦了一把口水,恭恭敬敬地說道:「張爺,您讓我們辦的事情有眉目了!」
  「真的!」
  喬福一下子從地上躥了起來,抓住了小乞丐的肩頭,疼得小乞丐齜牙咧嘴,喬福全然不管,激動地問道:「快說,東西到底在哪呢?」
  「先別急。」張恪拿起了一個粗瓷大碗,盛了一勺粥,送到了小乞丐的面前。
  「先喝點暖暖身子,慢慢再說。」
  小乞丐接到了香氣撲鼻的粥,竟然沒有動,只是抿著嘴不說話。
  張恪哈哈一笑,又拿起了兩個碗,也給另外兩個小乞丐盛了粥。端著粥碗,三個小傢伙直接往嘴裡倒,也不管燙不燙,不到十秒鐘,全都喝得一乾二淨。還意猶未盡,從來就沒有喝過這麼美味的粥,他們伸出了舌頭,大肆的舔著碗底。
  領頭的小子還算機靈,一看張恪他們三個都盯著他,才悻悻的碗放下。
  「喬爺跟我們說的姓周的騙子,挺富態的,滿臉麻子,太陽穴還貼著膏藥。這廣寧城還真有這麼一個人,不過他不姓周,姓王,叫王懷順,我們都叫他王壞水。平時就喜歡拐帶婦女孩子,還經常坑害鄉下人。」
  「嗯,不管他叫什麼,總之是不是他偷的東西?」
  「剛剛小豆子在四海綢緞莊外面看到了王壞水,他帶著兩張皮子鬼鬼祟祟的進去了,不大一會兒又出來了。」
  張恪皺著眉頭:「皮子賣沒賣出去?」
  「沒有,張爺,王壞水頂風臭八百里,城裡的綢緞莊看他送東西,知道不是好來路,肯定會壓價的,小的想他應該要在明天馬市上出貨,畢竟外地的商人多,容易矇混過關。」
  張恪點點頭,又看了看喬桂和喬福。
  「今天晚上非常關鍵,咱們一定要找到藏僧地,把東西搶回來。」
  張恪說著又抓起了十幾根油條,送到了小乞丐的手裡。
  「吃吧,告訴你們的同伴,只要能告訴我一點王懷順的消息,就能喝粥吃油條。」
  「好勒,我們這就去找人手。」小乞丐嚼著油條含糊不清的說道,一轉身,出了土地廟,他們又消失在了廣寧的大街小巷之間。
  在很多人眼中,這些小乞丐就和那些到處亂跑的貓狗沒有區別,骯髒卑賤,就算是凍死在路旁,也沒有什麼人在乎。可是他們終日在城市中遊走,對各種各樣的齷齪事情一清二楚,可以說是天然的小偵探。
  「虎子,你快看,那不就劉二嗎,他可是王壞水的走狗啊!」
  虎子看了看,從懷裡掏出了兩根油條。
  「二愣子,張爺他們是好人,被王壞水給偏了,你過去看看,弄清楚劉二賣什麼,油條就歸你了!不過你要是被劉二給識破了,可不准胡說八道。」
  「虎子,你放心吧,我二愣子最講江湖規矩了。」
  小乞丐說著收拾收拾衣服,從小巷子走出來,悄悄來到了當鋪前面,豎著耳朵聽著。
  「先生,你看這些衣服怎麼樣,值多少錢?」
  「劉二,咱們當鋪的規矩,什麼東西到了這兒都不值錢。」
  「嘿嘿嘿,您可別這麼說。看看這些衣服雖然舊了,可是料子都不錯,還有這幾匹土布又細又密,不比江南的細布差多少,還有這些鞋底兒,你看看,針腳多密,多結實。你拿回家做雙新棉鞋,都是頂好頂好的!」
  「哈哈哈!」當鋪的先生大聲的笑道:「劉二,你的東西我還真不敢穿,怕不乾淨!」
  「你!」劉二鬥雞眼來回亂轉,突然嘿嘿一笑:「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告辭了!」
  劉二氣哼哼的抱著包裹就往外面走,剛邁出門口,正好迎面撞上了二愣子。
  「臭要飯的,你瞎了狗眼,敢撞你家二爺?」
  二愣子拔著胸脯,不服不忿地說道:「你是誰的二爺,給小爺提鞋都嫌你手粗!」
  「好小子,敢頂嘴,看我不抽你!」
  劉二舉巴掌就要打,二愣子轉身就跑,比兔子還快,劉二懷裡抱著一大包的衣服,追了沒十步,二愣子就沒影了,他只能氣哼哼的離開。
  ……
  小巷深處,二愣子氣喘吁吁的到了虎子的面前。
  「怎麼樣了?」虎子焦急的問道。
  二愣子一臉得意的笑,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副鞋底。
  「看到沒有,我從劉二包裡拿來的!」
  虎子一看,頓時眼前一亮,抓過了鞋底,順手把油條塞到了二愣子的手裡。
  「我拿著鞋底去找張爺,看看究竟是不是他的,小豆子,你和二愣哥他們偷偷跟著劉二,看看他們究竟在哪藏身。」
  「嗯!」
  虎子揣著鞋底兒,撒腿就跑,穿街過巷,終於到了土地廟。
  張恪正在焦急的等著,一看虎子回來,急忙問道:「怎麼樣了?」
  「張爺,看看這個!」
  張恪急忙接過了鞋底,借助爐火,仔細的看去,厚厚的千層底,針腳細密,壓得非常結實,這樣的鞋底穿一兩年也不會壞。
  「沒錯,九手我娘親手做的!」
  翻過鞋底,突然發現有一塊格格不入的暗色,是血跡!
  張恪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昏黃的油燈下,老娘一針一線的納鞋底,針突然刺進滿是老繭的手!帶著老娘心血的東西,竟然落到了無恥的騙子手裡,張恪越發的怒不可遏。「找到王壞水,我要扒了他的皮!」
  虎子攥著拳頭說道:「張爺,我讓小豆子跟著劉二了,一定能找到王壞水的。」
  「嗯,辦得不錯。虎子,你還想當乞丐嗎?」
  虎子大眼睛眨巴了一下,露出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
  「張爺,前幾天一場大雪凍死了三個乞丐,孫子才願意要飯呢!」
  「這樣吧,以後你跟著我,等把東西找回來,換成銀子,我正好要做點生意,不敢說大富大貴,至少能吃喝不愁!」
  「多謝張爺!」
  虎子撲通跪倒,砰砰磕頭,張恪急忙扶起了他。
  「別這樣,咱們也差不了幾歲,叫我張大哥吧!」
  「張,大哥,從來都沒人像您這樣對我這麼好,以後虎子給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虎子的眼角含著淚。
  「哈哈哈,小子挺會說話的!」喬福拍了拍他的肩頭。
  喬桂說道:「還是趕快去找王壞水吧。」
  幾個人點點頭,虎子在前面領路,沒走出多遠,迎面正好二愣子跑了過來。
  「虎子,虎子,我們跟著劉二,結果找到王壞水了,他就在家裡面!」
  張恪興奮的攥著拳頭,說道:「好,前面帶路!」
  ……
  逼仄的茅草房中,一張小炕桌,上面擺著一壺酒,還有一碟豬頭肉,一碟鹽水豆子,四隻鴨頭。
  王壞水和劉二對坐,吱吱喝著小酒。
  「老二,別看這次就騙了個鄉下小子,可是他帶的東西真不少,十一張狼皮,還有一張是本色白,拿出去還不知道多少人紅眼呢!還有十幾個鐵爐子,一大包的衣服,還有馬匹,還有弓箭,我估摸著至少能換二百兩銀子,咱們哥們可要發財了!」
  劉二還有些不放心,「大哥,東西到手了,可是這銀子還沒到手啊,你拿了皮子,人家綢緞莊不要,我去當鋪,衣服也賣不出去,這不急死人嗎!」
  「嘿嘿嘿,這有什麼難的,他們不要是沒有眼光,明天咱們拿到馬市上,準保能賣得更多。」
  劉二看了看四周,突然壓低聲音說道:「大哥,實不相瞞,我看了那馬上的弓箭和腰刀,都是定好的武器,說不定那個傻小子是那個墩堡的土鱉小官的孩子,要是尋常的獵人能打得十幾張狼皮嗎?」
  「嗯,有道理!」王壞水點點頭:「咱們這行最要小心,踢到鐵板上就完了。不能等了,趕快拿著東西走,等到天亮開城咱們就去團山堡馬市,趕快出手。反正有幾百兩銀子,到哪裡不成!」
  這兩個壞傢伙說走就走,立刻起身收拾行囊。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敲門。
  「老王,老王在家吧,我來看你了!」
  王壞水頓時嚇了一跳,他急忙到了門口,透過門縫看去,只見門外站著一個小老頭。
  「你怎麼來了!」


第19章 殺人放火發大財
  王壞水縮頭縮腦的推開了破房門,抬頭一看,來的正是牛管家,他頓時吃了一驚。
  「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別廢話,進去說話。」
  「是是是,裡面請。」
  牛管家邁著大步進了王壞水的屋子,掃了一眼屋子,正好看到劉二站在了一堆打包好的東西旁。
  「懷順,你這是準備幹什麼?」
  「牛管家,我辦事你還不知道嗎,就是一個字:快!錢越多越快,趕緊把這些東西出手,不能耽誤孝敬您呢!」
  「還算你有心。」牛管家微微一笑:「懷順,咱們共事這麼長時間了,我對你可是不差吧,多少次麻煩都是我扛過去的!」
  以往牛管家從來不到王懷順的家,有事情都是把他叫過去,這次不但來了,還一見面就攀交情,弄得王懷順相當意外。
  牛管家是幫了忙不錯,可是也別忘了,哪次得手不都要分給他一半嗎,又不是老子吃獨食!
  王懷順暗自腹誹,可是表面上還是喜笑顏開。
  「是啊,是啊,沒有牛管家,哪有小的。」
  「嗯,知道就好,我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這次你騙的東西可不少,按照往常的規矩要分給我一半。我也不想麻煩了,就把那張白狼皮給我就行了,其他的都留給你們,懷順,你看怎麼樣?」
  「不怎麼樣!」
  王壞水豁然站起,翻了翻鼠眼。
  「牛管家。凡事都講究規矩,東西是不少,可是最值錢,最容易賣出去的就是那張白狼皮,你一張嘴就要走了,有點說不過去吧!」
  牛管家頓時臉色鐵青,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震得杯盤亂響。
  「王壞水,你別給臉不要臉,狼皮我非要不可了!」
  兩個人都吹鬍子瞪眼,劉二急忙拉圓場,陪著笑臉:「牛管家,你想要白狼皮,總要有個理由,說出來,王大哥不是不講理的人。」
  牛管家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實話告訴你們,我家老爺仁慈,答應幫著老夫買個小官做做,就回老家錦州做個典吏,不入流的,當不得什麼。」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牛管家的嘴角都翹到天上去了,典吏雖然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是統領六房,管理一縣的文書事物,如果縣丞和主簿空缺,典吏還能分領職務,在小老百姓的眼裡,就大如天了!
  「哎呦,牛管家,您可是一步登天了,我們兄弟提前恭喜你了!」
  「怎麼樣,懷順,還不把狼皮給我,這可是老夫打點關係的好禮物。」
  「那是自然,不能耽誤了牛大人的官運啊!」
  三個人在屋裡面哈哈大笑,他們全然不知這些話都被聽走了。一個瘦小枯乾的身影偷偷沿著牆根爬出去,翻過低矮的院牆,撒腿就往外面跑。
  「虎子哥,虎子哥!」
  張恪他們正往王壞水的家裡趕,迎面小豆子跑了過來。
  「張爺,王壞水和劉二都在家裡呢,還,還有一個人,好像他們叫牛管家!」
  「哦!」張恪頓時眼前一亮,這三個壞蛋都湊到一起了。
  「小豆子,快告訴我,他們在商量什麼?」
  「牛管家管王壞水要白狼皮,說什麼他要當官了,要用來送禮,我就聽到這些,然後就跑出來了。」
  「好孩子!」張恪拍了拍小豆子的肩頭,冷笑著說道:「算賬的時候到了,跟著我來!」
  ……
  「懷順啊,等我當了官,你們也去錦州吧,到時候有我罩著你們,還愁發不了財嗎?」
  「多謝牛大人厚愛,我們兄弟感激不盡!」
  牛管家笑呵呵的出了王壞水的家,哼著小曲兒,一步三搖的往前走。
  「哼,王壞水,你小子也就是小聰明,等著老夫當了官,第一個就把你弄死!」
  牛管家念叨著,正好走到了街角,就在他一轉身的時候,突然一陣惡風,一條胳膊粗細的木棒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後腦。牛管家一聲沒吭,直接倒在了地上。
  「快,把他拖走!」
  喬桂喬福一人架著一條膀子,把牛管家拖到了一條死胡同之中。
  「恪哥,你看,是咱們的狼皮!」
  喬福迫不及待的把牛管家身後的背包打開,雪亮的白狼皮就在裡面,他立刻仔細檢查,沒有一點損壞,喬福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隨即他又跳了起來,一把揪住了牛管家的胸口。
  「好你個老王八,明明就是一個賊,還敢和小爺裝,我看你還裝不裝,裝不裝!」
  喬福一邊怒吼,一邊揮起了巴掌,左右開弓,狠狠的抽在了牛管家的老臉上。
  「咳咳!」
  一聲咳嗽,牛管家痛得醒了過來,張嘴噴出了一口血,裡面還有五六顆槽牙。
  「誰,誰敢打我!」
  「你看好了,就是小爺!」
  喬福錘子一般的拳頭直擊老東西的鼻樑,卡擦一聲,鼻骨斷裂,兩條血箭噴了出來。
  「啊!怎麼是你們?」
  身體上的疼痛怎麼也比不上精神上的驚恐,牛管家是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落到張恪他們的手裡!這幾個小子不是鄉下來的野小子嗎,又怎麼會找到他,這世上還有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嗎!
  「牛管家,你不用懷疑,敢偷小爺的東西,就注定了這個下場!」張恪冷笑道:「你可以隨便叫喊,我敢保來人救你之前,已經身首異處!」
  張恪說著將短劍架在了牛管家的脖子上,鋒芒利刃劃破了肉皮,一點鮮紅順著刀尖流淌下去。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牛管家現在的感覺就彷彿三九天站在風口喝一大杯冰鎮酸梅湯,從裡到外,全都冷透了!
  看著他的德行,張恪還不過癮,拿著短劍在他的腦門蹭了幾下,牛管家的心就跟著短劍起起伏伏,小命徹底攥在了人家的手裡。
  「說說吧,你是怎和王壞水設計騙我們東西的,要是有一個字撒謊,你保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我說,我說!」牛管家哭喪著臉。
  「幾位好漢,小老兒被豬油蒙了心,王壞水說鄉下人好騙,只要看到了金碧輝煌的宅子,就會乖乖的把東西交給他。然後我再推說他是租房的,要是鄉下人敢鬧事,就找幾個打手把他們趕走。小老兒真不知道王壞水把主意打在了幾位好漢的身上,這個殺千刀的,可害死小老兒了!」
  「少放屁!」喬福一拳在了牛管家的胸口,差點把他砸得閉氣。
  「我們去找你的時候,你比禿尾巴狗還橫,愣說不知道,你還想騙誰啊,小爺現在就宰了你!」
  喬福探手就要掐牛管家的脖子。
  「慢著!」
  張恪攔住了他,微微一笑:「牛管家,這種事情你不是趕一次兩次了吧,一共弄到了多少黑心錢,從實招來!」
  「對,敢不說,老子就掐斷你的脖子!」
  落到這幾位的手裡,牛管家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垂頭喪氣地說道:「幾位小爺,從去年開始做的,前前後後騙了二百兩銀子。」
  「好,牛管家,這麼辦吧,你把銀子吐出來,我饒你不死,你看怎麼樣?」張恪笑道。
  牛管家只能點頭:「錢都被我藏在了府裡,只有我能找得到,放我回去,我立刻給你們拿銀子。」
  「哈哈哈,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嗎?現在你就說藏銀子的地方,我讓他們去拿,要是半個時辰他們還不回來,我就砍了你的腦袋餵狗!」
  牛管家欲哭無淚,這哪是野小子,分明就是一個孫猴,把他吃得死死的。
  牛管家只能含著淚,說出了藏銀子的地方,還不放心,又在地上畫了一個簡圖。
  「桂哥,你和喬福去把銀子拿過來!」
  兩兄弟急忙點頭,轉身就走。張恪繼續拷問,牛管家竹筒倒豆子,把這些年干的壞事都說了出來。
  他不光幫著設局騙人,還仗著認識的人多,拐賣婦女孩子。藉著主人的旗號,強買土地,甚至還結交土匪。
  張恪邊問邊尋思,幹這麼多壞事牛管家也算是本事,不過更讓人忌憚的是他的主人,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年就來住幾天,廣寧上下的官員都要賣他面子,絕對不是尋常人物。
  「牛管家,聽說你要當官了?」
  「嗯,承蒙老爺抬愛,小的要去錦州當典吏。好漢請放心,只要小的當了官,一定改過自新,您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
  「哈哈哈,不打不相識,咱們也算是朋友了。」
  張恪笑著,牛管家也跟著賠笑,可是他並沒有發現張恪眼中閃過的一絲殺氣。
  ……
  「恪哥,我們回來了!」
  喬福和喬桂每人背著一個大包裹,腦門全都是汗水。
  「發財了,發大財了!」喬福忍不住滿心的喜悅,把包裹攤在張恪的面前。
  「恪哥,我按照老東西所說,找到了他藏銀子的地方,裡面不光有銀子,還有不少金銀細軟,全都裝來了。在旁邊還有一個櫃子,裡面放著兩箱銀子,怕是有一千兩,我哥都背來了!」
  喬桂也把包裹放了下來,拍著胸脯說道:「張恪,剛剛我差點心都蹦出來了!」
  張恪俯身,輕輕打開了包裹,一顆顆五十兩的銀元寶堆得像是小山一般,發出柔和的光,這麼多銀子。別說喬桂,就連張恪都差點驚叫出來!
  「你,你怎麼不守信用,這,這都是我家老爺的銀子,不是小人的,你們拿了銀子,讓小人怎麼活啊!」
  「哈哈哈,你壞事做盡,還想活嗎!」
  張恪閃電般掐住了牛管家的脖子,牛管家臉漲得通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牛管家,本來不想殺你,可是我這個人膽小,不想被一個典吏大人掛在心上,所以就請你上路吧!」
  張恪提著牛管家到了一口水井的旁邊。
  卡嚓,捏碎了喉嚨,揚手把屍體扔到了井裡。
  「恪哥,幹得好,咱們再去找王壞水算賬吧。」
  「嘿嘿嘿,一不做二不休,牛管家敢害人,都是仗著他的主子,咱們把賊窩燒了!」張恪神情猙獰的說道。


第20章 跑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敲著梆子,晃晃悠悠的走來。正在小胡同裡巴望的喬福嚇得一縮脖子,屏住了呼吸。
  喀喀喀,更夫踏著雪,從胡同口走過,喬福只覺得一張口,心就能跳出來。
  好不容易等到更夫走遠,他才靠著牆邊,大口的喘息。
  「恪哥,能不能別放火啊,我心裡毛毛的,咱們拿著銀子趕快走吧,那麼多的銀元寶,還債早就夠了,乾脆丟的東西也別找了。」
  喬桂站在了張恪的身後,也覺得喬福的話有理。
  「這麼大的宅子要是燒起來,肯定會驚動官府,查到了咱們,那就不堪設想了。」
  掐死了牛管家的時候,他們都在氣頭上,就算是五馬分屍也不會皺眉頭。可是冷靜下來,喬氏兄弟可就有點怕了,不光殺了一個人,還搶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和一大堆的金銀細軟,遠遠比他們帶來的東西值錢。
  有這麼多銀子幹什麼不好,何必冒險呢!
  張恪聽著他們的話,苦笑著搖搖頭:「你們先看看這個。」
  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東西,放在了喬福的手上。
  「這不是我們從牛管家那拿來的元寶嗎,有什麼特別的?難道是假的?」
  「不光不是假的,還真的不能再真了,這是細絲官銀!」
  喬福和喬桂急忙仔細看去,果然在元寶上面刻著大明元寶四個大字,一邊寫著葵丑年,一邊寫著五十兩。
  「恪哥,官銀還有什麼講究嗎?」
  「有大講究。」張恪苦笑道:「官銀是朝廷完糧納稅,送繳國庫用的。只能用在軍餉、俸祿、賑災等項,尋常百姓不准使用官銀交易,必須重鑄成碎銀子,才能在市面交易。」
  喬福平時連碎銀子都沒見過多少,哪裡能想到這些,他懊喪的拍著大腿。
  「恪哥,難道我們辛辛苦苦弄出來的銀子沒法花嗎?這不白忙活嗎?」
  張恪道:「當然能花,只是要重鑄一次就行了,不過真正麻煩的不是這個?」
  「還有什麼?」喬桂急忙問道。
  「你們想一想,能在別院裡放一千兩官銀,能幫著牛管家買典吏官職,還能讓廣寧上下的官員忌憚,那位金老爺是尋常人物嗎?」
  喬福腦筋轉了轉,頓時冒汗了。
  「恪哥,你說咱們惹了不該惹的人了?」
  「沒有什麼不該惹,只是咱們必須小心,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燒了。咱們拿銀子的事情也沒人知道,才能安心享用。」
  這下子喬桂和喬福才弄明白張恪的想法,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雖然看起來冒一點險,但是比起被一個大人物盯上,那可要好上太多了。
  哥仨仔細觀察了一下路上的情況,見沒有什麼人,喬桂在下面托著,張恪和喬福一前一後跳進了宅子,他們直接摸到了廚房。
  轉了一圈,找到了兩大桶油,張恪咬了咬牙,把油倒在了木柴上,掏出了火折子,輕輕一點,一股紅彤彤的火焰瀰漫開。
  「快走!」
  哥倆快速逃跑,翻過圍牆,和喬桂匯合,一口氣跑到了小胡同。回頭一看,一股火焰騰空而起,借助著風勢,金蛇狂舞,烈焰亂竄,很快小半個宅子就罩在了火中,隱隱有驚恐的喊聲傳來。
  「活該!」
  張恪帶著喬家兄弟轉身就跑,穿街越巷,又來到了王壞水家前面的巷子裡,虎子正焦急的等在這裡。
  「張爺,你們可算是回來了,王壞水要跑!」
  「什麼?」張恪頓時眉頭立了起來,官銀暫時不能花,他還指著這些東西大賺一筆呢,哪裡能放過王壞水。
  「快,帶我過去!」
  ……
  「大哥,你說牛管家算個什麼東西,不就是跟了一個好主子,竟然要當官了。咱哥倆平時做了多少好事,怎麼就得不到好報呢,老天爺太不長眼了!」
  劉二一邊喝著酒,一邊搖頭晃腦的感歎。
  「別喝了!」
  王壞水突然狠拍桌面,豁然站起。
  「二子,咱哥們上當了?」
  劉二也被嚇了一跳,「大哥,你別這麼一驚一乍的,咱哥們還能有什麼事情?」
  「不知死的東西!」王壞水真恨不得給劉二一腳,「你想想,剛剛老牛過來,為嘛不直接上他要當官,要用白狼皮送禮?」
  劉二傻愣愣地說道:「我怎麼知道,興許他不願意說唄。」
  「蠢,蠢不可及!老牛幹的事情我們都知道,只要捅出去別說當官了,下半輩子就在牢裡吃窩窩頭吧,他是怕咱們壞事!」
  「不能吧,老牛不還是讓咱們去錦州嗎,他還要罩著咱們!」
  「這可是老東西最險惡的!」王壞水咬著牙說道:「去了錦州,咱們就被他捏在了手裡,我敢打包票,等他當了官,就是咱們倒霉的時候。別看典吏不大,但是捏死咱們足夠了,以老牛的德行,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劉二被嚇得臉色慘白,急忙問道:「大哥,這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把東西都收拾好,賣了銀子,咱們就遠走高飛,憑著我這個腦子,到哪都吃得開!」
  王壞水和劉二也顧不上喝酒了,一起動手,不光是從喬福那裡騙來的東西,還有以往的收穫全都整理到了一起,仔仔細細的包好。
  王壞水家裡還有一駕破馬車,套上了馬,東西都裝好。這時候已經三更天了,不到四更就能開城。
  廣寧馬市其實並沒有設在廣寧城中,畢竟明朝和蒙古戰火時斷時續,哪個當官的也不敢直接大開城門,讓蒙古人進來。因此馬市設在了距離廣寧不到十里的團山堡。
  王壞水是準備直接把贓物出手,就遠走高飛。他們牽著馬車,鬼頭鬼腦的往外面走。
  「周大財主,難怪您能發財,起得真早啊!」
  「啊!」
  突然的一聲,嚇得王壞水幾乎癱在了地上。
  「你,你是誰?」
  「還不到半天時間,忘得可真快!」
  喬福大踏步的走進了院子,王壞水這下子總算是看清楚了,嚇得他後退了兩三步。
  「你,怎麼找到這來了?」王壞水腦袋翁了一聲,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小小的鄉下土鱉怎麼能在人海之中找到自己,簡直就是出鬼了!
  「哈哈哈,王壞水,你沒想到吧,小爺不是那麼好騙的!」
  喬福氣得咬牙切齒,就是這個大騙子,差點逼得自己尋短見,苦心準備的廣寧之行也差點泡湯。一想起可能的後果,現在喬福還渾身發涼,總算找到他了!一伸手猛地揪住了王壞水胸口的衣服,大巴掌左右開弓,一連抽了十幾個,打得王壞水眼前都是金星。
  「臭小子,你快鬆手!」劉二剛想過來幫忙,突然腦後一記重拳,直接昏倒在地,喬桂提著劉二,喬福抓著王壞水,回到了屋裡。
  這時候張恪已經坐在了坑上,手裡把玩著短劍,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冷笑。
  王壞水只覺得自己的家瞬間就變成了森羅殿,站在面前的就是催命的判官。他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好漢爺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該騙你們,小的願意原封奉還,請您開恩,把小的當成一個屁,放了算了!」
  「哈哈哈,說的輕巧,敢騙我們兄弟,你還想活嗎!」
  張恪豁然站起,幾步到了王壞水的身前,冰涼的短劍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喬福更是摩拳擦掌,冷笑道:「恪哥,都交給我吧,給狼剝過皮,還沒給人剝過皮呢,就能他練練手!」
  「啊!」
  王壞水差點叫媽,他是幹過不少壞事,可是一上來就要剝皮的狠人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現在恨不得抽自己一萬個嘴巴子,怎麼就不看看黃歷,騙了這麼幾個凶神惡煞呢!
  「爺爺,我的親爺爺啊,小的落到你們手裡,我認栽了,只求爺爺賞一條活路,讓小的做什麼都行啊!」
  從牛管家那裡弄來了一千多兩銀子,張恪也有點上癮,聽到了王壞水的話,頓時冷笑道:「活路不是賞的,而是賣的,你不會不懂吧。」
  「懂,小的都懂!」
  王壞水急忙說道:「爺爺,小的真想贖罪,可是我身上實在是沒有銀子了!」
  「那就用命贖吧!」
  張恪一把撕開了王壞水的衣服,手裡的短劍對準了他的心窩。
  王壞水的眼珠轉了又轉,突然說道:「爺爺,小的這些年也攢了一點銀子,換成了三張五十兩的銀票,就藏在了房頂上,小的這就給您找去。」
  張恪眉頭緊皺,給喬福喬桂使了一個眼色,他們三個一起出了屋子,分頭守住,防止王壞水逃跑。
  王壞水顫顫哆嗦的爬上了房頂,扒開了積雪茅草,又扣了半天,果然找到了一個盒子。
  「三位爺爺,這裡面就是銀票,您接著!」
  王壞水照著喬桂拋過去,喬桂下意識的接在了手裡,這時候王壞水突然咬了咬牙,猛地跳下了房頂,撒腿就跑。這傢伙全然沒有了剛才的舉步維艱,跑得比兔子還快!
  「追!」
  變起突然,喬桂驚覺的時候,王壞水已經跑出去十幾步。
  「站住!」
  喬桂鬚髮皆乍,猛地向前衝去,眼看追到了院牆,距離王壞水不過一丈左右,突然王壞水猛地一回身,就拋出了一把東西。
  「啊!我的眼睛!」


第21章 丐幫幫主
  「大哥,你沒事吧?」
  「沒事,別管我,快去追啊!」
  喬桂雖然這麼說著,可是兩隻眼睛火燒火燎,淚水不停的流淌下來。濃重的生石灰嗆得他不斷的咳嗽。
  王壞水藉著這個機會,已經跳出了院子,逃之夭夭。
  張恪也追了過來,一看喬桂的狀況,急忙說道:「別追了,先給桂哥洗洗眼睛。」
  「我沒事!」喬桂焦急地說道:「王壞水跑了,要是咱們的事情洩露出去,那就完了!」
  張恪笑道:「桂哥,你放心吧,王壞水又知道多少,再說了,他敢告發咱們嗎?」
  放跑了王壞水,張恪的確非常懊惱,可是仔細想想,王壞水還不知牛管家喪命,也不知道放火的事情。他本來就是一個騙子,哪有膽子去官府告發啊!
  經過張恪的解釋,喬桂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急匆匆的回到了房裡,用井水反覆的洗眼睛,好在進去的石灰不多,折騰了一刻鐘,喬桂總算是恢復過來,不過兩隻眼睛還是紅腫的像個桃子。
  「真可惡,王壞水這個傢伙一定早有準備,要不然誰會帶著生石灰!」
  張恪歎了口氣:「還是我太貪心了,總想著多搾出一點油水,竟忘了提防狗急跳牆,是我小看了王壞水。」
  「恪哥,咱們也不是沒有收穫啊,王壞水不是扔下來一個箱子嗎,打開看看,究竟有沒有銀票。」
  喬福說著打開了破木箱,果然裡面有三張銀票。
  嚴格說起來這並不是銀票,大明朝唯一合法的紙鈔就是大明寶鈔,只是這玩意到了明末擦屁股都嫌硬,早就被扔到陰溝裡了。商人攜帶大量的銀子又太不方便,一些錢莊票號就發行會票,類似於存款收據,可以隨時兌現。
  這三張銀票的面額都是五十兩,上面寫著永昌票號,見票即兌的字樣,周圍是整齊的花紋,弄得相當精美。
  喬福拿在了手裡,看了又看,疑惑地問道:「恪哥,這麼薄薄的一張紙,就能頂的上白花花的銀子?」
  「自然可以,不過……要先證明這些銀票是真的才行!」
  「怎麼,王壞水騙我們?」
  「難說啊!他這個人從上到下就沒有一樣是真的!」
  一直沉默的喬桂突然抱著頭,痛苦地說道:「都是我沒用,要是抓到了王壞水就不用發愁了!我就擔心他會想辦法設計我們,老人不是常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嗎!」
  「嗯,桂哥,你擔心得對,我們現在就走。」
  三個人到了外面的馬車前面,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東西一點沒少,好多了一駕車,五六兩碎銀子,總算是小有收穫。
  就在張恪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背後一陣吭吭唧唧的聲音,回頭一看,正是劉二,這傢伙悠悠轉醒。
  張恪二話不說,到了近前,又狠狠的用劍柄砸在了他的太陽穴上,頓時劉二像是爛泥一樣昏過去。張恪又找來了麻繩,把他困成了一個大粽子,嘴也給堵上了。
  「老子高抬貴手沒殺了你,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張恪也不是殺人成性的狂人,王壞水都跑了,殺劉二滅口也沒有什麼用。
  出了屋子,喬桂和喬福正在忙著,他們把偷來的元寶藏在了馬車上,用衣服,皮子,還有火爐覆蓋起來,從外面一點都看不出來。
  張恪檢查了一下,沒什麼問題,三個人趕著馬車,急匆匆的離開了王壞水的家。這時候外面夜色已經褪去了,不少準備去馬市的商人都開始行動了。張恪他們也裝作客商,若無其事的走在了路上。
  哥仨雖然一宿沒睡,可是精神全都格外的亢奮,在昨天他們還都是窮光蛋,現在車上卻又一千多兩銀子,陡然而富,這感覺比起後世中了頭彩還要爽,腳步格外的輕快,都彷彿要飛起來了。
  馬車路過土地廟,張恪從車轅上跳了下來,在門口站著十幾個小乞丐,全都翹首以望。昨天虎子指了路之後,就被張恪打發回來,畢竟有些東西也不方便他看到。
  回到了土地卯後,虎子卻再也睡不著了,他就像是做了夢一樣,不用當乞丐了,不用忍受白眼,不用被狗攆,不用被人嫌,堂堂正正挺直胸膛,做一個像模像樣的人!
  這是他夢過多少次的東西,總算是要變成現實了,可是他又擔心張恪只是開玩笑。虎子一遍一遍的頂著寒風,向外面望去。
  終於,在太陽剛剛露出第一縷陽光的時候,張恪趕著馬車過來,離著老遠,虎子就撒腿跑到了馬車前面。
  「張爺!」
  「哈哈哈,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要叫大哥!」
  張恪滿臉笑容,看看虎子,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眼巴眼望的一群小乞丐。張恪把手伸到了懷裡,掏出了一塊碎銀子。
  「虎子,請你的小夥伴們吃點東西吧!」
  「嗯!」虎子驚喜的點頭,急忙招呼著二愣和小豆子,轉眼消失在了街角,沒有十分鐘,他們就捧著滿滿的一大盆食物跑回來。有油條,有豆漿,有火燒,有肉包子,熱氣騰騰,離著老遠就聞到了香味。小乞丐們嘴角都流出了長長的口水。
  虎子跑了回來,並沒有急著給小夥伴東西,而是恭恭敬敬送到了張恪的面前。張恪滿意的一笑,抓了幾個火燒,喬福和喬桂也都拿了食物。
  這時候虎子才把東西送到了大家的面前,小乞丐們伸出手,一個個的抓起食物,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有的噎得直翻白眼,幸好虎子把豆漿送過去,好不容易才嚥了下去。
  不到一刻鐘,食物都被一掃而光,大家吃得小肚溜圓。
  「走吧,該上路了!」
  聽到了張恪的話,虎子眼圈發紅,抓著二愣的手,說道:「我走了,以後多照顧一下小豆子,他還小,別讓狗咬他。要是我能過得好了,就來接你們。」
  「嗯。」二愣嘿嘿一笑:「虎子,好好跟著張爺,別想我們了,老叫花子都說冬天就是一個鬼門關,能不能過去……替我們好好的活著吧!」
  說話間淚水順著二愣子的眼睛流淌下來,一個哭,其他人也都跟著哭。別看他們小,但是很多人都清楚,這一別就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馬車緩緩向前,虎子緊緊跟著,不時回頭看看小夥伴,他們還都跟在後面,穿過一條條的街道,小乞丐們如影隨形,一個都沒有散去。
  「恪哥,他們小小年紀,還挺重情重義的,我看乾脆一個羊也是趕一群羊也是放,咱們就都收下吧!」
  話還沒有說完,虎子突然眼前一亮,小傢伙幾步躥到了馬車的前面,撲通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
  「張大哥,把他們也都帶走吧,不然他們都會凍死餓死的,求求你了,行行好吧!」
  就你多事!
  張恪瞪了一眼喬福,隨即伸手拉起了虎子。
  「虎子,我們也不是有錢人,跟著我們只怕一樣要受苦受罪,流汗流血,甚至還要出生入死。」
  虎子攥著拳頭,堅定地說道:「我不怕,我們都不怕!」
  張恪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好,我答應了!」
  「多謝大哥!」
  虎子一蹦三尺高,一雙破布鞋都碎了,他也管不了,光著腳就跑。
  「二愣哥,你看,虎子哥又回來了!」小豆子興奮的指著。
  正要轉身離開的二愣子急忙回頭,虎子像是一枚炮彈撞了過來,興奮地叫道:「張大哥開恩了,讓大傢伙都跟著他,咱們都有活路了,咱們還能在一起!」
  聽到了這話,小乞丐們沉默了半晌,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天喜地的笑聲,從心裡往外的高興,二愣子用漆黑的手背擦乾了眼角的淚水。
  「大家趕快去謝謝張爺吧!」
  十幾個小乞丐一窩蜂似的跑到了張恪的面前,趴在地上就是磕頭。
  張恪頓時腦袋也有點發暈,他可不是開孤兒院的,前面的路該怎麼走,自己還沒想清楚呢,就弄了這麼一幫,這不是添亂嗎!
  「恪哥,我相信你的本事,一個好漢三個幫,再說做事情總要一些人手吧,我看他們就挺好!」
  虎子急忙點頭:「張大哥,我們絕對聽話,你讓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
  「我讓你們現在就換一套衣服,好好的洗一洗,別弄得跟丐幫似的。」
  二愣子撓了撓頭:「張爺,髒點好,要是洗乾淨了,臉上皮嫩,容易凍裂,可疼了。」
  「別廢話,你們想當乞丐,我還不想當幫主呢!」
  張恪咬咬牙,從懷裡掏出了二兩銀子,他從家裡帶了三兩多,一路上已經花了一兩,又從王壞水那裡弄來了五兩,張恪身上一共就七兩銀子,剩下的銀元寶,還有不知真假的銀票都沒法用。一下子拿出二兩,真有些肉痛。
  「喬福,你去給他們買幾雙棉鞋棉衣,我去領著他們洗洗澡!」
  就在街邊找了一家小澡堂子,十幾個小子排著隊下了池子,洗了一半,老闆就哭著找到了張恪。
  「客爺,您看看吧,他們洗完,這水都黑了,我還怎麼招待其他客人啊!」
  「哎!」張恪歎口氣,又掏出了十文錢。「老闆,您多擔待吧!」
  老闆苦笑著說道:「年輕人,要不是看你心眼好收留這些小乞丐,我准把他們都趕出去!」
  好不容易洗完了澡,喬福也把衣服鞋買了回來,這幫皮猴子立刻換了新衣服,一個個就跟過了年一樣。
  「好了,咱們丐……額不,是咱們商隊該出發啦!」


第22章 要會動腦子
  「都閃開!」
  卡卡卡,十幾名官兵拿著刀槍,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著。街道上的行人紛紛躲避,一些外鄉的小販被嚇得人仰馬翻。
  喬福偷眼看著貼身而過的官兵,低聲說道:「恪哥,第三波了,這路上怎麼這麼多官兵和差役啊,別是……」
  張恪瞪了喬福一眼,他急忙閉了嘴。
  「給我挺直胸膛,我們問心無愧,有什麼好怕的!」
  張恪雖然這麼說,可是他的心裡也一陣陣的翻騰,隨著人流向北城走去,一路上就聽到了不少小販在低聲議論。
  「知道不,昨天金家著火了?」
  「哪個金家啊?」
  「還有哪個,就是咱們遼東第一大的富商,他的別院著火了,你沒看到街上都是官兵嗎,就是在查兇手呢!」
  「啊?誰這麼大膽子啊,真是不要命了。」
  「聽說那個牛管家失蹤了,他風評可不好,沒準是他偷了主人的東西,然後防火燒了宅子……別說了,官兵又過來了!」
  張恪聽著小販的議論,似乎牛管家的屍體還沒找到,應該查不到自己吧!
  漫長的人流漸漸的出了城門,張恪他們也到了城門口。
  「站住!」
  這一嗓子可是嚇壞了喬福,不管怎麼說,昨天夜裡他們又是殺人又是放火,哪能不害怕。
  張恪狠狠的掐了他的胳膊,疼得喬福齜牙咧嘴,總算是鎮定下來。這時候城門官按著刀柄,大踏步的走了過來。城門官有四十幾歲的樣子,又矮又粗,撇著嘴看了看張恪。
  「鄉下人,來做生意的?」
  「回大人話,正是!」
  「小子,你年紀輕輕的,好好做生意有什麼不好,為什麼弄些歪門邪道的,當我是瞎子嗎?」
  啊!
  這句話一出口,張恪頓時臉色就是一變,難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都被官府知道了?大剌剌的出城,這不是飛蛾投火嗎!
  不只是張恪,喬福和喬桂更是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尤其是喬福,手不自覺的伸向了刀柄,就要動硬的。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張恪的腦袋飛速的旋轉。官府不可能有這麼高的效率,而且他們真的知道了,也不可能讓一個城門官發難。
  張恪拉住了喬家兄弟,滿臉含笑。
  「大人,小的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們兄弟三個就是賣些皮草衣服,這些能算是歪門邪道嗎?大人您一定是和小的開玩笑,開玩笑呢!」
  張恪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塊一兩多的碎銀子,塞到了城門官的手裡。
  「大人買包茶葉喝吧!」
  城門官看了看銀子,冷哼了一聲:「小子,別跟我打馬虎眼,我問你後面的十幾個小鬼是怎麼回事,你買東西還帶著這麼多孩子嗎?他們能幹什麼?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人販子,敢明目張膽的拐帶孩子,活膩歪了!」
  「來人!」
  城門官大喊一聲,有十幾個士兵湧了上來,就把張恪他們包圍起來。
  張恪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當成了販賣孩子的,這不是天大的誤會嗎!
  「大人,請容小的解釋,這些孩子都是城中的乞兒,見他們可憐,我才收留的。不信您可以問問他們,是不是如此?」
  城門官一臉的狐疑,走到了小乞丐的面前,一把拉過來個子最矮的小豆子。
  「小子,說實話,他是不是拐賣你們的,是不是大壞蛋?」
  「不是,張大哥給我們賣吃的,領著我們洗澡,還給我新衣服新鞋。」小豆子抬起了小腳,一雙黑布面厚底棉鞋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我從來都沒有穿過這麼暖和的鞋,張大哥是好人!」
  二愣子也站了出來,「沒錯,是我們求著張大哥,讓他帶著我們的,留在城裡早晚都要凍死,也沒人管我們!」
  平時不管乞兒的生死,現在又出來添亂,城門官的臉色也不怎麼好。
  這時候後面的商販都忍不住了,紛紛說道:「大人,我們認得這幾個小子,他們都是城裡的叫花子,現在有人收養他們,是行善積德,您就大方的成全了吧!」
  「哼!」
  城門官重重的哼了一聲,走到了張恪的面前。
  「小子,這年頭顧自己都顧不過來,還有心思收養乞丐,行善也未免過頭了。跟著我去衙門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話,張恪手心也冒汗了,乞丐當然沒問題,可是還有別的事啊!要是到了衙門,怕是就唬弄不過去了!
  「哼!小子,怕了吧,我就知道你有鬼,還不跟我走!」
  一聲吶喊,兵丁就湧了上來。
  「咳咳,王總旗,老夫看這幾個年輕人一臉正氣,不像是壞人,還是讓他們過去吧!」
  有人幫自己說話!
  張恪急忙回頭,只見一個富態的老者緩步走過來,鬍鬚飄灑,臉上的紅光滿臉,保養的沒有一點褶子。
  一見這位老者,城門官急忙躬身行禮,格外的客氣。
  「原來是周神醫,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哈哈哈,去馬市看看,採買藥材,你看這麼多人,是不是……」
  城門官一聽急忙點頭:「您老吩咐了,我自然照辦,弟兄們都撤了吧,讓他們出城!」
  峰迴路轉,張恪滿心歡喜,急忙趕車出了城門,他並沒有走遠,只是出來二百步左右,恭恭敬敬等在了路旁。不大一會兒,周神醫的馬車也走了出來,張恪急忙搶步向前。
  「多謝老先生仗義執言,張恪感激不盡!」
  張恪躬著身子,只聽到咯咯一笑,傳出銀鈴一般的聲音,「不用謝了!」
  怎麼這麼熟悉啊!
  張恪猛地抬頭,從車廂裡面探出了一張俏臉,正促狹的看著張恪,沈青煙!
  「張恪,你怎麼幹起拐賣孩子的生意了,要不是遇上了我,你準備要吃牢飯。」
  「沈大小姐,張某要真是那樣的人,以你的聰明善良,天真無邪,冰清玉潔,美璧無塵,不用官府,你就把我送大牢去了!」
  沈青煙被逗得撲哧一笑,「一天不見,倒是會說話了,本姑娘心情好,你們是第一次去馬市吧,跟著我們走吧。」
  坐在車轅上的周神醫也笑道:「是張義士吧,老朽還要多謝你護送大小姐!」
  「應該的,小子還要多謝您老才是。」
  熟人碰面,一路上有說有笑,沈青煙再度看到了張恪,心裡總有一絲甜意。
  「張恪,你知道本姑娘為什麼心情好?」
  張恪翻了翻白眼,心說你的心思誰能猜到啊。
  「呵呵,我表哥的宅子被燒了,一把大火什麼都不剩了!」
  張恪聽到這裡,頓時心頭就是一顫。
  「你表哥叫什麼啊?」
  「金萬貫!」
  啊!
  張恪腳下一滑,差點摔在了地上。
  「你怎麼了,被嚇到了?」
  「沒有,就,就是這個名字太,太有錢了!」張恪憋出了這麼一句。
  「是太俗了!」沈青煙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姑姑說她懷我表哥的時候,夢到了萬貫家財,金玉滿堂,結果就起了這麼一個名字。他們啊,一點學問都沒有,金玉滿堂是老子說的,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譴其咎。這是告誡那些有錢人啊,要知道進退,不能貪得無厭……」
  沈青煙絮絮叨叨的說著,張恪卻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心頭正被十萬匹草泥馬來回摧殘。自己竟然搶了沈青煙的表哥一千兩銀子,還放火燒了他的宅子,這要是讓這個丫頭知道……不過看這個死丫頭幸災樂禍的樣子,似乎也沒什麼。
  不過張恪終究是不敢拍著胸脯說,就是我幹的!
  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他們終於趕到了馬市,遠遠的就聽到了人聲鼎沸,方圓不過三里的團山堡到處裡外人頭攢動,簡直像廟會一樣。沈青煙和周神醫要去採購藥材,匆匆告別。張恪他們則是向負責馬市的書吏上報了貨物,又繳納了抽分,這才有了下市的資格。
  「一個火爐五厘,一匹土布三分銀子,一張狼皮一錢銀子。」張恪掰著手指頭算算,還沒等賣東西呢,就先交了差不多一兩銀子的稅,要是賣不出去,非要賠本不可啊!
  「恪哥,你看這有個位置,我們過去吧!」喬福興奮的說道。
  張恪急忙看過去,果然在主街的入口處有一塊空地,凡是入城的蒙古人都要經過這裡。
  就在這了!
  張恪牽著馬車,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有了位置,喬桂立刻動手搬東西,虎子他們也都跟著幫忙。
  這時候突然來了三駕馬車,從最前面的車轅上跳下一個中年人,幾步走到了張恪他們的面前。
  「朋友,請讓開,這是我們的地方!」
  喬福立刻跳了過來:「憑什麼,我們先到的,你還想欺負人不成?」
  這個中年人一看喬福一臉的剽悍,頓時連忙擺手。
  「朋友,我可不想和你打,我也打不過你。不過我可告訴你,這塊位置是我花了三兩銀子買來的,你們想要,也去找管事的官差買吧!嘿嘿,我再提醒你們一句,位置要提前一天買,現在怕是沒有了!」
  說著他得意地晃了晃手裡的木板,果然上面刻著幾個小字,標注了地段。這下子張恪也傻眼了,人家花錢買的,總不能強搶吧。
  「走,咱們到旁邊去。」張恪只能離開。
  轉了一圈,張恪他們失望的發現凡是好位置都被賣走了,哥仨個還有虎子他們只能找了靠近城牆的一塊地方,悶頭站著。雖然不要錢,可是半天也沒有一個蒙古人過來。
  「恪哥,你說這可咋辦啊?」興沖沖過來,卻是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張恪皺著眉說道:「我就不信邪,沒有好位置,就賣不出好東西?一個好的商人要有好腦子,你們聽我的指揮,咱們要讓這些花大價錢的傻貨哭死在廁所!」


第23章 賺錢並不難
  扎那是個地地道道的蒙古漢子,為了來馬市,他足足準備了半個月,一口氣趕著十五頭肥羊從白土廠關進入長城,走五六十里,才趕到馬市。
  天寒地凍,一路頂風冒雪走過來,扎那被凍得透心涼,口鼻周圍,甚至眼睫毛全都掛滿了白霜。如此的辛苦扎那都能承受,他只想把這些羊都賣出去,換一口鐵鍋,再給家人買幾件衣服。要是能剩下一點錢,再買一點年貨……只怕有些困難。
  聽別人說漢人都是最狡詐的,他們會拚命的壓低價格,再把一些垃圾的東西賣給蒙古人,而且正因為如此,每一年都會發生不少衝突。
  扎那有些不安的進入了馬市,還沒走出十步,突然一陣香氣飄來,一幫孩子扯著嗓子大喊。
  「往來的蒙古朋友,都來喝碗熱茶吧,茶水免費啊!」
  扎那懂一些漢語,可是聽到了免費兩個字,頓時就是大大搖頭,狡猾的漢人怎麼會幹賠本的事情呢!
  他根本不信,正想要離開,一個半大孩子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茶水到了他的面前。
  「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給我的?」扎那吃了一驚。
  虎子笑著點點頭,「是張大哥吩咐的,遠道而來都不容易。」
  扎那的確是又渴又冷,端起了茶碗,幾口喝乾了茶水,一股暖流從食道升起,大漢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小孩,你是個好人!」
  虎子急忙說道:「您想買什麼,來我們這邊看看吧!」
  果然漢人真陰險!
  扎那突然變了臉色,一把抓住了虎子的衣襟。
  「小孩,是不是我喝了你們的茶,就必須買你們的東西,你們想用破爛來騙我!」
  扎那手勁驚人,抓得虎子大聲痛叫:「放開我,別抓懷了張大哥給我買的衣服!」
  虎子的叫聲驚動了張恪,他幾步走了過來。「這位朋友還請放開小孩子,有什麼事情和我說!」
  「你!」
  扎那上下打量了張恪,見對方眉清目秀,他氣哼哼地說道:「為什麼欺騙我喝茶,是不是想騙我?」
  「凡是路過的客人都免費送茶水,這怎麼算是騙呢!您可以看,也可以不看,覺得好就買,不好就走,絕對沒有強買強賣的事情。」
  扎那鬆開了虎子,用狐疑的目光盯著張恪,說道:「我可以走了嗎?」
  「您請便!」
  張恪微笑著說道,轉身拉著虎子往攤位走去。
  「張大哥,我真沒用,話都說不清!」
  「哈哈哈,不用自責,適應新事物總要有個過程。不要氣餒,看到下一個客人繼續送,我就不信拉不來人!」
  虎子又露出了笑容,他又捧起一碗茶,轉身要去迎接下一個客人,可是突然面前出現一個黑大漢,正是扎那!
  「我們蒙古人是講究信義的,我喝了你們的茶,就會過來看看,可是你別想騙我賣破爛東西。」
  大漢滿臉的倨傲,喬福就想要說幾句,張恪卻攔住了他。
  「我們是做生意的,客人就是天!」張恪微笑著對扎那說道:「我們主要賣一些舊衣服,還有火爐,隨便看看!」
  張恪滿懷希望的以為扎那會喜歡上火爐,可是哪知道他竟然只是拿起了幾件衣服草草看了看,就說道:「我想給孩子買新衣服!」
  「那好,不耽擱您的時間了!」
  扎那轉身帶著他的羊群走了。
  喬福頹然的坐在了地上,忍不住說道:「恪哥,咱們又送茶水,又陪著笑臉,結果連一點東西都沒買,可是虧大了!」
  張恪滿不在乎的搖搖頭:「有什麼虧不虧的,至少他看了,就說明咱們這招有效!小的們,繼續給我送!」
  虎子他們打起了精神,見到遠道而來的蒙古人就送上一碗茶,可是這些蒙古人除了錯愕之外,並沒有什麼表示,寥寥幾個過來看看東西。眼看到了中午,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就連就老成的喬桂都忍不住了。
  「這麼幹不頂用啊,我看咱們還是拿銀子賣個好點的位置吧,前面的糧食一上午就賣出了五六石了。」
  張恪倔強的搖搖頭:「就不信這個方法不成,我自己送茶去。」
  端著茶碗,張恪正往外面走,那個蒙古大漢扎那又垂頭喪氣的走了過來。看到了張恪,他眼前一亮。
  「還,還有舊衣服嗎?」
  「當然有了,這邊請!」
  扎那走到了攤位前面,氣呼呼地說道:「我足足用八隻羊才換了一個鐵鍋,剩下的錢根本賣不了新衣服,你們漢人真是太貪心了。」
  扎那一邊抱怨著,一邊又拿起了一件襦裙,入手順滑,一看料子就相當不錯。
  「這件要多少?」
  張恪微微一笑:「你是用銀子,還是用羊?」
  「用羊吧。」
  「那好,一頭羊一件衣服。」
  「啊!」扎那頓時吃了一驚,他剛剛問過,那些新衣服要三頭羊才能換一件。手裡的舊衣服做工不差,料子也挺不錯,只換一頭羊,真是良心價!
  扎那終於咧著大嘴笑了起來:「我要換五件,三件男人的,一件娘們的!」
  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
  聽到了扎那的話,不光是張恪,喬福他們都喜氣洋洋。張恪親自幫著扎那挑選好,在打包的時候,還塞了兩幅鞋底。
  東西到手了,扎那頗為感慨,從頭到尾,張恪都是滿臉微笑,沒有任何的不耐煩,而且貨真價實,比起剛剛受到的待遇實在是天上地下。他突然將雙手舉過頭頂,隨後右手摀住了胸前,深深一躬。
  「善良的漢人,請原諒我的魯莽,你們是值得信任的商人!」
  得到了五分好評,張恪格外的高興。
  扎那轉身離開,突然又有一波蒙古人從市場裡面走過來。見到了扎那,前面的人就抱怨起來。
  「扎那兄弟,我從漢人那裡買了兩件棉襖,可是他們竟然在衣服裡面放的是這個!」
  扎那急忙看過去,只見棉襖的袖口撕開,從裡面漏出了一團團的白色東西,竟然是白色的蘆花!這種東西怎麼保暖啊!
  「呼格,你難道沒有去找賣給你東西的商人嗎?」
  「他已經跑了!」呼格咬著牙說道:「漢人太狡詐了,我們已經商量好了!」
  呼格突然用蒙語低聲說道:「我們要守在馬市外面,明天就動手搶劫漢人的商販,要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不光搶他們的東西,我還要擰下貪婪商人的頭!」
  呼格咬牙切齒,背後的幾個蒙古人也是憤憤不平,摩拳擦掌。
  扎那皺著眉頭說道:「呼格兄弟,漢人也不都是壞人,你們這麼做我不同意!」
  「扎那,你怎麼能替漢人說話?」
  「我為什麼不能替他們說話!」扎那說著將衣服包放在了手上。
  「你們看看,這就是我換來的衣服,一件只要一頭羊。」
  呼格拿起了一件衣服,突然驚訝地說道:「這是絲綢的,比鏡子還光滑,竟然只要一頭羊,你可是撿了大便宜!」
  聽到了這話,扎那露出了憨厚而得意的笑容。
  「我說的沒錯吧,漢人的商人也有善良忠厚的。」
  呼格急忙問道:「你在哪裡換的?」
  「就在那裡!」
  扎那指了指遠處城牆邊的張恪他們,的確位置有些偏,可是呼格他們也不管了,隨著扎那又一次的到了張恪的攤位。
  一下子來了十幾個人,寂靜的攤位終於熱鬧起來,虎子領著小夥伴們樂呵呵的給每個人奉茶。
  熱茶下肚,呼格他們的不快消散了不少,可是興致勃勃的看著攤位上的衣服。呼格還算有見識,他拿起了一件松江棉布的長袍,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用的肯定是上好的棉花,雖然袖口有些磨損,但是也是頂好頂好的東西。
  「這件袍子我要了,兩頭羊換不換?」
  另一個蒙古人拿起了一件暗紅色的衣服,越看眼睛越亮,癡癡的笑道:「俺要換這件,俺要送給烏娜,她一定會喜歡的!」
  他們越挑越高興,買的越來越多,到了後來竟然都搶了起來,張恪他們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盛。人一多就熱鬧起來,尤其是還有熱茶,湊過來的蒙古人越來越多。
  有一個老者他沒有看那些衣服,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火爐上面。
  總算是來了,喬福頓時來了精神。「老先生,您看看吧,這個爐子保證能讓您滿意!」
  他拿著一個嶄新的爐子放在了老者的面前,笑著介紹道:「您看看,這個爐膛正好能放一塊干牛糞,輕鬆做一頓香噴噴的燉肉,還有這個……」
  喬福烤肉架子支起來,一面輕輕搖著,一面笑道:「我們都試過了,正好能烤一隻羊腿,別提多方便了。等燒完了火,也不用費事,把爐箅子拉開,爐灰一下子就清乾淨了!」
  喬福賣力的演示著,老者貪婪的看著,親手擺弄了半天,又看了看那幾個正在燒水的爐子,喬福就等他要買呢!
  哪知道老頭突然站起來,轉身離開。
  「老先生,您怎麼不買啊?是覺得我們的東西不好嗎?」喬福焦急的問道。
  老頭苦笑了一聲:「年輕人,是東西太好了,我怕買不起啊!」
  「老爺子,這個火爐只要四兩五!」
  「多少?」老頭瞪圓了眼睛。
  喬福咬著後槽牙說道:「四兩五!」
  當初張恪和劉鐵匠商量的是三兩一個,喬福一下子給提了一半的價錢,他也做好了砍價的準備。
  哪知道老者一聽這個價錢,哆嗦著手,伸到了懷中。
  「我要一,額不,我要兩個!」
  九兩銀子落到了喬福的時候,他還有點不敢置信,狠狠的掐了大腿一下,疼得齜牙咧嘴。
  「哈哈,賺錢這麼容易啊!」


第24章 池魚之殃
  「請拿好!」
  將最後一個火爐送到了蒙古人的手裡,張恪長長的出一口氣。
  身後的喬福和虎子他們突然跳了起來,大聲的歡呼。
  「都賣光了,全都賣光了!」大家拍著手,興奮的跳著。
  就連臉色都漲紅了,他拉著張恪,急忙說道:「快,好好算算,咱們究竟賺了多少錢?」
  張恪點點頭,找了一塊乾淨的雪地,拿著樹枝就算了起來。
  「十六個火爐,每個四兩五,十二個付的銀子,一共是54兩,剩下的四個換了10頭羊,外加下等馬一匹。舊衣服35件,賣銀子17兩,外加羊20頭。土布5匹,換羊皮襖3件,老山參兩支……」
  張恪一樁一樁的念著,最搞笑的是竟然有蒙古人用土產換鞋底,107副鞋底,除了30副被當做贈品送出去了,剩下的換了20斤木耳,兩斗松子,還有三大罐蜂蜜。
  林林總總加了起來,扣除了一兩銀子的抽分,張恪一共賺了70兩銀子,30頭羊,1匹馬,還有一大堆的土產!
  看著這些銀子和東西,喬福的嘴巴張得老大,口水流出三尺長。
  「哈,哈哈哈,恪哥,咱們發財了,發財了!」
  站在他右邊的喬桂忍不住白了二弟一眼,埋怨地說道:「老二,你又不是沒見過銀子,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你看虎子他們都比你穩重,沒有大呼小叫的。」
  「嘿嘿,他們倒是想叫,可是嘴都被蜂蜜堵滿了!」
  喬桂猛地一回頭,果然虎子撅著屁股和小夥伴們用手挖蜂蜜,貪婪的吃著,一個個滿臉都是蜜,從嘴裡甜到心裡。
  「張恪,你就不管管?蜂蜜可能賣不少錢啊?」
  「哈哈哈,是我給他們的,也該犒勞犒勞不是。」張恪笑道:「桂哥,要想真正發財,就要有穩定的來錢路子。這七十兩啊,說起來比昨天晚上的收穫還要重要一百倍,這是一條財路啊!咱們只要好好經營,以後銀子就能源源不斷!」
  喬福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笑道:「恪哥說話在理,也該慶祝一下!」
  「小兔崽子們,給我也留點啊!」喬福嗷的一聲,衝過去一把搶過了蜂蜜罐子,大手直接插進了罐子,拿出來沾滿了蜂蜜,他就像狗熊一樣,伸著舌頭,美滋滋的舔著手指頭。
  他們歡笑著,打鬧著,引來周圍商人嫉妒的目光。
  從中午開始,一群群的蒙古人都聚集到了張恪那裡,最差的攤位竟然成了市場上最熱鬧的地方。哪怕是不想賣的,也都會坐下來喝碗熱茶。
  對這些光看不買的,張恪沒有絲毫的厭煩,還不停的詢問他們想要什麼,全都用心記下,等下一次一定滿足他們的要求,保證物美價廉。
  買到東西的蒙古人說張恪的好,沒買的也豎起大拇指。說起來這些年騙子橫行,馬市貿易的雙方都加著小心,能像張恪這樣賓主盡歡的,實在是異數。
  就連當初向張恪得意洋洋炫耀攤位木牌的中年人都跑了過來,點頭哈腰。
  「朋友,的確手段高明,能不能幫我們也想個辦法,還有十石米沒賣出去呢,抽分都已經交了,要是明天再拿來,還要交錢,就賠大了。」
  「哈哈哈,你回頭把米裡的沙子挑乾淨了,保準都能賣出去!」張恪笑道:「做生意無非八個字,貨真價實,和氣生財!」
  張恪幾句話把買米掌櫃瞠目結舌,羞得滿臉通紅,倉皇逃走。
  ……
  「老二別亂跑了,過來商量下一步該幹什麼。」喬桂喊過來喬福,大家圍坐在馬車上。
  張恪想了想說道:「咱們的銀子足夠還債了,我和喬福拿著狼皮去看看,能賣就賣了,賣不了帶回去也成。桂哥,你領著虎子他們在這等著,我們回來,立刻就回義州。」
  張恪這麼著急當然是有原因的,一來他們在廣寧折騰一場,生怕官府追查過來,還是趁早溜了。二來這次換了不少羊,又多了十幾個小乞丐,人多速度就慢,張恪也擔心誤了還賬的日子,因此越早回去越好,省得老娘她們擔心。
  喬桂頓時點頭同意,喬福背著狼皮,緊跟著張恪,他們直奔受皮草的鋪子。
  那些大商人不會像張恪他們一樣忍饑挨餓的練地攤,人家都有暖和如春的店面,圍著火爐,喝著燒酒,靜等著送貨上門。
  要知道關外的皮子比起京城至少便宜了三倍以上,走一趟少說能賺幾千兩銀子,絕對是油水十足。
  張恪和喬福邁步走進了一間鋪面,掌櫃的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到張恪進來,急忙起身。
  「呵呵呵,兩位朋友要賣皮子嗎?」
  「嗯!」張恪點點頭,他的目光在鋪子裡轉了一圈,到處都堆滿了皮子,有羊皮、鹿皮、熊皮、狐狸皮、貂皮,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掌櫃的三四十歲的樣子,白白淨淨的,天生一張笑臉。
  「兩位不像是蒙古人,也不像是女真人,要知道不好的皮子我可是不收啊!」
  「哈哈哈,掌櫃的認為漢人就沒本事獵到好皮子嗎?」
  掌櫃的微不可察的搖搖頭:「拿出來看看吧!」
  喬福看出了掌櫃的懷疑,毫不客氣的把包袱扔在了櫃檯上,掌櫃的解開一看,十張狼皮整整齊齊的出現在眼前。
  掌櫃的收了多少皮子,一打眼就看出了好壞,觸手一摸,皮子又柔又軟,毛管油亮。他急忙展開了一張,狼皮相當完整,只是在脖子處有一點傷痕。
  他又聞了聞,忍不住讚歎起來。
  「皮子應該是草原狼的,塊頭大,毛管亮,血腥味又這麼重,怕是剛獵的沒有十天。」掌櫃的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的看了看,頓時眼睛又瞪得老大。
  「這,這些狼皮都是一次獵的?你們圍獵了狼群?」掌櫃的吃驚大叫起來。
  張恪撓了撓頭:「掌櫃的,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衣服不是一張皮子做出來的,能獵到同一群的,皮毛顏色相近,這價錢自然就上來了。你們出了多少人,才獵到狼群的?」
  張恪伸出了三個手指頭。
  「三十?也算是難得了,咱們漢人真有勇士啊!」
  聽著掌櫃的讚美,喬福渾身飄飄然,他嘿嘿一笑:「哪用得著三十個人,就三個!」
  「什麼!」這下子掌櫃的是徹底被驚到了,像是看怪物一樣,仔仔細細的看著張恪,這兩個年輕人眉清目秀的,就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張恪咳嗽了一聲:「掌櫃的,我們路上遇到了狼群,打了一架而已,你還是看看能值多少錢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掌櫃的點點頭:「我敬重你們是好漢子,狼皮也的確不錯,我加價兩成,六兩一張,你們看如何?」
  這個價錢的確比義州要高了不少,喬福給張恪一個眼神,正準備答應的時候,腳步聲響起,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前面的是一個矮小的中年人,高高的鷹鉤鼻子,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只是光下巴沒有鬍鬚,顯得有些怪異。在他的背後跟著一個高大的漢子,一身的腱子肉,大冬天的直穿了一件單衣,魁梧剽悍。
  中年人走進來之後,逕直來到了掌櫃的面前。
  「有好皮子嗎?」
  「有,當然是有!」掌櫃的一看就知道這個人非富即貴,尋常東西根本看不上眼,可是今天收的皮子雖多,並沒有眼前一亮的東西。
  他眼珠轉了轉,急忙把張恪帶來的狼皮推了過來。
  「您看看這個?」
  中年人拿起了狼皮,看了看,點點頭,又搖搖頭。
  「十三,你看這皮子怎麼樣?」
  後面的大漢撇撇嘴:「洪先生,這幾張狼皮只算是不錯,離真正的好東西還遠著呢!」
  聽著大漢的話,張恪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位朋友,這些皮子是我們的,你這麼說未免不合適吧?」
  大漢挑了挑眉頭:「爺就這麼說話,用得著你管!」
  中年人哈哈一笑,聲音有些尖利。
  「十三,這麼大的火氣幹什麼,咱們再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有好皮子吧!」
  兩個人轉身就要走,張恪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沈青煙的話,這兩位的打扮非富即貴,又是一口京城口音,正是肥豬拱門!
  「先生請留步,你看看這張皮子如何?」
  張恪說著從喬福手裡接過了一個小包,猛地展開,一張雪白的狼皮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中年人一回頭,頓時露出了驚駭的神色,他急忙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狼皮,仔細的看著,就連大漢都吃驚了,沒有一絲雜毛的狼皮,不能說沒有,實在是太罕見了。
  「好,好東西!」中年人微微一笑:「小兄弟,這張狼皮你要多少銀子?」
  張恪傲然地說道:「先生,這張狼皮是我們兄弟用命換來的,你們看著出價吧,要是能讓我們動心,狼皮就賣給你!」
  掌櫃的這時候也看到了這張皮子,頓時是捶胸頓足。
  「小兄弟,剛才你怎麼不拿出來了啊,這一張就頂得上那十張皮子,我出八十兩,咱們馬上錢貨兩清!」
  掌櫃的就要拿銀子,那個大漢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嘿嘿,洪爺看上的東西,你也敢搶嗎!」
  中年人笑道:「既然有人出了八十兩,我也不能少了,一百五十兩,十三給這位小兄弟銀子!」
  果然是肥羊,張恪努力的裝作不動聲色,其實心裡都樂開了花。
  正等著數錢呢,突然外面一陣騷亂,上百個蒙古大漢提著彎刀衝了進來,直接撲向了掌櫃的。
  「就是他,就是這個騙子,他給咱們的銀票都不能用,殺了他!」
  張恪兩個還有那個中年人和大漢都被圍在了中間,雪亮的刀尖對準了他們。
  「都是一夥的,全都殺光了,把東西都搶走!」


第25章 蒙漢對峙
  老天爺就看不得人好嗎?
  哪怕再晚半分鐘,就能荷包鼓鼓的回家,偏偏不知道從哪冒出了一堆拿刀動槍的瘋子。張恪不是輕易認命的人,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面。
  不過有人比他還快,就是那個被叫做「十三」的大漢,這傢伙突然暴喝一聲,一拳砸在了左面的桌子上。一寸多厚的硬木桌面愣是被砸得碎成了八瓣,大漢伸手抓起了兩個桌子腿,像是一頭猛虎,擋住了這些人。
  「你們這些韃子想造反,先問問老子!」
  衝進來的蒙古人稍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個人頂什麼用,今天誰敢擋我們,都是死路一條。」
  「對,明狗無恥,用假銀票騙我們,全都該死!」
  「別廢話了,殺光他們。」
  這幫人鼓噪著一步步向前,大漢也被包圍起來,他身後的中年人強作鎮定,可是額頭已經冒汗了。別管是誰,面對著一把把明晃晃的彎刀,恐怕這個滋味都不好受!張恪深知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只要一個衝鋒,他們保準變成一堆碎肉。指望著那個大漢神勇無敵,顯然不現實。
  自己的命自己救!
  張恪突然躥起,一個健步踏上了櫃檯,居高臨下,舌綻春雷地大喊一聲:「聽我說!」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有什麼事情都找掌櫃的說,我們就是普通的客人,和這家鋪子沒有一丁點的關係,還請你們分辨清楚。」
  中年人被張恪這一嗓子也喊清醒了,急忙說道:「十三別急著動武,事情和我們沒有一點關係,不要打糊塗仗。」
  為首的蒙古人穿著老羊皮襖,衣襟敞開,露出胸口一寸多長的護胸毛。牛眼一瞪,冷笑道:「沒關係?我們辛辛苦苦背著皮子來到馬市,結果就換來幾張擦屁股都嫌硬的廢紙,簡直欺人太甚。所有的漢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全都該死!」
  蒙古人眼睛都紅了,就像是一群要吃人的惡狼!
  張恪是欲哭無淚,這不是無妄之災嗎!猛地低頭,正好看到掌櫃的渾身哆嗦,躲在了桌子的下面。
  張恪氣得鼻子都歪了,人家是找你的,竟然躲在了下面,想讓老子送死啊!
  一伸手揪住了掌櫃的衣領,猛地把他提到了桌面上。
  「掌櫃的,人家找你的,你趕快把話說明白。」
  掌櫃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嘴唇直哆嗦,憋了半天,哭喊道:「我冤枉啊,小店雖然沒什麼名氣,可是從來不敢欺騙客人,尤其是蒙古的好漢,這簡直是天大的冤枉,我冤死了!」
  「放屁!」為首的蒙古大漢咬著牙,他伸手猛地掏出了幾張紙片子,狠狠的扔到了掌櫃的面前。
  「還敢撒謊,這就是上午你給我們的銀票,老子拿到了票號,他們說這家票號已經關了,根本不給換銀子,還說不是騙人,漢人真是無恥,只有砍下你們的腦袋,你們才會說實話!」
  大漢叫罵著,張恪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些銀票上面。
  和自己懷裡的竟是一模一樣!
  這些是假的,怕是懷裡的也不是真的,難道王壞水還不甘寂寞,又出來作案了?張恪腦筋快速的轉動。
  這時候蒙古人越聚越多,一個個摩拳擦掌,不用懷疑,幾乎每年馬市都有人被打死打傷,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
  小小的店舖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好戰分子已經擠到了前面,準備著一擁齊上,把張恪他們都剁成肉餡!
  千鈞一髮,張恪突然眼前一亮,王壞水給的假銀票說不定能變成護身符!
  「掌櫃的,對不住了,保命要緊!」張恪猛地抽出了短劍,架在了掌櫃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被張恪的舉動嚇呆了,明明是蒙古人來襲,怎麼不想著對付外人,竟然先內鬥起來!
  大漢十三咬牙切齒,狠狠的啐了一口,「沒有骨頭的東西,你以為替蒙古人出了氣,他們就能放過你嗎?」
  張恪滿不在乎的一笑:「我可不是替蒙古人出氣,我其實和他們一樣,都是受害者!」
  所有人都吃驚了,目光聚焦到了張恪身上。
  「請看!」
  張恪把掌櫃的扔在了一邊,從懷裡掏出了三張銀票,扔在了桌子上。
  「諸位蒙古的好漢,在下也被騙了,你們看看,這是一百五十兩銀子,一點不比你們少!這可是在下全部的家產,我恨不能把這個奸商生吞活嚥了!」
  張恪說的咬牙切齒,比起蒙古人還要狠。掌櫃的趴在了桌子上,看到了張恪掏出的銀票,頓時瞪圓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仰天長嚎:「小兄弟,我什麼時候給了你銀票,你可不能胡說八道,陷害我啊!」
  張恪狠狠甩了掌櫃的一個巴掌,「還敢抵賴,我們你是不想活了,就你這樣的奸商騙子,不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都對不起天下人!」
  咬牙切齒的痛罵,比起蒙古人還要煽情,張恪這麼一折騰,弄得蒙古人到不好辦了,也分不清是敵是友,只能傻愣愣的站著,別提多尷尬了。
  為首的蒙古人走到了櫃檯的前面,看了看那幾張銀票。果然和他們的一般不二,全都是永昌票號的,三張就是一百五十兩銀子,真不是小數目!
  「嗯,小子,你說的是實話,看在你也被騙的份上,老子網開一面,可以不殺你了!」
  總算是取得了蒙古人的信任,這招曲線救國差不多贏了一半,張恪鬆了一口氣,突然指著中年人和大漢說道:「他們兩位也是過來交易的客人,一起放了吧!」
  「做夢!」蒙古人嗜血的舔了舔嘴唇,大剌剌地說道:「你小子要是不走,就和這些漢狗一起去死!」
  「韃子,你們再多都是一堆土雞瓦狗,十三爺爺從來沒怕過你們!」
  十三渾身的腱子肉突然鼓起,一條條,一塊塊,像是一堆肉山,衣服都被撐開,猛虎擺出了猙獰的戰鬥姿態!
  「洪爺,跟在我的後面,十三帶著你殺出去,區區幾個韃子算得了什麼!」
  好霸道的硬功,只是腦筋有些壞了!多厲害的功夫也沒法以一當百,眼下只能智取,不能力敵。
  「蒙古朋友高義,願意放了我,可是小的還有幾句話說,當務之急除了殺人洩憤,還要把你們的損失找回來。審問掌櫃的,把銀子要回來,大家覺得怎麼樣?」
  張恪還不等他們說話,就惡狠狠的盯著掌櫃的,厲聲說道:「你這個無恥的奸商,還不趕快說清楚,小心你的狗頭!」
  十三鼻子裡冷哼了一聲:「無恥,竟然給韃子做狗,還狐假虎威,簡直可殺不可留!」
  中年人這時候倒是冷靜下來,微微一笑:「十三,那個小子聰明著呢,咱們想要順利脫身,全要靠他了!」中年人眼中滿是讚許的神情。
  砰!
  短劍深深的潛入櫃檯,掌櫃的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勉強打起了精神。
  「我怎麼知道,今天早上我給他們的明明是白花花的銀子,怎麼就變成了銀票!而且小兄弟你的銀票真不是……」
  「別管我,說重點,你真沒有給銀票?」
  「當然沒有!誰都知道蒙古人喜歡銀子,他們拿著銀票過來,分明是訛詐!」
  刀斧加身,張恪可不信掌櫃的有撒謊的勇氣,那這些銀票是憑空出來的不成?
  領頭的蒙古人臉上一陣尷尬,只能說道:「我們離開了你的鋪子,有個人追了過來,他和我們說銀票比現銀方便,九十五兩銀子就能換一百兩銀票,我們就答應了!誰知道這些銀票竟然是假的,那個人說他是你的夥計,是你讓追著去的,還說是為了我們好!」
  這下子總算是明白了,掌櫃的是欲哭無淚。
  「明明是你們上了當,被騙了銀子,竟然怪到了我的頭上。」
  蒙古人撇了撇嘴,霸道地說道:「反正都是你們漢人幹的,賬都要算得你的頭上,趕快還銀子!」
  張恪也是相當無語,他還以為是奸商無良,因此才拚命的表演,免得殃及池魚,可是現在一看,掌櫃的才是最倒霉的!
  哎,就讓他再倒霉一點吧!張恪在心裡說道。
  「掌櫃的,破財免災吧,不管怎麼說,你不想當包子餡吧!」
  看著凶神惡煞,蠻不講理的蒙古人,掌櫃的哭喪著臉,只能乖乖低頭取銀子。
  張恪悄悄到了中年人和大漢的面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兩位莫怪,在下實在是迫不得已!」
  中年人頷首笑道:「小兄弟高明,若非如此怎麼能得到蒙古人的信任,小小年紀就把如狼似虎的韃虜玩弄在手心,真是少年英雄。」
  「先生過獎了,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愛惜這顆腦殼!」
  掌櫃的終於顫顫哆嗦的拿出了一大箱子銀子,這些蒙古人一見,頓時眼睛都直了。
  為首的大漢眼睛都樂開了花,抓起沉甸甸的元寶,嘿嘿笑著:「還是白花花的銀子好!」
  張恪和中年人都盼著能趕快拿著銀子就走,好安全脫身。就在這時候突然外面一陣馬蹄聲音,緊接著有無數的人把店舖包圍起來,原本趾高氣揚的蒙古人被包了餃子。
  「所有人都聽著,韃虜膽敢在大明境內作亂,藐視王法,欺壓良善,是可忍孰不可忍,給本官包圍起來,別放走一個韃子!」
  變起突然,屋裡的蒙古人都被嚇傻了。那個領頭的突然瞪圓了眼睛,手裡的銀元寶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他咬著牙,一步步逼向了張恪。
  「臭小子,就是你故意拖延時間,才引來了這麼多的明狗,我要殺了你!」


第26章 王化貞
  小小的店舖之外,人喊馬嘶,刀槍並舉,扯著嗓子大喊:「蒙古人作亂了,蒙古人鬧事了,快跑啊!」
  張恪聽得一清二楚,他可是叫苦不迭,外面的這幫傢伙就是催命鬼!好不容易讓蒙古人樂顛顛的接受了銀子,眼看著脫身有望,竟然讓他們給攪黃了。
  而且不光如此,鋪子裡的蒙古人像是受驚的野獸,變得更加瘋狂,一個個紅著眼睛,恨不得把他們幾個給生吞了。
  外面的人也大聲地喊道:「殺了這幾個漢狗祭旗,大家殺出去!」
  小小的店舖內外都是吵嚷的聲音,一百步之外,大明的軍隊也磨刀霍霍,亂成了一鍋粥。
  大漢十三一雙虎目逼視著蒙古人,渾身的關節辟里啪啦的作響,衝著身後的中年人說道:「洪爺,十三沒用,怕是保護不了您了!」
  中年人搖頭苦笑:「生有處死有地,是咱,我連累你了,十三你能衝出去就衝出去吧,告訴乾爹,把這幫作亂的傢伙都殺了!」
  這兩位搞訣別,張恪卻不甘心稀里糊塗的死了,他的腦筋高速的旋轉,突然張恪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神經高度緊繃的眾人,突然被笑聲嚇到,喬福更是扯著張恪的衣袖,驚恐的低吼:「恪哥,你瘋了嗎!」
  張恪爽朗地說道:「我當然沒瘋,還清醒得很,有上百個人給我們殉葬,高興還來不及呢!」
  張恪說著瘋狂的盯著所有蒙古人,挑釁地說道:「來吧,動手吧,你現在殺我,下一刻就有官兵殺你們,要不要試試?」
  張恪囂張的神態徹底激怒了一個年輕的蒙古人,他提著彎刀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吉達大哥,讓我殺了他!」
  領頭的蒙古人卻突然拉住了他:「蘇日格,先別著急,我有話要說。」
  蒙古大漢這麼一說,張恪心裡暗暗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蒙古人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動手,那樣可就真的完蛋了。只要還能談,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至少有一半的把握能找到活路。
  吉達提著刀,看了看張恪,冷笑道:「小子,本來爺爺還不想殺你,要怪就怪外面的明狗來的不是時候!乖乖的去見閻王爺吧!」
  「哈哈哈,你叫吉達是嗎?」張恪突然問起了名字。
  蒙古大漢點點頭:「小子,你可以去和閻王爺說了!」
  張恪苦笑一聲:「吉達,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要是都死了,你說我們冤不冤?」
  張恪指了指癱軟的掌櫃的,笑道:「他明明給了你們銀子,卻被你們殺上了門,還要丟腦袋。你們呢,遠路而來,辛辛苦苦,得來的銀子竟然是假的,而且還有性命之憂。至於我們呢,不過是恰巧來這交易的客人,就遭了無妄之災。我要是見了閻王爺,保證不知道說什麼,你們要是回到長生天,恐怕也覺得冤枉吧!」
  幾句話出口,在場的蒙古人全都互相看了看,的確這事情有些稀里糊塗,究竟該怪誰呢!
  「韃子聽著,馬上投降,不然本官可就不客氣了!」
  明軍大聲的吼著,蒙古人又是一陣慌亂,有幾個人急忙擠進了鋪子裡,向吉達報告。
  吉達面沉似水,盯著張恪說道:「小子,你說得對,蒙古的勇士不怕死,但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你們乖乖束手就擒,我押著你們當人質,要是外面的明狗能放我們一條生路,我保證不殺你們!」
  總算是沒白費吐沫,張恪回頭看了一眼中年人和大漢十三。
  「兩位朋友,不管你們有多大的本事,還是先忍了這口氣,我想天無絕人之路,總有一線生機的。」
  大漢十三還不服氣,中年人卻是微微點點頭:「就按小兄弟的話辦吧。」
  十幾個蒙古人衝了上來,將他們都綁起來,在加上鋪子的掌櫃和幾個夥計,一共十個人,都押到了外面。
  張恪向四周望去,頓時心就沉了下去,黑壓壓的到處都是兵馬,一個小小的紛爭,竟然引起了這麼大的震動,張恪叫苦不迭,鬧得越大,他們處在風暴的最中心,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小啊!
  其實張恪不知道以往的馬市還不是草木皆兵,可是野豬皮連戰連捷,整個遼東都格外的敏感,一個火星就能引起一場燎原大火!
  最先領兵過來的正是廣寧備御白廣壽,他五十出頭,身軀胖大,氣如洪鐘。手下的三百士兵將一百多蒙古人團團圍住。
  白廣壽按著刀柄,冷笑著看了看這些蒙古人。
  「韃子,這是大明的疆土,你們敢聚眾作亂,以為本官的刀不鋒利嗎?」
  吉達冷笑了一聲:「漢人的狗官,不要在這嚇唬人,你們的奸商欺騙蒙古的勇士,看到沒有,這有十個人,乖乖放我們離開,不然他們全都人頭落地!」
  白廣壽看到了被捆著的張恪他們,突然哈哈大笑:「想用區區十個人就威脅本官,簡直做夢!一百多個韃子,足夠本官升到游擊了,別放走一個!」
  他這麼一說,可是氣壞了大漢十三,他就要說話,可是一旁的中年人用肩膀狠狠的頂了他一下。
  「洪爺!」十三臉上都是不敢置信,到了這時候,還瞞著什麼啊!亮出身份,讓白廣壽放人,他們不就活了嗎!
  中年人微不可察的搖搖頭,眼神帶著無奈。
  這時候白廣壽突然拿起了弓,扣上一支箭,隱隱的指向了張恪。
  「哈哈哈,韃子,你們不敢殺,本官先殺了一個!」白廣壽哈哈大笑道:「你們不會白死的,等著本官給你們報仇!」
  「放屁!」
  張恪忍不住破口大罵,姓白的也沒安好心,分明是想用這些蒙古人的腦袋陞官,結果就連他們也都賠進去了!這些明朝的官真是無情,自己的百姓竟然連草芥都不如,他們的心都是黑的嗎!
  就在白廣壽要開弓放箭的時候,突然從外面衝進來一匹戰馬,嚇得士兵急忙躲避。
  「白大人,請住手!」
  白廣壽急忙回頭,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白袍小將衝了過來,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寶劍,器宇軒昂。只不過仔細一看,他的衣服漿洗得褪了色,還有破損的地方,騎得戰馬也瘦骨嶙峋。
  白廣壽認識他,年輕人名叫於偉良,他爹於治勳是廣寧衛的世襲指揮同知,在幾年前也去世了,按照常理於偉良是可以承襲老爹的職務,只是於治勳為官清廉,家裡不光沒有餘財,還欠了不少饑荒。於偉良也沒有錢進京走通門路,襲爵的事情就拖延了下來。
  不過於偉良的功夫不錯,身邊也聚集了幾個軍戶的窮小子,一門心思的想要投軍報國。
  看到他跑出來,白廣壽滿臉的不悅,氣哼哼地說道:「賢侄,本官在剿滅叛亂的暴徒,不是你打抱不平的地方,趕快給我閃開!」
  「哼,白廣壽,你沒有看到嗎,大明的百姓被他們抓為人質,你身為大明的武將,竟然不知道救人,簡直豈有此理!」
  「哼,還沒襲你爹的位置呢,就把自己當成了指揮同知了,弟兄們,把搗亂的小子趕走!跟著本官殺韃子立功!」
  「你敢!」
  於偉良把寶劍一橫,擋住了白廣壽。
  白廣壽突然仰天大笑,格外的猖狂:「於偉良,你敢擋本官殺韃子,你就是韃子的同黨,來人,把他給抓了!敢反抗就地正法!」
  正在這時候,又有馬蹄聲在背後響起,白廣壽和於偉良都猛然回頭,只見一個藍袍的官員在護衛的簇擁之下跑了過來,這個人三十出頭的樣子,整齊的短鬍鬚,顴骨高聳,眼睛非常有神。
  到了眾人面前,勒住了戰馬。
  白廣壽一見,急忙躬身說道:「王大人,卑職正領著人馬對付這些作亂的蒙古人,您不用擔心,卑職保證把他們殺得精光!」
  說著冷笑著指了指於偉良,說道:「王大人,這個人阻撓卑職行事,還請准許把他拿下!」
  於偉良頓時氣得滿臉通紅:「姓白的,韃子手裡抓著那麼多人,你草菅人命,無恥透頂!」
  這位王大人看了看,也清楚了怎麼回事,他沉著臉,走到了前面。朗聲說道:「對面的人聽著,本官乃是廣寧參議王化貞,你們把大明的子民都放了,老實投降,本官自然會秉公辦理。要是不然,全都要人頭落地!」
  王化貞!
  張恪聽到了這個名字,頓時眼前一亮,穿越這麼久了,總算是遇上了一位有名的人物,雖然是敗軍之將,但是這位應該不會像白廣壽那麼沒人性吧!
  張恪突然喊道:「王大人,全是一場誤會,小人願意說清楚,千萬不要動武,死了人就再也沒法挽回了!」
  王化貞聽到了喊聲,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時候張恪也對著吉達說道:「吉達勇士,你真想以卵擊石嗎?我願意過去把事情說清楚,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也給你們一個活路!」
  吉達這時候手心已經冒汗了,隨著王化貞的到來,明軍數量越來越多,看樣子至少有六七百人,他們真的凶多吉少!
  「小子,我放你過去,你逃跑了怎麼辦?」
  張恪傲然地說道:「我的兄弟還在你們手上,張某可不是無情無義的人!」
  吉達眼睛轉了轉,終於點點頭:「小子,我就信你一回,給他鬆綁!」
  蘇日格還不服不忿,只是不敢違拗大哥的命令,給張恪挑開了繩子。
  挨著張恪的喬福可是一臉的期許:「恪哥,啥也不說了,小命就靠你了!」
  張恪點點頭,他沒急著走,而是到了中年人的面前,微微拱手:「小人冒昧,也叫你洪先生了,請放心,一定都會沒事的!」
  張恪說著拍了怕洪先生的肩頭,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王化貞。
  王化貞也注意著張恪,只見這個年輕人一步步走來,可是他的一隻手捂著胸口,在指縫之間竟然夾著一件東西,王化貞嚇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第27章 不靠譜兒
  「草民叩見大人!」張恪偷眼看了一下王化貞,三十幾歲,溫文爾雅,只是眼角有些耷拉。
  張恪只看了一下,急忙恭恭敬敬的給王化貞磕頭。
  王化貞強忍著激動,說道:「起來吧,隨著本官過來,有些話要問你!」
  「是!」
  張恪急忙爬起來,跟在了王化貞的身後,就近來到了一家茶館。王化貞疾步走進去,立刻下令把所有人都趕出去,就連身邊的護衛都趕得遠遠的。
  王化貞都來不及坐下,直接說道:「快把東西給我!」
  張恪急忙雙手奉上,送到了王化貞的面前。
  這件東西不大,只是三寸多長,黃銅製成,上面是慶雲紋飾,正面寫著五個大字:御馬監太監。背面寫著:忠字四十號。
  御馬監的腰牌!
  看到了這裡,王化貞腦袋翁的一聲,差點摔倒在地。
  支撐大明朝的兩條大腿,一條是文官把持的外廷,一條就是內廷的十萬太監!御馬監可是僅次於司禮監的實權衙門,毫不客氣的說,從裡面出來一條狗,到了外面都是哮天犬。
  更何況還有兩個最要命的字:太監!
  別以為不男不女的都能叫太監,在整個御馬監,能被尊為太監的只有三個人,掌印,監督,提督。論起身份就相當於外廷的兵部尚書和侍郎。
  王化貞才是一個小小的從四品參議,中間的差距簡直不可以道里計,這樣的大人物在他的治下成了韃子的人質,這不是要了命嗎!
  「快說,這個腰牌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御馬監的人?」
  你才是太監呢!小爺神槍無敵,雙錘絕倫!
  張恪當然只敢腹誹,臉上還是誠惶誠恐。
  「啟稟大人,小人不是什麼御馬監的人,這個腰牌也是小人剛剛拿到。」
  王化貞勉強平復了一下心緒,眼睛緊緊盯著張恪,一字一頓地說道:「年輕人,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說清楚!」
  「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小人和兄弟去賣皮草,正巧遇上了兩位京城口音的客人,一位姓洪,還有一位是高壯的漢子,似乎叫十三。我們正在商量買賣的時候,就衝進來一幫蒙古人,他們說被假銀票給騙了,愣是要殺人洩憤,連我們這些客人都不放過。」
  「荒唐!」王化貞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些韃虜真是野性難馴,全都該殺!說,繼續說下去。」
  「遵命,那個叫十三的大漢想要和韃子動手,但是小人以為雙拳難敵四手,就勸解韃子要先補償損失,然後又說動掌櫃的,讓他破財免災。就在韃子已經答應了,準備拿銀子走人的時候,結果軍隊就來了。韃子受了驚嚇,就把所有人綁架起來,充當人質了!」
  王化貞抓起了這個腰牌,問道:「這東西怎麼到了你的手裡?」
  「啟稟大人,小人發現那位洪先生似乎有些不凡,韃子放了我的時候,故意和洪先生告別,他用眼神示意腰上,小人故意藉著拍肩膀的時候,避開韃子耳目,從他身上拿下來的。」
  實際上張恪早就看出了洪先生可能是位宦官,他一個小人物面對官員放屁都不響,只能扯大旗作虎皮了,只是張恪也沒有想到,這位洪先生身份比想像的還要高!
  王化貞在地上來回轉了三四圈,嘴裡罵罵咧咧,全然沒有了剛剛的文雅,其實任誰遇到這種事情都沒法冷靜。
  「不行,絕不能讓韃子挾持了洪公公,必須趕快救人!」
  王化貞轉身要走,張恪急忙攔住,開玩笑,這個洪公公他可以不在乎,可是喬福還在吉達的手裡呢,冒冒失失的救人,豈不是連喬福都給坑了。
  「慢!」
  「怎麼,你想攔著我?」
  「啟稟大人,小人有話想和大人說。」
  王化貞上下看了看張恪,這小子能從韃子的手裡逃出來,又能把腰牌帶來,也是有些心機的,就聽聽他怎麼說!
  「快說吧,本官時間不多。」
  「大人,洪公公如今在韃子的手裡,貿然救人要是逼得韃子狗急跳牆,傷了洪公公,只怕誰都逃不了干係。另外,小人還有一個推測,不知道該不該講?」
  「別囉囉嗦嗦的!」
  「嗯,小人發現裡面的韃子並非亡命之徒,他們也想安然離開,要是洪公公能為他們作保,這些韃子說不定就能放了洪公公,可是洪公公即便是刀斧加身,也不願意多說。而且在小人拿腰牌的時候,洪公公還囑咐了一句,只讓您一個人看到。」
  「哦!」王化貞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疑慮。
  「莫非,莫非洪公公有什麼隱蔽的任務,不能暴露身份?」
  張恪沒有吱聲,這種事情王化貞肯定能想得清楚,堂堂的御馬監太監絕對不會閒得跑馬市來看風景。
  一想到這裡,王化貞額頭上的汗也冒了出來,這事情真的越來越糟糕了!
  不能暴露身份,還要把人從一堆韃子手裡救出來,這究竟該怎麼辦啊?
  正在王化貞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外面有人說道:「王大人,卑職有事求見。」來的正是白廣壽。
  一見他進來,王化貞急忙問道:「白備御,韃子有沒有為難被劫持的百姓?」
  「王大人真是愛民如子,卑職感佩不已。卑職剛剛想了一個好辦法,可以除掉這些狗膽包天的韃子。」
  「講。」
  「是,卑職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火箭,只要一聲令下,亂箭齊發,就算射不死韃子,也能燒死他們。卑職願意親自領著家丁,清剿殘餘的韃子,讓他們知道大人的神威。有了這場功勞,朝廷一定會嘉獎的,卑職要提前恭喜大人高昇了!」
  「閉嘴,你給我滾出去!」
  王化貞驟然變臉,白廣壽目瞪口呆,這位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王化貞劈頭蓋臉,毫不留情地罵道:「豬頭,韃子手裡有我大明的子民,當著這麼多人,草菅人命,你還配做大明的官嗎?再說了馬市關乎重大,一旦上百人流血,朝廷必定追究,甚至停了馬市。到時候功勞沒有,罪過倒是跑不了!你這是在給本官挖墳,滾,給我滾出去!」
  白廣壽心像是熱火盆,結果潑頭冷水,他可被王化貞給嚇到了。大明朝的文貴武賤,這幾句話差不多就宣判了他的死刑。白廣壽魂兒都嚇跑了一半,跌跌撞撞的向後退。
  「聽了!被挾持的漢民要是死了一個,本官就要了你的腦袋!」
  白廣壽頓時又一哆嗦,竟然絆在了門檻上,像是皮球一樣,滾了出去。
  「哼,無謀無略,無勇無能,大明就是被這幫飯桶給害了!」
  王化貞氣哼哼的坐在了位置上,腦袋一陣陣的發暈。又是韃子作亂,又是內廷的太監,哪一樣都要命,偏偏又都糾纏在了一起,更是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
  王化貞想了半天,猛一抬頭,正好看到了張恪,就隨口問道:「年輕人,你瞭解情況,有什麼辦法沒有?」
  「啟稟大人,恕我直言,大人想得太多了,此事只需秉公辦理即刻。」
  「怎麼辦理?」
  張恪微微一笑:「韃子鬧事是因為假銀票,只要找到那個騙子,大人當眾處理了,蒙古人就有了台階下,就會信任大人。有了信任一切就好辦了,只當洪公公是個普通人,把他們贖回來即可!」
  王化貞聽到了這裡,終於眉頭舒展,對啊!反正洪公公的身份也沒有暴露,雙方雖然劍拔弩張,但是好在沒有死人。要是能順利處理,就能轉危為機,甚至能贏得各方的讚譽。
  不過轉念一想,王化貞又皺起了眉頭:「說得容易,可是馬市這麼多人,誰知道騙子張的什麼模樣,茫茫人海,又怎麼尋找?」
  「大人,小人有五成的把握!」
  「當真?」
  張恪點點頭:「那個騙子我見過!」
  「好,太好了!」王化貞一拍桌子,豁然站起。
  「年輕人,你要是辦成了此事,本官一定重重嘉獎。」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王化貞帶著張恪又來到了對峙的第一線。
  「對面的蒙古朋友,本官剛剛瞭解了情況,的確事出有因,不過你們攻擊商舖,挾持人質也是太過魯莽。本官現在就讓這個年輕人幫著你們找到騙子,當街問案,還你門公道,你們以為如何?」
  吉達聽到了這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恪這小子竟然真的改變了明人的態度,或許真有一線生機!
  吉達腦袋的飛速的旋轉,說道:「大人,你們找騙子可以,但是要是找了三五天怎麼辦,我們豈不是都餓死了?」
  「這個?」王化貞為難的看向了張恪。
  張恪嘿嘿一笑:「吉達,只要一個時辰,我一定把人送過來!」
  「好,那就一言為定!」
  時間太短了,王化貞疑惑的看著張恪。
  「大人請放心吧,只要借給我一百個士兵,保證馬到成功。」
  「好,本官就相信你。」說著王化貞一點手,叫來了一百個士兵。又把於偉良叫到了眼前,要不是這小子挺身而出,阻擋了白廣壽,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王化貞是越看越欣賞,笑著說道:「打抱不平,有骨氣,有血氣,你也去幫著找出騙子吧,本官不吝賞賜!」
  「多謝大人!」總算是有了結好大人物的機會了,於偉良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跟著張恪辭別了王化貞,他急不可耐地問道:「兄弟,你真有把握嗎?」
  「屁,大海撈針,我又沒有孫猴子的本事,哪能找得著。」
  「啊!那你還敢打賭!」
  張恪突然齜著白牙,嘿嘿一笑:「找不到有什麼,隨便找個替死鬼,把腦袋打得萬朵桃花開,姥姥都不認識,你說的是誰就是誰!」


第28章 多此一舉
  「你竟敢這麼想,簡直敷衍搪塞,簡直不,不靠譜!」
  於偉良怒目而視張恪。
  「剛剛蒙古人挾持你們,白廣壽不把你們的命看在眼裡,轉眼間你為了向王大人交代,就不惜找替死鬼,捫心自問,和白廣壽有什麼區別?我於偉良真是瞎了眼,大好的男兒,怎麼和你這種利祿熏心的人同流合污!」
  張恪還是頭一次被人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看著於偉良聲色俱厲的模樣,張恪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是覺得我鑽牛角尖,是個傻瓜嗎?」
  「當然不是,只是多少有點天真!」
  「天真?老子都二十一了,不是三歲小孩子!」
  張恪毫不客氣地說道:「不是三歲,也超不過五歲,你到底搞清楚眼前的情況沒有?」
  「什麼情況?」於偉良吃驚地問道:「還不是奸商無恥,幾個蒙古人野性難馴,能有什麼了不起的。」
  張恪是真被這位給打敗了,只能說道:「你好好想想,這些年來,馬市開開關關,還不就是漢人和蒙古人的衝突嗎?如今建奴興起,朝廷早有關停馬市的心思,長城以外的蒙古人未必不想著趁虛而入。一旦馬市發生了流血衝突,從白土廠關,到馬市之間,還有成百上千的蒙古商旅正在趕來,他們必然趁機作亂。到時候血流成河,多少百姓都要家破人亡,甚至會逼得朝廷關停馬市,影響遼東大政!」
  「天啊!」一連串大帽子扣下來,於偉良嚇得差點從馬上摔下去,一個小騙子竟然能牽扯這麼大的事情,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腦容量。
  呆了半晌,於偉良突然求饒似的說道:「兄弟,這事我不摻和了,你放了我吧!」
  張恪翻了翻白眼,「晚了,不過你放心吧,除非是那個騙子鑽到了耗子窟窿,多半都能找到他。」
  張恪帶著半信半疑的於偉良,還有一百名士兵,快速到了城牆下面,他們的攤位。離著老遠,就看到喬桂和虎子他們正伸著脖子,向遠處巴望著。
  「張恪,總算是回來了,老二呢?」喬桂吃驚的問道。
  「桂哥,長話短說,老二被蒙古人挾持了!」
  「啊!」喬桂嚇得差點昏倒。
  「張恪,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剛官兵還把城門都封閉了,是不是你們惹了大禍啊,他們是不是來抓我們的?」喬桂越說越怕,臉色比紙還白。
  張恪急忙說道:「桂哥,你別擔心,他們暫時都聽我的,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王壞水。」
  喬桂的腦袋也爆掉了,呆呆地問道:「怎麼又牽扯到了王壞水啊?」
  「三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想救喬福就聽我的,桂哥我負責東城,你和於偉良負責西半城。虎子你們都認識王壞水,馬上分成兩隊,幫著官兵大哥找人,記住了,咱們只有一個時辰,務必把王壞水揪出來!」
  「嗯,張大哥,你放心吧!」
  於偉良也說道:「我認識幾個馬市的兄弟,他們知道哪裡能藏人!」
  「那太好了,趕快叫出來吧。」
  一共十五個小乞丐,加上張恪他們,每個人領著五個士兵,再配合著於偉良找來的人手,一張大網被展開了。
  馬市並不算多大,方圓只有五里,長住的百姓只有兩三百家,剩下的都是商人。張恪從東向西,喬桂從西向東,大肆的搜尋起來,把馬市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半個時辰,張恪和喬桂在主街的中間碰面了,哥倆大眼瞪小眼。
  「王壞水到底藏在哪了,他能不能逃出去了?」喬福擔憂地說道:「騙子騙了錢,哪會老老實實等著被抓啊!」
  虎子突然說道:「喬大哥,不可能的。」
  「哦,怎麼說?」
  「喬大哥,馬市只有一個出口,咱們就在城門口賣東西,王壞水要是在這跑了,絕對逃不過咱們的眼睛。後來城門就關了,他更不可能跑出去了!」
  張恪一聽,點了點頭:「虎子說得對,他多半還是藏在哪個角落裡了,咱們繼續找!」
  虎子轉過頭,正好看見了小豆子,正捧著一碗水咕嘟咕嘟的喝著。
  「第三碗了吧,大冷天喝這麼多水,不怕尿尿啊?」
  小豆子難為情地說道:「蜂蜜吃多了,虎子哥你放心吧,不會耽誤事的!」
  大傢伙轉身又去搜查,這回找得更細緻了,專門往犄角旮旯裡面看,就連耗子窟窿都掏兩把。
  饒是如此,又過了一刻鐘,眼看著一個時辰的限期就到了,他們還是一無所獲。
  於偉良和張恪面對面的站著,大眼瞪小眼。
  「你對馬市熟悉吧,這有沒有頂風臭八百里,缺德帶冒煙的魂淡?」
  「沒有,有也不告訴你!」於偉良頑固的搖著腦袋:「我是不會幫著你草菅人命的,別管有多大的借口,就是不行!」
  「倔驢!」張恪氣得一跺腳,轉身就走。
  「你幹什麼去?」
  「我找個能聽懂人話的!」
  張恪剛一轉身,突然背後響起一陣興奮的笑聲:「哈哈哈,抓到了,就在這呢!」
  哈哈哈哈!
  張恪真有仰天長嚎的衝動,一轉身就跑了過去,於偉良也急忙跟著,他們一前一後到了城前根兒,正好喬桂笑著走了過來,手裡頭提著一個略微駝背的傢伙。
  急忙走過來,抓著頭髮,提起來一看,果然是王壞水。
  「桂哥,王壞水叫壞水,怎麼身上真有水啊,還一股子臊氣!」
  虎子突然哈哈大笑:「張大哥,都是小豆子尿的!」
  張恪急忙鬆手,抓起了一把雪,急忙擦手。
  「小豆子,沒看出來,還挺頑皮的?」
  喬桂急忙笑道:「小豆子可不是頑皮,而是立了大功,要不是他,咱們還發現不了王壞水呢,這是咱們的小功臣!」
  小豆子羞紅著臉,低下了頭。原來他一連喝了好幾玩水,又跟著士兵來回奔跑,攢了一大泡尿。正好跑到了城牆下面,他是實在忍不住了,對著一堆雪就嘩啦嘩啦的放水。熱乎乎的液體澆化了積雪,雪沒了,下面竟然露出了一張蓆子,透過蓆子的窟窿眼,一雙荼毒的眼睛正在盯著小豆子!
  「啊!桂哥救命啊!」
  喬桂聽到了聲音,急忙躥了夠來,躲在蓆子下面的王壞水再也藏不住了,爬起來就跑。可是他哪裡跑得過喬桂,被喬桂一腳踢在地上,像是抓小雞一樣,抓到了張恪的面前。
  一見張恪,王壞水頓時瞪圓了眼睛。
  「小子,你別欺人太甚,老子是騙過你,可是也犯不著帶這麼多的人馬來抓我。要真是撕破臉皮,你小子也不乾淨!」
  「哈哈哈,王壞水,你好像還沒弄清楚狀況,咱倆的事不算什麼,你是不是上午騙了幾個蒙古人!」
  王壞水急忙搖頭,可是他眼中的一絲驚恐還是瞞不過張恪。
  張恪猛地伸手撕開了王壞水的衣襟,從懷裡露出了幾張銀票,張恪一把就抓在了手裡。
  「哈哈哈,王壞水,這回鐵證如山,你就等著死吧!」張恪回頭看了看於偉良,大聲地喊道:「弟兄們,把他帶走!」
  八個官兵一擁齊上,用鐵索把王壞水捆得結結實實,勒得他齜牙咧嘴。
  「軍爺嗎,輕點,輕點啊,你們可不能幫著韃子欺負漢人啊!」
  「呸!」於偉良狠狠的抽了王壞水一個巴掌。
  「你還敢說是漢人,坑蒙拐騙,真給漢人蒙羞!」
  士兵們跟著張恪,押著王壞水,大搖大擺的回到了出事地點。
  就在過去的一個時辰,王化貞在地上來回轉圈,官靴都差點磨漏了。每次偷偷看到彎刀之下的洪公公,他真想下令不顧一切的救人,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眼看著一個時辰要到了,王化貞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就算當年殿試的時候,都沒有這麼難過!
  「大人,張恪回來了!」
  王化貞聽到了這話,再也忍不住了,分開人群,撒腿就跑,後面的人急忙跟著。這位王大人一把拉住了張恪的手,手指都在顫抖。
  「抓到沒有?」
  「啟稟大人,幸不辱命,騙子王壞水已經被我給抓到了!」
  「好,太好了!」
  王化貞重重的拍了幾下張恪的肩膀,臉上終於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兩個官兵提著王壞水就到了對峙的中間,王化貞強壓著心頭的激動,說道:「本官已經將騙子繩之以法,你們過來忍一忍吧!」
  和數倍的對持,吉達他們每一秒都是煎熬。
  「蘇日格,錢就是在你手上被騙的,你過去認認吧。」
  蘇日格急忙走了過來,仔細看了看王壞水,突然就像是瘋了一樣,揮拳就打。
  「就是他,就是他,一臉的麻子我才不會忘了他,兔崽子,你趕快還錢!還錢!」
  蘇日格還想要動手,可是胳膊卻被揪住了。
  「王大人在這裡,有什麼事情,自會秉公處理,你要是打死了他,算什麼!」
  張恪的舉動使得王化貞格外的滿意,和這些化外蠻夷打交道,明朝人最重的就是面子,什麼時候都不能失去朝廷的體統。
  王化貞盯著王壞水看了看,冷冷地問道:「你就是王壞水,你可承認用假銀票欺騙他們嗎?」
  「大人冤枉啊,小人是和他們換過銀票,可是哪知道那是假的,說不定還是這些蒙古人自己弄的,想要陷害小人!」
  「放屁!」蘇日格起身還要打。
  張恪急忙躬身說道:「啟稟大人,小人從王壞水的身上搜到了二百八十兩銀子,還有若干銀票。小人帶來的十幾個少年都是廣寧的乞兒,他們深知王壞水的行徑,全都可以作證,請大人明察!」
  王壞水一看張恪說話,頓時掙扎著說道:「大人,這小子不是好東西啊,他搶劫小人的家產,殺人放火,他……」
  還沒等說完,於偉良的寶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嚇得王壞水魂兒都飛。
  張恪沒有搭理他,而是繼續說道:「大人,王壞水的罪行已經昭然如揭,小人懇請再治蒙古人吉達,蘇日則等砸搶商舖,挾持人質的罪過!」


第29章 自家人
  張恪尋找王壞水的時候,王化貞就在不斷的想著,他越想越怕,不光是擔心洪公公,也想到了遼東的局勢。孫劉聯合抗曹的道理誰都懂,關外如今也是三國演義,野豬皮得寸進尺,大明疲於應付,自然就該聯合蒙古,至少不能和蒙古鬧翻了。
  偏偏這種在關外蹲三天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卻沒法說服朝堂上的榆木腦袋。在他們看來,韃虜都是一路貨色,都不能信任,關停廣寧馬市的聲浪不斷,王化貞的擔子也不輕。
  就算沒有洪公公的事情,光是一場滿漢衝突就足夠對他造成致命傷了。越是想清楚這些,王化貞對張恪就越發的欣賞。
  可是這小子哪都好,怎麼到了關鍵的時候給自己找麻煩啊!
  「張恪,吉達等人情有可原,本官看就不需要懲罰了。」
  「不!」張恪堅定的搖頭:「大人,情有可原可以減罪,但是不能不罰。規矩比天大,我大明朝聖天子在位,統御九州萬方,唯有公平方能服眾。漢人出了欺詐的奸徒,應該嚴懲不貸,蒙古人不遵王法,也要處置,只有如此,才能彰顯我天朝的氣度,讓萬方歸心!」
  王化貞聽著張恪的話,也不由得點點頭,這話沒錯,可是別忘了洪公公還在人家手上呢,難道還要節外生枝嗎!
  王化貞皺著眉頭,張恪突然把右手橫在了胸口,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隨即又眨了眨眼睛。
  這個舉動自然跑不過王化貞的眼睛,他頓時心中瞭然,這是要下重手啊!的確這是個好辦法,王化貞臉上恢復了自信。
  「罪民王懷順作惡多端,屢屢欺詐,數額巨大,又擾亂馬市秩序,更為可惡的是製造假銀票,喪心病狂。按照道理應該上奏朝廷,判處斬立決!」
  這話一出口,王壞水幾乎癱倒在地上,鼻涕眼淚都冒了出來。
  「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哪有本事造假銀票啊,您別聽那小子的一面之詞啊,大人……」
  王化貞根本不搭理他,繼續說道:「王懷順罪行照章,已然危急馬市貿易,影響軍馬採買,俗話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左右聽令,立刻將王懷順斬首,把人頭掛在馬市門口,昭示所有人等。」
  「遵命!」
  手下人一起點頭,一個魁梧的軍漢握著鬼頭刀就走了出來,大腳丫子踩在了王壞水的後背,這傢伙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大刀一閃,人頭就滾了出去。
  當場殺了王壞水,張恪的心中也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是吃飽了撐的要殺王壞水,實在是這個傢伙說出了殺人放火四個字,顯然王壞水或許已經猜到了張恪放火燒了金家。他想作死那就沒辦法了,正好假手王化貞消除禍根。
  王化貞當然不知道張恪的小算盤,只當他一心為公,還讚許的點點頭。
  「吉達,本官已經處斬了王懷順,騙取的銀子就在這裡,你們覺得如何!」
  吉達看了看人頭,又看了看王化貞,突然屈身跪倒。
  「大人秉公執法,化外之民心服口服!」
  王化貞突然把眼睛一瞪,厲聲說道:「他的事情處置了,你們的罪過卻不能饒恕,稍微不如意就聚眾鬧事,打砸店舖,甚至還挾持人質,你們眼中還有大明嗎?」
  這句質問鏗鏘有力,吉達拜伏在地上,後面的不少蒙古人也都跟著跪倒,眼神之中都是驚恐之色。
  「本官念在事出有因,而且又沒有釀成大禍,就從輕處罰,吉達領四十棍子,其餘帶頭者二十,另外在罰銀五十兩,用來賠償店舖和劫持人員的損失,你等可服氣啊!」
  一聽要挨打,好些蒙古人就不幹了,蘇日格更是跑到了吉達的身邊。
  「大哥,你可不能答應啊,要是任由他們打棍子,打死了怎麼辦?」
  吉達眼珠轉了轉,咬咬牙,賭了!
  「蘇日格兄弟,王大人都砍了一顆腦袋,我們挨幾棍子怕什麼!」
  吉達解開了皮襖,露出了肌肉鼓脹的身軀,對著王化貞拱了拱手:「大人,請動刑吧!」
  「好漢子!」
  王化貞一擺手,幾個行刑的官兵衝了上來,按倒了吉達,蘇日格等人也都如此,辟里啪啦的打了起來。
  打人可是一門學問,有人挨了一百棍子,沒過兩天就歡蹦亂跳的了,有人挨了二十棍子就落了終身殘疾,甚至丟了小命。不在挨打的人身體如何,全在行刑的手高手低。
  處罰吉達這些人明顯就是做面子工程,行刑的全都一清二楚,打得挺熱鬧,血肉模糊的,可實際上就是皮裡肉外。
  不到一刻鐘,全都打完了。王化貞已經叫來了軍醫,幫他們檢查了一下,上了藥之後,王化貞又笑道:「本官打你們是王法,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這裡有一百兩銀子,你們拿去充作藥費吧!」
  區區一點皮肉傷當然用不了一百兩,王化貞明顯是變相的彌補罰銀損失,吉達哪裡不明白,他急忙躬身施禮,千恩萬謝。
  吉達轉身回到了店舖的前面,瞪著手下的這些人。
  「王大人公正廉明,你們還有不服嗎?趕快把人放了!」
  其實當棍子打完之後,這些蒙古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可不是他們賤皮子,而是他們生怕放了人之後,被秋後算賬。處罰放在了明面上,他們反倒輕鬆起來。
  一個個陪著笑臉,把喬福,掌櫃的,還有洪公公和大漢十三等人全都放了。
  這些人緩緩的回到了明軍這邊,王化貞的心撲通回到了肚子裡,一場天大的麻煩總算是解決了!
  「啟稟大人,大事不好了,城外聚集了數百蒙古騎兵,揚言要攻破馬市!」
  「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化貞叫苦不迭,他只能帶著所有人,張恪和喬福也都跟著,一窩蜂的到了城牆之上。
  站在上面望去,城外黑壓壓的一大片,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城外全都是火把,再往遠處看去,星星點點,像是螢火蟲一樣,越來越多的蒙古人聚集過來。
  「恪哥,你看是個娘們!」喬福驚奇的說道。
  挨著他的喬桂狠狠瞪了他一眼,「剛剛死裡得活,你小子就不能正經點!」
  「哥,不怪我,真的挺漂亮的,比……」
  「你別說了,省得倒胃口!」張恪知道喬福沒啥好比喻,好奇的往下看去,果然在眾多的蒙古騎士簇擁之下,一個年輕的女子坐在了馬上。身穿狐裘,彎弓懸劍,在火把的映襯之下,小臉白皙嬌嫩,一雙黑亮的眼睛分外有神。
  女子騎在棗紅馬上,大聲地喊道:「城上的漢人聽著,趕快放了我們炒花的勇士,不然就打進城去,殺你們雞犬不留!」
  猛地聽到了炒花,張恪還有點糊塗,急忙回頭看向了於偉良。
  於偉良嘿嘿一笑:「你也有不知道的啊,說起來原本在廣寧貿易的多是兀良哈三衛的人,也就是朵顏三衛。後來兀良哈三衛衰敗,如今長城以外的以炒花部為多,近些年他們也多來貿易,相比兀良哈,他們更加野蠻。」
  張恪一聽,從前的記憶也快速的轉動,這個炒花諸部其實就是蒙古的內喀爾喀五部,實力不俗,和野豬皮也有衝突,算是亦敵亦友。
  王化貞大聲地說道:「本官從沒有囚禁貴部的勇士,倒是你們聚眾在城下鬧事,難道想嘗嘗我大明軍隊的厲害嗎?」
  女子咯咯一笑:「好大的威風啊,你們漢人都是這麼無恥嗎,明明一百多名炒花勇士早上進入城中貿易,現在還沒有回來,而且下午的時候你們又封閉了城門,難道不是關門殺人嗎!」
  王化貞聽到了這話,暗暗在心中長出了一口氣,小小的一件事引出了多少的麻煩,有一步走錯就要粉身碎骨,不過他現在底氣十足。
  「本官從來不說假話,立刻讓你看看他們!」
  城下的女子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她早就想過,這些人就算不死,也要關到大牢去了。可是眼前的景象讓她驚呆了,吉達領著一百多蒙古人走上了城頭,一個個好模好樣。
  看到了城下的女子,吉達也是大吃一驚,他急忙施禮。
  「小姐,我們都好得很,多謝掛念!」
  女子皺著眉頭,用馬鞭指了指城頭:「你說實話,是不是漢人脅迫你們的!」
  吉達急忙擺手:「斷然沒有,王大人處事公平,剛剛砍了一個騙子的腦袋,我們都感激不盡!」
  「當真?」
  「的確如此!」
  女子聽到了這裡,總算是出了口氣:「王大人,小女子多有冒犯,您大人大量,不會和我一般見識吧!」
  「嗯!」王化貞勉強點點頭。
  「既然大人不怪,是不是該放了我的人啊?」
  王化貞皺著眉頭說道:「姑娘,讓你的人先退出五里,本官自然放人。」
  女子還有些遲疑,吉達忙喊道:「小姐,放心吧,王大人是好人!」
  女子終於點頭,四五百名蒙古騎士散開,城門洞開,吉達等人邁著大步出了城門,消失在夜色中。
  「唉!」王化貞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水,歎道:「總算是平安無事!」
  說到這裡,他就想起了張恪這個頭號功臣,笑著問道:「張恪,看你處事機敏,談吐文雅,可曾讀過書?」
  「啟稟大人,小人在義州衛學讀過五年,只是資質魯鈍,沒能考取功名。」
  「哦!」王化貞點點頭:「十年寒窗苦讀,誰都要吃苦的,對了,義州的衛學,你可認識洪敷教?」
  「洪先生正是恩師,只是先生在半年多前進京,他臨走的時候給小人留下了字,叫永貞!」
  王化貞眼前一亮,撫著鬍鬚哈哈大笑:「恪者恭謹也,貞者事之干也!你老師對你的希冀可不小啊。永貞,本官和洪兄是同一科,論起輩分還是你的前輩啊!」
  張恪急忙撣了撣衣襟,躬身施禮:「晚生見過大人!」


第30章 好大的粗腿
  大明的官場經過了二百多年,已經被一張綿密的大網遮住,每個人都靠著同鄉、同窗、姻親、故舊、師生等等關係牽連到一起。自然而然的分成了「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
  不知道張恪老師的時候,王化貞還只是單純的欣賞,覺得小伙子很機靈。可是聽說他的老師是洪敷教,王化貞頓時笑得眉開眼笑,激動的拉著張恪的手,簡直就像是自己的晚生後輩一樣。
  當然也不是任何人都有這個待遇,也要靠真本事掙來,只是沒有這層關係,人家根本不帶你玩。
  王化貞喜氣洋洋的帶著張恪到了臨時下榻的府邸,剛一坐下,就有侍女奉茶。
  「永貞,這是馬市臨時的住所,難免有些逼仄簡陋,你將就一下吧!」
  張恪雖然知道有一層關係,但是他也明白關係還要慢慢經營,要是敢忘乎所以,立刻就會被打入黑名單,因此他比剛剛還要誠惶誠恐。
  「大人,晚生從小吃苦,來廣寧的路上都是露宿野外,到了這裡就跟做夢一樣了!」
  「哈哈哈,年輕人吃得苦好,本官也是苦讀出來的,你都讀了什麼書?」
  「前兩年發蒙的時候不過識字而已,後來恩師到了義州,就教了四書五經,後來又讓晚生讀史書,讀漢賦,唐人的文章。」
  王化貞點點頭:「沒有給你講八股時文嗎?」
  「還沒來得及講,先生年初就進京了,只是留下了幾十篇成文,讓晚生研習,晚生資質魯鈍,連縣試都未能通過,辜負了老師的栽培之情。」
  「哈哈哈,永貞啊,看你處事挺精明的,可是考科舉你就太外行了。」王化貞笑道:「世人都以為八股文章規定的太死,沉悶抑鬱,考出來的都是書獃子。其實全然不同,你看看這滿朝文官哪個不是滿腹經綸,精明過人。」
  張恪也沒有想到王化貞竟然講起了科舉,他可不知道這位的癖好,根本不敢多說,只能老實的聽著。
  「想要考個秀才或許不難,只要吃透幾百篇時文,琢磨一下考官的好惡,投其所好,就能考上。」
  作為一個靠著科舉起家的文官,竟然解構起科舉,王化貞的話已經出格了,不過誰讓他欣賞張恪,所幸就一次點撥明白,提攜了後輩,也結下了人情。
  王化貞看著張恪沉思的模樣,笑道:「我說考秀才容易,你是不是不服氣啊?」
  「當然不是,晚生只是覺得資質愚魯,實在是不得其門而入!」
  「哈哈哈,無非是一些應考的關節,這些等你老師回來他自會教給你。我想告訴你的是投機取巧或許能考上秀才,甚至舉人,但是休想高中進士。我大明朝每一科的進士不敢說群英薈萃,但是也都是這天下頂尖的聰明人。想在他們中間脫穎而出,你的文章必須辭藻華美,說理通透,大氣磅礡。這些可不是靠著捧著四書五經就能得來的。說理要依據宋元大儒,文氣要學漢唐的雄文。四書五經都是先秦成書,想要文義通達,則要用三代典故,學會古為今用。」
  王化貞一口氣說下來,笑著看了看張恪,「你現在明白老師為什麼讓你讀史,讀文了吧?」
  「晚生明白了,老師是想讓我打好基礎,八股不過是形式而已,拘泥其中,萬難高中,唯有肚裡有貨,才能做出好文章!」
  「說得好,說得好啊!」王化貞突然臉色陰沉下來,用手指著張恪,劈頭蓋臉地說道:「永貞,你老師對你是給予了厚望,可是你為何自甘墮落,我聽說你來馬市是為了販售貨物。你難道不懂麼,文人最講究的就是氣節,一旦沾染了銅臭,就算日後考中,把這段翻出來也是影響你的前程的!」
  張恪聽得出來,王化貞是出於真心,要是早穿越二三十年,張恪或許還會老老實實讀書考科舉。可是再有二十年就要天下易主,華夏沉淪。自己讀再多額書,做再大的官,難道給韃子當奴才嗎!
  這些話可不能和王化貞說,張恪只能躬身說道:「啟稟大人,晚生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講!」
  「是,晚生考試不中,染了病,家母為了給晚生治病,借了二十兩銀子,離著過年不遠了,債主登門,晚生不得不來廣寧馬市,想要賺點銀子,償還債務。」
  「啊!原來如此!」王化貞點點頭:「是我誤會你了,此來廣寧可是賺到錢了?」
  「啟稟大人,晚生賺了七十兩銀子。」
  「哈哈哈,你小子比孫猴都精明,不能賺不到錢!」王化貞笑道:「不過經商終究是小道,你可能沉溺其中,這樣吧,既然家用艱難,你就到本官的手下做一個書辦吧。幫著整理整理文稿,寫寫文書,我再提點一下八股時文,靜等朝廷取士。」
  王化貞又說道:「永貞,實不相瞞,遼東如今一團亂麻,我這個參議做的不輕鬆啊,你可要幫我啊!」
  「大人!」張恪慌忙站起,說道:「大人看得上晚生,是晚生的福氣,自應該為大人效勞,只是晚生還要肺腑之言,想要向大人稟報。」
  「說吧,咱們之間不必見外。」
  想要做事,就離不開靠山,王化貞眼下就是最好的選擇,不過顯然這位規劃的路子和張恪想得完全不一樣,還要說服他才是。
  「大人,晚生來廣寧之前,還想著走科舉的路子,光宗耀祖,為國效力。只是到了廣寧之後,晚生才覺得有些自欺欺人!建奴凶悍,消化了佔據的土地之後,必然南下侵佔全遼。蒙古人又時常作亂,我大明在遼東是內外交困。偏偏遼東又是京師的一臂,遼東有事,京師震動,京師震動,天下震動!恕晚生直言,此番危局比起三大征都要凶險萬倍,偏偏我朝文武全無當年的銳氣,這遼東的局勢怕是要糜爛下去了。」
  張恪說話的時候,想起了熟悉的歷史,格外的悲憤。
  「大人,晚生身為遼東子民,家父當年遠征朝鮮,大殺倭寇,揚大明天威,晚生還有一位兄長,在兩年前也離家投軍,如今還在遼陽軍前效力。晚生想投身軍伍,披堅執銳,誓死守衛這錦繡疆土,絕不容韃虜染指一分!」
  王化貞聽著張恪的話,也不由得一陣動容,的確遼東危在旦夕,也需要張恪這樣的熱血青年征殺疆場,只是……
  「永貞,文武殊途,我大明文貴武賤,你要是真的當了武夫,豈不是影響了你的前程嗎?」
  「大人,晚生還不到二十歲,即便是從軍五年十年,晚生一樣可以讀書上進,等到遼東平定,晚生再解甲歸田。」
  王化貞苦笑著搖搖頭:「只怕日後會命不由人啊!」
  「總而言之,晚生不能坐視浸透父祖鮮血的土地淪落到韃子手裡,還請大人成全。」張恪說著單膝跪在了王化貞的面前。
  王化貞也看得出來眼前的年輕人非常執拗,只怕輕易不會改變!
  可是這麼一棵好苗子,要是送到了軍營,變成了粗鄙武夫,實在是有些可惜。他在地上來回走了幾圈,突然眼前一亮。
  「永貞,你先起來吧,眼下我有一個難題,只要你能幫著我解了,我就答應幫你。」
  「大人請說!」張恪興奮的問道。
  「哈哈哈,別高興的太早了。這次的事件雖然平息了,可是我畢竟殺了一個漢人,在滿朝的言官眼裡,我可是縱容了韃虜。而且從此以後,一旦蒙古人氣焰囂張,頻頻滋事,又該如何處理?」
  王化貞的話正好道出了他的難題,大明如今外強中乾,偏偏還有一堆不食人間煙火的言官,在前面辦事的人都是風箱的耗子,怕這怕那。
  張恪腦筋快速的轉了轉,突然哈哈一笑:「大人,晚生試著解解這個困局,朝廷要面子,必須維護大明的體統。偏偏您手上又沒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壓服蒙古人,不能以力服人,只能以德服人。可是您厚待蒙古人,又會引來非議,是也不是?」
  「永貞說的沒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稍微做不好,就裡外不是人,這個火候該怎麼把握啊?」
  「哈哈哈,晚生有八個字,治蒙古人從寬從多,治漢人從重從嚴。」
  「此話怎麼講?」
  「大人,蒙古人一旦鬧事,必須懲罰,而且不能例外,非如此不能懾服其心。對漢人商民則要寬待,可是有了重罪,必須殺一儆百,還要當著蒙古人的面殺,以儆傚尤。」
  王化貞仔細的咂摸著張恪的話,在地上走了兩圈,突然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張恪的想法。
  說穿了這就是一個朝三暮四的把戲,蒙古人犯錯寬進寬出,有錯就抓,但懲罰不重,讓他們畏威懷德。至於漢人正好相反,嚴進嚴出,小錯放過,一旦抓到就嚴懲不貸。
  看起來對漢人聲勢浩大,但實際上卻是得了大便宜!畢竟雙方的商品,加上經商的頭腦,漢人是佔便宜的,只要吃相不難看,就不會犯事。同時對蒙古人也有了交代,我們都殺人了,你還想怎樣!就算是捅到了朝廷,王化貞也是有功無過。
  張恪年紀不大,可是主意比起一般的經年老吏還要深沉老練,切中要害,正好合了王化貞的心意。
  「永貞啊,就憑你這個主意,我是真想把你留在身邊,不過既然答應准你從軍,就不能食言,你說吧,想去哪裡,本官幫你活動。」


第31章 小禮物
  「永貞,你剛剛說有個兄長在軍中,可是真的?」
  「沒錯,眼下正在賀世賢總兵的手下。」張恪並沒有撒謊,實際上在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只不過是同父異母。大姐張悅心在四年前出嫁錦州,大哥張峰則是在兩年前投軍了。
  這年頭講究好人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沈氏當時是苦口婆心的勸阻張峰,可是張峰脾氣很倔,再加上沈氏是後媽,也不好阻止。
  「賀世賢啊,聽說此人官聲不錯,領兵得法,算是遼東數一數二的勇將了。我給他修書一封,讓他安排你當個書吏,隨軍參贊軍務,等有了功勞再陞官,也省得委屈了人才!」
  王化貞說的輕鬆隨意,好像舉手之勞一般。可是聽在張恪的耳朵裡,卻湧起了一絲異樣。王化貞是右參議,只有從四品,而賀世賢則是二品的總兵,論品級二人相差天地懸殊,可是賀世賢這麼一個「大官」在王化貞這個「小官」的眼中,彷彿就是手下人一般,可以隨意的驅使分派,事實上也的確差不多。
  文貴武賤,已經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張恪在心裡感慨一番,笑著說道:「大人,晚生不想去賀總兵的帳下。」
  「哦?你有更合適的人選嗎?」
  「晚生想去衛所。」
  一句話出口,王化貞的臉頓時就凝固了,張恪說什麼他都能接受,唯有這個實在是超乎想像,可以說匪夷所思!
  「永貞,你到底想好沒有,衛所兵什麼樣子你難道不清楚嗎!說他們是廢物都抬舉他們,簡直就是米蟲,打韃子不行,欺負老百姓倒是一流的。你和他們攪和到一起,就是自甘墮落,就是丟人現眼,就是……」
  王化貞也想不出什麼詞了,只能氣哼哼地說道:「反正我不能安排,不然沒臉見洪兄啊!」
  張恪微微一笑:「大人,晚生不這麼看,當年太祖成祖的時候,就是靠著衛所世兵橫掃天下,其後百年衛所兵也能捍衛邊疆安全,堪稱朝廷柱石。」
  「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的衛所兵早就廢了。」
  「沒錯,晚生就想搞清楚衛所崩壞的原因,究竟有沒有辦法恢復。建奴何以戰力驚人,晚生竊以為他們每戰都在拚命,失敗了就是死路一條。而我大明一線的募兵全都是吃糧當差,稍有艱難就爭相逃命。有戚繼光一般的名將尚可以維持戰力,遇上了平庸的將領就頻頻吃敗仗。究其原因,還是這些募兵沒有死戰之心。衛所兵則不然,他們就是遼東人,腳下是祖輩耕種的土地,身後父母妻兒,倘若激發了他們的鬥志,即便是戰死兩三成以上,他們還能夠血拼,如此安得不勝!」
  聽了張恪的一番分析,王化貞點點頭,又搖搖頭。
  「永貞,你把事情想簡單了,百年積弊,遼東的土地早就淪落到了世家將門手裡,大官大貪,小官小貪。我初到遼東的時候,就想著振衰起敝,可是水潑不進,鐵板一塊啊!」
  「大人不必擔憂,遼東已經到了不改必亡的時候,早晚有大人一展身手的好時候。」
  王化貞笑道:「借你吉言,永貞,既然看到了這一步,你為何不留在我身邊幫忙啊!」
  這已經是第二次主動邀請,看來王化貞是真心欣賞張恪的能力。不過張恪也有自己的盤算,沒有一支屬於自己的強兵,休想有所作為,別說跟著王化貞混,就算這個天啟,跟著崇禎也無濟於事!
  「大人,晚生當然想輔佐大人,可是如今晚生什麼都不懂,軍國大政不是靠著小聰明能解決的。晚生願意從小兵做起,積累經驗,若真能找到解決衛所弊端的方法,就請大人全力推動,若是晚生失敗了,也影響不了全局,豈不是兩全其美!」
  聽著張恪說完,王化貞閉目想了半晌,突然站起身,幾步走到了桌案的前面,鋪好了宣紙,提起了大筆,沉吟一下,隨即揮毫潑墨,筆走龍蛇,四個大字霎時間寫完。
  王化貞又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掏出了他的私印按在了上面。
  「永貞,這是我給你寫的一幅字,看看怎麼樣?」
  張恪急忙閃目看去,只見鐵畫銀鉤,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忠勇仁孝。
  王化貞是萬曆四十一年癸丑科二甲第四名,絕對堪稱書法家,輕易從不給人題字,今天卻主動給張恪寫字,絕對是少有的事情。
  「大人書法一絕,晚生欽佩不已,只是這四個字實在是太重了,晚生擔不起啊!」
  「哈哈哈,不是讓你擔著,是讓你照著這個方向做,做不好就替你老師處罰你!」
  「敢情大人給晚生送了一根鞭子啊?」
  「怎麼,不想要嗎?」
  「晚生求之不得,有了大人的鞭策,晚生一定勢如破竹,所向睥睨!」
  王化貞哈哈大笑,拍著張恪的肩頭說道:「去休息吧,好好想想下步該怎麼辦,就算投軍了,我還是你的長輩,有什麼事情只管說!」
  得到了王化貞的保證,張恪是徹底放鬆下來,大有找到了組織的得意,美滋滋的來到了專門給他們準備的跨院。
  一進院子就聽到了歡笑聲,虎子他們興奮的追逐著。
  張恪也沒打擾他們,直接走進了房間,喬福正四仰八叉的躺在絲綿被上面,仰望著雪白的棚頂發呆。喬桂坐在了對面,粗糙的大手一遍一遍的摸著光滑的棉被,嘿嘿的笑著。
  「你們有點形象成不,別讓人家以為咱們是鄉下的土鱉啊!」
  喬桂不以為然地說道:「本來就是鄉下人,有啥好裝的,張恪,我想著買幾床這樣的絲綿被回去,讓俺爹也睡得舒服一點。」
  「沒錯!」喬福豁然坐起:「離著年越來越近了,咱們就該裡外三新,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再買一大車的好吃的,最好把舊房子也推倒了,建新的!對了,我看到有錢人身上都帶著一塊石頭,咱們也買十塊八塊的帶上,看誰還敢小瞧咱們。」
  這哥倆正處在窮人乍富不知道邁哪條腿的騷包境地,張恪只能大搖其頭。
  「桂哥,喬福,咱們是有了一點錢,可是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回去之後我準備和劉大伯合夥,把鐵匠鋪子擴大兩倍,專門生產鐵器賺錢。還有就是咱們要投軍!」
  「投軍?」哥倆都大吃一驚。
  張恪說道:「你們還記得來的時候我說過的話嗎?遼東已經亂了,咱們這次廣寧之行遇上了多少事情,手裡沒點實力能行嗎?」
  這哥倆頓時也陷入了沉思,當兵的確不算什麼好職業,刀頭舔血,還被鄙視。凝眉瞪眼,抓耳撓腮,喬福突然一拍大腿。
  「恪哥,你是不是也要投軍?」
  「當然。」
  「哈哈哈,那我發什麼愁,跟著你總不會吃虧的!」
  喬桂也笑道:「沒錯,咱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共同進退。」
  哥仨總算是統一了想法,他們都疲憊到了極點,倒頭就睡。進入廣寧的一晚三個人就沒睡覺,又是抓王壞水,又是販賣東西,還攤上了無妄之災。張恪是身心俱疲,筋疲力盡。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都日上三竿。
  張恪猛地發現門外似乎有個黑影,他急忙穿戴整齊,推開了門一看,大漢十三正好站在了門前,還是一身單衣,一點都不在乎寒風。
  「先生,張恪失禮了,還請屋裡坐吧!」
  「哈哈哈,不用了,隨我去見見洪公公吧,他從早上就等你了。」
  張恪一聽,慌忙點頭,跟著十三,一前一後,到了一座雅致的小院。洪公公一身便服,正站在葡萄籐下,呆呆的看著。
  聽到腳步聲,洪公公猛地回頭,正好看到了張恪,頓時臉上露出了笑容。
  「救命恩人來了,咱家可要好好謝謝你!」
  張恪慌忙躬身施禮:「小民無知,多有冒犯,還請公公莫怪。」
  「哈哈哈,你可不是無知,而是太聰明了。是不是看出了咱家的身份,想要狠宰一刀?」
  「沒錯,要不是蒙古人橫插一腳,小民保準握著銀子偷笑呢!」
  洪公公笑得格外開懷:「十三,看到了吧,咱們自以為隱秘,其實啊,稍微用點心思就能看得出來。到屋裡坐吧,咱們聊聊天。」
  洪公公並沒有傳說中的陰森,相反笑得十分爽朗。到了屋子裡面,分賓主坐下。洪公公先說道:「咱家就叫你張恪了,昨天做得很好,消除了衝突,維護了大明的體面,甚至消泯一場戰禍,居功甚偉。」
  「公公,千萬不要這麼說,以您的身份,只要向蒙古人做出保證,他們一定能放了您的!」
  洪公公苦笑道:「也不瞞你了,咱家和十三到遼東來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本想著微服私訪。咱家一時興起,想要給乾爹買件皮子,就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昨天咱家真怕啊,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了身份,只怕又是一場紛擾,好在你夠機靈,化解了麻煩。」
  十三在一旁苦著臉說道:「洪公公,昨天的事情雖然應付過去了,可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怕咱們來的消息已經有人知道了。」
  洪公公微笑道:「知道就知道吧,好在咱們沒算是白來一趟。」
  說著洪公公從懷裡掏出了幾張銀票,放在了桌上。張恪閃目一看,頓時吃了一驚,正是王壞水弄得假銀票!
  洪公公拿起了一張,笑道:「張恪,你以為這銀票是王壞水做的嗎?如此精緻的銀票,比起寶鈔還要考究,一個小騙子能有這個本事?」
  洪公公自言自語說著,張恪的腦筋快速的旋轉,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頓時嚇得他不敢接話。
  洪公公盯著張恪看了看,突然笑道:「昨天的白狼皮的確不錯,咱家買下來了,這是三百兩銀子,你收好吧!」
  洪公公又掏出了幾張銀票,道:「放心吧,這是真的!」
  張恪慌忙擺手:「公公,昨天講好了一百五十兩,小人做生意最講究規矩,我可不能多要!」
  「哈哈哈,不算多給,你昨天不還是掏出了三張假銀票嗎?」
  張恪堅定的搖搖頭:「洪公公,該是小民的小民會要,不是我的打死了也不敢要!」
  「是個實誠的年輕人,銀票咱家收回了,這個小玩意拿去做個紀念吧,可不准拒絕了!」洪公公說著將一串楠木念珠塞到了張恪的手裡。


第32章 胡漢三又回來了
  「小兄弟,知道我的身份嗎?」
  「不知道。」張恪心說知道也不能說。
  大漢十三哈哈一笑:「我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十三太保,姓卓,你願意就叫我一聲十三哥吧!」
  張恪雖然早就猜到了大漢的身份,可是他親口說出來,還有不免有些震撼,錦衣衛,天子親軍,權勢滔天,北鎮撫司凶威赫赫,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閻王殿!
  看著張恪吃驚的目光,卓十三皺起了眉頭:「小兄弟,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錦衣衛啊?」
  「當然不是,我只是,只是沒想到十三哥這樣,這樣和藹可親……」
  「哈哈哈哈,卓某可是第一次被這麼形容啊!小兄弟是個有趣的人,想不想加入錦衣衛?」
  聽到這話,張恪眼鏡碎了一地,有趣就能加入錦衣衛嗎,這個理由太剽悍了!
  張恪剛想要拒絕,哪知道卓十三直接拿出了一份告身,啪得拍在了桌上。
  「簽了吧,你就是錦衣衛的人了!」
  怎麼有點像簽賣身契啊,張恪慌忙說道:「十三哥,這太突然了,我,我沒想好啊……」
  卓十三不耐煩的伸出了熊爪,抓住了張恪的小胳膊,不由分說,就按上了掌印。
  「大老爺們墨跡什麼,這不就結了!」
  看著鮮紅的一片,張恪簡直欲哭無淚。
  「十三哥,我和王大人說了要投軍,家裡頭還有老娘要照顧,欠錢還要還,還有……總之你逼著我按手印,我可沒法跟你去京城。」
  卓十三嘿嘿一笑:「張兄弟,誰說要你去京城的?」
  「啊,你不是說讓我加入北鎮撫司,難道不要去京城當差嗎?」
  「當然不是!」卓十三笑道:「咱們錦衣衛耳目通天,靠明面上的人能查到什麼,最重要的還是下面的暗樁,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有咱們的人!」
  大明版的克格勃啊,張恪頓時嚇了一跳,忍不住四下張望:「十三哥,我身邊有沒有暗樁啊?」
  卓十三尬尷的苦笑:「不用擔心了,遼東的錦衣衛已經廢了!要是那些暗樁還有用,又豈會坐視老建奴勢力膨脹,要是還有忠心朝廷的義士,也不會在薩爾滸慘敗韃子!」
  卓十三越說越氣憤:「張兄弟,就拿這次的假銀票來說,永昌票號是幾十年的老號,信譽卓著,但是為何就突然兌換不了銀子?官掠於民,民貧則掠於商,商民困頓,百業凋敝,這遼東能不亂嗎!」
  聽到了卓十三的話,印證了張恪的一個猜想,銀票並不是假的,只是發票的永昌號突然被抽了銀根,聯想到遼東的敗局,張恪頓時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逼著商人出錢,或是彌補虧空,或是打點關節脫罪,總之不會是好事情。
  作為一個後來者誰不明白金融的重要性,一旦因此出現擠兌,遼東脆弱的商貿就要崩盤,軍糧物資多數仰賴商人供應,又會動搖軍心,內外交困,大明焉能不敗!
  張恪想到這裡,一股悲憤之氣也湧上了心頭。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遼東就是一群老鼠給害了,十三哥,需要張恪做什麼,您只管吩咐就是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嗯!」卓十三滿意的點點頭:「張兄弟,按著自己的想法做事即可。不管是投軍也好,讀書科舉也好,甚至經商也隨你,我會定期安排人員和你聯絡,對遼東的方方面面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對張恪來說不算是什麼難事,他毫不猶豫的同意。
  「哈哈哈,咱們錦衣衛不會虧待兄弟,這是錦衣衛總旗的腰牌,你帶在身上,大明朝敢不賣錦衣衛面子的還不多,不過你切記,不到關鍵時刻不許亂用!」
  張恪激動的雙手哆嗦,從卓十三手裡接過了腰牌,從今天起,他也是錦衣衛的一員了!廣寧之行的收穫簡直超乎他的想像,銀子什麼的已經算是小事了。
  懷裡揣著王化貞的手書,腕子上纏著洪公公的念珠,再加上這個錦衣衛的腰牌,隨便拿出一個,都能嚇死萬百川一萬回!
  張恪把腰牌貼身藏好,衝著卓十三恭恭敬敬的抱拳施禮。
  「十三哥,小弟和人約好要在半月之內回家還債,家中只有老母和女眷在家,小弟憂心忡忡,必須立刻回家。」
  「哼,好大的狗膽,敢欺負到了錦衣衛的頭上,用不用派幾個人給你?」
  張恪急忙擺手:「十三哥,小弟還是暗樁,暗樁,不要太張揚。」
  卓十三總算是冷靜下來,眉峰挑了挑,說道:「這樣吧,我去告訴下面的人,給你弄幾匹戰馬,也能快點回家!」
  「多謝十三哥!」
  張恪急忙笑著答應。
  「別傻笑了,掏銀子吧!」
  「啊?咱們不是錦衣衛嗎,也要掏銀子?」
  「廢話,咱們是錦衣衛,可不是山大王。再說了馬市的戰馬都是優先供應官府軍隊的,多少人捧著銀子都買不到好馬呢!讓你佔了大便宜,還想讓我出錢啊?」
  「小弟可不敢!」
  說話之間,等了一刻鐘,有人牽來了五匹膘肥體壯的好馬,全都在三四歲之間,歡蹦亂跳,別提多精神了。
  「十三爺,這是您要的戰馬,實不相瞞在馬市上花了十二兩一匹買來的,您賞五十兩,這五匹戰馬就歸您了!」
  卓十三點點頭,衝著張恪試了一個眼色,張恪乖乖的掏出了一張銀票,送到了這個小官的手裡,五匹戰馬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總算是都準備妥當,張恪又去和王化貞告辭,商隊總算是踏上了歸途。
  來的時候不過是三個人兩條狗,簡陋寒酸到了欲哭無淚,可是回去卻是天翻地覆。增加了十五個煥然一新的小乞丐,還多了二十頭肥羊,五匹神駒的戰馬,另外從沈青煙那裡得到一匹馬,在市面上換了一匹駑馬,一共七匹馬,光是看看就賞心悅目。
  更別說兜裡還揣著賣火爐衣服換來的七十兩銀子,洪公公給了一百五十兩,扣除買馬的五十兩,還剩下一百兩,另外馬車上還有從金家弄來了的一千多兩。
  人財兩得,還有了大靠山,哥仨個都像是做了一場夢。
  喬福頂著通紅的熊貓眼說道:「恪哥,昨天晚上我都不敢閉眼,生怕醒來咱們又在荒郊野嶺,周圍都是豺狼虎豹!」
  張恪拍了拍喬福的肩頭:「別胡思亂想,咱們的好日子來了。現在就想想怎麼快點回家,讓家裡人都高興高興。」
  喬桂說道:「咱們三個騎馬就行,可是虎子他們不成,再說還有這麼多東西,我看還是先回廣寧,買一架馬車。咱們就有兩駕馬車,小點的孩子就坐車,還能裝土產和年貨,羊我和老二趕著。」
  放在之前張恪當然是沒膽子回廣寧的,可是現在不一樣,有了那麼多的靠山,要是還膽小如鼠,簡直撒泡尿淹死算了。
  一行人樂顛顛的回到了廣寧,他們簡直向土匪進城一樣,喬桂還好,他和張恪一起買馬車,馬鞍,又買了毯子棉墊等露營的東西。
  喬福帶著虎子這些小乞丐毫不留情的開始掃貨了,一天時間小乞丐來了個驚天逆襲,看見什麼好買什麼,穿的、吃的、玩的,身上都掛滿了。不少認識他們的店主都驚呆了,看著小傢伙們的背影,舌頭伸出去三寸多長忘了收回來。
  「這年頭真邪性啊!要飯的也過大年了!」
  「邪性啊,可是銀子不邪,咱們啊,往後碰到了要飯的都幫幫吧,誰知道哪塊雲彩下雨啊!」
  喬福他們是不管人家怎麼議論,二十兩銀子被他們揮霍一空,一個個大包小包的回到了城門口。
  就在大家忙著裝東西的時候,喬福偷偷的跑到了張恪身邊,解開了皮襖。
  「恪哥,你看看這個!」
  張恪皺著眉頭看去,只見喬福的懷裡有四個毛茸茸的東西貪婪的酣睡著。
  黑白相間的花紋,藍眼,三把火,隨手抱起一隻,朦朧著睡眼,粉嫩的小爪子來回抓撓。
  二哈!
  「你在哪買的啊?」
  「就在市場上,那個人說他從蒙古人手裡買的,蒙古人說是從女真手裡買的,女真……」
  「行了!」張恪可不願意聽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哈士奇的產地是西伯利亞,輾轉賣到遼東,也不算什麼稀奇的。
  「你知道這種狗不,它們能幫著強盜拆了你的家!」
  「這麼嚴重啊!」喬福翻著眼皮,突然笑道:「太好了,反正我見不得大黃二黃那種好狗死在面前了。它們挺,挺二的,挺好!」
  提到了大黃二黃,張恪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一臉同情的看著喬福,心中默默說道:「恭喜你,把拆遷主任請回家了!」
  一行人滿載著年貨,在無數人羨慕的眼神之中離開了廣寧,踏上了回家的路。
  有了戰馬他們的速度快了許多,不到三天的時間,大清堡就遙遙在望。張恪的心就像是火炭一樣,終於能讓老娘過點好日子了!小雪和卉兒也都等著自己吧!
  翻過了一道山梁,喬鐵山就是在這裡送給他們武器的。
  幾天時間,天翻地覆的變化,張恪好想得意的狂叫幾聲,把胸中的憤懣都吼出去。
  突然他發現在大清堡的外面有一大片黑影聚集,足有幾百人。
  「恪哥,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過去看看!」張恪和喬福急忙縱馬跑了過去。


第33章 劇本拿錯了
  「嫂子,我找了周郎中,要了點甘草,聽說能調理精神,潤肺去火,你先喝點吧。」
  沈氏靠著坑頭坐著,忍不住歎了口氣。
  「弟妹,麻煩你了,可是這心裡頭有火,喝啥都不管用啊!」
  喬鐵山的媳婦也愁眉苦臉,說道:「嫂子,鐵山去打聽了,聽說這次的事情是備御大人親自下令的。這幫當官的,都是不吃人飯的,數九隆冬,再有一個月就過年了,把房子佔了,這不是生生往絕路上逼人嗎!哎,嫂子,算著日子恪兒也快從廣寧回來了,孩子有主意,有他在就有指望了!」
  「可別!」沈氏慌忙搖頭,臉色更加慘白。
  「弟妹,怕的就是讓恪兒知道,我什麼苦都受過了,沒了房子也能活著,老百姓就像是路邊的野草,只要不連根拔了都能挺著。恪兒那個脾氣你也知道,打打殺殺的,光棍不鬥勢力,要是孩子有什麼閃失,我,我……」
  沈氏一句話說不上來,眼淚又辟里啪啦的落下來。
  突然房門一開,喬鐵山推門而入。
  「鐵山,怎麼樣了?」
  「唉!」喬鐵山重重的歎了口氣,蹲在牆角,從腰裡掏出了煙袋,吧嗒吧嗒的抽起來。
  喬大嬸火爆的脾氣,一伸手奪過了煙袋,摔在了地上。
  「挺大老爺們,有事說事,出去一趟就啞巴了?不會說話了?」
  「你讓我說啥,去外面看看吧!」
  喬大嬸一聽慌忙到了院外,沈氏也在後面跟著。只見有兩個官兵手裡拿著銅鑼,一邊走一邊敲。
  「朝廷有令,東街63戶三天之內讓出房舍,安置遷入百姓,三天不撤,軍法從事!」
  東街!63戶!
  也有咱們家!
  喬大嬸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扯著嗓子就罵了起來:「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敢搶老娘的房子,我和他到衙門講理去。」
  「你往哪去啊!」喬鐵山拉住了老婆,扯回了屋子。
  沈氏也擔憂地問道:「鐵山兄弟,朝廷要這麼多的房子,究竟想幹什麼啊?」
  「嫂子,剛剛打聽到了,聽說韃子不斷來襲,有些小村子,小堡都缺兵少將,防備廢弛,不得不把人員內遷,為了安置他們就要徵用咱們的房子!」
  沈氏一聽,頓時愁眉苦臉。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事情,可總不能救一些人,害一些人吧!」
  喬大嬸也急忙說道:「嫂子說的有理,這不是背著抱著一般沉嗎!」
  「你懂什麼!這事情是有小人使壞。」
  「小人?」
  「沒錯,就是萬百川,本來唐畢唐鎮撫是想把百姓均分到各家,負擔重一些,但不至於把人趕出去……」
  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外面又響起了叫嚷之聲。
  「鐵山叔,您在家嗎,萬百川帶著人去占咱們的田了,老小子想要吞併咱們的土地!」
  「啊!」
  喬鐵山嚇了一跳,慌忙跑出來,外面已經聚集了一大幫人。
  為首的黑小子正是劉鐵匠的長子劉石頭,他手裡攥著一把鐵釬,眼珠子通紅。
  「到底出了什麼事?」
  「鐵山叔,還不是遷居百姓的時候,聽說從關外逃過來一千多百姓,扶老攜幼,沒有安置的地方。萬百川就建議將東門外的一片土地劃給他們安身,那可是五六十家的田地啊,他搶了房子還不罷手,還要搶了咱們的命根子。大傢伙跟他拼了吧!」
  「對,拼了吧!」
  「伸頭一死,縮頭還是一死。張二郎拚命一搏,就讓萬百川低頭了,咱們也不是孬種!」
  「對,和他們幹到底!」
  這些人叫嚷著,紛紛往城外跑去。
  喬鐵山眉頭緊鎖,一回頭看到了媳婦,急忙說道:「你好好陪著嫂子,照顧小雪她們,我出城看看去,不能讓這些孩子冒險!」
  喬大嬸急忙點點頭,沈氏在一旁急忙說道:「鐵山兄弟,照看好自己,咱們不是沒有退路,要,要是恪兒能賺到銀子,咱們兩家惹不起還能躲得起。」
  「嗯,我知道了!」喬鐵山轉身就走。
  一直站在後面的小雪和卉兒緊緊依偎著,卉兒眨巴著大眼睛。
  「小雪姐姐,你說二哥能不能賺到銀子!」
  「能!」小雪堅定地說道:「恪哥是無所不能的,他一定行的!」
  ……
  大清堡,東門外。
  萬百川帶著幾十個人馬,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鄉親們,不是我萬某無情,實在是上面有命,有四五個莊子要內遷,近日又從韃子手裡逃出來一千多百姓。咱們大清堡一下子增加了一倍的人口,都是大明的子民,本官不能不管。因此才徵用了一點房舍,然後在城外再征一片土地,等到明年春暖花開,就歸還你們了,大家相忍為國,何必斤斤計較呢!」
  「呸!」萬百川還沒說完,一個清瘦的漢子就站了出來。
  「姓萬的,你說的好聽,那為什麼不佔你們家的田地?」
  「沒錯,萬曆四十三年的時候,虎墩兔(林丹汗)打進了大安堡,你也藉著安置百姓的名義,侵佔了上百畝的田地。還想故伎重演,我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被戳穿伎倆的萬百川毫不在意,反倒是一臉的冷笑。
  「你們不答應也沒關係,這是備御大人下的命令,上面還有指揮使,還有朝廷!你們跟我作對,那就是和朝廷作對!」
  喬鐵山一直面沉似水,聽到了這裡再也受不了了。
  「姓萬的,你算是什麼東西,肩膀和朝廷一般齊嗎?」
  萬百川一看冷笑道:「我當是誰呢,姓喬的,再有兩天就到了半個月,張恪那小子還沒回來,要是還不上錢,本官可不會客氣!」
  「不勞你費心,銀子我們一准還上。我也勸你少想著打擊報復,姓喬的也不是吃素的!」
  「哈哈哈,本官公事公辦,你們都回頭看看,是誰來了!」
  眾人急忙回頭,只見從城裡又出來了幾十騎人馬,最前面的是一個六十出頭的老者,身軀肥胖,騎馬都有些費事了,這位正是大清堡的備御孫有光,在他的身邊跟著唐畢等人。
  「備御大人,您老可算是來了,這些刁民拒不讓出土地,公然違抗朝廷的命令,卑職以為應當嚴懲!」
  孫有光看了看黑壓壓的人群,喘了口氣,說道:「鄉親們,本官知道大家都難,也請你們體諒朝廷的難處,共度時艱吧!」
  「大人,這不是難不難的事情,而是命!征房就不要征地,征地就不要征房,現在兩樣都拿走了,大家指著什麼活著啊!」
  萬百川急忙說道:「孫大人,這傢伙叫喬鐵山,就是個亂民頭子,都是他煽動的,趕快抓起來吧!」
  萬百川說著,十幾個士兵就湧了上來,一個半月形的包圍圈,把喬鐵山圍在了中間。
  「萬百川,你這是挾怨報復!」
  「嘿嘿嘿,姓喬的,你不是英雄嗎,去牢裡當英雄吧!都給我上!」
  這些士兵一擁齊上,就要拿下喬鐵山。
  「住手,敢動我爹,小爺爺要了你們的命!」
  一聲大吼傳來。
  喬鐵山急忙甩頭看過去,三匹神駿的戰馬由遠而近,飛馳而來,一看馬上的人,兩行老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好啊,總算是回來了!」
  張恪三個人從馬上跳下來,興沖沖的到了喬鐵山的前面。十幾天不見,喬鐵山竟然有種錯覺,兩個兒子彷彿大了一兩歲一般。張恪的身上也洋溢著一種強烈的自信,尤其是臉上淡淡的笑容,更是讓他一下子把心放在了肚子裡,好像天大的事情都不是問題了。
  張恪笑道:「鐵山叔,快過年了,要唱大戲嗎?」
  喬鐵山還沒等說話,萬百川就先開口了。
  「張二郎,沒想到你還真敢回來了,欠本官的銀子該還了吧!」
  喬福拍著胸脯,傲然地說道:「姓萬的,不就是二十兩銀子嗎,你看看我們騎的馬,還有後面的馬車,還會還不起錢嗎!」
  萬百川也忍不住看了看張恪他們的戰馬,膘肥體壯,神駿無比,再看看自己騎的馬,蔫頭耷拉腦,二者的差距就彷彿京巴和藏獒一般,除了都叫廬外,別的真沒有啥可比性。
  其實不只是他,就連孫有光和唐畢眼睛都冒光了,大明採買優良的戰馬,可是都優先分給募兵,衛所的世襲軍官有的人甚至要拿騾子充數。
  萬百川看著這幾匹馬,口水都流了出來,眼珠轉了轉,突然冷笑道:「孫大人,卑職有要事稟報!」
  「說吧。」
  「是!」萬百川冷笑道:「半個月前張二郎還是一個窮小子,什麼都沒有,現在卻騎著駿馬,趕著大車回來。恕萬某愚魯,這世上有這麼容易賺的錢嗎?」
  喬桂皺著眉頭,冷冷地說道:「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哼,不知死活!你們除了剪徑搶劫,做了土匪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萬百川冷笑道:「三個小賊還敢在本官面前猖狂,小的們都給我聽令,把他們綁了!」
  士兵們一擁齊上,喬福和喬桂的手迅速的按在了刀柄上面,就要發作。
  張恪滿不在乎的一笑:「咱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百姓,讓他們抓就是了!」
  看著張恪背著手等著被抓,喬鐵山嚇得滿頭冒汗:「恪兒,你發瘋了!」
  「哈哈哈,喬大叔你放心吧,咱們沒犯法,怎麼抓的,還要怎麼放了。」
  哥仨個轉眼都被制服,刀壓著脖頸。
  萬百川突然哈哈大笑:「張二郎,你不是橫嗎,怎麼也服軟了!給我搜身,看看他們把搶劫的銀子放哪了!」
  幾個士兵毫不客氣的把手伸到了張恪的懷裡,來回亂抓,猛地掏出了一件東西,獻寶一樣送到了萬百川的面前。
  萬百川心裡都樂開了花,張恪這個小子總算是完了。他故意裝著深沉,沉著面孔說道:「還不先給備御大人送去!」
  士兵急忙送到了孫有光的面前,孫有光好奇的展開,看了又看。
  「大人,是搶掠的贓物吧?」萬百川伸著脖子看過去。
  突然孫有光眼珠子都立了起來,掄圓了巴掌,狠狠的抽在了萬百川的臉上。
  「畜生,你想害死本官啊!」


第34章 潑婦
  「這,這可是王化貞,王大人的手書?」孫有光顫抖著雙手問道,小小的一幅字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老頭子的腰不自覺的彎了下來。
  在場的百姓人等也都一頭霧水,備御大人就是頭上的天了,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天怎麼就變了顏色!
  劉石頭忍不住偷偷拉了喬福一下,偷偷地問道:「你們在遇上了會降妖除魔的高人?教給張恪畫符的本事了?」
  「當然不是,不過也差不多。」喬福笑道:「王大人就是諸天的正神,專門抓小鬼的!」
  張恪衝著孫有光微微一笑:「孫大人,王參議和恩師是同一科的進士,這次在下去廣寧,恰巧見到王大人,他就送了一幅字,當不得什麼!」
  張恪說的輕描淡寫,萬百川聽在了耳朵裡,只覺得耳光打得冤枉,就是幾個字而已,張恪一個窮小子,王化貞能看得上他嗎!
  「孫大人,恰巧碰到而已,卑職以為還是要按律辦事,調查張恪搶劫一事,卑職……」
  「閉嘴!」孫有光老眼冒光,恨不得生吞了萬百川。
  王化貞剛到廣寧上任的時候,參將,游擊,義州衛,廣寧諸衛的指揮使,指揮僉事,各堡的備御千戶全都前去迎接。孫有光只能站在最後一排,遠遠的看著,那個威風排場,簡直讓人咋舌。
  在接風宴上他聽說有位游擊準備了潤筆費,想要討王化貞幾個字,竟然被王化貞當中訓斥,還告訴所有人以公事為重。
  張恪能拿到堂堂游擊都拿不到的東西,那就證明人家有本事,他們這些人和老百姓作威作福沒事,可是面對著那些文官,天生就矮了一截。
  要是張恪在王化貞那裡說什麼壞話,只怕他的官就當到頭了。
  想到這裡孫有光急忙甩蹬下馬,臉上都笑開了花,抓著張恪的手就說道:「早就聽說張二郎學識過人,文武全才,是難得的少年英雄。」
  「大人謬讚了,在下剛剛秀才落榜,算不得什麼文人。」
  「啊?哈哈哈哈,不礙的,有王大人的賞識,早晚都有一飛沖天的時候。想我大清堡多少年都沒出過讀書人了,實在是給咱們鄉親爭光,本官做東,到我那裡喝一杯吧,暢談一番。」
  張恪笑道:「孫大人,您太客氣了,只是在下剛剛回家,還想和老母稟報。而且大人眼下不也有公務嗎,您請先處理吧!」
  張恪說著退後半步,把場子留給了孫有光,笑吟吟的看著。
  這事還能辦下去嗎!
  孫有光尷尬的笑了笑,突然一回頭看到了萬百川,頓時陰沉著臉說道:「萬百戶,事情是你引起的,你看著怎麼處理!」
  「我……」萬百川算是看明白了,一腳踢在了鐵板上。他在征房征地的時候就沒按著好心,哪知道張恪這傢伙鹹魚翻身,而且一下子翻大了,還把他都壓到了下面,也只能先低頭認輸了。
  「孫大人,卑職也想起來了,這城東離著亂葬崗子太近,不是住人的地方,還是搬去西門之外吧!」
  終於讓步了,在場的老百姓全都忍不住歡呼雀躍,大家對張恪都投來了羨慕和欽佩的目光,張二郎也太有本事了,一出面就把難題給解決了!
  喬鐵山強壓著激動,大聲說道:「孫大人,張家的房子前幾天也被萬百戶給徵用了,您看該怎麼辦?」
  「還,趕快還了!」孫有光氣得直跺腳。
  「萬百川,你辦事太讓本官失望了!」
  老孫說完連看都懶得看萬百川,走到了張恪的面前。
  「張二郎,下面的人胡作非為,本官一定嚴格約束,冒犯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張恪急忙躬身施禮,笑道:「孫大人明鏡高懸,在下看得一清二楚,日後還有事情請大人幫忙。」
  「沒問題,只管找我就是了。」孫有光笑道:「本官就不打擾你們一家說話了,改日再請過去喝酒!」
  備御大人帶著手下一溜煙的走了,萬百川也灰溜溜的跟著。張恪則是被這些年輕人簇擁起來,說著笑著走進了城中。
  劉石頭更是不停的詢問著廣寧怎麼樣,火爐賣得怎麼樣。
  「石頭哥,趕快回去告訴劉大伯吧,你們發財的機會來了。」喬福興奮的說道。
  劉石頭頓時眼前一亮,急忙問道:「爐子賣了多少錢啊?」
  「四兩五一個!還還了好幾頭山羊,你說賺不賺錢?」
  劉石頭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都能塞進去倆饅頭,又看了看那些肥羊,簡直什麼都顧不上了,撒腿就跑。
  張恪一直到了家門口,才衝著所有的鄉親拱拱手。
  「鄉親們,我要先和家母說說廣寧的事情,轉過天我請大傢伙吃羊肉!」
  「好啊,張二郎就是仗義!」大家興奮的拍著手,議論紛紛的散去。
  就在眾人都離開的時候,在胡同口出現了三個身影。
  「二哥!」卉兒大叫了一聲,撒腿就撲到了張恪的懷裡,淚珠辟里啪啦的流了下來。
  「二哥,你怎麼才回來了,那幫壞蛋欺負娘,還把我們都趕走了,你可要幫著卉兒出氣啊!」
  張恪心疼的拍了拍妹妹的頭,「卉兒,別哭了,二哥回來了,一切都好了,你放心吧,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們了!」
  這時候沈氏和小雪都疾步走了過來,沈氏疼惜的看了看張恪,眼圈泛著淚水。
  「瘦了,瘦了!臉都被吹破了,路上受苦了,趕快回屋,好好的暖和暖和!」
  老娘粗糙的手緊緊拉著,小妹卉兒在前面蹦蹦跳跳,在另一邊,小雪默默的靠著張恪的肩頭,被家的溫馨包裹著,所有的疲憊彷彿都一掃而光。
  其實一路上張恪受了不少罪,臉上都是被風雪吹裂的細口,頭一次長時間騎馬,兩條腿根都磨出了血,浸透了棉褲,混著汗水變成了梆硬的一塊。
  小雪含著淚,拿著剪刀幫著剪開了褲子,張恪疼得齜牙咧嘴,這時候灶台上已經燒好了熱水。小雪端了一大盆的溫水過來。
  張恪還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吧!」
  「不行!」小雪鼓著勇氣說道:「人家是你媳婦,要伺候你!」
  小別十幾天,小雪似乎比以前更勇敢了,她拿著溫熱的抹布,細心的擦拭著張恪的傷口。
  處理了腿根,小雪又紅著臉,把張恪的上衣脫去。突然小雪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摀住了小嘴,淚水辟里啪啦的落了下來,冰涼的小手拂過張恪胸口的抓痕。
  細嫩的肌膚竟然像是老樹根一樣,滿是一道道的疤痕,看得人觸目驚心。尤其是肋下的傷口,比起當初還要長,還要猙獰,雖然已經結痂了,但是個別地方還有膿水滲出,幸好是冬天,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恪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小雪的心都碎了。
  張恪急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低的聲音說道:「別讓娘知道,我們遇到了狼群,不過都沒事了!」
  小雪強忍著悲痛,取來了金瘡藥,細心的幫著張恪的換好了繃帶。
  看著小雪輕柔的動作,張恪心神一蕩,沈青煙的身形突然在眼前飄來飄去。
  「想什麼呢,還是自己的媳婦好!」張恪晃了晃腦袋。
  終於重新穿戴好,張恪笑著說道:「小雪,我們買了二十兩銀子的年貨回來,好多吃的用的,你快去看看吧!」
  「嗯!」小雪乖巧的點點頭。
  他們從屋裡走出來,這時候喬鐵山兩口子也都趕了過來,喬福,喬桂,虎子他們全都在場,兩張大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擺滿了好吃的。卉兒正抱著蜂蜜罐子,毫無形象的吃著。
  喬福正在繪聲繪色的說著一路上的經過,從怎麼遇到了狼群,怎麼救了沈青煙開始,一直到對付王壞水,在馬市大賺一筆,後來又遇到了蒙古人劫持人質,張恪又怎麼神機妙算,救了所有人,結識了王化貞。
  一樁樁事情說下來,張恪簡直就成了趙子龍和諸葛亮的合體,勇猛無敵,神機妙算,就差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了!
  聽得卉兒都張大嘴巴,滿口的蜂蜜都忘了咽。
  沈氏則是眉頭緊皺,聽到了緊張的時候,眼角的淚水不斷的湧出。
  「恪兒,娘不許你再冒險了,答應娘,還上了賬就不許再去了!」
  無論什麼時候,沈氏的心中兒子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
  張恪笑著拉著老娘的手,說道:「娘,喬福都快成說書的了,沒有那麼危險。再說了兒子現在有了馬匹,有了馬車,還有王化貞大人做靠山,誰還敢得罪我啊!」
  喬鐵山也笑道:「嫂子,你沒看見孫備御見了恪兒手上的那副字,就成了孫子,乖著呢!」
  喬福拍著胸脯說道:「爹,恪哥手上不光是那副字,他還有更厲害的東西沒亮出來呢,要是拿出來,準保嚇得孫有光屁股尿流!」
  這下子也被喬鐵山嚇到了,能拿到王化貞的字就很了不起了,難道還有更大的人物?
  張恪微笑道:「喬大叔,東西我的確有,只是大傢伙都記著,千萬不要走漏出去。」
  喬鐵山一陣愕然,隨即感慨的笑道:「大叔明白,喬桂,喬福,尤其是喬福!都給我聽著,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別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酥油,這年頭手裡有幾張底牌,要不然就連家都保不住。」
  話說的實在,要不是張恪,只怕他們的房子都田地都沒了,沈氏不由得點點頭。
  喬大嬸笑著說道:「也別光顧著說話了,這麼多好東西,我和嫂子一起下廚,做得好的,邊吃邊聊。」
  就這時候,突然外面傳來了尖利的聲音。
  「張二郎,你有本事你給我出來,老娘招你惹你了,憑什麼搶了老娘的房子,老娘和你無冤無仇的,怎麼心腸就這麼狠啊,可叫奴家怎麼活啊!」


第35章 燙手山芋
  「雞毛子喊叫的,膽大包天了,我出去看看!」喬大嬸聽到了是女人的聲音,急忙起身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跟著。
  就在張家的院門口站著一個婦人,張恪看了一眼急忙轉頭,差點亮瞎眼睛,披這位頭散發,穿著紅褲子綠襖,一雙滿是花草的棉鞋。再往臉上看去,厚厚的一層粉,走路都能掉渣,被淚水沖的一條一道,比鬼好不了哪去。
  喬大嬸一眼就認出了她,這個婦人姓花,平時最好折騰打扮,人送綽號「花大姐」,她男人死得早,一個人帶著女兒靠賣酒為生。
  以往總能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花大姐有些不正經。可是她和張家和喬家都沒有什麼關係,今天突然跑來大哭大叫,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喬大嬸是個火爆的脾氣,她幾步就到了花大姐的面前,把眼睛一瞪:「姓花的,要嚎喪找好了門,你不嫌丟人,我們還嫌晦氣呢!」
  花大姐一看出來人了,頓時更來精神了。
  「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喬大嫂子嗎,聽說你們家攀上了高枝,要當人上人了,奴家還沒恭喜你呢!」
  「用不著。」喬大嬸毫不客氣的擺擺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是喜是悲,不勞你操心,你也少來多事,老娘的巴掌可不是吃素的!」
  花大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得更厲害了:「街坊四鄰們,大家都看看,他們欺人太甚,還要動手打人,大家可要給奴家做主啊,奴家活不下去了!」
  這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做飯,聽到了喊叫聲,全都探頭縮腦的看著。花大姐的嗓音也好,聲音傳出了好老遠。
  喬大嬸實在是忍無可忍,伸手揪住了花大姐的胳膊,就往外面拖。
  「姓花的,少在這塊撒潑打滾,給老娘滾出去!」
  花大姐力氣不行,肥碩的屁股在雪地上摩擦,一隻手死死的扒著門柱,哭天抹淚地喊道:「我不走,就是不走,你們搶了老娘的房子,斷了老娘的生路,老娘就賴上你們了。」
  沈氏越聽眉頭越皺,花大姐的話沒頭沒腦,張家什麼時候幹了這樣的缺德事,簡直就是往頭上扣屎盆子!
  「弟妹,你先住手!」
  沈氏喊住了喬大嬸,蹙著眉頭說道:「花妹子,我們不是不講理的人,可是罵人總要有個理由吧,我們何時佔了你的房子,何時斷了你的財路?講出了,是我們張家的錯,我認下,可是要是你的錯,還請你自尊自重些!」
  聽到了沈氏的話,花大姐也不喊叫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從地上爬了起來。
  「沈大嫂子,說起來咱們倆也算是同病相憐,爺們都死了,要靠著自己撐起一個家。前幾天萬百川帶著人徵用了你們的房子,有這事情吧?」
  沈氏點點頭:「的確有這事,我兒剛剛回來,和備御大人說了,這不把房子歸還我們了,不光是我們家,還有周圍的這些鄰居,全都拿回了房子,這有什麼不對的?」
  花大姐突然發瘋一樣的笑起來,眼睛冒火的盯著沈氏,還有後面的張恪。
  「當然不對,萬百川剛剛帶著人徵用了老娘的房子,三間門臉,加上後面的院子都被搶走了。三九天就把我和秀兒趕了出來,我們娘倆無依無靠,貓狗好歹有個窩,我們連貓狗都不如!」
  喬大嬸一聽怒火就躥了起來。
  「花大姐,你給我聽著,徵用房舍的是萬百川,是朝廷,有本事你找他們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關係?關係大了!本來就該你們出房子,憑什麼搶了老娘的房子,不就是你們仗著有勢力,欺負我們。老娘別的比不過,就有一條爛命,和你們拼了。從今後你們住哪我住哪,你們吃啥我吃啥,有本事就把老娘弄死了,不然老娘就死纏著你們!」
  沈氏總算是聽明白了,她氣得嘴唇發青,「你,你怎麼就這麼無賴!」
  喬大嬸也被氣得笑了出來:「朝廷胡亂征房,罪過怎麼能怪到我們身上,喬桂、喬福,你們都給我過來,幫著老娘把這個瘋婆子扔出去!」
  哥倆急忙衝上來,花大姐突然抓住了棉襖的衣襟,冷笑說道:「小子,你們過來啊,你們敢過來,老娘就撕了衣服,我就說你們非禮。讓你們的名聲頂著風臭八百里!」
  這個瘋婆子真的撕開了兩個扣子,露出了裡面的紅色肚兜,喬桂兩個互相看了一眼,還真下不去手。
  喬大嬸氣得跺腳,罵道:「沒用的東西,還要看老娘的!」喬大嬸說著就往上衝,花大姐情急之下一把撕開了衣襟,在地上撒潑打滾,扯著嗓子喊起來。
  「非禮啦,張家欺人太甚,強搶民婦,毆打婦人啊!」
  「還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抽死你!」
  這時候張家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一個個品頭論足,議論紛紛。
  「喬大嬸,先別急。」
  眼看著鬧得不像樣子,張恪終於站了出來。
  「喬大嬸,我先問她幾句話。」
  「侄子,這個娘們就是條瘋狗,老話怎麼說來的,穿新鞋不踩狗屎,還是讓嬸子把她趕走吧。」
  「不用,她要是聽不懂人話,我會讓她消失的!」
  張恪微笑著看了看花大姐,這個女人差不多三十出頭的樣子,胸大臀肥,身材還算不錯,只是品味太差了,弄得和妖精差不多。
  張恪背著手說道:「花大姐,我相信你不是笨蛋,也能聽懂人話。跑到我家來鬧,無非是欺軟怕硬,你覺得張某拿你沒辦法,是吧?」
  這話一出口,花大姐臉色就是一變,隨即她連忙搖頭,可是氣勢已經弱了一分。
  張恪繼續說道:「征房的事情,無論征哪裡的,錯都不在張某,而在萬百川他們胡搞,想要趁機吞併土地房產,發個橫財。吃不到張某,就從你們身上下手。結果你花大姐怕萬百川,就想著撒潑耍賴,逼著張某低頭,幫你說情,就能保住房子!」
  被戳穿了心思,花大姐只覺得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就像是一絲不掛,被看了通透,她也不由得低下了頭,眼神來回游移。
  張恪輕蔑的一笑:「你的算盤打得挺精明,不過你算錯了一點。萬百川你不敢惹,你以為張某就是吃素的嗎,會甘心被你利用?」
  兩行淚從花大姐的眼圈流淌下來,瘋勁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勉強掙扎著趴在張恪的面前,痛哭流涕。
  「張二郎,萬百川限期兩天讓出房子,奴,奴家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花大姐跪了下來,在門外還有幾個人也都跪了下來,他們都是要被徵用房舍的。
  「張二郎,幫我們說說情吧,你可不能救一波,害一波啊,大家都求求你了!」
  喬鐵山走了過來,看了看這些人,氣哼哼地說道:「不要管他們,都是一路貨色,有本事找萬百川,找備御大人去。都跑到這來了,不就是欺軟怕硬,一幫沒骨頭的東西。」
  正在這時候,突然一個十四五的小姑娘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
  「娘,娘,不好了,萬百川領著一幫人到咱們家了!」
  「啊!」
  花大姐慌忙爬起來,瘋了一樣的跑回去,其他人也都跟著跑了。
  這幫人都走了,張恪站在原地,似乎想著什麼。沈氏到了張恪的身邊,歎道:「恪兒,這事不怪你,他們是不敢找朝廷撒氣,才跑到了咱們家,這個世道怎麼就不能讓人安居樂業呢!」
  「娘,您說的真好,孩兒突然有個想法,或許能幫上他們。」
  喬鐵山擔憂地說道:「侄子,你可別當爛好人啊,我打聽了往大清堡移民是朝廷的意思,怕是有王大人撐腰也不頂用啊!」
  「喬大叔,你放心吧,沒好處的事情我不會做的。」
  ……
  「孫大人,草民來的魯莽,還請大人莫怪。」
  「不怪不怪!」孫有光笑呵呵和張恪攜手攬腕,走進了客廳。
  「胡管家趕快去準備酒菜,把本官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拿過來,我要和張二郎一醉方休!」
  下面的人準備著,張恪笑道:「大人盛情,草民感激不盡。」
  孫有光笑道:「應該的,對了,不知道王大人最近有什麼想法啊?」
  張恪微微一笑:「都快過年了,王大人覺得一動不如一靜,各個墩堡尤其如此。韃子頻頻進犯的地方,要是亂套了被趁虛而入,可就不美了!」
  孫有光哪裡不知道張恪話中的意思,他歎了口氣。
  「張二郎,不是本官不給你面子,實在是移民的事情不得不為。」
  「大人,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還請明言,草民盡量幫著大人分憂。」
  孫有光咬咬牙,「唉,本官就實說了吧,我大清堡下屬墩台十八座,在籍士兵519名,駐防長城184里半。可是如今實有官兵不到120人,其中可戰之兵更是少之又少。邊牆處處空虛,不少村子逃亡大半,無力防守。偏偏今年從炒花部逃回了一千多名漢人,必須安置。本官是沒有辦法,不得不把他們遷到大清堡,集中兵力固守。可是大清堡就這麼大,一下子多了將近一倍的人。不得不徵用房屋土地,總要有人受損失,本官實在是有心無力,還請體諒我的難處啊!」
  張恪微微點點頭,的確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城外的,還是不管城內的,貌似都不行!
  「大人,草民在廣寧和王大人說過,要投軍報國。既然大人為難,不知道您能不能把這些外來的移民交給草民安頓?」
  孫有光頓時瞪圓了眼睛,吃驚地問道:「你……行嗎?」


第36章 棄民
  孫有光臉上的胖肉來回顫抖,半晌才歎口氣:「張二郎,這移民的事情是朝廷一層層下達的命令,是不能出差錯的,本官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讓萬百川從西城徵調房舍田地,但是本官不能不做移民的事情,你明白嗎?」
  張恪哈哈一笑:「孫大人,您的意思我明白,您是以為晚生不懂大局,光想著替被征房的百姓強出頭。請您放心,草民還沒有那麼不知輕重。」
  「哦!」
  孫有光不得不仔細的打量張恪一番,這小子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渾身上下都有一股自信的勁頭,和魯莽的年輕人不同。
  「張二郎,你真有辦法能安置百姓?」
  「孫大人,草民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要和大人說。」
  「請講!」
  張恪笑道:「大人,把百姓遷到大清堡無非是想收縮兵力,固守城池,免得韃子頻頻偷襲,損失百姓。」
  「嗯,你說得對,就是這個意思。」
  「孫大人,草民以為此事有大問題。大清堡最多能裝兩千人而已,驟然遷入一千多百姓,大清堡的人口就會超過三千。或許安全能暫時保證,可是多出來的人要怎麼活啊?沒有住的地方,沒有吃的糧食,沒有可干的活計,他們又會如何,要麼就是偷竊搶掠,要麼就是外出逃難。」
  孫有光聽著張恪的話,也不由得點點頭,其實這種事情在邊關並不少見。大明勢力衰退,百姓不得不內遷,結果韃子尾隨而來,內憂外患之下,又不得不拋棄土地。遠的有大寧都司,近的有寬甸六堡,無不如此。
  「大人,貿然把百姓遷到大清堡,哪怕暫時躲過一劫,用不了多久大清堡就會亂了,甚至比現在還糟糕。草民剛剛在廣寧回來,從王大人那裡聽到了一些話……」
  「講!」孫有光的語氣帶著一絲惶恐。
  「朝廷敗給了建奴,從上至下都有整頓遼東軍務的心思,尤其是衛所,更是重中之重。大清堡要是出了紕漏,只怕對大人不利啊!」
  孫有光五官都縮到一起,臉色比哭都難看。
  「張二郎,這衛所世兵早就不堪用了,朝廷也都知道,何必還為難我們這些人啊!」
  張恪一見孫有光怕了,心中暗笑,不過這樣還不夠,還要讓老東西更怕,才能對自己言聽計從!
  「大人,朝廷正在調集精銳北上,浙兵,四川的白桿兵,還有九邊的精銳,都要雲集遼東。他們可都是募兵,這個時候要是不能自強,還紕漏不斷,朝廷勢必要拿一些衛所開刀,把銀錢都給募兵。」
  「這可不行!」孫有光晃著一身的肥肉,大聲的咆哮:「就拿我們大清堡來說吧,連續三年受災,糧食不濟。就靠著朝廷的一點糧餉維持著,要是連這個都沒了,我們還不如小老百姓呢!」
  張恪哈哈一笑:「大人說的極是,草民面見王化貞大人的時候就說過願意投軍,就在衛所裡面效力,為大人排憂解難。」
  孫有光瞇縫著眼睛看了看張恪,咬著牙說道:「張二郎,你要是有辦法幫本官解決了這個移民難題,這大清堡除了我這個備御之外,其餘的官職你隨便挑,隨便選!」
  「哈哈哈,孫大人,咱們一言為定,從今天開始卑職就是您的屬下了。」
  雙方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外面一陣人喊馬嘶,萬百川鐵青著臉跑了進來。猛地看到了張恪,他頓時吃了一驚。
  「大人,他……」
  孫有光滿不在乎地說道:「張二郎願意幫本官解決移民的麻煩,從此往後你們都是同僚,以往有什麼不愉快就都過去吧。」
  張恪心裡清楚,之前他是靠著王化貞的面子,可以不在乎萬百川,甚至不在乎孫有光。可是此時他已經加入了衛所繫統,就要遵照規則辦事。
  張恪急忙躬身施禮,笑著說道:「萬百戶,在下以往多有冒犯,還望念在我年少無知的份上,請您見諒,至於所欠的銀子,等會我會雙手奉上。」
  「嗯!」萬百川就像是吃了滿嘴蒼蠅,別提多膩歪了,只是冷哼了一聲,就對著孫有光說道:「大人,事情不妙了。」
  「多大的人了,怎麼總是不會辦事啊,快點說吧!」孫有光狠狠的拍著桌子。
  「是這樣的,剛剛有不到二百的河灣村民遷到了大清堡,卑職安排他們住在西城。」
  孫有光點點頭:「嗯,咱們不是都商量好了嗎,有人鬧事嗎?」
  「大人,的確有人鬧事,就比如賣酒的花大姐,就抱著酒罈子要把家燒了!」
  「哼,連個潑婦你都對付不了嗎,簡直飯桶,無能!」
  萬百川被罵的一陣紅一陣白的,急忙說道:「啟稟大人,一個花大姐卑職當然不怕,只是,只是有一批從炒花部跑出來的百姓也到了咱們大清堡了。卑職安排他們住在西城外,讓他們就地搭帳篷,可是領頭的人卻說他們一路飽受韃子襲擊,死傷慘重,老弱婦孺需要照顧,非要住進城內。結果城內的百姓一聽說此事,紛紛鬧騰起來,說他們是韃子蠻夷,還有不少人拿著鐵鍬鋤頭衝出去,雙方要打起來了!」
  原來移民也是分成兩撥,一撥是大清堡周邊的百姓,按照計劃這些人是要搬到城中住的。另外一撥是從蒙古人手裡跑出來的,這些人有的被韃子掠去十幾年,有的甚至娶妻生子改換了衣冠。
  他們從蒙古人手裡逃出來,在大明朝廷看來這是棄暗投明,歸附王化,是倍有面子的事情,因此要求好生安頓。可是在底層的眼裡,這些人已經胡化了,是韃子!萬百川在安頓他們的時候,就在城外隨便圈一塊農田,連進城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粗魯的安排,不出毛病才怪呢!
  孫有光一聽,血液瞬間就湧到了腦門,老頭站立不穩,就要倒下去,張恪慌忙伸手攙扶住了他。
  「孫大人,您沒事吧!」
  孫有光哭喪著臉說道:「本官要是有事就好了,萬百川你怎麼就不會辦事啊!人家辛辛苦苦從韃子手裡逃出來,是要回家的,好歹盡一份情誼。剛來就鬧起來了,要我的老命啊!」
  萬百川臉色更難看,心說還不都是你這個老東西安排的,關我什麼事!
  「孫大人,我是想好好安頓他們,可是城中房舍有限,難道還能把城中百姓都趕出去安頓他們嗎?要說都怪朝廷,大清堡就這麼小,要是把人送到義州多好,咱們也省得麻煩。」
  「做夢!上頭就是怕麻煩,才把人都安排在咱們這。聽說那些從草原歸來的百姓都沾了一身韃子氣,凶狠殘暴,稍有不順心,就拿刀動槍。要是把他們送到了義州,鬧起事來上面也頭疼!」
  這可怎麼辦!
  孫有光和萬百川都是一個頭兩個大,一籌莫展。
  「備御大人,大事不好了!」
  「要我老命啊,還有什麼事!」
  這回跑進來的正是唐畢,他滿腦門都是汗,狗皮帽子都跑丟了。
  「大人,城中百姓孫麻子等人和城外歸附的民眾打起來,有三個人被打死了,好幾百人喊殺著要往城裡衝!」
  「啊!」
  孫有光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哭天搶地。
  「哎呀,這不是引狼入室嗎,坑死本官了!」
  唐畢急得來回直轉,唉聲歎氣:「大人,您快點拿個主意吧,不然大清堡就要完蛋了。」
  「主意,我有什麼主意啊,好幾百人哪,咱們大清堡有多少人你們不知道?」
  這幾個人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萬百川突然看到了在一旁帶著一絲冷笑的張恪,眼睛裡頓時就冒出了火焰。
  「大人,張二郎不是說能幫著解決移民的事情嗎,我看不如把這事交給他吧,要是處理不好,就治他一個貽誤軍情的罪!」
  萬百川明顯是想要把張恪往火坑裡推,不過張恪也早有打算,他想進入衛所繫統,為的就是有個練兵斂財的舞台,自己弄一個班底,眼下正是最好的機會,腦中快速推演了一個方案,張恪笑著躬身施禮:「啟稟孫大人,卑職願意去和他們談談。」
  「你!行嗎?」唐畢吃驚的問道。
  「哈哈哈,事在人為嗎,我至少有五六成把握,不過希望孫大人能給予卑職獨斷專行的權力。」
  孫有光簡直比落水的人好不了多少,有了救命稻草,別管行不行,就要抓住!
  「張恪,本官說過的話算數,只要你能解決眼前的事情,大清堡的官任你挑。」
  「多謝大人栽培,卑職這就去了!」
  ……
  「關城門,關城門!」二十幾個士兵奮力推著城門。
  砰砰砰,城外的人用刀尖,用木棒,用拳頭,拚命的砸著城門。
  「不許關,快放我們進去!」
  「我們一路受盡了艱辛,朝廷就是這麼對待子民嗎?」
  「無恥的狗官,草菅人命!」
  不管怎麼喊都無濟於事,城門徹底關上,卡嚓,城門栓上好。城裡的士兵拿著弓箭刀槍衝上了城頭,這些武器都對準了城下的人。
  城外的百姓互相看了看,頓時氣得鬚髮皆乍,有些老弱病殘經受不住直接癱在了地上。一個年輕人三步兩步跑到了岳子軒的身邊。
  「大哥,天太冷了,咱們的糧食也都吃光了,要是這麼過一夜,只怕要死百十人!大哥你快點拿個主意吧!」
  岳子軒長歎一口氣:「哎,以往總盼著回家,到了大明就好了,哪知道人家根本不把咱們當自己人,寒心啊!弟兄們,大家聽我的,乾脆殺進城去,搶他娘的。」
  「對,殺進去!」
  憤怒的人群蜂擁往城下衝,城上的弓箭嗖嗖的響了起來,一點不留情!
  「都給我住手,不許放箭!」張恪沉著臉,幾步到了城頭。


第37章 歡迎回家
  唐畢騎在馬上,眉頭緊鎖,在半月之前,張恪還要為了二十兩銀子拚死拚活,可是一趟廣寧之行,少年陡然成了大清堡的一號人物,就連備御都要倚重三分,當時自己還要收人家當家丁,想起來都有些可笑。
  「張恪,到底有沒有把握?」
  張恪騎在馬上並沒有回頭,只是說道:「唐大人,盡人事聽天命吧!」
  「我怎麼聽著這麼懸啊?」
  「哈哈哈,要是十拿九穩的好事只怕也輪不到我。」
  張恪急匆匆到了城下,順著甬道往上跑。這時候城外喊聲震天,城頭的士兵嗖嗖的向下射箭。這下子可把張恪嚇壞了,衝突就怕流血,明明是小事,一旦出了人命,就沒法挽回了!
  城上的這些士兵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張恪狠狠的揮動馬鞭,照著弓箭手就抽了下去。
  「瞎眼睛的畜生,你們看到沒有,城下的都是骨肉同胞,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對付韃子沒本事,玩自相殘殺倒是漲能耐了!」
  鞭子下來,不少弓箭手都急忙收了弓,可是有個小子非但沒有停止,還扣上了一支箭,向著城外就射去。
  張恪毫不客氣,一鞭子正抽在這小子的左臉上,頓時一道血印子。
  「你敢打我!」挨打的小子頓時瞪圓了眼睛:「哪個耗子窟窿蹦出來的小畜生,你知道老子是誰嗎,萬百川是我二叔,爺爺是大清堡第一的神箭手,你敢打我,小心狗頭!」
  張恪看了看這小子,的確和萬家人有些相像,都是金黃的三角眼,挨打之後更是凶光畢現,彷彿要吃人一般。
  張恪冷笑了一聲:「別說是你,就算是你二叔在這我也照打不誤。城外的義民那是朝廷的命令,讓大清堡妥善安置。你們不遵朝廷命令,自相殘殺,殺了你都不為過!」
  萬安泰突然仰天狂笑,指著張恪說道:「小子,你有什麼資格跟爺爺指手畫腳。城外的都是半個韃子,他們敢攻擊大清堡,就是在造反!正好讓他們嘗嘗爺爺弓箭的厲害,你要是敢不讓爺爺射他們,死的就是你!」
  萬安泰竟然毫不在乎張恪的命令,抽出弓箭,挑釁的看著張恪。
  「小子,爺爺就是射了,你管得著嗎!」
  就在萬安泰要鬆開弓弦的一剎那,只覺得眼前閃亮,緊接著弓被一刀切成兩段,上面的半截彈到了他的腦門上,砸出了一個大包,下面的正好擊中了兩腿之間。萬安泰臉都綠了,倒在地上嗷嗷痛叫。
  剛剛出刀的正是張恪,他滿不在乎的走到了萬安泰的身邊,大腳踏在他的後背上,冰冷的刀鋒對著脖子。萬安泰被一招制服,其他人都嚇得瑟瑟發抖,再也不敢小瞧這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
  張恪冷笑道:「你們都聽著,剛剛是誰挑起了衝突,不許說假話,不然嚴懲不貸。」
  「大人我們說啊,我們都說!」
  幾個有些年紀的士兵戰戰兢兢的把話說了,原來城外的人剛剛到了大清堡,想要進城休息,城中的百姓就出來反對,雙方鬧得劍拔弩張。萬百川急忙向孫有光報告,就留下了侄子看管現場。
  萬安泰也不知道怎麼吃錯了藥,竟然比他二叔還大膽,直接對移民說只要給十兩銀子,就可以得到屬於自己的房子,移民們信以為真不少人咬著牙把身上最有一點銀子,還有金銀首飾交給了萬安泰。
  這小子裝滿了口袋,他領著幾個移民進城看房子。可是城中的百姓還沒有答應讓出房子,暫時進城休息都不同意,更何況直接把房子賣出去。
  大家拿著各式武器聚集在一起,和萬安泰大吵大鬧,就是不讓移民進房子。
  移民們也不高興了,許諾的房子不但沒得到,還白花了不少銀子,他們氣憤之下就向萬安泰要錢。
  到手的銀子哪裡會讓出去,萬安泰一見移民人少,竟然連續砍了兩個移民,剩下幾個連滾帶爬的跑出城去,這下子就炸鍋了,城外的人聽到後紛紛殺過來,也砍死了一個守城的士兵。萬安泰這才感到了不妙,只能指揮著手下把城門關起來。
  老兵將過程簡略的告訴了張恪,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咬著牙說道:「原來都是你惹的禍,冤有頭債有主,你該還債了!」
  張恪一伸手揪住了萬安泰的脖領子,就提到了垛口,這時候城下都是人,正在鼓噪吶喊,索性他們沒有攻城器械,要不然城門早就失守了。張恪一眼看下去,真有些頭大。
  一件歸附王化的好事竟然讓幾個飯桶攪和成了這樣,簡直可殺不可留!
  張恪將萬安泰按在了垛口上,腦袋探了出去。這小子命根子受創,一點反抗的本事都沒有,只能扯著嗓子大喊。
  「我可是總旗,趕快放了我,不然我二叔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張恪一臉的冷笑,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不要著急,你的二叔早晚也會陪你的!」
  「啊!」萬安泰驚得臉色慘白,正要說話,張恪手中的短劍猛地一揮,齊根切斷了萬安泰的脖子,一顆人頭落到了城外。
  城外的移民正在吵嚷,突然城上丟下來一顆腦袋,他們也嚇了夠嗆,紛紛後退幾步。
  張恪趁著這個空檔,急忙扶著垛口,扯著嗓子喊道:「城外的兄弟們,大家都是骨肉同胞,血脈親情。朝廷是真心歡迎你們回來的,剛剛發生了些誤會,我已經手刃了禍根,大家不妨看看。」
  城外的岳子軒將信將疑,他使了一個眼色,手下的弟兄馬如峰急忙跑到了城下,把人頭撿了回來。
  「岳大哥,就是這個小子,他剛剛還收銀子呢!」
  不少人都頻頻點頭,岳子軒也不由得眉頭緊蹙:「真殺了啊!弟兄們,你們怎麼看?」
  馬如峰說道:「大哥,我看還是要加小心,不要輕信這些當官的。」
  城外聲音漸漸的停了,可是也沒人說話,怪異的安靜下來。
  張恪心裡暗暗叫苦,這些漢民遠路投奔,心裡像是火盆一樣,如果妥善迎接,好好安置,說不定能成為一個榜樣,吸引更多的人歸來。
  可是被萬百川弄成了一鍋夾生飯,被潑了一盆冷水的移民更加不信任朝廷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哪怕殺了萬安泰也無濟於事。
  張恪長出口氣,又喊道:「諸位同胞們,小弟受命處理你們的事情,總不能這麼拖著吧,你們派出幾個代表,咱們好好談談!」
  岳子軒按著刀柄,走出了幾步,冷笑著對城頭說道:「想談判可以,但是必須到城外談,想騙我們進城那是休想!」
  「對,我們都上當了,朝廷說有飯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結果滿嘴放屁,什麼都沒有,你們根本沒有誠意。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大不了我們落草為寇,搶韃子,也搶你們這些騙人的狗官!」馬如峰大聲的喊道。
  唐畢站在了張恪的身後,臉色鐵青。
  「這幫人果然野性難馴,我看不要再客氣了,嚴守城池,不能讓他們殺進來。只要耗兩三天,就算凍也把他們凍死了。」
  唐畢或許出了一個最穩妥的主意,可是張恪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他跳出來不就是想把這些移民收到囊中嗎,要是都凍死了,上哪找這些好兵啊!
  城外的這些人多數和韃子的飲食差不多,再加上辛苦的勞動,每個小伙子都壯得像牛犢子一樣,而且他們還都會騎馬,稍加訓練就是一群虎狼之師。
  張恪想到了這裡,咬咬牙,衝著城下笑道:「有要求就好,我這就去出城!」
  一回頭,吩咐士兵取來了吊籃和繩索。
  「恪哥,別去!」喬福和喬桂聞訊跑到了城牆之上,急忙攔住了張恪。「恪哥,危險啊!」
  張恪微微一笑:「連真韃子都周旋過,下面的人和咱們流著一樣的血,有什麼好怕的,你們老實等著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喬桂和喬福互相看了一眼,兩兄弟突然點點頭,疾步到了垛口。喬福笑嘻嘻地說道:「恪哥,既然沒啥好怕的,讓我們哥倆也去見見世面吧!」
  張恪哪裡不知道他們是擔憂自己,欣然說道:「好,就讓他們看看咱們兄弟的本事。」
  哥仨前後到了城外,大踏步向著人群走過去,張恪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親切而不失莊重,喬桂和喬福亦步亦趨的貼身保護,警惕的看著四周。
  岳子軒終於露出了一絲讚許的笑容:「沒想到大明的官員還真有好漢!」
  「哈哈哈!」張恪大笑道:「好漢不敢當,就是有點膽子有點肥!不過比起你們帶著同胞從異域殺回,一路上突破重重險阻,戰風雪,斗嚴寒,拼韃虜還是差得太遠了。你們才是真英雄,好漢子,請受我一禮!」
  張恪一躬到地,岳子軒一見,這個鐵漢子眼圈竟然泛紅了,一股酸楚的液體在湧動。
  「這位大人,我第一次聽到這麼說我們,一路上我們都被猜忌,都被指指點點,有人還罵我們是二韃子,是敗類!總算是到了大清堡的城下,又是當頭一棒。心裡頭的火滅了,身體的血冷了。朝廷是容不下我們的,岳某也未必看得起這個沒用的朝廷!剛剛馬兄弟說要去落草為寇,我也是這個意思,大人你還是請回吧,我們心意已決,別浪費吐沫了!」
  張恪上下打量了一下岳子軒,他的個子不過一米七左右,但是格外的粗重,渾身像是肌肉山一樣。語氣之中帶著難掩的憤怒,手指的關節辟里啪啦的作響。
  「哈哈哈哈!」張恪突然仰天狂笑,指著岳子軒說道:「說得好,我問你,你還自認是大明的人嗎,身體裡流的還是漢人的血嗎?」
  「怎麼不是,老子一萬年都是漢人!」
  「那好,我再問你,受了一點委屈,遇到一點挫折,就讓你退縮了,你對得起在路上死掉的弟兄嗎?還配當鐵骨錚錚的漢人嗎?」
  「你!」岳子軒咬著鋼牙,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大聲的嚎叫:「是朝廷對不起我們,是朝廷容不下我們,我們這些人就是棄民,當官的騙了我們,除了落草,還能幹什麼?」
  歷經千辛萬苦的人們都委屈地湧出了淚水,不知不覺間哭聲一片。
  張恪環視了四周,眼圈也紅了。
  「回家!」
  兩個字,一下子觸到了最脆弱的神經。
  有人淚眼婆娑的抬起了頭,癡癡地問道:「還有家嗎?」
  「當然,就算沒有,一樣可以重新建一座家園!歡……迎……回……家!」


第38章 千里之行始於村長
  岳子軒清楚的記得三年前,父親臨死的時候,嘴裡喃喃說的兩個字就是回家!被韃子掠去二十年,每天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飯,看著一個個同伴死去,那個頑強的漢子都硬撐著,熬著,為的就是能再看家鄉一眼!
  岳子軒的眼睛也模糊了,他緊緊盯著張恪,這個年輕人或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
  「大人,請您說實話,我們還能不能回家,這裡還是不是我們的家!」
  張恪並沒有急著回答,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所有的男女老少也都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肩頭無形的擔子比什麼都重。
  張恪最後坦然的面對著岳子軒,歎了口氣:「說實話我的把握也不大,關鍵還是要看你們自己!」
  聽到張恪的話,在場不少人都低下了頭,反倒是岳子軒突然哈哈大笑,咬著牙說道:「好,還算老實,你要是大包大攬,滿口哄人的大話,我現在就宰了你去當山大王!」
  張恪挑了挑眉頭,傲然地說道:「我的方法再差,也比當山大王強!夾在大明和蒙古中間,或許還有建奴,你覺得自己有本事在刀尖上跳舞嗎?真要是落草為寇,只怕七成以上的人都過不了這個冬天,就要凍餓而死!」
  殘酷的像是,岳子軒終於低下了頭,臉上痛苦的掙扎著,他猛地單膝跪地。
  「請大人為我們指一條活路吧,只要鄉親兄弟能有活路,岳子軒願意任憑處置,絕無怨言!」
  這條漢子面對著韃子的追殺都沒有低頭,此時卻跪在了地上懇求,所有人都眼含著淚水,默默的跪在了地上。
  張恪走到了岳子軒的面前,突然也跪在了地上。
  「說起來張某不過是半個讀書人加半個生意人,還不是大明的正式官員。我沒本事給大家活路,只能跟著大傢伙一起拼,一起闖!從出城的時候算起,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知道大家願不願意相信我?」
  「願意!」聽著張恪誠懇的話,岳子軒差點脫口而出,他最後還是忍住了,說道:「有好辦法我們就聽!」
  張恪點點頭,說道:「好,既然這樣,我就把想法和大家說說。你們這次回到大明,說實話朝廷並沒有準備好安頓你們,就算是想準備,眼下的朝廷也是有心無力。所有的糧餉都用在了對付建奴之上。為了安頓你們,大清堡的官不得不徵用老百姓的房舍田地。大過年的沒了家,恐怕誰都一肚子怨氣!城中百姓對你們有反感,還請大家將心比心,多體諒一二!」
  岳子軒一聽,頓時一臉的無奈,忍不住說道:「大明不是金銀沒腳面,怎麼連千八百人都安頓不了,這還是天朝上國嗎?」
  「哈哈哈,大明有錢是不錯,可是錢都在不該在的地方。」張恪苦笑道:「就算等到朝廷想起來了,只怕大家都要餓死了。眼下只能靠我們自己救自己。」
  馬如峰急忙問道:「請大人明言吧!」
  「嗯,我和大家說了城中的情況,要還是按照以前的辦法,強行從老百姓手裡征房征地,城中百姓勢必鬧得更凶。再有就算你們暫時拿到了房子和土地,也未必能過得好。」
  岳子軒說道:「這個我明白,最初迎接我們的萬百戶就告訴我們,說土地是他借給我們的,以後大傢伙都是他的佃戶。我看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把我們當成了奴僕!」
  「俗話說惹不起躲得起,我的意思就是大家暫時離開大清堡,找個空閒的地方暫時安家,沒了紛爭,自然百姓們就會慢慢的接受你們。」
  岳子軒本以為張恪會有什麼好主意,可是一聽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大人,寒冬臘月,您讓我們去哪安身啊,沒吃沒喝,沒有住的地方,不還是一樣凍死嗎?」
  張恪笑道:「你有所不知,最近大清堡周邊的墩台村鎮都在收縮,為了便於防禦,把人都遷回大清堡,因此就有不少村莊空了下來。我剛剛問過,離著大清堡十八里,在細河邊有一個河灣村,那裡原本有二百多戶,後來人口逃亡大半,最後剩下不到二百人,剛剛遷回了大清堡。他們走了,房舍還都留了下來,沒有焚燬。如果大家能先遷到河灣村,也算是有了臨時的安僧地。」
  這……
  岳子軒和馬如峰互相看了看,又和人群當中的幾個老人說了幾句。岳子軒略帶遲疑的看著張恪,問道:「大人,你把我們扔到荒村之中,就算有了房舍,可是沒有糧食,說不定韃子和土匪還會來搶掠,我們怎麼活下去!你是不是想我們自生自滅?」
  馬如峰也說道:「我就知道當官的沒有好心眼子,別看說得多好聽,就是想騙我們送死。」
  「哈哈哈哈,我和你們一起去,就算是要死也是咱們一起死啊!」
  岳子軒這下子驚得嘴巴老大,吃驚地問道:「大人,您真的會和我們一起去?」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拋棄,不放棄,生死與共!」
  張恪說完之後,所有人靜默了足足五秒鐘,馬如峰突然跪在了地上,腦袋磕到了積雪裡面。
  「大人,是小人無知,是小人髒心爛肺,求大人原諒!」
  「快起來吧!」張恪拉起了他,笑著說道:「從現在開始,咱們都是自家的兄弟,不要老是跪啊跪啊的,我可要先說好,張恪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也沒法在萬馬軍中七進七出。擺在大家面前的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挨打,一個是挨餓,想要解決還要靠大家的智慧!」
  咕嚕嚕!咕嚕嚕!
  提到了挨餓,肚子叫聲此起彼伏,他們在前天的時候,就已經吃光了帶來的東西大傢伙早就餓得受不了了。
  張恪急忙對著喬福說道:「你趕快回城,把肥羊都牽出來,就在城外殺了,讓大家好好吃一頓。」
  「恪哥,要幾頭啊?」
  「全都牽來,順便再去市面看看,有什麼吃的都買來。」
  喬福答應了一聲,掉頭就跑。
  張恪對著岳子軒笑道:「讓大家稍微忍一忍,馬上就有羊肉吃了。」
  「羊肉?大人,怕是朝廷捨不得給我們羊肉吃吧,這是您自己掏腰包的?」
  張恪並沒有否認,他是要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明白,你們吃的是張恪的飯,要給而不是朝廷的飯!
  「我剛剛從廣寧回來,羊是從炒花部手裡換的,要說賺錢的本事,還不算太差,只要大家同心同德,我保證不會讓大家餓著!」
  「多謝大人!」岳子軒忍不住大笑道:「小人從七歲開始就給炒花部的歹安兒蓋台吉放羊。一連干了五年,從來都沒嘗過羊肉的味道。有一次放羊的時候,我把羊趕到了山谷,然後從上來推石頭下來,生生的砸死了一頭羊。我也不敢生火,就用石頭劃開了皮毛,大口大口的吃生肉,吃得滿身都是血,不光吃肉,我還咬開了羊脖子喝血!」
  岳子軒看了眼張恪,笑道:「大人,是不是覺得太血腥了?」
  「哈哈哈,好吃嗎?」張恪滿不在乎的問道。
  「好吃,怎麼不好吃!」岳子軒愕然,笑道:「那時候我就在想著,這是炒花的肉,這是那些狗屁台吉的肉,早晚有一天,我也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把他們挫骨揚灰!」
  張恪笑道:「這麼恨韃子嗎?」
  岳子軒搖搖頭:「大人,這些年我們過得什麼日子,連豬狗都比不上!韃子讓我們耕地,放牧,給他們當牛做馬的玩樂,女人被搶去了,青壯都給他們當了奴僕。這些年蒙古貴胄都信了密,教,每次祭奠的時候,要用人皮,人骨做法器,我見過一次殺死了上百個漢人俘虜。用他們的頭骨砌成了牆!」
  說到這裡,岳子軒拳頭攥得咯蹦蹦作響,「大人,若非韃子如此殘暴,大家也不會冒著性命危險逃出來。我們從炒花部逃出來的時候將近兩千人,跑了兩百多里,死的人超過了一千!在我們的後面跟著不少狼群,只要死掉的人就會被這些畜生分屍,連,連個屍首都留不下!」
  張恪的眼中也燃起來熊熊的怒火,恨意像是雜草瘋狂的滋長!
  「大家都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會帶著大家橫掃草原,把可惡的韃子全都蕩平,讓他們跪伏在腳下,任憑我們發落!」
  「大人,當真?」岳子軒瞪大了眼睛。
  「當然是真的,不過……咱們要先吃飯了!」張恪從地上爬起來。
  城門吱呀呀的打開,虎子領著一幫少年趕著羊群跑出來。後面跟著喬鐵山,還有劉鐵匠和他的幾個兒子,大家都背著火爐鐵鍋,喬福趕著馬車,上面裝了五六袋大米。在人群的最後面,沈氏,小雪,還有喬大嬸她們也都來了,臂彎還挎著竹筐。
  城中的人還不敢相信城外的人,等著沈氏她們出來,城門立刻被關上,匡當,門栓又上好了,從城頭偷偷的盯著下面。
  張恪撒腿跑到了老娘的面前,急忙說道:「娘,您怎麼來了,城外不安全啊!」
  「我兒子在哪我就在哪,為娘就相信你!」緊挨著沈氏身邊的小雪用力的點頭,一臉無條件信任的小模樣兒,看得張恪心裡暖暖的。
  喬大嬸笑道:「侄子,別嫌我們沒用,城外這麼多人,幫著做飯做菜總行吧!」
  「我哪敢啊!」
  張恪笑著領著大家過去,和岳子軒他們見面。
  喬鐵山跟在張恪的後面,低聲說道:「恪兒,剛剛孫大人讓我給你帶個口信,他任命你為試百戶,河灣村的里長。一天之內,必須把這些人帶走。不然就要當做土匪處置!」


第39章 都押上了
  試百戶是武職,需要走兵部的程序,沒有一兩個月下不來,不過里長就沒這麼麻煩了,按照慣例,110戶編成一里,按照人丁和納糧的數量,選出最多的十戶作為里長,每戶擔任一年,十年一輪迴。
  當然實際操作中里長基本上都落入了宗族世家的手裡,從鄉紳耆老之中選出,向朝廷報備即刻。也就是說張恪可以立即上任,而且還不用擔心輪替的事情,直接能對百姓發號施令。
  本來是一個大好事,偏偏後面的命令讓張恪有些像吃了蒼蠅一樣。
  「喬大叔,這個孫有光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著急?」
  喬鐵山搖搖頭,說道:「你讓喬福進城,他就把要遷居河灣村的想法告訴我,我又去找了孫有光,剛到他家的時候,聽說從義州好像來了人,或許是給孫有光下了命令。」
  張恪眉頭緊皺,面色凝重地說道:「孫有光不像是信口開河的人,這幫當官的什麼都能幹得出來,說不定真的把歸來的百姓當成土匪給殺了!」
  喬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吃驚地問道:「恪哥,他們真敢這麼幹?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喬鐵山哼了一聲,「這算什麼,殺良冒功的事情你爹都見得多了。這些人就算是幸運,遇上了恪兒,要不然他們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喬鐵山嗓門不小,他也是故意讓城外的人聽聽,果然岳子軒和馬如峰的臉色都極為難看。
  「大人,既然如此,我們趕快去河灣村吧,也免得狗官找麻煩!」
  「不著急!」張恪微微一笑,「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先讓大家飽餐一頓,咱們再好好商量一下怎麼分工,不會耽擱什麼的。喬大叔,領著大伙殺羊煮肉吧!」
  「好勒!」
  喬鐵山早就準備好了刀子,馬如峰挑了十幾個棒小伙子幫忙,大家一看肥羊眼睛都直了,恨不能立刻吃上熱乎乎的羊肉。
  四個小伙按住了一頭羊,喬鐵山拿著飛快的小刀在脖子一抹,鮮血就噴了出來。
  「快,拿盆接著,加點鹽蔥花,蒸熟了比羊肉還好吃呢!」
  早有人過來接血,喬鐵山又向下一頭羊出手,一轉眼二十頭羊全都殺掉了。一想到能大吃羊肉,馬如峰都口水長流,他索性脫了一個光膀子,和大家一起動手扒皮破腹,剃下一塊塊肥嫩的好肉。
  在另一邊喬大嬸也指揮著劉鐵匠他們把爐子搭好,鐵鍋架上,趕快燒得水花翻滾,大塊的羊肉扔進去。
  沈氏和小雪也沒閒著,她們的籃子裡裝著姜蒜蔥花大料一類的,大明可不比後世,很多人家的調味料只有鹽巴,這些東西多數都是從廣寧買回來的。
  沈氏聽說城外的人都趕了好幾百里的路,冒著丟腦袋的危險逃回了大明,掉了不少的眼淚,說什麼要給大家吃點好的。
  不光是調料放的全,鹽也用的好。張恪吃不慣混了沙土的粗鹽,在廣寧特意買了兩罐刷牙用的青鹽,全都被沈氏搬了過來,青鹽乾淨,而且容易入味。
  扔到鍋裡不一會兒香氣就飄了出來,在場所有人都狂嚥口水,別說挨餓,就算是吃得飽飽的,聞到香味也要流口水。
  一個年輕人忍不住了,他偷偷的跑到了火爐旁,掀開了鍋蓋,也不管沸騰的開水,伸手就去抓一條羊腿,眼看就要抓在了手裡。
  啪!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棍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手背上,疼得少年一蹦三尺高。猛地一抬頭,出手的正是張恪。
  「我餓了,煮的肉不就是吃的嗎,難道你捨不得了?」
  「馬彪,你怎麼和大人說話呢!」岳子軒到了少年的身後,大手按在了肩頭。「趕快給大人賠罪。」
  少年倔強的硬撐著,咬著牙說道:「我沒犯錯,憑什麼賠罪?」
  「你小子還敢強嘴,看我不……」
  「慢!」張恪笑著拉住了岳子軒的手,看了看一臉不服氣的馬彪,笑道:「肉當然是給大家吃的,但是吃東西也有吃東西的規矩,你不守規矩就要挨打。」
  「吃東西還有規矩?沒聽說過!」
  「回頭看看,這幾百人之中有沒有小孩子,有沒有老人,有沒有女人,有沒有受傷生病的人?這些人不該比你先吃嗎,你們一路逃亡,要是所有人都自私自利,想著自己,只怕你們早就被韃子幹掉了!」
  幾句話馬彪被問得啞口無言,臉漲得通紅。
  張恪把目光轉向了在場的所有人,大聲地說道:「我這個里長從現在開始管理大家,我們的情況並不好,甚至可以說一無所有,隨時都可能凍餓而死。想要活下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大家團結起來,擰成一股繩,心裡多想想別人,老如婦孺,傷病員都要優待,不能輕易拋棄任何人。今天拋棄了別人,明天就可能拋棄你,到不了後天這個團隊就散掉了。所以我的第一個要求就是令行禁止,從吃飯睡覺做起,犯錯的嚴懲不貸,屢犯不改的,逐出隊伍,自生自滅!」
  一直笑瞇瞇的張恪轉眼變了一副面孔,渾身殺氣騰騰,一點不用懷疑,要是真的惹惱了這位新任的裡長大人,刀斧就要落到頭上。以往大家對岳子軒是「敬」,面對著張恪,從心底生出了「畏」。
  岳子軒仔細的咀嚼著張恪的話,越發覺得有道理,他們兩千多人出逃,要真是能有規矩,說不定傷亡能大大減少。他也漸漸品味出自己和張恪的差距。
  岳子軒突然單腿跪地,心悅誠服地說道:「大人,我等都願意聽大人的吩咐,誰敢抗命,我姓岳的就饒不了他!」
  「對,大人就是我們的天,沒有大人的保護,我們哪來的出路,誰不尊重大人,誰就是壞了良心,誰就該被扔出去餵狼!」馬如峰也說道。
  這些百姓一看領頭的都如此,也紛紛跪在了地上,衝著張恪磕頭。
  「大家快起來吧,咱們開飯了!」
  張恪笑著攙扶起岳子軒他們,接下來他們上了張村長的第一課……排隊!
  按照張恪的要求,老弱婦孺,傷病號都排在了最前面,優先拿到了做好的肉,青壯分成了兩批,一批在外面警戒,另一批排隊領食物,等到吃完之後,再進行更換。
  原本混亂的隊伍終於有了秩序,張恪親自把關,稍有錯誤棍子就會毫不留情的落下。
  馬彪排在了最後,捧著大碗提心吊膽的從張恪面前走過,來到了火爐邊。
  沈氏笑著從鍋裡夾出了兩條肋骨,上面掛滿了精肉,又舀了一勺濃濃的肉湯,倒進了馬彪的碗裡。
  「年輕人,我是你們里長的娘,沒規矩不成方圓,別怪他打你。」
  「嗯!」馬彪用力的點點頭,他捧著大碗到了一旁,吸溜吸溜的喝了起來。滾燙鮮美的肉湯進肚,熱氣通過四肢百骸,每個毛孔眼都打開了,寒氣跑得無影無蹤,身體別提多舒服了。
  手裡捧著肉湯的時候,馬彪就不恨了,他一點也不傻,能捨得給他們吃這麼好的肉湯,這位里長就不是壞人,他只是嚴厲了一點而已!
  馬彪偷眼看過去,張恪還沒有吃東西,正和一群人討論著,為的就是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
  「喬大叔,河灣村的情況你知道嗎?」
  「我去過幾次。」喬鐵山說道:「村子還算不錯,依山傍水,山貨魚蝦都吃不完,只是這些年韃子頻頻搶掠,村子都敗落了。咱們要過去,首先就要修葺房子,還要把村子的圍牆搭起來,防備土匪和野獸。另外就是糧食了,好幾百人一天少說也要一石糧食,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張恪聽完點點頭,的確麻煩不少,他想了想說道:「喬大叔,修葺房舍圍牆的事情我想交給你,男女老少只要能動的,就要勞動。眼下沒法用磚泥了,就多用木頭吧,把窟窿都堵起來,只要撐過這個冬天,那就好辦了。」
  喬鐵山點點頭,說道:「沒問題,我現在就帶著二十個人去河灣村看看情況。」
  張恪又對著喬福說道:「福弟,你和馬如峰挑選五十名青壯,要會打獵的。我不管你們想什麼辦法,總之一天要打到三百斤肉。」
  「哈哈哈,恪哥,你放心吧,五十個人,打五百斤都沒問題!」
  「這是公務,你好好用心,眼前有五百多人,還有五百多人明天就能趕到。一共一千人,三百斤肉,每人能分到差不多五兩(十六兩一斤),就算是沒有糧食,也餓不死了。你們身上擔著性命呢,明白嗎?」
  喬福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臉,鄭重的點頭:「恪哥,你放心吧!」
  張恪最後對著岳子軒笑道:「剩下的就是安全的事情了,岳兄,咱們兩個帶著剩下的青壯,分成兩撥,晝夜巡邏,咱們沒有城牆就用人牆,務必保護好鄉親們!」
  「大人,小的一定竭盡全力。」
  所有人都分配好了,張恪就要帶領著大家出發,劉鐵匠和劉石頭父子突然站了出來。
  「張恪,你是不是以為大伯是個廢物,光會打鐵,沒有別的用了?」
  張恪一聽急忙擺手笑道:「伯父,這不是大將要放在後面嗎,您老可是大家活命的指望!朝廷不會發銀子,咱們就要想辦法掙錢,您老要是願意,就把作坊搬到河灣村,立刻就開工做火爐!」
  劉鐵匠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大伯早就不想留在大清堡受氣了,就跟著你小子了!」
  眼下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城外的民眾分批向河灣村進發。
  張恪悄悄的把喬桂叫了過來,「把那一箱銀子都拿出來,馬上採購糧食,能買多少,就買多少!」
  「都花了?咱們就不留點嗎?」喬桂吃驚的問道。
  張恪其實也有些肉疼,雪花官銀,都能晃瞎眼睛,還沒捂熱就要花出去……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張恪咬著牙說道:「桂哥,張恪不想做守財奴,幹大事情,就別吝嗇花錢!」


第40章 一個難題
  「走了?」
  「都走了!」
  幾個大清堡的士兵探頭縮腦向外望著,輕輕推開城門,城外的人群早在夜裡離去,地面上只有幾片暗紅的羊血痕跡。
  「娘的,張二郎真肯下本,二十頭肥羊啊,老子過年都喝不上一口羊肉湯!」
  另一個士兵也說道:「昨天夜裡他們熬湯,香味就飄到城上了,我這口水啊,都流了二斤。我就想不明白,怎麼在城上的還比不過城下的。」
  「你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就是一條狗跟著好官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人家張二郎讀過書,又會賺錢,懂得體諒人,不像咱們的……」
  「咳咳!」
  幾個士兵猛地回頭,急忙閉上了嘴。
  孫有光和萬百川帶著一幫人走了出來,萬百川狠狠瞪了一眼幾個破衣爛衫的士兵,倒是孫有光看著空曠的原野,滿臉春風。
  「張恪是個能辦事的人,把燙手的山芋接過去了,老夫是又躲過了一劫,真要是在大清堡打起來,不管怎麼樣,都不是咱們之福。」
  萬百川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大人,咱們大清堡固若金湯,肯定能守住,斬殺了這些作亂的賊寇,說不定朝廷還會厚賞大人呢!而張恪昨天無故殺了我的侄子萬安泰,還請大人治他的罪!」
  「哼!」孫有光狠狠的盯著萬百川。
  「萬百戶,你有把握守住大清堡,昨天是誰不敢上城,還收拾細軟想要逃走?你那個侄子敲詐索賄,差點引起民變。好好的歸附王化的百姓,讓你弄成了強盜土匪,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只怕咱們都沒有好下場!」
  當中戳穿了他的謊話,萬百川臉一紅一白,嘴角的肉不住的抽動,別提多尷尬了。
  他眼珠轉了轉,突然說道:「大人,既然此事不宜傳出去,那張恪帶著人跑到了河灣村,這小子可認識王化貞,萬一他嘴角一歪,大家都沒好果子吃,卑職以為不如先下手為強!」
  孫有光鄙夷的看著萬百川,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在萬百川的面前晃了晃。
  「張恪比你會做人,昨天他就給我寫了一封信,你看看吧。」
  萬百川吃驚的接過了書信,仔細一看,頓時一股怒火又燒了起來。
  原來張恪在信中說移民和大清堡的衝突全系辦事人員粗枝大葉所致,幸好有備御大人運籌帷幄,從容化解,妥善安置,才使得歸附的百姓心悅誠服,都念著朝廷的好處。在後面張恪還開列了備御大人送來的物資,包括食鹽一千斤,鐵鍋五十口,衣物二百件,其餘錛鑿斧鋸,鍋碗瓢盆無算!
  「他,他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答應送他這些東西,這不是胡說八道嗎,簡直做夢!」
  「別說了。」孫有光一擺手,笑道:「這封信是張恪寫給王化貞王大人的,他讓本官先看看,本官覺得寫得很好,都是實情。至於東西嗎,正和本官的心思,馬上就送過去吧。」
  「大人,咱們大清堡哪有這些東西,又怎麼送去?」
  「哈哈哈,大清堡沒有,你萬百戶的手裡還沒有嗎!這裡面沒要糧食,也沒要銀子,都算起來也不會超過二三百兩。我想以你萬百戶的身家,還不成問題,就由你出吧!」
  「啊!」
  萬百川差點嚇得掉下馬去,說得輕巧,他放貸兩三年也未必能掙到這麼多錢,簡直就是從他身上割肉!
  「大人,卑職哪有這麼多錢啊,您可要體諒卑職啊!」
  孫有光微微一笑:「萬百戶,你要明白,不是本官想讓你怎樣,這封信要是落到王化貞的手裡,派人嚴查下來,本官也只能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至於會是什麼後果,你心裡比我清楚。」
  萬百川當然清楚,可是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他心就在滴血。百戶這個官不大,萬百川這些年費盡心思兼併田地,放高利貸,巧取豪奪,雁過拔毛,好不容易攢下了一點家底,結果要給張恪送過去,他怎麼能甘心!
  孫有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萬百戶,有句話叫做破財免災,你不會不懂吧?」
  「懂,卑職懂!」萬百川咬著後槽牙說出了這話,他的腦海裡全都是張恪的影子,正在嘲諷的看著他!
  「姓張的,老子一輩子打雁,被雁啄瞎了眼睛。老子不會放過你的!」萬百川幾乎都被怒火給點著了,但是也沒有一點辦法,只能回去弄銀子,送東西,生怕晚了一點,被張恪告黑狀。
  ……
  「大家快過來,都來搬糧食!」
  喬桂興奮的喊著,青壯們一聽,全都撒腿跑了出來,整整齊齊的五駕馬車,上面堆滿了糧食。
  岳子軒抓起了一袋,解開一看,裡面竟然都是上好的粳米,他吃驚地問道:「喬爺,這些都是嗎?」
  喬桂笑著點點頭:「沒錯,大人特意交代的!」
  「不用,不用,我們都苦慣了,在韃子那邊饑一頓飽一頓,有點粗糧就行,哪用得著吃這麼好啊?」
  喬桂笑道:「想吃粗糧找大人說去,反正給我的命令就是要買好的。」
  「嘿嘿嘿!」岳子軒撓了撓腦袋:「我當然是盼著吃好的,就怕花錢太多啊!吳兄弟他帶著人也該快到了,一千來人,天天吃這麼好,我怕把大人吃窮了!」
  喬桂笑著說道:「岳兄弟,實不相瞞,咱們大人手裡就有一千多兩銀子,可是全都交給我了,讓我買糧食,朝廷可是一分錢也沒給啊。」
  岳子軒神色凝重,說道:「我們吃大人的飯,就要給大人著想,總不能不能把錢都花在買糧上面吧,轉過年也要種田,要買種子,要買耕牛,要買農具,手裡沒錢可不行啊!」
  「哈哈哈,岳兄,想的挺長遠啊!」
  岳子軒和喬桂急忙回頭,張恪帶著人走了過來。
  岳子軒一見張恪,慌忙躬身施禮,格外的尊重。雖然他們接觸剛剛一天時間,可是張恪的作為卻讓這個漢子徹底服氣了。
  昨天夜裡吃過羊肉湯之後,張恪就帶著大家分批到了河灣村,他把最好的房屋先整頓出來,給老弱婦孺居住,他自己領著人手徹夜巡邏,現在又傾盡所有購買糧食,無不讓這些備受冷遇的人們感到了溫暖,快速接受了張恪。
  張恪笑著走到了岳子軒的面前,「岳兄,你有所不知,大清堡地方有限,驟然多了一千多人,糧食肯定不夠吃,咱們趁著便宜多買點好糧,讓大家調理一下身體。人家能貓冬,咱們可不成,必須大干苦幹,把家安好,再想辦法賺錢填飽肚子。現在大家都念著我的好,只怕真到了幹活的時候,就要叫苦連天了!」
  「不能夠!」岳子軒笑著伸出了粗壯的胳膊。
  「大人,我們這些人最不怕的就是吃苦,該幹什麼,您只管吩咐就是!」
  張恪笑著點點頭,他最看重岳子軒等人的就是這點,他們已經吃太多的苦了,跟著自己幹,不光會成為最好的工人,也會成為最好的士兵。只有對自己夠狠,才能在亂世活下來。
  正在大家搬糧食的時候,遠處又是一陣喧嚷,張恪他們急忙登高眺望,只見從遠處的路上走來了一個龐大的人群。
  這些人多數都衣不遮體,好些人連鞋都跑沒了,走在厚厚的積雪上面,不時有人滑倒。
  「大人,岳大哥,是吳兄弟來了!」馬如峰扯著嗓子喊道。
  張恪和岳子軒急忙帶著人跑過去,來到了這個狼狽的隊伍前面。
  「岳大哥,兄弟差點見不到你了!」
  一個滿臉傷痕的年輕人用力抱住了岳子軒,痛哭流涕。
  「老吳,你這是怎麼了,誰打你的?」
  這個年輕人歎了口氣:「岳大哥,咱們分頭行動,兄弟我倒了霉了!半路上遇到了一幫騎兵把我們給圍住了。一看是大明的士兵,我還當是自己人,也沒有提防。哪知道這些傢伙把我們圈到了一個山谷,就逼著我們把身上的財物都交給他們。我們怎麼解釋也沒用,只能給他們銀子,可是這幫人還不滿足,把不少人的皮襖都扒走了。」
  岳子軒氣得臉色鐵青:「吳兄弟,你們怎麼逃出來的?」
  「岳大哥,到了晚上,我們飢寒交迫,小弟想要向他們討點吃的。哪知道竟然聽到兩個小兵議論,要等著把我們凍死,然後砍了腦袋,向朝廷請功。萬幸小弟在山谷找到了一條小路,帶著大家爬過了山梁,才算僥倖逃生。咱們當初要投奔大明,以為到了大明就什麼都好了,怎麼就沒想到,這大明的狗官更無恥,更殘暴,更不要臉……」
  岳子軒一陣愕然,只能搖頭說道:「吳兄弟,大哥告訴你,大明也有好官,這位張大人就是大哥和這些兄弟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只怕都要餓死了!」
  岳子軒將情況簡單的說了說,拉著這個年輕人到了張恪面前。
  「大人,這位兄弟叫吳伯巖,出逃的點子就是他想的!」
  張恪也看了看這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樣子,身體很瘦,但是精壯敏捷,一雙眼睛很有神,絕對是個機靈聰明的人物。
  張恪笑著說道:「大家都辛苦了,有什麼委屈咱們以後再說,先進去暖和暖和,吃點東西吧!」
  「多謝大人!」吳伯巖絕處逢生,喜出望外的帶著四五百人湧進了河灣村,九死一生的大家都忙著敘說以往的經過,哭一陣笑一陣。
  張恪沒有干涉他們,而是找到了喬鐵山。
  「喬大叔,房舍和圍牆都怎麼樣了?」
  喬鐵山臉色很不好:「房子還能勉強,用木頭樹枝堵上就能勉強。可是圍牆到處都是漏洞,要真是遇上了賊人,咱們全都完了,天寒地凍的,沒法和泥砌牆,我是真沒有辦法了!」
  張恪也皺起了眉頭:「這可怎麼辦啊?」
  ……
  上三江了,拜求一票啊,大家要給力啊!


第41章 不遭人妒是庸才
  「開飯啦!」
  喬大嬸一嗓子傳出二里地,正在幹活的人們急忙抹了一把汗,都跑了過來。經過了昨天的經驗,大傢伙已經學會了排隊,就連剛剛趕過來的吳伯巖也是一樣,他捧著粗瓷大碗,一面伸長了脖子巴望,一面嚥著口水。
  「做的什麼啊,怎麼香的這麼邪乎啊?」
  跟在他後面的馬彪笑著說道:「昨天吃的是羊肉,今天估計也差不多,我看他們抓了好些魚呢!」
  吳伯巖搖搖頭:「抓到了就能給咱們吃嗎?冬天的活魚多值錢啊,沒準都拿到市面上賣了,能吃到干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馬彪倒是不這麼看,「吳大哥,咱們大人是好官,慷慨著呢,我看準不會差。」
  說著他們也到了灶台的前面,喬大嬸帶著十幾個壯實的婦人一面給大家盛飯盛菜,一面吆喝著。
  「今天熬的是魚湯,剛從冰窟窿裡撈上來的,活蹦亂跳,肉別提多嫩了!再告訴大傢伙,昨天吃剩下的羊骨頭足足熬了兩個時辰,也放到湯裡,趕快嘗嘗吧!」
  吳伯巖頓時把眼睛瞪得老大,口水順著嘴角就流淌下來。
  「好傢伙,真是魚湯,還有羊骨頭?魚和羊加在一起不就是鮮麼,這下子可有口福了!」
  吳伯巖驚喜的說道,總算是輪到了他。
  喬大嬸一看到瘦巴巴的模樣,特意舀了一個魚頭給他,可是回頭一看,鍋裡的米飯都沒了,喬大嬸略帶歉意地說道:「再等等吧,馬上就好了!」
  「不用!」吳伯巖一眼看到了鍋邊的糊飯嘎子,急忙伸手抓過來好幾塊,撒腿就跑。魚湯的香氣,配上糊飯的米香,簡直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美味。
  吳伯巖大口嚼著美味,眼圈裡淚水翻滾。
  「太好吃了,要是天天吃這個,讓我幹啥都成了!」
  「哈哈哈,吳老弟,怎麼一頓飯就把你給收買了?」岳子軒笑著坐在了吳伯巖的對面,從他手裡搶過一張糊飯嘎子,嚼的嘎崩嘎崩作響。
  吳伯巖翻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岳大哥,不是小弟說你,什麼叫收買,一頓飯看出的就是人心,張大人待咱們不薄,給他效力是應該的!」
  岳子軒點點頭:「你說得對啊,咱們大人不光對大家好,腦袋還聰明,我是真想不到他竟然一夜之間就把圍牆給修上了,再也不用怕土匪了!」
  岳子軒一說到這裡,不光是他,所有人都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昨天的時候,張恪和喬鐵山就在商量如何修補圍牆,上千口子,要是沒有一層保護,別說土匪山賊可以隨意進出,就連野獸都防不勝防。修圍牆絕對是最緊迫的事情,可是偏偏天寒地凍,又沒有建材,大家都一籌莫展。
  張恪在地上來回踱步,突然他發現外面有幾個孩子吃飽了正在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看到了他們張恪突然眼前一亮。
  「喬大叔,你說咱們也用雪堆一座城怎麼樣?」
  喬鐵山一聽差點爬地上,張恪別是給逼瘋了吧,用雪築城只怕一個屁就能崩塌了,能防住誰啊!
  別說喬鐵山一臉的不可思議,就連其他人也不敢相信。
  「喬大叔,我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張恪是鐵了心,他用木板拼成了一個模子,把清水倒進去,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凍成了一個大冰塊。
  「成了!」張恪興奮地說道:「小雪,幫忙扶起來!」
  小雪急忙點頭,把冰塊扶起來立在了地上,半米見方,就像是一塊磚頭一樣。張恪左看右看,用手敲一敲,已經凍結實了。
  張恪突然抓起了一個鐵釬,雙臂用力,狠狠的砸下去。頓時冰晶四濺,弄得脖子臉上都是。小雪心疼的跑過來,撲落冰屑,略帶埋怨地說道:「恪哥,你看看脖子裡都是了,回屋暖和暖和吧。」
  張恪恍若未聞,眉頭緊鎖蹲在了冰塊的前面,仔細看著鐵釬的痕跡,扎進去足有三寸多深,而且沿著口子出現了好多裂紋,輕輕就能掰下大塊的冰。張恪又用鐵釬刺了一下,冰塊徹底崩裂,地上都是碎片。
  「不行,不行啊!」
  「恪哥,什麼不行啊?」
  張恪苦笑道:「小雪,我想用冰塊把圍牆的缺口堵上,可是冰塊太脆了,根本防不住山賊。」
  小雪頭一次看到張恪這麼發愁,鼓著勇氣問道:「恪哥,很重要嗎?」
  「當然,要是沒了圍牆,山賊土匪隨時殺進來,還怎麼在河灣村住下去,只怕我就要灰溜溜的回大清堡了。」
  小雪眉頭微蹙,小聲地說道:「恪哥,好像不難啊!」
  「不難?」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小雪,你有辦法?」
  小雪臉蛋通紅,用力點點頭:「我想著差不多,恪哥你等等啊。」
  小雪轉身跑進了屋裡,拿出了一捆稻草,把模子擺好,將稻草散放到模子裡,然後開始澆水。剩下的工序和張恪差不多,又等了一個小時,水再度凍結實了。
  兩個人一起動手把冰塊豎起來,張恪抓著鐵釬用力的砸過去,只有少量的冰晶飛出。張恪頓時眼前一亮,又砸了幾下,冰塊上只留下了幾個淡淡的印痕,根本沒有開裂的狀況。張恪還不放心,拿起了錘子奮力砸下去,一連砸了五六錘子,震得手腕生疼,冰塊只是碎了一個小角。
  張恪總算是放心了,他扔了錘子,一把抱住了小雪的腰身。
  「小雪,你可真是我的女諸葛啊,快說這麼好的辦法是怎麼想出來的?」
  小雪臉蛋羞紅,嬌笑著說道:「恪哥,這有什麼稀奇的,人家和泥的都要放一些麻刀,沒有麻刀也要放稻草。我琢磨著泥裡放了稻草變結實了,冰也是一個道理!恪哥,你想不到,肯定是沒看過和泥的。」
  張恪老臉一紅,他是見過和泥的,只是和的是水泥!
  「小雪,你這下子可立了大功,獎勵一個吻吧!」張恪輕輕碰了下紅唇,在少女的耳邊說道:「謝謝你!」
  張恪轉身急匆匆的離開,小雪臉上閃過一絲癡癡的笑容:「總算能幫上恪哥了!」
  ……
  張恪把喬鐵山他們都叫了過來,說出了自己的辦法,喬鐵山猛地一拍大腿。
  「我真糊塗,這麼簡單的辦法怎麼沒想到啊!」
  岳子軒也說道:「大人,是不是我們立刻做冰磚,把城牆堵上?」
  「不用那麼麻煩!」喬鐵山笑道:「在冰塊裡加了稻草能變得結實,加別的東西也一樣。咱們馬上砍伐一些樹木,就像是編籬笆一樣,裡外兩層,中間留下一丈左右。然後咱們鑿河取冰,把冰塊放在中間充當城牆,縫隙的地方插一些紙條,然後澆上水。等著凍結實了,城牆就有了!」
  「妙,太妙了!」岳子軒興奮地一蹦三尺高,跟著他過來的這些人飽受追殺,最盼著有個安穩的家。用冰築城,想築多高就築多高,想多厚就多厚,至少這個冬天就能高枕無憂了。
  張恪也低估了大家對安全的期盼,他們連一個夜晚都不願意放棄,所有青壯分成了兩撥,一部分去砍伐樹木,另外一部分去河裡取冰。
  剩下的老弱婦孺,只要還能動就不閒著,把樹枝編制到一起,變成一面面的籬笆,把城牆的缺口封上。
  男人們喊著號子,抬著沉重的冰塊過來,放到城牆的地基上面,有專門的人手定時澆水,忙活了整整一夜,一千多人幾乎都沒有睡覺,每次補好了一個缺口,岳子軒都會拿著一把斧頭,不停的敲擊,弄得冰晶四濺,不過這座冰城比想像的還要堅固,就算有了點損傷,只要澆上一桶水,立刻煥然一新。
  鑿河取冰的時候,還有一個意外的驚喜,冰層下面藏了不少肥魚,或許是憋得太嚴重了,這些魚竟然自己往外蹦,虎子領著一幫少年在河邊撿魚,一個晚上少說撿了三百多斤,這才有了一頓美味絕倫的魚湯。
  吃飽了午飯,大家就準備著一鼓作氣,把城牆全都補好,沒有安全感睡覺都不香!
  就在這時候,村子外面來了一支車隊,走在前面的正是萬百川。
  他按著張恪開列的單子,從昨天就開始採購,他不知道喬桂已經在他之前下手了,除了糧食,也買了不少生活用品,等到萬百川再買,價錢已經漲上去了。
  手裡的一百八十兩現銀都花光了,他不得不抵押了五十畝田地,總算是湊夠了數量,給張恪送了過來。
  遠遠的看到河灣村,萬百川幾乎昏倒。他負責遷移村裡的百姓,非常清楚,在幾天之前河灣村還是一派殘破的景象。轉眼之間,竟然出現了高大的城牆,看起來比大清堡還要威風,在城牆上面還有士兵來回巡邏,城裡城外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每個人都在忙碌著。
  看到了這裡,遠比拿出銀子和田地還讓萬百川難受,讓他嫉妒得抓狂!
  他不是傻瓜,這麼短的時間就能讓這些百姓聽從命令,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張恪這小子手段高明,而且背後還有王化貞做靠山,天時地利人和都佔了,要是讓他發展下去,肯定要找自己算賬的。萬百川腦中都是張恪挾持寶貝兒子威脅自己的場景,一個亡命徒有了權勢,他會幹什麼,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萬百川越想越怕,這樣的勁敵必須盡快除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萬百川咬了咬牙,心中暗自盤算:「張二郎,別以為有了靠山就不敢動你,你敢離開大清堡就是在找死!」
  又一周了,拜求大家的三江票,還有其他一切票……


第42章 官小骨頭硬
  「真是沒想到,不過兩天時間河灣村就煥然一新,張二郎真是好本事!」
  張恪微微一笑:「用心做事而已,就像你萬大人,不也是一天工夫就弄來了這麼多鍋碗瓢盆嗎!萬大人要是有空不妨留下嘗嘗魚湯,我也好盡盡地主之誼,感謝你慷慨解囊!」
  萬百川哪裡聽不出話中的嘲弄揶揄,他恨不得把張恪撕碎了,要不是他的一封信,自己也不會大出血。新仇舊恨,堆在了心頭,偏偏河灣村的勢頭又是這麼好,要不了多久張恪就能把自己踩在腳下。
  羨慕嫉妒恨,交織在一起,萬百川氣得要炸開一樣。
  他看了一眼河灣村的城牆,突然冷笑道:「張二郎,別喝魚湯喝的腦袋昏了,冰築的城牆可是不堪一擊,萬一哪天刮點風,說不定就倒了!」
  「哈哈哈,不勞萬大人掛心,我自有辦好。」
  「那是最好!」萬百川上了戰馬,帶著手下人,還有十駕空車一溜煙的就走了。
  喬福看著萬百川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恪哥,老東西什麼意思,我看就該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剛剛搬完東西的岳子軒也氣不過,說道:「大人,這個老東西貪婪成性,敲詐我們的銀子還沒找他算賬呢,不能放過他!」
  張恪微微一笑:「大家不要心急,眼下要緊的是站穩腳跟,等咱們實力夠了,碾死他就像臭蟲一樣!」
  喬福也覺得張恪說的在理,大家紛紛忙著分配東西。每個人一斤鹽,一副碗筷,十口人一口鍋,一石糧。其餘棉衣棉鞋優先發給老人和孩子。
  拿著東西的百姓激動的熱淚盈眶,趴在地上給張恪不停的磕頭。雖然依舊貧窮匱乏,但是有了這些東西,就能活下去,他們有雙手,肯吃苦,只要朝廷不壓搾他們,不欺凌他們,就不愁沒有好日子。很顯然張恪讓他們重新燃起來希望,變得鬥志昂揚。
  不光是這些,喬鐵山又找到了十幾個獵戶,把他們手裡的皮子都買了過來。沈氏和喬大嬸帶著一幫女人做衣服做靴子,專門給外出打獵,晚上巡邏的青壯穿,省得凍著。至於其他的鐵鍬鏟子,錛鑿斧鋸全都算作公共財產,誰幹活歸誰用。
  東西分配完,張恪把幾個負責的人都叫了過來。
  喬鐵山爺三個,岳子軒、馬如峰、吳伯巖,還有劉鐵匠,大家都圍坐在一起。
  張恪先看了看喬桂,笑道:「桂哥,你先說說採買的事情吧!」
  「嗯,喬桂點點頭,從昨天開始,我跑了大清堡,還有周邊的幾個村子,一共花了130兩銀子,買了85石糧食,市面上的糧食也已經差不多買光了。不過這八十五石也不算多,按照一個人一天一斤糧算,最多就能吃十天。」
  張恪皺著眉頭說道:「不行,還是太少了,最起碼要有一個半月的存糧。桂哥我再給你500兩,全都用來買糧食,越多越好!」
  「500兩啊?」喬桂也嚇得不輕:「這兩天咱們買了不少衣物,工具,還有藥品,已經花了二百多兩,要是再拿出500兩,剩下的只怕不到400兩。」
  張恪眉頭挑了挑,說道:「該花的錢就要花,咱們多存糧食也有好處,別忘了這些年韃子都經常入寇。要是他們殺進來,咱們手裡沒糧,就等著餓死吧!」
  喬鐵山點點頭,說道:「桂兒,大人說的沒錯,不光糧食要多買,還有多打獵,多捕魚。反正冬天也不怕腐爛,存的越多越好。不過錢也是個大事,我聽說老劉的火爐很賺錢,是不是該多做一點啊?」
  張恪笑道:「喬大叔,一個火爐成本不到一兩銀子,加上路費最多一兩二錢,拿到廣寧馬市至少能賣四五兩銀子,絕對是眼下最重要的財源。」
  張恪看了看劉鐵匠,笑著問道:「劉伯伯,眼下能不能立刻開工?」
  「沒問題!」劉鐵匠拍著胸脯笑道:「我在村子裡轉了一圈,原來河灣村有山有水,朝廷在這建過煉鐵的作坊,這些年都荒廢了,工匠也跑了,不過東西還在,拾掇一下,馬上就能開工!」
  岳子軒想了想,突然說道:「大人,我們也有幾個會打鐵的人!」
  「當真?」張恪吃驚的問道。
  「沒錯,韃子很看重咱們的工匠,每次搶到的普通勞力連牲口都不如,可是工匠都會奉若上賓,讓他們幫著做刀劍武器。這次和我們一起逃出來的有十幾名鐵匠,聽說他們還會打制刀劍!」
  「太好了!」張恪興奮的大笑著:「這下子不光做火爐有人了,連武器都有希望了!」
  「大人,你要造武器?」吳伯巖興奮的問道。
  「那是當然,咱們這麼多人,總要有保護自己的武裝,管朝廷要武器多半是不行的,就算他們給了,也是破爛貨。咱們必須自造武器,武裝自己!」
  吳伯巖兩眼冒光,急忙問道:「大人,您準備造什麼,我聽過不少蒙古韃子說他們最怕三眼銃,最怕鳥銃,咱們也造火器吧,倒時候把韃子打得屁股尿流!」
  「對,這個主意好,我同意!」
  喬福興奮的說著,腦袋上突然挨了一下,「爹,您老怎麼打我?」
  「就打你個小混球,造一桿鳥銃要多少錢,要多少時間,再說了尋常的工匠造出來的不夠精良,搞不好就炸膛了,有什麼用?」
  張恪也笑道:「喬大叔說的是,火器我們肯定要造,只是眼下不行,甚至連刀劍都不能造。我們只造花槍,越多越好!」
  「對!」喬鐵山笑道:「花槍好啊,槍桿用硬木就行,山上有的是,槍頭用鐵也不多。而且訓練長槍手也容易,只要學會簡單的刺和收就行。」
  岳子軒撓了撓頭,可憐兮兮地問道:「喬叔,就一招能成嗎?」
  「哈哈哈,小子,你是沒上過真正的戰場,幾萬人排著隊衝殺,什麼招都沒用。再說了咱們也不想打野戰,只要能守住家就成。」
  張恪也點點頭,的確長槍兵算是冷兵器時代最廉價的兵種了,不過也是最有殺傷力的,整齊的長槍陣甚至能硬抗騎兵衝擊。張恪熟悉後世的訓練方法,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就按喬大叔說的辦,咱們先選出二百五十名青壯,五十人一隊。岳子軒、馬如峰、吳伯巖、喬桂、喬福,你們五個人分別擔任隊長。我親自負責訓練,喬大叔給我當幫手。」
  幾個人一聽,全都站起身,抱拳施禮。
  「請大人放心,我等一定盡心竭力,馬首是瞻!」
  商量妥當,正準備去安排,突然虎子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張大哥,那個萬百川又回來了!」
  張恪頓時豁然站起,吃驚地問道:「他怎麼回來了,是一個人嗎?」
  「不是,跟著他還有好些官兵,差不多有兩三百人。」
  張恪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走,出去看看!」
  大家也都惴惴不安,緊緊地跟在張恪的後面,來到了圍牆上,向外面眺望,只見黑壓壓的一大片,人數比虎子說的只多不少。在隊伍的前面除了萬百川之外,還有一個騎著青馬的武將。
  這位武將一身的鎖子甲,外面罩著大紅袍,格外的顯眼。
  「是他!」吳伯巖吃驚的叫了出來。
  張恪急忙看了他一眼:「你認識這個人?」
  吳伯巖頓時五官都扭曲了,憤恨地說道:「大人,就是他把我們逼到山谷中,要搶我們的東西,還要殺我們的!大人,他們又追了過來,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不用擔心!」張恪毫不猶豫地說道:「把心放在肚子裡,要是連手下都保不住,我張恪就別混了。」
  張恪站在了城頭,衝著下面拱手笑道:「不知道外面是哪位大人駕臨,卑職張恪有禮了!」
  那位武將撇著嘴沒說話,萬百川倒是趾高氣揚的跑了出來。
  「張恪,這位是義州衛指揮僉事許邦彥許大人,許大人不避風雪,領著人馬追擊賊寇,到了這裡,還不開城迎接嗎!」
  「哈哈哈,既然是許大人來了,卑職哪敢怠慢。」張恪笑道:「開城!」
  下面的人急忙去開門,吳伯巖卻面露驚恐,「大人,不能放他們進來啊!」
  張恪拍了拍吳伯巖的肩膀,「我心裡有數!」
  說話之間城門大開,許邦彥一馬當先衝了進來,見到了張恪都不用正眼瞧他,仰著頭說道:「你就是河灣村的里長張恪嗎?」
  「正是卑職!」
  許邦彥冷笑了一聲:「年紀不大,膽子不小,你不知道嗎,萬百戶的三女兒可是我的小妾!」
  「哈哈哈,那卑職可要恭喜大人了,萬百戶看起來和您差不多年紀,他的三女兒正是軟玉溫香的好年華,大人有福了!」
  罵人別揭短,張恪等於是指著萬百川的鼻子罵他無恥,拿女兒換前程,萬百川徹底氣炸了肺。有女婿撐腰,他也不怕了!
  咬著牙說道:「張二郎,你數次欺辱老夫,老夫不和你一般見識,可是此時許大人來了,你還不把窩藏的匪徒交出來,小心狗頭!」
  張恪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嘿嘿的笑道:「狗頭沒有,只有狗皮帽子一頂,倒是有些人一把年紀了,還像是瘋狗一樣咬人,才是狗仗人勢!」
  「你!」
  萬百川血沖腦門,幾乎昏倒。
  「許大人,您看到了吧,張恪就是如此寧頑不靈,他所依仗的就是王化貞的勢力。可是別忘了,文官是文官,衛所是衛所,吃裡扒外沒有好下場!」
  許邦彥瞇縫著三角眼,看了看張恪,說道:「本官追蹤五百餘名脫逃的土匪,他們一路跑到了河灣村,到了你的治下,趁早把人交出來。別以為有了靠山就敢不把本官放在眼裡!」
  許邦彥嘿嘿笑道:「縣官不如現管,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張恪依舊滿臉含笑,盯著許邦彥,挺著胸膛說道:「許大人,是不是土匪不是你說的,在下只有一句話,想從我手裡把人要走,那是癡心妄想!」


第43章 防火防盜防小人
  許邦彥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受命巡視長城一線,防備韃子偷襲。正巧遇上了吳伯巖帶著歸附的百姓進入大明地界。
  按照通常的情況,朝廷一定會派遣官員好生安頓歸附百姓,可是眼下遼東大亂,朝廷拿不出錢,也沒人願意擔這個苦差事,就草草的把人安排到大清堡。
  許邦彥弄清楚之後,頓時就是眼前一亮,他想往上爬,就需要戰功,就需要腦袋。他當然沒有本事去殺韃子立功,可是殺良冒功又容易被人識破。
  偏偏這時候遇到了吳伯巖他們,這些百姓就在韃子手下生活,髮式改變了,飲食結構也有變化,從模樣還有牙口上面看,和真的韃子差不了許多。
  許邦彥就動了壞心思,想要殺人割頭,去領取功勞。
  好在吳伯巖機靈,領著大家逃了出來,被馬如峰接到了河灣村。許邦彥一路打聽著,也趕了過來,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萬百川,一說情況,萬百川簡直樂瘋了。他正一肚子氣沒處撒,立刻就當了狗腿子,領著許邦彥到了河灣村。
  許邦彥當然不會把張恪看在眼裡,他撇著嘴冷笑道:「張恪,本官問你指揮僉事是幾品官?」
  「正四品。」
  「那百戶呢?」
  「正六品。」
  「哈哈哈哈,你小子不是棒槌啊,本官比你大了整整四級,你竟敢違抗本官的命令,簡直不知死活!」
  張恪微微一笑,「許大人,在下的試百戶還有正式批下來,也就是說我現在還是個白丁,和你的差距天地之間。」
  萬百川輕蔑的笑了一聲:「還算你聰明,在別人眼裡你就是一個螻蟻,一腳就能碾死你!」
  張恪哈哈笑道:「萬百戶,的確在一些人眼裡張恪連螻蟻都算不上,不過這些人肯定沒有你萬百戶,也,也沒有許大人!」
  被一個小官屢次頂撞,許邦彥已經忍無可忍,他一把抽出了腰刀。
  「張恪,你別給臉不要臉!本官帶著這麼多的弟兄前面,只要一聲令下,就能踏平小小的河灣村,你保護不了這些人,就算王化貞也保護不了他們!」
  許邦彥滿不在乎的笑道:「小子,告訴你一個秘密,別看他們歸附大明,可是朝廷沒有登記造冊,也沒有派官員檢驗。算起來就是一群黑戶,私自進入義州治下,本官殺了他們,就像是碾死一群臭蟲,我看誰敢找麻煩!」
  許邦彥說完之後,仰天大笑,猖狂之極。一直在張恪身後的吳伯巖和岳子軒他們再也受不了了,吳伯巖攥著一條長槍,岳子軒抽出了砍刀,就連喬福也拿出了弓箭。青壯們沒有武器,索性就拿起了木棒,一雙雙噴火的眼睛盯著許邦彥。
  吳伯巖走了兩步,冷笑道:「狗官,你不是想殺人嗎,那就看看咱們誰要了誰的命,反正小爺也不想活了,正好拉一個墊背的!」
  在許邦彥的身後,有個家丁急忙說道:「啟稟大人,那個精瘦的小子就是蒙匪頭子!」
  許邦彥點了點頭,突然冷笑著說道:「張恪,你窩藏土匪罪名屬實,本官念你年輕不懂事,可以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萬百川也大聲的笑道:「對,趕快滾,你要是還敢攔著,就連你一起治罪,別忘了你還有一家人呢!」
  他們說話之間,上百的官兵就湧了進來,把張恪圍在了中間,他們一個個劍拔弩張,好像兇惡的小鬼。不得不說許邦彥手下的兵比起大清堡的凶悍多了。而河灣村這邊剛準備組織軍隊,雙方差距太大了!
  吳伯巖的手心冒出了一層細膩的汗珠,他盯著擋在前面的張恪,突然說道:「大人,您待我們天高地厚,我等銘記在心。只是狗官無恥,大人不必為我們冒險!」
  岳子軒也說道:「沒錯,大人,我們願意拚死一戰,哪怕到了陰曹地府,我們也感激您的恩情!」
  「放屁!」
  張恪毫不留情地說道:「你們給我聽著,我張恪是河灣村的里長,是你們的頭兒,我不點頭,天王老子也別想動你們一根汗毛!」
  張恪迎著許邦彥的刀尖,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許大人,殺良冒功,殘害歸附百姓,一旦這事情暴露,還有義民敢投靠大明嗎?就因為你們幾個狗官的一己之私,就壞了遼東大局,你說說朝廷會放過你們嗎?」
  「姓張的,你找死!」許邦彥猛地舉起了雪亮的腰刀,冷笑道:「本來還想著看在王化貞的面子上饒你不死,沒想到你竟然往死路上走,別怪本官不客氣!」
  許邦彥舉刀就要砍,這時候岳子軒、吳伯巖、喬福都紅了眼睛,一起湧上來。
  「大人,我們拼了吧!」
  「一群土雞瓦狗,本官會怕你們嗎!」許邦彥高舉著腰刀,只要往下一落,手下人就要衝進來大殺大砍!
  城裡的上千人命懸一線,到了生死關頭。
  張恪突然仰天大笑,旁若無人,大家都一頭霧水。
  萬百川氣急敗壞地吼道:「小子,你嚇瘋了不成?」
  「哈哈哈哈,我有什麼好怕的,該害怕的是你們!」
  張恪突然把右手高高舉起,猛地扯下袖子,在他的手腕上露出了一串楠木念珠。
  「許邦彥,許大人,有本事動手吧,殺了在下,看看你是什麼後果!」
  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張恪的手上,尤其是萬百川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次張恪拿出了王化貞的橫幅就讓他灰頭土臉,要是這次再拿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那可就麻煩大了!
  當看到是一串念珠的時候,萬百川的心突然放下了不少。
  「哈哈哈,我還當是什麼呢,一串珠子而已,我能拿出一百串!張二郎你是想盼著佛祖保佑你嗎?我告訴你,別癡心妄想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這些人都要跟著你陪葬!」
  張恪根本沒有在乎他,而是冷笑著看了看許邦彥。
  「許大人,管好你的岳父,他這個瘋狗的德行早晚得害死你!」張恪將念珠攥著手裡,朝著許邦彥拋過去。
  「好好看著,你還敢不敢動手!」
  許邦彥手忙腳亂的接過了念珠,念珠做工極為精細,每顆上面都刻著佛像,他仔細看了看,連著七顆念珠在佛像的下面刻著字,許邦彥急忙揉了揉眼睛,小心的看著。
  司……禮……監……陳……矩……贈!
  看到了這幾個字,許邦彥的腦袋翁地一聲,一下子就大了十倍不止,差點從馬上摔下去。他又瞪圓了眼睛,看了好幾遍,一點錯都沒有,這個念珠果然是從內廷出來的!許邦彥當即是頓足捶胸,把腸子都悔青了。
  要說面對著王化貞他還有一點辦法,可是碰上了內廷,他這個指揮僉事可就不夠看了!尤其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陳矩,更是萬曆眼前的紅人,內廷十萬太監的老祖宗。
  眼前這個小子有什麼通天的本事,竟然能和內廷扯上了關係!
  就算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當眾殺張恪啊,要是追究下來,別說他一屁股屎,就算是乾淨的,只要落到了東廠那也是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許邦彥恨不得抽自己一百個嘴巴子,恨不得把萬百川抽死算了!這根本不是踢到了鐵板,而是提到了城牆。
  他雙手顫抖,捧著念珠,哆哆嗦嗦從馬上下來,到了張恪的面前,區區幾步,他的額頭就冒了汗水。
  「許大人,你熱了嗎?」
  「沒,沒有!」許邦彥雙手捧著念珠,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還請張老弟收好此物,愚,愚兄有些怕!」
  張恪微微一笑,將念珠又纏在了手腕上,許邦彥好像如釋重負,長長出了口氣。
  「許大人,你還要不要殺土匪?」
  「不,當然不會,我這就帶人走!」
  「不送!」
  張恪轉過身,都懶得看許邦彥一眼。
  許邦彥只能爬上戰馬,不過就在轉身的一剎那,許邦彥眼中閃過一絲陰森的神色。許邦彥和他的蝦兵蟹將都跑了。轉瞬之間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河灣村又恢復了正常。可是每個人的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的波浪。
  吳伯巖等人都存了死戰的心思,哪知張恪拿出了一串念珠就嚇跑了凶神惡煞一般的許邦彥。張恪除了待人友好,做事慷慨之外,又多了一道神秘的光環。
  吳伯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激動地眼中淚水湧動。
  「大人,您又救了大傢伙,小的們無以為報,唯有上刀山下油鍋,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數百人又都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大家都發自內心的認同了張恪。
  可是張恪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相反眉頭緊鎖,一臉的嚴肅。
  「大家趕快起來吧,我有事和大傢伙商量!」
  眾人紛紛起來,張恪叫著岳子軒、吳伯巖等人到了屋中。經過了這一次,他們已經不敢和張恪坐在一起了,全都躬身站立。
  張恪看著大家,突然苦笑了一聲:「連你們都怕了,看來我真的用勁用大了!」
  大傢伙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不明白什麼意思。
  「實不相瞞,我剛剛拿出的念珠是一位公公所贈,他是內廷的大人物!你們說此時的許邦彥會想什麼?」
  喬福搶先說道:「還能想什麼,準保是嚇得魂飛魄散,大小便失禁,敢得罪咱們,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說完之後,岳子軒和喬桂都跟著點頭,不過倒是吳伯巖臉色有些凝重。
  「大人,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
  「啟稟大人,大人有靠山,許邦彥明的不敢動大人。可是他和萬百川都是劣跡斑斑,一旦捅出去只怕要身敗名裂,抄家滅門。所以卑職以為他應該想著歪主意,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應該小心才是。」
  張恪點點頭,說道:「沒錯,要是放在京城,有勢力有靠山就能壓住對方,可是遼東天高皇帝遠,將門盤根錯節,什麼事情都敢幹,不得不防。大家都聽著,馬上加固城牆,嚴防死守,青壯都給我操練起來,咱們要防火防盜防小人!」


第44章 有麻煩了
  許邦彥帶著人馬狼狽離開了河灣村,一路飛奔,就好像後面有千軍萬馬追著他,一口氣跑出了十多里,眼看著就到了大清堡,他才放慢了速度,等等後面散落的士兵。
  萬百川喘著粗氣,總算是趕了上來。
  「賢婿,張恪給你的念珠有什麼了不得的,怎麼嚇成這樣!」
  「萬百川,我的好岳父啊!你是想讓你女兒守寡啊!」許邦彥虛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咬著後槽牙說道:「那東西是內廷流出來的,內廷,你知道不?張恪那小子通著天呢!」
  「內廷」兩個字就好像是刀子捅進了萬百川的心窩,生命都在快速的流逝,他滿臉的不敢置信。
  「張恪他怎麼能和內廷扯上關係,這個小子連大清堡都沒離開過,怎麼能結交內廷的大人物啊?」
  許邦彥盯著萬百川,問道:「他真的沒有離開過?你給我說實話,事關咱們的腦袋!」
  「這,半個月前離開過,去了廣寧,不過沒去京城啊!」
  「他為什麼去了廣寧?」
  「那小子欠了我二十兩銀子,半個月讓他還清,真沒想到他還真賺到了不少銀子,鹹魚翻身了!」
  許邦彥一聽,眉頭緊鎖,氣得嘴唇都青了,指著萬百川說道:「岳父,你可真行,我就死在你手裡了!」
  「啊!賢婿,到底怎麼回事啊?難道他去了廣寧一趟,不光結交了王化貞,還認識了內廷的人?」
  許邦彥歎口氣:「我剛剛聽到了一點消息,據說是御馬監的洪公公秘密到了廣寧,好巧不巧的在馬市遇上了蒙古人作亂,要不是這幫蒙古人,遼東上下還都蒙在鼓裡呢。聽說是有一個賣雜貨的年輕人幫著化解了危局,至於具體的怎麼回事知道的就不多了。現在看起來那個年輕人就是張恪,就是被你逼著去廣寧的!你這個狗才啊,洪公公秘密來遼東,那是要殺人的,你得罪了張恪,是推著我當那個挨頭刀的!」
  性命攸關,許邦彥一點也不客氣了,把萬百川罵的一個狗血噴頭。
  萬百川忍著鋪天蓋地的口水,一句話也不敢說,好不容易等著許邦彥罵完了,他才戰戰兢兢的抬起頭,哭喪著臉說道:「賢婿,許大人!這事也不能光怪我啊,誰知道一個無名小卒就躥起來了。您想想辦法,還能不能挽回了?要不上門磕頭認錯也行啊!」
  「呸!」許邦彥毫不客氣地說道:「我一個堂堂的指揮僉事,去給毛頭小子認錯,這個人我丟不起!再說了就算我想認錯,洪公公那關怎麼過,就拿義州來說吧,指揮使王大人上了年紀,又沒有兒子,大家都搶那個位置呢!就算張恪不去告狀,能擋得住其他人嘛,那幫人都是一群狼,是狼!」
  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又做了不能做的事,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嗎!許邦彥是越想越怕,索性摘了頭盔,來到路邊,靠著一棵楊樹,仰臉看天。
  萬百川臉色頓時變了變,慌忙跳下了馬,連滾帶爬的跑過來。
  「許大人,許大人,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你要是死了,我也完了!」萬百川一把抱住了許邦彥。
  「賢婿,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千萬別上吊啊!」
  「你才上吊呢!老子要死也先勒死你!」許邦彥氣哼哼地說道:「你說說,怎麼才能讓人把嘴閉上?」
  「這……要麼給錢,要麼就殺人滅口!」
  許邦彥點點頭:「沒錯,只是給錢能堵住一時,堵不住一世啊。」
  萬百川瞬間把眼睛瞪圓了,吃驚地說道:「賢婿,你準備殺了張恪,太好了,立刻帶兵過去,趁著夜晚蕩平河灣村!」
  「你是豬頭啊!」許邦彥恨不得給這傢伙一頓嘴巴子。
  「張恪是什麼人,那是洪公公看重的人,我們給殺了,上面查下來就全都完了!」
  「那不出兵怎麼滅口啊!」
  許邦彥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看周圍,家丁都乖乖的退到幾十步之外。許邦彥附在了萬百川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萬百川是不斷的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伸出了兩個大拇指,不斷的拍手叫好。
  ……
  河灣村中心的打穀場被臨時改成了訓練場,五隊二百五十名青壯在隊長的帶領之下,整齊的站好。
  張恪背著手從每一隊前面走過,大家都努力挺直胸膛,迎著張恪的目光,充滿了強烈的信心,看過了一圈之後,張恪還算滿意。
  這些人在韃子手裡就是做苦工的,比起一般的農夫組織性要好,而且又經過了長途逃亡,身體差,意志力差的都被淘汰了,剩下的都是好兵的坯子,缺的就是訓練而已!
  「大家都聽著,你們從現在開始,就是我張恪的兵了。不過你們和那些吃糧拿餉的兵又不一樣,大家都向四周看看,父老鄉親,你們的親人都在看著,從今天開始,他們的安危就要靠你們來保護,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有!」
  「有!」
  岳子軒和吳伯巖他們帶著頭喊著,四周的百姓也拚命拍巴掌,有些老人都受了傷,還硬撐著過來,看著壯實的年輕人,淚水湧動。
  鐵匠孫七扯著嗓子大喊:「岳子軒,你們可要爭氣啊,咱們要活出人樣,再也不能被韃子掠去,像是牲口被送來送去,死了連棺材都沒有!」
  「孫伯,您放心吧,誰再想欺負咱們,就踏著姓岳的屍體過去!」
  「好,說得好!」老百姓們又是一陣歡騰,青壯們臉都漲得通紅。
  張恪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說道:「大道理不講了,從今往後,咱們要一手拿著刀劍,一手拿著鋤頭,凡是有當兵的家庭田稅減半,立了戰功,我不管朝廷剋扣多少,總之都給大家補齊,該是你們的一文錢都不差。受傷的戰士全村供養,要是戰死了,每個人補償二十畝田地,我張恪幫著他養老,幫著把孩子養到二十歲!我說的這些全都刻在石碑上,就放在訓練場的邊上。所有父老鄉親都可以監督,我要是做不到,就不配管你們。不過話又說回來,每個人也必須服從命令,做不好一樣嚴懲不貸!」
  岳子軒、喬福、吳伯巖、喬桂、馬如峰五個隊長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單膝跪地,後面的士兵也都跟著。
  「大人賞罰分明,我等佩服,從今後我等誓死追隨大人,絕無二心!」
  「誓死追隨,絕無二心!」
  響亮的吼聲,傳出老遠。
  張恪欣慰的點點頭,衝著喬鐵山笑道:「喬大叔,開始訓練吧!」
  「嗯!」喬鐵山一擺手,有二十幾個人抱著木槍跑了過來,所謂木槍也就是一根八尺長的硬木棒,把一頭削尖。
  劉鐵匠他們準備打鐵了,可是一時半會還打造不出來。好在喬鐵山有經驗,木槍削出來之後,放在魚油裡面炸了一下,硬木炸過之後,更加堅韌,紮在身上也是一個眼子。
  喬鐵山抓著木槍,站在了中間。他差不多二十年沒有上過戰場了,可是面對著這些年輕人,渾身的血液竟然沸騰了。喬鐵山二話不說,一抖長槍,當場練了一套槍法。
  只見喬鐵山的身形越來越快,槍尖神出鬼沒,眼花繚亂,青壯們都瞪圓了眼睛,岳子軒更是不自覺的跟著比劃,想要學上兩招。
  不到一刻鐘,槍法使完了,喬鐵山長出了一口氣,額頭上冒出一層細膩的汗珠。
  「大傢伙以為我這槍法如何?」
  「好,太好了!」吳伯巖帶頭鼓掌,其他人也跟著喝彩。
  喬鐵山嘿嘿一笑:「小子們,告訴你們,到了戰場上,誰敢這麼耍大槍,誰準是第一個死的!」
  一句話出口,就把大家給嚇得目瞪口呆。
  喬鐵山得意地說道:「當年老子去朝鮮抗倭的時候,那些倭寇個頂個武功高強,聽說都是從小訓練的,一把武士刀舞得天花亂墜,還不怕死。可是面對咱們的軍陣,他們本事再好,都是送死的份。這幫小鼻子小眼的東西根本就沒見識過幾萬人大戰的場面。槍如林,刀如山,你本事再好,能擋住幾個人?左右背後都是自己人,花裡胡哨的東西都沒用,只有往前衝,不斷的攻擊,攻擊,再攻擊!等你前面的敵人都死了,你就活下來了!」
  喬鐵山說著撕開了衣襟,露出了健壯的身軀,胸腹之間疤痕盤虯,好像老樹根一樣,在場的年輕人一看,全都臉色大變!
  「告訴你們,老子大傷小傷二十幾處,全都在前面,沒有一處在後背!」喬鐵山大笑道:「你們也聽著,老子只教給你們殺敵的招數,手裡的槍永遠向前!」
  「來,跟著我學!」
  喬鐵山猛地弓步向前,手裡的木槍又穩又快的刺出:「殺!」
  「殺!」
  「殺!」
  連續演習了三遍,各隊就跟著學習,一兩了二十次,各隊的隊長開始分頭訓練,誰做得不好,二話不說就是一棒子,打得這幫小子齜牙咧嘴,叫苦不迭,可是還要咬牙撐住,誰也不敢叫出來,不然打得更狠!
  張恪看著喬鐵山訓練,竟然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他本以為自己憑著後世經驗,能讓這幫人眼前一亮,奉為天人呢!
  哪知道明朝的訓練就已經這麼先進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其實喬鐵山的方法和當年的戚家軍如出一轍,明朝開國的時候就大量裝備火槍,兩三百年的時間,歷代的名將已經摸索好了相當現代的練兵方法,只是軍制崩壞,空有寶典而不知用!白白讓一幫野人搶佔了江山。
  既然大家都有了覺悟,他也省了不少麻煩。
  這時候突然馬彪跑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幾個年輕人,他們抓著一個人,扔到了張恪的面前。
  馬彪拱了拱手:「大人,我們打獵的時候,這個傢伙在監視我們,讓小的把他抓來了。」
  張恪笑著拍了拍馬彪的肩頭:「做得好!」
  目光落在了這個人的身上,張恪突然吃了一驚:「怎麼是你?」


第45章 下山虎
  跪在眼前的人張恪一點都不陌生,正是半個月前來要債的劉三!
  張恪冰冷地問道:「劉三,是不是萬百川派你來的,他讓你做什麼?」
  劉三低著腦袋,渾身哆嗦,驚慌地說道:「不是萬大人啊,是小的自己來的。」
  「自己來的?」
  「是的,小的去討債,路過,路過而已!」
  張恪哈哈大笑,「劉三,想騙人也找個像樣的借口,這方圓幾十里的村子除了這兒,全都遷到大清堡了,你去和鬼討債嗎?」
  劉三渾身顫抖的更厲害了,張恪盯著他,笑道:「劉三,我這個人啊,就講究有恩必報,有仇不饒!你帶著人去我家討債,那場景我可是歷歷在目!既然你落到了我的手裡,就別怪張恪不客氣了!馬彪,你有什麼主意炮製他嗎?」
  「有!」馬彪毫不猶豫地說道:「大人,我見過韃子收拾人,綁在木架上面,往兩個胳膊澆水,這個天氣用不了兩個時辰就能凍僵,用鐵錘輕輕一敲,胳膊就像是冰塊一樣,嘩啦就碎了。受刑的人就眼睜睜看著胳膊露出了白骨,驚慌的慘叫,能把人活活嚇死!」
  哇!
  還沒等馬彪說完,劉三就吐了,張恪狠,他手下的人更不是東西,怎麼能相想出這麼損的主意啊!
  劉三眼淚橫流,哀求道:「張大人,小的什麼都說,什麼都說,是萬百川派我來的。」
  「派你幹什麼?」
  「盯著村子,看看有沒有往外送信的。」
  「要是有呢?」
  「抓起來。」劉三戰戰兢兢地說道:「大人,不光是小的一個,許邦彥大人派了好些人手呢,他們把河灣村通往外界的道路都給封死了!只要是出去的人就一律抓起來。」
  馬彪吃驚地問道:「大人,他們這是想幹什麼?」
  張恪腦筋快速的轉動,突然眼前一亮,急忙說道:「馬彪,你去告訴岳子軒他們,馬上來見我!」
  正好在訓練的空當,聽到了命令大傢伙全都湊了過來。喬福一眼看到了劉三,頓時吃驚地問道:「恪哥,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張恪苦笑一聲:「許邦彥要對咱們動手了。」
  「啊?」吳伯巖頓時嚇得長大了嘴巴:「大人,您不是把他都嚇走了嗎,怎麼還敢找麻煩?」
  張恪道:「多半是我把他嚇得狠了,許邦彥擔心我告發他,因此想先下手為強?」
  「下手,怎麼下手?」喬福吃驚地問道:「他會帶著人殺來嗎?」
  喬桂搖搖頭:「老二,我看他不敢吧,要不然來的時候就動手了,何必脫褲子放屁呢!」
  張恪點點頭,笑道:「沒錯,我手裡握著洪公公的信物,許邦彥絕對不敢自己動手,一旦走漏一點風聲,他就免不了滿門抄斬的下場!如果我要是許邦彥,就會想辦法借刀殺人,假手於人!」
  岳子軒仰著臉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他會找人對付我們?」
  「沒錯,最容易的辦法就是找一幫土匪,把咱們幹掉,然後他打著剿匪的旗號再出兵,不但不用擔罪過,還能請功受賞!」
  張恪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大家是越想越有道理,可是也越想越怕!
  喬鐵山攥著拳頭,擔憂地說道:「咱們剛剛開始訓練,對付土匪恐怕是太難了。張恪,你既然有洪公公的信物,不妨乾脆調動人馬,把許邦彥拿下不就完了嗎?」
  吳伯巖也連忙點頭:「大人,教習說得對,許邦彥作惡多端,就地正法都便宜了他!」
  大家說著把目光都放在了張恪身上,彷彿這位是天兵天將,一翻手就能碾死許邦彥,漫天的烏雲就散了,張恪只能苦笑著搖搖頭。
  「你們不明白,洪公公給我念珠,可沒有給我調兵的權力。我一個白丁,沒人會搭理我的。更何況隨隨便便殺一個指揮僉事,就是洪公公也承受不了,不然他也不會微服到遼東。」
  「啊!」喬福一臉凝滯,沮喪地說道:「恪哥,我還當得了尚方寶劍呢,敢情沒什麼用?」
  張恪笑道:「也不是沒用,要是沒有這道護身符,白天的時候許邦彥就大殺大砍了!」
  張恪一擺手,讓人把劉三帶過來。
  「劉三,許邦彥除了讓你們盯住各個道路,還有什麼動作?」
  劉三咧著苦瓜臉說道:「張大人,小的委實不知啊!」
  張恪冷哼了一聲:「馬彪,把他帶下去,凍成冰棍!」
  「慢!」劉三驚恐地叫道:「讓小的好好想想……對了,小人想起來了,萬百川派了二虎去黑山口。」
  「黑山口是什麼地方?」
  劉三急忙說道:「大人,小的只知道黑山口距離大清堡五十里,聽說是個賊窩子,大頭領叫,叫做……」
  「叫做下山虎!」喬鐵山眉頭擰成了疙瘩,一臉的愁雲慘淡。
  「喬大叔,這個下山虎很厲害嗎?」
  「嗯,聽說下山虎原本是遼東的豪強,後來落草為寇,一直在長城一線為禍,他手下有上千人,不光和大明有關係,在蒙古人那裡也能吃得開。朝廷派過幾次兵,可是都無功而返。要是許邦彥請下山虎對付咱們,只怕凶多吉少啊!」
  聽到了喬鐵山的介紹,大家全都面面相覷。剛剛安頓下來,就要面對強敵,一股窒息的氣氛瀰漫開。岳子軒抱著頭蹲在地上,吳伯巖不斷搓著手,就連喬桂和喬福也都沒有了精神。
  「爹,你覺得咱們能不能對付下山虎?」
  喬鐵山痛苦地說道:「難,太難了,那傢伙手底下都是悍匪,有不少是蒙古人,要是能給咱們三個月的時間,好好訓練一下,未必怕下山虎,可是眼下勝算實在是不高!」
  吳伯巖想了想說道:「大人,要不派人出去吧,去找您的靠山,治許邦彥殺良冒功,勾結土匪的罪!」
  張恪擺了擺手:「沒用的,許邦彥封鎖了道路,即便是不封鎖,去廣寧也要三天,還要調查情況,再派兵過來,就算是收拾了許邦彥,也要十天之後了!」
  最後一點希望也斷絕了,在場的眾人把頭全都低了下來,河灣村剛剛走上了正軌,就面臨著泰山壓頂死局,難道就沒有條活路嗎?
  氣氛越來越壓抑,大家忍不住垂頭喪氣。
  張恪在地上走了幾圈,突然揮拳砸在了桌子上,嚇得大家一激靈!
  「都給我起來,沒有依靠就活不下去嗎?岳子軒你能帶著鄉親們從韃子手裡逃出來,現在就沒膽子面對山賊草寇嗎?還有喬桂和喬福,面對狼群的勇氣都哪去了?是不是你們覺得咱們到了河灣村,就高枕無憂,血性都跑沒了?」
  幾句話問得大家面紅耳赤,岳子軒漲紅了臉,咬著牙說道:「啟稟大人,卑職願意死戰到底!」
  「對,卑職也是如此,下山虎再厲害,也要咬他一塊肉!」吳伯巖攥著拳頭說道。
  喬福也說道:「恪哥,你有什麼主意只管說吧,到了這時候,索性就拚個魚死網破!」
  大家重新燃起了鬥志,張恪微微點頭:「下山虎再厲害不過是一個土匪而已,只要戰術得當,保證能守住河灣村。我們沒有退路,告訴所有弟兄,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卑職們明白!」
  張恪眼珠轉了轉,笑道:「俗話說一人計短,把所有弟兄都叫過來,咱們一起商量個禦敵之策!」
  「好勒,我這就去!」喬福興奮的衝出去通知士兵們。
  ……
  「大當家的,在下等你半天了!」
  萬百川笑著迎上去,從遠處二十幾騎飛奔而來,衝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精瘦的漢子,一身老羊皮襖,上半身穿著甲冑,手裡提著一把二十五斤重的大砍刀。這傢伙最大的特點就是一雙金黃的眼珠,像是老鷹一樣,陰翳而銳利,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裡發毛。跟在他身邊的都是彪形大漢,一個個騎術過人。
  下山虎笑著到了萬百川的面前:「哈哈哈哈,萬兄,廢話別說了,銀子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了,這是五百兩銀子,只要你們攻破了河灣村,還有五百兩!」
  下山虎撇著嘴看看銀子,冷笑了一聲:「用得著分著給嗎,還不相信我下山虎?」
  「不敢!」萬百川躬身說道:「大當家的,辦事有辦事的規矩,河灣村並不好打,還請大當家的多帶人馬才是!」
  「哈哈哈,我帶了五百弟兄過來,保證一鼓作氣。等我們打下了河灣村,要是還短了銀子,後果你知道!」
  「萬某怎麼敢哄騙大當家的,您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但願你還有許大人是聰明人!」下山虎說著揮動馬鞭,「老子走了,等著好消息吧!」
  看著下山虎的背影,萬百川突然冷笑道:「孫子,還想要錢?你們打下了河灣村,我們就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管真土匪還是假土匪全都殺了!許邦彥升任指揮使,老子也混個備御當當!張恪,就拿你小子的腦袋幫老夫陞官!」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大當家的,前面就是河灣村了!」
  下山虎登高眺望,只見一座雄偉的村莊出現在眼前,城牆足足兩三仗高。下山虎驚駭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萬百川那個混蛋不是說一座荒村嗎,怎麼比大清堡還要堅固?」
  「大當家的,那不是真正的城牆,是用冰做的!」
  下山虎這才注意,果然城牆有些地方泛著耀眼的光,他忍不住狂笑起來:「村子裡的人真有意思,靠著冰城能擋住我下山虎嗎!弟兄們,都給我衝!」
  一聲令下,土匪們風捲殘雲,眼看著距離城牆越來越近,可是城牆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像是一座死城。
  土匪們一個個信心爆棚,爭先恐後的衝到了城下。
  「打!」
  城頭突然想起一聲,無數士兵瞬間湧出,手裡的東西向著下面就砸了過去。
  「什麼東西?」
  「啊!」土匪們慘叫連連,成片摔倒了馬下。


第46章 菜鳥初長成
  按照常理說,小小的河灣村,連城牆都沒有,更沒有守城用的滾木礌石,一千多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就是一盤菜,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下山虎正做著美夢,可是當他的部下衝到了城下,發生的一幕卻把他給嚇壞了,城頭上石頭滾木辟里啪啦的落下來,砸得下面人鬼哭狼嚎,至少有二十多個土匪摔下了戰馬。有幾個倒霉蛋還沒等爬起來,就被自己人的戰馬踩中,橫屍當場。
  下山虎氣得臉都青了,咆哮道:「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有這麼多的石塊,大冬天的他們還能開山取石嗎?」
  手下人哭喪著臉說道:「大當家的,不是石塊,是冰塊!」
  「冰塊?」
  「沒錯,大當家的,剛剛有個兄弟抱了一塊回來,請您過目!」
  下山虎沉著臉接過來一看,果真是冰塊,只是這冰塊和普通的冰塊不一樣,裡面凍了很多樹枝,一半在冰裡,一半露在外面,弄得像是刺蝟一般。這玩意從高處落下,不光能砸死人,被樹枝戳中也是非死即傷。
  下山虎看得眼珠子冒火,咬著牙說道:「老子縱橫遼西十幾年,就憑一個小小的河灣村也能擋住我?告訴弟兄們,給我猛攻,我看看他們究竟能撐多久!」
  ……
  城頭上,張恪緊握著刀柄,一見土匪們嗷嗷大叫,又衝了上來,他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冷笑。用冰塊築城,自然也就想到了用冰塊守城的主意,自從捉到了劉三之後,河灣村的男女老少都動員起來。
  凍冰塊沒什麼難的,就連小孩子都能幹,張恪特意囑咐插入樹枝增加殺傷力。為了生存,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守著細河,河灣村不缺水源,上千人忙了一天半,一共凍了五六萬顆冰塊。
  大家還做出了花樣,不光是冰塊,還凍了不少滾木,用胳膊粗的樹枝放在模子裡,撒上水,就像是凍冰棒一樣,兩三個時辰就能凍好一根二三百斤的滾木。
  四個壯實的士兵一起抬著,朝著土匪多的地方就扔。
  啪!
  一個土匪的腦袋被砸得萬朵桃花開,就連胯下的戰馬都被砸斷了腰,嘶鳴著摔倒。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馬彪突然興奮的大叫起來,當土匪衝上來的時候,城頭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剛剛接受了不到兩天訓練的新兵,他們之前或許連雞都沒殺過,現在卻要讓他們殺人,實在是趕鴨子上架。
  張恪當然知道太勉強這些人了,可是他別無選擇,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拚命!第一次扔冰塊,不少人都是閉著眼睛拋下去的。
  當第一步邁出去,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了。尤其是看到凶神惡煞一樣的土匪被打得人仰馬翻,士氣一下子就膨脹起來。
  「都別傻站著,給我狠狠的打!」張恪大聲的吼道。
  「遵命!」士兵們興奮的答應著。
  冰塊比雹子還密集,城下的土匪一個都跑不了,重的被砸到馬下,再也爬不起來,輕的也是滿頭包,不到一刻鐘,土匪們丟下了二十幾具屍體,還有一大堆傷員,倉皇逃回。
  「哈哈哈,我們贏了!」
  喬福興奮蹦起三尺高,岳子軒還有些遺憾,忍不住說道:「還當這個下山虎有什麼本事呢,真是一個飯桶。」
  張恪微微一笑:「大家不要小瞧了敵人,他們第一輪沒有什麼準備才吃了虧,等到下一次攻擊就不會這麼容易,都給我加上百倍小心,誰也不准輕敵大意!」
  張恪的判斷是沒有錯的,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土匪們再度向城牆撲來,跑在前面的土匪都扛著長長的雲梯,後面馬隊緊緊跟著,距離越來越近。
  喬桂和喬福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們兩個指揮弓箭手,新兵當中會用弓箭的有五十多人,畢竟和韃子相處久了,耳濡墨染也有了幾分本事。可是弓箭就比較寒酸了,除了喬福喬桂用的一石弓之外,只有十五張獵人用的長弓,差不多能射五十步。
  「恪哥,弓箭手還沒開葷呢,讓我們上吧!」
  「慢!」張恪一擺手制止了喬福,沉著臉說道:「再等等,別急著把牌都打光了!」
  有了張恪的命令,弓箭手暫時退後,這時候土匪已經衝到了城下,紛紛豎起雲梯。
  「打!」
  城頭上的士兵捧起冰塊,向下砸去。
  突然土匪後面的馬隊全都停了下來,前面一排二十幾個人猛地把弓拉得向滿月一般。
  「不好!」
  張恪急忙大喊:「快俯下身體!」
  一嗓子喊出,不少士兵匆匆扔了冰塊,就蹲了下來,不過終究還有晚了一點,有個士兵正舉著冰塊,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脖子,另一支穿透了胸膛。從他的嘴角湧出了血沫子,一句話都沒說出來,身體直直的摔到城下。
  還有兩個士兵也都被弓箭射傷,倒在了地上。
  「快,把傷員抬下去!」
  張恪大聲的命令著,城頭的士兵情緒卻一下子低落了許多。
  第一次上戰場,他們還不明白死亡的含義。只當可以像第一輪一樣,歡歡樂樂就把土匪打跑,真正見識了傷亡,他們變得猶豫起來,每個人眼中都露出了深深的恐懼。
  城外的土匪卻是歡欣鼓舞,不斷向城頭放箭,還有幾十個火銃手開始射擊,雖然他們的火銃殺傷力有限,但是辟里啪啦的亂響卻重重的挫傷新兵們的銳氣。
  兩個士兵猛地站起身將滾木扔下去,就在他們要低頭的時候,突然飛來了一枚鉛丸,正好擊中了一個士兵的胸口,拳頭大小的傷口,血肉模糊,這個士兵軟軟的倒在了城頭,眼看著沒有進出的氣了!
  「哈哈哈,城上的娃娃兵不成了,大家快往上衝,打破了村子,娘們都是咱們的了!」
  「娘的!就你們會射箭,看看喬爺的厲害!」
  喬福猛地站起身,弓弦拉開,三支箭對準了三個弓箭手。看著城下的土匪,恍惚之間好像是面對狼群一樣,奇妙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受死吧!」
  三支箭迅捷射出,像是三道流星一樣,又快又狠。站在另一邊指揮的喬鐵山都嚇了一跳,他還不知道兒子有這個本事呢!
  說時遲那時快,嗖嗖嗖,三支箭穿透了三個土匪的咽喉,他們帶著滿臉的不敢置信,軟軟的倒下去。
  這一手可嚇壞了城外的土匪,那些弓箭手和火銃手面面相覷。就在這時候,喬桂也抓住了時機,他和十幾個兄弟一起動手,密集的箭雨射過去,足有五六個弓箭手被射中,哀嚎著摔下去。大冷的天,受傷之後鮮血流淌,生命力迅速下降,越來越冷。他們痛叫著,掙扎著,別的土匪看到之後,卻沒有任何的同情。
  土匪是最現實的,他們才不會為這些沒有救援價值的人浪費時間呢!
  「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兒子!」
  喬鐵山興奮的大吼一聲,砍刀狠狠的劈下,一個剛剛爬上城頭的土匪被劈開了腦殼!兩半的屍體摔到城下。
  土匪的弓箭手被壓下去,城頭的士兵終於燃起來鬥志,岳子軒揮舞著腰刀,一連砍倒了兩個土匪,渾身浴血,像是瘋魔一樣。
  吳伯巖也緊握著拳頭,他沒有岳子軒的功夫,可是他卻牢記喬鐵山的教誨。
  「弟兄們,舉槍!」
  十個士兵下意識的舉起了手中的木槍,在他們面前是三個攀上城頭的悍匪,他們看著這些拿著木槍的小娃娃,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還沒斷奶吧,給老子滾開!」
  吳伯巖手心冒汗,一股熱血在胸膛裡沸騰,他咬著後槽牙喊道:「刺!」
  十桿槍歪歪斜斜的刺出,在過去的兩天裡,做了五六百次這個動作,做的他們都厭煩了,可是到了真正要用的時候,還是雙手發顫。就連吳伯巖都沒有信心,究竟能不能對付土匪?
  噗嗤!
  入肉的聲音傳來,吳伯巖興奮的瞪大了眼睛,他的槍尖正好刺進了一個土匪的胸口。原來一排槍刺過來,這個土匪下意識的躲避另外兩支槍,卻沒想到正好撞到了吳伯巖的槍上。
  吳伯巖哪裡願意放過這個機會,雙臂用力,猛地往前衝。
  「殺!」
  木槍刺透了胸膛,鮮血像是箭一樣躥了出來,這個土匪痛叫著,揮刀砍斷了木槍,可是他也到了城牆邊上,滑落下去。
  另外兩個土匪沒有躲開,其中一個被三條槍刺中,另一個被兩條槍刺中,全都轉眼喪命。而新兵這邊只是付出了三條木槍被砍斷,還有兩個士兵崴腳的代價!
  吳伯巖興奮的嘴都閉不上了,這招真管用啊!
  「弟兄們,刺!」
  「刺!」
  「刺!」
  「刺!」
  ……
  興奮的喊叫聲此起彼伏,士兵迅速學會了站在一起,一排排的槍無情的刺出去,儘管稚嫩,儘管孱弱,可是這是完全不同的方式。
  土匪們凶悍暴虐,功夫驚人,可是狹小的城頭他們根本施展不開,反而被一片片的長槍逼得不斷後退。漸漸的他們眼中露出了驚恐,有些人竟然不自覺的往雲梯退去!
  看著像小老虎一樣的年輕士兵,張恪嘴角總算是露出了笑容,雖然這種進步有些揠苗助長,好在們總算是領悟了戰場生存的不二法門。
  「殺!」
  張恪手裡的武士刀也抽了出來,他一連劈倒了三個土匪,扯著嗓子大喊:「倒水!」
  「遵命!」
  幾十名青壯湧上來,他們手裡端著木盆,裝滿了冰水,劈頭蓋臉朝著正往上爬的土匪潑下去。
  被潑到的土匪都嗷嗷痛叫,翻滾著落下雲梯。
  「再嘗嘗這個!」
  臉盆大小的冰塊砸下去,土匪們的腦殼被砸爛,胸口被砸穿!
  終於土匪們承受不住了,他們留下了五六十具屍體,狼狽的逃了回去。


第47章 賺大了
  一陣寒風吹來,濃重的腥臭直刺鼻孔,面對著城上城下的屍體,終於有人承受不住了,蹲在牆邊哇哇大吐,就像是瘟疫一樣,越來越多的年輕士兵加入了嘔吐的行列,恨不得把膽汁都吐出來。
  張恪立在風中,一言不發,從中午開始,交戰不過兩個時辰,幹掉的土匪超過五十人,還有更多的傷員。至於新兵這邊也不輕鬆,七名士兵犧牲,受傷的超過二十人,其中有兩三位怕是會留下終身殘疾。
  這才是第一戰而已,以後還會有更凶殘的對手,更殘酷的戰鬥!
  「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還有事情等著大傢伙呢!」
  聽到了張恪的話,喬福愣愣地問道:「下山虎不是退了嗎,還要什麼事?」
  「哈哈哈,大傢伙就安心挨打,不想反擊嗎?」
  「孫子才想挨打!」吳伯巖豁然站起,剛剛的戰鬥給了他無窮的信心,攥著拳頭說道:「大人,是不是要打出城去?卑職舉雙手贊成!」
  幾個年輕人紛紛同意,不過喬鐵山在一旁眉頭緊鎖。
  「我不同意出城!別看我們打敗了下山虎,多半還要靠著城牆的掩護,我們居高臨下。可是出了城呢?地利沒有了,冰塊也不能用了,我們連刀劍都沒有,憑什麼和土匪拼!」
  喬鐵山沉著臉對張恪說道:「按理說你是當家人,都要聽你的,可是大叔心眼直,你還年輕,可不能腦袋一熱就下決定啊,畢竟上千人的身家性命的都在你的手上呢!」
  聽到了喬鐵山的話,幾個血液上湧的好戰分子終於冷靜下來,的確一旦出城之後,優勢全無,要是讓下山虎盯上,用騎兵衝擊,別說破敵了,能不能保住命還是個問題。
  喬福垂頭喪氣:「恪哥,我爹說的有道理,等咱們再訓練一段時間,保證讓他們好看!」
  「哈哈哈!」張恪突然大笑起來,大家都迷糊了。
  「喬大叔,你的擔心是對的,我們貿然攻擊下山虎,獲勝的機會並不大,可是要不是攻擊下山虎呢?」
  「不攻擊他,還能攻擊誰?」
  「黑山口!」
  這三個字吐出,在場的眾人全都驚呆了,他們實在是跟不上張恪的思維。明明城外就是下山虎的人馬,放著眼前的威脅不解決,卻捨近求遠,攻擊黑山口,這有點太匪夷所思了!
  大家都在皺眉頭,吳伯巖卻最先反應過來,他高興的一拍巴掌,豎起了大拇指。
  「大人,您這招直搗黃龍太高明了,卑職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說說這招哪裡高明?」
  大家都看向了吳伯巖,吳伯巖嘿嘿一笑:「大人您這是考校我啊,卑職就說說,教習大人剛剛說的沒錯,我們和下山虎野戰沒有多少勝算,可是死守城池,下山虎也沒法奈何咱們。而下山虎把精兵強將都帶了出來,他的老巢勢必空虛,要是能趁機拿下來,下山虎就成了喪家之犬,不戰自潰!」
  聽完了吳伯巖的分析,大家總算是恍然大悟,喬鐵山想了想,老臉發紅。
  「大人,我沒弄清狀況,就胡亂說話,請大人責罰!」
  「喬大叔,太客氣了,咱們開誠佈公,有什麼說什麼。攻擊黑山口就是我的一個想法,能不能成還要大家商量,畢竟一個經年的賊巢不是輕易能拿下來的。」
  張恪的想法眼前一亮,不過要想真正做到,卻要頗費心思。幾個人圍在了一起,共同商量。
  「喬大叔,你熟悉黑山口的地形嗎?」
  喬鐵山撓了撓頭:「我去過幾次,怎麼說呢,那地方可不好攻打啊!」
  張恪笑了笑:「喬大叔,咱們就用雪堆一個地形圖出來吧,你也好解釋。」
  「這個主意好!」
  城中最不缺的就是積雪,很快就堆好了。喬鐵山圍著眼前的雪堆說道:「黑山口離咱們這有四十里,是一個大山谷,細河從中間流過,山谷裡面有湖泊,有不少的水產,在湖泊兩邊就是土匪窩子。山谷的出口不過十丈多,設了水寨,晝夜有人把守。有句話怎麼說來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朝廷派過幾次人馬,一來黑山口太難打,二來又在長城以外,大軍出動就會引來蒙古人,所以一直都沒成功過!」
  喬鐵山說完,就連張恪都傻眼了,他突發奇想要攻擊黑山口,可是現在一看,這黑山口的地形也太絕了,哪怕是千軍萬馬想要拿下也不容易,更何況他們了!
  就在大家都有些垂頭喪氣的時候,突然喬福一拍大腿,猛地跳了起來。
  「大哥,這個地方咱倆去過啊!」
  喬桂突然眼前一亮,急忙說的哦:「沒錯,沒錯,我們的確去過。我還記得黑山口的後面有一條小路可以繞到山谷裡面。」
  張恪急忙拉住了喬福,激動地說道:「當真?」
  「恪哥,不會錯的,我們兩個稀里糊塗的摸到了土匪老巢,還被人追呢,差點沒了小命!」
  「太好了!額……不是說你們被追……還是被追……總之就是攻擊黑山口有希望了!」張恪興奮的語無倫次,又仔細問了問情況,一個作戰方案漸漸的成型了。
  「喬大叔,攻擊黑山口我要親自去,看家的活就要留給你了。」
  喬鐵山點點頭:「好,有我在,別管是下山虎還是上山虎都別想打進來!」
  張恪立刻開始選拔人員,他準備夜襲,必須要沒有夜盲症的,還要身體素質過硬,能夠承受急行軍的。
  最後選出了八十名士兵,喬桂和喬福帶路。為了他們偷襲,所有家底都翻騰出來,城中的所有金屬武器都歸了他們。即便是如此,還有二十多名士兵只能拿著木槍。張恪又備了大量的引火之物,另外修建冰城的時候,為了鑿河取冰,從做鞭炮的匠人手裡買了四百多斤火藥,還剩下一半多,也都帶著。
  收拾停當之後,張恪親自領隊,悄悄用繩子繫著,從西門出了城。土匪們根本懶得監視,張恪順利離開了河灣村。
  一路向北走,越過了長城,一直走到了大半夜,陰風陣陣,竟然飄起了雪花。
  「老天爺真是的,下什麼雪啊!」喬福嘟嘟囔囔的抱怨著。
  張恪反倒是滿臉帶笑:「老天在幫我們啊,咱們唯一致勝的方法就是突襲,有了這場雪,黑山口的防備還要松幾成啊!」
  張恪興奮的問喬福:「還有多遠的路?」
  「差不多十里吧,估摸著丑時就能趕到。」
  晚上兩三點鐘,正是夜深人靜,殺人放火的好時候,張恪越來越高興。
  「喬福,你帶著二十個人,拿著引火之物,從小路繞進去,只要聽到爆炸聲,就大聲喊下山虎戰敗了,官兵圍剿了,然後到處放火,製造混亂!」
  「嗯,我明白了!」喬福帶著人手立刻消失在夜色中。
  張恪和喬桂繼續向黑山口進發,又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隱隱的風雪之中,出現一片連綿的大山,一條河流從群山流出,此時河面已經凍得厚厚一層冰。
  循著河往上看去,一道木寨擋在了前面,兩個昏黃的油燈掛在上面,巡邏的人似乎早就睡下。經過下山虎的苦心經營,不管是蒙古人,還是大明,都有他的眼線,要是來剿匪,他最先得到消息。至於普通的勢力也不敢招惹,可是他們哪裡知道今天就碰上了不信邪的!
  張恪帶著士兵們躲在風雪之中,仔細的觀察。
  「從正面上去,很容易驚動裡面的人,有沒有善於爬山的,背著火藥爬上去,把木寨給我炸了?」
  「大人,卑職願意去!」馬彪主動站了出來。
  張恪看著他瘦小的身體,有些搖頭:「火藥可不輕啊,你能行嗎?」
  「大人,卑職結實著呢,保證能行!」
  張恪點點頭,又找了三個士兵,他們每個人背著五十斤火藥從兩邊的山石攀援而上。陡峭的岩石,厚厚的積雪,還背著東西,張恪也不免捏了一把汗。
  馬彪比起想像的還要快,簡直就是一隻猴子,爬上了三丈多的山石,悄悄的接近寨子,等到四個人都有驚無險的趕到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鐘。
  馬彪用繩子綁住了火藥包,輕輕系下,四個火藥包都堆好。馬彪咬著牙取出了火折子,火繩刺啦的一響,四個人慌忙轉身,躲到了山石的後面,等了不到一分鐘,就聽一聲巨響。
  火光迸濺,山石崩裂,三丈高的木寨頃刻被炸上了天。劇烈的響動在山谷中迴盪,大地都跟著搖晃。雖然炸藥的威力不咋地,但是勝在數量充足,張恪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響。
  他也不管這些,抽出了刀,大聲地喊道:「弟兄們,跟我衝!」
  拂曉正是人睡得最死的時候,突然起來的爆炸把這幫土匪都炸懵了,有人還當是地震,光著屁股就跑了出來,凍得嗷嗷叫。
  「不好了,大當家的死了!」
  「朝廷的人馬殺來了!」
  「快跑啊,別當冤死鬼啊!」
  ……
  喊殺聲到處都是,火光沖天而起,有些人稀里糊塗的被燒死在被窩裡。還有人衝了出來,迎面正好是張恪帶著人衝上來,砍瓜切菜一樣劈成了兩半。
  土匪們面對著攻擊,全然沒有防範,偏偏下山虎又不在,失去了主心骨的土匪到處亂竄,整個山谷裡面亂成了一鍋粥。
  張恪彷彿煞神附體,一路猛殺猛砍,所過之處,滿地的土匪屍體。
  「恪哥,快過來!」
  張恪突然聽到了喬福的喊聲,他急忙帶著人衝過去。喬福站在了一排山洞的面前,咧著嘴傻笑著。
  「別犯傻了,你找到什麼啦?」
  「恪哥,你快進來看看。」
  張恪走進了山洞,迎面全都是刀槍架子,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有幾個竟然裝滿了火銃,足有百十來桿,在旁邊還有四門虎蹲炮。
  「比老子都富啊!」張恪看得眼紅心熱,只是沒有操練這些火器都玩不轉。
  「留下十個人看著,其餘人拿了刀槍,跟我一起殺光土匪!」
  「遵命!」士兵們興奮的大喊著。


第48章 烽火
  下山虎手下有一千多人,其中最能打的五百多跟著他到了河灣村,剩下的又有二百多人分駐在方圓二十里的山寨,黑山口剩下的土匪只有三百多,大半還是老弱婦孺,一些家屬。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襲擊,這些人瘋狂的喊叫著,拚命逃跑,更有人摔傷,燒傷,攤在地上嗷嗷痛叫。
  新兵也有些傻眼了,馬彪提著刀迎面正好撞上了一對爺孫,爺爺的腿摔斷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嚇得渾身發抖,撲在爺爺的身上,痛哭流涕。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馬彪看著哭喊的孩子突然眼圈發酸,在五年前韃子就是在他的面前把父親拖走的,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見過面!
  「你們快走吧!」
  爺爺滿臉的感激,從地上爬起來,似乎掙扎著要逃走。馬彪也讓開了道路,就在雙方肩膀擦著肩膀的一瞬間,突然爺爺咬緊了牙關,從懷裡抽出了一把匕首,狠狠照著馬彪的後心刺去!
  「啊!」
  一聲慘叫,馬彪急忙回頭,只見一支木槍穿透了老者的前胸。鮮血汩汩流出,老者嘎巴了兩下嘴,身體軟軟的倒下去,手中的匕首也落了地。
  張恪幾步躥過來,一刀砍下了老者的腦袋。
  「馬彪,那個小崽子交給你了!」
  馬彪死裡逃生,他也想不到這個老者竟會恩將仇報,一股怒火熊熊燃燒,他提著刀到了小男孩的面前。這個小男孩或許是悲傷過度了,竟然不知道害怕了,瞪著一雙眼睛狠狠的盯著馬彪,稚嫩的面龐上湧動著瘋狂的神情!
  馬彪雙手青筋曝露不住的顫抖,這一刀卻看不下去了,這個孩子彷彿就是自己的影子一般!
  「大人!一個小娃娃放了他吧!」馬彪頹然的說道。
  「馬彪,你想想如果下山虎殺進了河灣村,村裡會如何?」
  輕飄飄的問話就像是雷霆一般,重重的擊中頭頂,炸得馬彪七葷八素!沒錯,他憐憫別人,可是誰憐憫他,要怪就怪這個世道吧!
  馬彪含著淚,揮動手裡的刀,小男孩帶著憤恨,倒在了血泊之中……
  天光大亮,黑山口的戰鬥總算是結束了,被殺死的土匪有六七十人,其中光是死在張恪手裡的就有十個以上,喬桂和喬福也都殺了五六個人。上百人死在了大火之中,還有七八十個婦女被俘虜,逃出去的不到五十人。
  至於新兵這邊也犧牲了三個人,還有十幾個輕重傷員,相對而言,傷亡算是輕微。
  張恪渾身浴血,肌肉酸軟的像是麵條,體能已經到了極限,不過張恪卻格外的興奮,激動的渾身顫抖!
  黑山口是下山虎經營了十幾年的匪巢,積累之豐厚,簡直超乎想像!
  張恪拄著武士刀,率先衝到了藏武器的山洞,這也是他們眼下最缺少的東西。
  「快跟我說說,究竟有多少刀劍?」
  「啟稟大人,我們清點過了,一共有腰刀、朴刀、砍刀、馬刀等等三百五十把,寶劍三十柄,長槍五百桿,盔甲八十三副,弓一百二十張!其餘羽箭,馬鞍,匕首,衣服無算!」
  「好,太好了!」
  張恪興奮的一拍大腿,本來新兵最缺的就是武器,不得不用木槍代替,這些武器足夠裝備三四百人,總算是鳥槍換炮!
  「對了,火器有多少?」
  「火銃有一百四十桿,虎蹲炮八門,火藥十擔,炮子兩擔。」
  張恪疾步匆匆的走到了裡面,抓起了一桿火銃,沉甸甸的格外壓手,這桿火銃做工不錯,只是保養的不算好,有些生銹,似乎土匪也不大喜歡這種武器。可是張恪的心裡清楚,火器才是未來的方向,有了這些火銃,就能訓練自己的火銃兵了!
  「喬福告訴弟兄們,每個人扛兩桿火銃,無論如何都要帶回村子!」
  喬福嘿嘿一笑:「恪哥,你怎麼也糊塗了,咱們繳獲了不少馱馬和馬車呢。」
  「那更好了,讓弟兄們搬著,我們再去看看!」
  出了山洞,張恪又仔細的檢查了收穫,真是越看越高興。
  黑山口裡面光是糧食就有五百五十石,其餘鍋碗瓢盆,生活用品更是不計其數。他們一路找到了山谷的最深處,喬福驚訝的一指:「快看,裡面還有一個小山洞。」
  張恪急忙看去,果然如此,這個山洞在兩塊巨石中間,十分狹窄。張恪率先彎腰走了五六步,到了一扇鐵門的前面,抽出了短劍,狠狠的砍了十幾下,火星子亂冒,震得張恪手腕發酸,終於把鐵鎖砍斷。
  「拿個火把過來!」
  喬福急忙答應,張恪接過了火把,走了進去。
  「啊!」
  走進了小山洞,張恪也驚得大叫起來。
  只見山洞裡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兩邊還堆著不少上好的皮草、綢緞等物。
  張恪迫不及待的打開了一個小箱子,頓時一陣刺眼的黃光,竟然是滿滿的一箱金子!又打開了幾箱,裡面都是銀元寶,整整齊齊的。
  粗略估計一下,至少有五百兩黃金,兩萬兩白銀!
  這是多少錢?一匹上等戰馬在馬市也不過十二兩銀子,這些錢差不多能賣兩千匹戰馬,要是換成了糧食,差不多夠河灣村上下一年的吃喝!
  「都給我搬出去,告訴弟兄們,誰敢私藏銀子,本官剁了他的爪子!」
  張恪都看得眼紅心熱,更何況別人了,這種命令還是相當及時的,士兵們把金銀都搬了出去。另外還有五百多張上好的皮子也都搬到了馬車上。
  等到東西都搬差不多了,張恪突然發現在在山洞裡面還供著一尊關公像,握著青龍偃月刀,捻著長鬚。
  「哈哈哈,下山虎這個賊當的有意思,還敢關羽,就不怕關老爺顯靈的時候,先一刀把他砍了!」
  張恪說著突然看到了供桌上的兩個小木盒,隨手拿過來,打開一看,張恪頓時眼睛就直了,比看到黃金還要震驚。
  在木盒裡面躺著一株人參,四肢俱全,甚至能看出眉毛鼻子眼,和胡蘿蔔差不多大小。這個時代還沒有種人參的,這絕對是野山參,兩顆份量驚人的野山參!
  張恪雖然沒法估計價格,但是也敢說這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就算自己不用,拿出去送禮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張恪不放心別人,親自抱著,出了山洞,此時外面的人已經把東西裝好了。
  下山虎的家底還是豐厚的,光是馬車就繳獲了上百駕,馱馬兩百多匹,唯一可惜的就是戰馬都被下山虎帶走了,剩下的馬匹只能拉車運東西。就算如此張恪也是格外的滿足,他現在可是窮鬼一個,什麼都是好的。
  「大人,我們已經把金銀細軟,武器,還有糧食都裝好了,請大人示下!」
  張恪滿意的點點頭:「那好,趕快走吧。」
  士兵們趕著馬車就要離開,喬桂領著十個士兵準備好了火把,就要把剩下的房舍物資一把火都燒了,徹底毀了黑山口這個賊窩子。
  突然一片的哭聲傳過來,張恪急忙看過去,原來是那些被俘虜的女人。
  「好好爺爺,饒命啊,放了奴家吧!奴家是好人家的,就是被下山虎給搶了過來,您積德行善,饒了我們姐妹吧!」
  「求您了,求求您了!」
  幾十個女人拚命的磕頭,淚水湧動,哭得別提多傷心了!
  「恪哥,你看該怎麼辦?」
  張恪眉頭緊鎖,被搶到了土匪窩子,她們也是命苦。
  「還有空車嗎?」
  「還有二十幾駕。」
  「讓她們也上車吧,先回村子,等安定下來再把她們送回家!」
  女人們一聽,急忙磕頭,哭著說道:「好漢大恩大德,做牛做馬都報答不了啊。」
  這些女人哭哭啼啼的上了馬車,張恪帶著得勝的隊伍快速離開了黑山口,直奔河灣村而去。
  打了大勝仗,又繳獲了這麼多的東西,大傢伙全都美滋滋的,忘了疲憊。有了馬車速度變得快了很多。
  「恪哥,你看那是什麼?」
  張恪正在盤算著下一步怎麼辦,一聽喬福的喊聲,急忙順著手指看過去,只見兩束狼煙筆直的衝向了天空。晴朗的天空,顯得格外明顯。
  「是狼煙!」喬桂驚叫道:「別是朝廷把咱們當成了韃子,放了狼煙吧,這下子可遭了!」
  晚上偷襲的時候,大家輕車簡從,還不易發現,可是現在大小車輛,又有這麼多東西,要真是遇上了明軍,那可就麻煩了!
  張恪眉頭緊鎖,忍不住說道:「喬福,你不是說這裡煙墩的守軍看不到嗎?」
  喬福也是一頭霧水,「沒錯,這塊原本有兩個煙墩,結果守軍被韃子殺了,還想派人過來,可是沒人願意送死,最近的煙墩距離有六七里,咱們都走的樹林山谷,除非他們有千里眼,不然不可能看到!」
  不可能看到,偏偏又看到了!
  張恪突然眉頭緊皺,跳下了戰馬,急忙跑向山峰,喬福和喬桂緊跟著,哥三個到了山峰之上,登高眺望。
  「是韃子!」
  張恪幾乎叫了出來,就在遠處有一片黑壓壓的浪潮,向著長城衝過來。一處處的烽火台接力點燃,古書中常說的狼煙四起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煙兩柱,炮聲兩響,這是有五百左右韃子入侵的信號!
  「快,快走!」
  張恪毫不遲疑,他們這點人要是在野地遇上了韃子,別說繳獲的東西了,就連小命都可能沒了!
  回到了車隊,喬福管開路,喬桂收尾,張恪壓著中軍,一百多駕馬車迅速的從缺口進了長城,飛奔逃走。
  正在逃跑之間,突然站在車轅上的馬彪驚呼起來。
  「大人,不好了,有兩個韃子斥候跑過來了!」


第49章 釘子戶的宣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喬桂和喬福已經帶著人過來了,他們兩個滿臉驚恐。
  「恪哥,你看怎麼辦?」
  張恪陰沉著臉,咬牙說道:「殺,把這兩個韃子幹掉!」
  「可是殺了他們就會驚動韃子大部隊啊?」
  「不殺他們難道不回去通報嗎?怎麼都是一樣,殺了還能多隱瞞一會兒!」
  喬福點點頭:「恪哥說的沒錯,咱們離村子也不過十里了,能跑回去的。」
  大傢伙只能這麼祈禱,韃子距離越來越近。已經到了百步之內,其中一個韃子滿身甲冑,外面還掛著花裡胡哨的皮子。
  他的馬術驚人,不時玩著鐙裡藏身,順風扯旗的花樣,看得人眼花繚亂。韃子用蒙語猖狂的大笑大叫著,絲毫不把眼前的人看在眼裡。
  的確張恪他們連軍服都沒有,分明就是一個商隊,能有多大的本事!
  韃子肆無忌憚的往前衝,一直到了六十步左右,按照以往的經驗,大明的弓箭手根本射不到這個距離,火銃就更別說了。
  韃子伸出了大拇指向下比了比,一陣狂笑,撒了歡,轉身就要走。
  他不知道有幾雙眼睛已經鎖定了他,喬福早就想動手了,不過一直咬牙等著最好的機會。韃子剛一轉身,弓弦作響,一支箭準確的射過去。
  幾乎在喬福開弓的同時,又有五六個人一起發難。對付下山虎的時候,張恪是有弓箭手,而沒有好的硬弓。結果繳獲了不少弓箭之後,大家都鳥槍換炮,今非昔比。
  得瑟最歡的韃子尚兩箭,喬福的一箭更是穿透了喉嚨,就連戰馬也被射中了一箭,一起撲倒在地上。
  另外一個韃子也沒跑得了,喬桂射中了馬腿,那個韃子從馬上摔落,滾了起來,還想要逃跑。
  張恪狠狠揮動馬鞭,一下子躥了出去,說起張恪的馬術不怎麼樣,不過這時候就是拚命的時候,四蹄飛奔,轉眼到了韃子的身後,他猛地從馬上跳下,像是一隻雄鷹,將韃子撲倒在地。
  兩個人全都用力,扭住了對方,在地上翻滾。
  「恪哥,不要著急,我們來了!」
  喬福他們全都衝上來,張恪的胳膊死死鎖住了韃子的喉嚨,憋得他臉都青紫色了。喬福和喬桂一左一右掐住了韃子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揪了起來。
  張恪急忙爬起來,抽出短劍就要動手殺人。
  「怎麼是你?」
  張恪突然失聲叫了出來,簡直比起遇上韃子還讓他驚訝,被擒住的韃子眼珠子瞪得像是牛一樣,嘴巴張得能並排放進去倆饅頭。
  「怎麼是你!」
  喬福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急忙看過去,頓時他也傻眼了,抓到的這個韃子他們認識,正是在廣寧市場上碰到的大漢扎那!
  這個大漢癡癡地問道:「你怎麼不賣火爐了?」
  張恪對扎那的印象還算不錯,擺擺手讓喬福先放開他。
  「扎那,你還是先說說怎麼跑來打草谷了?」
  扎那臉漲得通紅,慌忙擺手說:「張兄弟,我知道你是好人,也不想搶劫漢人,可是沒有辦法,是善巴台吉的命令。」
  「善巴台吉,他是誰?」
  「就是我們兀良哈部的頭領,其實善巴台吉也是被人逼得,炒花部好幾千名漢奴逃跑了,他們要報復,要搶掠更多人口,就逼著我們一起殺過來了!」
  張恪總算是聽明白了原因,長長的出了口氣:「扎那,你想不想和我作對?」
  扎那將腦袋搖晃的像撥浪鼓一樣,「張兄弟,你是個誠實的商人,我帶著換回的衣服,家裡的婆娘很喜歡,我還告訴了更多人,他們都想和你做生意。」
  「好,你看到沒有,我的生意做大了,有這麼多的馬車了,可以為你們提供更多的東西,轉過年我就會趕著這些車隊去廣寧。不過要是我們被幹掉了,什麼都完了!」
  扎那也不傻,眼珠轉了轉,拍著胸脯說道:「張兄弟,蒙古人是講究情義的,我不會出賣你們的!」
  張恪欣慰的點點頭:「扎那老兄,只要告訴你們的首領,沒有發現什麼,我感激不盡。以後你想要多少商品,都按照大明內地價格賣給你。我敢擔保,不出五年你就是部落裡最富有的。」
  扎那想了想,突然掏出了匕首,在他的大腿一邊劃了起來,皮袍子被劃開,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扎那咬著牙說道:「張兄弟,我就說碰到了懸崖,摔死了一個,我僥倖爬上來了,你們快走吧!」
  「大恩不言謝!」
  張恪拱了拱手,和喬福他們帶著車隊飛速奔逃。一口氣跑出了五六里,向後看看沒有什麼動靜,一顆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裡。
  喬桂有些後怕地說道:「幸虧遇到了扎那,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
  張恪攥著拳頭說道:「這次是我們僥倖,可是不會一直這麼僥倖,回到村子大家必須好好操練,等到下次遇到了韃子,我們不需要這麼狼狽的逃跑!」
  「大人說得對,屬下們都記下了!」
  死裡逃生的新兵們都暗暗下定了決心。
  正在往前跑著,突然前面出現了幾匹馬,張恪先是一驚,不過當看到跑在最前面的是岳子軒時,張恪總算是長長出了一口氣。
  岳子軒看到了車隊的時候,簡直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大人,你們沒遇到韃子吧?」
  「還好僥倖躲過,村子還好?下山虎攻城沒有?」
  岳子軒急忙笑道:「沒有,那傢伙退到了南邊五里多,在山谷安營了。大人,這麼多馬車,您是把黑山口給搬空了吧?」
  「哈哈哈,不光是搬空了,還一把火給燒了!」喬福大笑著說道。
  岳子軒瞪圓了眼睛,「聽說下山虎搶掠多年,家底豐厚啊?」
  張恪不置可否地笑道:「趕快回村子,韃子隨時會過來,到家再說!」
  一路狂奔,終於張恪帶領著車隊回到了河灣村。
  喬鐵山帶著一大幫士兵,就連沈氏和小雪都出來了,一看到張恪回來,娘倆的眼睛都湧出了淚水。
  「恪兒,你領著人出去怎麼都不告訴娘一聲,我這心都跟著你走了!」
  張恪鼻子頭也有些發酸,抱著老娘笑道:「娘,孩兒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沈氏凶巴巴的瞪著張恪,氣呼呼地說道:「恪兒,你知道不,剛剛狼煙四起,到處都是炮聲,有人說韃子殺進來了,娘有多害怕!」
  何止是沈氏,就連張恪都心有餘悸,他嘿嘿笑道:「娘,往後你就放心吧,兒子有了家底兒,不會再冒險了!」
  張恪說著一揮手,大笑道:「弟兄們,把車上的東西拿出來,讓大傢伙都看看!」
  士兵們聽到這話,全都興奮的跳下車,掀開了苫布。
  看到車上滿滿的物資,這些人都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就連喬鐵山都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他顫抖著手抓起了一副鎖子甲,仔細看了看,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好,好東西,昨天好多孩子受傷,就是沒有盔甲!大人,可要趕緊把大傢伙武裝起來!」
  「嗯!」張恪笑道:「咱們先一樣樣的分,我們繳獲了五百石糧食,每家發一石,剩餘的留著當軍糧。有了這一石糧食,就能吃到過年了!另外還有不少衣服和皮子,也都發下去,每個人都要有防寒的衣物。」
  「大人盛德,我們感激不盡!」
  四周的老百姓紛紛跪在了地上,一個個感激的磕頭碰地,千恩萬謝的將糧食和衣服搬走。
  剩下的就是銀子和武器了,士兵們都圍在了張恪身邊,一個個眼巴眼望的。
  「我們繳獲了不少刀劍火器,可是這些東西還要操練,因此大家的主要裝備還是長槍,一桿長槍,加上一把腰刀。咱們現在有五隊士兵,其中四隊裝備長槍,每隊給二十副鎧甲。」
  張恪說著又看了看喬福:「你的箭術最好,抽調五十名箭術過硬的士兵給你,好好訓練著。」
  「遵命!」
  張恪分配到了最後,就剩下火器了。喬鐵山突然說道:「眼下的明軍都把火銃當成了雞肋,在陣前胡亂放一槍,轉身就跑。其實在朝鮮的時候,我見過成隊的火銃一起發射,硝煙漫天,倭寇被打得四分五裂,血流成河,真是好威風!」
  張恪微微一笑:「喬大叔說的不錯火器用好了的確威力驚人,只是眼下韃子隨時可能殺來,我們來不及訓練了。把八門虎蹲炮先架在城頭,至於火銃手,就從十五到十八歲的年輕人裡面抽,告訴大家都做好準備!」
  有了這些武器,士兵們快速的裝備起來,想想幾天前大家還一無所有,現在有了武器,有了盔甲,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新兵們對張恪佩服得五體投地,士氣越發的高昂。
  張恪也知道韃子入寇絕非小可,和喬鐵山輪流巡視城頭,還派出了大量的哨探監視著韃子的一舉一動,村子裡則是抓住每一分時間,操練新兵,囤積物資,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
  一連兩天,全都是壞消息,周邊的墩台村莊全都被韃子荼毒,所過之處,可以說雞犬不留。至少有上百村民被掠走,要不是之前的後撤舉動,只怕損失要更大。
  就在焦急的等待之中,放出去的斥候紛紛跑了回來。
  「啟稟大人,韃子攻擊大清堡半天沒能攻破,已經放棄了大清堡,轉而攻擊我們。估計有一個時辰就能殺來了!」
  喬鐵山眉頭緊鎖,這幾天熬得眼睛通紅。
  「大人,我怎麼聽著有些不對啊,韃子入寇是為了搶錢搶糧搶人,無論如何都該主攻大清堡。韃子怎麼能捨了肥肉來啃骨頭,咱們能有多少油水,韃子總不至於知道我們抄了黑山口吧?」
  張恪微微一笑:「沒什麼奇怪的,許邦彥不是在大清堡嗎!他們能僱傭土匪對付咱們,就能假手韃子。不過無論如何,他們都打錯了算盤!」
  張恪帶著幾個隊長大踏步的走出了屋子,這時候院外默默的站滿了百姓,大家都聽說韃子要來了,一個個攥緊了悲憤難平。
  「大人,我們再也不當韃子的奴隸了!」
  「對,我們一定要打贏!」
  看著激動的人群大家,張恪用力的揮著拳頭,大聲地喊道:「鄉親們,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的所在,咱們就要像釘子一樣,給我牢牢的釘住,下山虎趕不走咱們,韃子也一樣不成!」


第50章 城頭殺敵
  混亂的馬蹄踏著雪地,從遠處湧來黑壓壓的一大片騎兵,足有六七百之多。旌旗飄揚,人喊馬嘶。
  隊伍的最前面是兩位蒙古的台吉,一個是炒花部的歹安爾蓋,一個是兀良哈部的善巴。
  歹安爾蓋三十出頭,一臉的絡腮鬍子,凶相畢露,他抓著鑲滿寶石的彎刀,得意的狂笑:「善巴兄弟,就這麼一個小堡,沒什麼油水,只要勇士們一個衝鋒就能拿下來。要不是那幫叛逃的尼堪(漢人)躲在裡面,都懶得打他們!」
  善巴看起來很憨厚,急忙笑道:「沒錯,漢人當官的都是一幫懦夫,攻擊大清堡他們竟然奉上銀子,讓我們饒過他們而攻擊河灣村,大清堡尚且這樣,小小的村子又能如何!」
  歹安爾蓋頗有些遺憾地說道:「父汗太軟弱了,女真人能打敗明朝,我們蒙古勇士也一樣,要是父汗能給我一萬勇士,義州,甚至是廣寧都是我們的牧場!」
  善巴笑道:「台吉神勇,汗王會知道的。」
  歹安爾蓋抓了抓鬍鬚,大聲地喊道:「勇士們,打下河灣村,殺光所有尼堪!」
  這些蒙古兵聽到全都大聲的吶喊起來,作為專業的搶劫戶,他們比起下山虎要聰明的多,從隊伍之中推出了十多駕盾車,盾車上插滿了旗幟,在後面一群蒙古士兵跟隨著,緩緩向城頭衝來。
  蒙古人出現,村子裡立刻就動員起來,所有士兵上城,剩餘的青壯幫助搬運物資,救護傷員,就連老弱婦孺都出來了。
  大家都是從韃子手裡逃出來的,要是再落到韃子手裡會是什麼下場誰都心知肚明。因此根本不用動員,大家都做好了一切準備。
  嗚嗚嗚……
  牛角號響起,張恪悚然一驚。這些韃子竟然連休息都不休息,直接攻城,實在是沒有把自己看在眼裡!
  敢小瞧老子,就讓你們好瞧!
  張恪沒有著急,而是仔細的觀察著,韃子出動了十二駕盾車,在盾車後面隱隱約約有一兩百的士兵,有的帶著盾牌腰刀,有的扛著雲梯,還有帶著弓箭的。
  他們越來越近,已經進入了六十步之內,城頭甚至能聽到喘息聲。
  喬鐵山湊到了張恪的身邊,低聲問道:「要不要用火炮?把盾車打碎了?」
  張恪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喬大叔,把握大嗎?」
  喬鐵山搖搖頭:「咱們城裡面只有我放過炮,但是也不怎麼樣,而且擔心炸膛,不能多裝藥,所以……」
  「那就不用,等韃子近了再下手!」張恪冷靜地說道:「告訴弟兄們,命運握在自己的手上,不想成韃子的奴隸,就服從命令,奮死力戰!」
  「我明白!」
  喬鐵山轉身去下命令,韃子終於到了二三十步之內,躲在盾車後面的韃子紛紛湧了出來,推開城下的鹿角等物,後面扛著雲梯的韃子快速向著城頭衝來。
  按照往常的規律,這時候城頭應該有弓箭火銃響起。可是此時城頭卻寧靜的嚇人,彷彿是空城一般。
  韃子也聽說了,河灣村的新居民來了還不到十天,一無所有,就連築城都用的冰塊樹枝。這樣的一幫窮鬼能有什麼,韃子越想越猖狂,只要衝上去,裡面的人就只能引頸就戮!
  「衝啊!」
  韃子攀著雲梯,快速的往城頭衝去,爬得快的距離城頭不到一丈了。
  咚咚咚!
  渾厚的鼓聲突然想起,沉寂的河灣村彷彿一下子活過來一樣。
  從垛口的後面湧出了無數的士兵,抱起冰塊,瘋狂的砸下去,就像是冰雹一樣,打得韃子措手不及。
  一個抬著頭往上爬的韃子正好被迎面砸中,冰塊上附著的樹枝正好扎穿了他的喉嚨,鮮血頓時向箭一樣射出來,屍體重重的摔下,兩個緊跟在他後面的韃子被他給砸落,正好上面扔下來一根滾木,兩個韃子都被砸得大口噴血,眼看著活不成了!
  冰塊比起石塊要輕,不過這也有好處,那就是能舉起更大的冰塊,躲避起來更困難。第一波湧上城頭的韃子全都遭了殃,二三十人都被砸中,痛苦的哀嚎著。
  韃子也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嚇了一跳,不過他們迅速冷靜下來,盾車後面的弓箭手都衝了出來,羽箭瘋狂的射了上來。
  砰!
  一個正在揮刀砍雲梯的士兵腦門中了一箭,身體撲通摔落下去,緊接著又有五六個士兵受傷。
  韃子的箭術比起下山虎的部下要強太多了,弓箭又準又恨,專門往面門脖子射來,即便是有了鎧甲的保護,士兵也傷亡不斷。城頭上的冰塊頓時減弱了不少,韃子趁著這個機會,又重整旗鼓。
  五六十個韃子在掩護之下向著城頭爬去。
  張恪也知道此時唯有拚死一戰了,他猛地從垛口站起,緊握著武士刀向雲梯砍去,一刀正好砍斷了雲梯,三個韃子摔了下去。
  「不好!」
  隔著一個垛口,又衝上了一個韃子,張恪一個健步躥過去,手中的刀狠狠扎向了韃子。這個韃子經驗豐富,他急忙用手中的大盾格擋。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武士刀的鋒利,穿透了生牛皮和後面的硬木,刀鋒正好砍在了緊握著盾牌的左手上,大拇指瞬間被削掉。
  這個韃子痛叫一聲,連退了兩步,靠在垛口上,張恪哪裡會給他喘息的機會,雙臂用力揮動武士刀,十幾斤重的盾牌順著刀劍飛出去,正好打在這傢伙的胸口上,肋骨瞬間斷了兩根。
  張恪猛地一腳,把他踹到了城下。就在砍了這個韃子的時候,突然從城下射來一支利箭,張恪急忙閃身,箭頭擦著盔甲過去,劃出了一道火花,裡面的肉火燒火燎。張恪後背全是冷汗,要是被正面射中,絕對非死即傷!
  暴怒的張恪把火氣都撒在了衝上來的韃子頭上,當初他在念國防學校的時候格鬥術在所有同學當中就是最厲害的,甚至一般教官都不是他的對手,在配合一柄銳不可當的武士刀,張恪簡直就像是趙子龍附體一般。
  哪裡有韃子就衝到哪裡,在他的手下死的韃子越來越多,每到一處新兵們都士氣大震。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城下的韃子弓箭手也注意到了他,有個韃子神箭手扣上了一支重箭,就瞄準了張恪。
  「卑賤的尼堪,死吧!」
  這個韃子正要鬆手,突然從心頭湧起了一絲不祥之感,他慌忙轉頭,驚得張開了嘴巴,一支箭就從他的嘴裡穿過,箭頭射穿了顱骨,韃子一聲不吭就倒下去。
  射箭的正是喬福,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弓箭手根本沒法和韃子比,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因此他忍著性子,直到城下的韃子越來越猖獗,甚至以為城上沒有弓箭手,他們大大方方的走出了盾車的掩護。
  喬福咬了咬牙,五十名弓箭手一起發難,箭雨就像是飛蝗一樣,韃子的弓箭手倉皇之間被射死射傷十五六個。
  眼看著攻城不順,手下死傷慘重,氣得歹安爾蓋直放屁,攻擊大清堡的時候還沒有這樣,小小的冰城就能造成這麼大的傷亡,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沖,都給我沖,誰先殺入村子,賞美女十名,白銀一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韃子更是如此,又有一百多韃子加入了戰鬥,城下的韃子已經超過了四百人,簡直就像是一群螞蟻一樣。
  弓箭手拚命的射箭,其餘韃子攀著雲梯奮力衝擊。
  喬福他們也暴露出來,成了韃子重點攻擊的對象,一轉眼就有六七位弓箭手倒在了地上,就連喬福的肩頭也中了一箭,好在不深,還能咬牙挺住!
  城頭的傷亡越來越嚴重,韃子已經突破了好幾處,喬鐵山、岳子軒、馬如峰他們都陷入了苦戰,身上滿是鮮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大家都在咬牙撐著,他們都清楚,只要他們敗了,身後的親人們就都完了!
  「大人,我們來了!」
  張恪正在血戰,猛地一回頭,只見一大幫人扛著東西衝了上來。領頭的正是孫七,老漢一隻腳有傷,一瘸一拐的上了城頭。
  馬彪忍不住說道:「孫爺爺,您那麼大歲數了,用不著你!」
  「嘿嘿,傻小子,爺爺是給你們送寶貝來了!快,把懸戶安上!」
  伴隨著孫七的命令,大家把扛著的東西全都送到了垛口,這時候張恪才弄清楚孫七他們做的是什麼!
  用硬木做支架,蒙上獸皮或者棉被,再淋上水,堵在垛口上面,可以防禦射來的弓箭,這就是懸戶。
  一個個垛口堵了起來,城下的弓箭殺傷力大大衰減,士兵們終於能喘口氣了。不過令張恪好奇的是孫七他們怎麼弄到了這麼多的皮子,沒有幾百張肯定做不到。
  「孫老,這……」
  孫七笑了一聲:「大人,您不是給了那麼多的皮子嗎?」
  「沒錯,可是那皮子不是讓你們做衣服嗎?」
  「哈哈哈,老骨頭了不怕冷,可不能讓孩子們白死了!」
  孫七轉身下城,他的腳上穿著漏洞的破布鞋,從腳趾頭一直到腳踝,全都是紅腫的凍瘡,有的還在流著血水!
  「弟兄們殺光韃子!」張恪瘋狂地喊道。
  從隊伍後面突然衝上來二十幾個士兵,他們懷裡都抱著一個木箱,到了城上,引信點燃,火星呲呲作響。
  這些木箱正是守城的利器萬人敵,本來應該用泥做外殼,張恪沒有這個時間,只能用罈子替代,為了防止碎裂,外面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然後又用木條封住。
  從上面拋下去之後,爆炸聲此起彼伏,冰城都被炸得來回亂晃,嘎嘎作響。等到硝煙散去,往城下看去,滿眼都是韃子的屍體。
  血肉模糊,更有傷員在痛苦的哀嚎,無力的掙扎,僥倖沒死的也被嚇得魂飛魄散,就在這時候,虎蹲炮也響了起來,鐵砂子無情地射向了逃跑的韃子。


第51章 同流合污
  韃子萬萬沒有想到小小的河灣村竟然還有火炮,突如其來的攻擊,讓他們措手不及,至少有十幾個韃子被擊傷擊斃,鐵砂子擊中了一架盾車,木屑飛濺,又戳死了兩個韃子。
  一見盾車也不安全,後面的韃子就再也承受不了,撒腿就跑。城頭上還有不少韃子來不及逃跑,新兵們士氣大震,一個個緊握著長槍,奮力刺出,又有十幾個韃子被串了糖葫蘆。
  前後被擊斃的韃子超過了七十人,還有四五十個重傷,來不及逃回去,就在城下扯著嗓子哀嚎,他們鬼叫的實在受不了了,喬福帶著弓箭手拿這些韃子當了靶子,沒有多大一會兒,都被射死!
  歹安爾蓋帶來了六七百人,一場戰鬥下來,他清點了一下人數,損失了一成還多。氣得這位台吉鼻子都歪了。
  「飯桶,都是飯桶,你們太給蒙古勇士丟人了,那些尼堪有什麼?用冰塊就把你們打敗了,還配當勇士嗎,我要殺了你們!」
  歹安爾蓋越說越生氣,抽出了腰刀,連砍了兩個逃兵,鮮血濺得滿臉都是,弄得好像厲鬼一樣,挨著他的善巴看不下去了。
  「歹安爾蓋兄弟,勇士們攻城很用心,拿不下來是因為城裡的漢人太頑強了,他們比起大清堡的明軍更加難對付!」
  「哼,我不管,拿不下一個小村子,就沒臉回草原了,所有人聽著,馬上安營休息,明天我要繼續攻擊!」
  歹安爾蓋還不甘心,剛剛經過一場大戰的新兵也在抓緊恢復。
  傷員被抬了下去,犧牲士兵的遺體整理好,送到了村子中間的訓練場。民夫們抱來了一塊塊的冰磚,修補被損壞的垛口。
  「好險!」喬鐵山突然用手指了指城牆上的一道裂縫。
  張恪急忙看過去,果然有一道深深縫隙,手輕輕一碰就有冰屑落下來。
  「準是萬人敵爆炸時候留下的!」張恪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老天保佑,要不然咱們就敗在自己手裡了!」
  冰牆終究是冰牆,還是沒法和真正的磚石相比!
  張恪急忙對大家說道:「趁著今天晚上,大家要多往城牆澆水,越厚越好!」
  「嗯,我們這就去!」
  吳伯巖主動接下了這個任務,張恪和喬鐵山繼續巡視,他們到了鐵匠作坊,劉鐵匠正在領著匠師們趕工。
  「劉伯伯,你們做的萬人敵可有了大用,至少炸死了二十幾個韃子!」
  「那可太好了!」
  劉鐵匠興奮的一拍巴掌,笑道:「十擔火藥我們只用了三擔,還有七擔呢,這回我做一個大的!」
  說著劉鐵匠太過了一個小號的水缸,放在了張恪的面前。
  「這裡面少說能裝三十斤火藥,照著人堆扔過去,還不得炸死十幾個韃子啊!」
  霍!這位真敢幹!
  喬鐵山苦笑了一聲:「老劉,我看你沒炸死韃子,先把城牆給炸塌了!」
  劉鐵匠頓時嚇得變了顏色,結巴著說道:「有那麼嚴重嗎?」
  張恪點頭笑道:「劉伯伯,一個萬人敵裝藥不能超過五斤,不過可以在裡面裝一些碎鐵屑,鐵釘鐵片,也能增加殺傷力。」
  「好主意!」劉鐵匠一拍腦門說道:「我這就弄,等到明天早上,至少弄出一百個出來!」
  出了鐵匠鋪,沒多遠就到了訓練場,這時候已經有二十幾具屍體抬了過來,整齊的放在了地上。
  不到半天的時間,歡蹦亂跳的孩子轉眼就成了冰涼的屍體,誰也沒法承受痛失親人的苦楚。
  一個小老頭呆呆的坐在了兒子的身旁,抓著冰涼的手,淚水從眼中不斷的滾落。在兒子的咽喉上插著一支箭,湧出的鮮血已經凝固,微微緊鎖的眉頭似乎在表明臨死時痛苦的掙扎。
  老頭輕輕的抓住了兒子手裡的長槍,用力扯了扯,竟然紋絲不動。
  「兒啊,鬆開吧,到了那邊別再打打殺殺了,咱們過太平日子!」老頭還在用力,可是就是扯不下來。
  「老人家讓他拿著吧!」
  張恪幾步走到了近前,犧牲的新兵他還有一絲印象,是個挺靦腆的年輕人,默默無聲,訓練的時候卻格外的用心,真沒有想到第一次上戰場就犧牲了!
  老頭重重歎了口氣:「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我兒這輩子命苦,白白死掉了,來生可要托生好人家!」
  說著老頭不管張恪,抱著兒子的屍體,淚水默默落下,只給張恪一個背影。
  張恪沒有在意老者的舉動,而是歎口氣說道:「喬大叔,安排人手,把每個犧牲的弟兄都記下來了,等打完了仗,給他們一起下葬,每人發三十兩撫恤金,以後每月一石糧食,開春之後再劃分二十畝田。」
  喬鐵山急忙點頭,抱著屍體的老頭卻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置信。
  「大人,您說,說什麼了?」
  張恪笑道:「老人家,令郎是個英雄,全村上下都要感激他的犧牲,我準備把將士們一起安葬,定時派人祭祀。再有就是軍屬發撫恤金和田地,這是我許諾大家的,您老還有什麼困難只管說,我一定盡力做到。」
  老頭聽到了張恪的話,五官痛苦的聚集在一起,激動地渾身顫抖。突然雙腿一軟,跪在了張恪面前,老淚縱橫。
  「大人,都是小老兒無知,衝撞了大人。您仁義啊,小兒沒白死啊!他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了也會感激您的!」
  張恪急忙扶起老者,鼻子發酸,說道:「老人家,我在建軍的第一天就說過,咱們是子弟兵,要保護父老親人。同樣的軍人也要受到尊重,您老人家以後再也不用下跪了!」
  老頭淚水奔湧,終於哭出了聲音。
  「大人,能遇到您這樣的好官,是我們的福氣啊!」
  不光是這個老頭,就連周圍不少家人都痛哭起來,他們也沒有想到張恪竟然真的說到做到,心裡頭暖乎乎的!似乎親人離去的痛苦也減輕了不少。
  「大人,老漢沒有別的,就有一個請求。」
  「您請講!」
  「大人,老漢有三個兒子,老大死了,讓老二頂他大哥的位置吧,繼續給大人效力!」
  ……
  清晨再度來臨,歹安爾蓋和他的部下只吃了一點牛肉乾,也連熱水都沒有,只能吃一點雪。雖說算不上養尊處優,但是歹安爾蓋還沒有過這種日子的習慣!
  他氣得咬牙切齒,對天發誓要拿下河灣村。
  還沒等他鑽出帳篷,善巴就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你說什麼?」
  善巴喘著粗氣說道:「快出去看看吧!」
  歹安爾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跟著出來,來到了高坡之上,順著善巴的手指望向了那座可惡的冰城。
  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歹安爾蓋幾乎氣昏過去。
  一夜之間不停的澆水結凍,城牆幾乎增厚了一倍,晶瑩的冰塊反射強烈的光線,整座城市就彷彿一個大冰雕一樣。
  「欺人太甚!」
  歹安爾蓋咬牙切齒地說道:「不管他們變什麼戲法,今天都要給我拿下來,準備攻城!」
  「不行啊!」善巴腦筋還算清醒,急忙說道:「台吉,不要魯莽,昨天我們丟了十幾架盾車,如今城牆凍成了這個樣子,勇士們根本沒法架雲梯攻城,現在殺過去,豈不是送死嗎?」
  歹安爾蓋也不傻,可是他實在是忍受不了損兵折將的怒火。
  「不就去區區冰城麼,給我用錘子砸,用火燒,總之要給我打破了!」
  歹安爾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善巴怎麼勸都沒用。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騎斥候跑了過來。
  「啟稟台吉,有人求見!」
  「誰?」
  「他說叫下山虎!」
  的確沒錯,來的正是下山虎,敗在了張恪手裡,他還不願意撤退,想要找機會殺進城。可是等來等去,沒有等到機會,反而等到了五雷轟頂的消息,老巢竟然被偷襲了。
  下山虎再也撐不住了,一溜煙逃回了黑山口,離著老遠他就看到了黑煙還在燃燒,辛苦經營的老巢就這麼完了,他像是發瘋一樣,衝進山谷四處的搜尋,積累的財富物資一點都沒剩。
  下山虎的心頭都在滴血,他暴怒的狂叫:「是誰,誰幹的,老子要劈了他!」
  叫嚷了半個多時辰,下山虎終於疲憊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愣愣的盯著一片廢墟,指甲摳到肉裡,鮮血一滴滴的流淌下來,恍然未覺,他的心也在同時滴血。
  軍師狗腿子藍半仙看到下山虎平靜下來,才顫顫哆嗦地說道:「大當家的,當務之急還是該想想這個冬天怎麼過,總不能看著弟兄們都散了吧!」
  「軍師,你說是誰幹的?」
  「我看不是蒙古人就是明軍,剛剛問了個倖存的弟兄,他說是明人幹的,只是不知道誰派來的!」
  「還能是誰!」下山虎豁然站起,大聲說道:「準是許邦彥那個卑鄙的小人,他讓老子攻擊河灣村,他竟然趁虛而入,老子不會放過他!」
  下山虎是怎麼也想不到小小的河灣村,不起眼的張恪竟然有那麼大的膽子。許邦彥幫張恪背了黑鍋。
  「大當家的說得對,可是下一步該怎麼辦?」
  下山虎冷笑道:「好辦,不是剛剛有弟兄說韃子進入長城了嗎,咱們就給韃子幫忙,他們吃肉,咱們喝湯總行吧!」
  就這樣下山虎帶著手下瘋狂的尋找歹安爾蓋,一路又找到了河灣村。
  歹安爾蓋看了看下山虎,他還不怎麼在乎這個土匪頭子。
  「你找我有什麼事?」
  「啟稟台吉大人,河灣村窮山惡水出刁民,您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呢,小人願意替台吉打前鋒,攻擊大清堡豈不更好!」


第52章 救還是不救
  「大人,快看啊,韃子走了?」馬彪扯著嗓子喊道。
  張恪和喬鐵山急忙登城遠眺,果然韃子的騎兵排成一條長龍,向南跑走。
  「喬大叔,你看韃子是真走還是假的?」
  喬鐵山搖搖頭:「我也不清楚,看方向可能是奔著大清堡去了,也沒準是引誘咱們出城設的計。」
  張恪點點頭:「大家嚴守城池,不要懈怠,馬彪你帶著幾個人出城看看。」
  「遵命!」馬彪轉身離開。
  張恪長長出了一口氣,「吳伯巖,弟兄們傷亡統計出來沒有?」
  提到了傷亡,大家的神情都不怎麼好看。
  吳伯巖臉色凝重的走了出來,躬身說道:「啟稟大人,五天之內,我們連續經歷了三場戰鬥,防禦下山虎的戰鬥中犧牲士兵七名,後兩位重傷員不治身亡,偷襲黑山口犧牲弟兄三名,一人失蹤,防禦韃子進攻,犧牲士兵二十七人,還有五名重傷員奄奄一息,另外總計輕重傷員六七十人……」
  吳伯巖說著說著,眼角也忍不住流下了淚水,犧牲的士兵加起來足有四十多人,傷員之中即便能保住性命,也有人因為殘疾再也無法回到軍隊,戰鬥結束,部隊減員至少五十人!
  五十人!
  整整一個小隊,河灣村也不過五個小隊,一下子就沒了兩成的兵力!換成普通的明軍早就崩潰了,所幸大傢伙都受韃子壓搾,心裡有苦有恨,而且張恪身先士卒,鼓舞了大傢伙的士氣,要不然滄海一葉的小村子怎麼能承受悍匪和韃子的連番襲擊!
  張恪早就把這些士兵視作他發家的班底,傷亡之大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張恪痛苦的坐在了城牆上,雙手抱頭。
  「都是我把想的不周,要是不領著大家來河灣村,興許就不會犧牲這麼大!」
  岳子軒搶步站了出來:「大人,您千萬不要自責,沒有您就不是死四五十人的事情了,興許是四五百人!弟兄們死得不冤,只要以後好好善待他們的家人就是了!」
  喬鐵山也說道:「沒錯,我們打得已經相當不錯了,就算是大明的邊軍面對韃子的進攻,也很難以少勝多,我們足足殺了差不多上百個韃子,放在九邊,也算是一件大功……」
  喬鐵山說到這裡,突然從地上躥了起來,一蹦三尺高。
  「快,快出城啊!」
  喬福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爹,您老怎麼了,發燒了?」
  「你才發燒了呢,城外一堆帽子銀子,你們想不想要了?」
  張恪皺著眉頭,「喬大叔,什麼帽子?」
  「官帽子!」喬鐵山興奮地說道:「我們光想著殺敵,光想著保住咱們的村子,怎麼就忘了啊,殺韃子是立功的,我們殺了上百的韃子,這可是大功啊,朝廷要賞賜,要陞官的!」
  張恪這下子也總算是清醒過來,其實一開始張恪還只當這是生存之戰,大家是保衛家園,是為了活命。喬鐵山這麼一說,張恪思路一下子就打開了。
  殺了上百韃子,就算放在幾十年前,也不是小功勞,更何況如今大明在遼東連戰連敗,把老臉都丟光了,一片慘淡之中的亮色,更加珍貴!
  張恪頓時豁然站起:「喬大叔提醒得對,我們可不是民團,而是實實在在的邊軍,本官還是試百戶呢!雖然還沒拿到告身……」
  喬鐵山哈哈大笑:「有了這些人頭啊,別說試百戶,一個百戶都擋不住,搞不好直接升任千戶,和備御大人就平級了!」
  張恪笑道:「軍功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戰死的弟兄每人都有份,凡事奮勇作戰的弟兄都陞官。」
  「多謝大人!」
  岳子軒領著頭給張恪施禮,誰都要往前看,犧牲那麼多固然傷心,但是能陞官發財,光宗耀祖,更是大傢伙翹首以盼的。
  一轉眼村子上下都洋溢著喜氣,馬彪領著人也從外面趕了回來。
  「大人,韃子的確走了,他們的軍營裡面還留下了不少等死的重傷員呢!」
  張恪臉上樂開了花,大笑道:「還等什麼,出城砍人頭去!」
  大傢伙轟然答應,喬鐵山領著五十人在外面警戒,岳子軒和喬福各帶五十人,拿著刀斧出來。
  天寒地凍,一夜的時間屍體凍得比磚頭還硬。
  岳子軒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揮起大斧,砍下了腦袋,越砍性子越高漲,他甚至甩開了皮襖,光著一身腱子肉,把斧頭掄得像是車輪一般,一轉眼韃子的腦袋就堆成了一堆。
  「小心點,一顆韃子壯丁的腦袋就能官升一級,不陞官還能換五十兩銀子,都小心點!」喬鐵山大聲的提醒道。
  一聽人頭這麼金貴,岳子軒終於冷靜了一些。
  張恪看著大家忙活,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喬大叔,一顆腦袋就能升一級,我看這次功勞抱上去,少說軍中要多幾十個總旗小旗啊!」
  喬鐵山壓低了聲音說道:「二侄子,如今遼東朝廷局勢不妙,你打了一個大勝仗,要是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只怕立刻就能升到千戶。當年大哥摸爬滾打一兩年才升到千戶,比起你可是慢了不少,這才是虎父無犬子呢!」
  張恪一聽也是怦然心動,千戶可是正五品的官職,有資格充任守備,備御一類的官職,獨當一面。再往上爬就是游擊,參將,相當於步入了高級武官的行列。
  權勢威風,哪個男人不想這些,張恪漸漸地呼吸急促,臉漲得通紅。
  「恪哥,我們一共砍了七十三顆腦袋,有些韃子傷員昨天連夜被救走了,要不然至少能砍一百顆!老爹,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們啊!」喬福懊喪的說道。
  張恪漸漸的恢復了平靜,笑道:「剛剛馬彪不是說了韃子營地裡還有傷員們,你們趕快去吧,別放走了他們!」
  「我知道了!」
  喬福和岳子軒他們撒腿就跑,張恪看了一眼喬鐵山,自嘲的笑笑:「喬大叔,算起來我領兵還不到十天,就升了千戶,真的好嗎?」
  「這?」喬鐵山也愣住了,說道:「靠著自己的功勞陞官,有什麼不對的!」
  張恪笑道:「喬大叔,事情沒這麼簡單,遼東的將門從上到下盤根錯節,貪鄙無度,而且還嫉賢妒能。許邦彥為什麼要僱傭下山虎對付咱們,一來是怕我把他的醜事捅出去,二來也是怕咱們發展起來,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我要是驟然高昇,不正是顯得遼東的這些將領無能嗎?他們能甘心情願嗎?再說了咱們剛剛組建新兵,還沒有訓練好,自己的拳頭不硬,驟然陞官等於是坐上了火山口啊!」
  喬鐵山微微皺著眉頭,張恪繼續說道:「除了這些將門官員之外,還有一個隱患,我們手下都是從韃子跑出來的百姓。這些人朝廷並沒有安頓好,按理說是丟了面子的,往後說不定給小鞋穿。我的想法是藉著這次的功勞,讓朝廷正式接受了大傢伙。」
  聽到了張恪的分析,喬鐵山也不由得點點頭。
  「哎,我早就知道朝廷的事情就是一堆爛賬,一幫狗官,什麼事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反正你想的周全,大叔就不費這個心思了!」
  張恪微微一笑:「我也是瞎琢磨,等韃子退了,我再向王化貞大人請示一下,看看他什麼意思。」
  正在說話之間,喬福已經帶著人從韃子軍營回來了,他們搜擦了一圈,韃子留下了廢棄的帳篷十幾座,在裡面還留下了十九個重傷號,全都奄奄一息,有些乾脆已經喪命了。
  歹安爾蓋聽從了下山虎的建議,要攻擊大清堡,帶著這些都是累贅,只能扔下來。喬福和岳子軒毫不客氣,衝進去之後,一頓亂刀,把腦袋都砍了下來。
  他們還覺得不過癮,三天前他們擊敗了下山虎,也殺了不少土匪。大冷天也沒法下葬,都被臨時放在了山谷裡面。大傢伙也都找了出來,所幸只有五六具屍體被野狼吃了,剩下的全都完好,凍得像石頭一樣。
  把這些腦袋也都砍了下來,粗略的算了算,一共有韃子人頭92顆,土匪的腦袋65顆。
  明朝早期的軍功既重視首功,也重視戰場表現,比如斬將奪旗,比如力挽狂瀾,比如援助友軍都要記功。按理說這是比較科學的方法,只是戰場表現必須要核查官員親臨一線,要不然就成了胡編亂造。到了眼下大明的文官也就沒了膽量,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那就是計算首功,有多少腦袋給多少功勞,簡單明瞭。不過也正是如此,才有不少將領殺良冒功,甚至在九邊還有買賣韃子人頭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頭可是貨真價實,尤其是那些韃子都是歹安爾蓋的嫡系,個個精壯有力,無論誰看到,都不敢否認張恪的功勞!
  「大人,這些人頭放在哪裡?」
  張恪想了想說道:「韃子還沒有走,檢驗的官員也沒到,暫時都放在犧牲弟兄的靈前,告慰在天之靈吧。」
  「遵命!」岳子軒興奮的招呼著大家,把人頭搬進城中。
  堆成的小山的人頭擺在面前,村子裡老少喜笑顏開,張恪把從黑山口繳獲的銀子拿了出去,提前發放撫恤和獎勵,又把村子的氣氛推到了高點。
  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哪怕是有親人犧牲,也覺得張恪待下屬厚道,撫恤優厚,在這種亂世之中,還能奢求什麼呢!
  就在大家結伴感謝張恪的時候,突然負責巡邏的喬桂帶著一個人跑了進來。
  張恪一看來的人正是周郎中,他頓時吃了一驚。
  「周先生,你有什麼事情嗎?」
  周郎中見到了張恪,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張二郎,我替大清堡的百姓求你了,快救救我們吧!」


第53章 救贖
  在張恪的印象裡周郎中一貫是紅光滿面,收拾乾乾淨淨的富態老頭,可是眼前這位頭髮紛亂,腦門摔得青紫,還沒了一隻鞋,露在外面的腳凍得像是紅蘿蔔一樣,別提多狼狽了。
  張恪急忙伸手攙起了周郎中,驚訝地問道:「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喬桂你帶著周先生去換一雙鞋,再上點藥。」
  「哎!」喬桂轉身就要扶著周郎中下去,可是周郎中卻死死的抓住了張恪的胳膊,眼中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張二郎,人不親地親,咱們可都是大清堡的鄉親,我求求你了,要想辦法救救大清堡啊!」
  周郎中滿臉的焦急,顯然不是裝的,張恪也是一頭霧水,大清堡能有什麼事!就算韃子攻打大清堡,河灣村都能撐住,大清堡沒有道理挺不住啊。
  「周先生,先別著急,有話慢慢說!」
  這時候喬鐵山、喬福、岳子軒、吳伯巖他們剛發撫恤金回來,大家圍坐在一起,聽著周郎中的介紹。
  「張二郎,事情還要從萬百戶的那個兒子萬安亮說起,那小子聽說你發達了,一來嫉恨,二來害怕,三,三來又垂涎美色不得,竟然病倒了。今天我給萬安亮診治,出府的時候,經過一間屋子,聽到裡面有人商量,說什麼台吉要三百口人,兩千兩銀子就退兵。接著就是萬百川的聲音,他提議說把剛剛遷到大清堡的各村百姓,還有東城的幾十家都送到城外,交給韃子!」
  周郎中說著說著,眼睛都立起來了:「萬百川還算是人嗎,他是大清堡的百戶,不想著保護百姓,還把鄉親往火坑推嗎!我岳父,還有親家都在東城,我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嗎!」
  喬鐵山咬著牙說道:「萬百川的確不是東西,周先生,你是怎麼出城的?」
  周郎中急忙說道:「我聽到了這話,不敢多留馬上離開了萬家。正巧這時候外面韃子從西北面攻城,亂糟糟的一團,我去找孫大人,可是他大門緊閉。幸好守南城的謝總旗和我是朋友,我救過他娘,謝總旗冒死放我出城。原來準備著去鎮夷堡求救,正好路過河灣村,碰到了喬大公子把我帶進來了。」
  周郎中仔細訴說了經過,張恪和大傢伙都聽著,越聽火氣就越旺,許邦彥和萬百川這一對雜碎,老百姓在他們眼中就是草芥,可以隨便犧牲!
  張恪忍著怒火說道:「大傢伙先把事情理一理。」
  吳伯巖腦筋很快,他先說道:「大人,這次入寇的韃子是歹安爾蓋,他是因為我們逃走惱羞成怒才殺進來了。在咱們這損兵折將,他就跑到了大清堡,想要彌補損失,要銀子要人。這也能說得通,只是大清堡上下就沒有一點骨頭了,任憑韃子予取予求!」
  喬鐵山歎了口氣:「咱們朝廷的這些人早就爛透了,許邦彥能僱傭下山虎來對付我們,出賣大清堡的百姓就更不在話下了!」
  周郎中還不知下山虎的事情,急忙問道:「有人攻擊你們了?」
  「沒錯!」張恪笑道:「在三天前一夥土匪來攻擊我們,被打跑了,昨天歹安爾蓋,也就是攻擊大清堡的韃子頭子,先來攻擊河灣村。仰仗著大傢伙同仇敵愾,殺死上百韃子,這不他們早上又殺回大清堡了。」
  撲通!
  周郎中重重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如果說之前只是想借助張恪的勢力搬救兵,此時周郎中卻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張恪身上。放眼周圍的這些武將,哪個有本事殺上百的韃子啊!
  「張二郎,周某人代大清堡的鄉親求求你了,千萬不能見死不救啊!」
  「周先生,快快請起,我一定盡力而為,不過此事不太容易。」
  周郎中頓時瞪圓了眼睛,沉著臉說道:「張恪,你是不是當了官也變了性子,學起了推脫的把戲,你能殺死一百多韃子,直接開著大兵過去不就完了嗎!」
  張恪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搖搖頭。
  喬鐵山不悅地說道:「周郎中,你關心鄉親們,我喬鐵山也是大清堡的人,只是此事真沒有那麼簡單。我們剛剛練兵還沒十天,仗著有城牆保護才能和韃子死拼,如果開到了野外,韃子騎兵衝來,我們恐怕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住。」
  這下子周郎中也傻了眼,他對戰鬥的事情是一無所知。
  「難道就不能開進大清堡,大清堡也有城牆,還有不少軍隊,擋不住韃子嗎?」
  張恪頓時苦笑道:「周先生,大清堡裡面的許邦彥和萬百川說不定恨張恪遠勝過韃子,他們想殺良冒功,擔心我捅出去,才勾結土匪,現在又為了買通韃子,竟然出賣大清堡的百姓,惡行滔天。要是讓上面知道,十個腦袋都不夠殺的!」
  周郎中一聽,頓時魂都飛了一半,呆呆坐在炕邊,突然舉起了巴掌,狠狠的抽自己的臉。
  「都是我沒用,都是我無能啊!苦命的丫頭啊,爹救不了你!」
  看著周郎中紅腫的臉頰,大傢伙的臉上也都火燒火燎的,他們也是當兵的,甚至還在韃子手裡當過奴隸,怎麼能忍心看著其他人跳火坑!
  大傢伙面面相覷,目光都落在了張恪身上。
  張恪低歎口氣,說道:「周先生,人我張恪一定會救,只是該怎麼辦,還要好好想想。硬攻肯定不行,我們也沒有這個實力,只能智取!對了,周先生,許邦彥要出賣百姓的事情,都有誰知道?」
  「這個,他們在密室商量,我是偶然聽到的,找了孫大人不在,就立刻出城,連家都沒回。」
  張恪眉頭緊鎖,在地上走了兩圈,突然搖了搖頭。
  「不對啊!」
  「哪裡不對?」
  張恪微微一笑:「許邦彥做事情瞞過所有人,可是他瞞不過地頭蛇!」
  喬鐵山頓時眼前一亮,「對,大清堡的備御還是孫有光,他肯定知道。不過憑著孫有光的性子,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出來阻止,畢竟韃子走了,對他也有好處。」
  張恪笑道:「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只要孫有光能幫忙,事情還有可為。周先生,你能不能立刻回大清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孫有光配合。」
  周郎中頓時豁然站起,拱手說道:「救家人,救鄉親,我萬死不辭!」
  張恪滿意的點點頭,笑道:「有了孫大人當內應,我們再伸一把手,大清堡的鄉親就有救了。岳子軒你和喬福一起挑選五十名騎術最好的士兵,立刻做好出戰的準備。」
  「遵命!」他們拱手下去。
  張恪和喬鐵山一起把周郎中送出去了村子,再三的交代告訴他該怎麼說,周郎中行醫多少年,也是見多識廣,一一記下。
  喬桂親自送他繞過了西北邊韃子的營寨,來到了南城,距離還有三里遠,喬桂拱手作別,周郎中看了看四周沒什麼動靜,邁開老腿,一溜煙跑到了城下,他發誓一輩子都沒跑過這麼快!
  「謝總旗還在嗎,我回來了!」
  謝總旗嚇了一跳,壓低聲音說道:「周先生,你不要命了?」
  「謝總旗,啥也別說了,鄉親們的命都攥在你手裡,快拉我上去,我要見備御大人。」
  謝總旗看了看四周,許邦彥的人剛過去,他偷偷讓手下系下來一個籮筐,周郎中又回到了大清堡。
  「周先生,你找到救兵了?」
  周郎中點點頭,「謝總旗,你家三代都住在大清堡,為了咱們的鄉親,你可要把良心放正啊!」
  「周先生您放心吧,我一定竭盡全力,只是,我怕做不了什麼啊!」
  「你要是想就能,等到晚上會有人進城,你放他們進來就行。」
  謝總旗頓時拍著胸脯說道:「這沒有問題,一定做到!」
  周郎中交代了幾句,立刻沿著小巷子,偷偷跑到了孫有光的家。
  啪啪啪!
  「快開門,快開門!」連叫了兩聲都沒人答應,周郎中心中冷笑:張二郎的確不凡!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名帖,順著門縫送了進去,等了不到半分鐘,突然角門打開,孫有光肥碩的腦袋探了出來。
  「周先生,快進來吧。」
  「哼!」周郎中冷笑了一聲,大步流星走了進去。孫有光一臉的尷尬,一邊走著一邊解釋:「周先生,老夫的確是病了,病的還不輕……」
  「大人是病了,可是得的是喪心病狂的病!」周郎中破口大罵:「坐視許邦彥和萬百川胡作非為,你還算大清堡的備御官嗎,你還對得起鄉親們嗎?」
  孫有光滿臉羞慚,只能說道:「老夫也是被逼無奈,他們兵比我多,權比我大,老夫也不得不聽之任之。」
  「孫大人,說句不客氣的話吧,他們誅九族您也跟著嗎?這事情我已經偷偷跑到河灣村,告訴了張二郎,他認識王化貞大人,只要捅出去,你身為備御,乃是一堡之主,朝廷能放過你嗎?」
  孫有光腦門冒汗,臉上肥肉直蹦,上午韃子突然殺來,攻城攻了一個時辰,城中損失慘重。結果許邦彥和萬百川就找到了他,說只要能出兩千兩銀子,再加三百民夫就能讓韃子退兵。
  老孫也知道出賣百姓行不通,可是他是真怕韃子殺進來,又不敢得罪許邦彥,想來想去,老頭只能裝病,任憑許邦彥他們作為。
  可是當孫有光看到了周郎中帶著張恪的名帖過來,他可真害怕了,這種醜事要是讓張恪知道了,只怕朝廷都會誅他的九族!
  「周先生,你是害老夫啊!」
  周郎中微微一笑:「孫大人,我傳一句張二郎的話,守土護民是您的職責,救大清堡的百姓,不是害你,是在救你!」


第54章 殺人者,張恪也
  夜色籠罩了大清堡,城中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有人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有人抱著細軟躲進柴房,有人用水缸堵上大門,有人抓了兩把鍋底灰抹在臉上……
  韃子來了!
  就像是魔咒,在耳邊不斷的響起。
  「孩兒他爹,朝廷能不能守住啊?」
  男人深深低著頭,「哎,想守就能守住,就怕……別說了,趕快把臉塗黑點,棉褲棉襖用繩子繫上,要,要是韃子殺進來就聽天由命吧!」
  ……
  「開門,快開門!」
  院門被一腳踢開,十幾個士兵拿著刀槍湧了進來。
  「是韃子嗎,韃子殺進來了?」
  女人驚慌失措,張大了嘴巴,男人手疾眼快,粗糙的大手塞進了嘴裡。
  「敗家娘們兒,你想害死全家啊!」
  男人比劃了噤聲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從門縫往外看去。
  是萬百川的兵!他們想幹什麼?
  「韓長祿,趕快滾出來,敢裝孫子,老子就衝進去了!」
  女人死死的拉著丈夫的手,眼圈通紅,不停的搖頭。
  「別怕,都是大清堡的人,他們多半想讓我當民夫,幫著搬東西,沒事的。」
  韓長祿戰戰兢兢的從屋子裡走出來,臉色慘白的看著這些當兵的。
  「軍爺,有事嗎?」
  「嘿嘿啊,沒事誰來找你啊!你有福了,快跟我們走!」
  韓長祿顫顫哆嗦地問道:「這是要幹什麼啊,說清了,我跟你們走。」
  領頭的小旗撇著嘴笑道:「別問了,去了就知道了!」
  幾個士兵擁上來,不由分說就把他拖了出去。到了外面韓長祿才驚訝的發現整條街道都在抓人。青壯被抓了,甚至連女人也不放過,隱隱還能聽到不遠處牆角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
  韓長祿只能默默祈禱,千萬不要讓這幫畜生發現了自己的媳婦。
  越來越多的人被扭送到了北城下面,漸漸有了二三百人,黑壓壓的一大片,像是罐頭一樣擠在一起,周圍全都是拿著刀槍的士兵。
  「差不多了吧?」許邦彥瞇縫著眼睛問道。
  萬百川急忙陪著笑臉:「還差幾十個,馬上都能抓過來。」
  「嗯,讓他們都快點,把韃子打發走了要緊!」
  萬百川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不過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低低的聲音問道:「賢婿,我這心裡頭發毛啊,這事要是捅出去,我們可都完了!」
  「嘿嘿嘿,誰敢捅出去,誰有這個膽子啊?」
  「張恪啊!」萬百川咬著牙說道:「這小子不光有靠山,手底下也有兩下子,下山虎居然沒有打下來,聽說韃子也沒討到便宜!」
  「哈哈哈哈,岳父啊,你這個人啊,就是不夠狠,張恪是有點本事,可是他不知道大清堡發生了什麼,就算知道我也有辦法把屎盆子扣到他的頭上。」
  聽到張恪要倒霉,萬百川比什麼都高興,迫不及待地問道:「願聞其詳。」
  「呵呵呵,等一會兒把孫有光叫過來,老東西想躲著,可是他躲不了!把大清堡百姓送給韃子的罪名就要安在他的頭上,讓他替咱們背黑鍋。」
  「啊?老孫可不是笨蛋啊,那老東西滑著呢!」
  「哈哈哈,多狡猾都沒用,一會兒韃子走了,咱們就立刻殺了孫有光,然後把城中所有他的人都幹掉。到時候就說孫有光為了讓韃子退兵,奉送百姓,我們發現之後,奮死力戰,保護民眾,擊殺逆賊孫有光。韃子趁虛而入,殺傷無算,指揮僉事許邦彥,還,還有萬百川,沉著應戰,殊死搏殺,終於守住大清堡,將韃子趕出城去。」
  萬百川頓時連連點頭,只是他還有一點想不明白。
  「賢婿,韃子不是都走了嗎,要是真殺進城,咱們怎麼抵擋啊?」
  「哈哈哈,真韃子走了,不還有下山虎嗎,只要他能配合演戲,我們非但沒有罪過,還是大功一件。至於張恪嗎,我會立刻上書,就說他窩藏匪人,觸怒蒙古,引來韃子入寇,害得百姓慘死。就算上面有人罩著他,只要異口同聲,我就不信連正式官身都沒有的小子能和我鬥!」
  聽完了許邦彥的話,萬百川伸出了兩個大拇指。
  「妙,真妙!賢婿,孫有光要是死了,這大清堡是不是就要……」
  「岳父,備御是你的,不過可要記住了,張恪這小子無論如何都要壓住,他現在不是用冰築城打不進去嗎!我們就等到開春,冰雪化了,他的死期就到了!」
  這兩個傢伙正商量著,有十幾個士兵又押了一群人過來。
  「嗯,差不多了,去把孫有光叫過來。」
  許邦彥話音沒落,就聽見有人笑呵呵地說道:「許大人,不用叫了,卑職來了!」
  孫有光騎著馬,身後跟著唐畢,還有幾十個士兵,氣喘吁吁地到了許邦彥馬前。
  「許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度?」
  「哈哈哈,孫大人,這有三百人,你把他們帶到城外,交給歹安爾蓋台吉,他們就會依約退兵,大清堡也就安全了,一天的雲彩都散了,你也是功德一件啊!」
  許邦彥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被抓來的百姓也有人聽到。
  竟然要把他們送給韃子!
  一勺水倒在了油鍋,頓時就沸騰了,對這些人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轟得大家七葷八素,屍骨無存!
  在人群當中,突然衝出了一個女人,手裡抓著剪刀,像是瘋了一樣,也不管眼前的刀槍,瘋狂的衝上來。
  「你們這些畜生,狗官,老娘要殺了你們!」
  萬百川急忙回頭一看,這個人正是花大姐,他不耐煩的擺擺手:「還不把這個瘋婆子抓住!」
  士兵們湧上來,花大姐破口大罵。
  「萬百川,你搶了老娘的房子,還要把老娘送給韃子,老娘變成了鬼也不會放過你!你個臭不要臉的,你的寶貝兒子和三姨太太攪和到一起了,你都戴了綠帽子,活烏龜,剩王·八!」
  花大姐豁出去了,把醜事全都抖了出來,萬百川氣得臉色鐵青。
  「快,還不把她的臭嘴堵上,給我堵上!」
  幾個士兵按住了花大姐,揪著她的頭髮,左右開弓扇起了嘴巴子,臉蛋全都是掌印子。
  「姓萬的,有本事殺了老娘,老娘死也不落在韃子手裡!」
  「哼,晚了,你這個爛貨正好服侍韃子吧。」
  萬百川冷笑了一聲,回頭說道:「孫大人,許大人命令都下了,事不宜遲,你趕快帶著他們出城吧。」
  孫有光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他的心裡頭一陣陣發毛,三百多口子要真是送出去,只怕大清堡的人都能把他的祖墳刨了!
  幸好懸崖勒馬,要不然……孫有光偷眼看了看身後,又急忙轉過了頭。
  「許大人有命,卑職一定照辦,只是我還有點擔心,韃子究竟能不能說話算數,要是把人送出去,他們還不退,反而趁機攻城,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孫有光哭喪著臉,說的有模有樣,許邦彥也忍不住點點頭,的確有這個風險。
  「孫大人,你有什麼主意嗎?」
  孫有光眼珠轉了轉,說道:「許大人,卑職一身肥肉,早就沒法領兵了,要不您先出城和韃子商量好,只要他們拔營起寨,真的離開,就把人送出去,要是韃子反悔,您再退回來,總之咱們不吃虧!」
  萬百川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撇嘴說道:「孫大人,你這是什麼主意,許大人萬金之軀,能輕易出城嗎?」
  「嘿嘿,萬百戶,要是許大人不能出城,你代他也行!」
  萬百川眨巴眨巴眼睛,頓時沒話了,其實他也有些擔心。
  許邦彥眉頭緊鎖,想了想一擺手把萬百川叫到了身邊。
  「老孫說的有點道理,我先出城商量好,順便再去見見下山虎,把戲演好了。」
  萬百川點點頭:「賢婿,你出城了,我該怎麼辦?」
  「我給你留二百精兵,把孫有光盯住了,等我回城,立刻動手殺了他頂缸。」
  「明白!」
  許邦彥交代完了,又對著孫有光笑道:「孫大人,本官就聽你的出城,不過這城門可要看好了。」
  「您放心吧,信不過卑職,不還有萬百戶嗎!」
  許邦彥點點頭,城門吱呀呀大開,他帶著三百手下魚貫而出。
  萬百川非常聽女婿的話,他催馬到了孫有光的身旁,把孫有光緊緊看住了。
  「孫大人,你當備御也有年頭了,想沒想過退位讓賢啊?」
  孫有光微微一笑:「怎麼?萬百戶有心思,你想當備御,可要先升到千戶啊。」
  「嘿嘿,不用著急了,功勞不就在眼前嗎!」
  萬百川話裡有話,氣氛頓時有些詭異,等了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場所有人身上都冒了冷汗,突然城牆上有人跑了下來。
  「萬大人,許大人和韃子談好了,讓咱們往外送人呢!」
  萬百川長出了一口氣,滿臉的冷笑,三角眼閃爍著惡狼一樣的光,手按在了腰刀上。陰測測的笑道:「孫大人,你也風光夠了,該讓給我了!」
  孫有光吃驚地喊道:「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送你上西天!」
  萬百川拔刀就向孫有光砍去,不過有人卻比他的動作還快,從孫有光的左邊躥出一個人,手裡的武士刀像是閃電一樣,狠狠的刺在了萬百川的軟肋,往下一壓,就出了一道半尺多長的傷口,鮮血和內臟汩汩流淌。
  萬百川還沒有死透,嘴角抽動著,眼中也是不敢置信的光。
  「怎,麼,是,是……你……」
  「哈哈哈,殺人者張恪也!」
  武士刀猛的抽出,萬百川像是破麻袋一樣摔在了馬下。


第55章 全亂了
  萬百川倒在了地上,嘴角抽搐了兩下,血沫子噴出,帶著他的備御夢蹬腿歸西了。
  他一死頓時就炸鍋了,許邦彥留下的部下,還有萬百川的死黨紛紛抽出了刀劍,鼓噪著就要衝上來。
  孫有光偷偷擦了擦冷汗,心中暗道僥倖,要不是張恪救了他,不用朝廷找他麻煩,就連許邦彥都饒不了他。
  想通了這些,孫有光咬著牙,舉起了手中的鋼刀。
  「弟兄們聽著,我們都是大清堡的人,守土有責,許邦彥想拿咱們的鄉親,大家能答應嗎?」
  「不能!不能!」
  跟在孫有光身後的唐畢率先喊了起來,他的聲音洪亮,傳出去老遠,四周埋伏的士兵全都衝了出去。
  一共三百多人將許邦彥的人馬圍在了中間,除了他們之外,大清堡的百姓也都動了起來。親人被搶走,聽說要送給韃子當奴才,誰能受得了,男女老少拿著棍棒鋤頭,菜刀臉盆,蜂擁衝出,在軍隊的外圍又形成了一個大包圍圈。
  領頭的百姓大聲地喊道:「孫大人,您做得對,殺光這些吃裡扒外的畜生,殺光他們!」
  老百姓鼓噪著往前擁,唐畢面沉似水,大聲說道:「孫大人,您聽到百姓的聲音了吧,趕快動手吧!」
  「那……」孫有光想要說好,可是他不自覺的回頭看了看張恪,要知道今天的事情都是這位一手導演的,以後出了事情還要他扛著,孫有光可不敢擅自決定。
  「張里長,你看……」
  張恪笑著走到了隊伍的前面,對面就是許邦彥的部下,這些人比起大清堡的士兵要悍勇不少,可是現在群龍無首,又落到了包圍群裡,氣勢弱了三分。
  張恪不慌不忙,手裡的刀在萬百川的屍體上擦了兩下,然後才笑道:「大傢伙知道嗎,這傢伙叫萬百川,他和你們大人是翁婿,就是他們決定要送給韃子兩千兩銀子,三百名勞力,請韃子離開!」
  「拿過來!」張恪一擺手,有四個士兵抬著兩個紅木箱子到了張恪的前面。
  張恪猛地一伸手,把箱蓋掀開,藉著火把,發出柔和的光澤。
  「銀子!」
  這些士兵全都不由自主的嚥了下口水,九成九的人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些錢!雖然他們知道處境危險,可是還是不由自主的偷偷盯著。
  張恪抓起了兩個元寶,嘿嘿一笑:「諸位說句不客氣的話,我想在場沒有不愛銀子的人,誰都想有錢,有大把的銀子!可是未必人人都會花銀子,大家想不想知道,要是這兩千銀子落在張恪手裡,我會怎麼花啊?」
  一個姓王的百戶手裡舉著刀,大聲地喊道:「我們都是許大人的兵,你殺了萬大人,就是和許大人作對,我們要殺了你!」
  「對,殺了你!」
  張恪看著鼓噪的人群,毫不畏懼的大笑起來。
  「告訴你們,本官的部下為了抗擊韃子,前後有五十人戰死,本官每人給發了三十兩銀子,家裡良田二十畝,每月粳米一石!」
  在場的士兵全都倒吸了口冷氣,大明雖然對戰死的士兵也有撫恤,但是多半都被層層剋扣,尤其是將領們蓄養家丁,其他的士兵更是蒿草一樣,根本不當一回事。死一個人給三十兩,還給家裡田地糧食,簡直想都不敢想!
  「哈哈哈,你們大人準備給韃子的兩千兩銀子,現在就分成兩份,你們想做保護百姓的勇士,立刻能拿十兩,要是戰死了再給家人三十兩,受傷了給二十兩。一刻鐘時間,想拿銀子做英雄的排到左邊;想效忠你們大人,和本官作對的,站在右邊,等一會兒這四周的軍民百姓自會和你們算賬!」
  張恪往後退了三步,抱著胳膊笑呵呵的看著。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麼選擇是好,一邊是銀子,一邊是主子!說句實話誰都不是天生的缺德,張恪的話也真觸碰到了大家最敏感的神經。有錢給韃子,沒錢給部下,相信韃子的仁慈,不信部下的勇武!
  有這樣的將領,也難怪大明的軍隊沒有戰鬥力!
  足足沉默了三分鐘,突然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兵幾步跑了出來,到箱子前面,深深呼吸一口,顫抖著手抓起了一個元寶!
  「這位兄弟,你為什麼第一個站出來拿銀子?」
  老兵漲紅了臉,吭哧了半晌,才說道:「俺想娶媳婦,十兩銀子彩禮,俺都當了十多年兵了,一弔錢都沒存下,俺不想打光棍!」
  「說得好,是真話,等這場仗打完了,本官給你當媒人。」
  「多,多謝大人!」老兵激動的站在了旁邊,胸脯挺得老高。
  不少認識他的士兵都艱難的嚥著口水,誰不想娶媳婦,誰不想傳宗接代!
  罷!罷!罷!
  「許大人,不是我們對不起你,是你先看不起我們!」
  一大幫士兵湧了過來,乖乖拿了銀子,站在了左邊的空地上。就像是骨牌一樣,有了帶頭的,後面就源源不斷,一轉眼就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倒戈。
  看得孫有光和唐畢都傻眼了,這個張二郎也太神了,怎麼就想到了這麼好的辦法,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敵人瓦解冰消。要知道想消滅這二百人並不容易啊,要是拖延時間,只怕……
  「孫大人,不好了,許大人在外面叫城呢,讓我們趕快把人和錢送出去,他,他,他好像有些懷疑了,讓萬大人去搭話呢!」
  「哼,什麼萬大人,就是一個敗類!」孫有光一面大罵著,一面後怕,心說多虧了張恪,要是打起來,只怕這時候許邦彥已經領著人殺回來了,大清堡可就真保不住了!
  「張老弟!」孫有光比張恪他爹還大呢,可是這時候也低聲下氣的套近乎。
  「張老弟,你看許邦彥該怎麼應付?」
  「孫大人,先不要管他。」張恪看了看剩下的一半人,冷笑著問道:「你們可是想好了,要誓死追隨許邦彥嗎?」
  話還沒有落地,四周的士兵都攥著刀,逼了上來。
  王百戶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叛變的一百多人,頓時哭喪著臉說道:「大人,不是小的想冒犯您,可是許邦彥握著生殺大權,我們家人都在他的手上,不能不聽話!」
  「哈哈哈哈,許邦彥幹了什麼你們看不見嗎,就憑著他還想繼續做官嗎,不滅了他九族,就是開天恩了!」
  孫有光挺著大肚腩說道:「沒錯,本官會親自上奏朝廷,治許邦彥的罪,你們現在能反戈一擊,不但不治你們的罪,有功還要賞,如果寧頑不靈,就別怪本官了!」
  王百戶低著頭,還在想著,後面不少士兵就受不了,全都跪了下來,弄得王百戶也只能跟著。
  「大人我們願意聽您的調遣,許邦彥不是個東西,我們再也不當他的兵了!」
  張恪站在了孫有光的身邊,低聲笑道:「孫大人官威赫赫,讓人佩服。」
  「呵呵呵,還是你張二郎的主意高。」孫有光笑道:「唐鎮撫,你帶著他們去東城南城佈防,這裡交給本官和張大人了!」
  「遵命!」
  唐畢轉身帶著人下去,孫有光拉著張恪的手,豎起了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不戰而屈人之兵,兵法上上策。」
  「大人過獎了,實在是手上的實力不夠,如果城內動武勢必驚動許邦彥,不如這麼來得快!」
  孫有光晃著肥碩的大腦袋,笑道:「老哥這條命就靠著你了,快說說吧,下面該怎麼對付城外的兵!」
  張恪微微一笑:「大人不用著急,這時候城外的好戲也該開演了!」
  孫有光一頭的霧水,只能跟著張恪上了城牆,嚴陣以待。
  就在這時候,一小隊二十人悄悄的接近了城西下山虎的營地,為首的正是岳子軒,他手裡握著長弓,猛地開弓放箭,巡邏的士兵應聲倒地。
  岳子軒得意的大喊:「殺光尼堪,衝啊,殺啊!」
  二十個士兵跟著他就往裡面衝,下山虎正在帳中和軍師藍半仙議事。
  「藍先生,韃子真沒出息,還以為他們要踏平大清堡呢,沒想到要了點銀子勞力就走了,真是窩囊!」
  「大當家的,韃子人數不多,又吃了虧,自然膽子就小了。」
  「哼,他們吃到肉了,老子什麼都撈不到!」
  藍半仙瞇縫著眼睛,笑道:「大當家的,不要著急,許邦彥不是讓咱們佯攻大清堡嗎,不妨來個假戲真做……」
  「妙,妙哉!」
  ……
  「大當家的,不好了,韃子攻擊咱們了!」
  「什麼?」下山虎豁然站起。
  「你小子吃錯了藥了,韃子攻擊咱們幹什麼?」
  小嘍囉哭喪著臉說道:「大當家的,您聽聽啊,外面都是韃子的喊殺聲。」
  藍半仙豎著耳朵一聽,還真是韃子。
  下山虎氣呼呼的拿起砍刀,說道:「走,跟著我去看看,韃子抽什麼風!」
  下山虎領著人馬到了外面,只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有幾十騎正消失在夜色中。他怒氣填胸,飛身上馬,領著人就往外追去。跑出了沒多遠,正好迎面一夥韃子也衝了過來。
  「不好,有埋伏,弟兄們應戰!」
  對面的韃子也是如此,善巴咬牙切齒:「漢人無恥,勇士們,殺!」
  他們打了起來,在暗處看著的岳子軒和喬福都快笑瘋了。到了大清堡之後,張恪就帶著十個人進城,剩下給他們媒人二十士兵,約定好只要城頭上掛上三盞紅燈,他們就分頭襲擊下山虎和韃子。
  這一招果然奏效,韃子和下山虎稀里糊塗的就打了起來。
  張恪在城頭自然聽到了喊殺聲,急忙一擺手。
  「快,開炮!」
  城頭上兩門青銅炮頓時響了起來,張恪扯著嗓子喊道:「許大人,下山虎已經動手了,您還等著什麼,殺韃子啊!」
  張恪身後的馬彪等人也都跟著喊起來:「殺韃子,殺韃子!」
  ……
  城外的許邦彥正為了不送人送銀子煩心呢,驟然聽到了這個喊聲,就感到了不妙。他猛地抬頭,只見火把之中有個年輕人傲然而立。
  「是你,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張恪哈哈大笑:「許大人,看看你的背後吧,韃子殺來了!」


第56章 靠山要倒了
  官道之上,一隊人馬正在飛奔,一千多人的隊伍足足拖了十多里長,年老體弱的士卒全都被遠遠甩在了後面。
  「王大人,大清堡防禦嚴密,又有許大人坐鎮,韃子不會攻破的!」
  王化貞坐在馬上,不置可否,半晌才說道:「周參將,你不知道啊,大清堡的事情麻煩著呢!」
  錦義參將周雄驚訝地問道:「大人,卑職實在是不知道,還請大人示下!」
  「哎,還不是炒花部被掠去的漢民嗎,他們逃回了大明,偏偏朝廷的風向又變了,此番韃子入寇,如果此事處理不好,傷及朝廷顏面,危及和蒙古的聯合,本官也承擔不起啊。」
  在王化貞的右邊有一員威武的將官跟著,他正是廣寧左營游擊孫得功。他一看王化貞滿臉的愁雲,急忙說道:「大人勿憂,有卑職掌中的這口刀,保管殺退韃子。」
  「嗯,孫將軍的勇猛本官早就知道,有你和周將軍在,我也就放心了!」
  王化貞嘴上這麼說著,可是他一顆心還是高高懸起!按理說張恪在大清堡,出了大事情,這小子不可能不給自己送信,可是偏偏連個紙條都沒有,實在是讓人疑竇叢生。
  或許是高枕無憂吧!
  可是王化貞的眼皮卻不停的跳,他拚命的抽打戰馬,後面的將領也不敢怠慢,眼看著跑到了中午,大清堡終於出現在了眼前。
  城頭還是大明的旗號,在城外還有不少士兵來回走動,似乎在打掃戰場,王化貞頓時心就放下了不少。
  孫得功急忙說道:「大人稍後,卑職去看看!」
  打馬揚鞭,孫得功就衝了過來,這傢伙對王化貞畢恭畢敬,可是對大清堡的人卻是眼高於頂。
  「叫你們當官的出來,廣寧參議王化貞王大人到了,還不去迎接!」
  昨天夜裡恐怕是大清堡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個晚上。先是張恪雷厲風行,幹掉了萬百川,掌控了城池,接著城外韃子和下山虎打了起來。張恪指揮發炮攻擊韃子,結果韃子誤以為許邦彥設計他們,轉頭攻擊許邦彥,三方亂鬥,處在風暴中心的大清堡卻安然無恙,大家在城上既緊張又興奮的看了一夜的戲。
  互相鬥得筋疲力盡的三方各自退去,大清堡又恢復了平靜。
  張恪也不想什麼功勞都搶了,打掃戰場的事情就交給了孫有光,老頭晃著一身肥肉,忙裡忙外,不亦樂乎!
  聽到了孫得功的話,他急忙跑了過來。
  「下官大清堡備御孫得功見過大人!」
  「跟我來,別讓王大人等急了。」
  孫有光乖乖跟著,來到了王化貞的面前。
  「下官叩見大人。」
  「起來吧!」王化貞皺著眉頭說道:「大清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許邦彥呢?」
  孫有光一臉的為難,只能說道:「大人,事情有點複雜,三句兩句說不清楚。」
  「哼!」孫得功不客氣地說道:「你身為大清堡的備御是怎麼當得官?」
  「大人息怒,的確千頭萬緒,要想說清楚,恐怕要找一個人。」
  王化貞不耐煩地說道:「別賣關子了,是誰快說吧!」
  「張恪!」
  「是永貞!」
  王化貞聽到了這兩個字,頓時臉上就露出了笑容。
  「果真是永貞?他都做了什麼?」
  孫有光偷眼看了看王化貞的神情,果然這位欣喜異常,看來他和張恪的關係還不淺!
  「啟稟大人,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這麼說吧,沒有張恪,只怕大清堡一兩千口,還有從韃子手裡逃回的義民全都完了!」
  王化貞聽到了這裡,笑得更高興了。
  「好,本官沒看錯他,這小子在哪呢,讓他速來見我!」
  「啟稟大人,張大人勞心勞力,還在睡覺呢。」
  孫得功和周雄一聽都皺起了眉頭,這個張恪究竟是誰,怎麼這麼大的譜兒啊!
  「大人,讓卑職去叫他吧?」
  「不用,本官親自去看大功臣!」
  雖然短短的一面,王化貞對張恪的才智相當欣賞,再加上張恪不是傳統的武夫,更讓這位大人看重。只是王化貞也沒有想到短短的不到半個月時間,張恪就能建功立業,實在是大出預料。
  他一路帶著笑,來到了城中,張恪正在原來的家中睡覺,王化貞直接趕了過來。
  「永貞,本官來看你了,快點出來!」
  張恪忙了一夜,事情解決的比想像還要完美,萬百川死了,許邦彥雖然逃了,也跑不出去。一直以來的大敵解決了,他格外的放鬆,小呼嚕打得均勻甜美。
  「大人快醒醒,醒醒啊!」
  張恪翻翻身,氣憤地嘟囔著:「我不是說了嗎,沒事不要叫我,擾人睡覺天打雷劈,劈碎了你!」
  馬彪苦兮兮的,剛想要開口,身後的王化貞就咳嗽了一聲。
  「永貞,是不是要劈了我?」
  聲音挺熟悉……張恪猛地爬起,揉了揉眼睛,只見王化貞正站在門口,似怒似笑的看著他。
  「啊?大人,您,您是天上掉下來的?」
  「你想摔死本官啊?」
  「不敢,不敢,有點太突然了!」張恪撓了撓頭。
  王化貞故意黑著臉說道:「給你一盞茶的時間,本官要知道這些天到底發什麼什麼!」
  說完轉身到了外間屋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環視四周,張家的屋子昏暗逼仄,顯然是經年的老房子了,不過收拾的很乾淨得體。
  孫有光躬著身子說道:「王大人,這裡稍微窄小,還是到卑職家裡吧。」
  「不用,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本官要和張恪單獨談談!」
  從話裡就透著冷淡,孫有光這些人只能暗自歎息,乖乖的退出去。
  這時候張恪換了一身長衫,簡單的擦了一把臉,來到了外面。
  「大人,晚生有禮了。」
  王化貞微微一笑:「坐吧,就咱們兩個,不要虛禮了,趕快一五一十的給我說說。」
  張恪笑著坐下,說道:「大人,您想聽真話嗎?」
  「當然!」
  「那您可要撐住啊!」
  張恪說的很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王化貞咬咬牙:「你說吧,本官不是膽小鬼,再說了不是有你張永貞嗎,本官不怕!」
  「大人,事情要從晚生回到大清堡說起……」
  張恪隨即把如何安頓歸來的百姓,許邦彥和萬百川如何想殺良冒功,緊接著又僱傭下山虎,乃至韃子入寇,許邦彥又要出賣百姓,他怎麼出手救人,前前後後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
  張恪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王化貞,只見這位王大人臉色越來越蒼白,額角浸出了細膩的汗珠,到了最後甚至手都在顫抖,嚇得張恪都不敢再說下去了,生怕這位王大人會直接昏過去!
  王化貞閉著眼睛,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永貞,還有更糟的消息嗎,本官都接著!」
  「沒了,大人,晚生總覺得有些蹊蹺。」
  「哪裡蹊蹺?」
  「一連串的事情都源自從蒙古歸來的百姓,按理說這對朝廷是倍兒有面子的事,怎麼就不好好安頓,反而讓許邦彥肆意胡為,甚至殺良冒功,朝廷就不怕百姓心寒嗎?」
  王化貞苦笑著搖搖頭:「永貞,這裡面的情況你不知道啊!本來策劃百姓歸附是籌備了一兩年的,具體怎麼操作的你去問卓十三吧。不過直到前幾個月出現了變化,老奴奪取了鐵嶺,蒙古兀班部頭領宰賽領兵援救,結果被老奴設伏擒獲。這個宰賽和炒花部同屬內喀爾喀部,同氣連枝。」
  張恪一聽頓時明白了,原來大明是想著鼓動百姓內歸削弱炒花部,可是局勢變化太快,老奴的崛起也威脅到了蒙古的利益,大明和蒙古有了共同的敵人,就有了合作的必要,敵人變朋友,鼓動百姓脫逃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大人,既然這樣,為何這些人還是逃回了大明呢?」
  「哎,還不是因為宰賽被俘麼,老奴向兀班,炒花等部勒索牛羊財物,蒙古人就壓搾手下的漢民奴隸。大家更活不下去了,加上原本的活動,他們就迫切想回歸大明。朝廷又不好拒絕,也不想和蒙古人鬧翻。因此就默許他們回歸,想暫時安頓在大清堡,等到風頭過了再說。」
  張恪也聽過岳子軒他們的介紹,情況大體如此,不過張恪還是很不以為然。
  「大人,既然是我大明的子民,朝廷又答應了,就該好好保護才是。他們出逃的時候將近兩千人,一路跑來死傷了一半。晚生說句不自量力的話,要不是遇到了我,說不定死的會更多!」
  王化貞重重歎了口氣,「朝廷也不是沒有準備,許邦彥領兵過來,名義上剿匪巡邊,實際上就是為了接應他們。誰能想到這個畜生不思報國,反而戕害百姓,簡直可殺不可留!」
  王化貞狠狠的一拍桌子,震得茶壺茶碗亂響。
  「永貞,你昨天不是設計了許邦彥嗎,讓他和韃子混戰,怎麼沒把他拿下,反而放跑了他!」
  張恪滿不在乎的一笑:「大人,許邦彥是釜底游魚,晚生已經安排了人手秘密跟蹤,我覺得還是保護大清堡的安全要緊,因此就沒有追擊。大人要是願意,現在就可以去追殺許邦彥!」
  「那好,去傳令孫得功,讓他帶著三百騎兵立刻把許邦彥擒拿歸案!」
  手下人去傳令,王化貞瞇縫著眼睛,理了理紛亂的思緒。越想越坐立不安,前前後後這麼多的事情,他都難逃干係!
  「永貞,本官此時想想,都覺得後怕,要真是讓許邦彥把千辛萬苦逃回來的百姓給殺了,只怕朝廷都要顏面掃地,本官更是無地自容!幸好有你挺身而出,庇護了他們,也保住了朝廷的體面,本官只怕幫不了什麼了,日後好好為朝廷效力吧。」
  王化貞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精氣神似乎在快速的流逝,整個人都頹廢了!
  「大人,您這是怎麼了?」張恪吃驚的問道。
  王化貞苦笑了一聲,「永貞,事到如今,本官還有臉留在遼東嗎,唯有上書請罪,讓朝廷革了我的官。本官還要感謝你,要不然王化貞這顆頭就保不住了!」


第57章 脫罪請功
  王化貞並不是說假話,他剛剛總結了一下,至少有三項大罪是跑不了的,第一是安頓歸附百姓不善,第二是所用非人,許邦彥勾結韃子和土匪,第三是防衛不善,韃子入寇。
  尤其是派遣許邦彥巡邊更是他同意的。要不是張恪保護了百姓,又守住了大清堡,沒有丟城失地,他就等著丟官罷職,鋃鐺入獄吧!不過就算如此,一旦被言官知道,作為上官他也是吃不了兜著走,還不如早早請辭呢!
  王化貞這麼一說,張恪就傻眼了。他能在大清堡混的風生水起,多一半都靠著這位的大旗,要是沒了這個靠山,他連正式官員都不是,隨便誰都能碾死他!
  「王大人,萬萬不可請辭啊,晚生以為您不但沒罪,還有大功!」
  王化貞頹然一笑:「永貞,本官受命安頓從蒙古歸來的百姓,他們險遭大明的官兵屠戮,難道沒罪嗎?」
  「大人,這些百姓都在河灣村安居樂業,幾天之前,他們憑著一腔熱血,同韃子浴血奮戰,斃殺韃子無數,斬首近百級,這就是他們對大明的忠!您的安排並無不妥之處,還請大人不要苛責自己才是!」
  王化貞當然知道張恪在幫自己脫罪,不過歸來的百姓都在張恪手下,只要他願意幫自己的確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
  「永貞,那蒙古人入寇的事情呢,朝廷有意拉攏蒙古對付建奴,大清堡一戰,我怕蒙古人不依不饒,到時候朝廷就要找人頂罪了。」
  張恪一聽,頓時微微一笑:「大人,晚生以為蒙古是最不需要擔心的。」
  「此話怎講?」
  「哈哈哈,老奴興起遼東,我大明連戰連敗,看起來我們很需要蒙古人幫忙。不過大明畢竟是天朝上國,關內土地遼闊,家底豐厚,還能撐得住。可是蒙古人呢,建奴要想壯大,必然和蒙古衝突加劇,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是老奴甘心做母的,還是虎墩兔(林丹汗)甘心呢?」
  王化貞被逗得哈哈大笑:「永貞果然一語中的,這兩個人都是梟雄之資,怕是誰也不甘心。」
  「沒錯,建奴新銳,蒙古勢大,虎墩兔想要和建奴周旋,必然求助大明,就連炒花諸部也是如此,我以為派一個舌辯之士,曉以利害,然後再增加互市,蒙古人必然心悅誠服。」
  「嗯,說的有理,可是還有許邦彥呢,本官派他過來,這個畜生殺良冒功,戕害百姓,勾結土匪,屈膝韃子,罪不容誅,本官也是難辭其咎!」
  「大人,容晚生說一句肺腑之言!」
  「講!」
  張恪眼珠轉了轉,在心中暗暗咬牙,王化貞在歷史上只留下了一筆,那就是廣寧慘敗,最後落了身首異處的下場。可是如今呢,自己和王化貞已經綁在了一起,要是王化貞像歷史上一樣倒了霉,自己也別想好過!
  就看他能不能聽得進去了!
  「大人,許邦彥行事荒唐,可是這絕非他一個人而已。遼東邊將從上至下,腐朽不堪。從底層的總旗,百戶算起,一直到指揮使,指揮僉事,乃至更高的總兵參將,無不如是!」
  王化貞歎了口氣,「永貞,你說的沒錯,只是像許邦彥如此肆無忌憚的,實在是目無法紀,身為朝臣,為陛下守禦一方,我是萬萬不能放縱此等罪人!」
  「大人一腔正氣晚生佩服,可是有一句晚生萬萬不敢苟同,在遼東上下比起許邦彥膽大包天的,大有人在!就能老奴來說,從萬曆十一年起兵,到萬曆四十四年稱汗,再到萬曆四十六年攻破清河撫順,萬曆四十七年於薩爾滸大敗我朝天兵,三十餘載,沒人縱容能行嗎?」
  啊!
  王化貞的額頭上青筋曝露,牙齒咬得咯咯響!
  老奴就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橫掃遼東,打得大明君臣暈頭轉向,找不著北。朝中幾乎沒有人想過老奴是怎麼冒出來的!
  正如張恪所說,老奴並非天上掉下來的,他也是經歷了三十多年的南征北戰,一統女真諸部,然後才敢挑釁大明的。
  這麼長的時間,是誰放縱了老奴,是誰坐視女真壯大……
  王化貞越想呼吸越急促,臉漲得通紅,這麼長時間的困惑全都煙消雲散了,從座位上豁然站起,咬著牙說道:「永貞,我明白了,都是李成梁父子,李家就是我大明的罪人,是他們養虎為患!本官要立刻上書,要向陛下告發,李成梁就算是死了,也要挖出來鞭屍!」
  「大人且慢!」
  王化貞頓時皺著眉頭,吃驚的看著張恪。
  「你覺得本官份量不夠,沒法扳倒李家的徒子徒孫嗎?」
  「大人,您剛剛說養虎為患,晚生還要鬥膽駁您一句,應該是尾大不掉,甚至是為虎作倀!李家被自己養出來的老虎鉗制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事情到了如今,反而要徐徐圖之。」
  王化貞僵立著,沉默了足足一刻鐘,才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永貞說的不錯,此事和許邦彥有什麼關係?」
  「大人,關係太大了,如果你捅出了許邦彥勾結土匪和韃子的事情,朝廷要是清查下來,拔起蘿蔔帶出泥。朝廷剛剛慘敗,要逼得皇上興起大獄,只怕遼東立時就亂了!」
  這幾句話說完,王化貞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剛剛所有的心氣和衝動都跑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就是一聲牢騷。
  王化貞微笑著看著張恪,歎道:「永貞,常聽人說有天授之才,以往王某還不相信,今日一見,才知道你是天生當官的料!」
  王化貞走到了張恪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兩榜進士取的都是鄉願,永貞你還是繼續讀書吧,入朝為官,說不定我還要你幫忙啊!」
  張恪苦笑了一聲:「大人,遼東局勢如此,晚生哪有心思讀書,河灣村上下還有一千多口子,他們都指著晚生啊!大人要是方便,就多給晚生點錢糧,再把周邊的田地劃給晚生,還有這些人還沒登記造冊,不是咱大明正式的百姓,您看看……」
  王化貞哈哈一笑:「永貞放心吧,這些事情本官都包下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不是河灣村,而是大清堡!你都給我管起來!」
  正在說話之間,外面有馬蹄聲傳來,馬彪站在門外喊道:「啟稟大人,孫將軍回來了,已經將許邦彥抓回!」
  「好!」王化貞咬著牙說道:「走,跟本官出去看看這個敗類!」
  王化貞和張恪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孫得功單手提著一個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到了王化貞的面前,砰地一聲,扔在了地上。
  「啟稟大人,卑職把許邦彥抓回來了!」
  王化貞低頭一看,地上的正是許邦彥,這傢伙臉上都是青紫的瘀傷,門牙還被打掉了兩顆,嘴唇腫得像是香蕉一樣。
  「孫將軍,你是怎麼抓到他的?」
  「回大人,卑職一直追到了鎮夷堡,許邦彥帶著手下的殘兵藏在了山谷中,讓卑職把他揪出來了!」
  「好,很好!」王化貞看了看許邦彥,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你認罪嗎?」
  「認罪,落到你們手裡,我哪敢不認罪啊!」許邦彥冷笑了一聲:「我當然認罪,只是怕大人不敢治我的罪!」
  王化貞頓時眉頭一挑,張恪急忙笑道:「大人,讓晚生帶許大人進去聊聊,您請稍候。」
  「嗯,那就交給永貞了。」
  張恪一擺手,馬彪帶著人提著許邦彥到了廂房。孫得功抓著刀柄,一臉的不高興,許邦彥是他抓到的,憑什麼讓一個無名小輩給帶走了,這功勞算誰的!
  他有心發作,可是一看王化貞滿臉的讚許,他也不敢多說,只能把話咽到肚子裡。
  足足等了一刻鐘,張恪才從廂房走出來,笑著到了王化貞的身邊。
  「大人,許邦彥上吊自殺了,這是他的認罪書!」
  死了?
  孫得功頓時就瞪圓了眼睛,他可萬萬想不到張恪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下手竟會這麼狠,一轉眼大活人就給吊死了!偏偏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孫得功暗暗在心裡說道這小子不可為敵啊!
  王化貞表面平靜,可是內心波濤翻滾,看了一眼許邦彥的認罪書,上面寫著他剿匪不利,悍匪下山虎勾結蒙古人入寇,圍攻大清堡,又輕離城池,不敵而敗,損傷士兵無算,有辱大明國威,羞愧難當,懸樑自盡!
  許邦彥勾結土匪韃子的事情隻字不提,就連歸附百姓的事情也沒了,只說是戰敗羞愧而死。好在大清堡守住了,罪過也不算大。
  「唉,許大人也算是剛烈之人,他死了家裡人好好撫恤吧!」
  一場本可以讓無數人丟官罷職,人頭落地的大案還沒查就被輕輕帶過了。身處其中,王化貞也暗暗僥倖,總算是烏紗帽保住了。
  張恪滿臉帶笑:「大人,許邦彥的事情完了,是不是該說說功勞了?」
  「對,對啊!」王化貞哈哈大笑:「是應該論功行賞了!」
  一提到這裡,誰都興奮異常,就連孫有光都是紅光滿面,他打掃戰場的時候,一共找到了二十七具韃子屍體,三十二具土匪屍體,老頭子為了貪功,又砍了十多個許邦彥部下的腦袋,湊起來有七八十顆腦袋。
  至於孫得功追擊許邦彥,也殺了四五十個人,腦袋也都砍了下來。
  偏偏功勞最大的張恪手上一顆人頭也沒有,孫有光怪不好意思的。
  「老弟,要不我勻給你十顆人頭,足夠你升任百戶一職了!」
  張恪哈哈一笑:「不勞孫大人費心,我手上還不缺腦袋!」


第58章 恩師問罪
  唐畢來到了張家的小院前,一個月之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個堅毅的少年面對著堂堂百戶,竟然大膽包天的挾持他的兒子,逼著百戶大人低頭!
  那份瘋狂,那份高傲都讓唐畢記憶猶新,從那時起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人物,只要能闖過這關,日後必定飛黃騰達。
  唐畢曾經這樣想過,儘管他已經盡量高看張恪,可是事實還是要大大出乎預料。才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少年已經是大清堡的備御人選,也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躥升之快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唐畢晃了晃頭,整理一下衣衫,畢恭畢敬的叩打門戶。
  「張大人,卑職求見!」
  唐畢話音沒落,馬彪就笑著跑了過來:「是唐大人吧,快請進,大人早就等著你呢!」
  唐畢邁步來到了屋中,只見張恪坐在一張簡陋的書桌後面,面前擺著一大摞戶籍黃冊,正仔細的看著。
  「大人勤勞公務,卑職佩服。」
  「哈哈哈,唐大人太客氣了,張某對民政是一竅不通,偏偏又要趕鴨子上架,不得不臨時抱佛腳,總歸不當睜眼瞎就好。日後治理大清堡還要多多仰仗唐大人幫忙,我有什麼做錯的,你只管說就是了!」
  張恪這話也不算是客氣,他本來想著先從河灣村做起,摸索好了經驗再說,哪知道王化貞直接把大清堡都推給了他。這副擔子的確有些重,可是張恪也只能咬牙撐下來,畢竟手上的實力越強越好,哪怕噎死,也不能餓死!
  「唐大人,我向王化貞大人建議了,升你為副千戶,做我的助手。」
  「多謝大人抬舉,卑職一定竭力效忠大人!」
  唐畢已經在鎮撫的職位上蹉跎了十來年,一直升不上去,結果張恪一句話,直接跳過了百戶,成了副千戶,怎麼能不欣喜若狂!當初他還想著收張恪當家丁呢,現在一看真是不自量力!
  唐畢躬身施禮說道:「張大人,千戶所無非管軍管民兩樣事物而已,費不了多少事情。孫,孫大人這些年奉行無為而治,大清堡還算太平!不過卑職以為大人青春年少,又倍受上官看重,應當革除弊政,大有作為才是!」
  張恪心裡清楚,唐畢說孫有光無為而治那是客氣,實話實說就是尸位素餐,無所作為!好在老頭良心還沒有徹底壞了,又配合張恪保住了大清堡。王化貞已經上書讓孫有光接替許邦彥的指揮僉事之職。
  只是這個指揮僉事和許邦彥不同,已經沒了管軍的權力,只是個吃俸祿的閒職。不過老孫已經很滿足了,他年紀也大了,身體又不好,能高昇兩級,已經是心滿意足。
  張恪笑道:「唐大人,其實張某也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如今是多事之秋,韃子剛剛入寇,東虜建奴蠢蠢欲動,不為了別的,就算為了烏紗帽,還有咱們的身家性命,也要好好做事才是!」
  「大人說的是,卑職謹記。」
  「秦國講究耕戰立國,我朝設立九邊也是屯墾戍邊。我剛剛查了,大清堡周邊所轄耕地七萬多畝,如果算上荒地就要超過十萬畝,可是即便算是河灣村的一千人,總人丁還不到三千五百,地廣人稀,正好適合開墾土地,多種糧食。我準備開春就大幹一場,唐大人以為如何?」
  唐畢急忙笑道:「大人所言自然是正理,只是還有一點不便。」
  「唐大人直說吧。」
  「想要屯墾有三大難題,第一就是韃虜和土匪不是襲擾,百姓辛苦勞作一年,往往顆粒無收,長此以往也就沒了心氣;第二是屯墾所需農具、種子、耕牛等物,要是沒錢恐怕也不成;至於這第三點嗎,就,就是……」
  唐畢猶猶豫豫,張恪哈哈一笑:「就是官吏盤剝無度,老百姓有了田就要負擔勞役兵役,官府多如牛毛的稅收能逼得他們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
  唐畢尷尬地說道:「大人英明!」
  張恪在地上走了兩圈,想了想笑道:「唐大人,這些事情張某都會想辦法解決,你就先擬一份屯田的方略出來,把大清堡的百姓,需要的物資,能開墾的田地都算清楚,有備無患。等到朝廷的正式任命下來,咱們就立刻大展拳腳!」
  唐畢還不到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也想著有一番作為。雖然屯田難度不小,可是張恪上有王化貞的支持,而且手下兵丁也極有戰鬥力。一百來顆韃子腦袋可沒法作假!
  他還清楚的記得就在兩天之前,從河灣村來了兩駕馬車,拉得滿滿的都是人頭,王化貞親自出城觀看,錦義參將周雄和廣寧游擊孫得功圍著馬車嘖嘖稱奇!
  有人親自驗看,一共九十三顆韃子人頭,全都貨真價實,童所無欺!
  這麼多韃子的腦袋,別說區區的一座小堡,就算是大明出動幾千的士兵也未必能砍得下來。
  百姓們看到了人頭全都歡欣鼓舞,拍手稱快。就連一直看不起張恪的孫得功都不得不收斂起狂傲的姿態。在軍中還是拳頭第一,有本事殺這麼多韃子,放在哪都要豎起大拇指!
  王化貞就更別提多高興了,有了這些人頭,所有人的嘴巴都能堵上,誰也不敢攻訐他,甚至還要大肆的誇獎讚許。
  難得的興奮,王大人親自敬了張恪三杯酒,然後對著大清堡上千口百姓許諾,要保舉張恪出任大清堡備御之職。
  隨後王化貞帶著人頭興沖沖的回到廣寧,向朝廷報功。
  大清堡的百姓也都知道是張恪救了他們,如今又成了他們的長官,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磕頭拜謝,那場面簡直太壯觀了!
  唐畢敢說張恪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絕對是空前的,跟著這樣一個年輕人,的確是前途光明。
  唐畢笑道:「大人有命,卑職這就去準備,這些黃冊上的東西都是虛應故事,與事實多有不符的地方,卑職準備仔細跑一遍,把家家戶戶的情況弄清楚。一個月之後給大人把方案擬出來。」
  「好,唐大人辦事果然細心!」
  唐畢起身要走,突然又站住了。
  「對了大人,卑職還有一件事情忘了和大人說。」
  「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孫大人已經準備動身去義州了,他的宅子就空了下來。正好您的家也有些破舊了,不如就搬過去吧!」
  張恪抬頭看了看低矮的天棚,幾乎要倒的土牆,的確應該換個家了!
  「哈哈哈,替我謝謝孫大人的美意,只是按照朝廷的速度,要兩個月任命才能下來,最快也是一個月。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了,我現在搬過去,難道讓孫大人在外面喝西北風嗎?」
  「大人說的是,只是這裡太簡陋了,您榮升備御,過年了總要迎來送往,沒有個體面的宅子不行啊!」
  其實張恪到無所謂,不過一想老娘,還有小雪和妹妹卉兒,張恪就不忍她們再受苦了。
  「這樣吧,萬百川不是死了嗎,他的宅子給我買下來吧。」
  唐畢頓時笑道:「萬百川的宅子的確不錯,他罪孽滔天,您能看上他的宅子是幫他贖罪,哪用得著買啊,卑職這就把萬家的人轟走!」
  「哈哈哈,不必如此,要不是當初萬百川逼著我還債,說不定也沒有張恪的今天。」
  說著張恪從懷裡掏出了一錠元寶,笑道:「這是二十兩銀子,也算是我和萬家了了一樁事!」
  萬百川的宅子當然不止二十兩,張恪不過是給他們一點活命錢,不至於餓死罷了!其實在唐畢看來,一人有罪禍及全家,根本不用給什麼銀子,不過張恪既然說了,他也只能照辦。
  送走了唐畢,第二天還在病中的萬安亮就被趕出了家門,一輛破牛車,萬家十幾口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離開了大清堡。
  宅子又拾掇了兩天,煥然一新,沈氏和小雪她們也從河灣村回來了,一看新宅子,也是嚇了一跳。
  「恪兒,這麼大的宅子娘住不慣,我還是回咱們家!」
  小雪緊緊拉著沈氏的手,說道:「恪哥,我,我怕迷路,我跟著娘!」
  張恪笑著刮了一下小雪的瓊鼻,笑道:「不過是三進的院子,我們家小雪就能迷路了?」
  「人家就是笨丫頭嗎!」
  「哈哈哈,娘,我知道您念著我爹留下的老宅子,不願意搬。您放心咱們在這先過這個冬天,轉過年我把老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咱們都搬回去!」
  「那還成!」沈氏終於露出了笑臉,拉著小雪歡歡喜喜的進了新宅子。
  張恪搬家,孫有光、唐畢等人全都到了,就連周郎中和謝總旗也都趕了過來,謝總旗幫著張恪打開了城門,論功行賞,他也要高昇一步,接替唐畢的鎮撫之職。至於周郎中則是被張恪聘用,擔任軍隊醫官。
  總之大家都有所獲,雨露均沾,一個個喜氣洋洋,就好像提前過了年一樣。
  張恪站在門口歡迎這些客人,臉上的肉都笑僵了,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接了進去,轉身也要進門。
  「永貞,你好威風啊!」
  張恪一聽皺起了眉頭,除了王化貞還沒人這麼稱呼他呢!
  猛地回頭,只見一個一身褐色長衫的老者站在面前,頭戴著四方巾,穿著一雙厚底的夫子履,一手摟著鬍鬚,一面怒目而視的盯著他!
  張恪腦中快速一閃念,老師!洪敷教!
  他急忙搶步走來,臉上帶著笑容。
  「恩師,您怎麼來了,學生給您見禮。」
  哪知道洪敷教竟然不假辭色,冷哼了一聲:「起來吧,跟我過來!」


第59章 絕命書
  大清堡上下凡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大廳坐不下,院子裡搭起來棚子,每個進來的都眉開眼笑,跟過年似的。
  可偏偏就有不開眼的,一個傢伙臉黑的像是鍋底,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碰到了人連打聲招呼都不會。
  「你是誰啊,知道這是哪裡嗎?這是備御大人的府邸,你再亂闖小心抓了你!」
  「有本事讓他來抓我!」
  張恪正好緊跟著跑進來,就有人說道:「大人,這個人太無禮,我們教訓教訓他!」
  幾個人舉起拳頭就要打,可把張恪嚇壞了,急忙擺手:「大家不可無禮,這位是我的恩師,萬曆四十一年的進士洪敷教洪大人。」
  洪敷教?進士!
  一句話亂哄哄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大家全都瞪圓了眼睛看著。
  進士!那可是讀書人的極品,文曲星下凡!
  有人趕緊揉眼睛,可要仔細看清楚!
  普通人這樣,就連孫有光也不例外,他早就聽說過洪敷教的大名,那可是遼東為數不多的進士之一。他也想著沾沾仙……額不,是文氣,只是可惜沒有門路,沒想到這位竟然跑到張恪家裡來了。
  孫有光臉上的肥肉顫抖,急忙忙過來施禮。
  「下官大清堡備御孫有光見過大人!」
  洪敷教看了孫有光一眼,微微點點頭:「老夫算不得什麼大人,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吧!張恪,你給我過來!」
  「是,老師有什麼吩咐?」
  洪敷教黑著臉說道:「找個清淨的地方,我不想當成耍猴的。」
  「老師這邊請。」
  張恪畢恭畢敬,小跑著在前面領路,洪敷教怒氣沖沖的跟著。這爺倆快步走向了跨院,直到他們消失在眼前,院子裡的這些人才大眼瞪小眼,弄不明白。
  唐畢輕輕拉了拉孫有光的袖子,低聲問道:「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我看這位洪大人怎麼不高興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孫有光歎口氣,說道:「沒看見啊,我把臉都笑僵了,人家連正眼都不看我!有什麼倒霉事啊,都找張二郎兜著。」
  ……
  跨院書房,窗明几淨,大大的炭火盆,透著濃濃的暖意。
  洪敷教一言不發坐在了正中間,張恪也沒有說話,而是給老師倒了一杯茶,然後乖乖的垂手站立!
  張恪繼承了前世的記憶,也更加清楚什麼叫做天地君親師!在他的腦袋中最多的不是老娘,也不是媳婦兒小雪,而是這位洪先生!
  老師的耳提面命,微言大義全都在腦中歷歷在目。雖說張恪不想走科舉的路子,但是並不妨礙他對老師的尊重,更何況要沒有老師,就遑論和王化貞扯上關係了。儘管「第一次」見面,可是張恪從心裡感激老師。
  「恩師,弟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老只管說出來就是,弟子一定改過!」
  「哼,兒大不由爺,更何況老師啊!」
  張恪一聽,急忙深深一躬,惶恐地說道:「恩師,弟子入學第一天就記住了一句話,天覆之,地載之,君上父母師長恩任養育教導之,呵護之。弟子既然拜在恩師門下,就該聽從恩師教誨,如果恩師覺得弟子有錯,可打可罵,弟子毫無怨言!」
  面前就是自己最出色的弟子,聽著剖肝瀝膽的話語,洪敷教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有痛惜,也有欣慰,還有不解!
  半晌歎道:「永貞,你既然記得這話,那為師給你上的第一課可還記得?」
  「記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說得好啊,可是你怎麼忘了?」洪敷教一聽又生氣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壺茶碗亂響,指著張恪厲聲說道:「聽說你投軍了,還當了百戶,又要升任備御了,好大的官職,好大的威風!」
  張恪急忙說道:「恩師,弟子的確投了軍,要不了多久弟子或許就能升任千戶,成為大清堡的備御。不過!弟子從來沒有覺得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官,弟子反而是更加誠惶誠恐。」
  洪敷教長長出了口氣,點頭說道:「虧你還明白?衛所的世襲官職算什麼,哪怕是到了指揮使一級,面對著一個縣令也要低聲下氣。文貴武賤,天下都如是!老師和你說這些,是覺得你很有天賦,科舉一途正適合你,何必放著陽關道不走,非要走獨木橋呢!」
  張恪算是明白了老師憤怒的原因,敢情是覺得自己走錯了路,成了失足青年吧。
  「恩師,弟子愚魯,連秀才都考不上,不敢奢求科舉出頭。」
  「胡說八道!」洪敷教沉著臉說道:「是為師有些話沒講清楚,想考秀才不難,就連舉人也不是難事,為師是想讓你考進士。我故意沒教你八股時文,就是怕你考上了就得意忘形,不知道刻苦用功,年輕人吃點苦頭沒啥不好的!」
  不好,大大的不好!張恪在心裡暗暗腹誹這位老師,你要是教了,寶貝徒弟也死不了,我這個冒牌貨還不一定穿越到哪裡呢!
  洪敷教不知道張恪的腹誹,還自顧自地說道:「世人譏諷八股者大有人在,殊不知八股就是個容器,對了,就像眼前這個茶杯。一樣的茶杯擺一大排,每個考生的文章就是一杯茶。有人是鐵觀音,有人是龍井,當然也有人是茶葉末子,難以入口。永貞,你覺得這科舉什麼最重要呢?」
  張恪想了想說道:「恩師,按照您的話,還是要沏一杯好茶,也就是要把文章做的花團錦簇,言之有物!」
  「哈哈哈,還是沒悟啊!」洪敷教笑道:「為師剛剛說了,有人沏的茶是鐵觀音,有人沏的是龍井,這兩種茶怎麼分高低啊?無非就在喝茶人的喜好而已,摸對了考官的思路,投其所好,自然無往不利。」
  洪敷教說的順嘴,張恪卻瞪圓了眼睛,印象中恩師一貫是不苟言笑,為人方正,怎麼講起了投機取巧的事情這麼在行!
  洪敷教微微一笑:「怎麼,你是不是覺得為師這麼說不是君子所為?」
  「弟子不敢!」
  「不用客氣,咱們師徒說心裡話,這就是無恥!就是曲意逢迎!想考科舉就必須學會這些!為師此次進京,一來補了官職,二來也瞭解一下朝廷的動向,看了一番,為師只得出了四個字,永貞你不妨猜猜。」
  「繁花似錦?」
  「一團亂麻!」
  洪敷教毫不客氣地說道:「天子怠政,內憂外患,群臣爭相結黨營私,有浙黨、齊黨、楚黨、宣黨、東林黨,諸黨林立,爭鬥不休。天下之大,幾無一片淨土!永貞,我遼東地遠民貧,文風衰敗,歷年能中進士者寥寥無幾,勢單力孤。永貞為師知道你心懷大志,想要造福桑梓,你就應該好好讀書,磨礪八股,再多瞭解朝廷政權諸公的文風,揣摩明白,吃透了,為師敢保你一定高中。只有考中進士,才能真正一展拳腳!」
  洪敷教拍著張恪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永貞,大明是以文御武,兵馬、錢糧、刑名、軍械,全都握在文官之手,哪怕成了總兵一級的武將,也不過是文官馬前的一個卒子而已,更遑論不入品的備御!為師說的或許不好聽,可是這就是事實,沒法改變分毫。你要是不想被人使喚,不想屈居人下,就該走科舉正途,為師不會害你的!」
  類似的話王化貞也說過,可是洪敷教說的更透徹,更直白,如果大明王朝能延續下去,哪怕是熬白了頭,讀書讀到吐血,張恪也會削尖了腦袋成為士大夫的一員,從此以後步入統治階級。
  張恪耐心聽老師把話說完,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確是為自己著想,被人關心著就是一種福氣!
  「恩師所說都是金玉良言,只是弟子想把這段日子的經歷和您老說說,不知道您想不想聽?」
  「說吧,為師也想知道怎麼好好的就要投軍了。」
  張恪當即點點頭,把從自己病倒被逼債,一直到廣寧,再到如何打敗韃子,如何升任備御,原原本本的說出來!
  他講得平靜,就好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可是洪敷教卻心緒翻騰,好像在聽傳奇小說。短短的時間,自己這個弟子竟然在鬼門關轉了好幾圈,又救了那麼多人,立了大功!讓他既欣慰,又羞慚。光是聽說張恪投了軍,就怒氣沖沖的來問罪,竟然沒有弄清楚緣由,實在是魯莽。
  尤其是聽到了萬百川和許邦彥這樣的武官時,洪敷教更是咬牙切齒。
  「該殺,該殺!如此害民的昏官,殺了他們算便宜的,該株連三族!」
  張恪嘿嘿一笑:「老師嫉惡如仇,弟子極為欽佩。」
  「呵呵,真是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都是為師想得不周,該向你道歉啊!」
  張恪急忙擺手:「恩師萬萬不要折煞弟子了。弟子這些天也在時時想著,科舉固然好,可是遼東是弟子的家,身邊都是家鄉父老。前有建奴,旁有蒙古,遼東之局危如累卵。固然考中了科舉,可以一步登天。但滿朝文官都是兩榜進士,多張恪一個不多,少張恪一個不少。可是就在大清堡,就在河灣村,幾千人的生死福禍就在弟子的手裡,弟子不能撒手不管!」
  洪敷教眉頭緊鎖,張恪說的當然入情入理,可是眼睜睜看著弟子投軍,他還有些猶豫。
  「永貞,要是考中了進士,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哈哈哈,恩師,朝中官員有能做到的,有做不到的,弟子就專門做別人看不到想不到的顧及不到的事情!」
  張恪一番話說完,洪敷教徹底沉默下來,師徒兩個就這麼面對面的坐著。
  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馬彪在外面焦急地喊道:「大人,大人,有人從遼陽帶來了書信,要面呈大人!」


第60章 千古奇冤
  沈氏坐在炕邊,手裡拿著一份長長的單子,仔仔細細的看著,不時輕念出來。
  「江南錦緞二十匹,妝花絹二十匹,紅綢四十匹,羊五十頭,牛十頭,馬四匹,狐裘三十張……對了恪兒喜歡穿細布,再加上松江細布十匹。」
  沈氏說著提起毛筆,娟秀的小字歡快的流出。
  小雪挨著沈氏,緊緊的盯著,上面林林總總的東西,晃得小姑娘眼花繚亂。
  「娘,您不是說要勤儉持家嗎,過年要不了這麼多年貨吧?」
  「哈哈哈,娘的好媳婦兒啊,還沒過門就知道節省了,這不是年貨,是你的嫁妝!」
  小雪臉上泛起紅潤,向著脖子下面延伸,芳心撲通通的跳,戰戰兢兢像是受驚的小白兔。
  「娘,我去給恪哥煮醒酒湯去!」
  沈氏一把拉住了小雪的手,故意瞪著眼說道:「給我坐著!恪兒轉過年就十八了,你也十六,都老大不小了,該成親了,明年這時候啊,娘就要抱孫子!」
  「娘!」小雪羞得把頭埋到了胸口。
  沈氏笑著拍拍小雪的肩頭:「別不好意思了,就這麼定下來了,本來我還擔心委屈了你,哪知道恪兒竟然時來運轉了,正好雙喜臨門!」
  聽著沈氏的話,小雪一顆心漸漸的平靜了不少。
  「娘,就算是成親也不要這麼多東西吧,恪哥剛剛當官,我聽他們算賬,到處都要花錢,能省就省吧!」
  沈氏感慨的點點頭:「好孩子啊,不過這不是都給你們的,還有兩個呢?」
  「娘,你是說……大哥和大姐?」
  「嗯,這倆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好歹也是死鬼的骨肉。張峰稀里糊塗的投軍了,出生入死的也沒成家,大哥不結婚弟弟也不好搶先,我準備讓恪兒年前去一趟瀋陽,和他大哥說說,也把親事定下來。至於悅心那邊,出嫁的時候太寒酸了,嫁妝就是女人的臉面,不能讓丫頭受苦了,回頭把吃穿用度也送去一份,再給封五十兩銀子。」
  小雪也通情達理,一聽沈氏的介紹,急忙點頭:「還是娘想的周全,等恪哥過來就和他說說吧!」
  話音沒落,突然房門輕輕推開,張恪從外面走了進來。
  剛剛說起來親事,小雪清楚從這一刻她徹底是他的人了,小臉蛋越發的紅潤,垂著粉頸,疾步到了張恪身前,乖巧的接過了皮衣和毛子,又拿過了溫熱的毛巾。
  「恪哥,你先擦把臉吧,我去熱醒酒湯。」
  「別忙了,我有事情和娘說說!」張恪邁步走進了房間,默默坐在了松木椅子上,微微低著頭,一言不發。
  正所謂知子莫若母,哪怕是韃子兵臨城下,張恪也是鬥志昂揚的,從來沒有如此落寞,沈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恪兒,客人們都送走了嗎?」
  「嗯,孫大人,唐大人他們都回去了。」
  沈氏點點頭:「娘聽說你的老師洪先生來了,是不是他訓斥你了?」
  張恪微笑道:「娘,恩師的確不喜歡我投軍,我和他好好解釋了一番,恩師也理解了。」
  「哦!那娘就不明白了,還有什麼事情讓恪兒如此擔憂啊?」
  張恪長歎一聲,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封書信。
  「娘,孩兒想來想去,這封信還是要給您看看。」
  「什麼東西,用得著這樣?」沈氏接過了書信,一看信封上的字,頓時眼睛就瞪圓了。
  二弟張恪親啟!
  「是你大哥的信?」
  「嗯!」
  沈氏剛剛還在說要幫著張峰安排親事,竟然來了信,她慌忙取出,仔細的看了起來。一封信不長,不到一刻鐘就看完了,沈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的,手指不停地哆嗦。
  「我,我不信,這是假的,騙人的!你大哥不是好好的在賀世賢手下效力嗎,他犯了什麼錯,憑什麼朝廷要殺他?」
  張恪苦笑著說道:「娘,大哥是被人陷害了!」
  「陷害?」沈氏一聽急得掉下了淚水,「恪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要幫你大哥啊!」
  「娘,孩兒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大哥派了一個兄弟來送信,恩師正在那邊問話呢,咱們先去見見他吧。」
  「嗯!」沈氏點點頭,草草整理一下衣襟,就跟著張恪向跨院走去。
  張恪走在了前面,領著沈氏到了屋裡,洪敷教正坐在桌案後面,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年輕人。
  沈氏走進來,洪敷教急忙起身,沈氏已經飄飄萬福,低聲說道:「洪大人駕臨寒舍,老身有失遠迎,還請贖罪!」
  「哪裡哪裡,夫人請坐吧!」
  張恪扶著老娘坐下,沈氏落落大方,全然沒有小門小戶的侷促,洪敷教也是暗暗吃驚。站著的年輕人一見沈氏,慌忙跪在地上。
  「是伯母嗎,小侄楊龍給您磕頭了!」
  沈氏急忙閃目一看,只見這個年輕人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破舊的鴛鴦戰襖,滿臉都是風塵,嘴唇臉上密佈細小的裂口,一看就受了不少苦。
  「快快起來,是鋒兒讓你來的?」
  「嗯,是大哥讓我給您帶一百兩銀子過來,還,還……還讓我告訴您,他沒法孝敬您了!」
  楊龍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包銀子,雙手奉送到了沈氏的面前。
  「伯母,這是大哥殺了兩個建奴人頭換來的,他說留給二弟讀書用。」
  沈氏看著銀子,淚水頓時湧了出來,「鋒兒是好孩子啊!恪兒,你大哥有難,為娘也不說別的,你可必須盡心竭力,一定要把他救出來!鋒兒有個三長兩短,娘到了地下怎麼和你爹說啊!」
  張恪急忙點頭,又看了看楊龍,說道:「楊兄弟,我大哥在信上語焉不詳,只說被人陷害下獄,到底是因為什麼?」
  楊龍張了張嘴,突然又低下了頭。
  「臨走的時候,大哥告訴我一個字都不准說!」
  張恪頓時紅眼了:「放屁,我是他二弟,難道還能瞞著我嗎?」
  楊龍越發的為難,急得都快哭了。
  「二爺,別為難我了,大哥的事情太大了,他怕連累你們!」
  張恪也知道楊龍說的是真的,只是大哥不知道短短的一個月,張恪已非吳下阿蒙,是有本事幫上他的。
  「楊兄弟,是真想眼睜睜看著我大哥喪命,而不救他嗎?」
  「孫子才想大哥死呢!」楊龍狠狠跺腳,咬著牙說道:「大哥在軍中沒少照顧我,要是能用我的命換他的命,我楊龍一點都不含糊!只,只是大哥說了,告訴你們也沒用,誰也救不了他,還會白白陷進去!」
  洪敷教在一旁咳嗽了一聲:「楊龍,本官是新補的遼海東寧道監軍僉事洪敷教,雖然官不大,但是本官有向朝廷上奏的權力,有什麼話,可以和本官講。」
  楊龍一直以為洪敷教就是一個賬房先生,聽到這位報出了官名,頓時嚇得跪在了地上,他雖然不知道監軍僉事是什麼官,但是只要是文官就比武將要強,這是軍中人人都知道的常識。每當有文官來點驗軍隊的時候,就算是總兵都要點頭哈腰,和孫子差不多!
  只是沒聽張峰大哥說過家裡有什麼勢力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人物來呢?他也來不及細想,砰砰磕頭。
  「大人,張大哥冤枉啊,求您給他伸冤啊,小的給您磕頭了!」
  洪敷教皺著眉頭,說道:「你先起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清楚,如果真是有冤情,本官一定幫忙周旋。」
  張恪也笑著攙扶起楊龍,對他說道:「楊兄弟,前幾天我僥倖立了點功勞,很快就要升任大清堡的備御。大哥有難,我一定竭盡全力,你不要有顧忌!」
  楊龍差點驚掉了下巴,好不容易消化了這些消息,頓時他的信心就膨脹起來,說不定大哥真的有救了!
  「大人,二爺,小的就說了,張峰大哥在賀總兵的手下,不久前也立功榮升把總。奉了總兵大人的命令,巡邏奉集堡一帶。大約就在半個月前,張峰大哥帶著弟兄們遇到了一個車隊,有三十幾駕馬車,檢查之後,發現車上裝的都是破鐵鍋,鐵鏟,鐵鍬頭一類的東西,還有三駕馬車裝著藥材,大哥當即就命令我們把車隊扣下。」
  洪敷教皺著眉頭問道:「你們是懷疑這些東西是偷偷販運給建奴的嗎?」
  「不是懷疑,而是一定!」楊龍咬著牙說道:「大人,要是給大明的軍械用品,不可能裝破鐵鍋,一定會裝好的。只有建奴還不會煉鐵,只能用廢舊的鐵器回爐,至於車隊還帶著傷藥,那就更加明顯了!」
  「當真可惡!」洪敷教厲聲說道:「接下來又怎麼回事?」
  楊龍道:「張峰大哥一面看住了車隊,一面派人向賀總兵報告,哪知道參將何光先竟然帶著兵來了,他竟然污蔑我們敲詐商旅,讓我們把車隊放了。張峰大哥堅決不答應,我們對峙了一個多時辰,幸虧賀總兵領著人來了,將車隊押回了瀋陽,還上報了經略大人和巡撫大人。」
  洪敷教點點頭:「賀世賢做得不錯,此事不是很明顯嗎,怎麼成了冤案?」
  「大人,蹊蹺就在後面,扣押了車隊五天,巡撫周永春大人親自來查,可是一查之下,車隊裡面的鐵器不翼而飛,只剩下一些糧食。周大人震怒,急忙找雙方當面對質,結果車隊的商人朱洪在一天前懸樑自盡,還留遺書說什麼他貽誤軍機,丟了商譽,只能一死了之。他一死,周大人立刻下令抓了張峰大哥,要用軍法嚴懲,還把賀總兵痛斥一番!」
  楊龍說到這裡,眼淚都流淌下來,憤憤地說道:「當時明明看到是一車車的鐵器,轉眼就變成了糧食,簡直就像是變戲法!」
  張恪苦笑著搖搖頭:「這不是變戲法,是有人暗中搗鬼,把東西給換了!」
  張恪說著,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洪敷教的面前。
  「恩師,弟子斗膽揣測,此案牽連甚廣,我大哥實屬冤枉,弟子懇求先生能伸張正義,弟子求您了!」


第61章 去瀋陽
  洪敷教長長歎了口氣,拉住了張恪,「永貞,為師是遼海東寧道的監軍僉事,稽查不法,整肅軍紀本就是為師的職責。如果令兄真是被冤枉了,為師就算拼了命也要替他伸冤,我就不信了這遼東還是不是大明的疆土,還有沒有王法二字!」
  洪敷教說的斬釘截鐵,鏗鏘有力,沈氏聽得格外提氣,心頭又燃起了希望,急忙俯身磕頭。
  「洪大人再造之恩,民婦感激不盡!」
  洪敷教說道:「永貞,還不快把你娘扶起來,都放心吧,一切有本官呢。」
  張恪攙扶著老娘站起來,沈氏不停的擦著眼淚。
  「娘,恩師他的話還不信嗎,您先去休息吧,孩兒和恩師好好商量一番,保證能找到救大哥的方法。」
  沈氏微微點頭,起身告退,張恪一直把老娘送走。一轉頭他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下來,眉頭鎖成了疙瘩,再也分不開了。
  「永貞,怎麼還愁眉不展,難道是擔心為師幫不了你嗎?」
  張恪長歎一聲:「老師,容弟子說句心裡話,此事背後牽連太大,搞不好非但救不了大哥,還要搭進去身家性命啊!」
  楊龍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吃驚地問道:「二爺,你剛剛不還是信誓旦旦嗎,怎麼一轉眼就說這話?」
  「哎,那不是讓我娘暫時安心嗎!楊龍,你跟我說說,扣押了商隊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楊龍撓了撓頭:「我也知道的不多,就聽說有不少紳商聯名上書,還,還有就是奉集堡的士兵鬧餉,韃子趁虛而入,攻破了兩個墩堡,殺了上千的百姓。我臨走的時候,大哥告訴我,上面給他的罪名是戕害商旅,致使貽誤軍機,士兵嘩變,韃子入寇,死傷慘重!」
  楊龍越說越生氣:「這幫狗官,把什麼罪名都推到了張峰大哥的身上,要不是有賀總兵死保,只怕立刻就能按軍法給斬了。不過大哥也說他活不成了,才讓我送銀子送信。」
  聽完之後,張恪雙眼瞇縫成了一道精芒,腦中快速的推演著情況。
  洪敷教在一旁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永貞,只要楊龍說的屬實,你大哥就死不了,非但死不了,還是有功之臣!這遼東上下也太不像話了,難道被建奴打得還不夠疼嗎,竟然販運廢舊鐵器,就不怕建奴築成了鋼刀利劍,回過頭再來殺他們嗎?為師正好要去遼陽,索性就好好查查案子,抓幾隻碩鼠出來,殺雞駭猴,以振軍心!」
  洪敷教說著用力的拍桌子,啪啪亂響!
  說起來他也憋了挺久了,作為遼東出身的進士,洪敷教在朝中的關係相當薄弱。偏偏萬曆皇帝後期又搞了「靜攝」,六部九卿缺官不補,舊官上不去,也沒法給新進士騰地方。弄得上不去,進不來。不少進士考中之後,長安寓居,借貸度日,嗷嗷待哺,十年寒窗,就等到這麼一個下場,真是欲哭無淚!
  洪敷教比起他們還不如,連銀子都借不到,只能暫時回到遼東教書。也正是因為如此,張恪才能拜在洪敷教的門下。要不然以遼東的衛學能耐,可請不來進士老爺當先生。
  當然誰都有時來運轉的時候,薩爾滸一戰遼東局勢糜爛不堪,洪敷教身為遼東人,熟悉遼東情況,這是天然的優勢。他也接到了昔日同窗的書信,說是朝廷要啟用一批懂邊事的官員。
  洪敷教在年初的時候就給張恪留下一些時文,草草的回京,果然朝廷先是安排他在兵部和戶部端茶送水,伺候長官,半年多的時間,直接升他為監軍僉事,正五品的官職!
  按照大明的慣例,督撫兵備的體制,監軍僉事屬於第三級,別看品級低,在戰區之內,總兵參將全都要聽他節制。任憑你是打死打生,拼出來的將領,就是比不過人家科舉考試出來的文官。
  正是文曲星亮,武曲星不亮!
  這也是洪敷教聽說張恪投軍之後,沖沖大怒的原因,放著好好的陽光大道,錦繡前程不走,偏偏要去當武夫,自毀前程,能不讓老師生氣嗎!
  不過洪敷教也不是沒有壓力,他在朝中沒什麼靠山,唯一的指望就是實打實的政績。這次也正好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洪老先生已經磨刀霍霍,準備大展拳腳了。
  「恩師,弟子斗膽說一句,救我大哥的事情,弟子一人去籌劃吧,恩師最好不要參與其中!」
  洪敷教頓時瞪圓了眼睛,吃驚的看著張恪。
  「永貞,你什麼意思,難道覺得你大哥的確做了違法的事情,不方便為師出頭嗎?」
  「當然不是!」張恪道:「弟子相信我大哥。」
  「那就是不相信為師了?」
  「恩師,弟子把我的一點推論說一說,讓楊龍在一旁也參謀一下。」
  張恪想了想,然後才說道:「建奴帶甲之兵有十萬,其中精銳更是披兩層,甚至三層鎧甲,比起我大明的將士裝備還要精良。」
  楊龍在一旁不住點頭:「二爺說的沒錯,小人親自和建奴拚殺過,說來慚愧,我們只有一身破舊的鴛鴦戰襖,比起建奴差之天地。」
  「窺一斑見全貌,建奴有本事開礦煉鐵嗎,所需物資多半都是無恥商人走私過去的!」
  洪敷教道:「永貞說的不錯,要是沒有這些敗類,老奴也不會做大!」
  「老師,如今朝廷三令五申,已經嚴禁向建奴走私鐵器糧食,偏偏還有人明目張膽的送,明知道會掉腦袋,明知道建奴壯大了會來打自己,還是要送去。弟子以為除了利慾熏心之外,還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老奴手裡握著我大明將官豪商的把柄,一旦公佈出來有死無活,他們才不得不被老奴牽著鼻子走!」
  張恪說到這裡,已經漸漸的將一些歷史迷霧看透了,野豬皮崛起的詭異,薩爾滸一戰打得也糊塗,儘管滿清不斷的毀掉史書,篡改歷史,但是還是能看出一絲端倪。三十多年的準備時間,野豬皮已經把李成梁為首的遼東武人集團買通了,餵飽了,腐蝕了!此時不過是摘桃子而已。
  斯人已逝,斯惡猶存!
  李成梁罪莫大焉!
  張恪在地上緩緩的踱步,一面走著,一面說著:「我大哥無意之間撞破了走私之事,一旦查究起來,絕對是一地雞毛,不知道多少人要身首異處。他們就奮起反擊,誣陷我大哥,想要治他於死地。恩師,要想救我大哥,就要和遼東將門上下,甚至還有無數背後的大人物作對,把他們的瘡疤醜事攤在陽光之下。這幫人勢必會奮力反撲,弟子擔心恩師也未必能承受得住啊!」
  聽到了張恪的分析,洪敷教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原本沸騰的血液瞬間就冷卻下去了。他想辦案子,可是不想以卵擊石。李成梁雖然死了,可是他這些年給多少人送過好處,只怕滿朝文武,內廷外廷,全都拿了他的好處。和這麼一個龐然大物交手,他這個監軍僉事搞不好就要粉身碎骨啊!
  「永貞,或許此事沒有這麼複雜,問題僅僅出在商人,或者一些小官身上。」
  「但願如此吧,不過弟子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洪敷教看著這個弟子,當初讀書的時候,只是覺得他心底純良,很會讀書,可是現在一看,他思維縝密,頭腦冷靜,看事情竟然比自己還長遠,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永貞,假若真的如你預料,還有沒有把握救你大哥?」
  「當然,有力用力,無力用智,弟子堅信大明的江山還沒到是非不分,對錯不顧的時候!」
  「說得好!不愧是我洪敷教的弟子。永貞,說到了這份上,為師也不敢打包票了,不過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就是了。」
  「多謝老師,弟子準備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就隨著恩師去瀋陽,先看看我大哥的情況,再做定奪。」
  師徒商量好,張恪先送洪敷教去休息,他立刻行動起來,把喬鐵山、岳子軒、喬福、喬桂、吳伯巖他們都叫了過來。
  張恪將事情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喬鐵山頓時就拍了桌子。
  「鋒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絕不會做什麼犯法的事情,大明朝上上下下都是狗官,蛇鼠一窩,專門誣陷好人!」
  「喬大叔,說什麼都沒用了,救人為先,我必須立刻動身去瀋陽,家裡就要交給喬大叔了!」
  喬鐵山急忙點頭,說道:「有什麼囑咐的沒有,我一定照辦!」
  「嗯,喬大叔,我走之後,把我娘和小雪他們都接回河灣村,嚴加保護起來,那裡都是咱們自己人我放心,至於大清堡暫時交給唐畢,對他大叔也要提防一二,畢竟我大哥這次的事情鬧大了,說不定會牽連到家人。」
  「我記下了,家裡的事你不用擔心,倒是你身邊要帶些人手,還要多帶金銀,想救人就要花錢。」
  張恪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讓喬福和吳伯巖挑選二十名身手最好的弟兄跟著我,另外從黑山口繳獲的五百兩黃金都拿著,再帶一萬兩白銀。」
  大家急忙點頭答應,各自下去準備,張恪又急匆匆的到了後面的書房,翻出了兩個木匣,裡面裝的正是那兩顆幾乎成精的人參!
  「便宜大哥啊,小弟是把一切都押上了,求咱爹保佑吧,你可千萬別死了!」


第62章 遼東第一商人
  大清堡外,十里長亭,風雪凜冽,寒風瑟瑟。
  五駕馬車,二十名騎兵傲然挺立,雖然稚嫩,殺氣凜然。
  張恪站在亭前,沈氏緊緊拉著他的手,眼睛又紅又腫,心裡想著出遠門要吉利,淚水還是不斷的浸出。
  「恪兒,這些天你出生入死的,好不容易有了點盼頭,偏偏鋒兒又出了事,娘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張恪看著傷心的老娘,鼻子頭發酸。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大哥救出來。」
  「嗯!娘沒事,反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救人不是那麼容易的,遇到事多想想,多請教洪大人,你可千萬不能再出事了,不,不然娘就沒法活了,嗚嗚嗚……」
  張恪鄭重的點點頭:「都不會有事的,兒子保證咱們全家會樂呵呵的聚在一起吃年夜飯,一起守歲!」
  「那可敢情好,娘就在家裡等著了。」
  張恪辭別了老娘,跟著洪敷教一同上路。雖然心急如焚,但是張恪頭腦還是非常冷靜,他有預感這一次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解決。能一分力量就是一分,他們首先就趕到了廣寧,正好王化貞也剛剛回到廣寧不久,一聽說同窗洪敷教和張恪來了,急忙熱情出迎,將師徒接到了府中。
  「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培德兄有大鵬展翅之日,果然朝廷知人善任,有洪兄出任監軍,保準宵小懾服,軍心大振啊!」
  洪敷教笑道:「肖乾兄,遼東局勢已經糜爛不堪,洪敷教何德何能,有什麼本事扭轉乾坤!」
  「哎,怎麼沒有,你不是還有個寶貝徒弟張永貞嗎?」
  王化貞指著張恪哈哈大笑:「到底是師徒情深,我開了兩回嘴,讓永貞來幫我,可是永貞都給拒絕了。眼下培德兄要去瀋陽,永貞就乖乖跟著了,真是讓本官羨慕啊!」
  聽著語氣就是從心裡賞識張恪,能有這麼好的一個徒弟,洪敷教心裡也有些自豪。
  「肖乾兄,實不相瞞永貞不是幫我去了,而是救人!」
  「救人?什麼人?」
  張恪急忙走到王化貞的面前,撩袍跪倒。
  「永貞,快起來,都是自家人,不用行大禮!」
  張恪並沒有動,相反還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然後才說道:「大人,晚生的兄長張峰在軍前效力,結果遭到了奸人的誣陷,如今生死一線。晚生懇請大人能夠伸出援手,晚生感激不盡!」
  王化貞頓時皺起了眉頭:「永貞,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
  張恪急忙將所知道的,還有他的推論,一五一十告訴了王化貞,一點也沒有隱瞞。張恪也知道王化貞和洪敷教一樣,來遼東的時間不長,和原本的利益集團沒有太多的牽連,因此才敢借助他們的力量。
  王化貞聽完之後,頓時陷入了沉默,足足有一刻鐘沒有說話,最後才苦笑了一聲。
  「永貞,你還記得前幾日和我說的話嗎?」
  「晚生記得,我說遼東上下沆瀣一氣,為虎作倀,牽一髮動全身,因此要徐徐圖之。」張恪苦笑道:「只是天意弄人,想不到我的兄長竟然牽連進去,晚生就算是木石之人,也不能忍耐,哪怕是以卵擊石,也好和他們周旋到底!」
  王化貞常歎口氣:「永貞,你的才智都是一流的,如果令兄真是冤枉,我相信你能找到證據。王某雖然身在廣寧,沒法直接幫忙,不過有需要只管找我,王某義不容辭。」
  有這句話,張恪就鬆了一口氣,王化貞是二甲的進士,比起洪敷教的能量要大太多了,他只要敲敲邊鼓,就能讓一些人芒刺在背。
  「大人,您的大恩張恪沒齒難忘,日後卑職一定湧泉相報!」
  「不用客氣了,王某也是遼東的官員,豈能坐視碩鼠橫行,良善遭戮。」王化貞憤慨的說道。
  洪敷教拱了拱手,笑道:「肖乾兄高義,洪某佩服。事情緊急,我和永貞也就不多留了,立刻連夜前往瀋陽!」
  「好,我送你們!」
  王化貞親自送張恪和洪敷教出城,到了十里長亭的時候,王化貞故意壓低速度,放洪敷教先走。
  張恪多機靈,立刻就知道王化貞有話說,他急忙靠了上去。
  「永貞,說實話,我不看好你能救出大哥。」
  「大人,請您明示!」
  「唉,三個月前,我也抓到了一批向建奴販運糧食的商人,我把他們罪行都呈了上去,結果石沉大海,都被壓下來。」
  張恪吃驚地問道:「大人,這是為何?」
  王化貞搖搖頭,苦笑道:「遼東是九邊之地,數百年來都是武人的天下,軍權歷來都是聖上乾綱獨斷,要處理查辦遼東,也必須聖上點頭,內閣才敢行動,如今聖上……唉,不說也罷!」
  張恪當然明白不管是不朝也好,還是靜攝也好,總之萬曆不勤快,轉過年就是萬曆四十八年,這位老皇帝的生命連一年都不到了,他多半是沒有精力處理事情。張恪一想到這裡,臉色瞬間就白了。
  王化貞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永貞,你是聰明人,不要我多說。救人兩條,一是真憑實據,二是要能上達天聽!」
  說到這裡,王化貞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是別人,本官絕不會幫忙,不過永貞你不同,洪公公還有十三太保和你說過什麼,本官沒興趣知道。我只告訴你一句,必須走內廷的路子,想辦法讓聖上過問,你大哥就有活路了!」
  說白了就是要靠太監啊!
  難怪王化貞要單獨和張恪說呢,洪敷教對宦官可是厭惡透頂,要知道張恪和太監來往,只怕老先生立刻爆發。在他看來那叫生死事小失節事大,不過張恪卻是救命要緊,哪怕和魔鬼交易他都不會皺眉頭。
  從這點來說,其實王化貞和張恪都是實用主義的。
  「多謝大人指點,晚生告辭了!」
  離開了廣寧,張恪他們一行人加緊趕路,頂風冒雪走出了三天。楊龍一直在前面帶路,連續騎馬,他兩條腿根都磨爛了,不過還是咬牙撐著。
  「二爺,再有一天多就能到瀋陽了!」
  張恪看了看大家全都疲憊不堪,尤其是洪敷教上了年紀,坐在了馬車上骨頭都要顛散了。
  「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讓大家喘口氣,吃點東西。」
  張恪說著跳下了馬,親自把洪敷教攙扶下來,正好路邊有個荒棄的土地廟,張恪扶著老師到了大殿坐下。
  「恩師,天太冷了,昨天帶的水囊都凍了,今天只好帶著燒酒,您先喝兩口吧!」
  洪敷教接過了皮囊,張開大口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在一旁的張恪都看傻了,老師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酒量?
  燒酒入肚,一股熱氣湧上來,洪敷教臉色發紅。
  「痛快,痛快!永貞,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喝酒啊,告訴你,為師小時候家裡就是開燒鍋的,天天不喝二斤酒渾身就不舒服。後來啊,為師第一次考秀才的時候,就因為貪酒,誤了考試,從此之後,為師就滴酒不沾,算起來有十幾年了。」
  張恪一聽竟然還有這個緣由,笑道:「恩師好毅力,弟子佩服!」
  正在說話之間,只聽外面人喊馬嘶,遠遠的來了一支商隊。看樣子足有一兩百人之多,朝著小廟趕了過來。
  洪敷教和張恪全都起身,向外面看去。
  「是他們!」
  張恪急忙回頭,正好看到了楊龍咬牙切齒,雙眼冒火地盯著商隊。
  「楊兄弟,怎麼回事?」張恪吃驚的問道。
  「二爺,就是他們,就是他們,那張金字小旗,我死也不會看錯!」
  張恪問道:「你是說大哥扣押的商隊就有金色小旗?」
  「沒錯,二爺,他們準保是陷害大哥的那夥人,趕快把他們抓起來,嚴刑逼供!」
  喬福在一旁也聽到了楊龍的話,他伸手就抽出了背後的弓箭。
  「娘的,敢陷害鋒哥,我殺了他們!」
  「慢!」張恪急忙伸手攔住了他們,「聽我說,要救大哥,需要真憑實據,千萬別打草驚蛇。」
  這時候車隊停下來,從上面走下來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深藍色的粗布衣服,瓜皮小帽,他一下來,跟著的那些人全都乖乖垂手侍立。
  「哪位大人在此露宿,小人金萬貫有禮了!」
  金萬貫?
  這不是沈青煙的表哥嗎!
  想起沈青煙說的藥材之事,張恪頓時提高了萬倍的警惕,說不定大哥的冤案真和他有關係!
  洪敷教朗聲一笑:「本官又沒有官服,身邊也沒有兵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金萬貫躬身笑道:「大冷天尋常百姓早就貓冬兒休息了,還在路上走的無非是兩類人。」
  「願聞高論!」
  「談不上高論,一類是我們這些求財的商人,再有就是為了百姓請命的官員了!」
  「哈哈哈,遼東金童子名不虛傳啊!」洪敷教笑道:「本官是新任的監軍僉事洪敷教,要是沒認錯,你是遼東第一商人金萬貫吧?」
  「洪大人好眼力,正是小人!」
  洪敷教點點頭:「金先生,遇見就是緣分,你們都進來吧。」
  金萬貫再三拜謝,格外的恭順,邁步走進了大殿,有手下人拿來了鋪蓋,還有乾糧,張恪偷眼看去,只有兩張麵餅,比起他們還不如。
  金萬貫衝著洪敷教笑了一聲。
  「大人,小人只有粗劣的乾糧,不能請客了,還請大人恕罪!」
  洪敷教一臉的吃驚,看著大口嚼著冰涼梆硬餅子的金萬貫,疑惑地問道:「金公子,憑著你的家世,什麼好東西沒有,為何吃如此粗糲之物呢?」


第63章 刀下留人
  沈青煙就說過表哥金萬貫是遼東最有名的豪商,尤其是手眼通天,無所不能。張恪只當會穿金戴銀,威風八面,不可一世。
  哪知道金萬貫竟然只穿著粗布的衣衫,吃硬麵餅子,而且他的模樣絲毫不是裝出來的,吃完了一張,還把手裡的碎屑倒進嘴裡,一點都不浪費。
  這哪裡是遼東首富,分明就是一個趕腳的車伕啊!
  金萬貫笑著站起身,到了洪敷教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禮。
  「洪大人,小人是替朝廷管著礦場,替朝廷做事,替宮裡做事。手裡每一文錢都是朝廷的信任,並非我金某人的私產。倘若萬貫肆意濫用,那就是拿自己的脖子去試鬼頭刀,小人還沒有那麼傻!」
  洪敷教笑道:「金先生如此謹慎做事,實在是商人的楷模,只是洪某身在京城就聽人提起過,金萬貫握著遼東九成以上的金銀礦場,家裡有金山銀山。既然如此,凡事過猶不及啊,金先生你覺得本官說的可有道理啊?」
  「洪大人教訓的是,只是小人覺得如此已經很好了,衣服不冷即可,食物吃飽就行。家父當年開始經商的時候,連續趕路兩天,一點乾糧都沒有,餓了只能大口喝水。小人從十五歲開始和家父行商,頭三年都是住在馬棚裡面,靠著一堆馬糞睡覺。如今的日子已經是到了天上,萬萬不敢再有奢求!」
  聽著金萬貫的話,洪敷教十分感慨,忍不住說道:「金先生真是天下商人的楷模,如今世上奢靡之風日盛,尤其是那些富可敵國的豪商,更是花錢如流水,全然不知國事艱難!」
  金萬貫笑道:「洪大人憂國憂民,小人佩服,其他的豪商大族金某管不了,可是小人靠著朝廷吃飯,整日都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張恪心裡暗暗盤算。
  如果只看著金萬貫的舉止做派,絕對是天底下天字一號的良心商人,簡直就是儒商的典範。
  可是老天開了個玩笑,張恪去廣寧的時候就見識了金萬貫的別院,他敢說金萬貫絕對不像表現的這麼溫良恭儉讓!
  是狐狸就不能沒有騷味!
  你越是演,老子就越能看出你的假!
  越是假,你就越可疑!
  給大哥洗脫罪名的突破口說不定就在他的身上。
  張恪想到這裡站了起來,笑著走到了金萬貫的對面。
  「金先生,在下也做一些生意,有些事情想要討教一二。」
  金萬貫急忙轉頭,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站在了對面,眉目清秀,白白淨淨的,只是高挺的鼻樑,銳利的眼神帶著一絲殺氣,讓人不敢小瞧。
  「哈哈哈,這位朋友要是金某人沒看錯,你可不是商人,倒像是領兵的武將!恐怕和經商不挨邊吧?」
  洪敷教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永貞,金先生的眼光不賴吧!」
  「恩師,金先生眼光的確不錯,可是頭腦卻未必靈活。」
  金萬貫一聽頓時笑了起來,玩味的看著張恪。
  「在下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腦筋不靈活,究竟哪裡說錯了,還請朋友不吝賜教。」
  張恪嘿嘿一笑:「金先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馬上就要充任大清堡的備御。可是手下軍戶逃亡,田地荒蕪。糧餉收不上來,偏偏朝廷的銀子又不夠。想來想去,就只能靠著經商撈點外快,補貼軍用。」
  金萬貫點頭說道:「朋友果真是好官啊,武將多想著剋扣錢糧軍餉,你竟然要貼補軍隊,實屬難得。要是在下記得不錯,大清堡是在義州衛吧,距離廣寧不遠,如果想要經商,最好去廣寧馬市!」
  這個金萬貫的確有兩把刷子,一下子就把自己賺錢的門路給點破了。
  張恪笑道:「金先生果然厲害,只是長途販運並不容易。在下剛剛看到了金先生的車隊,所用馬車一般不二,都相當結實,還插了金家的旗號,不知道金先生可有空餘的車輛,就算我租用也可以!」
  金萬貫微微一笑,說道:「朋友的確好眼力,按理說有洪大人在這裡,在下不能剝了你的面子。只是這車隊那是金某的專用,除了我們金家商號之後,能用車隊的都是和金某合股的朋友,外人是不行的!」
  「哦!」
  張恪笑道:「做生意嘛,規矩最大,我明白。」
  幾個人又談論了幾句閒話,大家全都疲憊不堪,躺下沒多時,響亮的鼾聲此起彼伏,一幫壯漢子,聲音之大,差不多能把房蓋兒鼓起來。
  張恪睡不著,也沒心思睡,兩隻黑亮的眼睛仰望著房梁。
  從剛剛的話中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如果大哥真扣押了金家的商隊,金家的馬車又不外借,那金萬貫就極有可能向韃子走私,他就是遼東最大的黑心商人!
  想想沈青煙當初所說,金萬貫有本事弄到老奴手裡的藥材,再加上前後表裡不一,這傢伙的嫌疑越來越大。
  該如何讓他顯出原形,又如何拿下金萬貫背後的靠山呢……
  饒是金萬貫聰明絕頂,他也想不到同一個屋簷下竟有人一門心思的要對付他!
  ……
  剛剛到了寅時,張恪立刻起來,大家揉著睡眼,整理東西,就準備上路。在另一面金萬貫的商隊比張恪他們還要快,已經準備差不多了。
  兩伙人幾乎同時上路,張恪他們直奔瀋陽,金萬貫則是前往遼陽。
  雙方在岔路分開,又走了不到十里,張恪突然停了下來,一擺手叫過了馬彪,耳語了幾句,馬彪急忙點頭,轉身追趕金萬貫的商隊去了。
  張恪他們繼續往前趕路,洪敷教從車裡探出了頭。
  「永貞,是不是懷疑金萬貫啊?」
  「老師法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您。」
  洪敷教有些不以為然,說道:「永貞,我昨晚和金萬貫聊過了,發現此人小心謹慎,勤勞儉樸,不像是喪心病狂的人。就拿為師來說吧,說是戒酒了,可是考上了進士之後,就管不住自己了。金萬貫發跡也有十幾年了,還能穿粗衣,吃乾糧,真是不容易!」
  張恪微微一笑:「恩師,如果這是第一次金萬貫,弟子也不敢懷疑他,只是不巧弟子曾經差點被他的家僕給坑了銀子。」
  張恪當即把廣寧被騙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放火搶銀子的部分就省略了。
  「恩師,金萬貫的別院修得金碧輝煌,獨具匠心,裡面的擺設更是價值連城。弟子不敢說別的,至少金萬貫這個人表裡不一!」
  洪敷教忍不住大搖其頭,不敢置信,當然他也清楚張恪不會騙自己,只是金萬貫演的也太像了,連自己都騙過了。
  「哎,這樣的人如不是真的,就一定是大奸大惡!要是堂堂遼東第一商人勾結建奴,還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啊!」
  師徒兩個都不輕鬆,既有窺見端倪的喜悅,也有發自內心的恐懼。金萬貫是受內廷的支持,直接聽命遼東的礦監太監,背後直接牽涉皇上啊!
  帶著滿腹的狐疑,又走了一天多,他們終於趕到了瀋陽。
  作為和建奴對峙的第一線,瀋陽城門內外到處都是兵丁,進城的客商行人都要被嚴格檢查。稍有問題就送到大牢,嚴刑審訊。
  在城牆邊的木樁上,綁著五六個光著膀子的人,大冷天有人拿著鞭子猛抽,打得皮開肉綻,據說他們都是建奴派過來的細作。
  張恪他們不用擔心什麼,洪敷教亮出了告身,守門的士兵一聽說監軍僉事來了,全都嚇麻爪了,像是孫子一樣把洪敷教接到了城中。
  「大人,巡撫大人,還有幾位總兵正在監斬,要不您先去館驛休息休息?」迎接的小官惶恐的說道。
  「監斬?殺什麼人,用得著巡撫親自出面嗎?」
  「大人,您不知道,是殺一個叫張峰的把總,他逼死了商人,弄得民怨沸騰,偏偏賀總兵還要死保他,周大人才親自監斬……」
  「什麼!」
  一聽這話,張恪一步衝了過來,紅著眼睛揪住了這個人衣襟。
  「給我帶路,現在就去法場!」
  「大人……這……」還想問洪敷教的意思。
  洪敷教也瞪圓了眼睛,厲聲說道:「還磨蹭什麼,趕快帶路!」
  他們一路狂奔,剛跑出幾百米,突然聽到了轟的一聲!
  追魂炮!
  張恪一瞬間魂兒都飛了出去,他一路上想了無數的救人方法,唯獨沒有人頭被砍了該怎麼辦!張恪越想也越覺得憤怒,如果大哥真有罪,按照常理上報朝廷核准,絕對不會這麼快的,越是急著動手,就越有問題。
  「大哥,你可千萬不要死啊,小弟一定要救你!」
  張恪死命的抽打戰馬,楊龍和喬福在後面緊追不捨,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攤子,張恪根本不管身後的罵聲。就連洪敷教都氣得臉色鐵青,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才到午時,這麼急著動手,是想殺人滅口嗎!
  ……
  「時辰已到,行刑!」
  「行刑!」
  兩個字在法場的上空飄蕩,抱著鬼頭刀的大漢喊了一口酒,猛地噴在了雪亮的刀刃上。
  「張爺,小的就是行刑的,到了陰曹地府可別怪我!」
  坐在斷頭台上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漢子,渾身衣服血跡斑斑,露出結實的肌肉,臉上鬍子拉碴,一雙眼睛分外的明亮,裡面閃著熊熊的怒火,也帶著一絲無奈。
  「動手吧,別讓老子受罪,不然追了你的魂兒!」
  劊子手高高舉起來鬼頭刀,全場軍民百姓的目光都落在了刀上。
  一個頂盔掛甲的參將到了斷頭台的前面,冷笑道:「還不動手嗎!」
  劊子手咬咬牙,刀鋒就要落下。
  「刀下留人!」
  一嗓子喊過好像是打了一個雷,劊子手嚇得一哆嗦,急忙後退。那個參將瞪圓了眼睛,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你不動手,老子親自動手!」
  腰刀舉起來,就在這時候一支羽箭嗖的射來。
  「狗官,你去死吧!」


第64章 你敢殺嗎
  「啊!」
  參將何光先猛地感到不妙,他急忙回頭,一支箭貼著肩頭擦過,火星子亂冒,一條胳膊都麻木了,手裡的刀更是差點掉在地上。
  「誰,哪個狂徒敢襲擊本官,給我抓起來!」
  圍在四周的士兵全都急忙回頭,就在這時候,三匹戰馬先後越過了士兵的頭頂,張恪一馬當先,衝到了行刑台的下面。
  手中提著武士刀,三步兩步就到了台上,楊龍和喬福也都跟著,站在了張恪的兩邊。
  變起突然,誰都沒有料到還有人敢闖法場。
  這不是話本小說,你有多少的能耐衝破千軍萬馬!
  何光先像是瘋了一樣,大聲地吼道:「快,把這些狂徒給我拿下,一個都別放過!」
  喬福朗聲大笑:「狗官,小爺剛剛故意射偏了,不然你還能在這噴糞嗎?」
  「反了天了!」何光先氣急敗壞,好不容易能幹掉張峰這個禍根了,竟然冒出了幾個小崽子壞事,還敢衝他射箭,簡直把他堂堂參將踩在了腳底下。
  「小畜生,你們是哪裡來的,敢來劫法場,真是找死!來人,給我亂箭射死他們!」
  張恪輕蔑的看了上躥下跳的何光先一眼,冷笑道:「這位大人,沒到午時三刻就急著殺人滅口,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醜事!」
  「兔崽子,老子剁碎了你!」
  何光先帶著人就往上衝,坐在斷頭台的張峰剛剛都閉了眼睛等死,突然有人衝進來,也嚇了他一跳。
  「是你們!」
  張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著弓箭的不正是喬福嗎,還在大清堡的時候,這小子兩筒清鼻涕,像是小跟屁蟲一樣天天纏著自己。
  至於中間的那個就更熟悉了,這不是二弟張恪嗎,他一個書生怎麼也拿起了刀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已經死了,這是在做夢嗎?
  張峰猛地看到了楊龍,突然聲色俱厲。
  「楊龍,老子不是告訴你不要胡說八道嗎?你小子到底聽沒聽到?」
  楊龍緊握著手裡的腰刀,頭也不回地說道:「大哥你放心吧,二爺會救你的!」
  「放屁,就你們三個能拚得過千軍萬馬,還不趕緊滾蛋!」張峰是真急了,可不能買一個搭三個啊!
  「張恪,你不想咱們家斷根了,就趕緊走!快走!」張峰扯著嗓子大喊。
  張恪猛地一回頭,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出現在了面前。
  到底是親兄弟,又在生死場再度重逢,饒是張峰性子剛強,也忍不住落了淚水。
  倒是張恪沒心沒肺的笑道:「哈哈哈,大哥,你看看周圍,我們還能跑嗎?」
  張峰看了一眼周圍的情況,搖頭歎道:「唉!你不該來啊!」
  「大哥,你放心吧,咱們都不會有事的。」
  他們正在說話,何光先已經叫來了弓箭手,指著幾個人說道:「快,給我射死他們,一個不留!」
  他的話還沒落地,就聽有人喊道:「好大的威風啊,他們是本官的部下,你也敢殺嗎?」
  何光先猛地回頭,只見一個四十左右的人在一群騎士的簇擁之下,站在了法場外面。這個人沒見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大官,敢阻止自己殺人,那就不客氣了。
  「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管老子,連你一起殺了!弟兄們,把他們也包圍起來,全都一起射死!」
  洪敷教面帶著冷笑,猛地從懷裡掏出了大印,托在手上。
  「本官是新任遼海東寧道監軍僉事洪敷教,你們誰敢動手!」
  洪敷教聲音響亮,傳出去老遠,這下子不止何光先大驚失色,就連監斬台上的巡撫周永春,按察副使葛春芳,總兵尤世功,李光榮等人全都站了起來。
  一個個面面相覷,尤其是按察副使葛春芳更是臉色鐵青。
  「周中丞,真是洪敷教嗎?」
  周永春點點頭:「的確朝廷下了公文,只是沒想到,還不到十天的時間,他竟然到了遼東,真是夠快的!」
  葛春芳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似乎有些驚恐,三角眼中又閃過荼毒的光。
  「中丞大人,洪敷教不過是監軍僉事,官位還在下官之下,處決人販的事情是我們定下的,他有什麼置喙的份兒!大人您立刻下令,趕快殺了張峰,可等不得啊!」
  總兵李光榮也急忙抱拳說道:「中丞大人,葛大人說的沒錯,應該立刻行刑!」
  這幫人都逼著動手,可是周永春臉色也不好看,洪敷教畢竟是進士出身,又是新官上任,最好不要弄僵了。尤其是還不清楚洪敷教的態度,就該不能貿然樹敵。
  「葛大人,洪大人剛剛到遼東,或許有些情況還不知道,我們過去和他見見面,有什麼誤會說一說,我想他會理解的。」
  周永春帶著頭走向了斷頭台,後面的文武都只能跟著。葛春芳故意慢了一步,對著李光榮低低的聲音說道:「李總兵,只有殺了張峰,才能把案子壓下去,不然查下去什麼結果,你我都清楚!」
  李光榮急得滿臉通紅,說道:「我的葛大人,卑職哪裡不知道啊,好不容易支走了賀世賢,竟然又冒出一個洪敷教。中丞大人又不下令,我能怎麼辦!」
  葛春芳眼珠轉了轉,突然冷笑道:「誰說沒下令,剛剛不是扔了令箭嗎,都是何光先這個笨蛋拖拖拉拉的,讓他趕快動手!」
  李光榮頓時眼前一亮,可是還有些猶豫。
  「葛大人,要是洪敷教追究……」
  「我擔著!」葛春芳咬著牙說道。
  李光榮急忙點頭,這時候周永春已經帶著人到了洪敷教的面前。
  「哈哈哈,洪大人,來的好快啊,本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洪敷教身為下官,一看周永春一身的紅袍,宛如鶴立雞群,就知道他是巡撫大人,急忙深深一躬。
  「中丞大人,下官來的魯莽,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洪大人隨本官去府衙吧,諸位同僚也好給洪大人接風洗塵,這往後咱們就要一同共事,相互扶持嗎!」
  「慢!」洪敷教微微一笑:「中丞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為何各位大人全都來到了法場,這要斬之人是誰,又犯了什麼罪,怎麼驚動了所有人啊?」
  周永春略一沉吟,身後的葛春芳急忙冷笑道:「洪大人,你有所不知,犯罪的乃是把總張峰,他盤剝商人,逼死良善,又造成軍隊嘩變,罄竹難書,按照大明律法,應……當……斬!」
  斬!
  一字出口,後面的李光榮急忙向何光先擺手,何光先也明白過來。
  這時候張恪他們已經下了斷頭台,來到了洪敷教的身後,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狀況。就在這時候,何光先咬咬牙,一個健步衝上了斷頭台,把腰刀高高舉起。
  「卑職奉命殺人,受死吧!」
  腰刀閃著寒光,迅速劈下!
  「啊!」
  正在說話的洪敷教和周永春都嚇了一跳,不過周永春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喜悅,死就死吧,一死百了!
  張恪眼角都要瞪裂了,暗罵自己疏忽,怎麼就沒想到狗急跳牆呢!
  喬福更是抽出了弓箭,不過不管他們怎麼著急,離著斷頭台都有十來步,已經來不及了。
  大家就見到寒光閃動,緊跟著砰地一聲,有人痛叫著摔倒了斷頭台的下面。
  再看去,一個昂藏大漢傲然挺立在斷頭台上,正是張峰!
  本來張峰以為自己死定了,哪知道二弟竟然從天而降,他一下子就燃起了求生的火焰。見何光先動手,張峰雖然被綁著雙手,但是功夫猶在。猛地蜷縮身體成了一個球,就地一滾,躲開了致命的一刀。
  張峰正好滾到了何光先的腳邊,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躥起來,腦袋撞在了何光先的下巴上。全身力氣都用上了,頓時這位參將大人就坐了雲霄飛車,痛叫著摔出一丈,重重的摔在地上。
  張峰撇著嘴冷笑道:「姓何的,可惜啊,你還沒福砍老子的腦袋!」
  張峰說著雙膝跪在地上,衝著洪敷教大聲喊道:「大人,我冤枉啊!」
  這時候張恪和喬福他們都衝了過來,把張峰保護在了中間。
  張恪更是怒火中燒,大聲喊道:「諸位大人,軍中的弟兄,瀋陽的百姓,大家看得清楚,他們急著殺人滅口,張峰冤枉啊!」
  「張峰冤枉!」
  「張把總冤枉!」
  張恪這一嗓子喊出去,法場外面也響起了震天響的吼聲,足有一百多個張峰的部下一起跟著大喊,聲震法場。
  巡撫周永春頓時皺起了眉頭,沉著臉說道:「洪大人,張峰一案已經查實,證據確鑿,你還是不要橫生枝節了!」
  洪敷教急忙躬身施禮,哈哈笑道:「中丞大人,下官初來乍到,對案情是一無所知。」
  「那你攔著殺人幹什麼?」葛春芳頓時瞪圓了眼睛。
  洪敷教微然一笑:「案情下官不懂,可是朝廷的規矩一清二楚!」
  「什麼規矩?」
  「請問這位大人,張峰身為把總,犯罪之後是否上奏朝廷,聖上是否勾結了案犯!」
  葛春芳楞柯柯地說道:「案卷正準備上奏朝廷呢,只是眼下臨近年關,大家都忙,一個小小的把總,殺了就殺了,值得大驚小怪嗎?」
  他這話一出口,周永春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心說憨娃子,你上當了!
  果然洪敷教頓時疾言厲色,大聲說道:「我朝太祖規定,武官犯罪一律要奏請提問,可沒有規定品級,也就是說即便小如把總,沒有朝廷的批准,也不能隨意審訊,更遑論開刀問斬!」
  洪敷教隨即微微一笑:「諸位同僚,你們一心要殺人,下官也不敢管,可是我提醒你們一句,大明律法還規定了武職當奏不奏的,要處以絞刑的!」
  這話一出口,在場眾人脖子全都冷颼颼的!


第65章 時間不多了
  大明朝文貴武賤是不假,不過在明初的時候,武官勳貴還是很吃香的,在訂立大明律的時候,文官犯罪三品以上者才需要奏請朝廷,而武官則沒有限制。武官犯罪當奏不奏,要處以絞刑,文官只要杖一百!
  當然這只是大明律的規定,實際落實下去,武官就連狗都不如了,比如堂堂的東江鎮總兵毛文龍不也是說啥就殺了,就看有沒有人要做文章了。
  如今洪敷教站了出來,他力保張峰,在場的文武大員都不由得有些心驚肉跳。
  葛春芳還不服氣,瞪著眼睛爭辯道:「洪大人,俗話說事急從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朝廷的法令也規定邊境城池,若有軍人犯法可以先斬後奏!有中丞大人在此,難道還殺不了一個把總嗎?」
  洪敷教微微一笑:「九邊重鎮的確有先斬後奏的權力,不過那只限於謀反通敵的武官,諸位大人能否說說這張把總究竟有沒有通敵的罪過啊?」
  洪敷教一路上都在籌劃著如何救人,把相關的典章制度已經想得明明白白。每一句都直指關鍵,令人無法反駁。張峰的罪名就是逼死商人,和通敵八竿子打不著,葛春芳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頻頻的偷看周永春,讓這位巡撫大人出面。
  周永春也一肚子氣,葛春芳明明是按察副使,是洪敷教的上司,可是竟然沒了說辭,簡直就是飯桶一個!
  周永春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即微笑道:「洪大人熟稔朝廷法令,實在難得,只是畢竟是軍前嘛,人證物證都在。斬了張峰,也好給蒙冤屈死之人交代,平息紛亂,也好整肅軍紀,振奮士氣。洪大人,等一下本官會讓人把卷宗都交給你,我們絕對不會冤枉好人的!」
  周永春說完,身後的總兵李光榮就走了出來,一擺手,無數的士兵湧了上來。
  冷森森的刀槍並舉,腳步踏在了心弦上,處在風暴中心的眾人似乎一張嘴,就能把心吐出來一樣!
  張峰低低的聲音問道:「二弟,到底行不行啊?千萬別因為我的事連累了你們!」
  「大哥,這都什麼時候,咱們有退路嗎!就看恩師能不能撐住了!」張恪手心全都是汗水。
  大傢伙的目光都落在了洪敷教的身上,一個還沒正式上任的監軍僉事,面對著巡撫大人,簡直就是以卵擊石啊!
  李光榮和何光先等人一個個磨刀霍霍,就等著下手了。
  無數的目光落在洪敷教的身上,就好像放在了蒸籠之上一樣,這滋味簡直比起殿試的時候,還有難受!
  其實這何嘗不是一場考試,進入官場的大考!真能頂住壓力,揪出背後真相,他洪敷教名利雙收。要是退了,他充其量就是遼東官場上聽人擺佈的一個小卒。
  以往總是教弟子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告訴他們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怎麼到了自己的身上,就這般的猶豫不定,沒有了膽魄……
  你還是不是遼東人,難道就看著惡人肆意胡為,要知道敗壞的可是自己的家鄉!
  洪敷教沉默了半晌,突然瞪圓了眼睛,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子勁頭。周永春偷眼一看,嚇得心裡打鼓,難不成這位吃了藥嗎?
  「中丞大人,大明法令,凡吏部委任的現任官員,無有失地、通敵、貪賄情狀,巡撫只有參奏之權,沒有羈押的權力。更何況是開刀問斬,雖然身在軍前,但是罔顧國法,洪某一定要向朝廷參奏中丞大人,還請大人諒解!」
  「你!」
  周永春本以為自己發話了,洪敷教就會退讓,哪知道這位竟然變本加厲,還要參奏自己,簡直是反了天!一股怒火在心裡頭來回亂竄,沒處發洩,周永春簡直要憋得爆炸了。
  他咬了咬牙,逼視著洪敷教,惡狠狠地說道:「洪大人,你知道在說什麼嗎?」
  「中丞大人,下官奉旨到了遼東,就是要整肅法紀,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辦事。誠如諸位所言,張峰不過是一個把總而已,等朝廷的批文下來也不會麻煩什麼,你們連這點耐性都沒有嗎?」
  周永春張了張嘴,竟然找不到一個詞。
  這時候葛春芳喘過一口氣,他瞪著洪敷教,厲聲說道:「攪吧攪吧,攪得軍前都亂了,讓建奴打進來,搶了遼東,就遂了洪大人的心意了!」
  葛春芳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一聲怒吼,簡直賽過驚雷。
  「有賀某在此,建奴做夢也別想拿下遼東!」
  伴隨著吼聲,一匹大黑馬馱著一員大將飛奔而來。
  馬上之人身形魁梧,一張大黑臉,手裡提著砍刀,就好像張飛轉世一般,飛馳而來。
  「是賀總兵!」楊龍驚叫道。
  想來就是遼東總兵賀世賢了,張恪急忙看過去,這時候賀世賢已經到了眼前,還沒等馬停下來,就從馬背上飛身而下,朝著周永春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末將見過中丞大人!」
  「是賀總兵啊,免禮吧。」周永春尬尷的笑了笑。
  賀世賢站起身,手按著劍柄,目光掃過斷頭台,頓時搖咬了咬鋼牙。
  「中丞大人,末將早說說過張峰乃是冤枉的,你們為何要支開賀某,背著我動手?」
  面對著賀世賢這個活張飛,周永春和葛春芳都有些底氣不足,生怕吵起來這位掄起拳頭,他們的小身板絕對招架不住。
  廣寧總兵李光榮沉著臉站了出來,說道:「賀兄,張峰犯罪就是和你包庇縱容離不開,當著中丞的面,你還敢如此放肆,簡直太有失體統!」
  「體統?你們背著賀某殺人就有體統了?李光榮,你再敢誣陷好人,賀某第一個揪了你的腦袋!」
  「好啦!」周永春沉著臉說道:「既然洪大人說不合朝廷規矩,那就暫時不殺,等著朝廷旨意下來再說,都散了吧!」
  「慢!」
  就在大家轉頭的時候,張恪突然疾步走了過來,衝著所有人施禮。
  「草民見過諸位大人,剛剛就有人試圖殺人滅口,既然不殺就應該放一個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省得宵小之徒暗中下手!」
  「對,此話有理!」賀世賢急忙附和,說道:「把張峰帶到我的軍營,嚴加保護起來!」
  「慢!」葛春芳急忙說道:「此事不妥,要是賀總兵暗中把人給放了,又該如何?」
  賀世賢陰沉著臉說道:「賀某可不會敗壞法紀,更何況張峰他就是冤枉的,用不著私自放了!」
  「不要吵了!」
  周永春突然笑道:「就放在賀總兵的軍營吧,反正時間也不會太久,我會立刻給經略大人修書,讓他處理此事,本官殺不了人,熊經略未必不能!」
  說完一甩袖子,周永春轉身就走,其餘葛春芳等人全都跟隨,一溜煙的離開了法場。
  待到眾人離開,張恪急忙到了洪敷教的面前,雙膝跪在地上。
  這一跪可真是出自真心,老師能為了自己硬頂巡撫,受了多少的壓力,他心裡一清二楚,簡直是把前程都押上了。張恪以往對這個便宜老師還有幾分利用之心,可是到了現在只剩下了敬重,眼中淚水翻滾。
  「多謝恩師救兄之恩,弟子,弟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哎,不知道說什麼就別說,好好動動腦子吧!」洪敷教笑著把張恪拉了起來:「挺大的孩子了,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不過是拖延了幾天而已,你聽到周中丞最後的話了嗎?」
  「聽到了!」
  「嗯,熊經略奉旨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手握王命旗牌,五品以下官員可以先斬後奏,如果他要執意殺人,只怕為師也擋不住!」
  洪敷教的幾句話像是冷水潑頭一樣,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落到了谷底。
  賀世賢的大黑臉更黑了,他衝著洪敷教拱手行禮。
  「洪大人,多謝您幫忙,還請到我的軍營一敘,好好商量。」
  洪敷教點點頭,大家跟著賀世賢一同去軍營。
  一路上互相介紹了情況,張恪簡略的說了下遭遇,賀世賢大為欣慰。
  「好,好樣的,真沒想到張海川的兩個兒子都英雄了得,尤其是永貞還文武雙全,我這個當大伯的心裡頭高興啊!」
  洪敷教挑了挑眉頭,急忙問道:「賀總兵,你和張家還有淵源?」
  「嗯,大約在十六七年前吧,那時候張海川在朝鮮立功回來,當了把總,又一次我剿匪的時候,誤入埋伏,是海川兄弟領著人馬把我救出來了,從此以後我們就磕頭拜了兄弟。一轉眼孩子都這麼大了,海川兄弟……哎!」
  賀世賢歎了口氣:「洪大人,就憑著我和海川兄弟的關係,就不能看著他們把張峰賢侄害了!只是可恨賀某沒腦子,他們竟然說有建奴偷襲,我就傻乎乎的出城了,差點讓這幫人得手。」
  洪敷教心裡清楚,武將心眼再多也沒法和文官鬥,要不是賀世賢作風強悍,武藝好,手下兵也強,早就讓人吃得不剩骨頭了。
  大家到了賀世賢的軍營,也不講虛禮了,洪敷教和賀世賢對面而坐,其餘人都在下面排著。
  洪敷教微微歎了口氣:「我本以為周永春會上奏朝廷請旨,如此就能拖到年後了,可是他要真是讓熊廷弼出手,只怕也就剩下兩三天的時間趕快商量一個對策吧,時間不多了!」


第66章 有思路了
  賀世賢性子急躁,搶先說道:「洪大人,這些年賀某征殺疆場,多少也立了點功勞,我想用功勞保住張峰的命,您看能行嗎?」
  「唉,賀總兵,其實按照大明律法,武職犯了罪,杖刑以上都要論功定罪,就拿張峰來說,他在軍前有殺敵之功,他的亡父還去過朝鮮抗倭,而永貞也剛剛立下功勞,斬殺近百韃子。可以說一門忠烈,按理說張峰是萬萬不用死的。可是眼下的局面很清楚,上至巡撫周永春,下至那麼多的將領全都想要他的命。只怕是用功勞也保不住啊!」
  「那就沒有辦法了嗎,經略大人就能看著好人被誣陷嗎?」
  洪敷教微微搖頭:「賀總兵,正所謂據理力爭,只要有理我洪敷教哪怕拼著烏紗帽不要,也要管到底,就算是熊經略來了,我也一樣硬頂!就怕手裡沒有憑據,經略大人勢必打著大局為重的旗號,到時候就難以挽回了!」
  「哎!」賀世賢重重歎口氣:「真憑實據?那幫孫子早就湮滅證據了,兩三天能查到什麼啊!」
  大傢伙頓時都是籠上了一團愁雲,耳邊雷鳴閃電,一籌莫展。
  張恪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洪敷教猛地一抬頭,只見張恪臉上顯得格外冷靜,一雙漆黑的眸子炯炯然,閃著自信的光。
  「恩師,賀伯父,凡走過必有痕跡,從案發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天,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我有這個信心,一定能找到脫罪的法子。賀伯父,大哥,你們把情況仔細說說,這些天還有什麼反常的情況沒有!」
  「對,永貞說得對!」洪敷教道:「事在人為,多動腦筋,一定有辦法!」
  張恪看了一眼大哥張峰,就問道:「大哥,聽楊龍說你們扣下了車隊,上面明明裝的是廢舊鐵器,怎麼會變成軍糧了?」
  張峰皺著眉頭,歎口氣:「二弟,我也想不明白,當時我按照賀伯父的命令,親自押著車隊回了瀋陽,放在專門的院子看管起來。賀伯父立刻上報巡撫大人,過了三天巡撫大人到了瀋陽,結果當場查驗就變成了糧食。」
  「那肯定就是有人掉了包,大哥,你離開過沒有?」
  「離開過一次,是第二天吧,我還以為立了大功,就領著兄弟們去喝慶功酒了!」張峰一面說著,一面痛苦的揪著頭髮。
  「都怪我太貪杯了,要是寸步不離的看著,也不會讓人鑽了空子!」
  張恪說道:「大哥,這不是自責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查過嫌疑人。」
  這時候賀世賢說話了:「查過,有個叫金生的千總,就是他替和張峰一起看守院子的。」
  「那金生呢?」
  「死了!」
  「啊?怎麼回事?」
  賀世賢歎口氣說道:「發現了掉包了,我就排查了手下人,結果金生在一天前喝醉了酒,從酒樓上摔下了,死了。」
  「哎!」張恪咬咬牙,急忙問道:「賀伯父,金生的屍體呢,能不能讓我看看?」
  「被燒了!」
  「什麼?這麼重要的嫌犯怎麼能燒了啊?」
  賀世賢痛苦的拍著腦門,說道:「賢侄,都是我沒用啊,把金生的屍體放在了大營裡,結果當天晚上就被燒了。而且還不知金生被燒了,就連扣押贓物的小院子也被燒了,化為灰燼!」
  張恪一聽,這下子也傻眼了,對方做的的確太絕了,最重要的線索徹底斷了,查不清怎麼掉包的,如何能給大哥洗脫罪名啊?
  張恪越想越頭疼,洪敷教也是眉頭緊鎖。
  「賀總兵,給張峰怎麼定得罪,後面還有什麼牽連?」
  「洪大人,在周巡撫來的當天,商人朱金海就懸樑自盡了,還留下了遺書,說什麼商人重諾,他沒能按時把軍糧送到,辜負朝廷聖恩,貽誤軍機,就自殺了!」
  賀世賢氣得大罵道:「全都是屁話,他心裡要是有朝廷,就不會給建奴走私鐵器了,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張峰苦笑道:「雖然是胡說,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太巧了,奉集堡士兵缺糧嘩變,建奴趁虛而入,當天斬殺了一千多無辜百姓。瀋陽城中的大小商人聽說朱金海死了,一起聯名向巡撫上書,要求治罪,要不是賀伯父力保,只怕在十天前我就人頭落地。」
  賀世賢一拍桌子,氣呼呼地說道:「我就想不明白,這事情怎麼都趕到一起了,金生死了,院子燒了,朱金海上吊,軍隊嘩變,建奴入寇,一件挨著一件,分明就是往死裡逼人啊!」
  聽到了這裡,洪敷教和張恪對視一眼,師徒二人心裡都是一陣凜然!
  他們在來的時候就想到過事情牽連會很大,結果一聽介紹,只怕牽連的黑手比想像還要大!
  這夥人竟然能誘使建奴幫忙辦事,簡直就是跨國犯罪集團!
  饒是張恪有心裡準備,可是一想到對手,也不由得一陣陣的頭大,搞不好真要粉身碎骨啊!
  大傢伙全都在搜腸刮肚想辦法的時候,突然張峰站了起來。
  「我有點話想和老二單獨說!」
  賀世賢皺了皺眉頭,不快地說道:「張峰,我是你爹結拜的哥哥,有什麼話還要瞞著我!」
  對面的洪敷教卻笑道:「賀總兵,他們兄弟說貼己話,我們就不要管了,正好我有點想法,咱們參謀一下。」
  張恪看出了大哥神色有些異常,急忙站起身,跟著張峰到了一旁的屋子,張峰裡裡外外檢查了好幾遍,才坐在張恪的對面。
  看著兄弟,張峰突然伸出巴掌,用力的拍拍張恪的肩頭。
  「哎,二弟,真沒想到,才兩三年的功夫,你就成了頂天立地的大小伙子,都能救你這個沒用的大哥了!」
  張恪臉上帶笑:「大哥,就咱們倆兄弟,你也別顧著感慨了,有話說有屁放,我還要想辦法救你呢。」
  張峰面對著略顯稚嫩的面孔突然笑了起來:「老二,我想告訴你別浪費時間了,大哥碰上了不能碰的東西了!」
  「放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別想阻擋我救人,趕快說,你還有什麼瞞著呢!」
  「哎,二弟,你看看這個。」
  張峰把左腳的鞋脫了下來,頓時一股臭氣衝進鼻孔,簡直就是生化攻擊,差點熏暈張恪。
  張峰一臉的不好意思,「等等啊!」
  刺啦,張峰把鞋底撕開,從裡面扣除了一個紅木牌。
  張恪也顧不得臭氣,急忙接在了手裡,一看上面的字,眼睛恨不得鑽進去一般。漸漸的手上的青筋蹦起,太陽穴冷汗冒了出來。
  楞柯柯,就像是木雕泥塑的一般。
  織工局,丑字一百六十七號……
  是宮裡的腰牌!
  這事竟然牽扯到了宮裡,簡直是捅上天了!
  張峰苦笑一聲:「二弟,能在死前見你一面,說說話,大哥就知足了,以後多孝敬娘,延續咱們張家的香火……」
  「閉嘴!」張恪突然一拍大腿,竟然露出了難得的喜色。「哈哈哈哈,大哥,你活了!」
  張峰頓時瞪圓了眼睛,一副老二你吃錯藥了的模樣,得罪了宮裡,人家一隻小指頭牛碾碎你了,哪個當官的敢管啊!
  張恪抓著腰牌,笑容越來越濃。
  「大哥,這塊腰牌你怎麼得到的?」
  「就是那天周巡撫檢查貨物的時候,我在小院的門口雪堆裡發現的,本來想交給賀伯父,可是他們直接把我抓起來,情急之下就把腰牌藏在了鞋底裡。」
  「大哥,你既然有腰牌,為什麼不拿出來?」
  「我傻啊,這是宮裡的東西,當官的敢把太監叫來問話嗎,我要是拿出來,他們還不立刻扣上誣陷內廷的大帽子,直接把我弄死了!」
  張恪聽完,臉上終於湧出了笑容,抓著大哥的肩頭笑道:「雖然你和賀伯父把案子弄得一團糟,不過還不算傻,竟然知道保留下這麼重要的東西。」
  張峰翻了翻白眼,無力地說道:「老二,你別安慰我了,大哥怕是活不成了。」
  張恪收起了笑容,一臉凝重地說道:「大哥,我不是安慰你,而是真有希望了!有些事情啊,捅破了天,反而才有一線生機。要真能牽連到內廷,皇上就不能不過問,不能不徹查,到時候就能活了!」


第67章 喝茶也能辦大案
  來的時候王化貞就說過,要想救人最好要驚動皇上,張恪心裡還沒有譜兒,畢竟洪清泉只送給他一串念珠而已,能不能幫著辦事,還不一定。
  可是現在有了這個腰牌,張恪頓時就有了把握。
  試想內廷的人,給建奴走私物資,反過頭還要誣陷自己人。這事要是傳出去了,皇帝還有臉面嗎?前線的將士又該怎麼想,替你老朱家守衛江山,結果你的奴才反而去資敵。老百姓可不敢是不是皇帝的意思,總之太監幹得鳥事,背後一定是皇上!
  真到了那個時候,不殺一個血流成河,怎麼向天下臣民交代,不徹查清楚,還有什麼臉當這個君父!
  張恪把其中緣由簡單的說了幾句,張峰頓時燃起了希望。
  「二弟,真有活路啦?哈哈,趕快去告訴洪大人他們吧!」
  「大哥,這事可不能告訴他們,就咱們哥倆知道,走漏了一個字,不光咱們麻煩,甚至可能連累他們。」
  張峰急忙點頭,兩兄弟又回到了正廳。
  洪敷教一看張恪回來,笑著說道:「永貞,我剛剛和賀總兵商討一番,為師覺得有兩個方面要查,第一是軍中,金生不會無緣無故的幫著調換貨物,一定有蛛絲馬跡可循。另外一點說貨物是軍糧,有因為軍糧引起了嘩變,這軍糧肯定有記錄可查,不能胡編亂造,我馬上就去查往來的記錄。」
  張恪說道:「還是恩師敏銳,弟子剛剛和大哥也商量了,運送物資的商隊也很值得懷疑,我立刻去查找。」
  洪敷教聽了聽,說道:「那好,咱們就兵分三路,抓緊時間,每天掌燈時分碰頭,匯總所得!」
  大家商量妥當之後,立刻分頭行動,賀世賢開始自查部下的問題,老賀是一個粗人,要不然也不會讓人家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貨物。不過好在他聽得進去建議,有洪敷教指點一番,賀世賢也查的有模有樣,第一天就抓起了五六個人,嚴刑拷打。
  洪敷教更是到了衙門之後,立刻調集材料,拼著命的找漏洞。
  他們都忙的不可開交,反而真正應該最關心的張恪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帶著喬福和楊龍竟然找了一個茶樓,喝茶看景。
  「這個雀舌真不錯,還是當年的新茶,能在遼東喝到這麼好的茶,不容易啊!」
  張恪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喝了口茶,任由香氣瀰漫在舌尖,別提多享受了。
  「你們也都別看著了,趕快喝吧,涼了就不好了。」
  喬福瞪著張恪,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你大哥出事了,還有閒心喝茶!喬福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抓起來猛灌起來,一杯茶都喝乾淨了。
  「哼,有什麼好喝的,某些人都喝得丟了魂兒,忘了正事了!」
  張恪當然聽出喬福的不滿,他也不吱聲。
  這時候小夥計過來續水了,他提著鐵壺笑道:「還是您懂茶,這雀舌要十六的黃花大閨女起早採了,用舌尖含著,一兩茶葉一兩銀子。瀋陽這麼多茶樓,除了我們這兒,別的地方都沒有。」
  張恪滿臉含笑:「小二哥,說起來你們這茶樓的確不像北方的風格,細膩清秀,有股子水鄉的味。」
  「哈哈哈,客爺,您真是好眼光,實不相瞞對面的天瑞軒是遼東第一富商金萬貫,金公子的產業,來來往往,多少江南的客商都要拜會金公子,我們這個茶樓啊,就是專門給這些客商準備的,沒江南味真不成!」
  「這金公子真是好大的事業啊,他經常在嗎?」
  「客爺,您想拜見金公子吧?告訴您,金公子很少過來,經常在天瑞軒的是朱金水,拜見朱爺也是一樣的,他們兩家關係好著呢。」
  小夥計說著,轉身去服侍別的客人。張恪還在喝茶,看著街景。
  楊龍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豁然站起,衝著張恪抱拳拱手。
  「二爺,你是張峰大哥的弟弟,按理說我姓楊的不該多嘴,可是咱們都泡在茶樓兩天了,什麼正事不幹,你就盼著張峰大哥挨刀嗎?」
  張恪看著楊龍,微微一笑:「楊兄弟,你怎麼就知道我沒在辦正事!」
  「哼,天天喝茶,和夥計客人閒扯淡,這是什麼正事?」
  「哈哈哈,楊兄弟,你看著吧,我就靠著喝茶把人救了!」張恪說著站起身,笑著往窗邊走去。
  楊龍看了看喬福,鼓著腮幫說道:「他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一個大飯桶,窩囊廢?」
  喬福頓時瞪圓了眼睛:「別胡說,恪哥還是有本事的,當初我們去廣寧的時候,他就是找了一幫小乞丐,幫著找到了騙子!」
  「那你說來喝茶有什麼玄機啊?」
  喬福頓時兩手一攤,苦笑道:「我要是能看出來,就不在這裡發愁了!」
  這兩人面面相覷,張恪站在了窗口,向街道眺望過去,只見一支商隊從天瑞軒走了出來,每駕馬車上都插著小旗子,上面繡著金字。
  「看到沒有,差不多有三十多駕馬車吧,金公子又要發財了!」
  張恪聽著別人的議論,微笑著說道:「不見得吧,才三十多車,要看是什麼貨,如果裝糧食恐怕也值不了多少錢。」
  挨著張恪有個肥胖的商人,他撇著嘴一笑。
  「到底是年輕人,目空一切,金公子的小旗是隨便插的嗎,有這面旗子,遼東上下凡是當官的都不敢管,專門裝貴重的東西。大米白面什麼的,還配不上金字旗呢!」
  「是啊,是啊,年輕人踏踏實實的做事吧,有金公子一成的本事也能腰纏萬貫啊。」
  這些人議論著,全然不知張恪已經悄悄退出,帶著喬福和楊龍飛也似的下了茶樓。
  「恪哥,你是不是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了?」
  張恪臉上格外凝重,說道:「我的確找到了一點線索,你們馬上跟著我找洪大人!」
  楊龍和喬福都瞪圓了眼珠子,他們是一點也看不出什麼來,不過有了張恪的話,他們也喜氣洋洋!
  張恪急匆匆的來到了洪敷教的臨時住處,進了書房,到處都堆著資料,洪敷教正瞪著充血的眼睛看著。
  「老師,弟子來了。」
  「哎,我要軍糧的資料先是不給,好不容易給了,竟然連二十年前的都送來了!他們以為找不出來,我偏要好好找找!」
  「哈哈哈,恩師,您老一定會找到的,不過弟子有件要緊的事情,我想去給朱金海弔孝,您老能不能幫忙啊?」
  「朱金海?就是那個上吊自殺的商人?」
  「沒錯!」
  「你看他幹什麼啊?」洪敷教皺著眉頭,思索著說道:「永貞,還別說真是一個路子,要是朱金海家裡頭撤了告,說不定就有一絲回轉的餘地!」
  張恪急忙打住了洪敷教的異想天開。
  「恩師,弟子就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看看而已!」
  洪敷教玩味的眼神看了看張恪,那意思分明再說信你就怪了。
  「好吧,我陪著你去看看!」
  他們當即帶著十幾個士兵,還挑著香燭黃紙,到了朱家。
  這時候朱家還高搭靈棚,挑著白紙,院子裡面哭聲不斷。
  「本官洪敷教,前來上香,還請帶路!」洪敷教大聲的喊道。
  「是你,你這個狗官不讓殺張峰,還有臉來拜祭亡夫,奴家和你拼了!」
  一個婦人張牙舞爪的就要衝上來,在旁邊有個年輕人一把拉住了她。
  「娘,洪大人是朝廷命官,不可無禮。」年輕人好不容易拉住了婦人,對著洪敷教說道:「洪大人,先父已經死了,還請不要打擾了!」
  「哈哈哈,朱公子,本官不讓殺張峰是處於朝廷法度的考慮,此番前來純係弔唁死者,還請公子行個方便吧!」
  朱公子想了又想,終於點點頭:「好吧,洪大人請吧。」
  洪敷教帶著張恪他們進入了靈堂,燒了紙,又在棺材前面施禮。就在他們祭奠的時候,朱家的女人們也都聞訊趕了過來,在靈堂外面破口大罵,說什麼什麼貓哭耗子,什麼仗勢欺人,什麼蛇鼠一窩……
  洪敷教一輩子還沒受過這麼多罵呢,氣得臉色鐵青,可是張恪還偏偏不走,磨蹭了足足一刻鐘,才回到了住處,氣得肚子生疼的洪大人剛坐下就說道:「永貞,你和我說,有沒有收穫?要是一無所獲,我打你的板子!」
  「當然有!老師,您聽了準保高興。」
  「快說,我這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呢!」
  「哈哈哈,恩師,朱金海並沒有死,我大哥沒有逼死商人!」


第68章 醒來,不願做奴隸的人
  喬福忍不住伸出了巴掌,印在張恪的額頭上。
  「不熱啊,怎麼說胡話啊?恪哥,屍體都躺在棺材裡了,咱們剛剛親眼所見,怎麼可能沒死呢?」
  洪敷教也是一臉的吃驚,說道:「永貞,熊經略說來就來,你可不能開玩笑啊!」
  「恩師,弟子沒有開玩笑,死的那個朱金海是假的。」
  洪敷教瞪圓了眼睛,拉住了張恪的手。
  「永貞,如果朱金海真是假的,你大哥可就活了,什麼罪名都洗刷清楚了!」
  張恪微微笑道:「恩師,弔孝的時候我在朱家人身上聞到了一股味。」
  「什麼味?」
  「蒜味。」
  喬福滿不在乎的笑道:「不就是大蒜嗎,有什麼稀奇的?」
  「哈哈哈,做菜調味是不稀奇,可是用蒜抹在眼睛上,裝哭那就稀奇了!」
  洪敷教一聽這話,渾身都哆嗦起來,他還拉著張恪,師徒倆全都觸了電一樣。
  「永貞,你真能確定嗎?」
  張恪篤定地說道:「恩師,其實不只是朱家人裝哭,我發現那具屍體也有問題。我在天瑞軒對面的茶樓喝茶,聽到議論,說是天瑞軒是兩家合股,一個就是咱們見過的金萬貫,另一個叫朱金水。」
  洪敷教皺著眉頭問道:「這朱金水和朱金海什麼關係?」
  「兄弟!」張恪笑道:「朱金水是大哥,朱金海是老⼳,這朱家在遼東經商上百年,發跡也有四五十年,比起金萬貫還要根基深厚。朱金海出身紳商巨賈,就算不養尊處優,也萬萬不會幹粗活。可是我偷偷看了死者的手掌,全都是厚厚的老繭,根本不是貴公子該有的手!」
  「太好了!」
  喬福高興的一蹦三尺高,興奮地叫道:「恪哥,真有你的,喝茶還能破案子,你可真厲害!」
  一旁的楊龍也是如此,激動的手都拍不到一起了,突然撲通跪在了地上。
  「二爺才智無雙,都是楊龍不知道您的用心,我,我給你賠罪了!」
  「快起來!」張恪笑道:「我發現的還不止如此。」
  洪敷教也激動起來,急忙說道:「永貞,還有什麼發現,趕快說!」
  「嗯,我還打聽到金家商隊專門運送值錢的東西,糧食一類是不會插旗號的。也就是說大哥他們扣押的馬車都有旗號,按理說絕對不是糧車,和朱家所說自相矛盾!」
  洪敷教一聽,頻頻點頭,「永貞果然厲害,只,只是那些馬車都被燒了,也沒有證據,不然憑著這個,我就能把金家和朱家的人抓起來,好好的審訊!」
  雖然有這些反常的事情,可是全都是推斷,證據還不算充足,師徒兩個都皺著眉頭,尋找著下一步的突破口。
  正在這時候,又是一陣腳步聲音,吳伯巖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大人,您讓卑職去查車伕的事情妥了!」
  張恪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急忙問道:「都發現了什麼?」
  「啟稟大人,我調查了瀋陽全城的車伕力巴,我發現有十幾家都在辦喪禮,全都死了人。他們對外說這些人是建奴突襲的時候被殺掉的。可是我問了周邊的鄰居,他們卻說這些人的屍體是在臘月初一運進城的,等了三天之後,才開始辦喪禮!」
  「哦!」洪敷教一聽,頓時臉上狂喜。
  他一直再查軍糧的運輸,按照大明的慣例,是由糧商把糧食從關內運到關外的重鎮,比如廣寧,瀋陽,遼陽等地。然後再由這些地方往下轉運,不過轉運的過程多半都是軍隊的輔兵民夫負責。
  偏偏運往奉集堡的這次軍糧竟是朱金海負責的,雖說朱家以前也運過糧食,但是派一個手下人就行了,萬萬不會派一個少爺負責。
  「差了三天,偏偏張峰扣押商隊的時間就是三天,也就是說這些人沒死在建奴的手裡,而是和張峰扣押商隊差不多同時死的!那他們為何要撒謊呢……」
  洪敷教把時間都用在了查往來資料上面,雖然反常也沒有抓到把柄。可是張恪不同,他直接讓吳伯巖帶著人調查全城。洪敷教也是聰明絕頂的人,他迅速產生了一個唯一合理的推斷。
  「張峰扣押了商隊之後,一些人感到了危險,他們幹掉了一個真正的運糧隊,用朱金海的商隊假冒。然後偷龍換鳳,用糧食掉包了廢鐵器和藥材,這樣就造成了張峰欺壓糧商的假象。」
  張恪笑著點點頭:「沒錯,被他們冤殺的車伕力巴先給一點封口費,讓他們別說話。然後等到我大哥被抓之後,再讓他們辦喪禮,假戲真做,說成是建奴殺人,間接佐證我大哥貽誤軍機,士兵缺糧嘩變,引得建奴趁虛而入的罪證,用心不可謂不陰毒!」
  「誰,是誰幹的?」洪敷教攥著拳頭,激動的問道。
  吳伯巖急忙說道:「大人,小的調查了所有死者,他們都是參將何光先的部下!」
  「好,好啊!狐狸尾巴流出來了!」洪敷教哈哈大笑:「永貞,你這個手下會辦事啊,這麼快就查清了,應該重賞!」
  吳伯巖臉色微紅,擺手說道:「不敢,不敢,其實我是和大人學的方法。」
  「哦,什麼方法?」
  「就是用乞丐。」吳伯巖笑道:「我聽喬爺說過大人如何在廣寧對付騙子,小人想著哪裡的乞丐都一樣,他們走街串巷知道多,尤其是他們最善於認人,要是沒這個本事,早就餓死了!」
  洪敷教一聽,更是高興,笑道:「有了這些,本官就可以下手了。去告訴賀總兵,讓他出動部下,趕快把死者家屬都抓起來!」
  洪敷教激動的搓著手,剛來到就查了這麼大的一個案子,揪出何光先,背後一定能扯出一大串人物來,遼東的碩鼠也該清理了!
  「洪大人,熊經略派人請你過去。」手下人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一句話在所有人頭上潑了一大盆冷水。
  「熊廷弼怎麼來的這麼快?」洪敷教吃驚的說道。
  張恪更是臉色慘白,按照道理瀋陽和遼陽往來就要兩天時間,熊廷弼身為遼東經略,日理萬機,總要交代一下才能過來。
  五六天都是正常的,最快也要三天,可是現在兩天出頭就來了,等於是接到消息就馬上動身!
  這個舉動除了表示熊廷弼關心此事之外,不由人往更可怕的方面想,難道熊廷弼也牽扯其中了!
  要是堂堂遼東經略也出了問題,就算是張恪再厲害,也休想翻盤了!
  「恩師,你看這……」
  洪敷教眉頭緊鎖,說道:「永貞,你先不要急,熊廷弼剛到遼東不久,未見得就牽扯進去,不過說不定背後有人進讒言。為師馬上去見他,一定盡力周旋,你必須立刻繼續查,找到翻案的鐵證!」
  「好勒,恩師弟子一定會找到的!」
  洪敷點點頭,教轉身就走。
  張恪急忙對著吳伯巖說道:「你快去領兵把死者家屬都抓起來,立刻嚴刑拷問。」
  「是,大人!」
  吳伯巖轉身離開,張恪焦急的來回踱步,腦中亂糟糟的,熊廷弼只要再晚一兩天,自己手裡的證據就充足了,他偏偏這個時候來了,難道逼著自己要走那一步嗎!
  「喬福,走,跟我去看看大哥!」
  兩個人急匆匆來到了關押張峰的房間,張恪在門前猶豫了半分鐘,他還有點不知道怎麼說。
  咬著牙推開了門,張恪想過一萬種大哥的情況,可是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驚掉了下巴。
  只見張峰一身嶄新的短打,外面罩著綢面棉服,收拾的乾乾淨淨,在面前擺著一壺酒,八個菜,正在美滋滋的喝著。
  「大哥,你還喝得下去啊?」
  「來來來,二弟,還有喬福,咱們都是光屁股長大的,一起喝幾杯!」
  喬福腦袋搖晃的像是撥浪鼓:「大哥,別喝了,現在想想怎麼活命吧,熊廷弼來了!」
  張峰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才想好好喝一頓!」
  張恪臉色突然變了,猛地揪住了張峰的衣領,惡狠狠的盯著他。
  「大哥,斷頭酒滋味好嗎?」
  張峰錯愕的張張嘴,隨即苦笑道:「二弟,我知道這兩天你費盡了心,可,可是有句話說得好,胳膊擰不過大腿。我想好了,要是熊廷弼問罪,我就一個人擔著,大不了一死唄!二弟,你還有錦繡的前程,咱們張家還有一條根!」
  「放屁,愚蠢,蠢不可及!」張恪忍不住破口大罵:「大哥,你糊塗死了,大明是連坐法,你要是認罪了,他們不一定潑什麼髒水給你。到時候咱們家都會受到牽連,要是把咱們列入匠籍,奴籍,充軍發配。別說咱們了,就連兒子,孫子,重孫子,一輩輩兒的都是下等人!那麼活著還不如死了乾脆,張峰,你給我聽著,我寧可劫牢反獄,帶著你上山當土匪,也不會讓你冤死的!」
  張峰聽到了二弟的話,張大了嘴巴,滿眼都是驚駭的神色,五官痛苦的扭曲起來。
  半晌他才痛苦的搖搖頭:「可是他們說不會牽連你的!」
  一句話就像是雷鳴,在張恪耳邊響起,這背後的人也太厲害了,竟然直接對大哥動手了,張恪的怒火熊熊燃燒,再也抑制不住了。
  「大哥,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是誰和你承諾的,告訴我!」


第69章 經略大人
  「老二,大哥不能說,那,那是天意啊!」
  「天意?」張恪看著在痛苦中掙扎的大哥,頓時明白了大哥在怕什麼,的確那股勢力讓張恪也從骨子裡害怕,可是張恪太清楚政治的殘酷性了,遼東的局勢牽連太光了,只要張峰認罪,對方一定會追殺到底的。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要麼大獲全勝,要麼粉身碎骨,根本沒有斷尾求生的本錢,更何況親兄弟絕不是可以捨棄的棋子!為了大哥,也為了自己,都沒有任何的選擇!
  張恪想到了這裡,猛地揚起腕子,將楠木念珠露了出來。
  「大哥,你看看,這是御馬監洪清泉公公送給小弟的,還有這個!」
  張恪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了錦衣衛的腰牌,扔到了張峰的面前。
  「還有這個,錦衣衛太保卓十三給我的,小弟也算是錦衣衛的人,他們說代表天意,那小弟代表什麼?」
  張峰看著變魔術一般的二弟,頓時就嚇傻了,嘴巴張得老大,一臉的不敢置信。拿起來腰牌仔細看了又看,手指來回的搓弄,生怕刻的字會變一樣!
  「老二,這,這是真的嗎?你可別糊弄大哥啊!」
  張恪頓時笑道:「大哥,小弟騙你有必要嗎?沒有這些底牌,小弟敢和他們硬拚嗎,還不如想辦法劫牢反獄呢!」
  張峰越發的看不透自己的二弟了,這小子以前就是一個笨笨的書生,還有股酸腐氣,可是這次一見,完全是變了一個人!甚至張峰都有點懷疑兄弟被掉包了,不過生死關頭,張峰也顧不得細問,懊喪地說道:「老二,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啊,害得我都準備喝最後一頓酒了!」
  「大哥,你這下子放心了吧,先告訴我是誰給你傳話的,等洗清了罪過,咱哥倆喝三天三夜!」
  張峰頓時咬著牙說道:「是郭雲圖,郭游擊!」
  「好,喬福,咱們立刻去抓人!」
  ……
  「洪大人,好大的譜兒啊,經略大人已經等了很久了。」葛春芳撇著嘴說道。
  洪敷教微微一笑:「洪某深受皇恩,自應該竭盡心力,經略大人前來巡視,要是沒有一點成績,怎麼有臉面對經略啊!」
  葛春芳頓時臉色一變,吃驚地說道:「你,你查到了什麼?」
  洪敷教微微一笑:「葛大人,有句話聽說過嗎?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問題重重,牽連甚廣,要是真的徹查下去,只怕遼東的官場啊,要死傷慘重了!」
  說著,洪敷教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轉身就往裡面走。
  葛春芳頓時覺得脖子一陣冷颼颼的,魂兒都飛了一半。
  「洪大人,大局為重,你可不要胡說八道!」葛春芳慌裡慌張的往裡跑,可是洪敷教的速度就是比他快,已經邁步進了大堂。
  在大堂的中間坐著一個清瘦長鬚的老者,頭戴烏紗帽,身著緋紅的朝服,胸前繡著展翅騰飛的錦雞,坐在那裡不怒自威。
  此老正是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遼東經略熊廷弼!
  洪敷教急忙向熊廷弼施禮,熊廷弼一語不發,足足沉默了半分鐘,才緩緩說道:「洪大人辛苦了!」
  「下官身為遼東人,又蒙受國恩,所作所為,不過是盡忠職守,不敢言辛苦二字。」
  熊廷弼自然聽出了話中的自負,洪敷教這個新來的小官實在是有些不同尋常,他眉頭緊皺。
  「洪大人,本官此來瀋陽專門為了把總張峰一案,他盤剝無度,搶掠商人,逼死朱金海,又延誤軍機,給了建奴可乘之機,遼東軍民百姓損失慘重,此等罪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洪大人,你以為如何啊?」
  熊廷弼雙目逼視著洪敷教,大堂之上,文武官員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洪敷教此時就像爐子裡的烤鴨,四周全都是灼熱的目光,恨不得立刻把他烤的冒油。
  本以為熊廷弼身為封疆大吏,至少面子上要裝一裝,哪知道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周永春他們一邊。不過洪敷教早就有了盤算,微微一笑:「經略大人,下官也調查了此案,發現其中疑點甚多,可以說就是一個冤案。把總張峰非但沒有逼死商,相反還是緝拿黑心商人的功臣!」
  巡撫周永春陪在熊廷弼的旁邊,兩天前他被洪敷教狠狠剝了面子,心中懷恨,忍不住譏諷道:「洪大人,你到瀋陽不過兩天時間,就敢說張峰是冤枉的,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哈哈哈,中丞大人,只要用心辦事,哪怕一兩天也能找出真相,要是不用心,哪怕時間再多,也只能冤枉好人!」
  「你膽大包天!」葛春芳頓時跳了起來,手指著洪敷教毫不客氣地說道:「洪大人,你為什麼摻和張峰的案子別以為誰都不知道。」
  「葛大人你又知道什麼呢?」
  「哼哼,張峰有個兄弟叫做張恪,是你的弟子,所以你這個老師就出頭幫忙,我奉勸你一句,國家大事可不能被師徒情誼左右啊!」
  洪敷教哈哈一笑:「葛大人,你的消息也挺靈通的,只是可惜啊,你要是能把這個勁頭用在查案上面,也不會冤枉好人了!」
  「你!」葛春芳還想說話,正座上的熊廷弼臉色陰沉的嚇人,咳嗽了一聲。
  「成何體統,你們都是進士出身,朝廷的命官,在這裡一味的鬥嘴皮子,和婦人有什麼區別!」
  熊廷弼氣憤的拍著桌子,兩旁的文武全都低下了頭,不過洪敷教卻微然一笑。
  「經略大人,下官可不是僅僅會鬥嘴,而是查到了一些破綻,此案確係另有隱情!」
  熊廷弼長長出了口氣,沉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講!」
  「是,下官查閱了所有運糧的過程,發現按照常理從瀋陽轉運奉集堡的一段應該由輔兵民夫負責,也就是何光先何參將的部下,不知為什麼何大人把軍糧大事交給了朱金海,難道另有隱情嗎?」
  熊廷弼將目光落在何光先的身上,何光先頓時感到後背直冒涼氣,慌忙跪倒在地,磕頭說道:「經略大人,末將的部下都用來防禦各處墩堡,實在是抽不出人手,因此才不得不讓朱金海幫忙。朱家世代在遼東經商,辦事一項可靠,哪知道張峰喪心病狂,利慾熏心,蠻橫狂妄……」
  「行了!」熊廷弼擺手,何光先嚇得立刻閉嘴了。
  「洪大人,你可聽明白了?何參將說的也在理,僅僅這麼點小事,可不能證明張峰無罪!要是沒有別的證據,你就下去吧!」
  洪敷教心裡暗暗咬牙,看來不拿出殺手鑭是不行了!
  「經略大人,下官發現朱金海並沒有死!」
  「什麼?」
  在場的文武官員全都炸鍋了,一個個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巡撫周永春更是豁然站起,用手指著洪敷教,厲聲說道:「洪大人,你知道再說什麼嗎?朱金海被逼自殺,是本官,還,還有眾位同僚親眼所見,還給他上香祭奠,現在朱金海的遺體還在朱家靈堂放著,你竟然說他沒死,簡直信口雌黃!」
  「中丞大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下官以為應當立刻請仵作驗屍,看看死者到底是不是朱金海!」
  葛春芳聽到了洪敷教的話,他的手指不自覺的哆嗦,眼中閃過了一絲深深的驚恐。
  「洪大人,朱金海上吊自殺,我們都親眼所見,朱家為了朝廷辦了這麼多事,朱金海沒按時送到糧食,那是張峰所致。朱金海卻以死謝罪,氣節操守堪稱商人表率。你卻讓仵作給他驗屍,簡直是侮辱死者,日後還有商人能替大明做事嗎?」
  他這麼一說,在場的其他人也都跟著起哄,口水全都噴向了洪敷教。洪敷教的額頭也漸漸冒出了汗水。
  當然洪敷教也清楚,眼前的關鍵還在熊廷弼身上,他大聲說道:「經略大人,把總張峰多次殺敵立功,乃是軍中的典範,稀里糊塗就殺了一個功臣,讓士兵們怎麼看朝廷!下官懇請經略大人准許驗屍,同時嚴刑審訊朱家的人!」
  熊廷弼坐在位置上依舊一言不發,臉沉得都能下雨了。
  「洪大人,在座的同僚都說朱金海死了,偏偏你說他沒死,那本官問你,朱金海現在何處?」
  「這個……下官不知,不過正在調查,很快就能有結果!」
  熊廷弼頓時哈哈大笑:「洪大人,此案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民心大亂,僅僅憑著你的一句話,就要捉拿朱家的人,如果朱金海真死了,那又該如何?」
  「下,下官願意辭官請罪!」洪敷教咬著牙說道。
  「不必了,洪大人你還是好好做自己的官吧,傳我的命令,立刻將張峰就地斬首!」
  熊廷弼一句話出口,大堂之上沉默了三秒鐘,突然歡聲雷動,馬屁順著嘴邊就流淌出來。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聲巨吼傳來。
  「大帥且慢下令,末將賀世賢有證據獻上!」


第70章 馬腳
  熊廷弼的手下聚集了十八萬大軍,不過扣除了各地來的客軍之外,真正能打仗的部隊並不多,而賀世賢就是諸將當中的翹楚。
  在清河和鐵嶺戰役之中,賀世賢都率領人馬援救,雖然因為城池淪陷太快沒能挽回敗局,但是賀世賢兩次都殺敵數百,靠著功勞硬是升到了總兵官,遼東諸將之中,唯有賀世賢敢和建奴野戰。
  就是靠著實打實的功勞,賀世賢才不像其他將領一般卑躬屈膝。
  他邁著虎步走進了大堂,和熊廷弼見禮之後,賀世賢掩飾不住的喜悅,朗聲說道:「熊大帥,末將有要事稟報。」
  「講吧!」
  「是,末將的部下在白塔鋪以東五里的一片樹林中發現了不少廢棄的馬車,好好的車輛就被扔到了山谷雪堆之中,實在是讓人不解啊!」
  一提到白塔鋪,在座的李光榮和何光先的臉色就是一變,嘴角的肉不停的抽搐。
  葛春芳勉強維持著平靜,滿不在乎地說道:「賀總兵,遼東兵荒馬亂,扔掉車駕也不算是什麼稀罕事,你不要小題大做!」
  「哈哈哈,葛大人,賀世賢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在廢棄的車駕周圍找到了這個,何參將,何光先,你睜開狗眼好好看看!」
  賀世賢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面三角小旗,狠狠的摔在了何光先的臉上。
  何光先好歹也是一員武將,氣得從座位上站起,大聲說道:「經略大人,賀世賢如此無禮,求您做主啊!」
  「哈哈哈,何光先,你好好看看旗號然後在噴糞!」
  何光先一聽,忙手忙腳的展開一看,頓時天昏地暗,身體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賀世賢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揪住了何光先的胸口,冷笑道:「姓何的,你不是說張峰扣押了運送軍糧的商隊嗎!這旗號是什麼?你要是說不清楚,老子擰下你的腦袋!」
  何光先被揪得疼痛,一口氣喘不上來,臉憋得青紫。
  站在一旁的洪敷教心中暗喜,真是蒼天有眼!
  「賀總兵,你放開他,當著經略大人的面,你一五一十的說明白,那些馬車是怎麼回事。」
  賀世賢狠狠的將何光先扔在了一旁,輕蔑的笑道:「姓何的,諒你也飛不了,一會兒再算賬!」
  其實這兩天不論是洪敷教查閱資料,還是張恪派吳伯巖摸情況,都能確定一點,那就是的確有一個糧隊的存在。
  好幾十駕馬車,還有那麼多的車伕輔兵,肯定不會憑空消失,因此就派出了數百官兵,沿著瀋陽和奉集堡之間的大路進行搜查。
  果然就在白塔鋪附近的山谷發現了被扔掉的車駕,裡面還有不少糧食,還有何光先的旗號。
  拿著證據,賀世賢一掃十幾天的陰霾,又恢復了「活張飛」的霸道。
  「經略大人,末將已經查到了糧隊的蹤跡,那就證明張峰扣押的並非糧車。真正誣陷忠良的就是何光先,請大人立刻下令,把他拿下!」
  原本板上釘釘的事情,竟然出現了逆轉,在場的文武凡是牽涉進去,全都四肢發冷,不由得心驚肉跳。
  葛春芳也不敢強辯,只能不住的偷眼看巡撫周永春。
  周永春眼珠轉了轉,微微笑道:「賀總兵,你找到了一些車駕,還有何參將的旗幟,就算此事為真,也不能說他們就是張峰扣押的那一支,一碼歸一碼,不要混為一談!」
  何光先都被嚇癱了,聽到了這話,總算是來了一絲精神。
  「中丞大人說的沒錯,卑職部下的確丟了幾駕糧車,不過是在五天前。卑職以為,這,這是賀世賢干的,他就為了替張峰脫罪,就劫掠卑職的糧車,簡直用心險惡,無所不……」
  一句話還沒說完,賀世賢醋缽大的拳頭就到了眼前,正好砸在了何光先的鼻樑上,清脆的一聲響,兩股血箭就奔了出來。
  這一下全都亂套了,總兵李光榮、尤世功、李懷信幾個人紛紛站起,擋在了熊廷弼的身前。
  老將李懷信按著肋下的腰刀,花白的鬍鬚亂晃。
  「賀世賢,你竟敢在帥堂上動手,眼裡還有沒有經略大人,難道你想造反嗎?」
  賀世賢黑著臉,出了口氣。
  「李老總兵,賀某不敢,只是見不得何光先這樣的小人顛倒黑白!」
  「你們先退下!」
  熊廷弼沒有一絲表情地說道:「賀總兵,你光是找到了幾駕馬車就想替張峰脫罪,未免太輕鬆了吧!」
  「還要什麼……」賀世賢黑著臉就要爭辯,洪敷教一把拉住了他。
  「賀總兵少安毋躁,容我說一句。」
  洪敷教衝著熊廷弼笑道:「經略大人,下官已經排查了城中的車伕輔兵,的確找到了一些冤死者。他們本來是押運糧車的,結果有些人喪心病狂,把他們給殺害了,糧車也都毀了。反而把朱金海運送廢舊鐵器的車隊變成了糧車,以此誣陷把總張峰,為他們的行徑脫罪!」
  「洪敷教!」
  周永春猛地站起,用手指著喝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周中丞,下官當然知道,而且已經派人去擒拿所有的家屬,用不了一會兒,就能把他們帶到,到時候我們一問便知!」
  事到如今,再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了,熊廷弼猛地站起。
  「洪大人,一個時辰之後,本官要你的交代!」
  熊廷弼一走,周永春,葛春芳,李光榮等人也相繼起身,一個個變顏變色的往外走。
  「賀總兵,看到沒有,他們這是去商量對策去了。」
  賀世賢眉頭一挑,急忙說道:「洪大人,要不要把他們全都扣下?」
  「別!」洪敷教急忙擺手:「究竟能牽連到誰,我心裡也沒把握,暫時不要樹敵太多!」
  「那,萬一他們下黑手怎麼辦?」
  洪敷教道:「賀總兵,你給永貞的手下靠得住嗎?」
  「沒問題,那幫小子除了聽我的,就連他爹都不聽!」
  「那就好!我相信永貞會有辦法的!」
  ……
  洪敷教把希望寄托在張恪身上,而此時張恪肩頭的壓力也不輕。他剛剛審訊了游擊郭雲圖,這位郭游擊倒不是什麼鋼筋鐵骨,招認的十分痛快。
  「沒錯,是有人告訴郭某,讓我去勸解張峰老實認罪,把事情了了,大家都好過。張二郎,你救兄心切,我也知道。可是我也勸你一句,有些人你惹不起,就連賀總兵也惹不起!」
  郭雲圖看著張恪,放肆的冷笑道:「你聽著,給我送信的人就是小五公公!是宮裡的人,這回你怕了吧?」
  「哈哈哈,郭雲圖,一個小宦官就想嚇住我嗎?」
  「小宦官?小五公公是監軍何汴何公公的乾兒子,何公公是誰你不會不知道吧?那可是皇上親自派到遼東的監軍太監,是內廷大總管陳矩陳公公的乾兒子,是皇上的人,你有膽子抓嗎,你敢審嗎?」
  郭雲圖哈哈大笑,輕蔑的看著張恪,分明在說你小子認命吧!
  張恪突然也笑了起來,「郭雲圖,內廷不過是聖上的一條狗,可惜啊,你連狗都不是,只能當狗崽子的走狗,撒泡尿照照吧,看看你是什麼德行!」
  張恪說完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說道:「留下幾個人手,把他給我看好了。」
  出了關押郭雲圖的屋子,張恪的臉色就變了,喬福在身後緊緊跟著張恪。
  「恪哥,你看要不要去抓那個小五公公?」
  「你說呢?」
  喬福撓了撓頭:「恪哥,說實話我也怕了,太監可是皇帝身邊的人,誰敢輕易抓啊?咱們不是找到了那些糧車的車伕家人嗎,只要證明峰哥扣押的不是糧車,罪名不就洗刷乾淨了嗎?」
  「哈哈哈!」張恪仰天大笑:「沒有那麼簡單,而且不借此機會徹底把他們打倒,等人家緩過手,咱們就死無葬僧地了!要說抓宮裡的人,我也怕,可是要想救大哥,要想全身而退,就必須走這一步!」
  張恪咬著牙說道:「不過你說得對,沒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對宮裡人下手。我讓查的事情如何了,找到朱金海沒有?」
  喬福攤了攤手,搖著頭說道:「恪哥,朱金海這傢伙簡直就憑空消失了,我花了大價錢找城裡的乞丐,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張恪頓時也發了愁,要是不盡快找到朱金海,抓不到鐵證,隨便什麼罪名就把他這個小螻蟻給捏死了。
  張恪黑著臉,來回踱步,腦子就像亂麻一團,朱金海究竟在哪呢……
  「大人,大人,小的有事稟報!」
  張恪一見馬彪,突然眼前一亮,急忙問道:「你發現了什麼,趕快告訴我!」
  「大人,您不是讓我跟蹤金萬貫嗎?他到了遼陽之後,轉過天派出了兩駕馬車,往瀋陽而來。小的就在後面跟著,一直跟到了瀋陽,馬車到了北門外,在一處宅子門口停下來。從馬車下來兩個天仙一樣的女人,一個穿著白的,一個穿著青的,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喬福一聽就錘了馬彪一拳,氣呼呼地罵道:「彪子,讓你跟著金萬貫,你小子跟著美女幹什麼,讓色迷住了心竅?」
  馬彪一臉委屈,急忙說道:「喬爺,就算馬彪再混也不至於忘了大事啊,我是覺得金萬貫要是和陷害大人兄長的事情有牽連,他這時候把美女送給誰,說不定誰就有嫌疑。」
  張恪點點頭:「說的沒錯,這兩個美女送給誰了?」
  「誰也沒送,我就看到從宅子裡走出幾個人,中間的似乎年紀不大,穿戴很華貴,把女人接進去了。離著太遠了,我也看不太清楚。」
  「北城?」喬福皺著眉頭:「恪哥,要不要查查哪個當官的在北城外有宅子?」
  張恪皺著眉頭,突然眼前一亮,大笑道:「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誰了!」


第71章 膽大包天張二郎
  外面冰天雪地,室內溫暖如春,靠著雪白的牆,擺著一排花盆,繁茂的牡丹悄然開放,冰清玉潔,沒有一絲雜色的雪夫人,在炭火盆的映襯之下,分外的嬌艷欲滴,哪裡還有半點冬天的氣息。
  房間中隔著一道輕紗,從紗帳裡面流淌出陣陣琴音,似溪水潺潺,似清風過松林,如怨如訴,世外仙音一般。
  「妙,真妙!方姑娘還請停下來吧,朱某可不敢多聽了!」
  紗帳之中,女人玉手輕舒,琴音戛然而止。
  「朱公子,是覺得芸卿的琴音不好嗎?」
  朱金海哈哈一笑:「方姑娘琴藝無雙,在江南也是翹楚人物,更遑論塞外蠻荒。朱某不敢多聽,就是怕憐香惜玉的心思抑制不住,不忍把你推進火坑啊!」
  簾子之中的女子微然一笑,燦若嬌花,美得讓人心碎!
  「朱公子,芸卿出身寒微,命淺福薄,不過是男人掌中的玩物,早就有自知之明了!」
  朱金海痛苦的搖搖頭:「方姑娘說的不錯,只,只是那個人不是男人,是個太監!朱某怎麼忍心看著一朵水靈靈的鮮花插在了爛泥塘!要不這樣吧,再有三天我就南下江南,正好也要改名換姓,重新開始,不如方姑娘就跟著我一起南下吧!咱們泛舟西湖,學一學范蠡西施,豈不是人間美事!」
  朱金海說著,心神搖曳,竟然幾步到了紗帳前面,伸手就要撩起。
  「慢!」
  方芸卿斷然喝了一聲:「朱公子,為何金先生要把我送給何公公,你心知肚明,遼東的事情要是何公公不幫忙,只怕你們朱家也沒法全身而退!」
  朱金海呆了半晌,突然氣憤地說道:「方姑娘,我就不明白,一個小小的把總能掀起什麼風波!用得著我朱金海詐死瞞名嗎?我們朱家是替皇上辦事的,有本事就查吧,要是查到了宮裡,看看怎麼收場!」
  朱金海說完,目光灼灼的盯著方芸卿,艱難的嚥了口吐沫。
  「金萬貫那傢伙心裡只有銀子,連你這樣的佳人都能捨了,簡直就是畜生!倒不如你跟著我,咱們……」
  「閉嘴!」方芸卿滿臉的怒氣,冷笑道:「朱公子,你知道朱家為什麼鬥不過金公子嗎?就是因為狂妄,因為不知道自己的份量!我方芸卿是個玩物,你們這些給宮裡辦事的商人難道就不是玩物嗎?遼東慘敗,朝廷能不追究原因嗎,宮裡能輕輕放過嗎!正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遇,金公子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把我送給何公公了事情。防患於未然,你比金公子差得太多了!」
  「你!」
  被女人鄙視,朱金海氣得臉色鐵青。
  「好啊,真好。都要給太監當媳婦了,還替金萬貫說話呢,二十萬兩銀子真沒白花!無非都是娘們,本公子去找香鈴也是一樣!」
  朱金海轉身就走,輕紗後面的方芸卿嘴角抽動,一滴淚滾落,她急忙把身體扭向一旁,默默的嚥下了酸楚……
  朱金海一腔怒氣,剛剛到了院中,迎面一個小廝慌裡慌張的跑過來,正好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瞎眼睛了,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小廝哭喪著臉,急忙擺手:「朱爺,不要打,不要打啊!外,外面官兵來了!」
  「官兵!」
  朱金海刷的一下臉就變得慘白慘白的,急忙抓住了小廝,厲聲問道:「你說什麼,哪來的官兵?」
  沒等朱金海問完,就聽到四周的院牆出現無數矯健的身影,紛紛躥到了院中。正門也被轟然撞倒,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帶著上百個士兵衝了進來。
  院子之中也有很多保鏢,他們紛紛湧上來,想要阻擋。可是走在最前面的年輕人手裡提著寒光四射的武士刀,厲聲說道:「膽敢反抗,殺無赦!」
  「殺無赦!」
  士兵們高聲喊著,猛虎一般撲向了保鏢,輕輕鬆鬆把保鏢制服。
  「大人,快看,那傢伙就是朱金海!」楊龍興奮的喊道。
  張恪的目光落在了惶恐失措的朱金海身上,這傢伙衣著華貴,滿臉紅光,保養的極好。就是他,幾乎要了大哥的性命!
  張恪怒火翻湧,幾步躥到了朱金海的面前,不容分手,探手抓住了肩頭,隨即一腳踢在了腿彎,朱金海撲通單腿跪地。楊龍帶著幾個人撲上來,把朱金海捆得結結實實,像是一個大號的粽子。
  直到這時候,朱金海才清醒過來,慌忙喊道:「你們是誰,憑什麼抓我,快放了老子!」
  張恪大笑道:「放了你?下輩子吧!來人,把他扔車上去,跟我回城!」
  「你是什麼人,老子是皇商,是給宮裡辦事的,沒有何公公點頭,誰敢抓我!」
  「朱金海,你不死已經死了十幾天了嗎,何公公難道也知道你詐死的事情?那可就要血流成河了!」張恪冷笑道:「給我好好看著,不准出一點差錯!」
  「遵命!」
  楊龍押著朱金海就走,這時候士兵們將每個院子都搜查了一遍,裡面的人全都趕了出來。
  在所有人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兩個年輕的女子,一個穿著粉紅色的小襖,衣衫被扯開,還露出了一截蔥綠的抹胸,被嚇得花容失色,眼珠滾滾。
  「你們都是什麼人,要幹什麼啊,朱公子,快救救奴家啊!」
  相比這個女子的慌亂,另一個白衣的女人就顯得穩重許多,臉上雖然也有惶恐之色,但是卻掩飾的非常好。低垂著粉頸,一語不發。
  張恪目光掃過女人禍國殃民的面龐,神色如常,只是淡淡的笑道:「姑娘,金萬貫捨得把你送給朱金海,下的本錢不少啊!」
  方芸卿咬著下嘴唇,秀目轉了轉,突然說道:「軍爺,奴家並非朱金海的人,而是要送給何公公,還請軍爺自重!」
  何公公?
  張恪腦筋轉得飛快,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
  「金萬貫的確有魄力,不過只怕他的算盤要落空了,別說是一個何公公,就算是再大的人物,我張恪也不怕!」
  「來人,請這位姑娘上車!」
  兩個士兵湧了上來,可是面對著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卻都束手束腳,不知道怎麼辦!
  張恪瞪了一眼士兵,怒道:「磨蹭什麼,不知道時間寶貴嗎?」張恪一伸手就抓住了方芸卿嫩藕般的胳膊,冷笑道:「姑娘,你還是乖乖聽話的好,否則把你捆得像朱金海一樣也不好看!」
  說著張恪半拖半拽,把方芸卿拉到了馬車前面,毫不猶豫的扔到了馬車上。
  女人被摔得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氣的,兩滴淚水從眼角滾落!
  江南第一個歌女!
  方芸卿遇到多少男人,哪怕是名滿天下的文人,哪怕是朝中的大員,甚至是連太監在內,看到她都是垂涎三尺,恨不得捏在手裡。
  唯獨張恪不光不在乎,竟然還如此過分!他到底是一個瘋子,還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物!
  金公子,怕是你有對手了!
  方芸卿低聲抽泣著,喬福卻是滿臉的春風,想入非非。
  「恪哥,這下子抓到了朱金海,一天的雲彩總算是散了,峰哥也能放出來了,離著過年還不到十天了,咱們趕快回大清堡吧,高高興興的吃餃子,那該多美啊!」
  張恪卻是微微搖頭:「抓到朱金海只是搶佔先機而已,要想真正贏得漂亮,還要做一件事!」
  「什麼事?」
  張恪指了指頭上,笑道:「把天捅破了!」
  張恪帶著朱金海,車隊飛奔,以最快的速度進了城門。
  剛剛到了城門口,從一旁就跑過來一個人,正是吳伯巖,他變顏變色,抓耳撓腮。
  「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出大事情了!」吳伯巖湊到了張恪耳邊,低聲說道:「何公公出手了。」
  張恪頓時眉頭一皺,「不要慌,到底怎麼回事?」
  「大人,剛剛洪大人傳出了消息,說是何汴找到了熊廷弼,說遼東商人人人自危,都沒法辦好皇差了,要讓熊大人立刻處斬罪犯。洪大人說了,他們怕是撐不住啦!」
  張恪長長出了口氣,微微一笑:「不用怕了,我已經找到了朱金海!」
  吳伯巖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大人,當真嗎,這可太好了!」
  「哈哈哈,你先去告訴恩師他們,再撐一會兒。等我再捉拿一個要犯,立刻去面見熊廷弼,當眾替我大哥洗刷冤屈!」
  「好勒!」吳伯巖興奮地轉身就跑。
  張恪回頭看了看手下的這些弟兄,衝著他們拱拱手。
  「諸位弟兄,你們都是賀總兵的心腹家丁,我現在有一件大事要做,甚至是掉腦袋的大事,你們有沒有膽子?」
  這些士兵互相看了看,一個中年的漢子站了出來。
  「張爺,賀大人讓我們聽你的,你就只管下命令!再說了張峰兄弟和我們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為了救他,哪怕是粉身碎骨,我們也不在乎!」
  「沒錯,張爺,你只管下令吧,上刀山,下火海,我們陪著你!」
  仗義每從屠狗輩,聽著他們的話,張恪渾身的血液也在沸騰。
  「大家跟著我衝!」
  張恪帶著士兵們,像是一陣旋風,直撲城東的監軍衙門。
  太監,是一個讓人最不齒的職業,一旦進宮他們就會立刻改名字,生怕辱沒祖宗。可是真正從一堆太監裡面熬出來,就算是六部九卿,文武大員見到了太監都要點頭哈腰,卑躬屈膝,非是敬重太監,而是畏懼金光燦燦的皇權!
  可是眼下卻有一幫人不管不顧的衝向了監軍衙門,向著天子的奴僕下手了!
  張恪厲聲大喊:「快去,把五公公叫出來!」
  其他士兵也跟著叫嚷起來,洪亮的聲音震得瓦都掉了。
  守門的士兵一見這些凶神惡煞一般的人物,頓時慌了神。
  「五公公,大事不好了,有人來鬧事了!讓,讓您出去呢!」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太監眉頭緊鎖著,陰翳的臉上佈滿了陰雲,冷笑道:「怕什麼,我是何公公的人,是主子萬歲爺的人,還沒誰敢抓咱家呢!」
  小太監疾步匆匆到了門口,正好迎面撞上了張恪。
  「你就是小五子?」
  「是有怎麼樣?」
  張恪微然一笑,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小五子的脖領子,一把把他扔在了馬上。
  「你犯事了,跟著我上大堂吧!」


第72章 鳴冤
  青石大街上,一騎戰馬飛奔,撞得行人雞飛狗跳,大家忍不住破口大罵,可是往馬上一看,全都嚇傻了眼。
  在馬背上擔著一個年輕的太監,帽子不知道哪去了,靴子也沒了一隻,尖利的聲音像是夜貓子一樣。
  「快,救咱家啊,快殺了亂兵……」
  小五子不停的大叫,張恪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掄起了拳頭狠狠打下去。
  路邊的行人看到這一幕,全都被嘴巴張得老大,目瞪口呆,彷彿白天見了鬼一樣!
  竟然有人敢打太監!
  不想活了?
  那可是宮裡出來的,沾著皇上的仙……額不……龍氣,大狗還要看主人,這個年輕人瘋了嗎!
  大家議論紛紛,有人叫好,也有人偷偷向官府報信。
  外面亂成了一團,臨時帥府之中也是熱熱鬧鬧。熊廷弼給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差不多過去了,賀世賢的部下已經把車伕的家眷都帶到了堂上,幾十個人黑壓壓的跪在地上。
  有些人身上血跡斑斑,顯然剛剛經過了拷打。
  熊廷弼一張撲克臉,沒有絲毫的表情。巡撫周永春,按察副使葛春芳,還有一干的武將全都臉色難看,有幾個更是怒目而視。
  賀世賢絲毫不在乎他們的目光,冷笑道:「熊大帥,有什麼話請你當堂問吧,看看他們的親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
  熊廷弼沉吟了半晌,正要問話,突然外面傳來了尖銳的笑聲。
  「呦,諸位大人都在啊,咱家來的魯莽,做了不速之客,耽擱眾位大人議事了!」
  說話之間從外面走進來一位身著麒麟服的大太監,看面相不過三四十歲的樣子,皮膚保養的極為細膩,連女人都要嫉妒。細眉長目,微微有些鷹鉤鼻子,眼中不時閃過一絲狡黠陰森的光。
  這位就是遼東的監軍太監何汴!
  大堂之上的眾位官員全都站了起來,就連熊廷弼也不例外。剛剛還是一張臭臉,竟然緩和了不少。
  「何公公,是什麼風把您給驚動了,請上座!」
  「呵呵,熊大人客氣了,咱家就是個奴婢,不像眾位大人,一個個都是進士出身,身上擔著江山社稷呢!」
  熊廷弼急忙笑道:「何公公客氣了,您是聖上親點的監軍,遼東上下,大小事情哪裡離得開公公的幫忙!就說一個月之前吧,還是公公向聖上上書,才讓聖上開了內帑,撥下來二十萬兩銀子,解了遼東燃眉之急啊!」
  何汴微微一笑:「熊大人真是好記性,咱們就明說了吧,我們這些人都是主子萬歲爺的狗,讓幹什麼,哪怕是把腦袋掉了,都要往前衝!要是讓主子萬歲爺不順心了,我們做奴婢的就該死了!」
  何汴話裡有話,熊廷弼急忙笑道:「我等也都是聖上的臣子,替君父分憂是我們的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好!」何汴一拍巴掌,笑道:「熊經略果然是能臣,咱家佩服。就這麼說吧,遼東有不少商人肩上擔著宮裡的差事,是給主子萬歲爺辦事的。這些日子總有人跟咱家念叨,說是有人縱容部下欺壓商人,他們做生意越來越難了!」
  何汴說著,冷眼掃了一下洪敷教和賀世賢,隨即有撇撇嘴說道:「幾個商人說什麼咱家並不在乎,可是他們肩上擔著主子的差事。要是怠慢了主子萬歲爺,咱家這顆腦袋也就別要了!諸位大人說說,咱家的話有沒有道理?」
  「有,當然有!」
  葛春芳迫不及待的附和,他是怎麼也想不到何汴竟然能幫他們說話,也不知道哪位有如此大的能量!葛春芳也來不及細想,總之何公公要是站在了他們一邊,簡直等於是一錘定音了!
  葛春芳手舞足蹈的笑道:「何公公英明,說的太對了。就是有些人喜歡小題大做,弄得天下不安,卑職以為此等人必須好好查一查,看看他們是何居心!」
  葛春芳說著,還挑釁的看了一眼洪敷教。
  洪敷教也萬萬想不到何汴會插手,這位可是代表著皇上,代表著無上的權威!還沒等他想明白如何周旋,葛春芳就主動攻擊了。
  洪敷教只能迎戰,他笑道:「葛大人,既然要查,眼前就有這麼多的證人,就從他們身上查起吧!何公公,有人一口咬定把總張峰扣押的是糧車,可是經過下官的調查,扣押的並非糧車,真正的糧隊就是他們!有人把真正的糧隊殺掉,讓朱金海冒充糧隊!」
  洪敷教說著用手一指這些家眷,何汴陰翳的目光掃過這些人,突然微微一笑:「洪大人,你的意思意思是張峰是冤枉的,撒謊的是朱家,還有遼東的商人了?」
  「下官還不敢說張峰一定是冤枉的,可是眼前事實存疑,的確有人讓朱金海冒出糧隊。既然有了真正的糧隊,那朱金海又帶了什麼東西呢,會不會就是廢舊的鐵器和藥品,倘若如此,張峰非但沒罪,還有功勞,朝廷應該重獎才是!」
  在場的眾人全都默然無語,人證就擺在眼前,誰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何汴看了一眼氣勢十足的洪敷教,突然笑道:「洪大人,依照咱家看,這是兩個案子,不要混為一談。咱家只想問一句,張峰是否扣押了朱金海的車隊,是否把朱金海逼死了!」
  「何公公,張峰的確扣押了車隊,不過朱金海或許還……不,朱金海就是沒有死!」洪敷教咬著牙說道,說實話朱金海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他也沒有把握,只是到了眼下他不能退縮而已!
  「哈哈哈哈,洪大人,你說朱金海沒死,那咱家問你,他人在哪裡?」
  「這個……還在尋找。」
  「尋找?洪大人什麼時候有了下地獄抓人的本事了?」何汴突然變得疾言厲色,尖利的聲音充滿了大廳之中。
  「朱家是遼東的皇商,幫著宮裡收購皮草藥材,供應尚衣監、巾帽局、太醫院用度,朱家公子被逼死了,給主子萬歲爺做事的人寒了心,難道不該出氣嗎?洪大人,你還在糾結糧隊是真是假有什麼用?就算嘩變不是張峰引起的,他也該死!」
  周永春在旁邊一聽。果真給何汴豎起了大拇指。到底是在宮裡混出來的,就是有主意!
  「何公公說的沒錯,洪大人,你不該東拉西扯,擾亂視聽。當前最緊要的就是給遼東的商人一個交代,要不然他們受了驚嚇,耽擱了宮裡的差事,我們這些當臣子的,又如何自處啊?」
  把事情牽涉到了宮裡,牽涉到了皇上,這些文武官員全都來了精神,一個個對洪敷教大噴口水,毫不留情。
  葛春芳更是說道:「何公公,卑職以為應當立刻將張峰緝拿,梟首示眾!」
  何汴滿意的頷首,他起身笑道:「熊大人,咱家的話也說完了,該怎麼辦,你心裡有數,咱家就告退了!」
  熊廷弼終於點點頭:「何公公,請放心,我立刻下令砍了張峰!」
  話剛出口,賀世賢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舉起了椅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上好的紅木到處亂飛,嚇得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賀世賢,你想造反嗎?」周永春厲聲質問。
  賀世賢突然仰天大笑:「大帥,中丞大人,還有何公公,你們口口聲聲說要給商人交代,可是想過給軍中的弟兄們交代嗎?把總張峰投軍多年,屢立戰功,在不久之前他還親手斬殺了兩個建奴!他的命就比不上一個黑心商人嘛?有這麼多疑點不查,就要砍人,這大明朝還有王法嗎,還有忠臣良將的活路嗎?」
  賀世賢平時拙嘴笨腮,可是這幾句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大堂之上總兵李懷信等人也是心有慼慼焉!
  畢竟大家都是武將,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拚命,結果發現自己的一條命這麼不值錢,誰都不舒服。
  老將李懷信忍不住說道:「大帥,您看是不是可以將功折罪?」
  「不要說了!」熊廷弼突然一擺手,怒喝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更何況在軍前犯錯,罪加一等。賀總兵既然你說了張峰有功,本帥就留他一個全屍!」
  好大的恩德!周永春等人都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經略大人實在是太英明了!張峰總算是死了,心病也沒了,能過一個平安年了!
  就在這時候,從外面慌裡慌張的跑進來一個小太監,一見何汴,痛哭流涕。
  「乾爹啊,大事不好了,有人殺到了監軍衙門,把師兄抓走了!」
  「是小五子!」
  何汴驚得失聲叫出,一瞬間四肢冰涼!誰敢抓自己的手下,難道是京裡派人來,要清查自己這個監軍了?
  「是誰抓了小五子,你趕快說實話!」
  還沒等小太監開口,突然帥府外面就是一陣大亂。
  洪敷教和賀世賢都急忙往外看去,只見一群士兵簇擁著一個年輕人大步走進來!
  「永貞!」洪敷教臉上也露出了驚喜的神色,短短幾天,張恪辦事的本事簡直讓洪敷教刮目相看,不自覺間已經將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弟子身上。張恪一出現,洪敷教頓時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一樣!
  就在此時張恪已經帶著人到了帥堂的外面,他的備御職位還沒下來,只是一介白丁,沒有資格進去。
  張恪恭敬地立在門口,高聲喊道:「啟稟經略,中丞,諸位大人,草民張恪要替兄長張峰鳴冤。草民現已找到詐死的商人朱金海,我兄長並未逼死人命。相反是有人詐死陷害於他,懇請諸公,還!我!兄!長!公!道!」
  一字一頓,清晰的聲音就像是炸雷一般,在眾人的耳邊響起,大堂上權傾一方的文武大臣都被震得暈頭轉向!


第73章 宦官也是官
  兩個士兵按住朱金海的膀子,把他押到了大堂之上,跪在了中間。
  朱家在遼東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座的不少人都認識朱金海。一個個好奇的站起來,圍著他仔細看了又看,就像看國寶一樣,指手畫腳,品頭論足。
  「像,還真像!既然朱金海還活著,那朱家的靈堂是怎麼回事,死的人是什麼人?」老將李懷信疑惑的問道。
  張恪微然一笑:「諸位大人,這個是真的,死的自然是假的,已經有人去朱家的靈堂,把屍體搬來,請仵作檢查,再把朱家人全都抓起來,嚴刑拷問,一定能找出真相!」
  李懷信微微點頭,眼前這小子真夠狠的,這是要抄了老朱家啊!
  跪在地上的朱金海突然自嘲的笑了一聲:「不用這麼麻煩,我朱金海既然被抓到了,也不想皮肉受苦,我實話實說!」
  「替我死的人是個車伕,叫朱旺,身量樣貌和我都差不多。我就讓人掐死了他,裝成上吊的樣子。然後我藏身城外,準備隱姓埋名。」
  張恪在來的路上已經拷問了朱金海,這位豪商子弟雖然喜好享受,但不像尋常富家子滿腦肥腸,也知道有些事情逃不過。
  張恪道:「你為何要讓朱旺代死?」
  「張峰扣了我的貨物,我想著倒打一耙,就詐死,製造官兵逼死商人的假象,激起遼東商人的怒火,讓朝廷殺了張峰,斷了禍根。」
  洪敷教冷笑道:「光是詐死還沒法嫁禍於人吧,糧隊的事情是怎麼回事,給本官如實招來!」
  這句話一問,坐在末座的何光先渾身發軟,兩腿哆嗦。剛剛要不是何汴出手,他早就承受不住了,現在竟然把朱金海帶來了,已經超出了這位何參將的承受能力,他緩緩的滑到了椅子下面,像是一堆爛泥一般!
  朱金海眼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官員,誰碰上他的目光,全都不自覺的閃躲,生怕這位會扯上自己。
  朱金海看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何光先身上,「嘿嘿嘿,堂堂朝廷的參將就這麼點膽魄,真是令人可笑!不錯,小人詐死之後,何參將的部下正好運輸糧食,他就派人裝成建奴,襲擊了自己的部下,一支糧隊沒了,我朱金海帶領的就成了糧隊。張峰也就多了一個罪名!」
  「好一個狗膽包天的何光先!」按察副使葛春芳豁然站起,對著熊廷弼躬身說道:「經略大人,原來一切都是何光先和朱金海勾結所為,下官建議立刻將何光先押入大牢,請旨審訊!」
  聽到葛春芳的話,在場不少人都暗自鄙夷,心說就沖葛春芳上躥下跳的德行,他就不可能不知道!
  洪敷教笑道:「葛大人果然是嫉惡如仇啊!不過還是先把事情問清楚再說吧!」
  「門口的那些家眷你們聽清楚沒有,是何光先派人殺了你們的親人!你們這些人卻對外宣稱是建奴入寇的時候,殺死了你們的親人,幫著宵小之徒陷害忠良,你們知罪嗎?」
  這幫家屬哪見過什麼世面,他們一輩子見到的官都沒有今天多,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額頭全是汗珠。
  一個老者跪在前面,痛哭流涕地說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先前有人把小兒屍體送回,又給了一百兩銀子,讓小人不要聲張。過了三天,又送來了一百兩,讓我們大辦喪事,說是被建奴殺死的。小的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人家說什麼是什麼唄!」
  「一個一百兩,又一個一百兩,二百兩銀子就能讓你們忘了殺害親人的真正兇手,就能讓你們成為陷害忠良的幫兇,當真可恨!」
  洪敷教咬著牙說道:「相比這些愚夫蠢婦,更無恥的就是他!」
  手指指向了癱在地上的何光先,大堂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何光先的身上。
  「身為朝廷命官,帶兵的將領,竟然對自己部下大開殺戒。真是了不起啊!」洪敷教冷笑著走到了何光先的面前,蹲在了地上。
  「何參將,陷害張把總的罪名你都清楚吧,如今可是你延誤軍機,致使士兵缺糧嘩變,建奴乘虛入寇。而且還要加上勾結商人,陷害忠良,屠殺部下。這些罪名都落在了你的頭上,你知道自己是什麼下場嗎?」
  話就像是刀子一樣,狠狠的插進何光先的心頭,剛剛他被嚇得魂飛魄散,可是洪敷教幾句話又把他的魂兒嚇回來了!
  何光先突然掙扎著跪了起來,砰砰磕頭:「啟稟大帥,何光先就是一個小小的參將,哪有這麼大的膽子,一切都是有人指使的,卑職就是一條狗,聽人命令的狗啊!」
  熊廷弼沉聲問道:「你聽誰的命令?」
  「卑職……」
  何光先偷偷抬起頭,眼睛的餘光掃過了坐著的巡撫周永春和葛春芳,周永春被看得三魂走了七魄,手腳都哆嗦起來。
  他突然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何光先,你喪心病狂,朝廷一定嚴懲不貸,可是你要敢隨便攀扯誣陷,那就是罪大惡極,滅你的滿門都不為過,你好好想清楚!」
  洪敷教斜眼看了一下周永春,微微冷笑:「中丞大人,您何必這麼著急呢,要是所有的罪名都在何參將的身上,已經夠滅九族了。如果真如他所說,受人指使,最多就是充軍發配的罪過,何參將,何去何從,你自己知道!」
  大堂之上,無數的目光都落在了何光先的身上,他只覺得肩頭上有山在壓著,脖子上有手掐著。
  「我,我說!」何光先猛地抬頭:「是小五公公,是他,就是他出面找到了金生,逼著金生幫忙,把扣押的馬車上的貨物換成了糧食的,後來又把金生給殺了!」
  說到了小五公公,所有人都渾身發冷,把目光落在了何汴的身上,怪不得這位監軍太監突然來了呢,原來還牽扯到了他!
  就在這時候,葛春芳突然眼前一亮,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葛春芳跳了起來,大聲地說道:「好啊,洪敷教,你的狐狸尾巴到底露出來了!把事情牽涉到何公公,你是什麼目的?何公公是給聖上辦事的,那是赤膽忠肝,殫精竭慮。剛剛不是有公公前來送信嗎,說有人跑到監軍衙門,把小五公公給抓了。是誰啊,有膽子站出來,讓我們都看看,究竟是哪個豬油蒙了心的,敢這麼沒有王法!」
  周永春聽著,漸漸的眼前也亮了起來,老葛這個主意好!把何汴拉進來,正所謂天塌了有大個頂著,他們也就都沒事了!
  周永春也急忙說道:「沒錯,內臣犯錯自有內廷處置,要是外人敢插手,那就是欺君,罪不容誅!洪大人,你不是講究規矩嗎,弟子也犯了罪,正好秉公辦理吧!」
  何汴眉頭挑了挑,微微一陣冷笑:「咱家雖然是奴婢,可是咱家是萬歲爺的奴婢,你們鬧得天翻地覆,那是你們的事情,可是這火燒到了咱家身上,咱家就不能不管。把小五子立刻交給咱家,把胡說八道的何光先,還有膽大妄為,敢到監軍衙門抓人的狂徒都給咱家押下去,咱家要親自處理!」
  何汴的話剛說完,從外面就擁進十幾個士兵,直接衝向了張恪。
  賀世賢和洪敷教一看,全都傻了眼,他們也沒有想到何汴竟然這麼霸道,明明是自己手下出了事情,竟敢反咬一口!
  可是他們又氣又憤,卻沒有絲毫的主意,何汴可是監軍太監啊,代表著皇上啊!賀世賢晃著高大的身軀,擋在了張恪的前面。
  洪敷教急忙說道:「何公公,張恪救兄心切,無意冒犯啊!」
  何汴冷冷一笑:「洪大人,以後收學生啊,眼睛放亮一點,省得給自己惹麻煩!你們連咱家的命令都敢不聽了嗎,把他給我拿下!」
  落到了太監的手裡,還能有好下場嗎?在場的眾人都給張恪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一個有膽有識的小後生就這麼完了!
  別看這些人都給張恪判了死刑,可是張恪卻神色如常,一點也不驚慌。
  「何公公,您要抓草民,草民沒有一點話說,只是小五公公不是我抓的!」
  「不是你?那還有誰?」
  「是咱家,咱家讓人抓的!」
  同樣的尖厲聲音,何汴和熊廷弼等人急忙往外看去,只見從外面同樣走來一個穿著麒麟服的大太監。此人四十多歲的樣子,胖大富態,一雙肉包子眼,滿臉都堆著笑容。這位滿臉春風的走進來,可是在場的眾人卻一個個瞪圓了眼睛,彷彿見了鬼一樣!
  這個人正是礦監太監,張曄!
  在晚明的政壇上,礦監太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個個聲名狼藉。而在眾多礦監之中,遼東礦監高淮又是頂風臭八百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高淮從萬曆二十七年到遼東,開金銀礦,收商稅,盤剝無度,手下的鷹犬更是到處敲詐掠奪,連馬市也不放過,見到好馬就搶到手裡。一直折騰到了萬曆三十六年,竟然爆發了兵變,高淮被嚇得逃到了關內,從此銷聲匿跡。
  接替高淮的正是張曄,這位吸取了前任的教訓,該是他管的事情睜一眼閉一眼,不該他管的,一個字都不多說。遼東上下最初還擔心張曄會亂搞,可是這位在遼東十餘年,一切都風平浪靜,大家幾乎都忘了這位礦監太監的存在。
  此時這位驟然冒出來,究竟想幹什麼!
  何汴和熊廷弼等人滿腹疑惑,不得不起身迎接。
  「師兄你怎麼來了?」何汴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張曄毫不在乎地坐下來,笑道:「何師兄,咱家聽說有些宮裡的人越發的沒有規矩了,竟然和商人、將官勾結在了一起,忘了自己是什麼東西!何師兄,你覺得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該不該抓起來啊?」


第74章 贏了!
  一個小小的把總案子,竟然鬧到了遼東兩大太監都出面了,簡直有些匪夷所思!不少人都偷偷看洪敷教,暗暗給這位洪大人豎起了大拇指。剛剛來到遼東,就能拉來張曄如此強援,實在是本事通天。
  洪敷教卻有苦自知,他一直看不起太監,更別說結交了!張曄此來準是和自己的徒弟脫不了干係,這小子到底有多少底牌啊!
  張恪反倒沒有在乎老師,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張曄身上,就指著這位肥胖的肩膀了,千萬給力啊!
  「該,該處置!」何汴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一張細膩的白臉漲得通紅。
  「師兄,咱家給主子萬歲爺,給老祖宗辦事二十幾年,沒有別的毛病,就學會了一樣,叫做護犢子!為什麼要護犢子?是為了咱家自己的臉面嗎?不是!是主子萬歲爺,是老祖宗!外人別管有多大的理,都不能隨便動咱們的人,不能打宮裡的臉面。師兄,你以為咱家說得對嗎?」
  張曄微微一笑:「何師兄,臉面是自己掙的,我們這些人啊,都是靠著主子的恩賜,靠著老祖宗的呵護,我們才活得像半個人樣!這是最大的根本,要是忘了這個,就不配做主子的奴婢!這些年主子萬歲爺靜攝,老祖宗一心伺候著主子,對下面益發的寬厚了。偏偏就有些人不知道念著主子的好處,還膽大妄為,超出了奴婢的本分!」
  張曄說著站起身,笑著走到了熊廷弼的面前,深深施禮,說道:「經略大人,您身為封疆大吏,主子萬歲爺信任的重臣,對於這些奴婢不用太客氣,按照規矩辦事就行了!」
  張曄的一番話可夠厲害的,等於指著何汴的鼻子,說你忘了本分,說你恃寵而驕,飛揚跋扈,沒了奴婢的樣子!至於讓熊廷弼處理,更是直接打臉。
  何汴氣得渾身顫抖,指著張曄說道:「張公公,咱家是遼東監軍,軍中的事務就是歸我管,歸我管!張公公,眼下是你逾越了分寸!」
  「哈哈哈,何公公你放心,咱家不想搶你的位置,也沒有那個心思,至於是不是逾越,你看看這個吧!」
  說著張曄從懷中掏出了一串念珠,送到了何汴的面前。
  何汴一看念珠,頓時眼前發黑,差點摔在地上。顫顫哆嗦的抓在了手裡,一雙眼睛就移不開了!
  「這,這是老祖宗的念珠?」
  「哈哈哈,何公公好眼力啊,老祖宗的意思你懂了吧!」
  張曄說著一把搶過了念珠,端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彷彿垂釣的姜太公一樣。在場眾文武看向張曄的神情瞬間就變了,分明把他當成了欽差大臣。
  不過人群之中唯有張恪清楚怎麼回事,那個念珠正是他送給張曄的。當知道何汴出手,張恪就想到以毒攻毒,要想對付太監,也要請太監出面。
  當初洪清泉給他念珠的時候,就提到過遼東礦監張曄是他的乾爹,如果日後有事,可以找張公公幫忙。
  張恪當然是牢牢記住,擒拿了小五子之後,沒有急著到帥府,而是先到了遼東礦監太監的府邸,亮出了念珠,見到了張曄,把這尊大神給請了出來。
  張曄看到了念珠之後,什麼都沒說,直接放到懷裡。張恪還想著討一句保證,可是他又不知道念珠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只能憋住了。一路走來,他都提心吊膽,不過此時一看,這個念珠比想像的威力還大,簡直就是尚方寶劍!白白給了張曄,真是有點浪費。不過轉念一想,這東西也只有在張曄的手裡才能發揮作用,他也只能認了,靜靜的看著兩大太監的對決。
  張曄亮出了念珠,何汴就像是鬥敗的公雞,咬著牙一句話說不出來。反倒是張曄笑瞇瞇的開口:「何師兄,咱家想著也不會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就當聽個故事吧。」
  「張恪,你把此案的前前後後都說清楚!」
  「遵命!」
  張恪走了兩步,到了兩個太監的面前,說道:「此案要從冬月27說起,把總張峰扣押了一批運送違禁物品的商隊。立即向上通報,請求嚴查。三天之後巡撫周大人,領著文武前來查驗,結果發現扣押的車輛之上竟是軍糧,偏偏此時運糧的商人朱金海又懸樑自盡,因此就治了張峰的死罪!」
  「可是經過調查,朱金海並沒有死,而是找了一個相貌相近的車伕替死,朱金海本人則是隱匿在城外瀟灑快活。因此逼死商人罪名系誣告,而且朱金海詐死隱瞞真相,又回過頭挑動遼東商人脅迫朝廷殺了張峰,造謠生事,鼓弄唇舌,陷害忠良,已經是罪不容誅。」
  「此外,為了製造張峰扣押糧隊的假象,朱金海又夥同參將何光先,屠殺了一個真正的運糧隊。宦官小五子幫助買通千總金生,將扣押的貨物換成了糧食。商、官、宦三方聯手,顛倒黑白,幾乎殺了有功之臣,卻放任黑心商人,視大明國法於不顧。草民所言皆有證人證據,何光先和朱金海就在堂下跪著,懇請公公為冤案做主!」
  張恪沒有攀扯任何人,他很清楚飯要一口一口吃,先把大哥的冤情徹底解決了,有了這個案子,就不愁涉案的官吏會跑掉!
  有賬不怕算!張恪心裡暗暗的咬著牙。
  「嗯,去把小五子帶上來。」張曄幽幽的說道。
  下面一陣腳步聲,兩個大漢拖著一個蓬頭散髮的小太監上來,剛到堂上,小太監一眼看到了何汴,急忙嚎啕大哭。
  「乾爹啊,快救救兒子吧,他們要殺了我啊,乾爹啊!」
  聽著小五子撕心裂肺的叫聲,何汴就是心頭一痛,有心說話,可是張曄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何汴生生閉上了嘴。
  「小五子,咱家問你,你不是見過千總金生,還讓金生放行,你們把扣押的貨物換成了糧食,誣陷張峰?」
  「這個……」
  小五子臉色慘白,眼珠轉了轉,突然說道:「冤枉啊,小的的確介紹金生認識朱金海,只是小的只是牽線人,他們談什麼小的一無所知,請明察!」
  聽到小五子的話,何汴暗暗鬆了口氣,不愧是自己調教出來的人,還不算太傻,只要能咬死牙關不承認,還有活路!
  張曄面無表情,說道:「當真不知道嗎?」
  「不知道!」小五子狠狠搖搖頭。
  張曄的目光越過了小五子,落在了朱金海的身上,問道:「他說的屬實嗎?」
  朱金海盤腿坐在地上,聽到了問話,嘿嘿一笑:「張公公,小的雖然笨,但是好歹明白一點道理,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都是不該說,也不能說的,您就別浪費時間了!」
  「哼,果然是奸商,來人,給咱家動刑!」
  「慢!」張恪突然出聲了,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腰牌,雙手送到了張曄的面前。
  「這不是宮裡的腰牌嗎,你怎麼得到的?」
  「回稟公公公,這是家兄在周巡撫查驗糧食之時發現的。草民以為憑此物就可證明有宦官參與了掉包的行動,小五公公說他不知道是欺人之談!」
  張曄見到了腰牌,滿意的點點頭:「何公公,你怎麼看啊?」
  「哼,廢物!」何汴心裡頭都把小五子罵翻了天,剛剛還覺得他機靈,哪知道竟然連腰牌都能丟了,真是無藥可救,蠢透了!
  張曄微微一笑:「行了,證據確鑿,也就不用打了,把小五子、朱金海、何光先全都嚴加看管。其餘涉案人證物證,也要好好保存。咱家這就準備上書,熊大人,你是不是也一起上書,將此案上報主子萬歲爺啊?」
  「那是自然!」熊廷弼不動聲色的答應。
  這時候洪敷教突然站了出來,厲聲說道:「張公公,經略大人,下官以為此案還有甚多疑點,必須要仔細查證!」
  「哦?洪大人請講!」熊廷弼說道。
  洪敷教說道:「第一就是朱金海所帶貨物究竟是什麼,張峰他們當初報說是廢舊鐵器和藥品。這些東西都是命令禁止出售建奴的,有人竟敢不顧朝廷禁令,此乃是通敵的大罪,不能不查!第二奉集堡發生了士兵缺糧嘩變,恰巧在此時建奴入寇,殺死了一千多人。時間選得恰到好處,幾乎將張峰推到了必死之境,建奴是趕巧了,還是有人通風報信,暗通建奴!此事並非關乎一件冤案,而是關係到遼東的防務。倘若有人勾結建奴,出賣我大明軍情,遼東十幾萬守軍立刻就陷入了險境。下官懇請經略大人一定要徹查,不管涉及到誰,都不能心慈手軟!」
  聽著老師的話,張恪突然心臟猛地一縮!
  老師還是太著急了!根據張恪的觀察,遼東上下的官吏,從文官到武將,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其餘全都爛了。這麼大張旗鼓的動作,萬一惹來反撲,恐怕不是好事情。只是張恪也知道老師的脾氣,是不可能不說的。
  熊廷弼臉色陰沉著,半晌說道:「洪大人所言有理,你又熟悉案情,調查的事情就由洪大人幫著本官吧!」
  洪敷教欣然地說道:「下官遵命,保證不放過一個罪人!」
  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掃過全場,不少人都嚇得躲開,不敢對視。
  張曄突然哈哈一笑:「很好,很好啊,冤案昭雪,咱家也算是功德一樁。對了,去把蒙冤的把總張峰請過來,聽說他立功不少,是個忠心報國的猛士,咱家要請他喝杯酒,賠禮道歉啊!」


第75章 是非之地
  紅彤彤的炭火盆擺在了門口,兩邊圍滿了士兵,楊龍手裡拿著一瓶烈酒,猛地倒進了火盆,刺啦!火苗子躥起三尺多,映紅了每個人的臉膛。
  「請新人……額不……請大人過火盆,從此紅紅火火,一帆風順!」楊龍扯著嗓子喊道。
  張峰激動的臉色通紅,笑罵道:「老子又不是新媳婦,弄得像娶親幹嘛!」
  楊龍笑道:「大哥,趕快過去吧,從此之後晦氣都沒了!」
  張峰眼圈泛紅,猛地邁過火盆,早有幾個弟兄捧著嶄新的棉衣幫張峰換上,原本的衣服扔到了火盆裡面。
  大家笑著,罵著,又蹦又跳,高興的像是孩子!
  十死無生的局,硬是走出了一條活路,張峰都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猛地抬頭,只見房簷下正站著自己的弟弟,奇跡的製造者!張峰緊走了幾步,一把抱住了張恪,眼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老二,張大了,有本事了,大哥這條命多虧你了!」
  張恪眼圈不爭氣的紅了,昨天大堂上巔峰對決的場景歷歷在目,靠著十足的證據,熊廷弼也不得不在今天草草問案之後,宣佈張峰是被冤枉的,當堂釋放。
  總算是把大哥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張恪竟然不知道說什麼了,憋了半晌笑道:「大哥,新衣服挺不錯的!」
  張峰一愣,隨即笑道:「那是自然,張公公請吃酒,可不能丟了張家的人啊!」
  兩兄弟緊緊拉著手,大步流星的往後走,沿路每個僕人士兵全都喜氣洋洋,對張恪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張恪滿臉和煦的笑容,一直到了大廳,豐盛的酒菜擺上在酒桌上早就坐好了兩個人,正座是礦監張曄,在側面是總兵賀世賢。這個宅子也是賀世賢讓出來的,臨時借給了張恪。
  兩兄弟到了門口,全都齊刷刷跪倒。
  張恪雖然討厭跪拜,可是給賀世賢和張曄磕頭還是心甘情願的,沒有這兩位,只怕大哥早就死了。張峰更是情緒激昂,砰砰磕頭,沒兩下腦門就一片青紫。
  「都起來吧,咱家沒那多規矩,坐下來說說話。」
  賀世賢急忙起身,將兩兄弟攙扶起來。
  張曄滿臉含笑的看著兩兄弟,瞧瞧張峰,又看看張恪。
  「哈哈哈,永貞,咱家想考校你一下!」
  張恪急忙躬身說道:「請公公出題!」
  「聽說你是洪敷教的學生,文武雙全,咱家都不想問。咱家就問問眼前的事情吧,你以為你大哥真的安全啦?」
  這句話一出口,張峰,還有賀世賢全都瞪圓了眼睛!不是冤情都洗刷了嗎,還有什麼不安全的?他們面面相覷,一頭的霧水。
  反倒是張恪聽到了這話,歎了口氣。
  一攤雙手,無奈的笑道:「張公公,您老就不能讓小子喝一杯安心的酒,再說事情嗎?」
  張曄微微點頭:「永貞果然機敏,只是咱家等不得了,快說說吧!」
  「嗯,張公公,小子曾經見過洋人傳教士,他們說西洋人認為在南海有只蝴蝶煽動一下翅膀,半個月之後,可能在北方就引來一場暴雨!」
  聽了張恪的話,賀世賢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小小的蝴蝶才多大,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張曄卻陷入了沉思,半晌笑道:「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沒想到化外夷人也能明白這個道理啊!不錯,遼東的風暴就從這個案子開始了!也不知道要多少人頭斷血流,抄家滅門,咱家可被你給拖下水了,只怕再也沒有清靜的時候啦。」
  說話之間張曄的臉上竟然滿是愁雲。張恪也暗暗點頭,遼東的大地震剛剛開始,只是並非自己拉張曄進來,而是他不得不進來!
  張曄看了看四周,賀世賢會意了,急忙拉著張峰一起走了出來,他們兩個親自巡邏警戒,把閒雜人等都趕得遠遠的。
  「永貞,清泉是咱家的乾兒子,他和卓十三到遼東所為何來,你知道嗎?」
  「不知道,洪公公沒有說!」
  張曄瞪了一眼,毫不客氣地說道:「洪清泉又不是傻瓜,能大咧咧的和你說,咱家是讓你猜!」
  其實張恪的心裡早有了答案,還是裝作沉思的模樣,想了一會兒才說道:「小子以為洪公公應該是調查為何會敗給老奴!」
  「這不用你說,再具體一點。」
  「是!」張恪壓低聲音說道:「公公,恕我直言,遼東已經爛透了,從上到下,到處都有老奴的人,正是靠著無數的內應,老奴耳目靈通,知己知彼,再加上建奴悍勇,才能接連獲勝。如果不清理遼東的毒瘤,只怕,只怕日後還有大敗!」
  張曄總算是點點頭:「沒錯,主子萬歲爺御極四十七年,是大明歷代先祖之冠,三大征全都取勝,文治武功,堪稱中興盛世!只是遼東接連慘敗,敗得稀里糊塗,若不查清楚緣由,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怎麼對得起聖恩。」
  張恪默默聽著,他倒不認為萬曆是什麼中興之主,但是有一點張恪還是贊同的,失敗了必須要反思原因,弄清楚怎麼失敗的。看樣子萬曆已經讓洪清泉和張曄著手調查,光從這一點,萬曆比起後來的天啟和崇禎要老練多了。
  「咱家雖然身在遼東十年,可是看到了張峰的案子,還是只能用四個字形容:觸目驚心!一個黑心商人給建奴走私鐵器藥品,我大明這邊,上至巡撫、按察副使,下至總兵參將,還有內廷的人,全都沆瀣一氣,甚至不惜製造冤獄,誣陷忠良。這是何等的可怕,遼東還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張曄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震得杯盤亂響,不光是他憤怒,就連張恪也是怒火中燒。
  「公公,小子以為從老奴起家算起,前後三十多年,這段時間正是李成梁一家最□赫的時候,如今遼東的官吏、將官、商人全都和李家扯不清關係,也極有可能被老奴抓到了把柄。不管願不願意,他們都要給老奴通風報信,甚至有人乾脆就投降老奴,成了可恥的漢奸!」
  張曄點點頭:「說得好,說得對!眼前這個案子就是一個契機,你老師已經去審問朱金海了,只要敲開了他的嘴,遼東大小官員的就跑不了,另外咱家也派人審問小五子,要敲開他的嘴,你覺得咱家的安排怎麼樣?」
  張恪眼珠轉了轉,歎了口氣:「公公,你是讓我說實話,還是說假話?」
  「當然是實話!」
  「小子以為不怎麼樣!」
  張曄突然瞪圓了眼睛,像是刀子一樣,狠狠的盯著張恪:「你小子看不起咱家的能耐嗎?」
  「當然不,只是,只是……」張恪一時還真找不出詞來,畢竟他的心裡就是不看好張曄。
  張曄突然歎口氣:「咱家實說了吧,郭雲圖自殺了!」
  「什麼?」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郭雲圖可是指證小五子的證人,要是他死了,只怕就沒法咬住何汴了!
  「公公,還有沒有更壞的消息?」
  「哈哈哈,你這個小子啊,簡直比猴還精,朱金海瘋了!」
  「啊?」
  張恪一聽,頓時暈頭轉向,這個消息實在是殺傷力太大了!朱金海可是這一案最重要的犯人,通過他順籐摸瓜,可以幹掉周永春和葛春芳等人。另外朱家和金萬貫的過從甚密,還能藉機抓捕金萬貫。
  別看案子牽涉的高官眾多,可是張恪一直把突破口放在商人身上。
  說白了任何利益集團的紐帶都是金錢二字,老奴手裡多的是人參皮草,他要靠著商人變成糧食、鐵器、銀子,以李家為首的遼東將門也要靠著布匹糧食的貿易,撈取暴利。
  聯繫建奴和遼東將門的就是商人!金萬貫和朱家都是這段時間崛起的商人,從他們身上就能挖出無窮的秘密!掀開遼東的黑幕,破解老奴蛇吞巨象的奧秘!
  可是願望多麼美好,也抵擋不住現實的慚愧,朱金海這麼一個關鍵的人物,才關進大牢一天,就瘋了,簡直豈有此理!
  「公公,朱金海真的瘋了?」
  「嗯,朱金海的確是瘋了,關在牢裡不到三個時辰,就大喊大叫,抓著地上的稻草就吃,牆上的泥也啃,連,連大小便都管不住了!咱家讓東廠的人看過了,據他們說極有可能是吃了瘋藥,沒想到啊,就連咱家的手下也都被買通了,他們真是手眼通天啊!」
  張曄苦笑了一聲:「朱金海這條線斷了,光憑著小五子恐怕是拿不下何汴!永貞,清泉就讚賞過你,說張恪隨機應變,頭腦過人。果真你兩天多就找出了朱金海,替大哥洗刷了冤屈。不知道你還有沒有主意,能應付眼前的局,找出他們的罪證啊?」
  張曄滿心希望都放在了張恪身上,而此時的張恪腦子卻是一團亂麻,漸漸的額頭冒出了汗水。
  猛地張恪站起,焦急地說道:「公公,朱金海瘋了,咱們最好的一張牌沒了,接下來恐怕要想著怎麼防備!畢竟這幫壞傢伙的反撲絕對不容小覷!」
  張恪的話剛剛說完,賀世賢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張大黑臉格外的難看。
  「張公公,剛剛中丞大人下命令了,說是虎皮驛,蒲河所,威寧營等處遭到襲擾。擔心會影響礦場的安全,要末將領兵防禦!」
  來了!
  張曄也沒有想到反撲會這麼快,「哎,調虎離山,他們這招真狠啊!」


第76章 逃跑吧兄弟
  四五天的時間,救出了大哥,又把一堆人送到了監牢,看起來風光無比,張二郎就是一柄倚天神劍,莫敢爭鋒!
  其實張恪心裡頭清清楚楚,他不過是佔據了以快打慢,敵明我暗的優勢而已。
  誰也想不到一個小人物竟然有如此的能量,把總兵賀世賢,監軍僉事洪敷教,甚至還有礦監太監張曄連在了一起。這三位代表著文、武、內廷,三方勢力,他們結成了鐵三角,再加上張恪足夠機敏,迅速拿到了鐵證,才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政治鬥爭終究要講究勢力,對手在遼東經營了這麼多年,觸角伸到了每一個角落,完全就是一隻龐大的八爪魚,根深蒂固,即便是砍掉了幾隻爪子,反撲一樣凶狠無比。
  而事實也果然如同張恪預料的,下手的確是又狠又準,直接鎖喉。
  別看賀世賢是個大老粗,可是他握著瀋陽最強大的一支武裝,正是有他做後盾,張恪才敢到處搜查抓捕。而且有賀世賢在就能保證誰也不敢玩陰的,簡言之這位就是超級打手兼門神。
  如今卻來了命令,要把賀世賢調走,等於是斷了張恪他們的臂膀。
  就連張曄都眉頭緊皺,忍不住說道:「瀋陽城中難道沒有兵將了嗎,非要調賀總兵過去!咱家去找周永春,別看他頂著巡撫的烏紗,也戴不了幾天了!」
  「慢!」
  張恪急忙攔住了張曄,說道:「公公,這裡面似乎有文章,咱們還是仔細想想。」
  賀世賢眉頭緊鎖,也忍不住說道:「能有什麼文章,他們不就是想支開老賀嗎,我就偏不走了,誰能奈何我賀世賢!」
  對於這位賀伯父的勇猛張恪心裡是有數的,可是他的腦筋實在是不夠靈光。
  「周永春調走賀伯父的借口是虎皮驛等地的礦場遭到襲擾,而礦場是張公公負責的,他們這是一箭雙鵰!」
  「哦,此話怎講?」
  「賀伯父你想想,要是聽令去了,城中沒有了軍隊,什麼事情也別想做了。」
  「那我就不去唄!」
  「不去麻煩更大,您忘了之前奉集堡被攻擊的事情嗎!這些人是有本事勾結建奴的,如果您不去,那就是臨陣畏縮不前。而且礦場受到了威脅,張公公也有責任,就會有人順勢參奏你們兩位。」
  張曄聽著,忍不住點點頭:「永貞分析的沒錯。這一手狠啊,讓我們進退不得!」
  「那我分兵如何?」賀世賢突然眼前一亮。
  張曄也覺得不錯:「賀總兵,這個主意不錯!」
  「絕對不行!」張恪再一次的反對,弄得賀世賢和張曄都一頭的霧水。
  「賀伯父,你手下有多少人馬?」
  賀世賢一愣,隨即如實說道:「差不多一萬五千人,其中有一千三百多名家丁,全都是精銳,在遼東諸將當中,我的家丁是第一位的!」
  張恪苦笑道:「賀伯父,如果分兵了,城中只有幾百家丁,沒有您坐鎮,如何能夠鎮住宵小嗎?而您呢,只帶著幾百士兵出城,萬一這些人喪心病狂,勾結建奴暗害於您,又該如何?」
  聽著張恪的分析,賀世賢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最後狠狠的一跺腳,罵道:「奶奶的,這幫損陰喪德的東西,老子不會放過他們!」
  張曄擺擺手:「賀總兵,不是著急的時候,永貞你既然想到了,想必就有辦法,說出來我們聽聽。」
  張恪笑道:「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先弄清楚他們的目的。郭雲圖死了,朱金海瘋了,下一步小五公公,甚至何光先都會有危險,這是在湮滅證據,阻止繼續查下去。另一面調虎離山,看似是對付賀伯父,實則另有目標!」
  「誰!」張曄和賀世賢一同問道。
  張恪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就是小子張恪!」
  張曄吃了一驚,眉頭皺成了疙瘩,隨即又漸漸的舒展開。
  按理說張恪僅僅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可是這個小人物一點也不小,相反還是「鐵三角」的靈魂。賀世賢手下槍兵猛將,張曄是內廷的紅人,洪敷教也是朝廷命官,隨便動他們,都會引來遼東官場大地震。
  唯有張恪這個小人物最好對付,不管用什麼手段,都不會引起什麼波瀾。
  「調走了賀總兵,就沒人能保護永貞了,可以隨意炮製,這手果然厲害!」
  賀世賢想了想,突然一拍張恪的肩頭。
  「這有什麼可怕的,永貞聽說你也打過仗,就跟著伯父一起去打仗吧,正好我缺一個管輜重的千總,你願不願意幹?」
  一張口就給了千總,比起張峰的把總還高了一級。正所謂人比人氣死人,賀世賢是迫切的希望身邊有個腦筋清醒的謀士幫著自己。
  賀世賢求賢若渴,不過張恪卻另有打算。他的根基還在大清堡,這次來救大哥純粹是個意外。更何況遼東的爭鬥才剛剛開始,各路神仙粉墨登場。他這種小螞蟻在漩渦中心折騰,早晚都有粉身碎骨的時候,還不如及早抽身撤退。
  「賀伯父,要是知道我在你的軍中,他們也會不斷找麻煩,伯父雖然不怕,可是難免牽涉精力。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足以保證安全。」
  「說說看!」
  「就是我和大哥都回大清堡!」
  「回家啊!」賀世賢皺著眉頭,忍不住問道:「永貞,你孤身一人能行嗎?」
  「哈哈哈,伯父,我可不是一個人啊,在大清堡和河灣村,我還有二三百士兵。另外廣寧參議王化貞王大人也會照拂我的。離開了瀋陽這個是非圈子,絕對高枕無憂!」
  張曄聽了聽,忍不住笑罵道:「臭小子,你這是早就想好了,準備要跑了。不過眼前這麼大的一個亂局,你不聲不響的當了逃兵,就忍心看著我們殫精竭慮嗎!」
  張恪撓撓頭:「公公,您老英明睿智,手段過人,區區宵小,根本不在眼中……」
  「少給咱家溜鬚拍馬,告訴你回大清堡可以,不過記住了,咱家會讓錦衣衛的人給你送信,五天一封,有什麼事情幫著咱家參謀參謀。」
  張曄的要求還不算過分,張恪急忙點頭。
  「公公不嫌小子添亂,我天天寫都行!」
  ……
  「真沒有想到,賀世賢竟然這麼聽話就帶著人馬出城了!金老弟的主意高明啊!」
  金萬貫看著窗外的街景,微微一笑:「葛大人,賀世賢身邊有聰明人啊,他要是不出城,您的彈劾奏疏恐怕都準備好了。別看賀世賢囂張,可是他也架不住唾沫星子!」
  「哈哈哈,金老弟果然見識高明,只是眼前這個案子該如何瞭解呢?」
  金萬貫微微一笑:「葛大人,你不用擔心,只要把賀世賢調走,張曄和洪敷教沒了打手,查案的進度就壓下來了。這時候我們抓緊湮滅證據就是了,只要小五公公和何光先死在監獄裡面,沒了人證,自然就沒法查下去了!」
  葛春芳點點頭,隨即又苦笑道:「金老弟,你的主意不錯,可是這次不一樣啊,張曄可是陳矩的乾兒子,能上達天聽的大太監。要是驚動了皇上,派遣三法司,還有東廠錦衣衛的人調查,只怕我們的事情就要漏啊。」
  「哈哈哈,葛大人,你就放心吧,我早有安排,有些事情宮裡不敢查的!」
  葛春芳將信將疑的看著金萬貫,他想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商人怎麼有這麼大的把握,竟然能威脅宮裡,只是他也不好多問。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個大漢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來到了茶座旁邊,將頭上的皮帽子摘掉,金萬貫和葛春芳急忙看去,赫然正是總兵李光榮。
  「老李,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李光榮嘿嘿一笑:「我的五百兵都埋伏在城外了,聽說賀世賢聽看重姓張的那個小子,讓他當了千總,管理輜重。放心吧,等著他出城,我就親自帶兵襲擊,保證把這小子幹掉。何公公已經說了,只要得手之後,賀世賢鬧事他會扛著的,多少年了,還沒有人能冒犯皇宮出來的人呢!」
  金萬貫微微點頭:「哎,張恪這小子能找到我的別墅,抓到朱金海,真是不簡單!殺了他,再弄死張峰,沒了苦主,這個案子也就了結了,我們都能高枕無憂了。」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又有人急匆匆跑進來,到了李光榮的身邊,低低的聲音說道:「大人,輜重車駕過來了,您看怎麼辦?」


第77章 金蟬脫殼
  大牢陰森可怖,不知道關了多久的犯人就像是一個個小鬼,眼神呆滯,形容枯槁。每當腳步響起,這些人伸出了漆黑的爪子,無力的嘶吼著。
  「冤枉啊,放我出去!」
  洪敷教厭惡的揮了揮袖子,後面的獄卒早就揮起了鞭子。
  「都給我滾一邊去,剁了你們的狗爪子!」
  一面抽打著犯人,一面點頭哈腰地說道:「大人,走這邊,小心地滑!」
  洪敷教和張恪一前一後,來到了最裡面的天字號牢房。這裡比起前面的房間都要寬大,裡面還擺了床鋪。床上坐著一個披頭散髮人,隔著木欄一股臭氣直刺鼻孔。
  張恪皺了皺眉,從身形來看,正是朱金海,不過短短兩天時間,已經從富貴公子哥變成了街邊的要飯花子。
  癡癡的傻笑著,突然扯下幾根頭髮,髮根還連著一塊頭皮,他也不管疼痛,就向嘴裡塞!
  洪敷教看了半晌,突然痛苦的搖搖頭:「永貞啊,為師無能,你還不容易找到了朱金海,可是到了我手裡竟然就瘋了,這麼好的一條線索就斷了,為師對不起你啊!」
  張恪也常歎口氣:「老師,怪只怪我們的對手太強大了,如果不是出其不意,只怕連我大哥都救不出來。如今他們已經從突襲之中清醒過來,開始反撲了,接下來還會有什麼狠辣的招數,弟子也是不知。」
  「哎,永貞,我是真想藉著這個機會,一舉蕩平遼東的惡濁,內患不除,何以蕩平韃虜!身為遼東人,不能保國安民,對得起這身官袍嗎!」
  洪敷教滿腔的悲憤,揮起拳頭,狠狠砸在了木欄上,留下了刺目的血印子。手上在流血,心頭也在流血!
  張恪很清楚老師的心情,只是自己這位老師還是太天真了!
  「恩師,弟子有幾句肺腑之言,還請老師思量一二。遼東貪墨非是一天,也非是一人。如果真按照老師的想法,只怕遼東再無領兵的將領,再無可用的官員。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權衡利弊,不能貿然出手。不過藉著這次案子,能敲開遼東的一絲陰雲。我想聖上御極四十多年,英明睿智,絕不會允許碩鼠如此敗壞江山,定然會調查遼東之事。只要有聖上的支持,早晚有真相公諸於眾的時候,賣國不法之徒定然有戶滅九族的時候!」
  張恪說到滅九族的時候,故意提高了聲音,偷眼看了看牢房裡面的朱金海。洪敷教沒有注意到徒弟的小動作,而是頹然的歎口氣:「我也相信有這麼一天,只是眼下線索紛紛斷掉,一個贓官都拿不下來,沒臉見人啊!」
  「哈哈哈哈,恩師不要著急,既然張公公插手了,宮裡就不能不知道。巡撫周永春和按察副使葛春芳的風評也不好,只要被朝廷盯上,他們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
  聽到張恪的分析,洪敷教點點頭,可是還有些憋屈。
  「不能解決根本,換了誰來當這個官,還有什麼差別!」
  「哈哈哈,弟子可不這麼看,依我想老師一展身手的時候到了,您老坐在那個位置上,又豈會同流合污!」
  洪敷教也忍不住笑道:「永貞,為師本來還想著讓你走科舉的路子,現在一看你小子文武雙全,棍意又多。回到大清堡之後,好好幹,早日昇官,為師身邊可離不開你這個幫手啊!」
  師徒又談了幾句,洪敷教心情好了不少,轉身離開大牢。
  張恪故意放慢了腳步,站在朱金海的牢門外面,看了看朱金海,這位朱公子似乎吃頭髮吃膩了,竟然抓起地上的稻草,恍如無人的嚼著。
  「朱公子,不管你真瘋了也好,還是假瘋也好。張某和你說兩句吧,據我的推測,這次案子背後的黑手應該是金萬貫,這個遼東第一商人手段厲害啊!上至經略巡撫,甚至監軍何公公,下至販夫走卒,全都要聽他的擺佈。這次讓你給建奴送鐵器說不定是他有意設計的,案子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朝廷一定會追查的,你們朱家極有可能成為犧牲品。既然瘋了,就一直瘋下去,直到有一天所有人都忘了你,再清醒過來,不然你難逃一刀!」
  張恪說完連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正在嚼著稻草的朱金海的突然渾身一顫,蓬亂的頭髮撩開了一個縫,從裡面射出憤恨幽怨的光……
  張恪辭別了老師,立刻回到了臨時的住處,剛一進門,大哥張峰就在等著他。見到了張恪,一把拉著他就往屋裡走。
  「老二,你真是料事如神啊!」張峰忍不住說道。
  張恪笑道:「大哥,你發現了什麼?」
  「我和楊龍在府邸周圍轉了一圈,發現了不少人在暗中監視,至少不下十波!」
  「大哥你確定嗎?」
  張峰一拍胸脯,笑道:「老二,看不起你大哥是吧,在賀伯父的手下,我可是最厲害的夜不收,偵查軍情是老本行,怎麼可能看錯!我還認識一個監視的人,他叫柳老七,是李光榮的部下,身手還行,不過也就比我差著一點!」
  張峰話語之中充滿了自信,張恪也微微一笑。
  「大哥,他們這是要把案子抹平了,被抓的人死的死,瘋的瘋。要是把咱們兄弟也殺死了,就算想查也沒有線索了!」
  「真他娘的陰險!」張峰氣哼哼地說道:「老二,要不是有你心眼多,大哥這條命早就沒了!你說吧,咱們要怎麼幹?」
  「哈哈哈,山人自有妙計,我要讓他們自食惡果!」
  ……
  吱吱呀呀,幾十駕馬車緩緩向城外走去,往來不斷賀世賢的兵丁巡邏保護,車隊從東門路過,茶樓之下,金萬貫端著茶杯,俯視著車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
  「公子,看到沒有,中間的那駕馬車就是張恪那小子。」
  金萬貫微微點點頭,輕笑道:「朋友,你的才智金某佩服,沒有這樁事情,說不定咱們還能成朋友!」
  就在金萬貫的目光之中,車隊出了東門,剛剛走過吊橋,突然從兩邊驟然響起馬蹄聲。五百名騎兵分成兩隊,向著車隊撲來。
  李光榮臉上帶著猙獰的冷笑,手裡緊緊扣著一支箭。
  「臭小子,要不是你,老何怎麼會進了大牢。死就死在聰明上了!」李光榮一鬆弓弦,一支箭就飛了出去。
  他動手了,其他的弓箭手更是箭如雨下,一轉眼馬車就成了刺蝟一般。不少護衛的士兵也都被弓箭射傷,倒在地上不停的哀嚎。
  李光榮打馬如飛,轉眼就衝到了馬車前面。
  「哈哈哈,帥堂之下,你小子威風啊,得意啊!抓了朱金海,還請了張公公。可惜啊,你小子只有鐵齒銅牙,沒有鋼筋鐵骨!」
  李光榮說著用刀尖挑起了車簾,往裡面看去。
  頓時李光榮大吃一驚,預想之中張恪滿身插滿弓箭,七竅流血的場景根本沒有。馬車裡面也沒有人,只有兩個碩大的木箱子。
  李光榮眉頭緊鎖,難道是藏在了箱子裡面!
  他急忙喊了幾個手下過來,「快把箱子抬下來!」
  士兵們七手八腳的去抬箱子,鉚足了全身的力氣,竟然紋絲不動。只能又找來幾個人,一起動手。
  「大人,死屍都非常重,說不定人躲在巷子裡,都被射死了!」
  正說話之間,木箱總算是抬了下來,有個手快的士兵見箱子沒鎖,急忙掀開。
  這麼一掀可不要緊,頓時從巷子裡冒出了爍爍光芒。黃的是金子,白的是銀子,還有不少五光十色的寶石,簡直晃瞎了眼睛。
  這些兵搶掠就是家常便飯,一看金銀就忍不住了,紛紛伸手就抓,金條元寶就往懷裡塞,周圍的士兵也都紅了眼睛,全都跑過來搶掠,不甘人後。
  李光榮頓覺不對,急忙舉起了手裡的腰刀,大聲地喊道:「不要搶,不要搶!」
  亂哄哄的士兵那是隨便能約束的,就在李光榮急得冒汗之時,突然一聲霹靂傳來。
  「姓李的,瞎了狗眼,竟敢搶劫給宮裡送的銀子,快快束手就擒吧!」
  賀世賢領著人像是一陣旋風就衝了過來,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在看一群可口的小白兔。
  ……
  就在賀世賢下手之時,一支車隊迅速出了南門,張恪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正和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勾肩搭背,開懷大笑。


第78章 你是猴子請來的
  既然猜到了有人要對自己不利,張恪索性就來個將計就計。他表面上押運著糧草輜重跟隨賀世賢一起出征,實際上早有另一夥人做好了準備。
  張曄派遣乾兒子小酉子帶著兩箱金銀,裝在和張恪一模一樣的馬車上。到了十字路口,兩個車隊撞在了一起,幾十駕馬車,攪成一團。
  經過了一番混亂,輜重車隊前進,這時候張恪的馬車已經被換成了裝銀子的車輛,他則是在小酉子的保護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城。
  「多謝公公幫忙,在下感激不盡!」
  張恪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塞到了小酉子手裡。張恪還遠遠不是有錢人,二百兩銀子也不是小數目,可是張恪深知閻王好見小鬼難搪的道理,有些錢必須要花!
  果然小酉子接過了銀票,喜笑顏開。
  甩著蘭花指,笑著對張恪說道:「張公子,乾爹在遼東十年,手裡實力可不弱。你們離開瀋陽之後,一路上都會有商隊幫忙,驛站也有馬匹,保證順順利利回家。」
  張恪笑道:「多勞公公費心了,張恪感激不盡!」
  小酉子把張恪送到了十里長亭,轉身就要離開。
  「公公請等一等!」
  張恪笑道:「有句話請轉告張公公,貪鄙誤國之徒,結黨綿密,宛如大樹。必須先去枝丫,再毀主桿,最後方能連根拔除!」
  「嗯,咱家記下了,回去一定告訴乾爹。」
  小酉子轉身又要離開,張恪咬咬牙,跺跺腳,非常不捨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巨大的信封。
  「公公,請把這個拿著!」
  小酉子急忙回頭,接在手裡,厚厚實實的,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張公子,這不會是你的詩作吧?」
  張恪搖搖頭,笑道:「在下這點墨水是寫不出好詩的,也不敢丟人現眼。這是一份絕密的計劃,請你親手交給張公公,讓一看就明白了!」
  小酉子滿面含笑:「張公子吩咐了,咱家一定照辦!」
  小酉子走出了三五步,突然回頭,笑道:「張公子,這回你沒事了吧?」
  張恪哈哈一笑,指了指旁邊的一架馬車,笑道:「酉公公,張恪福薄,這兩個女子還是留給張公公吧,還請公公帶回去!」
  小酉子嘿嘿一笑:「張公子,別的事情咱家都能答應,唯獨此事不行。乾爹親自囑咐了,人是你搜出來的,就由你帶走,以後怎麼處置隨便。張公子,要咱家說啊,你也是一表人才,那位姑娘也是天仙的容貌,千萬不要糟蹋了。」
  小酉子笑著上馬離開,留下了張恪一個人愁眉苦臉。
  兩個女人自然就是方芸卿和香鈴,全都是隨著朱金海一起抓起來的,不過這兩個女人和案子牽涉有限,僅僅知道金萬貫要把方芸卿送給何汴而已。
  張恪將方芸卿送給了張曄,想要看看能不能藉機搬到何汴,哪知道張曄大搖其頭。雖然太監受了一刀,但是空虛寂寞冷是人之常情,宮裡的太監和宮女對食的不計其數。出了宮,有人送美女也是正常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
  張恪僅僅是覺得失去了搬到何汴的機會,有些遺憾,也沒有想別的。哪知道張曄竟然把這兩個女人送到了自己的手上,這不是添亂嗎!
  「大人,您看該怎麼辦?」吳伯巖低聲問道。
  「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扔到路上凍死吧,一起帶著吧!」張恪沒好氣的說道。
  一行人迅速離開了瀋陽,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張峰坐在了車轅上,看著外面茫茫的雪景,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渾身的骨頭節辟里啪啦的響起來。
  「老二,真是死裡逃生啊,以前還總想著建功立業,殺敵報國,現在啊,就想著回家,嘗嘗娘包的素餃子,卉兒那小丫頭也長大了吧,女大十八變,還不定多漂亮呢!」張峰絮絮叨叨的說著。
  突然他一抬頭,看著張恪笑道:「二弟,我怎麼覺得你像變了一個人啊,實話實說,你小子是不是被妖精附體了?」
  你還真說對了,你的二弟早就被掉包了!
  這話只敢在心裡想想,張恪笑道:「大哥,你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大徹大悟了,難道就不許我覺悟嗎?小弟可是臥病兩三個月,差點就死了。」
  張峰有些愧疚的低下頭,隨即又笑道:「老二,按理說性子變了我信,可是本事不是說來就來的!你就說說,剛剛給酉公公的是什麼玩意,看你那麼寶貝兒的,是不是抓貪官污吏的錦囊妙計?」
  「大哥,我在生病的時候,總有一個白鬍子神仙在我的眼前講說五百年之後的事情,他說那個時候人能飛天,能下海,能記錄聲音和圖像,一枚炸彈就能毀掉一座城市……」
  你就吹牛吧!張峰擺出了一副信你才怪的模樣。
  「老二,沒空和你扯淡了,還是說說到底給張公公什麼東西?」
  「釜底抽薪的好東西!」張恪笑道:「大哥,說實話那是小弟的一個賺錢點子。」
  「賺錢?我反正除了殺韃子就不會別的了,一顆腦袋五十兩,明碼實價,砍得爽快。大明軍中什麼都能作假,唯獨首級的獎勵實打實的!老二,你的點子怕是能賺三五千兩,或許上萬兩,要不然太寒磣了,也拿不出手!」
  張恪用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大哥。
  「大哥,你也太小看我了,上萬兩至於像獻寶一樣嗎!跟你是說了,要是按照我的辦法做成了,每年少說弄到三五十萬兩的銀子,要是我親自操盤,一年百萬兩也不是不可能!」
  張峰正拿著皮囊灌酒,一聽這話,酒水順著鼻子眼就冒了出去。可是他也顧不得了,一把抓住了張恪的肩頭。
  「二弟,大,大,大哥讀書少,你可別騙我?」張峰說話都磕巴了,也不怪他吃驚,實在是太嚇人了!
  上百萬兩,眼下遼東一年的軍費也不過一兩百萬兩,已經把大明朝壓得喘不上氣來了。就算有點石成金的本事,恐怕也沒法一年變出上百萬啊!
  張恪微微一笑:「大哥,我當然不是撒謊了,那個賺錢的主意其實就是做金銀的生意。如果宮裡想做,有本錢,又有實力名望,一年弄上百萬的銀子的確不困難!」
  張峰一聽,這下子徹底暈了,突然痛心疾首地說道:「老二,你這個敗家子,你知不知道大哥我拚死拚活,砍一個腦袋才五十兩,你這個小混蛋竟然送出去一百萬兩,你是想氣死大哥嗎!」
  看著張峰哭天搶地,張恪反倒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大哥,我問過張公公了,遼東每年的金銀產量佔了全國的四成,宮裡裝飾賞賜用的金銀,九成都來自遼東,這就是遼東商人的一張保命符!等我的賺錢方法送到了皇上的手裡,就可以對遼東商人下手了,咱們兄弟也能高枕無憂了。用一百萬兩買平安,還是划算的!」
  張峰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可是還是憤憤不平。
  「老二,給你半個月時間,過了年必須再拿出賺錢的辦法,不然,你就等著拳頭吧!」
  兄弟倆一路上說說笑笑,喬福也不時加入,他們一連換了五個商隊,終於有驚無險的到了廣寧境內。
  張恪親自寫了一封長信,讓馬彪送給王化貞,並且約定過了正月十五去給王化貞拜年。張恪他們一路疾行,離著大清堡越來越近。
  「老二,咱們從小就長在大清堡,沒想到你竟然當了備御,不過……」張峰猛地向城頭看去,頓時有些憂心地說道:「老二,我怎麼感覺你這個備御不太受歡迎啊!」
  張恪也急忙抬頭看向了城頭,只見城上有不少破衣爛衫的士兵,全都是嶄新的面孔,一個個拿著刀槍,似乎還有些恐懼的樣子。
  「我是張恪,快讓唐畢出來迎接!」
  一連喊了三遍,城頭終於探出一個腦袋,瞪著鼠眼,對張恪大聲喊道:「姓張的,你別趕盡殺絕,老子大哥是何光先,可是堂堂的參將,你敢動老子一根汗毛,我大哥不會放過你的!」
  張恪和張峰互相看了一眼,頓時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喬福更是肆無忌憚的指著城頭,用著剛剛從張恪嘴裡學來的詞彙笑罵道:「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


第79章 民心所向
  咚咚咚……
  戰鼓響起,張恪急忙順著聲音看去,從遠處的大路上出現了一隊士兵,快速的向這邊奔跑而來。
  張峰也在一旁看著,不住的點頭:「二弟,義州這邊都是軍戶世兵,看到沒有,他們跑得非常整齊,看樣子領兵的人本事不差。賀伯父在幾年前還當過錦義參將,沒聽他提起義州有什麼不錯的將官。你知道這是誰的兵嗎,我還真想見識一下!」
  張峰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遠眺,不住的點頭稱讚。
  在他身後的喬福實在是忍不住了,大笑道:「峰哥,你想見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還費什麼勁啊!」
  張峰頓時吃驚的長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說道:「喬福,你別撒謊啊,能跑得這麼整齊,沒有半年的訓練絕對做不到,你們拉起隊伍還不到一個月,就能有這個水平,那些帶兵的將領還活不活啊?二弟,你說是不是?」
  張峰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弟,張恪一臉想笑沒法笑的得意樣子。
  張恪說道:「大哥,或許,沒準,保不齊,差不多,真是河灣村的兵!」
  喬福更是拍著胸脯說道:「峰哥,不信你看看,跑在前面的不是我哥喬桂嗎!」
  張峰一聽,急忙攏目光看過去,果然是像是喬桂,難道真是……
  「二弟,你小子什麼時候會練兵了,快說,你還有什麼本事,有句話怎麼說來的,對了,叫刮目相看啊!」
  就在這時候,喬桂和岳子軒領著人馬已經跑了過來,他們也看到了張恪這幾十人。
  喬桂頓時欣喜若狂,撒腿就跑,連滾帶爬的到了張恪他們面前!
  「真是你們啊,總算回來了!」
  喬桂上來就是一個熊抱,眼中淚水止不住掉下來。
  「兄弟,你不知道我們這些天提心吊膽都嚇死了!」
  張恪用力拍著喬桂的後背,笑道:「桂哥,我們都沒事了,大哥也回來了!」
  喬桂一聽,這才把目光轉向了張峰,兩個人四目相對,更是火星子亂竄,兩個人頓時來了個火星撞地球式的擁抱。
  其實張恪和喬福相對都小了三四歲,喬桂和張峰才是正兒八經光屁股長起來的。他們倆更是出了名的調皮搗蛋鬼,上樹掏鳥,下河撈魚,一起打架,一起挨揍。
  幾年不見,竟然差點生離死別,哪有不激動的,互相抱著,又哭又笑,砰砰捶打前胸,拍著後背,簡直就像是兩個瘋子。
  張恪悄悄擦去了眼角的一滴淚水,轉身看了看跑過來的岳子軒。
  「怎麼樣,我不在的這些天出事沒有?」
  岳子軒看到張恪,也漲紅了臉。
  「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都嚇壞了。聽,聽人說,大,大爺被殺了,要抄張家滿門呢!」
  「放屁!」喬福頓時一蹦三尺高,大聲說道:「峰哥這不是好好的嗎,誰造的這個謠,說出來,我放不過他!」
  張恪腦筋轉得飛快,頓時就猜到了一絲端倪。
  「是不是大清堡新來的那夥人?」
  岳子軒急忙點頭,這時候喬桂和張峰也折騰夠了,他們立刻訴說了這些天的情況。
  張恪走之後,喬鐵山他們就按照吩咐,守著河灣村,焦急的等待消息,過了不到十天,突然來了一夥人,足有三四百,直接殺到了河灣村。
  領頭的人自報是廣寧後屯衛指揮同知何光光,奉上命來擒拿張峰一家,要論罪處置。
  他這麼一說,可把村子的眾人都嚇壞了,他們只當是張恪營救失敗,要趕盡殺絕呢!負責守城的岳子軒急忙把消息報告了喬鐵山。
  喬鐵山也嚇得不輕,不過他畢竟經歷的風雨多,有些經驗。
  「你們都聽著,大人帶了二十幾個人一起去,就算真的營救失敗,也應該傳回來消息,城外的人貿然過來,並不可信!再,再有,就算真的是失敗了,我喬鐵山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能讓他們把張家人帶走!」
  岳子軒和馬如峰兩個更是一起點頭,岳子軒拍著胸膛說道:「張大人就是我們這些人的指望,要是朝廷容不下張大人,我們也別想有活路,倒不如索性就造反了,當個山賊土匪,也來的順心!」
  聽著大家分析的喬桂突然說道:「爹,恪哥和廣寧的王化貞大人關係不錯,要不我去問問王大人吧!」
  喬鐵山也一拍腦門,說道:「我怎麼忘了,你立刻就去!」
  喬桂立刻從村子後面出去,喬鐵山領著人上城和外面的人搭話。
  「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來抓人,拿出憑證來了!」
  城下的何光光頓時就氣炸了,破口大罵。
  「老東西,你知道大爺是誰嗎!我乃是廣寧後屯衛的指揮同知,我哥哥可是參將何光先,經略和巡撫大人面前的紅人,趕快把張家人都交出來,不然我帶著人殺進去,殺你們一個雞犬不留!」
  喬鐵山微微冷笑:「聽你說話的意思,不像是當官的,倒像是土匪假冒的。像捉人,拿出朝廷的文書來,不然別說是你,就連你說的何光先來了也不行。」
  喬鐵山要文書,這下子可難住了何光光,他根本就沒有,這小子純粹是來佔便宜的。
  其實要從何光光的官職說起,廣寧後屯衛指揮同知,這個廣寧後屯衛原本設在懿州(今內蒙阜新),永樂八年的時候,大寧都司被裁撤,各衛所紛紛內遷。放棄大寧都司可以說是朱棣北疆戰略的一個重大失誤,從此之後,狹窄的遼西走廊缺少了屏障。蒙古騎兵可以隨意南下襲擾,更是讓女真有了崛起的機會。
  不過說這些還是太遠了,廣寧後屯衛從此之後就遷到了義州,和義州衛同處一城。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廣寧後屯衛和義州衛之間矛盾不斷。義州衛憑著先天優勢,逐漸壓住了廣寧後屯衛。
  到了萬曆朝的時候,廣寧後屯衛已經名存實亡,掛名的世襲官員也是苦不堪言,比起尋常的老百姓強不了多少。
  何光光更是沒有什麼本事,十足的飯桶一個。不過窩囊廢也有春天。堂兄何光先驟然發跡,竟然成了參將,作為堂弟何光光鹹魚翻身,聚攏了一幫流氓打手,充作衛所的士兵。咋咋呼呼,也有幾分威風。
  就在幾天前何光先給他寫了封信,上面提到了張峰的案子,說是差點把他牽連進去,總算是要處斬,鬆了口氣云云……
  平時就把堂兄話奉為聖旨何光光一看這個大為光火,一打聽張峰的老家正好在大清堡。這位「同志」大人立刻帶著手下的打手氣勢洶洶的前來問罪,想要把張家全都抓起來,替何光先出氣。
  只是何光光的消息太落後了,他還當張家是一盤小菜,一路殺到了河灣村,見喬鐵山不放人,氣得他哇哇大叫,指揮著手下人就去攻城。
  要是別的村子看到幾百人衝上來,或許真會害怕,可是河灣村是幹什麼的,鬥過下山虎,拼過韃子,哪會把他們當回事啊!
  本來聽說要抓張家人,大家都憋了一肚子氣,怒火都撒在了他們身上,城頭冰塊如同雹子一樣砸下來,一轉眼就死傷一大片。
  弓箭手嗖嗖放箭,又射死了十幾個人。
  何光光的手下都是一幫流氓無賴,欺負老百姓還行,一遇到硬茬子,立刻就崩潰了。村裡的士兵一見這傢伙這麼慫,也不客氣了,岳子軒和馬如峰領著一隊長槍手,一隊刀盾兵衝了出來。
  這些士兵都深知生存艱難,訓練格外刻苦,而且張恪出手大方,每個人士兵一天至少有半斤肉!靠著豐富的營養,這些士兵一個個精神十足,滿面紅光,訓練一個月,頂得上其他軍隊兩三個月。
  殺出城之後,就像是一幫小老虎,狂追猛打,何光光手下跑散了一大半,他也無路可去,只能退到大清堡。
  何光光被嚇得魂飛魄散,屁股上還挨了一箭,別提多狼狽了。他只能一面給何光先寫信,一面嚴加防守,生怕追殺過來。
  而喬鐵山也沒敢貿然行動,畢竟張恪那邊怎麼樣了,他還不知道,就索性退回河灣村,多派人手偵查消息。
  將以往的經過說了一遍,喬桂笑道:「我昨天從王大人那裡回來,他聽說有人來抄家頓時氣壞了,告訴我說想抓張家人,必須經過他點頭,還要派人捉拿何光光。我就和王大人說一個飯桶,村裡的士兵足矣。回家之後,和我爹一說,我們就帶著兩隊兵還有二十個弓箭手來了,要把何光光拿下!」
  張恪聽完了這話,又氣又笑。
  「這個何光先可夠狠的,還想著抄家滅門!不過可惜了,他滅不了老子,老子先滅了他!」
  張恪頓時帶著士兵衝到了城下,城頭的士兵嚇得瑟瑟發抖。
  「都給我聽著,張恪又回來了,讓唐畢出來見我,要是一炷香時間我看不到他,後果自負!」
  聲音隨著北風,傳到了城中。謝總旗正在城牆根撒尿,聽到了張恪的聲音,頓時嚇得一泡尿憋了回去。
  「是大人,大人回來了,張二郎回來了!」
  謝總旗提起褲子撒腿就跑,一路像是兔子一樣,衝到了唐畢的家中。
  「唐大人,張二郎回來了,備御大人回來了,您看該怎麼辦?」
  謝總旗一路喊著,城中的百姓都被驚動了,不少人一聽這話,全都激動的流下了眼淚。
  「我就說嘛,備御那麼好的人不會有事的,該遭天譴的是何光光這些混蛋!」韓長祿激動地跑到廚房,抓起了菜刀就往外面跑。
  「孩兒他爹,你作死去啊!」女人吃驚的喊道。
  「沒見識的婆娘,我是去迎接張二郎,讓他入城!」


第80章 殺人立威
  韓長祿衝到了院外,只聽到一陣亂哄哄的喊聲,百姓全都湧了出來。大家興奮的喊著叫著。
  張恪雖然官還沒正式上任,但是畢竟從許邦彥的手上把大家救了出來,又打跑了韃子,提起了張二郎,大傢伙全都豎起大拇指。
  就在幾天前,他們卻聽說張家倒霉了,最初還有人不信,可是幾百士兵凶神惡煞一般的來抓人,這總假不了吧!
  不少人暗中替張恪擔心,可是他們也沒有太特別的感覺,老百姓能如何,不就是忍著過日子嗎!
  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何光光跑到了大清堡,第一件事情就是搶掠,他本來就沒帶多少糧食,又被狠揍了一頓,手裡什麼都沒有。
  他的兵就挨家挨戶的搶糧食,眼看要過年了,幾乎所有人家都會買一點好吃的,別的沒有,大年夜的餃子是少不了的!
  買三五斤白面,咬咬牙,割窄窄的一條肉,要都是肥肉,都能笑醒了。孩子們眼巴眼望的看著,一年到頭就盼著這頓餃子。
  何光光領著人衝進來,搶了白面,拿走了肥肉,要是養著雞鴨的人家就更倒霉了,簡直就像是蝗蟲過境,什麼都留不下。
  面對著空空如也的面缸,房樑上孤孤單單的拴肉繩子,多少人都欲哭無淚,盼望一年的美餐就這麼落空了。
  還有更加要命的,不少家都丟了女兒,轉過天在城中的角落,或是城外的亂葬崗子就能看到屍體。
  每具屍體無一例外都一絲不掛,雪白的肌膚佈滿了青紫的傷痕,有點更是殘肢斷腿,骨頭折斷。唯一相同的就是眼神裡深深的恐懼和怨恨,有幾位母親沒法接受女兒的慘死,悄悄喝了滷水,上了吊……
  何光光在大清堡不到五天的時間,就天怒人怨,老百姓都恨不得活吞了他們。
  當張恪回來的消息傳開,憤怒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他們拿著農具菜刀,衝上了街頭。原本城中的軍戶更是歡欣鼓舞!
  「大人回來了!總算是有人給咱們做主了!」
  彷彿是一群委屈的孩子總算是等來了父母,他們像是一道洪流,衝開了城門。
  張恪還在外面等待,就看到無數的鄉親跑到了外面,跪在地上,嚎咷痛哭。
  「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我們受了欺負啊,您給我們伸冤報仇啊!」
  就在眾多百姓之中,唐畢也領著人趕了出去,不過他的臉色相當不好看。張恪走的時候,把大清堡的事情托付給他。
  可是當何光光領著人來的時候,他一聽張峰犯了死罪,又聽說何光光是參將的弟弟,他就怕了,雖說沒跟著何光光同流合污,但是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何光光去攻擊河灣村,又對他搶掠百姓的事情不聞不問。
  如今張恪回來了,他還對得起當初的囑托嗎?唐畢羞得滿臉通紅。誠惶誠恐的跪在了張恪的面前。
  「大人,卑職有罪,請大人責罰!」唐畢一個頭磕在雪地上。
  張恪看著眼前的人,沉吟了半晌,按理說唐畢的確辜負了自己的信任,可是設身處地的想想,一面是參將的兄弟,一面是深陷官司、連備御都不是的毛頭小子,能袖手旁觀已經很不錯了。
  張恪面無表情地說道:「起來吧,參將何光先已經被抓起來了,離著朝廷治罪不遠了。你馬上帶著城中的軍民,把何光光給我抓起來!」
  唐畢聽了頓時嚇得目瞪口呆,這個張恪還真帶著煞氣啊,他還是白丁的時候就幹掉了百戶,還有指揮僉事許邦彥,備御的告身還沒下來,就弄掉了一個參將!這也太逆天了吧!
  唐畢現在滿腦子就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能惹張恪!
  他從地上爬起來,急忙說道:「大人,卑職有罪,這就去贖罪!」
  唐畢說著,招呼著手下人又衝進了堡裡。這時候何光光已經被驚動了,他帶著手下的流氓打手剛剛衝出來,就和百姓打在了一起。
  以往百姓沒人撐腰,對他畏手畏腳,現如今張恪回來了,大家都彷彿打了雞血。
  年過花甲的老翁舉著枴杖就打,小頑童都拿著彈弓射擊。不時有打手被按倒在地,只要倒下去,無數的腳丫子就踩了上來,輕者筋斷骨折,更有人直接丟了小命。
  大清堡全都沸騰了,到處都在追打何光光的人,等到張恪領著人進城之後,戰鬥已經到了尾聲,足有上百人被俘虜,還有幾十人被打死打傷。
  「抓到了,抓到了!」
  有人興奮的喊道,大家急忙看過去,只見十幾個百姓從廁所裡面揪出了何光光,把他高高舉過頭頂,像是抬著一頭豬似的,送到了張恪面前。
  「大人,這小子就是何光光!」
  張恪冷笑著看過去,這傢伙和何光先的確長得有些相似,五短身材,頂著一個大腦袋,眉梢下垂,活脫一個囧字,下巴上有幾個鬍鬚。
  被老百姓扔到了張恪的面前,他還不服氣。
  「老子犯了什麼罪,憑什麼抓我,我是指揮同知,我哥是參將,你們這些無知的村漢都不想要腦袋了嗎,趕快放了我!」
  張恪微微一笑:「你還不知道嗎,何光先夥同商人朱金海製造冤獄,屠殺幾十名車伕壯丁,已經被扣押在大牢之中,此時說不定正嚴刑拷問呢!」
  「啊!」
  何光光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
  「你,你撒謊,我哥深受巡撫大人賞識,要提拔總兵的!我知道,你是想騙我,告訴你老子不上當……」何光光瘋狂的叫嚷著。
  張恪根本懶得搭理他,而是看了看在場的百姓。
  「鄉親們,他說沒罪,你們相信嗎?」
  「不信!」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哭喊著跑了出來,跪在張恪的面前,痛哭流涕。
  「大人,您要給民婦伸冤啊!」
  張恪點點頭:「大嫂子,不要著急,慢慢說。」
  「嗯,大人,我那苦命的丫頭懷了六個月的身孕,三天前回娘家來看我,卻被這幫畜生搶走了,我那當家的和他們理論,被踢了一腳,肋骨斷了三根,現在還在床上咯血呢!昨天早上民婦還想去找女兒,結果發現丫頭的屍體就在家門口,肚,肚子被剖開了,孩子也在邊上,六個月啦,都長成人形了,是個小子啊,我的丫頭啊,我的外孫子啊,疼死民婦了……」
  婦人哭天搶地,一口氣上不了,竟然昏倒在地。
  旁邊的百姓跟著落淚,陸續又跪倒了十個人,一面哭,一面向張恪訴說著心裡的委屈,誰都是一肚子苦水。
  聽著大家的話,張峰和喬福他們都咬牙切齒,怒目圓睜。
  「畜生,都是一群畜生!老二,你要是不處置,我看不起你!」
  張恪微微一笑:「大哥,你放心吧,大清堡是我張恪的家,有人敢到家裡搗亂,豈能放過!」
  「說得好!」百姓們一起拍手大叫。
  何光光被嚇得癱在了地上,驚恐地喊道:「不能殺我,我是朝廷命官,世襲的指揮同知,你殺了我就等於是造反,朝廷不會放過你的!」
  「朝廷真的會管嗎?」
  「會的,會的!」何光先拚命的點頭:「你還年輕,前途無量,穿新鞋不踩狗屎,就放了我吧!」何光光跪在地上,像是小雞啄米一樣。
  「哈哈哈哈,你說的不錯,要是殺了一個堂堂的指揮同知,這個罪名張恪還擔不起!」
  在場的百姓突然臉色一沉,難道張二郎不敢殺人了嗎?
  就在大家疑惑之際,張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不殺你,天也會收你。何光光作惡多端,大清堡軍民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手撕拳打,竟有一個時辰之多,何光光屍骨無存,只餘下一攤血跡,為害民者之鑒!」
  張恪說著,老百姓還不明白,一旁的喬福眼珠轉了轉,頓時扯著嗓子喊道:「大傢伙還等著什麼啊,都過來,把他弄死!」
  一句話點醒了百姓,憤怒的人群衝了上來,大傢伙果然按照張恪所說,拳打腳踢,那些苦主撲在他的身上,張口就咬,何光光最初還叫嚷了幾聲,可是很快就悄無聲息。
  不到半個時辰,等到暴怒的人群散去,地上只有幾根白骨,還有一攤殷虹的血跡,格外的刺目!
  百姓們還意猶未盡,盯上了那些俘虜的大手。
  「大人,這幫東西搶掠殺人,樣樣有份,不能放過他們!」
  「對,全都殺了!」
  聽著老百姓的叫嚷,唐畢臉色有些不好看,急忙到了張恪的耳邊。
  「大人,俗話說法不責眾,這可是一百多人啊,要是都殺了,只怕不好交代!」
  張恪毫不在乎的笑道:「唐大人,哪有一百多人啊,我只看到了一百多頭吃人的畜生!大清堡的士兵聽著,把這些畜生都綁在木樁上。」
  士兵轟然答應,不多時一百多人齊刷刷的綁在了城牆根,百姓們都怒目而視,恨不得能吞了他們。
  大清堡原本的士兵共有兩三百人,其中一多半都是農民。張恪從他們面前走過,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你們是大清堡的兵,職責就是保護大清堡的鄉親,這幫畜生在城中肆虐,你們不敢出頭,就是窩囊廢,不配當張恪的兵!看到沒有,這些人就是靶子,衝上去,用他們的血洗刷恥辱!要是不敢上,就永遠當縮頭的,從軍隊裡面滾蛋!」


第81章 陰險的殺招
  大清堡在冊駐軍519名,隨著大量的軍戶逃亡,剩餘的士兵也就三百人左右,可是最近接連經過三場劫難:韃子入寇攻擊,許邦彥出賣百姓,還有何光光搶奪劫掠。不少百姓走私逃亡,最後還剩下的士兵不到二百人。
  張恪就面對著剩下的士兵大聲地說道:「弟兄們,大家覺得二百兵是不是太少了?不!是多了!能保衛家園的勇士一個勝十個,只知道吃糧當兵混日子的,就算成千上萬也沒用!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以往的事情本官不追究了,今天就是證明你們勇氣的時候,去!殺死這些畜生敗類,敢下手的一百人還是張恪的兵,不敢下手的,就老實回家,抱著婆娘過你們的小日子,都聽明白沒有?」
  張恪的聲音清楚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大清堡的兵全都傻眼了,剛剛一團亂麻下手殺人或許也沒什麼,可是眼下好端端的人綁在木樁上。
  就算是再心狠的人,也沒法像殺雞鴨一樣殺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至於那些被綁在木樁上的人更是臉色狂變,忍不住哭天喊地。
  「大人,不要殺小的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了,放我們一條活路吧,小的願意給您當牛做馬……」
  一百多俘虜扯著嗓子喊著,鬼哭狼嚎,宛如地獄一般。
  張恪的臉就像是冰塊一樣,沒有一絲的變化,其實他何嘗不知道這麼殺人是非常不人道的,可是在這個亂世,就必須殺!殺得敵人不敢惹你,殺得你的人死心塌地!
  前路多荊棘,我以刀槍對!
  「你們還不敢動手嗎,那就全都解散了,本官重新招兵也是一樣的!」
  張恪話剛說完,突然一個年輕人挺身而出。
  「大人,殺幾個雜碎有什麼難的,我謝超來當第一個!」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提著砍刀就衝了出來,這小子一身黑布棉襖,黑黝黝的面皮,動作矯健。
  三步兩步跑到了一個俘虜的面前,暴喝一聲,刀光閃動,砍刀從右耳劃過,大半個腦袋被砍飛了,血液腦漿迸濺,濺得少年臉上胸前全都是,濃稠的血腥氣刺激得他一陣反胃,小伙子一瞪眼忍住了,轉身退到一旁,手裡攥著滴血的砍刀,胸脯挺得高高的。
  「好!」謝總旗咧著大嘴笑了起來,殺人的小伙子正是他的兒子。他和張恪接觸的次數不多,可是也深深被這個年輕人的能量折服了。自己沒多大的本事,能升到鎮撫或許就到頂了,兒子年紀輕輕,要是能得到張恪的賞識,說不定就有飛黃騰達的幾乎。
  他拚命的拍巴掌,謝超也得意的看了老爹一眼。
  有人帶頭了,其他士兵也就發了狠,又衝出三五個人,挑選好了俘虜,紛紛下手,一時間血光迸濺,一具具屍體不斷倒下去。
  張恪不動聲色的看著,「去,點一炷香,等到香燒完了,還不敢下手一樣逐出去!」
  手下人急忙捧來一個香爐,放在了所有士兵的前面。這下子更有壓迫感了,士兵們紛紛衝出來,揮動手裡的武器,不斷的收割生命。
  撕心裂肺的喊叫,迸濺的血光,彷彿到了地獄一般,周圍的百姓看得心驚肉跳。雖然解氣,但是他們也忍不住向後踱步。
  就在人群的後面,有一個穿著破麻片,蓬頭垢面的少年乞丐偷偷往裡面看著。
  「叔叔伯伯,這些人弄得一身血有啥好處啊?」
  正伸著脖子看的老頭摸了摸紅鼻子頭,笑道:「給別人當兵,最多餓不死吧!不過聽說咱們的備御大人可有本事了,河灣村的那些兵天天都能吃到肉,沒看到嗎,四周的那些軍爺就是!霍,個頂個的像是牛犢子似的!」
  「有肉吃啊!」
  乞丐的兩隻眼冒出了賊亮的光,上次吃肉是在什麼時候?差不多是半年多之前吧,和幾個乞丐一起殺了條野狗,他拚死拚活的就搶到了一個後腿,那個味道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當兵,吃肉,吃肉,當兵!
  乞丐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可是眼看著士兵衝上去的越來越多,剩下的俘虜越來越少,根本沒有什麼機會,乞丐急得抓耳撓腮,上躥下跳。
  一炷香快燒到了盡頭,剩下的俘虜也不到十個了,城牆邊上全都是殘肢斷腿,鮮血流成了河。有的俘虜乾脆已經被嚇死過去了,這時候有個三十出頭的老兵舉著刀刺向了俘虜的胸膛。
  這個俘虜非常壯碩,他的一刀只插進去兩寸多深,竟然斷掉了,健壯的俘虜拚死掙扎,竟然把木樁拔出來。他帶著傷,雙手還被捆著,歪歪斜斜的跑了出去。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全都嚇得四散奔逃。
  就在這時候,乞丐眼前一亮,夢寐以求的機會終於來了。他邁開雙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衝了過去。
  砰!
  碩大的俘虜被撞倒,乞丐也被彈出去一丈多,他也顧不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猛撲到了俘虜身上,伸出雙手,就奔著俘虜的脖子掐去。
  大漢雙手被捆著,只能拚命的扭動脖子,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看著乞丐,可是乞丐比他還要瘋狂,雙手死死的扣住,掐得大漢臉都青紫了!
  「我要殺了,我要當兵,我要吃肉!」
  乞丐瘋狂的吼著,一旁的百姓看得都瞠目結舌。
  就在此時一炷香燒完了,張恪大聲地喊道:「時間到了,停止殺人!」
  這話出口,乞丐身下的大漢吐著舌頭,還沒有斷氣,乞丐急得紅了眼睛。
  「老子要當兵,你給我去死吧!」
  他一口咬在了大漢的脖子上,腥臭溫熱的血液沿著牙縫迸出,乞丐滿嘴都是可怕的紅色!
  周圍的百姓全都像是看瘋子一樣,盯著這個乞丐。
  一炷香的時間,一百零七名俘虜被殺,也就標誌著一百零七人通過了選拔,成了張恪的兵。
  唯一特殊的就是那個乞丐,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處理他。
  張恪邁著大步走到了他的後邊,這小子還在拚命的咬著大漢的脖子。
  「鬆開吧,本官要的是有血性的兵,不是食屍鬼!」
  聽到了張恪的話,乞丐從大漢身上滾落,一張口竟然吐出了幾塊脆骨。
  「大,大人,小,小的過關了嗎?能不能當兵吃肉?」
  「嗯!」張恪微微一笑:「喬福,你帶著他去洗一洗,這小子有股狠勁,值得好好訓!」
  「遵命!」
  士兵的選拔雖然是結束了,可是卻在每一個大清堡百姓的心頭刻下了深深的一道!張恪狠辣無情,讓人顫慄。不過要不是有他,只怕他們就要被何光光那樣的人搶光,殺光了!
  轉過頭張恪更是宣佈拿出三千兩補償百姓的損失,城中每家發二兩銀子,通過選拔的士兵每家五兩銀子,白花花的銀子拿在了手中,大家心頭最後的疑慮也都消散了,只剩下死心塌地的聽張恪話。
  大清堡和河灣村全都鐵板一塊,張恪也算是有了一點根基,放心地把老娘接回了大清堡。
  沈氏見到了張峰,娘倆抱頭痛哭,雖然不是親生骨肉,可是沈氏一直都一視同仁,又共同患難,簡直比親兒子還親。
  一家人總算是團圓了,喬鐵山見到兩個侄子都沒事,更是開懷大笑。
  「大侄子平安無事,二侄子又升了備御,再加上過年,這是三喜臨門!嫂子,我看該好好慶祝一番!」
  沈氏也頻頻點頭:「鐵山兄弟說得對,也別我們一家樂呵。恪兒,多拿點銀子,賣幾十頭豬羊,家家戶戶都分點肉,讓大傢伙過一個好年!」
  沈氏吩咐下來,張恪忙不迭的答應,手下的這些兄弟全都動了起來,跑到十里八鄉,甚至到了義州,大肆的購買肥豬,簡直就像是暴發戶一樣。
  就在所有人喜氣洋洋的時候,張恪的心卻沒有放下來,整天坐在書房裡發呆。
  「二弟,你還在擔心官司的事情?」張峰忍不住問道。
  「是啊,大哥,雖然咱們證據確鑿,可是對方已經湮滅證據了,最後是個什麼結果,還要看京城的意思,旨意一天沒下來,就不能說贏了!」
  張峰也只能拍拍二弟的肩頭,兄弟倆相對悶坐,儘管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可是還要忍著熬著!
  ……
  「乾爹,洪大人來了!」
  小酉子說話之間,洪敷教已經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跑到了書房。張曄手裡正拿著一本金剛經念誦著。
  「張公公,你怎麼還有這個閒心啊,大事不好了!」
  張曄急忙放下了經書,忍不住問道:「洪大人,有什麼事情?」
  洪敷教臉色鐵青地說道:「我們被朱家給耍了,朱金海押運的車隊是給宮裡辦事的!」
  「什麼?」張曄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洪大人,張峰不是說裝的是廢鐵器嗎,怎麼成了給宮裡辦事了?」
  洪敷教也頓足捶胸,悔恨地說道:「我這兩天又抓了朱家的兩個賬房,查了賬目,發現他們要往宮裡送一批皮草和東珠,給聖上做衣服,給娘娘們做首飾。」
  張曄緊鎖著眉頭,「這和廢鐵器有什麼關係?」
  「我的張公公啊,關係大了,這些東西要從建奴手裡買,朱家就是用廢鐵器去換皮草東珠的!」
  「啊!」
  張曄一聽,頓時嚇得癱在了位置上,從裡到外都冰涼冰涼的。
  「魂淡啊,他們不知道這麼干會有辱聖明啊,他們都瘋了!都該死啊!」張曄歇斯底里地狂叫著。


第82章 萬曆的笑容
  洪敷教鉚足了勁頭要把遼東的黑幕掀開,朱金海瘋了也沒有擋住他的腳步,上奏說了張峰的冤案之後,又查封了朱家的三處產業,搜到了大量的賬本。
  洪敷教本以為是大有收穫,能順籐摸瓜,就能揪出更多的人。他領著一幫賬房,不眠不休的查了兩天,等到老先生紅著眼珠子看結果的時候,嚇得差點趴下!
  他的確是抓到了一條大魚,只是這條大魚太大了,大到跳過了龍門,直接成了真龍天子!
  按照賬冊記載,朱家每年要給皇宮提供東珠五斗,貂皮二百件,其餘山珍土產要二十車。
  往年朱家都能正常供應,可是自從老奴作亂之後,大明官方就停止了貿易。可是宮裡的用度卻沒有跟著調整,相反不少太監還加著碼的要!
  朱家不敢得罪宮裡的人,只能想辦法走私,偏偏老奴不缺金銀,缺的是鐵器,缺的是藥品,因此就有了這樁走私。
  如果張恪在這裡,對這種情況他一點都不會陌生,當初沈青煙就說過這種事,只不過她家負責的藥材而已。
  張曄看著洪敷教的賬單,頓時瞪圓了眼睛。
  「這,這算什麼事啊,朱家豈不是成了為主子辦事的忠臣了嗎?」
  洪敷教頓時瞪圓了眼睛,氣呼呼說道:「張公公,話不能這麼說,朱家走私鐵器,就是敗壞大明的江山,就是死有餘辜!」
  張曄一陣苦笑:「洪大人,咱家不和你爭論什麼家國天下的事情,咱家就問你主子萬歲爺會怎麼看?」
  「這……」
  洪敷教也不是笨蛋,怎麼想不明白。朱家是給宮裡辦事,那就是盡忠,可是他偏偏又用最不應該的手段。重罰朱家,那是宮裡人逼著他們這麼幹的,不罰朱家,怎麼向天下臣民交代!
  堂堂的皇帝就被逼到了牆角,左右不是。
  洪敷教忍不住歎口氣:「張公公,永貞當初就分析過這種可能,只是我想著他們不敢如此喪心病狂,竟然敢把髒水潑到皇宮,牽涉上皇上。看來都是我失策啊,張公公,下官最擔心的就是一旦宮裡知道了這個事情,萬一給壓下去了,只怕對我們不利啊!」
  其實何止不利,如果按照宮裡辦事的德行,天大地大,皇帝面子最大!這種有損聖明的事情一定要盡快了結!怎麼辦呢,涉案的人員幹掉,牽涉的官員調走,真相也就徹底淹沒了。
  只是這樣皇帝的面子保住了,其他人可就危險了,張恪兩兄弟,甚至包括洪敷教,還有張曄,都要有麻煩!
  洪敷教想通了其中的問題,就像是三九天掉進冰窟窿裡,從裡到外那麼冷!
  「張公公,下官以為當務之急是向宮裡說明遼東的情況,不能讓他們被幾個商人給牽著鼻子走。一旦沒法繼續查下去,那些人勢必反撲的更厲害,你我還包括永貞,賀總兵他們就有麻煩了!」
  張曄哪裡不知道事情的嚴重,只是他很明白,要是依照洪敷教所說,不但沒法讓宮裡改變法度,還會惹來麻煩。
  人家和你講利益,你去和人家講道義,會聽你的才怪呢!
  張曄焦急的在地上走了幾圈,走到了桌案前面,他突然看到了金剛經下面壓著的一封信,頓時張曄就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
  「哈哈哈,洪大人,你不用擔心了,永貞早有辦法留下來了,這小子真是料事如神啊!」
  洪敷教也瞪圓了眼睛,急忙問道:「張公公,永貞給你什麼東西了?」
  張曄拿著信封要給洪敷教,卻又收了回來。
  「洪大人,不是咱家不給你看,只是這玩意太重要了。咱家本想著研究明白了,再給宮裡送去,現在看來時不我待,必須馬上送去了!」
  看著張曄寶貝疙瘩兒似的神情,洪敷教忍不住在心裡吶喊:我到底教了一個什麼樣的妖孽啊!
  「張公公,能行嗎?」
  「哈哈哈,放心吧,咱家會安排人手親自送給老祖宗。乾爹什麼都好,就是一門心思的伺候主子,別的事都不願意管,不過這東西到了他老人家的手裡,也不能不管!」
  張曄急忙叫來了手下,立刻將信封好,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前往京城。
  等著信送了出去,張曄笑著說道:「洪大人,張恪可是你教出來的學生,這小子在你那都學了什麼啊?」
  洪敷教也被問得瞠目結舌,嘟囔了半晌,勉強憋出一句話:「此乃天授!」
  ……
  歲末年終,京師的家家戶戶都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之中,遼東的慘敗距離老百姓還是太遠了,他們還是一門心思過自己的小日子。送走了灶王爺,打掃屋子,蒸饅頭,包凍餃子,忙得不亦樂乎。
  街道上不時傳來幾聲鞭炮響,伴隨著孩童純真的笑容。
  百姓人家熱鬧,可是在這種當今最偉大的城市中心——紫禁城,卻是一片的愁雲苦雨。太監和宮女們只敢在私底下說笑,生怕觸了霉頭。就在過去的一個月之中,已經有五六個小太監被打死了。
  登基四十七年的萬曆皇帝病了,就在薩爾滸戰敗的消息傳來,這位老皇帝在群臣面前還勉強撐著,可是回到了寢宮就吐了一口血。
  本來就孱弱的病體,更是雪上加霜,入冬以來,萬曆經常昏迷不醒,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了不好的預感,只是不敢說出來而已……
  雕欄畫棟的寢宮之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監拿著一個溫熱的手巾板,轉身向龍床走去。
  在龍床上躺著一個方面大耳的老者,鬍鬚花白了,鬢邊也爬滿了老年斑,尤其是白胖的臉上沒了光彩,鬆散的皮膚耷拉下來。
  老太監剛到龍床前面,伸手換手巾板,突然龍床上的人無聲無息的睜開了眼睛。
  「陳矩,到了大年三十嗎?」
  老太監聽到了聲音,先是一愣,隨即老淚住不住的流淌下來。
  「沒出息,那麼大歲數了,哭什麼啊!」
  老太監慌忙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老奴沒哭,老奴是高興啊!主子萬歲爺,今天是臘月二十七了,睡了兩天,不算長!」
  「呵呵呵。」萬曆皇帝輕輕笑了笑。
  「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啊,盼著過年有什麼意思,不過是離著棺材又近了一步罷了!」
  陳矩慌忙跪倒,說道:「主子萬歲爺,您老還要長命百歲呢,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哎,古往今來,哪個帝王是長壽的啊!」萬曆苦笑了一聲:「不說這些煩心話了,讓他們都進來吧,有些公務交代清楚了,也好過年!」
  陳矩急忙點頭,早有小太監去傳旨了。不多時就有一陣腳步聲,幾個人快步走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老者是首輔方從哲,他的身後跟著吏部尚書周嘉謨,戶部左侍郎李汝華。另外一隊領頭的是司禮監首席秉筆汪海林,他的身後跟著兩位隨堂太監。
  這些人戰戰兢兢的到了寢宮裡面,齊刷刷的跪倒在龍床起來。
  「老臣(奴婢)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沉默了半晌,萬曆的聲音悠悠傳來,「都起來吧!」
  眾人全都爬了起來,小太監急忙給方從哲搬了一把椅子,讓首輔大人坐下。
  「朕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朝廷大事,千頭萬緒,都辛苦了!」
  首輔方從哲聽著皇上有氣無力的話,心裡直冒苦水。
  「陛下,臣等不過是略盡本分而已,這九州萬方的擔子還在陛下肩上,臣等都盼著陛下早日康復呢!」
  萬曆微微搖搖頭:「哈哈哈,首輔這是在安慰朕啊!你們都說說吧,有什麼要事!」
  方從哲偷眼看了看一旁服侍的陳矩,心說皇上的身體究竟能不能撐得住啊?見到陳矩微不可察的眨眨眼,方從哲頓時有了底氣。
  「陛下,自從熊廷弼到了遼東之後,整軍經武,頗有成效,只是消耗軍餉有三百萬之巨,戶部缺口在一百二十萬兩,請陛下准許增加遼餉!」
  方從哲說完,萬曆又沉默了半晌:「加吧,加吧,讓百姓苦點,總不能苦了將士吧!」
  方從哲繼續說道:「陛下,自冬月以來,各地聚集京中饑民不下三萬人,每天都有增加,急需賑災;山東,河南,山西等地鬧了災荒,也需要賑濟;遼東的鎮江和寬甸等地的新募兵四散逃竄;浙江顯倭寇作亂,搶掠商船二十餘艘,殺戮百姓百餘人……」
  這些人紛紛上奏,不過歸結起來都差不多,就是告訴萬曆,您老人家的天下已經千瘡百孔,民不聊生。
  上奏了一個多時辰,到了最後萬曆乾脆都懶得開口了,太陽穴上的青筋忍不住崩起。
  「不要說了,難道堂堂大明就沒有好消息嗎?」
  大傢伙面面相覷,全都不吱聲!
  萬曆膩歪的擺擺手,無力地說道:「都下去吧!」
  眾人正要跪安,這時候一直在床邊看著的陳矩突然笑道:「主子萬歲爺,也不是沒好消息,奴婢剛剛就聽說在義州打了一個勝仗,砍了一百來顆腦袋!」
  「一百來顆,不是老百姓的吧?」
  陳矩慌忙跪倒:「啟稟主子萬歲爺,絕對不是,立下這個大功的是一個年輕的書生,似乎叫做張恪,他領著義民痛擊來犯韃子,砍了九十多顆人頭!」
  一直躺在龍床上的萬曆聽到這話,突然掙扎著要坐起來,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哈哈哈,我大明不是無人啊,一定要重獎!」


第83章 天子一怒
  萬曆靠著枕頭,勉強坐了起來,臉上還帶著欣慰的笑容。
  「好啊,陳矩,你說這個張……」
  「張恪!」
  「對,你說他是個書生,怎麼能領兵打仗,還殺了近百個韃子啊?」
  陳矩微微帶笑,說道:「主子萬歲爺,老奴偶爾聽說了兩句,這些天一直伺候主子,也沒過問,想必汪公公知道的更清楚。」
  輕輕一腳,皮球骨碌碌到了汪海林的腳下。其實就在陳矩提到張恪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頭就是一顫,嘴角忍不住抽搐。
  按照大明的規矩,大功要巡按御史在兩個月核查完畢,小功一個月,然後登記造冊,上報兵部,再確定獎賞,忙活完至少要幾個月的時間。
  不過義州的勝利有王化貞親手運作,在半個月之內就送到了京城。汪海林身為首席秉筆,還管著東廠,有什麼風吹草動,他肯定最先知道。
  汪海林看到了捷報之後,簡直喜笑顏開,眼看到了年根兒,正愁沒有好消息告訴主子呢,有了這個捷報,這個年也就好過了。
  汪海林都擬好了獎賞的辦法,不巧的是萬曆這些天病得昏昏沉沉,他一直沒有機會……
  直到兩天前,和他關係最好的遼東監軍何汴派心腹秘密進京,把張峰的案子原原本本告訴了汪海林。
  汪大太監一聽,頓時氣得臉色鐵青。
  「飯桶,都是飯桶,何汴他的腦袋被凍住了嗎!怎麼連一個區區的把總都辦不了,他這個監軍太監怎麼當的?」
  送信的小太監渾身顫抖,拚命的磕頭:「二祖宗,乾爹也沒料到張公公會突然插手……」
  「廢物!」汪海林毫不客氣地說道:「怎麼就料不到?洪清泉去了遼東,咱家沒告訴他嗎?主子萬歲爺對遼東起了疑心,想要清查,這時候怎麼能出紕漏?讓一個小小的白丁給翻了案子,咱家就沒聽過這麼荒唐的事了!簡直丟內廷的人,無能,飯桶,廢物!」
  汪海林破口大罵,小太監嚇得渾身哆嗦,一句話都不敢說。
  好半晌,汪海林總算是勉強壓住了怒火,說道:「那個朱金海不是瘋了嗎?再把小五子也弄死,沒了證人,抓不到他監軍太監。要是清查,拿幾個當官的,還有朱家人的腦袋頂罪,咱家看也就夠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放辦事放聰明一點!」
  汪海林的主意和張恪猜的其實差不多,斷尾求生,這是最正常的選擇。
  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急忙說道:「二祖宗,乾爹說了,放在以前沒事,只是這次決不能追查!不然,不然……」
  「不然怎麼樣,還能牽連到咱家嗎?」
  小太監也不敢說話,從懷裡急忙掏出了一本賬目,送到了汪海林的面前。
  「二祖宗,請您看看這個!」
  汪海林接過賬目,皺著眉頭翻著,越翻他的臉色越難看,像是漲得通紅,緊跟著氣得鐵青,到了最後竟然變成了沒有人色的慘白!
  不愧是內廷的二號人物,變臉的本事比起川劇都一點不差!
  也由不得汪海林不如此,這份何汴給他的賬本記錄的內廷在遼東採購的物資。這些年來宮裡需索無度,為了滿足宮裡的龐大胃口,遼東的商人和官員勾結起來,大肆的貿易,將鹽鐵瓷器布匹棉紗販售到女真和蒙古諸部,其中老奴就佔了七成以上。
  貿易的暴利大半都落到了內廷,落到了汪公公的腰包!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向朱家要東珠和皮草就是汪海林的主意。一旦追查起來,他也少不了麻煩。
  「哼,何汴他是豬腦子嗎,讓他們送東珠和皮草,他們就走私鐵器給老奴!簡直是自掘墳墓,不可救藥!都是一群豬腦嗎?」
  小太監磕頭作響,哭道:「二祖宗,朝廷禁絕和東奴的貿易,底下人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
  「呸!」汪海林狠狠的啐了小太監一口。
  「還有臉給他們說情?難道看不明白嗎,那幫商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們這是在威脅咱家啊!」
  汪海林伺候萬曆十多年,他把萬曆的心思都摸透了。萬曆幼年的時候被張居正壓得太狠了,使得這位皇帝從心裡有股子爭強好勝的勁頭,三大征都打贏了,其實極大地滿足了萬曆的虛榮心。
  直到老奴在遼東崛起,萬曆已經老了,已經力不從心,可是他還想著再來一場輝煌的勝利,給他的帝王生涯畫一個完美的句號,也給後代子孫留下一個太平盛世!
  正因為如此,萬曆才會迫不及待的讓楊鎬出戰。
  薩爾滸!
  一切的希望都破滅了,萬曆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身體一下子就垮了。
  萬曆畢竟做了快五十年的皇帝,比起他的孫子崇禎可要英明多了,失敗了,萬曆是懂得反思的,懂得找問題的。他隱隱約約的也知道遼東定然有嚴重的問題,才會派遣洪清泉去遼東。
  汪海林的心裡都有數,他又看了看賬本,不動聲色地問道:「何汴他想著怎麼辦?」
  「乾爹想著既然要查,不妨就讓他們查下去,只要查到了朱家是替主子萬歲爺辦事,一切都是宮裡讓的,那幫人自然就不敢查下去……」
  「放屁!」
  汪海林突然飛起一腳,把小太監踢出一溜滾兒。
  「何汴這頭豬,要是把事情扯到了主子身上,有辱聖明,那才是逼著主子查,不查個水落石出都不行了!到時候他的狗頭落地,咱家也保不了他!」
  其實不止何汴,一旦查下去,扯出遼東的黑幕,等於是觸動了萬曆最大的心病。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哪怕這條龍老了,病了,糊塗了,可是只要一個念頭,就足以讓他粉身碎骨了!
  汪海林呆坐了半晌,才說道:「你去告訴何公公吧,趕快湮滅所有證據,不要搞什麼小算盤了,往宮裡扯那才是找死呢!咱家會盡力壓住案子,不讓萬歲爺知道。」
  汪海林不耐煩的擺擺手,像是趕蒼蠅一樣,打發走了小太監。坐在椅子上,三角眼不斷射出憤恨的光,拳頭攥得咯蹦蹦作響。
  「老祖宗啊,老祖宗。你這些年不顯山不露水,卻偏偏把江南織造局的肥差都捏在手裡,兒子我是看得到吃不到啊!偏偏能吃到的遼東,又是燙手的山芋,端得好算計!」
  每句話幾乎都是從汪海林的牙縫擠出來的,苦思了半晌。
  「來人,去內閣,咱家要見方首輔!」
  ……
  汪海林和方從哲已經約好了,把遼東的事情暫時壓下去,案子不提了,張恪的功勞也壓下去了。只要等到風潮過去了,或者萬曆的病更重,幾隻螻蟻就不在汪公公的眼裡了!
  只要東廠隨便安排個罪名,就能輕鬆除掉,一切都十分順利。半隻腳都邁出了鬼門關,陳矩竟然又活生生的把汪海林給拉了回來!
  那個白髮蒼蒼,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老祖宗,下起手來真是狠辣到了極點,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做咬人的狗兒不露齒!
  「汪海林,吃敗仗的事情有隱瞞的,怎麼打勝了反倒不好說了,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啊?」
  「奴婢不敢!」汪海林只能咬著牙說道:「啟稟主子萬歲爺,奴婢在幾天前就得到了報告。的確有一批從炒花部歸來的義民到了大清堡,結果韃子緊跟著殺來,河灣村的新任里長張恪率領義民以水築城,以冰臨敵,打死打傷韃子百餘人,砍下頭顱近百具。廣寧參議王化貞已經上奏朝廷,奴婢想著等到人頭送到了京城,點驗完畢,再像主子報捷!」
  萬曆聽完點點頭:「好啊,總有人說遼東苦寒,這個張恪竟然能巧妙利用天氣,也是一個奇才,遼東缺兵少將,出了人才,不能不用,你們都想好了要怎麼賞賜嗎?」
  這句話剛出口,陳矩突然跪在了龍床前面,慌忙說道:「主子萬歲爺,依老奴看,不要賞張恪什麼了,能赦免他兄長的罪名就感激不盡了!」
  「罪名?什麼罪?他的兄長又犯了什麼罪?」
  萬曆的目光快速掃過了陳矩和汪海林,聰明莫過帝王,手下這兩大太監都太反常了!願意搶功的汪海林閉嘴了,不聲不響的陳矩怎麼多事了!
  這個張恪到底牽涉到了什麼?
  最後萬曆的目光落在了首輔方從哲的身上。
  「方首輔,你和朕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從哲早就感到了萬曆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慌忙拜倒在地上。
  「老臣剛剛接到了遼東經略熊廷弼,還有監軍僉事洪敷教上的折子,提到了一樁冤案。」
  「冤案?給朕說說!」
  「是!總兵賀世賢的部下把總張峰奉命巡視邊境,查獲了一支走私廢鐵器和藥品的商隊,把總張峰就把商隊扣下。在三天之後,巡撫周永春等人去親自查驗,結果發現車上竟然裝得全是糧食,商人朱金海又懸樑自盡。周永春就治了張峰盤剝商人,致人死命的罪!」
  「嗯!」萬曆問道:「這個張峰就是張恪的兄長吧?」
  「沒錯,張峰定罪要問斬的時候,張恪和監軍僉事洪敷教一起了到了瀋陽,以斬殺武將必須上奏朝廷為名,阻止行刑。在其後的兩天多,張恪接連找到案情疑點,更是抓住了炸死的商人朱金海,如今參將何光先,還,還有監軍何汴的手下小五子全都被抓了,正在審訊……」
  方從哲正在說著,可是偷眼看去,只見萬曆臉漲得通紅,牙齒咬得咯咯響。
  「好啊,真是好啊!怕朕敗得不夠慘,給建奴送鐵器,真是太好了!」
  萬曆喊著,身體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陛下(主子)!快傳太醫啊!」


第84章 簡在帝心
  寢宮內燈火昏暗,太醫和小太監們早就退出去了,只有陳矩留在了萬曆的身邊。老太監坐在繡墩上,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龍床有細細的聲響,老太監像是條件反射一樣,急忙睜開眼睛,一步到了床邊,不愧是內廷的總管,衰朽的老人竟然比年輕人還矯健。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
  萬曆睜著雙眼,死死的望著棚頂。
  「汪海林呢?」
  「啟稟主子,他去查案子了,聽說把好些給宮裡辦差的商人都抓了起來。」
  「把他叫來,朕要問話」萬曆冷笑了一聲。
  陳矩慌忙說道:「主子,千萬不成啊,您剛剛醒過來,身子骨還虛弱,萬一要是被氣到,奴婢們可萬死難贖啊!」
  老太監跪在面前哭哭啼啼,伺候自己幾十年的人了!
  萬曆苦笑了一聲:「不讓找就不找。查案?有什麼好查的,身為廠公連這點事都弄不清?除非他本來就不想弄清!」
  從語氣之中可以聽出,萬曆已經怒火中燒。
  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擺在面前,陳矩和汪海林已經明爭暗鬥多少年了,萬曆終於討厭汪海林了,只要再燒把火,說不定……
  話到了舌頭尖兒,老太監卻生生忍住了,沒有多嘴。只是低著頭,一語不發。
  萬曆側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陳矩,你為什麼不讓朕拿下汪海林,好好的查查他。」
  「主子。汪公公多年殫精竭慮,一心一意的侍奉著主子,就因為遼東一個小案子拿下內廷秉筆,奴婢以為不妥!」
  萬曆歎口氣,笑道:「果真是跟了朕這麼多年,懂得大局!」
  「奴婢不敢當主子的誇獎。」
  萬曆突然臉色驟然一變,冷笑道:「陳矩,你以為朕真的在誇你嗎?別以為朕不知道,說,你替張恪說話,讓朕查遼東,是不是藏了私心?想著藉機對付汪海林?」
  都說伴君如伴虎,尤其是萬曆這種受傷嚴重的病虎,更是格外的敏感。剛剛還在罵汪海林,現在又懷疑上陳矩了,變臉比翻書還快。
  好在老太監經驗豐富,急忙說道:「主子,老奴只想著一心一意的伺候主子,不想扳倒任何人!只是老奴不想看著一群碩鼠再敗壞您的江山了,不忍心再欺瞞主子,還請主子明察!」
  老太監跪在眼前,痛哭流涕,老淚縱橫,就連萬曆的心都軟了,沉吟了半分鐘,歎道:「快起來吧,朕身邊的人就屬你伺候朕的時間最長了,也最實誠,你把遼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朕說說……」
  「主子,是不是把汪公公叫過來……」
  「不必!」萬曆微微一笑:「你是內廷總管,乾兒子又在遼東,你要是不知道遼東的情況,朕就讓你去守皇陵!」
  陳矩慌忙說道:「主子,老奴的確知道一些遼東的情況。」
  「嗯,正好朕也睡夠了,你就說說吧。」
  陳矩急忙點頭,將張峰的案子原原本本的訴說了一遍,萬曆仔細聽著。
  「真沒有想到,我大明的商人竟成了老奴的幫手,敗壞大明的根基,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此時碩鼠實在是可殺不可留!」萬曆怒火中燒,說道:「既然如此,為何汪海林猶猶豫豫的,一副生怕讓朕知道的樣子?」
  「這個……」
  「講,沒什麼不能說的!」
  「是,主子,涉案的朱家是皇商,他們幫著宮裡辦事,聽說他們走私,也是為了進貢宮裡的東西。奴婢以為汪公公那是擔心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胡說八道,有辱聖明!」
  萬曆微微一笑:「哼,擔心有用嗎,朕都管不了天下人的嘴,更何況是你們!別以為朕的宮裡就鐵板一塊,周圍那麼多大漢將軍,還有伺候的太監宮女,一個個不聲不響,說不定就是誰的人,朕說了什麼話,宮裡出了什麼事,都瞞不住!信不信,明天就會有人談論朕今天在奏對的時候,昏過去的事情!」
  陳矩急忙連連磕頭,哭著說道:「主子萬歲爺,老奴這就告訴下邊的,誰敢多嘴多舌,立刻處斬,絕不寬貸。」
  萬曆無力的搖搖手:「不必了,讓他們說去吧,遼東的亂局朕不能不管,朕不能當糊塗蛋!」
  萬曆咬牙切齒,眼神之中噴出了火焰。掌握大明朝近五十年,他的心中充滿了驕傲,可是薩爾滸一戰,將萬曆的光環打得粉碎,就像是一柄淬了毒的刀子紮在了心頭,每時每刻都在流血。
  陳矩咬了咬牙,磕頭說道:「啟稟主子,根據張曄的奏報,遼東上下勾結在一起,有文官,有武將,有商人,有內廷,這一案子牽涉到方方面面,只怕查下去要大開殺戒,清理遼東官場才是!」
  饒是萬曆做好了準備,可是聽完了陳矩的話,他還是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腦袋一陣陣的變大。如果倒退幾年,或許還有精力徹底整頓,只是眼下病入膏肓,還有那個能耐了嗎!
  尤其是遼東已經爛到了根子,又有老奴虎視眈眈,如果官場真的亂了,對大明未必是福啊!
  遼東的一團亂麻,越想越頭疼。
  想著想著,萬曆突然說道:「陳矩,此案背後牽連如此之廣,按照你的性子,多半會和汪海林一樣壓下去吧!你為何又提出來,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處?」
  萬曆本來是閒問了一句,哪知道陳矩竟然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老奴的確收了好處。」
  「哈哈哈,送禮送到朕的大總管手裡了,那和朕說說,給你送了多少銀子?」
  「不計其數!」
  「你可是朕的總管啊,多少錢沒見過?不計其數!?你不嫌丟人啊!」
  陳矩笑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托在掌上。
  「主子萬歲爺,奴婢雖然見過不少銀子,可是奴婢沒見過聚寶盆!」
  「聚寶盆!?別和朕打啞謎了,趕快說吧。」
  「請容老奴給主子念一封信。」
  陳矩從信封裡抽出信,開始念了起來。剛開始萬曆還閉眼聽著,可是到了後來,竟然覺得陳矩念得不過癮,直接搶了過來,仔細的看著。
  這封信正是張恪所寫,裡面的內容主要有兩條,第一就是白銀流入的問題,張恪簡單介紹了自從隆慶開關之後,五十多年的時候,前後流入大明的白銀數以億計,西洋商人帶著整船的金銀來到大明換取絲綢、瓷器。
  對外貿易別人也說過,沒什麼出奇的,可是接下來的第二點卻讓萬曆大開眼界。張恪用大篇幅介紹了三方套現的問題。
  大明朝規定金銀比價是十比一,不過在實際當中,由於白銀缺口太大,造成銀價高漲,甚至到了六比一、五比一的兌換比例。而歐洲同期的銀價差不多只有明朝的一半。
  因此歐洲的商人就把從美洲開採的白銀運到了大明,換成黃金,單程就有一倍的利潤!這也是隆慶開關之後,白銀流入,黃金外流的原因。
  洋人靠著套現,輕輕鬆鬆賺錢,看得萬曆眼紅心熱,大明能不能也賺這個錢呢!
  張恪在後面完美解答了萬曆的困惑,問題的關鍵還在日本身上,這個小小島國曾經大量的生產白銀黃金,一度佔到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份額,也是中國白銀的來源之一。
  日本的金銀兌換比例比起中國還要離譜,基本在五比一左右,也就是說拿著中國的白銀去日本兌換黃金,有百分二十以上的利潤,對於一般商人相當可觀!
  不過張恪那是實心財黑之人,他給萬曆出了一個更好的主意,原來日本的幕府規定金銀價格在一比十左右。只是一些強大的藩閥,坐擁金山銀山,根本不在乎這個規定。更何況還有金銀黑市的存在,不少西洋商人也去日本套現獲利。
  張恪的想到的賺錢路子就是拿著一筆銀子到藩閥手裡換成金子,然後再用金子去幕府換銀子,然後用銀子再去換金子……
  如此循環往復,只要拿出一點本錢,就用日本的錢掏空日本,同時提供源源不斷的金銀給大明!
  「奇才,天縱奇才!」萬曆看完了這個計劃,激動的都要哭了!心緒久久不能平靜,張恪這個名字徹底被萬曆記在了心上。


第85章 新年大禮包
  平整的空地周圍,擺滿了刀槍架子,長短兵刃,打熬力氣的石鎖等物,一應俱全。
  場地中間幾十號年輕人圍成一個圈子,在圈子中間站著一個高壯的漢子,大聲說道:「劈掛拳是戚爺爺在軍中倡導的拳術,最重實戰,招數簡潔實用,大開大合!下面我就演練一番,你們都好好看著!」
  張峰說著擺出一個起手式,隨即身形轉動,招數綿綿不絕的施展開。張恪仔細的盯著,他只覺得大哥行拳氣勢磅礡,勢不可當。
  以腰為軸,兩臂條直,放長擊遠,以長制短,兩臂大開大合,大劈大掛,兩臂交劈,勢如破竹,勁猛沉實,能放能收。練到了精妙之處,閃展騰挪,起落鑽伏,有鷂子穿林之巧,狸貓撲鼠之妙,倒翻五擂之猛。
  周圍的兄弟們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時拍著巴掌,大聲叫好。
  張恪也頻頻點頭,大哥的拳法步伐穩健,攻擊兇猛,直來直去,正適合軍隊作戰之用,和後世那些花裡胡哨的招數完全不同,看起來行雲流水,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其實張恪也瞭解一些搏擊的技法,不過他對那些武術套路並不怎麼在乎。武功再好也怕菜刀,搏擊不就是以快打慢,以強打弱嗎!傳統武術吹得神乎其神,多少武術家走到黑胡同裡,一樣被流氓暴打。
  可是看了大哥的演練,張恪心中的念頭隱隱的改變了,武術的確有過人之處,有些招數明顯在軍隊作戰的時候能用得上。張恪不知覺得伸出雙手,跟著張峰的動作模仿起來。
  一趟拳打了一刻鐘,張峰終於收招了,渾身上下熱汗用處,透頂都冒起了白氣。周圍的弟兄們紛紛拍手叫好。
  「打得太好了!」喬福一蹦三尺高,大聲的拍手叫好:「峰哥,你的拳法可比我爹厲害多了,趕快教教我吧!」
  「哈哈哈,我這功夫還不到家,沒法做到氣不常出面不更色,比起名家差遠了,不過教你們還是足夠了。這劈掛拳講究前掩胸、後走橫,上掛耳、下護襠,滾肩閃劈反扯勁,摟膝繞步把人傷。」
  張峰說著把招式一一拆解開,大傢伙全都跟著練習,張恪也不例外。足足練了一個多時辰,喬福、岳子軒、吳伯巖、謝超等人都記住了前幾招,不停的反覆練習。
  張峰看著點點頭,拉著張恪到了一邊,笑道:「二弟,他們練他們的,大哥有點好東西,你想不想學?」
  哪個男人沒有點武術情節啊,張恪一聽毫不猶豫的點頭:「大哥,你有什麼好東西趕快拿出來吧!」
  張峰微然一笑:「老二,聽說過石敬岩石大人嗎?」
  張恪微微蹙著眉頭,這個名字他的確有些印象,似乎是明末的一位武術家。
  「是不是槍法很高明的那位?」
  「哈哈哈,沒錯,石大人槍法卓絕,人稱石家槍,那是和楊家槍並稱的!」張峰說道這裡有些自豪的拍著胸脯,笑道:「世人都知道石大人槍法好,其實石大人的刀法更加絕倫。前年他去遼東和賀伯父切磋武術,大哥僥倖從石大人手裡學了一套刀法,一共八招,叫做春秋八法,傳說可是關老爺的絕技,老二,你想不想學?」
  身在亂世,又帶兵打仗,武術就是保命的本錢,張恪怎麼可能不學呢!不過看到大哥嘴角玩味的笑容,似乎像是釣到魚的老翁一般。
  張恪道:「大哥,你說吧,想讓小弟幫你辦什麼事?」
  被張恪道破了心思,張峰撓撓頭,嘿嘿笑道:「老二,咱們是兄弟,大哥肯定會教你的,不過想請二弟幫我一個小忙,就小小的一個!」
  「說吧,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幫忙!」
  「你保證行的!」張峰紅著臉說道:「二弟,在瀋陽的時候,我看上了一個姑娘。」
  「好事啊!」張恪笑道:「咱娘天天念叨親事,你有了意中人,那就更好了,馬上下聘禮!」
  「唉,老二,要是這麼容易就好了!」張峰抓著頭髮說道:「聽說那姑娘的爹是個舉人,根本看不起武夫,有參將和游擊去給兒子求親,都被趕出了門外。人家說了,他是舉人,姑爺怎麼也要比他強!」
  比舉人強,那就是進士相公啊!
  張恪偷眼看了看大哥,就憑他的墨水,再讀十輩子也別想考進士!
  「大哥,咱換一個成不?」
  「不行!」張峰斷然說道:「老二,不怕你笑話,我在廟會見過她一次,那,那叫什麼來著,對了,一見鍾情!那個眉眼,那個身段,簡直和夢裡的仙女一樣,我當時就發誓,非她不娶!」
  「看不出來,大哥還是癡情的人!」張恪笑道:「行了,這事包在我身上,保管你得償所願!」
  「老二,你又幫了哥一回啊,放心吧,哥一定好好教你武術的!」張峰拍著胸膛保證道。
  接下來的幾天張恪算是知道這個承諾的份量了,讓他簡直欲哭無淚!
  天不亮張峰就把他叫起來,腿上綁著二十幾的沙袋,繞著校場跑半個時辰,吃過早飯,上午扎馬步練拳法,下午跑到樹林練刀法,對著臉盆粗的大樹拚命的劈砍,也不知道要砍幾千下。
  等到晚上,腦袋沾了枕頭,就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不過他這麼玩命的訓練也有好處,手下的士兵全都被帶動起來,喬桂喬福他們不用說,練得格外辛苦。岳子軒、馬如峰、吳伯巖也不例外,他們都清楚,武術就是命根子,只有把本事練好了,才能有生存的本錢。
  備御,各個隊長苦練,底下的小兵更不能僥倖,一個個鉚足了勁頭。大清堡和河灣村的士兵戰力快速的提升。
  俗話說窮文富武,練功可不是說說就行的,拋開那些神奇的武林秘籍,練武術就是摧殘渾身的肌肉,讓肌纖維在不斷的損傷和修復之中變得更強壯,更有力!
  因此一面要苦練,一面要有足夠的蛋白質補充,簡單的說就是吃肉!自從練功開始,張恪一天少說要吃二斤肉,而且還是蛋白質更豐富的牛羊肉,有時甚至打獵來的鹿肉。
  至於下面的士兵,也要有充足的肉食,喬鐵山每天安排一個小隊士兵打獵,還要一個小隊鑿河撈魚。就算是這樣,花在買肉的銀子也是不可計數的,眼看著從黑山口繳獲的銀子越來越少,喬鐵山也不得不找張恪來算賬了。
  張恪眼下最大的一筆錢就是從下山虎手裡繳獲的兩萬兩白銀,五百兩黃金。這次去救大哥,張恪打點上下,僱傭人手,差不多花了三千多兩,這還算少的,畢竟老師洪敷教和張曄都不要錢,不然張恪就要破產了。就算人家不要,張恪也不能不表達一份心意,兩顆幾乎成精的老山參都送給了張曄。
  回來的時候,張恪手上只剩下六千多兩銀子,加上三百五十兩黃金。留下的一萬兩之中,幫著河灣村百姓安家花了兩千多兩,撫恤戰死的士兵,給大清堡的百姓又是發銀子,又是送肉,花的僅剩不到一千五百兩。
  「永貞,算來算去,咱們手上只有八千兩銀子了,這些天買肉又差不多花了一千兩。看起來剩下的銀子不少,可是開春之後呢,要買種子、農具、耕牛,另外河灣村用冰築城,到了春天冰化了,也要換成磚牆,光是修一座小城,恐怕也要上萬兩的銀子。要是再不想想來錢的路子,可就沒法維持下去了!」
  張恪看著賬目,也驚呆了半晌,他本以為兩萬兩銀子是個不小的數目呢,哪知道這麼不禁花!
  仔細翻看了一遍,都是糧食衣服,再就是撫恤金,都是該花的項目,不能省的!
  張恪咬咬牙:「喬大叔,我本來想等著弟兄們操練差不多了,備御的任命也下來,就領著大傢伙剿匪,來個賊吃賊越吃越肥!不過現在看起來要提前了。」
  喬鐵山有些撓頭:「大清堡挨著蒙古諸部,山賊土匪不少,可是全都不好對付。我看要不要再等等,老劉那邊的鐵匠作坊生產了不少東西,拿到馬市能賣點銀子,還能勉強維持!」
  喬鐵山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對這些新兵的戰鬥力還有些懷疑,不放心讓他們去野戰。
  張恪說道:「鐵山叔,不是我不心疼大傢伙,可是周圍山賊不除,咱們也沒法安心耕種土地,沒法種田,咱們可撐不了多久啊!」
  喬鐵山也知道這個道理,只能點頭,「永貞,剿匪是剿匪,不過咱們必須制定好策略,務求一擊必中!」
  正在他們商量之時,突然外面一陣喧嚷,馬彪撒腿跑了進來。
  「大人,外面來了好多人,指名拜訪您。」
  「哦!」張恪急忙站起,今天剛剛初六,按常理還沒過完年呢,誰能來啊!
  張恪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府門,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著麒麟服的公公,緊挨著他是個壯漢,在後面還有不少護衛。
  這兩個人張恪都認識,正是洪清泉和卓十三!
  「洪公公,十三哥,你們怎麼來了?」張恪急忙跑了幾步,就要磕頭見禮。
  洪清泉伸手急忙拉住了張恪的胳膊,哈哈笑道:「永貞,攪擾你過年了,不會不歡迎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吧?」
  「洪公公,您可別折煞我了,快請吧!」
  張恪將兩個人直接請到了書房,洪清泉笑著坐下,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永貞,你別忙活了,咱家一來是給你報喜,恭賀榮升,朝廷的賞銀也帶來了。二來是奉了老祖宗的命令,想要向你問計,那個套匯的事情究竟要怎麼操作!」
  張恪一聽到賞賜頓時眼睛一亮,笑道:「洪公公,您真是心疼我,知道缺錢了,您就給送過來了。」
  「哈哈哈,永貞,套匯的事情你說不清楚,賞銀咱家一分都不給你,全都送到瀋陽犒勞士兵,你信不信?」


第86章 最貴的備御
  隨著洪清泉的到來,張恪終於知道了京城的變動,他也被嚇得渾身冒冷汗,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又在鬼門關轉了一圈!
  陳矩在關鍵時刻幫了張恪一把,總算是把案子捅到了萬曆那裡,萬曆也準備下手徹查遼東。
  不過就在關鍵的時候,鄭貴妃竟然跑到了萬曆的寢宮,痛哭流涕。
  說起這個鄭貴妃,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就拿一件事來說,就足以看出她的精明,歷來皇帝都是朝三暮四,再動人的女子也鮮有長久受寵的。
  可是鄭貴妃自從萬曆十年被冊封為淑嬪之後,就長久的佔據萬曆的心頭,這份戀情一直維持到了萬曆死去,萬曆駕崩的時候還要冊封她為皇后。
  更因為鄭貴妃的兒子福王朱常洵,萬曆和大臣們展開了長久的國本之爭,君臣關係幾乎破裂。
  能和帝王維持三四十年的夫妻恩愛,還讓皇帝為了她和大臣開戰,鄭貴妃不可謂不高明!
  久病之中的萬曆聽到了鄭貴妃前來,勉強掙扎著坐起。
  鄭貴妃一見萬曆,頓時痛哭失聲。
  「陛下,您病得臣妾好心痛啊!」說著珠淚滾落。
  萬曆歎口氣:「愛妃,誰能沒病啊,你有什麼事情嗎?」
  鄭貴妃擦擦眼淚,說道:「陛下,臣妾聽說您要徹查遼東的皇商,不知道有沒有此事?」
  一旁伺候的陳矩頓時嚇得手一哆嗦,貴妃怎麼也插手了!
  老太監畢竟見慣了風雨,急忙忍不住吃驚。
  萬曆眉頭一皺,但還是說道:「不光是皇商,還有文武大臣,內廷的宦官,朕都要查,也必須查清楚,薩爾滸慘敗,十幾萬將士喪命,朕不能不給他們一個交代。」
  鄭貴妃輕輕歎口氣:「陛下,您做什麼臣妾都不攔著,只是臣妾聽說那個皇商是為了給宮裡供應皮草和東珠才向老奴走私的。一旦大張旗鼓的調查,下面的朝臣又會怎麼看?他們就會說是宮中妃嬪貪婪無知,不顧國事,是禍國殃民的禍水,恨不能說成妲己和褒姒!」
  「他們是在說宮裡的人嗎?他們是在說陛下,說您是亡國之君!臣妾只求陛下清查的時候,能夠放過皇商和宮裡的人。臣妾知道陛下大公無私,可是那些臣子就會攻訐陛下有辱聖明,臣妾看著心疼……」
  要不說是枕邊人,鄭貴妃把萬曆給看透了,這位皇帝從小被張居正壓了十年,對於權臣的厭惡,連帶著對朝臣也不信任!隨後又爆發了曠日持久的國本之爭!
  雖然最後以朱常洛被立為皇太子告終,但是君臣關係也產生了不可彌補的鴻溝,拿群臣說事,正好能戳到萬曆的痛處。
  在另外一方面,萬曆身體越來越差,宮裡已經開始了押寶。老祖宗陳矩雖然還是一心一意的忠於萬曆,他手下的人卻或多或少的已經和太子站在了一起,滿朝文臣也都站在了這一邊。
  至於廠公汪海林則是另一番心思,他把寶押在了鄭貴妃身上,若是福王能夠即位,他就是內廷的總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為了討好鄭貴妃,汪海林把從遼東搜刮的財物多半都送到了鄭貴妃那裡。正因為如此,當得到消息之後,鄭貴妃也不得不出頭。
  查吧,只要查遼東的事情,一盆髒水就會扣到鄭貴妃的頭上。說起來汪海林和金萬貫的手法一樣,都是轉嫁危機,只不過汪海林這手來的更狠辣!
  萬曆聽完了鄭貴妃的話,默默無語,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這個和自己相依相伴四十年的女人!鄭貴妃也被這雙眼睛看的渾身不舒服,彷彿什麼秘密都被看透了一樣。
  不過鄭貴妃不怕,她相信這四十年的感情超越一切。萬曆在她的面前,一定會低頭的。
  果然萬曆長長的歎口氣,「你去吧,遼東的事情朕會妥善處置的。」
  鄭貴妃總算是放心了,起身離開,萬曆盯著她的身影,一直從視線中消失。
  「唉!都說天家無情,四十年的夫妻,四十年啊!她想的還是自己,想的不是朕的江山社稷!朕這個君父愧對遼東子民,蒼天厭之,天厭之!」
  萬曆喊完了這一句,兩眼一翻又昏死過去了!
  ……
  「永貞,主子的龍體越來越差了,要是清查遼東,下至文武官員,上至內廷宮中,都要雞飛狗跳,牽連甚廣,只怕是不行了!」
  洪清泉對著張恪沒有什麼隱瞞,直接說道:「不過主子也說了,實心用事的官員不能不賞,昏聵無能之徒不能不罰。令師洪大人遞補按察副使,薛國用出任遼東巡撫,至於周永春和葛春芳都被被調到南京,兩個碩鼠竟然輕輕的放過了,真是便宜了他們!」
  張恪也猜到了萬曆很難大刀闊斧的改革,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
  老師剛剛上任就向前邁了一步,成了按察副使,下一步就有希望衝擊巡撫,甚至經略。要是遼東地區可是大明朝陞官最快的地方,要不然那位邵武縣令怎麼會在短短幾年之內躥升到督師高官!又怎麼會有貽害遼東的本錢!
  洪敷教高昇一步,再加上廣寧的王化貞,張恪有了這兩大臂助,腰桿也硬了起來,抓緊時間,練兵立功,說不定真有改變遼東命運的能力!
  看出了張恪的欣慰,洪清泉笑道:「永貞,說起來還多虧你的那個辦法,打動了老祖宗,也打動了主子,這麼多年老祖宗都沒有冒著得罪人的風險,替別人說話了,你可是第一個啊!」
  張恪急忙說道:「天高地厚之恩,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報答陳公公,要不我給他老人家建個生詞,每天誠心祭拜……」
  「別!」
  洪清泉狠狠瞪了張恪一眼,笑罵道:「老祖宗幫你是看重你的才華,更是看重那一年一百萬兩銀子的主意,你到底能不能賺出來?」
  「嗯,一定能行!」
  張恪斬釘截鐵地說道:「洪公公,我在書信裡面已經分析過了,我大明和外面存在金銀差價,這個差價就是賺錢的基礎。另外大明在海外生活的商人並不在少數,光是日本的長崎一帶就有長住商人兩三萬人。」
  「哦!」洪清泉忍不住大吃一驚。
  「永貞,海上波濤洶湧,九死一生,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去冒險啊?」
  看著洪清泉吃驚的模樣,張恪暗暗搖頭,在明朝大多數人眼裡,還是談海色變,殊不知海洋才是未來財富的源泉!
  「洪公公,如今航海技術已經提高了不少,死亡的並不多,更何況在國初的時候,鄭和公公就領著船隊七下西洋,要是真九死一生,他還能活著回來嗎?」
  一聽這話,洪公公也忍不住撓撓頭,的確鄭和可是他們這些太監的榜樣,一想到前輩的豐功偉績,洪清泉也有些熱血沸騰。
  「永貞,你是要宮裡組織船隊去日本換黃金嗎?」
  「當然不是!」張恪笑道:「大規模出動船隊,一類投入大,二來也會惹人嚼舌根子。宮裡想賺錢哪用這麼麻煩,光是一個名號就足夠了。大明皇家!四個字,千金不換!」
  張恪說的慷慨激昂,可是洪清泉還是滿臉的不信。
  「永貞,宮裡的牌子要是好用,就不會滿世界的派礦監稅監了!」
  「公公,實不相瞞,別看礦場真金白銀的出來,可是賺錢的速度還是太慢了,而且累死累活,惹人非議,真是不值得!」
  洪清泉哼了一聲:「小子,別說大話,趕快說你的辦法,咱家倒要看看,你的高明在哪裡?」
  「哈哈哈,洪公公,大明和日本之間有貿易往來,又有那麼多的商人在日本,可是每次貨物往來,都要攜帶大量金銀。海上風浪大,又有海盜出沒,一旦被搶劫了,那就欲哭無淚。如今大明不少錢莊票號都有兌換的業務,長途販運的時候,拿著銀票,既輕鬆又安全。」
  洪清泉也非常敏銳,聽張恪這麼一說,急忙說道:「你的意思讓宮裡在日本辦票號!」
  「公公高見,海商漂洋過海,在異域經商,最需要安全和信用。如果在日本建立一個大明皇家銀行,就衝著皇家的金字招牌,所有的商人就會把金銀乖乖的送來,換成銀票,在中日之間往來經商。銀行囤積了金銀之後,也在日本建立起關係網,就可以大肆的換取金銀,大賺暴利,公公以為我的辦法如何?」
  洪清泉聽著張恪的話,越聽呼吸越急促,在宮裡萬曆和陳矩也探討過張恪的方案,他們認為有兩個麻煩,第一是本錢問題,第二是怕引來各方的非議。
  張恪這番話把兩個難題全都解決了,建立了皇家銀行,吸收了金銀就有了本錢,而這個銀行自然就成了最好的保護傘,如果真的出了麻煩,宮裡也可以推說不知道。
  洪清泉越想越覺得完美,竟然手舞足蹈起來。
  「好,真是太好了,銀行賺錢,加上金銀兌換,一年給宮裡送百萬銀子應該沒有問題!永貞,你可真是奇才,這樣吧,你想不想進宮做事?」
  洪清泉脫口而出,嚇得張恪急忙低頭掃了眼兩腿之間。
  「洪公公,小的還沒成親呢,再說了,我怕疼啊!」
  洪清泉哈哈大笑起來:「想什麼呢,咱家是讓你給宮裡做事,當個皇商,去負責皇家銀行!」
  開玩笑!要是太平盛世,老子當個富商也就算了,眼下什麼時候,我才不湊熱鬧呢!
  「公公,小的雖然獻了計策,可是我一不懂票號,二不懂商貿,三不懂日本,我看還是找更合適的人去吧!」
  洪清泉沉著臉說道:「你小子就是不想去海外冒險!咱家也不勉強你了,朝廷的任命已經下來了。」
  洪清泉拍了一下巴掌,有人就把官服,告身,印信一大堆東西捧來進來。
  「這是你的備御印信,還有世襲千戶的告身,都好好拿著吧!」
  張恪一看,頓時眼睛就直了,總算當官了!這麼容易就成了千戶了!捧著沉甸甸的銅印,張恪忍不住咧嘴笑出來。
  「洪公公,我不是做夢吧!」
  洪清泉看著他沒出息的模樣,冷哼了一聲:「你還要怎樣,張永貞,你知不知道尋常買個備御,不過三五千兩銀子而已!你小子可是花了一年一百萬兩,咱家都替你心疼!」


第87章 難民如潮
  「永貞,你也知道,大明九邊的軍戶制度大體崩壞,世襲的將官昏聵無能,一心盤剝部屬,臨戰則不堪一擊。雖有幾百上千之數,一觸即潰。朝廷不得已,才招募各地勇士,以募兵代替世兵。永貞,以你的才華,何必非要當備御呢!咱家可以保舉你到賀世賢的手下,當個千總,用不了幾年,升任參將總兵也不是難事。」
  洪清泉說的語重心長,也入情入理。只是張恪清楚,明軍的狀況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必須自己另起爐灶,這話他不能和洪清泉直說。
  只能笑道:「洪公公,斗膽請教一事,眼前有一個美女,突然有人向她的身上倒了無數的污穢之物,臭不可聞,人人聞之色變,您說該如何處置這個美女呢?」
  「這有何難,拉去洗涮一下不就成了?」
  「公公英明,可是偏偏有人就把美女扔在了一邊不管,還有人想把她給殺了!」
  洪清泉眉頭微蹙,輕笑了一聲:「咱家雖然身子損了,可是萬萬做不出辣手摧花的事情。」
  張恪笑道:「沒錯,太祖皇帝痛擊蒙元,養兵百萬,威懾四方,所仰仗的就是軍戶,就是屯墾戍邊!如今世兵衰敗了,弊端叢生,振衰起敝,讓世兵重新發揮作用才是正途。越是棄之不用,任由腐朽下去,豈不是坐視一個美女在爛泥塘打滾,自甘墮落嗎!」
  「哈哈哈,永貞的心思果然不一樣!」
  洪清泉大笑道:「比得妙,也說得好。不過世兵制的確積重難返,朝廷也想過整頓,推出了不少考評的法子,裁撤昏聵的武官,只是效果不彰,一陣風吹過之後,又故態復萌,甚至變本加厲。永貞,你要想解決世兵的問題,只怕蚍蜉撼樹啊!」
  張恪當然知道兩百多年的大明朝,就像是一個滿身是病,背著稱重包袱,身上還有無數吸血蟲的老病之人,步伐踉蹌。偏偏要和建奴跑馬拉松,後果可想而知。
  光是大哥的案子就讓張恪看透了大明的衰朽,他要做的非常難,可是不做就只有死路一條!
  「洪公公,小子不敢奢望能解決世兵的問題,但至少要練出一支虎狼之師,才能為朝廷效力,為聖上分憂!」
  洪清泉總算是點點頭:「年輕人有志氣啊,主子萬歲爺還有賞賜,張恪跪領!」
  張恪一聽居然有皇上的賞賜,急忙跪倒在地,向著京城的方向磕頭叩拜。
  洪清泉從一旁的小太監手裡接過一件大紅的衣服,張恪偷眼看去,只見在衣服的胸口處繡著一隻張牙舞爪的金色大蟒,富麗炫目,明艷無比,一看就是高大上的東西。
  張恪忍不住眼紅心熱,難道萬曆要賞賜蟒袍,這可是無上的殊榮啊!
  「張恪孝悌忠勇,允文允武,獻策朝廷,別出機杼,有功於國,朕心甚慰……特賜飛魚服,以示嘉獎!」
  竟然是飛魚服!老子早就是錦衣衛了,只是飛魚服和繡春刀還沒發下來。難道是補之前的缺失嗎?堂堂皇帝不會這麼摳門吧!
  張恪愣神的之時,洪清泉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永貞,還不磕頭謝恩!這大紅的飛魚服以往只有朝廷的六部高官,九邊的大帥才能穿,雖然武宗皇爺之後,有些氾濫,可是尋常的總兵參將都未必能得到殊榮!」
  聽到了洪清泉的解釋,張恪是恍然大悟,的確雖然都是飛魚服,可是不同顏色也代表著不同級別,自己這個算是頂尖的了,張恪急忙磕頭謝恩。
  洪清泉將飛魚服交到了張恪的手裡,語重心長地說道:「永貞,主子和老祖宗心裡都記下了你,只是不願意讓你陞官太快,揠苗助長。可是也不能和其他尋常官員一樣,有這件衣服你就放手做吧,不用畏首畏尾的!」
  張恪一聽,頓時覺得手裡的衣服又重了不少,這玩意簡直就是尚方寶劍,比起滿清醜陋的黃馬褂可要拉風多了,看來沒事別穿在身上,還是找個地方供起來才是。
  「多謝洪公公!」張恪深深一躬。
  ……
  洪清泉在大清堡呆了三天,這三天張恪一直在撰寫詳細的計劃,該怎麼建立皇家銀行,該怎麼進行金銀兌換。又分析了日本藩鎮割據的情況,甚至張恪還提到了大海商兼大海盜李旦,知道李旦的人或許不多,可是他有個乾兒子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鄭芝龍!
  按照張恪的記憶,李旦就是往來中日之間的商人,要是有這個地頭蛇幫忙,事情就成了大半。
  昏天黑地的忙活了三天,張恪將厚厚的一摞文件送到了洪清泉的面前。
  「永貞,這份東西咱家就不看了,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主子萬歲爺還等著呢!」
  「洪公公,您不回京嗎?」
  「不回了,老祖宗讓咱家接替乾爹的礦監,另外再把監軍之職兼了,至於乾爹要回宮裡,進司禮監了,以後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給乾爹送信!」
  張恪頓時喜上眉梢,俗話說朝裡有人好做官。這次大哥的案子送到了京城之後,各方如何博弈張恪是一概不知,只能默默等著裁決。
  這種無力感讓張恪格外的憋屈,如今總算是改變了,自己的關係網也編織起來了!
  洪清泉要去遼東,卓十三也奉命在接掌遼東的錦衣衛千戶所,以往大明朝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蒙古身上,如今建奴崛起,朝中竟然只能靠著一些奏折知道遼東的情況,實在是弱得可以,派遣卓十三也是理所當然。
  這位十三太保到了大清堡之後,就鑽到了校場,看著士兵練武就來了興趣,他二話不說就衝上去,連續摔倒了三五個人。
  「小崽子,練得不錯,十三爺陪你們玩玩!」
  說著卓十三擺了一個架勢,做好了準備。
  場上這幫年輕人還不知道卓十三的身份,只當是一個普通的壯漢,大家也都不客氣,喬福和岳子軒領著頭就衝了上來。
  別看卓十三塊頭驚人,但是動作比誰都快,拳頭掄起來,疾風暴雨一般,這些小伙子竟然不是他的對手,不到一刻鐘竟然被打倒了十幾個。
  喬福的左眼被打成了熊貓眼,岳子軒的胸口也挨了一拳。
  「哈哈哈,小子們,練得花架子不錯,可是沒有真功夫啊!」
  卓十三的話氣得大家漲紅了臉,這時候一直在後面看著的張峰突然走了過來。
  「這位朋友,你說別人是花架子,為何不回頭看看自己,會幾招通臂拳就敢猖狂嗎!」
  「好小子,竟然認出了十三爺的拳法,那好,我就領教一下你的本事!」
  張峰和卓十三幾乎同時出拳,就打在了一起。
  小兄弟們都退到了四周,站成了一個圈子,不停的給張峰加油。
  「使勁,用力,好好教訓他!」喬福扯著嗓子大喊。
  張峰和卓十三你來我往,拳拳到肉,就像是猛虎和豹子在爭鬥,互不相讓。張峰看準了機會,一拳砸在了卓十三的胸口上。
  這一拳力氣十足,打在了筋肉盤虯的胸口,只聽砰地一聲,就好像砸在了岩石上一樣!
  「好厲害的硬功!」
  「哈哈哈,小子有點眼力!」
  卓十三狂笑著,猛地一拳打出,張峰急忙閃身,可是還是晚了,挨了卓十三拳頭,張峰忍不住倒退了三步。大傢伙一下子就把心懸了起來。
  「峰哥,沒事吧!」
  「死不了!」
  張峰咬著牙,瞪著血紅的眼睛,再度搶攻。
  「小子,十三爺的橫練功夫刀槍不入,你還敢打嗎!」
  「少廢話,打得就是你!」
  張峰又打了卓十三幾拳頭,可是全都毫無用處,反倒是身上挨了好幾拳。和這樣一個大肌肉塊拼,實在是太吃力了,可是周圍那麼多的弟兄,張峰也不是認輸的人,他拚命的尋找卓十三的弱點。
  就在這時候,卓十三一拳打向了張峰,張峰咬著牙,竟然不躲不閃,挺著胸膛迎了上去。
  砰!
  一拳打在了張峰的胸口,可是張峰並沒有被摔出去,他的左手死死抓住了卓十三的袖子,右手使了一招烏龍探爪,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右手竟然掐在了卓十三的咽喉上。
  「咳咳咳!」
  從張峰的嘴角流出一絲鮮血,不過他笑得格外的燦爛。
  「怎麼樣,你的脖子沒有練到刀槍不入吧?」
  剛剛的一瞬,卓十三渾身也冒出了冷汗,練武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感覺,他毫不懷疑對方的手爪能抓碎咽喉。
  「好,我卓十三認輸了!」
  兩個人鬆手分開,卓十三意味深長的看著張峰,笑道:「朋友,看你剛才的拚命勁頭,是不是在疆場廝殺過?」
  「沒錯,被我親手殺死的建奴不下十個!論功夫我不如你,可是真正到了疆場上,死的一定是你!」張峰氣勢十足的說道。
  ……
  「大哥,十三哥不停的誇你呢,看樣子有心思讓你加入錦衣衛,怎麼樣,有興趣嗎?」
  「別!」張峰慌忙搖頭:「老二,你可別害我,錦衣衛我可幹不來。再說了咱爹天上有靈,知道我當了錦衣衛,還不扒了我的皮!」
  張恪哈哈一笑:「大哥,別忘了小弟我還是錦衣衛呢,你是不怕咱爹,怕的是老岳父不讓你進門!」
  張峰臉膛通紅,突然厲聲說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功夫一天不能落下,你小子都三天沒練了,趕快跟我練刀去!」
  張恪萬般無奈,也只好跟著大哥開始了叫苦不迭的魔鬼訓練。成千上萬次的揮刀,簡直胳膊都要斷了。
  這天正在練刀的時候,突然哭喊之聲從遠處傳來,一大片黑影向著大清堡緩緩移動。
  「張大人,救救我們吧,張大人,收留我們吧!」


第88章 順水推舟
  在河灣村砍了九十多個韃子人頭,每個五十兩,湊了一個整數,一共五千兩,另外萬曆又從內帑賞賜了兩萬五千兩銀子,加起來一共三萬兩銀子。
  其實張恪立了戰功,又獻上了賺錢的妙策,萬曆是想多賞賜一些的,只是他這個皇帝真不富裕,別看滿天下的派礦監稅監,可是三大征都是花錢的無底洞,有多少銀子都添窟窿了,眼下遼東花錢又像流水一樣,實在是拿不出多少。
  三萬兩對於張恪來說也不算少,他原本還想著剿匪賺錢呢,不過有了這些銀子,似乎又能維持一段時間了……
  「大人,您看看吧,又有兩撥百姓來了,您看看該怎麼辦啊?」唐畢急匆匆的跑來,腦門上都是汗珠。
  張恪也有些吃驚,急忙問道:「唐大人,老百姓都捨家撇業的來大清堡幹什麼?」
  「這個……他們都說大人仁義愛民,是難得的好官,他們願意投靠您,求您收留他們!」
  張恪眉頭緊鎖,要說他不像其他當官的,把老百姓看成負擔,可是也要看大清堡的承受能力啊!前後三天時間,來大清堡的百姓足有五六波,加起來有四五百人,負擔可不輕!
  不過投奔自己張恪也不能不管,他想了想問道:「唐大人,剛剛朝廷賞賜了三萬兩銀子,救濟百姓應該差不多了,你算算要多少銀子?」
  唐畢急忙搖頭:「大人,您捨得花銀子,卑職佩服,可是眼下光是有銀子也不行,咱們沒地方買糧食啊!」
  「怎麼會,有錢還花不出去嗎?」
  唐畢頓時哭喪著臉說道:「大人,為了安頓河灣村的一千多百姓,咱們已經把義州的糧食都買來了,這些天您又讓買肉食,方圓三四十里的豬羊雞鴨也都差不多買光了。偏偏又是過年,往年的生意人都要過了正月才從關內運糧食過來,有二十多天的缺口,卑職真是沒了主意!」
  張恪這下子也傻眼了,唐畢偷眼看看張恪,試探著說道:「大人,依卑職看就把這些人趕走吧,誰知道他們怎麼來的,我看純粹是給大人添亂。」
  「不可!」張恪急忙擺手:「唐大人,要做事就要以人為本,你跟著我出城,去看看百姓們。」
  唐畢暗暗苦笑,到底是年輕人,喜好虛名!看就看,等看到了那麼多人,你也就知道難了!
  唐畢一面搖頭,一面跟著張恪出了大清堡。
  就在東門外面,臨時搭了一大排棚子,十幾口鐵鍋熬著濃濃的小米粥,喬大嬸領著一幫婦人忙活,馬如峰領著一隊士兵維持秩序。
  再往遠處一看,張恪頓時血壓升高,迷迷糊糊。
  原來在棚子內外已經聚集了大量的百姓,一眼望不到頭,黑壓壓的到處都是,很多人更是攜家帶口,扶老攜幼全家都過來了。
  有老百姓來投靠,絕對是大好事,可是這個時候太糟了,貧弱的大清堡背一個河灣村已經夠難了,又來了這麼多人,這不是要命嗎!
  唐畢看到了張恪的一臉苦澀,偷偷低聲問道:「大人,您也看到了吧,咱們的存糧也僅能維持到二月。救了他們,咱們怎麼辦,更何況四周還有百姓過來,到時候更不好辦了!」
  張恪沉著臉,沒有說話,他疾步匆匆到了熬粥的大鍋前面。
  「喬大嬸,給我準備20碗粥!」
  「好勒!」
  喬大嬸動作麻利,很快盛好了粥,張恪又一擺手,把馬如峰叫來。
  「你去選幾個百姓過來,記住了,挑那些長得憨厚一點,最好傻不拉幾的帶過來,我要問話。」
  「大,大,大人,卑職沒聽錯吧,您要問話找幾個精明的過來啊,弄一幫連話都說不明白的幹嘛!」
  張恪一瞪眼,說道:「哪來的廢話,照著做就是了!」
  馬如峰只好點頭,果然要不了多久,就帶來了十幾個人。張恪看了看,果然全都呆頭呆腦,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
  張恪隨手端起了一碗濃濃的小米粥,笑道:「大家都過來領粥吧。」
  這些人也都照做,拿了粥碗,就悶頭吃了起來。耳邊全是哧溜哧溜的喝粥聲。
  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左臉好好的,可是右臉竟然有一大塊傷疤,五官都跟著蜷縮,看起來好不猙獰!
  「你叫什麼名字?」
  「狼,狼剩子。」
  「聽說過狗剩,可沒聽說過狼剩,你怎麼叫這個名字?」
  年輕人眨眨眼睛,突然畏縮地問道:「能不能再給俺一碗,俺告訴你。」
  張恪忍不住哈哈一笑:「看你臉上的疤我也猜到了,你覺得粥好喝嗎?」
  狼剩子撓撓頭,突然說道:「不好喝。」
  唐畢在一旁頓時皺起了眉頭,氣呼呼說道:「小子,這可是上好的小米熬的,除夕晚上都未必能吃到的,你還嫌不好吃,難道要給你吃酒席嗎?」
  「那,那……」狼剩子囁嚅了半天,說道:「怎麼沒有肉吃?張大人摳門,不給俺肉吃,他是壞蛋!」
  「你敢罵張大人,找死!」馬如峰掄拳就要打,張恪急忙拉住了他。
  「狼剩子,你要想吃肉不難,你要先告訴我,是誰告訴你大清堡有肉吃的?」
  「是……不,不讓俺說!」狼剩子堅決的搖頭。
  張恪眉頭緊鎖,都過了年關,按照大明的規矩,在正月十五之前,債主不要債,衙門不拿人。而且也沒聽說有戰亂,怎麼就來了一大堆的難民,實在是蹊蹺!
  「去,拿一碗紅燒肉來!」
  「是!」
  不多時有人捧著肉碗過來了,紅艷艷的五花肉,飄著醇香,狼剩子眼睛都直了。
  「說吧,說了就給你肉吃!」
  狼剩子皺著眉頭,疑惑地說道:「不對啊,明明告訴俺不說有肉吃,怎麼變成說了有肉吃!」
  張恪看著狼剩子一頭霧水的模樣,笑著夾起來一塊顫顫哆嗦的肥肉,笑道:「說吧,不說可就沒的吃了。」
  「俺說!」狼剩子艱難的嚥了下口水:「是甲長大人告訴俺的,說是去大清堡,就有房子住,有衣服穿,還有肉吃,每個人還,還……」
  狼剩子痛苦的揪著頭髮,他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好事了。可是張恪和唐畢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感到了異樣。
  「唐大人,你馬上去排查,給我問清楚,這些難民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畢急忙轉身,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唐畢終於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氣得他五官都扭曲了。
  「大人,卑職問過了,九成以上的百姓都是被官員騙過來的。」
  「什麼?」馬如峰吃驚地問道:「當官的把老百姓騙到咱們這兒,有什麼好處嗎?」
  唐畢苦笑道:「怎麼沒有好處,他們至少沒了麻煩,還能看咱們的笑話!」
  ……
  張恪總算是弄清楚了為什麼回來這麼多的難民,原來臨近的幾個墩堡的備御紛紛對手下的百姓說大清堡如何如何好,新上任的張大人如何如何的慷慨,給手下的百姓發銀子,送肥肉!
  不少百姓還不信他們的忽悠,可是這時候有些大清堡的親朋好友紛紛說著張恪的好,他們頓時深信不疑。
  等過了除夕,家裡東西也吃光了,不少窮苦的百姓就結隊來到大清堡。即便是不想來,也架不住當官的威逼利誘,結果短短幾天時間,大清堡就聚集了數百號的難民。
  唐畢咬牙切齒地說道:「小人,全都是小人,大清堡又不是開廟的!同樣都是一方的備御,他們不好好照顧自己的百姓,怎麼能往咱們身上推,簡直豈有此理!大人,卑職這就去鎮夷堡、大靖堡、瓦子谷、花兒營。倒要問問他們,是誰出的主意!」
  唐畢氣得轉身要走,張恪卻低聲說道:「唐大人,等一等!」
  「大人,可不能放過他們啊,這幫人鼓動百姓過來,明顯是想消耗咱們餓物資,要是大人把百姓趕走,又會傷及大人的名聲,簡直用心險惡!」
  「哈哈哈,他們想算計我張恪,那是走錯了佛堂燒錯了香!」
  張恪說著豁然站起,大聲說道:「大家都聽著,遠來是客,鄉親們一路走來都辛苦了。趕快殺幾頭豬,我要好好款待大傢伙!」
  唐畢和馬如峰他們面面相覷,根本不知道張恪打得什麼算盤,給點粥就不錯了,竟然真給肉吃,就不怕這些人黏上甩不掉嗎?
  他們滿肚子的疑問,可是架不住張恪的命令,他們只能去安排。
  眼看到了傍晚,城東肉香撲鼻,聚集的難民都流下了口水,不少人更是趴在地上磕頭。
  「張大人仁慈啊,張大人仗義,小的們叩謝張大人恩德!」
  張恪笑著走在人群之中,享受著百姓的叩拜。
  「咱們都是相親,我張恪自然不會虧待你們。實話告訴你們,大清堡有的是糧食,也有肥豬牛羊,足夠你們吃的!」
  「多謝大人!」這幫人激動地眼睛都亮了。
  「不過……」張恪故意拉長了聲音,笑道:「吃得雖然有,可是這天寒地凍,沒法蓋房子,總不能讓大傢伙睡在外面吧,要是把你們凍壞了,我也心疼!這樣吧,我有一個主意,吃了這頓飯之後,我派遣大清堡的士兵,把大傢伙先送回家裡,你們然後再一一發放物資,大家以為如何?」


第89章 目標金礦
  大清堡外一口氣殺了十頭肥豬,架上大鍋,濃香的肉湯飄出二三里。當難民哆嗦著接過熱乎乎的湯碗,用力吸了一口香氣,幾乎眼淚都流下來了,就算是過年也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啊!
  難民一個個對著張恪感激不盡,不停地道謝,張恪也是滿臉含笑,噓寒問暖。
  「大家放心吃著,有我在,大家以後肯定會更好!」
  難民們激動的幾乎跪倒:「多謝張大人。」
  安撫了百姓之後,張恪轉身回到了大清堡,一進城他的臉色就變了。
  唐畢,喬鐵山,還有一幫小兄弟都堵在了門口,等著他回來。顯然他們也都知道了難民怎麼來的,一個個憤憤不平!
  「大人,吃了這頓肉,卑職敢保證不出兩天城外都是難民了。」
  喬鐵山也說道:「沒錯,永貞,你可不能當爛好人啊,要是把百姓都收留了,大清堡就沒法維持了!」
  張恪點點頭:「鐵山叔,你放心吧,我有主意了,咱們找個地方談談。」
  大傢伙跟著張恪到了書房,一個個全都坐好。
  張恪微微含笑:「鐵山叔,咱們周圍的幾個墩堡都有什麼好東西沒有?」
  「好東西?永貞,你指的是什麼?」
  「就是礦場,密林,湖泊,耕地什麼的,總之是值錢的玩意!」
  喬鐵山對周圍情況還是挺熟悉的,皺著眉頭想了半晌。
  「永貞,要說咱們大清堡周圍也算是富庶的好地方,靠近細河都是良田,另外在鎮夷堡外有石炭場,聽說幾十年前還有煉鐵的作坊,同河灣村的作坊都是一體的。再有,再有就是雙山台了,那地方有金礦!在河谷裡面淘金,一個月差不多能弄到二三兩金子!」
  沒有什麼比起金燦燦的東西更能刺激血脈了,在場的幾個年輕人都把眼睛瞪圓了,就連張峰也忍不住說道:「喬大叔,你怎麼不早說啊,老二這些天光為了錢的事發愁了,要是咱們能拿到一個金礦,那不等於抱著聚寶盆嗎!」
  喬福兩眼冒光地說道:「峰哥說得對,咱們趕快把雙山台搶下來吧!」
  「對什麼對!」喬鐵山毫不客氣的給他一個爆栗。
  「傻小子,你以為金礦那麼容易開啊,朝廷早就盯著呢,十多年前,你們還光屁股的時候,朝廷就派了礦監淘金呢。」
  原來讓朝廷佔了啊,大傢伙都面面相覷了,看來這塊肥肉吃不到了……
  唐畢突然說道:「老喬,雙山台那邊的金礦我也聽說過,可是這幾年好像荒棄了吧,是不是采光了?」
  喬鐵山拍了拍大腿,嘿嘿笑道:「唐大人,這你就不知道了,雙山台的金礦不但沒采光,裡面的金子還大把大把的。」
  張恪聽到了金礦,也來了精神,急忙問道:「鐵山叔,你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喬鐵山點點頭,抓起了煙袋桿,一邊抽煙,一邊訴說起來。
  原來張曄的前任,礦監太監高淮到了遼東之後,大力開礦,雙山台也不例外,最多時候有二三百人開採金礦,每年能采上千兩黃金。不過隨後遼東展開了大規模的反對礦監的行動,高淮被嚇得逃回了關內,從此銷聲匿跡。張曄接替了高淮之後,就老實多了,除了守著幾個大礦之外,其他的都不管了。
  唐畢皺著眉頭,忍不住問道:「老喬,我聽說不少人都說高淮搜刮地皮,盤剝百姓,無所不用其極,礦夫更是不堪其苦!」
  喬鐵山忍不住搖搖頭:「唐大人,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可是在雙山台對礦夫還算不差,每個人采夠了金子還能給礦夫吃兩頓好的,逢年過節還發些銀子。」
  「這就怪了,既然對礦夫不錯,怎麼那麼多人反對啊?」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喬鐵山重重的吸了口煙,苦笑道:「還不是有人看著金礦紅眼嗎,滿天下的說什麼開礦害民,礦監十惡不赦!可是皇上不開礦,地方上也是一樣開,對老百姓更狠。就拿雙山台金礦來說,有不少鄉紳還有衛所的官員,他們聯手鼓動礦夫百姓把朝廷派來的礦監趕走了,轉過年他們就徵調了三百民夫開礦,比起以前更熱鬧了!」
  張恪一聽,頓時心裡一清二楚,開礦多半都是賺錢的,對國家也是有好處的。可是偏偏在晚明的歷史上,礦監稅監被冠上無數的罵名,什麼禍國殃民,什麼盤剝無度,甚至把大明朝的滅亡都聯繫上了。更有無數文人搖旗吶喊,撰文寫作。
  他們能欺騙世人一時,可是沒法欺騙永遠,說到底礦監之爭就是地方和中央的爭奪。當崇禎傻乎乎的放棄了商稅,放棄了礦監太監,把所有的財政缺口都轉嫁到田賦上面,這個龐大的帝國就注定滅亡了!
  聽著喬鐵山的解說,張恪更感到心情沉重。
  「鐵山叔,既然金礦那麼興盛,又怎麼衰敗下去了!」
  「哎,還不是樂極生悲嗎。開採的人多,出產的金子也多了,雙山台又靠近長城,自然就引來了韃子的注意。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韃子搶掠四五次,礦夫死傷近百人,再也沒人敢去開礦了,也就衰敗下來。不過最近幾年,鎮夷堡的備御徐大千倒是暗中偷偷開採,只是規模不大。」
  張恪聽完,長長出了口氣:「哈哈哈,又是鎮夷堡,城外的難民也是鎮夷堡來的最多,徐大千自己送上門,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大傢伙一看張恪神采飛揚的模樣,頓時就來了精神。
  「老二,你準備怎麼下手?」
  「哈哈哈,城外不是有那麼多的難民嗎,我們就帶著他們回去安頓,順道把地盤和礦場都拿下來!」
  「妙!」唐畢率先就伸出了兩個大拇指,笑道:「大人果然厲害,咱們這就將計就計,既有了人,又搶了地,簡直一箭雙鵰啊!」
  張恪心裡也對自己的計劃美滋滋的,大清堡還是太過狹小了,正愁沒有主意擴張地盤呢,就有人主動送上門了,實在是求之不得。
  「我準備調動兩個小隊的兵力,以護送百姓為名,搶佔鎮夷堡的土地。只有一點憂慮,那就是咱們的新兵能不能成,要是拳頭不硬,想得再好都沒用!」
  一提到戰鬥力,在場不少兄弟都默默低下了頭,說實話他們雖然訓練很刻苦,也打過幾次戰鬥,但是對自己的水平真沒有把握。
  就連張恪也有些疑慮,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張峰。
  「哈哈哈,老二,平心而論,大清堡的兵底子非常好,苦訓半年,再打幾場仗,以我的估計不會比賀伯父的兵差,絕對堪稱勁旅。大明的世兵什麼德行不用我說,只要小心應付,徐大千絕對不在話下!」
  有了張峰的保證,張恪頓時來了信心,笑道:「這次我要親自帶兵,大清堡由唐大人鎮守,河灣村留給喬桂,其他人都跟著我行動,咱們搶佔雙山台,把金礦拿下來!」
  ……
  「鄉親們投靠大清堡,是看得起我,請大傢伙放心。我想著等到開春的時候,重新劃分土地,讓大家耕者有其田,我再上奏朝廷,把田賦和人丁稅給減下來。再撥一筆銀子,興修水利,大傢伙看怎麼樣?」
  隊伍緩緩的前行,大家都默默聽著張恪的話,一個個低著頭尋思。
  喬鐵山看著這幫人,突然怒喝一聲:「你們這些賤皮子還想要怎樣?難道還想著不用幹活就頓頓吃肉嗎?誰這麼想的,給我站出來,我姓喬的賞他一頓鞭子!」
  說著一抖馬鞭,脆響傳出,大家都忍不住哆嗦。
  「喬爺,我們絕不敢這麼想,可是鎮夷堡的田八成都是徐家的,我們年年收成都不夠交租子的,除夕晚上就有兩家被逼得喝了滷水,我們苦啊……」
  老百姓們互相扶持著,淚水在眼圈裡不停的湧動。
  張恪也點點頭,誰也不是天生的懶蟲,可是付出再多的汗水,卻沒有收穫的時候,誰都會變得絕望,甚至成了行屍走肉!
  「鄉親們放心吧,只要你們聽我的,保證過上好日子!」
  張恪領著人連夜行動,到了天光放亮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雙山台。這是一個靠近長城的小堡,多年以來缺少整修,已經殘破不堪,低矮的城牆上露出斑駁的磚頭。
  幾個懶洋洋的士兵來回巡邏,看到了龐大的隊伍歸來,嚇得他們縮頭縮腦。
  「你們是哪的?幹什麼來了?」
  喬福急忙跑到了城下,破口大罵:「守城的孫子,大清堡的備御張大人來了,快開城門迎接!」
  張大人!?這些互相看了看,還一頭霧水。
  「我們只知道徐備御,不知道什麼張備御,上峰有令,不准隨便開城!」
  「放你娘的屁,睜開狗眼看看,這些老百姓都是你們鎮夷堡的人,我們好心送回來,你們還敢拒之門外,簡直不想活了!」
  喬福說著抽弓搭箭,一支雕翎箭正好射中了城頭的燈籠。
  嘩啦一聲,嚇得士兵一縮脖子。
  「大人,您等等,小的這就開門。」
  等了一會兒,吱呀呀,城門開放,喬福領著頭,就衝到了城中。那些難民也都緊緊跟隨,一下子就把城門搶佔了,守城的士兵全都被繳械。
  張恪滿臉帶笑,進來雙山台。
  「哈哈哈,既然來了,金礦就是我的了!」


第90章 狗頭金
  張恪領著人馬衝進了雙山台,可嚇壞了一個人,那就是管隊官韓貴,他領著手下衝過來,發現張恪已經進城了。
  「飯桶,都是飯桶!」
  憤怒的韓貴氣急敗壞的抽打幾個逃兵,把他們爹媽亂叫。
  「哈哈哈哈,好大的威風啊,打自己人可嚇不住我張恪啊!」
  韓貴猛地抬頭,只見一個身穿棉甲的年輕人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過來,看臉上簡直年輕的有些過分,偏偏又帶著一股殺氣,席捲而來。
  韓貴咬著牙,掐了掐彎曲的大腿,挺了挺胸膛。
  「這位大人,下官是雙山台的管隊官,守土有責,你們隨意闖進來,小心我不客氣了!」
  韓貴說著一擺手,他手下五六十個人拿著刀槍就湧了上來。
  張恪仔細觀察著這些士兵,連一副像樣的鎧甲都沒有,只有十幾個人穿著破破爛爛的鴛鴦戰襖,剩下的全都是破破爛爛的衣服,皮襖棉衣滿是大窟窿。手上的兵器更加簡陋,刀劍破爛,甚至有人拿著農具,看樣子比起下山虎的土匪都差了很多。
  「半個時辰,能不能把他們拿下來?」
  岳子軒哈哈大笑:「大人,你瞧好吧!」
  一聲大吼,岳子軒領著人就衝上去。
  韓貴看著衝上來的新兵,心裡頭還不怎麼在乎。這幫小子看起來都太年輕了,十八九歲,恐怕過二十的都不多。自己手下的人好歹經過了多少場廝殺,經驗豐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幾個披著破皮甲的手下果然奮勇當先,舉著刀沖在了最前面。
  「弟兄們,不要怕,別看他們人多,都是沒用的崽子!」
  雙方不過四五十步距離,轉眼到了近前。只是這些娃娃兵看起來有些奇怪,他們竟然停下了腳步,就呆呆的站在地上,像是木雕泥塑一般,難道是等死嗎?
  這幫人心裡一陣恍惚,還是舉刀就要砍。
  岳子軒嘴角掛著冷笑,猛地暴喝一聲:「平矛!」
  唰!
  第一排二十條花槍齊刷刷的舉了起來,冷森森的槍尖對準了衝過來的士兵。
  「刺!」
  又是一聲,長槍猛地刺出,衝上來的兵頓時撞在了一排槍林上。噗噗噗,金屬入肉的聲音傳來,一團團血花迸濺。有個老兵還算神勇,他拚命的揮刀砍斷了兩根刺向胸部的長槍,可是另外兩條槍刺中了他的肋下。
  士兵一起用力,他的身體被活生生的挑了起來。撕心裂肺的痛叫,像是蛤蟆似的,四肢不停地抽搐,很快隨著血液流失,生命就消失了。
  領頭衝擊的五個士兵,一輪交鋒有四個被刺死,還有一個受傷,在地上打滾。看在岳子軒的眼睛裡,非常惱火。
  平時練得好好的,可是真正用他們了,刺出來的槍力道不夠,也沒了準頭,有幾個乾脆就是湊數!
  也就是碰上了一幫飯桶,要是遇上了真正的精銳,他們根本不夠看的。
  「哼,看老子不往死裡訓你們!」岳子軒在心裡暗暗的想到。
  不少新兵也感到了不善的目光,提心吊膽。
  他們都覺得有些丟人,可是韓貴這些人卻嚇得魂兒都飛了!
  五個最勇敢的一下子就完了,剩下的人全都面面相覷,突然有人扔了手裡的破刀,撒腿就跑。
  韓貴也不例外,比起手下人速度更快,撒丫子就跑。
  新兵們全都傻眼了,怎麼剛剛一輪攻擊,這幫人就跑了,他們還是兵嗎,怎麼這麼慫啊?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隊伍裡面一個小個子忍不住大吼了一聲:「還愣著幹什麼,抓俘虜啊!」
  這小子說著領頭衝上去,跑得比誰都快。後面的士兵如夢方醒,也急忙追上去。
  「我已經把他們想的很弱了,沒想到這幫人還能超過我的底線,真是了不起!」張恪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隨後狠狠的朝下!
  張峰倒是沒有什麼意外,笑道:「二弟,別說這些軍戶了,就算是募兵攤上一個沒用的將領,也是一觸即潰,不足為奇。倒是剛剛領頭衝出去的那小子有些意思,反應挺快的,要是能好好培養,說不定是一塊料。」
  張恪也仔細看去,那個小子正是前些天活活咬死俘虜的乞丐,名叫褚海天,的確有點狠辣的勁頭。
  戰鬥變成了抓雞遊戲,剛剛一刻鐘出頭,褚海天和兩個士兵抓著韓貴就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大人,這小子肥頭大耳的,您看看要不要砍了腦袋?」褚海天貪婪的舔了一下嘴唇。
  「想什麼呢,我們是護送百姓回家的,又不是來殺人的,讓他起來吧。」
  褚海天低著頭,暗自腹誹,當官的就是虛偽,連大人都不例外。他鉚足了勁頭,狠狠踢了韓貴一腳。
  「孫子,還不跪好,大人問話呢!」
  韓貴疼得齜牙咧嘴,腰差點都斷了,勉強掙扎著跪在張恪面前,哭喪著臉說道:「大人,都是小的有眼無珠,求大人饒命,饒命啊!」
  「本官不會殺你,不過你要給本官傳個信兒。」
  韓貴磕頭如同搗蒜,「大人請說,小的一定帶到。」
  張恪面無表情,說道:「你去告訴徐大千,就說本官突然收到了不少鎮夷堡過去的難民。按理說本官沒權過問鎮夷堡的事情,可是百姓有難不能不管,因此就護送著百姓回來,幫著他們安頓,讓徐大千放心,百姓一定會照顧好,只是大清堡狹小,要借用一下雙山台的土地。都是他的百姓們,我想他不會見怪的!」
  張恪說完,根本不管韓貴精彩的表情,幾個士兵毫不客氣的把他拖出了城堡。
  岳子軒領著士兵接管了整個雙山台,他們毫不客氣的衝進了韓貴的家。
  「總旗,快看,這有個箱子。」一個眼尖的士兵指著書案下面說道。
  「還愣著幹什麼,快搬出來。」
  士兵們一起用力,可是箱子沉甸甸的,竟然沒搬動。岳子軒心中一動,頓時按捺不住激動,伸手和士兵們一起把箱子搬出來,放在了院子中間。
  「總旗,您的手怎麼老是抖啊,是不是有病了?」
  「你才有病嗎,我好得很!」
  岳子軒瞪著眼珠子,雙手扣在了鎖頭上。雙台山可是有名的金礦,說不定這裡面……
  越想手越抖,額頭都忍不住冒出了汗,這一箱怕是有一二百斤,如果都是金子,那該是多少錢啊!想到這裡,血液一陣陣的往上湧。
  「走,抬過去,給大人親眼過目!」
  岳子軒和弟兄們吃力的抬著箱子,去找張恪。
  此時在張恪的面前跪倒了一大片的人,正是那些難民。
  其實他們對張恪的許諾並不怎麼相信,畢竟徐大千在鎮夷堡一手遮天,他們並不相信張恪就能搬倒徐家。
  可是迷信終有破除的一天,當新兵不費吹灰之力打敗了城裡的士兵,韓貴又像條死狗一樣,他們的信心一下子湧了上來,或許真能有所改變。
  「大人,徐家把我們的都欺負苦了,求大人替我們做主啊!」
  「張大人,小的們都想追隨您,收下我們吧!」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了!」
  ……
  看著跪倒在眼前的百姓,張恪微微一笑:「鄉親們,徐大千讓你們去大清堡,他沒安好心,我想你們心裡或許也清楚。我張恪是領兵的,是管民的,唯獨不是施捨的。你們想吃飽穿暖,就必須自己動手,真干苦幹,賣命干,你們能做到嗎?」
  「沒問題!大人,小的們不是懶人,只是徐大千心太黑了,要的太多,我們承受不住。」
  張恪點點頭:「好,我也開門見山了,開春之後,重新劃分土地,一個壯丁分三十畝田。第一年我不收租子,第二年一鬥,到了第三年往後,我按照十分之一抽。只要田賦一項,不過在農閒的時候,你們必須參加勞動,修橋修路!」
  百姓們一聽,全都互相看了看,其實張恪的條件已經比起大明的農稅重了很多。不過比起徐大千動輒兩成,三成的地租還是要合算許多。
  大家想了想,全都磕頭作響。
  「大人,小的們都聽您的!」
  就在這時候,岳子軒帶著人抬著箱子趕了過來。喬福看到岳子軒滿頭大汗,忍不住笑道:「老岳,你不是號稱大黑牛嗎,力氣十足,怎麼抬一個小箱子就這樣了,難道沒吃飯嗎?」
  岳子軒沒管喬福,而是疾步匆匆到了張恪的面前。
  「大人,這箱子重的邪性,估計可能是金子,我沒敢打開,還請您親自過目!」
  張恪眉頭微蹙,滿不在乎的笑道:「就算是金字又如何,讓弟兄們都看看!」
  說著張恪抓起了一把鋼刀,猛地劈開了鎖頭,一伸手掀開了箱蓋。大家一起伸著脖子看過去。
  「啊!」所有人都驚叫出來。
  張恪也忍不住大吃一驚,在箱子裡面躺著差不多水盆大小的一塊金子,發著微黃的光。
  「狗頭金!」喬鐵山一眼看到,突然發了瘋地喊道:「這麼大的狗頭金啊,這是神物,神物啊!」


第91章 紅眼了
  「一二三,一二三!」
  在整齊的號子聲中,木槓緩緩的抬起,喬鐵山瞪著眼睛,屏住呼吸,哆嗦著手撥動秤砣。
  一百斤、一二十斤、一百五十斤、一百家六十斤、一百六十五斤……
  伴隨著秤砣越移越遠,重量也越來越大,雖有人都把嘴張大了,舌頭吹得冰涼,忘了收回。
  「一百六十九斤七錢三分!!」
  喬鐵山顫抖著念出了最後的數據,在場的眾人全都嚇呆了,嚇傻,簡直要瘋了!
  雙山台的百姓不少都淘過金子,要說狗頭金的故事也聽過不少,雞蛋大小,拳頭大小的狗頭金也聽說過,可是比臉盆還大,一百六十多斤的狗頭金別說沒見過,就連聽都沒聽過!不光是雙山台沒有,就連歷代的古籍之中恐怕都沒有。
  張恪同樣是吃驚不已,他還記得王震將軍為了滿足國家建設需要,曾經提議讓部隊去找黃金,五支隊官兵曾在興安嶺淘到了一塊重達2155.8克的特大狗頭金,震驚了全國。
  不過四斤多就算是特大狗頭金,那眼前這個一百六十多斤的算什麼,妖孽嗎!
  張恪都覺得腦袋不夠用了,暈乎乎的,似乎要飄起來。
  這時候不少雙山台的百姓突然齊刷刷的跪倒了,領著頭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名叫白盛和。
  老漢激動地熱淚盈眶,大聲說道:「鄉親們,老漢淘金四十多年,見過最大的一塊狗頭金不過鵪鶉蛋大小。這麼大的狗頭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張大人能得到狗頭金,那是老天爺都在保佑他啊,咱們能跟著張大人,有福氣了!」
  其實剛剛張恪所說的屯田分地的方案,不少人還是將信將疑,可是看到了狗頭金之後,張恪頭上似乎就多了一道神秘的光環,很多淘金人都堅信黃金有靈,大傢伙再看張恪的目光,似乎是看廟裡的神像一般,帶著虔誠和敬畏!
  他們哭天搶地,激動地落淚,張恪反倒清醒了一些,想明白了,不就是一百多斤黃金嗎,最多兩千六百多兩,折合白銀也就兩萬兩!
  很多嗎,沒什麼了不起的!
  張恪從最初的震驚之中清醒過來,急忙笑著扶起了白老漢。
  「大家都起來吧,沒什麼了不得的,等到開春的時候,本官就用金子給大家堂耕牛種子,還要興修引水渠,讓大傢伙的日子過得更好!」
  百姓們一聽,更加高興了,全都歡呼雀躍。
  唯獨白盛和老漢慌忙又跪倒了,戰戰兢兢地說道:「大人,這麼大的狗頭金乃是天降神物,千千萬萬不能隨便花了啊!」
  張恪笑著攙扶起老人,笑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大傢伙既然跟了張恪,我就不能讓大家失望不是。」
  一句話說得白盛和老漢心裡熱乎乎的,他擦擦眼角的淚水,說道:「大人,狗頭金不同尋常,小老兒還記得,大約在二十年前吧,朝廷派了礦監到遼東,就曾經下令說是要找狗頭金,給皇上作為壽禮,當時小老兒也跟著找了,聽說上面的意思最少要在一斤以上,可是在雙山台只找到了一塊一兩多的,實在是太小了,就沒拿出手……」
  聽著白老漢的訴說,張恪突然眼前一亮,這塊狗頭金的確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根本不能按重量算錢。不管是獻給上面,甚至賣出去都絕不止兩萬兩銀子!
  「鐵山叔,你馬上派人手把狗頭金給我看起來,絕對不能丟失了,此物有大用!」
  喬鐵山急忙點頭,親自叫來了十名士兵,分成五隊,保護起了狗頭金。
  除了這塊大的嚇人的狗頭金,又在韓貴的家中搜出了五十多兩黃金,應該是私自淘金所得了。從這些金子就能判斷雙山台的金礦產量絕對非同小可,簡直就是活生生的聚寶盆,握在了手上!
  屯田,練兵,製造武器,修築城池……全都有眉目了。對了,小雪那個小妮子吃了不少苦,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老娘也把嫁妝都給當了。給她們都置辦一套首飾,額不,是兩套,哪怕十套八套的也無所謂。
  老子有的是金子,誰怕誰啊!
  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張恪做著甜滋滋的夢,就有人哭都找不著調了。
  韓貴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鎮夷堡,臉上一塊青一塊紫,靴子也跑丟了。到了徐大千的府門外,看門的人嚇壞了。
  「舅爺,您這是怎麼了?」
  「別說了,快去告訴我姐夫,完了,全都完了……」韓貴的身體靠著府門,軟軟的倒了下去。
  ……
  「大人,小的奉命已經將三百多窮鬼趕到大清堡去了!」一個穿著八卦道袍,一臉麻子的人說道。他不是別人,正是下山虎的狗頭軍師藍半仙。
  大清堡外,下山虎、許邦彥、歹安爾蓋被張恪設計,一頓亂殺,蒙古人的實力最強,打了一頓糊塗仗就退走了,許邦彥被孫得功抓住,已經丟了性命,唯有下山虎的部下星落雲散,沒了蹤影。
  沒想到藍半仙果然有些道行,竟然在近在咫尺的鎮夷堡藏身,實在是出人預料。
  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魁梧的中年人,滿臉的橫肉,金黃色的眼珠,凶光畢露。他敞著懷,露出一大片黑乎乎的胸毛,正端著酒杯狂飲。
  「哈哈哈,藍先生,三百多人夠了嗎,要不要再多一點?」
  藍半仙抓著狗油胡,笑道:「大人,張恪這小子靠山多,棍意不少,依小道來看,還是一點點加碼,省得把他激怒了,不好收場!」
  「有什麼不好的!」徐大千頓時瞪圓了眼睛,重重的頓了下酒杯!
  「藍先生,老子混了十幾年,才當到了備御,他張恪一個毛頭小子,會溜鬚拍馬,再加上有點狗屎運,居然也爬上了備御的職位,朝廷還有公平嗎!聽說不少人還捧著他,說他愛民如子,文武雙全,又有弄錢的本事,轉過年還要屯田。義州這麼大,光剩他一個人在折騰了,我們都是擺設嗎?」
  徐大千看不慣張恪,一方面是嫉妒他升職太快,再有徐大千也擔心,張恪的名聲越來越好,又有靠山,讓他發展起來,其他墩堡的人都會跑到張恪手下,到時候他的權力就大大削減了!
  藍半仙得意的笑道:「徐大人,您不要著急,就按照小道的主意辦,準保能讓張恪吃一個大虧!他管窮鬼吃的,那麼多人保證把他吃窮了,不管他的名聲就完蛋了!」
  徐大千喝了一口酒,突然翻了翻眼睛。
  「藍先生,聽說張恪認識王化貞,萬一上面真給他撥銀子撥糧食,這小子不又名利雙收了嗎?」
  藍半仙一聽仰天大笑,桀桀之聲,好像夜貓子。
  「我的徐大人,張恪能要,別人也能要,您正好聯絡衛所的同僚,讓王化貞給銀子。給了銀子我們有的賺,沒有銀子所有武官必然遷怒張恪,這小子可就沒好日子了!」
  徐大千仔細聽著,忍不住點點頭,哈哈大笑起來。
  「藍半仙,你那是藍半仙,簡直就是活神仙,老子怎麼算都不吃虧啊!」
  這倆傢伙越說越高興,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
  「大人,不好了,韓大人來了!」
  徐大千皺著眉頭說道:「哪個韓大人?」
  「舅爺,他一個人跑來的。」
  徐大千頓時皺著眉頭,怒道:「老子正要找他呢,這小子半年多沒送金子過來了,八成是豬油蒙了心,都給吞了!」
  徐大千怒氣沖沖,手下人帶著韓貴跑了進來。一見韓貴的狼狽德行,徐大千也嚇了一跳。
  「你小子怎麼回事?」
  「姐夫啊,完了,全完了!」
  「呸,大過年的,老子好好的,要完你自己完!」
  韓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姐夫啊,我真的完了,金子全都丟了!」
  「什麼?」徐大千一伸手,一把揪住了韓貴,把他從地上生生的拉了起來。
  「兔崽子,我讓你管著金礦,怎麼都丟了,是不是你給吞了?說!」
  韓貴被抓的滿臉通紅,哭道:「姐夫,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私吞你的金子。是張恪,他領著一幫人殺進了雙山台,把我給趕了出去。」
  「混賬!」徐大千氣得鬚髮皆乍,一把摘下了牆上的大砍刀。
  「走,老子要會會張恪那個兔崽子去!」
  藍半仙在一旁急忙拉住了徐大千,說道:「大人,少安毋躁,您不是準備對付張恪嗎,他這是送上門了。您趕快上奏朝廷,狠狠參張恪一本。」
  徐大千聽著,冷靜一點,張恪靠山太硬,他也不願意硬碰硬。
  「那好,就參他一本!」
  「不行啊!」韓貴急忙喊了出去:「姐夫,上奏朝廷要多長時間啊,寶貝只怕就沒了!」
  「寶貝?」徐大千頓時瞪圓了眼睛,怒吼道:「什麼寶貝?」
  「是,是一塊狗頭金!」
  「多大?」
  「一,一……」
  「一斤多?」徐大千吃驚的問道。
  韓貴也不敢瞞了,只能心虛地說道:「差不多一百七十斤!」
  「啊!」
  徐大千頓時眼睛就紅了,一甩手把韓貴摔倒了牆角,差點摔斷了氣。
  「你給我說,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兩,兩個月前!」
  徐大千這下子可氣壞了,猛地舉起了大砍刀,冷森森的刀鋒對著韓貴。
  「孫子,都兩個月了,你不給我送來,私藏起來,老子殺了你!」
  韓貴頓時也哭號起來,擺著手說道:「姐夫,可別殺我啊,現在狗頭金落到張恪手裡了!」
  對!張恪!
  徐大千一下子清醒過來,狠狠一跺腳,說道:「等老子以後和你算賬!給我叫上所有的弟兄,殺進雙山台,把老子的金子搶回來!」


第92章 原來是個紙老虎
  面前擺著雙山台的名冊,在冊的人口有四百多人,實際上雙山台人口也就兩百出頭。不過雙山台邊連綿不絕的醫巫閭山,山谷重疊,溪谷眾多,有著豐富的金礦資源。而西邊則是臨近細河,沿河都是平坦肥沃的耕地,向下延伸,正好和河灣村連成一片。
  張恪簡單的計算了一下,控制了雙山台,至少能增加三分之一的耕地,能多安置一千人。
  按照十抽一的標準,就能抽出兩個小隊一百人的兵力!眼下已經到了萬曆四十八年,馬上老皇帝駕崩,轉過年老奴就會打下遼陽和瀋陽,緊接著天啟二年廣寧慘敗,義州也會淪落到老奴的手裡。
  留給自己的時間的確不多了!
  張恪暗暗的盤算著,不放過一個機會,擴充自己的實力,雖然兩年時間沒法成長到巨人,但是好歹要成為螞蟻當中的食人蟻!
  下定了決心,張恪急忙叫來了喬鐵山他們。
  「我準備真正收下所有難民,把他們安置好,成為咱們手中的力量。」張恪斬釘截鐵的說道。
  喬鐵山眉頭還是皺著,擔憂地說道:「永貞,那塊狗頭金是寶貝不假,可是眼下缺的是糧食,安置幾百張嘴,我怕糧食不夠用。」
  「哈哈哈,以前我們手上有銀子買不到糧食,可是現在坐擁著金礦,就不愁沒人給送糧食!」
  張恪笑道:「放出消息,誰能送來糧食,開春之後就准許他們前來淘金,哪個商人能抵得住黃金的誘惑,別看還沒過元宵節,他們一樣要乖乖的送糧食來。」
  有錢才能任性,有了金礦,簡直就能橫著走,張恪是信心十足。
  喬鐵山皺著眉頭,吃驚地問道:「永貞,你怎麼能讓商人插手金礦呢?那可是我們的金子啊!」
  喬福和岳子軒他們也都下意識的點頭,心說金礦絕對不能讓。
  張恪看著他們彷彿野獸護食的模樣,忍不住搖頭苦笑。
  「鐵山叔,我雖然知道的不多,可是采金是個辛苦活,需要大量人手,出產也有限。我們不妨就把金礦租給商人,讓他們先交一筆采金費,然後所採黃金再分成上繳。這麼一來就能先擁有一筆銀子,屯田練兵,把實力壯大起來。你們還記得吧,我們抄了下山虎的老巢,就拿到了五百兩黃金,雙山台最興旺的時候采金多少!只要我們實力強大了,就拿繳獲更多,搶到更大的金礦!」
  張恪又說道:「大家也別小看商人,他們能弄到我們想要的各種物資,還能把咱們製造的東西賣出去,有了商人,就等於是有了源頭活水,渾身的血脈都通暢了,大家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作為一個上位者最重要的是懂得分享利益,不斷的拉更多的盟友進來,這樣實力才能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
  張恪的一番解釋,有人聽懂了,也有人若有所思,不管大家怎麼樣,反正張恪做了決定,他們還是信任張恪的本事。
  說服了他們,張恪就準備和百姓們溝通,商量屯田開礦的計劃。就在這時候大哥張峰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老二,我發現了一夥士兵,大約有三四百人,距離雙山台還有十多里,看樣子是徐大千的人馬!」
  竟然送上門了,那就別客氣了!
  張恪豁然站起,說道:「弟兄們,馬上列陣出城,準備迎戰。」
  張恪一共帶了兩個小隊一百名士兵,另外喬福還帶了二十名弓箭手,作為遠程的打擊力量。
  大清堡庫存的武器基本都是破銅爛鐵,張恪也向王化貞求援,希望能撥下一些武器。只是王化貞手頭也不寬裕,而且還有走複雜的程序,一時也到不了手上。
  所有士兵們使用的幾乎都是從下山虎手裡繳獲的武器,兩個小隊九成士兵使用長槍,其餘武功更好的用腰刀和盾牌,作為兩翼的保護力量,弓箭手則是跟在最後。
  陣型相對簡陋,不過好在幾乎沒人都有鎧甲,比起大明的軍隊還要奢侈。張恪親自領著士兵來到了南門的外面。
  張峰領著楊龍等人縱馬狂奔,將偵查的消息傳過來。
  「來啊!」
  張恪急忙向遠處眺望,果然黑壓壓的一大片,向著這邊湧來。看樣子人數比自己至少多了一倍以上,心不由得提了起來。說起來也打了幾次仗,就算是野戰,也擊敗過何光光的手下。只是這個徐大千有些不一樣,聽說他手使一口五十斤重的大砍刀,勇力驚人,在義州衛也算是一個人物,人送綽號「徐大刀」。
  「大家都聽好了,一旦開戰,就像平時的訓練的一樣,你們面前就是一片木樁,就是一堆白菜,只管刺就是了!」
  「遵命!」士兵們大聲答應著。
  ……
  徐大千領著人掄於趕到了雙山台,一看城外已經擺好了戰陣,徐大千頓時把嘴角撇上了天。
  「一幫毛孩子還想跟老子鬥,簡直不知死活!」
  徐大千領頭衝到了張恪的對面,雙方相隔不到一百步,他才讓手下人停下。他的部下也沒有什麼規範,鬆鬆垮垮的站成了幾排。
  徐大千抱著砍刀,厲聲大吼:「哪個是張恪,給老子滾出來!」
  好大的譜兒!
  張恪冷笑著反問道:「你就是徐大刀嗎?」
  「哈哈哈,既然知道老子的威名,還不趕快滾出雙山台,難道是活膩歪了嗎?」
  張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穿得老遠,透著格外的囂張。
  「徐大刀,你還真把自己當一個人物?私自驅趕下轄百姓,到我的大清堡,你難道不懂一個將官守土護民的責任嗎?驅趕百姓必然造成混亂,要是賊人乘虛而入,你又該如何?」
  張恪微微一笑:「本官勢必會參你的玩忽職守之罪,既然你沒有本事保護老百姓,那就把土地和百姓都交給張某,本官願意扛起這個責任!徐大刀,你還是老實滾回鎮夷堡,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責,說不定朝廷念在你誠心悔過的份兒上,還給你一條活路!」
  張恪搶先扣了大帽子給徐大千,又夾槍帶棒,氣得徐大千砰砰直放屁。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只是可惜武將看的是手裡的刀,不是嘴裡的牙!小子,徐爺就一句話,趕快把東西交給我,不然老子絕不放過你!」
  張恪微微一笑:「東西我收了,自然就沒有吐出來的可能,你趁早死了心吧!」
  徐大千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小的們,給我上。」
  嗷嗷嗷……
  徐大千的部下怪叫著衝過來,他們根本沒把張恪的娃娃兵看在眼裡,似乎一個衝鋒就拿拿下他們。
  眼看著越來越近,站在前排的弓箭手幾乎同時舉起了弓箭。
  「射!」
  嗖嗖嗖,利箭破空,喬福瞇縫著眼睛,他的一箭正好射中了一個士兵的脖子,頓時鮮血湧出,直接倒地喪命。
  衝在前面的還有四五個受傷倒地,活著的士兵就是一陣騷動。
  這時候第二波弓箭又到了,一連三輪,將近二十名士兵,還沒衝到眼前,就丟了性命。
  徐大千氣得哇哇大叫,他手下的弓箭手不光是少,而且箭術竟然比不上喬福他們。徐大千只能大聲的狂叫:「沖,衝到近前就好了,肉搏戰,砍死這幫小崽子!」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弓箭手果斷的撤到了後面,露出了長槍兵。
  戰場上最殘酷的莫過於短兵相接,白刃拚殺,張恪此時也覺得渾身血液沸騰,從靈魂深處湧出一股暢快的勁頭。
  殺,殺,殺,殺一個痛快!
  「提矛!」
  一聲暴喝,長槍整齊如一,比起和韓貴戰鬥的時候,大家的心態顯然更放鬆了。手中槍抓的更緊,目光更決絕。
  「刺!」
  斷然的命令,長槍幾乎下意識的刺出,只聽得慘叫連聲,足有七八個人被長槍刺中,有個傢伙身上中了三槍,直接穿了糖葫蘆。
  「刺!」
  「再刺!」
  張恪絲毫不被眼前的血腥震動,冷酷鎮定的下達命令,長槍一次次刺出,對手不停地倒下。看起來氣勢洶洶的傢伙,竟然好像飛蛾投燈,迅速的失去了生命。
  後面的人只能看到一排排整齊的槍頭,排山倒海而來,從他們的骨子深處氾濫出一股恐懼,肆虐在身軀裡!
  這些小子還是人嗎,怎麼比機器還無情,面對著整齊的槍林,別管是多好的武功,全都失去了價值,不趕快跑只有被戳死一個下場!
  就連新兵們都沒有想過他們竟然這麼強,他們興奮的吶喊著。
  「殺,殺光紙老虎!」


第93章 老朋友
  徐大千武功好,下手狠,別看官職不大,但是誰都忌憚三分。他也飄飄然,以猛將自詡,沒有把別人看在眼裡。
  可是他眼見著自己的部下奮勇衝擊,結果被長槍穿透,一個個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痛苦哀嚎,無力的掙扎。
  那些娃娃兵格外的凶悍,整齊的槍陣就像是高效的收割機器,如山嶽,似洪流,無情的吞噬掉他的部下,一點都不留情。
  韓貴也跟著徐大千過來了,他一見一排排長槍,就嚇得兩腿哆嗦。
  「姐夫,張恪這小子的兵太厲害了,我看,還,還是暫避鋒芒吧!」
  「放屁!」
  徐大千揮手一巴掌,韓貴就像是斷線的風箏,摔出去兩丈多,一張嘴吐出五六顆槽牙。
  「姐夫,你怎麼不念一點情分啊,我姐姐和你同床共枕多少年,你……」
  徐大千毫不客氣的把刀尖指向了韓貴,暴怒地吼道:「閉嘴,老子不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早就殺了你!你這個蠢貨,發現了狗頭金想獨吞,不送給老子。要是你送給了老子,老子只怕都能升任指揮使,游擊將軍了。到那時候,還用在乎張恪嗎!」
  韓貴被問得啞口無言,徐大千還不解氣,一腳踢在了他的胸口上,韓貴立刻昏死。
  這時候藍半仙戰戰兢兢地說道:「大人,當務之急還是對付張恪啊,您看弟兄們都往回跑了,還能不能打贏啊?」
  「哈哈哈,哈哈哈!」徐大千狂笑了一聲:「藍先生,徐某混了這麼多年,沒有一點底牌早就被人家幹掉了。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徐某的真正厲害!」
  徐大千說著打馬揚鞭衝了出來,他的大旗一動,後面跟著衝出了五十多名騎兵,這些人全都披著鐵甲,個別人甚至披了兩層,騎得戰馬更是膘肥體壯。
  再往手裡看,他們的武器五花八門,有長刀、狼牙棒、馬槊、鐵槍、大斧……不少人還帶著弓箭,一個個剽悍精壯,殺氣騰騰!
  這五十多個騎兵就是徐大千的家丁,在明末的時候,家丁盛行,稍微有點實力的將官都會蓄養一批。對於一個備御來說,五十個人不算少。而且徐大千的家丁還很有講究,其中一半以上全都是山賊悍匪,甚至還有不少蒙古人。他們刀馬純熟,下手狠辣無情,徐大千正是靠著這些人,才能如此猖狂!
  「衝!跟著本官殺上去!」
  在徐大千的怒吼之中,這些騎兵席捲而上。
  ……
  「二弟,真正的麻煩來了!」
  自從徐大千的騎兵一動,張峰就注意到了,作為一個戰場拚殺多年的老兵,張峰非常清楚騎兵衝擊的可怕。尤其是那種氣勢,就算是老兵都要顫慄,更何況是一幫菜鳥!
  張恪一想到騎兵恐怖的衝擊,頓時額頭也冒了汗。
  「大哥,你有什麼辦法對付騎兵嗎?」
  張恪眼珠轉了轉,還是痛苦的搖搖頭:「要是提前擺好了方陣,有大炮火器助戰,或許還能一拼,不過眼下只怕有麻煩。」
  正在商量之時,徐大千的騎兵已經集結完畢,差不多在兩三步之外,已經開始了慢跑衝擊。
  高大的騎兵稱雄戰場已經上千年,凶悍,強大,迅捷,勇猛……
  張恪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手下的新兵不少都驚愕的看著對方,雙腿不自覺的顫抖!
  難道要後退嗎,剛剛建立的班底能承受失敗嗎?
  拼了!
  張恪咬咬牙,猛地從身邊的衛兵手裡搶過一條長槍,向第一排飛奔。
  「喬福,弓箭手準備好,給我狠狠的射擊!」
  喬福也從震撼之中清醒過來,張恪都準備拚命了,他還有什麼說的,不患難又算什麼兄弟!
  「弓箭手,準備!」喬福大聲嘶吼著,所有弓箭手也都如夢方醒,急忙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這時候張恪衝到了第一批,長長的吸了口氣。
  「大家都聽著,對方騎兵衝勁大,但是後勁不足,只要撐過撞擊,我們就贏了!」
  這些天來大家對張恪都有著盲目的信任,一看他親臨一線,都平靜不少。
  「第一排的弟兄馬步躬身,把槍尾斜插地上,減緩衝力,一旦對方戰馬受傷,就用腰刀砍殺!」
  張恪用最短時間佈置了對付騎兵的戰術,張峰全都看在眼裡,他不得不給老二豎起了大拇指。這已經是現有條件下最好的選擇了,沒正式經歷過大戰的人能想到這些,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張峰抓著長槍也衝了上來:「大家都聽著,保持隊形,是唯一的活路,你們要是亂跑亂跳,不光害了自己,還會害死同伴。誰敢退縮,立刻斬首!」
  如果說大家對張恪是敬畏有加,對張恪那就只剩下怕了,這位教官訓練之狠,簡直讓他們刻骨銘心,他的話幾乎都成了條件反射,大家渾身肌肉緊繃,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就在這時候,徐大千領著騎兵已經衝到了五十步左右,喬福咬著牙,猛地鬆開弓弦,正好射中一個騎兵,這傢伙應聲到地,不過其他人就沒有這麼準確了,畢竟移動目標有難度,而且騎兵身上也有鎧甲,只有三個人落馬。
  喬福急忙又連發利箭,又有兩個人被射中,前後有七八個人被射倒,這時候徐大千他們已經到了眼前,弓箭手只能急忙退入了戰陣。
  喬福跑在最前面,馬蹄聲就在耳邊響起,他的心跟著顫抖!
  所有弓箭手扔下了弓箭,拿起腰刀,準備參戰,喬福緊張的看著,生怕張恪他們會有危險。
  戰馬已經衝到了眼前,就好像海浪拍在礁石上。真正的白刃血戰,勇氣和意志的對撞!每個士兵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死就在一舉了!
  張恪的面前就有一個拿著大斧的騎兵,掄起斧子,就要砍下來。張恪對大斧恍然未覺,左手緊緊抓著長槍,死死盯著戰馬。
  機會來了!
  猛地推動槍桿,槍尖向左一尺,正好戰馬衝了過來,噗地一聲,躲之不及槍尖刺進了脖子,鮮血狂噴,足足扎進半尺多深。長槍從中間崩斷,戰馬嘶鳴著倒地。
  就在刺中戰馬的一瞬間,張恪猛地躥起,比狸貓還要快,手裡的武士刀抽了出去,苦練了千萬次的刀法好像行雲流水一般,自然而然的使出。
  一招挑燈夜讀,刀鋒從斜下刺出,對方的脖子被瞬間切開一個大口子,直接倒斃在地。
  張恪還不罷休,踏著馬的屍體,身軀又躥了起來,又一招「千里單騎」使出。刀鋒正好劈在了旁邊騎兵的肩頭,一條胳膊被砍了下來。腳步落地,刀又到了,受傷的騎兵人頭瞬間飛出,一腔鮮血噴出了三尺多高。
  電光火石,一旁的張峰都目瞪口呆,二弟天賦厲害啊,短短時間竟然掌握了春秋八法的精髓,只怕再苦練一段時間,就要超過自己了!
  這可不行,張峰也大展神威,手裡的砍刀專盯馬腿,轉眼砍斷了兩條馬腿,斬殺了兩個騎兵。
  普通的小兵當然沒有張恪兄弟的身手,但是他們也牢牢記住命令,死死守在戰鬥位置上,騎兵撞上了槍林,戰馬躲過了第一排,還有第二排,還有第三排,不斷能聽到長槍入肉的聲音。
  以徐大千的財力只能給人披上甲冑,戰馬還沒有這個待遇,死傷慘重。不過新兵們也不輕鬆,有人被撞得飛起,倒在地上不停地噴血。還有人撞斷了胳膊腿,白骨露在外面,更有一個士兵被馬蹄踏在了肚子上,腸肚破碎,慘叫著喪命。
  雖然不少弟兄傷損,但是大家看到了可喜的一面,那就是狂暴的騎兵竟然停了下來,他們最多撞開三排槍陣,就後繼無力。
  這時候岳子軒和早就蓄勢待發的刀盾兵全都衝了上來,他們就像是一群猛虎,上砍騎士,下砍馬腿,毫不留情。
  喬福也領著弓箭手衝了上來,加入了圍攻的行列。不到一刻鐘,就有將近二十名騎兵被砍到,加上被弓箭射死的,徐大千的寶貝竟然被消滅了一大半。
  徐大千這時候都懵了,這幫小子都是瘋子嗎,面對著騎兵他們怎麼敢不跑!
  難道貪生怕死不是人的本性嗎,徐大千的三觀徹底被毀了。
  這時候長槍兵也從混亂之中恢復過來,五個人一組,向著騎兵發動了瘋狂的反擊。同伴的死刺激著他們,不知疲倦的將長槍刺出,把一個個凶悍的敵人送入地獄……
  終於一個蒙古騎手彷彿見了鬼一樣,嗷嗷怪叫著,轉身就跑,他的逃走帶動其他人也跟著雪崩,爭先恐後的逃走。徐大千更是在三五個親信的護送之下,往鎮夷堡瘋跑。
  張恪此時渾身都是血,不過他的心情格外的興奮,終於扛過去了,自己的部下在快速的成熟。
  「別放過徐大千,大家跟著我殺向鎮夷堡!」
  張恪領著士兵猛追,張峰、喬福、岳子軒他們緊緊跟著,就連喬鐵山也不例外,他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在朝鮮戰場上追殺倭寇的場景。
  熱血,痛快!
  大家氣喘吁吁的猛追,距離鎮夷堡已經不足五里了。就在這時候,在一片山谷的前面突然出現了不少拿著鍬鎬,穿著破爛麻片的礦夫。
  為首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領著幾個人跑了過來。
  「好漢,好漢,你們是不是要殺徐大千啊,俺們給您帶路啊,殺光狗官,殺死黑心的兵啊!」
  張恪聽在耳朵裡,頓時哭笑不得,這夥人把自己當成了梁山好漢嗎?
  這時候喬鐵山也跑了過來,他一眼看到了那個中年人,頓時驚得大叫起來。
  「歐兄弟,你怎麼?」


第94章 匠頭的眼淚
  「永貞,我可要好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大能人!」喬鐵山拉著破衣爛衫的中年人到了張恪的面前。
  「他叫歐崇遠,當年可是軍中少有的鑄劍大師,算起來和張大哥還是老朋友。對了你和喬桂喬福去廣寧的時候,弓箭還有倭刀都是他給的!」
  張恪一聽是老爹的朋友,更是鑄劍的大師,立刻躬身行禮,急忙說道:「小侄見過歐伯父!」
  歐崇遠盯著張恪仔細看了半天,突然失聲叫道:「像,真是太像了,和海川兄弟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要是沒記錯,你叫張恪是吧,怎麼你帶了這麼多人,還追殺官兵……你可不能落草為寇啊!」
  看著歐崇遠一臉驚駭的模樣,喬鐵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歐,你什麼眼神啊,永貞現在可是大清堡的備御,正兒八經的千戶,這些兵都是大清堡的人!」
  「啊!」
  歐崇遠這下子可嚇壞了,他剛剛把張恪當成了山大王,還是要幫著殺官兵,現在一想脖子頓時冷颼颼的!有個地縫恨不得鑽進去,老歐現在的心情就彷彿是跑到警局搶劫,腸子都悔青了。
  他忍不住雙腿發軟,直接倒在了地上,癡癡地問道:「這,這是官兵,怎麼沒穿朝廷的戰襖啊?」
  張恪頓時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了歐崇遠。
  「歐伯父,大清堡的兵剛剛重新組建,朝廷的新戰襖沒發下來,我採購的布匹也沒送到,大傢伙暫時對付一下,讓伯父誤會了,實在是小侄的錯。」
  歐崇遠頓時一拍腦門,大叫道:「都怪我沒張眼睛啊!」
  看著歐崇遠恨天怨地,一肚子委屈的模樣,喬鐵山頓時皺起了眉頭。
  「老歐,你到底怎麼回事啊,好好的鑄劍師不當,咋成了要飯的啊?」
  歐崇遠長長歎了口氣,把一肚子的苦水都說了出來。
  原來歐家世代都是打造刀劍的行家,歐崇遠曾經給朝廷效力過,後來回到了鎮夷堡,以鑄劍為生。
  就在幾個月前,徐大千突然心血來潮,覺得朝廷的兵器不行,讓歐崇遠幫著打造二十把好刀,歐崇遠自然答應,一直忙活到了臘月二十七,才把刀打造好,交給了徐大千的手下。
  本來沒有什麼,哪知道徐大千竟然在除夕晚上領著人到了歐家,二話不說就把歐崇遠給捆起來,愣說他的刀粗製濫造,是垃圾貨色!
  喬鐵山越聽眉頭越皺,氣呼呼地說道:「徐大千長的是狗眼嗎,你打造的刀劍,說是神兵利器有些過分,可是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兵器,他怎麼還不知足啊!」
  「哎!喬老弟,你不知道啊,他當面拿著一口刀,砍了兩下八仙桌子就卷刃了。」
  「怎麼會,你沒用心打造啊?」
  歐崇遠痛苦的搖搖頭:「是出了小人了,把我打造的刀掉包了!徐大千這個傢伙根本不由分說,就把我們一家都抓起來,大年三十讓我們給他挖石炭!喬老弟,你說說,咱這輩子什麼時候受過這個委屈啊,看著我們家妞妞凍得鐵青的小臉,我殺了徐大千的心都有了!」
  張恪忍不住笑道:「歐伯父,就因為這個,你把我們當成了土匪,還要幫著我們對付徐大千?」
  「哎!我歐崇遠犯了什麼罪都認了,不過這個徐大千真不是東西,他根本不把人當人看!就說我來這個石炭場,前後半個月,活生生的餓死了三個人。大年初一他的這幫手下竟然抽打礦夫取樂,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他們居然笑著喝酒,有滋有味的,這不是畜生是什麼!」
  喬鐵山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
  「早就聽說徐大千不是東西了,沒想到這傢伙竟是這麼無恥,歐老弟,你放心好了,保證幫你出氣!」
  歐崇遠擦擦眼角的淚水,搖頭歎氣說道:「這個徐大千可不是尋常人物啊,手下爪牙眾多,聽說在義州還有靠山,只怕,只怕……」
  「怕什麼,不是有永貞嗎!」喬鐵山哈哈大笑。
  張恪一臉微笑,說道:「歐伯父,你放心吧,徐大千手下的騎兵已經被我打敗了。至於所謂的靠山嗎!我想殺他,誰也保不住!」
  張恪當然不是在吹牛,不說他那些嚇死人的關係,就單單家裡的那件飛魚服,就足以嚇死一堆人了。
  歐崇遠突然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求大人給我們做主,嚴懲徐大千啊!」
  這時候不少跟著歐崇遠衝出來的礦夫也都跪在了地上,黑壓壓的一大片,足有六七十人。不少人全身都是黑漆漆的,簡直就跟碳棒沒什麼區別了。
  大冷天,胳膊上,腿上,甚至臉上,脖子上,除了鞭痕就是凍瘡,看起來好不淒涼。
  光是看這些礦夫,就知道徐大千作惡不少了。張恪一把攙扶起歐崇遠,突然笑道:「歐伯父,小侄自然能殺了徐大千,還能把他送到你們的面前,讓你們親自下手。不過……小侄有個請求,還請伯父答應。」
  「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沒有二話!」
  張恪連忙擺手,急忙說道:「伯父,小侄想請你幫著我鑄造刀劍而已,大清堡正在擴軍,沒有趁手的兵器可不行!」
  歐崇遠立刻點頭,笑道:「不就是刀劍嗎,這是我的老本行,沒有什麼說的。對了,光是要刀劍嗎?不用造火銃的嗎?」
  張恪眼前一亮,他當然要造火銃,而且還要大造。不過說實話能造火銃的工匠並不多,大明朝早期是禁止地方自造火器的,後來雖然逐漸放寬,可是最好的工匠還是在京營,邊鎮也有,只是遠遠沒有富裕到遍地都是。
  張恪還琢磨著通過張曄,或者是賀世賢弄到一些工匠,可是一聽歐崇遠的話,頓時來了興趣。
  「歐伯父,你會造火銃嗎?」
  「哈哈哈,我光會鑄劍,不過我知道有人會,跟我來吧!」
  歐崇遠在前面帶路,張恪和喬鐵山他們緊緊跟著,來到了山谷。谷口處有兩個高大的門樓,中間是木柵欄,封得死死的,根本別想出來。
  今天湊巧徐大千戰敗,這傢伙路過石炭場,就把手下人全都帶走了,一門心思守城去了,歐崇遠他們才能跑出來。
  進了山谷之中,滿眼倒是黑漆漆的煤炭,山谷之中,兩邊的山崗,佈滿了橫七豎八的斜洞。在山谷的裡面有一排木屋,說是木屋,但是四面透風,簡直比起豬圈還不如!
  走進一聞,一股子酸臭味道直刺鼻孔,木屋外面都是凍得結結實實的屎尿,看起來別提多噁心了。
  歐崇遠低著頭走進了棚子,在一個角落有一堆爛稻草,歐崇遠輕輕扒開,只見裡面露出一個人,正不停地哆嗦。
  「快來人,把他抱出去!」
  兩個士兵按照歐崇遠的吩咐,把這個人搬到了外面。張恪湊過來一看,只見這個人有五十來歲的樣子,瘦小枯乾,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臉了,眉毛鬍子都連在了一起,還不停地打冷顫,看起來隨時都要死。
  就這麼一個傢伙,能是自己急需的人才?
  歐崇遠看出了張恪的懷疑,急忙說道:「這位老兄叫趙老疙瘩兒,是鐵嶺的匠頭。聽說是專門打造火銃的,建奴佔領了鐵嶺,他跑了出來,一路到了鎮夷堡。結果徐大千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抓起來,當了礦夫,干了兩個多月了,正月初十挨了一頓打,然後就病了。」
  歐崇遠拍著胸脯說道:「別看我不懂造槍,可是和趙老哥聊過,他是真有本事的人,可千萬別讓他白白死了!」
  張恪點點頭,一回頭把馬彪叫過來。
  「你去把周先生請過來,讓他給看看!」
  馬彪點頭,不多時就把周郎中叫了過來,老周現在已經是大清堡的軍醫官了,張恪特別給他配了一架馬車,也一起隨軍行動。
  他到了趙老疙瘩兒的面前,急忙抓起胳膊診了診脈,又仔細檢查了一下身體。
  「大人,這位老先生沒什麼大病,一是冷,二是餓,再加上挨打之後,身體虛弱。只要妥善調養,有個一兩個月就能恢復。」
  周郎中說著,拿出了針包,在頭上紮了兩下,趙老疙瘩兒突然皺了皺眉,似乎緩醒過來。周郎中又急忙拿出了兩丸藥,塞到了嘴裡,又餵了幾口烈酒,把藥送下去。
  沒有一分鐘,趙老疙瘩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是,是歐兄弟啊,我還沒死啊?」
  「哈哈哈,趙老哥,你不光沒死,還發達了!」歐崇遠指了指張恪,笑道:「老哥,這位可是大清堡的備御大人,他聽說你會造火銃,要讓你幫忙呢!」
  張恪也急忙湊了過來,笑道:「老先生,我叫張恪,手下急需火器,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
  趙老疙瘩兒皺皺眉頭,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我不會造,您另請高明吧!」
  「啊!」歐崇遠突然大吃一驚,這老趙病糊塗了嗎!喬鐵山也頓時臉色陰沉,心說歐崇遠你開什麼玩笑啊,把人捧上了天,不是白白浪費感情嗎!
  這時候唯獨張恪眉頭緊鎖,他看到了老趙神情中的掙扎和痛苦。
  「趙先生,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您有什麼委屈,只管說出來,要真是沒法造,我讓人趕快送你去大清堡養傷。」
  趙老疙瘩兒神情痛苦,臉上的皺紋扭曲到了一起。
  「哎,還造什麼火銃啊,老夫不想造孽!」趙老疙瘩兒眼角流出了一絲熱淚,「不是我的手藝不行,都,都是朝廷,按照現在的造槍法,火銃沒等殺敵呢,就先炸膛了,老頭子都快死了,我不能害人!」


第95章 授首
  「好好的火銃怎麼會炸膛呢,要麼就是手藝不精,要麼就是偷工減料!」喬福小聲嘟囔著。
  偏偏趙老頭兒耳音很好,頓時眉頭立起,掙扎著坐了起來,氣喘吁吁地說道:「老頭子祖傳三代做火銃了,什麼三眼銃,迅雷銃,鳥銃,抬槍,就連最新式的魯密銃,我全都會做,不敢說天下沒有比老頭子厲害的,至少在遼東這塊地上,老頭子的手藝能排進前三!」
  老趙說的斬釘截鐵,不像是撒謊吹牛,張恪頓時吃驚非小,能造這麼多種火銃,絕對是一個了不得的人才!徐大千這個糊塗蛋竟然讓這樣的人挖煤,簡直是暴殄天物!這老頭要是到了自己手上,火器發展就有希望了。
  張恪蹲下身體,笑著說道:「趙老先生,造不出好的火銃,問題不在你,而在朝廷,在於貪墨,在於盤剝,我說得對不對?」
  老頭歎了口氣,無力的點點頭。
  「一條鳥銃最好要用六斤精鐵,差不多要四十多斤毛鐵鍛打才行,鐵,再加上碳,鑽子,工匠的衣服食物,算起來沒有三五兩銀子,別想造一桿好火銃。可是呢,朝廷給撥下來造一桿火銃的錢二兩出頭,層層剋扣,到了我們手裡,也就一兩上下。就這麼點銀子,偏偏還讓造足夠的數量,只能以次充好,用毛鐵代替精鐵!」
  老趙說著眼淚撲簌簌的留下來,太陽穴的青筋都崩了出來。
  「建奴打破了鐵嶺,全城軍民不是戰死,就被屠殺了。老頭子當時也被抓住,他們讓我收拾屍體。一具具年輕的後生就躺在血泊之中,老頭子親眼看著一個小伙子也就十六七歲,到死手裡還抓著火銃,咬牙切齒,眼睛裡面還帶著怒!可是火銃根本就沒打響,而是炸膛了。臉上,胸口,胳膊,全都是傷口!那,那火銃就是老頭子打造的!我無能啊,我該死!害得戰士不能殺敵,害得家鄉淪落,鄉親們被屠殺!我還算什麼東西,還有什麼臉造火銃!」
  趙老疙瘩兒攥著枯瘦的拳頭,砰砰的砸著地面,漆黑的手背冒出暗紅色!
  聽著的張峰還有喬鐵山他們都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
  大明不缺為國殉難的勇士,偏偏就被腐朽到了根子的官僚體系給坑害了。在耳邊似乎響起了那些士兵絕望的吶喊,他們不顧生死,奮勇作戰,卻死在自己的火銃上,這簡直就是最大的諷刺!
  張恪默默的攥著拳頭,指甲插到了肉裡,一滴血流了出來。
  「趙老先生,張某要打造火銃,乃是保家衛民之用,使用火銃的全都是我的相親和兄弟,甚至還有張某自己,斷然不准有粗製濫造的情況。需要多少錢我出,需要什麼材料保證供應。而且我還可以保證,以後諸位做火銃的工匠,只要火銃檢驗合格,可以領一筆津貼。當然了,做的不好也要受罰,甚至取消工匠的資格!」
  老趙聽著張恪的話,眉頭緊鎖,最後忍不住自嘲的笑道:「大人,您或許不知道吧,匠戶是最不值錢的,一輩子當了工匠,子子孫孫就是牛馬,沒了工匠資格,說不定還巴不得呢!」
  「哈哈哈,那是別處,在我的手下,每個工匠只要取得了匠師資格,月餉五兩,最高級的到三十兩,津貼不算在內,這個工錢不能說不值錢了吧?」
  豈止是不能說,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大明的一品大員實際俸祿也不過二百兩出頭,要是成了最高級的匠師,一年能拿到三百六十兩,差不多相當於兩個從一品大員,多到大傢伙都以為張恪發瘋了!
  張峰伸出手,摸了摸張恪的腦門,不熱啊!
  「二弟,你是不是說錯了?要真是一個月三十兩,我都想當工匠了!」
  張恪看著吃驚的眾人,微微一笑:「將士手裡有一桿精良的好火銃,到了戰場上,說不定就能多殺一個敵人,保住自己的性命!一個韃子的腦袋就是五十兩,少死一個弟兄,撫恤金也能少一大筆。可以在任何地方省錢,但是唯獨不能在弟兄們的裝備上省銀子。我張恪絕不會拿弟兄們的生死開玩笑!」
  一句話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愣,足足五秒鐘鴉雀無聲,突然有人帶頭跪在了地上。
  「大人仁義恩德,我等銘刻肺腑,為了大人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上百士兵一起大吼,格外的洪亮。
  趙老疙瘩兒看著這些年輕的士兵,又看了看張恪,拳頭攥得緊緊的。
  「大人,您是個好官,老漢能遇到您,是我的福氣。我答應您了,給您做最好的火銃!」
  ……
  趙老疙瘩兒和歐崇遠加盟,張恪手下冷火器都有了眉目,這可是兩個寶貝,絕對不能怠慢,張恪急忙讓馬彪護送他們先回大清堡修養身體,周郎中也跟著回去,不過歐崇遠給拒絕了。
  道理很簡單,徐大千還沒有拿下,說不定還有戰鬥,讓周郎中多救治士兵才是最重要的。
  張恪並沒有忘了徐大千,眼下不只有一百多士兵,還有差不多一百名礦夫。也算是人多勢眾,浩浩蕩盪開向了鎮夷堡。
  這時候徐大千已經逃回了鎮夷堡,他手下的五十名騎兵只剩下十幾個,帶去的兩三百名士兵跟著逃回來的只有三四十人,徐大千的肩頭還插著一支箭,疼得他齜牙咧嘴。
  猛地回頭,正好看到了躲在人群之中的藍半仙,徐大千怒氣沖沖,一把揪住了藍半仙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都是你這個飯桶出的餿主意,老子殺了你!」
  「別!千萬別!徐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張恪這麼厲害的,當務之急是想想怎麼守住城池吧,不然張恪殺進來,可都沒有好下場了!」
  徐大千也知道眼前局勢糟糕,他狠狠的把藍半仙摔在了地上。
  「說,還有什麼主意,說不出來,老子殺了你!」
  「是,是!」藍半仙慌忙答應道:「大人,小的以為應該先守住鎮夷堡,然會派人趕快去義州求援,就說張恪作亂,屠殺袍澤。您和他同為備御,張恪應該不敢殺你!」
  徐大千攥著手裡的刀,氣得直哼哼。左思右想,也沒有別的主意。
  「就按你說的辦!」
  突然有人急匆匆跑過來,驚慌失措地喊道:「大人,不好了,大清堡的兵殺來了!」
  「欺人太甚!」徐大千把茶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轉身就衝出去。
  「告訴城中每家都出一丁,跟著老子守城,誰不出人,老子滅了他滿門!」
  徐大千放了狠話,提著刀,帶著親信都上了城頭,向外望去,只見有兩三百人已經把鎮夷堡包圍起來。
  一個年輕人站在了所有士兵的中間,年輕,威風,殺氣騰騰!正是冤家對頭張恪,徐大千咬咬牙,強按住了怒火。
  「姓張的,咱們不管怎麼都是大明的官,你這麼攻打徐某人的鎮夷堡,難道就不怕說你是造反作亂嗎?」
  徐大千說的聲音很大,可是掩飾不住的恐懼。
  張恪譏笑道:「徐大千,你既然知道都是大明的兵將,你為什麼暗算張某,把那麼多百姓驅趕到大清堡,你的歹毒心腸難道我不知道嗎?」
  徐大千也自知理虧,急忙說道:「張大人,此事是徐某欠考慮,可是你搶佔了雙山台,又殺了我那麼多手下,難道還不夠嗎?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真想撕破臉皮,徐某也不是吃素的,憑你這幾百人,還打不下鎮夷堡!」
  徐大千的話並沒有錯,張恪手上缺少火炮,也缺少攻城的盾車雲梯等物,更要命的是大清堡的兵還沒來得及訓練攻城。攀爬兩三仗的城牆,和對方大戰,絕對會損失慘重。
  一見張恪猶豫,徐大千隻當他怕了,急忙又說道:「張大人,只要你放徐某一馬,徐某願意獻上三百兩銀子贖罪!」
  「哈哈哈,哈哈哈!」張恪突然仰天大笑,弄得大家都不明所以。
  「徐大人,你說得對,咱們同為備御,有什麼不好說的,只要以後能和睦相處,守望互助,就還是好朋友……」
  徐大千頓時鬆了口氣,心說張恪這小子還是經驗不足,只要老子躲過了一劫,肯定狠狠的告一狀,不把你整垮整死,老子就不叫徐大千!
  跟著張恪一起來的礦夫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剛剛張大人還信誓旦旦的要殺了徐大千,怎麼轉眼就和他和好了,果然是官官相護,沒有一個好東西!
  就在這時候,張恪突然神色一變,厲聲說道:「徐大千,我可要饒你,但是百姓不能饒你,這些年你作惡多端,把這麼多的無辜百姓貶為礦夫,誰沒有家眷,誰沒有妻小,你虐待他們的時候,可想過自己也會有報應的一天!」
  張恪說著,猛地一揮手,喬福和岳子軒他們帶著一百多名俘虜到了城牆之下,他們哆裡哆嗦的排成了兩排。
  「都抬起頭來,看到沒有,城上有沒有你們的親人!告訴他們,徐大千惡貫滿盈,他們要是能奮起一擊,收拾了這個惡徒,本官可以既往不咎,還能給他們賞賜,要是寧頑不靈,一律以徐大千的同黨論處!」
  張恪這番話說得大家目瞪口呆,就在這時候,有幾個礦夫明白過來,激動地跑到了城下,扯著嗓子大喊道:「三弟(二哥),聽張大人的,殺了徐大千,報仇立功啊!」
  有帶頭的就好辦了,俘虜和礦夫紛紛大喊:「張大人待人寬厚,咱們不受徐大千的氣了!」
  數百人這麼一喊,城頭上的百姓全都目瞪口呆,緊接著若有所思。徐大千也猛然驚醒,張恪這小子太狠辣了,竟然玩起了攻心戰!
  徐大千氣得渾身發抖,不知所措。突然城下有人喊道:「大人,不好了,城門被打開了!」


第96章 王化貞的邀請
  徐大千從來沒有這樣孤單過,他拚命地喊著,只有身邊的十幾個人聽從他的命令,拿著刀劍衝向城下,要奪回城門。
  啪!
  也不知道從哪飛來一塊石頭,正好擊中徐大千的鼻子,血液瞬間就噴了出來。
  「魂淡!誰敢偷襲老子?」徐大千野獸一般的怒吼,可是向四週一看,頓時就膽虛了。
  無數雙憤怒的眼睛,噴射著憤怒的火焰,彷彿要把他焚燒一般,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猛地躥了出來,手裡提著砍柴的斧子,瘋了一樣,撲向徐大千。
  「畜生,還我娘的命來!」
  往常這樣一個小崽子,哪裡會看在眼裡,可是此時的徐大千竟然手指有些哆嗦。他咬著牙舉起了沉重的砍刀。
  「小兔崽子,徐爺爺殺了你!」
  徐大千剛邁出一步,突然覺得小腿一痛,龐大的身軀立刻站不穩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把鎬頭橫在了他的前面,正好絆到了徐大千。
  那個衝上來的小伙子也沒想到徐大千會突然被絆到,他稍一遲疑,斧頭立刻砍了下去,正好看重了徐大千的胳膊,甲葉橫飛,鮮血迸濺。徐大千痛叫了一聲,竟然跌倒在地上。
  肩上插著箭,胳膊又受了傷。徐大千看起來像是狗熊一樣,可是身體早就掏空了,虛有其表。他倒在了地上,頓時四周的百姓都看在眼裡。
  昔日不可一世的傢伙,竟是這麼脆弱,他還憑什麼作威作福,他還憑什麼頤指氣使,把大家都當成奴隸!
  「殺,殺了徐大千!」
  百姓們暴怒奔湧,像是洪流一樣,各種武器並舉,像是雨點一樣,砸在了徐大千的身上。
  「讓你搶男霸女!」
  「讓你橫徵暴斂!」
  「讓你壞事做盡!」
  ……
  等到張恪進城的時候,徐大千已經被人群淹沒了,勉強分開人群,地上只有一個血肉模糊的一攤,根本看不出人形,令人作嘔。
  張恪眉頭緊皺,死一個徐大千倒是無所謂,只是他也沒有想到這傢伙竟背著這麼大的民怨!
  俗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就是水,平時風平浪靜,一旦暴怒起來,什麼都輕鬆摧毀!
  「鄉親們,徐大千死了,他的罪行我會如實上報,徐大千這些年盤剝的財產全部還給大傢伙,至於他的土地,本官也會平分給大家!」
  張恪短短幾句話,徹底打消了百姓心中的疑慮,畢竟殺死備御可是天大的罪名。有了張恪的話,不光沒罪了,還能分到銀子和田產,一瞬間大家都覺得小張大人是最可愛的人了!
  城裡徐大千的餘孽並不多,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俘虜了。
  張恪已經坐擁了鎮夷堡,清點戰鬥損失的時候到了。士兵們最大的損傷就是對抗騎兵的時候,有8名士兵犧牲,還有5人重傷垂危,另外還有13名傷員。這個傷亡不算小,不過以步兵對抗騎兵,尤其是準備還不完全,能有這樣的戰績,絕對足以誇耀了。
  徐大千一邊,56名騎兵被幹掉了38名,俘虜12人,剩下的逃跑了,鎮夷堡的兵被消滅二十多人,剩下的多半都成了俘虜。
  「鐵山叔,撫恤犧牲弟兄的事就交給你了,一兩銀子也不許差,開春之後,被最好的田地每家分二十畝。還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我一定盡力辦到。」
  喬鐵山急忙點頭,「永貞,這些小子不少都是我訓練出來的,都是好樣的,你放心吧,撫恤絕對不會有問題!」
  張恪點點頭,這時候大哥張峰牽著一匹大黑馬快步走了過來。
  「二弟,你看看徐大千這傢伙的戰馬可真不錯,膘肥體壯,像是歡龍一樣。差不多繳獲了一百二十匹,你看看該怎麼辦吧?」
  張恪頓時眼前一亮,笑道:「有戰馬好,我準備組建一個騎兵小隊,馬上就準備招募人手。要是再遇到依仗騎兵欺負人的,就給我狠狠的打!」
  張峰笑道:「這就對了,二弟,楊龍的騎術好,馬上功夫厲害,就讓他統領騎兵小隊吧!」
  「好,就這麼安排了!」
  所有人都興沖沖的打掃戰場,整理收穫。
  這時候喬鐵山皺著眉頭,說道:「永貞,徐大千可是朝廷命官,堂堂的備御,咱們畢竟不是土匪山大王,朝廷要是追究下來,會不會有麻煩啊?」
  「哈哈哈,鐵山叔,當然會有麻煩,不過我已經想好了說辭,保證讓徐大千罪有應得!」
  正說話之間,吳伯巖提著一個人走了過來。這個人其貌不揚,披散著頭髮,身上的道袍都成了破布條,哭喪著臉,別提多難看了。
  「大人,這傢伙叫藍半仙,聽說是下山虎的狗頭軍師,跑到了鎮夷堡,成了徐大千的座上賓,壞主意就是他出的!」
  吳伯巖說著,把藍半仙重重的摔在地上。
  張恪一聽,頓時眼前一亮,他正愁怎麼給徐大千羅織罪名呢,現在抓了藍半仙,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張恪立刻下令,把徐大千手下的蒙古人全都找出,一共十七具腦袋,都堆在了一起。
  而後就立刻找來紙筆,寫上報的公文。
  鎮夷堡備御徐大千豢養匪人,勾結蒙古。驅逐百姓,放鬆邊防,觀其所為,儼然開門揖盜。卑職不必為西安,護送百姓回歸雙山台,大千惱羞成怒,襲擊百姓,所賴士卒用命,奮不顧身,擊潰大千。尾隨追至鎮夷堡,百姓苦大千已久,義憤填膺,不可阻擋,全城數百民壯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憑著菜刀農具,格殺大千,不一刻屍體糜爛。
  卑職現身在鎮夷堡,民心平復,無有大患。懇請立刻派員,重整鎮夷堡防務,收拾民心,重塑朝廷威儀。
  ……
  這封信張恪用心不可謂不歹毒,他玩了一招移花接木,把豢養蒙古人,收留藍半仙說成了通敵通匪,如此一來,逼迫百姓出走,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行。老百姓激於義憤,一起動手,殺了徐大千。
  不光把張恪徹底洗乾淨了,就連百姓也沒罪了,更何況法不責眾,以目前遼東的狀況,絕對沒法仔細查。
  另外又有蒙古人的腦袋,還有藍半仙,簡直就是板上釘釘。
  張恪寫完了上報義州衛的公文之後,又給王化貞寫了一份私信,在信中張恪就提到了大哥張峰的事情。
  以張峰目前的狀況,沒法回賀世賢手下,他原來又是把總,當個備御也綽綽有餘。大哥掌握了鎮夷堡,自己握著大清堡,有了兩堡,下轄的百姓也有六千多人,足夠練出五百精兵,如果用在關鍵地方,絕對能發揮不下的作用。
  張恪也不擔心王化貞會拒絕這麼一點小事,公文和書信都送出去。不等上頭的命令下來,就著手忙了起來。
  張恪把唐畢叫到了鎮夷堡,讓他負責清理民戶田產,做好春耕的準備。又讓大哥張峰留在鎮夷堡,負責招兵練兵。
  張恪簡單處理了鎮夷堡的事情,急忙到了河灣村,一頭紮到了鐵匠作坊。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打造精良可靠的兵器,絕對是第一要務。
  在張恪之前,河灣村已經聚集了幾個小老頭,劉鐵匠、孫七、加上五六個匠人坐在一起,他們對面正是新來的歐崇遠和趙老疙瘩兒。
  幾個老頭正吵得面紅耳赤,一見張恪來了,他們急忙起身迎接。
  「趙老,您怎麼不多休息幾天,身體要緊啊!」
  趙老疙瘩兒微微咳嗽道:「大人,老頭子就是賤骨頭,一天不動就受不了。我過來看看鐵匠鋪究竟怎麼樣,到底能不能打造武器。」
  「看過如何,到底成不成啊?」
  「成,沒問題!」老趙笑瞇瞇地說道。
  「那就好,趕快準備,咱們就趕快開始吧!」
  「別!」沒等張恪說完,劉鐵匠突然插話了,他連忙擺動大黑手,急赤白臉地說道:「永貞,這鐵匠鋪可不能造兵器啊,那可是大材小用了?」
  張恪也沒想到劉鐵匠會阻撓,問道:「劉伯伯,你有什麼看法?」
  劉鐵匠急忙說道:「永貞,他們說造一桿火銃要四十斤毛鐵,差不多夠造四個火爐了,拿到馬市,差不多能賺十幾兩銀子,足夠買兩三桿火銃了!你說說他們不是老敗家子嗎,再說了,馬上開春還要打造農具,要是耽擱了春耕怎麼辦?」
  老趙也是有脾氣的人,毫不客氣地說道:「鼠目寸光,好的火銃能和破爛貨比嗎,光想著農具,想著一畝三分地,沒有火銃,早晚都是給韃子種的!」
  「哼,說得好聽,我就不信你不用吃糧食!」劉鐵匠也毫不客氣的反駁回去,眼看著兩個人越吵聲音越大。
  張恪也總算是聽明白了,急忙擺手笑道:「都不要爭了,說到底還是鐵匠鋪太小了,我會立刻擴充,多煉鐵,多造火銃,也多打農具,咱們兩不耽誤,這回沒什麼說的了吧!」
  「當真?」趙老疙瘩兒和劉鐵匠一起問道。
  「哈哈哈,當然了,鎮夷堡不是有石炭嗎,光是買鐵礦就足夠了,我出兩千兩把作坊擴大一倍,工匠也增加一倍!」
  兩個人一聽,頓時喜出望外,相視一笑,剛才的不愉快都撇開了。
  「永貞辦事就是大方,我們幹活的人也有勁!」歐崇遠笑著說道。
  有了張恪協調著,打造火銃的工作總算展開了。
  這一天剛剛從鐵匠鋪回來,馬彪就急匆匆的將一封信送到了張恪的手上,一看封面正是王化貞的。
  展開才看了兩眼,張恪就失聲叫道:「老王啊老王,不帶挖牆腳的啊!」


第97章 太歲頭上動土
  河灣村外的校場圍了不下一百人,大家都在睜著眼睛盯著,很快就有一場重要的比試上演。
  在五十步之外,士兵們擺好了十個硬木靶子。
  喬福和張峰伴隨著士兵的歡呼,走到了射擊線上,喬福手裡還是拿著他的慣用弓箭,經過苦練和戰場的搏殺,喬福的箭術有了長足的進步,一石弓能輕鬆拉滿。
  他今天更是氣勢十足,把胸膛挺得高高的。
  「峰哥,小弟的箭術想必你也清楚,五十步絕對是小菜一碟,你還是認輸吧!」
  張峰微微一笑,將手裡黑黝黝的火銃高高舉起,笑道:「喬福,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睜大眼睛,看看火銃的厲害吧!」
  倆人一上來就較勁了,喬福二話不說,抽出一支箭,嗖的一聲,正中靶心。贏了開門紅,弓箭手們全都歡呼雀躍,不停地喝彩。
  張峰卻恍若未聞,從容不迫的裝藥,壓實,放入彈丸,又裝上火繩,最後對著準星,才扣動扳機。在大家的期盼聲中,轟的一聲,白煙騰起,一顆三錢重的鉛丸正中靶子。
  「峰哥,射得挺準的,不過你太慢了,還是看小弟的吧!」
  喬福接連抽出利箭,一連射了四箭,全都中了靶子。射完之後,喬福得意的挑了挑眉梢,這時候張峰才開第二槍。
  弓箭手們都是喬福忠實的粉絲,不停地歡呼,似乎他們已經大局已定了。其實這場比試也的確關係重大,自從老趙加盟了之後,張恪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就是要發展火銃。甚至提出五樣重點製造的武器:火銃、腰刀、長槍、盾牌、盔甲。弓箭則是榜上無名,喬福當然不服氣了,哪怕弓箭和火銃並重也好!
  其實不少人和喬福也都是一個想法,他們對火銃實在是缺乏信心。張恪索性就來這麼一場比試,讓大家心服口服。
  張峰用的火銃是趙老疙瘩兒忙活了半個月才做出來的,為了加快轉眼的速度,更是三位匠師輪班倒,晝夜不停,要不然光是槍管就要一個月時間。
  到了比試的時候,老趙和幾個工匠全都眼巴眼望的看著,心都懸到了嗓子眼,生怕出差錯。
  相比他們的緊張,張恪則是悠閒的多,耐心等著大哥射擊。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張峰終於裝好了最後一槍。
  他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喬福,好好看吧!」
  砰!
  一團濃煙升騰,只聽得嘩啦的一聲,大家全都瞪圓了眼睛,也顧不得白煙,張大了嘴巴,向靶子看去。
  「啊!怎麼會這樣?」
  喬福最吃驚不過了,他撒腿就跑,到了靶子那裡,一共十個靶子,只剩下了九個,最後一個靶子竟然被打得四分五裂,焦黑的木頭上面還冒著煙。
  喬福急忙抓起了一塊木頭,彷彿見了鬼一樣。
  「這,這,這威力也太嚇人了!」
  張恪和張峰全都走了過來,張恪親自觀察每一個靶子,張峰看著喬福的吃驚模樣,忍不住笑道:「最後一槍我多加了兩成火藥,趙師傅的技術真沒的說,加了藥竟然還沒炸膛,實在是厲害。」
  喬福一聽,彷彿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急忙說道:「峰哥,你是說增加了火藥,才這麼厲害的,要是沒加藥……」
  「沒加也比弓箭厲害!」張恪毫不客氣地指了指另外四個靶子,笑道:「都看看吧,這幾個靶子雖然沒有打碎,但是也都嵌入木頭一兩寸深,還有裂痕。大傢伙想想,要是打在了血肉之軀上會怎麼樣?」
  吳伯巖笑道:「大人,別說是血肉之軀了,那麼披兩三層鎧甲,也未必能防得住。我們小隊願意先用火銃,請大人恩准!」
  一聽吳伯巖爭著要,岳子軒,馬如峰他們也都嚷嚷起來。
  看著這幫損友垂涎的模樣,喬福氣得翻了翻白眼。
  「喂喂喂,我的弓箭也不差啊,全都是靶心,射得比峰哥准多了!」
  張恪哈哈一笑:「喬福,你說準備成千上萬的人,最應該考慮的是什麼?」
  「這……」喬福頓時撓了撓頭,「不知道。」
  「四個字,簡單殘暴!」張恪大笑道:「造一桿火銃,最多一個月時間,耗費三兩銀子,造一張精良的弓,耗時兩三年,光是上好牛角,差不多就是一頭牛的價錢。訓練一個弓箭手,要用三五年的時間,而一個火銃手三五個月就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火銃的殺傷力,能把木板打碎,別管是打在人身上哪個位置,保管都會失去戰鬥力,甚至喪命,準確性反而不怎麼重要了。你說說,有這麼多好處,為什麼不裝備火銃呢?」
  喬福眉頭緊鎖,不服氣地說道:「恪哥,那火銃比起弓箭慢多了,我射三支箭,才能射擊一次!」
  張峰笑道:「的確這是火銃的弱點,不過可以靠著三段射擊來彌補,火銃手交替射擊,彈丸連綿不斷,殺傷力更大!」
  聽完解釋,喬福都是傻眼了,呆了半晌,突然蹲在了地上,痛苦的抱著頭,哭天搶地。
  「沒法活了!恪哥,你怎麼不早說啊,小弟練了五六年的箭術,這下子不都白費功夫了嗎!」
  看著喬福憊懶的模樣,大家都無奈的搖搖頭。
  張恪忍不住笑道:「喬福,弓箭還是有射速和準確的優勢,火銃只有整齊的戰隊才能發揮威力,以後夜不收還是要裝備弓箭的。不過數量不多,我會想辦法向朝廷要的,你放心吧,弓箭手還不會淘汰的!」
  喬福脆弱的心臟總算得到了安慰,這一番比試也讓大清堡上下統一了想法,那就是要裝備火銃。
  老趙的身體也好了不少,立刻就開始招募更多的工匠,置辦工具,準備大規模造火銃。
  他們忙活著,張恪又找來了張峰,笑道:「大哥,訓練火銃手的事八成還要靠你了!」
  「沒說的!」張峰一口答應下來,不過他又撓了撓頭,說道:「聽說王大人來了三封信,讓我去廣寧啊!」
  「不是三封,是四封!」張恪笑著從書桌上拿出了一封信,在張峰面前晃了晃,笑道:「大哥,王大人這麼賞識你,你的看法如何?」
  「我能有什麼看法,還不是聽二弟的,你讓我上東就上東,你讓我打狗我就不罵雞!」
  張恪一聽,嚇得慌忙擺手,「大哥,你又沒嫁給我,不用講究三從四德的!」
  「好小子,你敢佔我的便宜,找打是不?」
  張峰舉起了拳頭,張恪連忙擺手,開玩笑自己才練了幾天功夫,和大哥動手,純粹了找抽。
  「哥,小弟沒別的意思,我尊重你的意見。」
  張峰默默的坐在了椅子上,想了半晌,才說道:「二弟,衛所裡面既要管軍,又要管民,千頭萬緒,亂糟糟的,我真有點弄不來。還是到軍前乾脆,瀋陽那邊風波還沒了結。王大人讓我當廣寧右營千總說不定是個機會!」
  張恪笑著點點頭:「的確是個機會,我也支持大哥去!」
  張峰頓時眼前一亮,急忙說道:「那我什麼時候去,要不要馬上動身?」
  「著什麼急。」
  張峰憨笑道:「老二,我不是怕位置被人搶走了嗎!」
  張恪頓時哈哈笑道:「大哥,你太老實了,王大人手上要是有可用的人才,至於一封信接著一封信的催嗎!你放心吧,拖兩個月,把火銃手也訓練出一點眉目。王大人答應的東西也送來了,我就能放大哥走了。」
  張峰點點頭,大清堡可是二弟的基業,做大哥的怎麼能不竭盡所能呢!看來又要加把勁了,好好操練那幫小子。
  突然張峰皺起了眉頭,問道:「老二,你剛剛說王大人答應的東西,什麼東西?」
  糟了,張恪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聽大人了,還藏不住了話了!
  「老二,春秋刀法啊,最講究苦修了,我看你每天練刀時辰還要加兩個,再多砍兩千下樹樁……」
  張恪雙腿發軟,差點摔在地上。
  「大哥,實話實說算了,我和王化貞約定了,你去廣寧效力,他撥給大清堡三百副盔甲,五百馱馬,一百桶火藥,二十門虎蹲炮,兩千石糧食。」
  張峰聽完了,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老二,你胃口還真大,一下子就要了這麼多東西,真有你的!」
  剛誇獎完,張峰突然明白過來,氣得暴跳如雷。
  「好你個老二,拿大哥換東西了,這麼點玩意你就答應了,看我不打死你,你大哥是無價之寶!」
  ……
  過了正月十五,天氣一天比一天的暖和,冰凍得河灣村城牆開始不斷地融化,到了中午,大塊大塊的冰從城頭落下,砰砰作響,剛剛過了一個舒服年的百姓們又一次把心提了起來。
  好在大家心裡都有數,備御大人絕對不會不管他們的,果然等了沒有三天,張恪就親自領著士兵幫著百姓遷移,所有人分成了三波,大清堡三百,鎮夷堡五百,雙山台兩百六。
  「大傢伙放心,等開春了,把河灣村重新修好,大家還搬回來!」
  張恪急著幫百姓們遷移,突然有一騎向著大清堡飛奔而來,上面的士兵背上插著兩支箭,鮮血把衣襟都染紅了!
  「張大人,不好了,盔甲和火炮都被劫了!」說完士兵就軟軟的倒下了。


第98章 白蓮
  王化貞一直在積極整軍,只是他手上可用的人的確不多,就一個孫得功還算幹練,只是這傢伙惡習不少,又搶男霸女,名聲狼藉。
  想來想去,王化貞就想到了張峰,他當把總的時候和韃子打了不少仗,堪稱猛士!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文武雙全的兄弟,把張峰拉來,就不愁張恪不出力。
  王化貞的算盤打得辟里啪啦,為了拉攏張峰,甚至忍痛接受了張恪的敲詐,送來三百副鎧甲,二十門虎蹲炮,甚至以獎勵戰功的名義,送來兩萬兩銀子,支持大清堡練兵。
  對於這些物資,張恪早就翹首以盼,不光是大家的「嫁妝」,更是下一步春耕,還有剿匪的依靠。可是偏偏這些東西竟然被搶了,張恪簡直怒火中燒,腮幫子火辣辣的,他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呢!
  一聲令下,手下管事的全都聚集過來,大傢伙的臉色也都不好看,一個個咬牙切齒。
  「啟稟大人,送信的弟兄剛剛死了……在他臨終的時候,說是有一夥人在瓦子谷搶劫了他們!」
  嘩啦!
  茶杯摔得粉粉碎,張恪把拳頭攥得咯咯響。也難怪他生氣,瓦子谷距離大清堡只有不到十里,等於是在眼皮子底下把東西搶走了,在場的眾人也都炸鍋了。
  「大人,趕快出兵吧,把下手的賊人揪出了,砍了他們的狗頭!」岳子軒大聲說道。
  喬福也說道:「砍頭就行了?我看應該萬剮凌遲,扒皮萱草!」
  張恪皺著眉頭,突然一拍桌子,大聲喝道:「亂哄哄的像什麼樣子,當務之急先弄明白是誰幹的。」
  張恪說著,看了看大哥。
  「馬上帶著二十個夜不收,去勘察作案地點。那麼多的東西,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仔細查,一定要找到下手的人!」
  「嗯!」張峰點點頭:「放心吧,我一定找到!」
  派出了偵查的人手,張恪又對著唐畢說道:「唐大人,你馬上去發公文,通知周邊的墩堡,讓他們注意線索。」
  唐畢也點頭去辦了,剩下的人都看著張恪。
  「大家都聽著,馬上集結所有士兵,做好出戰準備,不管是誰搶了咱們的東西,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大清堡和鎮夷堡都快速的動了起來,張恪最初組建了五個小隊,如今掌控了大清堡和鎮夷堡之後,張恪手上的兵力也大幅增加。
  八個步兵小隊,一個騎兵小隊,一個弓箭手小隊,一個輜重隊,另外還有二十名火銃手,三十多名夜不收偵察兵,一共六百多人,這就是張恪的全部力量。
  這些士兵雖然訓練時間不長,但是個個精悍,差不多有了一般家丁的水平,放眼整個大明,也沒有哪個備御的實力這麼雄厚了。
  正在集結人馬的時候,張峰急匆匆的趕回來,他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猖狂,太猖狂了,如此惡徒,不殺天理不容!」
  張恪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問道:「大哥,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張恪深呼吸了一口,勉強壓下怒氣,才說道:「二弟,我帶著人到了瓦子谷,山谷中間全都是打鬥的痕跡,地上還有民夫士兵的屍體,裝東西的馬車全都被趕走了。最可氣的是在一片空白的雪地上,竟然用人血寫了八個字:並非賊人,只是暫借!」
  張恪一聽也氣得笑了起來,還有這麼猖狂的賊人,搶劫愣是被說成了借!根本就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
  「大哥,你查到了嗎,究竟是誰搶了東西?」
  張峰從腰後拿出了一根羽箭,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二弟,這是我在現場找到的,你看看這裡!」
  張恪急忙看去,只見箭桿上有四個模糊的字跡:雙龍,雷堂。
  「雙龍」似乎是個匪號,「雷堂」又像是幫會,這倒是什麼玩意啊?張恪頓時也一頭霧水。
  「去把所有人都叫過來,大家一起參謀一下。」
  不多時喬鐵山和唐畢等人都趕了過來,張恪把箭桿交給了大家。
  「咱們周圍有沒有叫雙龍的人或地方,這個雷堂又是什麼玩意?」
  喬鐵山對義州最瞭解,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喬鐵山看了半天,也皺著眉頭。
  「我倒是聽說有兄弟報號雙龍,可是在三年前被朝廷剿滅了,至於雷堂,看起來像是江湖幫會的名稱。咱們遼東都是窮軍戶,幫會根本不搭理咱們,我實在是想不出。」
  張恪又看了看別人,大家都把頭低了下來,顯然不知道。
  「去,曉諭大清堡所有百姓,我就不信沒有一個人知道!」
  消息傳出去,過了一個多時辰,外面腳步匆匆,周郎中走了進來。
  「見過大人!」
  「周先生快免禮,您知道嗎?」
  周郎中一臉的為難,沉吟半晌,才有些為難地說道:「大人,我就實話實說了,您想治罪就治罪吧!」
  「周先生,這是什麼話,先生指點迷津,有功無過,我怎麼會好壞不分呢!」
  周郎中鬆了口氣,訴說起了五年前的一樁事情,也是冬天,突然有人請周郎中去醫病,偏偏還不說哪裡,周郎中有心拒絕,可是對方一下子出了二百兩銀子,周郎中也忍不住同意了。
  他跟著來人出了大清堡,周郎中就被打暈了,等他再度醒來,發現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在他的面前有一個病重的老者。周郎中給他看了七天的病,人治好了,周郎中又被送回了家。
  「大人,回來的時候,感激救命之恩,所以沒有打暈我,這我才弄清楚,敢情已經到了長城之外,韃子的地盤。」
  「周先生,讓你去看病的是蒙古韃子?」
  「不不不,是漢人,是叛逃到韃子那裡的漢人。他們所在的位置大約距離懿州故址八里左右,原來又兩座相對的大山,形如大狗,叫做二狗山。他們嫌名字不好,才改成了雙龍山!」
  張恪一聽點點頭,照著周郎中所說,「雙龍」兩個字就解釋了。突然,張恪想起了一件事。
  「周先生,叛逃到韃子那裡的究竟是什麼人,是不是白蓮教?」
  周郎中急忙點頭:「大人明鑒,的確是白蓮教的匪類,他們在韃子那裡裝神弄鬼,騙了不少人,真正有病了,什麼狗屁神仙都不管用了,還要偷偷請大夫,生怕被別人識破。」
  對於白蓮教,張恪可一點都不陌生,這個組織自從誕生之日起,就以造反為職業。老朱起義的時候,就借助過白蓮教的勢力。
  到了明朝的中後期,白蓮教更是雨後春筍,遍地開花,有些州縣的教眾甚至能超過萬人。不時發動叛亂,有不少白蓮教眾失敗之後,就逃到了草原。
  比較有名的叛變者諸如嘉靖時期的白蓮教趙全,他得到俺答汗的寵信重用,一度手握數萬騎兵,城外明朝的心腹之患!
  事情牽涉到了蒙古人,還牽連到了白蓮教,張恪頓時腦袋就大了。這倆玩意簡直就是天罡地煞,碰上一個還有活路,要是碰上倆,別說一個小小的備御,就算是再大十倍的人物都要頭疼。
  「雙龍山,白蓮教,雷堂……」張恪在地上不停地來回踱步,在場的眾人也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唐畢想了想突然說道:「大人,卑職也想起來了,在懿州的白蓮逆賊差不多有三五千人,實力雄厚。而且信徒眾多,也不知道誰是他們的眼線。光憑著大清堡的力量,恐怕會有麻煩,依卑職之見,還是向王大人求援吧,調動大兵過來,一舉蕩平白蓮逆賊!」
  眾人一聽,全都覺得有理。
  哪知道張恪卻堅定的擺擺手:「不成!」
  「王大人雖然沒明說,但是我也知道這些鎧甲也是私自截留的,如果事情鬧大了,王大人被牽連進來,他對我有恩,反而害了人家,我張恪就罄竹難書了。」
  喬鐵山眉頭緊鎖,說道:「那,難道要放棄這些東西嗎?」
  「更不行!」張恪斬釘截鐵的說道。
  開玩笑,大清堡還十分脆弱,維繫這個團體的就是張恪的精明睿智,才讓大家團結在一起,和衷共濟,要是被搶了連個屁都不敢放,底下人會怎麼看他!更重要的是張恪憑什麼在王化貞、張曄這些大人物眼裡佔據一席之地,不就是他的本事嗎!
  一旦讓人家覺得他是草包,棄之敝屣,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張恪必須贏,不管是面對多大的挑戰,他都要贏下去,輸了就等於滅亡!
  「不管白蓮紅蓮,不管韃虜建奴,只要惹到了我張恪,就沒有好下場!」張恪猛地說道:「大哥,你馬上派遣人手去偵查雙龍山的情況。另外他們搶了東西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繼續尋找蹤跡!」
  正在說話之間,馬彪從外面跑了進來。
  「大人,有消息了!」
  「快說!」
  「大靖堡那邊傳來了消息,在大靖堡西南出現了一夥人,足有幾百人,正在向長城進發!」
  「拿地圖!」
  義州的地圖鋪在了張恪的面前,仔細辨認,這些劫匪應該是在瓦子谷搶劫了軍需之後,並沒有直接回雙龍山,而是先向西行,避開大清堡和鎮夷堡一線,然後從大靖堡以西的缺口出長城。
  張恪點點頭,果然是計劃周密,看來這夥人籌劃的不是一天兩天了。
  「傳我的命令,大清堡只留兩個小隊守城,其餘人馬同本官一起去大靖堡,把咱們的東西搶回來!」
  張恪有了勁頭,大家也來了精神,轟然答應,很快大清堡外就響起了整齊的跑步聲。
  「鄉親們放心吧,不勝不歸!」張恪的聲音飄揚在空中。


第99章 官兵阻路
  「二少主,老奴都看過了,狗官送來的鎧甲和火炮全都製作精良,真是難得,狗官也捨得送好東西了!」
  騎在白馬上的年輕人撇著嘴角,微微冷笑:「大明嗎,天朝上國,還是有家底的!聽說這些東西是王化貞送給他的愛將的,自然不能差了。只是狗官白白打了算盤。我們有無生老母,彌勒尊佛保佑,未卜先知,白白給我們做了嫁衣裳!」
  緊挨著這個俊美年輕人,有個高壯的漢子也得意洋洋地說道:「沒錯,有了這三百鎧甲,教主又和炒花商量買五百匹戰馬,到時候我教兵強馬壯,正是起事的絕好時機。關外之地就是彌勒淨土,真空家鄉!」
  大漢說完,朗聲狂笑,身後的兩百名白蓮教眾更是猖狂,有說有笑,一個個眼睛賊亮,彷彿他們已經成功了一般,全然不顧還在大明的境內!
  這些傢伙正在猖狂的時候,突然一騎狂奔而來,馬上的騎士後背插著一支羽箭,扎進去差不多半尺,騎士搖搖欲墜。
  「少,少主,護法,有,有官兵!」
  騎士說完掉在了馬下,大漢急忙下馬,抱住了他,手指在胸口點了幾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瓷瓶,取出一丸藥,塞進了嘴裡。
  奄奄一息的騎士吞下了藥丸,頓時就來了精神,眼睛力量也來了光彩,激動地痛哭流涕。
  「小的賤命一條,怎麼能浪費護法的神藥,小的,小的多謝護法……」
  大漢拍拍肩膀,柔和的笑道:「都是教內的弟兄,咱們不像大明的狗官無情無義!」
  那個俊美的年輕人,面色嚴峻地問道:「黃叔叔,那些狗官不都安撫好了嗎,怎麼還有人追來?」
  黃護法微微冷笑一聲:「二少主,廢物點心來再多也不怕,我領著人馬去攔截,你們繼續前行!」
  「好,黃叔叔小心!」
  大漢點頭,翻身上馬,領著二十名教眾就衝了出去。跑出三四里,迎面正好出現了十多個騎兵,向這邊衝來。
  這些人為首的正是張峰,他領著大清堡的夜不收,追蹤車轍印記,一路追了下來,剛剛碰上了兩個放哨的白蓮教眾,砍死了一個,另外一個帶著箭逃跑了。
  張峰想抓一個活口,就一路追來了。翻過一道山梁,正好看到了蜿蜒的車隊,足有三四十駕馬車,差不多兩百名步騎人馬保護著。
  「就是他們了!」
  張峰咬咬牙,縱馬狂奔,十幾名夜不收一語不發,全都跟著張峰衝下來。
  嗖嗖嗖!
  弓弦響起,三四個白蓮教眾落馬身亡,不過白蓮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夜不收也被射中了咽喉,失去了生命。
  張峰和黃護法就像是兩頭猛獸一樣,越來越接近,黃護法手裡握著一柄三十多斤重刀的砍刀,爍爍放著寒光。
  「殺!」
  黃護法使了一招力劈華山,砍刀像是一團白光,迅捷而來。幾乎同時,張峰手中的刀也動了,他用的則是灞橋挑袍一招,刀由下而上劈向了黃護法。
  卡嚓!
  兩柄刀碰在了一起,火星四濺,黃護法頓時覺得手裡一輕,他的後背瞬間就被汗水濕透了,強烈的恐懼籠罩了他。
  不好!
  黃護法拚命的甩開馬鐙,向旁邊跳下,就在這時候,冰涼的刀鋒貼著他的肋下劃過,鐵甲和棉甲全都劃開,在軟肋上留下了一道細細的紅印子。要是再稍微慢一點,只怕肚子就被劃開了。嚇得黃護法魂飛魄散。
  張峰也沒有料到手裡的刀竟是如此犀利,簡直高興地發瘋!他得到這口刀剛剛半個月的時間,是歐崇遠送給張峰的。
  說起來刀還有些來歷,十年前歐崇遠發現了一塊臉盆大小的天外隕鐵,他視若珍寶,回家之後,前後花了五年時間,打造出兩口鋼刀。
  到了張恪手下,歐崇遠索性把兩把刀送給了張恪哥倆。
  正所謂紅粉贈佳人,寶劍送烈士。拿到了刀之後,張峰連睡覺都抱著。今天還是第一次實戰,就如此犀利,張峰哪能不高興!
  「賊子,受死吧!」
  張峰舉刀就要劈黃護法,這時候一旁的教眾就像不要命一樣,全都嗷嗷叫著衝上來,張峰只能揮動手裡的刀,砍瓜切菜一般,沒有一個人能擋住一刀之威。
  馬踏著屍體和鮮血,就像是一頭凶獸,無情地屠戮著柔弱的小羊。當張峰砍倒了眼前最後的教眾,有幾個人已經帶著黃護法逃走了。眼看著前面大隊的教眾有些騷動,要殺過來的樣子。
  「便宜你們了,等著老二帶大軍過來一個也不放過!」
  張峰猛地一回頭,看到了楊龍,問道:「留下活口沒?」
  「大哥放心吧,抓了三個!」
  「扔到戰馬上,跟著我回去。」
  張峰他們殺了十三個人,己方也損失了四個人,所幸還繳獲了十幾匹戰馬,足夠將陣亡的弟兄和活口都帶回去了。
  張峰抓著黃護法的戰馬,跑在了最前面。黃護法棄了戰馬,不過馬背上還有幾個包裹留著,張峰一面跑著,一面解開包裹。
  「什麼玩意……黃紙、小人、硃砂、佛像,還有綠豆、糯米……打仗還是驅邪啊!」
  張峰懶得再看,全都塞進包裹,一陣飛奔,跑出了二十多里,迎面出現一面旗幟,來的正是大清堡的兵。
  「二弟,我們追上了那夥人,他們繞到了大靖堡以西十五里的地方,正往長城外面逃跑。還抓到了三個活口,你問問吧!」
  張恪頓時一喜,急忙讓人把活口帶到了面前。
  張恪陰沉著臉,厲聲問道:「你們可是白蓮教的人?」
  「什麼白蓮教?老子不知道!」
  「對,狗官,有本事給大爺一個痛快,皺皺眉頭,就不是好漢!」
  最後一個年輕的教眾肩頭還滴著血,神情更加瘋狂。
  「殺吧,殺吧!明尊不會放過你們的,天雷降世,滅盡五濁。殺光狗官!殺,殺,殺!」
  張峰頓時眼睛一瞪,冷笑道:「你們找死,老子都砍了七八個人,有本事把你們的明尊叫出來,老子也照砍不誤!」
  「狂妄無知,冒犯明尊者死!」年輕的教眾瞪著血紅的眼睛,像是一條瘋狗,掙扎著要去抓張峰。
  張恪微微冷笑:「把他們暫時關押起來,不要弄死了,等著搶回了東西,給我好好審訊!」
  說完之後,夜不收在前面帶路,張恪領著人馬就向西追了下去。
  這段日子大清堡的兵都在拚命的訓練體能,一個個跑起來速度飛快,咬牙切齒。敢搶大清堡的東西,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走出了半個時辰,正好到了中午時分,正好路過大靖堡。張恪眺望了一下大靖堡,頓時眉頭緊鎖。
  按照道理大靖堡和大清堡守望互助,唐畢已經過來通知了,白蓮教的人又從大靖堡過去,沒有理由大靖堡不出動人馬!
  正在張恪疑惑的時候,前面的夜不收急忙來報信。
  「大人,前面出現了一支人馬,看旗號是從義州來的!」
  張恪一聽,急忙催動戰馬,跑到了前面。
  果然迎面來了一支龐大的隊伍,看樣子足有一千人左右,為首的是一員三十左右的將領,穿著黑色的甲冑,拿著一柄長斧,身後一面大旗,繡著一個周字。
  「對面的可是大清堡的兵嗎?」
  「沒錯,我就是大清堡的備御張恪,敢問您是哪位?」
  「不用問我,你們都是大清堡的兵,這裡是大靖堡,你們守土有責,怎麼敢隨便越境,難道不怕朝廷治罪嗎?」
  張恪本來還以為來了幫手,聽到這位的話,實在是大失所望。
  「哼,運往大清堡的軍需被劫了,本官難道不該追回嗎?賊人正準備過翻過長城,難道不該追擊嗎?」
  黑袍將軍看了看張恪,突然冷笑了一聲:「你就是張恪啊,還以為多了不起呢!告訴你,我是錦義參將周雄的弟弟周挺,追回丟失貨物歸我管,你老實等著吧!」
  想搬出周雄嚇唬人,還不夠格,張恪不為所動,厲聲說道:「軍情緊急,再不動手,白蓮教的賊人就越過長城了,貽誤軍機,你承擔得起罪責嗎?」
  「哈哈哈,小小的備御還敢嚇唬我!告訴你,皇帝不差餓兵,都中午了,弟兄們先吃點飯再說!」
  周挺說完竟然招呼著手下在大路上埋鍋造飯,生生把張恪他們的去路給攔住了!卻絲毫沒有追擊的打算,還派了一百多人拿著刀槍封鎖住了周圍,看樣子張恪敢往前走一步,他們就要動手。知道的他們是官兵,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白蓮教的幫手呢!
  「欺人太甚!」張峰和喬福他們全都怒氣填胸。
  「大人,別猶豫了,衝過去,再拖延一會兒,賊人都跑了!」


第100章 親自出擊
  大路上,兩隊官兵劍拔弩張,偏偏放任賊人從容而去。如此荒唐的事情就發生在眼前,張恪臉上罩著一層寒霜,他按著刀柄,一步步向著周挺走了過來。
  周挺最初當然沒有看得起張恪,一個新任的備御,手下一幫娃娃兵,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張恪一步步的逼來,他突然覺得自己彷彿被獵豹盯上了一樣,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張備御,你怎麼還不回大清堡,難道想違抗軍令嗎?」
  「哈哈哈哈!」張恪仰天大笑:「請問你是什麼官職?」
  「錦義參將下屬千總,你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吧!果真是初出茅廬的小子,還是趕快回爐另造吧,省得鬧笑話!」
  張恪突然放肆的大笑起來。
  「周千總,要是本官沒弄錯,你不過是六品官,不才備御千戶乃是五品,雖然互不統屬,但是你也不配對本官發號施令!」
  「你!」周挺頓時把眼睛瞪圓了,千總雖然品級低,可是千總管的是募兵,比起衛所的軍戶雲泥之別,還沒有哪個備御敢和他這麼說話!
  「張備御,你果真好膽子,可是你別忘了,我哥是……」
  周挺話沒說完,張恪猛地一伸手,攔住了他。
  「周千總,請你慎言!」張恪微微一笑:「你要是說出來人名,只怕會後悔一輩子!」
  周挺氣得翻了翻眼皮,冷笑道:「老子不是嚇大的,該後悔的人是你才對!」
  張恪笑著搖搖頭,邁著方步,說道:「周千總,本官從來不嚇唬人!此次軍需被劫,下手的人就是白蓮教的匪類。」
  周挺一聽,眉頭微不可察的挑了挑,隨即譏笑道:「胡說八道,我遼東歷來就鮮有白蓮教活動。」
  「哈哈哈,遼東是沒有,可是草原上的白蓮教不少啊!從嘉靖朝開始,叛逃到草原的白蓮欲孽就數不勝數,如今繁衍生息,少說有十萬之眾。白蓮教本來就是叛賊,結果又逃到了韃子手下,這叫為虎作倀,二罪歸一,罪無可恕!周千總,你不會不清楚,大明朝上下,恐怕沒有任何人敢包庇罄竹難書的罪犯!你干擾本官追擊,要是把你身後的人也抬出來,只怕要玉石俱焚!」
  張恪聲音清晰洪亮,周挺身後的官兵不少都聽在了耳朵裡,大家也都變顏變色。一旦和白蓮教扯上了關係,只怕就沒有好下場了。
  周挺也沒有料到張恪這麼快就知道了白蓮教,這小子真有點本事!
  「張備御,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誰會相信啊!」
  「信不信不要緊,周千總,既然你把追擊賊人的職責扛下來,那就最好立刻去追,不然……呵呵……」
  張恪竟然不說話了,轉身背著手就走。
  周挺心裡頭不停地打鼓,難道這小子知道什麼了!不過知道又怎麼樣,反正也沒有證據!
  「張備御,你別走啊,等著一同去追擊賊人!」
  「哈哈哈,周千總,本官就不摻和,靜候佳音了。」
  張恪說著竟然帶著手下的人馬轉身就往回走,彷彿從沒出現過一樣。周挺看得目瞪口呆,這小子的確走了,只是心裡怎麼總發毛呢?
  還是趕快去追吧,別管追不追得上,把樣子先做足!
  ……
  「恪哥,我知道一條山路,從右邊進山,就能直插大靖堡的西邊,把賊人給堵住。」
  聽喬福一說,大家都來了興趣,摩拳擦掌。從小路繞過去,這叫做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說不定大人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才不讓大家硬衝呢!
  「我說了要回大清堡,就是回大清堡!」
  張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二弟,白蓮教搶了咱們的東西,你就不想著追回了?你是怕了白蓮教,還是怕了周雄了?」
  「哈哈哈,大哥,你覺得我會怕誰?」
  「這個……」張峰也撓撓頭,他可記得張恪面對著堂堂的遼東經略還能談笑風生呢,又有那麼多的靠山,怎麼會在乎一個參將!
  「二弟,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啊!」
  張恪微微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魚太大,太多,原來的網不夠用了,要重新編一張大網,網住更多的魚!」
  人馬悄然回到了大清堡,走的時候信誓旦旦,卻一無所獲,鄉親們都面面相覷,難道張大人沒有奪回東西嗎!
  心裡想著,忍不住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張大人是什麼人啊,怎麼會失敗呢!
  鄉親們竊竊私議,張恪全然不管,回來之後,就下令把抓到的三個白蓮教眾帶到監牢。張恪不是傻瓜,王化貞給他送東西,行程怎麼會讓白蓮教知道。而且兩百多人如何能從容不迫的進入大明境內把東西搶走,要知道長城沿線都有墩台的。
  再有自己領著人馬追擊,周挺又怎麼會出現。前後都串聯起來,很顯然是有了內鬼,而且地位還不低。
  不把內鬼揪出來,就算搶回了物資又如何,一樣要提心吊膽,防備著明刀暗箭,倒不如好好計劃一番,把白蓮教和內鬼全都幹掉!
  「你們三個,有什麼想招認的嗎?」張恪微微一笑。
  「沒有,狗官,老子嘴裡蹦出一個字,就是你兒子!」
  還真夠硬氣的,張恪微微冷笑,一擺手叫過來唐畢。
  「唐大人,你可是管理刑名的,有沒有辦法讓他們快點張口?」
  唐畢笑著點頭:「大人放心吧,卑職有的是辦法!」
  擊掌三聲,三個彪形大漢提著皮鞭走了過來,生牛皮的鞭子,裡面纏著鐵絲,再沾上鹽水,啪啪的抽在身上。
  沒幾下就皮開肉綻,這三個傢伙聲嘶力竭的吼叫,鬼哭狼嚎,抽到了一百下,他們全都血肉模糊,有氣無力,就算是如此,也不招供,不得不說白蓮教有點本事!
  「加料,上烙鐵,夾棍!」
  唐畢面無表情的說道。手下人急忙拿來了刑具,又給三個人用上。整整折騰了一下午,這三個人死去活來,不停地昏迷醒來,身上都被打爛了,愣是一個字不說。
  「打吧,打死我吧!死了也不過是回到無生老母的懷抱,老子不怕,有什麼招,都使出來吧!」
  野獸般的嚎叫,讓行刑的人都有些詫異,這幫白蓮教的人都是鐵石之人嗎!
  唐畢腦門帶著汗,他剛剛誇口,難道要食言嗎!他咬著牙說道:「大人,卑職這就準備滾釘板,披麻拷,保證敲開他們的嘴巴!」
  「不用了!」張恪突然笑道:「你把那個年輕的帶到一旁,我親自審訊!」
  唐畢急忙點頭,讓人拖著最年輕的人到了另一間牢房,這小子被綁在了木架上面。
  「狗官,你別費心思了,我就是鋼筋鐵骨,你休息得到一點消息!」
  張恪微微一笑,從肋下拔出了一柄短劍,在手裡晃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突然寒光閃動,一聲慘叫,更勝以往,一股鮮血從兩腿之間流淌下來。
  「本官知道你不怕死,死有什麼可怕的,你們有無生老母,又彌勒佛,死了也能登臨極樂,享受無邊的富貴!可是他們沒告訴你吧,要是沒了命根子,就是殘缺的人,和宮裡的太監一樣。到時候別說無生老母不收,就連閻王爺都不管。你就像是喪當孤魂,無依無靠,永遠吃不飽,穿不暖,永遠受苦受難!」
  頑固的教眾不怕死,是因為他們以為死後有更好的世界等著他們!張恪索性就對症下藥,打破虛妄的幻想。
  果然這個年輕的教眾臉色變了,從瘋狂變得痛苦,變得害怕!
  「孤魂野鬼都要送到十八層地獄,拔舌、磨碾、虎吞、油鍋……挨個讓你嘗嘗。你放心,鬼是死不掉的,你會永遠受罪下去,每天肢體分割,耳邊全都是厲鬼的嚎叫,永無休止,永不停歇,阿鼻地獄,那些小鬼正等著你……」
  越說那個小子眼睛瞪大越大,越說他越怕,他的耳邊響起了鬼哭狼嚎的吼聲,無數的鬼爪就在眼前,撕扯著,把他拉到地獄。到了最後,這小子終於承受不住了。
  「啊!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招供,我什麼都招了!」
  ……
  「根據三個白蓮教徒的招認,他們此次來搶劫是在二少主蕭旭和護法黃久功的帶領之下,進入長城之後,沿途的確有明軍幫忙。至於是誰,他們並不清楚。」
  張恪笑著向大家介紹道:「我還得到了一個關鍵消息,雙龍山的白蓮教主說三月初三是彌勒降世的日子,要大肆慶祝。」
  喬鐵山忍不住問道:「彌勒降世,和眼前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彌勒佛按理說是未來佛,在某一刻要降世救人!白蓮教就根據這一點,大肆宣揚,說什麼世間惡濁,彌勒降世救人!大凡說自己是彌勒佛的人,都想蠱惑人心造反,而三月三就是他們行動的日子!」
  吳伯巖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大人,距離三月三也不遠了,難怪他們要搶掠鎧甲火器,敢情是為了作亂準備!」
  張恪笑道:「這些白蓮逆賊已經逃到了蒙古那邊,他們想作亂,無非兩個選擇,一是攻擊大明,一是反噬其主,攻擊蒙古。目前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白蓮教的打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此事關係重大,我要親自出長城,去弄清白蓮教的打算,然後才好對症下藥。一舉剪除這個禍根!」


第101章 撿個公主
  積雪融化,匯成一條條淺淺的溪流,清澈活潑。濃密的荒草之下,鑽出了略帶紅色的嫩芽。莽莽蒼蒼,不時有牛羊奔跑,大路之上,商旅往來不絕。
  沒有預想中的淒涼野蠻,相反還是一片繁榮景象。張恪化妝成年輕財主的模樣,後面緊緊跟隨著幾個僕人,都是馬彪和幾個士兵裝扮的。
  「大人……」
  「咳!該叫什麼?」
  馬彪頓時臉色發紅,急忙改口:「少爺,前面離著懿州差不多二十里左右了!」
  「嗯,都快一點。」
  張恪他們催著馬往前走,沒走多遠,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商隊,有四五駕馬車,上面裝滿了貨物。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商人,還穿著老羊皮襖,一張老臉被吹得抽抽巴巴,在手裡拿著一桿煙袋,美滋滋的噴雲吐霧!
  眼看張恪他們過來,老者突然咳嗽了一聲:「年輕人,你們要往哪裡去?」
  張恪自從出了長城,就高度警惕,一聽有人喊,勒住了馬匹,笑道:「老先生,我們要去前面辦點急事!」
  「急事?能有多急?」
  「這個你問不著!」馬彪心說哪裡冒出一個老頭,竟敢這麼多事!
  老者翻了翻眼皮,冷笑道:「小後生,告訴你老頭子不問,也會有人問的,我是怕你們丟了腦袋,好心當成驢肝肺,都滾吧!去挨頭刀!」
  「少爺,這老東西胡說八道呢,咱們趕快走吧!」
  「慢!」張恪滿臉堆笑,從馬上跳了下來,幾步到了老者的馬車前面。
  「老先生,下人沒見過世面,千萬別怪罪!您老年高有德,前面是不是有什麼危險,還請您老指點一二。」
  老者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道:「老頭子沒心情了,你們自求多福!二子,別急著趕車了,先停下來喝口水!」
  商隊就聽在了路邊,擺明了讓張恪他們先走的模樣。
  張恪眉頭緊皺,長城之外就是白蓮教的天下,冒冒失失的的確會有危險。張恪眼珠轉了轉,急忙跑到了馬匹的前面,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布包,笑著送到了老者的面前。
  「老先生,俗話說煙酒不分家,小子帶了一點旱煙,您老嘗嘗!」
  老者眉頭挑了挑,沒有說話,而是把布包接在了手裡,捏著一點煙草,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
  這一聞可不打緊,老者急忙把煙鍋裡面殘存的煙倒乾淨,抓了點張恪的煙草塞進去,拿出火石迅速點燃了煙草,美美的吸了一口。
  腦袋向上仰起四十五度,瞇縫著眼睛,一臉陶醉的模樣,別提多美了。
  「年輕人,這煙可真地道,又醇又香,普通人家絕對抽不起,我說的對吧?」
  老者一雙眼睛不斷的盯著張恪,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發現什麼。
  張恪經過信息爆炸的洗禮,心理學,偵查學都有點底子,豈會讓一個老頭看出來破綻。他誠惶誠恐地說道:「老人家好眼力,我家是錦州的鹽商,略有家資!」
  「哈哈哈哈,太客氣了,鹽商可是大明最頂尖的商人,沾上鹽這個字,就等於有了聚寶盆,不用像我們這樣天天奔波了。對了,你一個富家少爺怎麼會跑到這塞外來,別是有什麼不良的打算吧!」
  「不不不!」張恪慌忙擺手:「老先生,實不相瞞,半年多之前,家母在院中散步,結果在葡萄架上看到了一條巨蟒,足有三五丈長。結果家母當時就昏過去了,從此一病不起。請來名醫不見效,又請來和尚道士做法,也不行。眼看著家母身體一天天垮下去,我這做兒子的……心疼啊!」
  張恪說著擦了擦眼角的淚,簡直就和真的一樣。後面的馬彪他們都暗暗豎起了大拇指,心說怪不得人家是大人呢,這演戲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
  老者聽著,也皺起了眉頭。
  「年輕人,巨蟒乃是靈物,說不定令堂犯了衝啊!」
  「老先生說的沒錯,不少和尚道士也這麼說,可是他們本事低微,沒辦法驅邪。偶然聽說,懿州有高人,我這才帶著幾個家人過來,就想要求取治療老母的靈藥。老先生,您能不能指點一二啊,我感激不盡!」
  張恪說著就往懷裡掏銀子,轉眼就拿出兩錠元寶。
  老者微笑著擺擺手,笑道:「年輕人,看在你是個孝子的份上,老頭子就幫幫你,銀子就免了,不過這包煙可就歸我了!」
  「老先生,您要是喜歡,我還有呢,全都給您。」
  ……
  張恪和老者勾搭上了,一路上不停地聊著。老者說者無心,張恪可是聽者有意。
  「年輕人,告訴你在懿州雙龍山有不少的能人,治病驅邪,畫符救人,甚至撒豆成兵,呼風喚雨那可是當世的活神仙!你娘的病症在他們手裡,就是小菜一碟,只要一張靈符,保證能痊癒。」
  「那可太好了,老先生,如何能求到靈符呢?」
  「呵呵,平時是沒機會的,你有福啊,三月三蕭教主的大公子要娶親。沒看見嗎,老頭子就是販運紅布過去。聽說娶親的時候,要光撒靈水,施捨靈符,要是肯花錢,還能請到明尊神像,放在家裡啊,諸邪辟易,百病不生!」
  正在往前走著,突然從兩邊的蒿草叢中躥出六七個人,全都拿著刀劍,把去路攔住。馬彪他們頓時把手伸向了腰裡,張恪卻微不可察的搖搖頭,示意他們不要亂動。
  「老孫,又來送貨了,怎麼還帶著這麼多人?」
  老者急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咧著嘴笑道:「原來是幾位天兵在這守把呢,老孫給你們行禮了!」
  「這次又送什麼過來了?」
  「都是紅布,還有不少糖塊蠟燭!」
  「哈哈哈,你這個老貨真精明,知道有喜事了就送紅布,真有你的。對了,這幾個小子看著面生,是怎麼回事啊?」
  老孫急忙笑道:「他們是來求藥的,治療老母病症,這年頭孝子不多啊,還請幾位天兵行個方便吧!」
  這時候張恪也急忙走了過來,從懷裡掏出了兩個小金元寶,塞到了領頭人的手裡,那小子頓時眉開眼笑,乖乖放行了。敢情這個天兵也不值錢,張恪忍不住腹誹著。
  一路上張恪足足碰上了三波檢查的人,要不是有老孫跟著,還真容易出麻煩。
  他們一路走來,終於到了懿州,這裡原本是廣寧後屯衛的所在,被大明放棄了之後,就成為滿漢雜居之地。城牆已經破敗,不過人口不少,還算繁榮。
  最為顯眼的就是到處都有白蓮花的標誌,還有不少彌勒佛像,善男信女燒香叩拜的不計其數。
  老孫熟悉情況,找到了一家客棧。
  「年輕人,先休息吧,明天老頭子領你去雙龍山看看。救人要緊,也別等三月三了,不過你可要聰明誠心,不然護法神師可不會憐憫你們!」
  張恪急忙笑道:「我明白,只要能救我娘,花再多我都心甘情願!」
  老孫笑道:「好,明白就好,老頭子也乏了,先去休息了。」
  送走了老孫,張恪坐在了屋中,閉目思索起來。
  懿州周圍人口眾多,白蓮教眾差不多過萬,儼然一個獨立王國,而且防備森嚴,想要強攻非常困難。
  張恪又想到了三月三,這絕對是重要的日子,教主的大公子要結婚,還有什麼彌勒降世,看起來離著他們起事的時間也不遠了。
  他們的目標是誰,會不會是大明!內奸又是誰,大清堡有沒有危險!
  腦袋中亂哄哄的一團……
  不管了,等到明天去雙龍山看看,弄清楚情況,大不了老子帶兵滅了白蓮教!
  張恪悶坐到了半夜,才斜靠著炕邊睡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恪突然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猛地睜眼,只見八仙桌旁站著一個人影,正在抓著桌上的點心,往嘴裡塞!
  有賊!
  張恪悄然站起,來到了小賊的身後猛地探出了右手,像是鐵鉗子一樣,扣住了小賊,兩個人緊緊貼在了一起。
  沒看出來,個子不高,胸肌很發達,額不對,是女人!
  這時候被抱住的小傢伙突然一張嘴,狠狠咬住了張恪的胳膊!
  「啊!」
  張恪悶哼了一聲,左手就抽出了短劍,壓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別咬了,不然我砍了你的腦袋!」
  藉著月光,短劍反射著白森森的光,懷中的人終於停止用力了,渾身不停地顫抖,低聲的啜泣傳來。
  「哎!」張恪歎口氣,說起來這個小賊還算有良心,沒有偷錢,只是吃點東西,也不算什麼,張恪鬆開了手。
  「別哭了,你要是真餓了,吃點東西趕快滾蛋吧,也就是遇上了我,換成別人,有你好瞧的。」
  張恪說著主動退後一步,那個小賊漸漸地轉過身,緊咬貝齒,淚珠還是不斷滾落,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勉強衝著張恪點點頭,然後抓起了桌上的綠豆糕,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別噎著,喝點水吧!」張恪倒了一碗店裡僅有的棗茶,送到了女子的面前。
  「謝謝!」女子低聲說道,端起碗大口的喝著。
  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啊!
  張恪眉頭緊鎖,他拿過了馬燈,立刻點燃,藉著燈光,終於看清了這個女人的面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形高挑,五官俊俏,僅僅穿著一件羊皮小襖,臉頰帶著淚,顯得楚楚可憐!
  「姑娘,我們好像在哪見過!」
  張恪一說這話,小姑娘像是受驚的小獸一般,突然跳起,從懷裡掏出了匕首,照著張恪就刺過來!
  「好個丫頭,真是野蠻!」張恪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玉碗,用力一抓,女人頓時躺在了他的懷裡,兩個人面對著面。
  「我想起來了,你當初是不是帶著四五百人要攻打馬市來的,你不是炒花部的……怎麼到了這個地步啊?」張恪驚駭的瞪大了眼睛!


第102章 屁精
  聽到了張恪的話,女子突然皺起了眉頭。
  「你,你在馬市見過我?」
  張恪微微點頭:「嗯,我城牆上僥倖見識了姑娘的風采,縱馬馳騁,威風不弱於男兒丈夫啊,當時城牆上不少人都留下了口水,那才叫垂涎三尺呢!」
  女子眼睛突然一亮,嬌笑道:「你流沒流口水啊?」
  「很重要嗎?你還是先說說怎麼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張恪翻翻白眼,心說這個丫頭真是心大。
  女孩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從張恪的懷裡掙扎起來,坐到了炕邊,低垂粉頸,半晌無言,默默想著心事。
  「對了!」
  女孩突然站起,把張恪嚇了一跳,「姑娘,你別一驚一乍的成不。」
  女孩不管張恪吃驚,忙不迭的湊到了他的面前,黑亮的眸子緊緊盯著張恪。
  「你說在廣寧看過我,你就是大明的人啦?」
  「嗯,有什麼問題!」
  「太好了!」少女就像是抓到了稻草的溺水者,一把拉住了張恪的胳膊。「快,快帶我離開這裡,去,去,對了,就去大明,晚點就來不及了!」
  張恪眉頭緊鎖,一把推開了少女的胳膊。
  「姑娘,我一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二不知道你碰上了什麼事情,三,和你也沒有一文錢的關係,該幹嘛幹嘛去吧!」
  「你!」少女把眼睛瞪圓了,小腮幫氣得鼓鼓的,她偷眼看了一下外面,窗紙發白,眼看離著亮天已經不遠了。
  少女咬了咬嘴唇,說道:「我告訴你總行了吧,我叫滿達日娃,是炒花的孫女,蒙古的公主!」
  「公主?開玩笑,你見過偷吃東西的公主嗎,騙人也要像點樣子!」
  「誰騙你了!」滿達日娃把眼睛瞪圓了,啪的一聲,匕首扔在了張恪的眼前。
  「好好看看吧,鑲寶石的匕首,還有龍鳳紋,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嗎?再說了,你不還見過我領著炒花的勇士嗎?」
  張恪把腦袋搖晃的如同撥浪鼓,笑道:「姑娘,想像的人很多,興許我認錯了,你趕快走吧,我還有事情,就不多留了!」
  其實張恪看出了這丫頭可能是真的,而且他也清楚草原上殺來殺去的事情太多,公主落難也不是新聞。自己還有大事情要辦,實在是不能管閒事,他就準備下逐客令,把這個丫頭趕走。
  滿達日娃被張恪推搡著,少女心裡都罵翻了天,心說這個男人真粗魯,冷漠,比起部落裡的人還要野蠻。
  「等等!」滿達日娃突然冷笑道:「你是大明人,卻跑到了懿州,是不是來刺探情報,要做什麼壞事?」
  張恪突然眼中閃過一絲精芒,手按在了劍柄上,「姑娘,放著活路不走,非走死路幹什麼!」
  「哼,有本事殺了我吧,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比我更清楚雙龍山白蓮教了!」
  「啊!」
  張恪猛地抓住了滿達日娃,驚訝地問道:「你真的清楚白蓮教的事情?」
  少女仰起了臉,笑著反問道:「你真是為了白蓮教而來的?」
  張恪沉著臉,沒有回答。
  少女卻興奮地突然跳起,「太好了,你快帶我去大明吧,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張恪還在猶豫,少女氣憤地跺著腳說道:「白蓮教主蕭乾是我的師父,我在雙龍山三年多,什麼都一清二楚!」
  「當真?」
  「比金子還真!」
  張恪略微沉吟一下,突然說道:「你還沒說怎麼變成小賊的,難道也是你師父教的?」
  「不是他教的,是他逼得!我告訴你,白蓮教的人隨時會追來,你趕快帶著我跑吧,路上再說!要是等到天亮了,逃跑就不容易了!」
  張恪仔細看了看少女,臉上的焦急不像是假的,他終於點點頭。
  ……
  蒼茫的大路上,五六騎正在飛奔,迎著初升的太陽,每個人身上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快點,快點啊,你一個大男人,馬術怎麼這麼差!天都亮了,追兵快要到了!」
  滿達日娃和張恪騎在一匹馬上,跑出沒多遠,這位公主就開始數落起來。
  「看你的樣子,渾身的肉都繃緊了,身體像是木頭,人累馬更累,追兵來了可怎麼辦!」
  張恪被說的老臉通紅,說實話他學習本事還算不差,穿越幾個月的時間,已經騎得有模有樣了。只是在這位蒙古公主面前,他是真沒法比,誰讓人家是長在馬背上呢!
  「別嘮叨了,都快趕上了我娘了,你在前面騎著,我坐後面。」
  兩個人換了位置,滿達日娃抓著韁繩,微微笑道:「快抓緊了,讓你的手上都跟上了!」
  「駕!」
  戰馬四蹄撒開,飛奔出去。張恪也嚇了一跳,雙手不自覺的摟住了滿達日娃纖秀而彈性驚人的小蠻腰。
  小妮子毫不在意,拚命的催動戰馬,她就像是馬上的一片雲,輕飄飄的,身體隨著戰馬的節奏起伏,彷彿和馬融為了一體。又快又穩,坐在後面的張恪都不免臉紅,看來這差距的確太驚人了。
  跑著跑著,張恪和滿達日娃擁抱的更緊了,狹小的馬鞍上,柔嫩的臀部不斷蹭著兩腿之間。張恪不是柳下惠,而是一個健康十足的男人,一股熱氣在身體上遊走,有些東西蠢蠢欲動。
  耳鬢廝磨的奇妙感覺,張恪格外的舒服,簡直要飛上天了。滿達日娃也不是傻瓜,她的小臉漸漸變得通紅。
  「男人真無恥,一腦子的齷齪,沒一個好東西!」少女低低的聲音說道。
  「公主殿下,這麼評價你的救命恩人恐怕不妥吧!再說了,要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豈不是說你比無鹽女還醜嗎?」
  「你!就會耍嘴皮子!」
  滿達日娃氣得猛抽戰馬,張恪身形一晃,急忙摟住了少女的腰身,索性把腦袋枕在了她的肩頭,兩個人貼得更緊了。
  面對張恪這塊牛皮糖,滿達日娃是一點話都沒有,只能祈禱著趕快進入大明境內,結束尷尬的旅程!
  「大人,不好了,有追兵上來了!」馬彪突然急忙吼道。
  張恪猛地回身看去,果然遠方出現一片塵土,懷裡的少女猛地一顫。
  「別緊張,老實騎馬,後面的事情我負責!」
  沉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女也不知怎麼回事心平靜了下來,一門心思的騎著戰馬。
  張恪不時的後頭看著,追兵越來越近,喊殺聲就在耳邊。
  「快,交出聖女,饒你們不死!」
  聖女?
  不是公主嗎?
  張恪來不及多想,他把弓握在了手裡,三支箭扣在掌心。
  身處亂世,提升一分武技,就能多一分保命的可能,張恪一直都在向喬福討教箭術,這段日子已經小有所成。
  光靠耳音聽著,追兵越來越近,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時機來了!
  張恪猛地回頭,一手三箭射了出去。
  只聽到三聲痛叫,追兵紛紛落馬。這時候馬彪他們也都抽弓搭箭,一下子又射死了四個人。
  這幫追兵礙於滿達日娃,不敢用弓箭射擊,結果就落到了下風,雙方距離漸漸的拉開,張恪他們終於安全的進入了長城。
  「還有幾分真本事,箭術不錯啊!」
  「嘿嘿,我還有更厲害的,你想不想見識!」張恪說著挺了挺腰部。
  「流氓!」
  少女咬著貝齒,又羞又憤地罵道。
  正在這時候,從前面出現一隊騎兵,來的正是張峰。
  「二弟,你可算是回來了!」
  看到了自己人,張恪的心也放下了。
  「大哥,我們背後有一夥白蓮餘孽,你去把他們幹掉!」
  「好,弟兄們,跟著我走!」
  張峰領著人馬衝上去,張恪則是帶著滿達日娃奔回大清堡。
  「看不出來,你還是當官的,竟然敢跑到懿州,膽子不小啊!」
  「我膽子再大,恐怕也打不過公主你,趕快說說吧,白蓮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氣的男人,都不知道讓人家歇歇!」滿達日娃嘴上抱怨著,不過也迫不及待的講述起來。
  雙龍山的白蓮教主名叫蕭乾,他的先人是蕭芹,是叛逃蒙古的白蓮教頭子。蕭乾這些年不斷的苦心經營,收集信徒,實力越來越大。而且蒙古人知道他們和明廷是死對頭,因此就把懿州讓給了蕭乾,讓他充當屏障。
  不過這個蕭乾野心越來越大,已經不滿足於當一條走狗,積極的囤積武器,訓練教眾,準備擇機起事,真正稱王稱霸。
  「姑娘,我聽說蕭乾的長子要在三月三結婚,你知道嗎?」
  滿達日娃一聽,頓時咬牙切齒。
  「我怎麼不知道,蕭貞那個混蛋想娶本姑娘,他簡直想瞎了心,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嫁給他!」
  這位公主還是逃婚出來的!張恪頓時覺得狗血劇情更加狗血了!
  「我的公主殿下,蕭乾不過是你們蒙古人的一條狗,他的兒子怎麼敢娶你,這不是開玩笑嗎?」
  滿達日娃嘟著小嘴,抓狂地說道:「還不是我五叔歹安爾嗎,他一心借助白蓮教的力量。就想把我賣了!偏偏我爺爺也糊塗了,什麼事都聽五叔的,簡直氣死人了!」
  「原來是政治聯姻啊,也算是正常。」
  「正常什麼,他們蕭家就是藏污納垢的魂淡,蕭貞,蕭貞,他是個屁精!」
  張恪眉頭,問道:「屁精?溜鬚拍馬嗎?他溜須你五叔了?」
  滿達日娃氣得腮幫鼓鼓的,忍不住罵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笨啊,他是屁精,屁精,你不懂嗎?」
  小妮子氣急敗壞的抓起杯子就摔,張恪頓時眼前一亮,緊接著變得格外精彩,最後捧腹大笑,幾乎要摔倒桌子下面了。



第二卷 小小堡主


第103章 誘敵之計
  張恪強忍著笑,繼續問道:「姑娘,你好歹也是喀爾喀的公主,難道就不能和家裡說清楚,我就不信誰能眼睜睜看著水靈靈的鮮花插在爛泥塘!」
  滿達日娃托著小腮幫,凶巴巴的盯著張恪。
  「你是不是想從我嘴裡打探蒙古的虛實,本姑娘就是不告訴你!」
  「喂,公主殿下,在下救你出來的時候,你可是答應告訴我白蓮教的底細的。」
  「我答應了嗎?」滿達日娃眨了眨眼睛,嬌笑道:「本姑娘擔驚受怕的,都給忘了!」
  小妮子擺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突然說道:「我餓了,趕快去準備吃點,不要太破費,做三五十個菜就行了!」
  三五十個菜!做夢呢!
  張恪翻了翻白眼,臉色陰沉下來,「姑娘,你現在可是在我的手上,趕快把事情說清楚,要不然……」
  「還能怎麼樣,要是大明的官知道你殺了一個蒙古公主,看不砍下你的腦袋!」
  「哈哈哈,姑娘,辣手摧花的事情我是不做的,不過我可以把你送回雙龍山,那個誰……對了,叫蕭貞是吧。讓他娶了你,兩口子百年好合,如膠似漆,郎情妹意……」
  哇!
  一口茶水噴出,滿達日娃小臉漲得通紅,咬著牙說道:「算你狠,我都告訴你!」
  ……
  滿達日娃雖然是蒙古公主,但是從小仰慕中原文化,在三年多之前,拜了白蓮教主蕭乾為師。蕭乾這個人心機陰沉,學問頂尖,經史子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滿達日娃也聰明過人,學問見識增長的飛快。
  不過在雙龍山住的時間長了,滿達日娃漸漸發現自己的師父,乃至整個白蓮教都是藏污納垢。尤其是蕭乾的長子蕭貞更是胡作非為,他經常挑選年輕俊美的少年服侍自己,往往不到一個月,這些少年就傷痕纍纍,被折磨致死。
  「你們漢人都是這樣,表面上仁義道德詩書禮儀,背地裡奸盜邪淫在肚裡裝。蕭師父更是一個大騙子,他有一種藥丸,能透支精力,哪管多重的傷,只要吃一點就能行走如飛。可是要不了三五天,就會喪命,而且是救無可救!他就靠著這種手段,不知道了騙了多少善男信女,讓手下教眾給他賣命。還當他有靈丹妙藥,能起死回生呢!」
  張恪深知白蓮教慣會裝神弄鬼,把愚夫蠢婦騙得團團亂轉。
  「姑娘,既然你看出了蕭乾他們的嘴臉,你為何不同家裡說清楚。」
  「笨蛋!」滿達日娃毫不客氣地說道:「白蓮教在蒙古好幾十年了,他們的伎倆早就被看穿了!」
  「那怎麼還把你往火坑裡推啊!」
  「哎!」滿達日娃重重歎口氣,晶瑩的淚珠從眼眶滾落。
  「你們漢人有句俗話就在天家無父子,草原上更是如此!白蓮教有數萬的信眾,實力不弱。而且蕭乾還向我爺爺訴說了一個陰謀。」
  張恪頓時神色凜然,急忙問道:「什麼陰謀?是不是要針對大明?」
  「嗯!女真老汗王連戰連勝,大明的主力都在遼陽和瀋陽一帶,廣寧空虛。蕭乾就想著發動突襲,把遼西全都拿下來。建立什麼彌勒佛國,人間樂土。他還答應讓我做白蓮教的聖女,日後建立佛國,我就是監國。爺爺和五叔他們鬼迷心竅,竟然就答應了蕭乾!」
  滿達日娃說著,銀牙咬得咯咯響,簡直怒不可遏!
  張恪聽到這裡,又問道:「姑娘,我聽說漢蒙不能通婚,更何況白蓮教的聖女必須是完璧之身,讓你和蕭貞結婚算什麼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蕭乾說讓蒙古人當聖女不合規矩。因此要先嫁人,不過嫁人又不是真的,而要用白蓮教的儀式,三月三,結天婚,藉著喜慶,請彌勒下凡!他們把本姑娘當成什麼了,供桌上的豬頭羊肉啊!白白讀了那麼多書,孔夫子就說不語怪力亂神,他們白蓮教起事失敗了多少次,結果還是這一套鬼把戲,一點長進都沒有,真丟人!」滿達日娃啐罵道。
  什麼叫「天婚」不還是有名無實,活活禍害青春少女,也難怪滿達日娃逃婚呢!
  張恪把這些都串聯起來,終於弄明白了,其實在他看來,蕭乾非但不是沒長進,相反還長進不少!弄一個蒙古聖女,就能借助蒙古的勢力,而且眼下遼西走廊一帶也的確空虛。他要是能藉著「天婚」,把士氣鼓舞起來,得手的機會真的不小。
  不過白蓮教要是得手了,遼東百姓就真的完蛋了。白蓮教的摧毀能力絕對能和建奴比擬的。
  大清堡的事業剛剛起步,要是白蓮教作亂,成千上萬的狂熱信徒打過來,一切都完了!
  絕對要阻止他們!
  白蓮不除,遼東不安!
  張恪瞇縫著眼睛,腦筋快速的轉動。
  對面的滿達日娃盯著張恪,看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
  「小子,你還想什麼啊,趕快向上報告,調動大軍過來。就你一個小堡,充其量幾百兵,能有什麼用!」
  張恪微微一笑:「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問你,要是調來幾萬人馬,殺向雙龍山,且不說朝廷能不能答應,你們蒙古就沒有反應嗎?到時候雙方大戰,殺得血流成河,豈不是讓建奴白白佔便宜了嗎?」
  「沒想到,你官不大,想的怪多的。可是你有本事對付白蓮教嗎,我告訴你,他們可是準備了十幾年。手下有成百上千的信徒,都被訓得不知生死為何,打起仗來不要命,你難道不怕?」
  滿達日娃說起這個,渾身不由自主的哆嗦,眼神全是驚恐。
  「蕭乾這個混蛋,他借口說是要傳授聖女神功。就把我困在一間小小的屋子裡,到處都掛著燈籠,還有兩個人不停地唸經,蕭乾更是不時過來,說什麼無生父母,真空家鄉的鬼話!整整三天,不吃不睡,要不是我手下兩個侍女衝進來,拚死把我救出去,只怕本姑娘就完了!」
  張恪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滿達日娃竟然像個餓死鬼,跑到自己的屋子偷東西吃,原來都餓了三天了!
  這蕭乾也果然有些本事,他的作為不正是後世洗腦的手段嗎!要真如小妮子所說,蕭乾手下的教徒的確是勁敵!
  「姑娘,你去休息吧,我會安排人照顧你的。不過你千萬記住,不要透露公主的身份,不然咱們都麻煩。」
  滿達日娃點點頭,手下人領著她去內宅,見了沈氏和小雪,找了間跨院住了下來。
  張恪則是苦苦思索了一整夜,轉過頭盯著碩大的黑眼圈,把手下人全都叫了過來,把事情原原本本向他們講述了一遍。
  聽到白蓮教要作亂,嚇得唐畢差點趴下,這些年來,哪次白蓮作亂不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難道遼東要重蹈覆轍嗎?
  「大人,卑職以為該立刻上報王大人,嚴加防範,還要通知周圍的墩堡,整軍備戰,天要塌下來了!」
  張峰皺著眉頭,說道:「唐大人,你沒看到嗎,我們去追擊白蓮的賊人,周挺竟然帶著人掩護他們。義州上下,不一定有多少人被白蓮教買通了呢,告訴他們不等於是告訴了白蓮教嗎!」
  不能找幫手,難道就要靠著大清堡的力量,去對付經營幾十年的白蓮教嗎!大傢伙面面相覷,好像一座大山壓在了身上,喘不過氣來。
  「大,大人,要不咱們想辦法避一避吧?」吳伯巖嚥了口吐沫,艱難的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張恪的身上,這種時候,他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最大的依靠!
  沉默了足足一分鐘,張恪微微笑道:「當初韃子攻擊河灣村的時候,我就說要做一顆釘子,到了如今,還是這句話,我張恪就是釘子戶,誰想搶老子的地,老子就剁了他的手爪子!白蓮教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群常敗將軍嗎,能嚇住我們嗎?」
  「不能,不能!」大家終於來了精神,一個個大聲的吼道。
  大清堡周圍實在是太富饒了,有肥沃的農田,大片草場,還有煤礦,甚至有金礦,這麼一塊天賜的寶地,誰捨得放棄啊!
  「為了保住咱們的家園,我準備主動出擊,搶在白蓮教動手之前,把他們解決了。我剛剛向那位姑娘問了,雙龍山地勢險要,蕭乾等人建設了大量的工事,想要強攻,哪怕是三五千人,也休想拿下,而且還會引起蒙古人出兵!」
  這可怎麼好!大傢伙面面相覷。
  張峰微微笑道:「二弟,我想你一定有主意,趕快說吧!」
  「哈哈哈!」張恪笑道:「原本三月三,蕭乾要搞什麼天婚,什麼彌勒降世,說白了就是裝神弄鬼,凝聚教眾信心氣勢。可是如今新娘子在我們手上,天婚是結不成了,他們的準備多半就落空了。索性咱們就送蕭乾一個大造化,讓他得到天降神物,你們說他會不會動心?」
  「會,當然會!」喬鐵山撓著頭說道:「可是這個神物不好找啊!」
  坐在門邊的岳子軒一聽神物兩個字,突然來了精神,猛然站起,大笑道:「大人,我們不是在雙山台弄到一塊狗頭金嗎,這玩意可是神物啊!白蓮教的賊崽子保證上道,中了咱們的埋伏!」


第104章 深谷殺戮
  雙龍山的大殿和別的地方全然不同,是掏空山體所建的,寬不過三丈多,卻有十丈多長,陰森恐怖。
  高台之上赫然放在一個蓮花座,上面坐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寬大的長袍,繡滿了金色的經文,清瘦的臉膛,三縷鬍鬚長長垂下,足有一尺多。在他的身後塑著無生老母和彌勒佛的神像。兩旁則是碩大的牛油蠟燭,火苗蹭蹭躥起,把大殿照得燈火通明。
  「老孫,你說三塔谷有寶物,可是真的?」
  悠悠的聲音,帶著金屬的回音,飄蕩下來。
  這就是白蓮教主的法旨,跪在下面的老孫慌忙磕頭。
  「回稟教主,的確如此,小人聽夥計說,在三塔谷的深山之中,發現了金光,采金人都說山裡面有狗頭金,而且個頭還不會小。」
  「狗頭金?當真有嗎?」蕭乾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興奮。
  「小人打聽過,三塔谷到雙山台之間,曾經是明廷的金礦場,能有狗頭金,不足為奇!」
  蕭乾想了想,微微頷首。
  「老孫,這個消息很重要,只要確定了真有狗頭金,本座一定不吝賞賜。」
  老孫慌忙磕頭,被帶了下去。
  蕭乾沉默了一會兒,就讓人把兒子蕭貞叫過來。
  「貞兒,讓你去追滿達日娃,追到了沒有?」
  「回爹爹,是孩兒沒用,手下人說滿達日娃逃到了大明境內,他們追過去,結果遇到了一夥騎兵給殺敗了!」
  「飯桶,真是飯桶!這麼點事都辦不好,爹還怎麼把大事托付給你!」
  蕭貞嚇得慌忙跪倒,磕頭作響:「爹,滿達日娃是蒙古公主,不可能長留大明境內。更何況孩兒已經派人去通知我教的人了,只要有消息就立刻通報,孩兒保證把那個小娘皮抓回來!」
  「哼!」蕭乾冷哼了一聲:「說得輕巧,再有一個月就是三月三了,天婚的日子,要是不能把滿達日娃找回來,耽擱了大事,我唯你是問!」
  蕭貞轉轉眼珠,說道:「爹,天婚這事情不過是做戲而已,何必非要滿達日娃呢,誰都一樣!」
  「放屁!」蕭乾頓時瞪圓了眼睛,他怎麼也想不到兒子能說出這麼混蛋無知的話。
  「我告訴你,天婚是真的,彌勒降世也是真的!滿達日娃是蒙古公主,只要把她推上了聖女的位置,就能吸引蒙古人入教,我們就有了源源不斷的兵源,你到底明不明白!」
  蕭貞這下子才如夢方醒,還是老爹算得長遠。他本以為讓滿達日娃當聖女,只是安撫蒙古人,沒想到老爹竟然要收編蒙古人,野心真夠大的!
  「廣寧才多大,早晚你爹要滅了蒙古,把關外之地都拿到手。你也把精神頭用在正路上,別總是胡作非為,要不然滿達日娃也不會跑了!」
  蕭貞急忙低下了頭,馴服地說道:「爹爹說的是,孩兒這就領人去找回滿達日娃。」
  「慢,你先去三塔谷看看,聽說那裡出了狗頭金,要真是能找到,彌勒降世,賜下黃金。你想想會有多少人拜倒在你爹的腳下,供我驅使!天婚有沒有都無所謂,天降神物,天命在我,天命在我!在蒙古人手下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到了我們一飛沖天的時候了!」
  蕭乾彷彿看到了千萬人在腳下,得意的笑聲在大殿裡不停地迴盪。
  ……
  空曠的山崗,除了嶙峋的怪石,就是灌木和荒草,空中偶爾有鷹飛過,如果站在這些飛禽的角度看,山崗可一點都不空曠。在山石的後面,荒草叢中,大樹之下,都爬著士兵,大家全都一定不動,甚至大氣都不敢出。
  張恪正站在兩塊巨石的中間,向著山谷望去。
  商量好了用狗頭金吸引白蓮教之後,張恪就暗中派人,找到了老孫,向他透露了狗頭金的消息。
  隨後張恪讓大哥和楊龍帶著夜不收去三塔谷佈置,等待白蓮教上鉤。
  果然就在前天的時候,十幾個白蓮教徒悄悄的來到了三塔谷,他們沿著山谷尋找,一路在山谷最裡面,發現了幾塊巨石,在巨石的中間露出一個金色的物體。
  「少主,快看啊,是狗頭金!狗頭金啊!」發現的人都變聲了。
  蕭貞也慌忙看過來,果然流出地表有拳頭大小,金光四射,看起來地下的部分會更大,這塊狗頭金少說也有上百斤!
  真是神物啊,從古至今,哪有這麼大的狗頭金!
  簡直天助我也!
  「少主,趕快挖出來吧,送給教主,他老人家一定高興!」
  「慢著,如此神物,應當讓我爹親手挖出來才是,等到三月三的時候,展示在所有教中兄弟面前!」
  蕭貞受他爹的真傳,腦中迅速想好了一個借助狗頭金裝神弄鬼的把戲。
  「趕快用浮土把寶貝埋起來,做好記號。立刻去找我爹,把神物請回去!」
  蕭貞領著人慢慢的退出了三塔谷,他自以為得計,殊不知在兩邊的樹林之中,張峰已經把他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還是老二厲害,知道你們不會放過蠱惑人心的機會!等著吧,來的越多,老子殺得越痛快!」
  ……
  三塔谷是一個葫蘆形狀,只有一個入口,兩邊全都是高高的山峰,十分適合伏擊,這也是張恪選擇在這裡設下陷阱的原因。
  「都準備怎麼樣?」
  岳子軒急忙說道:「請大人放心,只要白蓮教的賊人進來,山上亂石齊發,保證砸死他們!」
  張恪點點頭:「弟兄們,大傢伙聽著,白蓮教的人都是亡命徒,他們投靠韃子多年,為虎作倀,現在又要打我們家園的主意,罪不容誅!你們必須更狠,更殘酷,徹底殺光他們!」
  「遵命!」
  算著路程,白蓮教也差不多到了,張恪做著最後的動員。檢查了三面山崗,最後到了吳伯巖這裡。
  吳伯巖的任務有些特殊,他是負責兜底的,等到白蓮教的人進去,就用炸藥炸開山石,把缺口堵住,來個甕中捉鱉。
  「有把握嗎?」
  「沒問題!」吳伯巖笑道:「卑職已經找了幾處山谷,反覆試過了,絕對能一擊致命!就是,就是……就是浪費了不少火藥,唐大人都和我瞪眼睛了!」
  張恪道:「哈哈哈,磨刀不誤砍柴工,不過你小子可給我頂住了,不然我饒不了你!」
  正說話之間,楊龍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大人,來了!」
  張恪一聽這話,渾身一震。狗頭金也拿出來了,大清堡的所有力量都在這,勝敗在此一舉!
  張恪緊緊握著刀柄,轉身回到了山崗之上,仔細的觀察。
  遠遠的來了一支奇異的隊伍,走在前面的一百人都穿著奇裝異服,身上畫滿了鬼畫符,有的人頭上戴著面具。手裡拿著鐘磬、鑼鼓、浮塵、香爐各色法器。後面還有舞龍舞獅,有人裝成了取經的師徒,有人穿成了中八仙,瀟灑的呂洞賓,腆著肚子的漢鍾離,還有美艷的何仙姑。
  在這些群魔亂舞的後面是五百精兵,全都是白蓮教苦心培養的信徒。年紀都在三十歲以下。一個個身強體壯,穿著鎧甲,手裡拿著刀槍武器。由四大護法領隊,簇擁著少主蕭貞快速地前進。
  本來應該是蕭乾親自過來,可是偏巧歹安爾派人過來,商量事情,蕭乾就只能派兒子過來。
  「兄弟們,大家都聽著,明尊降下了神諭,知道我們要起事,特意送來巨大的狗頭金,助我們一臂之力!有神靈庇佑,你們這些人都要奮勇作戰,等到打下了廣寧,大家都有官做,有錢花,有娘們,人間天堂,極樂淨土!」
  「好啊,太好了!」
  這些白蓮教眾大聲的喊著,快步走進了三塔谷。
  剛走進山谷,護法胡志強就像四周看了看,頓時眉頭緊鎖。
  「少主,此處地形險要,您不宜冒險啊!」
  蕭貞不以為意的搖搖頭:「胡護法,你過慮了,前天我就親自來過,沒有事的。明尊降下了財寶,哪能那麼容易得到,辛苦一點也是正理!」
  蕭貞領著頭走進去,胡志強等人只能跟隨,這些人都好奇明尊降下了什麼財寶,因此全都擠了進來。
  蕭貞來到了石頭下面,偷偷扒開了浮土,狗頭金還在!他頓時不露聲色,對手下人說道:「明尊的財富就在這裡,大家都跳起來,等著明尊的神諭!」
  那幫奇裝異服的傢伙全都連蹦再跳,像是抽風了一樣,山谷之中,群魔亂舞,別提多熱鬧了。
  「哼,學得挺快,把薩滿奶奶的一套都學會了,不過不管用了!」
  張恪冷笑著,手握短劍,猛地一揮,草繩砍斷,一塊千斤巨石迅捷的滾下去。一路碾碎無數的石子,裹著雷霆萬鈞之勢,向著谷底的白蓮教眾碾壓過去。
  「什麼聲音,是不是明尊降下財寶啦!」
  一個年輕的教眾猛地一抬頭,癡迷地自語道:「好大啊,好多錢啊!」
  沒來得及想明白,石塊就從他身體碾過,把他壓成了一塊肉餅。
  張恪率先發難,其他兩邊的山崗也比例外,上百塊巨石全都滾了下來,地動山搖,彷彿到了世界的末日一樣!
  谷底的這些白蓮教眾才如夢方醒,嚇得爹媽亂叫。
  不過他們怎麼可能跑得過石塊,每一刻都有人被撞倒,每一刻都有人被碾得血肉模糊。
  蕭貞更是被嚇得面無人色,他茫然的叫著。
  「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就在他的腳邊,胡志強正好被壓在了石頭下面,嘴裡全都是血沫子,兩眼幾乎鼓出眶外。
  「少主,這就是你說的明尊賜寶嗎!去你娘的!」


第105章 大捷
  一頓亂石砸下來,山谷之中的白蓮教徒至少死了七八十,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四大護法被壓死了一個,傷了一個,蕭貞身邊還剩下的僅有兩個。
  這位白蓮教大公子也被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發抖,茫然的看著四周的山崗。猛然之間無數大明的旗號彷彿從地獄湧出來,迎風飛揚,喊殺之聲不絕於耳。
  「殺光白蓮餘孽,別放了賊子!」
  「殺啊,衝啊!」
  蕭貞面如人生,幾乎摔倒在地,呂立本,游齊天兩個護法一面一個,夾住了蕭貞的胳膊。
  「少主,我們中了埋伏了,快走吧!」
  兩大護法領著幾十個最精悍的白蓮教眾向著谷口衝過來,山谷是個葫蘆形,谷口非常小,只有三丈多,而且還有不少石頭。
  白蓮教眾拚死往外衝,竟然都擠在了一起,不時有人摔倒,被自己人的大腳丫子踏成了爛泥。
  呂立本和游齊天也瘋了,揮動手裡的刀劍,拚命的砍殺自己人,衝出一條血路。
  到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教眾的兄弟情義了,擋路者死,別管是什麼人,踏著同伴的血,他們終於到了出口,眼看要逃出生天。
  轟,轟!
  兩聲巨響,從山峰上面無數的石塊滾落。
  呂立本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拉著蕭貞往後退,他們算是安全了,可是跑在前面開路的親隨全都被砸死了。
  缺口沒了,他們就成了甕中之鱉。
  這時候張恪親自領頭衝下了山坡,大清堡的士兵都嗷嗷怪叫的衝下來。他們心裡頭都憋了一口氣。
  白蓮教的人竟敢搶屬於大清堡的東西,簡直是太歲頭上動土!罪不容誅!
  左邊是喬桂和喬福兄弟兩個,右邊是岳子軒和馬如峰,中間是張恪,一共三百精兵,就像是猛虎下山,無情的衝到了白蓮教眾之中。
  刀盾兵衝在最前面,他們每五個人結成攻擊小隊,就像是一個個箭頭,負責衝開白蓮教的眾人。他們後面緊緊跟隨的就是長槍兵,他們排成整齊的隊伍,也不用什麼複雜的招數,就是不停的出槍收槍。
  白蓮教徒武術高明的不少,加上在韃子眼皮底下混,身手都不弱,尤其是今天來的還是心腹當中的心腹,更是悍勇無比。
  在短暫的慌亂之後,就展開了反擊,一個個舞刀弄槍,衝向了大清堡的兵。
  胡忠心是護法胡志強的兒子,這小子身高將近兩米,傻大黑粗,平時摔跤的時候,三五個蒙古大漢都不是他的對手。
  胡忠心揮著大斧子就向著一隊長槍兵衝來,他猛地朝一個士兵劈了一斧。可是接下來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對面的士兵竟然不躲不閃,也不知道防備,竟然直挺挺的刺出長槍,扎向了他的咽喉!
  這,這,這是人嗎!
  他就不知道害怕嗎,真想同歸於盡啊!
  胡忠心再傻也不甘心和一個小兵同歸於盡啊。他急忙收回了斧子,想要變招攻擊。可是這時候已經晚了,兩條長槍一條刺中了肩膀,一條刺中了腿根。
  雖然傷不重,血液湧出,加上士兵的詭異,讓他驚恐不已。這小子咬著牙,瘋狂的揮舞兩把斧頭,想要迷惑住士兵們的眼睛,他好逃跑。
  顯然這又是癡心妄想了,大清堡的長槍手根本不為所動,長槍再度一起刺出,胡忠心的身上多了五六個眼子,其中一個還刺在了咽喉上面。這小子碩大的身軀軟軟倒下,直到臨死他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他簡直就是見了鬼,這世上還有不怕死的軍隊嗎!
  大清堡的兵根本沒有在乎胡忠心,踏著他的屍體繼續衝了下去。
  在整齊的槍陣面前,嫻熟花哨的武技沒用,諸神保佑也是扯淡,白蓮教的精銳就這樣被幹掉。
  士兵們越殺越勇,越殺越瘋,龐大的扇子面無情的碾壓過去,摧枯拉朽,簡直比那些石塊還要殘忍。
  畢竟面對著石塊還有逃脫的可能,可是面對著催命鬼,他們一個也跑不了,只能被屠殺!
  眼看著士兵壓上來,呂立本的眼神全都是驚恐!
  身為白蓮教的護法,呂立本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跟著蒙古人上過不少戰場,面對過很多敵人。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大清堡的這樣奇怪的士兵,白蓮教喜歡玩邪的,這些兵比白蓮教還要邪性!
  想一想,或謝有傳說中的戚家軍才有這樣的風采吧!
  想到了戚家軍,呂立本的渾身更是冰涼,絕望之感湧上心頭。
  「少主,別等著了,咱們趕快衝出去吧!」
  蕭貞基本成了廢人,只能茫然的點頭:「沖,沖,怎麼衝啊?」
  呂立本無奈,只能把蕭貞留給了游齊天,他親自帶人向出口衝去。
  雖然吳伯巖用火藥炸塌了兩邊的山峰,可是這些石塊中間還有空隙。呂立本親自攀爬著石塊,往外面沖。後面的白蓮教眾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紛紛跟著呂立本,亂石堆上人頭攢動。
  「總旗,快打啊!」士兵們興奮的叫著。
  吳伯巖冷笑道:「著什麼急,等著人多點再下手。」
  呂立本跨過了最大的一塊石頭,只要再走幾步就能跑出來。就在這時候,眼前出現了一排整齊的火銃,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他!
  「啊!不好!」呂立本慌忙轉身,扯著嗓子大喊:「快回去,回去!」
  就在他喊的時候,槍聲響起!
  啪啪啪!
  老趙造出來的火銃的確沒有話說,離著三十步的距離,吳伯巖一槍擊中了呂立本的後心。
  兩層鎧甲被擊碎,鉛丸去勢不減,把他的血肉全都砸碎,在胸前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裡面的砸碎全都流出,他嘴角抽搐幾下,就倒在了亂石堆。
  火銃奏效,馬上第二輪襲來,死傷的更多。
  雖然大清堡的新火銃只有二十桿,不過張恪在下山虎那裡還繳獲了一百多桿,除了訓練之外,還挑出了五十桿質量比較好的,又從大清堡和鎮夷堡的老兵之中抽出五十人,組成了火銃隊。
  他們知道在張恪的眼中,自己只能算是二流兵,等到新火銃都造出來,人也訓練好了,就要被淘汰。
  可是有人並不甘心,張恪對待手下士兵沒說的,不光不剋扣軍餉,相反上面剋扣的軍餉還給補齊。而且新的分地方案之中,軍屬得到更多,戰死後,撫恤也優厚。
  這樣的待遇放眼天下還有第二份嗎!
  不趕快得到張恪的青睞,成為真正的戰士,只怕家人都要戳自己的脊樑骨。
  鍾志亮就是這樣一個兵,他一看新兵火銃手打完退後,急忙帶著兄弟們衝上來。他們沒接受過嚴格的隊列訓練,排隊並不齊整,射擊的威力也發揮不出來。
  但是鍾志亮也有辦法,打不準還不能拚命嗎!他們衝到三十步,二十步,甚至到了十五步以內開槍,辛苦爬上來的白蓮教徒紛紛倒斃在地上。
  吳伯巖看在眼裡也是目瞪口呆,心說大明的火銃手是出了名的廢物,往往敵人還有五六十步就慌裡慌張的開槍,結果沒傷到敵人,反而炸傷了自己。
  眼前這幫傢伙完全顛覆了他的印象,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只要賞罰分明,廢物也能爆發!
  「弟兄們,殺啊!」
  越來越多的白蓮教徒喪命,狹小的出口被火銃手封死,張恪領著人從後面圍上來。游齊天只能保護著蕭貞,退到了山谷的一角,身邊剩下的白蓮教徒不足一百人,幾乎個個帶傷。
  「對面的朋友,我們認栽了!臨死之前,我就想知道你們是何方神聖,是英雄就報個名字,也好讓我知道死在了誰的手裡!」
  「你還是當糊塗鬼吧!」
  喬福毫不客氣地說,他手裡的弓箭已經射了出去。正好釘在了游齊天的腦門,這傢伙頓時倒斃與地,腦漿子都流了出來。
  四大護法全都慘死,剩下的白蓮教徒嚇得傻眼了。
  突然有幾個年輕教徒跳了出來:「無生父母,真空家鄉!不要怕,等到彌勒降世,我們都會活過來的,數不盡的金錢美女等著我們,衝啊!」
  有人帶頭,其餘的人全都跟著,蜂擁殺來。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
  口號彷彿帶著魔力一樣,這些人不要命的衝上來。
  士兵們當然不會客氣,整齊的槍陣壓了上去,冰冷的槍尖,穿透身軀。白蓮教徒成片的倒下去,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到了最後,只剩下十幾個人,他們或許也不相信彌勒佛的保護了,轉身就跑。結果岳子軒領著人追上來,全都砍了腦袋。
  整個戰鬥不到兩個時辰,五六百的白蓮教徒幾乎全都被消滅,唯獨剩下的就是癱在地上的蕭貞,這位白蓮少主像是爛泥一樣癱在了石壁邊上。
  這時候張峰也帶著一群夜不收回來了,他們負責對付漏網之魚,每匹馬的脖子下面都拴著一溜血淋淋的人頭。
  「二弟,全都幹掉了,沒有一個逃跑的!」
  張恪滿意的點點頭,各隊人馬也急忙清點損失。大清堡一共來了將近五百人,死的只有七個,另外十幾個傷員,不過傷員之中最多是下山的時候崴腳了。
  大捷!
  徹徹底底的大捷!
  所有人都洋溢著滿意的笑容,吳伯巖突然在一邊喊道:「大人,快看,他們穿的鎧甲都是咱們的,這下子可是完璧歸趙了!」


第106章 還不滿足
  三塔谷之中堆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泥土都被濃重的血水浸透了。
  大清堡的士兵從容不迫的砍著腦袋,收繳戰利品。白蓮教的精銳裝備的確不差,至少人人都有鎧甲穿,扣除壞得不能用的,一共繳獲了四百多副,比起王化貞給的還多,算是收了點利息。
  另外白蓮教眾使用的武器也都非常精良,甚至比起大清堡的還要好。張峰拿著一把鋼刀到了張恪的面前。
  「老二,你看看刀柄上還有遼鎮的字樣,準是有人把軍中的武器賣給了白蓮教!這幫畜生也不知道睜眼睛看看,弟兄們用的都是破爛,他們竟然把好東西賣給了敵人,簡直可殺不可留!」
  張恪接過鋼刀,仔細看了看,本來應該是明軍手中的利器,結果成了白蓮教的囊中物。前方吃驚,後方緊吃,簡直就是拿著將士和百姓的性命開玩笑!
  張恪的怒火熊熊燃燒,比起上次單槍匹馬,現在手中的力量又強大了不少。別管白蓮教牽涉出多少人物,張恪都不會心慈手軟!
  「大哥,你去把從大明流出的武器都清點好,這都是罪證,遼東又要血流成河了!」
  張峰清楚二弟的本事,他急忙點頭而去。不到一個時辰,所有戰利品都清點完畢了。除了鎧甲和武器之後,還繳獲了一百多匹膘肥體壯的戰馬。
  楊龍簡直高興的找不著北了,有了這些戰馬,騎兵小隊至少每個人能配三匹戰馬,和韃子的騎兵已經相差無幾,進行長途奔襲綽有餘裕,他這個騎兵隊長也越來越有滋有味了。
  帶著戰利品,還有蕭貞,這位少主也是一肚子秘密,值得好好拷問。張恪領著人馬立刻離開了三塔谷,就近到了雙山台。
  得勝人馬剛剛到了城外,一騎飛奔而至,馬背上坐著一個紅衣的佳人。戰馬飛奔到了眼前,女子突然甩開馬鐙,雙腿踩在馬鞍上,然後輕輕翻身,輕盈如蝶,飄落在張恪的面前,整個動作如同行雲流水。
  「嘻嘻,小女子恭迎大將軍得勝回歸!」
  來的正是滿達日娃,張恪看到她頓時哈哈一笑。
  「我要送給姑娘一件禮物,見見他吧!」
  說著馬彪領著人把捆成粽子的蕭貞提過來,扔到了滿達日娃的面前。
  「是你!」
  滿達日娃瞪圓了眼睛,索性蹲在地上。仔仔細細的看著,果然就是這個傢伙,差點成了自己的丈夫!
  看他這幅狼狽德行,不光做事猥瑣噁心,更是連骨頭都沒有,就是一個繡花枕頭,銀樣鑞槍頭。要是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小妮子越想越氣,這時候蕭貞也瞪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佳人。
  「啊,師妹!你怎麼……」
  「誰是你的師妹,我是你姑奶奶!」
  暴怒的滿達日娃突然飛起一腳,正好踢在了蕭貞的下巴上。
  「哎喲,師妹,別打啊……」
  「打得就是你!」滿達日娃的拳頭像是雨點一樣砸了下來。張恪他們都忍不住轉過頭去,離著暴力分子遠點。
  蕭乾痛得在地上打滾,拚命說道:「師妹,我爹這些年待你何等親厚,你就不講一點舊情嗎?」
  滿達日娃微微冷笑:「別跟本姑娘套近乎,我早把你們牛黃狗寶看透了膛,你們蕭家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貨色!」
  卡!
  一腳踏在了蕭貞的門牙上,頓時四顆牙就掉了下來,滿嘴都是血沫子,疼得蕭貞都冒了眼淚!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蕭貞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妮子頓時暴走了!
  「閉嘴!」滿達日娃巴掌掄圓,狠狠的抽打!
  「還敢占姑奶奶的便宜,我要殺了你!」
  打已經不過癮了,滿達日娃氣得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舉起來就要刺下去。
  張恪急忙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說道:「打兩下出氣也就算了,殺了就不好辦事了!」
  「辦事?什麼事?你抓到了白蓮教的少主,又砍了這麼多腦袋,已經是大功一件了,還想幹什麼啊?」
  「哈哈哈,光抓到了小的,老的還逍遙法外呢!不把白蓮教連根拔起,我睡不踏實啊!」
  滿達日娃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來張恪,這傢伙看樣子還沒有二十歲,官也不過是備御而已。白蓮教橫行這麼多年,多少總兵大帥都沒辦法,他竟敢誇下海口,簡直不知死活!
  滿達日娃有心嘲笑兩句,可是她又把話吞了回去。這傢伙身後的士兵幾乎個個馬脖子上都拴著人頭,足有五六百號,這就是實力!
  草原上最講究的就是強者為尊!
  滿達日娃也不由得收起了輕視之心,嬌笑道:「你真敢殺上雙龍山,弄死蕭乾嗎?那可是要到長城之外打仗,你有這個膽子嗎?就不怕激怒蒙古人?」
  「哈哈哈,我這個人優點就是膽子大。至於蒙古人嗎,還是專心想想怎麼對付建奴吧!你們需要大明,遠勝過大明需要你們。」
  自信不是憑空而來的,張恪的眼中不只有大明,整個遼東都撞在了心裡,因此他能吃定蒙古。就算幹掉了白蓮教,他們也不敢怎麼樣!
  滿達日娃轉了轉眼珠,頹然的歎口氣:「你說的對,本姑娘可以幫你對付白蓮教,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滿達日娃咬著嘴唇,想了半晌,抬起頭,迎著張恪的目光說道:「你答應我,以後不能對蒙古不利!」
  張恪微微一笑:「姑娘,你是不是想的太遠了,我才是一個備御,芝麻綠豆大的官員,能有什麼作為啊!」
  「不!」滿達日娃堅定的搖搖頭,凶巴巴地說道:「小雪妹妹都告訴我了,幾個月之前,你還是一無所有的書生,轉眼就當了備御,手下的士兵這麼厲害。能文能武,你這樣的人太危險了!」
  不得不說女人的直覺真的很強大!
  張恪攤攤手,笑道:「姑娘,就算我不想對付蒙古人,可是你們蒙古人也未必能放過我。這樣吧,我可以答應你,一旦真的有一天,我會給蒙古一條生路!」
  一個落難的公主,一個小小的芝麻官,竟然一本正經的討論蒙古人的安危,要知道老朱父子那樣的猛人,都沒把蒙古人怎麼樣。不過這兩個人絲毫沒有覺察,而是把承諾仔細記在了心頭。
  「蕭貞的人馬被我全部消滅了,沒有走漏風聲,我估計至少要到明天蕭乾才會知道真相。此時蕭乾手上的力量最弱,又懵懂無知,我準備今天晚上就去偷襲雙龍山,一舉把白蓮教剪除!」
  滿達日娃冰雪聰明,的確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時機。不管多麼看不起蕭乾,她都清楚昔日的老師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要是讓蕭乾有所覺察,想除掉他就難上加難了。
  「張恪,在雙龍山有我的人,只要能聯繫上他們,你的勝算就會大很多!」滿達日娃毫不猶豫的把最後一張牌亮給了張恪。
  「多謝姑娘!」
  張恪猛地回身,大聲對著身後的兄弟說道:「大家都聽著,半個小時時間休息,然後隨我襲擊雙龍山!」
  一場大捷並沒有滿足張恪的胃口,士兵們立刻動了起來。
  說是休息,更確切的是挑選!
  因為攻擊行動在夜裡,這個時代普遍營養不良,夜盲症的比例太高。很多軍隊不用打仗,光是夜裡行軍就不一定走散多少!
  大清堡的情況要好不少,這幾個月張恪不斷投入,增加營養,尤其是給一些士兵補充了肝臟,大清堡的兵夜盲症不足四分之一。
  張恪精挑細選,選出了四百人,這就是襲擊白蓮教的所有兵力!
  繳獲的戰馬,加上原有的,甚至連雙山台的騾子和驢都徵集起來,每個士兵都有了代步的工具。
  帶好了武器,乾糧和飲水,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包括滿達日娃在內,張恪帶著這支隊伍離開了雙山台,快速奔向了雙龍山。
  就在張恪之前,喬福和馬彪已經搶先行動,他們先是找到了老孫,老孫還不知道取寶是個陷阱,滿以為從此之後他要飛黃騰達,對馬彪非常客氣。
  馬彪又給了老孫兩錠元寶,老孫欣然帶著他們找到了一片宅子。
  「看到沒有,這裡面住的都是蒙古人,誰讓人家是這塊的主人呢,脾氣大,惹不起啊!你們要見就去見吧,我老漢可不湊熱鬧了!」
  馬彪笑著點頭:「孫爺,您就歇著吧,我們也就說幾句話。」
  兩個人來到了最大的宅子前面,輕輕叩打門環。半天聽到裡面傳來一個醉醺醺的聲音。
  「誰啊,老子都要睡了,有事明天說吧!」
  「別啊,趕快出來,有大事找你!」喬福急忙喊道。
  門突然吱呀呀的打開,從裡面晃晃悠悠的走出一個大漢,他一打開門,喬福和馬彪就衝了進來。
  「喂,你們是誰,老子怎麼不認識你!」
  喬福一聽,摘下了帽子,笑著到了大漢的身邊。
  「你是叫吉達吧,好好看看,你在廣寧的時候,還綁過我們呢!」
  吉達頓時打了個機靈,酒氣一下子消減了不少,他上下打量著喬福,突然咧著大嘴笑起來。
  「真是你啊,對了,還有一位兄弟呢,要不是他,我們可就丟了腦袋了!」吉達笑著拉住了喬福的手。
  「走,朋友來了有美酒,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看著吉達這麼熱情,喬福也感到很欣慰,不過他清楚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
  「吉達大哥,別的不說了,你看看這個吧!」
  說著喬福將一柄鑲著寶石的匕首送到了吉達的面前。
  「這,這不是公主的匕首嗎!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吉達頓時瞪圓了眼睛,抓著喬福的手青筋暴露。
  「公主是不是出事了,趕快告訴我!」


第107章 攻山
  狹小的屋中,油燈昏黃,喬福和吉達的影子映在牆上,格外的巨大。
  吉達黑粗的十指插在一起,不停的搓著,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一樣糾結!
  「我不信!」
  「你不信什麼?」
  「我什麼都不信!」吉達毫不猶豫地說道:「公主的婚事是汗王訂的,她是聽話孝順的孩子,怎麼可能逃婚!更不可能逃到你們大清堡!而且,而且白蓮教是我們蒙古的手下,教主蕭乾又是公主的老師。你說說,我會相信你們嗎,大明和蒙古可是敵人!」
  喬福微微一笑,來的時候張恪已經交代過了,他毫不在乎地笑道:「吉達,你可以不信,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滿達日娃公主正跟著張大人一起過來,要襲擊雙龍山,公主讓你做好準備,配合我們解決掉白蓮教!」
  「做夢!」
  吉達豁然站起,酒勁全都消了,怒視著喬福。
  「你們敢偷襲雙龍山,我這就去告訴蕭教主,讓他做好準備,保證你們有來無回!」
  吉達說著從牆上摘下來彎刀,嚓得一聲,抽了出來。
  「念在當初的情面,你趕快滾,要不然我就砍了你們的腦袋,獻給蕭教主!」
  站在喬福身後的馬彪臉色頓時變了,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一旦吉達把消息告訴了蕭乾,白蓮教有了準備,大人的偷襲計劃就會失敗,甚至有生命危險。
  想到這裡,馬彪額角就冒了汗,手也不自覺的抓在了刀柄上面,就想要和吉達拚命。喬福卻伸手攔住了馬彪,衝他搖搖頭!
  「彪子,你忘了大人怎麼交代的嗎?」
  「沒忘,可是這傢伙死腦筋,一根弦,難道讓他告密,害了大人嗎?」
  喬福當然不願意,可是他也知道,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就再也沒法消滅白蓮教了!咬了咬牙,暗道:恪哥,你交代的事情,小弟哪怕沒了腦袋也要辦成!
  喬福把心一橫,解下來腰刀弓箭,又從懷裡掏出了匕首,全都扔在了吉達的面前。
  「總旗,你,你怎麼把武器都給了他啊!」
  「別廢話,你也扔了!」
  馬彪五官扭曲,一萬個不願意,身在狼窩,周圍全都是敵人,扔了武器,連最後的防禦手段都沒有了,這不是找死嗎!
  可是他再不願意,面對著喬福嚴厲的目光,只能跺跺腳,把兵器也扔到了吉達的面前。
  吉達握著刀,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這兩個傢伙要是騙自己的,他們為什麼心甘情願束手待斃呢,可是要說是真的,實在是匪夷所思!堂堂蒙古的公主,竟然和明朝人勾結到了一起,來對付自己的老師和未婚夫,怎麼想也弄不明白!
  喬福微微笑道:「吉達,我知道你還有懷疑,其實有個最簡單的辦法,就去去雙龍山,求見公主,我們兩個跟著你一起去,只要見到了人,我們說的就是假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要是見不到人,就證明公主在我們手裡,你就聽公主的命令,做我們的內應!你看怎麼樣?」
  吉達皺著眉頭,的確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那好,事不宜遲,現在就上山!」
  吉達敲響了院中的銅鑼,不到一刻鐘,就有兩百多蒙古漢子聚齊在院外。吉達讓人把喬福和馬彪綁了起來,立刻向雙龍山進發。
  他們住在山腳下,要上山需要穿過兩道寨門,白蓮教徒自然不敢阻擋這些大爺,只能飛快的上山報告蕭乾。
  吉達到了山腰的一片校軍場之後,對著身後的蘇日格說道:「你先看著他們,我去看看公主殿下!」
  吉達轉身離開,這些蒙古人毫無規矩,三三兩兩站在了一團,還有人跑到了臨近的房舍歇腳,亂哄哄的一大片。
  蘇日格站在了喬福的身邊,笑瞇瞇的看著他。
  「兄弟,當初在廣寧的時候,就知道你是一條漢子,你現在就不怕嗎?」
  「哈哈哈,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有什麼好怕的!」
  蘇日格伸出了大拇指,笑道:「硬氣,你放心,一會兒要是發現你騙了我們,我也會網開一面!」
  喬福頓時瞪大了眼睛,誰也不願意死不是,他忍不住問道:「兄弟,你能放了我們?」
  「嘿嘿,我給你一個痛快!」
  喬福的臉頓時就黑了,索性低頭不語。
  正在說話之間,吉達黑著臉,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喬福的心不由得怦怦跳了起來,畢竟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他只覺得口乾舌燥,身上的血液都停止了。
  吉達走到了喬福他們的前面,一把抽出了彎刀,壓在了喬福的肩膀上。
  「走,跟著我去見蕭教主,把你們的陰謀都說清楚!」
  「陰謀,什麼陰謀?」喬福驚駭的瞪圓了眼睛,吃驚地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公主的命令!」
  「放屁!老子親眼見到了公主,你還敢騙我,果然漢人都沒有好東西!走,把他們帶走!」
  一瞬間,喬福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腦袋一片空白!
  明明滿達日娃在大清堡,正跟著張恪過來,怎麼可能雙龍山上還有一個公主!難道去大清堡的那個是假的,故意拋出去的誘餌?
  如果那樣的話,自己完了,就連恪哥他們都完了!
  天地一瞬間都崩塌了,喬福就好像掉到了冰窟窿裡,冰冷的窒息!
  他猛然盯著吉達,質問道:「你看到了公主,你和她說話沒有?」
  「這……」吉達略微沉吟一下,說道:「公主正在清修,為了三月三的天婚準備,我,我只見到一個背影!」
  喬福一聽,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頓時哈哈大笑:「光見到一個背影,就敢說是公主,那公主貼身的匕首算什麼!這麼粗心大葉,如何能保護好公主?」
  吉達被問得瞠目結舌,的確他名義上保護公主,實則上無所事事,公主貼身的只有兩個女兵。如果真的公主出了危險,他們這些人萬死莫贖了。
  就在吉達吃驚的時候,突然一陣吵嚷,有幾個蒙古人架著一個女子在前面跑,後面還有幾個衣衫不整的白蓮教徒在追趕。
  「快把娘們放下來,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吉達看過去,頓時眉頭緊鎖,心說手下這些人真是混蛋,公主的安危還不知道,他們竟然有心思搶女人,爭風吃醋!
  他幾乎氣炸了肺,三步兩步就衝過去,巴掌掄起來,兩個蒙古人被他扇得就地轉圈,滿眼都是金星!
  「你們幾個畜生,連褲襠都管不住,老子一人賞你們一刀,全都做太監!」
  吉達提刀就要砍人,突然一聲低呼,吉達頓時就愣住了!
  「吉達護衛,快救公主啊!」
  吉達急忙低頭一看,地上的女人披頭散髮,衣衫凌亂,裙子都被撕扯碎了,若隱若現的肌膚上滿是青紅的傷痕。
  「你,你,你是烏雲娜!」
  吉達驚得下巴幾乎掉下來,眼前這個女人正是公主的貼身侍女之一,白蓮教的這幫人怎麼敢對她下手!吉達腦筋也不慢,頓時就感到了不妙。
  「烏雲娜,你快說,公主在不在山上?」
  女人啜泣著,幾天的折磨幾乎要了命,不過她還清楚,公主的命比她重要一萬倍,女人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不知道,公主在四天前從後山逃走了!」
  再也不用多說了,可以不相信喬福,但是不能不信烏雲娜!吉達的眼珠子灌血,像是發瘋野獸一般。
  「把他們都抓起來!」
  這幫蒙古人二話不說,就上去把幾個白蓮教徒抓起來,捆成了粽子,嘴裡也塞上了破布。
  吉達咬牙切齒,脫下皮袍,把烏雲娜包起來。
  「走,跟著我去找蕭乾算賬!」
  他們正要往大殿闖,突然有人大喊一聲。
  「別亂來!」
  說話的正是喬福,吉達急忙跑過來,幫他斬斷繩索,紅著臉說道:「兄弟,都是我的錯,我給你賠罪!」
  喬福長長出了口氣,總算是死裡得活!
  「吉達,你聽我說,就憑你們未必能拿下蕭乾,公主在我們軍中,沒有一點危險。再等等,我們進攻的時候,你們再去幫忙,裡應外合,才能把白蓮教的人都幹掉!」
  吉達雙眼通紅,拳頭攥得咯蹦蹦直響。
  「我等不及了,不殺了蕭乾老畜生,我吉達就不是蒙古的漢子!大家聽著,跟我衝!」
  喬福想要阻攔,可是哪裡攔得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吉達他們往前跑。他氣得跺腳,好好的計劃,就這麼落空!這幫人提前發動,只怕沒法裡應外合,還會打草驚蛇,這可怎麼辦!
  轟!
  突然一聲巨響,打破了夜空的寧靜,跑出沒十步的吉達硬生生收住了腳步。
  轟!轟!轟!
  山腳下火光閃動,爆炸不斷,隱隱有殺聲傳來。
  「是大人,是大人攻山了!」馬彪激動地眼淚流了出來。
  喬福緊握著的拳頭也鬆開了,他幾步到了吉達的身邊。
  「傻站著幹什麼啊,大人攻山了,你們還不幫忙嗎!」


第108章 血戰生死
  白蓮教夾在大明和蒙古之間,險惡的環境磨練的他們比起狐狸還狡猾,在雙龍山周圍二十里之內,密佈人手,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立刻發出警報。
  他們狡猾,張恪更狠!
  從殺掉的白蓮教徒身上扒下衣服,換給了夜不收,張峰和楊龍分頭率領著夜不收小隊就像是剪刀,衝在最前面。
  遇到白蓮教的人就裝成蕭貞派回來的報信的,接近之後,再殺掉這些人,不聲不響。
  張恪領著人馬,沒有驚動任何人,就衝到了雙龍山腳下。離著山寨還有五里,張恪讓人馬停下來,前面有一道木寨攔路,這就是白蓮教的第一道防線。
  吳伯巖自告奮勇,到了張恪的馬前。
  「大人,交給我們火銃手吧,保證拿下來!」
  張恪微微點頭,「注意,動作一定要快!」
  「遵命!」
  吳伯巖欣然領命,帶著三十名火銃手悄悄接近了木寨,差不多到了五十步左右,這時候寨牆上正有兩個白蓮教的人提著燈籠巡視,猛地發現有一片黑影。
  「誰!」
  還沒等他喊出來,槍聲大作,一排鉛丸襲來,兩個人全都被擊中,其中一個連腦袋都被打飛了。
  槍聲拉開了攻擊的序幕,白蓮教的從睡夢中驚醒,一個個跑上寨牆。
  這時候火銃手開始了交替射擊,鉛丸呼嘯而至,白蓮教的人剛一露頭就被打死,屍體辟里啪啦的落在寨牆下面。
  「快去通知護法,快去稟報教主!」
  白蓮教徒淒厲的喊著,他的精神都被火銃兵吸引了,全然不知道危險臨近!
  張恪除了訓練火銃手之外,還挑選了一批膽大心細動作敏捷的士兵充當爆破手。在缺乏攻堅手段的時代,除了盾車火炮之類的大型器材,最好用的就是火藥包了。
  兩隊爆破手在地上匍匐前進,快速的爬到寨牆下面,將火藥包放好,拉出長長的引線。他們又匍匐回來,估計燃燒時間夠用了,急忙掏出了火折子,點燃引線,然後撒腿就跑!
  平時訓練不少,可是真正到了戰場上,一想到後面就是火藥包,這幫小子傻愣愣的挺直身體,只顧撒腿就跑,全然忘了後面的敵人!
  吳伯巖氣得破口大罵:「蠢材,你們都不要命了!」
  好在白蓮教的人被打懵了,竟然沒人攻擊他們,當爆破隊撲倒在草叢的時候,轟天巨響,木寨連同上面的白蓮教徒全都炸飛了,從二三十米的高空落下,一個個摔成了肉餅。寨牆多了幾個巨大的口子。
  張恪頓時一喜,長刀指向,士兵們紛紛湧了進去。
  還有不少白蓮教徒被炸得暈頭轉向,糊里糊塗,轉眼就成了刀下的鬼!
  士兵們砍瓜切菜一般,暢通無阻地衝到了第二道寨牆的下面,這裡就是雙龍山的山腳了。白蓮教的人用木頭磚石砌了三丈多高的寨牆,守衛在這裡的正是黃護法。
  聽到爆炸聲,他就急忙召集手下,前去救援。
  剛剛衝出寨門,大清堡的兵迎面衝來,別看在奔跑追擊,士兵們的隊形並不亂,火銃手搶先攻擊,匆忙之中,不少人都來不及穿鎧甲。鉛丸打到了血肉之軀上,情況可想而知。血肉橫飛,肢體漫天,打得他們鬼哭狼嚎。
  火銃手打過一輪子彈之後,立刻退後裝填。
  趁著白蓮教混亂的時候,岳子軒領著刀盾兵就衝了上去。
  他把手裡的大刀掄起來,勢不可擋,每一刀下去都有白蓮教的人痛叫著摔倒,斷肢、人頭,遍地都是,濃稠的鮮血染紅了衣甲。
  後面的士兵更像是一群猛虎,毫不客氣的衝上來,大殺大砍。
  三塔谷一戰之後,大清堡的士兵配合更加默契,一個個戰鬥小組快速突進,白蓮教徒拚命衝擊,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明明是一排排的刀槍,還迎著往上衝。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
  「效忠教主,登臨極樂!」
  ……
  狂熱的口號喊得震天響,可是在大清堡的士兵眼裡這幫傢伙簡直就是傻瓜!
  誰也保佑不了他們,戰場上除了手裡的兵器,還有旁邊的兄弟,沒有任何東西能幫助你!
  「殺!」
  一排槍林刺過來,三個穿著黃衣,嗷嗷怪叫的白蓮教徒都被刺中,鮮血奔湧,他們往後退了幾步,大清堡的士兵又衝了上來,三個黃衣的傢伙紅著眼睛,奮力揮動兵器,砍斷了幾條長槍,可是更多的槍刺過來,無情的穿透了他們的身體。
  黃護法全都看在眼裡,簡直不敢置信!這些黃衣人是教主親自訓練出來的,武功高強,平時一個打十個沒有問題。
  蕭乾頻頻誇口,說這些人勝過項羽的子弟兵,強過劉備的白耳精兵!
  明朝的草包軍隊根本不是對手,真正到了戰場上,看到的的確是一邊倒的屠殺,只是被殺的卻是這些教主的親衛!
  究竟是哪裡來的兵,怎麼如此凶悍?
  黃護法猛地抬頭,正好看到一個年輕人揮動手裡的刀,一下砍了兩顆人頭,鮮血噴出!
  「是他!」
  黃護法一眼認了出來,這傢伙正是前幾天劫鎧甲的時候,遇到的那伙騎兵!
  死裡逃生,黃護法刻骨銘心。
  「是明狗的官兵!快,快去通知教主!」
  黃護法嚇得變了聲音,轉身就跑,他沒跑出幾步,突然感到有錘子重擊後背,五臟六腑都彷彿攪在了一起。他踉蹌的走出幾步,撲通摔在了地上,從嘴角流出了暗紅色的血液。
  「火銃好,好厲害,教主啊,你,你好糊塗,惹這些,煞星,干,干……」
  黃護法嘴角蠕動,一柄刀劃過了他的脖子,人頭滾落到了一邊,兩隻眼睛還瞪得老大,裡面全是惶恐。
  沒了領頭人,白蓮教徒混亂不堪,紛紛向後逃跑,有人拚命,有人卻向後逃跑。張峰領頭,殺進了寨門,他所過之處,就是一條血胡同。
  大清堡的士兵徹底見識了這位張大少爺的風采,他簡直就像是一個殺神,對付任何敵人,全都是一刀斃命,絕不浪費一點力氣。
  攻擊的全都是致命之處,獅子般兇猛,毒蛇般狠辣,死在他手上的白蓮教徒已經不下二十人,渾身都被血染透了,好像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看到了張峰的模樣,最瘋狂的白蓮教徒也承受不住,紛紛轉身就跑。
  士兵們衝過了山腳寨牆,繼續向前。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的腳步,多少白蓮教徒都被碾得粉碎!
  張恪也在後面緊緊跟隨,人馬快速前進,他的心卻漸漸懸了起來。
  別看打得多順利,其實制勝的關鍵還是蒙古人能不能下手,沒了蒙古人配合,就算是打破了雙龍山,蕭乾也有可能跑掉。
  正所謂殺人不死反成仇,要是一個神出鬼沒的白蓮教主在暗中盯著自己,那滋味恐怕比起被眼鏡蛇盯上還要難受吧!
  就看喬福能不能把事情辦妥了。張恪心中默默的祈禱著。
  ……
  「二少主,你可算是來了,下面攻得太猛了,大傢伙都撐不住了!」
  蕭旭臉色微微變了,相比混賬大哥,蕭旭心機更加陰沉。聽到了兵敗的消息,他並沒有立刻爆發。
  「蘇叔叔,別著急,明軍再厲害,第三道寨牆他們萬萬衝不過,你放心就是,趕快招呼教中的兄弟們,暫時退後,重整旗鼓!」
  蘇護法急忙點頭,他按照命令急忙招呼倉皇的教眾。
  這時候張恪帶著人已經衝了上來,距離最後一道寨牆還有五百米的時候,張恪停下了腳步,不由得心臟猛地一縮!
  這裡可太險要了,一條狹窄的山道不到兩仗寬。在山道兩邊有兩個高大的石台,像是兩個衛士一樣把守。
  按照滿達日娃所說,這兩個石台上還藏著二十門火炮,一旦發射,山道上的人沒有一個能逃脫。
  真正置身其中,張恪才感到了可怕。同時他也咬牙切齒,白蓮教多半沒有本事打造火炮,看來還是明軍的蛀蟲賣給他們的。
  「哼,老子不會放過你們的!」
  張恪臉色陰沉的咒罵著,身後的馬如峰疾步走過來。
  「大人,交給卑職吧,我領著人衝上去!」
  張恪眉頭緊鎖,說道:「這裡易守難攻,白蓮教的人還有火炮,還是等等吧,說不定蒙古人就要行動了!」
  「大人,事不宜遲啊!」馬如峰激動地說道:「大人,再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想要全殲白蓮教就不容易了!」
  張恪當然知道其中的厲害,可是他真不願意看著弟兄們冒險,這些士兵們都是他精挑細選,用心訓練的,是起家的班底,輕易哪能隨便浪費掉!
  正在張恪猶豫的時候,大哥悄悄的在耳邊說道:「老二,慈不掌兵,讓他們探探路吧!」
  張恪終於咬咬牙,大手用力的拍了拍馬如峰的肩頭。
  「好兄弟,一切放心就是了!」
  馬如峰眼圈發紅,猛地點點頭:「大人,卑職這條命早就賣給您了!」
  「弟兄們,跟著我衝!」
  二十幾名士兵義無反顧地沿著狹窄的山路衝上去,山路上還有不少白蓮教徒,馬如峰就像是猛虎入了羊群。
  手裡的腰刀閃動,伴隨著爹媽亂叫一個個人頭滾落。
  蕭旭藉著火光看到大清堡的士兵生龍活虎地衝上來,他咬了咬牙,英俊臉上五官扭曲。
  「炮火準備,給我轟死他們!」
  命令下去,瞬間兩邊的山頭火把點燃,黑黝黝的炮口就像是一個個猛獸,張牙舞爪的對著山路上的士兵!
  張恪看得清楚,急忙大喊,讓馬彪他們退後,不過已經晚了,兩聲巨響傳來,火光沖天,石塊橫飛,無數人淹沒在了硝煙中!


第109章 大贏家
  啪!
  有東西重重地砸在了馬如峰的頭上,生疼!
  難道這就是炮彈的滋味,自己要死了嗎?
  「總旗,快閃開!」
  馬如峰急忙抬頭,一根臉盆粗細的圓木直奔他而來。幾乎下意識,馬如峰雙腿用力躥到了山路旁。圓木擦著他的腳趾頭過去,馬如峰總算清醒了一些,他急忙躲在了一塊突出的山石後面。
  沒死!
  那剛剛的爆炸是怎麼回事?
  抬頭看去,山路之上石塊亂飛,塵土飛揚,硝煙瀰漫,透過熊熊火光,勉強能看到寨牆被炸得七零八落,有人正在廝殺!
  「快,下面的弟兄們,快衝上來啊!」
  聲嘶力竭的吼聲傳到了馬如峰的耳裡,他頓時眼前一亮。
  肯定是喬福得手了,來的真及時!
  馬如峰像是打了雞血,也不管還在往下落的石子磚塊,鉚足了勁頭往上衝。後面的士兵血液沸騰,緊緊跟隨,吶喊著,手腳並用,快速躥上去。
  這時候寨牆裡外已經殺紅了眼,吉達率領著蒙古人和白蓮教徒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吉達非常清楚雙龍山的防禦,他和喬福商量之後,就搶先到了第三道寨牆。對於前兩道寨牆,喬福是絲毫不懷疑張恪的本事的,他和吉達、蘇日格分頭上了兩邊的石台。
  白蓮教的炮手見到蒙古人來,並沒有什麼意外,雙方是朋友嗎!只是這幫蒙古人也不會放炮。讓他們來填什麼亂!
  「別瞎想了,我們是過來保護大炮的。你們專心放炮就是了。」吉達冷冷的命令道。
  炮手們有疑問,可是面對著一群凶神惡煞。也不敢多說,蒙古人悄然到了炮手的身後。等到蕭旭下令的時候,蒙古人一起發難,刀光閃耀,所有炮手沒來得及開炮,就都被幹掉了。
  喬福和馬彪也不甘寂寞,別人殺敵,他們怎麼能閒著!馬彪提起兩桶火藥,扔到了白蓮教的人堆裡。喬福則是用火箭準確的射中火藥。
  轟!
  爆炸響起,火光沖天。白蓮教的人猝不及防,被炸得七零八落,斷肢殘體亂飛,不下二十人被火光吞沒,燒沒了頭髮,燒得臉上都是水泡,比起癩蛤蟆還要嚇人。
  哭喊著,叫嚷著。雙手胡亂抓上去,一塊臉皮粘在了手上,看字自己的臉皮,竟然有人活生生的嚇死了!
  喬福他們還不滿足。又扔下四桶火藥,將寨門炸得飛上了天,石塊木頭到處亂飛。
  吉達和蘇日格他們早都等不及了。公主出了危險,他們都是待罪之人。按照蒙古人的作風,有可能把他們都給坑殺了。
  唯一的生路就是殺人。瘋狂的殺人,把白蓮教都幹掉!
  他們瘋了一樣衝到白蓮教的隊伍之中,大肆的屠戮。蕭旭根本沒有料到蒙古人會突然發難,嚇得他臉色慘白,彷彿天都塌下來一樣,一口甜腥的液體湧上來,小臉變成了豬肝色。
  要是最後一道寨牆也失守了,他們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般,任人宰割!
  「都給我沖,大家不要怕,有無生老母保佑著,戰死也能復生!金銀珠寶,美女如雲,享受不盡。殺啊,殺得越多,彌勒佛賞賜的就越多!」
  蕭旭扯著嗓子喊著,的確有不少狂熱的白蓮教徒拚死衝上來,靠著人海把吉達他們幾乎淹沒。
  不斷有蒙古人受傷倒地。吉達哇哇暴叫,可是也無濟於事!
  這時候馬如峰終於衝了上來,他們加入戰團,立刻情況就變化了。哪怕白蓮教的人再凶殘,他們憑著默契的配合也不擔心。
  佔據了寨門的一塊,他們不斷向前衝擊擴張,白蓮教的人節節敗退,被殺得屍積如山,任憑他們多麼賣命,連一點漣漪都激不起來,就被輕鬆吞噬。
  聽到了山頭的爆炸,張恪欣喜若狂,他知道勝利終於來了!
  「沖,跟著我衝上去!」
  張恪身先士卒,沿著山路衝上去。剛衝進寨牆,突然有一個中年人拿著長槍,照著馬如峰的後心刺過去。而馬如峰正被另外兩個人纏住,沒法抽身。
  張恪手疾眼快,寶刀揮動,頓時槍頭就被砍落,蘇護法手裡只剩下一截燒火棍。張恪二話不說,衝到了他的身前,舉刀就劈。
  蘇護法臉色慌張,慌忙舉起燒火棍阻擋,可是張恪的刀乃是歐崇遠親手打造,何等鋒利。張恪雙臂用力,槍桿無聲無息的斷開,去勢不減,正好劈開了蘇護法的腦袋,劈成了兩半,腦漿奔濺,死在了當場,算起來已經是白蓮教的第六位護法了!
  馬如峰也如夢方醒,自己又躲過一劫!
  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馬如峰沖的更加兇猛,殺得更加狂暴。
  張恪他們就像是一股兇猛狂暴的黑流,無可阻擋!
  一夜的血戰漸漸過去,東方天空露出了一絲曙光。雙龍山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漫山遍野全都是屍體,到處都在熊熊燃燒。
  殘存的白蓮教徒都退到了大殿的周圍,還在負隅頑抗。
  這些人當中差不多一半都是穿著黃衣服的,正是教主蕭乾的殺手鑭。平心而論,他們的身手的確不錯,至少比起大清堡的士兵要好得太多,不怕死的勁頭也不輸別人。
  只是唯一的問題蕭乾是個智者,也是很不錯的學問家,可是他練兵就差得太多了。這些黃衣人只知道單打獨鬥,哪裡是配合默契的大清堡士兵對手!
  他們死傷越來越多,步步後退,進入了大殿。
  蕭乾這時候提著寶劍到了門口,老傢伙恨不得把牙齒咬碎了,把眼珠子瞪裂了!
  究竟是誰。幾十年的心血就這麼完蛋了,他的心在淌血。
  「究竟是何方神聖殺上了老夫的雙龍山。是真英雄,是好漢子的就出來。讓老夫見識一番!」
  蕭乾大聲地咆哮:「快點出來,難道你怕了老夫嗎!」
  「白癡,老子才不浪費時間。」張恪一臉的冷笑,大殿周圍十分狹小,而且還有不少的石柱石像,不利於士兵展開。
  張恪一貫喜歡揚長避短,他才不會強攻呢!
  笑道:「弟兄們,給他們來點顏色看看!」
  士兵們聽到了命令,急忙找來不少柴火。堆在了上風口,足有三四米高。這些柴火全都是濕的,點燃之後,光冒煙,不著火,濃烈的黑煙向著大殿滾滾而去。
  蕭乾的大殿嵌在山體裡,根本不利於排風,濃煙進來,頓時就被熏得頭昏腦漲。迷迷糊糊地,幾乎的暈厥。
  「快滾出來吧,束手就擒,要不然就把你們都熏死!」
  外面的聲音狂喊著。蕭乾咬緊了牙關,他趴在地上,死活都不出去。
  大明對白蓮教徒一貫是殺無赦的。他寧可抹脖子自殺,也不願落到明軍手裡受辱。雙方就這麼死撐著。差不過過了五分鐘,張恪一見沒有效果。急忙又叫來了吳伯巖,吩咐幾句。
  不多時吳伯巖就回來了,他和士兵的手裡都捧著大把大把的煙葉。
  東北地區抽旱煙的人不在少數,雙龍山上也有大量的存貨。其實效果最好的應該是辣椒,只是此時辣椒還沒推廣開,張恪就用煙葉替代了。
  一時間濃煙之中夾雜著刺鼻的味道,湧進了大殿裡面。
  蕭乾幾乎趴在地上,可是煙草的味道依然湧進了鼻子,嗆得他鼻涕眼淚一起流。不停的咳嗽,恨不得把肺都咳嗽出來,這滋味簡直比萬剮凌遲還難受!
  「啊!我受不了了,老子和你們拼了!」
  一個黃衣教徒從大殿衝出去,沒跑出幾步,一聲槍響,他的腹部出了一個血洞,腸子都流淌出來,走了幾步,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白蓮教徒撐不住了,哪怕死也狂吼著衝出來,毫無例外全都被打死。
  到了最後,蕭乾和兒子蕭旭也都受不住了,只能從大殿裡面一點點的爬出來。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他們滿臉迷醉。可是下一秒就有士兵湧上來,把他們兩個全都捆了起來,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哈哈哈,蕭乾,蕭大教主,你沒想到會栽在我這麼一個無名小卒手裡吧?是不是有點遺憾?」
  蕭乾瞪著血紅的眼睛,一面咳嗽著,一面荼毒的看著張恪。
  「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蕭教主,我就是大清堡的備御張恪!你派人搶了我的鎧甲,火炮,還有銀子,偏偏這些東西我又捨不得放手,那就只能親自討回來了!」
  蕭乾一聽,兩眼一翻,簡直把腸子都悔青了,大江大浪過了多少,竟然在陰溝裡面翻了船!一個小小的備御,竟然偷襲了固若金湯的雙龍山,還有更荒謬的事情嗎?
  「我好恨呢!」
  蕭乾的拳頭砸在了石頭上,血水迸濺。
  張恪微微冷笑,一擺手,有人把他們父子帶下去。山中還有不少的殘匪,張峰領著人馬在清剿。
  張恪卻等不及了,白蓮教經營了這麼多年,家底一定十分雄厚。張恪簡直垂涎三尺,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究竟收穫多少好東西。
  在山腰有一大排房舍,這些房舍一半在山裡,一半露在外面。張恪走進了這些房舍,頓時就驚呆了!
  他看到了什麼?一袋挨著一袋的糧食,一直碼到了房頂,密密麻麻,怕是有上萬石之多。
  張恪掏出了短劍,插進袋子裡,新鮮的粳米流淌出來。
  「啊!」跟在後面的人驚呼出來。
  什麼東西都沒有比糧食更實在的了,張恪管著兩個城堡,手下七八千口子。他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實力會膨脹這麼快,一季糧食都沒收。手裡沒糧,心裡發慌。他深知一點,一旦鬧了饑荒,他的小王國就會土崩瓦解。
  有了眼前的糧食,省著吃幾乎能吃到秋收,張恪再也不用為了糧食煩惱了!
  「就沖這些糧食,我們就沒白打!」張恪朗聲笑道:「務必把糧食一粒不差的運回大清堡!」
  弟兄們一起點頭,搜索還在繼續,偌大的雙龍山給大家的喜悅實在是太多了!
  「大人,我們找到了五百匹膘肥體壯的駿馬!」
  「大人,這裡有十門佛朗機炮!」
  「大人,我們找到金庫啦!」
  ……
  喜悅之聲此起彼伏,充斥身邊,張恪成了最大的贏家!


第110章 生死簿
  「黃金一千三百二十兩,銀子五萬八千七百兩,銅子二十一擔,珍珠兩斗,貂皮一百五十張……」
  隨著清點,張恪嘴巴長得越來越大,驚掉了下巴,白蓮教果然家大業大,當初搶了下山虎的匪巢,就和天上掉餡餅差不多,現在這個餡餅更大,更香,油水更多!
  「啟稟大人,玄字號錢庫清點完畢,還有三個錢庫!」
  張恪差點趴在地上,白蓮教到底斂了多少錢啊!
  「查,趕快查,一個銅子都別放過!」
  糧食、金銀、軍械、牛羊……
  物資越來越多,堆得像是小山一樣,眼花繚亂,口水長流,東西之豐富,簡直超過了想像。
  最初的喜悅之後,張恪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財富不會憑空而來,無生老母和彌勒佛更不會賜福,白蓮教最慣用的斂財之術就是欺騙恫嚇愚夫蠢婦,打著治病驅邪的幌子騙人。
  從搜出來的符紙靈水,各種佛像來看,看家的本事不但沒丟,還發揚光大了。
  只是歪門邪道終究不是正途,而且白蓮教開支也非常巨大,斷然沒法存下這麼多銀子!
  錢究竟是哪裡來的?
  張恪眉頭深鎖,看著堆積如山的金銀,眼前一亮!
  自古道無商不富,白蓮教肯定做了生意,身在明蒙之間,他們能幹什麼?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喬福,吳伯巖,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
  喬福正在抓俘虜。吳伯巖正撅著屁股般糧食,放下了手裡的活。屁顛屁顛的跑過來。
  「大人,有什麼吩咐?」
  「你們聽著。馬上搜查每一個角落,找出所有的賬本信件,只要是帶字的就別放過!」
  張恪咬著牙,眼睛冒光,拔起蘿蔔帶出泥,和白蓮教不清不楚的官員商人絕對不在少數!握著鐵證,就等於拿到了封神榜,想讓誰變成灰灰誰也逃不了!
  攘外必先安內,只有把蛀蟲清理乾淨了。才能有力量對付外患。
  「馬彪,馬上派人手,分頭給王化貞大人,還有十三太保送信,另外再派人聯繫洪公公和張公公,讓他們心裡有數!」
  本來剿滅白蓮教算是大功勞,可是張恪敏銳的感到這是清理的開始!他的任務就是把刀送到大人物的手裡,至於他自己乖乖等著分潤就好!
  事實證明張恪的判斷的確精準,其實早在三天之前。風暴就已經開始了。
  眼看著大地回春,萬物復甦,王化貞一面加緊練兵,一面督導春耕。安撫從開原鐵嶺等地逃過來的漢民百姓,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王化貞也甘之如飴,雖然張峰的案子沒有引發大清洗。但是宮裡的態度已經變了,只不過是早點爆發還是晚點爆發而已。他的任務就是把事情做好。靜等著再進一步!
  王大人正美滋滋的,突然手下人前來報信。說是有人要見他。
  「什麼人?哪裡來的?」
  「啟稟大人,說是義州來的,有機密事情!」
  義州?難道是張恪派人過來了?
  「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一個青衣小帽的中年人小跑著進來,撲通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你是什麼人,找本官有什麼事情?」
  中年人眼圈發紅,說道:「大人,小的是錦義參將周雄的家丁,我要狀告周雄!」
  王化貞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家奴狀告主人,以下犯上,在士大夫眼裡絕對是有些大逆不道,再有王化貞對周雄的看法還不錯,兢兢業業的一個人,他能犯什麼錯!
  「哼,膽大的狗奴才,你可知道周雄是朝廷命官,又是你的主人,以奴告主,要是拿不出證據,小心你的狗頭!」
  王化貞官威十足,一瞪眼睛,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渾身哆嗦。不過他也是賊骨頭,既然告了就管不了什麼了!
  「大人請看這個!」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雙手托過頭頂,手下人接過來,送到了王化貞的手裡。
  王化貞一看,頓時就皺起了眉頭,這是一尊黃銅佛像,沉甸甸的,笑容可掬,挺著大肚子,坐在蓮台上,正是彌勒佛。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彌勒佛的腦袋上面還有四個小腦袋,每張的表情都不同,正是喜怒哀樂四種!
  「這是什麼鬼東西?哪有這樣的佛像,你想耍弄本官不成?」
  「小的不敢,請大人明鑒,這是周雄隨僧物,佛像後面還有一朵蓮花,這是白蓮教的彌勒像。周雄勾結白蓮匪人,小的絕不敢撒謊啊!」
  白蓮教!
  三個字就像是重重的錘子,砸在了王化貞的心頭!
  自從老朱借助白蓮教打下了江山之後,轉過頭狠狠的收拾白蓮教,雙方就成了死仇。白蓮教非但沒有滅亡,反而不停的變幻面目,就像是不散的陰魂,時時刻刻糾纏著大明朝!
  歷來白蓮教作亂都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不光是軍民百姓,多少朝廷命官都要人頭落地!
  毫不客氣地說,在遼東戰敗未必丟腦袋,可是牽扯到白蓮教之中,絕對是十死無生!
  王化貞眼看著光明的前程,要是在他治下出現了白蓮教活動,而且堂堂的錦義參將也牽涉其中,軍隊要是被白蓮教控制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你給本官原原本本的說清楚,到底是怎麼知道周雄和白蓮教有染的,敢有一個字隱瞞,本官定斬不饒!」
  王化貞也不是善男信女,把大刑全都擺上,一頓拷問,這傢伙終於老老實實的把事情交代了。
  中年人叫做洪三多,是周雄的二管家,在一個月之前。周雄的弟弟周挺喝的爛醉,竟然跑到了洪三多的家裡。把洪三多的女兒玷污了。
  事後周挺竟然死不承認,還痛打了洪三多一頓。洪三多就懷恨在心。弟弟欠債哥哥還。他和周雄的三姨太太私下也不乾淨,洪三多就準備說動情人吹枕邊風。三姨太太竟然拿出了奇怪的佛像,說是周雄隨身佩戴的,丟在了她的房裡。
  洪三多覺得佛像詭異,就私下打聽,結果有人告訴他這是白蓮教的佛像。洪三多頓時比撿了狗頭金還要高興,周雄的把柄總算是抓在了手裡!
  他想了再三,直接跑到了廣寧,向王化貞告密。
  反覆問了三遍。把洪三多的屁股都打爛了,他連和三姨太太睡了多少次都交代了,周雄這些年的勾當也都和盤托出。
  王化貞聽完之後,半晌無語,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一動不動!
  部下竟然出了白蓮教,御下不嚴的罪名是逃不了的,而且更要命的是王化貞手裡沒有多少兵,周雄要是狗急跳牆。勾結白蓮教作亂,只怕山海關之外都要亂了。
  如今熊廷弼轄著十八萬大軍和建奴對峙,一旦後方亂了,老奴必定趁虛而入……
  王化貞幾乎不敢想下去了。四肢冰涼冰涼的。
  「大人,大事不好了,運往大清堡的軍需被劫持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王化貞頓足捶胸,咬牙切齒!
  「去。把孫得功叫來,點齊廣寧所有士兵。同本官前往義州。」
  正準備行動,突然外面又是一陣腳步聲,又一個家人跑了進來。
  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王化貞也不怕了,索性說道:「有什麼壞消息,都一起說了!」
  「大人,不是壞事,是張大人,他派人過來了!」
  「哪個張大人?」
  「大清堡的備御張恪張大人!」
  「啊!」王化貞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急忙說道:「快請,快請啊!」
  ……
  忙活了一天多,搬東西搬得胳膊水腫,腰斷了,腿折了,臉上還傻笑不停。
  大清堡的士兵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痛並快樂著。初步清點所得,一共有黃金三千多兩,白銀將近四十萬兩,糧食五萬多石,戰馬一千二百多匹,馱馬兩千多匹,其餘牛羊無算。
  更令張恪興奮的是白蓮教經營多年,雙龍山儼然就是一個五臟俱全的小社會。
  鐵匠、木匠、泥瓦匠、燒窯制磚的工人、醫生、獸醫一應俱全,甚至白蓮教還綁架了十幾個打造兵器的工匠,全都落到了張恪手裡。
  除此之外,大量的軍火也讓張恪怦然心動,一千二百副鎧甲,二十八門佛朗機炮,五十門虎蹲炮,數量無算的刀槍棍棒,還有大量的火藥彈子,算起來至少能裝備兩千士兵,白蓮教的野心的確不小,不過卻枉為他人作嫁衣裳!
  張恪保守估計,把這些東西全都消化了,大清堡的實力至少能提升兩倍,整個一年吃喝不愁!
  前段時間張恪還想著剿匪發財,可是現在一看,一個白蓮教頂得上幾十個下山虎!
  這麼多繳獲,要是讓別人知道,也會眼紅的,現在的要做的就是趕快落袋為安。張恪急忙命令士兵們立刻往大清堡和鎮夷堡運送貨物,所有馱馬都用上了,甚至俘虜的白蓮教青壯也都被驅趕著,手提肩扛,長長的隊伍,簡直像螞蟻搬家。
  有人搬運物資,有人清點人頭戰功,而張恪則是把自己關在了屋中,專心致志的翻看著賬目書信。
  越看張恪越清醒,他的判斷沒有錯誤,白蓮教的確充當了大明和蒙古之間的橋樑。除了正常的馬市之外,還大量的走私貨物,數額之大,令人瞠目!
  馬市一年的貿易差不多十萬,而走私至少是正常貿易額的十倍。沿線各個墩堡衛所,幾乎無一倖免!
  張恪本意以為自己拿到了封神榜,可是現在一看,分明就是生死簿!封神榜還有一線生機,眼前這堆東西就是疏而不漏!
  法不責眾!
  放下了賬本,張恪痛苦的揉了揉眼睛,事情有點不好辦了。
  「大人,大人,王大人來了,您快來迎接啊!」
  馬彪焦急的喊著,張恪猛然一驚,急忙大步走了出去。


第111章 借點錢花
  行走在山路之上,兩旁的石頭還都是斑駁的血跡,在一些角落還有殘肢斷腿,破爛刀槍,燒得光禿禿的旗桿。更遠的荒野之中,不時傳來喊殺聲,夜不收還在追擊逃散的白蓮教徒,淒厲的吼聲讓人心臟猛縮。
  王化貞默默的看著山路兩旁,神情之中掩飾不住的惶恐震驚,昨夜的戰鬥一定非常凶險,真不敢想像,一個區區的備御竟能攻破如此險峻的山寨。
  到了半山腰,王化貞向兩旁看了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左邊是密密麻麻的屍體,堆得比小山還高,還不停的有士兵拖著屍體過來,有些乾脆就是沒死的重傷員,士兵們頭也不抬,就給了一刀。
  什麼叫屍積如山,這就是屍積如山!
  保守估計差不多也有一千五百具屍體以上,再往右邊看看,王化貞更是幾乎暈倒。
  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個挨著一個,地上全都是俘虜。每二十人用繩子拴成一串,就像是成群的雞鴨,一眼看不到頭。
  恰巧到了中午時分,有幾個士兵提著木桶過來,裡面裝滿了清可見底的稀粥。吃的有限,俘虜們像豬一樣,掙扎著搶食,不多一會兒,互相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看管的士兵根本不在乎,他們只負責盯著劃定的界線,超過了就毫不猶豫的一棒子,不光一個人挨打,一串人都要挨打。
  人性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王化貞親眼看到有個人打翻了木桶,粥流淌出來。有的人不管不顧趴在地上舔舐。還有人舉起拳頭狠打弄翻木桶的,甚至張開嘴去咬他的肉!
  王化貞不忍看下去。一轉頭正好看到了張恪。
  「哎,永貞。雖然都是白蓮教的賊子,但是天心仁慈,人竟相食,何等悲慘,還是多給一點糧食吧!」
  張恪急忙走到了王化貞面前,見了禮之後,張恪微微一笑。
  「大人,並非晚生殘忍,只是不得不如此!」
  王化貞眉頭挑了挑。一臉的疑問。
  「大人,這些都是白蓮教的死忠,對他們再好也不懂的感念朝廷的恩德,都吃飽了,反而讓他們有精力鬧事。一點也不給,他們又要破釜沉舟。因此晚生只能給一點,讓他們為了糧食而內鬥,如此控制起來才容易!」
  王化貞聽得瞠目結舌,可是仔細一想的確有道理。在官場上上位者不也是一樣。長長拿出一點誘餌,看著屬下爭鬥,好坐收漁人之利!
  看來這馭人之術果然相通!
  王化貞感慨的點點頭:「行了,本官也不管了。永貞,你趕快把事情給我說清楚吧,我眼下一頭霧水。怕是位置又要風雨飄搖了!」
  王化貞沒把張恪當外人,直接說出了擔憂。
  張恪微微一笑:「王大人。您放心就是了,不但沒有危險。別的不敢說,至少義州衛,還有廣寧的不少將領,都捏在您的手裡了!」
  王化貞何等敏銳,立刻察覺了什麼,急忙問道:「永貞,你是說白蓮教和官員有染!」
  「不止有染,簡直官匪一家,您請這邊來!」
  張恪把王化貞帶到了堆積賬本書信的房間裡,將事情老王講述了一遍。
  「白蓮教派人搶奪您送來的軍用物資,晚生立刻帶兵追擊,錦義參將周雄的弟弟周挺竟然領兵阻撓,說什麼他們負責。晚生有心動手,可是轉念一想,事情反常,因此才加緊調查白蓮教的事情,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王化貞微微一笑:「你還有害怕的事情?」
  「人生在天地間,哪能不怕!」張恪撓撓頭,笑道:「白蓮教野心勃勃,他們準備著三月三弄什麼彌勒降世的鬼把戲,想要趁機作亂。」
  彌勒降世!
  一聽這四個字,王化貞打了一個機靈!
  笑瞇瞇的彌勒佛已經成了造反的口號,哪個官員聽了都要心驚肉跳。
  「永貞,白蓮教不是都跑到了蒙古人手下,他們怎麼還陰魂不散,到底想要幹什麼?」王化貞氣得大聲咆哮。
  「他們想要拿下義州!」張恪毫不客氣地說:「經過多年的準備,白蓮教手上已經有兩三千精壯士兵。囤積了大量的金銀糧餉,更何況建奴作亂,給了他們可乘之機,這些以造反為職業的賊人怎麼可能不動手!」
  「嗯!」王化貞長長的出了口氣,「永貞,白蓮教最大的本事就是欺騙愚夫蠢婦,他們怎麼可能積蓄這麼多人馬財富?」
  「大人問得好,答案就在這裡!」張恪笑著指了指地上的書信賬本。
  「白蓮教已經變得更加精明狡詐了,他們不光是欺騙百姓,更學會經商做生意,他們買通遼東的文武官員,大肆走私,從大明購買生活物品,從蒙古人手裡換牛羊特產,而且他們還建了不少作坊,專門給蒙古人生產需要的傢俱鐵器。雙龍山,乃至懿州周圍,儼然就是獨立的小王國!」
  「混賬!」
  王化貞聽著張恪說著,隨手拿起了一個賬本,上面記錄著從大明各地購買廢鐵器的數據,五年差不多有四萬多斤,足夠打造上萬柄腰刀。
  氣得他把賬本狠狠一摔,眼珠子冒火。朝廷馬市貿易數額到了斤斤計較的地步,怕的就是韃子趁機做大。結果下面的人竟如此狗膽包天。成千上萬斤的精鐵送去,他們嫌自己命長嗎!
  「殺!殺!殺!一個都不放過,永貞,這些東西全都給我,凡是牽涉到的,絕不姑息!」
  張恪當然也想打開殺機,來個血流成河,只是事情並不簡單,他苦笑一聲:「大人,只怕有些人您辦不了!」
  「什麼?永貞。你是小瞧王某人不成?就算是牽扯到了宮裡,我也不怕。遼東都什麼樣子啦,老奴打主意。就連小小的白蓮教也敢伸手了,這還有王法了嗎?」
  王化貞暴怒異常,張恪卻是不動聲色,等他發洩差不多了。張恪才把特別找出來的幾封信送到了王化貞面前。
  「大人,您請看。」
  王化貞掃了一眼書信,眉頭緊鎖。
  「永貞,你是什麼意思?」
  「大人,這幾封信都是山西來的,我看了一些賬本。遼東出產有限,最大宗的貨物還是從宣大一線運過來的,這些人都是晉商!」
  晉商!
  這兩個幾乎就是大明官場的一個禁忌,王化貞嚇得手一哆嗦,臉變得慘白!
  山西人懂得經營,會賺錢,更會花錢,兩百年來,晉商不但積累了雄厚的財富。而且還到處辦私塾,資助貧困學子。
  這麼做十幾年或謝是慈善,搏一個好名聲,可是他們堅持了一兩百年。伴隨著一個個寒門士子鯉魚跳龍門,晉商在朝廷之中勢力快速膨脹,編織出一張巨大無比的網。
  寒暑不侵。冷暖不懼!
  把持首輔二十年的嚴嵩吃不到晉商的利益,堪稱大明第一權臣的張居正不敢在商稅做文章。就連皇帝都要退避三舍。要是能征到足夠的鹽稅,萬曆何至於滿世界的派礦監稅監。拿小商人開刀。
  除了太祖太宗,大明朝就沒有讓晉商低頭的人了!
  王化貞也聽聞過晉商做了不少黑活兒,可是真正放在眼前,還是觸目驚心。
  良久,王化貞才盯著張恪說道:「永貞,你不會就想告訴我人家勢力龐大,我們惹不起吧?」
  「當然不是!」
  張恪笑道:「大人,晚生只是想讓大人把打擊的範圍限定在走私的將領上面。俗話說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邊境上的一個個墩堡強大起來,就能抵禦韃子,如果墩堡的官員貪財走私,勢必兵無戰心。此番如能整頓三成的將領,敲山震虎,我看就是大功一件!」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與其傻乎乎的去碰觸晉商這個龐然大物,還不如做容易的事情。況且清理遼東,騰出位置,對張恪的發展更有利!
  王化貞也想清楚了,終於點點頭。
  「永貞,晉商固然沒法動,可是藉機剷除幾個親近晉黨的官員還是沒問題的。這件事情本官自會操作,不過眼下有幾件麻煩事,要永貞幫忙!」
  張恪急忙躬身施禮:「大人,您有什麼吩咐晚生一定照辦。」
  「哈哈哈,永貞,這次你襲擊雙龍山,固然是一場大捷,可是這裡是蒙古人的地盤,要是他們殺過來,我們該如何?」
  張恪對蒙古人到沒有什麼害怕的,炒花部早就是外強中乾,更何況還有一個公主捏在手裡,就更不用擔心了。
  「大人,蒙古人的事情晚生自有辦法處理,請您放心。」
  「嗯,好,我相信你!這第二件就是周雄了,他身為錦義參將,手下人綸多。前番軍械被白蓮教搶奪,他愣是壓了好幾天才上報給我,只怕早有不臣之心。如果周雄真的造反,我擔心手上的兵力不夠,拿不下他。廣寧糜爛,耽擱了前方供應,可就罪莫大焉了!」
  別看文官清貴,再大的文官只要朝廷一道聖旨就能拿下,可是到了武將身上就麻煩多了,必須慎重,尤其是眼下遼東麻煩一堆,承受不起一場叛亂。
  張恪低頭思量了一會兒,笑道:「大人,周雄多半惶惶不可終日。晚生以為只要先放鬆他們的戒心,然後斷然一擊,絕對能拿下周雄!」
  張恪說著,在王化貞的耳邊說了幾句,王化貞的愁雲頓時散了,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你棍意真多,就這麼辦了!」王化貞嘉許的說道。
  兩件事情都說完了,王化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停地搓著手。
  「大人,您還有什麼事情?」
  「這個,哈哈哈,有點不好說……永貞,你打下雙龍山繳獲不少吧?」
  張恪立刻警覺,急忙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
  「哈哈哈,永貞,不用謙虛,就算本官借你的,拿點銀子出來吧!」


第112章 朕要賞他
  張恪繳獲豐厚,金銀都堆成了山,可是每一兩銀子都浸透了弟兄們的鮮血,是用命換來的。為了攻擊雙龍上,大清堡至少犧牲的士兵足有六十七人,另外還有一大批重傷員。
  他雖然和王化貞親厚,但也不能傻乎乎的掏銀子。
  張恪連忙擺手:「王大人,晚生的確繳獲有限,只有三兩萬銀子,還要撫恤犧牲的弟兄,實在是拿不出多少錢!要不我給您出個主意吧!」
  「什麼主意?」
  「大人,我們殺死了上千的白蓮賊子,還抓了那麼多的俘虜,您就把他們的腦袋都砍了吧。一顆腦袋五十兩,一千顆就是五萬兩,這筆錢可不是少數啊!」
  「做夢!」
  王化貞根本不上當,笑道:「永貞,白蓮賊子都是漢人,他們的腦袋怎麼能和韃子一個價錢!再說了朝天缺銀子厲害,就算是送上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來,遠水不解近渴。」
  王化貞說著又抓起了一摞賬本,隨手翻看了兩頁。
  「永貞,白蓮教生意做得這麼大,山上只有幾萬兩銀子,你說本官能信嗎?」
  「大人,興許是白蓮教就要起事,花費太多了,把存銀都花了,晚生實在是沒有搜到!」
  張恪就是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模樣。
  想要銀子,沒門!
  王化貞氣得在地上來回走了幾圈,用手狠狠點指著張恪。
  「永貞,臭小子!本官要銀子是有大事。和你還有關係!」
  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脫口說道:「我讀書少。您別騙我!」
  「哎,廣寧原有左右兩營人馬。左營游擊是孫得功,把部下打理的還算不錯。可是右營缺兵少將,本官就想著讓你大哥張峰先去當個千總,只要做得好,右營游擊就是他的!你小子出點銀子,是為了練右營的士兵,早晚這些兵都要歸你大哥管!怎麼樣,還出不出錢?」
  張恪總算如夢方醒,兄弟倆守在一起。倒不如分開,還能守望互助。經過了幾次戰鬥,大清堡的兵也成熟起來,用不到大哥。
  當初王化貞要人,他敲詐王化貞一筆,現在老王又拿著張峰敲詐回來了!
  「行!」張恪咬咬牙答應了,「王大人,晚生願意借五萬兩!」張恪把「借」咬得很死。
  「二十萬!」
  張恪差點跳了起來,老王真敢要錢啊。他都懷疑王化貞看到了繳獲的清單,要不然怎麼一張口就正好要了一半的銀子。
  「大人,您就饒了我吧,一共也沒有繳獲這麼多。你這是逼著砸鍋賣鐵,不讓過日子啦!」
  王化貞看著哭天搶地的張恪,一點不為所動。
  「永貞。你也不用和我裝相,我要銀子一是練兵。二是要加固長城。你放心,我不白要銀子。你有什麼條件,只管提,我一定答應!」
  「條件?什麼條件都行?」
  「嗯!什麼條件都行!」王化貞也咬著牙說道。
  張恪默默算了算,大清堡開春之後,屯田修城有十萬兩銀子足夠了,錢太多了白白放在手上也是種浪費,倒不如換點實實在在的東西。
  「大人,晚生練的兵您也看到了,我想要更多的地盤,更多的丁口,還想要一批工匠,幫著我造武器,您意下如何?」
  王化貞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笑道:「可以,我把大靖堡、太平堡、狗河店、瓦子谷全都話給你,再加上鎮夷堡,大凌河以北就全是你的防區,人口土地全都歸你支配,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決不能讓韃子越雷池一步!」
  張恪的腦中快速畫著地圖,等於是自己的地盤大了兩倍,人口逼近兩萬,按照二十抽一的標準,能輕鬆訓練一千精銳。放在戰場上,說不定就能扭轉戰局。李成梁在鼎盛時期也不過是七千家丁而已,這個買賣值得做!
  「好,晚生答應了!」
  商量妥當之後,雙龍山畢竟是蒙古境內,為了安全起見,王化貞暫時回到了大清堡。
  送走了王化貞,張恪頓時躊躇滿志,笑著說道:「王大人答應把大靖堡和太平堡等地都交給我們,回去之後,我們可要大幹一場!」
  弟兄們全都欣喜無比,吳伯巖的戰馬緊跟著張恪,他笑著問道:「大人,我們殺了不少賊人,按照功勞是不是也該陞官啊?」
  這話一出口,張恪頓時把眼睛瞪圓了,腦中打了一道閃電,瞬間清醒過來。
  「遭了,我上當了!」
  張峰急忙問道:「二弟,誰把你騙了?」
  「還不是王化貞!咱們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別說區區幾個墩堡了,搞不好能升到指揮使,到時候義州衛都是我的了!二十萬兩,二十萬兩銀子啊!」
  張恪到了這時候,也不得不無奈地承認薑是老的辣!
  「都給我聽著,仔細搜查每個角落,別漏掉一點戰利品!」
  張恪狠下了心,整整三天時間,馬車往來不絕,雙龍山上的東西全都搬空。
  運回了大清堡,成堆的糧食,數不盡的馬匹牲畜,衣食住行,各種器具,隨便的堆在路旁,男女老少全都從家裡湧出來,看著這些東西指指點點,不停的讚歎,分享勝利的喜悅。
  ……
  「我要走了,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夕陽中,兩個身影並馬前行,身上鍍上了一層喜慶的紅色。
  「說,說什麼……」張恪愣了一下,隨口道:「一路順風!」
  「你!」滿達日娃咬著紅潤的嘴唇,凶巴巴的瞪著張恪,在心裡不停地罵道:爛木頭,臭木頭。不解風情,又臭又爛的大木頭!
  「你可要小心一點。蒙古人之中不少想攻擊大明呢,千萬別丟了小命啊!」
  張恪翻了翻白眼。無力地說道:「姑娘,你這是祝福,還是詛咒啊?」
  「隨你怎麼想,反正本公主也不在乎你!」
  張恪歎了口氣,說道:「公主,其實明蒙斗了這麼多年,並不能解決問題,你們蒙古人靠著搶掠也過不上舒舒服服的日子,多少人失去了孩子丈夫。這種戰爭值得嗎?」
  滿達日娃還以為張恪是個冷血動物,沒想到還有真情流露的時候。
  「哎,有什麼辦法呢,成吉思汗的子孫從出生開始,就要學會殺戮,草原從來都是強者為尊,對內對外都是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我也會被殺掉,甚至搶走。成為又老又醜男人的玩物!到了那時候,你會不會傷心?」
  張恪看著少女愁緒滿腹的模樣,突然莫名的心疼,這就是憐香惜玉吧!
  「不會的。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會想到讓明蒙互利共贏的好主意的。到時候你們不用殺戮搶掠,也能舒舒服服的過日子。草原從此永遠太平繁榮!」
  「真的?」
  「放心吧,我可是很聰明的!」
  其實張恪早就有了想法。作為一個穿越者,誰不知道工業革命的開端就是紡織。茫茫草原最多的就是羊,如果紡織機能轉起來,細細的絲線就會成為大明和草原之間最強的臍帶!只要把蒙古人捲入資本經濟的鏈條之中,銀彈的攻勢比起鉛彈厲害多了,控制草原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張恪略帶思索的面孔印在了少女的眼中,這個男人或許真有超出常人的本事,能實現他的話!
  「嘻嘻嘻,想到了辦法可要第一個告訴我!」少女嬌笑著,催動戰馬,向著草原奔去。
  滿達日娃在吉達和蘇日格等人的保護之下,跑出了不到二十里,迎面正好遇到了一夥騎兵衝來,跑在最前面的是個瘦弱的小老頭,全然沒有蒙古人的剽悍。
  他一眼看到了滿達日娃,眼中淚水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父王!」滿達日娃更是激動,跑到面前,父女兩個緊緊的抱在一起。
  「父王,女兒受委屈了!」
  「不要急,不要急,父王替你做主!」
  滿達日娃將經過告訴了老爹,尤其說道蕭乾怎麼給她洗腦的時候,卜答赤咬牙切齒,他雖然是炒花兒子當中最懦弱的,但是女兒被欺負了,怎麼能容忍。
  「好啊,都是歹安兒的主意,我要找他算賬!」
  滿達日娃急忙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木箱,送到了爹爹的懷裡。
  「父王,這是歹安兒和蕭乾的書信往來,五叔想的挺不錯的,白蓮教拿下廣寧之後,他就推翻爺爺,獨攬喀爾喀的大權,去攻打明朝。」
  卜答赤急忙翻了幾封書信,頓時眼睛發亮。
  「哈哈哈,老五,你這回可完了!」
  ……
  一個白蓮教,引發了蒙古的一場洗牌,這是張恪始料未及的事情。而同時一場風暴也在宮中醞釀起來,弘德殿外,司禮監的首席秉筆汪海林跪在泥水裡,渾身發抖,搖搖欲墜。兩旁的小太監全都偷看看著這位二祖宗,卻沒有人敢替他打傘遮雨。
  殿內的龍床之上,萬曆皇帝斜靠著,到了春天,萬曆似乎身體恢復了一些,至少神智是清醒的。
  「陳矩!」
  「奴婢在。」
  「把王化貞的奏折再念一遍!」
  「是。」陳矩答應著,實際上這已經是第三次念了,老太監嫻熟無比。
  「廣寧參議臣王化貞謹奏……」老太監抑揚頓挫的念著:「備御張恪率兵四百,趁夜色襲擊,攻克雙龍山匪穴,斃殺白蓮賊匪一千七百餘人,俘虜二千餘人,逆賊教主蕭乾,及二子蕭貞蕭旭全數生擒,繳獲金銀糧餉,馬匹牛羊無算……」
  「可以了!」
  陳矩急忙停下來,萬曆臉上帶著一絲久違的笑意:「好,真好,年輕人就是有衝勁!倘若遼東的邊將盡如張永貞,朕就高枕無憂了!」
  老陳矩對張恪的印象不錯,白蓮教的事還讓汪海林倒了霉,他就更欣慰了。
  「主子,老奴想來,這樣的功臣應該重賞才是!」
  「賞,朕一定要賞!」萬曆笑道。


第113章 初露崢嶸
  太監多數沒有什麼文化,只會附庸風雅,可是陳矩不一樣,這個老太監學識過人,尤其是精於易經,就連萬曆都經常向他請教。
  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萬曆身體越來越差,似乎聽到了死神的召喚,萬曆對於命運之道越發的熱衷,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
  「陳矩,昨天朕卜了一卦,你知道是何事嗎?」
  「主子,老奴斗膽猜測,應該是遼東吧!」
  萬曆苦笑著歎口氣,說道:「遼東,遼東,朕的心病啊!可是沒有想到,竟然得到了一個乾卦,你幫著朕參詳參詳!」
  陳矩早就知道萬曆卜卦,他笑著跪倒,說道:「主子是聖明天子,乾卦乃是代表天心,主子卜了乾卦,自然是大吉大利,無往不勝,想來遼東的戰局會很快結束,天下太平,萬民樂業。這是大大的吉兆!」
  「哈哈哈,你怎麼也學會撒謊了,乾卦乃是天地正道,卻並非一蹴而就,從潛龍勿用,到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一步步演化,循序漸進。能守住局面,一點點的好轉,朕就知足了!」
  「主子聖明!」
  「呵呵,陳矩,朕覺得這乾卦似乎含著一個人的名字,你以為呢?」
  陳矩故意想了一下,笑道:「主子真是厲害,天有四德,亨利貞元,這裡面就含了一個貞字,遼東名字帶貞的官員不算多,似乎廣寧參議王化貞就有一個貞字,說不定……」
  萬曆擺擺手,笑道:「你啊。就是太小心,不用跟朕裝糊塗。王化貞不夠格,朕覺得這個貞字應該落在張恪的身上!能文能武。懂得斂財,還會練兵,普通人會一樣,就足以成為賢臣,這小子年紀不大,才華不小,想來不是一個尋常人物!」
  陳矩頓時心懸了起來,他可不敢多說話。卦象這個東西全看人心,萬一說錯了一句。讓皇上猜忌張恪,就害了他。還是乖乖閉嘴吧,看著主子的意思。
  萬曆停頓了半晌,突然笑道:「許是上天看到朕的艱難,給朕派了一個全才,朕要好好的用!」
  陳矩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就憑這句話,張恪兩朝前程無憂!
  「主子,老奴已經安排套利事宜。人已經動身前往日本了,最快第一批銀子在三五個月之內就能送回來!」
  萬曆點點頭:「是啊,有軍功,也有獻策之功。朕光給了一件飛魚服,倒是顯得小氣了。按照他的本事,升任游擊將軍綽綽有餘了。不過……」
  萬曆突然戲謔的一笑:「朕得到了一個乾卦,就該依卦象行事。張恪年紀還太小,根基也不牢。驟然提拔必定招來嫉妒,也容易讓他驕傲自大,反而不美!」
  當了幾十年的皇帝,萬曆非常明白不論是多大的人才,都必須經過足夠的歷練,就像是神兵利器必須經過的千錘萬鑿一般,不可或缺!
  「就暫時升他為義州衛指揮僉事,依舊管理屯田練兵事宜。對了,聽說張恪家中只有老母在世?」
  「主子好記性,張恪的父親在十幾年前戰死了,也是為國盡忠!」
  「嗯,那就封他的母親為三品淑人吧。」
  萬曆說完,見陳矩竟然不動,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難道也學會抗旨了嗎?」
  「老奴不敢,只是指揮僉事乃是四品,封其母為三品淑人已經越禮,尤其是誥命歷來授予文臣多,而武將少,張恪如此年輕,恐怕,恐怕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萬曆聽到文官兩個字,頓時厭惡的擺擺手。
  「誰敢嚼舌根子,就送到遼東,他們要是能立功,朕也一樣封賞,要是沒膽子,就給朕閉嘴!」
  萬曆的確動了怒,陳矩急忙點頭,轉身就要去傳旨。萬曆突然叫住了他。
  「汪海林怎麼樣?」
  陳矩一聽,慌忙跪倒:「啟奏主子,汪公公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又下著春雨,誰沒有過錯,他一顆心都是為了主子,上個月又獻上了一千兩黃金,老奴看來,就沒有比汪公公更忠心的了!」
  作為內廷大總管,撒謊只是基本的入門功課,能把好話說出歹意,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陳矩幾句話名義上是替汪海林求情,實則又給他刺了一把帶毒的匕首!
  汪海林是獻了黃金不假,可是黃金怎麼來的,不還是從遼東商人手裡弄的嗎!前有和建奴貿易的事情沒了,現在又有了白蓮教。
  萬曆懲罰汪海林,是因為懿州緊挨著長城,白蓮教竟然積蓄了那麼多的力量,他都毫無察覺,是失職之過。
  可是聽陳矩這麼一說,萬曆自然而然就聯繫起來,汪海林不是不知道,而是在裝糊塗,甚至在包庇縱容!
  說不定他獻的銀子就有問題!
  萬曆是非常有主意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和群臣對抗幾十年,連朝都不上了。他一旦認定汪海林有問題,基本上就判了這位內廷二號人物的死刑!
  「告訴汪海林,讓他閉門思過,什麼都不要管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汪海林就徹底完蛋了,不過萬曆好像還不過癮,又補充一句,徹底把汪海林打到了萬劫不復的深淵:「給王化貞傳旨,讓他仔細調查,凡是涉及勾結白蓮教的,不論什麼人,一律清查上報,朕絕不姑息養奸。」
  ……
  明亮的房舍內,端坐著一位中年婦人,頭上梳著山松特髻,特髻上金孔雀六,口銜珠結。正面珠翠孔雀一,後鬢翠孔雀二。霞帔上施蹙金雲霞孔雀文,鈒花金墜子。真紅色大袖衫。深青色的霞帔、褙子。紵絲綾羅紗隨用。霞帔上施蹙金繡雲霞翟文,鈒花金墜子。褙子上施金繡雲霞孔雀文。
  這就是三品淑人的冠服,質地考究,鑲嵌的珠寶紋飾端莊大氣,鮮艷奪目,耀眼生光。
  卉兒捧著梳妝鏡,老老實實站在了娘親的面前,看看鏡子裡的老娘,又看看眼前的真人,小腦瓜來回晃著,都不夠用了!
  「好看,真好看!娘,你最漂亮了!」
  沈氏同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角不由得流出了熱淚。
  這就是兒子給自己掙來的誥命!一個女人一生最幸福的時刻是步入洞房,而最榮耀的時刻就是誥命加身!
  多少女人兩眼望穿,一輩子都享受不到這種榮耀,竟然突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沈氏心裡全都是甜蜜和自豪,自己有個出類拔群的好兒子!
  死鬼,你快看啊,兒子給我掙來誥命了!
  卉兒笑嘻嘻地說道:「娘,這套衣服太漂亮了,讓我穿穿行不啊?」
  「胡說什麼!」沈氏把眼睛一瞪,大聲說道:「這是皇上賜給娘的,你穿了就是越禮,要治罪的。你要是想穿,就等著嫁人,或是丈夫,或是兒子,能像你二哥一樣爭氣!」
  卉兒晃著小腦瓜,笑道:「二哥說過了,早結婚不好,我才不著急呢!您不給我穿,還有小雪嫂子呢!等著嫂子和二哥結婚了,朝廷也會賞賜嫂子誥命,到時候我就偷偷穿!是吧,嫂子?」
  「啊,啊!」
  小雪神情恍惚,臉蛋早就紅透了,自從昨天沈氏受封三品淑人之後,她的小心臟就一直砰砰亂跳,腦袋裡全都被張恪的影子塞滿了!
  沈氏寵溺的拉著小雪的手,笑道:「雪兒,都怪恪兒,陞官升得太快了,本來年後就給你們辦親事的,又拖下來了,渾小子天天忙,連家都不顧了,昨天接了旨意,晚上就走了,我看他是把娘給忘了!」
  小雪慌忙說道:「娘,恪哥心心唸唸都是您,還告訴我替他好好孝敬您呢!」
  「哎,官身不自由啊,咱們娘幾個就好好守著家,等恪兒回來。」沈氏的嘴角洋溢著無比的幸福!
  ……
  義州城中,十幾位指揮同知、僉事,守備,備御,提調,把總提心吊膽的坐在椅子上,如果仔細看,每個人的屁股只坐了三分之一!
  大家偷偷向外張望著,就在這時候,整齊的步伐傳來,一個年輕的武將緊握刀柄,在士兵的簇擁下,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在座的眾人看了又看,全都有些傻眼,他們等的是王化貞,怎麼冒出這麼一個年輕人?
  「你是什麼人,我們怎麼沒見過你?」
  「哈哈哈,自我介紹一下,本官是新任義州衛指揮僉事張恪,和諸位同僚初次相見,還請多多關照!」
  這幫人一聽張恪只是指揮僉事,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一個小小的僉事,還不比在座的官職高,他裝什麼大尾巴狼!
  「張大人,要是王大人不來,我就告辭了!」指揮同知王青站起來,就要離開。
  「你可以不在乎張恪,不過我敢保證,只要走出這個門,你就死無葬僧地!」
  「狂妄!老子就走一個你看看!」
  王青滿不在乎的大搖大擺往外走,張恪突然拍了三下巴掌,十幾個士兵抬著木箱小跑著進來。
  「這裡面裝著你們和雙龍山的往來證據,想走的隨便,只要不後悔就行!」
  王青如遭雷擊,瞪圓了眼睛,癡呆的盯著張恪。


第114章 逆死順生
  義州衛有指揮使一人、同知兩人、僉事四人、下轄城堡七座,錦義參將部下還有不少千總把總,所有人加起來,不到三十位。此時大廳兩旁坐著的有二十幾位,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軍頭全都到了。
  十幾口木箱子,就整齊的擺在大家的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鬢角隱隱有汗水浸出,一個個呼吸越發的急促。
  張恪翹著二郎腿,微笑著坐在椅子上,根本懶得看他們。
  指揮同知王青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大紅臉憋得青紫,彷彿是烤架上的乳豬,別提多難受了!
  大靖堡備御李謙偷眼看看張恪,又看看王青,想說什麼,可是又覺得人微言輕,一抬頭正好看到了挨著他的孫有光。
  對了,老孫不是當過大清堡的備御嗎!這群人裡面也就你和張恪有來往了,裝什麼孫子啊!
  李謙偷偷伸腿,狠狠的踩了孫有光一腳,老頭子猛地打了一個機靈。
  孫有光並不是故意裝慫,只是他屁股也不乾淨,生怕張恪不念情面,拿他開刀!可是一看在座眾人都盯著他,老孫承受不住了,勉強咳嗽一聲。
  「永貞,早就知道你是人中龍鳳,剛剛當上備御,又升任指揮僉事,真是可喜可賀!老朽忙了一輩子,還不及永貞幾個月之功,實在是慚愧!」
  張恪一看是老熟人。也不端什麼架子,笑著說道:「孫老。張恪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是大清堡的人。您都是老長官,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了!」
  「好,好啊!」孫有光拍著大腿,笑道:「我就知道永貞是念舊情的人!老朽只想求永貞一事。」
  「請講!」
  孫有光看了看箱子,又瞧了瞧眾人,忐忑地問道:「永貞,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老朽可不知道什麼雙龍山啊,上面怎麼就突然怪罪下來。這不是要我的老命嗎。永貞你可要幫幫我啊!」
  說著孫有光腿一軟,順著座位就跪了下去。
  這下子兩旁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繼而鄙視到了極點。孫有光比起張恪的爹歲數都大,又是老長官,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簡直把臉皮都不要了!
  不過轉念一想,臉皮算什麼,小命才最重要!看今天這個架勢,只怕不掉幾個腦袋都說不過去了。
  眾人互相看了看。全都起身,爭搶著行禮。
  「張大人,我們的確冤枉,求張大人給求情啊!」
  看著他們哀哀求饒。張恪心中閃過一絲暢快,他急忙從座位上起來,一把攙扶起孫有光。溫和的笑道:「孫老,您這是折殺我了。在場的諸位都是張恪的前輩。張恪絕不敢輕易冒犯大家,只是事情實在是太大。我也沒有辦法。」
  「老朽知道,永貞你有你的難處,能不能和大傢伙說說,咱們一起參詳參詳?」
  張恪點點頭,滿臉悲憤的神色,對著在場諸位擺擺手,讓大家坐下來。
  「諸位同僚,前段時間一批運到大清堡的軍需被劫。張恪領著弟兄們追查,後來攻擊了雙龍山,剿滅了一夥白蓮教匪徒,大家知道此事嗎?」
  「知道,知道!」大靖堡李謙急忙討好地說道:「大清堡的兄弟們神勇無敵,我們佩服不已!」
  「剿匪本是職責所在,只是在剿匪之時,我搜繳到了大批的往來書信,賬本,販運清單,銀票等物,牽連甚廣。王化貞大人親自前往雙龍山勘察,然後才把情況上奏。萬歲聽說在距離長城不到四十里之處,竟然盤踞上萬白蓮教賊人,而且陰謀攻擊廣寧義州,震怒不已,已經下了聖旨,要徹底清查!」
  張恪說著拿出了一個黃銅佛像,擺在了桌上。
  「大家看到沒有,凡是供奉這種佛像的,一律以白蓮賊匪論處,凡是和白蓮教有生意往來的,就按資敵來辦!哪怕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眾人一聽,全都嚇傻了眼。
  王青忍不住大搖其頭,說道:「我不信,你在騙人,七天前王化貞大人派人給周雄周大人送來一份白蓮教主蕭乾的供詞,說白蓮教是誣陷忠良,叫周大人不要擔心,不要在意,好好為……」
  王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猛地看到了張恪嘴角得意的冷笑,猛然清醒過來,心拔涼拔涼的。
  那是緩兵之計……
  王青猜的不錯,正是擔心周雄狗急跳牆,張恪才建議王化貞用這個辦法先穩住他。
  「哈哈哈,這個銅佛就是周雄隨身攜帶的,我們搜到的賬目之中,周雄和白蓮教往來書信就有上百封,他更是將數門佛朗機炮偷偷送給了白蓮教。勾結賊人,罪行昭彰,甚至密謀在三月三,裡應外合,謀取義州!」
  周雄的罪行一公佈,好幾個人直接趴下啦!
  孫有光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又跪在了張恪面前。
  「永貞啊,你知道老朽,我可沒有造反的膽子啊,我就想著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個官我不當了,求你放過我吧!」
  老孫痛哭流涕,還有不少人眼神閃爍,還有些不服氣。
  張恪笑著攙扶起老孫,說道:「諸位同僚,大家莫驚,聽我把話說完了。」
  眾人只好坐下,可是一個個變顏變色,手足無措。
  「說起來白蓮教跑到蒙古都有幾十年了,蕭乾的祖上就是嘉靖年叛逃的蕭芹。這些年諸位兢兢業業,守衛疆土,每有韃子入侵,也都奮勇抵抗。如果要追究大傢伙偵查防範不利,依我看東廠錦衣衛,還有朝廷的眾官員罪責更大。大傢伙是不是啊?」
  張恪剛剛還疾言厲色,要打要殺。現在竟然幫著開脫,大家弄不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是也頻頻點頭。
  李謙更是訴苦道:「張大人,你有本事,手下精兵強將,可是我們這些城堡都是老弱病殘,武器殘破,騾馬也沒有,實在是心有力不足啊!」
  張恪心裡並不以為然,要不是這幫傢伙貪婪懦弱,把糧餉都剋扣了。哪至於士兵不堪一擊。不過眼下還不是清理他們的時候,張恪只能假意做戲。
  「大傢伙的難處我清楚,王大人更清楚。」
  「多謝張大人體諒,多謝王大人洪恩!」
  張恪微微一笑:「有些事情可以放過,不過有些卻不行,就拿和白蓮教走私來說,我想大家監督不力的罪責逃不過吧!」
  豈止是監督不力,有些人更是從中漁利,甚至和白蓮教有染。張恪這麼說。已經是給大傢伙脫罪了,在場的哪個不是混跡官場多年,長了一顆玲瓏的心竅!
  「張大人說的對,我等有負皇恩。實在是萬死莫贖!」
  「小弟和王大人商量了,漫漫邊境,商人重利。頻頻鋌而走險。白蓮教活動多年,教徒眾多。行蹤詭秘,難免有所疏失。不教而誅謂之虐。只要大傢伙能以此為鑒,實心用事,好好清查白蓮餘黨就夠了。畢竟老巢都剿滅了,剩下的一些雜魚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這幫人互相看了看,眼中全是狂喜之色,真不敢相信一場風暴就這麼過去了,簡直是僥倖!
  「各位,你們沒有罪,可是周雄,還有他的同黨供奉白蓮,把朝廷武器賣給他們,甚至密謀造反,此等逆臣不得不除!」
  總算是明白了,這是要抓大放小啊!難怪進來來的眾人之中,沒有一個周雄的同黨,敢情人家已經布好局了!
  真要替這位錦義參將默哀,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都見慣了清洗,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王青剛剛得罪了張恪,這時候更是急於贖罪,生怕張恪把他化為周雄一黨,拍著胸脯說道:「張老弟,我王青就是個渾人,你不要怪罪。可是我分得清好壞,沒想到周雄竟然如此無恥,我願意當先鋒,把他拿下!」
  他這麼一說,在場的眾人全都爭先恐後,就連老頭子孫有光都披掛上陣,重在參與。
  有了三分之二的武將支持,張恪終於信心滿滿,是收拾周雄的時候了。
  眾人簇擁著張恪,到了外面,這時候王化貞騎著戰馬,在一群年輕士兵的簇擁之下,飛奔而來。
  大家都是識貨的,這些年輕士兵個個彪悍強壯,裹著一層殺氣,更兼著盔明甲亮,武器精良,一看就是少有的強兵!
  孫有光偷偷看了一眼張恪,低聲問道:「永貞,王大人還懂得練兵?手下怎麼如此厲害?」
  張恪微微一笑:「孫老,這些兵是大清堡的人!」
  一句話,聲音不大,可是在人群當中爆炸開!這些人都是張恪的手下,這小子真有兩下子!
  別說他有王化貞撐腰,就算沒有,憑著幾百堪比家丁的勁卒,就沒有人敢小瞧他!
  「永貞,問得怎麼樣了?」
  「啟稟大人,現已查明,諸位大人和白蓮教並沒有什麼瓜葛,即便御下不嚴,也都有悔過之心,懇請大人寬宥!」
  王化貞目光銳利的掃過在場每個人,有些心虛的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半晌,王化貞才緩緩說道:「永貞,本官信你的本事能力,去抓周雄吧!」
  「遵命!」
  張恪帶頭,眾將緊緊跟隨,一陣風衝向了城外的軍營。路上,不斷有屬下加入進來,隊伍越來越龐大,匯成了勢不可擋的洪流。
  大軍到了周雄的營寨外面,突然營門緊閉,裡面有無數的士兵拿著刀槍戒備,為首的正是周雄的弟弟周挺。
  王青頓時就要強攻,張恪笑著擺擺手。
  「來人,把大炮推過來!」
  頓時從隊伍當中推出四門佛郎機大炮,黑乎乎的炮口對準了軍營。
  「哈哈哈,周雄,這些火炮是你送給白蓮教的,今天就用這些炮給你送行!」張恪朗聲笑道。


第115章 大姐
  周雄手下的人馬不過三千多人,張恪靠著一手胡蘿蔔,一手棒子,拉過來兩千多人,剩下的軍頭見機不妙,也都不願意陪著周雄一起完蛋。因此除了周挺手下的二百多人之外,就剩下三百多家丁,這些人當中不少都是白蓮教徒,他們沒有退路,只能和周雄一條道跑到黑,死死的守著軍營,不願意投降。
  張恪沒有絲毫的客氣,直接將大炮架起來,黑洞洞的炮口對著營門。
  「裡面的人聽著,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趕快束手就擒,要不然就開炮攻擊,到那時候玉石俱焚!」
  王青這些人也跟著大聲喊道:「周雄狗賊,快出來受死,你惡貫滿盈,圖謀不軌,萬死莫贖!」
  正在大家罵的驚天動地的時候,軍營裡面突然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周雄一聲盔甲,在家丁的保護之下,衝到了軍營門口。
  百步之外,就是昔日的同僚部下,現在這幫人正拚命的罵自己,彰顯著他們的忠心。周雄雙眼冒火,盯著可惡的牆頭草。
  「哈哈哈哈,你們有臉罵周某人,怎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都是什麼東西?不錯,我是和白蓮教有些往來,可是從沒想過背叛大明,至於什麼蕭乾的密謀,那是他一廂情願,我根本沒有答應!」
  李謙拿著手裡的腰刀一指周雄,大聲說道:「花言巧語,白蓮教是什麼東西,你和他們來往,就是想著造反,別把所有人都當成三歲孩子!」
  周雄頓時仰天大笑,眼淚都出來了,弄得外面的這些人一陣陣發毛。
  周雄好不容易笑完了,才說道:「你們這些狗才也都是領兵的,朝廷給了多少糧餉。你們心知肚明!試問哪個城堡的軍頭不做點私下的買賣,要是光靠著朝廷,你們早就餓死了!李謙,別以為外人不知道,你的小兒子在三年前得了□症,你花了一百兩銀子請來以為白蓮教的護法,看病之後,你就感恩戴德,對過往的商旅睜一眼閉一眼。三年多了,你少說揣進兜裡一千兩銀子!」
  「你胡說!」李謙大聲的駁斥。可是神色之中卻帶著惶恐。
  周雄沒有搭理他,而是轉向了王青,冷笑道:「姓王的,你去年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小老婆,聽說還不到十八,對吧?」
  「那又怎樣!義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是啊,可是大傢伙都知道嗎,你的小老婆是白蓮教的副堂主!她在你身邊,不知道給蕭乾送去了多少消息!」
  「還有你!你!你!」
  周雄指著這些人。大聲的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和白蓮教都有勾結!不是要殺周雄嗎,那就把這些畜生都一起殺了,不然我不服!」
  醜事被當面揭露出來。這些人面面相覷,一個個膽戰心驚。
  「王大人,周雄瘋了,他這是血口噴人。拉墊背的,趕快下令攻進去吧,殺了這個畜生!」
  王化貞陰沉著臉。掃了一眼張恪。
  張恪急忙說道:「諸位大人說的沒有錯,周雄的確瘋了,他的話連放屁都不如!」
  「對,對,張大人高見!對這樣寧頑不靈的傢伙,直接殺了算了!」
  眾人鼓噪著就要攻擊軍營,炮手也高高舉起火把,就準備開炮攻擊。
  這時候突然周雄朗聲狂笑,對著身後的家丁說道:「弟兄們跟了我這麼多年,到了今天。姓周的倒霉了,你們沒有離我而去,姓周的不能連累大家,有什麼罪我一個人擔著就是了。」
  「大哥,你可不能認輸啊!」周挺驚呼道:「這麼多弟兄,還能拚死一戰,大傢伙都願意保著大哥殺出去啊!」
  「沒錯,大人,做不了朝廷的官,就去當山上的匪,我們誓死追隨大人。」
  周雄對手下人還真算不錯,到了這時候還有人不離不棄,周雄的眼圈也發紅了。
  「眾位弟兄,我願意束手就擒,一是不想讓大家跟著我送死,二來我也不能讓一些小人得意洋洋,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能拉多少人陪葬就拉多少人!」
  周雄就像是輸光的賭徒,眼神之中全是猙獰的神色,唯一想做的就是同歸於盡!他扔掉了兵器,大步流星就往外面走。
  周挺拚命保住周雄,結果被他一巴掌扇飛,周雄昂首闊步,咬著牙往外走!
  外面的眾人也有些聰明的,他們頓時猜到了周雄的打算。要真是讓這傢伙胡說八道,不知道要牽涉多少人,揪出多少事情,到時候大傢伙都沒有好下場!
  誰也不想給周雄陪葬,可是大家又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往前走,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小心!」
  突然有人大喊一聲,緊接著一騎飛出,弓弦響動,一支羽箭準確的釘在了周雄的咽喉上,箭射穿了脊椎骨,從後面冒了出去。
  周雄不敢置信得瞪大了眼睛,嘴角抽搐幾下,撲通摔在地上。
  張恪微然一笑:「諸位,周雄這傢伙詭計多端,他故意詐降,想要襲擊大人,已經被我當場射死!」
  所有人全是一愣,隨即心頭狂喜,簡直巴掌都拍不到一起。
  張恪這個年輕人太會辦事了,周雄死了,等於救大傢伙一命!現在大家看張恪的目光都變了不少,有感激,更有欽佩,會做人,值得交往!
  「張大人做的太對了,周雄窮凶極惡,殺得太好了,就該殺了他!」
  張恪謙虛的笑道:「諸位同僚,周雄的餘黨還在軍營之中,剩下的就要勞煩大傢伙了。」
  「沒說的,就看我們的了!」
  眾人帶著手下的士兵,紛紛衝進了軍營,大殺大砍,周雄的部下全都遭了殃,血水屍體,染紅了大地……
  「永貞,本官要你的解釋!」
  別人都高興。唯獨王化貞臉色陰沉,周雄可是欽定要犯,敲開了他的嘴,能得到多少有用的東西,就這麼死了,實在是便宜了那些蛀蟲。
  張恪看著王化貞要吃人的模樣,急忙說道:「大人,晚生以為蛀蟲就像是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就算是換新的。也是如此,甚至更加變本加厲,倒不如把這些人留下,他們有把柄在您的手上,還好控制一些。」
  聽著張恪的介紹,王化貞長長出了口氣。
  「哼,永貞,你現在也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不要光想著打打殺殺。要多培養人才,以後本官還要仰仗著你呢!」王化貞迫切希望張恪能有足夠的力量替代這些人。
  「晚生遵命。」
  張恪也知道架子算是撐起來了,剩下的就是夯實基礎,培養可用的人才。
  ……
  一顆參將的腦袋。算是給白蓮教的事情一個交代。
  王化貞動身回廣寧,張恪也準備回大清堡,不過按照張恪的性格,不撿東西就算丟。豈能白白來義州一趟,更何況王化貞已經答應給大清堡撥一些匠戶。
  張恪就趁著臨走之前,要去找一些人才回去。
  聽說了張恪的打算。孫有光主動請纓,陪著張恪去找人。
  「永貞,義州的確有不少手藝不錯的匠戶,你想要,一聲令下,把人帶走就行了,何必親自來呢!」
  「哈哈哈哈,孫老,我聽人說過,有種人古往今來誰都不敢怠慢,您知道是什麼人嗎?」
  「不敢得罪?難道是太監?」
  張恪頓時哈哈一笑:「是大夫!」
  孫有光一拍腦門,笑道:「沒錯,尤其是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滿身是病,命就在大夫手裡攥著,不能不小心伺候著。」
  「哈哈哈,孫老,匠戶是造武器的,而武器就是弟兄們的第二條命,一個大匠的作用比起扁鵲華佗還要重要,你說我敢怠慢嗎?」
  孫有光錯愕半晌,大笑著點頭:「難怪永貞練兵厲害,果然見識高明,老朽自愧不如。」
  他們一面說著,一面往前走。匠戶都住在環境很差,窮人聚集的南城,只要繞過一條巷子,就能趕到。
  突然從路邊的紙店裡跑出一個小女孩,後面有人叫罵。
  「好個沒教養的小崽子,敢搶東西,看老子不打死你!」
  掌櫃的追出來,手裡的雞毛撣子揮起了,正好抽在小姑娘的後腰上,嬌小的身體撲倒在地上,懷裡抱著的一刀宣紙也掉了,落在骯髒的水溝裡!
  小姑娘頓時眼淚湧出,她還咬著牙,伸手去抓宣紙。
  這時候掌櫃的到了她的身後,把大腳丫子抬了起來,照著小姑娘踢去。
  掌櫃的至少一百五六十斤,這一腳要是踢在小姑娘的身上,絕對有性命之憂。
  眼看著就要踢中,突然掌櫃的捂著眼睛,痛叫了一聲。
  「誰,是誰打的老子!」
  「打你很奇怪嗎!」張恪沉著臉走了過來,剛剛就是他情急之下,拾起石子打的。
  掌櫃的一看張恪帶著不少兵湧上來,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啊,原來是軍爺,小的給您請罪!」
  張恪沒有搭理他,而是走到了小姑娘的面前,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小姑娘不過六七歲的樣子,身體非常輕,臉蛋上滿是淚水。
  張恪把她抱在懷裡,小姑娘還盯著溝裡的宣紙。
  「紙,紙,爹爹要的紙!」
  「傻孩子,人最要緊,還管什麼紙。」
  這時候,突然從胡同裡跑出一個女子,一臉的焦急,見到了小姑娘,頓時撒腿跑過來。
  「瑤瑤,瑤瑤!」
  小姑娘聽到了娘的呼喊,急忙抬頭,張恪也順著聲音看過去,頓時他和女人的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住了。
  「大姐(二弟)!」


第116章 暴打姐夫
  前兩年,大姐張韻梅還經常回娘家看看,在張恪的印象裡,大姐就是一個溫和的婦人,勤勞,善良,默默無聲,簡直就是三從四德的標準典範。
  再度相見,張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姐才二十五六歲,眼角卻出了細密的皺紋,掩飾不住的疲倦。身上的衣服雖然洗的很乾淨,但是上面也有著補丁。
  同樣,張韻梅更是極度的震驚,眼前的二弟彷彿魁梧高大許多,一身武士打扮,後面跟著盔明甲亮的士兵。從原來的文弱書生,轉眼變成了器宇軒昂的將官,簡直大變活人!要不是張恪小時候,她就照顧張恪,那個眉眼,身形,還有著小時候的影子,她根本不敢認!
  親人相見,張韻梅眼角落淚,她向前跑了幾步,猛地驚覺身上的穿戴,頓時臉色大變。拚命用手卻遮擋衣服上的補丁,可是怎麼能擋得住啊!
  「二弟,大姐挺好的,拾掇屋子髒,穿好衣服浪費了。」張韻梅紅著臉,勉強解釋道。
  一抬頭看到了女兒,急忙說道:「瑤瑤,這就是二舅,你小時候還在二舅的書桌上撒過尿呢!」
  張恪笑瞇瞇的看著瑤瑤,小女孩也知道了害臊,伸手白白的小手,摀住了臉蛋,透過指縫,偷偷的看著張恪。
  張韻梅輕輕拍了一下女兒,歉意地說道:「二弟,小丫頭片子,沒有規矩,你別怪她!」
  「哈哈哈哈,大姐,我看是你見外了!」
  張韻梅臉色更紅,急忙說道:「二弟,快到家裡吧,大姐給你包餃子吃!」
  張恪笑道:「大姐的手藝沒的說,不過這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張恪抱著瑤瑤。轉身向著紙店掌櫃的走來。
  掌櫃的早就嚇傻了,他自然認識張韻梅母女倆,可是怎麼也想不到,這母女什麼時候有了帶兵的親戚,自己怎麼就沒開眼,踢到了鐵板呢!
  咕嘟!
  艱難的嚥了口吐沫,掌櫃的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大人,都是小的無知,小的該死。小的不知道這是您的親戚。小的願意奉送五刀,額不,是十刀紙!快,快拿紙出來!」
  掌櫃的扯著嗓子喊著,一句話剛出口,突然脖子一緊,一雙大手掐在了上面。
  張恪單手用力,掌櫃的一口氣上不來,臉憋得通紅。漸漸的變成了豬肝色,眼睛往外努,嘴巴無力的張著,手炮腳蹬。一副立刻蹬腿的模樣。
  張韻梅嚇了一跳,急忙跑過來,抓住了張恪的胳膊。
  「二弟,快放手。你要殺人啊?」
  差不多一分鐘,張恪才猛地鬆手,把掌櫃的扔在了路邊。掌櫃的總算是喘上了一口氣,可是一看張恪凶狠的目光,嚇得他不停的往後蹭。
  「別殺我,別殺我啊,求求大人了!」
  「哼!你也知道怕死,我還以為你不在乎呢!」
  「小的也是人,小的怎麼能不在乎,大人高抬貴手吧!」
  張恪聽這話,頓時眼睛瞪圓了,伸出腳尖,點在了掌櫃的胸口。
  「你在乎自己的命,那你為什麼不在乎一個孩子的命!你知不知道剛剛一腳踢下去,這個小姑娘就有喪命的危險!」
  身旁的張韻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嚇得她渾身發抖,急忙抱過來女兒。
  「瑤瑤,快告訴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瑤瑤突然扁扁嘴,晶瑩的淚水辟里啪啦的落下來。
  一見女兒不說話,張韻梅瞪圓了眼睛,伸手就要打。
  「瑤瑤,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要不然人家怎麼要打你,快點說!不說娘就不客氣了!」
  哇!
  瑤瑤哭得撕心裂肺,張恪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大姐,受委屈的是瑤瑤,咱們家的孩子就該挨罵嗎?」
  張恪猛地一腳,把掌櫃的踢翻。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是講不出道理,本官有一萬種辦法整治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實在是這個小丫頭偷店裡的紙,小的氣不過,這才追了出來。」
  「偷紙?一刀紙幾個錢,用得著你下死手嗎?」
  「舅舅!」
  低低的呼喊,張恪急忙回頭,瑤瑤正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瑤瑤沒偷,瑤瑤不是小偷!」小丫頭堅定的說道。
  張恪蹲在了瑤瑤前面,笑道:「舅舅當然相信瑤瑤是好孩子,你告訴舅舅是怎麼回事,我幫你出氣!」
  「舅舅,娘讓我拿著簪子去換紙,給爹寫字用。瑤瑤把簪子給了他們,可是他們不給瑤瑤紙,瑤瑤才,才……」小丫頭低下了頭。
  「才拿了紙對嗎?」
  「舅舅,瑤瑤是小偷嗎?」
  張恪拍拍小腦袋,露出大大的笑容。
  「不是,當然不是,瑤瑤是好孩子!」
  張恪一轉頭,頓時臉色陰森得駭人。
  「你們到底拿沒拿簪子,給我說清楚,或許還有條活路,不然別怪我無情!」
  孫有光咳嗽了一聲,冷笑道:「你們都聽著,這位是咱們義州衛的新任指揮僉事張恪張大人,你們要是敢欺騙他,那可真是壽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張恪,張閻王啊!
  街面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周雄被幹掉的時候,大家全都聽說了,而且還不停地添油加醋。本來張恪只殺了周雄一人,結果愣是被演繹成張恪領著人屠殺了周家兄弟,還有三百家丁。
  百姓的口中,張恪又多了一個張閻王的綽號!
  掌櫃的嚇得面無人色,掙扎著爬起來,把兩個夥計全都叫了出來。
  「說,快說,你們看到簪子沒有?到底知不知道?」
  有個瘦小的夥計變顏變色,就是不說話,可是聽到了簪子兩個字,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左邊衣兜。張恪看在了眼裡。幾步到了他近前,掐住了腕子。
  這小子疼得齜牙咧嘴,張恪毫不客氣的從衣兜裡面掏出了一支銀簪子。
  「好啊,竟然是你小子,收了簪子怎麼不給孩子紙,還誣陷是偷紙。你就這麼不長眼,老子打死你!打死你!」
  看著掌櫃的夥計打成了一團,爹媽亂叫,張恪突然覺得有些無趣,這樣的螻蟻他都懶得搭理。
  「孫老。實在是抱歉,我要先去大姐家看看,工匠的事情只怕要明天了。」
  「沒說的,我就不耽擱你們姐弟重聚了。」
  孫有光識趣的離開,張恪笑著抱起了瑤瑤。
  瑤瑤看著張恪,小眼睛,冒出了無數的星星,舅舅,真是太帥了!小丫頭摟著張恪的脖子。像是樹袋熊一樣。
  「小丫頭真沒禮貌!」張韻梅責備道。
  「嘿嘿,大姐,瑤瑤粘舅舅有什麼不對的,我說的對不對!」
  「嗯!」瑤瑤用力地點頭。
  一行人走進了胡同。裡面的房子破破爛爛,還有一股子怪味。張恪越走眉頭有緊,張韻梅的憂慮就越嚴重。
  「二弟,沒想到你都當大官了。家裡太髒了,還是換個地方吧!」
  「哈哈哈,大姐。這算什麼,我們這些人風餐露宿都是正常的。倒是大姐,你們不是在錦州嗎,怎麼突然跑到了義州,也不通知一聲,到底是怎麼回事?」
  啪!
  張韻梅手裡的簪子突然落地,臉色越發難看。
  張恪默默撿起來簪子,塞到了大姐的手裡。心中暗自歎氣,看來大姐過的並不好,問題應該在姐夫身上!
  張恪也不說話,走到了胡同的最裡面,一座幾乎倒塌的房舍出現在眼前,狹窄,破敗,陳舊,簡直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傾斜的房門打開,一個穿著破棉袍的年輕人一面走出來,一面說道:「韻梅,還有銀子嗎,給我五兩,我要去見幾個朋友,大家砥礪學問,少不得花費……」
  沒等說完,他突然一抬頭,正好看到了張恪,臉色就變了。
  「我們鄧家是書香門第,斯文之家,不方便接待各位軍爺,還請你們離開!」
  張韻梅臉上臊得通紅,氣昂昂地說道:「文通,這是張恪,是我兄弟!」
  「啊?」鄧文通也嚇了一跳,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半天,才認出來,果真是張恪。只是他不是和自己一樣,是個書生嗎,怎麼成了武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通,還傻著幹什麼啊,請兄弟進去吧!」
  鄧文通下意識的伸手,說道:「請,快請!」
  張恪皺著眉,走進了房間之中,張家的女人一貫是勤勞的,家裡面拾掇的乾乾淨淨,可是卻掩飾不住貧窮和匱乏,面缸裡見底了,灶台上的盆碗破破爛爛,整個屋子,除了鄧文通的書房,就沒有一樣新東西。
  張韻梅想給兄弟找點吃的東西,可是轉了一圈,只捧了一碗熱水過來,就連茶葉都沒有!
  「二弟,你先潤潤喉吧!」
  張恪微微點頭,他一直在看著鄧文通,這位姐夫似乎對他們十分排斥,跑到了桌案上面,去擺弄自己的書稿。
  「韻梅,你招待二弟吧,我要去見朋友。對了,紙呢,趕快拿來,我把這幾篇文章謄錄上,讓大家品鑒一番!哈哈哈,差不多了,憑著這幾篇時文,拿個舉人不在話下,就等著進京趕考,金榜題名,咱們家一切都會好的!」
  鄧文通自顧自的說著,見妻子沒有動作,他不耐煩了。
  「還愣著幹什麼,把銀子和紙都拿來,怎麼這麼墨跡!」
  張韻梅的眼眶裡面淚水湧動,奪眶而出,小瑤瑤抱著娘親的大腿,也跟著落淚。
  「你們到底怎麼啦,好好的哭什麼?」
  張恪總算是明白了這個家庭的問題,他猛地起身,走到了鄧文通的面前。突然張恪掄起了巴掌,狠狠地抽向鄧文通。
  「你知不知道,大姐用她娘留下的銀簪換紙!你知不知道,剛剛瑤瑤差點被打死!你到底是不是一家之主!她們娘倆欠你什麼?還有臉見朋友,先想想你夠不夠一個老爺們!」
  張恪是真的生氣,左右開弓,鄧文通的臉上瞬間佈滿了鮮紅的掌印!


第117章 百無一用是書生
  鄧文通是個文弱的書生,身體素質哪能和苦練武功的張恪相比,沒有幾下就打得嘴角流血,滿眼金星。不過鄧文通也算是硬氣,愣是撐著,連哼都沒哼,凶狠的盯著張恪。
  「別打他!」
  張韻梅短暫的驚訝之後,像是瘋了一樣撲上來,扯住張恪的胳膊。
  「不許你打他,要打你打我!」
  「舅舅,別,別打!」瑤瑤小丫頭被嚇得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張恪長長出了口氣,猛地一推,鄧文通的身體重重的撞在牆上。張韻梅嚇得急忙攙扶。
  「文通,你沒事吧,我去叫大夫。」
  「不用!」
  鄧文通咬著牙,推開了張韻梅的手,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打幾下又能如何,就當是磨礪而已。早晚我鄧文通都有金榜題名的那一天,到時候全天下人都要仰視我,誰都不例外!」
  鄧文通看著張恪,冷笑了一聲:「二弟,我還叫你一聲二弟,你還記得三年前咱們一起談詩論文的事情嗎?你的才情遠勝於我,當時我就和韻梅說過,要是兩個人一起中進士,同朝文官,也算是一段佳話。真沒有想到,你竟然和一幫粗鄙武夫為伍,真是可悲可憐!」
  「文通,別說了,全都怪我,都是我沒有持家的本事,二弟也是心疼我,你千萬別怪他。」張韻梅哭得格外傷心。
  鄧文通拍了拍妻子的肩頭,苦笑了一聲:「不怪,不怪,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只要我中了進士,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到那時候就會有無數人羨慕你。等著吧,人生就是一個苦海,我鄧文通受夠了苦,離著發跡的日子不遠了!」
  說話之間,鄧文通仰望著頭頂,眼神之中全是迷醉的神色。這表情張恪並不陌生,他在攻擊雙龍的時候,也看到白蓮教的死忠教徒都是這幅模樣!
  他們中了一樣的毒!
  張恪長歎了一口氣,「姐夫,你真的有把握能考中進士嗎?」
  「哈哈哈哈。當然有把握!我苦讀十年,兩年前中了秀才,這兩年更加發奮讀書,結實同道好友,遼東的名流學子,砥礪學問,增長見聞。今年我有把握考上舉人,然後赴京參考,金榜題名。御街誇官……」
  鄧文通還要說下去,張恪連忙擺手制止,生怕這位念出:「無生父母,真空家鄉」的箴言來。
  「姐夫。你現在是秀才了,人家常說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你對天下事和遼東事又知道多少?」
  鄧文通冷笑了一聲:「哈哈哈,你是不是以為我是死讀書的書獃子。什麼都不知道!我鄧文通心懷天下,大明的江山貪官橫行,君子退避。聖上怠慢政事,才讓天下如蜩如螗,如沸如羹。想要天下復歸於治,必須廣開言路,親賢臣,遠小人,除奸黨,用賢良,廢礦監稅監,與民休息,自然天下太平,萬民樂業!」
  一番宏論,鄧文通說的慷慨激揚,還以為張恪會拜伏在腳下,哪知道低頭一看,這位把眼皮一垂,竟然好像睡著了。
  他頓時怒氣沖沖,冷笑道:「你打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你敢如此瞧不起我的學識,必須給我一個解釋,不然,不然我永遠不讓你進我的家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張恪朗聲大笑:「姐夫,你這套見識說白了都是廢話,一文不值!」
  「你!」鄧文通有心舉拳就打,可是他想想剛才的嘴巴子,又訕訕地收回。
  「哼,你又知道什麼事情,我和你說不著!」
  張恪看著鄧文通的言談神態,心中也暗暗盤算,其實沒穿越之前,自己也是這麼一個酸腐天真自高自大的臭德行!
  想到這裡,張恪反而沒有那麼大的怒氣了。
  「姐夫,先說說科舉吧,全國之內,三年就選出兩三百人,這些人都是官場的天之驕子,朝中各黨全都盯著。想中進士,有學問不夠,不和上面的人攀上關係,不找到組織靠山,哪能中進士?」
  鄧文通臉色變了變,冷哼道:「歪理,都是歪理。朝廷掄才大典,難道就沒有一絲公平嗎?」
  「以前或許有,但是現在沒了!」張恪毫不客氣的冷笑一聲:「東林黨、浙黨、楚黨、齊黨,各派齊出,朝廷烏煙瘴氣,官場都被他瓜分了!」
  「你怎麼知道的?」鄧文通吃驚的看著張恪,黨爭的事情他也是有點耳聞,只是一鱗半爪,弄不清楚。
  張恪笑道:「我的恩師洪敷教先生剛剛出任遼東按察副使,廣寧參議王化貞大人也和我交好。我知道點朝廷的事情,很奇怪嗎?」
  啊!
  鄧文通頓時大吃一驚,他結識的那些朋友,能認識縣令舉人,就成天的賣弄,按察副使和參議這樣的官員根本想都不敢想。
  張恪看著姐夫吃驚的模樣,心頭微微暗笑,要是告訴他自己還認識內廷的人,怕是他的心臟都承受不住!
  「姐夫,遠的不說,就拿義州來說,剛剛處治參將周雄,他勾結逃到蒙古的白蓮教徒,密謀在三月三攻擊義州和廣寧等地。要不是被挫敗了,只怕遼西之地已經遍地烽火。更別說建奴女真磨刀霍霍,隨時都會南下。如今已經是遍地烽火,四面楚歌,說不定什麼時候拿著刀槍的亂兵就殺到了家門口,你還以為能安心讀書,做科舉大夢嗎?」
  這幾句話出口,鄧文通的臉色瞬間慘白慘白,瞠目結舌。他的那些喜好空談的朋友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即便是聽說了,也只當茶餘飯後的談資,根本沒放在心上。
  「局勢真的這麼遭嗎?對了!」鄧文通猛地睜大了眼睛,驚駭地說道:「你,你,你是張閻王!」
  張韻梅在一旁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文通。你說什麼呢,二弟怎麼成了閻王?」
  鄧文通撓了撓頭,尷尬的笑道:「我,我,我是聽別人說的。有位姓張的小將,領著人馬殺了周雄兄弟,還屠戮三百多為非作歹的家丁!」
  張韻梅也瞪大了眼睛,拉住張恪的胳膊,上上下下的看著。
  「二弟,你到底殺沒殺那麼多人啊?」
  「周雄死在我手上不錯。其他人都是別人殺的。」
  張韻梅點點頭,說道:「我就說嘛,你從小就跟著我長大,最老實仁厚不過了,哪會殺那麼多人!」
  這時候一直跟在張恪身後的馬彪忍不住了,笑聲說道:「大小姐,大人在雙龍山殺了好幾千人呢!」
  咕嘟!
  張韻梅和鄧文通兩個都艱難的吞了口水,像是看怪物一樣,盯著張恪。唯獨瑤瑤懵懂無知。一臉崇拜的看著舅舅!
  「二弟,你到底做了什麼啊?」張韻梅幾乎都懷疑自己看錯了。
  張恪笑著說道:「大姐,事情不少,咱們還是邊吃邊談吧。我饞你做的餃子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包餃子!」
  張韻梅答應著,可是環顧四周。家裡頭什麼都沒有,兜裡除了銀簪子,連一文錢都找不到。
  兩年多沒見面了。竟然連包點餃子的錢都沒有!
  張韻梅一急,眼中湧出了淚水。
  鄧文通也看了出來,一想起剛剛他還管妻子要錢,想要去見朋友,突然心中一痛,簡直羞愧的想要鑽進地縫!
  張恪暗暗歎口氣,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塞到了大姐的手裡,笑道:「姐,你帶著瑤瑤去買菜吧,挑好的買,瑤瑤要喜歡什麼,就買什麼,當舅舅送你的禮物了。馬彪,你帶著兩個弟兄幫忙搬東西。」
  「遵命!」馬彪急忙點頭,張韻梅含著淚,抱起了女兒,急忙去買菜了。
  大姐和瑤瑤都走了,就剩下張恪和鄧文通兩個,面對著張恪銳利的目光,鄧文通越發的侷促不安,像是犯錯的小學生!
  「姐夫!」良久張恪才說道:「你一門心思讀書,想要考科舉,不算錯!可是你好歹長點心,看看家裡的老婆孩子!大姐好不到二十六,都有白髮了,瑤瑤也有六七歲了吧,身上除了骨頭就是皮,還像一個孩子嗎?身為一個男人,不能養家餬口,你不嫌丟人,我還替你害臊呢!」
  「我!」
  鄧文通被說得滿臉潮紅,羞慚的把腦袋埋在胸口。
  「二弟,啥也別說了,都是我無能,讀了這麼多年書,把家裡的銀子都敗光了,還連累她們娘倆受罪!從明天開始,我就上街給人家寫信件文書,好歹掙口飯回來,不能當廢物!」
  「哼!」張恪冷笑一聲:「姐夫,你這叫什麼,叫賭氣!讀了那麼多年書,你忘了書中自有黃金屋了?」
  鄧文通痛苦的搖搖頭:「二弟,這個我知道,可,可是我是在不知道除了寫信之外,還怎麼賺錢?」
  「哎!」張恪突然笑道:「姐夫,要不要你給我做事吧,我給你銀子!」
  「不行!」鄧文通立刻瞪圓了眼睛,堅定地說道:「二弟,你點醒我了,姐夫感謝你,可是我不能白要你的錢,姐夫好歹是六尺的漢子,總會想出辦法的,不吃嗟來之食!」
  張恪道:「哈哈哈,姐夫,你當在我手下做事容易嗎?」
  「怎麼?二弟,你要我做什麼?」鄧文通好奇的問道。
  張恪隨手沾著水,在桌面上畫了一個大大的三角形。
  「姐夫,我現在管著大清堡周邊四座大城堡,人口超過兩萬,耕地三十萬畝。現在已經開始著手分田分地,進行屯墾。其餘練兵,商貿,開礦,建作坊,治安,刑獄,偵查等等各項,千頭萬緒。姐夫,你覺得哪樣比較容易,你能做好哪一樣?」
  鄧文通頓時愣住了,他苦笑著搖搖頭。
  「我啥都不會,姐夫就是一個廢人!百無一用是書生,古人誠不欺我!」


第118章 來抱大腿的
  張恪坐在書桌前面,手裡拿著鄧文通的文稿,不停翻看著。鄧文通的書法蒼勁有力,氣勢恢宏,功力相當深厚,看著讓人賞心悅目。
  鄧文通就坐在了張恪旁邊,戰戰兢兢,彷彿一個學生被老師檢查功課一樣。看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張恪才把文稿放在桌子上。
  「二,二弟,文章可有一二可取之處?」
  「哈哈哈,姐夫,不用這麼謙虛,你的時文功力比我深多了,不過恕小弟直言,光憑這個,你考不上進士!」
  鄧文通撓了撓頭,嘿嘿笑道:「二弟說的是,是我自大了!學海無涯。看來還是功夫不夠!」
  張恪搖搖頭:「姐夫,不少人說八股文陳腐禁錮,可是你見過哪個官是笨蛋?想在數百萬的讀書人當中脫穎而出,除了把學問做紮實了。還要懂得國家大局,還要懂得朝廷風向,揣摩人心,弄清上義,這樣寫出的文章才能靈活生動,打動人心。」
  「二弟,我怎麼聽著像是鑽營啊,不是聖人之道!」
  「孔聖人周遊列國不也是一事無成嗎!要真是按照聖人之道,只怕誰也考不上進士!想活得好,四個字必須記在心頭:通權達變!」
  公然說聖人開涮,張恪的話可謂是離經叛道,鄧文通卻找不到什麼反駁之詞,皺著眉頭,一語不發。
  「姐夫,小弟不敢說有多大的本事,認識幾位官,也和宮裡有些往來,消息還算靈通。眼下小弟正要準備春耕的事情,姐夫你去我那,好歹能瞭解民情政務,對朝廷的動向也能快速知道,對你以後科舉。乃至做官,都有好處!」
  到了張恪那裡,即能學政務,還能拿到錢,又能結識官員,簡直就是一舉多得,天上掉餡餅!
  可是鄧文通沉思半晌,一臉苦澀:「二弟,我知道你想抬舉我,可是姐夫什麼都不會。再。再說,姐夫不想當倒插門的!」
  此話一出,張恪也是一陣愕然,他一心想著讓大姐少受委屈,姐夫能有點事做。可是竟然忘了顧及男人的尊嚴面子,自己太操之過急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
  房門打開,一個小巧的精靈鑽了進來,笑著跑到了張恪面前。伸出了兩隻小手。
  「舅舅,抱抱!」
  「哈哈哈,來,坐到舅舅腿上。」張恪笑著把瑤瑤抱在懷裡。
  「你娘都買了什麼?」
  瑤瑤大眼睛轉了轉。掰著小手說道:「娘買了好多,有肉,有雞,還有好多好多的菜……」
  小丫頭一面數著。從嘴角流塘下一絲晶瑩的口水。
  張恪笑道:「小饞貓,是不是饞了?走,舅舅帶你吃好吃的!」
  張恪抱著小丫頭。到了外間屋的廚房,張韻梅正在洗菜切肉,一看張恪過來,頓時虎著臉說道:「二弟,你一個大男人來什麼廚房,快屋裡等著吧!」
  「大姐,我這不是給瑤瑤找點東西吃嗎,看看她饞的小模樣。」
  瑤瑤小臉蛋紅的像是蘋果,小手抓著張恪的衣襟,突然低聲說道:「舅舅,爹爹說了,不讓小孩子先吃,瑤瑤能等的!」
  張恪看了一眼瑤瑤,小丫頭分明是一臉的渴望,不停的嚥口水。
  「瑤瑤,你聽舅舅說,規矩都是人定的,把尊重裝在心裡就行了。小孩子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沒人會怪你的!」
  張恪說著抓起了幾個雞蛋,笑道:「想不想嘗嘗舅舅的手藝?」
  「想!」小丫頭眼睛冒光,脆生生的答應。
  張恪手腳麻利,把幾個雞蛋攪好,又從大姐那邊討了點蔥花,油鍋燒開,不到半分鐘,一張比瑤瑤小臉還大的雞蛋餅就煎好了。
  濃濃的香氣,引誘的小丫頭嘴邊又冒出了口水。
  張恪一手抱著瑤瑤,一手端著盤子,把瑤瑤放在了桌邊,小丫頭坐好之後,並沒有立刻動筷子,而是偷偷盯著爹爹,生怕老爹責怪她。
  「吃吧!」
  聽到了爹爹的聲音,小丫頭如蒙大赦,這才低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碩大的雞蛋餅,不一會兒就沒了大半,鄧文通盯著面前的女兒,他都忘了上次這麼注視孩子是在什麼時候。
  小孩子長大了好多,漂亮,懂事,這就是自己的骨肉!
  可是她又那麼瘦弱,顯得眼睛大大的!她是多長時間沒吃過好東西了,似乎過年那幾天,自己也忙著和狗屁朋友喝酒聊天。她們娘倆吃的什麼啊,都忘了!
  鄧文通的眼角突然流下了熱淚。
  錯了,錯了,真的錯了!
  鄧文通突然抓住了張恪的胳膊,手上的青筋暴露,喉結動了動。
  「二,二弟,姐夫願意跟你去大清堡。姐夫以前過的什麼日子啊,放著兩個大活人不知道照顧,竟然鬼迷心竅的天天想著科舉,天天做時文,就算考上了進士能怎麼樣!我該死啊!」
  正在外面切菜的張韻梅突然一頓,兩滴熱淚奪眶而出!
  ……
  熱氣騰騰的餃子,香噴噴的紅燒肘子,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滿滿擺了一桌子。張恪不像別人規矩那麼打,就連馬彪等幾個保鏢都叫了過來,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吃著。
  在酒席前,張恪問了心中的疑惑。
  原本鄧文通是在錦州的,怎麼會突然和大姐搬到了義州,到了義州,怎麼沒投奔家裡!
  鄧文通唉聲歎氣,把以往的經過說了一遍。
  三年多之前,鄧文通的父母相繼去世,三個哥哥就嚷嚷著分家。那時候鄧文通連秀才都不是,每年讀書要花大筆的銀子,三個哥哥不願意再養一個燒錢的白吃飽。
  因此他們逼著鄧文通分家,鄧文通也受不了家裡吵吵鬧鬧,索性就答應了。在分家的時候,鄧文通一副馬大哈的樣子,張韻梅說話也不頂用。結果鄧文通只分到了一座老房子,還有五百兩的浮財。其餘的田產牲畜一點沒有。
  按理說五百兩也不少。可是鄧文通每天讀書交友,又要買筆墨紙硯,花費驚人。兩年度的時間,就逼得張韻梅不得不靠典當過日子。可是鄧文通依舊故我,最後不得不把老房子都賣掉了。
  鄧文通成了敗家子的代表,受盡了冷嘲熱諷。不過這時候他僥倖中了秀才,三位哥哥對他又變了臉色,想要和好。可是鄧文通脾氣上來了,不願搭理哥哥們。聽說義州衛學請了一位進士做老師。鄧文通就毅然帶著妻子女兒來到了義州。
  不過他晚了一步,洪敷教已經回京了。鄧文通帶來的一點銀子也很快花光。他死要面子,沒有去大清堡。
  說完了以往的經過,鄧文通唉聲歎氣,他舉起了一杯酒。
  「韻梅,這幾年我就是鬼迷心竅,委屈你了!」
  鄧文通一飲而盡,張韻梅臉上掛著淚痕,也把酒杯舉了起來。
  「文通,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有二弟在這,咱們以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夫妻倆心中的隔膜全都煙消雲散,感情更勝從前,又有瑤瑤這麼一個開心果。大傢伙其樂融融。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叩門聲,有三個年輕書生跑過來。
  「順之兄,順之兄。你在家嗎?」
  鄧文通一聽,急忙起身,迎了出來。
  這三個人正是鄧文通結識的三位朋友。就聽其中一個笑道:「離著老遠就聞到香味了,順之兄,你準是躲在家裡吃好吃的,都忘了我們!」
  鄧文通急忙擺手:「哪有的事,家裡來了親戚。」
  「來親戚好啊,親戚越走越親嗎!對了,順之兄,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們義州衛學出了大人物,我們幾個準備投奔去呢!」
  正說話之間,鄧文通把三個人請進來,走在前面的抬頭一看,正好看到門邊戳著幾口腰刀,穿著鎧甲的士兵正坐在裡面!
  他們頓時臉色一變,急忙說道:「順之兄,我看還是別打攪你們了,回頭再見!」
  領頭的人變顏變色,就要往外走,後面跟著的一個矮個的黑小子不滿地說道:「沈兄,你膽子怎麼這麼小啊!有軍中的朋友在這更好,我們不是要投靠永貞嗎,正好問問他們,知不知道情況!」
  坐在屋中的張恪一聽,頓時眉頭皺起,這幾個人怎麼好像有點熟啊!
  「是誰要找我,還不滾進來!」
  外面的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驚駭不已,黑小子領著頭跑進了屋子。
  猛抬頭,只見對面坐著一個年輕人,身形挺拔健壯,眉目清秀,齒白唇紅,目光炯炯。渾身上下罩著一股子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永,永,永貞,真,真,真是你啊!」
  張恪眉頭挑了挑,笑道:「不是我還能是誰!」
  「哎呀!」黑小子激動地蹦起三尺高,碰到了房梁,他顧不上疼,就埋怨起鄧文通。
  「順之兄,你怎麼不早說認識永貞啊,瞞得我們好苦!」
  張韻梅一看這幾個人的模樣,頓時就知道他們認識,急忙抱起了瑤瑤,笑道:「文通,你陪著二弟他們聊著,我帶瑤瑤先出去。」
  張韻梅一走,三個年輕書生全都一字排開坐了下來。這三個人張恪全都認識,正是衛學唸書時候認識的死黨。矮個的黑小子叫唐光,中間細高,還有些彎腰的叫做朱慶斌,至於最後一個俊美的好像女人叫做沈岳。
  「永貞,你先別說話,我們問你,只管點頭就是!」唐光先說道:「你是不是在河灣村擊殺韃子近百?」
  張恪點點頭。
  朱慶斌問道:「雙龍山的白蓮教是不是你剿滅的!」
  「嗯!」
  「最後,最後!」沈岳激動地說道:「周雄是不是你殺的!」
  張恪還是點頭。
  這三個小子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一躬到底。
  「永貞,你收下我們吧,兄弟跟你混了!」


第119章 第一個考驗
  狹小的書房變得格外熱鬧,張恪、唐光、沈岳、朱慶斌、鄧文通五個人團團圍坐。
  唐光眼巴巴的看著張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唐光,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嘛,偷先生的考試題,領著頭喝花酒,天底下就沒有你不敢做的事情了!」
  「哪有!」唐光撓了撓腦袋,尷尬的笑道:「和張大人的豐功偉績比起來,我幹的事連螞蟻都比不上!」
  「別叫張大人,透著外道,咱們還像以前一樣,隨隨便便最好!」
  沈約一聽,端著的肩膀頓時鬆了下來,毫無形象地說道:「早說嘛,嚇得我渾身後背都濕透了!」
  「我有那麼可怕嗎?」
  「不是不是!」沈約急忙擺手,笑道:「是威風,霸氣!永貞,我是真沒有想到,以前你一門心思讀書,見生人都會臉紅,怎麼就那麼心狠手辣,說殺就殺!」
  朱慶斌狠狠瞪了沈約一眼,嬉笑道:「那叫殺伐果斷,書都白讀了,永貞別和他一般見識!」
  張恪滿不在乎的一笑,說道:「做了就不怕別人說,我殺得都是該殺之人,對得起天地良心!」
  「說得好!」唐光急忙伸出了大拇指,稱讚道:「永貞,好樣的!這兩天我打聽了不少叔叔伯伯,你在大清堡的所作所為也知道一二,真是沒的說!我們三個聽得心馳神往,就想跟著永貞混了,你到底要不要人啊?」
  沈約和朱慶斌也都緊緊盯著張恪,激動地屏住了呼吸。
  張恪看了看三個人,他們在一起多年,彼此都瞭解。這三個小子都是將官的子弟,人雖然不壞,可是一身的毛病,書讀得也不好。到底堪不堪用,張恪心裡也沒譜。
  「大家都是朋友兄弟,我把話挑明了,的確需要人手,可是我需要的是人才,是肯吃苦,能流汗的人!你們要去我那裡,當然歡迎。只是我不能把你們當祖宗供著,相反我要把你們當牲口使!也不光是你們,就連姐夫也一樣。我的要求只會更嚴格!」
  這幾個人互相看了看,臉色也都變了,張恪說話不像是開玩笑,他們玩慣了,能不能承受住!
  遲疑的時候,沈岳搶先說話了:「永貞,我以前是做過不少荒唐事,可是這幾年我也大了。家裡的老頭子身體不成了,指揮使的位置大哥要繼承了。以前兒子吃老子。天經地義,可是兄弟吃大哥,好說不好聽!我沈岳也是一條漢子,好賴讀過書。認識幾個字,哪怕給永貞當個記賬的文書,也算是自食其力!」
  沈岳這幾句說的發自肺腑,別看他們也算是將門子弟。但是說白了和頂種軍余沒什麼區別,從一出生命運就被決定了。要麼游手好閒一輩子,要麼等著兄長突然死了。他們就去接替,根本沒有多少選擇,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想著讀書了。
  唐光也咬咬牙說道:「老沈說的沒錯,我們幾個盤算過了,考科舉的希望太低了,本來還想著搏一搏,可是聽說永貞你出人頭地了,好歹你賞我們一個職位,讓我們做著看看,要是做不來,我們絕不死纏著永貞!」
  朱慶斌也說道:「永貞,我們不怕吃苦,就怕沒事做,讓人看不起!」
  張恪微微點頭,三個人都有上進心,都有一股子勁,這就還有希望。
  「我手上空餘的職位一大堆,大清堡等地會暫行軍民分離,每一個城堡都缺以為負責屯田的民政官,如果你們願意,馬上就能上任!」
  張恪早就想過了,他一定要把軍權都捏在手裡,這是立身的根本,像喬家兄弟,岳子軒,馬如峰,吳伯巖等人都忠心耿耿,沒有話說。
  最薄弱的就是民政這塊,張恪手下識字的人都不多,因此很多民政事務不得不交給唐畢一個人,張恪迫切需要人手幫著分擔。
  「永貞,你說的這個民政官是幾品,都管什麼?」
  「沒品!」張恪毫不客氣地說:「這就是我暫行的一個體制,各個屯堡我會派遣專門的練兵官負責軍事事務,平時訓練,戰時出征。而屯田、收稅、戶籍、開礦、刑名這些事情就是政務官管的。簡單的說就是一堡的大家長,除了軍隊,什麼都管!」
  官不大,權力很實在!
  沈岳最先咬咬牙,說道:「除了不能管軍之外,基本上和備御的權力一樣!剛剛當官,就能做到這樣的位置,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我干了!」
  朱慶斌和唐光也一起點頭:「沒錯,永貞,收下我們幾個吧!」
  「哈哈哈,先別忙,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屯堡的任務可不輕鬆,我準備要開墾荒地,還要修築城堡,挖渠引水,你們可要領著百姓,把事情做好。」
  都是苦活累活啊!
  頓時大傢伙又有點皺眉了。
  「當然了我也不是光讓人幹活的,你們做得好,我會向朝廷請功嘉獎。另外你們開墾土地多,工程做得好,我也會額外獎勵津貼。」
  「津貼有多少?」唐光咬牙問道。
  「這個不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手下的大匠一年能拿到二三百兩銀子,造出武器之後,還有提成!」
  啊!
  張恪出手真大方,他們當官的不會比工匠差吧!
  「干了!」
  他們終於下定了決心,五個人一起舉杯,算是定下來了。
  三個夥伴,加上姐夫鄧文通,正好四個人,分配大清堡、鎮夷堡、大靖堡、太平堡四個屯堡。
  張恪就能從繁重的政務之中抽身,專心佈局重要事情。而且吸收這幾個人加入團體,也打開了文武並重的局面,對張恪的團隊來說,絕對是一件大事。
  轉過天,張恪又在孫有光的帶領之下,找到了幾家匠戶。
  其中手藝最好的有兩個人,一個善於打造盔甲,叫做鄭寸。一個是做火炮的,叫做謝震。
  這兩位正在合夥做傢俱,鄭寸負責鋸木板,謝震則是做把手,還有雕刻花紋,兩個小老頭忙得不亦樂乎。
  張恪突然來訪,把他們嚇得夠嗆,鄭寸乾脆直接跳牆跑了,謝震腿上有傷,被張恪給堵上了。
  「大人。您饒了小的吧,我不會做武器,小的光會造傢俱,求求您了!」
  孫有光一聽氣得鬚髮皆乍,指著謝震大聲罵道:「賊坯子,你的腿就是造炮炸傷的,還敢跟本官撒謊!不讓你知道點厲害,你是不能老實,來人。給我狠狠打!」
  「慢!」
  張恪急忙一伸手,攔住了孫有光,他親自俯身,把謝震從地上扶了起來。
  「謝先生。晚生張恪,要請你到大清堡造炮。」
  謝震忙著搖頭,簡直有一萬個不願意!
  「呵呵,您先聽我說完。造炮不會白讓你幹的。所有匠師每月五兩銀子起,最多三十兩,津貼另算。督造一桿火銃提一錢銀子。造一門炮一兩銀子!」
  張恪說完之後,謝震都傻了,癡呆了半晌,突然轉身就跑,又哭又笑,大聲喊道:
  「老鄭,快回來吧,咱不造傢俱了,天上掉餡餅了!」
  ……
  大路上,張恪帶著人馬快速前行。
  唐光他們幾個都跟在張恪的身邊,點頭讚歎。
  「永貞,你練兵真有兩下子,整齊精悍,令行禁止,頗有當年戚家軍的風範!」
  沈岳笑道:「那可不,永貞是大將之才,早就有飛黃騰達的時候,咱們就抓著鳳凰的尾巴,展翅高飛!」
  張恪微微一笑:「其實練兵沒什麼難的,戚爺爺的兵法都寫在書上,只要賞罰分明,就沒有做不好的。」
  朱慶斌不服氣地說道:「永貞,我可不信,既然練兵這麼容易,戚家軍為什麼只有一個?」
  「因為其他人都做不到!」張恪說道:「你們想過沒有,兩個造武器的大匠為什麼不想造武器,而要造傢俱呢?道理很簡單,就是朝廷的匠戶制度,他們做得好得不得獎勵。一個能造出殺人無數的火炮的匠師,竟然吃不飽,穿不暖,要靠著賣傢俱賺點銀子,你們覺得正常嗎?推而廣之,匠戶如此,軍戶也是如此,大明病了!」
  病了!
  大傢伙互相看了看,全都若有所思。是啊,他們也想努力,可是出身幾乎決定了一切。唯一能改變命運的科舉又是那樣的渺茫,幾乎沒有希望。如果不是遇到張恪,他們或許連施展的舞台都沒有。
  一想到這裡,幾個人越發的珍惜這次機會,無論多麼難,都要咬牙挺住,都要幹出名堂!
  他們一行回到了大清堡,大姐一家都過來了,張恪本想讓鄧文通先去拜見老娘,只是鄧文通堅決的反對,他只讓張韻梅帶著瑤瑤去看姥姥和小姑,他則是跟在張恪的身後,先到了備御衙門的大堂,處理正事。
  唐畢早就等在了這裡,一看張恪回來,他急忙迎了過來。
  「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卑職正有要事稟報。」
  「什麼事情?」
  唐畢說道:「是這樣的,卑職已經劃分了大清堡的田地,給各戶都分了屯田土地,只是有不少人不想種田。這幾天不斷有人找我,要讓我收回屯田。」
  「啊!」
  張恪頓時一愣,中國百姓的土地情結是紮在骨髓裡頭的,怎麼會有人不要呢!
  「唐大人,是不是劃分的不夠公平,百姓有所不滿?」
  「大人,卑職按照每個壯丁三十畝來分的,斷然不會有錯的!」
  「那就奇怪了!」
  張恪在地上走了兩圈,事情實在是太反常了。猛然發現了沈約三個,頓時說道:「你們聽著,第一個任務來了,馬上去查清楚,百姓為什麼不要土地!」


第120章 暖房的妙用
  冰雪剛剛消融,張恪治下的百姓就急不可耐地行動起來,最賣力氣的就是河灣村的民眾,冰城曾經給過他們寶貴的安全,可是冰城終究不能長久,他們做好了用血汗築城的準備!
  奮力刨開殘存著冰凍的土地,從山上背下來大塊的石頭,用來做地基。張恪剿滅了白蓮教的時候,順手也搶來了燒磚的工匠。
  他們指揮著百姓從地下一丈左右的地方取出細膩的黃土,晾曬,攪拌,制坯,陰乾……想要燒製質量優良的青磚至少要好幾個月的時間。
  急切渴望有個家園的百姓已經等不了了,他們組織起來,在夜不收的保護之下,冒著被蒙古人襲擊的風險,他們拉回了大量的青磚石塊,粗大的木料。
  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了,男女老少齊上陣,搬磚和泥,漸漸的厚達三丈的城牆出現了端倪。
  河灣村依山傍河,周圍還有煤礦,又處在地盤的中心,張恪已經準備把這裡打造成堅固的堡壘,最重要的軍工生產都要放在這裡。
  工匠百姓們熱火朝天的幹著,三個不速之客卻在遠處偷偷觀望。
  足足看了一刻鐘,唐光首先忍不住了,說道:「兩位,看到沒有,百姓們都廷賣力氣的,光著膀子幹活,滿身都是汗!」
  朱慶斌也說道:「沒錯,永貞待人沒的說!就拿分田的計劃來說,一個壯丁三十畝地,公平合理,尤其是土地也夠肥沃,田賦頭一年才要一成,多好的條件,怎麼就有人不想種地呢?」
  沈岳翻了翻白眼,「你們問我。我問誰去,還是找個百姓過來,咱們好好打聽一下,不就清楚了!」
  唐光看了一眼幹活的百姓,滿身的泥水,黝黑的肌膚上滿是臭汗,他頓時就皺起眉頭:「咱哥們好歹也算是出身將門,更是半個文人,和這幫泥腿子打交道,不怕丟人啊?」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籌莫展!
  朱慶斌說道:「要不咱們找個人幫忙問問!」
  「這個主意好!」
  唐光立刻贊同,可是沈岳給他重重一拳。
  「想什麼啊,永貞的話你們不記得了,他讓咱們親力親為,說不定以後還有更難的事情呢,這個官不容易當啊!」
  沈岳咬著牙,猛地把長達的外衣脫下。繫在了腰上,大步向著工地走去。
  唐光攤了攤手,苦笑道:「別等著了,老沈那麼秀氣的都去了。咱們也成!」
  ……
  這三位忙活了一小天,等到再回張恪府邸的時候,直接累趴下了。身上全都是泥水,腳走的生疼生疼的。怕是都磨出了水泡。沈岳最慘,摔進了水溝一次,渾身衣服都濕透了。還丟了一支靴子,赤著腳回來的。
  出去三個翩躚書生,回來三個要飯花子。
  正在他們唉聲歎氣的時候,從外面又走進來一個人,低著頭,嘴裡嘟嘟囔囔,差點和唐光撞在一起,正是鄧文通。
  唐光上下打量一番,鄧文通一身乾乾淨淨,頓時就慘嚎起來。
  「沒天理啊,果然是一家人,順之兄,你可不知道我們受了多少罪啊!」
  鄧文通白了一眼三個人,氣呼呼地說道:「我還巴不得和你們換呢!」
  朱慶斌急忙問道:「順之,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鄧文通五官扭曲,眉頭擰在一起,醞釀了半晌,才從嘴裡吐出兩個字:「講價!」
  三個人一聽,互相看了一眼,頓時仰天大笑,唐通更是眼淚都笑了出來。鄧文通的學問不錯,提到詩詞歌賦,八股時文,那是滔滔不絕,講幾個時辰都行。
  可是偏偏是個油瓶倒了不知道扶的主兒,柴米油鹽一概不懂,滿嘴君子重義,小人重利的,這樣的傢伙,讓他講價,簡直那鴨子上架。說實話他們真想看看鄧文通和人家爭辯得面紅耳赤的樣子。
  「順之兄,你們都談了什麼?」
  「牛、種子、鍋碗瓢盆,什麼都有。」
  「講下來多少?」
  鄧文通嘴角抽搐,紅著臉說道:「漲了一百兩!」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個人笑得肚子都疼了,鄧文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咳咳!」
  他們猛地一抬頭,只見張恪穿著一身藍色的衣服,正站在房簷下。
  「笑什麼笑,事情辦得怎麼樣?」
  沈岳、朱慶斌和唐光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到了張恪的面前。
  「回稟大人,我們今天走了五個村子,問了二十多位百姓,總結了三條主要的原因!」
  張恪一聽,滿意的點點頭。
  「好,到書房來,好好說清楚!」
  大家都到了書房,張恪坐在了位置上,他們一字排開。
  唐光最先說道:「永貞,百姓擔心的第一點是田地和租子的問題。田分了,會不會又被大戶搶回去?田租能不能按照約定徵收,有些百姓心裡還沒底!」
  張恪點點頭:「嗯,分地的時候我會簽訂文書,各城堡要選拔子弟兵,嚴格按照規定辦事。我張恪說話是算數的!」
  朱慶斌也說道:「從開春起,就不斷修築城牆。凡是幹活的百姓,都能吃飽飯,每個月還有兩錢銀子的補貼,有些百姓就覺得做工更好,並不想種地!」
  「區區兩錢銀子,我給的多嗎?」
  沈岳急忙說道:「永貞,不是給的多,而是種田賺得太少了!」
  一面說著,沈岳一面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口袋,放在了張恪的面前。這個口袋原本是沈岳裝文玩核桃的,摔了一跤,核桃也碎了,沈岳心疼得幾乎落淚。不過當他有了重要的發現之時,毅然扔掉了碎核桃,裝滿一袋穀物。
  張恪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在了桌子上,抓起來看看,正是粟米。也就是小米,這是眼下北方常吃的糧食。
  「這有什麼問題?」
  「永貞,你碾碎幾個看看!」
  張恪點點頭,手指用力,穀殼碎裂,往裡面一看,頓時眉頭皺起來。張恪隨手抓過來茶杯,把穀殼撒到茶杯裡,穀殼都漂在上面。
  非常明顯,這些穀殼都沒有成熟。
  沈岳歎口氣。說道:「永貞,我問了好幾個老農,他們說田里的莊稼年年減產,原本能打一石糧食的,只剩下六七斗。而且水旱災害不斷,經常絕收。他們幹一年,有可能都吃不飽肚子,更別提交田租。現在跟著大人做工,好歹能吃飽肚子。因此他們寧可做工也不願種田。」
  張恪本以為憑著國人對土地的熱愛,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種田。可是殘酷的現實卻迫使他們做出了相反的選擇!
  又抓起了一把谷子,在手裡揉搓了半天,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谷子都不成實。空殼更是比比皆是。
  這就是小冰河期的威力!
  糧食減產,百姓逃亡,沒有了百姓,養兵的成本急速提升。然後拖垮了財政,財政崩潰,帝國也就不復存在。
  在張恪的眼前。幾乎出現了大自然摧毀大明的步驟!在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甲申天變,中華沉淪,數千萬百姓喪命,三百年的灰暗世界!
  張恪很清楚,要是不能解決農業的問題,不能讓農民站住腳,他的耕戰屯田就是空想。也不會聚集足夠的力量對抗野豬皮。眼前興旺的一切都是沙灘上的城堡,在自然面前不堪一擊。
  鄧文通看著張恪沉思,他抓起幾粒谷子,放在手裡看了看。
  「二弟,這谷子為什麼不成呢?難道是百姓太懶惰嗎?」
  「不!」張恪毫不猶豫的搖搖頭:「姐夫,有這麼兩句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是盛開。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這個?」鄧文通苦笑著搖搖頭。
  「溫度!」張恪道:「你們有沒有感覺,這些年比起以往更冷?」
  唐光急忙點點頭:「沒錯,的確是冷了不少,還干冷干冷的,這和谷子長不成有關係嗎?」
  「有,有天大的關係!」
  張恪說道:「糧食生長需要適合的溫度,也需要足夠的時間。可是春天來得晚了,秋天來早,糧食成長時間不夠,自然只長出秕谷,收成也要銳減!」
  道理說通了,可是在場的幾個人也都傻眼了,天氣變冷變熱,這是老天爺的事情,他們可沒有辦法。
  鄧文通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永貞,要是糧食收成太少,不妨就從南方買糧吧。你不是說這個冬天都是買的糧食嗎?」
  「姐夫,買糧要多少銀子?更何況以後我們人口越來越多,地盤越來越大。要是有了十幾萬,幾十萬人,還能靠著買糧食維持嗎?」
  「那,那,我也沒什麼辦法了。」鄧文通他們四個全都垂頭喪氣。
  張恪想了一會兒,突然從座位上站起,眼中冒著光彩。
  「哈哈哈哈,你們跟我來,我有辦法了!」
  張恪一句話,說的大家都是愣神,你聰明機敏不假,可是你還有命令老天爺的本事嗎?簡直匪夷所思,不過大家也都隱隱有個期盼,或許張恪真的能行!
  一路跟著張恪,到了城東,走到了一片房舍的面前。足有上百間的樣子。
  張恪剛走來,喬鐵山就從裡面跑了出來,眉開眼笑,別提多高興了。
  「永貞,成了,成了!你快看看,長得可好了!」
  大家還都一頭霧水,張恪急忙跟著喬鐵山走了進來,到了房子裡面,大家終於看出了不一樣。原來在屋裡面全都改成了一塊塊的苗圃,從土壤裡冒出了不少綠瑩瑩的小苗,有的已經尺八高了。
  喬鐵山得意的搓著手,笑道:「永貞,這就是按你說的辦法,弄出來的暖房。看見沒有,這是黃瓜,這是豆角,這是茄子,那邊還有辣椒!你看看長得多好,保證比田里的菜早下來一個多月!」
  唐光頓時也瞪圓了眼睛,吃驚地說道:「永貞,你可真厲害,我在去年冬天去京城,吃過一次新鮮的黃瓜,聽說就是在暖房裡面種出來的,只有京城才有。一根黃瓜要三兩銀子,簡直就像搶錢一樣。」
  沈岳笑道:「這回好了,永貞會弄暖房,咱們到了冬天,也能吃到新鮮蔬菜了!」
  「光想著吃,賣錢也不錯啊!」朱慶斌笑道:「一根黃瓜就三兩銀子,這分明就是搖錢樹啊!」
  幾個人說說笑笑,全都眼前的景象吸引了,興奮地指指點點。
  張恪微微笑道:「好,真的不錯!」
  突然張恪猛地蹲下身體,抓起小苗,毫不憐惜的從土裡揪出來,扔到了地上,一棵接著一棵,每一下大家心都一顫!
  拔光了黃瓜還不罷休,又把茄子豆角全都拔乾淨。他的舉動嚇得喬鐵山他們目瞪口呆,喬鐵山更是張大了嘴巴,心疼得流血。
  「永貞,這可是我們忙了一個月才種出來的,你瘋了嗎?」
  「哈哈哈,鐵山叔,我沒瘋,而是我想到了暖房真正的作用!蔬菜事小,糧食事大,暖房有大用!」


第121章 綠油油的希望
  自從訓練任務交給了張峰之後,喬鐵山就沒什麼事情可做。正好張恪就想到了溫室,種點蔬菜,一來可以滿足家人的胃口,二來還能撈點銀子。
  張恪索性把城東的空房子都買了下來,改造成暖房,喬鐵山找了幾個老農一起打理。為了保證屋裡的溫度,按照張恪的吩咐,用火爐加溫。
  當第一批小苗鑽出土壤的時候,幾個人甚至喜極而泣。北方冬天的蔬菜是非常匱乏的,除了蘿蔔白菜,基本沒有什麼了!有了暖房,就能大飽口福。
  喬鐵山是萬萬沒想到,張恪竟然把幼苗都給拔了。喬鐵山頓時把臉色沉下來,瞪著張恪。
  「永貞,暖房雖然是你讓建的,可是我們幾個不眠不休的照看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這麼給拔了,大叔要給解釋不過分吧!」
  「當然不過分!」
  張恪見到大家的面色不善,好像他做了多大的孽一樣,急忙說道:「鐵山叔,讓你們的辛苦白費了,是我的錯,不過我想到了暖房的更重要用處,比種菜重要多了!」
  鄧文通眼睛發亮,急忙問道:「二弟,你說暖房是不是和種糧食有關係?」
  「沒錯!」
  張恪點頭笑道:「遼東一直以來都種栗和麥,這也是多數人的主食。可是如今天氣一年比一年冷,栗麥產量都在下降,我們必須找出產量更高,生長週期更短的糧食。」
  喬鐵山算是一群人裡唯一種過田的,張恪說的道理他基本能聽明白,可是千百年的耕種習慣,能換成什麼,他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永貞,有什麼好主意別賣關子,趕快說!」
  「好。我想著要有兩條路,最近這些年西洋人帶來了不少新作物,其中甘薯(地瓜)和玉米在南方已經有種植。徐光啟徐大人還為推廣甘薯上書朝廷,這兩種作物產量可觀,而且耐旱,也不要太多的肥力。就拿甘薯來說,一畝地產三五百斤還是有希望的!」
  「多少?」
  喬鐵山驚得眼珠子快掉下來了,要知道最肥的田,一畝地也不過兩石谷子。這個甘薯不佔好田,也能生產這麼多。簡直就是神物啊!
  喬鐵山呼吸也急促起來:「種,一定要大種!」
  「鐵山叔,先別急。甘薯產量雖然高,可是比不了正經糧食,吃多了就會燒心反酸水,只能當做補充的食物。玉米也是如此,我引進主要是做飼料用的,大清堡周邊有不少的草場,要多養殖戰馬牛羊。」
  大傢伙高興了半天。一聽說甘薯和玉米只是補充品,都有些洩氣!
  「永貞,你到底準備種什麼?」沈岳好奇的問道。
  張恪微微一笑:「水稻!」
  咕嘟!
  大傢伙都艱難的咽口唾沫,這話怎麼像是開玩笑啊?南稻北麥。這是幾千年的傳統,遼東從來沒有種過水稻,就憑著張恪一句話,怎麼像異想天開啊!
  「永貞。能行嗎,你們讀書人不是常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在遼東種水稻。能成嗎?」
  能成,當然能成!
  張恪絲毫不懷疑,後世的東北不但能種水稻,而且出產的大米蛋白質豐富,香糯可口,想想都能流口水。
  大清堡守著大凌河和細河,並不缺水,正適合種植水稻!
  「鐵山叔,遼東絕對能種水稻,只是南方種兩季,我們種一季而已。不過咱們的土地肥沃,一季稻也不會比他們差很多。」
  喬鐵山深知張恪不會信口開河,說不定遼東真能種水稻,只是他還有一點糊塗。
  「永貞,你還沒有告訴我為啥要拔了這些小苗,和你種水稻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鐵山叔,這些年天氣越來越冷,糧食生長的時間越來越短,結果谷子都不成熟,我說的沒錯吧?」
  「嗯,的確如此,老天爺造孽,我們有什麼辦法?」
  「我們當然有辦法,暖房就是咱們和老天爺爭時間的關鍵!」張恪說著,興奮的揮了揮拳!
  在前世,張恪所在的孤兒院離著農田不遠,因此張恪對種田並不陌生。
  小冰河期最大的危害就是氣溫變低,造成適合農作物生長的時間變短,以至於嚴重減產。因此選擇作物就要生長時間短,而且產量還要高。
  其實相比傳統的小麥,水稻生長週期更長,只不過水稻有一個巨大的優勢,那就是能提前育秧。外面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農民就已經扣大棚,撒上種子,開始育秧。等到溫度差不多了,再把長好的稻苗移栽到水田里,這就是插秧。
  靠著這種辦法耕種,水稻比玉米還要早成熟,早收割!
  育秧是中國老祖宗很早就學會的一項手藝,只是千百年來一直使用的是水育秧。整個育秧期間,秧苗均被水淹沒,導致土壤通氣狀況差,播種後扎根、立苗慢,浮芽、倒苗現象普遍;氣候不良時,極易發生嚴重的悶種倒芽、爛秧,不僅造成經濟損失,而且貽誤農時。
  在建國之後,水育秧的方式已經被旱育秧取代,也就是用大棚育秧,可以提前種植,提前插秧,水稻提前成熟5到7天,增產8%以上。
  萬惡的小冰河期,時間就是生命!
  幾天的差距,就能決定生死成敗,想到這些,張恪突然發覺自己僅僅用暖房種反季節蔬菜,滿足口腹之慾,簡直就是犯罪,就是草菅人命,就是拿治下百姓開玩笑!
  要是用暖房提前育秧,就有可能從老天爺手裡搶回寶貴的時間,水稻產量本來就高,只要正常成熟,就再也不用擔心挨餓,說不定就找到了和小冰河期對抗的殺手鑭!
  糧食是張恪最大的心病,眼見得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張恪哪能不欣喜若狂!
  他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和喬鐵山他們說了一遍,喬鐵山仔細聽著。開始還覺得張恪是異想天開,可是他不也在暖房種出了蔬菜嗎,說不定這個辦法真行。
  「永貞,我看值得一試!」
  有了喬鐵山的支持,張恪幹勁也上來了。
  「鐵山叔,你馬上找二十個老農一起幫著育秧,所有的暖房全部騰空,不夠我再去徵集房子。你們記住了,這是大清堡最大的秘密,有誰走漏出去。別怪我六親不認!」
  糧食是生死大事,幾個人全都牢牢記在心中。
  轉過頭就忙碌起來,喬鐵山找來了老農,立刻整理苗圃。張恪則是讓人扛了十幾袋子沒有去殼的水稻跑到了家中。
  張恪剛院子,就聽到有人興奮的喊他。
  「舅舅,舅舅!」瑤瑤小丫頭像是一隻蝴蝶扎進了張恪的懷裡。
  小丫頭還是那麼瘦,不過換上了色彩斑斕的綵衣,又穿著粉紅色的繡花軟緞靴子,配上俊俏的容貌。小丫頭粉琢玉砌,別提多可愛了!
  張恪抱著小丫頭,狠狠的親了兩口,還有胡茬扎嬌嫩的小臉。
  逗得瑤瑤咯咯笑。「舅舅,瑤瑤都想你了,這幾天你怎麼都不來看瑤瑤啊?」
  「小孩子,別瞎說話!」
  張韻梅起身接過了女兒。責備地說道:「舅舅有正事呢,小孩子別添亂!」
  坐在主位的沈氏卻哼了一聲:「正事,正事。他們天天都忙!鋒兒跟著你到了義州,結果直接就跑去廣寧了。恪兒回到家,也不看看我這個當娘的,可是好歹看看小雪,還,還有人家方姑娘。」
  「方姑娘,哪位方姑娘?」張恪一臉錯愕,猛地向旁邊一看,頓時有個女人高挑清秀的女人緩緩站起來。
  方芸卿!
  張恪總算是想起來了,她正是金萬貫要送給何汴的,結果被自己帶回了大清堡。這些日子一直忙活著,張恪幾乎都把她給忘了。
  看著兒子錯愕的模樣,沈氏頓時有些生氣。
  「恪兒,方姑娘千里迢迢,和你一起回來,你怎麼連看人家都不看,真不讓娘省心!」
  看老娘的神情,張恪就知道她準是誤會了,可是他也沒法當眾說什麼,頓時就僵持下來。
  好在方芸卿緩緩站起,衝著沈氏萬福,說道:「老夫人,奴婢就是一個伺候人的下人,張大人能賞奴家一口飯吃,能讓奴家住著,奴家就感激不盡!奴婢先告辭了!」
  方芸卿轉身離去,身影格外的落寞。
  張恪的心裡也有點過意不去,畢竟自己把人帶回來了,卻沒有什麼交代,就這麼晾著,很不合適!
  「方姑娘,你等等!」
  方芸卿緩緩回頭,微微垂首問道:「張大人有什麼吩咐!」
  張恪一時也想不起什麼,突然說道:「方姑娘,有點活要麻煩大傢伙了。我搬了幾袋子稻穀回來,你們幫著挑選,我怕男人粗心做不好!」
  方芸卿突然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的笑容。「奴家遵命!」
  沈氏站起身,笑道:「恪兒,有什麼活,娘也跟著去,身子骨一天不動彈就難受。」
  小雪、卉兒、張韻梅,就連瑤瑤都跟著,到了後宅的空地。金燦燦的稻穀堆成了小山,沈氏驚訝的皺起了眉頭。
  「恪兒,你這是折騰什麼啊?」
  「哈哈哈,娘,過幾天您就知道了!」
  沈氏她們一頭霧水,不過全都照著張恪的話做,仔細的挑選出飽滿的稻粒。張恪憑著記憶,把挑出來的稻粒放在水中浸泡,讓種子膨脹發芽。然後送到暖房,整齊的擺在苗圃中,每天按時澆水,不停的添加火爐,暖房春意盎然。
  這些種子承載了張恪所有的希望,他幾乎就守在了暖房。
  到了第三天,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張恪睜開朦朧的睡眼,猛然眼前出現一抹嬌艷的綠色,瞬間從張恪的眼角湧出了兩滴淚!


第122章 欺人太甚
  提著水壺,清水灑在嫩綠的幼苗上,晶瑩的水珠歡快的滾動,就彷彿一曲歡快的歌。喝飽了水的稻苗每一刻都在生長,密密麻麻,苗圃瞬間變成了一塊綠色的地毯,看得人賞心悅目。
  喬鐵山、鄧文通,還有不少的老農都站在張恪的身後,把脖子伸得的老長,用力的盯著捨不得眨眼。
  半晌喬鐵山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興奮地笑道:「賊老天那麼冷,不讓在外面種地,我們就在屋裡種!等到天暖和了,苗差不多長成了,就能插秧了。真是厲害,太厲害了!」
  張恪也笑著微笑著點頭,喬鐵山說出了暖房育秧的精髓,就是從老天手裡搶時間。
  身後的老農看到了幼苗,心裡一下子湧出了亮光,他們種了這麼多年地,雖然弄不懂小冰河期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們一清二楚,就是因為天冷的早了,糧食沒來得及成熟就被凍死了。
  有了提前育秧的技術,就不會減產,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農民生來不就是種地的嗎,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少農民的夢想,要不是實在是產量太低,他們怎麼會寧可做工,也不去種田!
  一想到生活重新有了希望,大傢伙一邊哭一邊笑,一群老小孩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不過就在大家都歡天喜地的時候,老漢劉守玉突然痛苦的搖搖頭,蹲在了門框,吧嗒吧嗒掉眼淚。
  喬鐵山看到了老漢的異樣,急忙走了過來,不快的拍了拍劉守玉的肩頭。
  「老劉,你怎麼回事,多好的事情,哭什麼?」
  劉守玉重重歎口氣。痛苦地說道:「喬爺,暖房再好,可是我們用不起啊!」
  他這一句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了興沖沖的眾人頭上!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暖房雖然好,可是花費更驚人。尤其是沒有後世廉價的塑料薄膜,除了在中午開窗通風之外,其餘時間全都要燒火增溫,光是燃料這一項,就不是赤貧的百姓能夠承受的。
  尤其是建築暖房也需要磚瓦木料。在場的幾個老農低頭一算,全都搖頭,這玩意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有點遙遠。
  喬鐵山也默默的算了一下,建一棟五丈長,兩仗寬的暖房,用磚瓦木料,至少要三兩銀子,保暖的燃料算起來。也有五兩出頭,加上人工少說十兩銀子!
  就按平均畝產一石來算,三十畝地,也就產糧三十石。扣去口糧和田賦,老百姓能剩下十兩銀子就不錯了。
  這還是因為張恪減輕了田賦的原因,要不然老百姓一年下來,搞不好還要靠著借錢活著。
  另外育秧也可能因為照顧不周失敗。到了那時候,恐怕一家人就只有喝滷水尋短見了!
  劉守玉顫顫哆嗦的站起身,苦笑道:「大人。您一心為了大傢伙好,小老兒都看在眼裡,可是都怪我們,實在是,是沒有福氣!」
  眼看著希望就在眼前,可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誰能不心痛啊!這些老農互相看了看,大傢伙掰著手指算算,可是無論怎麼算,他們也承受不住!
  鄧文通眉頭皺了皺,試探著問道:「二弟,百姓們承受不了,咱們能不能幫忙?」
  張恪還在盤算著,喬鐵山卻搖搖頭。
  「恐怕不成,咱們花錢地方太多,要練兵,要造武器,還要修繕城池,偏偏朝廷又不給銀子,我們的錢都是剿匪得來的,可是總不能天天剿匪,銀子要省著用。再說了,從外面購買糧食也不過一兩多銀子,要是花費太多,也不值得!」
  喬鐵山的話給在場的眾人又罩上了一層更濃重的陰雲,看來暖房這種玩意只適合種些鮮花蔬菜,取悅達官顯貴,老百姓用不上!
  「張大人,小的們去幹活了。」
  老農們身影落寞,轉身就要走。
  「慢!」張恪突然擺手,沉聲說道:「大傢伙等一等,你們先回答我,一畝地秧苗,你們最多能出多少錢?」
  大傢伙面面相覷,看了半天,劉守玉咬著牙說道:「大人,種麥子,一畝地種子差不多一錢銀子,您說了水稻產量更高,我們願意花三錢銀子!」
  這已經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價格,三錢銀子一畝,五畝地就差不多一兩銀子,這已經超過了太多百姓的極限!
  可是一個暖房差不多能出二十畝地的稻苗,按照十兩銀子的成本,每畝地的稻苗要八錢銀子,中間足足差了五錢!!
  一畝地如此,一千畝,一萬畝,十萬畝……
  天文數字啊!
  光是一個種子,張恪把所有存銀都搭進去,也未必能填的了這個窟窿!
  喬鐵山咳嗽了一聲,說道:「永貞,你別勉強了,或許老天爺開恩,今年就是風調雨順的好年頭呢!」
  張恪心裡頭暗暗苦笑,老天爺才不會輕易放過可憐的百姓呢,這只是一個開頭,更糟的日子還在後面。
  「鐵山叔,種水稻的主意我是不會改了,暖房育秧也是必須的,我們現在就要商量一個大傢伙都能接受的辦法!」
  張恪突然眼前一亮,笑道:「暖房最大的一項花費就是燃料,只要能把這個費用降下來,一切都好辦了!」
  「這,這怎麼降?」喬鐵山一頭霧水。
  張恪頓時笑道:「鐵山叔,你別忘了,在鎮夷堡就有石炭場,只要挖出來,就不愁沒有燃料!」
  「對!」喬鐵山眼前一亮,不過說得容易,可是挖煤也要人手,也要錢啊?
  突然劉守玉激動地說道:「張大人,我們這些人都幹了一輩子活,不差力氣,我們願意去!」
  幾個老農全都點頭,要真是能豐收,能填飽肚子,流再多的汗水都值得。
  張恪笑著擺擺手:「不用,我們不是抓了那麼多白蓮教的俘虜嗎。就用他們去挖!燃料的錢至少能下降一半!」
  看到了希望,大傢伙全都來了熱情,一起討論辦法。
  最後張恪和大傢伙終於商量妥當一個方案,首先張恪把治下的戶口重新分配,十戶組成一甲,由小旗管理,五甲組成一里,由總旗管理,各個裡甲都歸屬到百戶千戶帳下。
  張恪的編制和大明的編戶齊民差不多,可是實際上卻大不相同。張恪不再實行軍民一體的策略,他把練兵統兵的權力抽出,歸他一個人管理。
  在收權的同時,張恪又賦予了裡甲一項更重要的職能,簡單地說,就是組織生產!
  一個百姓沒法獨立建造暖房,可是十戶一百戶就大不一樣。每個裡甲統一建造暖房,統一育秧,所有的百姓都要義務出工。幫著幹活。
  種地的時候,每一家從集中的暖房購買秧苗,可以採用賒購的方式,等到秋收償還。
  張恪盤算了一下。集中起來,規模上來了,成本就下去了。煤礦不用花錢,再加上老百姓免費出工。一個暖房的花費絕對能控制在三兩銀子以下,差不多就能承受了!
  「二弟,我。我有個想法!」鄧文通突然鼓足勇氣說道。
  張恪頓時笑道:「姐夫,暢所欲言嗎,你有什麼主意就說吧!」
  鄧文通微微低著頭,咬牙下定了決心,說道:「二弟,你不是說育鴉要二十天時間嗎,其餘的時間,是不是也能種些果蔬,好歹能貼補花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恪突然朗聲大笑起來,鄧文通不明所以,臉一下子紅了。
  「二弟,是不是我說錯了?」
  「當然不是,我是笑姐夫你懂得算賬了!」
  鄧文通一愣,隨即苦笑著搖搖頭,到了大清堡沒幾天,先是和商人談價錢,接著又是育閻田。商賈農業,全都是他以前不屑一顧的東西,堂堂孔孟之徒,怎麼能談那麼粗鄙庸俗的事情!
  可是真正接觸了,鄧文通才猛然驚醒,他不屑一顧的東西才是真正關係到百姓的生計,反倒是詩書教化,離著百姓太遠了!
  想的是什麼啊!
  鄧文通急忙晃晃頭,把離經叛道的念頭甩出去。
  辦法商量妥當了,算算離著播種的時間不到一個月了,育秧就要二十天,全部種水稻是不可能了,張恪決定先種一萬畝實驗一番。
  喬鐵山帶著老農們即刻整理暖房,製作苗床,另外還有人挑選稻種,進行催芽。與此同時,重新編戶齊民也在進行,當大傢伙聽說大人有妙策增加產量之後,全都欣然的接受了土地。
  大清堡周圍,幾乎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張恪把大方向確定下來,反倒輕鬆了不少。這一天他早早的回家,想要陪著老娘和小雪說說話。
  剛走進家門,迎面正好走來一個人,和他撞了滿懷。
  「啊!恪哥,你沒事吧?」小雪驚慌失措的問道。
  「我當然沒事!倒是你,慌慌張張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小雪看了一眼張恪,又偷偷的瞧瞧四周,突然貼到了他的胸前,把小手伸進了懷裡!
  張恪眼睛瞪得老大,心說小妮子什麼時候這麼主動了?
  「恪哥,你看看這個!」小雪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塞到了張恪的手裡。
  張恪疑惑的打開,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是怎麼得到的?」
  小雪羞憤地說道:「娘今天早上在後院撿到的!」
  「啊?娘沒事吧?」
  「娘看了這東西就氣得躺在炕上,說是頭疼,我擔心是受了驚嚇,想找你去,可是娘不讓,不想拿小事麻煩你,我,我想著,還是要告訴你!」
  張恪點點頭:「嗯,做得好,走,陪我看看娘去!」
  一轉身,張恪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青筋曝露,在他手裡面捏著一張血淋淋的紙!往家裡扔噁心的血書,竟然嚇到了老娘,簡直欺人太甚!


第123章 張恪的手段
  龍有逆鱗,張恪最大的逆鱗就是家人!
  兩世為人,沒有任何人比張恪更珍惜這個家!當他看到了鮮紅的血字,聽到老娘受了驚嚇之後,張恪頓時就爆發了,渾身籠罩著一層殺氣,拳頭攥得咯咯響。
  乖巧的小雪走在前面,她不時偷偷看張恪,只見他的臉色黑的嚇人,小妮子的心也懸了起來。
  兩個人快步走到了沈氏的房間前面,張恪勉強平復了一下心情,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沈氏正躺在坑上,額頭還敷著毛巾,臉色有些慘白。看到了張恪進來,她急忙扯上了頭上的毛巾,掙扎著坐了起來。
  「恪兒,事情忙完了嗎?」
  張恪急忙笑道:「娘,育秧的事情交給了鐵山叔,別的事情有唐畢,還有姐夫他們盯著,孩兒反而成了最閒的了。」
  沈氏點點頭,突然說道:「恪兒,娘有句話,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按理孩子大了,娘也不該管,可是娘總覺得不吐不快!」
  「娘,有什麼話就說吧,孩兒有什麼做的不對的,您只管說。」
  沈氏歎了口氣,突然盯著張恪說道:「恪兒,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張恪微微一笑,並沒有吱聲,算是默認下來。
  「哎,恪兒,娘別的不懂,就盼著咱們家能平平安安的,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你做事也該多想想,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沈氏的話怕是大多數母親都說過,甚至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有人聽著是嘮叨,張恪聽著卻是濃濃的關心。
  老娘受了驚嚇,可是滿心都想著自己。張恪既是甜蜜,又是無奈。看來有必要讓老娘知道一些情況了。
  「娘,孩兒也不想得罪人,也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可是眼下卻是不能!孩兒做了這個官,就是注定要得罪人的,一路走來,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少了,有官,有匪,還有韃子。以後說不定會更多!明刀暗箭,都會襲來!」
  「啊!」
  沈氏頓時臉色慘白,兒子當官,她只當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皇上更是給她賞賜了誥命,達到了女人榮耀的頂點,沈氏深深以兒子為榮!
  可是真正聽張恪吐露心聲,她又擔心了。
  「恪兒,娘哪知道當官還這麼險惡啊!我真是糊塗。尋常百姓之家,借了錢還要還的。皇帝老子又是送飛魚服,又是賞誥命,敢情就是讓我兒子給他賣命!恪兒。這個官咱們不當了!你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
  沈氏情急之下,拉著張恪的手,眼中儘是祈求之色。看得張恪心中隱隱作痛!
  「娘,咱們當老百姓就能平安嗎,你忘了萬百川嗎?」
  沈氏臉色越發慘白。淚水從眼角落下。
  「恪兒,世上就不能讓人人都相安無事,好好過日子嗎?非要勾心鬥角,非要傾軋暗算!」
  老娘還是不懂人心險惡啊!
  張恪苦笑了一聲:「娘,世道如此,光靠著當老好人,光想著不得罪別人,已經沒法活下去了!您看看,河灣村的那些百姓,他們何其無辜,千里迢迢逃回了大明,險些被殺良冒功。大清堡也遭了多少次兵災!您還記得當初到咱們家又哭又鬧的花大姐吧?她和她的女兒都被糟蹋死了!」
  「那麼小的孩子,怎麼就有人下得去手啊?」沈氏只覺得胸口像是壓了大石頭一樣,沉悶,憤怒!
  「娘,孩兒不想做懷人,可是孩兒要一個狠人,一個能欺負壞人的惡人!您請看!」
  張恪說著把寫著血字的紙撲在了沈氏的面前,一股濃重的腥臭直刺鼻孔,沈氏頓時就是一哆嗦!
  不過有兒子在場,沈氏平靜了不少,她仔細的看著上面的字。
  「奪我祖業,搶我田產。生死之仇,不共戴天!」
  每一個字都有碗口大小,血液凝成了暗黑色,觸目驚心。
  「恪兒,這到底是誰寫的,他怎麼說搶了田產啊?你可不能做違法的事情,要是朝廷追究下來,娘怕你……」
  「娘,不用怕,兒子上面通著天,在遼東這塊土地上,敢動我的絕對不多!這上面說田產的事情,多半就是孩兒最近在重新劃分土地。有人不高興了,就往家裡扔血書,噁心咱們。」
  張恪冷笑道:「娘,您或許也清楚,按照朝廷的規矩,每個軍戶能得到四五十畝田地,可是這些年下來,軍戶的土地都被兼併,他們不是逃跑,就成了軍官士紳的佃戶,忙活一年,一家人都填不飽肚子。您說這樣的兵,還能賣命打仗嗎?因此孩兒就要重新分田,可是這幫人不甘心,就跳了出來。」
  沈氏聽完了張恪的介紹,終於點點頭,欣慰的拍了拍兒子。
  「恪兒,你做得對,是正事!都怪娘什麼也不懂,給你添亂了!」
  「哪有!」張恪急忙笑道:「娘,兒子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麼點小把戲還能嚇住兒子嗎!我原本還想著好說好商量,可是他們主動撞上來,就別怪孩兒不客氣了!娘,你也別擔心,我這就去安排人手,查清楚是誰幹的,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張恪站起身,正要往外面走,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不好了,鄧大人被打了!」
  張恪頓時急忙跑出來,迎面有兩個士兵扶著鄧文通,疾步匆匆的跑了過來。只見鄧文通的額頭上有一個雞蛋大小的青紫,流著血水,人也昏昏沉沉的,神志不清。
  「姐夫,你這是怎麼了?」
  張恪嚇了一大跳,把鄧文通抱到了屋裡,急忙派人去請周郎中。不多一會兒,周郎中趕來。
  「這是誰啊,下這麼重的手!」
  周郎中急忙清洗傷口,上了金瘡藥,又給鄧文通服下了一丸藥。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鄧文通才痛苦的低吼一聲。眼睛張開了。
  「這是哪啊?」
  張恪急忙到了鄧文通的身邊,說道:「姐夫,這是家裡,你快和我說說,到底是誰打的你?」
  「哎!」鄧文通長長出了口濁氣,終於回憶起來。
  「二弟,是這麼回事,我今天和唐大人去了鎮夷堡,要給百姓們分配土地,剛開始都挺好的。可是分到了一半,有一夥人拿著鍬鎬就過來了,他們說分田是另有圖謀,是個騙局,想要多收大傢伙的租子。他們一攪和,百姓人心惶惶,我就過去勸解,結果沒說幾句,突然有人喊不要聽狗官的。然後就拿石頭砸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哦!」
  張恪咬了咬牙,問身邊的人道:「你們知道是誰動的手嗎?」
  謝超急忙說道:「啟稟大人,砸鄧大人的是一幫閒漢。領頭的姓鍾,唐大人已經下令把他們抓了起來。」
  「閒漢?他們和分田有什麼關係?是不是背後有人指使他?」
  「大人明鑒,唐大人懷疑他們背後是鍾老爺干的。」
  「鍾老爺又是什麼人?」
  謝超道:「卑職已經詢問過了,鍾老爺早年考上過秀才。家中巨富,聽說他的女兒又嫁給了大官,勢力很龐大。從鎮夷堡。到瓦子谷,甚至一直到廣寧,都有他的田地。」
  張恪一聽,暗中點點頭,有人給家裡扔血書,有人襲擊姐夫,看來這幫士紳想要反撲了!
  「姐夫,你的打不會白挨,我這就給去幫你算賬!」
  「慢!」鄧文通聲音顫抖著攔住了張恪。
  「二弟,我,我,我覺得分田的事情能不能緩緩?」
  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姐夫,為什麼?」
  「二弟,姐夫或許什麼都不懂,可是我知道士紳,遼東的秀才不多,鍾老爺又有大官做靠山,不是尋常人物。而且聽唐畢大人說,他還是糧長,按照朝廷的規矩,他犯了罪是可以用銀子贖罪的!或許帶著人馬過去,鍾老爺不必放在眼裡,可是殺雞駭猴,其他的鄉紳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聯名上奏,把事情捅到朝廷!到時候扣上一個加害士紳的罪名,必定會激起士林清議,二弟你不能不防!」
  的確像鄧文通所言,士紳把持著地方,掌控輿論,而且他們守望互助,在朝裡有文官保駕,在野有讀書人幫忙。張恪搞得分田政策,雖然是在邊疆,可是等於是挑戰官僚士紳集團的命根子——土地!勢必引起反撲!
  張恪深知大明朝的國罵名嘴的風采,心中也不免忌憚,可是欺負到了家門口,他張恪能忍嗎!一個小小地主就敢和自己叫板,簡直欺人太甚!
  「姐夫,你不用多說,我心裡有數,這個仇一定要報,別管鍾家有多強的靠山,我都讓他跪在我的腳下!」
  ……
  鍾家府邸不算太大,可是建築講究,帶著南國風情,高大的青磚瓦捨,十足氣派。
  這一條早上,家丁剛剛推開房門,就有一股濃重的臭氣傳來。他猛地一抬頭,只見在鍾家大門之外不到十步,臨時搭建了一個木製的廁所,長長的一排,正有不少人在舒舒服服的方便。
  俗話說騎著脖子拉屎,扳著鼻子撒尿!
  鍾家人算是領略了超級待遇!
  「好大的狗膽,都給我滾,滾遠點!」
  家丁拚命的叫嚷著,冷不防在府邸的兩邊突然響起了嗩吶喇叭的聲音,緊接著唸經和哭聲就響了起來。
  「道場成就,賑濟將成。齋主虔誠,上香設拜。壇下海眾……」
  鍾家宅子裡傳出一聲憤怒的長嚎:「老子還沒死呢,用不著念喪經!」


第124章 逼著跪下
  張恪本以為大清堡處在邊疆,荒地眾多,平分田畝不會有太大的爭議。不恪顯然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以鎮夷堡鍾家,花兒營李家,狗河店陳家為首,大大小小十多個鄉紳已經聯合起來,一同反對張恪的分田方案,其中鍾家是跳得最歡的。甚至召集了上百名家丁閒漢,摩拳擦掌,擺出了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老唐,我們到底徵用了鍾家多少田地?」
  「啟稟大人,眼下大清堡地廣人稀,每個壯丁三十畝土地,還有餘裕。我只徵收了鍾家八百畝田地,並且已經用別的土地置換,還答應給他們家一百兩銀子補償!」
  張恪頓時眉頭皺起,鍾家也太過猖狂了!不過是置換土地而已,又沒有真正割肉,已經很給面子了,可是竟然給臉不要臉,威脅到了自己頭上,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馬彪,你去告訴他們,唸經的繼續念,鍾家門前的廁所再建一個,讓百姓們都過去,臭死他們!」
  「遵命!」馬彪偷笑著點頭,心中佩服不已。大人的主意真夠損的,鍾家不過讓人扔了血書,就堵著人家門口拉屎,鍾家這下子可臭名遠播了!
  「哼,別以為頂著鄉紳的名頭,我就不敢動手,先給點顏色看看,不行本官就帶著兵,滅了他們滿門!」張恪殺氣騰騰的說道。
  其實張恪的確動了殺心,屯田養兵,是張恪擴張勢力的根本,在這個問題上,就算是天王老子,張恪也不會放過!
  唐畢咳嗽了一聲,臉色為難。
  「大,大人。卑職還有幾句話。」
  「別婆婆媽媽的,趕快說!」
  「是!」唐畢說道:「大人,鍾家他們反對分田,並非光是因為佔了他們的田,而是另有內情?」
  「什麼內情?」
  「大人,您要重新編戶齊民,把租子降低到一成,這才是鍾家他們受不了的。」
  「原來如此!」
  張恪頓時如夢方醒,他降低百姓屯田百姓負擔,讓大傢伙能休養生息。對屯田百姓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德政。
  可是站在了鄉紳地主的立場上,張恪就成了規矩的破壞者!
  你降低了田租,那我們該如何!也跟著降低嗎,可是降到了一成,絕大多數地主都沒了賺頭。更何況,有田租低的土地,誰還願意租種他們的田地,自然而然佃戶就會拋棄他們。跑到張恪的手下。
  如果真讓張恪做成了,等於是釜底抽薪,斷了所有士紳的活路!
  「大人,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別說大清堡周邊的這些士紳,就連義州廣寧等地的士紳也不會答應,他們要是聯合起來,大人雙拳難敵四手。我看,我看……」
  「老唐,你想怎麼樣?」
  「大人。卑職以為是不是可以適當提高田租,到兩成,或者兩成武,這樣百姓也稍微能減輕負擔,鄉紳們又不至於撕破臉皮……」
  唐畢說完,就偷眼看了看張恪,心說不知道這位大人打什麼主意了。
  張恪雖然面上平靜,可是心中卻是怒火翻騰。
  要是向士紳妥協,屯田百姓怎麼能立竿見影,馬上感到好處。自己費了這麼大勁,結果和士紳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又怎麼指望百姓們給自己賣命!
  「本官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不到的!」
  張恪也有點二桿子脾氣,更何況他要搞軍屯,和士紳地主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早晚都要對戰,那不如趁著士紳沒有徹底集結到一起,搶先下手!
  「老唐,你多多派遣人手,打聽各路風聲,有什麼消息立刻報告。」
  打發走了唐畢,張恪起身就要前往鍾家的外面看看情況。這時候迎面有一群半大小子跑了過來。
  領頭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見到了張恪,少年忙不迭的單腿跪地。
  「卑職少年營管隊張虎,見過大人!」
  後面的少年也都跟著跪下,張恪先是一愣,隨即想了起來,他們正是從廣寧跟著自己回來的小乞丐們,為首的正是虎子。
  幾個月的時間,這些小乞丐已經迥然不同,枯瘦的身上也長出了肉,尤其是跟著士兵一起訓練,個頭長得飛快,配上了嶄新的軍裝,真有幾分威武模樣了。
  「快起來吧!」張恪笑著拉起了虎子,問道:「對了,虎子,我聽你說過,不是姓龐嗎,怎麼改姓張了?」
  「我不姓龐,就姓張!」虎子拚命的搖頭,眼中帶著淚,仰頭看著張恪,「我問過老夫人了,她都同意了,求求您,答應我們吧,我們都改姓張了!」
  張恪哪裡還不懂少年的心思,他拍了拍虎子的肩頭,突然眼前一亮。
  「虎子,你們都姓張,我不反對,不過……」
  所有少年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張恪身上,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不過,你們要完成一個任務!鍾家和我作對,我已經讓人在鍾家念喪經,還在家門口建了茅房。你們還有沒有更好的整人辦法?」
  「有啊!」虎子一下子跳了起來。
  「大人,您忘了我們原本是幹什麼的嗎,這個我們最拿手!」
  少年們欣然接受了張恪的任務,他們一口氣跑到了鍾家大院外面,離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臭氣,路上不時走過的人員都指指點點,看著鍾家的笑話。
  「嘿嘿嘿,大人可真有主意,竟然這麼整治人!」
  虎子看了看,突然撇撇嘴,忍不住對謝超說道:「看到沒有,鍾家院牆這麼高,在外面拉屎,傳到屋子裡面的臭氣能有多少?」
  謝超見到幾個少年指指點點的,頓時也不服氣了,說道:「你們有好主意,就交給你們,我倒要開開眼界!」
  虎子當仁不讓,找來小夥伴商量,不多時。他們就在鍾家的東南角搭起了一座檯子,上面架了一口大鍋,鍋裡放上了熱水。不一會兒熱水燒開,虎子急忙把一盆屎尿倒了進去。
  「快,退後,濺到身上就爛了!」
  少年們急忙退到了一丈之外,熱水翻滾,白氣湧出,一共難以形容的惡臭瀰漫空中。正好一陣風吹來,這些白氣就裊裊飛向了鍾家。
  虎子捂著鼻子。得意洋洋的望著鍾家的院子。
  ……
  這時候鍾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大廳之中全是瓷器碎片,老爺鍾海已經把能砸的全都砸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頭氣得嘴唇青紫,痛罵道:「張恪,卑鄙!無恥!小人!老夫不會繞過你的!」
  兒子鍾參捏著鼻子,忍不住說道:「爹,張恪準是知道咱們往他家扔了血書,他才這麼報復咱們的!」
  「哼。老子想扔嗎,還不都是張恪逼得!開春以來,佃農足足跑了三成,聽說這兩天還有人要跑!他們都走了。咱們一家人吃什麼?喝西北風嗎?」
  鍾參愁眉苦臉地說道:「爹,您老說的在理,可是常言道光棍不鬥勢力,張恪這傢伙手底下好幾百如狼似虎的士兵。咱們才剛出招,人家就十倍的報復回來,您說這可怎麼辦!」
  鍾海長長的出了口氣。一雙老眼來回轉動。
  「沒出息的東西,怕什麼怕!張恪所以厲害,是因為背後有靠山,聽說他和廣寧參議王化貞交好,因此才敢有恃無恐!」
  一聽這個,鍾參更怕了。
  「爹,他有兵有將,還有人撐腰,咱們能鬥得過嗎?」
  鍾海冷笑了一聲:「傻小子,你還是毛嫩!張恪他以為有點實力,就敢亂來,別忘了這天下不是他們武夫說了算,是士紳,是文人!當年太監高淮如何,他仗著皇上的勢力,在遼東開礦徵稅,不一樣灰頭土臉的滾蛋了嗎!張恪敢分田,敢降租,遼東的士紳都不會放過他,那些武將誰家沒有田地,能坐視張恪胡來嗎?」
  鍾參聽完老爹的解釋,總算是有了點底氣。
  「什麼味道?」
  鍾參猛地抬頭,只見幾股白氣張牙舞爪的向院子襲來,吸一口氣。
  臭!酸!腐!霉!
  一萬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就彷彿一萬年沒刷牙,來個濕吻一樣!
  哇!
  鍾參張口就吐,酸水順著鼻子噴出。鍾海也翻江倒海,好一陣子難受。
  這時候外面味道越來越濃,五六個女眷從後面跑了過來,一見鍾海,就撲倒在懷裡,嚎咷痛哭。
  「老爺啊,妾身我們可受了欺負了,您聞聞,這衣服都什麼味道,妾身們還怎麼服侍老爺啊!」三夫人哭泣著。
  「是啊,老爺!」二夫人也跟著說道:「這衣服還是過年時候新做的,人家用的是江南的熏香熏了三天。哪來的缺德鬼,弄得臭氣熏天,可怎麼穿啊!」
  女人們絮絮叨叨的哭泣,弄得鍾海心煩意亂,不耐煩的揮揮袖子。
  「外面有嚎喪的就行了,你們也跟著攪,是恨我不死嗎?」
  鍾海大聲的咆哮,女人們都嚇得閉了嘴。
  彭!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鍾海急忙起身,管家捂著嘴跑了進來。
  「老爺,大事不好了!」管家說道:「外面往咱們院子扔了條死狗,別提多臭了!」
  彭!彭!彭!
  接二連三,好幾條已經腐爛變質的死狗扔進來。摔得皮開肉綻,無數的蛆蟲都爬了出來,白花花的一團,誰看到都忍不住作嘔。
  「爹,您老看咋辦啊?」鍾參臉色慘白地問道。
  鍾海面沉似水,來回抖動的鬍鬚顯示了他內心的緊張。
  「別著急,我已經讓人通知陳游擊,他是你姐夫的部下,一定會幫忙的,左右不過一兩天的時間,咱們就忍著臭,還能熏死嗎?」
  咚!咚!咚!
  這回可不是扔腐臭的東西了,外面戰鼓大作,驚天動地。
  「殺!殺!殺!」
  士兵們整齊的口號,頓時鐘海臉色慘白,額角上冒出了冷汗,那幾個女人更是撲倒在地上。
  「鍾海,限一刻鐘之內,滾出來見我家大人!」
  洪亮的喊聲,傳到了鍾家府邸,清楚的落到了每個人的耳邊。


第125章 意外發現
  戰鼓隆隆,口號震天。震得鍾家牆上霹靂啪的掉灰兒。鍾家的女人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老爺,您說他們會不會殺進來,對奴家們無禮!奴家怕死了!」
  「怕就滾後面去!」
  鍾海不耐煩的揮揮手,像是趕臭蟲一樣。女人們只能狼狽的逃向後宅,結果出門的時候,正好撞見了院子裡的死狗。
  「啊!」
  三夫人驚叫一聲,直接背過氣。二夫人嚇得攤在地上,兩條腿都不會動了。只能由傭人攙扶著,狼狽往後面走。
  鍾參嚇得臉色慘白,小心翼翼地說道:「爹,要是這麼下去,咱們連家門都出不去。而且張恪這傢伙膽大包天,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我看您還是出去見見他,哪管暫時服軟,等著陳大人來了,咱們有了靠山就好辦了!」
  「讓老夫向一個毛頭小子服軟!」鍾海氣得飛起一腳,面前的紅木凳子被他踢出一丈多遠!
  鍾參嚇得急忙低下了頭,半晌抬起,只見老爹臉都青了,嘴角不停的抽搐。
  「爹,您老千萬別氣壞了身體啊!」
  「滾,小兔崽子,沒看到你爹腳傷了嗎,趕快拿藥去!」
  ……
  一刻鐘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兩節三丈多長的圓木已經準備好了,褚海天緊握著腰刀,一臉嗜血的表情。
  「大人,有錢人沒一個好東西,乾脆衝進去,殺個雞犬不留!」
  張恪沒有回答,而是默默的看著眼前的香,眼看要燒完了。
  「來人!」張恪豁然站起。
  嘩啦!
  大門推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富家員外,身穿著春綢的深衣,帶著方巾。看起來很儒雅,只是走路的時候齜牙咧嘴,右腿一瘸一點,破壞了美感。在他的後面還跟著十幾個拿著刀劍的家丁護衛。
  「老朽鍾海,求見張大人。」
  張恪上下看了一下,冷笑道:「鍾海,見了本官為何不下跪?」
  鍾海暗暗一咬牙,才當了幾天的官,就敢擺臭架子,實在可惡!
  「啟稟張大人。老朽乃是秀才出身,和一般人不同,可以見官不拜!」
  鍾海把「一般人」三個字咬得死死的,分明就是在嘲諷張恪連秀才都考不上。
  張恪絲毫不以為意,說道:「鍾海,你還知道自己是秀才。那本官問你,唆使閒漢流氓,襲擊辦差人員,又是什麼罪名!」
  「這個……老朽不知。」鍾海把腦袋搖晃的像是撥浪鼓。「張大人,老朽一項奉公守法,絕對不敢違背朝廷的法度,還請張大人明鑒。」
  「還敢抵賴!」謝超頓時抽出了腰刀。厲聲說道:「大人,我們已經抓了行兇的惡奴,此人叫做鍾連生,他已經承認是受鍾海指使的!」
  鍾海被嚇得頓時變了顏色。連忙擺手,說道:「張大人,老朽真的不認識什麼鍾連生。一定是他們誣陷老朽的,求大人明察啊!」
  看著鍾海的表演,輕蔑地笑道:「鍾海,明人不說暗話,本官時間寶貴,也不想和你糾纏細節的東西,你就直說吧,到底想要本官做什麼。」
  面對張恪的單刀直入,鍾海一陣錯愕。
  「張大人,你練兵有方,保一方平安,老朽非常敬佩。我願意出銀一,額不,是兩千兩。張大人還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老朽願意全力資助。」
  「哈哈哈,好大的手筆,鍾海你的魄力不小,聽捨得花錢。」
  「哪裡,哪裡。」鍾海看張恪有些緩和,還當他見錢眼開,又繼續說道:「張大人,實不相瞞,遼東苦寒之地,土地收成太少了。南方田租有六七成的,甚至有的地方到了八成。老朽的田地最多就三四成,已經非常優惠了,若是降到了一成,只怕我們全家都要喝西北風了!只要大人您開恩,老朽每年都會有份心意雙手獻上,只求張大人能放小老兒一馬,我感激不盡!」
  鍾海深深一躬,張恪卻不置可否,他就這麼彎著腰,不上不下,別提多難受了。不一會兒,老臉憋得通紅,腰都幾乎折了。
  張恪在地上走了幾圈,才突然笑道:「鍾海,田租的事情本官絕然不會改變一點!第一年一成,等到田肥之後,也不會超過兩成。你喝不喝西北風,本官管不著,我只要讓治下的百姓能喝上稀粥!」
  張恪說的斬釘截鐵,鍾海頓時挺直了身體,血液往上湧,腦袋突然發昏,身體一陣搖晃。
  「爹,您沒事吧!」鍾參急忙扶住了鍾海。
  「沒事,還死不了!」鍾海咬了咬牙,紅著眼睛說道:「張大人,田租也不是老夫一的人訂的,降了田租,有多少人受損失,你這是和所有士紳過不去,我鍾海或許沒什麼,可是成百上千的鍾海呢!你可別忘了雙拳難敵四手,好虎不敵群狼的道理!」
  鍾海說著說著,越發的張狂,竟然伸手拍了拍張恪的肩頭。
  「張大人,老朽不想和你作對,這才想辦法提醒你一下。要是換成了別人,只怕已經上書朝廷,狀告與你了!老朽是希望大傢伙和氣生財,全都發財。張大人,你何必為了一群泥腿子著想呢!他們都是不值一提的廢物,哪怕收他們再多的田租,他們又能如何?大不了喝滷水自殺,就像死了一個臭蟲!」
  「張大人,你手上有兵,我也在鎮夷堡多年,朋友到處都有,咱們要是能聯起手裡,有錢一起賺,張大人,你說是不是!」鍾海呲著牙,滿嘴白沫地說著。
  「呸!」張恪狠狠啐了鍾海一口,根本懶得看這個老東西一眼!從他的話就能知道,這位鍾老爺不知道幹了多少缺德事!
  在場的眾人全都咬牙切齒。憤恨不已,老東西竟然把佃農都當成了肆意欺凌的蟲豸,實在是欺人太甚!別忘了,張恪身後的士兵就是農民出身,全都怒火中燒!
  突然虎子從一旁猛地躥出,一腳正好踢中了鍾海的兩腿之間。
  輕輕的碎裂之聲傳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叫,額角上全都是冷汗,簡直痛不欲生。虎子又衝到了鍾海的身上,提拳就打。
  「老東西,小爺就讓你看看泥腿子的厲害,弟兄們,上,狠狠打!」
  一幫少年全都湧了上來,逮住鍾海就是狂揍,拳頭像是雨點一樣,狠狠向鍾海身上招呼。張恪就這麼冷笑著看著,絲毫沒有制止的意思。
  「鍾海,本官絕不會如你一般,盤剝無度,敲骨吸髓!從今往後,本官的治下,要耕者有其田,凡是勤勞工作者,必能得到富裕充足的生活!」
  張恪聲音洪亮,傳出去老遠,四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無數看熱鬧的百姓,差不多半個鎮夷堡的人都來了。
  最大的地主和當官的叫板!
  當官的和有錢的不是一夥的嗎,他們怎麼鬧內訌了!
  大傢伙全都傻愣愣的看著,聽到了張恪的話之後,也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句。
  「大人說得好!」
  「說得好!」
  「說得太好了!」
  老百姓們帶著頭,拚命地拍巴掌,把手都拍紅了,大家多少年都盼著能有一個青天大老爺,體恤照顧大傢伙,現在終於盼來了。看著張恪的態度,大傢伙瞬間對分地有了強烈的信心。就連不少鍾海的佃農全都心癢癢的,看來是該拋棄鍾家,給張大人幹活的時候了!
  一頓痛扁,鍾海至少挨了幾百拳,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等到虎子他們停手之後,鍾海躺在了地上,渾身沒有一塊好肉,痛苦地哼哼!
  「張恪,你有本事殺了我,殺了老朽吧!」
  張恪笑著蹲在了鍾海的面前,說道:「鍾海,你不是說了自己是秀才嗎,本官可不想背上濫殺無辜的罪名!我現在就通知你,鍾家的所有田地全都是本官的。」
  「你不能這樣,你這是強盜,強盜啊!」鍾海猛地翻身,一口血噴了出來,他的臉色青紫,眼神冒著火。
  「姓張的,你真想和遼東的所有士紳開戰嗎?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張恪哈哈一笑,輕蔑說道:「鍾海,你真是太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了,本官雖然不會殺你,可是有一萬種辦法,讓你完蛋!」
  張恪一臉的冷笑,就好像一個殘忍的惡魔,盯著毫無抵抗的老白兔。
  「鍾海,你只有兩條路,第一交出五千兩銀子和全部的土地,本官可以放你一條生路:第二就是你死也不交,本官就讓手下的弟兄們去取。到時候本官還會放了你這個堂堂的大秀才,只是到那時候。你們就什麼都剩不下了!」
  「你!」
  鍾海臉色一陣潮紅,一陣慘白,他猛地咳嗽起來。
  「我,我哪個都不選,老夫要去告你!」鍾海瘋狂的長嚎。
  張恪微微冷笑:「還敢威脅本官,那本官就讓你親眼看著,我是怎麼把你的一切都拿過來的!」
  「沖,給我殺進去!」
  張恪一擺手,早就按捺不住的謝超和褚海天嗷的一聲,領著人馬就衝了上去。
  鍾參眼看著人馬衝上來,他竟然被嚇得雙腿發軟,一股熱流從兩腿之間流出,癱在了地上。
  鍾家豢養的家丁打手,有的還不服氣,尤其是幾個江洋大盜,竟然衝了上來。不過他們的舉動注定飛蛾撲火,轉眼就被吞噬了。
  士兵們湧進去,到處搜索,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快看啊,牆裡面藏著人呢!好幾個女的!」


第126章 氣勢洶洶
  士兵將鍾家後院的一排廂房緊緊圍起來,這些房子看起來和普通的一樣,可是房間裡面的空間明顯比外面要小很多。
  有一個士兵肩頭插著一把匕首,疼得齜牙咧嘴,說道:「大人您看,我們剛剛撩開牆上的畫,從裡面就射出了一把匕首,這裡面有人!」
  謝超一聽,點點頭:「好,你先下去處理傷口,這裡交給我!」
  謝超並沒有貿然衝上去,而是擺手叫來了幾個士兵,在耳邊吩咐了幾句。士兵們急忙跑出去,搬來了兩節原木,十個人一組,抱著木頭猛地撞向牆壁!
  「一二三,使勁!」
  「一二三,加油!」
  ……
  嘩啦啦!
  伴隨著一陣灰塵,外牆被撞出了兩個大洞,陽光照進去,正好看到有人影閃過。
  「接著撞!」
  謝超厲聲說道,士兵們鼓足力氣,接連撞出了四五個洞,好好的夾層密室變成了蜂窩煤,裡面的人再也藏不住了,突然一聲嬌喝。
  「姐妹們,跟著我衝出去!」
  是幾個娘們!
  謝超也吃了一驚,果然從漏洞裡面衝出了五六個女人,衝在最前面的一身素白的衣服,手裡拿著一柄寶劍,臉上塗著黑灰,看不清面容。
  這幾個人見到外面的士兵,竟然也不害怕,像是幾條母老虎,毫不遲疑的衝了上來。有兩個士兵稍微遲疑,竟然被砍中了胳膊。
  「廢物!結陣!」
  謝超大聲地罵道,士兵們從錯愕之中清醒過來,馬上組成了一個個戰陣,成排長槍刺過來,有兩個粗壯的婦人立刻被串了糖葫蘆。
  「殺!」
  謝超手起刀落,一個女人的胳膊飛了起來,哪知道受傷的女人竟然瘋了一樣。用僅剩的一隻手,抓住了謝超的胳膊。
  「聖女,快走!」白衣女子跺跺腳,趁著謝超把抓住了,從缺口猛地衝出去。
  「別放跑了,給我捉活的!」
  張恪聽到部下報告牆裡有人,他頓時心中狂喜。
  對鍾家這種鄉紳下手,要承擔很嚴重的後果,甚至要面對官僚士紳集團的反撲。正因為如此,張恪只準備把鍾家的財產和土地沒收。驅逐出鎮夷堡,給其他士紳地主一個下馬威。
  可是鍾家竟然私藏了人員,這就是要命的把柄,張恪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張恪帶著人馬殺上來,正巧有三個女人從缺口殺出,到了嘴邊的肉,怎麼能讓她溜了,張恪帶頭猛追。距離白衣女子越來越近。雙方不過二十幾步而已,白衣女子已經到了牆角。
  「聖女,你先走,奴婢們擋一陣!」
  另外兩個女人一臉絕然。迎著張恪衝了上來,張恪嘴角微微含笑,幾個月的苦練,張恪玩刀已經有了些火候。閃電般的拔刀,張恪用了一招三戰虎牢,手中刀光繚亂。兩個女人頓時一愣,根本分不清真假。
  突然只覺得肩頭一輕,兩條胳膊都被砍了下來。痛叫連聲,兩個女人癱在地上。張恪毫不遲疑,從兩個人之間穿過,奔向了圍牆。
  這時候那個白衣女子已經把手裡的寶劍插進牆縫,接著寶劍的力道,身體已經躥起,足有一丈左右。
  張恪追上來,突然女人從懷裡掏出一物,照著張恪就扔了過去。
  「不好!」
  張恪急忙俯身,毫無形象的滾了出去,一柄匕首正好插在了地上。等他再抬起頭,女人已經上了牆頭,終身跳下去!
  「娘的!」張恪忍不住痛罵,放跑了你,老子就不叫張恪!
  「追,快追!」
  正在這時候,突然牆外傳來撲通一聲,緊接著一陣興奮的喊聲。
  「大人,大人!女賊被我們抓到了!」
  ……
  虎子領著十幾個少年,每人抓著漁網的一角,興奮地把戰利品舉過了頭頂。被裹在漁網中間的女人拚命地掙扎,可是越是掙扎,漁網勒得就越緊,一個高挑的女人竟然被捆成了一個粽子。
  「大人,我們厲害吧!」虎子炫耀似的喊道。
  張恪滿意的點點頭,這幫小鬼兒還真能辦大事!
  「下去吧,給你們記一大功!」
  張恪笑著走到了漁網面前,仔細的看著網中的女人,別看她臉上塗滿了黑灰,但是還露出了長長的脖頸,光潔白嫩,彷彿天鵝一般。漁網捆紮,更把過人的身材展現出來,胸脯豐潤高聳,腰身纖秀妖嬈,臀部飽滿,光憑著身材,就足以打九十分!
  「狗官,落在你的手上,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不過別想從我嘴裡問出一個字!」
  「哈哈哈哈,本官今天的收穫可不小,不急著問你。不過,本官要想問,你的嘴巴再硬,也能撬開!」
  張恪說著猛地一揮手,大聲喊道:「把鍾海和他的兒子帶過來!」
  不多時有人拖著鍾海和鍾參父子過來,鍾海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突然他一抬頭,正好看到了漁網之中的女子,頓時眼皮往上翻。
  「苦也!」
  老傢伙嚇得昏了過去,鍾參更是不堪,上面鼻涕眼淚,下面大小便,全都湧了出來。
  「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張恪看著他。不置可否,這時候謝超領著幾個士兵跑了過來,他們手裡有的拿著符紙,有的拿著佛像,還有的拿著幾本書,全都送到了張恪面前!
  四面彌勒!
  聖女!
  白蓮教!
  張恪這時候頓時眼前一亮,他幹掉了雙龍山的白蓮教,又解決了周雄,可是這張走私大網並沒有真正完全消滅,因為白蓮教只是過路財神,還有真正提供貨物的人沒有揪出來!
  原本還以為牽涉到了晉黨,不太好辦,現在看來真是天意弄人,逼著自己查下去!
  「鍾參。窩藏白蓮教聖女,勾結匪類,你家裡不還有上百家丁嗎,本官只要說這些人是白蓮教的打手,你們鍾家妄圖謀反。到那個時候,鍾家可就逃不過誅滅九族的命運了!你爹和你還能享受萬剮凌遲的待遇,你覺得好不好啊?」
  「啊!」
  鍾參嚇得面無人色,趴在地上,拚命磕頭。
  「大人饒命啊,千萬饒命啊。給小的一條活路吧!」
  「哈哈哈,想活命也不難,你要明白,自己就是螻蟻一樣的東西,本官想捏死就捏死,活命唯一的方法就是實話實說,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鍾參此時六神無主,偏偏老爹還暈了過去,沒了主心骨。
  「大人。小的願意招認,小的實話實說啊!」
  鍾參當即把他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鍾家良田眾多,家資巨富。而且好幾個女兒都嫁給了總兵參將一級的高官。
  這樣的人物又怎麼會留在鎮夷堡這個小地方呢?原來鍾家多年前就參與走私,只是最近兩年遼東局勢驟變,鍾家及時收手了。
  不過就在不久之前,幾個女人突然造訪鍾家。乞求鍾海收留,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幾個女人之中就有清水教的聖女於芳梅,也就是漁網裡面的女個女人。
  清水教也是白蓮教的分支。於芳梅本想著找到蕭乾,共商大計,結果雙龍山被剿滅,王化貞已經下令,嚴查白蓮教,她們一時無路可去,就只能藏捎家。
  鍾海本以為憑著他的身份,沒有人敢搜索他家,只要隱藏一段時間,送走就是了!哪知道張恪竟然不信邪,才把鍾家的秘密給挖了出來!
  「鍾參,聽說你的姐夫是李光榮李總兵?」
  「沒錯,張大人,您聽說過?」鍾參頓時眼前一亮,急忙說道:「我姐夫深受經略大人賞識,部下能征慣戰,可是一號人物。您只要饒過我們,我姐夫一定感恩戴德,到時候您和我姐夫守望互助,多好的……」
  「呸!」張恪眼中閃過凶厲的神色。
  說起來張恪非常記仇,大哥被陷害的時候,李光榮就是參與者之一。只是後來沒有牽涉過多,僅僅讓何光先頂罪了,李光榮僥倖逃脫。
  「這回就別想跑了!」
  張恪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在鍾家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穫。
  「你們都聽著,馬上把鍾家人,還有這幾個白蓮教的賊人看管起來,好好審訊。另外記住了,要是消息走漏出去,休怪我無情!」
  接下來的五天時間,張恪全力審訊,就連最關心的春耕都暫時交給了唐畢和喬鐵山負責。
  牢房之中燈火通明,照得像是白晝一樣。
  於芳梅已經整整五天沒有合眼,張恪抓到她之後,一點沒有動刑。可是於芳梅恨不得張恪用最殘酷的刑罰,打死她也是解脫,連續五天不睡覺的滋味太難受了!
  不眠不休的疲勞審訊,身邊不斷有人就像唸經一樣,腦袋越來越痛,簡直要炸開,眼前的人全都變成了地獄的小鬼,猙獰可怖。
  到了第六天的早上,士兵如期送去了稀飯饅頭。可是他剛剛走進了牢房,就聽到裡面撕心裂肺的喊聲!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於芳梅瘋狂的扭動身軀,鎖鏈嘩啦啦作響。
  士兵先是一愣,隨即把饅頭稀粥一扔,急匆匆去找張恪。
  「大人,女賊崩潰了!」
  張恪聽到了這話,頓時面露喜色,白蓮教有妖術,老子有科學,疲勞審訊就沒有人能撐得住!
  「走,去好好問問!」
  就在這時候,馬彪從外面慌裡慌張的跑了進來。
  「啟稟大人,有一夥人來了,聽說是巡按御史黃子喬。」
  他怎麼來了!
  巡按御史只有七品,可是人家掌管檢查大權,風聞奏事更是噁心人不償命!遼東地面上的官員還沒有不怕的。張恪慌忙換了官服,急忙帶著人馬出迎。
  剛剛到了城門,就見到遠處一陣塵土飛揚,足有數百人趕了過來,中間正是一位年輕的官員,一身藍色官服,在眾人簇擁之下到了城門前。
  剛見面,這位御史大人就臉色鐵鍋底一般,冷冷問道:「哪位是義州衛指揮僉事張恪?」
  「本官就是張恪,見過巡按大人!」
  張恪在馬上只是簡單的拱拱手,連馬都沒下,黃子喬的臉色更難看了,好大膽子,小小衛所武官,見了巡按御史竟敢不下跪!
  「張大人,本官接到了十幾位士紳的聯名上書,說你貪圖財貨,囚禁士紳,盤剝無度,戕害百姓。所作所為,人神共憤,罪行纍纍,罄竹難書!你在本官面前,有什麼狡辯的!」
  「沒有!」
  黃子喬頓時眉頭一皺:「你是認罪了?」
  「哈哈哈哈,黃大人,你說的都是錯的,無稽之談,本官何需狡辯,更別說認罪了!」張恪朗聲大笑。
  「好大膽子!」從黃子喬身後跑出來兩個老者,痛哭流涕。
  「黃大人,您看到了嗎,張恪此人如此凶頑,實在是本地一害,求大人為我們做主啊!」
  黃子喬昂首挺胸,氣勢洶洶地說道:「張大人,我們御史胸前繡的是神獸獬豸,明辨是非,彈劾不法是聖上交給我們的職責,你跟著本官走一趟吧!」
  「哈哈哈,黃大人,說得好!不過走之前,我想請你看一個人!」


第127章 轉眼朋友
  「張大人,本官也聽到一些風聞,你領兵打仗很有本事,也立下了功勞。可是你也別忘了居功自傲,可是取禍之道!」
  張恪蔚然笑道:「黃大人,俗話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身為朝廷風憲,手中權柄雖然大,可是也要慎重使用,小心引火燒身!」
  「你!」
  還沒有人敢和御史這麼頂呢!黃子喬氣得扭過頭去,懶得看張恪。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無論如何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站在黃子喬身旁的一個老者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大人,小心張恪的緩兵之計,此人目無王法,小老兒怕他對大人不利。」
  另一個穿著土黃衣服的老者也說道:「大人,鍾兄這些年修橋補路,教化鄉里,勤勤懇懇,張恪竟然要強搶種老兄的田產,實在是喪心病狂。應該即刻捉拿到廣寧,嚴刑審訊!」
  「猖狂武夫!」
  黃子喬臉色鐵青,再也忍不住,厲聲質問:「張大人,田產是士紳的根本,士紳是大明的根基。你竟敢敗壞朝廷法度,罪不可恕。本官不用等了,你現在就乖乖束手就擒,跟本官去廣寧受審。等著本官上奏朝廷,再嚴懲不貸!」
  聽到要抓張恪,背後的那些眾兄弟都受不了了,喬福和岳子軒領頭衝了出來。明晃晃的刀槍對準了黃子喬他們。
  「大人,咱們殺敵立功,他算什麼東西,就會鼓弄唇舌,我看索性就殺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兄弟們忠心耿耿,張恪心裡很是高興,不過他還是把臉沉了下去。
  「別添亂,黃大人有所誤會。澄清就是了,再給我添亂,軍法從事!」
  就在這時候,馬彪領著幾個人趕著一架馬車出來,在車上半躺著一個老者,身上穿著血跡斑斑的罪衣,花白的頭髮蓬亂打結。臉上蠟黃蠟黃的,沒有一絲人色,就彷彿一具乾屍。
  「這,這不是鍾兄嗎!」土黃衣服的老者失聲叫了出來。
  黃子喬也急忙閃目看去。車上的人年歲不小,嘴巴微張著,可以看到嘴裡的牙齒都被打光了,只有暗紅色的血窟窿!
  「張大人!」黃子喬一副吃人的模樣,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你幹的?」
  「哈哈哈,一點都沒錯!」
  「好,好!你認賬就好,戕害士紳的罪名你是逃不掉的!你的部下誰敢亂來,本官一體拿問!」
  張恪微微一笑:「黃大人。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麼捉拿了鍾海嗎?」
  黃子喬咬著牙說道:「你還有什麼巧言狡辯不成?」
  「黃大人,你看看這東西吧,到底是不是張恪在狡辯!」
  說著張恪手裡夾著一張紙,扔到了黃子喬的手裡。隨後張恪把頭一偏,根本懶得看他。
  黃子喬把紙接在了手裡,打開才看了兩眼,就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他強撐著往下看,漸漸的鬢角流汗,手指顫抖。
  不到兩百個字的東西。他竟然反覆看了五六遍!
  「這,這……張大人,到底是真是假?」黃子喬瞪大了眼睛,驚駭地問道。
  「哈哈哈哈,黃大人,鍾海就在這裡,這是他的口供,你要是覺得他是屈打成招,就現場拷問吧!」
  黃子喬臉色狂變,手中的一張紙彷彿有千鈞之重。張恪自信不是假裝出來的,一個小小的武官,憑什麼不在乎巡按御史,還不是他有強大的底牌嗎!黃子喬已經信了十成。
  要真是按照口供上面所說,沒等告倒張恪,自己就先完蛋了!
  正在黃子喬看口供的時候,那兩個老者全都到了馬車前面,噓寒問暖。
  「鍾兄啊,黃大人來了,他可是青天大老爺,是不是張恪屈打成招,趕快和黃大人說吧!」
  「來人!」
  黃子喬怒氣攻心,突然大喝一聲:「來人,把李慶華和陳玉德給本官抓起來!」
  「啊!黃大人,您抓錯人了,抓錯人啦!」
  「抓的就是你們,給本官帶下去!」
  黃子喬又羞又憤,把氣都撒在了兩個告狀的身上,他現在恨不得把這兩個傢伙扒了皮,挫骨揚灰!
  鍾海是什麼東西,竟然牽涉到了白蓮教。自己跑來要抓張恪,要是落到有心人那裡,說自己和白蓮教也有勾結,到時候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越想越怕,黃子喬剛剛步入仕途不久,要是牽連上白蓮教,可就真的身敗名裂,甚至萬劫不復了!
  該怎麼辦,剛剛他還要彈劾,要緝拿,萬一張恪記仇了……該怎麼說啊,黃子喬張了好多次嘴,竟不知道說什麼了,只能求助似的看著張恪。
  「哈哈哈,黃大人,張某還有點事情,要向大人請罪。鍾海有生員的身份,按理說不應該貿然審訊,只是張某怕遲則生變,就臨機專斷,還請大人莫怪!」
  「不怪,不怪!怎麼能怪張大人呢!」黃子喬也像是活過來一樣,急忙說道:「黃某太魯莽了,請張大人恕罪。」
  「黃大人,你也是被小人蒙蔽,我在鍾家的收穫不止這些,還請黃大人進城,一一給黃大人展示!」
  「好,有勞張大人了!」
  剛剛還疾言厲色,轉眼黃子喬就變了一副神情,老老實實跟在張恪的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入了城中。
  張恪首先帶著黃子喬看了一些符紙靈水之物,尤其是還有幾尊四面彌勒。黃子喬蹲在一尊彌勒像的前面仔細看了看。
  「就是這個玩意!」黃子喬咬牙切齒,指天罵地。
  「張大人,你不知道啊,最近京師,還有周圍的山東、山西、河南、南直隸,到處都出現了白蓮教逆賊。他們有供無生老母的,有供明尊的,總的來說,還是四面彌勒最多。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興起這麼邪性的東西!」
  「提起四面彌勒嗎……」張恪道:「我倒是審訊了幾個白蓮逆賊,說是四面彌勒,代表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同歸極樂。也有說白蓮教、清水教、彌勒教、混元教,四個教派一體而出,同氣連枝!」
  四教合一,光是一個白蓮教就頭疼不已了,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冒出了這麼多的教派。這不是要了命嗎?
  黃子喬怒氣沖沖,說道:「張大人,你還有沒有白蓮教的罪證,要是能提供一二,我感激不盡!」
  張恪微微一笑:「黃大人,要說起來,恐怕沒有人比我手上的白蓮教罪證更多了!雙龍山的白蓮教是我剿滅的,蕭乾父子三人也是我抓的。就在五天前,又在鍾家抓到了一個清水教聖女。還有幾個貼身教徒!」
  「當真?」黃子喬頓時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張大人,那個聖,餓不。是妖女,現在在哪,我要見她!」
  張恪看著黃子喬焦急的樣子,臉上閃過玩味的笑意。
  「黃大人。你為什麼這麼關心白蓮教的事情?」
  「這個!」黃子喬臉色微紅,半晌跺了跺腳,道:「張大人。實不相瞞,各地都有教匪活動,聖上下了旨意,要讓各地清查,遼東身為九邊重地,更不能出事情。」
  讓你查白蓮教,憑什麼幫幾個士紳出頭,找老子的麻煩?
  其實黃子喬出任遼東按察御史的消息,在幾天前,卓十三已經派人告訴了張恪,並且還送了一份檔案給張恪,就算做錦衣衛的福利。
  黃子喬是萬曆四十四年的二甲進士,松江人,出身小商人之家,少年成名,文采過人,多次在東林書院登台演講。用後世的話說,這位就是學術明星,公共知識分子,輿論領袖……
  考中了進士之後,黃子喬倒是收斂了不少,不過這樣的明星人物怎麼能甘於寂寞呢,當上了御史之後,更是鉚足了炮口!
  張恪前段時間立了不少功勞,也漸漸有人知道他了。黃子喬一聽有鄉紳狀告張恪,他憑著對武人的一貫印象,就未審先判,氣勢洶洶地前來解救士紳,捉拿囂張跋扈的武夫。
  結合中東林黨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作風,張恪已經很快猜到了黃子喬的打算。不過張恪並沒有急著發怒,他眼下還沒有資格和東林黨鬧翻,況且黃子喬只是涉世未深,急於立功。混在官場上,能多交朋友,就少結仇敵。
  「黃大人,我前番在雙龍山就搜到了不少證據,有些已經交給了王化貞大人。不過白蓮教狼子野心,我手上還有不少白蓮教的俘虜。有堂主,還有護法。張某只是一介武夫,調查起來也不方便,要是黃大人願意不辭勞苦,張某可以全力配合!」
  「好!」
  黃子喬忙不迭的點頭,真沒有想到張恪能不計前嫌,幫著他調查,臉上不免有些羞愧。
  「張大人,聽你言談不像是尋常武人。」
  「黃大人,張某讀過幾年書,只是沒有福氣考中,連個秀才都不是,只能投筆從戎。」
  果然是讀過書,黃子喬點點頭,突然他眼前一亮,急忙拉住了張恪的手,「對了,我前段時間聽說培德先生有個弟子,闖瀋陽,救兄長,莫非……」
  張恪謙遜地說道:「有負恩師教導!」
  黃子喬欣喜地說道:「我說的麼,尋常武夫哪有如此本事!」
  一句話出口,他又撓了撓頭,歉意地說道:「我沒有瞧不起武夫的意思,請張兄不要見怪!」
  「哈哈哈,黃大人,你還是叫我永貞吧!」
  「好!你也叫我國梁吧!」
  剛剛還橫眉冷對,轉眼兩個人就攜手攬腕,彷彿多年不見的老友。
  張恪微微笑道:「國梁兄,我已經撬開了清水教聖女的罪,你想不想聽她說什麼?」
  「自然是想!」黃子喬急忙笑道:「有勞永貞兄!」


第128章 聯手出擊
  幽暗的監獄之中,散發著濃重的腐臭氣息,黃子喬一邊走,一邊皺眉。好不容易走到了監牢的盡頭,出現了一間整潔的牢房,屋裡放著火盆驅潮氣。床上雪白的單子,乾淨整潔。
  床上坐著一個女人,披頭散髮,身上的衣服一點沒壞,安安靜靜的坐著。
  黃子喬想過一百種情況,白蓮的妖女被掛在木架子上,幾個彪形大漢輪流暴打,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可是事實完全不一樣,一切都乾淨整潔,彷彿根本沒有動刑一樣。
  「永貞兄,我可聽說白蓮教的都是賊骨頭,不狠打是不會招認!」
  張恪嘿嘿一笑:「國梁兄是嫌我沒有動刑了?」
  「豈敢,我就是好奇永貞兄怎麼讓她開口的?」
  張恪也沒有什麼隱瞞的,笑著指了指牢房四周的巨大燈籠。這時黃子喬才注意到,難怪這間牢房這麼明亮,原來有這麼多燈籠。
  「永貞兄,這就是刑具嗎,你是用燈籠燒她嗎?」
  想像力能再豐富一些嗎,老子還滴蠟呢!張恪心中暗自腹誹。
  「國梁兄,我並沒有刑訊,只是不分晝夜點著蠟燭,然後有人不停的看著她,不准睡覺,堅持了五天,她就什麼都招了!」
  不讓睡覺就不睡唄!
  黃子喬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哈哈哈,國梁兄,你問問就知道了。」
  「好!」
  黃子喬點點頭,走到了於芳梅的面前,咳嗽了一時。這時候於芳梅猛地抬頭,二人四目相對!
  這是什麼樣的眼睛!遍佈血絲,有恐懼,有憤恨,有疲勞。有無奈,還有屈服!黃子喬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眼睛竟然可以這麼豐富,他勉強定了定神。
  「你叫什麼名字?」
  「於芳梅!」
  「你爹是誰。」
  「於宏志。」
  「他是幹什麼的?」
  「今州清水教主!」
  ……
  黃子喬問一句,於芳梅就回答一句,整個人就彷彿是被抽取了靈魂,變成行屍走肉,有什麼說什麼。
  「你為什麼到遼東來?」
  「我爹爹讓的,他要聯合雙龍山的白蓮教,一起起義。遼東,山東。直隸,河南,山西,彌勒淨土,真空家鄉……」
  「做夢!」黃子喬氣得咬牙切齒,又問道:「你們在遼東有多少信徒,都是幹什麼的?」
  於芳梅突然身體一抖,猛地搖頭,閉上了嘴巴。顯然她有所清醒。
  咚!
  小鑼敲響,於芳梅渾身一顫,這幾天每當她受不了的時候,小鑼就會響起。阻止她入眠。
  鑼聲又響了起來,於芳梅渾身一顫,眼神之中又湧出了驚恐之色。
  「清水教在遼東人數不多,只有一萬出頭。都是窮苦百姓,還有一些軍戶。其他各教有多少人,我不清楚……」於芳梅又用近乎機械一樣的聲音回答。
  整個問話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到了最後,於芳梅就像是瘋了一樣,拚命的抓著頭髮,大聲喊叫。
  「殺了我吧,讓我睡一覺,明天就殺了我,殺了我!」
  她就像是一條被壓抑的野獸,突然爆發,士兵們急忙湧上來,壓住了於芳梅。
  張恪和黃子喬轉身離開,背後還能傳來於芳梅的嘶吼。黃子喬偷偷擦拭並不存在的汗水,他被白蓮教的勢力震撼,同時更被張恪的手腕給嚇住了。看張恪的目光都變得怕怕的。
  「永貞兄,你這招不眠不休實在是太厲害了!」
  「國梁兄,你聽說過熬鷹嗎?獵人抓到了蒼鷹之後,會放在繩子上,不停的用小棍敲擊繩子,不讓鷹睡覺。然後還要喂茶水鹽水,讓鷹發汗。用不了幾天,天空的霸主就會變的皮包骨,到了這時候,蒼鷹就變得百依百順了!」
  「哦!」
  黃子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永貞兄,你真是博學多識,熬鷹的方法,熬人也是一樣的!」
  問過了於芳梅,接著又問了兩個受傷的清水教徒,最後又審訊了鍾家父子。另外張恪俘虜了不少白蓮教的人,也挑出了幾位堂主護法出來審訊。
  其中有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她在教中裝成何仙姑,平時靠著仙姑下凡騙了不少的信眾。
  「大人,罪民知道白蓮教的所有事情,懇請大人賞罪民一條活路,罪民願意把一切事情告訴大人!」
  「好大的口氣!你現在落在本官的手上,沒有講條件的權力。你所說的,能讓本官滿意,就賞你一條活路,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真兇啊!
  何仙姑咬咬牙,說道:「好,大人,罪民就招認了!」
  「罪民想大人一定非常奇怪,白蓮教怎麼能控制這麼多人,究竟有什麼秘密武器!」
  黃子喬微微點頭:「說吧,總不會是靠著你的妖術邪法吧?」
  「大人說笑了,這世上哪有什麼妖術,要說有妖的只有陞官發財兩件事而已!」
  何仙姑隨即向張恪和黃子喬說出了其中秘辛,原來這些年賣官鬻爵越來越多,尤其是武職,想要襲爵,想要管軍隊,都要掏銀子。白蓮教就會專門選一些家境貧寒的武官後代進行資助,幫他們襲官爵。
  而且白蓮教還是送佛送上天,當了官之後,他們可以利用教眾,煽動一些小型叛亂,然後這些武官出動,砍幾顆腦袋,好往上陞官。這樣他們就和白蓮教緊密的聯繫在一起,成了命運共同體。
  「無恥!魂淡!堂堂朝廷命官,竟然靠著勾結匪類立功,他們是給大明朝做官,還是給白蓮教做官?」
  黃子喬氣得嘴唇鐵青,在地上來回轉圈,把腳下的鞋底都磨漏了。
  「國梁兄,黃大人!別晃了,我看著頭暈!」
  「你頭暈,我頭疼!」
  黃子喬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大聲說道:「永貞兄,你聽到她的話沒有!」
  張恪白了他一眼,「我又不耳聾,怎麼聽不清。」
  「唉,這就是遼東的這些官,我黃子喬就算拼了一條命,也要和他們拼到底,勢必把和白蓮教有染的官員全都揪出來,挨個問斬!」
  黃子喬說得慷慨激昂,渾身血液沸騰。他滿以為這時候張恪會猛然站起,和他攜手攬腕,一起對天盟誓,共滅奸賊。
  哪知道張恪竟然靠在椅子上,微閉著眼睛,老僧入定的神色!
  「你!」
  黃子喬怒氣衝天,一把抓住了張恪的胳膊。
  「永貞兄,你也是讀書人,難道忘了聖人所言。要知其不可而為之嗎?」
  張恪打了一個哈氣,笑道:「聖人是說做事不要問能不能,而要問應不應該!」
  黃子喬反問道:「難道除掉白蓮賊人不應該嗎?」
  張恪哈哈一笑:「應該,應該。不過張某就是指揮僉事而已,我要守衛家園,還要種田。實不相瞞,國梁兄。俺娘還逼著俺結婚呢!」
  張恪一臉凝重地說道:「黃大人,匡扶社稷,重整乾坤。拯救宇宙……總之,我把證據都給你了,你只管辦就是了,我替你搖旗吶喊!」
  張恪說完,拔腿就走。
  「站住!」黃子喬突然幾步躥出來,揪住了張恪的胳膊。
  「永貞兄,你真的要坐視不理嗎?」
  張恪無奈的攤攤手,苦笑道:「不是我不想管,實在是我沒有信心。幾個月前,為了救大哥,我也揪出了多少證據,可是全都被人一一剪斷,險些把我們兄弟都搭進去。是非窩子,萬丈懸崖,恕我實在是沒有信心了,國梁兄另請高明吧!」
  「不行!」黃子喬堅定的搖搖頭:「永貞兄,我知道你文武雙全,又機敏過人。遼東士兵雖多,可是值得相信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再說了永貞兄,你錯估了局面!」
  黃子喬笑道:「我在內閣當過司值郎,也知道一些機密。如果令兄的案子辦了倒好,牽涉一兩個大臣也就過去了,可是偏偏沒有處理,但是在上面的眼裡,有了污點的人該死還是死,而且還要牽涉更多!」
  張恪眉頭緊鎖,不得不說黃子喬的話打動了他,救大哥的時候,已經得罪了太多人,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趁早把對頭幹掉,等他們有了喘息之機,自己就麻煩了!
  可是轉念一想,眼前的黃子喬怎麼看都是急功急利的一個毛頭小子,而且兩個人還有不愉快,他能指望得上嗎!
  「國梁兄,神仙打架凡人遭遇,我張恪小胳膊小腿,實在是不想摻和。」
  「罷!罷!罷!永貞兄,我實話告訴你,出京頭一天,大學士劉一璟劉大人和我談了一個晚上,他要求要徹查遼東事情。白蓮教、貪墨昏聵的文官,畏縮不前的武將,全都在其中!去年一年,遼東軍餉花了四百多萬兩銀子,耗乾了戶部,還有一百多萬的虧空!即便是加徵賦稅,都填不滿遼東的黑窟窿。永貞兄,哪怕是為了遼東百姓,你也該幫忙,懲處奸邪,非如此,遼東何以振奮!」
  黃子喬說著,雙膝一軟,作勢要跪,「永貞兄,我求你了!」
  張恪總算是臉色有些變化,他慌忙伸手去攙扶,手剛碰到黃子喬的胳膊,這位立刻就站了起來。
  嬉皮笑臉說道:「我就知道永貞兄會答應的!」
  看來兩榜進士就是比自己這個白丁無恥,人家根本沒有下跪的意思!
  張恪冷笑道:「國梁兄,我可以幫忙,不過也請你幫我一個忙。」


第129章 恩師挨打
  一陣冷風吹過,黃子喬打了一個寒顫,牙齒來回亂碰。
  「永貞兄,你可害苦我了,哪是游春啊,怎麼比江南的冬天還冷!」
  「國梁兄,倒春寒沒辦法!按我說啊,你還是身體太虛,要不回頭給你弄點鹿血補補身子?」
  「算了吧!」黃子喬連忙搖頭,前天他被張恪灌了幾杯鹿血,結果半夜鼻子噴血,差點嚇昏過去。
  阿嚏!
  「永貞兄,有事咱們回去圍著火爐說怎麼樣?」黃子喬求饒似的說道。
  「不行!」張恪堅決的搖搖頭:「陸放翁不是說過嗎,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你不想被人家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吧?」
  相處幾天張恪差不多摸透了黃子喬的脾氣,這傢伙典型的死鴨子嘴硬。果然被張恪一問,就只能咬牙撐著。
  廢了好大勁走過山崗,放眼望去,清澈的細河汩汩流淌,在河岸兩旁,全都是齊整整的一塊農田。
  在田地裡無數的農夫正在耕田,他們光著腳,冰冷的泥漿沒過小腿。每一個人都在忙碌著,有的趕著耕牛,還有的沒有牛,三五個小伙子一起扯著犁,奮力向前,繩子深深陷入肩頭的皮肉裡。
  他們彷彿不知疼痛,像是牛一樣,默默向前,犁頭帶起一條條的泥塊。一條壟完成,轉頭的時候,擦擦汗水,傻笑著看看肩頭的纍纍傷痕,甩甩頭,繼續幹活。
  「啊!」
  黃子喬完全都看呆了,他穿著棉衣尚且寒冷,這些人竟然光著腳在地裡幹活,真替他們冷!替他們苦!
  「永貞兄,慚愧,慚愧啊!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以往總覺得太過。此時一見,才知道稼穡之艱難。」
  張恪問道:「國梁兄,你以為他們很苦很累嗎?」
  「難道不是?」
  張恪微微搖頭,說道:「國梁兄,這些百姓都是心甘情願的。他們現在付出多少汗水都值得,秋收的時候,他們能裝滿糧囤,能換來一家人吃飽肚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離他們都太遠了,這些人就想填飽肚子而已!」
  「黃大人!」
  張恪猛地盯著黃子喬。悲憤地說道:「他們如此卑微的願望都不能實現,士紳地主要拿去一半的收成,他們還要服兵役雜役,償還利息,多少人秋收結束,一無所有,只能捧著碗去乞討,去要飯!別跟我說什麼種田交租天經地義的話,我就想問問黃兄。你摸著良心說,憑什麼種田的要餓死?那些士紳吃的是糧食嗎,他們吃的是人肉!人肉!」
  轟!
  黃子喬的腦袋一下子就爆炸了,他有一肚子的聖賢道理。可是如今都顯得蒼白無力!半晌,黃子喬才無力地問道:「永貞,你是說士紳有罪嗎,不該收田租?」
  「士紳如何我管不著。我只知道想要讓手下的兵賣命,就要讓他們的家人吃得好,穿得暖!不能讓他們在前面殺敵。後面士紳去家裡逼債!前面流血,後面流淚,誰也受不了!」
  流血!流淚!
  張恪這幾句話對黃子喬的震撼,簡直比這些年讀的書都要強烈!曾經他們也都抨擊朝廷,罵宦官,罵權臣,能罵的都罵過了,可是很少有人罵過士紳,誰讓他們就是一體的呢!
  黃子喬又看了看地裡耕耘的農民,歎道:「永貞兄,土地兼併歷來都是國家大弊,只是想要革除弊政,實在是太難了!黃某位卑言輕,實在是不敢承諾什麼,請永貞兄恕罪!」
  黃子喬說著,深深一躬。
  張恪也笑道:「國梁兄,你覺得咱們談幾千年都解決不了的話題,是不是太沉重了,其實我只想請國梁兄幫一個小忙!」
  黃子喬驀然抬頭,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拍著胸脯說道:「永貞兄,有什麼話只管說吧!」
  「國梁兄,我的治下荒地很多,重新分配了土地,降低了田租。百姓們都是給自己幹活,才能如此賣力氣。我想請國梁兄能寫幾篇文章,說說邊地的特殊,非屯田不能養兵,張某並非想和士紳作對,只是不得不如此。」
  幾個士紳向黃子喬告張恪的黑狀,張恪心裡已經有了警覺。當然他靠著宮裡的支持,一樣可以把分地的事情做下去,只是萬曆皇帝已經撐不了幾個月了,接下來的朝堂亂鬥,偏偏自己有做的是冒天下大不韙,沒有幫手可不行。
  老師洪敷教和王化貞雖然和自己不錯,但是他們黨派色彩不明顯。而黃子喬則不同,他是根正苗紅的東林黨,對士林輿論的影響力非常大。正所謂大軍未動,輿論先行,要是能借助他製造對自己有利的輿論,對自己絕對有利。
  「哈哈哈,我當是什麼事情呢,寫文章小菜一碟。身為風憲,我也該把遼東的局勢上奏朝廷,永貞兄練兵屯田,都是為國為民,小弟佩服得緊!再說了,靠著幾篇文章,就能請動永貞兄,我可是賺大了!」
  兩個人互相看著,一起朗聲大笑,暢意抒懷。
  ……
  張恪應下了黃子喬的邀請,他們要一路動身,前往遼陽瀋陽,調查白蓮教的問題,揪出更多的問題官吏。
  一聽說張恪又要走,大清堡的眾人都有點捨不得,尤其是春耕在即,分田的事情還在進行。沒有張恪坐鎮,大家總是放不下心!
  「我答應黃子喬,其實是深思熟慮的。一來白蓮教的事情是我先捅出去的,如果不圓滿解決,和白蓮教有染的官員都會找麻煩。另外還有大哥的案子,不少罪人還沒有繩之以法。與其等著別人的明刀暗箭,倒不如主動出擊,藉著黃子喬的手,把他們都幹掉!」
  喬鐵山聽著張恪的話,很有道理,只是還有些擔憂,說道:「永貞,狗急跳牆。鍾海的女婿可是總兵李光榮,光憑著黃子喬,他不才是一個七品官嗎,能行嗎?」
  七品對一品啊!
  不少人都倒吸了口冷氣,岳子軒更是說道:「大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一個螞蟻,一個老虎,卑職以為您別冒險了!」
  「哈哈哈。的確是天差地別,不過是黃子喬在天上,李光榮他們在地上!」
  咕嘟!
  幾個小兄弟艱難的嚥口水,一臉的不敢置信。
  沈岳忍不住搖頭歎氣,撇著嘴說道:「大人說的沒錯,人家是按察御史,手握彈劾大權,別說李光榮一個雜號總兵,就算是巡撫經略。都不能小瞧了人家!言官清貴,想罵誰罵誰,還都像孫子乖乖聽著!」
  大傢伙暈暈乎的,鄧文通白了沈岳一眼。不客氣地說道:「言官權重不假,可是也要有真憑實據。」
  「呵呵呵,姐夫,這個你放心吧。抄了鍾家,我拿到不少線索,再說了現在當官的有誰屁股乾淨。只要想查,就跑不了!」張恪說道:「當然,對方也不會束手待斃,我準備帶三百士兵過去。」
  「這,這不太妥吧!」唐畢擔憂地說道:「大人,大清堡眼下只有五百多人馬,一下子帶走三百,要是有個風吹草動,我怕抵擋不住啊!」
  「這個不用擔心!」張恪笑道:「大哥就在廣寧當千總,讓他照應一下,應該沒有問題。」
  張恪已經把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這是擺明要去了,大家索性也不反對。經過一番商量,分田這些民政事務,由唐畢和鄧文通,沈岳等人負責。
  春耕則是交給了喬鐵山,張恪已經把所知的種水稻的關鍵都寫了下來,喬鐵山找了幾個從南方發配過來的人,他們都種過水稻,可以指導老百姓。
  剩下的防務事宜則是由喬桂、岳子軒和馬如峰負責,小事他們三個商量,大事就去找張峰,反正距離也不算遠。
  分派好之後,張恪又和家人辭別,老娘和小雪都眼淚汪汪,瑤瑤更是抱著張恪的脖子不下來。
  「唉,孩子長大了,就該四處闖蕩,都別哭了!」沈氏擦了擦眼角的淚,說道:「恪兒,娘告訴你,這次回來,無論如何,都要趕快成親,不許耽誤娘抱孫子!」
  小雪臊得臉蛋通紅,低著頭不敢見人。小妮子越發的水靈動人,青春的身軀透著強烈的吸引,嬌羞的模樣更是弄得心旌搖曳,要不是大事當前,張恪真有吃了小妮子的心思!
  「嗯,娘你放心吧!」張恪拍著胸脯答應。
  ……
  辭別了家人,帶著三百名士兵,張恪和黃子喬上了大路,一路疾行,走了起來,黃子喬可越發的吃驚。
  他的隨護好歹也稱得起精銳,可是走半天之後,隊伍就拉得好長,有些人大口喘氣,不得不休息。
  反觀張恪帶的士兵,隊伍從頭到尾,就和剛離開一樣,整齊劃一!
  瞧瞧人家的體能,人家的訓練!
  黃子喬暗暗欣喜,從練兵就能看出張恪的本事,自己的確賺大了,有了這支強悍的保鏢,就能大展拳腳了!
  閒話少說,張恪他們一行趕到了遼東的行政中心——遼陽!
  經略府,巡撫,監軍,兵備,總兵,各個衙門星羅棋布,黃子喬要先去拜會遼東經略熊廷弼,而張恪並沒有跟他湊熱鬧,直接去拜會老師洪敷教。
  張恪一路找到了按察副使的衙門,還沒等他去敲門求見,突然從街道的另一邊跑來了十幾個人。
  在他們中間簇擁著一位,這不是老師嗎!
  只見老師的左眼被打得青紫,腦門還鼓起一個包。
  「這,恩師!您這是怎麼了?」
  洪敷教猛地抬頭,正好看到了張恪站在門前,滿臉關切。
  「哎呀,永貞,你可算是來了!」洪敷教激動的拉住了張恪的手,情急之下眼中滾出熱淚。


第130章 成了財神爺
  兵備道在明洪武年間始置,本為遣布政司參政或按察副使至總兵處整理文書,參與機要之臨時性差遣。由於以文統武,文貴武賤的原因,兵備道已經凌駕到了總兵之上,沒有總督和巡撫,兵備道就是戰區司令員,節制所有武將。
  洪敷教在年初剛剛晉級按察副使,在半個月之前,又往前邁了一步,成為了兵備道。雖然品級一樣,但是權柄卻直線上升。從原本的監督角色,變成了正兒八經的統兵大員。
  「恩師步步高陞,弟子可要恭喜您啊!」
  「有什麼可高興的,巡撫薛國用身體不好,十天有八天病著,我就是幹點倒霉活兒!」
  洪敷教見到了張恪,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可是頭上的包疼得他嘴角抽搐。
  「永貞,看到沒有,為師被人給打了!」
  真是人打的!
  張恪頓時豁然站起,厲聲說道:「什麼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打老師,他們都不想活了!弟子這就領著人馬過去,不把他們打得連爹媽都不認識了,我把姓倒著寫!」
  張恪說著就作勢要往外面沖,洪敷教被他插科打諢,氣也消了一點,歎道:「永貞,為師雖然挨打了,可是我不怪他們!」
  「老師,這話弟子就聽不明白了。」
  「你聽不明白,我就慢慢說!」
  洪敷教當即把經過講述了一遍,原來在半個月之前,從關內運來了一批軍糧。自從軍糧運來之後,營裡不時出現士兵發燒拉肚子的情況。
  期初還沒有在意,可是病倒的人越來越多,驚動了洪敷教,急忙親自去軍營察看,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運來的這批軍糧多半都變質發霉。米有黑的,有黃的,有綠的,有紅的,五顏六色,就是沒有白的!
  這樣的米哪怕有副鐵肚腸也消化不了,病倒的人越來越多。
  正巧洪敷教去調查的時候,有一個士兵連續拉了三天,早上起來竟然不拉了,同伴們還當他好了。可是到了中午。還躺在炕上一動不動,大傢伙這才趕到了不對,掀開被子一看,竟然沒氣了!
  士兵們再也承受不住了,他們抬著屍體到處找當官的算賬,越聚人越多。大家吵吵鬧鬧,怨氣沖天,就把洪敷教給堵在了軍營。
  洪敷教是好說歹說,讓大家冷靜。他一定想辦法找能吃的軍糧。
  也不知道哪個士兵大喊:「我們不光要糧食,還要軍餉,欠了三個月的軍餉,再不給我們。誰也不賣命了!」
  提到了軍餉,洪敷教一時語塞,結果就有士兵扔上來石塊,擊中了腦門。手下人見到洪敷教受傷。急忙搶救,就在往外面跑得時候,亂兵還不依不饒。洪敷教眼珠又挨了一拳頭,把他打成了國寶。
  講完了經過,洪敷教仰天長歎。
  「欠餉三月,吃得連豬都不如,也難怪士兵心有怨氣。我洪敷教挨打事小,可是萬一有一天建奴打過來,士兵如此情形,還怎麼奮勇迎戰,殺敵為國。我是擔心遼東危在旦夕啊!」
  張恪聽完也傻了眼,他知道遼東局勢很糟糕,但是竟然沒有想到,會遭到這個地步!
  「老師,朝廷不是加征遼餉了嗎,足有四五百萬兩銀子,難道不夠填窟窿嗎?」
  洪敷教滿臉苦澀,緊緊到了遼東幾個月,他的鬢角就冒出了白頭髮。
  「永貞,如是遼餉能全數用在遼東,固然可以。但層層伸手,漂沒無算。去年從戶部和內帑一共撥了三百六十萬兩銀子,可是實到遼東的僅有二百萬兩,用在士兵身上的就更少了。如此兵安能不困!」
  熊廷弼手下號稱十八萬大軍,加上數萬軍馬,人吃馬嚼,消耗之大,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全數撥下來都未必夠,更何況打了無數折。
  洪敷教苦笑著搖搖頭:「不說這些鬧心的事情了,永貞你怎麼跑到了遼陽來了!」
  張恪急忙把經過介紹了一下,洪敷教頓時眼前一亮。
  「永貞,你確定有將官和白蓮教妖人有染嗎?」
  「嗯!」張恪毫不遲疑地說道:「弟子查了不少往來書信,又抓了幾個士紳,其中就有李光榮的岳父!」
  「又是他!」
  洪敷教狠狠一拍大腿,豁然站起,咬牙切齒地說道:「為師就是被他的部下打的,如此看來,李光榮不除不行了!我這就上本參他!」
  「恩師且慢。」張恪急忙攔住了洪敷教,笑道:「恩師,這次和我一起來的還有巡按御史黃子喬!」
  「哦!有點意思。」
  洪敷教又默默坐在了位置上,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沒想到東林黨也想趟遼東的渾水,這回怕是有熱鬧看了!」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家丁急匆匆跑進來,跪在了洪敷教的面前。
  「大人,不好了,亂兵在軍營集結,說是要鬧餉呢!」
  一句話出口,張恪和洪敷教都驚得站了起來。
  鬧餉往往和作亂連在一起的,每一次鬧餉,幾乎都會血流成河,參與鬧餉的士兵,尤其是領頭的,都不會有好下場。牽涉進去的官員更是人頭滾滾,不死也要扒層皮!
  洪敷教被亂兵打了,他就讓人通知李光榮,約束部下。李光榮也帶兵多年,應該可以壓制住部下,哪知道竟然還是如此無能!
  「飯桶,可殺不可留!」
  洪敷教毫不客氣地說:「永貞,我要去看看,你先留在府裡吧!」
  「等等!」
  張恪面色嚴峻,急忙說道:「恩師,一旦亂兵失去狼,您老就危險了,還是讓弟子陪著您吧,好歹弟子的三百兵能夠保護您!」
  「嗯,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出去!」
  洪敷教和張恪出了府邸,帶著士兵,一路向軍營飛奔。
  這時候聽到了有鬧餉的消息,各個衙門都調兵遣將,嚴加戒備。街道上的百姓全都抱頭鼠竄,急忙忙往家裡跑。
  亂哄哄的街道,透著一絲詭異,難道遼陽都沒人了嗎,怎麼就沒人出來處理?
  張恪心中疑惑,可是他來不及多想,跟著洪敷教一路衝到了城外。離著軍營越來越近,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氣,山雨欲來。要是成千上萬的明軍鬧了起來,只怕遼陽頃刻就要化為戰場。
  後果之嚴重,簡直不可想像!!
  「朝廷派兵來了!」
  負責放哨的士兵看到了張恪帶著人馬過來,頓時嚇得倉皇逃向營裡。
  「不好了,朝廷要鎮壓了,趕快想想辦法。」
  扯著嗓子一喊,軍營之中聚在一起的士兵就更亂了。其中有個三十出頭的人,臉上帶著一道長長的刀疤,他猛地跳上了一座土台,高聲大喊。
  「弟兄們,還等著什麼,朝廷不讓我們活了,我們就和狗官拼了,怎麼都是死,還不如殺幾個痛快呢!」
  「對,殺了狗官,我們反了!」
  亂兵鼓噪著,足有上千人,往外面衝去,迎面正好撞上了洪敷教和張恪。
  洪敷教勒住了戰馬,怒目而視。
  「你們想造反嗎,不怕被朝廷滅了九族!」
  洪敷教一聲大喝,不少士兵還是心存畏懼,猶猶豫豫。
  那個刀疤臉又跳了出來,冷笑道:「老子就是哥一個,今天老子就要殺了你們這些狗官,反正你們都不給我們活路,索性魚死網破!」
  「胡說八道!」洪敷教厲聲喝道:「你們打了本官,可是本官並沒有真把你們當成亂兵,將心比心,你們被欠了軍餉,肚子裡有怨氣,本官理解。而且本官也想方設法,幫你們要錢糧。弟兄們,聽本官一句話,你們先回軍營,用不了三天,軍餉一定幫你們送來!」
  洪敷教說的情真意切,有些隨大流的士兵已經有些猶豫了,他們是因為打了洪敷教,擔心報復,才會鬧事的,現在苦主都不說什麼,他們還擔心什麼啊!
  刀疤臉卻吃了秤砣鐵了心,不屑地說道:「你們這些當官的都是兩面三刀,好話說盡,壞事做絕!弟兄們,不要上了他們的緩兵之計。錢糧?說得好聽,三天之後,等待大家的就是刀子!」
  他這麼一煽動,情緒又高漲起來,洪敷教也暗暗發苦,他也的確沒有弄到錢糧的辦法,看見他猶豫,亂兵更加覺得他在騙人了!
  「哈哈哈哈,狗官你的花言巧語沒用了,納命來吧!」
  千鈞一髮,洪敷教猛地看到了張恪,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大傢伙聽著,這位就是遼東有名的富商,富可敵國,本官已經向他借了銀子和糧食,馬上就會給大家送來!」
  逼到牆角,什麼主意都能想得出來。
  洪敷教竟然情急之下,讓張恪冒充富商,這下子亂兵的目光都落到了這位年輕人身上。張恪也只能挺直了胸膛,硬撐著。
  「洪大人說的沒錯,我可是遼東第一有錢人,家裡的夜壺都是金的,軍餉幾個錢,不值一提!」
  亂兵們將信將疑,突然又從軍營沖不少亂兵,兩伙人湧到了一起,後面的就不斷催促前面的。
  「別聽他們忽悠,都是一幫騙子。遼東第一富商是金萬貫,不是這個小白臉子!」
  亂兵們像潮水一樣湧上來,洪敷教的額頭也冒汗了,腦袋止不住的往後轉。面對著幾千亂兵,誰都害怕!
  突然張恪咬了咬牙,厲聲大喊:「不拿出點東西,你們是不信了!來人,把金子抬上來!」


第131章 承諾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這是洪老師經常教導張恪的話,只是說的再好,總有破功的時候。面對著失去狼的亂兵,看著明晃晃的刀槍。洪敷教真的怕了,從心裡怕了!
  他說張恪是富商,無非是想應付幾句,好從容脫身。可是哪知道張恪竟然演的上癮了,胸脯挺著,手裡按著刀,顧盼自若,正彷彿有金山銀山一般。
  傻小子,裝什麼啊,趕快跑吧!
  亂兵越來越多,誰知道哪位偷摸射了一箭,小命就完了。
  洪敷教拚命的使眼色,可是張恪就像沒看到一樣,竟然囂張無比的擺了擺手,八名士兵果然按照命令,從馬車上抬下來一個大號的木箱,擺到了亂兵的面前。
  刀疤臉看了看箱子,微微冷笑:「這位爺,就這麼一箱子,能夠兄弟們好幾十萬兩的軍餉啊!」
  「哈哈哈哈!不光夠餉銀,還夠你們吃飯了!」
  張恪囂張地笑道:「來人,把箱子掀開!」
  吳伯巖親自走到了箱子前面,把手裡的腰刀插進鞘中,衝著這些人冷笑一聲:「你們都退後十步,免得亮瞎了狗眼!」
  「放屁!」
  刀疤臉叫罵道:「老子什麼沒看過,想嚇唬老子,下輩子吧!」
  「沒錯,別唬人,趕快開箱子!」
  「我們等不及了!」
  亂兵們大聲的吵嚷著,吳伯巖微微冷笑,俯身抓住箱蓋,猛地響起!
  沒什麼反應?
  吳伯巖頓時臉上發紅,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急忙往箱子裡看,只見裡面全都是紅綢布匹。
  「娘的,敢拿破布欺騙老子,弟兄們。跟著我上!」
  「慢!」吳伯巖大喝一聲,揪住了紅布,猛地一扯,頓時黃光閃耀,鄰近的人全都嚇得避開光芒。
  真是黃金啊!
  亂兵們伸長了脖子往裡面看。
  啊!
  一瞬間,亂哄哄的場面變得鴉雀無聲,前排的亂兵都像是中了定身術,一動不動,眼睛瞪得老大,口水垂涎三尺長。
  洪敷教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忍不住往箱子裡看去。
  「哎呀!」
  張恪急忙回頭,只見老師捂著嘴,從指縫流淌出一絲紅色。
  「恩師,您老中毒了?」張恪急忙趕過來,又是拍打後背,又是按前胸。
  「別折騰了,我咬舌頭了。」
  張恪這才訕訕的鬆手,洪敷教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永貞,你給我說實話。這塊狗頭金是怎麼回事?」
  張恪剛想開口,可是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吵鬧,他急忙說道:「恩師,先安撫了這些亂軍。然後我給您詳細說說!」
  「嗯!」洪敷教勉強點點頭。
  不是在做夢吧!
  金子雖然值錢,可是好歹還看過,但是眼前這東西做夢都想不到!
  臉盆大小,金光閃爍。亮瞎了人的眼睛!
  狗頭金啊!
  這是天精地華養育出來的神物啊!
  「這是我的!」
  突然刀疤臉看著狗頭金,像是瘋了一樣,猛地衝上來。那神情簡直就像是關了二十年的犯人見到了西施,不顧一切,眼睛裡只有那一團金燦燦的東西。
  「我的,是我的,誰也別……」
  彭!
  就在刀疤臉距離箱子還有兩步的時候,一支箭正好射中了他的腦門,利箭刺進了骨頭,刀疤臉軟軟的向下倒去,他的目光癡呆呆的盯著狗頭金,彷彿不知道死之將至。
  撲通!帶著滿足的笑容,刀疤臉倒在了箱子邊。
  後面還有亂兵不顧一切的往上湧。從張恪後面湧出來一排火銃手,槍響響起,頭一排的亂兵全都被打死。
  濃重的血腥,瘋狂的人群,金燦燦的寶貝,詭異的交織在一起。
  足足打死了十幾個人之後,後面的士兵才冷靜下來,停止向前衝。
  「大家都聽著,這塊狗頭金就是你們的軍餉,就是洪大人的誠意。你們要還是想搶奪。就問問自己身邊的兄弟吧。」
  張恪這一手太壞了,亂兵的聯盟瞬間就被瓦解了。就算把狗頭金搶到手又如何,連個領頭人都沒有,能分得公平嗎!
  冷靜下來的亂兵突然把目光都轉向了洪敷教,有幾個人更是跪在了地上。
  「洪大人,您是真心幫我們的,小的們不是人,小的們向您請罪了!」亂兵論起巴掌,拚命的抽嘴巴。
  洪敷教從震撼之中清醒過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弟兄們,大家苦,朝廷也不容易,就算多難,本官身為兵備道,就該替大家張羅糧餉。遼東第一豪富在這裡,如此巨大的天材地寶狗頭金放在這裡,大家可願意相信本官啊?」
  「願意,願意,我們都願意!」
  「好,大家現在就退回軍營,各自回營房,不要聽任何人的挑唆。本官也不會隨便追究,你們只管放心。」
  聽到讓回軍營,這些人互相看了看,還有些猶豫,尤其是不少人還盯著狗頭金,生怕說話不算。
  張恪催馬走到了大家面前,笑道:「這麼一大塊狗頭金,要是切成成千上萬份,只怕大家連指甲大的一塊都撈不著,白白浪費東西。我現在就去把狗頭金賣了,換成糧餉。你們不放心也成,狗頭金就放在軍營中間,大傢伙只管看著就是!」
  這些亂兵又互相瞪著眼睛,放在軍營裡面,只怕立刻就要搶起來,到時候不一定死多少人呢!
  「大人,我們信得過您,您拿去換銀子吧,我們等著就行。」
  亂兵終於轉身退去,三三兩兩返回了軍營。
  人越來越少,洪敷教終於長長出了口氣。
  「哎,總算闖過一道生死關!永貞,我可真得好好謝謝你!」
  洪敷教緊緊拉住張恪的手,眼淚在眼眶裡來回轉。他可不是說假話,一旦士兵鬧餉,遼陽亂了起來。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說,還會動搖軍心。搞不好建奴趁虛而入,到時候丟城失地,他這個新任兵備道也就當到頭了!
  「恩師,您為弟子操心還少了嗎,這些都是弟子該做的!」
  沒有老師,大哥張峰只怕就被冤殺了,張恪對這位老師,是感激不已。
  「好啊,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其實啊,師徒比父子親!孩子總會覺得父母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只有徒弟,才能真心為你著想啊!」
  洪敷教緊緊握著張恪的手,師徒二人並轡而行,洪敷教要把平定鬧餉的大功和徒弟一起分享!
  他們師徒的確應該自豪,往常一旦扯出隊伍,就唯有血流成河一條路。可是他們卻成功逼退了亂兵。這份壯舉足以大書特書。
  就在師徒往後走,面前一陣馬蹄作響,跑來了無數的戰馬,最前面有一位穿著紅袍的清瘦高官。正是遼東經略熊廷弼。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大群文武,有總兵陳策、尤世功、李秉誠、朱萬良、侯世祿等人。剛剛到遼陽的黃子喬也跟在其中,遠遠的看見了張恪,黃子喬頓時眼前一亮。
  「永貞兄。你沒事吧,亂兵都哪去了?」
  「國梁兄,你可來晚了。亂兵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啦!」
  噗嗤!
  黃子喬忍不住笑道:「我就知道有永貞兄在,就不會鬧起來。」
  這時候熊廷弼也帶著人趕了過來,一見張恪,大傢伙全是一愣。這個年輕人當初給大家的印象太深刻了,就是他憑著一己之力,生生將遼東上下定得鐵案給翻過來,如今他又來了,這小子還準備幹什麼?
  熊廷弼掃了一眼張恪,就問洪敷教:「洪大人,報說有數千亂兵,他們都哪裡去了?」
  「啟稟經略大人,亂兵已經被說服,退回了營中。卑職以為應當盡快籌措糧餉,安撫軍心。」
  巡撫薛國用身體雖然不好,可是出了鬧餉大事,他不能不來,咳嗽著說道:「洪大人,亂兵鬧餉作亂,非但不罰,還有給他們糧餉,這恐怕不合適吧?要是所有士兵都有樣學樣,豈不是天下大亂!」
  洪敷教沉聲說道:「中丞大人,此次鬧餉事出有因,全都是因為軍糧腐敗變質,有人喪命,才激怒了士兵。追根溯源,錯還是朝廷的,下官以為不能貿然處罰士兵!」
  熊廷弼突然臉色陰沉,暴怒地說道:「不管有多少委屈,有多少原因,都大不過謀逆,大不過背叛朝廷!這些亂兵不能不除,陳總兵,尤總兵,你們立刻領人去軍營,把所有領頭鬧事的,全都抓起來,就地問斬。」
  明明事情壓下去了,熊廷弼竟然如此模樣,在場的眾人都傻了眼。
  尤其是洪敷教更是臉色陰沉,自從張峰案子之後,熊廷弼和他之間關係一直不好。無論他做什麼,熊廷弼都會暗中下絆子。
  「經略大人,你說亂兵謀逆未免太過了,他們可曾殺了一個人?依下官來看,當務之急是清查霉變的糧食怎麼回事!眼下鬧起來的是李光榮所部,其他各部會不會也有嘩變的風險。要真是各部一起變亂,就算是想殺也殺不過來!」
  「你!」
  熊廷弼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冷笑道:「本官怎麼辦事,還用不著洪兵備指手畫腳!」
  「熊帥!」黃子喬突然開口了,「倘若真是朝廷拿著腐敗的糧食給將士們吃,那我看還真應該徹查糧食的來源。不教而誅謂之虐,人命關天豈能一殺了之。」
  御史發話了,熊廷弼臉色頓時一變,看來這傢伙也和洪敷教穿一條褲子。
  「哼,說的輕巧,安撫亂兵,需要銀子,需要糧食,本官手上可一點都沒有!」
  洪敷教也氣得咬牙切齒,熊廷弼就是挾怨報復!
  「哈哈哈,熊大人,區區糧餉有什麼了不起的,卑職願意一力承當!」張恪突然說話了,刷的一下,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卑職剛剛和士兵們承諾了,要給他們糧餉,大丈夫言而有信,自然說到做到!」張恪昂首挺胸,渾身洋溢著強烈的自信!


第132章 組團敲詐
  熊廷弼目光從張恪和洪敷教師徒身上來回掃過,上一次就被這對師徒弄得灰頭土臉,結果他們又來了!
  「哼!洪大人,亂兵叛變,乃是朝廷罪人,本官為朝廷的顏面考慮,絕不會給他們一粒糧食,遼陽所有的衙門全都如此。你們想找糧食,自己想辦法!」
  經略大人一句話,下面的人無人敢反駁。洪敷教氣炸了肺,就算要針對鬧餉的士兵,也只是少數領頭的而已,其餘還是大明朝的兵,能說不管就不管嗎,還有沒有大局?
  洪敷教想要爭辯,張恪卻悄悄給老師使了個眼色。
  「經略大人,糧餉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
  「好,有志氣!」熊廷弼撇著嘴冷笑道:「三天之內,你們最好解決了亂兵的問題,要不然本官一定向朝廷參你們一本!」
  熊廷弼轉身上馬,帶著文武一溜煙的離開,只留下張恪、洪敷教和黃子喬。
  「哼,在京的時候就聽人說過熊廷弼心胸狹隘,剛愎自用,如今一見,真是所言不虛。數千士兵,忠於朝廷的還是多數,照他這麼做,是非要把這些人都逼得反叛了不成?」
  張恪暗暗歎息,這位熊大人在後世也是褒貶不一,二度出任遼東經略的時候,和王化貞鬥得不亦樂乎。廣寧慘敗之後,熊廷弼非但沒有抓住機會,趁著老奴未到,保住廣寧和義州,反而下令撤回關內。
  坐視關外土地丟失,以此作為打擊政敵的手段。千里疆土,百萬子民都能捨棄,何況區區幾千士兵!大不了再度鬧餉,把責任推給洪敷教就是了,正好符合熊廷弼的作風!
  「國梁兄,當務之急還是商量一下怎麼弄到糧餉吧!」
  「永貞兄說得對。我也正想請教洪大人。」
  三個人當即回到了洪敷教的府邸,手下人送來了溫水洗漱,張恪動作飛快,沒有兩分鐘就完事了。
  他急忙叫來了從人,吩咐幾句,不多時就有人送來了一小罐蜂膠。洪敷教被打了之後,一直沒來得及上藥,引來不少人的側目。張恪看著不免心疼。
  「恩師,蜂膠消腫解毒不錯,今天抹了。明天就能差不多了……」
  「嗯!」洪敷教微微揚起額頭,雞蛋大小紅腫高大,就彷彿廟裡的壽星老。張恪小心翼翼地塗了一層又一層。
  「行了,永貞,你別忙了,咱們還是商量一下眼前的事情吧!熊廷弼這個人說到做到,我們是別想從朝廷弄錢糧了!」
  黃子喬眉頭緊鎖,忍不住說道:「洪大人,吃糧當兵。天經地義。熊經略所作所為,實在是不像領兵大帥,我一定要參他一本。」
  張恪微微一笑:「國梁兄,參不參是你的事情。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兩三天之內,拿不出糧餉,軍營非要亂套不可。」
  「那能怎麼辦?」黃子喬眼睛瞪得老大。說道:「不向朝廷要,那就只能買只能借,可是我們有銀子嗎?」
  洪敷教靠著椅子背。一聽銀子,猛地睜大了眼睛,笑道:「永貞,你不是有那麼大的一塊狗頭金嗎,能換不少銀子吧?」
  「什麼狗頭金,我怎麼不知道?」
  黃子喬瞪大了眼睛,張恪只好一擺手,讓士兵把箱子又抬了進來,巨大的狗頭金擺在了面前。
  洪敷教也只是掃了一眼而已,這一次真正面對面盯著這塊狗頭金,忍不住讚歎造化神奇。
  首先狗頭金個頭兒之大,簡直聞所未聞,而且狗頭金隱隱的像是兩座緊密相連的險峻山峰,怪石突出,雄奇瑰麗。在兩峰之間,山石上還有些白色的物體,其實這是狗頭金伴生的銀礦,聚在一起,竟然形如一頭猛虎,正在往山上攀爬。
  「妙,妙,簡直妙不可言!」
  黃子喬眼睛都變成了小星星,癡癡的笑道:「造化神奇,莫過於此!能看上一眼,此生無憾啊!」
  「行了,國梁兄,擦擦口水吧,不就是一塊金子嗎,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聖人的教導你都忘了?」
  「當然沒忘!」黃子喬豁然而起,狀若癲狂地說道:「永貞兄,這可不是一塊金子,這是老天賜的寶貝,是祥瑞!」
  洪敷教繞了好幾圈,仔仔細細的看過,也說道:「沒錯,的確是天大的祥瑞!永貞,要用這麼一個寶貝兒換銀子的確糟蹋東西了,我看最好能獻給朝廷,說不定聖上一高興,就陞官發財了!」
  給皇上送金子,然後就陞官了!怎麼聽著都像是賄賂啊!
  「老師,恐怕不妥吧?」
  「沒什麼不妥的!」黃子喬拍了拍張恪的肩頭,笑道:「永貞兄,要是你信得過我,連夜我就寫一份獻金山賦,保證讓聖上歡喜!」
  「算了!」
  張恪猛地擺手,腦袋搖晃得像是撥浪鼓。別人送狗頭金或許有用,可是自己送,只能是錦上添花,真正關鍵的還是自己獻的計策。皇家銀行建立起來,從日本把金子運回來,自己在萬曆的心中就不可撼動。
  黃子喬不知道張恪的盤算,他還當張恪不願意當幸進之臣。
  伸出兩個大拇指,讚歎道:「永貞兄,果然有格調,有品味!我欣賞你!」
  張恪有些慚愧,急忙說道:「恩師,國梁兄,我倒是沒想這麼多。我怕狗頭金的消息弄得天下皆知,吸引的無數人跑去大清堡挖金子。到時候人人都想著發財,不種田,也不當兵,立刻就亂了。這樣的寶貝放在手裡坐臥不寧,我就想著給老師送來了。」
  聽完了張恪的話,洪敷教和黃子喬更加看重他幾分。面對著稀世珍寶,能夠保持冷靜,心胸氣魄簡直世上罕有。
  更難得的是張恪能想到治下百姓,不忍心破壞大清堡的安寧,捫心自問,放在自己身上,也未必能如此從容。
  洪敷教欣慰地點點頭:「永貞。你考慮的是,這塊狗頭金的確是個寶貝,可是也是個麻煩。人性貪婪,勢必弄得紛紛擾擾,福禍難料。倒不如把狗頭金賣出去,換成銀子!」
  賣?
  黃子喬頓時吃驚地說道:「賣給誰啊?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沒有幾十萬兩銀子,連看都別想看,試問遼東,有誰能買得起這個寶貝兒!」
  幾個人相視一眼。全都滿臉愁雲。
  「哈哈哈哈,什麼寶貝兒啊,讓咱家悄瞧瞧成不?」
  張恪急忙往外看去,只見從外面走來一個氣度文雅的中年人,身後帶著兩個親隨。洪府的家丁看到他之後,全都規規矩矩躬身施禮。
  「是洪公公來了!」
  來的人正是礦監太監洪清泉,他滿臉堆笑,走了進來。一雙眼睛先盯住了張恪,笑道:「永貞。到底是師徒親,把咱家早就忘了吧?」
  「哪能,哪能!」張恪急忙說道:「洪公公,小子不是遇上了麻煩嗎!」
  「呵呵呵。能有多大的麻煩,咱家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啊?」
  多少人磕頭都求不來,這位大太監竟然直接開口要幫張恪,這是多大的面子。多大的本事!
  張恪這小子到底有多少秘密?黃子喬強忍著驚駭,偷偷的觀察著。
  「洪公公,您要是想幫一定能幫上。小子手上正有個燙手的山芋。」
  張恪帶著洪清泉到了大廳裡面,洪清泉一眼就落在了狗頭金上面。他二話不說,幾步到了箱子前面,仔細的看了又看!
  良久,洪清泉才抬起頭,仰天長歎:「果真是天地奇物,世上的至寶!」
  洪清泉豁然站起,笑道:「我剛剛聽兒子們報告,說是有人拿著狗頭金鎮住了一幫亂兵,咱家還當是誰有這個魄力呢!急匆匆的趕過來,沒想到又是你小子。這天底下的好事怎麼都讓你碰上了?」
  洪清泉也忍不住搖頭歎息,當初記得就是這小子拿出了一塊白狼皮,打獵能打到好東西就不說了。遼東礦監管著全遼東的金礦,見過最大的狗頭金還沒有雞蛋大。這小子一下子拿來一塊臉盆大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張恪一看洪清泉過來,他突然眼珠一轉,頓時來了主意。
  「洪公公,小子把狗頭金帶來,就是想求您幫忙,獻給聖上。」
  「嗯,還算有點良心!」
  「不過……」
  洪清泉頓時立起眉頭,說道:「有什麼猶豫的!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如此驚天動地的狗頭金不獻給主子萬歲爺,誰還有福氣消受?」
  「嘿嘿嘿,公公,小子可不敢說不獻給聖上,只是小子沒出息,在亂兵面前許願了,要用狗頭金換糧餉,幾千張嘴等著呢!公公您就行個方便吧……」
  張恪說著,把手一伸,直接要錢了。
  黃子喬驚得眼珠子快掉下來了!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向太監要錢,天底下就沒有這麼膽大包天的人了!
  洪清泉忍不住翻了翻眼皮:「張恪,你小子狗膽包天是不是?獻給宮裡的東西,你也想要錢?有本事向主子要去吧!」
  張恪也不甘示弱,笑道:「公公,小子要錢也是為了安撫大明的士兵,沒有裝到兜裡,正大光明!」
  「你也就剩下正大光明了!咱家雖說是礦監,就是個過路財神,咱家哪有錢買下這麼貴的玩意!」
  張恪突然一笑,低低聲音在洪清泉的耳邊說道:「公公,你要是不想出錢,看看還有沒有別人能幫著出錢?」
  洪清泉突然眼前一亮,安撫軍心也是大事,畢竟他也是監軍太監,能兩全其美最好。
  「永貞,遼陽能出得起銀子的就剩下金萬貫了!」


第133章 交易
  「張大人,我家老爺有請!」
  張恪接過燙金的拜帖,嘴角微微含笑,洪清泉果然厲害,大魚上鉤了。金萬貫!上次的賬還沒算呢,老子要和你收利息!
  「前面帶路!」
  小廝在前面領路,張恪帶著八個護衛在後面緊緊跟隨,穿街過巷,也不知道繞了多少彎,終於在一處青磚大院前面停下了腳步。
  張恪仔細觀察著,這個院子格外的考究,單說腳下的台階就是整塊漢白玉雕成的,朱紅的大門更是最上等的木材。
  小廝進去不多時,就有個管家模樣的出來,對張恪點頭哈腰。
  「您是張大人吧,裡面請!」
  張恪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院子,踏著整齊的花磚甬路,甬路兩旁都是碩大的養魚缸,天氣剛剛轉暖,裡面就有紅艷的鯉魚來回游動。光是一缸魚沒有上百兩怕是買不下來。
  再向四周的房舍看去,建築高大氣派,朱紅的柱子,斗拱飛簷,雕樑畫棟,沒有一處不顯示匠心獨具。在遼東的地界,絕少能看到如此有江南神韻的房舍。
  金萬貫果然是個雅士,廣寧的別院,瀋陽的別院,一水的江南風情。不管是附庸風雅,還是真有別樣心思,老子都要和你過過招!
  張恪昂首挺胸,一路穿宅過院,到了第三道院子,管家用手一指。
  「張大人,您看,我家老爺正在亭子等您呢!」
  張恪點點頭,大步流星往前走去,亭子建在一條河流之上,距離不算遠,張恪很快到了亭子前面。
  這時候裡面突然響起了一陣琴音,透著紗帳傳出來,琴音宛如亭子下面的流水,叮咚作響。分外的清新悅耳。
  曲子似乎不陌生,方芸卿也彈過,張恪心中一閃念,隨即換了副面孔。
  「金萬貫,你裝什麼大尾巴狼?本官來了,你不知道迎接,到了亭子前面,你還裝大個兒的,玩得再風雅,你也是一身銅臭!」
  嗆!
  琴音戛然而止。紗帳撩開,一個中年貴公子翩翩然,站在了亭子前,一臉怪笑的看著張恪。
  「張大人,小人聽說你讀過五年書,想來是文采風流,因此我才用高山流水之曲歡迎,你怎麼能責備金某失禮!」
  「少來這套!」張恪說道:「高山流水再好,咱們倆也不是伯牙子期。什麼時候也尿不到一壺!」
  額……
  金萬貫竟然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張恪根本沒有搭理他,直接邁進了亭子裡,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位置上。
  桌子上擺了不少干鮮果品。甚至有些南方才有的東西。
  張恪也不客氣抓起來就吃,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道:「金萬貫,你這個人就是不實在,請客吃飯好歹弄些猴頭熊掌實惠的東西。水果頂什麼用!」
  金萬貫無奈坐在了張恪的對面,苦笑著搖搖頭:「張大人,還真難為你懂得怎麼吃香蕉!」
  「這有什麼難的。扒皮吃唄。」
  「哈哈哈,你知道北方有多少人都沒見過這種果子嗎?我這幾根香蕉是趁著還沒有成熟的時候,從樹上摘下來,用最快的小船,加上冰袋送到北方,然後又快馬送到了府邸。一船香蕉,完好的不過十分之一,運費之貴,差不多一根就要五兩銀子!」
  張恪聽著金萬貫肉痛的敘述,絲毫沒有同情,反倒狠狠的咬了兩口,就隨手扔到了亭子外面。
  「金萬貫,你不是穿布衣,喝涼水,吃粗饅頭嗎?什麼時候這麼奢侈了,是不是我該治你一個表裡不一的罪?」
  金萬貫搖頭笑道:「張大人,別開玩笑了,芸卿在你手上,我何必和你裝窮呢,顯得虛偽!況且接下來你獅子大開口,早晚都要露,何必再裝呢!」
  張恪齜著白牙,微微一笑。
  「金萬貫,就衝你這幾句話,我開始欣賞你了!」
  「承蒙誇獎,其實金某早就仰慕張大人久矣。如果大人有雅興,金某想和你把酒言歡,好好談談!不知道張大人以為金某是個什麼人呢?」
  問我?你怎麼不照照鏡子啊!
  「一個字,裝!」張恪猛地伸出了一截中指。
  金萬貫當然不知道手勢的含義,還低頭思量起來,半晌竟然歎道:「張大人一語中的,金某其實就是太裝了!可是我不裝又怎麼能活下來?」
  金萬貫抓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連喝了三杯,白皙的面皮泛著一層紅色。
  「我金萬貫是風光無限的遼東第一商人,可是這個位置有多難坐,誰能知道?上面有婆婆要伺候,中間有丈夫要聽從,下面還有一幫孩子要照顧,就是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張恪沒有料到金萬貫會這麼失態,不過張恪隱隱也能猜到,皇商究竟有多難!曹家那麼乖覺的奴才不一樣被主子折騰地家破人亡,死去活來。
  「金萬貫,我說句不客氣的,你還不配當媳婦,你就是一條狗,一起在街市上招搖的大肥狗!等你的主子保不了你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你燉了,大快朵頤!」
  金萬貫好歹也是翩翩公子,文采風流的人物。竟然被張恪直接說成了狗,實在是太不客氣。
  金萬貫咬了咬牙,拳頭攥得辟里啪啦作響。可是突然他又鬆開了拳頭,頹然地笑道:「張大人,你說得對,金萬貫就是一條狗,一條不知道自己斤兩的狗!其實從給宮裡辦差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不過我總幻想著不會來的這麼快。」
  看著金萬貫仰天長歎,痛苦無比的模樣,張恪突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是想讓你出點血,把狗頭金買去,然後獻給宮裡。二三十萬兩的東西,對別人是天文數字,堂堂遼東第一商人難道還拿不出來嗎?
  「金萬貫,咱們別打啞謎了。宮裡要給聖上修萬年吉壤,還要重修三大殿,需要的金銀不再少數。憑著你的本事。恐怕沒法拿出來吧!」
  金萬貫點點頭:「沒錯,張大人就想把狗頭金賣給我,讓金某獻上祥瑞,哄得上面高興了,就能多寬限些日子!」
  「沒錯!」
  張恪毫不隱晦地說道:「金萬貫,三十萬兩銀子,十萬石糧食,我就讓你把狗頭金拿走,你看如何?」
  「不貴,只是可惜啊!」金萬貫搖頭歎息。
  「可惜什麼?」
  「可惜金某沒有銀子。」
  開玩笑!
  張恪頓時豁然站起。說誰沒銀子他都相信,可是堂堂遼東第一富商,會拿不出三十萬兩銀子,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彭!
  張恪毫不猶豫抽出了短劍,紮在了桌上。
  「金萬貫,你想靠著哭窮過關嗎?我告訴你,上次我大哥的案子你摻和了多少,心知肚明。你要非逼著張某和你算賬,金萬貫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心!」
  明晃晃的寶劍。就在眼前。
  金萬貫突然仰天一笑,眼淚都流了出來。
  「張大人,你想算賬,金某就把這顆人頭交給你。不過想要銀子。是萬萬做不到。」
  「你這是捨財不捨命啊!」
  「非也非也,張大人,金某的家財早就沒了。」
  「什麼?」張恪頓時瞪大了眼睛,開玩笑。要是沒錢,能活得這麼滋潤嗎?
  金萬貫從座位上站起,眼望著叮咚流淌的河水。忍不住歎了口氣。
  「張大人,我也不瞞你了,金某這些年雖然賺錢不少,但是官老爺,宮裡的公公,地方上的軍頭,誰都是大爺,誰都割一塊肉,金某手上的錢並不多。尤其是去年兵敗以來,光是經略和巡撫就從我這裡拿了一百一十五萬兩銀子!如今金某除了一些宅子和礦場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張恪聽著也傻了眼。
  金萬貫不像再說謊,難道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被朝廷給搾乾了嗎?他的死活張恪倒是可以不在乎,但是糧餉的事情刻不容緩。
  「金萬貫,他們向你討銀子你就給了,能這麼乖?」
  「張大人,你忘了嗎,金某就是豬狗一樣的東西,人家想什麼時候吃肉,就什麼時候吃肉!」金萬貫說著,手指甲戳進了掌心,一滴鮮血的液體湧出,他的五官扭曲猙獰!
  「遼東軍餉暴漲,朝廷用度不夠,就掠之於民,民力窮竭,就要掠於商。早晚都有商民具疲的時候,大明朝也就離著亡國不遠了!」
  金萬貫淒厲的哀訴,在張恪耳邊不停地迴盪。
  一代遼東第一富商,竟然是這麼一個下場,實在是讓人不免唏噓浩歎。
  「哎!」張恪歎道:「金萬貫,要怨就怨生在這麼一個世道吧!既然你沒有銀子,我只能另尋高明了!」
  張恪轉身就要走,突然金萬貫說道:「等等!她……她好嗎?」
  「她?」張恪頓時皺著眉頭,說道:「你說的莫非是方芸卿?」
  「嗯!」金萬貫滿臉無奈地點點頭。
  張恪可真有些好笑了,明明是你準備把人家送給太監,一把推到火坑裡,到了這時候,竟然關心起來了。
  「你不覺得自己很虛偽,很無恥嗎?」
  金萬貫苦笑著點點頭,痛苦,憤懣,委屈,羞辱,全都交織在一起。當初他們兩個琴瑟相和,他花了二十萬兩銀子,把方芸卿買到身邊。用方芸卿的美貌才情去應付那些貪婪的官吏,可是漸漸的他的心中竟然被這個女人填滿了!
  把她送給太監,未嘗沒有金萬貫的私心,要是送給別人,就再也沒法挽回了。可是人恰巧落到了張恪手裡,金萬貫有屈辱,但也有一份欣喜,愛的人從此跳出來火坑!
  「張大人!」金萬貫突然眼含痛淚,跪倒說道:「張大人,只要你能善待芸卿,我願意幫你弄到錢糧軍餉!」


第134章 魅力天生
  金萬貫絕對是一個自尊極強的人物,偏偏他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實在是令人詫異。
  「金萬貫,你真的愛方芸卿嗎?」
  張恪一句話,金萬貫突然目瞪口呆,半晌從他的眼角湧出兩滴淚水,苦笑著說道:「我不配!」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張恪道:「你要想做一個出類拔萃的皇商,就該把兒女私情拋在一邊!要想做個多情的種子,你就帶著佳人遠走他鄉,學學范蠡泛舟西湖,好不快哉!像你眼下,文不文,商不商,官不官,民不民。愛一個人,眼睜睜往火堆裡推,明知道死之將至,還不想著逃跑,我是真想把你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牛黃狗寶!」
  張恪對金萬貫沒有一點好話,不過金萬貫卻跪在地上,不停的點頭,最後竟然大笑起來。
  「真沒有想到,最瞭解金某人的竟是張大人!沒錯,您說的都對,我這個人就是不該有的東西有了,該做決斷的時候做不下去!」
  突然金萬貫目光灼灼的盯著張恪,問道:「張大人,你此番來遼陽,是不是為了查白蓮教?」
  金萬貫這一句可把張恪嚇了一跳,查白蓮教是張恪和黃子喬商量妥的,連洪敷教都沒來得及告訴,金萬貫何德何能,怎麼會一語道破!
  「張大人,你不用吃驚,金某這些年也經營了不少眼線,朝廷早有徹查遼東的心思,你又在雙龍山抓到了蕭乾父子。在這個時候,東林黨的後起之秀擔任了巡按御史。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其中的打算!」
  「哈哈哈哈,傻子未必知道這麼多消息啊!」張恪歎口氣,還真不能小覷天下人,金萬貫這傢伙的判斷能力絕對是超一流的,和他打交道還真要小心一點。
  「張大人,你不用擔心。金某絕不會把消息走漏給任何人。相反我還有東西想要送給你!」
  「什麼東西?」
  「賬本!」金萬貫笑道:「這些年金某做生意的往來賬目,還有給官員送禮的清單,足足裝了八個箱子。只要把這些東西都握在手裡,張大人就能生殺予奪,想讓誰死就讓誰死!」
  砰砰砰!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金萬貫的賬本就是超級核彈,真的丟下來,只怕遼東能全身而退的官員都所剩無幾。
  無論如何,必須握在手裡!
  「金萬貫。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把東西交給我?」
  兩個人四目相對,金萬貫眼神閃過瘋狂之色。
  「因為我恨!」金萬貫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辛苦經營,攢下了無數的家產!那些昏官他們算什麼東西,我要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哄著他們,甘當孫子。可是都沒用,到了危急時刻,他們還是肆意予取予求,我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塊肥肉!如今浮財盡去,宮裡還逼著我弄金子銀子,朝廷還想讓我出軍糧,拿軍餉。我金萬貫是沒有本事給他們辦事了。但是我能拉著他們一起陪葬!」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別管金萬貫曾經多麼風光,終究會有垮台的時候。想到這裡,張恪突然對金萬貫沒有那麼強烈的恨了。他也是一個可憐蟲!
  「你起來吧!」張恪攙起了金萬貫,說道:「事情該怎麼辦,我心裡有數。這麼多的賬本你總不會隨身帶著吧。想讓我怎麼取?」
  金萬貫微微一笑:「張大人明鑒,我已經把這些箱子交給了沈家處理,這是我的親筆信,只要送到沈家手上,他們就會把東西交給大人!另外金某還有一筆銀子放在了沈家,正好三十萬兩,可以替大人解燃眉之急!」
  說著金萬貫把一封信送到了張恪的手裡,然後又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串銅錢這一串銅錢大小各異,一個個被磨得珵亮。
  金萬貫微微一笑:「張大人,這串錢是從秦漢開始,一直到本朝,每一種制錢都串在上面!萬貫家財,這就是金萬貫的信物,我在關內還有一百家鋪面,賬目上沒有一點痕跡,誰也不知道。張大人可以憑著信物號令他們,為大人效力。」
  歷朝歷代的銅錢都有,絕對算是一個文物了,竟然還有鋪面附送,簡直超值划算。尤其是張恪一直想在關內建立自己的勢力,這些鋪子簡直天上掉餡餅,都沒法拒絕了!
  「金萬貫,咱們好像還沒有好到這個地步吧?」
  「這!」
  金萬貫瞬間變得無比痛苦,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半晌他突然瞪圓了眼睛,鬚髮皆乍地說道:「給芸卿一個好歸宿,否則變成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
  洪敷教背著手,聽完張恪的敘述,忍不住搖頭歎道:「永貞,金萬貫所說是真的嗎?」
  「老師,多半是真的,他沒有必要自曝其短。」
  「第一富豪啊,要是金萬貫倒了,說不定又要牽出多少人,遼東怕是安定不下來了!」
  張恪也知道麻煩一堆,只能說道:「老師,弟子以為先一樣一樣的解決,安撫軍心為重。」
  「嗯!你就按著金萬貫所說,馬上去取銀子吧,為師要好好想想,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了!」
  張恪和老師告辭,急匆匆按照金萬貫所說,找到了沈家的藥鋪。
  離著藥鋪還好遠,就聽到了有人喊道:「快點,都快著點,加點小心,別把東西摔了!」
  聲音傳來,好像有些耳熟,張恪急忙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粉紅色襦裙的女子正在指揮著手下人搬運東西。藥鋪門前排滿了馬車,夥計家丁往來不絕。
  沈青煙!
  張恪頓時想了起來,沈青煙不就是金萬貫的表妹嗎,真是山水有相逢,竟然他們還會有見面的日子,而且是在這麼特殊的情況之下。
  「沈姑娘,一向可好啊?」
  略帶一絲憊懶的聲音傳來,沈青煙突然一哆嗦,秀眉微蹙。聲音這麼熟,難道是……不可能的,十萬八千里,他怎麼會跑到遼陽來!怕是那個土鱉小子連道都找不到吧!
  「沈姑娘,難道忘了昔日的保鏢不成?」
  「啊!」
  沈青煙猛地抬頭,頓時手裡的帕子落到地上。
  沒錯,還是那個模樣,只是身上的穿戴全然不同,身後還跟著不少護衛。故人相見,沈青煙激動地臉色通紅。
  「張恪。你,你發達了?」
  「哈哈哈,托沈姑娘的福,我混了個小官當當,怎麼沈姑娘,不想請老朋友喝杯茶嗎?」
  「瞧你說的,我是小氣的人嗎!來,裡面請!」
  沈青煙領著張恪到了鋪子後院,到處都在搬東西。實在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落腳,沈青煙只能咬咬牙,把張恪帶到了自己的閨房。
  「我可告訴你,不許東張西望的亂看!」
  張恪笑著做到了紅木椅子上。笑道:「沈姑娘的吩咐,保鏢自然只有聽命令的份了!對了沈姑娘,你怎麼要搬家啊?」
  「不是我要搬家,而是我們家不干藥材生意了。」沈青煙笑道:「這還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那番話,只怕我們家也沒法從容抽身!」
  見了張恪,沈青煙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話。她就把從遼東採購藥材之後,如何填平了缺口,如何勸老爹放棄生意,再到眼下要搬家離開。
  足足說了一刻鐘,沈青煙才意猶未盡,對著張恪說道:「對了,你怎麼跑到遼陽了,又怎麼找過來的,不會是湊巧吧?」
  張恪笑道:「也是湊巧,也不是,沈姑娘,你先看看這個吧?」
  沈青煙接過了信,打開才看了兩眼,頓時小腮幫鼓鼓的。
  「張恪,你怎麼和金萬貫穿一條褲子啦?我鄙視你!」
  「沈大小姐,你講點道理好不,那是你表哥,再說了,你沒看見嗎,是他要把銀子給我。你懂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還不是你們狼狽為奸!」
  「呸,是老子劫富濟貧!」
  張恪當即將狗頭金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至於賬本的事情,張恪並沒有說。金萬貫只是讓沈家幫著運點東西,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
  「太好了!」沈青煙聽到張恪的介紹,頓時高興得拍手:「早就看不過去了,金萬貫他把跟在身邊三年多的歌女愣是送給了太監。後來又聽說被山大王搶走了,挺有才情的女子,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把人給搶走了!」
  「咳咳!」
  張恪心說別當著禿子罵和尚。
  「沈姑娘,咱們還是說正事吧,那邊軍隊正吃不上飯呢,趕快把銀子給我吧!」
  「哦!」沈青煙點點頭,轉身出去,不多時拿過來一個木盒子。
  「就是這個了,三十萬兩,認票不認人的!對了,你光要銀子嗎,我家的幾個糧號還有不少存糧,你要不要?」
  張恪頓時眼前一亮,急忙問道:「沒腐爛吧?」
  「瞧你說的,我們家又不是黑心奸商!」
  張恪興奮的一拍桌子,原本還愁空有銀子,弄不來糧食呢,沒想到沈青煙竟然幫了大忙。
  「沈姑娘,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事,只管找我,咱可不是去年的窮小子啦!」
  ……
  解開麻袋,捧著白花花的大米,竟然有人激動地流下了熱淚!
  是糧食,是好糧食!
  沒用多久,軍營裡面到處飄蕩著米香,一場危機終於化解了。洪敷教激動地走進了軍營,迎面正好看到了張恪隨意的坐在了地上,和士兵們喝粥,高聲談論,就彷彿是老朋友一般。
  短短時間打成了一片,沒想到自己徒弟的魅力不差啊。
  「永貞,給為師也準備一碗粥!」洪敷教笑道。


第135章 這算什麼事
  作為一個穿越者,張恪和這個時代官員最大的不同就是沒有架子,加上他年紀輕,可以和士兵輕鬆打成一片,大說大笑,毫無拘束。
  熱乎乎的赤衝散了肚子裡的霉氣,士兵們臉上也有了光。
  張恪突然笑道:「弟兄們,我聽別人說女真兵滿萬不可敵,是不是真是如此?」
  提到了這話,不少人都低下了頭,臉上難免有些羞慚之色。
  「大人,女真兵的確厲害,他們兵器好,盔甲堅固,還有戰馬,我,我……哎!」
  幾個滿臉風霜的老兵低下了頭,恨不得把腦袋插進褲襠裡。
  就在大傢伙都沉默的時候,突然從隊伍最後站起來一個小伙子,個頭不高,但十分壯實。
  「大人,別人不敢說,可是您給我們當頭,我就不怕建奴,敢和他們拚命!」
  張恪忍不住笑道:「我可沒那麼厲害吧?」
  「不,大人您讓小的吃飽了飯,還發了五兩銀子軍餉。我把錢給俺娘送去,我就告訴她,就當這輩子沒生俺這個兒子!建奴有什麼好怕的,他們也不是三頭六臂的妖怪,豁出去一百多斤,我就不信看不下來一個腦袋!」
  「說得好!」
  不少年輕氣盛的士兵把胸脯拍得啪啪響,恨不得讓張恪當他們的總兵。
  有兩個百總也忍不住對張恪說道:「大人,不是大傢伙貪生怕死,可是這吃不飽穿不暖,手裡的兵器還不如燒火棍,讓我們怎麼打!一回送命,兩回送死,到了第三回,大傢伙就只能望影而逃了!」
  張恪聽完了大傢伙的話,用力點點頭。雖然經歷了薩爾滸大敗,好歹明軍的心氣沒有被打垮,要是等到瀋陽遼陽之戰過後,精銳盡失,那才是無可救藥呢!
  「弟兄們說得好,我眼下不過是個指揮僉事,沒有福氣領著大傢伙上陣殺敵。不過我會向洪大人建議,保證大傢伙的軍需糧餉,讓大家有本錢殺敵立功!」
  張恪和每一個士兵噓寒問暖,把餉銀髮到每個士兵的手裡。忙到了半夜,兩條腿要斷了,臉上的肉都僵硬。
  不過張恪知道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他撐著來到了洪敷教的帳篷,老師此時正對著油燈看書。
  「恩師,您老還手不釋卷,真是讓弟子佩服?」
  「呵呵呵,永貞,你猜為師看的是什麼?」
  「這怎麼好猜?不是論語就是孟子?」
  洪敷教微然一笑:「科舉考過之後。就再也沒翻過了。」
  啊!
  敢情現在的讀書人和後世也沒啥區別,四書五經就像是考試的輔導書,考完之後,擦屁股都嫌硬。
  「那許是老子。或者是金剛經,華嚴經?」
  張恪見老師搖頭,吃驚地問道:「總不是西遊記,水滸傳吧?」
  「挨點邊了。是戚繼光的紀效新書!」洪敷教把書放在了桌子上。
  張恪差點驚掉了下巴,撓撓頭笑道:「老師,您可真要文武雙全了!」
  「不過是蜻蜓點水罷了。當年戚繼光能橫掃大漠,就算是李成梁也屢立戰功,怎麼到了如今,文恬武嬉,連區區建奴都對付不了,實在是讓人唏噓啊!難道真是將星隕落,蒼天不佑嗎?」
  洪敷教所說,或許也是大多數明朝士人的疑問吧。
  「恩師,弟子斗膽說一句,戚繼光的練兵方法寫的明明白白,只要糧餉充足,刻苦訓練,三兩年之內,未必不能打造出一支新的戚家軍!我剛剛和士兵們談過了,他們也不都是窩囊廢!設身處地想想,若是我穿著破破爛爛的盔甲,拿著銹蝕的刀劍,吃著五彩米,我也沒法拚命!」
  洪敷教點點頭,突然笑道:「永貞,這就是你想進衛所的緣由吧?不過正如你所說,練兵需要時間,眼前這些兵可用嗎?」
  洪敷教從來不會無的放矢,這一營兵是李光榮的部下,而此時李光榮正領著一干家丁巡視奉集堡等地。趁著李光榮不在,將一營人馬吞下來,正好能擴充實力。畢竟眼下最大的助力賀世賢被熊廷弼安排在了瀋陽,手邊沒有可用的士兵,又怎麼查案子,怎麼興利除弊!
  張恪仔細盤算了一下,說道:「恩師,弟子以為這些人可用,而且應該趁熱打鐵。糧餉給了,最好能調撥一批軍械給他們,至少把軍心抓住。只要拿下了李光榮,一營人馬就是您的了!」
  洪敷教站起身,走到了帳篷門口,向外面眺望,點點燈火,不時傳來喧囂之聲。
  「非是洪某好鬥,實在是不得不為!」
  ……
  翌日,熊廷弼召集文武商討事務,張恪還沒有資格參與,他只能在班房等消息。洪敷教和黃子喬則是聯袂進了大堂。
  洪敷教首先向熊廷弼報告,說道:「啟稟經略,卑職已經在張僉事的協助之下,借來了足夠的糧餉,軍心歸附,稱頌朝廷盛德。此外卑職已經差遣人員清查煽動鬧餉的罪魁禍首,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真辦成了!
  在場的文武全都一臉吃驚的看著洪敷教,熊廷弼明明下令不准各衙門幫忙,而且還限期三天,大家都以為洪敷教有了麻煩,結果僅僅兩天時間,就把事情辦成了,真是本事不小!
  聽到了洪敷教的話,熊廷弼臉色更黑了,他只是在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說別的。
  這時候黃子喬突然站了起來,笑道:「熊大帥,卑職身為御史,剛剛到遼陽,就恰逢鬧餉大事,卑職不敢怠慢,連夜調查,發現了一些問題,想要向大帥稟報!」
  「嗯!說吧!」
  「是,大帥,士兵鬧事源自變質糧食,卑職已經調查了其餘各營,糧食雖有些陳舊,但是不至於成了五彩米,甚至吃死人!卑職以為問題應該出在領兵的李光榮身上,恰巧李光榮在糧食到達之日。就率領家丁親隨前去巡邊,實在是動機可疑,懇請大帥下令,將李總兵調回遼陽。好好問一問,倘若不是,也好給他洗刷冤屈!」
  怎麼可能不是!
  在場沒一個傻子,老李這下子可要完蛋了,被御史盯上還有好下場嗎!尤其是黃子喬二甲進士出身,有著深厚東林背景的言官,他要是咬誰。後面多少同黨都會幫他搖旗吶喊,想想就不寒而慄。
  目光刷的一下都落在了熊廷弼身上,李光榮領兵打仗都不算突出,但是溜鬚拍馬卻是功力過人,他四十好幾的人,竟然要拜剛剛五十的熊廷弼做乾爹。雖然熊廷弼還要老臉,沒有答應,但是李光榮卻侍奉慇勤。
  要不是熊廷弼回護,張峰一案的時候。李光榮就完蛋了。
  這時候熊廷弼也十分為難,看了看左右,恰巧巡撫薛國用又請了病假,剩下的文官之中只有監軍閻鳴泰和自在州知州左旭。閻鳴泰和熊廷弼都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官位卻天差地遠,老閻心中有怨氣,低頭裝睡。至於左旭更是膽小怕事,根本不敢出頭。
  熊廷弼暗暗咬牙。還要親自出手!
  他冷笑一聲:「黃御史,鬧餉的事情李光榮難辭其咎,可是軍糧批次眾多。產地各異,難免有些腐爛變質,眼下局勢吃緊,還是等李總兵巡邊回來,再行處理吧!」
  黃子喬絲毫不買賬,眉頭一挑,大聲說道:「熊大帥,治軍貴在嚴謹二字,李光榮有貪墨的嫌疑,本官身為御史,斷然不會允許軍中有此等害群之馬!懇請熊帥立刻下令,調回李光榮!」
  「黃子喬,你不要太過分了!」熊廷弼厲聲斥責,暴喝道:「你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御史,連情況都沒弄清楚,就敢大放厥詞。別以為本官不清楚,是誰慫恿你的,你們結黨營私,不顧軍情大局,本官身為經略,一定要彈劾你們!」
  熊廷弼說著,把目光落在了洪敷教身上,很顯然他已經把這兩位打成了朋黨。
  放在一天之前洪敷教或許還有猶豫,可是如今洪敷教卻一點也不怕,因為他手上已經有了充足的證據!
  昨天張恪從沈青煙那裡運來了糧食,順便他把金萬貫許諾的賬本清單運了回來。金萬貫也算是一個妙人,竟然在裡面附上了一封信,把軍餉的事情寫了出來。
  洪敷教心中有數,微微笑道:「經略大人,洪某從來不敢冤枉任何人!給李光榮運去的軍糧本是上好的江南米糧,和其他各營一樣。可是突然變成了腐爛的糧食,真正的好糧食卻失去了蹤影,這難道不知道懷疑嗎?」
  這幾句話頓時嚇得在場文武臉色大變,難道李光榮竟然喪心病狂地盜賣軍糧!這可不是失察之罪,而是要掉腦袋。
  閻鳴泰頓時把老眼睜開,吃驚地問道:「洪大人,你說的話可有證據?」
  「那是自然,我已經查了軍營接收糧食的清單,另外我發現上個月遼陽各個糧店的存糧減少了兩萬多石!」
  「培德兄,你是說有人收了腐敗的糧食,換走了好軍糧!」閻鳴泰頓時豁然站起,衝著熊廷弼躬身施禮,說道:「經略大人,為什麼還糧食,是想圖利,還有另有目的。好糧食究竟哪去了,是不是背後有陰謀,我以為不得不查!」
  ……
  張恪在班房焦急的等待,差不多到了中午,洪敷教和黃子喬才一前一後出來。
  「恩師,事情怎麼樣了,是不是要拿下李光榮?」
  「沒錯!」洪敷教點點頭。
  「那太好了,咱們喝一杯慶祝吧!」
  洪敷教卻搖搖頭:「永貞,拿下沒錯,可是熊大人不給派兵。」
  什麼?
  李光榮好歹是一路總兵,手下有上千家丁,豈是好對付的?憑著兩個文官,要是李光榮反對怎麼辦,豈不是送死去了!
  「永貞兄,準確地說,熊經略是讓你去捉拿李光榮。」黃子喬用力拍了拍張恪的肩膀,神情怪異,笑道:「永貞兄,我相信你的本事,一定行的,加油!」
  「呸,老子都不信自己!」張恪忍不住一聲慘嚎道。


第136章 取上將首級
  「給人馬不?」
  「不給!」
  「給手諭不?」
  「不給!」
  張恪徹底被打敗了,他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沒有軍隊,也沒有經略的手諭,就想把一個一品總兵給抓回遼陽,這不是開玩笑一樣嗎?
  「黃大人,咱們也算朋友一場,總要給點啥吧?」
  黃子喬用力點點頭:「給個期限,最遲五天!」
  「你!」張恪豁然站起,氣哼哼地說道:「沒法玩了,我是說什麼都不去!」
  洪敷教也是一臉的為難,實際上在議事的時候,他們吃了一個暗虧。雖然在眾人的逼迫之下,熊廷弼點頭了,可是這位經略大人馬上出了一個損主意。
  他把抓捕的任務交給了張恪,還不給派兵,也不發手諭。熊廷弼說的很好聽,案情不明確,不能說李光榮有罪,因此只是讓李光榮回來問話。
  可是也不想想,一個堂堂從一品的總兵,無緣無故,怎麼會輕易跟著張恪走,搞不好安個假傳軍令的罪名,腦袋就不保了!
  洪敷教也是滿臉的淒苦,說道:「永貞,實在是為師料事不周,可是事已至此,李光榮不得不拿。要不為師給你寫個手令,看看能不能成!」
  張恪搖搖手,苦笑道:「老師,要是那麼乖巧聽話,就不是李光榮了,說實話,我現在有所懷疑,他所圖甚大!」
  黃子喬和洪敷教全都一愣,急忙探身,一同問道:「有什麼圖謀?」
  「老師根據您調查,用腐敗軍糧替換好糧,應該是李光榮早就準備好的。如果只是想貪圖銀子,他沒有必要這麼處心積慮。更何況好的軍糧失去了蹤影,我懷疑李光榮是把這些糧食給了別人!」
  給人?
  「到底是給誰了?」
  「白蓮教!」
  張恪輕輕吐出了三個字,頓時洪敷教和黃子喬如遭雷擊。全都傻了。
  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仔細推敲,兩個人發現的確有些道理,李光榮和白蓮教有牽連,白蓮教正好要準備起事,自然需要軍需糧餉。
  把好糧送給白蓮教,把變質的留給明軍,煽動明軍鬧餉,造成遼東大亂,到時候白蓮教乘勢而為。渾水摸魚。
  毒!真毒!
  洪敷教頓時渾身冰冷,如果真是按照推測,那可就麻煩大了。他們雖然壓住了鬧餉的事情,可是白蓮教起事的危險還在。李光榮和白蓮教究竟有多少牽連,他會不會也參與到叛亂之中?
  一連串的問號,洪敷教臉色越來越白,他一把拉住了張恪,焦急地說道:「永貞,你聽為師的。不要去抓李光榮了,我馬上去找熊廷弼,把事情和他說清楚,讓他嚴加防備!」
  黃子喬卻歎了口氣:「洪大人。白蓮教的事情還沒和熊廷弼說,剛剛我們鬧得不愉快,現在去說,只怕他未必相信啊!」
  「不管他信不信。我都要說,遼東安危為大!哪怕我去下跪,也要讓熊廷弼相信我們所說!」
  洪敷教咬牙起身。立刻就要走,張恪突然攔住了他。
  「恩師,您先別忙。」
  「永貞,你還有什麼話說?」
  「恩師,我要去捉拿李光榮!」
  什麼!
  剛剛都覺得不妥,此時李光榮有了反叛的嫌疑,那就更不行了。
  「恩師,弟子必須去!」張恪迎著洪敷教疑惑的目光,堅定地說道:「倘若白蓮教真的趁機作亂,遼東必然兵連禍結,老奴也會趁火打劫。因此固守已經行不通,必須立刻出手,把危險消弭於無形!」
  洪敷教和黃子喬互相看了看,張恪說的沒錯,只是太危險了。
  「永貞,你有把握嗎?」
  「恩師,弟子相信事在人為,一人安危事小,遼東全局事大!」張恪攥著拳頭說道:「我當仁不讓!」
  「好啊!不愧是洪某的弟子!」老師眼含熱淚。
  黃子喬也拱手說道:「永貞兄,彌天大勇,小弟佩服之至!我和洪大人都等你的好消息。」
  ……
  寬闊的大路上,驛站連綿,城堡不斷,有士兵登高遠眺,警惕地光望著四周。
  張恪帶著手下的三百士兵,趕著三十駕馬車,快速前行。
  喬福和吳伯巖一左一右跟著張恪,吳伯巖就說道:「大人,聽說奉集堡可是防備森嚴,就憑咱們這三百人,恐怕攻打不下來,更別說捉拿李光榮了!」
  「誰告訴你要用硬的?」張恪譏笑道:「有力用力,無力用智。老子就不信拿不下區區一個李光榮!」
  駕!駕!駕!
  馬蹄飛奔,張恪他們走了一天半,終於在中午時分趕到了目的地。
  奉集堡自古以來就是遼東的戰略要地,城堡方週四裡,比起一般的城堡都要龐大,像是一個凶獸趴在了地上。在城堡外面,還有深深的護城河,羊馬牆等防禦設施,裡面有士兵來回走動戒備。
  張恪平靜了一下心緒,催馬向奉集堡走來。
  「什麼人?」把手城門的百總高聲喊道。
  「城上的弟兄,我們是來送軍糧的,還請放行!」
  張恪說著,讓手下人把公文送過去,百總並不識字,可還是裝模作樣的看了半天。
  「好,你們等著吧,我去通報總鎮大人。」
  張恪他們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城門才打開,吊橋放下,他們驅趕著馬車進城。張恪剛走進城中,一抬頭,迎面正好看到了一個大漢,騎在馬上,撇嘴看著他。
  「小子,怎麼是你?」
  李光榮聽說有人送糧過來,還蠻高興的,可是看到張恪,他頓時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初張恪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等著朝廷旨意的那段日子,李光榮夜夜都做噩夢,在夢裡就是張恪領著人把他給抓了。扭送到法場!
  相比李光榮的驚駭不已,張恪卻顯得非常平靜。
  「李大人,卑職是奉了上命來給你送糧食的!」
  「哼!」李光榮輕哼了一聲:「小子,你會這麼好心?」
  張恪連忙笑道:「李大人,我給你送糧乃是公事。前番你的部下鬧了起來,原因就是軍糧腐敗,眾位大人緊急調撥軍糧,才平息了危機。讓卑職給你送軍糧,也是防止糧食出問題,還請大人明鑒。」
  李光榮其實也得到了鬧餉的匯報。也知道被壓下去了。只是更多具體內情他還不清楚,聽到張恪這麼一說,倒也合情合理。
  正所謂狗不咬送禮人,他的面色也好了一些。這時候手下人滿臉堆歡,笑道:「大人,您看,全是上好的粳米,還有兩萬兩銀子!」
  聽到了錢糧,李光榮的面色總算是好了一點。
  「還真是送糧食的。那好,本官也不能失禮,我在府邸擺宴,大家喝一杯吧!」
  張恪急忙笑道:「承蒙李大人抬愛。感激不盡!」
  李光榮在前面帶路,張恪他們緊緊跟隨,就到了總兵衙門,手下人忙活起來。不多時就擺了一桌子的菜還要一大壇燒酒。
  「張恪,要說起來,本官還真挺佩服你的。」
  「李大人。救兄乃是不得不為之事,張某從本心而論,不想和任何人為敵,我先敬你一杯!」
  張恪說著,仰脖喝乾了燒酒。
  李光榮也是好酒量,頓時大笑著乾杯,兩個人推杯換盞,喝了一會兒,酒蓋著臉,氣氛就融洽了不少,有說有笑。
  李光榮就笑道:「張二郎,本官出鎮奉集堡也有十來天了,遼陽的情況怎麼樣?我那些不爭氣的崽子鬧餉,上面想不想問我的罪啊?」
  「哈哈哈,李大人,既然你問到了這裡,咱們私事了了,也該說說公事了!」
  張恪此話出口,頓時豁然站起,鬚髮皆乍。
  「李光榮,你看看這個!」
  張恪說著撩起了衣襟,露出了腰上的銅牌。
  北鎮撫司!四個大字閃閃放光。
  李光榮驚駭地揉了揉眼睛,沒錯,真是錦衣衛啊!
  從大明開國以來,錦衣衛就靠著纍纍白骨,鑄就和無與倫比的凶名,北鎮撫司更是人間地獄,聞之色變!
  李光榮也不例外,看到了腰牌之後,從脊樑骨冒涼氣。喝下去的酒全都變成了水,從腦門湧了出來。
  他雙腿發軟,渾身哆嗦,不知覺地跪在了地上。
  「見,見過,上,上差!」
  其實李光榮沒有注意到,就在他下跪的時候,張恪暗暗鬆了口氣。
  張恪是錦衣衛不假,而且已經由最初的總旗升到了百戶。可是他這個身份是秘密的,根本不是什麼上差。
  為了捉拿李光榮,張恪不得不拿出來唬人,反正老子沒說自己是欽差,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情,老子管不著!
  「李總兵,你部下有多少人馬?」
  「回上差,加上一千二百名家丁,一共是七千四百多人!」
  「哈哈哈哈!好一個八千四百多人,你帶到奉集堡的只有兩千二百人,留在軍營裡面的實數只有三千五百三十六人,多出來的兩三千人到哪裡去了!」
  「啊!」李光榮想了很多種情況,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吃空餉!
  「上差,這是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洪敷教大人安撫你的部下,按照人頭髮銀子,還能錯嗎!你這個吃空餉的蛀蟲,還不跟著本官回瀋陽把罪行都交代了!」
  「來人!」張恪厲聲大喊。
  「有!」喬福早就準備好了,領著幾個士兵湧上來,不容分說就把李光榮按住。
  「快,快來救我!」李光榮大聲喊道。
  他的部下都要往上衝,張恪刷的一聲,抽出了寶刀。
  「你們都聽著,李光榮不過是吃空餉而已,不是什麼死罪,你們敢動一下,那就是犯上作亂,要誅九族的!」
  張恪說著暴喝一聲,高舉砍刀,將八仙桌子劈成兩半!
  「誰敢上來,猶如此桌!」


第137章 野豬皮來了
  李光榮做夢也沒有想到,張恪竟然敢抓他。腦袋一下子就亂了起來,雖然說是吃空餉的事情,可是李光榮本能感到事情不妙,自己幹過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快放了我,放了我!」李光榮拚命的掙扎,大聲地吼道:「你們這些狗才,還不來救……」
  他的話還沒有喊出口,喬福隨手抓了一塊破布,塞到了李光榮的嘴裡。濃重的臭氣熏得李光榮幾欲暈厥。他拚命喊著,可是喉嚨裡只能傳出嗚嗚的聲音。
  張恪提著刀,看了一下李光榮的部下,微微冷笑。
  「弟兄們,李光榮了犯了大明律,朝廷要鎖拿他問罪。和你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本官剛剛哈帶來了錢糧,都是朝廷犒賞大傢伙的。你們是想和李光榮一樣,被朝廷治罪,還是想繼續替大明效力,享受榮華富貴?」
  張恪冷冷一笑:「生死就在你們自己手上,千萬不要選錯了!」
  李光榮手下的人突遭驟變,全都嚇傻了,尤其是聽到了張恪的話,更是猶豫不決。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吳伯巖帶著府邸外的士兵湧了進來,三百人匯合到一起,張恪的心總算是放鬆了不少。
  府邸之中李光榮的部下都被逼出去,不過外面人喊馬嘶,不少忠於李光榮的家丁聞訊都向著府邸湧過來,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張恪急匆匆到了府門,向外面一看,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喊馬嘶,大聲叫罵,全都是讓交出李光榮的呼聲。
  更有士兵抬來了撞城木,準備一副強攻的架勢。
  「大人,你看怎麼辦?要不要殺出去?」吳伯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忍不住問道。
  「先別急!」
  張恪猛地轉身,回到了大廳,一把揪住了李光榮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李大人,我張恪是什麼人,或許你也清楚,趕快告訴你的部下散去,聽從安排,要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說著鋒利的刀就壓在了李光榮的脖子上,輕輕一碰。順著刀鋒滾下一滴血。
  李光榮雖然是武將,可是也貪生怕死,頓時渾身一哆嗦。
  「好,我全聽你的,千萬別殺我!」
  「走,跟著我到府門。」
  張恪押著李光榮往府門走,就聽到外面的亂兵大聲的喊著。
  「快放了李大人,放了總鎮,不然我們殺進去。片甲不留!」
  「對,你們是哪裡冒出來的,竟敢抓李大人,活得不耐煩!」
  聽著部下的喊聲。李光榮似乎恢復了一點狼,還有士兵忠於自己,說不定能逃出活命!就在他心思一動,張恪的刀就向肉裡送一分。疼得李光榮齜牙咧嘴。
  「李大人,別以為外面的亂兵能幫你,我能隨時砍了你的腦袋!」
  李光榮總算是害怕了。這小子太狠,什麼都幹得出來。張恪押著他,站在了府門裡面,張恪說一句,李光榮就喊一句。
  「弟兄們,大家聽著,朝廷抓我,乃是例行公事。大家不要亂來,不要生事,平白給本官增加罪名!」
  李光榮幾句喊完,嘴巴又被堵上。
  張恪則是朗聲說道:「弟兄們,朝廷開了天恩,大家都辛苦了,給你們增加兩個月的餉銀。」
  聽說有銀子,外面的隊伍總算是平靜了不少。一個個翹首以盼,對於大多數士兵來說,他們當兵的就是為了吃糧賺餉,誰給錢他們就給誰打仗,沒有什麼好說的。
  見外面安靜下來,張恪急忙下令士兵把箱子抬到外面,給這些人發放銀子。白花花的東西落到了手裡,不少士兵甚至千恩萬謝,悄悄退回了軍營。
  正所謂破財免災,眼看著士兵們紛紛散去。
  張恪急匆匆的回到了大堂之上,急忙說道:「快去,把所有往來書信都找出來,一起帶上,我們馬上回遼陽。」
  喬福轉身就去辦理,張恪又把目光落在了李光榮的身上。
  「姑且還叫你李大人吧,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白蓮教是怎麼回事?」
  白蓮教,三個字一出口,李光榮的臉色就大變,兩隻眼睛充血,喉嚨裡嗚嗚嗚的叫著,拚命的搖晃。
  張恪笑著抓住了他嘴裡的步,一把扯了出來。
  「卑鄙,無恥。下三濫……」李光榮憋了一肚子的話,一下子冒出來了。
  其實也不怪李光榮罵,張恪剛剛抓他的時候,只說是吃空餉,李光榮也心存僥倖,以為可以矇混過關。可是哪裡知道,張恪對他的知道的遠遠超出了想像,明明是誘騙之詞,結果李光榮竟然相信了,還放棄了府門口最後一搏的機會。徹底成了砧板上的肉!
  「小人,十足的小人!」李光榮還想要罵,張恪則是掄圓了巴掌,左右開弓,抽了李光榮十幾個嘴巴,他的臉就像是氣球一樣,快速腫脹起來。
  「李光榮,其實你不說也沒事,和白蓮教勾結謀反,足夠滅你的九族了!」
  「我沒有!」
  「沒有?那你的岳父鍾海是怎麼回事?」
  李光榮被驚得眼珠子掉了一地,妖孽,妖孽!這小子怎麼什麼都知道。看著李光榮的驚愕,張恪輕蔑地一笑:「我知道的還更多,你偷運軍糧出來,是不是要給送給白蓮教?」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李光榮還在爭辯,可是明顯底氣不足。
  這時候喬福從後面急匆匆的跑過來,手裡拿著幾封信,送到了張恪手上。
  「大人,這是我們在書房火爐邊上找到的,這傢伙還沒來得及燒燬。」
  張恪把幾封信拿在了手裡,李光榮的臉瞬間就慘白慘白的,渾身哆嗦,竟然軟軟地癱在了地上。
  「張大人,我不是有意和白蓮教勾結,實在是逼不得已。我不是退到了奉集堡嗎,就是不想給白蓮教幫忙!」
  在鐵證面前,李光榮也沒啥隱瞞的。當即把他和白蓮教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原來李光榮在廣寧為官,私底下就做一些走私生意,漸漸和白蓮教就有了聯繫。生意做了十幾年,雙方已經密不可分。藉著李光榮的幫助,白蓮教大肆在軍中發展信徒。而李光榮也是積累了大量的金銀,賺得腦滿腸肥。
  不過漸漸的白蓮教不滿足於活在黑暗之中,前些日子他們就像李光榮提出要求,讓他幫著弄糧食,李光榮有把柄被攥著,自然只能答應。
  「張大人。我的確沒想著和白蓮教謀反,你可一定要明察。」
  「哈哈哈,怎麼查你是上面的事情,老子只負責把你送回遼陽,咱們走吧!」
  張恪吩咐下去,不多時就牽來一輛囚車,上面還用黑布簾子蒙住了四面,把李光榮扔了進去,動身就準備離開奉集堡。
  就在這時候。突然街道上一陣混亂,十幾個騎士護著一架馬車沿著大路狂奔。
  「不好了,不好了!建奴殺來了!」
  張恪剛剛出了府邸,轉過街角。兩伙人就撞在了一起。
  「吁!」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破口大罵:「瞎了嗎,沒長眼睛啊,不知道是官府……」
  話還沒說完。從馬車裡探出了一個俏麗的身影,張恪頓時就閉嘴了。
  「沈,沈姑娘。你怎麼來了?」
  「我還問你呢,怎麼又躥到奉集堡了?」
  就在這時候,城頭上突然鼓聲震天,急促的戰鼓一聲緊似一聲,在城樓上點起來三道烽火,筆直的衝向了天際,炮聲接連響了三次。
  敵兵來襲!
  千人以上!
  奉集堡的百姓久在邊境,他們對烽火再熟悉不過了。頓時所有人都往家裡頭,大街上亂哄哄的一片。
  沈青煙臉色特別的難看,她焦急地對張恪說道:「我本來是去瀋陽處理最後一點家產的,結果碰到了幾個商旅打扮的騎士,臨近之後,他們驟然突襲!」
  沈青煙按著胸脯說道:「都嚇死我了,要不是護衛大哥幫忙,只怕就要落到他們手裡了!張恪,快點想辦法,趕快逃走吧,不然建奴殺過來,他們那麼凶殘,我們都只有死路一條,你快點想想辦法吧!」
  真是建奴啊!
  張恪瞬間手心就冒汗了,在他的心裡,野豬皮當然是最大的對手,可是張恪並不想這麼快和建奴對碰。
  「李光榮,你給我從實交代!」張恪幾步到了囚車前面,厲聲質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建奴有沒有勾結!」
  「冤枉啊!我活得不耐煩了嗎,勾結建奴豈不是找死嗎!」
  「不對,你沒有勾結,他們怎麼來的這麼巧?」
  「這,或許,沒準,有可能是白蓮教吧!」李光榮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說道:「張大人,要是讓建奴佔領了奉集堡,遼陽和瀋陽都危險了,你趕快放我出去,我願意戴罪立功,殺敵報國。想保住奉集堡,離開我不行啊!」
  「做夢!」張恪斬釘截鐵地說。
  建奴來的時機太正好了,保證出了內鬼,李光榮無論如何都有嫌疑,張恪當然被他給唬弄了。
  「大人,怎麼辦,要不趕快逃吧!」吳伯巖焦急地喊道:「要是讓建奴把城池給圍了,我們就跑不了了!」
  喬福也說道:「恪哥,你快點下個決心吧,是走還是留!」
  弟兄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張恪的身上。
  張恪咬咬牙,把心一橫,說道:「弟兄們,留下了和建奴拼,我們勝算不大,甚至有全軍盡歿的危險!可是我們要是跑了,奉集堡如此混亂,一定會落到建奴手裡,到時候遼陽瀋陽危急,大家想不想做這個罪人?」
  從開始訓練的第一天,張恪就告訴大家,要和女真拚殺。士兵們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齊刷刷地喊道:「不想,不想,和建奴拼了!」
  響亮的吼聲,讓奉集堡的鄉親都大吃一驚,忍不住停下來觀看。
  「好!」張恪欣慰地點點頭:「馬上通知全城的士兵,到校場集合!」


第138章 全城動員
  風捲塵土,旌旗飛揚。
  不算寬大的校軍場上站滿了士兵,左邊是張恪帶來的三百士兵,右邊是李光榮的家丁和奉集堡的守軍,加起來差不多兩千多人。
  相比張恪部下神采飛揚,躊躇滿志,一個個腆胸疊肚的驕傲模樣,另一面的士兵身上衣衫破爛,手中的武器參差不齊,神情更是顫慄。
  剛剛失去主將,轉眼韃子就來了,他們如同滄海的一葉,不知所向,哪能不怕!
  張恪面色嚴峻,眼前的局面對他非常不利,本以為捉拿了李光榮,就能順利交差。可是韃子殺來了,如果帶著李光榮一走了之,奉集堡落到了野豬皮手裡,熊廷弼就能毫不猶豫的殺了張恪!
  而且不止自己,老師和黃子喬也都難逃干係。更加要命的是野豬皮搶佔了奉集堡,就等於是打破了遼東的防禦體系,瀋陽和遼陽全都危險了,甚至可能提前引起遼東的潰敗。
  要是真是造成了最糟糕的局面,不用別人殺頭,張恪就能自己勒死自己!
  留下來,守住奉集堡!這是張恪唯一的選擇。
  不過守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關鍵就是如何爭取到軍心,把所有人都團結起來。可是剛剛捉拿了李光榮,那麼多李光榮的親信,他們能輕易答應嗎?
  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喬福和吳伯巖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張恪緩緩走向高台,每一步走的都格外沉重緩慢!腦中快速地推演各種方案,預想著士兵可能的反應。
  終於當張恪踏上了高台,神色陡然一變,渾身上下湧出濃烈的自信。貼身保護張恪的馬彪都嚇了一跳,大人這是戰神附體不成!
  「弟兄們,你們知道為什麼朝廷要捉拿李光榮嗎?」
  士兵們一個個低著頭,不敢說話。不過看得出來,有些人憤憤不平。這時候站在前排的一個千總突然往前走了兩步,憤怒地盯著張恪!
  「我姓姜的不管朝廷怎麼回事,我就認準了李大人,是他提拔我當了家丁,是他賞給我一口飯吃。有道是吃誰的想著誰,我到哪都要念著李大人的好!大人,要想捉拿,把俺姜超也抓起來吧!」
  「對!姜千總說得對!」
  「李總兵沒罪,趕快放了李大人!」
  這些士兵嗷嗷亂叫。張恪微笑著看著他們,不慌不忙。
  「弟兄們,你們既然認為李總兵沒罪,那我給你們看點東西。」
  張恪一擺手,有士兵急忙抬來了幾個箱子,還有兩駕馬車,從車上走下來六七個女人,一個個低著頭,哭哭啼啼的。
  張恪走到了一個箱子面前。猛地掀開,頓時裡面光彩閃耀,有金銀,有珠寶。有古玩玉器!
  又掀開了其餘的箱子,裡面的好東西更多,什麼人參,鹿茸。東珠,江南錦緞,五花八門。晃瞎了眼睛。
  「看到沒有,這些都是李光榮盤剝來的財產,知道是怎麼來的嗎?全都是你們身上的血!朝廷給了十成的餉銀,他留下了大半,然後給普通士兵三成,給你們家丁六成。一顆首級五十兩銀子,他貪墨了三十兩,給你們二十兩銀子,這就是待你們不薄嗎?」
  張恪在瀋陽的時候,安撫亂兵,對李光榮的部下瞭解很多,因此直擊要害。這年頭士兵們都苦哈哈的,就算是家丁也不例外。以往大家覺得能吃飽銀子也比別人多,就覺得李光榮不錯。
  可是畫皮戳破,大家才猛然驚醒,姓李的只不過是少喝點血而已!
  「弟兄們,你們再看看這幾位,都是本官從李光榮的宅子裡面找出來的,這傢伙囚禁了她們,以供取樂,你們在場的人都看看,這些女子你們認不認識?」
  張恪說完,在人群當中有幾個士兵突然擠了出來,瞪著眼睛,仔細看著。
  「二丫啊,你不是丟了嗎,讓我好找啊!」一個三十來歲的士兵跑上來,抱住了一個女子,嚎咷痛哭。
  接著又有幾個士兵跑上來,有的哭妹妹,有的喊婆娘。大家抱在了一起,別提多傷心了。兩個女子掙脫了,還想要抽刀自刎,以死明志。結果被攔了下來,張恪親自下令,把重新團圓的親人帶到了後面休息。
  「大傢伙都看到沒有,李光榮盤剝你們的錢財,搶走了你們的女人和姐妹,此人罪大惡極,喪心病狂,你們還有人想跟著李光榮,還有人認為他是好人嗎?」
  士兵們看到了那麼多金銀珠寶之後,心裡就很不平衡,他們連一件體面的衣服都沒有,當官的竟然金銀成箱,果真不是好東西!
  等看到了幾個女人之後,頓時咬牙切齒!
  誰人沒有妻子姐妹,李光榮竟然搶去了玩樂,簡直喪心病狂,色膽包天。這麼一個人,誰還給他賣命啊!
  士兵們議論紛紛,咬牙切齒。張恪全都看在了眼裡,嘴角漸漸浮現一絲得意的笑容。
  李光榮雖然不是好東西,但是他此次是出征,怎麼可能帶來這麼多金銀珠寶,要是想女人了,從老百姓家裡搶幾個就行了,何必對自己人下手呢!
  其實這都是張恪設計的,他要用最快速的速度擊垮李光榮的形象,毫無疑問,貪墨和女人是最有力的武器。那些金銀珠寶多一半是張恪從沈青煙手裡借來的。至於女人則是找來幾個青樓姑娘裝扮的,上來認親的也是群眾演員。
  對於輿論民心的操作,張恪絕對是領先時代的大師水平。其實很多士兵就抱著吃糧當兵的心態,李光榮平時也很刻薄,下面的弟兄早有怨言,他們對張恪導演的這齣戲一點不懷疑,僅有的好感也被擊得粉碎。
  就算還有些人愚忠愚孝,和李光榮穿一條褲子,只是他們也抬不起頭。
  最忠心耿耿的姜千總擰著眉,喘著粗氣,想要分辨竟然想不出什麼詞,只能氣哼哼地說道:「哪個當官的不都是如此。拼什麼單獨怪罪李總兵?」
  「此言差矣!」
  從校場外面突然傳來清脆的喊聲,大家急忙回頭,只見一個二十不到的妙齡女子在幾個家丁的保護之下,從外面走了進來。
  女子一身淡綠的襦裙,長長的青絲用玉簪別著。沒有脂粉,也沒有多餘的首飾,就是那般的清麗脫俗,雍容典雅。
  一見到她,不少士兵都自慚形穢,忍不住低下了頭。
  沈青煙緩緩的走著。就像是從煙霞之中走出來的仙女,飄然到了高台下面,衝著張恪飄然萬福。
  「張大人,民女已經將東西運了過來,還請張大人驗收!」
  張恪急忙躬身施禮,笑道:「有勞沈姑娘了!」
  「哪裡話來!」沈青煙回頭看著所有士兵,說道:「諸位軍爺,小女子別的不清楚,可是張大人待大家的情義可不是假的。他從小女子手上借來三萬兩銀子,五十口肥豬,還有衣服鞋帽等物,都是給大傢伙準備的。」
  沈青煙說著。就有長長的車隊趕來,上面裝滿了各種東西。堆成小山一樣的豬肉格外顯眼,多少日子沒有吃過肉了,張大人真是好官!
  張恪的形象一瞬間深入人心。士兵們一個個樂呵呵的搬運物資。沈青煙悄然走上了高台,在張恪耳邊低低的聲音說道:「你這個人真卑鄙,士兵們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
  「沈姑娘想拆穿張某嗎?」
  「哼。我才不那麼傻呢!」沈青煙突然笑道:「人家把家產全都押上了,你可不許輸了啊!」
  「請姑娘放心,有我在建奴休想打進奉集堡半步!」
  ……
  士兵們見到了真金白銀,對張恪的看法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張恪也趁機發號施令,首先將奉集堡臨近的小堡全都清空,人員撤回奉集堡,東西能運回來的就運,不能暈的立刻燒燬。水井填死,房舍燒掉,不留下任何東西。
  張恪默默盤算過,根據沈青煙還有烽火的警報,建奴的人馬應該在半天之內就能趕到,就算運輸攻城器械比較慢,最多一天之內,戰鬥就要打響。
  因此留給張恪備戰的時間的確不多,他把城中的人馬打散重編,李光榮的家丁和奉集堡原有的守軍各抽出五十人,張恪的部隊抽出十個人,總共一百一十人編成一哨。四面城牆,每一面兩哨人馬,一哨戒備,一哨休息。
  張恪手上還剩下一百人,另外又從士兵當中抽出敢戰的,對建奴有仇恨的四百人,一同組成機動部隊。
  另外城中的民夫也全都組織起來,凡是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所有男人一律充作民夫,幫著搬運物資,必要的時候上城禦敵。
  張恪不光是調動人員,各處的防禦工事也要加強,奉集堡作為軍事要塞,守衛的力量並不弱,四角城牆,都有四門佛朗機炮,四門虎蹲炮。
  張恪親自檢查每一門炮,勉勵炮兵用心迎敵。而且特意打開了軍械庫,不管好壞,把鎧甲全都搬了出來,只要迎敵的士兵就人手一副,總好過沒有。
  奉集堡北面靠山,建奴主攻的方向應該開闊的南城,張恪火速徵集了全城的被褥,工匠立刻製造防備弓箭的懸戶,木架固定在城牆上,覆上棉被,再灑水陰濕,就足以抵禦弓箭的射擊。
  張恪又親自和士兵們搬運局拒馬,擺放在牆角和垛口下面。建奴要是敢跳進來,一定紮成刺蝟。
  正在張恪忙得渾身冒汗的時候,突然喬福低吼了聲:「來了!」
  張恪猛地抬頭,只見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片紅色的旗號,向著奉集堡滾滾殺來。


第139章 初戰
  握著從李光榮手裡繳獲的千里眼,張恪向遠處望去,目之所及,全都是紅衣紅甲,火紅的旗號。看人數至少在一千五百人以上,席捲而來。
  是正紅旗!
  野豬皮的精銳!
  張恪忍不住看了看身邊的士兵,不少人明顯神情慌亂,顯然士兵們對建奴有著深深的恐懼。
  未戰先卻,不是什麼好兆頭,張恪也沒有辦法,他能把這些人整合起來就算很不錯了,沒法指望著他們一下子成為真正的勇士。
  「馬彪,你去傳令,告訴弟兄們要帶好頭,衝在最前面!」
  「遵命!」
  馬彪急忙去傳令,城頭上做著最後的動員。後金兵離著奉集堡越來越近,有一個白淨面皮的中年武將笑著說道:「碩托貝勒,末將和李光榮還有點交情,我去勸勸他。」
  「好!」粗獷的聲音笑道:「煩勞李將軍了,你去告訴李光榮,他要是識時務就趕快投降了大金,要是不投降,大金的勇士立刻殺進城去,一個不留!哈哈哈哈!」
  「遵命!」
  這個中年人催馬向城下跑來,大約相距一百二十步,他停住了戰馬。
  「城上的明軍聽著,我是李永芳,和你們總兵李光榮是好朋友,讓他出來和我搭話!」
  李永芳!
  這個名字張恪一點也不陌生,他不就是第一個投降滿清的狗漢奸嗎!站在垛口,能清楚的看到李永芳的模樣,三十來歲,五官端正,三縷鬍鬚,看起來溫文爾雅!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城頭上一點聲音都沒有,李永芳頓時不耐煩了。
  「李總兵,你還想頑抗到底嗎?實話告訴你。別指望有人來救你了,白蓮教的人馬這時候說不定已經猛攻瀋陽和遼陽了。你還是趕快投降大金,老汗王愛惜人才,小弟不過是一個游擊就得到了重用,你堂堂的總兵,一定會飛黃騰達!」
  ……
  李永芳還在勸說,可是張恪頓時腦袋嗡了一聲,最壞的情況果然出現了,白蓮教和韃子攪在了一起。瀋陽和遼陽兵綸多,而且按照歷史的軌跡。野豬皮要在明年才能打下瀋陽和遼陽。或許兩地不至於危急,但是短期之內奉集堡恐怕沒法得到援兵了,就要靠著自己這些人了!
  張恪注意到不少士兵變顏變色,有些恐懼,就想著鼓舞一下士氣。
  「喬福,你的箭術好,看看能不能把這個狗漢奸射死?」
  喬福閉起一隻眼睛,瞄了一會兒,失望地搖搖頭。
  「狗漢奸至少穿了三層鎧甲。又在一百二十步之外,就算我的箭能射中他,也沒法傷他。」
  喬福剛剛說完,突然在城牆的中間有個人挺身而出。一步踏在垛口上,手裡的硬弓拉開。
  「狗漢奸,你該死!」
  話音未落,一支箭劃過空中。向著李永芳射過去。這一箭射得勢大力猛,又快又狠。張恪和喬福全都忍不住屏息凝視。
  狗漢奸本能的感到不妙,他拚命的晃頭。流星一樣的利箭貼著顴骨劃過,留下一道血槽,又射中了狗漢奸的耳朵。
  箭頭力量不減,生生被李永芳的頭盔給射落到地上,在箭桿處還掛著半個血淋淋的耳朵!
  這一箭幾乎把李永芳的魂兒都射飛了,死亡從來沒有如此接近,等到清醒過來之後,他就覺得臉上,耳朵火燒火燎的疼痛,鮮血順著傷口湧出,流的臉上脖子上都是。
  「啊!」
  李永芳痛得幾乎落馬,只能轉身狼狽逃回。
  這時候城頭上突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士兵們高聲大叫:「好箭術,神箭啊!」
  「射得好!」
  張恪也大聲笑道,雖然沒有射死李永芳,但是也足以讓這個狗漢奸知道厲害了。
  「是哪位好漢射得這一箭,本官要重賞!」
  有幾個士兵簇擁著一條彪形大漢快步走了過來,這個大漢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在這個時代幾乎是巨人了,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兩條長大的胳膊,比普通人都長了一截,彷彿是動物園的猩猩。
  大漢到了張恪的面前,衝著他拱手施禮:「生員杜擎見過大人!」
  生員!這模樣還是個讀書人?
  張恪頓時一臉的怪異,問道:「杜先生,看起來你不是奉集堡的兵吧?」
  「沒錯,生員是山東人,建奴屢屢挑釁天朝,心中不忿,就到遼東投軍,聽說賀世賢總兵能征慣戰,我準備去瀋陽,結果,結果走錯了路,就到了奉集堡。」
  杜擎說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堂堂秀才,走錯了路,的確是夠丟人的。不過也正是走錯了路,正好趕上了建奴來襲,他就被徵調,成了民夫。
  張恪瞭解之後,頓時心頭大喜,看杜擎的模樣,文武全才,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杜兄,你不用當民壯了,我臨時委任你為試百戶,和喬福一起管理弓箭手,大家一起殺奴報國!」
  「好勒!我就要殺個痛快!」
  多了一員幹將,張恪的心情好了不少,城頭上的士兵士氣也倍受鼓舞,可是往城外看去,大家差點氣歪了鼻子。
  原來李永芳被射中狼狽逃回之後,碩托惱羞成怒,他頓時下令手下的兵丁驅趕著百姓,向奉集堡走去。
  數十名百姓扶老攜幼,哭聲震天,他們都是臨近小堡的軍戶,來不及逃走,全都落到了建奴的手裡。
  由一名撥什庫帶著幾個士兵像是趕羊一般,臨近城牆一百多步的時候,停了下來。撥什庫提著腰刀,到了一個老者面前,猛地揮起腰刀,人頭飛起老高。鮮血迸濺,無辜的百姓嚇得渾身發軟。
  一個通譯大聲地喊道:「城上的明軍聽著,你們敢不投降,就是這個下場!」
  說話之間,幾個建奴野獸一般。手中的武器揮舞起來,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還是小孩,全都毫不留情。他們甚至喪心病狂地把殘肢斷腿挑在武器上,向著城頭炫耀。
  「娘的!」杜擎在城頭攥著拳頭,他目測了一番,建奴最近也有一百三十步,他的弓箭根本射不到!
  「可惡!」
  喬福衝他擺擺手:「杜秀才,你還是省省力氣,等著建奴殺上來。多射死幾個,才能真正替冤死的百姓報仇!」
  「嗯!」杜擎咬著牙,說道:「杜某今生要學霍去病,不破匈奴,誓不罷休!」
  連續殺死了十幾個漢人百姓,城頭上一點反應都沒有,碩托也不耐煩了。區區一個小堡,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建奴的軍陣騷動起來,不多時有三四百個士兵湧了出來。在他們的前面有三十多輛高大的盾車。這些盾車比起蒙古人的還要高大堅固,厚厚的生牛皮能夠阻擋弓箭和炮子,這是韃子消耗明軍火力慣用的伎倆。
  在盾車後面跟著披著重甲的死兵,他們使用大刀長槍。一個個作戰經驗豐富,是登城作戰的主力,在後面跟著不少弓箭手提供掩護,更精銳的白甲兵則是不遠不近的跟著。他的任務就是等待死兵衝開缺口之後,擴大戰果。
  張恪透過懸戶的瞭望口,仔細的觀察著建奴作戰的方式。心中不免湧起一股寒意。別管野豬皮的制度有多麼野蠻落後,但是他的爪牙卻是如此鋒利!
  和建奴之間,注定了是一場長期的鬥爭!
  「大人,用火炮吧!」
  張恪目測了一下,建奴已經到了二百多步,佛朗機炮已經差不多能夠到了。
  「再等等!」
  炮兵不明白這位長官的意思,也只能准守命令。建奴的盾車還在向前,突然有一輛盾車斜斜地倒了下去,一下子把後面的士兵都暴露出來。
  張恪心中暗喜,原來他在南門外面設置了不少陷阱,雖然時間倉促,沒法做得太深,但是至少能添一點麻煩。
  果然盾車側翻,進攻得隊伍就是一頓,輔兵急忙跑出來,擔土填坑。
  「還等著什麼,開炮!」
  轟轟轟!
  兩個城角,八門佛朗機炮相繼開火。士兵們把熾熱的鐵條送到了火門上,一枚枚鉛丸在炸藥的推動之下,快速的射出炮口。
  劃過優美的弧線,砰!
  一枚炮彈正好砸中了盾車,頓時盾車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洞,炮彈力道不減,繼續掃過後面的建奴。
  先是砸碎了一顆腦袋,緊接著打爛兩個肩膀,最後砸碎了一條小腿。如果不是陷入了地面的泥土之中,這枚炮彈還能繼續殺敵。而且炮彈激起的碎木屑到處亂飛,不少建奴都受了傷,脖子上臉上全都口子。疼得他們爹媽亂叫,四處逃竄。
  「打得好!」
  張恪高興地猛拍大腿,沒想到奉集堡的炮兵有兩下子。要是每一炮都這麼精準,怕是這些盾車一會兒就被打光了。
  不過張恪顯然過高估計了炮兵的水平。
  除了第一炮開門紅之外,其餘炮彈全都沒有正面擊中。只有一枚炮彈打碎了一個盾車的輪子,接著碰到石頭從地上蹦起,穿透了一個建奴的腹部,留下了臉盆大小的傷口,眼見得不活了。
  剩下的幾枚炮彈只是零星打死了幾個輔兵。
  張恪當然不會滿足眼前的戰果,他把手中的令旗揮動起來。
  「開炮,開炮,開炮!」
  佛朗機炮有三個子銃,全都事先裝填完畢,用的時候只要換下來即可。
  炮聲隆隆,鉛彈從城前激射而下,不時傳來木頭碎裂,人員慘叫的聲音。建奴爹媽亂叫,狼狽逃竄,看得城頭士兵歡欣鼓舞。
  砰!
  突然!
  一聲格外的巨響,張恪突然覺得腳下猛烈的搖晃,兩個耳朵幾乎聾了。


第140章 浴血
  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壞了城頭上的所有,張恪急忙看過去,只見兩三個炮手重重的摔在城牆上,胸前臉上全都是傷口,有兩個更是嘴裡噴血沫子,眼看活不成了。
  一門佛朗機炮從中間炸開,炮手全都遭了池魚之殃。對這種情況,城頭的老兵並不陌生,年久失修,明軍的很多火器都問題重重,實際上每次開炮士兵們都在冒著風險。
  這次裝藥多了,加上氣密性不好,自然就會炸膛。
  眼看著三名炮手在地上痛苦地打滾,城頭上的炮兵都傻愣愣的,不敢繼續開火。
  「狗才,怕什麼!」
  張恪猛地大喝一聲,衝到了炮位前面。外面建奴攻城緊急,炮火停了,這不是找死嗎!
  「快,輔兵把受傷的弟兄抬下去」張恪轉頭看向了那些驚魂未定的士兵。
  「你們都聽著,本官就站在你們身後,要是炸膛死了,本官陪著你們,我就不信你們的命比我還金貴!」
  張恪說到做到,果然提著刀,就站在了炮位五步左右。昂首挺胸,巍然不動。
  炮手們互相看了幾眼,有個四十出頭的老兵跺了跺腳。
  「還愣著幹什麼,大人都不怕,我們一條賤命,死就死了,和建奴拼了!」
  炮手們再度鼓起勇氣,城頭上炮火響得更加猛烈。就在剛剛遲疑的時間,城外的輔兵又填滿了不少土坑,盾車能夠繼續向前,離著城池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
  好在這些佛朗機炮能夠調整角度,在有經驗的炮手指揮下,士兵們有條不紊的忙著,透過準星和照門,三點一線,鎖定目標。
  炮聲隆隆響起。一枚炮彈正好擊中了盾車。
  這枚炮彈是從下面打進去的,結果將車軸和支架全都擊碎,胳膊粗的木料飛起,正好擊中了兩個馬甲兵的胸口。勁頭之大,比起鐵錘錘擊還要嚇人,兩層鎧甲根本不起作用,只聽到他們的肋骨根根碎裂,張開大嘴,拚命地吐著血塊。摔在地上,眼看的沒命了。
  另外還有一個跟在後面的白甲兵也霉運當頭,不知從哪飛來的木條穿透了他的脖子,鮮血汩汩流出,四肢抽搐著倒地喪命。
  炮聲隆隆,又有三輛盾車被擊碎,死傷的建奴差不多超過了二十人。還算老天開眼,沒有再發生什麼爆炸的情況。城頭上的士兵看著張恪能身先士卒,都備受鼓舞。尤其是城下韃子的慘狀,更讓他們打起了精神。
  這種程度的殺傷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一戰能砍二十顆真正韃子的人頭,都能算得上大捷了。
  不過張恪卻沒有絲毫的高興。由於距離太近,炮兵已經失去了作用,真正的血拼就要來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開火!」
  吳伯巖大聲的喊道。一排火銃手迅速射擊,鉛彈擊中盾車,打得牛皮和棉絮砰砰作響。不過卻沒法穿透盾車。造成的微小傷害絲毫不影響盾車繼續向前。
  「哼!」吳伯巖氣得直跺腳,急忙下令:「後面的人聽著,瞄準那些輔兵,拿他們開刀!」
  輔兵們還在擔土填坑,他們又沒有鎧甲保護,憑著血肉之軀怎麼能擋得住犀利的火銃。六十步開外,一槍擊中,頓時打得血肉滿天飛。
  城上的士兵都看得傻了眼,同樣是火銃,他們手裡的只能打三十幾步,人家的卻能提高一倍的射程。而且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大清堡的火銃手在射擊的時候,只要拿出一個紙筒,咬開了,把火藥裝進去,夯實,再塞進去彈丸,就能點火發射了。
  這種方式比起他們的藥筒要快了一倍多,而且士兵負擔更輕。畢竟在高度緊張的時候,人很容易出錯,憑著士兵的經驗裝藥,就會出現有時多有時少的情況,這也是明朝火銃容易炸膛的原因。
  用了定裝火藥之後,就避免了這個危險,士兵們只管裝填射擊就是了。
  廢柴一樣的火銃兵竟然成了最有殺傷力的王牌,十幾個後金輔兵拚命推著鹿角,這時候一輪火銃襲來,頓時有四五個人被擊中。
  其中有個更是直接爆頭,腦袋像是爛西瓜一樣,碎成了無數塊。
  另外一個腹部被打出了拳頭大小的窟窿,腸肚流出,這傢伙踉蹌著轉身往回跑,跑了沒有三十步,就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命力。
  「他們行,咱們也不差!」
  奉集堡內的士兵也久在邊境,仗打得不少。論起作戰經驗比大清堡的兵豐富多了。他們的火銃手也衝了出來,正巧建奴離著近了,他們的火銃也能擊中。
  「去死吧!」
  輔兵頓時就遭了殃,被打得屍體狼藉,死傷慘重。
  別看說是輔兵,也跟著野豬皮南征北戰,一個個經驗豐富,竟然都死在了奉集堡,指揮全軍的碩托咬牙切齒。
  「等著打破了奉集堡,全都給我屠殺了,一個不留!」
  穿過了火銃手的封鎖,推開了攔路的拒馬,盾車終於進入了三十步之內。突然從盾車後面跳出了幾十個弓箭手,對準城頭就射了過去。
  野豬皮用的都是重箭,雖然射程不遠,但是精準刁鑽,尤其是箭頭都用糞水泡過,被射中絕沒有好下場。
  吳伯巖看到了弓箭手,急忙大喊,讓士兵躲避。不過還是稍微晚了點,有兩名火銃手面門中箭,慘叫著倒地,後面的民夫急忙把他們抬下去。
  不得不說建奴的弓箭手厲害,一輪攻擊,城上至少有十幾個人受傷。有個士兵尚四箭,從城上像是一塊石頭,摔倒了城外。
  雖然建奴猖狂,可是有一夥人正在盯著他們。那就是喬福和杜擎指揮的弓箭手。經過幾次戰鬥,喬福已經總結出經驗,火銃手排隊槍斃,其實是最有威力的遠程打擊手段。
  至於弓箭手參與拼消耗完全是浪費資源。因此他心目中的弓箭手應該擔任刺客的角色。絕不輕易出手,但是一出手就要有戰果。
  杜擎剛剛幾度想要用箭射敵人,都被喬福攔住了,氣得杜擎直哼哼。
  「杜秀才。機會來了,看看你的本事吧!」
  喬福說著,猛地從懸戶下面探出身體,使出了拿手的三連發,頓時城下就有三個後金弓箭手痛叫著倒地。
  杜擎也不客氣,他自備的重箭比起後金的還要重,而且他手上的弓是三石弓,一箭射出去,竟然被他穿透了一個弓箭手,而且又射中了後面的馬甲!
  還是人嗎!
  喬福徹底被這個大塊頭的箭術和力氣給嚇住了。還好老子的三陽開泰都中了,要不然豈不輸給了這傢伙的一石二鳥!
  「杜秀才,射箭的時候只用七成勁,別傻乎乎的把力氣用光了。」
  「你放心吧,我的力氣用不光!」杜擎爽朗地笑道。
  城上的弓箭手突然襲擊,果然奏效,一下子就有超過十個弓箭手被幹掉。每一個弓箭手都要天分加上汗水,從小練習十幾年才有今天的本事,怎麼捨得白白丟掉。
  因此這些弓箭手全都龜縮回盾車附近。再進行射擊,而那些死兵只能提前出動。春季遼東的水少,護城河幾乎乾涸了一半,輔兵們不顧生死。冒著火銃的攻擊,推著小車,向護城河傾倒沙土。
  死兵帶著攻城器械,猛地衝了上來。
  真正的白刃戰就在眼前。城頭上戰鼓隆隆,驚天動地,城外的後勁更是如此。牛皮大鼓被敲得咚咚作響。碩托也真的拚命了,他又派出了一百名弓箭手,不惜犧牲,和城頭對射。
  如果所有火銃手都能裝備大清堡的火銃,而且人數充足,這種對拼張恪求之不得。只是眼下從大清堡帶來的火銃手只有六十人,已經有好幾個受傷喪命,張恪可不敢隨便浪費。急忙下令掛起了懸戶,士兵都躲在後面攻擊。
  不過射擊孔畢竟影響視線,殺傷力嚴重降低,建奴的輔兵像是瘋了一樣,快速的清理鹿角、拒馬、鐵蒺藜等物。
  終於第一架雲梯豎了起來,一名撥什庫攀著雲梯,快速向上爬。
  眼看著距離城頭只有不到六尺,這傢伙猛地抬起頭,只見一片黃色迎面落下。
  「金汁!」
  名字很不錯,可是掩飾不了噁心的實質,燒得滾湯的糞水,散發著濃濃的臭氣,幾乎讓人作嘔。
  傾倒金汁的士兵都躲得遠遠的,只能用木棍傾倒,生怕沾到身上。
  糞便之中含有太多的細菌,如果燙破了皮,細菌深入皮肉裡,百分之百的感染,憑著這個時代的醫療,幾乎就是死刑!
  這個撥什庫更倒霉,金汁直接落到了臉上,兩隻眼睛都被燙瞎了,他痛叫著摔倒了城下,當時就疼得喪命。周圍的建奴也是一陣心寒,可是他們沒有辦法,只能奮力向城上衝去。
  城頭的金汁不時倒下來,有五六個建奴大面積的受傷,已經沒救了。而城上的花樣越來越多,滾木礌石從城上辟里啪啦的落下來,比起冰雹還要嚇人。
  張恪可是能用冰塊守城的人,他什麼事情幹不出來。在徵集棉被的時候,張恪也下令每家每戶的磚瓦、石塊、原木都要運上城牆,甚至有專門的民夫負責拆屋子。
  老百姓對於這種激進的做法並沒有太大的反彈,原因很簡單,張恪首先把總兵官邸給拆了,老百姓還能有什麼說的呢!
  奉集堡的反抗簡直超出了建奴的想像,還沒有殺進城去,他們至少損失了六七十人,這是在歷次戰鬥中都沒有遇到過的。
  有個甲喇章京怒極,親自帶頭,攀上了城牆。
  「該死的尼堪,殺!」
  「哈哈哈,誰死還一定呢!」馬彪指揮著一群士兵,抱著一窩蜂火箭對準了建奴,一霎時萬箭齊發,衝上城牆的全被籠罩其中。


第141章 我們贏了
  一窩蜂火箭裝在木桶之中,有32枚火箭,點燃總線之後,一次發射,勢如奔雷。那個甲喇額真見到火光閃耀,頓時感到不妙,他反應驚人,伸手揪住身邊的兩個馬甲,像是門板一樣,擋在了前面。
  霎時間火箭鋪天蓋地而來,上城的十幾個建奴全都被籠罩其中。
  砰砰砰,箭頭穿透鐵甲,射穿血肉,有兩三個馬甲更是尚六七箭,甚至十幾箭,從垛口飛出,摔死在城下。
  其餘的建奴也非死即傷,有的被穿透了咽喉,有的肚子被劃開,鮮血和屍體滿地都是。僥倖活下來的滿身鮮血,嗷嗷痛叫。
  早就蓄勢待發的士兵猛地撲了上來,刀劍並舉,將受傷的建奴全都清剿乾淨。
  就在殺得正痛快的時候,突然死人堆裡猛地站起一個人,渾身是血,狀若瘋癲,手裡還抓著兩具插滿了弓箭的死屍。
  「卑賤的尼堪,去死吧!」
  屍體甩出來,有幾個士兵被砸中,倒在了城頭。這傢伙拾起了地上的兩把板斧,一步衝到了士兵的近前。斧頭掄起來,正好劃破了咽喉,眼看著活不成了,揮手又是一斧,另一個長槍手的頭盔被砸碎,腦子流了滿地。
  這傢伙像是凶神一樣,猛地往前衝,後面陸續又有建奴爬上來,他們大肆殺戮,眼看著城頭危急。
  「建奴,受死吧!」
  杜擎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毫不猶豫的抽出了長刀。杜家世代經商,極為富裕,杜擎學武之後,更是不惜血本,他這口刀重有三十六斤,請了三位匠師花了一年多時間打造。
  長刀鋒利異常,他的一刀勢大力沉。帶著風聲就劈了下來。
  甲喇額真急忙舉斧格擋,刀砍在了斧柄上,嚓的一聲,愣是給砍斷了,甲喇額真肩頭的甲葉子被掃掉了幾塊,疼得他一咧嘴。
  杜擎並不留手,接連三刀,把甲喇額真逼到了牆角,已經圖無可退。
  「哈哈哈哈,狗建奴。死!」
  大刀急如閃電的砍下來,甲喇額真突然咬咬牙,他微微錯開腦袋,竟然用肩頭直挺挺的對著刀鋒。
  卡嚓!
  甲葉子飛濺,長刀入肉,筋骨齊斷,鮮血迸濺。一刀生生的劈下胳膊。
  可是杜擎長刀砍中的一剎那,甲喇額真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最後一條胳膊上面,渾身用力。把斧頭揮了起來。
  「一起死吧!」
  杜擎萬萬想不到這傢伙竟然會如此凶殘,以命搏命。一剎那他的渾身冰涼。他身體條件好,家中富裕,又肯下工夫。武功之強,算是少有的。
  可是他並沒有真正經過疆場的殊死搏殺,一瞬間,杜擎甚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胸部就好像被撞了一下。他一連倒退了好幾步。
  這就是死亡的滋味嗎?好像不是太疼!
  「發什麼愣?」
  一聲暴喝,杜擎急忙睜開了眼睛。原來張恪也注意到了這個甲喇額真,看穿戴這傢伙肯定是大官。
  就在他搏命一擊的時候。張恪使出了一招推窗望月,刀從下而上,正好砍斷了甲喇額真的手腕。
  斧頭飛了出去,還是擊在杜擎的甲冑上,不過只留下一條深深的劃痕,並沒有傷到筋骨。
  杜擎死裡逃生,急忙說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戰場上別婆婆媽媽的,趕快殺敵!」
  杜擎滿臉通紅,他咬咬牙,更加發狠,和張恪一同殺向了城頭的韃子,砍瓜切菜般,殺得建奴狼狽後退,重新奪回了城頭的控制權。
  張恪轉身來到牆角,甲喇額真已經奄奄一息,從嘴裡冒出血沫子,張恪揮刀,砍下了他的腦袋。
  「快,把狗頭掛在城樓上,讓建奴們看看!」
  馬彪急忙遵命,人頭就被掛在了高大的旗桿上面。
  城外的碩托貝勒正在觀戰,李永芳的耳朵也包紮了起來,這傢伙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殺進奉集堡,大殺大砍一通,才好出氣。
  「貝勒,貝勒爺,大事不好了,博泰額真死了!」
  碩托身體一晃,差點摔落馬下,博泰可是和他爹代善一起出生入死多少年的老朋友,勇武異常,怎麼會死在奉集堡!
  「混賬,你敢胡說八道,我要殺了你!」
  「貝勒爺,奴才沒有胡說啊,您看看,人頭都被掛了起來!」
  碩托急忙抬頭,果然城頭旗桿上挑著一顆腦袋!
  「好啊,明狗,我必殺之!」
  碩托像是受傷的野獸,瘋狂的咆哮,厲聲下達死命令,建奴再度蜂擁而上。
  後金兵也看出來了,在狹窄的城門攻擊,無論多少,他們都只有送死的份,因此他們促催著輔兵,加快清理鹿角和鐵蒺藜的速度,擴展進攻面。
  奉集堡的工事可是張恪不惜血本佈置的,他把奉集堡的軍械庫都搬空了,幾十年前存的鐵蒺藜都找了出來。密密麻麻的扔在了城下。
  那些輔兵只能靠著雙腳去趟,不多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有人腳被扎透了,摔在地上,結果屁股,胳膊上都被扎上了,撕心裂肺的叫聲,簡直比最恐怕的刑場還要嚇人!
  空著雙手去推動鹿角拒馬,尖銳的刺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
  輔兵們死傷慘重,可是他們不得不更快的清理障礙,後面的白甲兵已經張弓搭箭,他們的目標可不是城頭,而是自己人。誰敢後退,立刻就殺無赦!
  終於進攻面擴張開,同時搭起來十幾架雲梯,弓箭手瘋狂地向城頭射擊。死兵攀著雲梯,再度殺上來。
  建奴嗷嗷怪叫,城頭一下子湧上來十幾個韃子,他們咯咯經驗豐富,臨近城頭的時候,先用刀一掃垛口,防止有守城士兵攻擊,隨即腰身用力,猛地躥上來。
  動作如同行雲流水般順暢。可是當他們的腳落到城頭的時候,頓時一聲慘叫,從腳底傳來一陣鑽心徹骨的疼痛。
  張恪早就注意到了韃子的動向,知道他們要玩大的,張恪自然奉陪到底。他已經下令士兵垛口內側放上一排鹿角,建奴可能落腳的地方撒下了鐵蒺藜。
  衝上城頭的後金兵踏在了鐵蒺藜上面,頓時一聲慘叫。他們踉蹌著往前衝,結果小腿竟然撞在了鹿角上面。
  尖銳的枝丫刺透了皮肉,疼痛難忍的建奴齜牙咧嘴,急忙低頭。去推開鹿角。可是推開需要時間,城頭上的士兵哪會放過這個機會,建奴被鹿角困住,完全就是被動挨打的架勢。
  長槍手站成整齊的隊伍,果斷出擊。一排排的長槍刺過來,建奴驚恐萬狀,拚命的揮舞武器格擋,可是狹小的空間,又如何躲避!
  噗嗤!
  長槍刺入咽喉。鮮血噴濺,眼見得沒了性命。從士兵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淚,他本是鐵嶺人,韃子殺進鐵嶺。他的父母,還有兄弟姐妹,全都慘死,一家人只有他逃了出來。
  「爹。娘,你們都看看,孩兒給你們報仇了!」
  士兵們握緊長槍。拚命的刺過去,把建奴的胸膛刺成馬蜂窩,把他們的腹部戳爛,把他們的腦袋扎穿。
  短短不到一刻鐘,就有將近二十個建奴被幹掉。
  當然城頭的士兵也不輕鬆,這些建奴個個都是亡命徒。一個白甲兵被刺中軟肋,腸子都從傷口流出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手裡的刀擲向了對面的士兵。
  皮甲被穿透,刀深深的沒入胸膛,士兵倒在了城牆上。
  戰鬥還在繼續著,建奴終於推開了鹿角,爭先恐後的衝上來,不得不承認,從小磨礪殺人技巧的強盜遠比普通大明士兵更有戰鬥力。
  接連有士兵倒在他們的手下,隨著死傷增加,原本奉集堡的那些士兵有些撐不住了,他們悄悄地打起了退堂鼓。四處觀望,兩條腿不自覺的往後退。
  「殺!」
  張恪毫不猶豫,手起刀落,砍倒了兩個逃兵。
  「你們聽著,是想英勇戰死,還是想當一個懦夫,都在一念之間。」
  血淋淋的屍體終於提醒了士兵,他們只能不顧一切的向上衝去。兩三百人就在狹窄的城牆上不停的拚殺,只要摔在地上,就永遠別想起來,無數大腳丫子會把你踏成爛肉。
  喊殺,嚎叫,兵器撞擊,全都交織在了一起,城裡城外恨不得把戰鼓敲漏。兩邊的士兵全都紅了眼睛,刀刀見骨。
  杜擎接連砍死了三名白甲兵,當他從建奴的咽喉抽出了刀,一股鮮血噴得他臉上、脖子、還有手臂,全都是血。
  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上溫熱的液體,渾身血液沸騰,自己真的天生屬於戰場,只有敵人的血才能讓他澎湃沸騰!
  兩邊的士兵都竭盡全力,不停的消滅對手。突然城中腳聲作響,上百名士兵快速向著南城跑來。這些都是從東西北三面抽調的火銃手,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城牆上。
  張恪見到了這些火銃手,頓時鬆了口氣。
  「來得好,讓長槍手先退下,你們頂上去!」
  一聲令下,疲憊不堪的長槍兵全都向後退,殘餘的建奴就顯露出來,他們有些猶豫,正不知道該怎麼辦,震耳欲聾的火銃聲就響起來。
  頓時有十幾個建奴死在火銃之下,剩餘的人像是瘋了一樣,撲向火銃手。這時候張恪手中的寶刀揮舞,十幾名長槍兵衝出來。
  他們的任務不是殺敵,而是組成一道保護牆,火銃手躲在了他們的後面,快速裝填,隨即第二輪槍聲又響起來,五六個馬甲應聲倒地。
  就這樣火銃兵和長槍手交替出擊,在狹小的空間無往而不利!城頭的韃子越來越少,伴隨著最後一個白甲兵被打碎了腦袋,城頭上再也沒有建奴了!
  經過浴血奮戰的兵將互相看了看,發自內心,興奮地大喊:
  「我們贏了!」


第142章 內鬼
  城牆上的士兵,望著建奴倉皇逃走,狼狽不堪,滿地的屍體和丟棄的武器,歡聲雷動。
  勝利來的並不容易,有些士兵高興之餘,悄悄躲在角落,偷偷擦眼淚,昨天還一起說笑的手足兄弟,轉眼就成了城頭上冰涼的屍體。
  直到死,他們還握著刀槍,瞪圓眼睛,彷彿戰鼓響起,他們還會爬起來同建奴血戰。
  慘烈的戰鬥,同樣帶來豐厚的收益。建奴退去之後,張恪就嚴令火銃手弓箭手封鎖城下,嚴防把屍體搶走。
  誰讓大明朝只認腦袋呢,總不能學袁縣令打了驚天動地的勝利,到頭來連人頭都拿不出來吧!
  輔兵們扛著斧頭砍刀,拿著籮筐,興奮地到了城外,忙不迭得將人頭砍下來。
  這時候城裡突然響起了一陣鞭炮聲,幾個商人領著頭,敲鑼打鼓來到城下。向張恪恭賀勝利。
  「將軍神威,護佑奉集安全,我等拜謝將軍洪恩!」
  「拜謝洪恩!」
  後面的一起跪倒,足有上百個人,一起磕頭,黑壓壓的佈滿了道路。他們送來了牛羊糧食,還有五百兩白銀,犒勞三軍。
  杜擎站在張恪的後面,看著商人們,臉漲得通紅,揮著碩大的拳頭,別提多興奮了。
  「張大人,我真想賦詩一首,可是才情有限,不知道大人可有什麼佳句?」
  張恪微微一笑:「杜兄,想要慷慨悲歌等一會兒,容我問兩句。」
  一擺手,把領頭的商人交到了面前,張恪笑道:「你做的不錯,本官和弟兄們都很高興!」
  「多謝大人,都是小的應該的。」
  張恪一探身,和他距離拉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如果建奴殺進了城,你是不是也準備這麼歡迎啊?」
  「啊!」
  一瞬間,這傢伙臉色白的像是吊死鬼,撲通跪在了地上。
  「大人,小的萬萬不敢有那樣的想法,小人願意獻上,一,額不,是兩千,兩千兩銀子。犒勞弟兄們!」
  張恪看了看他,微微冷哼一聲:「下去吧!」
  這個商人如蒙大赦,轉身灰溜溜地離開,杜擎也不是傻瓜,頓時就猜到了怎麼回事,氣得直咬牙。
  「大人,咱們浴血奮戰,京保護了他們,實在是不值得!」
  張恪微笑道:「杜兄。無商不奸,全都如此,咱們打仗,是為了腳下的土地。這是老祖宗的家業,豈是為了幾個奸商!」
  「張大人,立了大功,就這麼不客氣嗎?」一個嗔怨的聲音傳來。
  張恪急忙抬頭。才發現來的正是沈青煙,這位大小姐脫去了往日華貴的衣服,換上碎花小襖。蔥綠的褲子,頭上裹著青色頭巾,腰裡還紮著圍裙,一副廚娘的打扮。
  「大小姐,你這是幹什麼啊?」
  「幹什麼,還不是給你這個沒良心的做飯,離著老遠就聽你編排我們商人!」
  張恪頓時老臉通紅,杜擎見機得快,早就躲到一邊偷笑了。
  「行了,本姑娘心情好,可別餓著大功臣,快來吃飯吧!」沈青煙一擺手,有人捧來了兩個食盒,輕輕掀開,頓時一股濃濃的香味傳來了出來。
  張恪艱難的嚥了下口水,從忙活城防開始,他就幾乎沒怎麼吃東西,大戰之後,體力消耗更大,早就餓得前心貼後心。
  張恪搓搓手,搖頭說道:「沈姑娘,弟兄們也都餓著,你看……」
  「哎,本姑娘知道張大人與士兵同甘共苦,飯菜早就送去了。」
  張恪猛地回頭,果然如此,城頭上飄蕩著飯菜的香氣。滿滿一碗大米飯,濃濃一勺肉湯,加上一塊鹹菜,還配了一碗菜湯。
  對於普通士兵來說,怕是連過年都吃不上這麼好的飯菜。
  所有一線戰鬥的士兵都捧著大碗,滿口流油地吃著。那些輔兵還有預備隊都羨慕不已,狂嚥口水。
  等著建奴再殺來,就算為了一碗飯,他們也要拼一把!
  張恪不是矯情的人,士兵們都吃上了,他也不客氣,悶頭大吃,兩個食盒的東西都風捲殘雲,所剩無幾。
  就在酒足飯飽的時候,馬彪興奮地跑了過來。
  「大人,大人,戰果統計出來了!」
  張恪急忙嚥下嘴裡的雞肉,笑道:「怎麼樣,弄死了多少?」
  「啟稟大人,我們一共斃殺建奴一百八十五人,其中甲喇額真一人,牛錄額真一人,其餘撥什庫等小頭目十五人,白甲兵二十一人,馬甲八十二人。其餘繳獲盔甲、刀劍、旗號無算!」
  馬彪每說出一樣,周圍的軍官全都聚攏過來,到了最後,更是歡聲雷動,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大捷!貨真價實的大捷!」
  所有士兵都陷入了歡樂的海洋,砍了這麼多腦袋,就算平均分下來,都夠大家升一級的。
  張恪身先士卒,又領著大家贏得了勝利,在普通士兵心中,這位張大人迅速取代了李光榮,成為大家正在的領袖。
  城裡面歡天喜地,城外卻是風雨淒淒。
  自從野豬皮起兵以來,還從來沒有打過敗仗,年前的時候,還偷襲過奉集堡,掠走上千百姓和牛羊,結果這一次卻碰得頭破血流。
  碩托幾乎要瘋了,他怎麼向代善和野豬皮交代。
  「不行,不行,我不能認輸,大清沒有孬種!傳令所有人,打起燈籠,我要夜戰,不拿下奉集堡,誓不罷休!」
  碩托發瘋,可嚇壞了漢奸李永芳,要是這位貝勒爺有了閃失,他可就完蛋了。
  「碩托貝勒,千萬別衝動,聽我說!」
  「你還有臉說什麼,是誰告訴我李光榮不值一提。睜開狗眼看看,我大金的勇士什麼時候吃過這種敗仗,此人不可不除!」
  怒極攻心的碩托竟然揮動鞭子,抽到李永芳的臉上,生牛皮的鞭子。打得他皮肉開裂。
  狗到了什麼時候都是狗!哪管平時顯得親近熱絡,內心的鄙夷和輕視還是沒法改變的。李永芳心裡發苦,可是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貝勒爺,您先別著急,看看這個!」
  李永芳比狗還乖,將一封書信雙手奉上,碩托接過來,看了兩眼,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上面說的都是真的?城裡領兵的不是李光榮?」
  李永芳忍著痛,點點頭。說道:「沒錯,這份信是剛剛城上射下來的箭書,送信的人是城裡的白蓮教。他們說就在我大金軍來到之前,城中發生了狀況。從瀋陽來了一個叫做張恪的傢伙,他似乎把李光榮給抓了起來,並且取而代之,統領奉集堡的明軍。」
  碩托在地上走了幾圈,皺著眉頭問道:「這個張恪是什麼人?」
  李永芳搖搖頭:「回貝勒爺,奴才也沒有聽說過。似乎是新近冒出來的人物。」
  「哼,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怕他,區區奉集堡。擋不住大金的雄兵!」碩托扯著嗓子叫喊,可是怎麼聽話中都帶著一股色厲內荏的味道。
  不管碩托怎麼叫嚷,李永芳心裡都有一本賬,這次帶來的士兵有一千多人。攻城死掉的就有近二百人,再加上一幫逃回來的傷員,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戰鬥力被廢掉了。
  別看八旗凶悍。可是他們畢竟是搶劫集團,虧本的生意沒人做,為了這麼一個小堡,就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已經不少人有了微詞。
  「貝勒爺,奴才以為想要攻下奉集堡並不難,我們不該強攻,而應該智取。」
  碩托頓時眼前發亮,急忙說道:「你有什麼主意?」
  「貝勒爺,城中還有白蓮教的人,我們可以和白蓮教合作,讓他們把城門打開,然後我大金勇士再衝進去,大殺大砍!」
  「好!」碩托頓時冷笑道:「沒了堅城,漢狗不堪一擊!」
  ……
  華燈初上,張恪在城上留下了足夠的守衛力量,就回到了臨時府邸。
  喬福還在守城,吳伯巖和杜擎跟著到了府邸,吳伯巖很善於察言觀色,他發現大捷之後,張恪並沒有十分歡喜。
  「大人,莫非您擔心建奴還會攻城嗎?」
  張恪道:「建奴的動作的確有些怪異,他們既然吃了敗仗,卻還在城外徘徊,難道他們就不怕各路援兵殺來,把他們一口吞了!」
  吳伯巖急忙說道:「大人,狗漢奸李永芳不是說了嗎,白蓮教和建奴勾結到了一起,趁機作亂,才讓各路援軍無法顧及。」
  張恪搖搖頭,盯著桌上的蠟燭,雙眼瞇成了一條縫。
  「白蓮教啊白蓮教,到處都有,簡直陰魂不散!」
  張恪猛地一拍桌子,說道:「去,馬上把李光榮帶過來,我要和他說話。」
  吩咐下去,沒用多少時間,就有人提著五花大綁的李光榮到了張恪的書房,士兵們轉身下去。
  李光榮斜著眼睛看著張恪,冷笑道:「上差,張恪!你真是好本事,連建奴都打贏了,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啊?」
  「不必!」
  張恪笑著擺手,說道:「李光榮,想必你也清楚,死到臨頭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家人?」
  「你!」
  李光榮頓時氣得咬牙切齒,眼珠子冒火。
  「張恪,你這個小人,禍不及妻兒,有什麼事情衝著我一個人,何必殃及無辜!」
  「哈哈哈哈,李光榮,張某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你只要老實告訴我一件事,我就保你的妻兒性命,不然你也知道錦衣衛衙門是幹什麼的!」
  「哼!」李光榮氣得渾身發抖,他總算是明白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
  「好,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李光榮,奉集堡到底有沒有白蓮教,他們會不會和建奴勾結到一起?」


第143章 我招了
  「張恪,我只知道有兩個人,他們住在悅來客棧,幾天前他們從我手上運走了糧食。」
  張恪皺著眉頭,不甘心地問道:「你就不知道白蓮教有什麼據點嗎?」
  「張大人,白蓮教神通廣大,我又沒活膩歪,怎麼敢打聽他們的事情!」李光榮哭喪著臉說道:「張大人,我也勸你一句,有朝廷的地方就有白蓮教,你還是小心為妙,要是他們隨便用的法術,就能讓你走霉運!你還別不信,老子就是沒有答應和白蓮教一起作亂,才落到你的手上的!」
  「呸!」張恪狠狠啐了一口:「你要是和他們作亂,腦袋早就沒了!」
  堂堂領兵大將,竟然怕一幫邪門歪道,實在是無語,張恪不耐煩的擺擺手:「把他帶下去,傳令吳伯巖,立刻包圍了悅來客棧!」
  ……
  「快點,跟上,跟上!」
  吳伯巖帶領著一百士兵,風風火火,衝到了悅來客棧。
  「給我圍起來!」
  士兵們拿著火把,分成兩路,將客棧團團圍起來,吳伯巖領頭衝了進去。客棧不算太大,外面亂起來,掌櫃的和夥計全都跑了出來。
  掌櫃的五十來歲,黝黑的臉蛋,留著山羊鬍,見到了吳伯巖,急忙說道:「哎呀呀,軍爺,小店已經打烊了,招待不了軍爺了,請您見諒!」
  「放屁,天剛黑就打烊,你騙鬼嗎?」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您沒看嗎,兵荒馬亂的,小的膽子小,不敢惹麻煩,您放心吧,店裡保證都是靠得住的。可不敢犯王法!」
  說著,就把一塊三五兩的碎銀子塞到了吳伯巖的手裡。
  點頭哈腰地笑道:「軍爺,別嫌少,喝點茶吧!」
  「喝茶!老小子,知道嗎,你這就犯罪了,賄賂官員!」吳伯巖一擺手,厲聲說道:「來人,把他們都抓起來!」
  幾個士兵擁上來,不容分說。把掌櫃的和夥計抓起來,吳伯巖帶著人,拿著登記簿開始抓人。
  客棧裡面住的人不算多,只有六七波客人,樓下全都是車伕苦力,他們睡的是連被褥都沒有的大通鋪,沒什麼值得搜查的。
  到了二樓,有個操著南方口音,收購土產的商人。有個販賣農具的小販。
  挨個搜查之後,全都沒什麼可疑的,就到了玄字號房。按照簿子登記,有兩個從瀋陽來的客商住店。
  「開門!」
  吳伯巖猛地敲打房門。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一連叫了三聲,氣得吳伯巖飛起一腳,踹開了門戶。
  衝進房間。竟然沒有一個人!
  吳伯巖還不死心,裡裡外外全都找過了,結果空無一人。
  「掌櫃的。這裡面的人哪去了?」
  掌櫃的戰戰兢兢,說道:「軍爺,你們來半個時辰之前,他們就走了。」
  「走了?往哪去了?」
  「小人不知道,說不定一會兒就能回來。」
  吳伯巖氣急敗壞地說道:「把他們都押起來,好好盤問!」
  從客棧跑了,城門緊閉,還能跑到哪裡?
  「走,跟著我,全城搜查,務必把白蓮教的賊人抓出來。」
  奉集堡頓時陷入了慌亂之中,到處都是雞飛狗跳,挨家挨戶的仔細搜查,可是足足找了一個時辰,眼看著要到二更天了,還是一無所獲。
  張恪在府邸等不及了,親自帶著士兵參與搜查。
  「卑職無能,請大人責罰!」
  「別說沒用的,趕快給我想辦法找人!」張恪怒氣沖沖地說道。
  吳伯巖一臉苦澀,納罕地說道:「大人,卑職把家家戶戶都搜查了一遍,可是什麼都沒找到。」
  「都找過了?沒有什麼遺漏?」
  「沒,額不,或許有!」
  吳伯巖突然眼前一亮,急忙說道:「大人,我想起來了,有個地方沒有找過!」
  ……
  「大人,就是這裡了!」
  張恪猛地一抬頭,只見一座廟宇出現在面前,這座廟佔地很廣闊,差不多有四五十間房舍,只是早就過了全盛時期,顯得格外老舊,在山門的牌匾上依稀能辨認出臥佛寺三個字。
  說起來臥佛寺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大廟,不知漢人前來拜祭,在以前還有女真、蒙古的信徒前來,只是自從野豬皮作亂之後,就漸漸衰敗下去。
  「去,把山門叫開。」
  士兵們猛地拍打廟門,大聲喊道:「裡面的禿驢,快點出來,不然我們殺進去了!」
  等了一會兒,裡面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哎,大晚上的吵什麼吵啊!」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破納頭的老僧走了出來,看到了張恪,嚇得雙腿發軟,差點摔在地上。
  「這位大人,您有何貴幹?」
  張恪冷笑了一聲:「僧人,我們要搜查廟宇,趕快前面帶路。」
  老僧臉色慘白,慌忙說道:「大人,今天是四月初八,佛誕的日子,您可千萬別衝撞了佛駕,要不然佛爺會降罪的!」
  「你說的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
  張恪笑著走了兩步,到了老僧前面,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佛爺要是降罪,也只會降罪那些打著佛爺旗號,哄騙百姓,伺機謀反的假和尚!」
  老僧頓時臉色慘白,指尖顫抖,在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恐懼。
  張恪毫不客氣帶著人衝了進去,「吳伯巖,你去左邊廂房,馬彪,你去右邊。」
  兩個人急忙點頭,帶著士兵立刻搜查,從前到後,三層院子,全都找到了,最後只找出了四個小和尚。
  老僧坐在院子裡,哭天搶地地說道:「大人,真的什麼都沒有,您可高抬貴手啊,這是佛門聖地!」
  張恪沒心思搭理老僧的哭鬧。對著吳伯巖說道:「檢查了嗎,房間還有有夾層?」
  「啟稟大人,都檢查了,沒有!」
  「那就怪了,怎麼會沒有呢!」張恪頓時吃了一驚,奉集堡並不是多大的地方,白蓮教的不藏在這裡,又能藏在哪呢?
  就在張恪沒有頭緒的時候,一起來搜查的褚海天突然有些憋不住了。白天打仗的時候,他砍死了兩個建奴。吃飯的時候得了兩勺子肉。又吃了一大塊鹹菜。嗓子發鹹,來之前就喝了兩壺水。
  一泡尿實在是憋不住了,他把槍插在牆角,就開始舒舒服服的放水。
  可是尿著尿著,他就發現地面上竟然沒有留下液體,全都快速向下滲去,一泡尿完事,地面上竟然出現了拳頭大小的窟窿,黑乎乎地通向地下。也不知道有多深!
  「大人,大人!快來看啊!」
  褚海天嚇得一蹦三尺高,提著褲子就跑過來。
  張恪他們一聽他介紹,急忙來到了偏殿的牆邊。果真地上有一個像耗子洞大笑的窟窿。馬彪笑著拍拍褚海天的肩頭,笑道:「行啊,尿勁挺足的!」
  「別開玩笑了,這地下准有東西!」褚海天紅著臉說道。
  張恪用腳踩了踩地面。傳來了空空地回聲,頓時就露出了笑容。竟然學耗子打了地洞,那你們就再做一次水耗子吧!
  「來人。給我往裡面灌水。」
  士兵們一聽,慌忙去後面拿來了木桶,順著地面的窟窿就倒了下去,水越倒越多,窟窿越來越大,從拳頭大小,竟然到了水缸大小。
  彭!
  一聲巨響,從地下傳來,原來疏鬆的土地承受不住浸泡,大塊大塊的滾落。
  「救命!」
  張恪突然聽到了地下有聲音傳來,頓時面露喜色。
  「水耗子要出來了,都多加小心!」
  又灌了十幾桶水,突然偏殿裡面傳來一聲脆響,士兵們急忙擁上去,只見天王的神像已經被摔得粉碎。
  從神像的底座跑出了十幾個人,一個個渾身泥水,狼狽不堪,和廟裡的小鬼相仿。
  「哈哈哈,總算是出來了,弟兄們,上!」
  吳伯巖領頭殺上去,衝出來的這些人滿臉猙獰,吶喊著殺上來。士兵們舉起長槍短刀,結成了戰鬥陣型。
  和建奴拼過命,面對著烏合之眾,又怎麼會在意一幫烏合之眾,用不了幾個回合,這些人紛紛中槍倒地,被砍去了腦袋,被捅開了肚腸,地面足有十幾具屍體。
  到了最後,只剩下兩個中年的男人退到了佛龕下面,拚死抵擋著。他們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力氣快速流逝。
  「無生老母,彌勒尊佛!弟子去了!」
  一個男子舉刀就要自戕,這時候褚海天瞅準了機會,挺槍直刺,正中他的手腕,頓時腰刀落地,被士兵們抓了俘虜。另一個也不例外,被打下了寶劍,牢牢捆住,送到了張恪面前。
  「大人,您問吧!」
  張恪沉著臉到了兩個人面前,問道:「你們都是白蓮教的?」
  「哼,知道還問?」
  「還挺硬!」張恪冷笑道:「你們有什麼陰謀,是不是要和韃子勾結,趕快說出來,不然休怪本官無情!」
  「哈哈哈,你們這些狗官,吃人不吐骨頭,老子見得多了,來吧!有本事殺了老子!」
  「殺了你,那是便宜你了!」
  張恪一擺手,說道:「把他們扔到地道裡,再給我澆水,活活給我淹死了!」
  士兵們二話不說,提著兩個人就走,到了坑邊,裡面還滿是泥水,地道兩邊的牆壁不時滾落,砸在濁水裡。看了一眼,這兩個人就嚇得渾身發顫,拚命地掙扎。
  剛剛的痛苦記憶實在是太深刻了,躲在漆黑的地道之中,隨著水面的上升,他們的性命也一點點地消失!
  無助,憋悶,讓人幾乎發瘋,要不然他們也不至於冒死衝出去!
  噗通!
  一個男人被扔進了坑裡,另一個突然驚聲大叫。
  「放過我吧,我招了!」


第144章 抓了個貝勒爺
  靠近城牆的民房都被徵用,變成了臨時的軍營。鏖戰一天的士兵躺在炕上就呼呼大睡,鼾聲震天。
  可是有個人卻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呆呆的望著天棚。這位當然不是有張飛的本事,而是怕得都睡不著,他就是千總姜超。
  還有半個時辰就到了三更天,他悄悄從炕上下來,躡手躡腳,從炕上下來。
  「姜頭兒!」
  「啊!」姜超的魂兒都嚇得沒了,他下意識的按住了刀柄。
  炕上的軍漢沒有注意,翻過身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頭兒,快點解手吧,回來,回來就沒位置了!」
  姜超這才長出了口氣,低聲說道:「老實睡覺,別廢話!」
  默默退出了軍營,姜超看了一眼天上的彎月,突然咬咬牙:「李總兵啊李總兵,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這條船沉了,就別怪我找個更大的船了!」
  姜超猛地向著南城的一座軍械庫走過,這座軍械庫剛剛被搬空,沒有什麼守衛,姜超輕鬆走了進來,此時軍械庫裡面已經聚集了五六十人,他們一個個蹲在黑暗的角落裡,看到姜超過來,他們才湊過來。
  「姜頭兒(姜大人)您可算是來了!」
  姜超點點頭,目光掃視了一圈,頓時皺起了眉頭,「怎麼這麼點人,其他人呢,都死哪去了?」
  一個總旗慌忙說道:「姜大人,實不相瞞,晚上的時候還有一百多個弟兄要跟著您呢!」
  「哪去了,都哪去了,他們光知道耍嘴皮子嗎?」
  總旗為難地說道:「姜大人,就在晚飯吃完之後,張恪那小子又派了不少人,拿著銀子過來。給白天殺敵有功的弟兄發銀子,一顆腦袋五十兩!大,大傢伙看到了銀子,就,就……」
  「就忘了李大人,一幫沒有良心的東西!」
  姜超破口大罵,可是他怎麼罵都沒用,人是最實際的動物。張恪早早就和沈青煙商量了,沈青煙深明大義,把奉集堡的財產全都集中起來。還把隨身帶的銀子都給了張恪。足足有五六萬現銀。
  有錢就能任性,張恪直接將士兵殺敵的賞銀給發了,五十兩一顆腦袋,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面對著白花花的銀子,誰不說張大人的好。除了李光榮的死黨之外,真正還反對張恪的所剩無幾。
  姜超也沒有一絲辦法,只能說道:「弟兄們,光是咱們也能成事!你們不要怕。只要迎接碩托貝勒進城,我們就能加官晉爵,榮華富貴!」
  碩托!貝勒!
  頓時有個年輕士兵站了出來,瞪著眼睛說道:「姜頭兒。你讓我投降建奴嗎?老子大好男兒,決不當可恥的漢奸!」
  這個年輕人轉身就要走,姜超咬了咬牙,他猛地抽出腰刀。從軟肋狠狠扎進去,頓時鮮血濺出,姜超胸前臉上都是。他嗜血地舔了一下嘴唇。
  「老子這輩子就是不怕缺德,誰還不想當漢奸,這就是下場!」
  亂兵們悚然而驚,再也不敢忤逆姜超,他們悄悄潛出倉庫,向著南城快速走去。一邊走,姜超一邊四處張望,他已經和白蓮教的人約好了,要一起行動,打開城門,迎接金兵進城。眼看著就要三更天了,他們怎麼還不出現!
  姜超滿心的疑惑,帶著手下人離著南城越來越近,出了巷子,再走幾十步就是城門了。突然在巷子口出現一排馬車,將去路給攔住了。
  「去看看,這是誰幹的!」
  兩個亂兵急忙往前走,離著馬車還有十幾步。
  梆梆梆!
  梆子聲音響起,瞬間從巷子兩邊的房上出現了無數的火把,馬車後面也湧出了一大排弓箭手。
  喬福捏著弓弦,微微冷笑:「就憑你們也想壞張大人的事,純粹找死!」
  死字剛出口,弓弦響動,從街道兩邊的房舍,還有馬車後面,雨點般的弓箭射來,一轉眼就有三十幾個人中箭倒地。
  姜超肩頭也中了兩箭,他的臉都綠了,張恪這傢伙能未卜先知嗎!他怎麼知道提前設下陷阱!
  「苦也!」
  姜超還想逃跑,可是已經晚了,從兩旁房屋中又衝出了幾十名刀盾兵,他們砍瓜切菜一般,沒用上一刻鐘,就把五六十名叛軍全數殲滅。姜超更是被亂刀砍成了肉泥,可恥地死去。
  張恪看著遍地的屍體,沒有一絲的憐憫,這就是當漢奸的下場。
  「把屍體都堆在一起,留著餵狗!」
  士兵們聽從指令,急忙去收拾戰場。張恪的眼珠卻在不停的轉動,挫敗了一場變亂,固然值得高興,可是能不能再擴大戰果呢?
  張恪很清楚,他的兵離開了堅城,絕對不是建奴的對手,只有想辦法多殺死一些,奉集堡才能安全。
  「吳伯巖,你馬上讓俘虜的白蓮教護法寫一封信,告訴城外的人,說南城戒備森嚴,不好下手。決定打開東城城門,還是三把火為號!」
  吳伯巖眼睛眨了眨,突然明白了張恪的打算,急忙歡天喜地,前去佈置了。
  ……
  城外,軍營。
  碩托穿戴著盔甲,抓著佩刀,在地上不耐煩的走動。
  「這些該死的尼堪,一點都不守時,無能的飯桶!」
  李永芳站在了旁邊,急忙勸道:「貝勒爺,再等等,說不定城中有了點意外,不要著急!」
  正說話之間,手下人跑了進來,單腿跪在碩托面前,將一份箭書高舉過頭頂。碩托一把抓過來,他認識的漢字不多,索性把書信塞給了李永芳。
  「貝勒爺,信上說南城張恪親自派人守衛,戒備森嚴,想讓我們去東城外面等著,他們保證打開城門!」
  「哼,無能的尼堪,連城門都打不開!」
  碩托在地上走了幾圈,突然跺跺腳。說道:「東城就東城,一定要拿下奉集堡!」
  決定下達,碩托急忙調集了五百名精銳士兵擔任前鋒,李永芳帶著五百人接應,等著搶佔城門之後,一起進去大殺大砍。
  碩托帶著人馬,悄悄摸到了東城外面,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焦急的望著城門。時而咬牙,時而搖頭。野豬皮的子孫不少。要是擔上了失敗的臭名,就會被其他人無情地才在腳底下,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過了三更天有半個時辰了,碩托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終於城門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有人推開了城門,在城樓點燃了三堆火!
  「成了!」
  喜出望外的碩托一馬當先,後面的士兵緊緊跟隨,向著城中殺過去。
  在城門口正有人用滿語大喊:「大金的勇士快點進城吧。張恪的人殺來了,我們撐不住了!」
  聽到這裡,碩托跑得更快了,他打馬如飛。衝進了城門,終於進入了夢寐以求的奉集堡,碩托立在馬上,忍不住得意的大吼:「明狗。受死吧!」
  又跑了幾步,碩托突然覺得不對勁,城門裡面連一個打鬥的人都沒有。而且更要命的是城門裡面並不是一馬平川,迎面不到一百步,就有一道兩丈多的城牆。他猛地向兩旁看去,同樣如此!
  甕城!
  陷阱!
  碩托的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上當了!
  他轉身就要跑,可是後面的建奴還在往裡面闖,頓時城樓下就出現了一陣混亂。甕城之上,無數的眼睛正在看著他們,張恪把手中的刀往下奮力一指,厲聲喊道:「射擊!」
  啪啪啪!
  火銃噴吐出致命的彈丸,被擊中的建奴紛紛落地。兩層鎧甲被射穿,碗口大的傷口,猙獰恐怖,濃烈的血腥氣,刺激著每個人的鼻孔和神經。
  弓箭手不甘心示弱,在喬福和杜擎的指揮下,拚命射出致命的弓箭。靠近兩邊的都成了最好的靶子,一個馬甲兵竟然中了十幾箭,渾身上下像是刺蝟一樣。
  建奴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頓時就亂成了一團,爭先恐後往外跑。碩托也不例外,可是突然一支箭正中他的屁股,疼得碩托摔下了戰馬,他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
  瞬間更可怕的一幕出現了,三面牆上都準備了虎蹲炮,這種打鐵砂子的小型火炮殺傷很勉強,可是在這種狹小的地域頓時成了致命的惡魔!
  十二門火炮同時發射,鐵砂子漫天飛雨,好像無數顆小流星,砸在了建奴的身上。
  有個弓箭手正想仰頭射擊,結果鐵砂子正好射入他的眼睛,頓時一顆眼珠子就瞎了。他痛苦地落到馬下,馬蹄無情地踏在了肚子上,立刻就大口噴血,失去了生命!
  為了能更多的殺傷建奴,張恪把全城的一窩蜂都集中在了甕城。這些火箭被事先半埋在城牆邊,建奴掉進了陷阱,立刻點燃了總線。
  甕城裡面的人總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萬箭齊發。二十幾個一窩蜂,還有其他各式火箭一同發射。足有上千個箭頭襲來。血肉之軀根本抵擋不住,痛叫著,像是下餃子一樣,落到了馬下。
  等到硝煙散去,建奴至少被幹掉了一半左右。剩下的都沒了魂兒似的,根本不敢打下去,轉身就跑。
  甕城的城門大開,蓄勢待發的士兵猛地衝出來,像是一群猛虎,撲向了獵物。他們毫不留情的斬殺,把心中的怨恨全都發洩出來。
  讓你們搶掠,讓你們殺戮,讓你們得意!
  漢人不可欺,大明不可欺!
  士兵們瘋狂殺戮,杜擎揮舞著三十多斤的大刀,沖在了最前面。正在他殺得高興的時候,他猛地發現一匹鮮血淋漓的戰馬下面有人掙扎,舉刀就要砍下腦袋。不過看這傢伙穿戴不凡,像是個當頭的。
  杜擎把人提了起來,從腰上扯下了腰牌,他認識幾個滿文,擦乾了血液,仔細辨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抓到貝勒了!捉到老奴的孫子了!」
  所有士兵頓時一愣,隨即爆發出山洪般的吼聲,驚天動地。


第145章 偶爾的血性
  碩托摔下馬,反倒使得他躲過了一劫,藏在馬屍體下面,漫天的箭失並沒有射中他,只是額頭被鐵砂子集中,掉了雞蛋大小的一塊皮。
  不過他的運氣到此為止了,掙扎著逃跑的時候,正好被杜擎給提了起來。搶過碩托的腰牌,杜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貝勒!貨真價實的貝勒!
  「大人,大人,捉到大魚了!」
  杜擎單手提著碩托,像是瘋了一樣,撒腿跑到張恪的面前。
  「杜兄,這傢伙是誰?」
  「大人,看看這個。」杜擎把腰牌送到張恪手裡,在一旁的奉集堡守備劉希偉伸長了脖子,仔細的看著。
  「啊!」
  劉希偉失聲驚叫,差點咬中舌頭。
  「哈哈哈哈,張大人,奇功一件,奇功一件啊!」劉希偉狂喜道:「張大人,下官聽說過此人,他是奴賊大貝勒代善的此子,老奴的孫子,他大哥叫岳托,可是建奴的悍將!這小子也是貝勒,相當於俘虜了郡王,這些年來,還有這麼大的功勞嗎?」
  雖然俘虜碩托的功勞要歸張恪,可是他劉希偉好歹也能分到一點。就是這一點,也足夠他飛黃騰達了。
  祖墳冒青煙了!
  劉希偉跪在地上,不停朝著東南西北磕頭,腦門都磕腫,嘴裡不停的謝各路神仙。
  城中的軍民百姓,聽到之後,也是陷入了歡騰之中,簡直比過年還高興!
  作為全軍的統帥,張恪雖然興奮,不過他還保持著清醒,不管立多大的功勞,都要有命享受才行。丟了一個貝勒爺,建奴肯定瘋狂的報復。
  當務之急是清理甕城殘餘的建奴。加強城防。
  張恪把意思一說,劉希偉主動從地上爬起來了,他帶著一部奉集堡原班人馬嗷的一聲就衝上去了。
  不得不說,這幫傢伙打順風仗的能耐比大清堡的兵一點不差,甚至猶有過之。他們不顧一切的猛殺猛砍,在他們眼中,一個個建奴肩膀上扛的不是腦袋,而是白花花的五十兩元寶!
  「殺奴!」
  戰鼓瘋狂地敲著,士兵亡命般吶喊!遍地都是屍體,濃稠的鮮血匯成了河流。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沒有見過如此淒慘的場景。
  建奴的士兵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身經百戰的白甲兵被利箭穿透,單腿跪在地上,眼中還帶著驚恐,彷彿雕像。更多的馬甲銳兵被鐵砂子擊碎了腦袋,腦漿子崩了一地。
  僥倖活下來的不是沒了胳膊,就是斷了大腿,還有捧著腸子,躺在地上死命的哀嚎。粗略的算了一算。至少幹掉了兩百人。
  加上白天的戰鬥,幹掉韃子至少有五百人!
  放在往常,哪怕是幾萬人出戰,也未必能有如此戰果。奉集堡只有區區兩千多士兵。而且更加驚人的是奉集堡陣亡的士兵不到一百五十人。
  如此低的死亡,換來如此驚人的戰果,城中的武官士兵,乃至普通的商民百姓。看張恪的目光簡直就像是天神一般,充滿了敬畏!
  當然張恪沒有時間享受這些,還有惡戰在等著他。
  李永芳本來是接應碩托的。他見到城中槍聲大作,爆炸震天,就知道中了埋伏,他急忙領著人前來營救,可是已經晚了,城裡的士兵瘋狂的逃散。
  李永芳好不容易約束住了潰兵,可是一個消息幾乎把他打暈了:貝勒爺被抓了!
  碩托可是野豬皮的孫子,說是龍孫一點不為過。他一個降臣,一個奴才,竟然把貝勒爺給丟了,追究起來,就算萬剮凌遲,都沒法贖罪!
  而且和白蓮教聯合也是他的主意,一想到代善吃人的模樣,他就彷彿掉到了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狗漢奸可徹底怕了,冷汗從腦瓜頂冒到了腳底板!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攻城,攻城!」李永芳瘋狂地咆哮:「救貝勒爺,就是救我們自己!」
    城外的建奴也知道事情遭了,都來不及推盾車,他們就扛著雲梯,帶著扒城索,瘋狂地向城頭殺來。
    張恪當然不會客氣,大炮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四枚帶著青煙的彈丸尖嘯著落在了人群當中。
    其中一枚正好擊穿了一個馬甲的胸膛,隨即又落到地上彈起來,砸斷了一架雲梯,扛著雲梯的輔兵都受傷了。
    還有一枚擊碎了一架運土的獨輪車,四散的木屑扎傷了三四個輔兵。
    炮彈殺傷力雖然不大,但是卻極大的提升了士氣。火銃手,弓箭手,拚命地射擊,每往前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等到衝到城下,人馬已經損失了五分之一。
    建奴咬著牙,豎起雲梯,向城上突擊。等著他們的是冰雹一樣的滾木礌石。活捉碩托的消息極大地鼓舞了城中的百姓,他們拆了自家的房屋,將大塊的磚石,粗重的房梁都運到了城下。
    「去死吧!」
    一個民夫舉起石頭,惡狠狠砸了下去,正在攀爬的馬甲腦袋被砸扁,腦漿子橫流,應聲摔下。
    砰砰,民夫身上中了兩箭,身體直挺挺地落到了城下。建奴的弓箭手也沒有得意多久,虎蹲炮發出了吼叫,一片鐵砂子打來,他的身上頓時血肉模糊,簡直成了一堆肉餡,打得爹媽都不認識了。
    韓廣是大清堡最早的一批火銃手,他長相普通,平時沉默不語,是一個放在人堆裡都不容易找的普通傢伙。不過韓廣訓練的時候格外的刻苦,張恪偶爾提過要訓練到火銃就像手臂的延伸,韓廣從那開始,每天都抱著火銃睡覺。
    漸漸地其他火銃手都感到了恐怖,就算韓廣手裡沒有火銃,他的眼神也十分駭人,不停的從每個人的腦門,咽喉,胸前掃過,盯著的都是致命處,感覺彷彿被毒蛇盯上了一樣。
    韓廣除了苦練之外。他對自己的火銃格外有信心,這是真材實料打造的最好鳥銃,射程遠,威力大,甚至能擊中空中的飛鳥!
    韓廣握著火銃,毒蛇一樣的眼睛鎖定了城下的一個建奴頭目,在這傢伙身邊有十幾個白甲兵,絕對是一條大魚。
    忘記了身邊激烈的戰鬥,不在乎驚天動地的槍炮聲。
    突然一個天賜良機出現,那個軍官指揮著白甲兵向城上衝去。就在一瞬間。韓廣在懸戶後面叩響了扳機。
    啪!
    鉛彈從顴骨穿過,頓時腦袋就變成了爛西瓜,漫天飛舞的碎塊落在了那些白甲兵的身上。
    牛錄額真死了!
    能掌管三百個精兵的牛錄額真哪個不是身經百戰,悍勇異常,竟然一聲不響,就被爆頭了。
    對城下的建奴打擊是致命的,那些白甲兵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退。
    戰鬥持續到了天色發亮,朝霞照在奉集堡的城頭,最後一個白甲兵被圍在了牆角。
    「大金的巴圖魯。不會怕卑賤的尼堪,殺!」
    「殺!!!」
    更大的嘶吼傳來,十名長槍兵一起刺出手裡的武器。白甲兵的胸膛被戳穿,大家一起用力。將他挑起來。
    這傢伙在半空中還沒有死透,拚命地手炮腳蹬。
    驚恐的一幕,正好被城外的李永芳看到,他的心猛烈收縮!
    什麼時候。明軍又變得這麼強了?難道那個叫張恪的有戚繼光的本事?明軍變得如狼似虎了,他這個漢奸又會有什麼下場?
    李永芳瞬間蒼老了十歲,他只能吞下苦果。帶著殘兵敗將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
    遼陽,經略府。
    青磚外牆上還留著斑斑血跡,不少民夫默默地抬著屍體,向城外走出。街道兩邊,到處都是被燒燬的房舍,廢墟還在冒著青煙。失去家園的百姓嚎咷痛哭。
    遼陽的文武大員黑著臉邁進經略府,洪敷教和黃子喬兩個更是怒目橫眉。
    他們有理由憤怒,察覺了白蓮教的陰謀之後,洪敷教就立刻上報熊廷弼,建議加強戒備,全力排查。
    可是哪知道熊廷弼竟然拒絕,說什麼捕風捉影,不能驚擾百姓。結果就在張恪離開遼陽的第二天,果然白蓮教就爆發了起義。上萬白蓮教賊匪猛攻遼陽,城中還有一千多人配合,到處燒殺搶掠。
    明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幸虧洪敷教先通知了陳策、尤世功等人。巡撫薛國用帶病調度,總算是保住了遼陽,可是城中破壞嚴重,薛國用更是吐血昏迷。
    「經略大人,卑職有要事相告!」
    熊廷弼兩眼滿是血絲,搖頭說道:「想說白蓮教的事情就先免了吧,本帥已經下令追擊殘匪了!」
    「不!卑職要說的是奉集堡的事情,剛剛得到傳訊,建奴入寇,正在攻擊奉集堡,卑職懇請經略大人立刻發兵,援救奉集堡!」
    熊廷弼一聽,頓時拍桌子,站起身,冷笑道:「洪敷教!我還是經略,用不著你提醒我該怎麼辦!」
    「卑職不敢,可是奉集堡軍情如火,大帥您不能不管!」
    「哈哈哈!」熊廷弼突然朗聲大笑:「什麼軍情如火,還不是你的寶貝徒弟去抓李光榮了,自毀長城,沒了李光榮的指揮,奉集堡多半已經丟了。洪大人,你還是想想怎麼向朝廷交代吧!」
    熊廷弼說完,轉身就走,把洪敷教和黃子喬都晾在了堂上。
    「洪大人,你看看這像什麼!他分明是想把奉集堡的事情推到我們身上。朝廷疆土成了他攻擊政敵的手段,卑鄙!無恥!」
    洪敷教苦笑著搖搖頭:「黃大人,洪敷教問心無愧,我唯獨擔心永貞!」
    黃子喬也點點頭:「沒錯,永貞兄的確太危險了,我們不能不救!」
    「黃大人,本官倒是想,可是我們手裡哪有兵將啊?」
    黃子喬眉頭緊皺,突然說道:「怎麼沒有,城外不還是一營士兵嗎!」
    的確,城外李光榮的舊部還在,洪敷教已經按照張恪的意思,不光發了充足的糧餉,還撥了一批盔甲兵器,甚至給了二百匹馱馬。
    這些士兵終於煥然一新,這次在平定白蓮教的時候,他們緊守營寨,才阻擋了白蓮教,沒有讓他們殺入城中,為遼陽爭取了時間。
    洪敷教已經得到了報告,瀋陽那邊的白蓮教更多,戰鬥更加慘烈,無暇援助奉集堡。也只能指望這些士兵了,他急忙和黃子喬到了城外軍營,那些士兵見到了洪敷教,全都主動行禮,格外的恭敬。
    「擊鼓,聚將!」
    伴隨著鼓聲,兵將慌慌張張地跑到了校場,千總,把總這些軍官站在了前面,後面都是士兵,大家全都偷眼看著洪敷教,不知道這位大人所為何來!
    洪敷教看著士兵們,突然抱拳拱手,一躬到底。
    「弟兄們,洪某今天來求大傢伙了!」
    士兵們全都嚇了一跳,急忙說道:「大人,您這是何意,小的們受不起!」
    「弟兄們,建奴入寇,正在攻擊奉集堡,現在福禍不知。我的弟子張恪也在奉集堡,經略大人不願意發兵,洪某只能指望著大傢伙了!」
    士兵們一下子都沉默了,去和建奴作戰啊,那可是九死一生啊!
    突然在隊伍的最後,跳出一個矮壯的年輕人,厲聲喝道:「大人,救別人小的不想搭上這條命,可是救張大人,小的一百多斤就是您的了!」


第146章 初生牛犢
  奉集堡交戰時間雖然只有一天,但是戰況之慘烈,絕對是少有的,而斬獲之豐富,也是超乎想像。
  俘虜貝勒一人,擊斃甲喇額真一人,擊斃牛錄額真兩人,撥什庫、專達、壯大等底層軍官四十三人,白甲兵五十五人,共計斬首四百八十九級!
  繳獲盔甲三百一十副、刀劍槍棒等武器四百餘件,硬弓一百五十三張,其餘旗號、衣服、戰鼓等物無算!
  捧著花名單,守備劉希偉眼淚滾滾,高興得像是孩子。
  在薩爾滸之戰以後,大明朝的軍隊就像是被打斷了魂兒,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拿得出手的勝利。偶爾的捷報也是殺良冒功,注水誇大的結果。
  可是奉集堡的這場戰鬥卻是實實在在,沒有一個人頭是假的,而且還俘虜了一個堂堂的貝勒!
  這份天大的功勞要是傳到了京城,怕是老皇帝要激動的去太廟痛哭,當然前提是萬曆能爬起來。
  想到這裡,劉希偉就不由得想起了張恪,這個年輕人還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就立下了如此奇功,眼下正是用人的時候,要不了多久就會飛黃騰達,一顆冉冉的將星從奉集堡升起了!
  假以時日,張恪絕對是一個厲害的人物,說不定就是第二個戚繼光,下一個李成梁!能和他並肩作戰,也算是自己的紀元,一定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劉希偉想了想,咬咬牙,急匆匆地跑去找張恪。
  此時的張恪剛剛從臨時的軍醫院回來,臉上的神色很不好,有兩個當初他親手調教的士兵剛剛死去了。
  帶來的三百名士兵,這一戰就有四十五人犧牲,還有十幾個受傷的。帶出來的時候,是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回去了就變成了罈子裡的一把灰,誰能不辛酸!
  杜擎跟在張恪的身後,忍不住勸道:「大人,大丈夫能死在疆場,馬革裹屍,是幸事!何況我們取得了如此戰果,朝廷一定重重賞賜,死去的弟兄可以安心了。」
  「杜兄,死去一個戰士,一家人都要跟著受苦。光靠著朝廷的賞賜是不行的。等我回大清堡,要把撫恤的制度做好。以後除了撫恤之外,軍中還要安排弟兄們幫著幹活,幫著贍養老人,總之要讓軍屬衣食無憂。」
  「大人仁慈,杜某這下就放心了!」
  張恪頓時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笑道:「杜兄,你放心什麼?」
  「當然是不用怕死的籍籍無名!」
  杜擎笑著,單膝跪地。大聲說道:「屬下杜擎,請求大人收留!」
  張恪對這個勇武的漢子也很欣賞,急忙攙扶起來,笑道:「杜兄。你可是文武雙全的秀才,怕是到了哪個將官的手下,都會得到重用。就怕我的大清堡太小,委屈了杜兄!」
  「不會不會!」杜擎連忙擺手。眨眨眼睛,笑道:「大人,我對您有信心。這一仗保證您名揚遼東,甚至轟動天下。」
  這時候喬福和吳伯巖都清點戰場完畢,笑著走了過來,聽到杜擎的話,喬福頓時來了精神。
  「恪哥,你說這次朝廷會不會給我陞官啊?能升多大?」
  「陞官陞官,滿腦子想什麼呢!」張恪毫不客氣地說:「你們都聽著,這次是建奴主動攻城,加上犯了輕敵的錯誤,中了計策。如果在野地浪戰,就憑我們,未必能扛得住建奴鐵騎的衝擊。難道以後打仗都要龜縮在城裡嗎?有空好好想想怎麼對付建奴鐵騎!」
  幾句話說的喬福面紅耳赤,忍不住低下了頭,就連吳伯巖也是一樣。他們的確有些翹尾巴,看不起建奴了。
  張恪拍拍喬福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打贏了固然值得高興,可是正所謂出頭的椽子先爛,以後上面有什麼戰事都會想起咱們。不抓緊時間把自己變成一塊鋼,百戰百勝。只怕要付出血的代價!」
  喬福身體一震,他總算是明白了張恪的苦心,小伙子頓時笑道:「恪哥,我懂了,你放心吧,我不會驕傲的!」
  張恪笑著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漫不經心地說道:「朝廷總要賞一個世襲千戶,要是不然,我就找張公公鬧去!」
  喬福和吳伯巖相視一眼,頓時一蹦三尺高,大人還是疼人的!
  他們興奮,可是不遠處一個人更加吃驚,那就是守備劉希偉。
  從張恪的話中,劉希偉真正領教了這個年輕人的厲害。面對著如此大捷,能頭腦清醒,就算是久經大敵的名將也未必能做到。
  尤其是張恪最後那句話點醒了劉希偉,這個年輕人可不一般,他當初就搬出了監軍張曄,救下了兄長,此事遼東無人不知。
  如今張曄已經高昇司禮監,成為內廷的檔頭之一,這小子通著天呢!
  想到這裡,劉希偉咬咬牙,把心一橫。
  「張大人,請等一等!」
  「劉守備,你有什麼事情?」
  劉希偉緊走了幾步,撲通跪在了張恪面前。把張恪也嚇了一跳,劉希偉其實和他是平級,哪能受他的大禮。
  張恪急忙側過身子,說道:「劉大人,快快請起!」
  「張大人,我給你磕頭並非公事,而是有私事相求。劉某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叫劉全秀,都怪我從小疏於管教,文不成武不就,整天架鷹遛狗,出入花街柳巷,一事無成。我想請張大人幫忙,此子送到您的手下,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哪怕他日後能給您牽馬墜鐙,也算是他的造化!」
  劉希偉說著重重的磕頭,張恪心裡默默歎口氣,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當爹媽的也不容易。
  張恪急忙把劉希偉攙扶起來,笑道:「劉大人,我應下了!」
  聽到了張恪的答應,劉希偉暗暗欣喜:小子,爹就能幫到這裡了,能不能飛黃騰達,就看你的造化了。
  ……
  奉集堡的包圍解了。張恪立刻派出了幾路信使,其中一路前往瀋陽,根據掌握的消息,瀋陽才是白蓮教的主要目標,趕快去瞭解伯父賀世賢的情況。
  另外張恪寫了一份報捷文書,立刻送給遼陽,同時又給老師寫了封信。再有張恪身為錦衣親軍,他還是非常有自覺,趕快給卓十三和洪清泉送信,讓他們直達天聽。萬曆知道了勝仗。就不擔心功勞被吞了。
  種種安排剛剛做好,忽然城頭上的士兵驚聲大叫。
  「不好了,建奴又來了!」
  百姓們正在慶祝,轉眼就被潑了冷水,建奴怎麼陰魂不散,竟然又來了!
  張恪得到了報告,頓時冷笑一聲:「告訴城中的百姓們,我們能打贏一次,就能打贏第二次。按部就班,立刻上城!」
  命令傳下去,奉集堡有了前一次的經驗,效率前所未有。不到一個時辰,就嚴陣以待。
  城外的建奴來的也比想像的要快太多了,來的還是紅色旗幟為主,領隊的一員大將渾身穿著明亮的金甲。五十多歲,眉頭緊皺,就彷彿欠了他八百萬。看誰都不順眼。
  他當然有理由不高興,換成誰兒子生死不知,都沒法笑得出來。
  「城上的明軍聽著,我家大貝勒要見你們的主將!」
  大貝勒?代善!
  果然是打了小的老子出來。
  張恪微微一笑:「什麼狗屁大貝勒,他爹管殺父仇人李成梁叫爹,為了利益能忘了父仇,正好和他的名字相仿。聽說他的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竟然和小媽滾到一起,行苟且之事。這對父子合起來正好是被服衣冠,形如狗彘!額,不對,是豬狗不如!」
  城上的士兵還有不少不知道野豬皮家底的,一聽張恪說出來,頓時哈哈狂笑。
  通譯被噎得差點背過氣,這世上還有嘴這麼損的人嗎,直接把老奴父子給罵了進去,他哪敢翻譯。
  「大貝勒,這,這……」
  「滾一邊去,老子懂漢語!」
  代善又氣又怕,他和老奴妃子之間的事情,自以為隱秘無比,哪知道竟然被一個明朝的小將給點破了,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事出反常,難道有人在背後設計?
  張恪當然不知道,就是他的一句話,竟然埋下了四大貝勒之間的禍根。
  「小子,本貝勒不和你逞口舌之利,我只問你一句,碩托在哪裡?」
  「碩托?就是那個年紀不大的奴酋!他的命不錯,沒有死掉,只是被砸斷了兩條腿,命根子也廢了,本官放在了罈子裡面,準備著把兩條胳膊也給砍了,做成人彘,送給你和你爹,覺得怎麼樣啊?」
  「啊!」
  代善痛叫一聲,幾乎發瘋,他舉著馬鞭,冷笑道:「明狗猖狂,本貝勒要踏平奉集堡!」
  代善暴怒,張恪毫不在乎,只是命令士兵們做好準備,給他們迎頭痛擊。
  就在這時候,突然南方出現一片征塵,有人馬正在快速前進。難道是援兵來了,張恪一時弄不清。建奴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夥人馬正在快速逼近,領兵的正是二十出頭的一員年輕將領。其實這個人張恪也見過,他就是當初在馬市有過一面之緣的於偉良。
  於偉良因為打抱不平,讓王化貞看中,幫著他襲了指揮同知的位置,有舉薦他擔任千總,於偉良治軍嚴謹,又立了些功勞,升任游擊。這次奉命軍餉到遼陽,正好遇上了洪敷教。
  洪敷教正準備派兵救援張恪,苦於沒有大將,於偉良一到,洪敷教立刻讓他領兵,於偉良毫不推辭,竟然帶著人馬殺到了奉集堡。
  「弟兄們,看到沒有,前面就是建奴,大家跟著我,殺奴!」
  於偉良一馬當先,竟然直接向代善的軍隊撞去!


第147章 野戰
  大敗明軍,又奪下了開鐵之後,老奴並沒有高枕無憂,他的還有一個對手,那就是同樣身為女真的葉赫部。
  野豬皮把主力放在對付葉赫上面,代善率領兩紅旗看家。最初得到白蓮教的邀請之後,代善沒有太在意,他不太相信白蓮教能鬧出多大的事情,只是讓兒子碩托領兵去打秋風,有便宜就占!
  可是等到白蓮教真正鬧起來之後,代善卻大吃一驚,從遼陽到瀋陽,數萬教眾好像憑空冒出來一樣,把遼東攪得天下大亂。
  這時候代善才急匆匆帶了兩千多士兵前來支援。結果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了李永芳,將事情一說,代善氣得差點掐死李永芳。
  代善火急火燎的到了奉集堡,結果又被張恪痛罵了一頓,這位大貝勒簡直就是流年不利,八字全陰。
  他的倒霉事才剛剛開始,於偉良領著人馬殺來,這小子第一次參加大型會戰,竟然比張恪還要生猛。非但沒有立刻結陣自保,反而領著親兵營直接衝了上來。
  曾幾何時,大明的軍隊竟然敢和後金打野戰了。代善簡直氣樂了,只是讓一個牛錄的士兵迎上去,他有足夠的把握能把明軍打得稀里嘩啦。
  不過代善還是小看了於偉良,他當上游擊時間不長,可是這小子練兵很有一套,他專門招募了一百名弓馬嫻熟山民獵戶子弟,親自訓練,戰力提升飛快。
  兩支人馬迎頭相撞,獵戶子弟根本不知道什麼女真滿萬不可敵的鬼話,他們竟然搶先開弓,射出了第一輪箭雨。
  明朝的弓箭比起建奴的重箭輕了非常多,雖然穿透力有所下降,但是能射得更遠。
  鋪天蓋地的弓箭落下來,受傷的建奴不計其數。有一個傢伙正在抬頭,結果面門上挨了三箭,痛叫落馬。
  等到建奴還擊的時候,已經被射死了五六個人,其餘受傷的人更多。
  先聲奪人,於偉良和部下給外的振奮,他們衝到了建奴面前二十步左右。急忙從後背取下短槍,藉著馬力,猛地投擲出去。
  標槍的力道比起弓箭還要大,這下子又有十幾名建奴被擊斃。
  以往明軍在野地交戰。差不多要十個換一個,而且往往死了一點,其他人爭相逃跑。
  這次可不一樣,竟然是建奴死的人更多,一霎時於偉良得意洋洋,他領著親軍營大殺大砍一番,沒等建奴圍上來,從容退回軍陣。
  竟然在野戰損失了二三十人,代善幾乎要氣炸了。他索性下令先放棄奉集堡,轉而攻擊這些膽大包天的傢伙。
  城頭上的張恪舉著千里眼看來,他也被前來援救的明軍嚇了一跳,這是哪來的傢伙啊。竟然敢打野戰,夠凶狠的!
  劉希偉、杜擎他們都眼巴眼望的看著。眼見得代善指揮著手下部隊衝了上去,喊殺聲震天動地,雙方就在城下展開了混戰。
  士兵們高舉刀槍。互相拚命砍殺,戰鼓聲,槍炮聲。咒罵聲,慘叫聲匯聚在一起。
  明軍絲毫不知道畏懼,竟然和建奴殺得有來有往,互不相讓。
  「有種!」劉希偉笑著豎起了大拇指,說道:「張大人,你看城外的戰鬥如何,我大明的士卒能不能贏!」
  張恪微微搖搖頭:「剛開始打得還不錯,可是漸漸的問題出來了,訓練不紮實,戰陣越來越鬆散,一旦被建奴突破一點,很容易全線崩潰!」
  彷彿在驗證張恪的話,於偉良的左翼出了問題,建奴死兵猛撲,士兵雖然殊死抵抗,可還是不免步步後退,方陣被打出了一個凹陷,看起來岌岌可危。
  杜擎也看得清清楚楚,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大人,您看該怎麼辦?」
  「援軍是就咱們的,還能怎麼辦,跟著我一起出城!」張恪大聲說道。
  「就等大人命令呢!」
  張恪把大清堡的士兵全數集中起來,充當中軍,劉希偉帶著二百名刀盾兵和炮兵在後面支援,杜擎則是率領著一百名夜不收壓住兩翼。
  和建奴野戰,恐怕有這個膽子的將領並不多,張恪心裡也有擔憂,可是他不願錯失機會,大隊騎兵都被吸引走了,最大的威脅沒了,要是還不敢拚,還算男人嗎?
  ……
  奉集堡南門大開,張恪領著人馬,從屁股後面就向代善壓了上來。
  代善久經大敵,當然留下了人馬應付城內的士兵,一百多名士兵組成了進攻的尖刀陣型,和當年與岳家軍大戰的金兵沒有太多的區別。
  在軍陣前面是二十幾名身披雙層鐵甲的死兵,後面跟著銳兵和弓箭手,最後是精騎殿後,打開缺口之後,立刻投入擴大戰果。
  滿清自詡騎射無雙,其實他們很多時候都是靠著步兵打贏的,騎兵只是最為決定勝負的突襲力量。
  這些集結好的建奴在一個牛錄額真的指揮之下,向著張恪大膽衝來。
  跑在最前面的死兵披著兩層鎧甲,手裡還拿著厚厚的盾牌和長刀等武器,卻能夠奔跑如飛,光是這份體力就讓大明的軍隊汗顏。
  他們身上的鎧甲能夠防備大多數的弓箭火銃,只要衝到了近前,殺死一兩個明軍,身邊的人就會潰敗。想要殺死一個死兵,大明往往要付出十倍的代價,甚至還不止。
  建奴快速的接近,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
  他們越跑越感到納悶,按照往常的經驗,這些明軍承受不住壓力,會早早地開槍,射擊之後,又來不及裝填,火銃就成了燒火棍。
  可是眼前的明軍太奇怪了,都進入了六十步的距離,尚且不知道開槍,他們是瘋子嗎,還是被嚇傻了!
  有些人本能地察覺不妙,只是他們還要繼續向前。
  張恪看著衝上來的建奴,嘴角微微帶著冷笑。經過昨天的戰鬥,張恪已經清楚知道了己方火銃的殺傷力。
  五十步的距離,差不多能有致命的殺傷力,五十步之外開槍等於是浪費,這個距離和建奴弓箭手的射程差不多,其實這就是勇氣和紀律的較量。
  張恪也不免捏著一把冷汗,野戰畢竟不同於守城,沒有堅城的依靠,士兵們的壓力就會成倍增加。
  一定要撐住!
  終於建奴進入了五十步以內,張恪這才大喝一聲:「射擊!」
  吳伯巖接到了命令,使出渾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喊道:「開火!」
  前排二十名火銃手早就單腿跪地,火繩嗤嗤燃燒,做好了戰鬥準備,一瞬間他們叩響扳機,黑火藥迅速燃燒膨脹,將鉛丸推向了建奴。
  砰砰砰!
  衝在最前面的建奴渾身如遭雷擊,足足有十幾個人倒下去,身披兩層鎧甲的死兵就像是人肉坦克,柔軟的鉛丸並沒有穿透他們的鎧甲。
  可是這不代表著他們就能倖免。鉛丸帶著巨大的動能,就彷彿是一枚重錘,擊在身上。鎧甲之下的皮肉筋骨一瞬間都被震碎了。
  有人筋鍛骨折,摔倒在地,有人被擊中了胸腹部,裡面的內臟都震碎了,一張口,暗紅色的血塊噴出來,順著七竅冒出血沫子,眼看不活了。
  穿著兩層鎧甲尚且如此,那些只有輕甲的弓箭手,甚至沒有甲冑輔兵更是不堪一擊。腦袋被打得萬朵桃花開,胳膊腿飛上了天,胸前鑽出大窟窿,內臟滿地流。
  活生生一副地獄才有的模樣,第一批火銃手射擊完畢之後,立刻後退,後面的兩排交替射擊。
  透過薄薄的硝煙,張恪親眼看到一個穿著三層鎧甲的分得撥什庫被擊中了咽喉,腦袋硬生生從脖子上打飛,摔倒了一丈之外。
  別說建奴吃驚,就連劉希偉都把眼睛睜得老大,同樣是火銃,他們手裡的比起燒火棍還不如,張恪竟然有如此犀利的武器,簡直人比人氣死人!
  轉眼之間,就有二十幾名建奴被擊斃,如此恐怖的殺傷,實在是太駭人聽聞,就算是拿著厚重盾牌的死兵也是一樣,還有什麼人能擋得住明軍的火銃嗎?
  就在猶豫之時,後面戰鼓敲得震天響,從鼓聲中他們似乎能聽到大貝勒代善的憤怒。還等著什麼,殺!
  「大金的勇士們,衝!」
  牛錄額真親自領著白甲兵上來支援,建奴終於突到了三十步以內,他們後面的弓箭手急忙張弓搭箭,一支支歹毒的弓箭射來,霎時間就有三四名火銃兵被射中。
  「火銃兵,後撤!」
  「後撤!」
  火銃手們迅速退入了戰陣,刀盾兵和長槍手立刻衝上來迎敵。他們和建奴撞在了一起,有個建奴的專達揮起斧頭,猛地劈開士兵的盾牌。
  斧頭去勢不減,竟然砍中了士兵的肩頭,這名士兵竟然忍著骨頭斷裂的劇痛,猛地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斧頭。專達用力往回撤,連扯了兩下,竟然紋絲不動。
  這時候兩條長槍就像是怪蟒一樣,又狠又準地刺出,正中建奴的胸腹,穿透了鎧甲,刺穿裡面的臟腑。
  專達滿嘴冒血,身體軟軟地倒下去,臨死前他還在盯著那個士兵,究竟是什麼力量在支持著他,堂堂大金勇士和一個小兵同歸於盡,實在是不甘心!
  受傷的士兵躺在了地上,臉上露出一絲笑,嘴裡喃喃說道:「爹,娘……兒……兒子沒丟人!大……大人……會……照顧……」
  士兵頭一歪,沒了氣息。


第148章 吃驚的賀世賢
  慘烈的肉搏戰展開,衝在前面的白甲兵健步闖入陣中,他舉起手裡的砍刀,向著對面長槍手的脖子砍去。
  白甲兵典型的滿清體征,身體不高,但是格外壯健,他們每一個都是從牛錄裡面選出來的最強者,他們擁有普通族人無法企及的特權。不用勞動,擁有奴隸,可以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他們身上穿著兩層鎧甲,裡面是鎖子甲,外面是厚實的棉甲,柳葉形的甲片外露,每一個甲片都是精鐵打製,刷上了明亮的白漆。高高的盔頭,紅纓飄蕩,頭盔上還綴著護頸護耳的甲片。
  手裡的武器更是精鐵打造,格外稱重,有大刀,有斧頭,有鐵鞭等等,還會配備一張硬弓,寬大的盾牌。
  光是一身裝備,就耗費驚人,白甲兵個個都是寶貝,類比起來,他們有些像歐洲的騎士和日本的武士,屬於奴隸制度之下的小貴族!
  白甲兵根本沒有把稚氣未脫的大清堡士兵看在眼裡,他猖狂地一刀劈向了腦袋,可是令他驚駭的一幕出現了,對面的士兵並沒有躲閃,而是恍若未聞,手裡的長槍直挺挺的向他刺來!
  瘋了!
  想同歸已盡嗎?
  白甲兵靈巧的扭動腰身,長槍貼著他的軟肋刺過去,他的後背也冒出來冷汗。這個凶殘的傢伙惱羞成怒,他的砍刀迅猛劈下,從長槍手左側肩頭砍入,從右側軟肋劈出,身體分成了兩半,鮮血飛濺三尺高。
  「沒用的尼堪,還不滾開!」
  以往的交戰,只要殺掉一個明軍,周圍的人就會四散奔逃,把陣型沖毀。可是這一次注定要大跌眼鏡了。
  另一個長槍手咬牙切齒。毫不遲疑地衝了上來,挺槍就刺!
  白甲兵被驚得臉色大變,長槍刺中了他的護心鏡,劃出一溜兒火花,胸口一陣氣悶。暴怒的白甲兵用砍刀從下向上撩,長槍被砍斷,士兵的腹部被劃開一道猙獰的口子,這個士兵身體軟軟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
  殺了兩個不怕死的,難道還有嗎?
  白甲兵還要向前衝擊。突然覺得軟肋和小腹傳來劇痛,兩條長槍刺透了他的鎧甲,憤怒的伍長轉動槍桿,白甲兵的內臟頓時被攪成了一鍋粥。另外一個士兵抽出了長槍,又毫不猶豫地刺向了白甲兵的脖子。
  這個包裹嚴實的人肉坦克終於倒了下去,整條戰線都是空前殘酷的血戰,兩邊的士兵不停地倒下去。
  張恪在後面看的清清楚楚,平均要兩三個士兵才能幹掉一個建奴精銳。不過要知道以往交戰中大明甚至要用十條命才能交換一個,對張恪來說已經是賺大了。要不是在守城戰鬥中士兵們有了必勝的決心,說不定還沒有這個戰果。
  但是眼看著一個個親手調教出來的士兵犧牲,張恪的心在滴血。
  「杜擎,你帶著左右兩哨人馬去支援前方。」
  「遵命!」
  杜擎提著手裡的刀。領著士兵毫不遲疑地衝了上去,他迎面撞上了一個撥什庫,那個撥什庫剛剛砍翻一個長槍兵,抽出武器。正要攻擊。杜擎抓住一個空檔,一刀砍過去,撥什庫的人頭飛了出去。
  血柱從腔子裡飛濺而出。看到了如此一幕,那些白甲兵和大小頭目都心驚肉跳,漢人什麼時候有了如此的勇士!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頓時三五個白甲兵朝著杜擎撲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陣營之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火銃聲。
  一個白甲兵的護心鏡被擊碎,胸膛頓時塌下去拳頭大小的一塊,鮮血流淌,露出了森白的肋骨,嘴角抽搐幾下,就倒在了地上。
  火銃聲此起彼伏,一個個的建奴比擊斃。一二十步的距離,無論他們穿著什麼,都擋不住犀利的火銃,鉛丸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猙獰的傷口。
  一轉眼,差不多有十多個白甲兵被幹掉,另外死亡的馬甲、輔兵更是不可計數。建奴銳利的攻擊前鋒猛然受挫。
  杜擎從這些人的眼睛裡讀出了恐懼,橫行無忌的強盜終於踢到了鐵板。
  「弟兄們,殺奴!」
  「殺奴!」
  「殺奴!」
  ……
  吼聲驚天動地,傳出老遠老遠。
  就在另外一面,於偉良正在奮力拚殺,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兩條胳膊因為射箭過渡,肌肉不停地抖動,幾乎都抓不穩手裡的刀。
  他終於領略了建奴的厲害,手下的士兵也都拼了命,可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個倒在了地上。
  親自訓練的一百多名精銳也死傷大半,雖然也換來了十幾名建奴的生命,可是於偉良還是悲憤欲死。
  萬萬沒有想到,第一次正式出征,難道就要品嚐失敗的苦果嗎!
  「大人,快聽!」
  手下人猛地喊道,於偉良茫然的側耳傾聽,殺奴之聲此起彼伏,從奉集堡的一邊傳來。
  「城裡的士兵贏了!」
  於偉良彷彿打了強心針,厲聲大吼:「弟兄們,城裡的弟兄已經打贏了,大傢伙加把勁,不能丟人!」
  「殺奴!」
  於偉良拖著疲憊的身軀,奮勇衝上去。那些士兵也終於鼓起了殘存的鬥志,向著建奴撲上來。
  於偉良一共帶來了三千六百多人,比起建奴還是有數量優勢的。
  士兵們吶喊著,狂叫著,將建奴圍在了中間,一個人不行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五個、乃至十個二十個!
  建奴終於被撲倒,刀斧起落,甚至用拳腳牙齒,終於撐住了局面,開始不停反攻。
  ……
  「大貝勒,局面不妙,漢狗打得太猛了,勇士們死傷嚴重,有,有些撐不住了!」
  代善這些年跟著野豬皮南征北戰,經驗格外的豐富,換成往常。大不了暫時退走就是,擁有戰馬優勢的後金兵至少有選擇不打的權力。
  可是今天不行,他的兒子被俘虜了,要是沒有救出來,他就成了最可恥的笑柄!
  「聽著,城外的援兵雖然數量多,但是戰鬥力差,只要等著血氣之勇衰敗了,就不堪一擊。重要的是拿下城裡出來的這夥人,一定要把他們殺掉!」
  代善的判斷相當精準。他眉頭皺了皺,大聲說道:「讓騎兵上去。」
  作為大貝勒,代善手下有一支數量不菲的精騎,所有騎士都穿著兩層鎧甲,配兩匹戰馬,而且戰馬也有馬甲。
  這是建奴最凶悍的衝擊力量,代善也不得不投入戰場了。
  漫天的旗幟,一百出頭,配備兩百匹戰馬。跑起來山搖地動,咚咚之聲,敲擊著脆弱的心弦。
  從遠處看去,就像是一道無與倫比的紅流。勢不可擋!
  騎兵的威勢如斯,張恪不由得心臟緊縮,口乾舌燥。
  「火炮準備!」
  張恪猛地傳達了命令,出城作戰的時候。就帶了火炮出來,只是張恪為了保留後手,僅僅讓幾門虎蹲炮參加了戰鬥。
  代善拿出了撒手鑭。張恪也準備拼了!
  騎兵像是閃電一樣,很快衝到了二百步左右。
  「開炮!」
  劉希偉猛地揮動令旗,炮兵們急忙將紅鐵釬觸到了火門。頓時悶雷一般的聲音傳來,比起騎兵的衝鋒更加駭人。
  鉛丸劃過美麗的弧線,落在了密集的騎兵隊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神顯靈,有一枚炮彈打得有些遠了,偏偏正好射中了掌旗官手裡的大旗。
  正在奮力衝鋒的牛錄額真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大旗斷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果然如他所願,另外一枚炮彈從天而降,將一個馬甲連同戰馬全都砸成了肉醬。
  還有一枚炮彈砸飛了一條胳膊,落在地上又猛然談起,一連撞碎了兩條馬腿,上面的騎士滾落地上。紛亂的馬蹄踩在了身上,全副披掛的戰馬,加上馬背上的騎士,力道何其巨大,幾個建奴全都被踏成了肉泥爛醬。
  炮手們用最快的速度,取出發射過的子銃,填上全新的子銃,關上氣門,立刻開炮。一枚枚實心炮彈落到了建奴的隊伍之中。
  粗略估計,至少有十幾名建奴騎兵被擊斃擊傷,算起來比例不是很大,但是炮擊卻成功地打亂了騎兵隊伍。
  張恪將大清堡的火銃兵全都集中成擅自面形,等著建奴衝過了炮火,進入六十步左右,一起射擊。
  槍聲隆隆,前排的建奴如遭雷擊,厚厚的鎧甲並沒能保住他們,彷彿下餃子一樣,辟里啪啦的落下戰馬,一輪射擊就有二十幾人落馬。
  等到大清堡的火銃手退後之後,從城裡選拔的火銃兵也立刻衝了上來。經過昨天的戰鬥,他們已經磨練出了默契。
  大清堡的火銃犀利,打掉了盔甲最堅固的,他們在後面射擊,又有一大片馬甲和跟役被擊中落馬。
  韃子的衝鋒隊伍瞬間就稀疏了許多,強勁的衝鋒勢頭也被擋住了。雖然還有暴怒的建奴射出致命的弓箭,投擲標槍飛斧等武器,殺傷了不少火銃手和刀盾兵。
  但是騎兵失去了速度,就失去了一切!
  「射擊,全殲他們!」張恪興奮地大喊。
  建奴不停被擊斃,士兵們越打越勇。
  就在這時候,突然出現了異樣,建奴本來被張恪和於偉良夾在了中間,東西兩側是空出來的,這時候突然西側征塵漫天,一支騎兵風捲殘雲一般衝了上來。
  一面巨大的黑旗,引領著隊伍,閃電般衝過來。
  正在激戰的建奴看到了援兵又來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代善不得不鳴金收兵,轉身就跑。
  黑旗轉瞬到了奉集堡城下,一員盔明甲亮的大將看著滿地的屍體,嘴巴張得老大,吃驚地喊道:「永貞!侄子!!都是你殺的!?」


第149章 得勝班師
  再度和賀世賢見面,這位賀伯父沒有上一次的神采飛揚,臉色憔悴,眼睛血紅,嘴唇全都是水泡。
  張恪著實嚇了一跳,急忙說道:「賀伯父,你沒事吧?」
  賀世賢瞪著牛眼,仔細看了看張恪,驚駭地說道:「永貞,該是伯父問你吧,這麼多建奴來襲,沒把你們怎麼樣?」
  張恪齜著白牙笑道:「伯父,他們倒是想,只是小侄的骨頭硬,崩了他們的牙口!」
  賀世賢看了看滿地的屍體,差點驚掉了下巴。他和建奴打交道太多了,光是從盔甲上就能看出裡面有大量的白甲兵,還有重騎兵,全都是精銳,就算是自己對上了,也未見得能有勝算。難道眼前的年輕人能有這樣的本事,實在是匪夷所思!
  「永貞,你小子趕快和我說說,究竟是怎麼打敗這幫畜生的?」
  「伯父,小侄當然知無不言,不過……」張恪笑著努努嘴,賀世賢急忙看去,遠處塵土飛揚,正在上演追逐大戲。原來代善領著人馬逃走,於偉良已經帶著人馬追擊下去了。
  千載難逢的殺敵機會,哪能放過啊!
  「永貞,你小子是條漢子,等著伯父殺敵回來,咱爺們好好聊聊!」
  賀世賢說完,衝著身後的部下高聲大喊:「孩兒們,隨我殺敵!」
  一聲令下,賀世賢帶著家丁衝在最前面,緊緊咬著代善的尾巴就下去了。遇到落單的建奴一擁齊上,砍下血淋淋的人頭,繫在馬鬃上,猙獰恐怖。
  劉希偉跑到了張恪身邊,說道:「大人,建奴跑了,我們要不要也追下去?」
  「算了吧!」張恪想了會兒,笑著搖搖頭:「我們剛剛打得太辛苦了。又沒有騎兵,根本追不上。再說了咱們吃肉,也要給別人留點湯才行!」
  劉希偉一聽,又看了看滿地的屍體,頓時深以為然地點點,這番出城作戰,至少砍了一百五十顆人頭,功勞簿上又寫下了濃濃的一筆。
  劉希偉都覺得功勞有些不真實了,趕快把人頭砍下來,落袋為安。
  士兵們忙著數人頭。清理打掃戰場,喜氣洋洋的撿著各種鎧甲兵器。最讓張恪心動的就是戰馬。
  擊斃了四十多名建奴精騎,一人兩馬,留下了上百匹膘肥體壯,還披著鎧甲的戰馬。張恪早就垂涎三尺,他讓喬福領著士兵把所有戰馬都搶了回來。
  喬福手腳麻利,很快把所有能用的戰馬都圈了回來,拉著兩百多匹,有的掛著甲。有的沒有甲。
  一邊走著,喬福一邊得意地說道:「恪哥,咱們回去也訓練騎兵吧!等下次我就帶著騎兵,在馬上拿著刀。追上建奴想殺哪個就殺哪個,別提多美了!」
  張恪笑著說道:「騎兵要訓練,火銃手要訓練,還有炮兵。要做的事情千頭萬緒!」
  其實何止練兵的事情,這次擊敗了建奴,砍了那麼多腦袋。勢必會影響到整個大局。自己立功受賞是跑不了的。
  凡是都是雙刃劍,出名了固然好,可是樹大招風,自己的身板還太瘦弱,大清堡的根基還太薄,千萬不能在羽翼沒有豐滿的時候,就被人家當成槍,早晚都會把家底兒耗光了!
  哎,贏了也是煩惱!大贏大愁啊!
  張恪帶著士兵返回了大清堡,道路兩旁全都是夾道歡迎的士兵,他們這次可是真心前來迎接,發自肺腑地拍巴掌。
  「大人威武!」
  「殺得太好了!」
  還有幾個年輕人挑著鞭炮,辟里啪啦的響起,彷彿過年一般。
  喜慶的氣氛籠罩了奉集堡,大約過了三個時辰,賀世賢和於偉良相繼返回了奉集堡,他們都帶著不少腦袋,手下的士兵腆胸疊肚,耀武揚威。
  賀世賢見到了張恪,一把抓住了他的肩頭,咧著嘴狂笑起來。
  「好小子,伯父這次可是借了你的光啊!要不然我可逃不了丟官罷職的命啦!」
  「伯父,話從何來?」張恪吃驚地問道。
  賀世賢歎口氣,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還在建奴攻擊奉集堡之前,白蓮教就內外夾擊猛攻瀋陽。幸好洪敷教提前送了信兒,賀世賢砍了手下兩個被白蓮教收買的千總,阻止了白蓮教裡應外合的陰謀。隨後賀世賢親自領隊衝殺,打散了白蓮教的賊兵。
  就在這時候,他得到了報告,說是奉集堡被圍攻。
  當時賀世賢幾乎昏過去,奉集堡可是瀋陽的東大門,一旦落到了老奴手裡,遼東就麻煩了。
  他也顧不得什麼了,立刻帶著部下,前來援救奉集堡。
  一路上都在擔心,一旦奉集堡失落了,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哪裡知道奉集堡不但沒有失落,而且還打了勝仗,他領兵追擊的之後,更是痛打代善,繳獲頗豐。
  「永貞侄兒,白蓮教作亂,伯父有失察之罪,本來還以為朝廷會追究。可是我剛剛砍了兩百多顆腦袋,非但沒罪,還有功勞。這樣吧,伯父讓給你一百顆人頭,加上你剛剛砍得那些,估計朝廷一定會重賞有加,你小子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了!」
  一旁的於偉良也說道:「張兄,我能襲上官位,說到底還是要感謝你。賀大人答應讓出一半功勞,我也沒說的,人頭分你一半!」
  於偉良前後砍殺的建奴人頭也有兩百多顆,一下子也讓出了一百多顆,出手相當大方,不過張恪微微搖搖頭。
  「張兄!」於偉良豁然站起,大聲說道:「張兄,人頭都是咱們一刀一劍砍下來的,我願意讓給你,誰敢嚼舌根子!你要是不要人頭,就是瞧不起我!」
  賀世賢說道:「沒錯,永貞,你沒有騎兵,我們都佔了便宜的。」
  「賀伯父,於兄,我不要人頭。實在是城裡頭不缺人頭,我正為腦袋太多發愁呢!」
  張恪說完,這兩位全都伸出小指頭,拚命地戳耳朵眼。
  「張兄,我耳朵沒壞吧,還有人嫌功勞大?笑死人了!」
  「於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們跟我來吧!」
  張恪帶著他們到了東城的甕城,這裡已經成了臨時人頭堆放點,將近五百顆腦袋堆成了小山。奇形怪狀,濃重的血腥氣和石灰味直刺鼻孔。
  賀世賢和於偉良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建奴的腦袋什麼時候這麼不值錢了!
  「張兄!」於偉良頓時怪叫一聲,說道:「你是不是會妖法,要不然怎麼殺了這麼多建奴?」
  「於兄,你看我像個妖道嗎?」
  「像!」
  張恪不服氣地說道:「於兄,這點腦袋不算什麼,我手上還有一個貝勒呢!」
  「啊!」
  於偉良被雷得徹底拋錨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賀世賢伸出雙手,像是老虎鉗子,抓住張恪的胳膊,拚命地搖晃。
  「永貞。快點和伯父說說,到底是怎麼幹的?」
  張恪一五一十,從怎麼捉拿李光榮說起,一直到了怎麼生擒碩托。再到如何同代善作戰。
  講完之後,賀世賢呆坐在位置上,癡呆呆的。一語不發。
  「賀伯父,你沒事吧,有什麼說話啊?」
  賀世賢突然搖搖頭,苦笑道:「永貞啊,還說什麼啊,伯父這輩子都沒有你幾天立的功勞多!」
  於偉良拋出一個算你狠的眼神,也沉默不語。
  看著這兩位的表現,張恪更堅定了想法,的確立功讓人羨慕,可是立了太大的功勞,羨慕後面就要加上嫉妒恨了!
  「永貞,你想不想聽伯父一句話。」
  「伯父請講。」
  賀世賢歎道:「永貞,算起來你砍的腦袋有六七百顆,還抓了一個貝勒。而且更要命是你僅憑著兩千多人馬做到的,這要是傳出去,遼東上下的眾將誰有面子!他們不就被顯得格外飯桶嗎,其實也的確飯桶!」
  正所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是說的遼東將門,一旦他們存心找茬,後果可是相當嚴重。
  張恪沉吟了半晌,才試著問道:「伯父,你的意思是我要少報功勞!」
  賀世賢點點頭:「低調啊!」
  ……
  過了兩天,確認建奴敗走之後,大軍準備回到遼陽報捷,賀世賢和於偉良的部下都還算正常,一個個歡天喜地,喜氣洋洋。
  可是張恪的部下就變得縮手縮腳,人頭撞在了車上,繳獲的武器也扔在車上,然後用棉被一層層的蓋起來,生怕讓別人發現了。
  喬福和吳伯巖親自指揮著,「大傢伙聽好了,一定不能漏出去。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們僥倖遇到了貝勒碩托巡查,殲滅了五十個建奴,俘虜了碩托!別的話,不准亂說!」
  士兵們勉強點點頭,可是還是心理不服氣!
  「大人,我們明明殺了那麼多的建奴,憑什麼不說啊?」
  「是啊,是啊,我們又不是殺良冒功,還見不得人了?」韓廣大聲問道。
  吳伯巖狠狠瞪了他一眼,厲聲說道:「你們忘了大人說的要以服從為天職嗎?不讓你們說就不要說,都放心吧,砍的腦袋不會少你們的,五十兩銀子一顆!」
  韓廣搖搖頭,說道:「大人,不爭饅頭爭口氣,我們明明比他們殺得多,卻像是做賊一樣……」
  「哪來的那麼多廢話,服從命令!」
  咳咳!
  大家急忙抬頭,只見張恪緩緩走過來,看了一眼車隊,張恪突然眼珠子瞪圓了。
  「幹什麼?我們是得勝之師,不是做賊的,把棉被都扯開,老子要讓全遼東的人都知道,我們大清堡的爺們殺了多少建奴!」
  士兵們突然一愣,隨即嗷的一聲,迫不及待地扯下了棉被,鑼鼓齊鳴,別提多高興了。
  「張兄,你不是說要藏拙嗎,這是幹什麼啊?」於偉良吃驚的問道。
  「誰說我不藏拙了!」張恪身體突然搖晃起來:「哎呀,本官病了,快扶我上車!」


第150章 大捷,主子
  得勝之師從奉集堡向瀋陽進發,馬車上拉著砍下的人頭,繳獲的刀槍旗號,一眼望不到頭。所過之處,正在耕種的百姓伸長了脖子好奇的巴望著。
  大捷!
  當消息傳到大家而耳朵裡,百姓們喜極而泣。有的人更是跑回家,把僅有的幾顆雞蛋拿出來,不由分說塞進士兵們的手裡。
  俗話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能得到老百姓如此厚愛,士兵們簡直受寵若驚,一個個更加腆胸疊肚,喜悅異常。
  還有不少士紳聞訊而來,他們都想拜會一下痛擊韃虜,生俘貝勒,憑著兩千弱旅,立下不世功勳的少年英雄!
  不過他們注定要失望了,張恪離開奉集堡之後,就對外宣稱傷病交加,躲在馬車裡,由大清堡的原班人馬護送,誰也不見,額不,還有一個人能見到張恪,那就是沈大小姐!
  「過村子了,張大人,你就別裝相了!」
  張恪靠在車廂上,眨了眨眼睛,說道:「沈姑娘,張某是真病了,要是不好好將養,命不久長啊!」
  「哼,本姑娘建的病人多了,就沒見過你這樣滿臉紅光,一頓能吃三大碗的病人!」
  聽到沈青煙的話,張恪悚然而驚,急忙坐了起來,摸摸臉蛋,的確白皙紅潤,拍拍身上,腱子肉飽滿,的確不像病人!
  該怎麼辦?
  「沈姑娘,你是名醫世家對吧?」
  「稱不上名醫,就是鼓弄藥材年頭多而已。」
  「對了,沈姑娘,你知不知道能讓人吃了就像是重病臥床,恨不得立刻要死的藥!」
  沈青煙頓時捂著嘴輕笑道:「人家吃藥都是為了治病,怎麼你還想吃出點病?本姑娘可是一無所知!」
  「別!」張恪慌忙擺手:「沈大小姐,你可要幫忙。我眼下不病不成啊!」
  「我才不信呢,你剛剛打了大勝仗,沒聽百姓們都拍手叫好嗎,朝廷封賞就要下來了,你還裝什麼病啊?」
  張恪臉色垮下來,苦笑道:「沈姑娘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僥倖打了一個勝仗,遼東文臣武將何其之多,他們能甘心讓一個小小的指揮僉事專美於前嗎!」
  「他們不想丟人,就去打仗殺敵唄!」
  「哎!」張恪搖搖頭:「他們要是這麼想。天下早就太平了,內鬥內行,外都外行!你聽過捧殺吧?你不是能打仗嗎,你不是立了功嗎!什麼事情都讓你去,哪有風險哪去頂著,我這個小身板啊,用不了幾次就廢了!」
  沈青煙聽得張大了小嘴巴,人心怎麼會如此險惡,不是想著在正事上壓過別人。反而靠著歪門邪道,還有良心嗎?
  看著張恪痛苦的樣子,沈青煙不由得一陣心疼!
  這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不光要面對建奴的鐵騎,還要防備自己人的明刀暗箭。真太難了!
  「那你乾脆少報點功勞算了。」
  賀世賢和於偉良也出過這個主意,張恪還是搖了搖頭:「哎,沈姑娘,我這次帶來了三百弟兄。犧牲的有九十五人。奉集堡一共戰死士兵超過五百人,屬於他們的榮譽,不能因為張恪的自私而委屈了他們!」
  恍惚之間。當初和狼群搏殺的場景又出現在眼前。少年沒有變,還是至情至性的好人!
  沈青煙默默把頭埋在了胸口,二話不說,調動腦海之中龐大的藥物知識,足足過了一刻鐘,突然抬起了小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張恪,我知道一個方子,或許管用!」沈青煙咬著嘴唇說道。
  ……
  遼陽城外,十里長亭。
  無數人來回穿梭,嶄新的綵棚搭了起來,綵棚下面,站滿了穿著紅袍的文武官員,那些藍袍的官員根本沒有資格進入棚子。就連病重的巡撫薛國用也被人抬著,掙扎著來了,所有人都望穿秋水一般,盯著遠處的大路。
  臨近午時,四匹戰馬從大路上飛奔而來。
  到了綵棚,騎士一起下面。
  「啟稟諸位大人,賀總兵和於游擊到了!」
  官員們一聽,全都打起來精神,文官在前,武將在後,大家簇擁著經略熊廷弼和巡撫薛國用,排成整齊的隊伍。
  不到半個時辰,大路上塵土飛揚,旌旗遮天蔽日。
  賀世賢和於偉良一黑一白霎時間飛奔到了綵棚前面,遠處看熱鬧的軍民百姓頓時叫了一聲好!
  果然是強兵悍將!
  賀世賢和於偉良下馬向熊廷弼問安,熊廷弼此時卻是五味雜陳。按理說手下大勝建奴,一掃遼東的頹勢,正好是他向上邀功的好時候,可是這功勞裡面有多少是他熊某人的,恐怕他最清楚。
  忍著憤怒,熊廷弼強作歡顏,急忙伸手攙扶賀世賢。
  「賀總兵,痛擊建奴,挫敗奴酋代善,振奮軍心,鼓舞士氣,功勳卓著,本官要代遼東軍民,拜謝賀總兵!」
  熊廷弼深深一躬,賀世賢卻閃到一邊。
  「熊大帥,奉集堡大捷並沒有賀某多少事情,真正的功臣是張恪張永貞!他在援兵抵達之前,血戰兩日,擊敗建奴,生擒貝勒碩托。隨後更是領兵出戰,以堂堂之師,痛擊代善。賀某不過是去撿便宜而已,稱不上什麼功勞。」
  賀世賢一貫直來直去,更何況也沒有把功勞推出去的。
  越是如此,就越是讓大家吃驚。張恪究竟是什麼人,能夠建立如此功勳!
  猛然有人眼前一亮,急忙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洪敷教。有幾個官員就急忙忙走了過來,抱拳拱手。
  「培德兄,要是我們記得不錯,張恪可是你的高徒啊,此番立下如此功勳,正是名師高徒,培德兄教導有方啊!」
  「是啊是啊,張恪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日後必定飛黃騰達。」
  大傢伙不停恭維洪敷教。同時卻偷偷地看熊廷弼!當初熊廷弼沒安好心,派張恪去奉集堡,沒想到竟然成全了人家,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早就聽聞朝廷對熊廷弼保守做法有所不滿,這場大勝對熊經略未必是福啊!
  正在說著,黃子喬突然緊走幾步,到了賀世賢面前。
  「賀總兵,永貞兄他在哪呢?我們還要見見大功臣啊!」
  「沒錯,對啊,張永貞在哪?」
  賀世賢歎了口氣。眼圈竟然有些發紅。
  「哎,諸位大人,張恪堅守奉集堡,血戰建奴,身心俱疲,城中又有白蓮賊人暗中投毒,等到代善倉皇逃走,張恪就一病不起!」
  「哎呀!」
  洪敷教疼得一拍大腿,雖然張恪沒有繼承他的學術。走科舉路子,但是洪敷教已經早把張恪看成了個最好的徒弟,左膀右臂。
  尤其是這一次要不是張恪守住了奉集堡,讓建奴搶去。只怕揮兵南下,整個遼東就危險了。眼看著一顆將星升起,竟然病倒了,哪能不心疼欲死!
  「賀大人。永貞現在在哪,我要見永貞,我要見他!」
  黃子喬用力的抓著賀世賢的胳膊。大聲說道:「趕快帶我們去看永貞兄,請最好的醫生給他調治,務必要治好!」
  剛剛還是喜氣洋洋,聽到了張恪病倒,不少人都面露淒涼,不停地搖頭。當然這裡面有幾分真就不好說了。
  正在這時候,張恪的車隊終於到了。他們人馬雖然不多,但是車輛卻是別人的好幾倍。
  走在最前面的馬車擺放著整齊的骨瓷壇和木盒,上面掛著一枚枚腰牌。這些全都是奉集堡一戰犧牲的將士。馬車的兩旁是悲哀肅穆的士兵,他們陪著自己的兄弟緩緩從歡迎人群當中走過。
  在天之靈!好好看看吧,你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亂哄哄的百姓一下子肅靜無聲,有些人長大了嘴巴,癡癡地凝望著。
  犧牲將士的車輛走過之後,後面的車輛裝滿了首級和繳獲,密匝匝如同西瓜一樣的人頭雜亂地堆著。成堆的刀劍、盔甲、旗幟、戰馬、帳篷不可計數。
  在隊伍的最後,是一輛木囚車,裡面裝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建奴。頭上的金錢鼠尾格外刺眼!
  這就是那個貝勒吧,野豬皮的孫子!
  百姓們轟動起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瞬間就熱鬧起來。
  洪敷教和黃子喬沒有在乎這些,他們一門心思惦記張恪,急忙忙到了隊伍最後,張恪的馬車是特別加寬加大的,離著十幾步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草藥味。
  洪敷教心臟怦怦亂跳,他鼓足勇氣撩開了車簾。一剎那,彷彿千把鋼針,猛刺心臟!
  只見馬車裡面躺著的年輕人,身形消瘦,臉色蠟黃,腮幫縮進去,眼窩深陷,嘴唇青紫,白皙的面皮上蹦起一層死皮。
  洪敷教猛地拉住了手,冰冷冰冷的,和死人相仿!
  「永貞,我的徒兒啊!」洪敷教淚水長流。
  張恪似乎聽到了呼喚,勉強睜開眼睛。
  「是,是恩師!弟子沒用,讓恩師擔憂了!」
  黃子喬湊了過來,一擺手說道:「永貞兄,你什麼也不要說了,放心吧,我這就找遼陽最好的大夫,你不會有事的!」
  好好的一場凱旋儀式,偏偏連正主都沒有見到,大家有失落,也有擔憂,更有人咬牙切齒,暗地詛咒。
  逞能吧!能打仗吧!遼東的文武都被比沒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不管這些人胡思亂想,奉集堡大捷的消息第一時間就用六百里加急,送進了京城。其實在公文之前,鎮守太監洪清泉的密報就送到了宮裡,直接交給了內廷總管陳矩。
  老太監看到了密報,撒開兩條腿就往弘德殿跑,這幫小太監都嚇傻了,一起六七十歲的老傢伙竟然比年輕人跑得還快!
  「主子,主子,大喜啊,遼東大捷!」
  半昏半醒的萬曆突然睜大了眼睛,竟然從龍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快,拿來給朕!」


第151章 福星
  寶鼎燒著檀香,萬曆斜靠在枕頭上,搖頭晃腦地看著奏報,多少日子都沒有見到皇帝如此欣喜了,陳矩貼身服侍著,忍不住偷偷擦了一下眼淚。
  「陳矩,大喜事,哭什麼啊?」
  「主子,老奴糊塗,擾了主子的興致,奴婢該打!」陳矩慌忙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怕什麼,朕又沒怪你。」萬曆說著掃了一眼陳矩的額頭,有一塊雞蛋大小的紅腫。
  「額頭怎麼了?」
  「主子,是,是剛才不小心撞的,都是老奴沒用。」
  萬曆笑道:「是為了讓朕早點看到捷報吧?世人常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朕身邊要沒有你這麼個老奴婢伺候著,該多不舒服!」
  能把主子伺候滿意了,老太監也算是沒白幹。
  陳矩老淚橫流,誠惶誠恐地哭道:「主子洪恩如天,奴婢這輩子伺候主子,下輩子還要伺候主子!」
  萬曆小時候馮保和張居正聯手把持朝廷,大權旁落。因此大明的至尊不但防著大臣,就連大太監也心有餘悸,防備甚嚴。
  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悉心照料,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捂熱了,萬曆對陳矩最後的戒心都放下了。
  「別哭了,那麼大的歲數了,像什麼樣子。快起來吧,和朕參謀一下,有功之臣該怎麼封賞。」
  陳矩從地上爬起來,一臉的為難,說道:「主子,奴婢們不能干政,軍國大政,還是要主子一個人乾綱獨斷。」
  萬曆促狹的一笑,要說堂堂內廷總管真能恪守祖制,不干涉政務,恐怕三歲孩子也不信。陳矩這條老狗是越來越謹慎了。
  好在萬曆有了腹案。自言自語地笑道:「你不願意說,朕說。有功之臣要賞,重賞!我大明不是沒有忠臣良將,總兵賀世賢忠勇過人,屢立戰功,此次砍殺建奴人頭二百餘級,加左都督,蔭二子為錦衣衛千戶,賞銀一千兩。游擊於偉良雖然從軍時間不短,但是敢打敢拚。勇於任事,遇到建奴不畏首畏尾,又砍殺建奴一兩百人,加參將,賞銀五百兩。」
  這兩個人說完,萬曆停了下來,一面是喘喘氣,一面是好好尋思,要怎麼安排張恪。按理說這小子一戰砍了六七百顆腦袋。還生擒了碩托,大展明軍的威風,鼓舞士氣。在一片慘敗之中,堪稱唯一的亮色。無論怎麼賞賜都不為過。
  可是畢竟張恪年紀小,從軍時間又短,驟然升到了高位,或許不好。
  萬曆猛地一抬頭。正好看到了不遠處擺放的金光閃閃的東西,正是那塊巨大的狗頭金!張恪把東西送給了洪清泉,洪公公知道這件寶貝的威力。直接讓人連夜送到京城。
  在三天前狗頭金終於送到了萬曆的面前,這位老皇帝當即就讓群臣查證,看看史書上記載的狗頭金大小。結果只發現宋朝發現了一塊三十多斤的,萬曆瞬間就激動起來。
  萬古未有的巨型狗頭金,天下頭一等的祥瑞。當即就下旨意,讓那些翰林詞臣立刻上表祝賀,恭賀神物降世。
  自古以來皇帝自稱天子,既然是老天爺的兒子總要有點靈性吧,因此歷代都不乏祥瑞出世,表示老天爺對兒子的關心呵護,維護皇權的神聖。
  萬曆不但不能免俗,相反他迫切需要祥瑞彌補遼東慘敗的打擊。
  話又說回來,祥瑞再好,也抵不上一場真正的勝利。
  想到了這裡,萬曆就拿定了主意。
  「升張恪為遼東都指揮使同知,加廣寧總兵,賞銀五千兩,賜穿麒麟服!」
  萬曆說完,跪在地上的陳矩都嚇了一跳。
  從指揮僉事,升到都指揮使同知,還加了總兵銜。差不多等於是從軍分區的副司令一躍成為大軍區副司令,還統領野戰軍,直接進入高級將領階層,跨度之大,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封賞如此之重,也能看出萬曆對這場勝利的喜悅。
  在一旁聽著他的陳矩壽眉不由得挑了挑。驟然升到高位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張恪手下羽翼未豐,有多少人都盯著位置,各方面的明刀暗箭,層出不窮,陳矩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主子,張恪年輕,恐怕不合適吧!」
  萬曆點點頭:「沒錯,是年輕,可是朕就要用年輕人!他們沒有私心雜念,敢打敢拚,比起那些懦弱無能的飯桶強多了!」
  顯然萬曆對遼東將門的腐朽無能都看透了,也失望透了,他要用一批新人把遼東的局面扭轉過來。
  陳矩知道萬曆的心思,自從薩爾滸戰敗之後,萬曆耿耿於懷,要是不能解決遼東,他勢必晚節不保,甚至落下罵名。正是因為急躁,萬曆才迫切需要大勝仗來挽回自己的尊嚴。
  可是萬曆卻忽略了張恪從軍不到一年的事實,也忘了張恪手下只有幾百個士兵,憑著這點人馬,又怎麼成為總兵,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
  有心勸解,萬曆神情如此莊重,豈是輕易能改變的!只怕張恪這個年輕人要倒霉了,揠苗助長,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住啊!
  「陳矩,以往朕還不準備這麼幹,但這塊狗頭金提醒了朕。張恪那小子不光有本事,而且運氣還很不錯,簡直就是福星!說不定他真能創造奇跡,把老奴打得屁股尿流。」
  萬曆越說越高興,眼神之中燃燒起熊熊火焰。
  陳矩心裡感到不妙,可是也不敢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候,小太監悄悄跑了過來,對老太監擠眉弄眼。陳矩走了過去,原來來的人正是張曄,這個大太監變顏變色。
  「乾爹,事情不好了。」
  「什麼事情?」陳矩瞪大了眼睛。
  「哎,乾爹,張永貞病了,聽說已經臥床不起,怕是,怕……」
  「啊!」
  陳矩頓時嚇了一跳。驚道:「主子剛剛還要升張恪做總兵呢,這小子怎麼就病倒了?」
  「乾爹,聽說是打仗的時候心力交瘁,又被白蓮教投了毒,身上還有傷,幾樣加在一起就病倒了。」
  「天妒英才啊!」
  陳矩歎口氣,突然問道:「時間這麼巧,你說張恪會不會……」
  張曄還為了痛失一個人才傷心,老太監的話頓時點醒了他,事情的確不會這麼湊巧。或許張恪真的聞到了味,竟然裝病起來,要真是如此,這個年輕人可太厲害了!
  「乾爹,無論如何,這次要不是張恪,咱們的人也不知道要死多少,您老一定幫著他周全。」
  張曄說的沒錯,別忘了在慶祝大勝建奴的時候。還有一場戰鬥,那就是白蓮教的叛亂!
  竟然在遼東糾集起數以萬計的教徒,瘋狂攻擊遼陽瀋陽,要真是兩座重鎮失守。遼東的局勢就崩塌了。
  到時候平叛不力,丟城失地要文武扛起,可是東廠和錦衣衛都負責調查各地情報,尤其是要防範白蓮教。越是防範。白蓮教竟然跑到了遼東起義,如此大的疏失,要追查起來。廠衛一定是血流成河,人頭滾滾。
  結果張恪取得了奉集堡大捷,全部加起來,殺了上千名建奴。這份巨大的功勞足以將遼東的失職給掩飾過去,簡直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陳矩當然清楚這些,他點點頭:「我會看著辦的!」
  他們正在嘀咕,小太監慌忙說道:「老祖宗,主子喊您了。」
  陳矩慌忙跑回了寢宮,只見萬曆微蹙眉頭,說道:「又有什麼事情嗎?」
  「啟稟主子,是張恪的事情。」
  「哦?朕的福星怎麼了?」
  福星!這個稱呼實在是太親切了。
  「主子,您先別擔心,舉報張恪病倒了,眼下正在搶救。」
  「病倒了,什麼病?」萬曆吃驚地問道。
  「主子,聽說是心力交瘁,還中了毒。細想想也是怪不容易的,奉集堡內有白蓮教作亂,外有強兵壓境。而且原來的總兵李光榮還和白蓮教有勾結,明刀暗箭一起來,什麼人能受得住啊!張永貞偏偏就給主子砍了幾百顆腦袋,真是大明的忠臣!」
  就這幾句話,就值幾十萬銀子。
  萬曆想想也覺得一絲愧疚,他提拔張恪當總兵,說好聽叫天恩浩蕩,說難聽就是強人所難!
  一場殘酷大戰下來,身心俱憊,哪能還把更重的擔子壓下去,那也太不懂疼人了!
  「陳矩,你馬上派兩個太醫去遼東,告訴他們一定要把張恪治好了,要不然也就別回京城了!」
  「遵旨!」
  宮裡的話瞞不住,萬曆皇帝稱張恪為「福星」,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大傢伙對這位簡在帝心的武將都充滿了好奇。偏偏又聽說奉集堡大捷的消息,瞬間張恪這個名字就進入了文武百官的視線,被大家牢牢記住。
  不過此時張大福星並不好受,沈青煙給他配好了藥,吃下去之後,脈搏減弱無力,似有若無。臉上身上塗上了藥水,好好的小白臉變成了蠟渣黃,看著都有些害怕。
  更要命,每天都有人不停的來問候,張恪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就連吃飯喝藥都要人伺候。每天一幫無用的庸醫圍著他團團亂轉,好像十萬隻蒼蠅一般。
  離著瘋差一頭發絲,京城來的兩位太醫終於趕到了。
  檢查之後,兩個人全都搖頭,「病情」實在是太嚴重了,福星隨時有隕落的危險。
  他們連夜上奏宮裡,把病情如實說了一遍,並且建議讓張恪回家靜養。五天之後,聖旨下來了,准了靜養的請求。
  在旨意之中,驚駭加了一條讓大家都跌破眼鏡的事情,萬曆加封張恪為義州衛指揮使,錦義屯田參將,多少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這小子從軍半年就實現了!


第152章 跟我走有肉吃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義州衛指揮僉事張恪勤心王事,智勇足備……特加封錦義參將,賞銀五千兩,寶刀寶甲一副,欽此!」
  聽著傳旨太監抑揚頓挫的聲音,遼陽的文官武將無比羨慕。不到二十歲能升到參將之位,簡直就不可想像的,而且皇帝還賜了寶刀寶甲,更是說明簡在帝心,這樣的人物不飛黃騰達,簡直就沒有天理了。
  不過大傢伙向病床看了看,頓時嫉妒之心也就淡了不少。
  張恪病得下不了床,沒法跪聽旨意,只能趴在床上,渾身不停地顫抖,眼中淚水辟里啪啦地落在了枕頭上。
  宣旨的太監都看得心疼了,不停加快速度,把旨意念完,輕輕放在了床頭。
  「謝,謝主隆恩。」張恪掙扎著說道。
  「師兄,小張大人怎麼成這樣了?」傳旨的錢太監在動身之前,萬曆還有老祖宗陳矩都特別交代了,一定要好好看看張恪的情況,不惜一切要治好他的病。
  錢太監也對這位少年英雄很感興趣,可是一見之下,竟然是奄奄一息,實在是大失所望。
  洪清泉痛心疾首地說道:「哎,錢師兄,好幾百的女真人頭不是那麼好砍的,張大人是拿命換的!」
  錢太監感歎地說:「主子原本要在京城舉行獻捷儀式,還想親自封賞小張大人,這是何等榮耀,只是……」
  「是小臣無能,勞聖上掛心了!」張恪臉色一陣潮紅,悔恨地說道。
  趴在床上,被一幫人向耍猴似的看著,滋味就像放在砧板上的肉,別提多難受了。張恪實在是不想裝了,乾脆勉強說了一句,頭一歪。就昏死過去。
  「快,快請太醫!」
  張恪昏迷過去,頓時大傢伙就亂套了,兩位太醫擁進來,這些文武大員,包括錢太監全都退了出來,大傢伙都不停地搖頭歎息,一起回了帥府,還有更重要人事要宣佈。
  弄走了這幫人,可是兩個太醫就沒有辦法了。又是扎針又是餵藥,張恪明明是清醒的,還要裝著昏迷,只能在心裡頭一遍一遍的念著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這兩位也不知道體諒人,明明張恪都「悠悠轉醒」,他們還盡心盡力地折騰,額不,是診治!張恪索性豁出去了。任由他們把全身都摸透了。
  煎熬了一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兩位太醫退下,身上被汗水濕透,無力地躺在床上不停喘氣。
  「娘的。裝病怎麼比打仗還累啊,老子寧可和野豬皮拚命,也不想這麼躺著了!」張恪抱怨道。
  「腳上泡還不是自己走的!」沈青煙端著木盆走了進來。
  張恪裝病的這些天全都是沈青煙貼身照顧,有些時候沈青煙甚至要幫著他擦洗身體。兩個人相處越發自然。沈青煙把手巾放在溫水裡潤濕,一雙玉手輕輕擦拭著張恪臉上的死皮。臉上的蠟黃色也消退了一些。
  「沈姑娘,我這也是逼不得已。一肚子苦水啊!」
  「行了,聖旨也下來了,你張大人的苦也吃到頭了。俗話說是藥三分毒,對身體總是不好,還是不裝的好。」
  「嗯。」張恪點點頭,笑道:「是啊,再這麼躺下去,我就廢了。這兩天我就想著動身回大清堡,那才叫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突然外面腳步聲響,有人前來拜訪。張恪一把扯過被子蓋好,沈青煙急忙從床下捧出一碗藥湯,作勢要給張恪餵藥。
  「行了,永貞,是我,別裝了!」進來一個年輕英武的將官,正是剛剛升任參將的於偉良。
  一看是他,張恪鬆了口氣,笑道:「於兄,春風得意,小弟恭賀你高昇。」
  「還不是借了你張永貞的光嗎!」於偉良說著瞟了一眼沈青煙,沈大小姐識趣地離開。
  於偉良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永貞兄,你知不知道,大震動來了!」
  張恪頓時來了興趣,急忙瞪大了眼睛,問道:「於兄,是不是上面要動遼東的人事了?」
  「沒錯,不光是動,還要大動!」
  於偉良當即把帥府的情況說了一遍。張恪是奉集堡大捷的第一大功臣,錢太監先來給他傳旨,回到帥府之後,錢太監又陸續公佈了其他的旨意。
  首先是嘉獎奉集堡大捷的有功之臣,除了一線作戰的賀世賢和於偉良之外。巡撫薛國用,兵備道洪敷教,巡按御史黃子喬,甚至閻鳴泰等人,全都有升賞。除了經略熊廷弼!
  另外李光榮勾結白蓮教和女真,圖謀不軌,萬曆下令錦衣衛立刻鎖拿進京,嚴懲罪責,腦袋肯定保不住了。
  薛國用身體太差,他可不像張恪是裝的,而是真的撐不住,萬曆准他回京暫養,然後由洪敷教暫代巡撫之職。
  老師陞官,對張恪來說當然是好事情,不過接下來的消息可就不是好事情了。
  「永貞,皇上在旨意裡面盛讚奉集堡大捷,責備了一些人暮氣難鼓,一味守成,不知進取,要求遼東上下能夠鼓舞軍心,練兵屯糧,積極備戰。上頭對熊廷弼不滿,我聽說京裡也有人參奏,看樣子熊廷弼內外交困,看樣子是撐不了多久!」
  張恪歎了口氣,平心而論,熊廷弼上任之後,積極整飭軍備,提升防禦能力,並不能算錯,以目前大明的狀態是別想輕易消滅野豬皮的。
  「於兄,熊廷弼下去了,你知道誰要接替他嗎?」
  「我聽黃御史和洪大人似乎提到過,想用袁應泰!」
  完了!
  張恪頓時苦笑了一聲,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位袁應泰是東林黨人,勤政愛民,治理水患很有一套。可是治理地方和打仗不一樣,在歷史上袁應泰接替熊廷弼,就把遼沈給丟了。賀世賢等人也在戰鬥中殉國,大明的精銳幾乎損耗一空。
  有了自己的加入,反而促使東林黨提前介入遼東,實在是哭笑不得。看來萬曆也受了奉集堡大捷的鼓舞,輕視野豬皮了!
  張恪心裡頭暗暗盤算,裝病這一步走對了。你當簡在帝心那麼好玩啊,不用遼東這幫將領使壞,光是萬曆就會拿自己堵搶眼!
  「於兄,換了東林黨的人上來,只怕遼東要轉守為攻!」張恪篤定地說道。
  於偉良頓時眉頭緊鎖,他和代善交手之後,終於瞭解了後金兵的戰鬥力,深深感到了差距。
  「永貞,要是沒有你,沒有賀總兵,我帶著兩倍的兵力,也不是建奴的對手!」於偉良無力的承認了事實。
  張恪拍了拍他的肩頭,鼓勵道:「於兄,你說的不錯,可是別忘了當年戚家軍可是橫行大漠,所向睥睨。同樣都是人,我相信只有好好訓練,假以時日,我們一定能贏建奴。」
  於偉良神情一震,急忙問道:「永貞,你有把握嗎?」
  「嗯,建奴比起我們強的無非是三樣,第一他們以搶掠為生,作戰兇猛,不計生死;第二裝備精良,盔甲弓箭遠勝明軍,說來可笑,大明富有四海,士兵的武器竟然不如一群強盜;第三是擁有大量騎兵,可以肆意馳騁,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能跑。」
  於偉良低頭思量一陣,也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笑道:「永貞一陣見血,說到了點子上,你可有取勝妙策?」
  張恪微微一笑,說道:「於兄,我裝病並非怯懦畏敵,只是想準備更充足的時候,再去和建奴生死一搏。回義州之後,會重新劃分土地,耕者有其田,再從中抽出身世清白的子弟,嚴加訓練。他們為了土地而戰,為了家人而戰,就不會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我還要大造火器,就拿在奉集堡的戰鬥來說,如果能有三千桿精良的火銃,我能把代善全軍都留下來!」
  以土地養精兵,以火器制騎兵!
  這就是張恪對付野豬皮的關鍵,於偉良仔細咂摸之後,忍不住頻頻點頭,只是方法說起來容易,可是要做起來太難了。光是一個土地就牽涉多少遼東將門。要造火器更是燒銀子的事情。尤其是要和各方周旋,想想頭就大了好幾圈,比起在疆場衝殺更要費心血!
  「永貞兄,裝病忍辱,所謀之大,小弟五體投地!沒有別的,日後永貞兄有什麼差遣,小弟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於偉良說著深深鞠了一躬。
  張恪急忙拉住了於偉良,笑道:「於兄,對付建奴要靠大傢伙齊心協力。沒有別的,我回義州之後,你不管缺什麼,糧餉、兵器、戰馬,只要你送來一張紙條,張恪都竭力辦到!」
  「夠義氣!」
  於偉良突然抓住了張恪的手,說道:「永貞兄,沒有別的,我於偉良碰到你一直交好運,先是襲了官職,然後又撿了一場大勝。我有意和永貞兄結拜為兄弟,肝膽相照,同生死,共進退!不知道永貞兄能不能看得起小弟?」
  於偉良說的格外激動,腦門上的青筋都跳起。張恪當然不會拒絕,他們算是一起扛槍的戰友,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能更進一步,自然是求之不得。
  「哈哈哈,於兄,咱們也不講虛禮,就在這裡磕頭結拜,從此之後,如同兄弟手足一般!」
  「爽快,好!」
  兩個人當即跪在地上,於偉良比起張恪大了四歲,成了大哥,張恪就是二弟。從地上爬起來,兩個人頓時親密了不少。
  「於兄,小弟有個生意,不知道你想不想加入?」


第153章 塞外江南
  張恪很清楚,要想在遼東混得開,上面要有人罩著,下面要有忠心耿耿的部下,中間還要有守望互助的朋友,只要這樣才能站穩腳跟。
  光是和於偉良結拜還不夠,必須要利益結合,這樣兩個人才能同進同退。
  「於兄,想必你也知道,我跑過馬市,和蒙古人貿易油水相當豐厚,老兄有沒有興趣參加?」
  「有,當然有!」於偉良毫不猶豫地說道:「朝廷給的糧餉就那麼點,就算一分錢不貪,也不夠下面弟兄都吃飽的。我不想虧待弟兄,可是卻苦無來錢的路子,要是賢弟能有辦法,小兄自然願意參加。不過賢弟,這來錢的路子可一定要安全,尤其是不能資敵!」
  張恪頓時笑著一拍胸脯,說道:「於兄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大清堡有燒瓷器的窯,有做傢俱的作坊,有紡織的工場,生產出來的東西不算精美,可是勝在價格不高,把這些東西賣給蒙古人,換來牛羊馬匹,這總不算是資敵吧!」
  「不算不算,當然不算!」於偉良眉開眼笑地說道。誰不知道錢好,大多數士兵還都是吃糧當兵的覺悟,誰給銀子就聽誰的。
  想要籠絡住手下的弟兄,就離不開銀子。
  「永貞,你能不能給哥哥交個底,能賺多少?」
  張恪微微一笑:「能賺多少我還真不好說,我給兄長兩成干股,一年能分兩三萬兩銀子不成問題。」
  「多少?」
  於偉良頓時嚇得瞪圓了眼珠子,一副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的模樣。
  「兄弟,廣寧馬市每年和蒙古的貿易也不過是十二萬兩銀子。兩成干股兩萬兩,豈不是你能賺到十萬兩,哪來那麼多的銀子啊?」
  看著於偉良驚駭的模樣,張恪頓時笑道:「兄長。這裡面的關鍵你沒想明白啊,我在義州生產東西,價格便宜。再從蒙古人手裡換來東西,運送到內地銷售,利潤至少能翻一倍。再說了朝廷規定的貿易數額就不能擴大一點點嘛?」
  毫無疑問,張恪是準備幹點違法的事情了,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於偉良也明白張恪能和自己分享利益,那就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
  「行,兄弟。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把於偉良拉進來還不算,張恪又暗中通知了賀世賢,對這位賀伯父張恪更加大方,不光是許給了馬市的兩成干股,還把金礦的一成干股給了賀世賢。
  於偉良和賀世賢和那些貪得無厭的廢物武將不一樣,他們有錢了,能用在士兵身上,增加對付野豬皮的力量。
  把利益分派好,張恪就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讓手下人找到了洪敷教,向老師請辭,要回大清堡養病。
  洪敷教接任巡撫,事情千頭萬緒。不過聽說張恪要走,他還是親自前來。看著床榻上消瘦的弟子,老洪眼圈發紅。
  「永貞,回家也好。好好養病,快點好起來,為師如今千頭萬緒。可離不開你啊!」
  讓師長擔憂,張恪也有些過意不去,可是他深知老師的心思,洪敷教和東林黨都是堅定的主戰派,而且是速戰速決。要是讓老師知道自己因為不想當出頭椽子而裝病,肯定饒不了自己。
  「恩師,弟子這些天覺得身上好了不少,您放心,只要弟子能爬起來,就一定到老師身邊聽令。」
  洪敷教點點頭,突然笑道:「永貞,說起來你砍了六七百顆建奴的人頭,大漲國威。有些百姓聽說你病了,都去廟裡祈福,祝願早日康復,還有不少醫生貢獻良方,說是要幫你治病。」
  一聽治病兩個字,張恪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嗯,恩師,那些江湖郎中,醫術未必高明啊!」
  「呵呵呵,永貞說得對,我不能那你的命開玩笑,不過有一個人可非同尋常,你必須看看!」
  洪敷教根本不容張恪分辨,一擺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中年人,三四十歲的樣子,身形修長,白淨面皮,光彩十足的丹鳳眼,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背上背著一個小藥箱。
  「永貞,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吳先生叫吳有性,原本是江南的名醫,在京城也當過太醫。論起醫術水平,他可不比李時珍差,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讓他給你好好診治,保證你小子又活蹦亂跳的了!」
  洪敷教說到高興處,忍不住撚鬚大笑。
  張恪聽著,後背止不住的冒冷汗,能和明朝的神醫李時珍相比,那該是多高的醫術啊!這個人的名字也有些耳熟……
  吳有性!達源飲!
  張恪頓時想起了一樁公案,當年面對非典束手無策的時候,就有人提議用過達源飲方子,結果就有效了。
  雖然事情還有爭論,但是毫無疑問,作為溫病學派的開創者,吳有性的醫術是不容置疑的。
  老師什麼時候請來了這麼一位大牛人啊!情急之下,汗水順著張恪的鬢邊流淌下來。
  「永貞!你怎麼又冒汗了,趕快讓吳先生看一看,為師先出去了。」
  洪敷教衝著吳有性拱拱手,轉身出去。
  屋裡就剩下張恪和吳有性兩個人,吳有性看了看床上的張恪,興許是做賊心虛,張恪越發的心跳加速。
  吳有性的確是滿心赤誠,笑著說道:「張大人,您請放心,小人若是能治好,一定盡力,若是治不好也不敢逞能,天下名醫何其之多,大人是朝廷棟樑,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說著抓過了張恪的胳膊,手指搭在了脈門上,俗話說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吳有性頓時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張大人,小人是聽說你是因為殺敵報國才病倒的,因此才來給大人看病。不過大人的脈象怪異,本來十分沉穩有力,偏偏卻被壓制了一般,似乎不像一個病入膏肓之人?」吳有性悠悠地說道。
  「吳先生說笑了,張某身為朝廷命官。若是能爬的起來,又怎麼會臥床不起。更何況兩位太醫已經診治過了,總不會錯的!」張恪艱難地辯解道。
  「放屁!」吳有性毫不客氣地說:「宮裡太醫什麼德行我還不清楚嗎!他們一個個循規蹈矩,如履薄冰,生怕錯了一點。」
  張恪道:「醫生本就該仔細小心,人命關天!」
  吳有性把張恪的胳膊一甩,扔在了床上,微微冷笑。
  「張大人,小心歸小心,無知歸無知。要是我沒有猜錯,你根本沒有病,而且還健康得很!不過是用藥把脈象壓制住了,這點手段還休想騙過吳某!」
  吳有性冷哼了一聲:「堂堂擊敗建奴的英雄竟然是裝病的小人,恕我吳有性眼瞎了,告辭!」
  這傢伙還真有點本事,他要是一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就廢了,張恪也急得冒了汗。
  「慢!」
  吳有性緩緩回頭。冷笑道:「怎麼,還想滅口不成?」
  「呵呵呵,得罪什麼人也不能得罪神醫,我又不是蔡桓公那個傻缺。」張恪看了看吳有性。突然笑道:「吳先生,眼睛看到的東西未必就是真的,眼睛看不到的也未必沒有,醫術如此。官場更是如此。張某並非想騙人,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先生體諒。」
  吳有性聽著張恪的話。似乎話裡有話,「眼睛看不到的未必沒有」怎麼和自己心中的謎團如此接近呢!
  正在吳有性思索的時候,突然外面人聲喧嚷,原來洪清泉等人聽說張恪要回家養病,紛紛前來送別。
  張恪頓時嚇得三魂飛出去七竅,要是吳有性多說一句,自己就要擔上欺君的罪名,到時候只怕腦袋不保啊!
  「吳先生,在下有辦法看到那些瘟疫的罪魁禍首,並非癘氣,而是無數看不清的小蟲。」
  「你?」
  吳有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苦苦思索瘟疫的病源,眼前這個小子怎麼能一語道破,他說的是真的嗎?
  「洪大人,聽說你請到了名醫,看來永貞是有希望了!」
  來了!
  「吳神醫,吳祖宗,您只要幫我過這一關,在下一定全力支持您研究醫學,決不食言!」
  「好,我姑且信之,你好好躺著吧!」吳有性心中翻江倒海,忍不住低頭思索。
  張恪慌忙鑽進了被子,這時候洪清泉等人就走了進來。
  「吳神醫,永貞情況如何?」
  啊!
  吳有性一陣錯愕,掃了眼張恪,為了治療瘟疫,只能說點違心的話了!
  「張大人身體底子還算不錯,我已經用了針,他也出了汗睡下來,將養幾個月,或許就能恢復!」
  聽到吳有性的話,張恪急忙打起了微弱的小呼嚕,洪清泉歎口氣。
  「吳先生,張大人萬歲看重的人,以後還要指著他陣前殺敵立功,你就貼身照顧他,張大人恢復了健康,也算是功德一件。」
  洪清泉交代完畢,立刻告辭了,被窩裡的張恪驚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遼陽再也不能呆了,光是驚嚇就能讓人瘋魔了。
  轉過天張恪就在士兵的護衛之下離開遼陽,除了他帶來的士兵之外,李光榮在奉集堡的家丁也都撥給了張恪,經過血戰,這些人對張恪都極為欽佩,忠心耿耿,能跟著張大人,絕對比李光榮要強多了。
  張恪依舊躲在車裡面,什麼人都不見,除了沈青煙送吃的之外,就是吳有性整天泡在車裡。
  美其名曰是治病,實則是搾取張恪的醫術知識。
  張恪也只能把什麼人體解剖,血液循環,細菌病毒這套東西全都說了,當然他不會說是自己發現的,全都推給了西洋傳教士,反正吳有性也沒有本事去調查。
  吳有性本身就是醫術驚人,張恪一鱗半爪的東西,卻給他打開了全新的大門,一路上吳有性就像是魔怔了一樣,天天嘴裡唸唸有詞,拿著紙筆不停地寫著。
  拐了一個神醫,從此小命就有保證了,張恪忍不住翹起二郎腿,美滋滋的哼著小曲。
  這一日,車隊終於進入了大清堡的境內。
  整齊的田間道路兩旁,全都是綠油油的水田,一眼望不到頭,稻苗茁壯成長,田埂上還有老農盯著,不停的搖頭晃腦。
  「這是遼東嗎,分明就是到了江南!」坐在車轅上的沈大小姐驚得失聲叫出來。


第154章 莊稼和升賞
  大清堡外,沿河的肥沃土地遍佈整齊的稻田,一尺多高的水稻旺盛地生長,滿眼看過去,全都是濃艷的綠色,看不到邊。田地邊的水渠清流潺潺,水聲叮咚,蛙聲嘹亮,聽的人心曠神怡。
  沈青煙看得入迷了,讓張恪在大路上等著,她提著襦裙,跑到了田埂上,癡癡望著,感歎道:「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和詩詞裡面的漁民之鄉一模一樣!」
  吳有性此時也下了馬車,看著滿眼稻田,也恍惚回到了江南的家鄉一樣。到了水渠旁,捧起清水撲在臉上,洗去風塵,別提多舒服了。又看了看眼前的稻田,水稻粗壯,分叉眾多,不用問到了秋天,一定是一場大豐收。
  「住手,幹什麼呢!」
  吳有性正在看著,突然暴喝傳來,從大路上跑來了一隊拿著花槍的少年兵,為首的少年虎著臉,明晃晃的槍口對準了吳有性。
  吳神醫正抓著一株水稻看著,被他們一嚇,頓時把手裡的水稻給折斷了。
  少年頓時紅眼了,「好啊,你是不是想偷我們的莊稼,一看你就不是好東西,趕快跟我們去見大人,領鞭子去吧!」
  「看看稻田也犯法,你們未免太不講理了?」
  「道理是給好人講的,不是給你們這些壞蛋,趕快跟我走!」少年伸手就去拉吳有性,這時候站在一旁的沈青煙看不下去了。
  「你們憑什麼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我找你們大人告狀去!」
  「找誰都一樣!」少年們虎著臉說道:「快跟我們走,不然小心不客氣!」
  「你們這就夠不客氣的啦,還能怎麼樣?」
  少年一瞪眼,把手裡的長槍一挺,就要動手,可是他身後有個少年拉住了他的袖子。
  「慢!我怎麼看她這麼眼熟啊!」後面的少年走了兩步。揉揉眼睛,失聲叫了出來:「您不是沈小姐嗎?」
  「你認識我?」沈青煙嚇了一跳。
  少年撓了撓頭:「沈小姐,您忘了啊,在廣寧馬市的後,我們跟著張大人見過您的。」
  「馬市?」
  沈青煙突然失聲叫道:「你們是那些小乞丐?」一句話出口,她也嚇住了,當初的小乞丐,怎麼幾個月就成了威武的少年士兵!簡直就是醜小鴨成了白天鵝,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正在這時候,大路上也是一陣吵嚷之聲。喬鐵山帶著一些巡視田地的老農,正好和張恪撞在了一起。
  張恪看到了滿眼的綠色,也顧不得裝病了,跳下車,越看越高興。
  「喬大叔,你先和我說說水稻怎麼樣了?」
  喬鐵山也樂得說說糧食的事情,張恪離開之後,播種的時間差不多也到了。所有人手全都動員起來,在幾個南方發配過來的農民指揮下。完成了插秧。耕種的那些天,喬鐵山不論白天黑夜全都守在田埂上。
  直到插下去的稻苗扎根泥土,嫩綠的葉子開始快速的躥起,喬鐵山才終於放下了心。
  「永貞。今年一共中了八千七百多畝水稻,長勢非常好,到了秋天豐收,來年再多種幾萬畝。就挨不著餓了!」
  張恪欣喜地點點頭:「鐵山叔,有把握豐收麼?」
  「當然有了,那幾個南方來的老農都說了。用咱們的辦法育秧,差不多搶了半個多月的農時,在七月末八月初水稻就能成熟,按照往年是八月中秋才落霜變冷,時間上絕對能行得通!」
  喬鐵山笑道:「永貞,你不知道啊,咱們把水田種上,周圍的人都瘋了,幾乎天天都有人跑來偷看,還有人偷拔稻苗,拿回去琢磨,我就不信這麼幫人能琢磨出名堂來,哈哈哈!」
  的確入喬鐵山所說,大清堡的耕種的確嚇壞了不少人。
  種田的方法上千年也沒啥變化,南稻北麥,可是偏偏大清堡玩起了花樣,不光在遼東種上了水稻,還種了另一個新鮮玩意,那就是玉米!
  同樣,玉米也採用了提前催芽的技術,也就是用水浸泡種子,讓種子提前發芽,然後再種到地裡。缺少水源的旱地,陡峭的坡地,全都種上了玉米。
  臨近的農民,甚至不少地主都對大清堡這種做法嗤之以鼻。種田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規矩,那是想改變就改變的。他們都瞪著眼,等著看笑話。
  哪知道,結果全然出乎他們的預料。
  播種下去之後,正好趕上了一場小雨,兩三天時間玉米的嫩芽就冒出來。眼看著蹭蹭地躥起,長勢喜人。
  看看別人的莊稼茁壯成長,再看看自己田里低矮的麥苗,頓時羨慕嫉妒恨就填滿了心頭。
  有人甚至傳說張二郎得到了天賜的神種,能不愁吃喝。偏偏有人就相信了,竟然跑來偷到小苗,想要沾沾神氣!
  一天夜裡,竟然差不多丟了半畝地的稻苗,喬鐵山氣得暴跳如雷,不得不派出士兵,每天巡視莊稼,只要遇到偷盜的,一律鞭子伺候,打得皮開肉綻。
  聽完介紹,吳有性忍不住老臉通紅,愧疚地說道:「都怪在下無知,見到遼東的水田就不免好奇。真是沒想到,張大人還懂種田的學問?」
  吳有性不能不吃驚,這些天和張恪聊天,經常聽到奇談怪論,天文地理,數術醫學,經商打仗,海外逸聞,無所不包,無所不有。老吳都有心學學華佗劈開這傢伙的腦袋,好好看看裡面有什麼東西。
  張恪感到了不善的目光,只能尷尬笑笑,還是趕快轉移話題吧。
  「喬大叔,種糧的技術可是咱們的命根子,你一定多加小心,尤其是不能讓屯田農戶們隨便說出去。」
  「嗯,我親自領兵看著,保證不會出問題。」
  大傢伙一路說著,一路向大清堡趕去,張恪將一路上的過程簡略地說了一遍,聽到砍了將近七百顆建奴人頭的時候。喬鐵山驚得差點趴在地上。
  「永貞,這可算是大捷啊,朝廷一定會重重有賞吧?」
  「那可不,恪哥都是參將大人了!」背後的喬福拍著老爹的肩頭,笑著說道:「爹,兒子我這回至少能得到一個世襲千戶!這話啊咱們家就數我的官大了,爹,您老說說,以後家裡面是不是該多聽聽我的意見,您老別老是吹鬍子瞪眼的。沒事多歇歇吧,……」
  「小兔崽子!你爹還沒死呢,就想著篡權,看我不打死你!」
  不好!
  喬福撒腿就跑,喬鐵山掄起巴掌就追,這爺倆歡歡樂樂地跑進了大清堡。
  ……
  「周老伯,這是令郎週二娃的骨瓷壇。」
  張恪默默將白色的罈子放在了老人的手裡,老人一臉的茫然,似乎不敢相信。出征的時候,歡蹦亂跳,回來就是這麼一壇骨灰嗎!
  「俺不信,俺不信!二娃沒有死!」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世上沒有比這跟殘酷的事情了!
  張恪語氣凝重地說道:「周老伯,令郎殺死了一個建奴馬甲,受傷後抱著一個建奴白甲兵從垛口摔下去了,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他還死死抱著建奴!」
  老人抱著骨瓷壇,眼中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兒啊,你怎麼就把爹拋下了!」老人痛不欲生。老伴還有一家人都忍不住哭成一片。
  張恪從唐畢手裡接過兩顆五十兩的元寶,放到了老者手裡。
  「老伯,令郎是個英雄,這是他殺韃子的賞銀。」張恪轉手又拿過了一個信封,還有三十兩銀子。
  「這三十兩是犧牲弟兄的撫恤金,信封裡面是二十畝田契,以後你們有什麼困難,只管找我,只要張恪能辦到的,絕對竭盡全力。」
  張恪帶著唐畢轉身離開,前往下一家。低矮的小屋裡,周老漢一家,抓著田契和銀子,眼睛都瞪圓了。
  「爹,張大人夠意思!二弟沒白死!」周家老大緊緊攥著拳頭。
  站在人群裡面,一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突然跳了出來,擦了一把眼角的淚。
  「爹,大哥,我要去投軍,老天爺看得起,兒子就拼出一個富貴。要,要是……您老就指著田養老吧!」
  ……
  一共九十多名士兵犧牲,張恪挨家挨戶把撫恤銀子送去,細心安慰每個人。相比那些死了連名字都留不下的士兵,張恪對待士兵絕對算得上親厚。也正因為如此,軍人在大清堡的地位直線上升,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盼著能到疆場拚殺。
  就在這時候,一項更加驚人的消息傳來了,朝廷的賞賜終於下來了!
  奉集堡大捷,朝廷是不可能不賞的。張恪是萬曆親自下旨,快了很多,其他人則是要走兵部程序,不過在督促之下,效率空前驚人。錦衣衛的七太保和十三太保一起押著告身官服等物,親自送到了大清堡。
  除了張恪升任錦義參將之外,喬福和吳伯巖都升任世襲千戶,杜擎被任命為義州衛經歷司經歷,也是從七品的職位。
  馬彪被任命為副千戶,韓廣和褚海天則是升任百戶,其餘有功將士升任總旗小旗不等,老皇帝也算是雨露均沾,禮包大派送。
  二百多名士兵有一百多人當了官,最差也是小旗。別看官不大,但是勝在讓人看到了希望,從軍的確能改變命運!
  不得不說,明朝的軍服還是很漂亮的,鮮紅的鴛鴦戰襖,千戶和百戶更是在胸前繡著雲豹和黑犬。當這些當上官的士兵騎著馬,披著紅花,穿著鮮艷的軍服招搖過市的時候,大清堡和周圍全都沸騰起來。無數年輕人擠在街頭,癡癡地餓望著。
  轉過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招兵處就擠滿了人!


第155章 擴軍編制
  「一二一,一二一!」
  天剛剛放亮,大清堡就響起了整齊的口號聲,士兵們圍著城牆開始了一天的訓練。張恪最強調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經過了奉集堡一戰,士兵們也看到了自身的不足,論起體力,建奴的白甲兵穿著兩層鎧甲,拿著沉重的盾牌和武器,還能攀爬城牆,奔跑如飛。光是這一點,別說普通士兵,就連不少將官都做不到!
  交流戰鬥經驗之後,大傢伙就堅定了一個信念。
  練!玩命的練!
  新任的百戶、總旗、小旗領著自己的部下訓練,挨個過關。戰鬥剛剛結束,正是趁熱打鐵的好時候,每一個士兵都要把自己百煉成鋼。
  士兵們快速奔跑著,兩個人站在城頭,左邊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不高,渾身筋肉盤虯,留著一副絡腮鬍,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在右邊是一個背著斗笠,穿著麻鞋的肌肉巨漢,兩個人向下看著,不停地讚歎。
  「好兵,真是好兵,這幫小子渾身的殺氣,那股子野勁,咱們錦衣衛也要自歎弗如啊!」
  「師父,咱們雖然練的是殺人的門道,比起江湖上的花拳繡腿強多了,但是這些當兵的都是學的搏命的手段。平心而論,就算咱們功夫比他們厲害許多,也未必能打得過!」
  「哈哈哈哈,十三,你竟然也服軟了,真是稀奇啊!」
  卓十三憨笑著撓撓頭,「能不服軟嗎,幾百顆人頭運到了京城,全都是真正的韃子,一個沒有參假,朝廷的文武勳貴,哪個不要挑大拇指稱讚!」
  「是啊,我朱七也最欽佩好漢子。張永貞的確是個人物。」七太保說著,轉向了卓十三,突然眼神變得比刀子還要銳利,低聲問道:「十三,你跟我說實話,張恪究竟是怎麼病的?為什麼奉集堡打完兩天他卻突然倒下了?」
  「這!」
  卓十三突然回到了十年前,跟著朱七學藝挨板子的時候,恐懼已經深深紮在了骨髓裡面,突然一問,頓時瞠目結舌。臉皮漲得通紅:「師父,這事……」
  「不要說了!」
  朱七擺擺手,臉上漸漸緩和下來。
  「十三,咱們幹的是斷子絕孫的缺德事,一定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不該說的千萬別多說,哪怕跟著師父也是一樣!明白嗎?」
  「嗯,師父,弟子記住了!」
  「好。咱們去見見張恪,有些話我要告訴他。」
  ……
  「七爺,十三哥,驚動你們大駕來看我。實在是慚愧!人要是一病,就沒用了!」張恪靠在炕邊,懊喪地說道。
  「哈哈哈,永貞。你要是沒用,大明朝就沒有有用的人了。別的不說了,你不也是錦衣衛的人嗎。就叫我七哥吧!」
  張恪可是聽說過朱七的大名,這位在錦衣衛之中有著鐵面無情的雅號,在他手裡倒台的官員不在少數,哪怕是到了尚書侍郎一級的人物,聽到錦衣衛的朱七爺,還是渾身冒冷汗!
  「七爺,張恪何德何能,這不是亂了輩分嗎,要不我也認你做師父吧?」
  張恪求助似的看著卓十三,這個大塊頭在老師面前格外的老實,低眉順眼,竟然一句話都不說。
  朱七笑道:「永貞,你也別客氣了,我朱七說白了就是一條狗,你是人中之龍,早晚要飛黃騰達的,能和你稱兄論弟,已經是賺到了。」
  「七爺,折煞小子了!」
  朱七歎口氣,突然歎道:「永貞,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張恪可不是傻瓜,一聽朱七的話,就知道不是小事,急忙說道:「七爺,您說吧,小子不會走漏半個字。」
  「我相信永貞,你知道為什麼拖延了一段時間,下面的弟兄封賞才讓我們送過來嗎?」朱七自問自答地歎道:「主子萬歲爺也不容易,得到捷報,就想動用內帑,可是手邊竟然空了!堂堂富有四海的萬歲爺,竟然只能先封賞永貞,賀總兵,還有於參將他們。還好這時候從日本回來了一艘船,聽說給主子送來了不少金銀……」
  朱七說完之後,一雙眼睛就不住地盯著張恪,想要從這個年輕人臉上看出一點端倪,可是張恪竟然格外的平靜,彷彿是在聽話本故事一樣,也跟著歎氣。
  「真沒想到堂堂九五之尊,竟然也如此窘迫,讓人心酸啊!」
  朱七注視半晌,突然起身,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永貞,你好好養著吧,我和十三還要趕去遼陽查案子,官身不自由啊!」
  兩位太保離開了張恪的臥房,他們剛一走,張恪就從炕上跳了下來,在地上來回踱步。
  朱七透露的消息至少有三點讓人心驚肉跳,內帑空了,萬曆皇帝沒錢了;自己給出的主意奏效了,開始從日本運銀子了;還有就是要查案子,萬曆會想要辦誰呢!
  「哪裡是辦案子,簡直就是去找錢花了!在日本那邊叫巧取,在遼陽就是豪奪!」想到這裡,張恪的眼前忍不住浮現了一個身影。
  「金萬貫啊金萬貫,皇上缺錢,你這個聲名在外的皇商就要倒霉了!」
  飛鳥盡,良弓藏。主子餓,皇商烹!
  世道之險惡,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張恪光著腳,在地上來回踱步,想要在這種亂世活下去,唯有靠著強大的實力,決不能讓任何人主宰自己的命運!
  「來人!」
  馬彪急匆匆跑進來,「大人,有什麼吩咐?」
  「去把所有人都叫來,我有要事安排。」
  命令傳下去,不多時,手下的文武全都趕來了。
  新近榮升千戶的喬福和吳伯巖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喬桂、岳子軒、馬如峰等人,另外唐畢,姐夫鄧文通,沈岳、唐光、朱慶斌等人也都到了。小小的書房坐滿了人。
  當著自己人,張恪也不裝病了,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
  「大家都知道我升任了錦義參將,水漲船高,咱們手上的力量也要增強。簡單地說,就是要擴充人馬,大家都說說看法吧!」
  「好啊!」
  吳伯巖笑道:「大人,您現在是參將,按理說能指揮一營人馬,三五千人不算多,咱們大清堡加起來才多少,恐怕還不到一千,咱們是出家人不愛財,越多越好。」
  唐畢點點頭:「的確該擴充人馬,眼下大清堡的青壯都踴躍參軍,招兵不是難題。」
  張恪微笑著點點頭:「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麼定了,不過有一點記住了,要寧缺毋濫。就算在大清堡等地招不滿,也可以到義州、錦州去招兵。」
  大家全都沒什麼意見,興奮地點點頭。
  「對了,大人,您都是錦義參將了,按照道理該駐防義州,總不能在大清堡守著吧?」喬福好奇的問道。
  「嗯,先把戰鬥力恢復了,拳頭不夠硬,可壓不住那些傢伙!」
  有了張恪的點頭,招兵工作進度飛快。大清堡原有不到六百名士兵,扣除犧牲的將士,老兵只有五百人。
  經過了十幾天的招募,大清堡的士兵很快突破了一千二百人。在上各堡保留的民兵,總兵力逼近兩千人,差不多到了大清堡的極限,張恪暫緩招兵,轉而開始重新編製。
  由於和野豬皮作戰之中,張恪發覺他們弓箭銳利,能對大清堡的士兵造成致命傷害,因此要在火銃隊之中編入槍盾兵加強防禦。幾經推敲,又參考了神機營的編制,張恪終於把最後的方案確定下來。
  每隊六十四人,其中火銃手四十四人,分成四個小隊,每隊安排一名什長,他們是戰鬥的主力。另外還有一隊同樣十一人的刀盾兵,他們遇到戰鬥時,負責在前面掩護,讓火銃手能夠從容射擊。
  另外由於大清堡士兵隊列訓練的很扎實,張恪將傳令用的鼓手和旗手全都取消了。轉而變成了管隊官的護衛,他們和管隊官,一共五個人,全都裝備手銃,腰刀,大盾。督促全軍作戰,有敢臨陣脫逃者,立斬不饒。戰陣出現缺口,他們也要領頭補齊。
  最後剩下的四個人作為管理火藥桶的補充兵。
  按照張恪的估算,一個這樣裝備完整,訓練有素的火銃隊,在戰場上絕對能抗衡同樣數量的建奴。而且大清堡的士兵是為了守護家園而戰,他們承受傷亡的能力遠在劫掠為生的野豬皮之上,放在野戰上絕對有克敵制勝的把握。
  如果家底足夠,張恪當然希望手下人完全實現火器化。不過這很不現實,畢竟戚家軍鼎盛時期也不過是一半的火器而已。
  張恪還需要編製大量的長槍兵,長槍隊和火銃隊編制一樣,只是他們不需要四個管火藥的輔兵,因此除了五隊長槍兵之外,隊長的護衛擴大到了八個人。
  兩個隊組成一哨,三哨組成一把,由把總統領。
  如此編製,不但簡潔明快,指揮容易,而且打散之後,能夠快速恢復。在野戰之中進可攻退可守,就算是面對著鐵騎兵,也絲毫不怕。
  張恪公佈之後,大家全都叫好,立刻按照新軍制開始行動。
  就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時候,姐夫鄧文通突然找到了張恪。
  「永貞,河灣村軍械作坊的幾位大匠請你過去呢,他們說研製出了好東西,要讓你親自過目!」
  「好!我正想找他們要武器呢!」張恪開懷地笑道。


第156章 新火銃
  張恪在幾個心腹手下還有姐夫鄧文通的陪伴之下,來到了河灣村。一行人距離村子還有兩百多步就停了下來,舉目看去,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三丈五尺高的城牆,高大堅固,外面貼著一層結實的青磚,城牆的地基用的都是堅硬的石塊,美觀牢固。城牆上面的垛口整整齊齊,看起來似乎比長城建得還要考究。
  繞著城牆是深兩丈,寬三丈的護城河。在護城河外面是三道壕溝,已經建好了一道,剩下兩道正在施工之中。民夫們光著脊背,喊著響亮的號子,把土挑到遠處。
  鄧文通看著眼前的城牆,忍不住拍手讚歎。
  「厲害,真是厲害,城牆怕是比義州衛城還要高大吧?」
  「沒錯!」監督建造的馬如峰得意地說道:「義州城說是三丈五,實際上只有三丈二尺出頭。河灣村不光高,而且還大,沿河建造,長有三里,寬有二里左右,比起大清堡還要大一倍。我看以後河灣村都不應該叫村子了,應該叫做堡,河灣堡!」
  聽著馬如峰的話,大傢伙全都嚇傻了,這麼大的手筆,大清堡一半的人力和物力都砸在這裡,值得嗎!
  鄧文通忍不住質疑道:「永貞,用得著下這麼大力氣嗎?」
  「當然!」
  張恪微然一笑:「姐夫,河灣村有大用!這裡以後就是咱們的兵器作坊,火器,刀劍,盔甲,全都要在這裡生產,你說重要不重要?」
  張恪說著催馬上了一處土丘,登高指點。
  「河灣村臨河靠山,地勢險要。方便防守。我準備在西北的山丘高處再建造兩座烽火台,另外在河對岸建造一座小堡,把細河牢牢守住。中間寬闊的河面,正好可以放置水車,有了水車,無論是打制兵器,還是給火銃鑽眼,都會加快不少……」
  張恪完全是按照軍工基地的標準在規劃河灣村,防禦力量不在話下。除了村子本身之外,還要在城堡四周建造關城。這樣差不多能圈出五里長的一截河面。然後在河面上興建大型水車,一旦運轉起來,河灣村的軍工生產能力肯定會成倍增長。
  光是從軍工基地就能看出張恪勃勃野心,試問哪個領兵的武將能有如此的魄力!
  大家聽完之後,倍感振奮,鄧文通作為管錢的賬房毫不猶豫地拍著胸脯說道:「永貞,別管花多少錢,我都不會皺眉,保證要把河灣村建好!」
  張恪笑道:「難得姐夫大方了。可要做好了準備,進城之後,要是諸位匠師能拿出好東西,我可是許諾了賞銀的。一點不能含糊。」
  說笑著,一行人走進了河灣村。
  走進來一看,大傢伙更吃驚了,城中到處都是煙塵滾滾。不停有敲擊聲音傳來。南城是劉鐵匠的煉鐵作坊,放眼看去,一大排幾十個煉鐵的爐子。炭火通紅,煉鐵的工人不停地敲打,攪拌,忙得不可開交。
  劉鐵匠拿著蒲扇,來回巡視著,小老頭一改往日的沉默和怯懦,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子勁頭,眼睛瞪得老大,嘴裡不停地罵罵咧咧。
  「攪得再快一點,沒吃飯嗎!幹活不知道賣力氣,要是著爐鋼練不好,就別想著領工錢!」
  煉鐵工匠嚇得渾身一顫,頓時打起了精神。柳木棒不停的在鐵水之中攪拌,就好像炒飯一樣,也就是所謂的炒鋼法。
  明朝已經擁有最先進的煉鐵流程,而且鋼鐵產量與質量均為此時代的世界之最。
  《天工開物》中的記載,明朝工匠把煉鐵爐與炒鐵爐串聯在一起,讓由煉鐵爐煉出的生鐵液流入炒鐵爐,用柳木棍攪拌,使生鐵液中的碳氧化,而成熟鐵。這種連續生產的工藝,已初具組合化生產的系統思想,既提高了生產效率,又減少了能耗,適合規模化生產。
  《天工開物》裡面描述的炒鐵爐,實際上就是歐洲人在18世紀下半發明的攪煉爐。差別在於,歐洲的攪煉爐,通常使用熟鐵棒或者鋼棒攪煉,以燒去生鐵中的碳,最後得到低碳熟鐵。而中國使用柳木棍攪拌,攪拌的同時也會逐漸燒去柳木棍,這可以往生鐵混入碳,或者說減低生鐵去碳的速度。
  借由這個步驟,熟練的炒鐵手比較容易控制成份,可以直接炒出含碳量低於生鐵,卻高於熟鐵的鋼來,甚至有機會炒出中碳鋼與高碳鋼。
  看到張恪前來,劉鐵匠急忙跑了過來。
  「大人!聽說又打了勝仗,砍了好幾百顆腦袋,真是威風啊!」
  張恪笑道:「劉伯伯,弟兄們在前面殺敵,可離不開好武器,離不開鐵疙瘩兒。眼下的作坊一天能生產多少鋼鐵,夠不夠造武器用的?」
  「沒問題!」
  提到了煉鐵,劉鐵匠變得神采飛揚,打了一輩子鐵,也就這時候才找到了自信。
  「大人,煉鐵作坊一共有七名匠師,三十名炒鐵手,還有二十多名學徒工,每天差不多能煉出一千多斤。一半供應軍械作坊,生產刀槍和火銃,剩下的都用來生產鋤頭鐵鍬之類的,不光咱們大清堡用,還賣到了馬市,廣寧就有咱們租下來的鋪子,聽說開市的時候,蒙古人先跑到咱們的鋪子,有多少搶多少!」
  劉鐵匠說的眉飛色舞,當初張恪跑到廣寧賺錢就是靠的他打造的鐵爐子。這幾乎成了劉鐵匠逢人比說的光榮歷史。
  的確廣寧馬市已經成了大清堡的固定財源,光是鐵器一項一個月就能淨賺三五百兩。銷售熱絡的時候,甚至能突破一千兩。
  大清堡的煉鐵作坊有一半的費用是蒙古人幫著承擔的!
  相比賺錢,張恪更關心純粹的鐵產量。一天一千斤,一年就是三十六萬斤,張恪記得錦州下轄一個煉鐵作坊,一年產量也不過三五萬斤。河灣村的作坊短短時間能十倍於人,劉鐵匠的確功不可沒。
  「劉伯伯,產量夠了,質量怎麼樣?」
  劉鐵匠哈哈笑道:「大人,俺老劉別的不敢說,煉鐵從來沒有馬虎過,不信您可以去問問老趙老歐他們,看看我煉出來的鐵成不成?」
  「好!」張恪笑道:「劉伯伯,我自然相信你的話,不過咱們家大業大,凡事講究規矩,等我檢查之後。每一百斤鐵,給您提一錢銀子。」
  張恪這話一出口,劉鐵匠頓時瞪大了眼睛。
  別以為一錢銀子不多,他每天供應軍械作坊五百斤鐵料,那就是五錢銀子,一個月算下來,差不多有九兩多!等於是一個月的工錢漲了六七成。正在忙碌的煉鐵工匠們聽得都是怦然心動。
  劉鐵匠一年的賺的銀子差不多趕上一個千畝田地的地主!
  誰敢說工匠下賤!最起碼在大清堡的土地上,工匠就比什麼都值錢!
  劉鐵匠原本紫紅的臉更加紅了,惶恐地說道:「大人,工錢已經夠了,別再加了,我,我就是臭打鐵的,當不起啊!」
  「哈哈哈,劉伯伯,這錢你必須收著!」張恪笑著看了看那些工匠,大聲說道:「你們全都聽著,本官對待所有人都一視同仁,除了基本工錢之外,你們做得好本官給津貼。有了發明創造,比如能提高煉鐵質量,增加煉鐵數量,本官一律酌情賞銀,絕不含糊!只要幹得好,一年賺上百兩銀子,絕對不是做夢!」
  咕嘟!
  所有年輕的工匠都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液,這位張大人可真大方啊!
  「大人放心吧,我們一定好好幹活!」
  被銀子刺激得血脈噴張的工人們格外地賣力氣,張恪暫時辭別了劉鐵匠,向城北的軍工作坊走過去。
  轉眼到了軍工作坊,在外面有四個人正在等著,分別是歐崇遠,趙老疙瘩兒,鄭寸,謝震。
  這四位分別是造兵器、鎧甲、火銃、火炮的高手,他們也像是劉鐵匠一樣,遇到了張恪才得以大展拳腳,幾個人雖然忙碌,但是臉色紅撲撲的,彷彿年輕了十歲一樣。
  「四位先生!」
  張恪禮貌地拱拱手:「你們把我叫過來,有什麼好東西趕快拿出來吧!」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歐崇遠先笑道:「大人,要說起來,我們幾個都有點好東西,想要給大人看看,不過最厲害的還是老趙,就讓他先來吧!」
  老趙也不客氣,得意的伸手,說道:「大人,這邊請。」
  張恪跟著他們進了作坊,裡面到處都是忙碌的工匠和學徒,一直到了火銃作坊,老趙把張恪帶到了他的小房間之中。
  頓時張恪就被木桌上的一桿火銃給吸引住了,這個火銃看起來和鳥銃差不多,但是銃管明顯更粗更長,透著黑黝黝的金屬光澤。
  張恪把火銃拿在了手裡,真沉!
  「大人,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火銃?」
  「趙先生這是在考校我啊!」張恪仔細看了看,突然眼前一亮,失聲叫道:「莫非這是魯密銃?」
  老趙頓時撫掌大笑,說道:「大人果然好眼力,這就是我大明軍中最精良、最犀利的火器……魯密銃!」
  張恪頓時精神為之一振,他看過對魯密銃的介紹,這種火銃全金屬結構,製造困難,成本高昂。但是一旦打造出來,最遠射程可達一百五十步,遠遠超過了其他火銃,甚至超過了弓箭,絕對是克敵制勝的利器!
  「趙先生,能造出魯密銃,我一定要重賞你!不過……」張恪笑道:「咱們還是先試試火銃,是不是真的威力無窮!」


第157章 下馬威
  張恪端著修長的魯密銃,稍微感受一下,份量在九斤以上,對於普通士兵來說,稍微重了一點。
  當然這不算什麼大問題,只要多訓練就能克服,關鍵還是要看看威力如何。張恪把槍口對準了一百五十步之外的一頭肥豬。
  三點一線,叩響扳機!
  砰!
  震耳欲聾的響聲,大家好奇的向遠處看去,三四百斤的肥豬已經重重倒在了地上。吳伯巖和韓廣都是玩火銃的,他們最關心殺傷力,撒開腿迅速地跑到了肥豬的前面。
  兩個人仔細看去,頓時心頭一驚,張恪一槍並沒有打中要害,只是命中了豬前腿。不過這一槍威力十足,前腿都炸飛了,露出森森白骨,鮮血不停的湧出來,肥豬還沒有死,在地上不停的痛苦掙扎,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到了戰場上,這種傷勢比起被擊斃還要痛苦,完全失去了戰鬥力,還要拖累別人。
  一百五十步啊!
  這是一個多要命的距離!任憑你苦練弓馬,箭術無雙,可是弓箭最大的射程也不過一百二十步。
  花了十幾年苦練,而對方只要擁有魯密銃,訓練三四個月,就能輕鬆擊殺對方!這是何等的殘酷,何等的無情!
  面對著犀利的火器,遊牧民族的弓馬齊射變成了無用功。疆場叱吒風雲的鐵騎只會變成一個個碩大的靶子,被一幫戰場的菜鳥輕鬆幹掉。
  又接連測試幾次,魯密銃的性能完全顯示出來,一百五十步能擊斃無甲士兵,一百步左右能擊穿一層鎧甲。如果面對身穿兩層鎧甲的白甲兵,差不多要在六七十步左右,給予致命的殺傷!
  測試結果出來,吳伯巖都笑得合不攏嘴,建奴的弓箭射程也不過五十步而已。毫不客氣地說。弓箭和魯密銃硬碰硬,那是完全處在了下風,一點勝算都沒有。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吳伯巖興奮地說道:「大人,要是弟兄們能都裝備這樣的火銃,別的什麼都不用,排隊槍斃,有多少建奴殺多少!」
  張恪沒有急著回答,根據他的經驗,越是好的武器。造價越是驚人的。
  果然老趙驗證了張恪的想法,他說道:「大人,魯密銃最難的就在銃管上,這是兩個銃管,以大套小,務必要嚴絲合縫,然後在一點點鑽出來,不能有一點偏差。實不相瞞,造這桿魯密銃。用料都是最好的,價錢在十五兩左右。」
  一聽到十五兩,在場的眾人差點嚇趴下,一桿鳥銃才三兩多。一桿魯密銃頂得上五甘鳥銃了,這未免也太貴了,難道家大業大的明軍都很少裝備魯密銃,簡直就是拿銀子堆起來的。
  吳伯巖不死心地問道:「趙師傅。要是多製造呢,價錢能不能便宜點?」
  「便宜都是可能,不過最少也要十兩銀子。而且實不相瞞。眼下能造魯密銃的工匠只有我一個人,再有憑著我的手藝,最多也只有七成的成功可能。」
  造價高,製造難,像是兩座大山壓在身上,同樣魯密銃強悍的威力,也讓大家如醉如癡,究竟該怎麼選擇,真是難死了人!
  大家都沒了主意,只能看向了張恪。
  「趙師傅,魯密銃一定要造,不過眼下肯定沒法大規模裝備。我準備給夜不收,還有火銃隊裡的精兵使用。到了戰場上,魯密銃的作用就是先發制人,狙殺那些最悍勇,最有價值的目標!」
  很顯然張恪是把魯密銃當成了狙擊槍用了,大傢伙一聽,這也是眼下唯一的選擇了,就齊聲叫好。
  張恪又把老趙交到了面前,笑道:「趙師傅,你一個人造魯密銃肯定不行,能不能多交幾個學徒,或者把你的手藝公開?」
  「啊!」
  趙老疙瘩兒一下子就跳了起來,開玩笑,手藝可是工匠的命根子,哪能告訴別人!
  「大人,您對待小人天高地厚,按理說小人不能反駁,可是這手藝是小人的飯碗。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個道理誰都知道,還請大人不要強人所難。」
  「老趙,你的難處我自然知道,放心吧,我不光不會搶你的飯碗,還會讓你掙得更多。」
  這下子所有工匠都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最重要的手藝都被別人學去了,那還怎麼掙錢,簡直就是欺人之談!
  他們的反應並沒有超出張恪的預料,這些工匠還沒有意識到技術的價值。張恪當即把自己的方案說了出來。
  做火銃的工匠按照良品數量,每桿火銃能得到一錢銀子津貼。貢獻技術之後,凡是按照貢獻技術生產出來的火銃,每一桿也能得到一錢銀子。
  至於教徒弟,每個匠師帶出來一個合格的弟子,每個月的工錢加一兩銀子。
  聽起來銀子不多,可是架不住數量積累,就像趙老疙瘩兒這樣的匠師,一個月至少能增加十幾兩的津貼,只要軍工廠還在,就能一直領下去。
  匠師們看重手藝,更因為他們把手藝當成了傳家寶,後代子孫都要靠著手藝吃飯。可是有了豐厚的收入,大可以讓後代子孫去讀書,去經商,不必死守著匠戶的身份。
  老趙他們聽完之後,頓時喜笑顏開,再也不想著敝帚自珍了。
  「大人,您真是太為我們著想了,小人沒有話說,明天就開始收學徒,把我這一身的本事都交給他們!」
  張恪足足在河灣村待了三天,軍工生產徹底被理順了。在銀子的刺激之下,所有工匠都鉚足了勁頭,拚命地生產,要數量,要質量,忙得不可開交。
  經過計算,加上了這些津貼,一年下來就要多給工匠兩三千兩銀子,等著作坊擴大之後,銀子還要更多。
  可是張恪並不在乎,武器好了,能多一場勝仗,能陞官發財,區區工匠的錢算什麼!
  安排好了作坊的一切之後,張恪帶著這段時間生產出來的一百二十桿鳥銃,兩百把腰刀,還有長槍盾牌等武器回到了大清堡。
  加上原有的火銃,張恪編出來四個火銃兵小隊,數量雖然還不夠多,但是憑著犀利的火銃,張恪絲毫不畏懼任何敵人。
  老兵得到補充,大清堡的正式士兵已經突破了一千一百人,分別有喬福、吳伯巖、岳子軒、馬如峰四個把總統領。
  另外張恪手上還有李光榮的家丁,對他們也進行了整編。
  年老體弱,身上有傷病的,還有劣跡斑斑的兵痞兵油子,全都被清理出去。當然張恪還是顧念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誼,他把清退的家丁都安置在了各個城堡,分給他們土地,使得他們能安居樂業。
  最後剩下來的一共有六百八十七人,全都是身經百戰,最精幹的力量。張恪親自給他們灌輸軍紀,進行嚴格的訓練,同時講解大清堡對待士兵的種種優待。很快這些人脫胎換骨,戰鬥力大為提升。
  眼看到了七八月份,張恪手上的總兵力差不多到了兩千人,擁有戰馬八百多匹,火銃兵也突破了三百人。
  張恪也蟄伏了差不多兩個月,該到了露出爪牙的時候了!
  時間剛剛進入七月份,又從京城傳來了兩件事情。在東林黨的攻訐之下,熊廷弼終於被趕下了台,換上了袁應泰出任遼東經略。
  還有一件事就是萬曆刺死了李如柏和李如楨兄弟兩個,他們都是李成梁的兒子,李如柏在薩爾滸之戰中畏敵不前,被彈劾,朝廷將他抓了起來,李如楨則是在鐵嶺之戰的時候,裹足不前,也被彈劾下獄。
  李成梁和李如松死後,李家撐檯面的就是這兩個兄弟,他們被賜死,毫無疑問是標誌著萬曆徹底看清了遼東將門的問題,儼然大洗牌的開始。
  李家的老部下惶恐不安,整個遼東都瀰散著一股清算的味道。奉集堡大捷的消息也淡出了大傢伙的視線。
  該出手了!
  老子堂堂錦義參將,還窩在大清堡,實在是不像話。張恪又把手下人叫過來,開始分派人員。
  「不論是到了哪,大清堡都是根基所在,不光有軍工作坊,還有軍屯田莊,以後錦州和義州都要參考大清堡的做法,屯田練兵,做好對抗建奴的準備!」
  毫無疑問留守大清堡的任務就非常重要,張恪把目光轉了一圈,還是落在了唐畢身上。論起經驗和資歷,他都是不二人選。
  「唐大人,我走之後,大清堡備御就要交給你了,務必要把家看好了!」
  「請大人放心,卑職一定竭心盡力!」唐畢謙卑地說道,隨著張恪水漲船高,唐畢已經學會了低姿態去面對年輕的長官。
  安排了唐畢之後,張恪又把目光落在了喬桂身上。相比喬福的跳脫和機敏,喬桂更顯得沉穩老練,很適合看家的工作。
  「桂哥,你就協助唐大人練兵守城吧!」
  「遵命!」
  留下了一文一武,其餘人員都是要跟著張恪一起去義州。
  張恪並沒有急著把所有人帶去,而是先領著吳伯巖手下的三百多人馬向著義州進發。他們全數穿著鎧甲,騎著高頭駿馬。
  士兵們多數背著精良的鳥銃,其他刀盾兵也是衣甲鮮明,氣勢不凡。張恪親自領著他們,向著義州進發。
  眼看到了中午時分,馬隊來到了義州的西門外,張恪舉目看去,偌大的城門口除了老百姓,竟然連一個歡迎的將官都沒有。
  「這是要給老子下馬威啊!」張恪的臉上頓時罩上了寒霜。


第158章 暴走的吏目
  張恪的部下盔明甲亮,人人有戰馬,旗號飄揚,武器齊全,與義州寒酸的士兵全然不同。
  老百姓們見到如此雄壯的軍隊,頓時升起了好奇之心,越來越多的百姓跑出家門,指指點點。
  「這是哪來的兵啊?怎麼穿戴比起指揮使的家丁還好?」
  有人發問,人群裡面從來不缺萬事通,頓時有個駝著背,懷裡抱著「指點迷津」木牌的算命先生就說道:「你們都不知道吧,還得看活神仙的本事!這些人都是新任錦義參將張恪張大人的兵,張大人你們聽說過嗎?」
  一個年輕人撓撓頭,說道:「張大人,是不是那個砍了上百女真腦袋的張大人?」
  算命的頓時撇著嘴譏笑道:「一百腦袋就能換來參將嗎,人家殺了六百多呢!聽說人頭裝在車上,送到了京城,萬歲爺看到之後,都高興地哭了。」
  看熱鬧的人群頓時一陣騷動,敢情是一幫煞星啊,怪不得這麼嚇人呢!
  「這下子好了,張大人來了,誰還敢打義州啊!我們可就能安享太平,過幾天好日子了。」
  「未見得啊!」算命的又是一聲輕笑:「打仗越凶,欺負老百姓也就越凶,吃拿卡要的,你們大傢伙可都要小心著啊!」
  老百姓們又是好奇,又是擔憂,議論紛紛,他們沒有注意到真正的主角張恪並沒有出現在人群當中。
  ……
  茶樓的雅間,張恪和孫有光對面而坐,曾經老孫可是張恪的上司,結果短短時間,張恪已經爬到了參將的位置,孫有光卻頹然老去。再度面對張恪,孫有光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張恪舉起了茶杯,笑道:「孫老。您是大清堡的父母官,又是張恪的前輩,我以茶代酒,先乾為敬。有什麼事情只管指點就是,我洗耳恭聽。」
  說著仰頭喝乾了茶水,孫有光誠惶誠恐地說道:「張大人,太客氣了,孫某受之有愧啊。」
  陪著張恪喝了一杯,孫有光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
  「張大人。您是不是有些不解,為什麼沒人來迎接?」
  張恪微微點頭,自嘲的笑道:「興許是張某聲名狼藉,他們都不願意來吧!不過有孫老前來迎接,我就知足了!」
  「大人太客氣了。」孫有光說道:「大人,實不相瞞,義州的確出了事情,就在三天前有兩三百士兵鬧餉。」
  「鬧餉?」
  張恪頓時皺起了眉頭,鬧餉可不是小事情。不死幾個人是沒法收場的,急忙問道:「孫老,鬧餉不是小事情,怎麼我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鬧餉時間不長。只有半天多,指揮使沈大人拿出了糧餉,亂兵們都回去了。」
  張恪敲擊著桌面,眼睛瞇成了一道縫。事情怎麼有點怪啊。鬧餉歷來都是大罪,士兵們怎麼能輕易退卻,而且義州要是有糧餉為何不能早點拿出來?
  「孫老。這裡面有玄機吧?」
  孫有光點點頭:「大人猜的沒錯,為了平息士兵鬧餉,義州府庫撥出了三千兩銀子和五百石糧食,如今義州錢糧全都空了!」
  什麼?
  張恪頓時瞪大了眼睛,義州好歹下轄五六千軍戶,論起富足程度,在遼東也算是數得著的,怎麼區區錢糧就讓府庫空了,簡直就是笑話一樣!
  看到了張恪的吃驚,孫有光苦笑著搖搖頭:「張大人,等你接手了義州之後,還有更麻煩的事情,朝廷讓義州出三千徭役,運輸糧草。老孫就知道這麼多了,請大人多加小心,老孫先告辭了!」
  孫有光好像在怕什麼一樣,急匆匆地離開。
  張恪暗暗歎口氣,正好在自己來之前鬧餉,還把銀子和糧食都弄沒了,留下一個爛攤子,要說裡面沒鬼,恐怕誰也不信!
  張恪想了半晌,豁然站起,在心中冷笑:「敢和老子玩陰的,那就看看誰能玩得過誰!」
  「走,去指揮使衙門!」
  張恪在親衛的陪伴之下,一路到了衙門前。
  寬敞氣派的建築,門前擺著石獅石鼓等物,張恪把馬交給了手下,昂首闊步向裡面走去。
  指揮使衙門就像是被洗劫一樣,沿途連個喘活氣的都沒有。張恪一語不發,走進了大堂,在大堂上有兩個穿著綠色衣服的小官,看到張恪進來,慌忙跪倒磕頭。
  「卑職義州衛知事趙祥,吏目王多聞,拜見參將大人!」
  看著跪在腳下的兩個人,張恪鼻子裡哼了一聲。
  「怎麼不把空城計唱到底,給本官留一個空無一人的指揮使衙門,豈不是更好!」
  張恪的憤怒毫不掩飾,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好像又到了嚴冬一般。
  「卑職絕不敢怠慢大人,還請大人贖罪!」說話之間兩個人砰砰磕頭。
  「起來吧,本官也犯不著和你們生氣,有什麼要交接的事宜,就趕快說吧!」張恪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書案後面。
  趙祥虛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捧著一摞書卷到了張恪面前。
  「啟稟大人,這是義州衛軍民人等的名冊,我義州衛城有軍戶一千二百餘戶,人口五千有餘,民戶五百四十餘戶,人數兩千七百出頭。這是名冊,請大人過目!」
  張恪越聽越荒謬,義州衛的軍戶至少在五六千以上,扣除各個城堡的,義州至少有兩三千的民戶,怎麼只剩下一千二,簡直荒唐透頂!
  草草翻了幾頁名冊,就被張恪狠狠摔在了桌上。
  「你叫趙祥是吧?」
  「正是卑職。」
  「我問你,義州除了軍戶和民戶之後,還有其他戶籍嗎?」
  「有,還有匠戶,商戶,樂戶,不過,不過這些人數量不多。可以忽略不計!」
  張恪頓時朗聲大笑,從椅子上站起來,轉到了趙祥的身後,冷笑道:「我看不光是這些吧,義州還有不少鬼戶!」
  趙祥被嚇得滿頭冷汗,急忙說道:「大人,您是在說笑嗎?」
  「哼,本官沒空和你們說笑話,義州城來來往往的人有多少,居民加起來至少在兩三萬以上。可是你們報上來的軍戶和民戶加起來只有七千多人,剩下的人都哪去了?難不成本官看到的都是鬼,這些人都是鬼戶不成?」
  啪!
  張恪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趙祥嚇得兩腿發軟,跪在地上,滿腦門都是豆大的冷汗。
  「求大人贖罪,卑職,卑職委實不知!」
  張恪冷眼看著這兩個人,笑道:「你們不說本官說。有人把軍戶變成了佃戶,替他們耕種田地,繳納田租,偏偏就沒有當兵。沒有人給朝廷完糧納稅!」
  跪在地上的趙祥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們起來吧,還有什麼事情要說的,一次說完了。」
  「是!」
  趙祥從地上爬起來。腿一軟,又差點摔倒,幸好身旁的王多聞扶住了他。
  「大人。這是義州所轄田畝數量,一共是八百六十頃,徵收田賦折合麥子五千三百石有奇。有官兵三千七百多人,騾馬牲口五百三十匹,其餘刀槍,火炮等物全都在列,請大人過目。」
  趙祥放下了賬冊,推到了後面,躬著身體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張恪翻看了一下,就隨手扔在了一旁,大明朝的賬冊比起這些當官的還不靠譜,不看也罷!
  「說說吧,還給本官留了多少東西?」
  吏目王多聞走到了張恪面前,躬身施禮,相比趙祥,他顯得穩重不少。
  「啟稟大人,在三天前,義州倉庫之中還有銀子三千一百多兩,糧食五百零三石。前任岳指揮使在離開之前,將銀子和糧食全部支走。眼下庫存銀子一百二十兩,糧食三石!」
  張恪聽完點點頭,忍不住笑道:「還算有點任性,竟然給本官留了點東西!」
  「啟稟大人!」王多聞繼續說道:「從萬曆三十七年算起,義州歷年都有虧空,去年數量最多,達到了十三萬五千兩,歷年加總起來,拖欠借款三十五萬有餘,糧食五萬六千石!每月光是利錢就要支出一千三百多兩。眼下偌大的義州,除了軍械庫的廢銅爛鐵之外,什麼都不剩了!」
  王多聞越說聲音越高,一旁的趙祥差點被嚇得趴下。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種事情怎麼能胡說八道啊!張恪那小子是個驢脾氣,萬一爆發了,對誰都沒有好處。趙祥拚命拉王多聞的袖子,可是一點用處沒有。
  王多聞挺直了胸膛,大膽地和張恪對視著。
  「張大人,我聽說你在陣前殺敵,是個真正的大英雄。卑職可以告訴您,義州寅吃卯糧,早就爛透了。當初被您抓捕的錦義參將周雄就挪用貪墨,造成了巨大的虧空。如今文恬武嬉,在籍的軍戶不足一半,軍隊更是弊病百出。吃空餉,喝兵血,殺良冒功,侵佔田地。可以說無惡不作,無所不為!」
  瘋了!
  趙祥腦袋裡面就剩下這麼兩個字了,王多聞是秀才出身,屢次考試不中,最後才進入官府,多年來都兢兢業業,沉默寡言,一直做到吏目,沒有什麼人說他的壞話。
  可是哪知道今天的王多聞竟然像妖魔附體一般,滿嘴裡都是讓人不寒而慄的話,趙祥伸手就要捂王多聞的嘴。
  「王大人,你不要危言聳聽,哪裡不是這樣……」
  「趙大人,不是下官危言聳聽,而是義州到了不能不管的地步。如今朝廷又要加派徭役,義州百姓已經苦不堪言。多聞只能冒死陳情,懇請張大人能剷除貪鄙官吏,減免徭役,休養民力!」
  王多聞說著,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眼中淚水長流。
  「張大人,義州百姓的生死都在您的身上了,卑職替鄉親們求您了!」


第159章 亮劍
  王多聞跪爬了兩步,到了桌案面前,咬牙切齒地說道:「張大人,義州百姓太苦了,卑職身為讀書人,食朝廷俸祿,眼睜睜看著萬民受苦。卑職只想求大人一件事,這些年卑職往來應酬,一共貪墨了七十三兩銀子。按照太祖法度貪污五十兩就可以扒皮萱草,請大人殺了卑職,然後將義州上下官吏全數處斬,一個不留!」
  與汝偕亡!
  詩經中的句子,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該有多大的仇恨,多少的憤怒,才會有如此的念頭!
  張恪算是一個狠人,走到哪裡都人頭滾滾,可是捫心自問,比起這位王吏目,他還是差得太多,能對自己狠起來,這才是真正的狠辣決絕!
  趙祥瞠目結舌,癱在了一旁。
  張恪仔細打量著王多聞,這傢伙有點鷹鉤鼻子,嘴角上揚,眼角下垂,再配上薄嘴蠢,典型的酷吏面容。
  「王吏目,你隨本官到後面,本官有些事情要詢問。」
  張恪轉身到了後堂,王多聞整理衣襟,急忙跟了上去。趙祥從地上爬起來,也想要跟去,可是馬彪早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趙大人,你別去湊熱鬧,還是跟著我走吧。」
  馬彪提著趙祥到了廂房關押起來,免得他把今天的事情洩露出去。
  ……
  後堂之上,張恪一擺手,笑道:「王吏目,本官沒有那麼多規矩,你坐吧,有什麼話正好可以開誠佈公。」
  王多聞面無表情地說道:「大人,禮不可廢,卑職還是站著說吧。」
  「嗯!」張恪點點頭。
  王多聞穩穩心神,說道:「大人,卑職說是為民請命。其實還是為了自己!斗膽請教,一條人命值多少錢?」
  「不太好說啊,韃子的腦袋和牲口一樣,能換五十兩銀子。」
  「要是親人呢?」
  「無價!」張恪冷笑道:「誰敢打我的家人主意,我就送他們下地獄!」
  「好男兒,大丈夫!」王多聞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大笑道:「張大人,實不相瞞,卑職剛剛經歷了喪妻之痛,這個仇難道不應該報嗎?」王多聞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王吏目。你的妻子究竟死在了誰的手上,若是本官職權之內,一定替你伸冤!」
  「多謝張大人!」
  王多聞咬著牙把經過說了一遍。原來王多聞的妻子和他成親十幾年,最初的時候,王多聞屢試不中,錢財花光了,王妻就靠著幫別人漿洗衣服供養丈夫,苦熬了十來年,王多聞放棄了科舉這條路。並且靠著秀才身份混進了官府。
  別看在張恪的眼中,王多聞的官職比芝麻還不如,但是普通百姓來說,已經是天上的大老爺了。收入相當豐厚。
  王多聞心疼妻子,加倍的呵護疼愛。就在正月十五,王妻去廟裡上香,結果一去不回。王多聞就像是發了瘋一樣的尋找。最後有人告訴他妻子被指揮同知王青的人抓走了。
  王青是有名的色中餓鬼,王妻還不到三十歲,落到他的手裡還有好下場嗎!
  王多聞跑了三四條街道。趕到了王青的府邸。可是他還是晚了,王妻的屍體被蓆子捲著,要送回家中。
  提起當時的情況,王多聞滴淚橫流:「大人,你知道拙荊是怎麼死的嗎?她的左手腕割了五六刀,傷口交錯,破破爛爛。深深入肉。不過她不是死於失血,在她的咽喉上,還插著一把剪刀!!」
  「看著屍體,拙荊臨死之前的場景就在我的眼前!她怕清白玷辱,就用剪刀割開手腕,鮮血滴滴答答地流著。這時候王青那個牲畜進來,拙荊被逼得拿著剪刀穿透自己的喉嚨,剪刀尖兒硬生生紮在了骨頭上面!」
  王多聞仰著頭,像是受傷的野獸,咆哮道:「拙荊為了清白,為了我!丟了性命。王青竟然封了三百兩銀子給我。他向我道歉,說是一時疏忽抓錯了人,還讓我拿著三百兩再去娶一個媳婦兒!」
  「十五年的夫妻情分,她待我相濡以沫,她為我操心受苦,落了如此淒慘的下場!我身為堂堂男兒,奇恥大辱,難道不該報仇嗎!」
  張恪聽完了王多聞的敘述,怒火翻騰,王妻和自己的母親大姐何等的相似,都是勤勤懇懇,相夫教子的老實人。想想飛來橫禍,一個女人用剪刀割開腕子,扎破喉嚨,該是多大的決心,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王吏目,你妻子的事情本官知道了,我會安排人手去調查,如果屬實,王青一定逃不了頭上一刀,本官不會放過他。」
  搶男霸女,把人逼死了,還恬不知恥的送銀子,讓人家再娶一個,張恪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更無恥的人了。
  王多聞跪在地上,衝著張恪恭恭敬敬地磕頭。
  「多謝大人,拙荊慘死,其實怪卑職,我為了當官,為了能撈點好處,任何人貪贓枉法,我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助紂為虐,反而害了自己,這就是我的報應!既然如此,就拉著更多無恥之人同歸於盡!卑職當吏目多年,義州官員貪墨罪行,全都裝在卑職腦袋裡。只要大人敢辦他們,保證能一網打盡。」
  王多聞說著眼裡火焰在熊熊燃燒,他巴不得張恪一拍桌子,立刻下令抓人殺人。就像是對付周雄,對付建奴一樣。
  不過王多聞注定要失望了,張恪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根本沒有什麼激動。
  「張大人,虧王某人還以為你是一位大英雄,沒想到也是無膽之輩!」
  「呵呵呵,激將法除了能顯示你黔驢技窮之外,沒有別的作用。」張恪笑道:「案子我要辦,吏治我也要整頓,可是我不能毫無準備,一上台就把一切弄亂了。你先告訴我,義州有多少家底兒,是不是真的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是邊緣,而是已經崩潰了!倉庫裡什麼都沒有,一幫要債的商人,還有隨時可能鬧餉的官兵!」王多聞毫不客氣地說:「大人,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跑了嗎,根本不敢來迎接您?因為他們怕了,剛剛遼東經略袁應泰下來命令,要義州出三千苦役,幫著向遼陽運輸糧食軍械。三千人啊,義州在籍的青壯怕是都沒有三千人了。民夫徵集起來的時候,就是義州百姓起事之時。王青這些人是想把罪責都推到大人的身上,您打仗厲害,可是論起勾心鬥角,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張恪總算是情況弄明白了,義州的爛攤子比想像的還要嚴重。好不容易當上了參將,撿到的只有爛賬,只有不可能完成的使命,還有一幫等著看自己笑話的名義下屬!
  「王吏目,你有什麼解決眼前麻煩的辦法嗎?」
  王多聞想了想,說道:「大人,當務之急是請求經略大人收回成命,義州沒糧沒人,萬萬不能承擔繁重徭役!至於別的也好辦,只要大人向朝廷討來銀子糧食,一切都迎刃而解。」
  張恪聽完了,頓時苦笑一聲,從王多聞的角度來看,或許辦法不錯。可是張恪深知東林黨人的作風,袁應泰憋著勁要幹大事,自己去扯後腿潑冷水,保不齊就被人家當成了敵人。
  至於向朝廷要錢,看起來順理成章,但是張恪卻知道自己怎麼起家的,要是他也要去煩萬曆,只怕聖眷就衰了,自掘墳墓的事情絕對不能幹!
  「王吏目,賬算得很明白,我想問你義州真的缺人嗎,真的缺錢嗎?」
  王多聞一愣神,隨即說道:「不缺,只是朝廷在冊的軍戶民戶少了,這些人變成了官吏和士紳的佃農,至於錢糧也都掌握在了這些人的手裡。」
  張恪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人和錢都拿回來!」
  ……
  張恪到了義州的第三天,他給所有把總以上的軍官都送了一封信,信上張恪對他們的失禮隻字未提,反而對他們說有一批糧餉要運來,希望能在校軍場點驗人馬,依照實有兵力發放糧餉,請務必前來云云。
  沒挨打,反而有了好處,這些人全都將信將疑,有幾個人悄悄聚在了王青的家裡,商量對策。
  「諸位弟兄,知己知彼,張恪這個人啊,打仗是好手,摟錢的本事也不差。不過他有個弱點,對待手下一味任恩!屯田百姓田賦要的少,做工還給工錢,過年發銀子發肉,這是當官嗎,簡直比開粥廠的都大方!」
  聽了王青的話,頓時千總衛學通就笑道:「給東西好啊,我們都是他的部下了,正好該讓他出血了!」
  這幫人得意地大笑,轉過天,正是張恪說的發放糧餉的時候,義州衛的各路人馬全數到了大校場集合,三三兩兩,不停地議論紛紛。哪裡的姑娘漂亮,哪裡的酒菜好吃,想要賭多大……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突然校場外面一陣戰鼓作響,四百名騎兵突然從四面衝進來,擺了一個口袋陣,把所有人包圍起來。
  這幫人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整齊的腳步聲傳來,數百穿著明亮鎧甲,拿著黑黝黝火銃的士兵跑進來,他們排成整齊的隊伍,把槍口都對準了所有人。
  眾人還迷迷糊糊的時候,張恪邁步走上了三尺高台。
  「大家都聽著,義州衛士兵空餉嚴重,今日本官要徹底清查,誰的部下有問題,嚴懲不貸!」


第160章 鴻門宴
  別的事情可以不來,但是發糧餉的好事誰也不能錯過,以王青為首,義州衛的指揮同知、還有分管屯田、驗軍、營操、巡捕、漕運、備御、出哨、入衛、戍守、軍器等事務的僉事、鎮撫、千總、把總等官員一個不少。就連賦閒在家的孫有光也來了,他可不像別人那樣歡天喜地。
  雖然和張恪共事不久,但是孫有光深知張恪膽大包天,而且背後靠山實力雄厚,手下的士兵更是豺狼虎豹,說是發軍餉,恐怕就是鴻門宴!
  果然老孫猜測的不錯,等著騎兵挺著長槍,火銃手端著黑乎乎的武器把校場圍起來,在場的眾人就是一陣大亂,這是發軍餉嗎,怎麼看著像把大傢伙一勺燴了啊!
  站在孫有光後面的備御李謙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襟。
  「老哥,怎麼風有些不對啊?」
  孫有光壓低了聲音,說道:「老李,聽我的,把腦袋縮到脖子裡,千萬別出頭!」
  「哎,我懂!」
  李謙點頭,他和孫有光全都往後退了幾步,到了人群的最後邊。張恪這時候已經轉身下了高台。
  剛剛還殺氣騰騰的一張臉,轉眼又喜笑顏開。
  「諸位大人能來捧場,張恪感激不盡,說起來我是大家的上官,可是我當官時間短,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要請各位指點。」
  王青一看張恪客客氣氣,他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下,或許自己誤會了,張恪這小子不一定要斬盡殺絕!
  「張大人,您太客氣了,輔佐大人是我們應盡職責。想當初剷除逆賊周雄的時候,我們都念著張大人的好處。」
  張恪笑著擺擺手:「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客氣了。想必大家也會有些疑慮。為何我要點驗人馬,不是我不信任大傢伙,只是上命難為,不得不如此!」
  一句話把責任輕飄飄推給了上命,在場的眾人一頭霧水,拿捏不準是真是假。
  王青道:「大人,您的難處大傢伙都知道,上下之間互相體諒,相忍為國嗎!」
  「說得太好了!」張恪笑道:「各位放心,我張恪對待手下人從來都是寬厚的。錢糧肯定缺不了大傢伙的。這次點驗人馬,我就不去了,讓杜經歷和王吏目負責吧。咱們好好喝幾杯酒,聊聊心裡話。」
  杜擎和王多聞走了出來,並排立在面前。
  王青他們一看杜擎都嚇了一跳,這傢伙塊頭驚人,滿臉的絡腮鬍子,更像是屠夫,他能數清楚多少人馬嗎?
  相比之下王多聞顯得可靠多了。不少人都認識他,是個十足的膽小鬼,媳婦被糟蹋了,連屁都不敢放。
  想到這裡。就連王青都鬆了一口氣,看來真是要高高抬起,輕輕放下了!
  「多謝大人的酒水,我們也正想給大人接風洗塵。」
  張恪笑著對杜擎和王多聞說道:「聽到沒有。我和諸位大人喝酒,等著酒喝完。你們要清查完。」
  「請大人放心!」王多聞畢恭畢敬地說道:「卑職一定從速解決!」
  張恪笑著轉身,和眾人一起去校場邊上的大廳喝酒。
  「杜兄。張大人下了命令,咱們手腳可要麻利一點!」
  杜擎大笑道:「王兄,你是地頭蛇,該怎麼辦,我全都聽你的!」
  「好!咱們就先點驗人數。」
  王多聞只覺得胸膛裡面好像有火焰在燃燒,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他強忍著激動,上了高台,一擺手,點數的士兵就拿著名冊,衝進隊伍之中,開始行動。
  在場的士兵還不知道大難臨頭,隊伍站得鬆鬆垮垮,不停的聊天說笑。
  隊伍明顯分成了三類,最前面的都是各個將領的家丁,他們基本上都有一件破爛鎧甲,手裡的刀槍齊全,不過一個個吊兒郎當,歪戴著帽子,眼睛裡面凶光畢露,活脫像是一個個土匪。
  相比賀世賢那種一線戰將的家丁,義州衛這些家丁根本沒有多少戰鬥力,相反禍害老百姓是一等一的。就是兵痞,常說兵匪一家,就是說的這些人。
  在隊伍的中間是一幫破衣爛衫的士兵,有五六十歲的老翁,還有十二三歲的娃娃,手裡的兵器破爛不堪,身上的鴛鴦戰襖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早就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們面黃肌瘦,滿臉的菜色,不停地打哈欠。
  最後面的人就更有趣了,他們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門,手裡連武器都沒有,就拿了一把鐮刀充數。這些人左顧右盼,或是蹲在地上,或是大聲喧嘩,或是四處看著,簡直像到了市場,絲毫沒有軍人的覺悟。
  王多聞和杜擎正在看著,底下人跑了過來。
  「回稟大人,已經清點完畢,在冊三千七百六十人,實到三千一百七十三人,缺額不到六百人。」
  杜擎頓時皺起了眉頭,忍不住說道:「才差六百人,有沒有搞錯,要真是只缺六百人,他們都能成衛所官吏的表率了!」
  「哈哈哈哈,杜兄不用著急,我現在就讓他們露出原形!」
  王多聞站在台上,威嚴地掃視全場,厲聲說道:「所有人聽著,舉刀!」
  這幫士兵相互看了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看在糧餉的面子上,他們勉強把刀舉了起來。
  「大人,可快點啊,舉久了手酸!」幾個老兵痞忍不住抱怨。
  杜擎頓時把眼眉立起來,神馬玩意!大清堡練兵的時候,一舉就是半個時辰,一動不動,這算什麼!
  「王兄,就衝他們的德行,一個都不配叫軍人!」
  「哈哈哈,杜兄說的太對了,不過咱們別忙先一點點來。」
  王多聞和杜擎走到了士兵當中,目光掃過每一個人,這些士兵看到他們全都不免心驚肉跳。
  一直走到了最後,王多聞突然一擺手,跑過來兩個長槍兵。
  「把他拖出去!」
  士兵不由分說,衝向了一個年輕人。一把按住了肩頭。
  「哎!為什麼抓俺,俺咋了?」
  「咋了?」杜擎忍不住冷笑道:「你舉刀的時候,刀刃對著自己,刀柄對著外面。就你這個德行,還敢裝當兵的,到了戰場上,不用別人,自己就把腦袋砍了!」
  年輕人被說的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杜擎厲聲說道:「所有人聽著,把那些沒有武器的。還有連武器都不會用的冒牌士兵都給我帶走!」
  一聲令下如山倒,士兵們衝進來,抓起這些冒牌的士兵,就往外面拖。轉眼之間,在場的隊伍就少了三分之一還多。
  剩下的兩千來人也終於感到了不妙,這不是走過場!等他們想明白已經晚了,領頭的都和張恪推杯換盞,他們完全成了砧板上的肉,想怎麼切就怎麼切!
  「你給我出來!」
  「是!」
  有個滿頭花白頭髮的老兵小跑著到了王多聞的面前。
  「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我問你,當兵多少年了?」
  「小人十六歲就接替了老爹,算起來差不多三十六七年了。」
  「你還能打得了仗嗎!我想聽說話!」
  老兵頓時哭喪著臉,說道:「小的哪能打仗啊。怕是連雞都殺不了。可是小的是軍戶,朝廷不放啊!」
  「那好,我放你走了!凡事四五十歲的老弱,還是十五歲以下的娃娃。全都出來,放你們回家。你們老實呆著,要不了多久大人會重分土地。就像大清堡那樣,你們都能有活路,聽明白沒有?」
  不用當兵受罪,還有土地!
  簡直就是做夢才有的好事。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小的這就走!」
  一轉眼又走了五六百的老弱病殘,校場又空出了一大片。
  人數就剩下了一半,杜擎忍不住笑道:「王兄果然厲害,清理這麼多空餉,大人一定很滿意!」
  王多聞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杜兄,好戲才剛剛開始,你就等著看吧!要是不能再清理出去一半,我就對不起張大人的信任!」
  ……
  「來,喝酒,喝酒!」
  張恪笑著乾了一杯,說道:「諸位或許知道,前段時間我病了,聖上本來是讓我去遼陽,後來體恤病情,就讓我當了錦義參將,不過聖上可是在我這個錦義參將前面加了兩個字:屯田!顧名思義,就是讓我管種地。」
  眾人不知道張恪什麼意思,孫有光急忙笑道:「張大人,別管幹什麼,你都是聖眷在身,皇上信重仰賴。我們大傢伙跟著您,都能分一杯羹不是!」
  「哈哈哈,孫老太會說話了。聖上是讓我辦事的,要是一事無成,辜負了聖上的希望,下場誰都清楚!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屯田要兩樣東西,一個是地,一個是人!我清查賬目,發現田地大半都落到在座諸位的手上,軍戶也成了你們的佃農!還請諸位幫幫忙吧,把田地和人口吐出來!」
  嘩啦!
  好幾個人的酒杯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粉碎。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還有說有笑的張大人,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王青勉強定了定神,冷笑道:「大人,我們都苦哈哈的,手裡雖然有點田地,可是那是祖上傳下的。大人向我們討要,我們就算是有心,也愛莫能助!」
  張恪微微一笑,看了看其他人。
  「你們和王青也都是一個想法,都不想讓出來嗎?」
  這幫人被張恪盯得低下了頭,可是嘴巴都閉得緊緊的。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陣急促腳步聲,王多聞和杜擎邁步走了進來,王多聞率先向張恪躬身施禮。
  「啟稟大人,卑職已經查證,義州衛實有人馬不足六百人,一干將令全部貪墨無度,侵吞軍餉,懇請大人治罪!」


第161章 兵變
  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自己的耳朵,偌大的義州衛,怎麼會只有不足六百士兵,校場上密匝匝的,難道都是豬嗎!
  王青豁然站起,指著王多聞說道:「王吏目,你是不是說錯了,有幾百缺額或者是真的。怎麼實數會變成六百,簡直胡說八道。」
  王多聞早就沒有了以往的怯懦,將胸膛一挺,朗聲說道:「我說的一點都沒有錯,義州衛實際兵馬只剩六百人,若是張大人嚴加排查,只怕其中還有一大半不合格!」
  「放屁!」
  分管屯田的指揮僉事韓才長氣呼呼站起,說道:「王吏目,我們的家丁加起來都超過六百人,你竟敢當中胡言亂語,是覺得本官的刀不快嗎?」
  韓才長把手按倒了刀柄上,可是這時候一隻大手把他的手按住了。
  「你想幹什麼?」
  杜擎單手用力,頓時捏得骨頭節辟里啪啦作響,韓才長疼得齜牙咧嘴,腦門冒汗。
  「在我們大人面前,你敢亮刀子,是想要死嗎!」
  「別,別!」孫有光慌忙擺手,一張老臉堆滿了笑容。
  「張大人,大傢伙都是朋友,開誠佈公,把話說明白了,興許就沒有誤會了!」
  「嗯!」張恪點點頭,笑道:「王吏目,你就說說吧,究竟是怎麼清查的人數,最後竟然只剩下五六百人?」
  「是!」
  王多聞當即侃侃而談,把清查的情況說了一遍。除了農民假扮的士兵和老弱病殘之外,王多聞還玩了一手厲害的,簡直讓杜擎從心裡往外佩服。
  眾所周知明朝的將領都喜歡豢養家丁,這些家丁的來源非常廣泛,除了手下悍勇的士兵之外,還有江洋大盜,山賊土匪。乃至韃子女真。只要聽話,敢打敢殺,就能成為家丁。
  正因為來源廣泛,而且家丁有相當於將領的奴僕,只屬於將領一個人,不少家丁就沒有明軍的正式腰牌。其實這也是將領為了加強控制,有意為之。
  這一點沒有豢養家丁的張恪不清楚,菜鳥杜擎更不知道,可是王多聞卻是一清二楚。按照明朝的規定,腰牌就是士兵的唯一證明。無故丟失可是要掉腦袋的!
  驗看腰牌,好些家丁根本拿出來,一下子就趕出去三百多人。這樣還不算完事,王多聞又拿出了厚厚一摞子案底,全都是老百姓狀告士兵搶男霸女,無惡不作的罪狀。放在以往自然就被壓了下去,根本沒人敢管這些驕兵悍將。
  可是王多聞有張恪撐腰,哪裡會在乎他們,直接下了重手。全都打成了等待審訊的被告,自然也從軍隊當中除名。
  經過了一番折騰,三千多人的士兵,愣是讓王多聞砍到了六百來人!
  接過了最後結果的張恪。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親切地拍了拍王多聞的肩頭,毫不吝嗇地稱讚道:「好,做得好!」
  張恪又轉過頭。看了看在場的這些人,仰天大笑。
  「荒唐,真是荒唐!在冊三千七百多人。你們就只剩下六百,天底下還有如此吃空餉,如此荒唐的行徑嗎?袁經略已經下令,要各地整肅人馬,備戰女真。就憑你們如此做派,又如何能夠抵禦賊寇?本官少不得要上報經略大人,砍了你們的狗頭祭旗!」
  侃侃而談的張恪,瞬間化身地獄的判官,猙獰可怖,在場的這些人全都嚇得手足冰涼,臉色鐵青。
  「張大人,你是欲加之罪,我等絕沒有那麼大的空額,我不服!」王青大聲地咆哮。
  張恪輕蔑地笑道:「有本事你去告狀吧,看看上面相信誰的話!」
  「你!」
  在場這些人誰不明白,告狀就是看誰嘴大誰嘴小,偏偏張恪的老師暫時代理遼東巡撫,文官說話比他們武將值錢一萬倍。更何況朝廷對衛所兵的腐朽早就有了定見,和張恪打官司,絕對是死路一條!
  腦子快速旋轉之際,突然末座有人撲通跪在了地上。
  「張大人,李謙知罪了,求張大人賞一條活路吧!」李謙一個頭磕在地上。
  無恥!
  大傢伙的心頭飄過兩個字,你認罪了,那我們怎麼辦?
  張恪看了一眼李謙,這傢伙還算是乖覺,知道什麼時候該低頭。他這麼一跪,對方的同盟就被打破,再也別想聯手和自己作對了。
  「李大人,你在大靖堡備御的任上,還算勤勉。只要能把土地人口交出來,本官不會虧待你的!」
  這時候大傢伙終於恍然大悟,張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土地田產耳!
  可是土地是安身立命的本錢,要是交出去,還怎麼活啊!李謙頓時猶豫了起來,交,命根子捨不得,不交,怕是人頭落地!
  孫有光咳嗽了一聲,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李老弟,你還猶豫什麼,張大人不會虧待你的!」
  是啊!
  張恪已經說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焉知非福!
  「大人,卑職有一千三百畝田產,名下有三十多個佃戶,願意全部獻出。」
  張恪微微點頭:「王吏目,你都記下來,其餘的諸位,想交田產,張某自然網開一面,我只收八成。如果不想交,今天清點的結果馬上會出現在聖上的面前。何去何從,你們看著辦吧!」
  真狠!
  生死就這麼直接擺在面前,人家根本不用玩什麼陰謀,光是陽謀就打敗你們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能怎麼辦,硬挺著嗎?大傢伙誰屁股都不乾淨,真要徹查,誰都沒有好下場!
  他們急,張恪一點都不著急,坐在了位置上,自斟自飲,喝得興致勃勃。
  生死關頭,張恪越是瀟灑,這幫人就越是心驚肉跳,有的人乾脆鬢邊都是冷汗。兩個鎮撫之一的單宏圖走了兩步。對著張恪躬身施禮。
  「張大人,下官願意獻出土地佃戶。」
  「嗯,先簽字畫押,你可以走了。」
  「是!」
  單宏圖急忙將數額告訴了王多聞,然後簽字畫押,逃也似的離開了!
  走了一個人,剩下的心裡更是沒底兒。站著簡直是無情的折磨,不時有人選擇了投降,每走一個,大傢伙逗人眼巴眼望。心都跟著飛了。
  王青咬著牙硬撐著,他的田產算是最多的,哪裡捨得交出來!
  「王大人,王大人!」
  王青急忙回頭,只見韓才長正在擠眉弄眼,手裡不停地比劃。王青頓時心裡一動,又向著幾個死黨看過去,大家暗暗點頭。
  「張大人,算你狠!我王青認栽了!」
  王青站起身。來到了王多聞的身邊,記好了數額之後,他冷笑了一聲。
  「王吏目,真是咬人的狗兒不露齒啊!」
  「哈哈哈。王青,這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天爺眷顧,王某沒有等十年!」
  「你!」王青哼了一聲。甩袖子轉身就走。
  他投降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爭先恐後地把土地交上來。落荒而逃。
  這些人都走了,王多聞快速把結果計算出來。
  「大人,一共上繳田地五百八十多頃,佃農一千多戶。他們手上的田產差不多是義州在冊田畝的三分之二!」
  啪!
  杜擎猛地一拍桌子,氣呼呼說道:「岳武穆曾說過,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惜命。天下才能太平!如今武將既貪財又惜命,也難怪沒法打勝仗。大人,卑職斗膽請求大人嚴懲貪鄙武官。光是要了他們的田產和土地還不夠,最好讓他們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哈哈哈,杜兄,你的殺氣還是這麼重!」
  張恪笑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他們跑不了!」
  一轉頭,張恪讓人把岳子軒叫了過來。
  「屬下見過大人!」
  「嗯,有個任務交給你,今天清查不是剩下六百人嗎,你負責把他們帶到城外,進行集訓,不准和任何人接觸。」
  奪兵權!
  搶了田產還不夠,竟然朝著兵權下手,張恪的確夠黑心夠狠辣!
  王多聞卻是血脈噴張,欲罷不能。
  「大人,恕卑職斗膽猜測,您是要逼著王青等人鬧事不成?」
  「聰明!」張恪笑道:「一棵大樹根子都爛了,我也不指望能長成材,趕快砍倒,種上新的樹苗……」
  三更半夜,王青府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王青抓起茶壺,狠狠摔在地上。
  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韓才長領著頭,一共走進來六七個人,有千總,把總,全都是手握兵權的人物。
  看著滿地的碎瓷片子,韓才長冷笑道:「王兄,你可是堂堂領兵武官,怎麼學起了婦人之態,真是令人可發一笑!」
  「放屁!」
  王青紅著眼睛,破口大罵:「老子倒是想手刃張恪那個兔崽子,可是他靠山那麼硬,手裡又有強兵,你讓我怎麼辦?」
  「王兄,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只要你願意,咱們就有辦法!」
  「孫子才願意束手待斃,張恪把咱們的六百人調走了,刀壓著脖頸!你有辦法老子就願意!」
  「痛快!」
  韓才長冷笑道:「王兄,小弟聽說三天之後,朝廷的二十萬石軍糧要經過義州。要是我們煽動士兵鬧事,把軍糧給燒了。張恪身為錦義參將,肯定難逃死罪,您說這個辦法怎麼樣?」
  王青眼珠轉了轉,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他不敢和張恪硬碰硬,但是運糧的士兵他不怕。只要燒掉了軍糧,張恪百口莫辯。
  「好,太好了,就這麼幹!張恪,你不是有靠山嗎,老子就是要看著你的靠山保不了你!哈哈哈!」猖狂的笑聲,大肆迴盪。


第162章 前倨後恭
  七月份的天氣,就算是苦寒的遼東也是熱浪逼人,加上半個多月沒有雨水,大地如同蒸籠,柳枝無力的垂著,知了懶洋洋的叫著。
  這種時候最舒服的就是脫光膀子,在葡萄架下啃井水拔過的西瓜,舒服,爽快!
  張恪卻只能想想過癮了,義州的武將不會任由他擺佈,反撲隨時會來到,必須打起精神妥善應付,進入義州的第一仗,絕對不能輸!
  「大人!」
  杜擎滿頭熱汗從外面跑了進來,直接衝到了大堂上,張恪頓時豁然站起。
  「是不是有人忍不住,想要動手了?」
  「大人,的確有人忍不住了,不過不是義州的。」
  張恪不免疑惑起來,除了義州這幫軍頭,還能有什麼事情?
  「是侯恂,他讓您過去!」
  杜擎說完偷眼一看張恪,張大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被一個六品小官吆五喝六,張恪的心情能好才怪呢!
  侯恂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侯方域的老爹,不過此時他才剛剛進入官場不久,只是東林黨旗下的一個晚生後輩。作為一個熱血青年,侯大人頗有一點軍事發燒友的熱情,多次上疏論核餉練兵方略,偏偏得到了上司賞識,被授予山西道御史。宣府大同是明朝抗擊蒙古的第一線,親自跑前線轉一圈,侯恂自覺能力上漲,算是精通軍務。
  恰巧袁應泰擔任遼東經略,有人把侯恂推薦給了袁應泰,袁應泰就提議任命他為通判,負責錢糧工作。
  朝廷正要送二十萬石軍糧到遼東,侯恂就成了運糧官。一路上各地的文官武將都很給面子,調動了大量的民夫幫忙運輸,龐大的車隊進入了張恪的轄地。
  按照常理張恪應該親自去迎接,把民夫物資都準備好。然後像孫子一樣,跟在身後,好吃好喝好招待,把他當成祖宗一樣伺候。
  可是出乎預料,張恪不但沒去迎接,就連民夫也沒有安排,相反讓他們稍事休息,等幾天再走。
  侯恂當時就氣炸了肺,好猖狂的張恪,不知道本官管的是什麼嗎?
  糧餉!
  就算是一品總兵都要低頭。你一個區區參將算什麼!
  侯恂當即讓手下帶著名帖過來,讓張恪立刻去見他。杜擎把印著花邊的名帖送到了張恪手裡。
  還沒看,就有一股子花香,直刺鼻孔。男人用熏香,怎麼都覺得彆扭!難怪能生出侯方域那樣的兒子,當爹的也挺會玩的!
  張恪隨手把名帖扔在了桌子上,冷笑道:「你去告訴送信的,本官有要事處理,想要找我。讓侯恂自己來,少跟老子裝大尾巴狼!」
  杜擎急忙點頭,不過最後一句被他咽到了肚子裡。
  ……
  轉眼到了下午時分,府門外一陣喧嘩。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官員在騎兵的簇擁之下到了指揮使衙門外。
  「去,告訴張參將,就說我們大人來了,讓他出來迎接!」
  門外斜著眼睛掃了家奴一眼。不屑地說道:「我家大人公務繁忙,隨便來個阿貓阿狗用得著迎接嗎!把名帖交上來,我去稟報大人。有空自會見你們了!」
  家奴被氣得暴跳如雷,對著衛兵就噴起了口水。
  「你聽著,這是通判侯大人,竟敢口出惡言,不給你長點規矩,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了!」
  建奴舉手就打,衛兵二話不說,揮槍桿砸過去,頓時家奴肩膀一聲脆響,顯然骨頭斷了。哎呦一聲,摔在了地上,衛兵渾身殺氣暴漲,搶步上前,雪亮的槍尖頂在了家奴的咽喉上。
  「住手!」侯恂氣得大喊,他身後的騎兵紛紛亮出了刀槍,衛兵們同樣不客氣,槍尖瞬間對準了侯恂等人,劍拔弩張,一副要開打的架勢。
  「幹什麼呢?」
  馬彪從裡面走出來,大喝一聲:「幹什麼呢,這是菜市場嗎?還不把武器都收起來!」
  衛兵們聞言,只能點頭,一個個憤憤不平的收回了武器。馬彪笑著沖侯恂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位大人,請原諒弟兄們不懂事。他們都是從奉集堡回來的,都砍過女真的腦袋,性子野,缺管教,您別見怪!」
  侯恂哪能聽不明白馬彪的話,哪裡是道歉,簡直就是在示威。
  「哼!本官和你們說不著,帶我去見張參將!」
  「好,這邊請。」
  馬彪在前面走,侯恂黑著臉跟著後面,一前一後到了大堂之上。張恪抬起眼皮,看了下侯恂,就漫不經心地說道:「隨便坐吧!」
  譜兒夠大的,連屁股都不動一下!小小的參將,架子真大。
  侯恂還從來沒受過這個待遇呢,他氣呼呼地拱拱手。
  「張大人,侯某受了兵部戶部的命令,押送糧草去遼陽,這些軍糧可是對付建奴之用,馬虎不得。沿途行來,唯有義州人馬沒有動作,是不是怠忽職守,罔顧大局啊?」
  上來就扣帽子,簡直沒把自己看在眼裡,怒火頓時躥了起來。
  「哈哈哈哈!」
  張恪朗聲大笑,一雙銳利的目光盯著侯恂。
  「侯大人,你說話的時候,先用心想想,本官不久前在奉集堡砍了六百多顆腦袋,羅織罪名也要有點水平。」
  被紅果果鄙視,侯恂噎得說不出話來,人頭被送到京城,在京的文武全都看過,他還沒有臉皮厚到那麼驚人的程度。
  「張大人,殺敵有功,世人皆知。可是你居功自傲,不派遣民夫,不積極運糧,這就是過!本官要向經略大人如實陳述,英明如袁大人,一定會秉公辦理,你就等著吧!」
  侯恂一張白皙的小臉鐵青色,陰冷的能刮下一層霜。
  張恪看著侯恂的模樣,突然從位置上豁然站起。侯恂只覺得被一頭憤怒的豹子給盯住了,他忍不住後退了兩三步。
  「你,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讓你漲點見識!」張恪抓起桌子上的名冊,甩到了侯恂的懷裡。
  「你好好看看,半年以來,朝廷從義州先後三次徵集民夫。義州又經歷了蒙古韃子入侵,白蓮教之亂,本官都頂住了。可是人口大量流失,在冊的軍民只有七八千人。你侯大人卻讓一下子出三千民夫,竭澤而漁,殺雞取卵。按照你的做法,義州的青壯一個都剩不下。老百姓立刻就要造反了,你懂不懂?」
  侯恂萬萬沒有想到,張恪竟然能講出這麼一番道理,抓起手裡的名冊,草草的翻了起來,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急促起來。
  「你在胡說八道!堂堂義州衛,怎麼連三千民夫都找不出來,就是你存心推脫。有意怠惰。想靠著偽造名冊就唬弄本官,簡直癡人說夢,我要上奏朝廷!」
  侯恂歇斯底里地叫著,張恪毫不在乎的擺擺手。
  「侯大人。隨便吧!本官告訴你,想要民夫,再等兩三天,總之也不差這點時間。」
  侯恂撇嘴冷笑:「說得輕巧。焉知不是推脫之詞……」
  還想要說話,張恪一甩袖子,竟然直接進了後堂。把他扔在了大堂。
  「好啊,好啊!好一個猖狂的武夫,本官不會放過你!」
  侯恂跺腳離開了義州,一路回到了駐地,時間差不多也黑了。侯恂連晚飯都沒有吃,坐在書案前面,準備好筆墨,就要寫奏折。
  「張恪啊,張恪!早就聽人說你猖狂自大,目空一切,沒想到竟然如此囂張!要是不參倒你,我就不配做遼東通判!」
  侯大人暗暗在心中發狠,當即揮動大筆,漂亮的館閣體從指間流出,飽含著憤怒的彈章迅速成型。一直寫到了半夜,侯大人又反覆推敲,終於確定下來。
  就準備著烤漆封好,上奏朝廷。
  「大人,不好了!」
  就在這時候,家人突然連滾帶爬的跑進來。
  「本官平時怎麼教的,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成何體統,究竟是什麼事情,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我的大人啊,事情真的遭了,有一夥強人劫糧了!」
  「你說什麼?」
  侯恂腦袋翁地一聲,差點摔倒。他也顧不上彈劾的奏折了,撒腿就往帳篷外面跑。到了外面,只見遠處火光沖天,喊殺驚天動地。
  足有數百人,拿著刀槍劍戟,從四面八方衝進了營地,見人就殺,逢人就砍。押運的民夫和士兵都遭了殃,他們倉皇逃跑。
  侯恂幾乎昏倒,二十萬石糧食,那可是朝廷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要是丟了,他也就活到頭了。
  「別跑,快給我頂住,不能丟了糧草啊!」
  侯恂吆喝了幾聲,還有點作用,士兵們勉強停下來,迎戰那些如狼似虎的入侵者。
  嗖!
  一隻利箭,正好射中侯恂身旁的家奴,頓時一聲沒吭,就摔倒在地。
  啪!
  一塊溫熱的東西落在了臉上,侯恂下意識的摸過去。
  「腦漿!」
  連雞都沒殺過的侯恂徹底崩潰了,平時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勁頭都沒了,打仗終究不是紙上做文章……
  「救命啊!」
  侯恂轉身就跑,後面的追兵不停的追趕,侯大人連戰馬都沒有,連滾帶爬,臉蛋也摔破了,腳踝也崴了,疼痛鑽心。
  好不容易爬上一道山梁,侯恂腳下不穩,直接滾了下去。好不容易停下來,七葷八素的侯恂頓時感到不妙。
  一抬頭,眼前一大片耀眼的火把。
  「別殺我啊,別殺我!」
  「哈哈哈哈,侯大人,別怕,是我,張恪!」
  侯恂猛地一看,果然張恪一身戎裝,站在了眼前。他突然鼻子發酸,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張大人啊,救命啊,救救糧草吧!」


第163章 上賊船
  侯恂敢發誓,這輩子他都沒這麼狼狽過,身上傷痕纍纍,好好的小白臉也摔得破了相。這還算小事,要是糧草出了一點差錯,他就真的萬劫不復,死路一條了!
  「張大人,卑職給你磕頭了!」
  砰!
  地上面正好有塊帶尖的石頭,侯恂天旋地轉。
  「千錯萬錯,都是卑職不長眼睛,請張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趕快殺了賊人,把糧草保下來啊!」
  看著侯恂的德行,馬彪暗自腹誹,讀書人果然夠無恥,翻臉比翻書都快!
  張恪倒是沒有任何的鄙視,相反還急忙把侯恂攙扶起來,好言安慰:「侯大人,請你放心,在本官治下竟然出現了搶劫軍糧的賊人,本官也難辭其咎,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岳子軒,吳伯巖,你們馬上兵分兩路,把賊人全都剿滅了。」
  「遵命!」
  他們立即帶領著人馬衝上去,越過那些潰逃的民壯,岳子軒一馬當先撞向了後面的追兵,手裡大刀掄起來,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一個滿臉橫肉的兵痞張牙舞爪,正在追擊,岳子軒一刀落下,血光迸濺,人被殘忍地劈成了兩半。
  士兵們挺著槍衝下來,出來腳步聲和呼吸聲,沒有任何人喊出來。衝到了亂軍的面前,長槍一挺。
  「殺!」
  冰冷的槍尖穿透了胸膛,鮮血湧出,一個個士兵被活生生串了糖葫蘆。
  謝超算是張恪重點培養的人員之一,不過他並沒有參加上奉集堡大戰,論功行賞的時候,一些小夥伴已經爬到了他的頭上。
  哪個年輕人能沒有爭強好勝的心思,不想落在人後,就要恨恨地殺。不放過任何一個立戰功的機會!
  「去死吧!」
  長槍如同怪蟒,迅捷刺出,正中對方的咽喉,對面的人撒手扔刀,雙手死死的抓住槍頭。
  謝超渾身用力,肌肉膨脹,猛向前衝。一步,兩步,三步……
  槍尖越來越深,對方眼神越來越渙散。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小。謝超咬著牙,猛地飛起一腳,屍體被他踢出一丈多,鮮血噴得滿臉。
  嗜血的快感不停湧動,紅著眼睛,提著長槍尋找下一個獵物。
  相比長槍兵,吳伯巖的火銃手效率更高。他們迎著亂兵而來,還有六七十步的時候,擺好了戰鬥隊形。
  「開火!」
  夜幕之中。一片通紅的火光閃過,亂兵就彷彿觸電一樣。渾身不自然地震顫,一團團血霧噴出。
  大清堡的火銃犀利,就算是穿著兩層甲冑的建奴尚且抵擋不住。更何況一群連甲冑都不全的雜碎。
  熾熱的鉛丸擊中血肉之軀,就想好巨錘砸在身體一樣,皮肉打碎,筋骨砸爛。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窟窿,湧動著鮮血。
  不管是兵痞,還是流氓。誰都承受不住一槍之威,像是割麥子一樣,被成片成片的掃到。火銃手們對自己的可怖戰果恍若未聞,他們只有一個使命,那就是不停地向前,向前,踏著屍體向前!
  交戰不到一刻鐘,戰場上就落下了橫七豎八的殘破屍體,亂兵們望影而逃。
  「好,殺得好,太厲害了!」
  侯恂站在山坡上,藉著火光,看著一幕幕的殺戮,既害怕又興奮。張恪的強橫實力展現在眼前,侯恂也是個機靈的人。
  雖然文貴武賤,可是面對著強悍的張恪,他是一點也找不到「貴」的感覺,相反還不自覺地把腰彎了下來,格外的謙卑。
  張恪雖然討厭侯恂前倨後恭的嘴臉,但是他也知道這是東林黨的人,能結交就別得罪。
  「侯大人過譽了,我也是沒有想到有些人竟然喪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侯恂頓時瞪大了眼睛,問道:「張大人,你知道是誰搶掠軍糧?」
  「嗯!」
  張恪說道:「侯大人,我前段時間一直在養病,剛剛才進駐義州,結果查了一下名冊,發現觸目驚心,偌大的義州已經被掏空了。無奈何,我只能逼著義州衛的將領把私吞的田地和佃戶吐出來。您也知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些天義州就暗流湧動。說來慚愧,我本以為他們會鬧鬧餉也就算了,竟然敢向朝廷的軍糧下手,真是狗膽包天!」
  侯恂總算是弄明白了,頓時滿臉臊得通紅。
  「張大人,都是下官無知,竟然誣陷大人,實在是該死!」
  張恪笑道:「侯大人不用如此,我當時正在佈置人馬,肩上的壓力大,肚子裡就一股火,沒能平心靜氣和侯大人解釋清楚,還請侯大人原諒我這個莽夫吧!」
  「豈敢豈敢!」
  侯恂急忙擺手,惶恐地說道:「若非張大人,只怕這些糧草就危險了,還是怪下官自以為是。」
  兩個人互相恭維了幾句,算是把白天的不愉快拋開了,專心對付亂兵。
  這時候,馬彪帶著一隊夜不收跑到了近前。
  「大人,這是我們生擒的幾個舌頭,大人請問吧!」
  張恪點點頭,到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傢伙面前,他的胳膊受傷,露出了森森白骨。張恪嘴角冷笑,突然,閃電一般,刀鋒出鞘,胳膊就被砍了下去。
  等到把刀收回來,地上的人才有所察覺,鮮血從森白的傷口湧出,疼得他在不停打滾。
  侯恂被嚇得面色慘白,談笑之間,就砍人的胳膊,這小子該多狠啊!侯恂實在是為白天的行為感到後怕,和張恪之間,只能為友,不能當敵人!
  「說,你是幹什麼的,誰讓你來劫糧的?」張恪慢條斯理地說道:「給你三個數的時間,不然本官就斷了最後一條胳膊!」
  絲毫沒有人懷疑張恪的話,痛叫的兵痞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張恪面前。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啊!小的是指揮僉事韓才長的家丁,韓大人交代了。說朝廷不給軍餉,我們就把糧草給搶了,然後,然後……」
  「說!」
  「是,然後就嫁禍給張大人,說張大人保護不力。」
  又連續問了幾個,裡面有王青的兵,有千總鄭越綏的兵,還有不少流氓地痞,混混無賴。他們都是過來打秋風。佔便宜的,哪知道竟然踢到了鐵板上,成了階下囚。
  「厚顏無恥!喪心病狂!用心險惡!十惡不赦!」
  侯恂氣得連續下了十六個字的評語,轉過頭,對著張恪說道:「張大人,下官以為應當立刻捉拿王青、韓才長、鄭越綏等人,嚴懲不貸!」
  「侯大人放心吧,我早就安排了人手,他們一個也別想跑。」
  ……
  義州城中。三更半夜,從各個巷子裡湧出數以百計的士兵,他們多半都是被張恪斥退的兵痞兵油子。這幫人除了欺負人,根本不會做事情。也不想幹活!
  「張恪,你敢不讓我們活,我們也不讓你好過!」
  有王青等人的煽動,兵痞迅速集結起來。不光他們,城中的幫會,牙行。流氓,幫閒,雜碎來了個大集結,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跟我走,這家有大姑娘!」
  幾個兵痞流氓跳進了一個院子,不多時就有女孩子的哭聲傳出來,撕心裂肺的痛叫,劃破了夜空。
  亂兵和流氓動員起來容易,可是想要控制卻比登天還難。
  他們就像是一窩蜂,到處亂衝亂衝,搶男霸女,劫掠金銀,到處點火,城中處處有哭聲,每一刻都有女人被玷污,每一刻都有喪命!
  「大人有令!」
  「反叛造反者,殺!」
  「從賊作亂者,殺!」
  「禍害百姓者,殺!」
  「殺!殺!殺!」
  留在城中的喬福和杜擎領著人馬衝了出來,火銃手沖在了最前面,街道上衝來十幾個兵痞,槍聲響起,一下子倒下去一少半。
  「別殺人啊,我們不造反,只想要軍餉,大家都是兄……」
  一個字沒說完,第二排的射擊又到了,鉛丸把腦袋打得粉碎,像是西瓜一樣炸開。士兵們保持著特有的安靜,只能聽到槍聲陣陣,作亂的兵痞就成片成片的倒下去。
  在角落裡,父母正抱著衣衫不整的女兒喜極而泣。
  「蒼天有眼啊,這幫畜生總算是有了報應!丫頭,張大人的兵平亂了,你沒事了!」
  女孩傻愣愣的,突然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義州城中到處都在上演著悲歡離合,城門被緊緊關閉,誰也出不去,王青等人只能聽著外面爆豆一樣的槍聲。偷偷地趴在門縫看過去,自己的部下被屠殺,被碾壓,他們嚇得渾身冰冷,只能祈求滿天神佛能夠保佑他們!
  ……
  城外的亂兵最先被解決,岳子軒指揮著人馬撲滅火焰,吳伯巖則是向張恪報告情況。
  「啟稟大人,我們一共消滅了三百五十餘名亂兵,俘虜一百多人。」
  「糧草如何?」侯恂伸脖子問道。
  「有兩萬石左右來不及搶救,被燒燬了!」
  哎呀!
  侯恂只覺得天旋地轉,摔在泥土上!
  兩萬石可不算少,朝廷追究下來,只怕他也難逃干係,搞不好仕途就徹底斷送了,他才三十歲啊,後半輩子難道都要活在屈辱之中嗎?
  「出師未捷,出師未捷啊!」
  侯恂急得揮拳猛砸地面,手指鮮血湧出,心頭也在滴血。
  「侯大人,你何必著急,本官自有妙策!」
  骨碌,侯恂一下子爬起來,急忙問道:「張大人,你有什麼辦法,只要能幫著我過這一關,以後侯恂就聽張大人的!」
  「侯兄客氣了,區區小事而已。如果是鬧餉損失了軍糧,我們兩個都跑不了責任,倒不如就說王青等人奪糧造反。侯大人指揮若定,張某奮力殺敵,如此有功無過,侯兄以為如何?」
  「造反啊!」侯恂頓時眼前一亮,喃喃說道:「張大人,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啊!」
  張恪輕蔑地一笑:「管他們作甚,再說了你不是缺少民夫嗎,這不就來了!」


第164章 人頭滾滾
  掩過為功,張恪操作起來一點都不陌生,當初他就幫著王化貞躲過了一劫,如今也是一樣。他的手法也很簡單,就是把王青等人的罪過誇大,抬高到謀反作亂的程度。
  然後他張參將,還,還有侯通判……果斷處置,平息叛亂。僅僅損失「兩萬石」軍糧,就顯得不值一提。相反有功無過,還能繼續高昇。
  這麼做無論是張恪還是侯恂,都有好處。當然要是侯大人清正廉明,不同意提議,張恪也有辦法,他接管義州沒幾天的時間,一切的錯都是前任的。
  而且侯恂確實保護糧食不利,張恪直接砍了他的腦袋頂罪。反正把官司打到京城,張恪也不會害怕區區一個通判!
  「張大人說得好,做得對!」
  侯恂突然伸出了大拇指,朗聲說道:「慫恿部下劫掠軍糧,那就是造反,就是誅九族的大罪!更何況這些軍糧都是支持前方將士對付建奴的,為何他們要劫掠?是不是和老奴有所勾結?另外是不是白蓮教的殘渣餘孽還賊心不死,想要在遼東作亂!」
  侯恂越說越激動,揮拳說道:「張大人,卑職以為應當嚴查,把背後的主謀都揪出來,繩之以法。才能對得起朝廷對你我的信任!」
  幾句話,張恪就不得不對侯恂刮目相看,到底是進士出身,就是比自己無恥!真給安上通奴的罪名,別說滅九族了,就是祖墳都要刨了。
  狠!
  真狠!
  「不過,和老子作對,就要承受這樣的代價!」
  張恪暗暗攥了攥拳頭,笑道:「侯大人果然高見,張恪只是一介武夫,還沒有想這麼多。我看平叛的事情還是交給侯大人指揮吧!」
  「這可不行。」侯恂慌忙擺手,笑話,他有膽子指揮張恪嗎!
  「張大人,您智勇雙全,運籌帷幄,下官哪敢……」
  「侯大人客氣了。」張恪笑道:「我是武將,要功名在疆場上廝殺就是了,平叛的功勞自然要交給侯大人,您初到遼東,就立下大功。我想朝廷一定會賞識大人的!」
  張恪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抬舉你侯恂,把功勞賞給你,同時也等於是捏住了侯恂的小辮子,日後免不了替張恪辦事。
  可是侯恂能拒絕嗎?
  權力就是毒藥,十年寒窗苦讀,苦吃夠了,該陞官發財,這是任何正常男人都無法抵禦的誘惑。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兒!
  侯恂五官扭曲,突然一躬到底。
  「張大人,您不計較下官冒犯,下官銘感五內。從今後侯恂一定唯大人馬首是瞻!」
  雙方把條件談妥了,有了利益聯結,張恪和侯恂的關係頓時拉近了。
  接下來的事情不消多說,張恪指揮著城內城牆外的士兵平亂。沒有領頭人的兵痞只能欺負侯恂這樣的文官。可是面對著張恪手下的強兵,他們沒有一點勝算。
  等到天放亮的時候,軍營的大火被撲滅。作亂的兵痞除了被斃殺,剩下的幾乎都被俘虜。
  張恪領著大兵,押著一百多俘虜,浩浩蕩蕩回到了義州。
  迎著初升的朝陽,士兵身上的鎧甲反射耀眼的光,雄壯的隊伍就好像天兵天將一般。城中的百姓喜極而泣。
  昨天夜裡的一場大亂,有上百戶失去了親人,還有更多的房舍損毀。真正的切膚之痛。百姓們跪在地上,嚎咷痛哭。
  「大人,給我們做主啊!」
  「大人,給我們報仇啊!」
  ……
  看著百姓痛哭流涕,張恪的心裡何嘗不在自責,要不是故意慫恿,兵變根本不會發生,百姓們也就不會承擔如此慘痛的後果。
  可是不破不立,長痛不如短痛,義州的新時代就要來了。
  想到這裡,張恪催馬到了百姓們的面前,抱拳說道:
  「鄉親們,都是張恪無能,亂兵造反,讓大家痛失親人,家破人亡。請鄉親們放心,所有犯罪之人,張恪一定嚴加懲處,就在大凌河邊,開刀問斬,告慰冤死的百姓!另外所有抄沒的犯官家產全都分給受損失的百姓,幫著大家重建家園!」
  報仇,補償!
  兩條全都切中要害,百姓們紛紛擦乾了眼淚,就等著看張大人有什麼手段。張恪看了一眼侯恂。
  活兒來了!
  侯恂頓時說道:「經過拷問,作亂兵痞全系王青、韓才長等人部下。犯官縱容部下,圖謀不軌,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跟著本官,前去拿人!」
  士兵們得令,緊跟著侯恂,猛撲向王青的府邸。
  其實在昨天晚上,王青府邸所在的街區就被封鎖起來,切斷了內外的聯繫。老百姓坐在家裡還無所謂,對王青等人,簡直就是最痛苦的煎熬。
  坐在家中只能聽到爆豆一樣的槍聲和喊殺聲。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了心弦上,嚇得他一驚一乍,提著心吊著膽,魂兒都飛了一半。不光是王青,韓才長等人也都聚在了府邸,戰戰兢兢地等著結果。
  沒用多久,就能看到火光點點,半個義州都籠罩煙火中,夜空被燒得通紅。韓才長一看,頓時氣得七竅冒煙。
  「蠢貨,飯桶!讓他們鬧事,誰讓他們毀了義州!就算把張恪扳倒,我們也沒有好下場,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哎!」鄭越綏苦笑道:「韓兄,放火容易救火難,能全身而退就是咱們的福氣了!」
  這幾個人不停走動,從大廳到院子,不時趴著門縫看看,簡直就像熱火上的螞蟻,全都沒了主見,也不知道惹出來的一把火會把誰給燒了!
  漸漸的城中城中喊殺聲越來越小,明顯亂兵撐不住,要落敗了。他們心頭的陰影越來越大,張恪的手段他們不是沒有領略過,殺周雄的時候,那是何等果決!想想真有些後悔,惹這個煞星幹什麼,無非要點田產和糧食。不是沒要命嗎!忍下來算了,何必拿小命冒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街道上除了零星的聲音,再也沒有動靜了。
  完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可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論起打仗,張恪強過他們一萬倍!
  鄭越綏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城裡的沒指望了,就剩下糧草了。要是燒燬了,張恪肯定完蛋了!可是那小子狠啊,他要是臨死拉個墊背的,把咱們都弄死,那該多冤啊!」
  「閉上你的臭嘴!」韓才長豁然站起,大聲說道:「不能再等了,我要出去!」
  「你想找死嗎?」
  王青陰沉著臉喝道:「我們不出去,無非是士兵鬧餉而已,要是你出去了。張恪扣一個謀反作亂的大罪,我們誰擔著?」
  「那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王青眼珠轉了轉,半晌說道:「先上房頂看看情況,要出去也是咱們一起。就說幫著維持秩序。都給我記住了,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不准慫了!」
  「好!」
  幾個人亂哄哄地跑出來,鄭越綏不知道哪來的勁頭。沒用搬梯子,蹭蹭上房了,比起猴子還要靈活。
  「老鄭。怎麼樣了?能看清外面嗎?」地上的人焦急的問道。
  「等我再爬高一點,好好看……哎呦!」
  鄭越綏一聲痛叫,從房上滾下來,軟肋部砸在了漢白玉的石階上,鑽心疼痛,他差點昏過去。
  「老鄭,沒事吧?」
  「有事,有大事啊,來抓咱們的了!」鄭越綏哭著說道,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疼的。
  這時候大門處一聲巨響,士兵們抱著圓木撞開府門,侯恂領著人馬衝了進來。看到了王青等人,他頓時咬牙切齒,自己的仕途差點就毀在他們的手上。
  「全都給我抓起來,一個別放過!」
  「是!」
  士兵們一擁齊上,二話不說就抓人,王青等人一看不是張恪,還有些不服氣。
  「你是幹什麼的,憑什麼抓我們?」
  「憑什麼?就憑本官是遼東通判侯恂,就憑你們搶奪本官的軍糧!」
  王青頓時面色鐵青,撞上槍口了。侯恂來了,怕是城外也失敗了,一瞬間,天都塌下來。王青面如死灰,身上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士兵們把他們捆起來,帶了出來。緊接著就有人衝到各家,把家人全都抓得一個不剩。男女老少用繩拴牢,被士兵驅趕著,就向城外的大凌河走去。
  到了河邊,一股不祥的感覺撲面而來。
  沿河站滿了百姓,一個挨著一個,他們全都怒目而視,眼中燃燒著熊熊火焰,好像吃人一樣。二十個身披紅綢子的彪形大漢,手裡拿著明晃晃的鬼頭刀。
  這是要殺人啊!
  王青和韓才長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眼睛裡面讀到的全是恐懼。真正死到臨頭,他們扯著嗓子喊起來。
  「饒命啊,鬧餉的事情我們一無所知啊!」
  「沒錯,我們都是朝廷命官,沒有朝廷的旨意,不能殺我們啊!」
  「張大人,高抬貴手啊,我們知錯了啊,放過小的吧!」
  ……
  十幾個男人撒潑打滾,張恪頓時冷笑道:「鄉親們,這些人就是煽動造反,害得大家家破人亡的兇手!」
  啪!
  話還沒說完,一顆臭雞蛋正好擊中王青的腦袋。
  「打死他們,一個別放過!」
  老百姓們怒吼著衝上來,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們都給生吞活剝了。
  王青的腦袋一下子都空白了。
  什麼?造反!
  「張恪,老子沒有造反,你無恥,誣陷好人!」
  不光是王青,韓才長也反應過來,急忙大聲喊道:「我沒有造反,欲加之罪何……」
  話沒說完,一顆臭雞蛋正好打在韓才長的臉上,惡臭的液體全都流到了嘴裡。士兵們捏著鼻子,把他們帶到了木樁前,全都綁好。
  「行刑!」
  「行刑!」
  命令傳下來,劊子手將鬼頭刀舉起,寒光閃過,一顆顆斗大的腦袋,帶著不甘落在了黃土上。


第165章 獨當一面的壓力
  從王青算起,一個指揮同知,兩個指揮僉事,五個千總,還有九個把總,全都被送上了斷頭台,隨著劊子手的鬼頭刀,鮮血迸濺,人頭滾滾。
  大凌河岸,看熱鬧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有些人還大喊:「砍頭便宜他們了,凌遲,一個都別放過,一刀刀剮了他們!」
  平心而論,被殺的武官之中,王青的死黨最多不過三分之一。其他人多數都是打醬油的,他們看著兵痞作亂,也想趁火打劫,全都撞到了槍口上,讓張恪一勺燴了。
  說冤枉,他們的確冤枉。可是看著老百姓解氣的樣子,張恪坦然了,兵痞作惡多端,到了必須清理的時候。
  侯恂更是狠茬子,殺了王青等人還不過癮,當即下令,把帶頭鬧事的兵痞也都揪出來,挨個砍頭。
  頓時河岸上哭天喊地,刀光閃耀,血光飛濺,愣是把河水都染成了駭人的紅色。就連那些劊子手都砍得胳膊腫了,渾身沒了力氣。
  鬼頭刀只砍了一半,從傷口中湧出血水,沒死的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打滾,半晌也不斷氣,簡直就像到了修羅地獄一樣可怖!
  「張大人,不是卑職殘忍好殺,只是作亂歷來都是大罪,要是殺得不夠多,咱們也不好向上面交代。」侯恂虛偽的笑道。
  張恪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多殺點人,他怎麼邀功啊!
  「侯大人,這些人罪有應得,不過運送軍糧還要民夫,我看還是別殺光了。能用他們就少驚動普通百姓。」
  侯恂連忙點頭:「還是張大人仁慈,就饒過他們吧!」
  兵痞們被通紅的河水嚇得渾身發軟,每次砍頭,老百姓的歡呼就像是催命符,縈繞在耳邊。他們第一次感到了心虛,做了那麼多惡事,報應真的來了!
  有人提淚橫流,有人哭爹喊娘,有人大小便失禁……
  知道太陽下山,砍頭才徹底結束,五六十具屍體曝露在河邊,觸目驚心!提醒著每個人,這就是和參將大人作對的下場!
  僥倖逃過一劫的兵痞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生不如死的待遇,當他們辛辛苦苦把糧食運到前線之後。又讓他們繼續做苦役,基本上都活生生累死!
  「張大人,下官已經把平叛的折子擬好了,有什麼疏漏,還請張大人指點!」
  「哈哈哈,我哪指點文曲星的文章啊!」張恪笑道:「侯大人義州的事情算是結束了。你馬上動身去遼陽,不知道侯大人如何看老奴呢?」
  「土賊蠻匪,不值一提!」
  侯恂滿不在乎地笑道:「張大人,恕下官直言。老奴做大全都是因為遼東文武懈怠疏忽。倘若遼東上下能有張大人一半用心,只怕老奴早就被蕩平了。如今袁應泰袁大人到了遼東,勢必振衰起敝,要不了多久就能奪回失地。」
  侯恂說的義正詞嚴。其實這也代表了清流東林的看法。只是可惜他們的判斷只對了一半,如果在十年前、二十年前,野豬皮或許真的不值一提。可是到了眼下,大勢已成。想要扭轉就困難了。
  「侯大人,老奴經營幾十年,手下鐵騎數萬。勢力不容小覷。偏偏我大明軍隊糜爛,冒然出戰,只怕會重蹈覆轍。你是袁經略看重的人,侯兄若是能向袁大人多說說,張某感激不盡。」
  侯恂知道張恪見識不凡,頓時也憂心忡忡起來,難道遼東不是建功立業的好地方,相反還是一個大火坑!
  「張大人,您的吩咐下官自然領命,只是實不相瞞,朝中諸公都主張反擊老奴。尤其是兵部戶部,拖延下去,耗費錢糧軍餉太多了,怕是袁大人也承受不住壓力。」
  說到底還要看京城的意思,或許只有連續慘敗才能徹底打醒虛矯自大的明朝廷吧!
  「侯大人,我這裡有個方略,若是真想打,最好選擇小打,集中幾十倍的兵力,一鼓蕩平。只要能不斷勝利,對朝廷也算是有了交代,當務之急還是練兵為先。」
  這已經是張恪絞盡腦汁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他把其中的利害關係和侯恂掰開揉碎,反覆講解,侯恂當然不笨,很快就心悅誠服。
  「張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向經略進言。」
  「如此,遼東百姓的安危就拜託侯大人了!」張恪暗暗期盼著袁應泰能聽他的建議,多撐一段時間。
  侯恂在義州逗留了五天,把民夫青壯重新聚集起來,和張恪依依惜別,押運著糧草前往遼陽。
  送走了侯恂,屈指一算,快到八月了,卓十三偷偷派人送來了消息,說是入夏以來,萬曆皇帝多次昏厥,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說起來當皇帝可是一項高難度的工作,經驗威望缺一不可,沒有足夠的歷練別想掌控龐大的帝國。
  就拿萬曆的爺爺嘉靖來說,煉丹修醮,荒唐程度不下於萬曆,朝中還有一個大奸臣嚴嵩,折騰得烏煙瘴氣。但就是那樣,還能平定東南倭亂。
  萬曆親政之後,也打贏了三大征,這就是國有長君的好處。平心而論,若是萬曆再多撐幾年,野豬皮未必能佔到便宜。
  當然這些假設注定不會成立了,萬曆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接下來的光宗皇帝當了一個月就掛了。天啟即位之後,遼東吃了幾個慘敗,但是好歹天啟能重用魏忠賢,壓制黨爭,到了天啟後期,遼東局勢已經轉好了。
  可是偏偏天啟也是個短命的傢伙,等到亡國之君崇禎上台,靠著清流治國,把名聲不好卻能辦事的閹黨摧毀,朝局徹底失控,大明也就走到了盡頭。
  梳理歷史的脈絡,張恪心裡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必須抓緊時間培植力量,這也是他交好侯恂等人的原因。別忘了膽大包天的袁縣令也快要登場了,要是沒有足夠實力,別說抗擊老奴,恢復遼東,弄不好自己都會步毛文龍的後塵!
  想到了這裡。張恪頓時覺得再也不能等了。立刻下令,手下干將都被叫了過來。孫有光,李謙,鎮撫單宏圖三個人也參加了討論。
  「諸位,王青等人都伏誅了,義州空下了不少位置。本官不是吝嗇的人,大傢伙都有高昇一步的機會。只是你們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我們今天就商討一下,該怎麼恢復義州的元氣?」
  張恪問完之後,在場的眾人全都低下了頭。用心思索。他們都見識了張恪的強勢,跟著這樣一個老闆,除了實打實的東西,別的都行不通!
  王多聞率先說話了,「大人,卑職這幾天詢問了一下您在大清堡的所作所為。卑職總結起來,有三點:嚴法紀;興屯田;練強兵。卑職以為義州也該如此,接著王青等人的死,換上一批聽話的官員。把土地平分了,然後再多練兵,要不了一兩年,義州就能煥然一新。」
  王多聞說完之後。不少人頻頻點頭,顯然很贊同他的看法。
  不過一直在張恪身旁的鄧文通卻微不可察的搖搖頭。
  鄧文通的學識甚至超過張恪,當他把注意力放在賬目之上,很快就入門了。
  「大人。恕我直言,要想在義州推行大清堡的做法,您至少要拿出一百萬兩銀子!」
  一百?萬!
  在場的眾人彷彿聽錯了一般。這位真敢說啊!
  鄧文通面色嚴峻,給在場眾人算了一筆賬。大清堡屯田,農具、耕牛、種子都是張恪提供的,修築水渠道路也要張恪出錢,做工的還有工錢,匠師的津貼更是高得嚇人。至於士兵訓練更是燒錢,武器作坊也是一個大黑洞。
  「義州的人口至少三倍於大清堡,農具種子耕牛少說要二十萬兩銀子,修築引水渠,打抗旱井,銀子就更多了。最要命的是大人您還規定第一年不收租子,第二年一鬥,第三年十抽一。以卑職計算,按照這個方法,老百姓自然得利,可是光第一年,就要拿出五十萬兩白銀,不然休想推動。」
  張恪這下子也傻眼了,就算有金礦,可是也掏不出這麼多的金子,這簡直就是燒錢啊!大明朝一年的歲入才多少,怎麼小小的義州就要花這麼多錢?
  「姐夫,你是不是算錯了,屯田真這麼浪費錢,大清堡怎麼維持的啊?」
  鄧文通頓時白了張恪一眼,敢情這傢伙才是真正不當家花拉的!
  「大人,大清堡和鎮夷堡等地加起來才兩萬人。又是剿滅下山虎,又是幹掉了白蓮教,再加上朝廷的賞賜,這是多少銀子?」
  是啊,張恪掰著手指頭算算,加起來差不多三十萬兩銀子,平均一個百姓頭上十五兩——令人髮指的數字!!!
  短期大量的貨幣投入到了大清堡屁股大的地方,才讓幾乎不可能的政策推行下去了。真正獨當一面之後,張恪才知道是多麼僥倖。
  「姐夫,原來的辦法真的行不通?」
  「除非你能弄得五十萬兩銀子!」
  張恪翻翻眼皮,無奈地說道:「算我沒問。」
  提出建議的王多聞也傻了眼,張恪到底不是善財童子。
  這時候胖胖的孫有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張恪急忙說道:「孫老,你有什麼好主意?」
  「好主意談不上,就是有幾句心裡話。」孫有光道:「大人,您愛民如子,老夫很佩服。不過老夫以為凡事過猶不及,要是讓老百姓過的太好了,他們也就不思進取。說句不客氣的話,誰兜裡裝滿了銀子,還捨得孩子去前線殺敵啊!」
  張恪腦袋頓時打了一道閃電,沒錯,這可不是連農業稅都免了,種田還有補貼的後世。正所謂慈不掌兵,該壓搾還要壓搾。
  「孫老,你說該怎麼辦?」


第166章 不速之客
  只有大清堡的時候,張恪想的很簡單,那就是拚命讓百姓過得好,死心塌地的支持自己。掌管了整個義州衛之後,站得位置不一樣,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除了施恩,還要立威!
  孫有光很廢柴窩囊的傢伙,不過勝在經歷得多,見識也就不一樣。
  「大人,正所謂升米恩斗米仇,就拿這些百姓來說,要是發給他們每家一百兩銀子,我敢擔保,要不了幾天一半的人都會往關內跑,誰還願意在苦寒之地受罪啊!說到底,要讓老百姓的日子慢慢變好,田租也不能一步降到底。」
  聽了孫有光的話,張恪尋思半晌,從座位上站起來,整整衣襟,衝著老孫躬身施禮。
  「孫老,一語點醒夢中人,正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日後如何施政,還請孫老多多指點,張恪感激不盡!」
  「使不得,使不得!」孫有光急忙攙起張恪,惶恐地說道:「我就是胡說八道,大人切莫當真。」
  鄧文通同樣琢磨著孫有光的話,感慨地笑道:「孫老,你要是胡說八道,我們都該找地縫兒鑽進去了!屯田該怎麼辦,田租該收多少,您老給拿個主意吧!」
  孫有光第一次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老頭也有點暈乎乎的,他坐在位置上,翻看了一下鄧文通的計劃,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
  足足看了一刻鐘,老頭才說道:「大人,這裡面如何分田地,如何重新劃分民冊,如何建引水渠,打水井都寫的極為詳盡,老夫就不多置喙了!不過在田租的問題上,最好提高到四成!」
  多少?
  鄧文通、沈岳、唐光。包括張恪在內,全都傻眼了!遼東地主豪強的田租也不過是四五成而已,若是按照這麼收,田莊還有競爭力嗎,減輕百姓負擔豈不是成了空話!
  看著幾個年輕人懷疑的目光,老孫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大人,老夫倚老賣老了,你們光想著田租,其實光是田租老百姓還能活得下去,真正要命的是別的!」
  孫有光打開了話匣子。這下子張恪才真正弄清了邊軍的弊端。
  就拿軍餉來說,每個士兵一月能領一石糧食,如果真能如期到位,一家人勒緊褲腰帶或許能挺過去。可是要命的是軍餉不光拖欠,還不能直接發放到手裡。
  士兵們要到上百里,甚至三五百里之外的省城支取,然後自己運回家,其中的消耗和艱險不用說了。每年都有士兵在半路被搶了,摔傷摔死的情況。
  就如同大明朝的奇葩徵稅制度——糧長制——由大戶之中選拔糧長。負責把糧食運輸到京城入庫,官吏不得插手,大明朝的領餉方式一樣奇葩!
  「大人,倘若您能把糧餉送到各個墩堡。讓軍戶就近領取,他們就會感激不盡!」
  「好!」
  張恪毫不猶豫點頭答應:「孫老說的太好了,以後糧餉一律先行墊付!孫老,還有什麼好建議沒有?」
  「有。軍戶逃亡,還有重要因素就是服役。每逢邊疆戰事,就要抽調青壯民夫。不光耽擱農事。甚至有丟掉小命的危險。」
  「差役不能免,不過我可以在各堡立下石碑,向百姓承諾,每年服役時間超過一個月,我就給他們工錢,不讓他們白干!」
  「大人英明!」孫有光伸出了胖胖的大拇指,笑道:「最後百姓擔憂的就是安全,韃子經常擄掠,提心吊膽的日子誰也過不下去。」
  「哈哈哈哈!」岳子軒突然大笑起來:「孫老,不用擔心,有我們在,準保讓韃子有來無回!」
  的確,軍事力量是大傢伙最自信的方面。
  終於屯田的事情商量妥當,第一年的田租暫定三成五,提供的農具種子耕牛也不再免費,算是百姓借的,只是不收利息。
  其餘徵收田賦,發放糧餉的運輸工作全由衛所負責,至於徭役分成了兩種情況,為本地修路挖渠只提供免費糧食,如果要離開義州衛,則要按照軍餉的一半支付,且時間不能超過兩個月,且在勞動期間死傷都要撫恤。
  張恪把新的法令刻在石碑上,連夜送到各個城堡,向百姓們宣講。其實張恪還相當擔心,畢竟比起以前的承諾縮水了不少,老百姓會不會反彈!
  為此張恪親自喬裝到各地觀察民情,結果大出預料,老百姓不但沒有反對,還顯然接受。
  在他們看來,張恪原來的規定太寬厚了,簡直寬厚到了虛假的程度,搞不好是先引誘他們上當,然後再狠狠咬一口!
  直到「靠譜」得多的規定出來,老百姓才長出一口氣。
  其實在大清堡等地也有所反彈,但是好在奉集堡大捷之後,不少年輕人都升了官,得了賞賜。這些家庭都成了張恪最堅定的支持者,尤其是河灣村等地,更是對張恪奉若神明,有他們的力挺,新的屯田法令迅速深入人心。
  遼東只能種一季糧食,如今還不到八月份,距離來年開春還有半年多,分地工作已經展開了。
  進言受到賞識的孫有光來了個病樹前頭萬木春,由他主持分田。當然張恪也擔心老孫會徇私舞弊,因此把唐光和朱慶斌派給他。老孫欣然領命,立刻就開始劃分田莊,登記百姓。
  聽說手裡要有田地了,義州的百姓全都翹首以盼,張恪的威望與日俱增。同時他也著手整頓軍隊。
  張恪的部下一共分成了三大塊,最嫡系的是從河灣村大清堡一路練出來的核心戰士,有一千出頭。
  第二部分就是李光榮的家丁,張恪從中精挑細選,打散編入自己的部下。讓他們的豐富戰鬥經驗,和大清堡士兵的嚴格紀律結合到一起,共同提升戰鬥力。
  第三部分就是義州衛的世兵,經過了一場嘩變之後,義州衛如今還剩下的人馬不足八百人。張恪要求淘汰老弱,招募青壯。使人員達到一千五百人。總兵力達到四千以上。
  練兵的事情張恪已經不用操心了,吳伯巖、喬福、岳子軒、杜擎他們都能操持,而且比張恪做的還要仔細。
  真正麻煩的事情還是屯田,方法有了,老百姓也接受了,剩下的就是要弄到足夠的田地了。
  張恪帶著姐夫鄧文通親自到了大康堡等地視察,登高遠眺,大凌河兩岸全都是肥沃的土地,抓一把都能擠出油。
  「永貞,王青等人的田產雖然都拿到手裡。可是義州的田地還是不夠分。眼前最肥沃的土地還都在士紳地主的手裡,他們坐擁巨大的田地,卻不向朝廷繳納一點稅收,就是一群蛀蟲!義州衛三千多頃土地,其中有一千三百多頃都在他們的手裡。比起王青等人多了一倍不止,而且佔據的還是最肥沃的地塊!」
  鄧文通咬牙切齒地說道:「碩鼠碩鼠,讀了這麼多年,我才知道說的不是朝廷,而是士紳地主!」
  看著激動的姐夫。張恪忍不住笑了起來,幾個月之前,鄧文通還滿腦子清流的不與民爭利那一套,可是到了現在卻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彎。
  「朝廷遠在天邊。禍害百姓最多的就是士紳地主。不過這些人也是最難對付的,言官清流的唾沫星子皇上都要退避三舍啊!」
  「哎!」鄧文通歎道:「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眼下的確不能樹敵太多,如果缺地。還是開荒吧,反正義州不缺荒地。」
  「嗯,的確要開荒。荒地頭三年免賦。」張恪笑道:「不過也不能便宜了那些地主!姐夫,你安排人手,鼓動佃戶脫離地主,到農莊種田。再有,這些地主不是不讓出最好的土地嗎,咱們修水渠,打水井的時候,也避開他們的田地。讓他們沒有水用。耗下去,看看誰先受不了!」
  「好!」
  鄧文通欣然領命,張恪轉了一圈,手下都盡心盡力,張恪輕鬆不少。
  「馬彪,你去安排人把府邸拾掇一下,過兩天老夫人要過來。」張恪陞官了,自然想到把老娘接過來。
  馬彪嘿嘿一笑:「大人,老夫人比您想得周全,她早就派人過來拾掇屋子了!不信,您看看外面!」
  張恪順著馬彪的手看去,只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高挑的女子,沒有任何水粉裝飾,素淨典雅,落落大方。身後跟著一幫店舖的夥計,每個夥計懷裡都抱著紅色的綢緞,彷彿結婚一般。
  張恪頓時大吃一驚,急忙迎了上來。
  「方姑娘,這,這是幹什麼?」
  方芸卿抿著嘴一笑:「張大人,恕小女子沒有告訴您,這可是老夫人吩咐的。讓奴家幫著籌備婚事!」
  「婚事?」
  張恪頓時愣住了,傻傻地說道:「誰的婚事?」
  「當然是你張大人和小雪妹妹的婚事!」方芸卿白了張恪一眼。
  張恪頓時尷尬地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我娘怎麼想起讓方姑娘幫忙,恐怕有些不妥,我會安排別的人……」
  「咯咯咯!」方芸卿忍不住笑道:「張大人,你是不是以為奴家要吃醋啊?天底下的女子不都是像小雪妹妹那樣,對你這個花心大蘿蔔死心塌地的。奴家操持婚事之後,就準備離開遼東,不是有一百家鋪面,我方芸卿經商的本事可不比你們男人差!」
  要說張恪對待如花似玉,色藝雙絕的方芸卿沒有想法,那絕對是撒謊。可是被當面點破了心事,還拒絕了,張恪的老臉也忍不住紅了。
  「大人,有人求見!」
  正巧這時候馬彪疾步走進來,將一份拜帖送到了張恪的手裡。
  接過來一看,張恪頓時失聲叫道:「怎麼是他?」
  對面的方芸卿也注意到了拜帖上的銅錢標識,頓時俏臉煞白!


第167章 罪惡交換
  燙金的拜帖上面寫著金萬貫三個大字。
  自從遼陽一別,錦衣衛兩大太保一起出動,張恪已經給金萬貫判了死刑!哪知道他竟然能死裡逃生,跑到了義州。人不可貌相,這位的道行很深啊!
  「張大人,奴家還有事情,告辭了。」方芸卿轉身就走。
  「站住!」
  張恪低吼道。方芸卿渾身一震,忍不住苦笑道:「張大人,你非要芸卿難看嗎?」
  「非也!」張恪搖頭說道:「方姑娘,人世間的事情躲是躲不過的,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必當個懦夫?」
  兩滴淚從眼角滾落,方芸卿堅定地說道:「奴家只是一介女流,告辭了!」
  「站住!!」
  張恪冷笑道:「方姑娘,你要是執意離開,我也不攔著,只是我和你保證,金萬貫一定人頭落地,我絕對不會幫他!」
  「你!」
  方芸卿猛地回頭,秀目含著淚,瞪著張恪,一字一頓地說道:「張大人,欺凌一個弱女子,不覺得很無恥嗎?」
  「哈哈哈哈,方姑娘不管你怎麼說,我的主意都不會變。大不了我和金萬貫談話的時候,你在隔壁聽著!」
  方芸卿慘白的小臉越發難看,她用力咬著嘴唇,忍著哭聲,可是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心底的傷口又一次被掀開,血淋淋的,真疼!
  半晌佳人揚起梨花帶雨的小臉,轉身進了大堂。張恪臉上閃過玩味的笑容,也邁步走進去。
  ……
  「別看了,我這裡比不得金公子的富麗堂皇,連個凳子都沒有,只有馬扎,你先委屈委屈吧!」
  說話間,馬彪抱著小馬扎送到了金萬貫面前。轉身就去偷笑了。大人要想整治人,實在是損主意太多了,只怕金萬貫從來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金萬貫倒顯得很坦然,一屁股坐在了馬扎上。
  「張大人,俗話說遠來是客,你這麼對待我,未免有些失禮吧?」
  「哈哈哈哈,你是不速之客,有什麼話趕快說,本官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金萬貫搖頭苦笑道:「金某做了一輩子生意。總算是嘗到了肥豬拱門的滋味,只是可惜啊,金某就是那只肥豬!」
  金萬貫自嘲地笑笑,仰著臉,對桌案裡面的張恪笑道:「張大人,你心裡是不是想不通,金某為什麼沒有死,僥倖活到現在?」
  「你想聽實話嗎?」
  「當然想!」
  張恪一本正經地說道:「在我的眼中,金萬貫已經是死人了。我何必想一個死人呢!」
  紅果果被鄙視了,金萬貫的白臉漲得通紅。
  「張大人,你說的不錯,金某的確是走到了死路。只是老天爺有好生之德。我弄到了一百萬兩銀子,經略大人覺得金某還有點用,因此我僥倖活了下來。」
  一百萬兩銀子!
  張恪一聽,頓時眉頭微蹙。人比人氣死人,自己還為屯田銀子發愁呢!這個金萬貫究竟是怎麼弄到銀子的,張恪頓時有些看不透了。
  愣了一下。張恪突然笑道:「本官先恭喜你了。」
  「多謝大人!」金萬貫笑著從馬扎上站起來,在地上來回的踱步。突然他說道:「張大人,你不妨猜一猜,金某是怎麼弄來錢的。要是你猜對了,金某有好禮奉上,絕對比上次的鋪子更豐厚!」
  聽到了錢,張恪來了精神。
  錢是給遼東軍隊的,因此不可能從文官集團拿錢。至於宮裡,從來只見宮裡到處斂財,在太監的字典裡還沒有助人為樂這個詞!
  不是從朝廷弄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借錢,遼東商人不少,可是比起金萬貫財力還雄厚的,只怕絕無僅有。
  遼東的商人拿不出來,不代表別人拿不出來。
  張恪眼珠轉了幾圈,突然笑道:「金萬貫,要是我沒有猜錯,你應該是向山西人借錢了。只有他們能眉毛不眨一下,就拿出一百萬兩銀子,幫著你過關!」
  金萬貫聽著張恪的話,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厲害,果然厲害。能一下子猜透金某銀子來源,張大人才智過人,金某佩服。」
  張恪擺手笑道:「金萬貫,你不是給我八個箱子的賬冊嗎?我已經看了不少,猜出你的銀子來源不算什麼難事。不過本官可要提醒你,晉商貪婪成性,膽大包天。他們能借你銀子,一定會讓你百倍奉還,你可要小心啊!」
  張恪顯然話有所指,金萬貫竟然點點頭。
  「大人猜的一點不錯,我來義州就是有一件發財的生意想要和張大人合作,有錢一起賺,不知你意下如何?」
  凡事扯上晉商,就絕對不簡單。張恪沒有草率點頭,而是笑道:「金萬貫,把你賺錢的主意說出來吧,讓本官好好長長見識。」
  金萬貫當即點頭,將經過和盤托出。
  俗話說狗急跳牆,金萬貫絞盡腦汁,尋找救命的辦法。他的上面擺明了要宰飛揚!曾經的靠山全都沒用了。就連曾經攜手合作的朱家都不願意幫忙。偏偏這時候有兩個票號掌櫃的找到了金萬貫,借他一百萬兩,闖過眼前的危局。
  晉商的錢可不是好拿的,他們兩個山西人就提出讓金萬貫幫著周旋走私事宜,只要事情辦成了,不但能從走私之中撈取巨額利潤,還能從容還債,簡直一舉兩得。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晉商就是善於賺這種虧心錢!
  「金萬貫,山西人從宣府大同向著草原走私違禁物品根本不是什麼秘密。如果繼續向蒙古人走私,晉商就能辦得李了。能找到本官,是不是要向建奴走私?」
  「你又說對了。」金萬貫實在是有些受不了張恪這個妖孽了,心裡想什麼都被他給看透了!
  「張大人,實不相瞞,的確是如此。你剿滅了雙龍山的白蓮教,他們還想要從懿州過去,就不得不仰賴張大人的庇護!另外您身為錦義參將。扼守在山海關和廣寧之間。要是您不點頭,怕是萬難成功。」
  啪啪啪!
  張恪拍起了巴掌,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冷笑道:「主意想的不錯,可是你們打錯了算盤。我張恪不敢說嫉惡如仇,可是也不會傻到資敵的程度。趕快滾吧,要不然本官以通奴的罪名滅你的九族。」
  「張大人好威風!」
  金萬貫笑道:「張大人,你聽完把事情說完。晉商為了賺錢,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您何必擋人家財路,自找麻煩呢?只要張大人能保證商路暢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輕輕鬆鬆拿到一成的利潤,天底下就沒有這麼好賺的錢了!」
  張恪當然不會被金萬貫幾句話就說的動了心,有些錢能碰,有些錢不能碰,像野豬皮走私,已經大大超出了紅線,張恪還不至於墮落到和晉商同流合污的地步!
  「錢再好我也不賺,送客!」張恪怒喝道。
  「等等!」
  金萬貫急忙擺手。說道:「張大人,你不賺錢,自然有別人賺。再說走私東西也分三六九等,給建奴送點衣服布匹。賣點鍋碗瓢盆,這能算是資敵嗎?更何況還能換來戰馬,難道張大人就不想組建一支強大的騎兵,馳騁沙場嗎?」
  想。當然是想!
  張恪冷靜一些,心裡也漸漸的活動起來。二戰前蘇德、美日都有貿易往來,大肆撈錢。和建奴做生意未嘗不可,只是要控制讓自己得利更多!
  「金萬貫,你能保證只是走私無關緊要的東西嗎?」
  「不能!」金萬貫很乾脆地說道:「張大人,你看管著道路,大可以派人盤查,只要是覺得東西不行,您阻擋了就是。金某經商多年,看得很明白,大人只要參與到了貿易之中,一年十幾萬兩銀子不在話下。以您的才智,若是銀兩充足,早晚能打得建奴落花流水,收復失地,大人何必還猶豫呢!」
  聽著不賴。
  想成為政治家,首先要學會的就是無恥,只要有利益,和魔鬼打交道也沒有什麼問題!張恪的腦海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兩個聲音不停地撕扯。
  金萬貫負手而立,等著張恪的答覆。
  大廳之上,死一樣的沉寂,落一根針都能聽到。足足沉默了五分鐘,張恪的五官終於舒展開。
  「金萬貫,你說的挺吸引人的,可是張某還有別的賺錢路子,這樣骯髒的銀子,我不想碰!」
  張恪再度站起身,就要離開。
  「張大人,操守高潔,金某佩服。我這裡還有一份禮物,請大人過目。」
  張恪挺住了身體,金萬貫急忙將一份清單送到了張恪的手上,張恪漫不經心的展開,可是一眼看過去,差點驚叫出來。
  原來金萬貫的這份禮單正好騷到了張恪的癢處。
  「張大人,金某在錦州和金州有一百五十艘商船,除了在遼東往來之外,還和日本朝鮮有商貿往來。另外在天津衛還有一個小小的造船廠,比起南方或許不如,可是在北方的地界,也算是五臟俱全。你只要准許走私,海上商路我雙手奉上!」
  作為一個後來者,沒有人比張恪更清楚海洋的重要性了。
  遠的不說,就拿張恪給萬曆獻的計策,如果有了船隊,張恪同樣可以操作,從日本撈取巨額金銀利潤。
  而且遼東的地形特殊,陸地環抱著遼東灣,如果能有海上力量,張恪就可以偷襲建奴的後路,到時候也給老奴來個兩棲登陸作戰!
  張恪的思緒一下子就飛揚起來,他本以為還要幾年時間的積累,才能發展海上力量,沒想到金萬貫竟然雙手奉上,自己能拒絕嗎?


第168章 皇帝急召
  沒有哪個穿越者會不明白財富來自於海洋的道理,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海上風險那麼大,究竟怎麼吃到肥肉,不得不請教一下有經驗的。
  張恪被打動了,一臉的好奇。
  金萬貫終於恢復了自信的神態,微微笑著。他打過交道的官吏太多了,最難對付的就是張恪。心黑手狠,偏偏機敏過人,什麼都瞞不過他。
  金萬貫最怕的就是這一次又竹籃打水一場空,好在張恪動心了,他頓時打開了話匣子。
  「張大人,金某雖然頂著遼東第一富商的名聲,不過說實話金某這點家底兒放在東南不值一提。千萬家產,甚至億萬家財的富可敵國之輩也不是沒有!說起來大明的天子富有四海,可是一年的田賦才幾個錢?比起海上的利益,簡直是九牛一毛!」
  對於金萬貫的話,張恪是一點都不懷疑,明末的幾十年間,中國至少吸納了五億兩的白銀,銀本位徹底取代了銅本位。
  淨流入的銀子這麼多,如果加上土地、田產、工場店舖,船隊、票號,出現身價億萬的富豪,張恪一點都不懷疑。
  「金公子,還是說說你自己吧,究竟販賣什麼,能賺多少?」
  「遼東的出產比不上江南,我主要和倭國朝鮮做生意。從東南購買精緻的布匹瓷器運過去,換取朝鮮的糧食,倭國的硫磺刀劍金銀等物。生意從十年前就開始了,最初一年有三五萬兩銀子,如今一年差不多能賺到二十萬!」
  「二十萬兩啊?」
  張恪忍不住咋舌,聽起來銀子似乎不多,實際上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大名鼎鼎的孫承宗孫閣老在遼東推行屯田,一年才不過多賺了十八萬兩,此老就當成了了不得的政績,到處吹噓。一年軍費四五百兩的事實被華麗的無視了!
  「金萬貫,二十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守著搖錢樹,為什麼和晉商合作?要知道這幫老西兒什麼都幹得出來!」
  「哎!」
  金萬貫歎口氣,苦笑道:「張大人,經營海上的商路沒有靠山是不行的,金某打的是宮裡的招牌。每年賺的錢多半都餵了上上下下,一張張貪得無厭的大嘴!從宮裡的娘娘,到司禮監的檔頭,京城的六部九卿。遼東的文武官員……哎!不說了!張大人,我早就聽說你在馬市弄得風生水起,如今又是錦義參將,錦州等地都在掌握中。您賺錢絕對比金某容易多了,一年到頭,三五十萬兩不是難事!」
  「哈哈哈哈!」
  張恪大笑道:「金萬貫,不用給我灌迷魂藥了,要想擴大貿易,朝廷要打點好。倭國和朝鮮那邊也要經營,這不是一件小事。總而言之,我答應你了,走私的事情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是你們也不要過分!更不能充當老奴的眼線間諜,把我的底兒都賣給了老奴!」
  「請張大人放心!」
  金萬貫躬身說道:「商人雖然重利,但是也講究一個誠字,金某萬萬不會砸了招牌。」
  張恪不以為然的一笑:「誠信是擺在面上的。咱們這是見不得人的交易,我豈能寄希望你們的人品!金萬貫,張某只相信自己的實力。你們敢耍花招,就要想想我的幾千雄兵答應不答應!」
  渾身上下,濃烈的殺氣衝出,金萬貫頓時有種窒息的錯覺!
  對面可不是區區一個參將而已!不說張恪雄厚駭人的背景,單論他的贏得奉集堡大捷,生擒女真貝勒,在遼東諸將當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請張大人放心,借金某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和大人作對。」
  金萬貫站起身,深深一躬,說道:「張大人,既然談妥了,我也不多叨擾,告辭了!」
  「慢!」
  張恪笑道:「金公子,你就不想見見老朋友嗎?」
  「老朋友?」
  一道閃電,佳人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金萬貫的臉色瞬間一變,眉頭湧出了強烈的痛苦神情。
  「見,見面怕是恨多情少……」金萬貫低著頭喃喃自語,傻傻的站著。
  張恪悄悄轉到了屏風後面,一個淺黃色的身影站起,好像受驚的小鹿,轉身就要走。
  「慢!方姑娘,你是聰明人,何必拿別人折磨自己呢!」
  一句話出口,方芸卿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張恪默默拍了拍她的肩頭,低聲說道:「方姑娘,把心結解開吧,無論你怎麼選擇,張某都尊重!」
  說完,張恪轉身就走。
  方芸卿呆立,男人的身影快速消失,自始至終,沒有一絲的猶豫!難道相處了這麼久,真的一點都打動不了他嗎?
  要見金萬貫了,是恨,是怨,還是情?方芸卿的腦子也都亂了,不過有一點她很清楚,在她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另一個更加清晰的身影!
  「芸,額不,是張夫人!」
  金萬貫看著方芸卿從裡面走出來,畢恭畢敬的施禮,一點也不敢偷看。
  「金萬貫,我和張大人之間素絲無染!」
  「啊!」
  一句話彷彿炸雷,震得金萬貫頭暈眼花。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方芸卿落到張恪手裡已經好幾個月了,怎麼可能還是白紙一片!
  「你,你們還是生米?」
  金萬貫失聲說道,方芸卿頓時怒目圓睜,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她兩步到了金萬貫的面前,玉手論起來,左右開弓,給他四個嘴巴子。一絲鮮血從金萬貫的嘴角流出,分外刺眼!
  「金萬貫,你當所有人都是酒色之徒嗎?打錯了如意算盤!你自詡聰明過人,長袖善舞,天下人都被你玩弄在掌上。殊不知你才是天底下最無恥,最骯髒,最齷齪,最窩囊的男人!清官有名,贓官有錢,哪管尋常百姓之家。還有親人,還有情感!你自己屈指算算,還剩下什麼,只有銀子,不過看眼前的意思,很快也要沒有了!」
  「我好恨!當初留在江南,哪怕是人老珠黃,投河一死,能少多少羞辱!」方芸卿咬著牙說道:「金萬貫,你知道姐妹之間怎麼罵人嗎?是說今晚陪太監。陪太監!方芸卿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肯花二十萬兩銀子替我贖身的貴人,竟然把我當成一個玩物,推給太監!」
  啪!
  金萬貫五官扭曲,突然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芸卿,千錯萬錯都是金萬貫的罪孽,好在陰差陽錯,落到了張大人的手裡,也是你的造化!今生金某怕是沒法贖罪了。只能等到來生當牛做馬!」
  金萬貫說完之後,一跺腳,頭也不回離開了。
  方芸卿突然覺得心頭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憋了許久的一口氣終於吐出。可是得到的不是輕鬆和解脫。而是更大的折磨!
  嬌軀無力地癱在大堂之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方姑娘,起來吧!」
  「多謝大人!」
  方芸卿勉強從地上站起。俊俏的臉蛋掛滿了淚水,瘦削的身軀更加嬌小,梨花帶雨。海棠滴露。
  張恪忍不住心中一動,歎道:「方姑娘,往事已矣,來者可追。你想過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奴家不過一葉飄蓬,哪有資格想這些!若是大人憐憫,讓奴家洗衣燒飯,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哈哈哈哈,洗衣燒飯就浪費姑娘的才華了。這樣吧,我剛剛從金萬貫那裡要來了船隊,方姑娘願不願意幫忙,我就把海外貿易全都托付給姑娘了!」
  「大人,你真的信得過芸卿!」女人脫口而出,那可是一年二十萬兩的生意,能輕易交給一個女人嗎!
  「張大人,請您收回成命,芸卿不敢。」
  「方姑娘,我相信你的本事,再說了,我告訴你金萬貫和我的交易裡面有鬼!」
  「啊?」方芸卿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驚問:「大人,既然有鬼,您為什麼答應?」
  張恪微然一笑,伸出手掌,攥攥拳,「方姑娘,你懂我的意思嗎?」
  方芸卿眉頭一簇,說道:「大人的意思是孫猴子逃不出佛祖的掌心。」
  「哈哈哈哈,說的沒錯!」
  張恪笑道:「剛剛我想了半晌,晉商和金萬貫合作有些奇怪,另外走私的問題從宣大一樣可以到關外,那裡可是晉商的老巢,何必非要和一個不可靠的人合作呢!其中的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方姑娘,讓你去管船隊,就是幫我監視著。」
  方芸卿頓時一陣迷茫,秀目瞪得老大。
  「張大人,您是覺得芸卿恨金萬貫,您就想用芸卿對付他嗎?」
  張恪搖搖頭:「方姑娘,你打金萬貫,那是怕我遷怒於他,也怕他觸怒張某!」
  方芸卿小嘴張得老大,她是真沒有想到,最瞭解自己的竟然不是相處四年,琴瑟相諧的金萬貫,而是眼前這個傢伙,他是何等的妖孽!
  「張大人,既然如此,你還讓芸卿去?」
  「哈哈哈,方姑娘,我讓你去是保護金萬貫。對於張某來說,晉商集團才有資格成為我的敵人!我可不想讓金萬貫成為他們的替罪羊!根據我的直覺,說不定又是一場大風暴要來了!」
  方芸卿簡直看不透張恪的想法,只能傻愣愣的點頭。
  正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張恪的話剛剛說完,馬彪就從外面跑進來。
  「大人,十三太保來了,他說有上諭!」
  張恪差點嚇趴下,自己的烏鴉嘴真的太靈驗了。
  就在這時候,卓十三邁著雄壯的虎步,急匆匆走進來。
  「永貞,趕快收拾一下,準備跟著我進京,萬歲爺急召!」


第169章 進京
  張恪早就掰著手指頭算過,按照正常的歷史,萬曆差不多該掛……額不,是駕崩了,然後是短命的一個月皇帝光宗朱常洛,明年就該是天啟元年。袁縣令,孫老師,魏公公……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就該粉墨登場。
  朝局劇變,張恪本來是沒有資格摻和的,也不想捲進去,反正他知道結果,提前下注就是了。
  可是偏偏萬曆在這個時候召見,頓時讓張恪摸不著頭腦。
  「十三哥,大傢伙一路風塵,想必都累了,小弟略盡地主之誼,請大家堂上飲酒。」
  隨著卓十三來的幾個錦衣衛臉色都極為嚴峻,其中一個精瘦的中年人說道:「張參將,萬歲爺宣得急,讓你帶著三百人馬務必以最快的速度進京。酒還是不要喝了,你趕快點兵,發放安家費吧!」
  「是啊,是啊!我們皇命在身,實在是不能耽擱!」
  張恪拱拱手,笑道:「幾位大哥,我的兵都在義州,一聲令下,三個時辰之內就能準備妥當,咱們連夜就能出發。」
  幾位錦衣衛互相看了看,全都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卓十三把臉一沉,說道:「你們都忘了嗎,張大人可是砍了七百女真首級的大英雄,手下的人馬都是軍紀森嚴的虎狼之師,否則萬歲爺也不會調他們進京。咱們客隨主便,就聽張大人安排就是。」
  幾個錦衣衛終於沒了話說,張恪一擺手,手下人將幾個錦衣衛請到了花廳。就剩下了卓十三和張恪,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
  「十三哥,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交個底兒吧!」
  「哎!」卓十三歎道:「永貞,咱們弟兄我也不瞞著你了,主子前段時間讓我和七爺去調查。其實說白了就是想抓幾個皇商和貪官,拿他們的家產抵充軍費。結果一查不要緊,竟然栽了個大跟頭。賬目之中最大的開銷竟然是宮裡面的木料費用,這些木料都是給主子修三大殿和萬年吉壤的!」
  張恪苦笑一聲,和大哥那一次何其相似,皇帝的面子大如天,更何況老萬曆病入膏肓,最忌諱大喜大悲!也難怪金萬貫能僥倖逃過一劫,敢情是壓下來了!
  「十三哥,遼東的案子早晚還會有出頭的時候。只是聽起來和我沒什麼關係啊?」
  「怎麼沒有!」
  卓十三頓時瞪圓了大眼睛,說道:「永貞,你是不是給主子上過一條賺錢的路子?」
  張恪下意識的點頭,卓十三笑道:「這就對了,既然抄不了家,主子又缺錢,肯定要找你這個善財童子了!」
  張恪無奈苦笑:「十三哥,想見我一道口諭就夠了,怎麼還要帶兵去啊?」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估摸著應該是好事情,遼東這幾年就奉集堡大捷最提氣。京城到處都流傳著義州三百勇士,大破建奴的故事。聽說都改成戲碼了,場場爆滿。」
  義州三百勇士!還斯巴達三百肉餅呢!
  張恪差點都吐了。卓十三卻自顧自地說道:「我猜是主子想問問軍情,練兵打仗一類的事情。總之永貞兄弟你又有好事情了!」
  「借十三哥吉言吧。」
  張恪並沒有把事情看得太簡單,畢竟一個執掌大明四十八年的君主就要離開了,產生的震動何其驚人!
  轉念一想。貌似和自己沒什麼大關係!宮裡有自己的靠山,和東林黨之間也有聯繫,怎麼清算也沒自己的事情。這次進京說不定還有點好事情呢!
  頓時張恪的心思就活絡起來。先是把孫有光,鄧文通,喬福幾個人叫了過來。
  「我此番進京多則兩三個月,少則一個月。義州各項政務剛剛推開,務必堅持下去,不能打一點折扣!」
  鄧文通毫不猶豫點頭,說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定竭盡全力,若是不能做好,甘願受罰!」
  老孫不想把話說得太滿,可是鄧文通表態了,他也不能打退堂鼓。
  「永貞,我們好好幹,若是真正遇到大事,還可以給你送信。」
  張恪點點頭:「我已經給廣寧的王化貞大人送去了書信,義州的事情他會幫著照看,再有我大哥張峰也會帶著廣寧右營的人馬過來。他就代表我,你們放手去做就是了!」
  兄弟一體,有張峰在也是一樣,大家頓時都放了心。
  張恪把政務簡單交接一下,就到了花廳。離著老遠,就聽到一陣觥籌交錯的聲音,幾個錦衣衛喝得正痛快。
  張恪邁步走進來,滿臉帶笑:「諸位大哥,小弟來得晚了,我自罰三杯!」
  說話間,三杯酒全都喝乾,頓時贏來一片掌聲。
  「痛快,不愧是帶兵的人,好!」
  推杯換盞,幾杯酒下肚,大傢伙親近不少。精瘦的錦衣衛叫雷全,練的是猴拳,在錦衣衛是前十名的高手。
  喝了幾杯酒,雷全就說道:「張兄弟,咱們錦衣衛的弟兄最欽佩好漢,你能打贏建奴,功夫一定十分了得,給我們露一手如何?」
  「雷大哥,說來慚愧,我原本是讀書來的,學武不過半年,一套春秋八法還沒有學好,實在是不好在眾位高手面前露怯!」
  「張大人,你不老實!」
  一個絡腮鬍子的錦衣衛晃晃悠悠站起來,大聲說道:「沒有好功夫,怎麼能砍那麼多腦袋?你是不是有好本事,怕我們偷學了去!」
  啪!
  卓十三頓時一拍桌子,喝道:「搗什麼亂!張大人是我的兄弟,他可不會和我說假話。你們想要比武,找我卓十三!」
  絡腮鬍子一看十三太保瞪眼睛,頓時悻悻坐下,小聲說道:「十三爺,您的功夫多厲害,我們哪敢捋虎鬚啊。」
  氣氛有些尷尬,這時候馬彪跑了進來。
  「啟稟大人,三哨弟兄已經準備好了,請大人校閱!」
  此話一出口。在場的眾人全都一愣,眼睛瞪得老大。
  這些錦衣衛走南闖北,什麼事情沒見過,要說起來,軍隊開拔是最麻煩的事情。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時缺少糧餉,到了要動員的時候,士兵就會藉機要挾。
  越是厲害的兵,要的就越多。什麼開拔費啊,什麼安家費啊。拖欠的糧餉,朝廷的賞銀,總之不撒銀子,就別想動員分毫。
  張恪說什麼三個時辰準備好,他們全都當一句笑話,三個時辰未必能籌措好銀子呢!
  可是此時再看看,才過了兩個半時辰而已!難道真的準備好了?
  大家帶著滿腹的疑慮,跟著張恪到了校軍場。
  離著老遠就看到旗號飛揚,不到四百名戰士立在校場上。一個個站得如同標槍插在地上,正面看,側面看,全都是整齊的一條線。沒有一點錯誤。
  雷全揉揉眼睛,生怕看到的是一群稻草人,「乖乖,這是怎麼練的啊?」
  卓十三看著這幫人傻眼。他頓時心花怒放,暗暗給張恪豎了個大拇指。
  「哈哈哈哈,幾位兄弟。你們當兩軍對陣,就像三國演義一樣,先來個武將單挑,然後掩殺一陣就算了?張兄弟,讓我們開開眼界吧!」
  張恪微笑著點頭,雖然錦衣衛是特務組織,但是他們也是軍隊的架構,最信奉的還是拳頭。
  張恪縱馬到了校場之上,吩咐兩句,當即就有一隊火銃手小跑著出來。在管隊的指揮下,距離一株柳樹還有五十步,他們停了下來。
  「準備!」
  第一排士兵立刻單腿跪地,把火銃舉起,準星對上了樹幹。
  「射擊!」
  啪啪啪!
  驚天動地的槍聲,震得耳朵生疼,一連三輪過去,等到硝煙散盡,這些錦衣衛的人都嚇傻了。
  臉盆粗細的柳樹被打得面目全非,粗糙的樹皮到處都是,露出了裡面慘白的樹幹。到近前一看,鉛丸嵌進去兩三寸深,大樹被打得搖搖晃晃,都快倒了。這要是打在血肉之軀上面,立刻就是大窟窿。就算是練得銅皮鐵骨,怕是也沒有用。
  「厲害,真厲害!」
  雷全領著頭鼓掌,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厲害!我們算是服了,張大人真有兩下子!」
  光是一頓排槍,就嚇住了這幾位錦衣衛的頭子,他們對待張恪立刻來了大轉彎,就連對普通士兵都沒了輕視的心思。
  準備完畢的人馬在張恪帶領之下,直奔京城而去。
  相比以往,張恪並沒有獨身一人,而是帶上了小雪。小妮子半年來發育的越發出色,身體長高了,豐潤了,小臉蛋也徹底張開了,一朵嬌艷的花,徹底綻放!
  這就是自己的媳婦兒!
  張恪越看越高興,小妮子生平第一次離開大清堡,而且聽說要去京城,看看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地,小心臟怦怦亂跳。
  「恪哥,人家什麼都不懂,會不會耽誤正事啊?」
  張恪寵溺地摟住她的腰身,笑道:「怎麼會,這次進京就當是提前過蜜月了。我估計不會有什麼大事,看看景色,也長長見識。不是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嗎!」
  提到讀書,小雪頓時臉蛋通紅。她這段日子的確在讀書,不光讀書,還和方芸卿學習音律,女紅,忙得不亦樂乎。
  「雪兒,你說我早就認定的女人,不用擔心什麼方姑娘、圓姑娘會取代你的位置!不過……」
  小妮子剛剛鬆了口氣,小心臟頓時又懸了起來。
  「不過,的確要變得聰明能幹一點,你可要幫著我扛起半邊天啊!」
  ……
  張恪一行人沿著官道,走了十天,終於趕到了京城,望著巍峨的朝陽門,不少士兵都癡癡地瞪大了眼睛。這就是大明的都城,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
  人馬剛剛停下,突然一個身著藍袍的小太監從遠處跑了過來。
  「是張大人到了嗎,老祖宗吩咐小的前來迎接。」


第170章 面聖
  皇上不是鄰居大爺,想見就見。多少官員進京十天半月都得不到面聖的機會,張恪區區一個參將而已,說不定等得時間更長。正因為如此,他才把小雪帶來,就是想讓她增長見識,以後能幫幫自己。
  可事情遠遠超出了預料,剛到京城,老太監陳炬就派人過來了。
  「這位公公,不知如何稱呼?勞您等著張恪,實在是有些失禮。」
  小太監急忙擺手,惶恐地說道:「張大人,小的就是宮裡打雜的,叫小福子,當不能公公的稱呼。實不相瞞,小的在這裡等了三天了,老祖宗交代,只要您來了,馬上帶著您進宮。」
  張恪頓時為難起來,他忍不住看了看身後的人馬。
  「福公公,張某的兄弟怎麼辦,要如何安置?」
  「張大人不用費心,豐台大營已經拾掇出來,專門給勇士們準備了營房。城裡也給大人準備了下榻的地方,您只管跟著小的走就是了。」
  說到這裡,張恪也沒什麼推脫的,急忙和帶隊的吳伯巖、岳子軒兩個交代幾句,又和小雪匆匆告別。
  小福子帶著張恪,一路狂奔,向著京城而去。
  「福公公,張某出身山野之地,以往連京城的瓦都沒有見過,結果這一次就要面聖,我這心裡沒譜兒啊!」
  噗嗤!
  小福子笑道:「您是指揮千軍萬馬的人物,何必擔憂呢!」
  「不一樣,不一樣,還請福公公多多提點!」
  「張大人,小的知道的不多,不過看得出來,老祖宗挺看重您的,再有張曄張公公也說您不錯。有這兩位祖宗在。您只要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和自己估計的差不多,張恪其實沒有這麼膽小,只是被伴君如伴虎嚇的,不得不加萬分小心。
  轉眼之間,過了繁華熱鬧的街道,來到了紫禁城。
  小福子和張恪一起下馬,小福子笑道:「張大人,小的進去通稟一聲,您先候著吧!」
  「煩勞福公公了!」張恪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三張銀票,一張一百兩,塞到了小福子的手裡。
  「啊!」
  小太監像是觸電一樣,他就是一個灑掃的太監,平時哪見過這麼多銀子。
  「張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福公公,你等我三天,張恪感激不盡。我說了第一次進京。我不懂規矩。偌大的皇宮,為了張恪的事情,肯定要操勞不少朋友。張恪照顧不到,福公公就替我請大家喝茶吧!」
  「這要喝多少茶啊!」小太監喃喃自語。咬咬牙,把銀票放到袖子裡。
  「張大人太客氣了,小的這就給您辦事去!」
  小福子撒腿就跑,看著小太監的背影。張恪不由得暗暗點頭。
  太監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且還容易記仇,和他們之間絕對不能結怨!想到這裡。張恪不由得想起了那位九千歲魏忠賢,不知道他在哪裡,若是能見到魏忠賢,一定要抱上這條大腿,至少能保證未來七年的安全。
  張恪來回踱步,小福子已經跑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八位壯健的侍衛。他們八個人過來,直接伸手抓張恪的寶劍,卸他的盔甲。
  身為武將,這就是命根子,一瞬間張恪渾身的肌肉就繃緊了,一股殺氣不自覺的湧出,幾個侍衛就是一愣。
  小福子急忙說道:「張大人,別緊張,面聖的規矩,您身上不能攜帶任何利器。您放心,交到小的手上,絕對不能丟失的!」
  皇家規矩大,張恪也只得點頭,轉眼渾身上下的東西都被搜查乾淨。八個侍衛也不由得一陣咋舌。這位張大人帶著長刀短劍,靴子裡有匕首,腰裡帶著短火銃,其他的地方零零碎碎,搜出來的武器足有七八件。
  不愧是能殺那麼多韃子的狠人,武裝真到位!
  張恪無暇理會侍衛們的心思,他悶頭往前走,心裡不停的盤算,該如何應付萬曆皇帝。身在皇宮,也不能四處亂看,八個侍衛都像是鐵塔一樣,擋得嚴嚴實實。張恪就彷彿是烤箱裡的鴨子,渾身冒著熱汗,別提多難受了。
  就在張恪覺得頭暈眼花,幾乎摔倒的時候,終於被帶到了一處殿宇。
  萬曆住這裡嗎,怎麼顯得有些逼仄啊!
  念頭剛剛閃過,就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你們退下去吧,張大人由咱家領進去!」
  張恪猛地抬頭,來了一位穿著緋紅蟒袍的大太監,正是張曄!
  小福子和侍衛退下去,屋裡就剩下兩個人,張曄臉上露出了開懷的笑容。
  「永貞,一別數月,你有陞官立功了,咱家可要給你道喜啊!」
  「公公,您老先別客套了,急火火的讓小子進京,到底是什麼事情啊?您老給交個底兒吧?」
  張曄微微歎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太師椅上。
  張恪頓時臉色就白了,難道自己想錯了,要有麻煩?
  「公公,小子心臟不好,您可別嚇唬我啊?」
  「哎!」張曄指了指天棚,歎道:「與你無關,只是這天氣時好時壞,眼看著雷霆大雨,怕是要有災了!」
  天氣,沒頭沒腦的?
  張恪眉頭緊鎖,突然一閃念,他總算是想明白了。
  皇上就是天子啊,天變豈不是說萬曆的病情嗎!
  「公公,下不下雨在天,只要我們妥善準備,水掩不到的!」
  既然不能明說,張恪也只有打啞謎,萬曆死不死那是天意,我們管好自己就是了。
  道理很簡單,可是身在局中,張曄心緒煩亂,還真沒有張恪冷靜。
  「永貞有大將之風啊,咱家這就帶著你去弘德殿,乾爹在那裡等著呢!」
  這就見皇上啊!
  「公公,用不用教我點禮數,還有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不用!」張曄笑著擺手,說道:「永貞。主子萬歲爺不在乎虛禮,回話的時候,記著一個字:誠!其餘的,我相信你的才情,保證能讓主子高興!」
  你信?老子都不信!
  張恪只能在後面惴惴不安地跟著,過了兩座殿宇,沿著漢白玉的御道,來到了弘德殿前,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監正等在門口。
  「乾爹,兒子把張恪帶來了!」
  張曄叫乾爹!那這位一定是內廷大總管。司禮監掌印太監陳炬了!
  張恪不由得抬頭看去,一雙含笑的目光同樣盯著他,上下仔細打量。
  「不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隨著咱家去見主子吧!」
  「是!」
  張恪點點頭,隨著陳炬走進了弘德殿,大熱天弘德殿的門窗緊閉,一點風都不透,小太監們不停擦汗水。
  萬曆病得不輕啊!
  令張恪驚歎的是老陳矩穿著厚重的紫蟒袍。額頭上一點汗水都沒有。看來伺候人也是修行啊,這位老總管怕是到了大乘期了,該坐等雷劈了!
  老太監要是知道張恪這種想法,怕是拿著繡花針刺他三萬六千下。當然要先練葵花寶典……
  陳矩到了萬曆臥房外面,讓張恪等著,他輕輕走了進去。
  「主子,張恪來了!」
  半晌裡面傳來一個聲音。說道:「讓他進來吧!」
  這就是萬曆的聲音了!
  張恪急忙躬身走進來,離著龍床還有兩三丈,就趴在地上磕頭。
  「微臣錦義參將張恪。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抬起頭來!」
  張恪急忙抬頭,迎面的龍床上正坐著一個老者。看起來他原本應該很胖,可是病得消瘦下來,下巴脖子上都是垂下來的老皮,蒼老衰弱,這就是大明的至尊嗎?
  「呵呵呵,是不是很失望啊?」
  「微臣不能,九州萬方,億兆黎民,沉重的擔子都壓在萬歲的肩頭。小臣治下不過一堡之地,尚且左支右絀,糊里糊塗。陛下治理大明近五十載,風調雨順,萬民安康。臣民們鼓腹謳歌,唯有君父衰老病弱。小臣看在眼裡,唯有辛酸,唯有苦楚!」
  張恪說著,從眼角擠出了兩滴熱淚,顯得赤誠無比!
  一旁的陳炬老眼閃過一絲驚訝,心說第一次見到皇上,就能拍出如此水平的馬屁,真是不簡單啊!
  萬曆聽在耳朵裡,心裡頓時熱乎乎的,說白了他就是一個即將邁入墳墓的老人,最在意的就是後人會怎麼評價他了,張恪正好戳中老皇帝的心思,萬曆看向張恪的目光頓時柔和了不少。
  「哎,普通人家有三五個孩子,至多十個八個,可是朕這個君父呢,孩子有千千萬萬,顧不上誰,都要罵你啊!」
  皇帝抱怨,張恪可不敢隨便說話,只是低頭聽著。
  「張恪,你剛剛說百姓鼓腹謳歌,這話不對。就拿遼東來說,撫順敗了,開原鐵嶺丟了,幾十萬的子民落到女真野人手裡。朕每每念及此處,都怕無顏去見列祖列宗啊!」
  萬曆說到這裡,咳嗽起來,陳炬急忙扶住萬曆,說道:「主子,建奴折騰不了多久,有張小將軍這樣的武士,又有袁經略,洪巡撫那樣的忠臣,遼東不難平定!」
  「哎,難不難朕知道,三大征打了多久,花了多少心血,朕最清楚。區區東奴不在話下,關鍵是選對人,再有足夠的銀子,耗也耗死東奴了!」
  張恪在心裡不由得暗暗點頭,萬曆的確比起繼任者強多了,對於大明這種龐然大物來說,只要自己不犯錯誤,野豬皮沒有機會。
  提到了錢,萬曆的老眼落在了張恪身上:「你前番給朕上了一個方略,第一批金銀已經送來了,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不過……」
  萬曆眉頭皺起,說道:「倭國那邊沒什麼動靜,可是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說是宮裡不能經營賤業,不能掙不乾淨的錢……」


第171章 你欺君了
  要想打敗後金,就必須有足夠的銀子。在農業社會之中,除了添加賦稅之外,撈錢的手段並不多。可是老百姓已經很苦了,要是還繼續加稅,那就是逼著老百姓造反了!
  「張恪,你出的主意,朕非常看重,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小臣不知。」
  「哈哈哈哈,利用大明和倭國的金銀價差撈錢,首先是利潤豐厚,第一次就給朕送了八十萬兩。一年兩次,至少是一百五十萬兩!差不多夠遼東一半的軍費了,要是早有了這個辦法,朕都不用加派遼餉了!至於第二嗎,那就是驚動小,不必大張旗鼓的運茶葉、絲綢、瓷器,驚動小,麻煩就小,朕老了,病了,怕折騰了!」
  啪!
  萬曆突然鬚髮皆乍,一擺手,官窯的骨瓷藥碗被打落在地,摔成了粉碎的沫子。跪在地上的張恪頓時渾身一震,頭低得更深了。
  小太監慌裡慌張的跑進來,跪在地上就去撿碎片。
  「誰讓你們撿的,都滾出去!」
  老陳炬慌忙擺手:「沒有的奴婢,還愣著幹什麼,快退下!」
  「是!」小太監彎著腰退下。
  萬曆喘噓半晌,頹然地說道:「朕不擾百姓,不大張旗鼓,賺點銀子,朕沒入內帑,全都花在了軍前!這大明的江山是朕的,他們憑什麼說三道四,一個個下筆千言,胸無一物,光會罵人,什麼時候為朕的江山著想過!致君堯舜,朕看他們是致君桀紂!」
  老陳炬慌忙跪倒,哽咽說道:「主子,千萬別被一群沽名賣直的蠢笨之人氣著了,龍體要緊啊!」
  「蠢笨?他們不是笨蛋,是壞蛋!自從父皇開關以來。多少人靠著海貿賺錢,結果每年送到宮裡的稅銀也就三五萬兩,三五萬兩!他們把朕當成了要飯花子,比要飯的還不如!」
  人老話多,萬曆身體似乎比頭兩天好很多,一連串的謾罵,把心裡頭的苦全都倒出來!
  張恪默默聽著,說實話他真的有些同情這位老皇帝了!
  明朝雖然有廷杖,對待文人似乎不及宋朝那樣寬厚。但是明朝有完備的內閣制度,文官的權力甚至超過宋朝。又恰逢大航海時代,士紳豪商的腰包都裝的鼓鼓的,唯獨九五至尊被管得死死的,動輒一幫清流指著鼻子罵你,把皇帝當成了刷經驗的怪獸!
  陳炬跪在地上,老淚橫流哽咽說道:「主子,有些人怕宮裡知道海外貿易的油水,搶了他們的飯碗,因此聽著一點風聲。就要極力阻撓。不過主子放心,老奴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把生意經營下去!一年一百五十萬兩銀子,頂得上多少百姓的血汗。請主子恩准,老奴這就拚命去!」
  萬曆眼光落在陳炬身上,皇帝也是人,跟了他這麼多年。就算是一條狗也都有感情了,更何況是精心伺候自己的奴婢呢!
  說起來因為馮保的原因,萬曆早年的時候。對宦官很不以為然,可是這麼些年過去了,太監還是用著最順手的一群人!
  「起來,起來吧!」萬曆苦笑道:「陳炬你也老了,朕哪能忍心讓你去拼啊!這不,張恪來了,朕要聽聽這小子有什麼好主意!」
  萬曆道:「張恪,倭國的金銀朕志在必得,哪管朕不在了,也會立下遺詔,作為平遼的經費!可是朕又不想惹口水,你要是能給朕出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朕保你兩朝的榮華富貴!」
  皇上的話那可是金口玉言,雖然有例外,但是這個承諾也足以讓張恪熱血沸騰了!
  而且更令張恪興奮的是借船出海的機會總算是來了!接管了金萬貫的船隊,張恪就想著怎麼吃海上的肥肉。萬曆既然讓自己出主意,那是擺明了往嘴裡送肉,要是不吃,簡直天理不容!
  張恪強壓住激動,腦筋迅速轉了轉,這才說道:「陛下,小臣以為套取金銀的時候,朝臣未必清楚,他們只是擔心宮裡介入海上貿易,甚至打商貿的主意。」
  「嗯,你說的沒錯,可是紙裡包不住火,一來二去,早晚有露餡的時候!別以為朕的寢宮銅牆鐵壁,周圍這些閉著嘴的奴婢,都不知道他們背後是哪路鬼神!」
  萬曆的確是怒了,這種話都能說出口,張恪哪敢答應,只能自顧自說著。
  「陛下,小臣當了錦義參將之後,仔細估算了一下,海路運糧比起陸路要節約七成的運費,還能提高一半兒的時間。南來的糧食,從天津或是登州萊州,運到錦州,然後再分運到遼東各地,能夠節約大筆的運費。」
  剛剛還說著日本的事情,轉眼跳到了運糧,跨度有點大,不過萬曆腦筋不慢。
  「張恪,你的意思是以錦州為根基,派船去日本換取金銀。糧船雲集,就能提供掩護。」
  「聖明天縱,無過吾皇!」張恪急忙磕頭。
  他這個主意背後絕不簡單為了套取金銀,而是要把錦州變成遼東的物流中心,物流金流雲集,到時候可以操作的東西就太多了。
  萬曆雖然英明,可是時代的局限,注定了他沒有張恪看得深遠。
  不過能把運輸地點轉到偏遠的錦州,的確能避開麻煩。
  萬曆想了又想,突然臉上的神色一變。
  「張恪,你想讓糧船停靠錦州,怕是不光替朕辦事!你是不是也想染指海上,想做走私?」
  「這個……」被戳穿了心思,張恪的腦門冒出了一層細膩的汗水。對面可不是尋常的老人,他一言,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福禍。
  猛然間張恪想起來張曄交代的話,實話實說!
  「是!」張恪點點頭。
  萬曆並沒有生氣,而是笑道:「你給朕出的主意不錯,朕倒想討教一下,你怎麼做生意?」
  語氣純粹是好奇,張恪膽子也大了起來。
  「陛下,小臣做生意並非為了銀子。」
  「哦?這倒是奇了,你給朕具體說說?」
  「是!」張恪道:「小臣有兩個目的。其一小臣的部下多裝備火器,需要火藥眾多,硝石可以從廁所牛棚提取,唯獨缺少足夠的硫磺,此物倭國眾多;其二,遼東越發寒冷,百姓承受不住,紛紛南逃,沒有了百姓,土地焉能守得住?小臣認為歸根到底。要讓百姓能多賺點錢。開辦傢俱廠,瓷器作坊,購買織機織布,生產出來的東西除了自用,就賣到倭國和朝鮮賺錢。」
  聽著張恪的話,萬曆和陳炬頻頻點頭,走私貿易毫無疑問是在挖大明的牆角。可是張恪當著大明的主人說出來,萬曆卻覺得這小子說得對,怎麼想怎麼有道理!
  在場的三個人都沒有感到荒謬。陳炬笑著問道:「張大人,遼東土產的瓷器和布匹能比得上江南嗎?怕是質量不行吧?」
  萬曆也急忙說道:「沒錯,陳炬,告訴江南織造局。給張恪一些精緻的絲綢瓷器,他多賺點錢,朕看著高興!」
  「多謝聖上抬愛!」張恪急忙磕頭:「恕小臣之罪,江南的絲綢小臣用不上?」
  「哦?這又是什麼道理。難道你怕賺得錢多嗎?放心,朕不和你分潤!」
  萬曆難得開起了玩笑,張恪急忙說道:「聖上。賣東西講究一個性價比。倭國和朝鮮都不富裕,比不上西洋人!就算拿一些精品過去,也不過是少量的頂層權貴能買得起。若是差一些的,相反物美價廉,老百姓買的更多,薄利多銷嗎!賣得多了,才能真正讓工人多賺錢。而且從江南運輸,週期太長,反不如遼東快速,小臣估摸著,順風順水,一兩個月就能往來一次,一年下來,少說有一二十萬銀子入賬。」
  萬曆聽完之後,忍不住讚許地點點頭,笑著問陳炬:「你怎麼了看張恪的生意經?」
  「妙,真妙!」陳炬笑道:「老奴覺著張大人最難得的一點是沒有私心,而且有自知之明?」
  「怎麼講?」
  「主子您看,他做生意是為了留住百姓,是為了換取硫磺!再有,世人都想著拿最好的貨物,賣最高的價錢,張大人卻能退而求其次,不容易啊!」
  內廷大總管惜字如金,能如此幫著張恪說好話,簡直空前絕後。
  萬曆聽得很滿意,笑道:「張恪,陳炬說的這兩條,也是當好臣子的訣竅。眼睛裡面要有大局,要能做難事苦事。俗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做了多少,朕都看在眼裡,不會虧待你的!」
  說話之間,西洋進口的自鳴鐘突然鐺鐺鐺響起!按照西洋鐘點,已經到了十二點。
  「陳炬,你去傳膳吧,朕要和張恪吃一頓。」
  賜宴!
  對於一貫懶散,而且討厭和大臣打交道的萬曆來說,這絕對是曠世的恩典!就連首輔方從哲都沒有這個待遇!
  不過萬曆卻沒有覺察,他只覺得張恪這個年輕人怎麼看怎麼對眼,說話也不像其他人那樣皮裡陽秋,是個赤誠的好孩子!
  御膳不多時就送來了,萬曆病著,只有八楊精緻的小菜,還有一盆粥。
  陳矩笑著給萬曆盛了半碗,然後又給張恪盛了一碗。
  「哎呀呀,陳公公,小子哪能讓您給盛粥!」張恪慌忙站起。
  「坐吧,別看外面那麼多人叫他老祖宗,在這裡他就是一個奴婢!」
  萬曆笑著說道,張恪卻不敢這麼想,他畢恭畢敬接過了粥碗,千恩萬謝。萬曆喝了兩口粥,吃了一點小菜。
  突然漫不經心地說道:「張恪,你幾個月之前根本就沒病,你欺君了!」
  「啊!」
  一口菜堵在嘴裡,上不去下不來,張恪的身上冒出了冷汗!


第172章 做個戚少保
  天子一怒,流血百萬,伏屍千里!
  欺君兩個字出口,張恪腦袋翁地一聲,趴伏在地,汗流浹背。
  「臣,臣知罪!」
  萬曆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微微一笑:「別急著請罪,朕的御醫都說你真的病了,又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沒法治你的罪的!」
  「不!」張恪突然堅定地搖搖頭:「陛下,在去年的時候,小臣還不過是連秀才都考不上的廢物。如今已經身為參將,又得到聖上賜宴!聖上待小臣天高地厚,小臣可以對任何人說謊,唯獨不能欺瞞聖上!請陛下治臣的罪!」
  張恪說著,老老實實,拜伏在地上。
  弘德殿內,針落可聞。站在萬曆身後的老太監陳炬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侍奉萬曆這麼多年,他太明白皇帝的心思了。如果真想治罪,壓根就不會召見張恪。
  他都忍不住給張恪叫好,小傢伙主動認罪,在萬曆看來,那是一片赤子之心,非但不會被罰,還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
  果然萬曆沉默半晌,突然笑道:「起來吧,那個時候,若是不裝病,遼東的文武也不會放過你,有些人打仗未必能行,內鬥卻是一等一的高手!朕不怪你,不過……」
  萬曆語氣突然一變,厲聲說道:「如今朕撤換了熊廷弼,又讓你的老師洪敷教當了巡撫,你也該到前線替朕拚殺,剿滅東奴吧?你莫非還想推脫嗎?」
  「小臣不敢!」
  張恪腦袋裡快速的旋轉,萬曆能見自己,就是一場考試,他肯定不至於危險,但是七十分和九十分是完全不一樣的!萬曆給予的信任越大,自己的舞台就越寬廣!
  張恪想到這裡,咬了咬牙:「啟稟陛下。臣只要還有一口氣,就願意替陛下廝殺,哪怕馬革裹屍,也絕無怨言!只是……」
  「只是什麼,你怕死嗎?」
  「怕!」張恪道:「臣更怕出師未捷,耽擱了陛下的大事,臣萬死莫贖!」
  「嗯!」萬曆長長出了口氣,歎道:「張恪,你是覺得大明的軍隊還打不贏東奴女真嗎?」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如是說打不贏。就等於是弱了大明的威風,小覷皇帝;可是若說打得贏,那為何裝病不敢上前線,豈不是欺君的罪名又坐實了!
  張恪額頭都是汗水,拼了!
  「啟稟陛下,我大明自從開基立業以來,北趕蒙元,五入大漠,七下西洋。宣天威於海外。揚盛德於異域。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烈烈大明雄風,遠邁漢唐!到了世宗皇帝,倭寇猖獗,前後十餘年之功。東南復歸祥和。本朝從萬曆二十年,至萬曆二十八年,三大征無一不勝。聖明吾皇,重塑大明天威!」
  「小臣以為,天朝大明,無有不勝,區區東奴,不及蒙元遠甚,也不及倭寇狡詐奸猾,剿滅不難!大勢如此,然則老奴積蓄兵力數十年,手下虎狼之師,凶頑之徒,竊據苦寒之地,非是一日兩日可滅,若想大勝,必然苦練精兵,廣積糧草。兵壯,物豐,再委託一知兵大將,或是三年五載,或是十年八年,一定能光復遼東!」
  「此之謂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張恪越說越激昂,萬曆的老眼也放出了光彩,尤其是聽到了最後兩句,老皇帝竟然不自覺地生出知己之感!
  說的多好,非是大心胸,不能有這番見解!
  「陳炬,你覺得他說的如何?」
  老太監笑道:「老奴哪懂得軍務,不過聽張大人一說,老奴覺著早晚我大明都能勝過建奴。」
  「嗯,沒錯!」萬曆笑道:「張恪,有人建議朕以十八萬大軍,一舉蕩平建奴,你以為如何?」
  「陛下,臣以為此言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張恪毫不客氣地說:「遼東苦寒之地,建奴亡命之徒,豈是一戰能贏的!若遷延日久,消耗巨大,我大明難免會不堪重負,甚至被建奴所趁,徒增奴勢,消耗軍心。」
  陳炬皺著眉頭,替萬曆問道:「張恪,倘若真能一戰而勝,遼東豈不是立刻恢復安寧!哪怕消耗大一些,也值得做!」
  「不,臣以為遼東非是我大明和老奴兩家而已!還有蒙古插漢部的虎墩兔汗,他手下控弦之士數萬人。縱使我大明傾盡全力,撲滅了老奴,也無力控制蠻荒之地。虎墩兔勢必做大,更難對付,到時候我大明要耗費十倍百倍的精力,遷延日久,不知道何時才能恢復太平了!」
  中原天朝,高高在上太久了,根本沒有國際戰略的意識,在他們的心中,大明就是整個世界。
  如今遼東三方博弈的態勢非常明顯,可是明朝精英僅僅停留在拉攏蒙古,牽制野豬皮的狀態,實在是太落伍了!
  萬曆之所以急躁,很大程度上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要給子孫留下太平盛世,因此急於幹掉野豬皮。可是張恪的幾句話,打消了萬曆的念頭。解決了老奴又如何,不是還有虎墩兔嗎!
  遼東注定是一盤大棋!
  「張恪,你以為該如何平定遼東?」
  萬曆這是在問計了,張恪打起來十二分的小心。
  「陛下,小臣以為應該先定守勢,再圖勝局。遼東根本不需要十八萬精兵,最好精簡到五六萬人。其中能夠野戰的兵力要有兩萬。以瀋陽,奉集堡,遼陽等地為堡壘,嚴防死守。同時拉攏蒙古人,牽制老奴的後路。把節約的軍餉用來練兵,只要練出五萬堪比戚家軍的精銳,等著老奴和虎墩兔鬥得兩敗俱傷,我大明再果斷出擊,一戰而勝,遼東方能恢復太平。」
  張恪的方略不複雜,甚至說相比那些洋洋萬言的奏疏方略,實在是簡單到了極點。
  可是萬曆卻從中聽出了最核心最關鍵的道理,正所謂大道至簡,就是這個道理!
  「張恪。你以為該如何練兵?五萬人的花費可不是小數目啊!」
  「啟稟陛下,臣以為練兵的核心就在一句話:以遼土養遼民,以遼民平建奴!」
  有土有民,有民有兵!
  「好,很好!」
  萬曆笑著點點頭,看來張恪這小子裝病並非是怕了,而是真正有了一套實用的辦法!
  「張恪,你在奉集堡砍了近七百首級,戰功卓著,而且更重要的是只用了三百人。朕心甚慰,你是不是可以講講練兵的心得?」
  「陛下,奉集堡一戰並非只有小臣三百士兵,其實還有奉集堡的守軍兩千餘人,算起來小臣的兵力比建奴還多!」
  三百勇士,以少勝多,聽起來很好。但是張恪深知這種時候不能誤導萬曆,料敵從寬,絕對不能放五年平遼的空炮。
  萬曆聽過之後。微微頷首,眼前這個小子是老實人!才華和心性都不錯,看來日後平遼離不開他!
  「按照一比一來計算,遼東的精兵也要十萬左右。才能勝過東奴!前方五萬,京營整頓出三萬,剩下的兩萬嗎……」萬曆看了一眼張恪,笑道:「就交給你了!練出兩萬精兵。每年給朕送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只要兩件事做好,朕許給你侯爵!」
  封侯!
  武將不要指望著進入內閣。能夠得到爵位,就不枉此生了!
  張恪當然渾身熱血沸騰,他倒不是被侯爵刺激的,而是兩萬人馬的名額!有了萬曆的話,就可以放手擴充兵力。
  按照張恪的訓練方式,每一個士兵都能和家丁相提並論。兩萬家丁,那是何等驚人的力量!要知道李成梁不過七千家丁,就縱橫遼東,所向睥睨。
  兩萬精銳家丁,會把張恪推到什麼位置,簡直不可想像!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冷靜應對!
  「陛下,臣以為練兵並非小事情,我準備在一年之內,僅僅把人馬增加到五千,其中訓練出三千精銳力量。兩萬人馬,三年之內訓練出來!」
  「三年,是不是有些慢了!」萬曆自言自語地說道。
  「陛下,倘若能把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留給臣,臣有把握在兩年之內練出來。」
  「算了!」
  萬曆還指望著日本的銀子填補虧空,哪能都給張恪!
  三年就三年,反正萬曆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就算看不到全遼平定的那一天,只要繼任者能依據自己留下的方略,就一定能勝利!
  「張恪,銀子你自己解決,至於別的嗎,朕倒是可以答應。」
  張恪眼珠轉了轉,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聖人教導過,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眼下萬曆點頭了,以後天啟上台也別想輕易翻盤!
  「陛下,臣有三個要求,第一是事權統一,第二准許臣清丈土地、恢復軍屯,第三臣練兵需要戰馬,可否將廣寧馬市改到義州?」
  三個條件都是切中要害的關鍵,可是做起來也不容易,大明朝都是以文御武,哪裡能讓一個武將獨當一面!光是第一條就不容易做到。
  萬曆眉頭緊鎖,權衡再三,老皇帝才說道:「第一條朕不能答應,不過朕會給你專折奏事的權力,若是有人扯後腿,自然會替換。第二條朕答應了,至於第三條嗎,你最好和王化貞商量一個辦法出來。」
  「臣領旨!」
  張恪本來也沒指望萬曆全都答應,這已經很不錯了。
  萬曆多少年都沒有和臣子說過這麼多話了,覺得一陣虛脫,只能勉強說道:「退下吧!」
  「是!」
  張恪磕頭,轉身一步步退出弘德殿,到了殿外,總算能喘口氣。殿裡又熱又悶,而且和萬曆對話,張恪不得不提著一萬倍的小心,靴子裡都是汗水,走起路來呱呱作響。
  折磨總算是完了!
  小福子早就等在一旁,看到張恪出來,小福子捧著一碗綠豆湯過來。
  「張大人,去去暑氣!」
  「多謝!」張恪急忙接過來,一口氣喝乾,身上舒服了不少。
  小福子在前面領路,正要離開,老陳炬從裡面走了出來。
  「永貞。」
  張恪猛地回頭,急忙對老太監行禮。
  「公公,您還有什麼吩咐?」
  「呵呵呵,答對的很不錯,主子很少這麼高興了!主子想在五天之後,豐台大營搞一場演武比式,讓太子和朝臣都去看看。」
  萬曆其實有心親自看看,可是身體實在是不行了,他讓太子和朝臣去,一來是給朝臣提氣,不要被建奴嚇破了膽。另外也是抬舉張恪,只要在滿朝文武,尤其是太子的心裡留下印象,日後的發展就容易多了。
  這可算是天大的恩典,張恪渾身一震,急忙說道:「請公公轉告陛下,小臣一定竭盡全力!」
  「嗯!」陳炬枯瘦的手拍著張恪的肩頭,一旁的小太監嚇了一跳,吃驚地張大了嘴巴,老祖宗何時對人這麼親切過,這個年輕人實在是不簡單!
  陳炬恍然未覺,笑道:「咱家當年給戚少保看,你的額頭比戚少保寬大,鼻樑更高,少年得志,富貴綿延,好好幹吧,別辜負主子的信任!」
  「臣一定學戚少保,誓死為大明蕩平東奴!」


第173章 武夫文采
  宮裡沒有秘密,萬曆接見了一個武將,瞬間京城就傳開了。不少文官酸溜溜地說老皇帝糊塗了,竟然親近武將。
  可是也有人一打聽才知道接見的正是贏得奉集堡大捷的張恪,武夫雖然粗鄙不文,但是能大勝仗的大英雄,在民間還是相當受歡迎的。
  有人就繪聲繪色的演繹這個故事,煞有介事說萬曆將遼東大事托付給了張恪,如何如何叮囑云云,上演君臣相得的佳話!
  不管外面的議論,張恪興沖沖回到了豐台大營,籌備起演武事宜。這可是義州兵露臉的好機會,絕對不能馬虎,務必要把最強悍驍勇的一面展示出來。
  不過張恪的努力卻白費了,面聖之後的第三天,萬曆皇帝突然病倒。這次倒下和以往都不通,太醫說是萬曆染了暑氣,可是幾服藥下去,萬曆又開始冷熱交替,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痰中帶血,便裡也有了血色。
  幾個太醫連番診治,卻是一點效果沒有,誰都知道老皇帝終於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就看著風口的殘燭什麼時候被吹滅!
  萬曆病倒了,誰還有心思看演武?
  上至內閣學士,六部九卿,還有宮裡的諸檔,下至科道言官,清流學子,每個人都盯著皇權交替的大戲。
  張恪反倒清閒下來,什麼事情也沒有。
  看樣子萬曆是要回到他爹……老天爺那了!
  「吳伯巖,我看演武比試的事情恐怕是沒戲了,你去給手下的弟兄,每個人發三兩銀子。到了京城一趟,讓他們給家裡買點禮物吧。」
  「大人仁慈!」吳伯巖笑道:「大人,卑職以為三兩銀子不算多,要不要再預先支取兩個月的餉銀,讓大家買個痛快?」
  「預先支取。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我手上可沒有多餘的銀子!」張恪想了想,突然笑道:「對了,沈姑娘家不是在京城嗎,我去向她借點銀子,認識這麼久了,還沒到家裡拜會一番!」
  張恪說做就做,立刻找出了沈家的地址,不過他沒有一個人去,而是回到了館驛。把小雪帶了出來。
  一到京城就去見了皇帝,然後又急著籌備比武,冷落了小妮子,張恪挺不好意思的。
  「雪兒,沈姑娘還算不錯吧?」
  「那是當然,恪哥,沈姐姐教給我好多東西,聽說沈老爺還要開一個大藥鋪呢,正好咱們去看看!」
  張恪換上一身便服。帶著小雪,還有馬彪等幾個護衛,穿街過巷,說說笑笑的往前走。轉過一個街角。陡然面前出現了一大片的人影。
  黑壓壓的佔了半條街道,大家全都伸脖子張望著。
  「勞駕,這位兄台,裡面是什麼熱鬧啊。怎麼這麼多人?」
  一個長衫的文士一聽,頓時笑了起來:「聽口音是外地人吧?」
  「沒錯,剛從遼東過來!」
  「怪不得不知道呢!」文士晃著小扇。笑道:「今天是沈春芳沈老爺子藥房開業的大好日子。沈老爺子幾代人做藥,名滿天下,可是只做大生意,不搭理散戶,這下子改弦更張,大傢伙總算是能買到好藥啦!」
  「沒錯,聽說沈老爺子還聘請了幾位太醫高手,當坐堂先生,免費給大家看病,咱們有福了!」
  ……
  看熱鬧的議論紛紛,張恪暗暗點頭,聽起來沈家的名聲還不錯。
  「恪哥,你看!」
  順著小雪手指的方向,一前一後,來了兩駕馬車,坐在前面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富態老者,撩開車簾,不停和大家打招呼。後面的車裡坐著一個二十左右的女子,清秀俏麗,神態雍容,不時朝著大家點頭。
  「是沈姐姐!」
  看到了老熟人,張恪臉上也露出了喜色,上次從奉集堡回來,沈青煙在大清堡逗留了一個多月。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小雪,沈青煙,方芸卿,外加上小妹卉兒,她們湊在一起,整天聊得格外熱乎。
  張恪拉著小雪,從密集的人群穿過,轉眼到了沈青煙的馬車旁邊,張恪腰身用力,一屁股坐在了車轅上,輕輕一拉,小雪也跳了上來。
  「誰?」
  馬車震顫,臉笑得都僵了的沈青煙頓時一驚。
  「沈姐姐,不歡迎我們啊?」
  「怎麼是你們?」沈青煙著實嚇了一跳。
  張恪笑道:「沈姑娘,難道不許我來看看老朋友嗎?」
  「小女子哪敢啊!」沈青煙笑道:「張大人歷來公務繁忙,能撥冗前來,小女子感恩不盡!」
  沈青煙眼珠轉了轉,笑道:「張大人,今天是我家的藥鋪開業的日子,算是大喜事。客隨主便,一會兒我提出什麼要求,你可不能反悔啊!」
  張恪從促狹的神情之中感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正要拒絕,哪知道小雪大咧咧笑道:「沈姐姐,咱們都是朋友,恪哥會答應的,是吧?」
  「是!」張恪咬著後槽牙答應了,沈青煙忍不住撲哧一笑。
  馬車穿過人群,到了藥鋪的門前,沈春芳從車上下來,沈青煙也帶著張恪和小雪從車上下來。
  「爹爹,這位就是錦義參將,張恪張大人,他可救過女兒的命啊!」
  沈春芳是個高瘦的老頭,鬍鬚飄灑,二目有神,年輕時候一定是個風流人物,難怪女兒會生得那麼妖孽!
  「沈伯伯,在下有禮了!」
  「不敢不敢!」沈春芳連忙擺手,躬身施禮,笑道:「張大人,早就聽說您是大英雄,大豪傑,今日有幸得見,實在是足慰平生!鄙號開業,正好沾沾張大人的貴氣,小人感激不盡!」
  老頭十分客氣,張恪也滿臉帶笑,轉過頭一看,一排九間門臉,修建的高大氣派,看得出來沈家是用心了。唯獨在正門處,沒有牌匾,也沒有對聯,光禿禿的。
  張恪好奇問道:「沈伯伯,您的藥鋪叫什麼名字啊?」
  「哈哈哈,張大人,實不相瞞,鄙號的名稱還沒有定下來。」
  「這是為何?」
  「哈哈哈,小人擺脫一位飽學的名士,讓他幫著取名寫聯。小老兒也好奇。我這藥鋪到底叫什麼名字!」
  說話間,突然外面傳來一陣笑聲,有個充滿磁性的聲音說道:「沈先生,不用著急,我給你送對聯來了!」
  人群自動閃開,從外面走進來幾位書生公子,最前面的一位身形高大,器宇軒昂,一身潔白的深衣。手裡那些灑金扇子,腰上玉珮叮鐺。
  走到了沈春芳的近前,白衣公子從隨從手裡接過了一副字,送到了沈春芳的手裡。
  「沈伯父。這是貴號的名稱,您老先睹為快,我已經讓工匠雕刻了,保證在吉時之前送過來。」
  沈春芳微笑著點頭。展開觀看,果然是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好字。好名字!」
  沈春芳點頭看著,沈青煙和張恪小雪站在後面,沈青煙不屑地撇撇嘴,低聲說道:「張大人,比起這位啊,您都是厚道人了!」
  「我怎麼聽著不像是好話啊?」張恪苦笑道。
  「怎麼不是好話,請他題字總要問問主人心思吧,他一人都給包辦了,我們還必須接受,這算什麼啊?」
  小雪輕輕拉了沈青煙的衣角,說道:「沈姐姐,令尊似乎很喜歡,你就別說話了!」
  「哼,老頭喜歡就行了嗎,還要本姑娘點頭!」
  沈青煙說著,兩步到了沈春芳的身後,一伸手就把紙搶了過來。
  「爹,讓女兒也看看!」
  不待沈春芳說話,小妮子就念了出來:「同心堂,藥鋪的名字叫同心堂!」
  聲音傳出去,在場不少人頻頻點頭,名字起的好,不愧是季公子,果然才情過人!
  「好,真好,就用這個名字吧!」
  「慢!」沈青煙擺擺手,突然說道:「同心二字算什麼,我們是藥鋪,又不是相親的地方,這兩個字怎麼怪怪的?」
  「別胡說!」沈春芳頓時眉頭皺了起來,急忙呵斥:「丫頭,同心同德,是咱們做生意的規矩,你不要曲解!」
  沈青煙笑道:「女兒可沒有曲解,您看看對聯:細緻蟲魚箋爾雅,廣收草木續離騷!這兩句對仗工整,文采過人,可是細細品味,似乎和以前我們收藥材的生意相符,而不和眼前的藥鋪!」
  「夠了!」
  沈春芳瞪圓了眼睛,厲聲說道:「丫頭,季公子是當世的名流,他寫的就是好!」
  白衣季公子的目光都落在沈青煙身上,女人說他寫的不好,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
  「沈姑娘,你說在下寫的不好無妨,若是你能找到更高明的,那就把季某的拋在一邊吧!」
  沈青煙笑道:「季公子,您還別說,今天來了一位大才子,有他在啊,你的字擺不上檯面!」
  「好,我倒要領略一番!」季公子一臉的倨傲。
  沈青煙突然一轉身,跑到了張恪的身邊,「張大人,該您了!」
  「胡鬧!」張恪頓時瞪大了眼睛,氣呼呼地說道:「沈青煙,你不能這麼陷害朋友,我哪懂題字寫對聯啊?」
  「張大人,你就別裝了,你可是文武全才,給小女子一個面子吧!」
  季公子也注意到了張恪,頓時躬身說道:「請問,您是哪一位名士?」
  找上門了!
  張恪也不能轉身走了,只能說道:「本官是錦義參將張恪。」
  「哼,原來是個粗鄙的武夫!」季公子輕蔑地一笑:「本公子乃是順天鄉試的解元,參將大人您還是舞刀弄劍去吧,免得有辱斯文!」
  欺人太甚!
  張恪本來不想摻和,結果被他這麼一說,不露兩手是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哈哈哈哈,本官的手不光能拿三尺劍,也能提筆做文章。來人,筆墨伺候!」
  這句話出口,頓時就引爆了全場。
  什麼?參將和解元郎比試文采,這可是天下未有的奇聞,千萬道目光都落在了張恪身上!


第174章 魏忠賢的由來
  張恪雖然繼承了五年苦讀的文化底子,毛筆字也寫的像模像樣,可是論起水平,比起人家文采著稱的解元郎,天差地別。
  偏偏寫字提詞和詩詞不一樣,腦袋裡面根本沒存貨,就算是有心抄襲,一時想不到合適的。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要是認慫了,臉還往哪放啊!沈青煙這個小娘皮真是添亂,等以後一定要好好的懲治她!
  張恪胡思亂想,拿不定主意,只能藉著研墨拖延時間,可是時間一長,底下噓聲就起來了。
  「粗鄙武夫,不知天高地厚!」
  「人家季公子是文曲星下凡,你算是什麼東西?」
  「爛泥一樣的人物,怎麼和美玉相比,怎麼不撒泡尿照照!」
  ……
  議論聲越來越大,張恪的臉色越來越黑,拳頭攥得咯崩作響。沈青煙和張恪相處時間不短,她自然感到了張恪的憤怒。小妮子也自覺玩得有些過分了,她猛地走到張恪的身後。
  「張大人,小女子敬重您是殺敵報國的英雄,奉集堡一戰大漲國威,豈是幾個酸腐文人能比的。您寫什麼,鄙號都奉若珍寶,比什麼狗屁同心堂好多了!」
  沈青煙明顯給張恪台階下,站在對面的季公子卻臉色鐵青,格外的難看。身後跟著的文士知道季公子的憤怒,頓時站了出來。
  「沈姑娘,你一介女流,本來不應該拋頭露面,但是身為商戶之家,沒有那麼多講究!可是你知道季公子什麼人嗎?堂堂侍郎之子,解元相公,早晚要入閣拜相的人物。清貴公子,豈是區區的武夫能比的?這同心堂到底哪裡不好,要是找不出更好的名字。令尊,還,還有這一位……」
  用手一指張恪,文士冷笑道:「必須給季公子磕頭道歉!」
  磕頭!區區一個舉人,就敢讓堂堂參將磕頭,簡直荒謬到了極點,可是在他們眼中就該如此,武夫在文人的眼裡,比牲畜好不了多少!
  沈青煙小臉煞白,又羞又愧。又氣又恨。她本來想開個玩笑,哪知道竟會鬧到這一步,這不對不起朋友嗎!
  小妮子情急之下,淚水不爭氣的淌了出來。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在耳畔響起,「沈姑娘,俗話說好飯不怕晚,你們家幾代經營藥材生意,開了藥鋪,更是要流傳百代。若是隨便起個名字,實在是對不起朋友!」
  張恪笑著說道,聲音恢復了自信。
  「狡辯,分明是你……」那個文士還想要說話。張恪的目光瞬間落在他的身上,濃烈的殺機一閃而過。文士只覺得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後背冒冷汗,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張恪的目光再度落到了紙上。眼角掃過季公子的同心堂三個字,臉上浮現一絲自信的笑容。
  猛然,大筆揮動。三個力透紙背的大字出現在眼前!
  沈青煙仔細的盯著用心書寫的模樣,芳心顫抖。她小臉羞紅,急忙轉向了三個字。
  「同仁堂!」
  「好名字!」沈青煙頓時拍起了巴掌!
  周圍的人,包括提心吊膽的沈春芳也伸長了脖子。
  同仁堂!
  仁心濟世,醫者本分!
  立意就比同心堂要好了不少。再看三個字,雖然不及季公子的考究,但是全然沒有季公子的匠氣,狂放霸道之感撲面而來!
  不愧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氣度就是不一樣!
  季公子還有身後的文士也看到了張恪的字,他們的臉就是一陣抽搐,平心而論,兩者之間各具千秋。可是放在外面,張恪的字大氣恢弘,顯然更加合適。
  季公子不停搖著扇子,可是一股燥熱之氣怎麼也沒法趕走,真沒想到,這個武夫還有點本事!
  「哼,把心字改成仁字,不過是抄襲而已,算不得什麼本事!」
  「哈哈哈,解元郎說的有理,不妨看看,對聯是不是抄襲的!」
  張恪說著,揮毫潑墨,筆走龍蛇,他一面寫著,身旁的人就不自覺的念出來。
  「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藥力。」
  等到最後一個字寫完,一直默默無語的沈春芳樂得鬍子翹起來。拍著巴掌,顧不得季公子生氣,大聲稱讚:「張大人,您這一副對聯算是寫出藥鋪的精髓!醫人治病,全在赤誠!從此之後,這兩句話就是同仁堂的祖訓。諸位在此見證,若是沈某作假造假,壞了良心,誰都能來拆了我的店!」
  「好!說得好!張大人好文采,沈老闆好氣度!」
  季公子眼見得對聯寫完,他頓時臉色鐵青,猛地抓起了自己的題字和對聯,三下兩下扯碎,帶著手下人,落荒而逃!
  所過之處,百姓噓聲一片,堂堂解元郎從來沒有受到如此待遇,幾乎是連滾帶爬,狼狽逃離。
  啪啪啪!
  巴掌聲音響起,老百姓從來都是好熱鬧的,武夫勝過解元,這就是一大驚喜,日後同仁堂真能按照這兩句所說,大家就多了一個賣放心藥的地方,又是一喜!
  「對了,我想起這位張大人是誰了!」
  一個中年人大聲喊道:「老少爺們,大家還記不記得,前幾個月從遼東運來了好多車人頭,還有繳獲的旗幟!」
  「怎麼不記得,還抓到了老奴的孫子呢!多少年都沒有這麼打腰提氣了!」周圍的老百姓紛紛應和。
  中年人哈哈大笑:「沒錯,這位張大人就是奉集堡一戰的主將,殺得建奴聞風喪膽的張恪張永貞!」
  轟!
  一句話像是炸雷一般,老百姓可不管你什麼文貴武賤,能擊敗建奴,給大家勝利和安全,那就是真英雄!
  瞬間在場的百姓全都亂了,爭著搶著要見張恪。面對千軍萬馬,張恪不怕,可是面對這些百姓。他可真的慌神了。
  「鄉親們,大家不要擠傷老人孩子,張恪不過是盡一個軍人的職責,為國而戰,為民而戰。當不得大家抬愛!」
  「說得好,張大人,你還招兵不,俺也想給您當兵!」
  一聽有人起哄,頓時年輕的閒漢就喊了起來。張恪一陣頭疼,就算真的要招兵。也不能領著一大幫人就走!再說了天子腳下,弄得聲勢這麼大,巡城御史找過來,準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要是被彈劾一個魯莽無狀,豈不是冤死了!
  張恪急忙回頭一看沈春芳,說道:「沈伯伯,添麻煩了,我怕是要趕快離開!」
  「張大人,得罪之處。改天沈某領著小女去道歉。」
  沈春芳說完,就帶著張恪退入了藥鋪的大廳,穿堂過室,一直到了後院。亂哄哄的聲音才小了點。
  「恪哥,你這真厲害,解元郎都比不過你,能考狀元了吧?」小雪漲紅了小臉蛋。沒心沒肺地說道。
  張恪頓時一陣苦笑,他什麼水平自己不知道嗎!說起來還要感謝季公子,要不是他的「同心堂」三個字提醒了張恪。響起了在後世大名鼎鼎的同仁堂,那可就真的丟人了!
  沈青煙囁嚅著說道:「張大人,小女子對不住你,我,我……」
  「沈姑娘,你沒有惡意,不過在下的小心臟可受了打擊,你要給我一份大大的潤筆費才行!」
  「好,多少都行!」
  張恪收起了笑容,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沈姑娘,我會讓吳有性先生擬一份單子,日後我們義州需要多少藥物,都要向你們採購!」
  「沒問題,張大人要多少有多少,我給你們打九折!」
  藥品可是頂關鍵的東西,經過了幾場大戰,張恪發現冷兵器時代的戰鬥,很多士兵不是當場就戰死的,而是受傷之後缺醫少藥,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勇士喪命!
  不管沈家有沒有後世同仁堂的本事,至少供應軍隊是不成問題的。
  張恪還想和沈春芳交代幾句,突然後面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大人,大人,不好了,褚海天和京營的人打起來了!」
  張恪頓時腦袋嗡了一聲,他們遠路而來,最不想惹麻煩,偏偏麻煩纏身,躲也躲不開!
  「走,趕快回豐台大營!」
  張恪急匆匆從後門離開,前面的風波還沒有結束。
  百姓們湧入同仁堂,到處打聽張恪的下落,沈春芳帶著夥計們,好不容易安撫了百姓,說張恪公務繁忙,已經走了。大傢伙意猶未盡,就有人提議把張恪的墨寶拿出來,讓大家欣賞。
  沈春芳本來就是要貼在外面的,當即就找來了製作匾額的師父,用最好的紫檀木刻好了牌匾,掛在外面。
  老百姓全都爭相觀看,就連不少文人也都聞訊過來品頭論足。他們有心雞蛋裡挑骨頭,可是這幅傳揚幾百年的對聯,實在是找不到什麼破綻,即便是最挑剔的人,也不得不說,貼在藥鋪實在是太貼切了!
  一副對聯,弄得同仁堂熱鬧非凡。
  就在藥鋪的對面,茶樓之上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公子正在熱鬧,手裡扇子不停的扇動。從外面一陣腳步聲,有個青衣小帽的中年人跑了進來。
  「主子,這就是張恪的親筆所書,請您過目!」
  少年迫不及待得展開,看著上面得字,小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陣滿意的笑容。
  「不錯,真不錯!李伴伴,你知道這兩句話好在哪裡嗎?」
  中年人卑微地說道:「回主子話,這兩句話說的是製藥者的本分,不能偷奸取巧,不能以次充好,老實做藥,踏實做人,如此才是長久之道!」
  「好!」少年笑道:「李伴伴,這些年你伺候著父王和我,也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你原來叫進忠,如今就改叫忠賢吧!再賜你姓魏,魏忠賢,你以為如何?」
  主子賜名,這可是宦官裡面天大的恩惠!
  李進忠,額不,是魏忠賢,趴在地上磕頭:「奴婢謝主子恩典!」
  魏忠賢一面磕頭,一面不由得想到張恪這小子還真是個福星,他的一副對聯,竟然讓自己得到了皇長孫的賜名,看來日後要好好答謝張恪……


第175章 九千歲出手
  張恪萬萬想不到,一心結好而不得的九千歲竟然提前把他的名字記在心頭。此時他正急吼吼的趕回豐台大營,畢竟人生地不熟,出了一點差錯,就可能帶來天大的麻煩。尤其是在萬曆病重的關頭,實在是不宜鬧事。
  「謝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單獨一個營盤,不和京營來往,怎麼會打起來?」張恪憤怒地問道。
  「大人有所不知!」謝超慌忙說道:「大人,您不是給大家發銀子,准許大傢伙買點禮物帶回家去嗎?」
  「沒錯!可是我不是沒借到銀子嗎,還沒發呢!」
  「大人,張公公派人送來了!」謝超說道:「您剛走,張公公就派人來了,說我們在奉集堡立了功勞,朝廷給每個人發十兩銀子,一套衣服。」
  張曄身為司禮監的秉筆,手段也是相當高明。給張恪的部下賞賜,就是給張恪面子。不到四百人,銀子加上衣服還不到一萬兩,拿著朝廷的銀子送禮,怎麼看都是划算的。
  士兵們分到了銀子,當即就興高采烈的前去採購。
  一幫操著外地口音的大兵,跑到了街道上,京城不少小攤店舖被嚇得雞飛狗跳。可是當士兵們掏出銅子買烤白薯的時候,商販們頓時改變了態度。
  這幫兵看著凶厲,可是守規矩,連價都不知道講,頓時就成了自走錢包,大傢伙全都湧上來,向他們推銷各種東西。有吃的,有玩的,有布匹,甚至有幾個老鴇子還要拉著他們去感受京城的姑娘,結果士兵們嚇得落荒而逃。
  他們可是知道張恪軍法的嚴厲,誰也不想拿腦袋開玩笑。
  滿載而歸的士兵們三三兩兩回到大營,結果還有走進去。突然有上百號人擋在外面。
  「站住!」
  說話的傢伙三十出頭,滿臉橫肉,赤著膀子,手裡抓著一條硬木棒。
  褚海天一見這傢伙的德行,頓時瞪圓了眼睛:「好狗不擋路,都給我滾開!」
  「行啊,好大的狗膽!你們這些遼東來的土鱉都給大爺聽著,把東西留下來,銀子拿出來,大爺放你們走。要不然一個也別想活!」
  「憑什麼?」褚海天一字一頓地說道。
  橫肉大漢冷笑道:「哼,就憑同樣當兵,我們欠了五個月的餉銀,你們卻大吃二喝,眼裡頭還有京城的爺們嗎!」
  後面的士兵也跟著起哄,大聲叫囂:「聽到沒有,老實把銀子留下來,不然你們好看!」
  「山大王啊!」褚海天咬咬牙,他手裡沒有什麼武器。只能把手裡的燒雞扔出去,正好砸在了大漢的嘴裡。
  褚海天身形晃動,一腳把大漢踹倒,緊跟著拳腳如飛。全都砸在了大漢的臉上,油乎乎的燒雞被砸成了碎片,一大半正好卡在大漢的嘴裡。
  「你不是要東西嗎,不是要銀子嗎!老子都給你。好好吃,浪費一點,老子弄死你!」
  大漢被燒雞堵得上不去下不來。臉色鐵青,眼珠子凸起。
  後面的那幫人也沒有料到遼東這幫外來戶能這麼橫,他們短暫遲疑,隨即揮動木棒,衝了上來。
  「殺啊,衝啊,全都打死!」
  京營的兵痞氣勢洶洶地殺上來,他們個個有準備,而且數量是義州兵的兩倍多,本以為勝券在握,可是他們竟然失算了。
  經過生死搏殺的義州兵雖然沒有武器,但是大傢伙配合默契,身手敏捷狠辣,一個照面,就放倒了十幾個兵痞。
  京營的人當然不甘心失敗,他們瘋狂反撲,呼朋引伴,來的人越來越多,到了最後,足有三千多京營參加了械鬥,喬福和岳子軒他們也都被驚動了。他們人馬處在絕對的劣勢,可是勝在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竟然死死守住了營盤。
  不但一點損失沒有,還讓京營的人頭破血流。當然喬福也非常克制,沒有拿出火銃手。畢竟到了排隊槍斃的時候,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正在打鬥著,突然馬蹄聲響,一位穿著蟒袍的武將在眾多護衛的簇擁之下,來到了事發地點。
  「住手,都住手,英國公來了!」
  聽到英國公三個字,在場的京營全都嚇壞了。
  如今的英國公已經傳到了第七代,名叫張惟賢。按照大明的制度,京營是由勳貴武將出任「總督京營戎政」之職,另外還有一名文官協理。
  張惟賢如今就掌握著京營大印,是所有人的上司。這位英國公大人聽說京營出現了內亂,頓時怒火中燒。
  趕到了事發地點,見到了數千人亂哄哄的大戰,他簡直要氣瘋了。這是什麼時候,京營怎麼能亂!
  「你們這些賊胚,在幹什麼,想造反嗎?」
  有個京營把總慌忙跪倒在張惟賢的面前,眼珠淚水長流。
  「啟稟國公爺,小的們哪敢造反,實在是被逼無奈,還請國公爺做主啊!」
  「你們還有道理了?」張惟賢怒喝道。
  「沒錯,國公爺,我們真的受欺負了。」把總用手一指營盤,然後說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幫人,他們獨佔一座營盤不說,還吃香的喝辣的。剛剛朝廷還給發了軍餉,每人十兩銀子!」
  「小的就是想不明白,同樣都是給朝廷賣命,怎麼有人就是親媽養的,有人就是後娘生的!我們都五個月沒有發餉銀了,他們一下子就拿到了十兩!比我們一年好多!又打傷了這麼多弟兄,國公爺,您要是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可就沒活路了!」
  張惟賢知道知道兵痞的話不能全信,可是突然冒出一支人馬,實在是讓人有些不解。張惟賢催動戰馬,距離營門還有三十步,停了下來。
  「你們是哪裡的兵,歸誰統領,讓他出來見我!」
  喬福急忙回答:「啟稟這位大人,我們是義州來的。錦義參將張恪的部下,不巧張大人有事外出了,還請大人等一等吧!」
  張恪?
  似乎有些耳熟,張惟賢頓時一閃念,這不就是前幾天被萬曆召見的那個武將嗎!
  要知道萬曆皇帝輕易不見臣子,不少在京的文官都不認識皇帝,一個武將能得到召見,聽說還賜宴了,簡直就是天大的恩典!
  想到這裡,張惟賢也不由得一陣猶豫。
  「張參將雖然不在。但是你們和京營械鬥,已經擾亂軍紀。本官不能坐視不理,你們速速放下兵器,打開營門。本官自會秉公處理,一碗水端平!」
  張惟賢想的不錯,把義州兵叫出來,然後各打五十大板,也就保住了他的面子,就算張恪回來。他也不怕!
  可是張惟賢想得不錯,但是卻忽略了義州兵的彪悍!
  這幫小子多數當兵不到一年,朝廷的規矩還弄不明白。一聽說要放下武器,頓時就炸鍋了。
  「好啊。老東西夠狠的,想要騙我們放下武器,孫子才答應呢!」
  喬福頓時把弓取下來,一支箭嗖的一聲。射在了張惟賢的馬前。
  「不交不交,就是不交!想要算計我們門都沒有,火銃手都給我準備起來!」
  張惟賢盯著面前顫抖的箭桿。怒火中燒,再也忍不住了,堂堂的國公,說句話這幫小兵都不聽了,看來真是不知道英國公的厲害!
  「來人,給我準備……」張惟賢的命令還沒說完,突然遠處幾匹戰馬飛奔而來。
  「且慢,張恪來了!」
  轉眼之間,張恪的戰馬到了營門的前面,他飛身下馬。
  「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岳子軒大聲喊道:「他們毆打咱們的弟兄,還圍攻營門,大人,您下令吧,把他們都給一勺燴了!」
  「胡說八道!」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開玩笑,跑京城打仗,他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你們還想把天捅破嗎,都給我閉嘴!」
  張恪說完,到了張惟賢的面前,急忙躬身施禮。
  「末將張恪,見過大人!」
  「哼!」張惟賢還因為剛才的一箭,怒氣沖沖,他故意斜著身體,連張恪看都不看。
  「你身為參將,難道連規矩都不懂嗎?你的屬下竟敢大鬧軍營,打死打傷這麼多人,簡直罪不可恕!」
  張恪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連問都沒問,就先給自己治罪了,好大的官威!
  「末將謹守分寸,從來不敢逾越,只怕有些人手下的兵痞雜碎仗勢欺人!有膽子橫行霸道,卻長了一口蛀牙,挨揍了也是活該!」
  「好啊!」
  張惟賢咬著牙,眼珠子幾乎噴出火焰。
  「難怪你的部下目無法紀,都是你帶出來的!本官身為京營總督,斷然不會允許你們在天子腳下撒野。來人!把京營的人馬都調集起來,包圍這些亂兵,一個不留!」
  什麼都不問,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誰都不是吃素的,想殺老子,沒有那麼容易!
  張恪急忙到了營門前,傳令說道:「全軍結陣,做好迎敵準備。」
  隨即又低聲吩咐道:「馬彪,你趕快去皇宮,先找小福子公公,讓他務必告訴張曄公公,或是陳炬公公,就說京營的兵馬對咱們不利。」
  馬彪轉身就走,張恪一擺手,叫過來喬福和岳子軒,說道:「你們聽著,真要打起來,千萬別濫殺,咱們不能自絕生路!」
  「大人放心吧,我們都明白!」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從大路上又來了一夥人,為首的是沒鬍子的中年人。
  「哈哈哈,英國公在啊,怎麼這麼熱鬧?咱家來晚了!」
  張惟賢急忙回頭,急忙說道:「原來是李公公來了!」
  「國公爺,殿下剛剛賜給咱家個新名字,叫魏忠賢!」
  「恭喜公公!」
  「國公爺,殿下讓咱家過來,是想請新來的錦義參將張恪張大人過去,他現在在哪啊?」
  「這!」張惟賢的臉色頓時格外的難看,皇長孫這時候湊什麼熱鬧啊!
  魏忠賢覺察出了張惟賢的異常,皺著眉說道:「國公爺,殿下催著呢,你可要快點!」
  張惟賢進退維谷,臉色鐵青。
  就在這時候,突然兩員大將到了張惟賢的面前,大聲說道:「啟稟國公爺,人馬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蕩平叛將張恪!」
  一句話出口,旁邊的魏忠賢就把眼睛瞪圓了。
  「國公爺,咱家耳朵沒錯吧?張恪張大人幾天前剛剛見了聖上,什麼時候成了叛將?誣陷朝廷命官,可是要嚴懲不貸的!」
  經營有文武兩個大員,在他們之上,還有一個監軍太監,而魏忠賢就兼著這個職務。
  未來的九千歲三角眼一瞪,凶光四射。
  「國公爺,你們擺開了陣仗,是真要平亂啊?」
  「這個,魏公公,有些小誤會,張,張大人手下桀驁不馴,本官只想教訓他們一下!」
  魏忠賢微微一笑,他毫不畏懼地催著戰馬,到了營門前面的吊橋旁,笑道:「你們聽到沒有,英國公說你們桀驁不馴呢!」
  張恪已經聽到了魏忠賢三個字,頓時他的腦袋就亂了,竟然驚動了九千歲!
  「魏公公,張恪冤枉,您可要給我伸冤啊!」


第176章 反擊的開始
  魏忠賢生的高大魁梧,相貌堂堂!難怪能在一群太監之中脫穎而出,得到了客媽媽的欣賞,的確非同一般!
  張恪心中一閃念,急忙給魏忠賢施禮,說道:「魏公公,下官張恪,我的部下得到了賞賜,就有人眼紅嫉恨,竟然糾結數百人,拿著凶器,伏擊我的部下,打傷無數。反而誣陷下官造反,還請公公明鑒,替張恪伸冤!」
  「嗯!」
  魏忠賢點了點頭,張恪作為客兵,按照道理他們是不敢惹是生非的!而且他太瞭解京營的德行,這幫傢伙氣人有笑人無,打架鬥毆就像是家常便飯,欺負一幫外來人也在情理之中。
  「張大人,咱家看你們似乎沒有吃虧,此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說如何?」
  「全聽公公吩咐,下官無不照做!」
  張恪沒有追究,給魏忠賢天大的面子,老魏頓時高興起來,這個年輕人還是懂事的!
  笑著崔戰馬,到了張惟賢的面前,說道:「國公爺,張大人答應不追究,我們咱們這邊也別添亂,讓弟兄們都回去,一天雲彩都散了,豈不是最好!」
  張惟賢也詢問了幾個部下,結果瞭解的情況的確和張恪所說差不多。事情鬧起來的確對誰都沒有好處。
  「魏公公,就按你……」
  張惟賢的話還沒有落地,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慢!」
  眾人急忙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紅色朝服的高官在眾人簇擁之下,快速走過來。
  離著老遠,魏忠賢就認出了來人,他正是兵部侍郎協理京營戎政的季懷遠!
  別看是協理,但是人家是部堂高官,地位顯赫,遠不是張惟賢這種世襲勳貴能夠比擬的。看到了他。老魏的心都是就懸了起來。張恪和張惟賢都賣給他面子,可是季懷遠卻不行,文官和宦官之間,似乎就是天地,尤其是季懷遠以剛正著稱,更是不會在乎區區閹宦的意思!
  果然按照老魏所想,季懷遠到了眼前,似乎忽略了魏公公,直接問道:「英國公,聽聞有士兵鬧事。領頭的罪魁禍首抓起來沒有?」
  「這個……」張惟賢急忙說道:「季大人,魏公公也在這裡,雙方就是一場小誤會,我看還是不要追究了!」
  「小?英國公,京營是保護天子和京城安全的,鬧出了互相鬥毆的事情。這要是小,恐怕只有建奴殺到京城才算是大事了!本官身為朝廷命官,絕對不能饒過鬧事之人。來人,把義州的亂兵都給我抓起來!」
  季懷遠跑出來。張恪頓時就感到了不妙,尤其是聽到他們一聲高一聲低的議論,似乎這個季懷遠要對自己不利。
  「老子沒有得罪過你,何必欺人太甚!」
  張恪默默的念著。突然眼前一閃念!季懷遠,季公子!他們會不會是父子?可聽說季公子是官宦子弟,而且朝廷姓季的人也不多!
  打了小的,老的出來!
  張恪想到這裡。鬢角的汗都流淌下來,對方可是部堂高官,身居大明中樞。權柄滔天,豈是自己這個參將能夠比擬的!
  雖然張恪有著龐大的靠山,可是萬曆病倒了,陳炬又在身邊伺候,無暇搭理自己。如果真的鬧起來,不死也要脫層皮!
  不行,絕對不行!
  張恪咬著牙想道。
  喬福看出了張恪的恐懼,急忙說道:「大人,你擔心什麼啊,京營先挑起的戰鬥,咱們不過是自保而已,打死幾個那是他們飯桶,能算到咱們身上嗎?」
  「你不懂!」張恪苦笑道:「喬福,有些事情是講不出道理的,就看誰的嘴大誰的嘴小!」
  「看就看唄,還能比宮裡的太監大?」
  「哎,天下到底是文官的,輿論都握在他們手裡!只怕這關不好過啊。」
  張恪在地上來回踱步,突然外面一陣馬蹄聲音,負責瞭望的士兵慌裡慌張地跑到了張恪面前。
  「大人,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騎兵,說是要生擒咱們!」
  在場眾人一聽,頓時臉色就變了。正如張恪所說,就算再有理,沒地方說,也是枉然!
  要是他們都成了階下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就真的完蛋了!
  「大人,您看看該怎麼辦?」岳子軒急切地問道。
  「哎,還能怎麼辦,要是打口水官司,除非是皇上能幫忙,不然我們贏的機會太少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把京營的兵痞抹黑,只要他們不是東西,我們幹什麼都有道理了!」
  張恪自言自語地說道,喬福急忙說道:「是不是查查京營幹了多少壞事,咱們抖出來!」
  「做夢呢!」岳子軒毫不客氣地說:「外面馬上要攻擊了,我們怎麼去查?依我看,還不如扔幾件龍袍旗幟,就說京營裡面有人造反!」
  「你也不高明!」喬福鄙視道:「藏東西也要時間,我們哪來的機會!」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情急之下,誰也想不出好辦法。
  難道就眼睜睜等著被外面的千軍萬馬繳械,然後聽候發落,簡直比坐以待斃還不如!
  「怎麼辦?」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褚海天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大人,這是卑職在一個京營百總身上撿來的,您看一看?」
  張恪接過來,頓時眼前一亮。這個東西那是銀子打造,是一個憨態可掬的彌勒佛,最出奇的就是彌勒竟然有四個面!
  四面彌勒!
  白蓮教!
  張恪頓時心思活絡起來,要是證明京營和白蓮教勾結,或者說只是一個嫌疑。那樣京營可就萬劫不復,不用自己下手,朝廷就不會放過他們!
  自己不光不會有事,那些幫著京營說話的傢伙還要擔上嫌疑,甚至難逃身敗名裂的下場!
  想到這裡,張恪興奮地拍了拍褚海天的肩頭。
  「好,你救了大傢伙!」
  看到了四面彌勒。喬福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大人,有著這個,我們就說鬧事的京營都是白蓮教,我敢保證,只要聽到了這三個字,再也沒有人敢幫著他們說話了!」
  「還是不行!」
  張恪思索一下,忍不住搖搖搖頭:「空有一個四面彌勒,要是有人說這是咱們栽贓陷害,如何辯駁?因此證據必須一刀斃命。人證物證,讓誰也沒法翻案!」
  難道還要找到佛像的主人,那可就太麻煩。恐怕還沒等找到東西,就已經成了階下囚。
  「大人!卑職有個想法!」褚海天仗著膽子說道。
  「講!」
  「啟稟大人,既然軍中有了白蓮教,絕對不止一個人,我們只要殺到營房,再找到幾個四面彌勒,人贓俱獲。看誰還敢替他們辯護!」
  主意不錯,可是真的那麼容易找到嗎!張恪的心裡也不由得惶恐起來。
  此時,軍營外面腳步聲,馬蹄聲。刀槍的叮鐺聲,全都彙集到了一起。數門城中的大將軍炮被推到了營門面前,騎兵抽出了馬刀,士兵舉起了長槍。一點也不用懷疑,京營的力量正在快速集結,準備大幹一場!
  「義州的士兵聽著。你們趕快出來,束手就擒!衝進去你們一個都別想有好下場!」
  最直接的威脅,張恪只覺得比起奉集堡的時候,還要凶險一萬倍。那時好歹面對著建奴,什麼手段都能出。可是如今呢,和京營作戰,綁手綁腳,而且人家有幾萬大軍,自己只有不到四百人,哪怕拼消耗,也承受不住。
  該怎麼辦,是低頭認罪,還是數死一搏!
  兩世為人,難道還把自己的小命捏在別人的手裡嗎?
  「不,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張恪猛地一擺手,叫來了五十名最優秀的士兵,又對著喬福和岳子軒說道:「你們負責指揮死守,務必要撐到我安全回來!」
  「遵命!」
  安排好了之後,張恪帶著褚海天和五十名士兵,悄悄繞到了軍營的後方,向著別的營寨殺過去!
  ……
  馬富貴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兵,在京營混了十來年,一無所成,只能忍饑挨餓,當一個最底層的小兵,有一次他遇到算命的先生。算命的先生送給他一個奇異的彌勒佛,讓他隨身帶著。
  果然不出十天,馬富貴竟然被提拔為小旗。自從時來運轉之後,馬富貴遇到事情都要好好向佛像磕頭祈禱,讓無所不能的佛爺保佑他。
  「彌勒尊佛在上,弟子馬富貴奉命前去平叛,若是佛爺保佑馬某得勝陞官,一定給您老打一個赤金的佛龕,以顯弟子誠心……」
  馬富貴正在念叨著,突然外面一陣大亂。砰砰砰,槍聲響起,京營的士兵相繼倒地。
  「怎麼回事?」馬富貴抓起了面前的一把腰刀,正要往外面沖。可是大門已經被踢開,兩個士兵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
  「別動!」
  馬富貴根本來不及收起,褚海天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桌上的彌勒像,是用紅木做成的,已經磨得閃閃發光!
  「好啊,果然是白蓮逆賊,給我抓起來!」
  馬富貴轉眼落到義州兵的手裡,褚海天捧著小彌勒佛,眉開眼笑。
  攻擊還在繼續,張恪親自指揮,京營的士兵屬於訓練。他們或許也想不到身陷包圍圈當中的張恪竟然還能反擊,頓時被打得狼狽逃竄。
  哪裡有窮人,哪裡就有白蓮教!
  京營之中,白蓮教徒之多,簡直超乎了想像,張恪搶佔了半個營盤,竟然找到了十多個佛像,生擒了七八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千總。
  「哈哈哈,這下子該看本官的手段!」


第177章 忽悠大法
  「衝啊,殺啊!」
  黑壓壓的京營人馬向著義州兵堅守的軍營衝去,他們吶喊著,衝殺著。曾經的京營可是大明朝的王牌主力,打得四夷臣服。
  雖然如今的京營沒有了昔日的霸氣,但是他們也不會把區區的四百義州兵放在眼裡,幾位副將參將更是在季懷遠身邊拍著胸脯,大聲的保證。
  「大人,您放心吧,卑職琢磨著,我們大軍一衝擊,裡面的人就嚇得尿褲子!」
  「尿褲子算什麼,我看都得拉了!」
  「哈哈哈哈!」季懷遠也露出了一絲冷笑,他不時瞥向了魏忠賢。
  在他看來,武夫和閹宦都不是好東西,現在兩個人糾纏在一起,他索性都給辦了,不光能讓他季大人聲名遠播,而且張恪也會身敗名裂,到時候自己兒子的失誤就不會有人提起了。
  張恪竟然露出了這麼大的馬腳,老天爺都在幫著自己。
  啪啪啪!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正在想入非非的季懷遠頓時嚇得渾身冰冷,差點從馬上掉下去。其他的武將也都嚇了一跳。
  火銃多大的威力,他們心裡清楚,怎麼眼前的火銃竟然和炮聲差不多,實在是邪門!
  沒等這些武將細想,頓時槍聲一排排地響起,衝在最前面的京營士兵被籠罩在了硝煙之中,隱隱聽到了無數的哀嚎。
  終於硝煙散開了,季懷遠看到了人生當中最恐怖的一幕。
  衝在最前面的京營士兵大半死在了火銃之下。勁頭驚人的鉛丸砸碎了身體,一個領隊官被打碎了腦袋,無頭的屍體還在馬背上,沒有掉下來。
  地面上死亡更多,屍體橫七豎八,足有三四十人,胸膛被打碎。四肢打飛,肢體成堆,鮮血滿地。一個個分不出模樣的屍體就像是麥草一樣,被輕鬆收割。
  除了死者之外,還有更多的傷員,他們痛哭哀嚎,有聲音好像地獄的小鬼。季懷遠聽在耳朵裡,身軀晃蕩,差點掉在地上。
  站在身旁的張惟賢急忙伸手,扶住了季懷遠。
  「季大人。你沒事?」
  「沒,沒事!」季懷遠咬著牙說道:「快,調來更多的兵,把這些亂賊給本官殺掉,一個不留!」
  季懷遠像是受傷的野獸,發狠大叫。
  「沖,給我衝!」
  手下的將領不敢違抗命令,他們也並不服氣,紛紛揮動著刀劍。驅趕有些嚇傻的士兵,再度衝上去!
  槍聲依舊響起,子彈無情射來,衝在最前面的還是被無情的摧毀。可怕的彈丸在身軀上留下一個個驚人的傷口。
  拳頭大小,骨斷筋折,從血窟窿裡流出骯髒的內臟,紅紅的腦髓。每一輪攻擊。都有十幾具屍體躺在地上,變成了一堆爛肉。
  說起來對於京營,岳子軒和喬福還有些敬畏。不過事實證明這些京營比起建奴差遠了,他們身上最多一層鎧甲,槍擊中頓時就丟了小命,或是留下駭人的傷口,連拯救的可能都沒有。
  他們的武器更是雜七雜八,雖然也有弓箭手和火銃手,但是他們根本沒法靠近軍營,只是白白被子彈收割,一層疊著一層,宛如地獄一般恐怖!
  京營的兵痞們本以為會是輕鬆的碾壓,他們想的並沒有錯,只是角色換了一下。他們變成了享受屠戮的受害者,而義州兵就成了他們的噩夢。
  一連攻擊三次,全都被火銃打回來,地上留下的屍體超過一百人!
  殘酷的現實衝擊著京營士兵的心理防線,終於有一個士兵扔了手裡的刀,轉身就跑!一個跑,兩個跑,十個八個全都跑!
  可怕的雪崩比想像的還要劇烈,岳子軒和喬福都瞪大了眼睛。
  這幫傢伙也太廢物了,竟然連衝到營盤的勇氣都沒有,他們還能打仗嗎!義州兵一個個目瞪口呆,他們完全被對手的廢物給驚呆了。
  岳子軒嚥了一口吐沫,呆呆問道:「喬福,好像事情不妙了!」
  喬福也從勝利中清醒過來,頓時臉色慘白,「完了,完了!他們這麼一跑,保證弄得天下皆知,京城震動,大人有麻煩了!」
  ……
  豐台大營發生了亂鬥,潰散的亂兵把英國公張惟賢、侍郎季懷遠等人裹挾著,亡命奔逃。整個京營也徹底亂了起來,到處都是逃散的士兵。
  守衛京城的官員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為是有亂賊殺到了京城,頓時嚇得四城緊閉,應對敵人。
  城門一關,京城的百姓官員全都知道了,頓時天下大亂,大家都在追問一件事,那就是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京城陷入空前的混亂,始作俑者卻顯得安靜異常。鬧了這麼大的風波,他既不逃走。也不備戰,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就這麼一直坐了半個多時辰,突然從外面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張恪,張永貞,給咱家滾出來!」
  張恪一聽,頓時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是老熟人來了!
  來到了營門,果然有一個蟒袍的太監騎在馬上,破口大罵。
  「好啊,主子萬歲爺抬舉你,你小子竟然在京城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你想造反不成?」
  大罵的人正是張曄!
  張恪早早派人給宮裡送信,陳炬當然沒有時間,只能讓張曄前來。一路走來,張曄心都要跳出來了。
  張恪這小子簡直瘋了!竟敢在豐台大營開戰,還把京營士兵打得狼狽逃竄。這不是要造反,還是幹什麼!
  一想到過去的關係,張曄後背直冒冷汗,他絕對是逃不了干係!
  張曄索性直接到了軍營門口,大聲說道:「張恪,給你兩條路,要麼殺了咱家,拿腦袋祭旗,你找造反算了;另一條路就是趕快認罪,讓咱家帶著你去東廠!」
  張恪到了營門,一見張曄急得滿臉通紅。頓足捶胸,急忙躬身施禮。
  還知道行禮!
  張曄冷笑一聲:「張永貞,你還認得咱家,咱家還以為你要面南背北了呢?」
  「公公,您怎麼也誤會張恪?此事絕對是一個誤會。」
  誤會!
  張曄用手指著張恪,怒道:「要是誤會,你就老老實實的說清楚,別忘了你是主子接見的武將,沒人敢動你!何至於拉開戰場,和京營同室操戈。事情到了這一步。咱家可以告訴你,司禮監,內閣,六部九卿,有司衙門,全都被驚動了,說不定這時候首輔大人正在擬定怎麼剿滅你這個亂賊的方略呢!」
  「咱家也是倒霉,竟然結交了你這個小畜生,罷罷罷!咱們難逃一死。你就給我一個痛快吧!」
  張恪此時也氣得鬚髮皆乍,本來他想著死守營盤,等自己找到了白蓮教的證據,擺出來就沒人敢找自己的麻煩。可是京營的廢柴遠超過張恪想像。竟然被四百多人打散,跑得滿天下都是,把豐台大營的醜事弄得天下皆知。
  如此一來,想要善了就根本不可能了!
  張恪強壓著怒火。他現在必須好好表演,一步都不能錯,不然小命就真的要玩沒了!
  面對張曄。張恪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頭盔取了下來。
  「公公,張恪自知罪孽深重,辜負聖恩,甘願伏誅。只是我這裡有點東西,希望公公能呈交給聖上。等到聖上看到了東西,想必那時候張恪已經身首異處,還請公公和聖上說,張恪心甘情願!」
  「什麼跟什麼啊!」
  張曄頓時一頭霧水,急忙問道:「你小子給咱家說清楚,到底是什麼玩意?」
  「您看看這個吧!」
  張恪從懷裡拿出一封信,塞到了張曄的手裡。張曄急忙展開,信上只有四個字,可是這位司禮監的大檔卻渾身冰冷,好像三九天掉進了冰窟窿一樣。
  「帝危福至!」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明白。公然在書信裡面討論皇帝的安危,還說什麼福至!什麼福,是朝廷之福嗎?
  「張恪,這到底是什麼?」
  「公公,這是我的部下從京營的一個千戶身上搜到的,他身上還有這個!」
  張恪又把一個金質的彌勒佛送到了張曄的手裡。
  「白蓮教啊!」
  張曄的臉色瞬間慘白,一手拿著書信,一手握著金佛。喃喃自語道:「白蓮教要趁著陛下身體違和,想要造反啊!」
  「公公英明,張恪也是發現了這些東西,頓時感到了意外。我麾下的義州兵為什麼無故被挑釁,這些白蓮逆賊的東西又代表著什麼?張恪在遼東大殺白蓮教,他們是不是想藉機除掉張恪?京營還有多少人是白蓮教的匪類?會不會有高官和白蓮教沆瀣一氣……」
  「這些事情張恪都沒法知道了!公公,我只求你盡快回宮,馬上開始調查,把逆賊找出來,免得聖上被白蓮逆賊所趁!」
  張恪說完,朝著紫禁城的方向,磕頭作響。
  「聖上,小臣蒙受聖恩,無以為報,偶然撞破了白蓮匪類的陰謀,卻也釀成了大禍,如今京師震動,小臣罪莫大焉,唯有一死,才能報答天恩!」
  張恪說著,從肋下抽出了短劍,兩行眼淚滾滾流淌。
  「不許死!你不能死!」
  張曄是真的被嚇到了,剛才張恪的一番話,巧妙地玩了一個移花接木。他沒有告訴張曄,是先有鬥毆,隨後才發現了白蓮教的東西!而且張恪又把鬥毆事件說成了對義州兵,乃至他的陰謀!
  如此一來,自然就有聯想到白蓮教要斬斷朝廷的羽翼,說不定馬上就要起事!
  張曄頓時瞪著眼珠子,厲聲喊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快救你們大人!」
  馬彪他們慌忙湧上來,搶下了張恪的寶劍。


第178章 大變活人
  明朝高官的府邸多數都在繁華熱鬧的正陽門外的棋盤天街,六部九卿,全都是賓客盈門,舉目一看,都是繡著禽獸補子的文武官員,有百姓打趣稱之為補子街。
  不過在這些大官之中,唯獨沒有首輔方從哲,方家的宅子在孝廉坊,最裡面有一座幽靜的宅子,只有兩進院子,甚至比不了一些豪商巨賈。
  看宅子,誰也不會把這裡和大明首輔聯繫在一起,不過事實就是如此。
  朱紅的大門輕輕推開,從裡面走出一個長鬚飄飄的老者,在他的身後跟著兩駕馬車,車上裝著十幾口大大小小的木箱。
  「老爺,您需要什麼,讓奴婢送到內閣就是了,何必帶這麼多東西呢!」
  「哎,你不懂啊!」方從哲歎了口氣。
  萬曆身體到了極限,隨時都有駕崩的可能,身為首輔,必須日夜盯著,以防不測。
  方從哲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意味深長地說道:「天要變了,多備點衣物吧!」
  首輔大人信步下了台階,正要前往內閣值房,突然從街道口跑過來一個小宦官。
  「首輔,首輔大人,大事不好了!」
  嗡!
  方從哲渾身一顫,差點摔倒。
  陛下這麼快就要走了!
  老首輔的眼中滾出兩點熱淚。
  「快,去宮裡!」
  「慢!」小宦官慌忙阻擋住方從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啟稟首輔大人,宮裡沒事,是豐台大營!」
  「啊!」
  方從哲頓時臉色一沉,吃驚地說道:「是京營出事了嗎?」
  「沒錯,聽說京營和義州兵動起手來!」,如周嘉謨、李汝華、黃嘉善、張問達、黃克纘,侍郎孫如游等人。全都齊集一堂,一個個臉色鐵青,神魂不屬。
  「魂淡!」
  老首輔也忍不住罵人了,這都什麼時候了,軍隊怎麼能出問題!
  方從哲怒不可遏,急忙說道:「快,去內閣!」
  手下人趕著馬車,護送首輔大人,一路飛馳,當方從哲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內閣的時候。裡面已經擠滿了人,尚書一級的「元翁來了!」禮部尚書周嘉謨急忙起身,說道:「京城大亂,還請元翁做主啊!」
  其他官員也隨聲附和。
  方從哲擺擺手,說道:「諸位,京師乃是天子腳下,亂不起來。你們先把事情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場的眾人把目光都落在了黃嘉善的身上,這位是兵部尚書。京營的事情自然應當歸他管。
  黃嘉善急忙說道:「元翁,諸位大人,我剛剛得到了季懷遠大人的急報,他說義州兵同京營發生摩擦。錦義參將張恪桀驁不馴。不服管教,竟然領著手下士兵公然造反,突襲京營其他各部,造成巨大傷亡。他懇請朝廷立刻派員。集結人馬,將叛將張恪擊殺,以正國法!」
  「張恪?」
  在場眾人互相看了看。如果說這個名字在之前還有些陌生,可是自從奉集堡大捷,特別是幾天前萬曆召見之後,就無人不知!
  刑部尚書黃克纘鐵青著臉說道:「元翁,我以為此事非常明顯,錦義參將張恪恃寵而驕,縱容部下作亂,擾亂京營,弄得滿城風雨,天下大亂。不嚴懲不足以安撫輿情,不足以平息議論!」
  黃克纘看了看四周,老頭子挺直了腰板,厲聲說道:「本官願意親自領兵平叛,擒拿張恪!」
  首輔方從哲有些猶豫,自從萬曆召見之後,方從哲就從宦官的耳朵裡知道了情況。萬曆非常賞識張恪,深得帝心的人能是粗鄙的武夫嗎?能不知道輕重嗎?
  其實這事情放在往常也好辦,向萬曆請旨就是了,可是眼下萬曆已經昏迷,身為首輔就要扛起責任。可是這件事情的確透著怪異,好好的京營怎麼會和義州兵打起來,張恪又怎麼敢和京營開戰?
  國家將亡必有妖孽!
  首輔不好當啊!
  「黃大人,你可有把握快速平叛?」
  「當然!」黃克纘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這位老大人今年已經七十歲了,不過身子骨倍棒兒,而且曾兩度出任兵部尚書,如今又是刑部尚書,讓他去正好即能平叛,又能處理罪魁禍首,簡直是一舉兩得!
  方從哲也只好應允,黃克纘當即領命,召集京中各路人馬。京師各路人馬雲集,除了三大營之外,還有錦衣衛親軍,順天府下轄的巡城人馬,御馬監下屬的騰驤四衛,多如牛毛。
  黃克纘立刻帶著各路人馬,向著豐台大營開去,迎面正好撞上了張惟賢和季懷遠。
  「英國公,季大人!」
  黃克纘的老眼射出兩道寒光,嚇得這兩位渾身一顫。
  「原來是黃部堂,您來了對付亂兵就有希望了!」
  「哼!京營十萬人馬,張恪帶來的義州兵不到四百,你們竟然被打得狼狽逃竄,京營被你們弄成什麼樣子了?本官一定上奏朝廷,嚴懲不貸!」
  老尚書雷煙火炮的脾氣,張惟賢和季懷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黃克纘也懶得搭理他們,領著人馬直接衝出了城門。
  「英國公(季大人),走吧!」
  張惟賢和季懷遠紛紛跟著黃克纘,一路上聞訊而來的士兵越來越多,人馬就像是滾雪球一樣,到了豐台大營,足足聚集了四五萬人,將張恪的營盤圍得水洩不通。
  ……
  營盤之中,張曄和張恪正面面相覷。
  「永貞,朝廷的人馬立刻就會趕到,你只要把白蓮教的罪證交出去,自然能洗脫你的嫌疑。」
  「不!」張恪苦笑著搖搖頭:「公公,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京營出了白蓮教,這是何等的醜聞!只怕當眾說出去,立刻回招來反撲。甚至詆毀我,說證據是假的!」
  「哼!咱家親眼所見,誰敢否認!」
  「公公。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倘若是聖上龍體安康,我自然不怕,可是如今聖體違和,群臣因循苟且,互相遮掩。相比掀開京營醜聞,碾死我這個小小的參將,就容易多了!」
  張恪說完,張曄的鬢角就流下了汗水,其實何止是張恪。就連自己這個內廷大檔也是如此,隨時可能被犧牲掉。
  正說話之間,突然外面喊聲大作,馬彪跑了進來,滿頭都是白毛汗。
  「大人,不好了,朝廷發大兵把咱們給包圍了,您看該怎麼辦?」
  岳子軒和喬福也都跑了進來,他們臉色別提多難看了。外面的人馬絕對在數萬以上,就算是幾萬頭豬,他們也殺不過來。
  「大人,快走吧。卑職拼一死,也要保護大人出去!」
  「沒錯,恪哥,弟兄們沒有怕死的。只要你活著,咱們就還有希望!」
  張恪忍不住苦笑一聲:「我活著有什麼用,要是被誣陷成了叛軍。義州的家人都會跟著一起完蛋!」
  張恪說著咬咬牙,衝著張曄說道:「公公,您趕快把我綁起來,押送出去,我要見領兵的人!」
  ……
  黃克纘熟知軍務,到了大營之外,老頭子就拿著千里眼四處觀察,當看到滿地的屍體,又看到威嚴雄壯的義州兵,頓時皺起了眉頭。
  「哎,不愧是能戰敗建奴的強兵,京營上下,哪有如此的猛士!」
  季懷遠一聽竟然誇獎張恪,急忙說道:「黃部堂,張恪不是區區叛逆,哪裡能當得起猛士的誇獎!」
  「哼!」
  黃克纘冷笑道:「他是叛賊本官自然知道,可是他練出來的兵的確厲害,否則,你們也不至於屁滾尿流!」
  季懷遠被噎得滿臉通紅,一句話說不出來。
  「來人,準備進攻……」
  「慢著,不要打,咱家已經把張恪抓住了,不要打了!」
  黃克纘急忙看去,只見從營盤裡面跑出幾十匹匹戰馬,為首的司禮監的秉筆張曄,身旁跟著錦衣衛的朱七,後面的馬背上托著一個人,剩下的都是錦衣衛的護衛。
  他們衝出了營門,一轉眼到了黃克纘的面前。
  張曄率先跳下了扎馬,衝著黃克纘說道:「原來是黃大人,咱家已經奉命擒拿了張恪。」
  「哦?張公公,你怎麼抓到了張恪?」
  「哈哈哈哈,黃老大人是不信咱家啊!不過沒關係,咱家可以告訴黃大人,張恪他有著錦衣衛的身份,這位朱七太保是張恪的老師,師父抓學生,學生怎麼敢反抗!」
  眾人一聽,全都不由得點點頭。尤其是張惟賢和季懷遠,他們對義州兵的戰鬥力是心有餘悸。就算是能拿下他們,恐怕也要死上千人。
  在京城大流血,要是追究起來,他們兩個也好不了。張恪束手就擒,這是最好的結果。
  黃克纘老臉上總算有點喜色,說道:「張公公,把張恪帶到大帳來!」
  臨時徵用了一處軍營,作為帥賬,黃克纘坐在了正中間,兩旁有張曄,張惟賢,季懷遠等人。
  「部堂大人,張恪慫恿部下作亂,殺死了眾多的京營士兵,罪行纍纍,罄竹難書,還請大人下令,立即處斬張恪!」
  季懷遠說完,張惟賢也站了起來,京營理虧在先,如果張恪不死,麻煩肯定會燒到他的身上。
  「事到如今,就別怪我無情了!」
  張惟賢說道:「黃大人,張恪縱容鬥毆在先,又屠殺京營將士在後。如今京城震動,如蜩如螗,必須施以重手,殺了張恪,盡快恢復安寧!」
  黃克纘聽著,眉頭緊鎖。老頭子深知裡面問題重重,絕對不是這麼簡單。
  「我看還是把張恪叫來,好好問問……」
  「大人,一介武夫,有什麼好問的,當以大局為重,盡快殺了!」
  黃克纘思索半天,又看了看張曄。
  「張公公,您以為呢?」
  季懷遠搶先說道:「張公公,您久在遼東,想比和張恪關係不淺,他如此猖狂,目無法紀,必須嚴懲,若是張公公有意縱容,恐怕難以向聖上交代!」
  「哼!」
  張曄氣呼呼說道:「張恪的確有些過了,也該處置。可是京營約束不嚴,戰鬥力低下,卻是不爭的事實,更應該嚴懲不貸!」
  張曄的話一出口,大家就明白了,這位公公也放棄了張恪,至於後面整頓京營的話,不過是找回一點面子而已。
  「哈哈哈,既然張公公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就去監斬了!」季懷遠和張惟賢得意洋洋,一起走出來軍營。
  看著他們的背影,黃克纘雪白的壽眉挑了挑,他看向了張曄。
  「張公公,張恪乃是奉集堡大捷的有功之臣,深得聖上賞識,就這麼殺了,的確可惜!但是,他闖的禍太大了,又是多事之秋,本官也不得不為啊!」
  「黃大人,您的難處咱家知道,只是咱家想告訴您,張恪不是魯莽的人,他發現了更大的禍端!」
  「哦?」
  黃克纘頓時瞪圓了眼睛,驚駭地說道:「張公公,你為何不早說啊,來人,快去傳令,不准殺張恪!」
  「慢,大人,張恪就在您的眼前!」
  張曄話剛說完,「朱七」猛然站起,一伸手,撕去了臉上鬍鬚,露出了白淨的面皮,恭恭敬敬跪在黃克纘的面前。
  「啟稟部堂大人,卑職錦義參將張恪,有謀反大事稟報,請大人過目!」
  張恪跪在地上,雙手高舉著彌勒像,黃克纘失聲驚叫:「白蓮教!」


第179章 寧抓錯,別放過
  黃克纘年歲大了,腦筋跟不上,一個中年漢子,轉眼變成了不到二十的年輕人,大變活人的戲碼徹底嚇住了老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曄急忙說道:「黃大人,實不相瞞,有人想砍張恪的腦袋,咱家不得不用了一點手段,讓別人替代了。」
  黃克纘終於冷靜下來,老頭子冷哼了一聲:「張公公,你這麼處心積慮,是想保住張恪不成?本官醜話說在前面,犯了罪,本官一定不饒!」
  「啟稟黃大人!」張恪滿臉肅穆地說道:「張恪小命不足惜,不管如何發落,我都心甘情願,只是有一件事情,還請大人能盡快處理,不然大明國本動搖,我們都是千古的罪人!」
  張恪說著,把搜來的白蓮教佛像還有幾份往來書信呈上來。
  黃克纘身為刑部尚書,辦理白蓮教的案子不在少數,一看到四面彌勒,手腳冰涼。
  「傳我的命令,沒有傳召,誰也不准進來。」
  老頭子果斷下令,手下人急忙下去吩咐。黃克纘站起身,將彌勒像還有書信都拿了過來,仔細地看起來。
  彌勒像材料多樣,有金銀木瓷,看起來做工精良,尤其是表面光滑,看起來是長久佩戴的。再翻看書信,黃克纘一眼就被四個大字吸引住了!
  「帝危福至!」
  啪!
  黃克纘猛地一拍桌子,鬚髮皆乍。
  「誰,是誰走漏了陛下的安危,福至,狗屁的福,他們想造反不成?」
  張恪看到了黃克纘憤怒,頓時心花怒放,他要做的就是將事情鬧大。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光能擺脫罪名,甚至能搖身變成功臣!
  當然了,隨便推給白蓮教,就不怕被人識破嗎?其實張恪早有把握,按照歷史記載白蓮教在天啟年間的確爆發過大規模的起義。結合他得到的白蓮教消息,張恪幾乎敢斷定,白蓮教早就信徒遍地,一抓一個准,這才是張恪最大的底氣所在!
  黃克纘看了半晌。突然猛地一回頭,厲聲問道:「張恪,這些東西是怎麼得到的?」
  「是卑職的部下和京營鬥毆期間,偶然拾到。」
  「鬥毆?又是怎麼回事,給本官原原本本說清楚。」
  「是!」張恪整理一下思路,對面是部堂高官,想要欺騙他沒有那麼容易,如果和別人是七分真三分假,到了眼下。就要九分真,一分假,當然假的那一點,就足夠要無數人性命的!
  「啟稟大人。卑職的部下遊覽京城風物,回營之時,遭到了一群京營士兵攔截,雙方發生了械鬥。在打鬥之中,從京營士兵身上掉落了彌勒佛像。」
  「掉落的?怎麼證明不是你栽贓嫁禍的?要是本官記得沒錯,你曾經剿滅過雙龍山的白蓮教匪吧?」黃克纘瞪圓了眼珠子。厲聲叱問:「講,你是不是栽贓誣陷?」
  「不!」張恪斷然搖頭,說道:「鬥毆之中只發現了一個,其他的都是我領著士兵襲擊軍營得到的!」
  黃克纘瞇縫著眼睛,冷冷說道:「你是說發現了彌勒佛像之後,季懷遠季大人他們趕來,你沒有交出彌勒像,說明問題,反而是領著人馬頑抗,甚至去偷襲京營!張參將,你真是好本事,知道嗎,京城因為你,鬧得大亂,本官豈能饒過你?」
  張恪毫不畏懼地迎著黃克纘的目光,說道:「黃大人,我辦過眾多的白蓮教,前任錦義參將周雄,廣寧總兵李光榮,全都牽涉到了白蓮教。當普通小兵都帶著彌勒佛像的時候,就表面上層極有可能被白蓮教收買!恰逢此時英國公和季懷遠季大人領著人馬前來,一副要治卑職於死地的模樣,就連魏公公說情,他們都不聽。」
  「魏公公,哪個魏公公?」
  「就是京營監軍,原本的李進忠李公公,是長孫殿下新賜的名字!」
  「嗯!」黃克纘點點頭,說道:「你是懷疑季懷遠和英國公了?這兩位英國公世襲勳貴,豈能和白蓮教同流合污!至於季懷遠,那是科舉出身,剛正不阿,為官清廉,怎麼可能是白蓮教?」
  「是!」張恪沒有反駁,而是說道:「卑職不敢妄言兩位大人,可是就算他們不知道白蓮教,身邊的人會不會被白蓮教收買?卑職信不過他們,因此就早早派人通知張公公,讓他趕過來。」
  黃克纘又看了看張曄,問道:「張公公,他說的可是屬實?」
  「屬實,一點差錯沒有!只是咱家來的太晚了,到了豐台大營,張恪已經指揮著人馬打敗了英國公和季大人的大兵。」
  飯桶!
  黃克纘的心裡忍不住痛罵,擁兵十多萬的京營,竟然打不過幾百遼東來的邊軍,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就算沒有白蓮教的問題,季懷遠的官也當到頭了,至於張惟賢,更是難辭其咎!
  黃克纘想了想,又說道:「張恪,你可知道和京營交戰,形同造反,是要砍腦袋的!」
  「卑職知道!」
  「那你還膽大包天?知不知道,京城因為你們關了城門,上至宮裡,下至六部九卿,全都被驚動了,你罪莫大焉!」
  聽著黃克纘的痛罵,張恪非但沒有擔憂,心裡還有一絲竊喜。
  這些當大官的,都是惜字如金,能這麼罵自己,代表還有活路,要是一言不發,那才叫真的完蛋呢!
  「大人,卑職自知罪孽深重,甘願受任何責罰。只是白蓮教狼子野心,手段驚人,又恰逢聖上身體違和,大明內憂外患。兩害相權取其輕,張恪一顆頭顱不要緊,萬萬不能讓白蓮賊匪趁虛而入,動搖大明的江山!」
  「張恪出身寒微,莽莽撞撞,能有今天的官位,全都是陛下栽培賞識,張恪這條命就是陛下的。就算是砍卑職十次腦袋,也不後悔!」
  一邊說著,一邊淚水長流,伏在地上,失聲痛哭,就像是一個委屈的孩子。
  黃克纘看著張恪,從這個年輕人眼裡,他讀出了赤誠。忠心任事,心裡頭裝著社稷江山,不計生死。一往無前。
  別說區區的武夫,就算是滿朝的文臣,又有幾個能做到!
  黃克纘低頭思量著,突然,老頭子一拍桌子,段喝道:「張恪,說得好聽,誰知道這些證據是不是你偽造出來,想要擺脫罪名的?本官一概都不相信!」
  「大人。我不光有證據,還有證人,您大可以當面對質,我死不足惜。大人,請你以社稷為重!」
  張恪說著,以頭擊地。
  張曄急忙說道:「黃大人,有幾個攜帶佛像的白蓮教罪人裝扮成錦衣衛。全都帶來了帶來,請大人問話!」
  黃克纘終於點點頭。
  ……
  「哈哈哈哈,張恪終於是死了。除我們總算是高枕無憂了!」季懷遠盯著眼前的人頭,狠狠啐了一口。
  張惟賢臉色並不好,說道:「季大人,張恪雖然被殺了,可是京營的問題也暴露出來,看樣子上面要整飭京營了!」
  「哈哈哈,您怎麼糊塗了?張恪不還有幾百兵在嗎,我們領著人馬,把他們都蕩平了,一個不留。前番被打敗,都是張恪偷襲,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妙啊!」
  張惟賢伸出了大拇指,正所謂一不做二不休,把義州兵全都蕩平了,永絕後患,也不怕日後追究。
  他們想的很美,殊不知正是這個歹念,才讓他們萬劫不復!
  張惟賢和季懷遠回到了大帳,令他們吃驚的是大帳外面多了好些個持刀護衛。
  「這是怎麼回事?」
  「預備不測!」看門的把總笑道:「兩位大人裡面請吧,黃部堂等著你們呢!」
  兩個人沒做多想,邁步走進了大帳。
  季懷遠先說道:「黃大人,我們已經斬了張恪,不過罪魁授首,他的部下還在,下官請令,要一舉蕩平義州兵,他們敢攪亂京城,罪不容誅!」
  斬草除根啊!
  季懷遠為什麼這麼著急啊,他和張恪有什麼仇怨!先是不聽魏忠賢的勸告,執意攻打義州兵,接著又急著弄死張恪,現在連他的部下也不放過……
  聰明人從來不缺聯想,黃克纘對季懷遠的懷疑,頓時提高了三成。
  帥賬的屏風後面,張恪正在偷偷觀察著,他幾乎都要笑出來了。季懷遠因為兒子的問題,加上急於推卸罪責,對張恪是不留情面!
  「懂得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季懷遠怕是老天爺都幫不了你了!」
  正在張恪思量的時候,黃克纘輕輕一笑,一雙老眼盯住了季懷遠。
  「季大人,義州兵屢立戰功,贏得奉集堡大捷,剿滅了無數的白蓮教,賊人聞義州兵之名色變,如此猛將強兵,殺了真的可惜!」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該殺!」季懷遠脫口而出。
  啪!
  黃克纘的茶杯摔得粉碎!
  頓時外面的刀斧手衝了進來!
  季懷遠頓時嚇了一跳:「大人,下官是說他們恃寵而驕,不能不……」
  「哈哈哈哈,本官看你是和白蓮教不清不楚,是想替死去的白蓮教徒報仇吧!還等著什麼,把季懷遠拿下!」
  士兵們一擁齊上,季懷遠嚇得渾身冰涼。
  「黃大人,你怎麼能誣陷本官,快放了我!不然我上奏朝廷,不死不休!」
  黃克纘頓時仰天大笑,說道:「亂臣賊子,本官和你才是不共戴天,給我押下去!」
  士兵拖走季懷遠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從屏風後面緩緩走出。
  「張參將!」
  一聲喊出,張惟賢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張恪毫不在乎他,急忙說道:「下官在!」
  「好,本官就命令你,立刻清查京營之中的白蓮逆賊,寧抓錯,別放過!」


第180章 口供
  張惟賢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事情,剛剛被自己殺了的人竟然好好站在面前,堂堂世襲國公竟然面臨著階下囚的命運,世上還有更可怕的笑話嗎!
  「你,你是人,是鬼?」張惟賢的聲音都嚇得尖利起來。「黃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黃克纘冷著臉沒有說話,張曄心花怒放,張恪如果真的完了,他,還有背後的陳炬都會完蛋。
  張恪成功翻盤,他反倒是最高興的人,冷笑道:「英國公,剛剛你殺的是東廠的一個義士,為的就是拖延時間,讓永貞把真相告訴黃大人!」
  「真相?什麼真相?」張惟賢頓時糊塗了,他還當是鬥毆的事情,就算京營挑釁又如何!可是這種事情值得黃克纘大發雷霆嗎!對自己下手,那可是向整個勳貴集團開戰啊!
  「黃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老可不要受他們的蒙蔽啊!」
  「夠了!」黃克纘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英國公,你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好好想想!來人,把張惟賢帶下去,看管起來!」
  英國公被拿下了,黃克纘目光又落在了張恪身上。
  「張參將,從剛剛來看,季懷遠急於殺你,其中一定有文章,說不定他的確和白蓮教有染!堂堂部堂高官,京營協理,竟然出現了這種敗類,實在是可殺不可留!」
  張恪聽著黃克纘的話,心中暗暗感歎,人心就是如此,季懷遠因為兒子的事情,急於找自己的麻煩,反而把自己推到了火坑。
  他就是最好的教訓,和這些大人物打交道必須謙卑謹慎,尤其不能急於求成。
  張恪雖然經驗比不過這些老狐狸。但是好歹多了幾百年的見識,對人心還是有相當把握的。
  「黃大人,卑職以為正如您所說,英國公不可能勾結白蓮教,至於季大人嗎,他也是兩榜進士出身,怎麼可能為白蓮教效力呢!依卑職的看法,多半是他們身邊有了白蓮教的逆賊,他們都是被蒙蔽了,還請大人明察!」
  張曄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心裡暗暗著急,這小子瘋了,怎麼替仇人求情?
  黃克纘也是如此,老頭疑惑地說道:「張恪,他們可是要殺了你,外面可放著你的人頭和屍體呢!你就不嫉恨他們?」
  「恨!卑職當然恨!不過當次多事之秋,卑職不能因為個人的感情,而胡說八道,影響了大人的判斷!若是公私不分。就永遠辦不好事情!」
  「好!」
  黃克纘終於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難怪這麼年輕,能得到萬曆的賞識,光是這份心胸。就遠超當朝的重臣!
  真是有些可惜,他怎麼就當了武將呢!如是考科舉,說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後,就是一代名臣!
  老頭子竟然生出了一絲憐才之心。對張恪也柔和了不少。
  「張參將,既然你和白蓮教打交道眾多,本官就讓你清查白蓮教。把所有賊匪一律抓出來,一個不留。你能不能做到?」
  「當然能,不過……」
  「不過什麼?」
  「卑職有下情回稟!」
  「講!」
  「是。」張恪整理一下思緒,隨即說道:「黃大人,聖上身體違和,此時若是興起大獄,牽連部堂高官,當朝勳貴。只怕京營會亂掉,朝堂也會大亂!」
  「你說得對!」黃克纘猛然站起身,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不亂不治,大亂大治。僅僅因為擔心,就讓本官放過白蓮教,縱容逆賊!一旦他們藉著朝局變幻的時候,興風作浪,那才是真正的禍事!兩害相權取其輕,本官也顧不得什麼了,哪怕拼了這顆皓首,也要保衛大明的江山!」
  老頭子渾身浩氣奔湧,真有一股子捨我其誰的勁頭!比起崇禎時群臣默然,萬曆的臣子的確是雲泥之別!
  「大人,卑職並非反對徹查白蓮教,只是卑職以為應當更有技巧。」
  黃克纘沉著臉,說道:「你有什麼好主意,就講一講吧?」
  「啟稟大人,當務之急還是京營,若是十幾萬人亂了,首善之地必定生靈塗炭,後果不堪設想。根據卑職以往的經驗,白蓮教最善於鼓弄底層窮苦人家,京營士兵因為長期拖欠餉銀,心中有怨氣,因此才被蠱惑。卑職建議大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對外就說卑職的義州兵和京營之間,進行的是突襲演練,暴露問題不少,因此要加強整訓。」
  「整訓?這裡面有什麼玄機?」
  「大人英明,打著整訓的借口,把三大營全都嚴格管理起來,派遣重臣坐鎮,不給白蓮教可乘之機。然後許諾士兵,整訓一個月之後,合格者加發餉銀,如此軍心也就穩固了!同時卑職可以和廠衛,三法司聯手,清查京營的白蓮教匪類,然後順籐摸瓜,搗毀白蓮教的組織!」
  張恪說完之後,張曄不由得看了看黃克纘,從老頭子的眼神之中,讀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不怪黃克纘吃驚,張恪的辦法沒有大動靜,不鬧得天下大亂,對上面的人都有好處。舉重若輕,大巧不工。根本不像是不到二十的年輕人主意,反倒像是經年的老官僚!
  張曄嘴角帶著笑意,他可早就領教了張恪的本事,這小子有勇有謀,辦事最讓人放心。
  「黃大人,咱家看沒有比永貞的辦法更好的了,咱家立刻回宮,上報司禮監。」
  黃克纘不得有點點頭:「就這麼辦了,張參將,你跟著我去內閣,只要首輔大人同意,就立刻行動!」
  張恪出這個建議,也有自己的盤算,畢竟推給白蓮教,是他倉促之間設計的,若是鬧得天下皆知,搞不好就被戳穿了西洋鏡,他可就沒得玩了,只要放在背地裡。他才能上下其手!
  黃克纘不知道張恪的小心思,他只當這個年輕人老成謀國,還十分感動。老頭子立刻回到了內閣,此時已是華燈初上,京城之中還籠罩著一層肅殺之氣。
  到了內閣,首輔方從哲率先站起。
  「鍾梅兄,到底如何,叛亂平定了嗎?」
  黃克纘搖搖頭,在場的大臣都嚇得一條,兵部尚書黃嘉善臉色頓時變了。吃驚地說道:「義州兵竟是如此凶頑?」
  「呵呵呵,黃部堂你誤會了,此事說來話長啊!」
  「那就撿重要的說!」方從哲說道:「剛剛司禮監的王公公過來了,說聖上已經清醒了,太醫們讓聖上靜養,只怕隨時會傳召我們!」
  方從哲嘴裡的王公公名叫王安,他是太子朱常洛的打伴,汪海林因為遼東的事情,被趕下台。抑鬱而終。王安就接任司禮監的首席秉筆,他和清流關係不錯,隱隱同陳炬張曄一系明爭暗鬥。
  宮裡的風暴已經開始,黃克纘暗暗歎氣。他急忙將經過全數向方從哲報告了一遍。
  聽完了黃克纘的話,在場的眾人全都傻眼了!
  幾個時辰之前,說是義州兵謀反,朝廷出兵彈壓。結果倒好,張恪成了被陷害的大忠臣,反倒是季懷遠等人有可能是勾結白蓮教的匪類。世上還有這麼荒謬的事情嗎?
  禮部右侍郎孫如游是東林黨人,他在幾個月前就得到了黃子喬的密信,信中對張恪大加讚賞。東林黨實力雄厚,可是唯獨沒法染指軍權。作為東林大佬,孫如游怎能放過拉攏張恪的機會,他急忙說道「元翁,黃大人,此事絕不簡單,依我之見,應該是白蓮教的匪人探知陛下龍體違和,準備伺機造反,很有可能京營之中就藏著大量的匪人!參將張恪,功勳卓著,又善於對付白蓮教,他們就想著先除掉張恪這個絆腳石!至於英國公和季大人,就算他們不知道情況,也是被匪人利用了。黃大人把他們看管起來,處理果決!」
  吏部尚書周嘉謨,戶部尚書張問達紛紛讚許。
  「元翁,京營歷來問題眾多,只是萬萬沒想到竟然和白蓮教有染,我等以為必須嚴查到底。」
  皮球踢到了方從哲懷裡,首輔大人頓時有些為難,京營歷來是勳貴的地盤,這些人盤根錯節,可不是好對付的。
  正在方從哲猶豫的時候,外面腳步聲音響起,走來了一個少年,身後跟著一位高大的宦官。
  來的兩個人正是朱由校和魏忠賢。被季懷遠剝了面子,老魏還不是幾年之後的九千歲,他只能回宮,把情況報告給了朱由校,朱由校又把情況告訴了朱常洛。
  「長孫殿下,臣等有禮!」
  「元輔,諸位大人,快快平身吧,我就是來說一下父王的意思,他說信賴諸位大人,請你們放手去做吧!」
  方從哲頓時放鬆下來,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張恪的主意辦,挖出京營的大蛀蟲!」
  ……
  陰森幽暗的東廠詔獄,那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張恪算是真正領教了東廠的可怕。兩天之中,把張恪抓捕的幾個士兵全都嚴刑拷問,沒用兩天的時間,全都打得不成人形。
  馬富貴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左腿爛皮上又被塗抹了蜜汁,無數螞蟻湧上來,整個一條腿全都是黑壓壓的螞蟻,他被嚇得幾次暈厥,又幾次被潑醒!
  「大人,小的全招了!」
  「好,你說京營裡誰是白蓮教?」
  「小的只知道副將楚雲洋的師爺經常給我講道,說彌勒降世,真空家鄉的百般好處!」
  「好,把師爺,還有一起聽道的人全都寫出來。」
  「是!」馬富貴哆哆嗦嗦的寫了起來。
  一刻鐘之後,朱七拿著口供,笑著走到了外面。
  「永貞,可以抓人了!」


第181章 季家完了
  「七爺,辛苦了!」
  張恪接過還帶著一絲血腥的供狀,滿意地笑了。有了名單,就可以順籐摸瓜,大肆搜捕了。
  一連沉寂兩天,內閣和宮裡都不厭煩了,不停派人過來,催促張恪,讓他火速擒拿白蓮教,可是別管怎麼催,這位就是沉得住氣,一點動靜沒有,愣是等了兩天,直到口供出來。
  「張兄弟,其實想要口供不用這麼麻煩,上面想要,咱們造一份就是了,然後把幾個人弄死,保證天衣無縫!」朱七顯然對張恪的做法有些不以為然。
  張恪微微一笑:「七爺,小弟也怕麻煩,咱們現在麻煩一點,是為了以後沒有麻煩!現在時候不同了,不能留下什麼把柄!」
  朱七不是笨蛋,一聽頓時心裡瞭然。萬曆活不長了,不算是秘密。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還有些大臣能夠歷經幾朝不倒。
  不過錦衣衛可不行,他們知道太多的秘密,等到新君登基,特務頭子能安然下野,已經算是天大的恩惠了,搞不好就要身敗名裂,甚至丟了腦袋!
  又到了新舊交替的時候,還是隨便羅織罪名,偽造證據,雖然能蒙騙一時,但是掀出來那可是死路一條的事情。
  朱七想到這裡,心裡最強烈的恐懼也浮現出來。
  「永貞,這些年我做了太多的事情,只怕沒法全身而退啊!」
  「七爺,你信得過小弟嗎?」
  「當然信得過!」
  「那就好,只要咱們聯手把案子辦成了鐵案,我幫你安全脫身!」
  聽到張恪的承諾,朱七頓時眼圈泛紅。這位干了三十來年的錦衣衛手上沾滿了鮮血。平時朱七總是自嘲,他缺德事幹得太多了,才沒有兒子。
  說了多少年,竟然在前年的時候。三姨太太竟然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朱七簡直高興的發瘋,兒子就成了他的命根子。
  「永貞,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兒子沒爹!」這個漢子說出來心中最大的恐懼。
  張恪信心滿滿地笑道:「七爺放心吧,陛下要在錦州設一個錢莊。我會保舉你到錦州做錦衣衛千戶,還請七爺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能脫身到錦州,遠離是非,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朱七拳頭攥得咯咯響,激動地渾身顫抖。「永貞,七哥跟著你拼了!」
  有了承諾,兩個人合作更加親密。商量好了行動方案,一起到了外面,張恪伸了伸懶腰,渾身骨頭節辟里啪啦作響,一掃心中的陰霾。
  「所有人聽令,馬上出發,去京營拿人!」
  東廠的番子早就像是嗜血的惡犬。想要出去咬人了。終於等到了准許,他們迅速集中起來。另外張恪還讓岳子軒帶著一百名義州兵配合。
  人馬集中完畢,張恪和朱七親自帶隊,向著豐台大營飛馳而去。
  ……
  豐台。大營。
  從兩天前開始,一場大規模整訓就突然降臨。與以往不同,兵部尚書黃嘉善,刑部尚書黃克纘。兩位部堂高官親自坐鎮,連準備時間都不給。
  五軍營,神機營。神樞營。
  三大營的將士全都進入戰時狀態,不許請假,不許回家,同外界的聯繫全都隔斷,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玩命的訓練!
  京營的副將,參將,游擊,千總,全都是一頭霧水。大家隱隱都知道一件事,義州兵把京營給狠揍了一頓。
  或許是上面是在看不下去了,才折騰大傢伙的。
  「義州的那幫山野匹夫,都怪他們,要不然老子現在正抱著海棠快活呢!」楚雲陽忍不住破口大罵。
  大熱的天,鎧甲被曬得都能攤雞蛋,靴子裡灌滿汗水,走路呱呱作響,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啊!
  楚雲陽正在罵罵咧咧的時候,突然身後一個文士臉色突變,痛苦地摀住了肚子。
  「老爺,我撐不住了!」
  楚雲陽急忙回頭,只見師爺王賢的臉都綠了。
  「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興許昨天吃壞肚子啦,擰著勁疼!」王賢咬著牙說道:「老爺,小的去出恭了,等一會兒回來伺候!」
  楚雲陽急忙說道:「快去快去,王先生,要不要給你找個大夫?」
  「不用了!」說話之時王賢已經跑出了十幾步。楚雲陽搖搖頭,王先生什麼都好,就是身體太差了。
  他滿不在乎地回到了棚子,剛撩開簾子,突然裡面坐著兩個人。
  「你,你們是幹什麼?」
  啪!
  朱七二話不說,把北鎮撫司的腰牌扔在了桌上。
  「啊!是兩位上差!」楚雲陽嚇得渾身一哆嗦。
  張恪微笑道:「楚副將,不要害怕,我們不是來找你的,而是找你的師爺,叫王賢的!」
  這下子楚雲陽更是大驚失色,王賢跟著他好多年,兢兢業業,從來沒有差錯,找他幹什麼啊!
  「上差,您是不是搞錯了?」
  「哼!我們北鎮撫司辦事,還有錯過嗎?楚雲陽,你要是不趕快把王賢交出來,就治你的包庇窩藏的罪!」
  「不敢不敢!」楚雲陽慌忙擺手,說道:「上差,實在是不巧,王師爺剛剛去廁所了,怕是要等一會兒。」
  「廁所?」
  張恪和朱七互相看了一眼,頓時豁然站起。
  「追,別讓逆賊跑了!」
  一聲令下,十幾個番子和士兵蜂擁而出。楚雲陽一看這架勢,頓時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兩位上差啊,王賢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啊,小的是一無所知,求上差開恩啊,饒命啊!」
  張恪和朱七根本懶得搭理他,只是默默等著。
  差不多過了一刻鐘,士兵和番子趕了回來,謝超和兩個士兵扭著一個文士到了張恪的面前。
  「大人,他就是王賢。小子挺精明的。我們趕到的時候,他都爬到了圍牆上面,準備逃跑了,結果讓我們給抓了回來!」
  王賢抬頭看了看主位上的張恪和朱七,又看看一旁變顏變色的楚雲陽,頓時扯著嗓子喊起來。
  「大人,我冤枉啊,小的從來沒有做過犯法的事情,求大人明鑒,放了小的吧!」
  「哼。放了你?」朱七冷笑一聲:「我是該叫你王賢,還是王好賢?」
  這話就像是炸雷,王賢頓時渾身震顫,驚恐地說道:「我不是什麼王好賢,我就是王賢,就是普通的師爺。」
  「哈哈哈,聞香教二檔頭王森的公子,我沒說錯吧!」
  「你,你……」
  王好賢這下子真的被嚇住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身份是個秘密,哪知道竟然被人一語道破,實在是難以接受!
  「哈哈哈,果真是王好賢。逆賊你能想到今天嗎?」朱七暢快地說道。
  其實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馬富貴供出了王賢,錦衣衛也有不少白蓮教頭目的資料,甚至滿天下的懸賞捉拿。
  張恪在抓住白蓮教人物的時候。也嚴刑拷問,知道了不少白蓮教高層的信息。白蓮教的分支中國,在北直隸和山東一帶最強勢的就是聞香教。
  聞香教有兩位頭領。一個是徐鴻儒,一個是王森,王森還有一個兒子,叫做王好賢。種種情況彙集起來,把錦衣衛的畫影圖形交給了馬富貴辨認,果然差不多!
  張恪和朱七都判斷這位「王賢」極有可能是王好賢!當然他們兩個只有七成的把握,可是看到王賢驚駭的模樣,頓時有了十成把握。
  二教主的公子,這是何等的人物!要是通過他,抓到他爹王森,乃至徐鴻儒,那才是真正的天大功勞!
  張恪也沒有想到,京營竟然真正藏了白蓮教的高層。抓野雞的籠子,竟然扣住了一隻鳳凰,簡直就是開門紅,大吉大利。沒想到歪打正著,老天爺都在幫著自己。
  張恪冷笑道:「王好賢,朝廷要清查白蓮逆賊,你要是聰明,就趕快招認了,要是負隅頑抗,你也知道東廠的手段,保證讓你生不如死!」
  王賢身份被戳破,索性坐在了地上,自嘲地笑道:「我早該想到的,兩天前義州兵和京營衝突,朝廷竟然沒有處罰,還搞什麼整訓!事出反常,看來你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聖教!」
  「聰明!」
  「若是聰明,就不會落到大人的手裡了!」王賢無奈地笑道:「大人想問什麼只管說就是了,只要能回答,我也不想受皮肉之苦!」
  張恪道:「王好賢,你是如何知道天子病危的?」
  「萬曆狗皇帝早就該死了,天下人全都知道,我怎麼不知道?」
  「放屁!」
  朱七將一封信扔到王好賢的臉上,冷笑著說道:「三個月之前,你們就知道陛下龍體違和,你還敢說沒有內鬼!是宮裡,還是朝臣?」
  王好賢看了看信,無奈笑道:「京營的小崽子們倒地不如老人好用,無知透頂。這樣的密信都忘了毀掉,我死在了他們的蠢笨之上!大人,我實說了,這消息是從季懷遠季大人手裡拿到的!」
  哦!
  張恪可不是一個大方的人,他正琢磨著怎麼把季懷遠和白蓮教扯上呢,沒想到真是天隨人願。
  「你說,具體怎麼做的!」
  王好賢瞥了一眼楚雲陽,訕笑道:「說起來還要感謝楚大人,他為了巴結季懷遠,就想著給季懷遠的公子送女人。我就從教裡選出兩位最漂亮的姑娘,送到了季府。季公子寵愛她們,朝廷有什麼秘密,季公子從他爹那裡弄到,然後再去告訴枕邊人炫耀,我們不就得到了!」
  聽到這裡,張恪和朱七四目相對,兩個人瞬間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季家完了!」


第182章 未來皇帝的托付
  咚!咚!咚!
  啪!
  十幾個番子撞開了季府大門,朱紅的門板摔在地上。巨大的響聲打碎了寧靜。
  東廠和錦衣衛的人蜂擁而入,季府的人如夢驚醒,那位季大公子衣衫不整,慌忙跑到了前院。
  「你們幹什麼?我爹是堂堂朝廷侍郎,沒有聖上旨意,沒有內閣命令,不許搜查!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面對季公子聲嘶力竭的喊叫,番子根本不在乎,伸手把他推倒在地,毫不客氣地衝到了府內。不多時抽泣之聲傳來,一大群人被押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是季懷遠的三房夫人,還有兒子女兒。一大家子十幾口人,哭天抹淚,別提多淒慘了。在他們的身後是一大群丫鬟婆子,家奴院工,全都嚇得魂不附體,一家人好像到了末日一般。
  季夫人一眼看到了兒子,急忙撲過來:「昌宏,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抓我們啊?」
  季公子面前從地上爬起來,又想罵又害怕,說實話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猛地一抬頭,看到了張恪,季公子就像是打了雞血,瘋狂跳起來!
  「好個閹黨賊子,不過是比試對聯而已,你何必趕盡殺絕,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季公子跳著腳的罵,張恪根本懶得搭理他。
  朱七邁著大步到了季昌宏的面前,季大公子嚇得不由得後退兩步。
  「你,你想幹什麼?」
  「哈哈哈,季公子,妄你還是解元郎,怎麼連一點事情都不明白,實話告訴你,你們季家完蛋了!」
  「什麼!」
  季公子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魂靈:「不可能。不可能,我還要考狀元,入閣拜相,光宗耀祖……」
  「哼,別做夢了!你看看她們是誰!」
  朱七話音落地,十幾個東廠的番子押著兩個披頭散髮的女子走過來。
  季昌宏失聲喊道:「夢霞,雲露,快放了她們兩個!」季公子是真喜歡兩個小佳人,他掙扎著起來,瘋狂的撲上去。拳打腳踢!
  「閹狗,逆賊,你們都不得好死……」
  季大公子不要命的罵著,突然覺得雙腿飄了起來,原來是朱七揪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小子,你娘和兄弟姐妹被抓了,像個慫包,兩個小娘們就發瘋了。我看堂堂解元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是一個酒色之徒!」
  番子們鄙視地看著,季昌宏被說的滿臉通紅,朱七甩手一扔。出去一丈多,嘔的一聲,昏死過去。
  「七爺,這是我們從兩個娘們房裡搜到的東西。請您過目。」
  朱七接過來一看,又是彌勒像,還有厚厚一摞手札。全都是有關兵部的公文。很顯然這兩個女人藉著美貌迷惑了季昌宏,然後趁機竊取朝廷公文。
  季懷遠可不是普通官員,他管著兵部,又掌握京營。
  全國的軍事調動,京城防禦,保護天子朝臣的安全,相當於後世的國防部副部長兼任衛戍司令,權力還猶有過之!他手上的公文竟然被白蓮教給竊取,軍務洩露一乾二淨,京城城防也暴露出去。要真是白蓮教藉機起事,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張恪也沒有想到真能揪出這麼大的一條魚。
  「七爺,你先繼續抓人,我要去報告首輔大人。」
  事情之大,已經超出了張恪的職權範圍,他火速前往內閣,方從哲正等在這裡。
  「元翁,這是卑職從季家搜來的一些公文和往來密信,季懷遠的長子季昌宏身邊有兩個侍女,確係白蓮教的匪人,請您過目!」
  「季昌宏,不是解元嗎!」
  方從哲吃驚地接過書信,草草翻了翻,臉色格外難看,把東西塞到懷裡,起身就往外面走。
  「元翁,該如何處置,還請您示下!」
  「不用了,你跟著我去見聖上吧,有什麼事情,在君前奏對。」
  又要見萬曆啊!
  本以為上次就是最後一面了,沒想到老皇帝還挺堅強的。
  張恪不敢多說,跟著方從哲,一路到了弘德殿。方從哲先進去了,不多時,小福子跑了出來。
  「張大人,萬歲爺宣召呢!」
  張恪急忙跟著進去,到了弘德殿,裡面的擺設和上次一樣,不過人員多了不少,首先床邊多了三個人,一個穿著龍袍的清瘦中年人,面皮薑黃,兩腮無肉,顯得格外憔悴,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同樣是龍袍,臉色也不好看。
  不用問,這就是倒霉的光宗朱常洛,還有他的兒子朱由校。
  霍!
  三代帝王,齊集一堂!
  張恪的小心臟不由得撲通通地敲起來,可要萬分小心啊!
  在另外一邊,坐著一位穿著鳳冠霞帔的女人,年歲不算小了,但是渾身氣度雍容,宛如一朵典雅成熟的牡丹!
  張恪暗暗盤算,這位多半就是被萬曆寵愛了一輩子的鄭貴妃。天意弄人,皇位卻被一個卑賤宮女的兒子搶去了,看到朱常洛父子,鄭貴妃的心就在滴血!
  老太監陳炬依舊站在床邊服侍,另外還有兩個太醫,肌肉緊繃,怒目橫眉,一副隨時搶救的模樣。
  張恪只是掃了一眼,就急忙跪在了方從哲的身後,低下了頭。
  足足沉默了半晌,突然一個悠悠的聲音傳來。
  「給首輔看座!」
  陳炬急忙搬過來繡墩,讓方從哲坐下,首輔連忙謝恩。
  「張恪,你把頭抬起來!」
  萬曆的聲音,明顯比上次更加虛弱!
  張恪緩緩抬頭,頓時眼圈發紅,萬曆比起上一次更加消瘦,臉上爬滿了老年斑!
  「陛下……」張恪聲音哽咽,兩行淚流了下來。
  萬曆老眼朦朧,可是還能看清張恪低頭抽泣,老皇帝心裡暖乎乎的。他身邊有兒孫,有妻子。有臣子。不過萬曆都清楚,這些人心裡都有別的打算,恐怕只有眼前這個小子是對自己一片赤誠!
  「當了官,朕也耳提面命的教過了,可是你小子怎麼不長進啊!朕本來還以為你是個穩妥的,竟然鬧得滿城風雨,你叫朕如何收場啊!」
  「小臣有罪!」張恪二話沒說,匍匐在地上。
  方從哲人老成精,萬曆雖是責備,但是語氣之中還透著親切。看來張恪這小子真是聖眷在身啊!
  「陛下,臣以為張參將在處理事情之時,確實魯莽,不過已經及時補救,還請陛下贖罪!」
  鄭貴妃在一旁坐著,不停大量張恪,就是這小子把遼東弄得天翻地覆,心腹汪海林也被拿下了,鄭貴妃肚子裡都是邪火!
  「只是魯莽嗎。聽說季大人領兵去了,他竟然大打出手,弄得京城大亂,就算再有理。以下犯上,也該嚴懲!」
  貴妃發話,方從哲可不敢多說。
  沉寂一會兒,萬曆才說道:「張恪。有什麼辯駁的?」
  「陛下,的確是小臣魯莽,請陛下治罪!不過……」
  「不過什麼?」
  「小臣剛剛搜查了季懷遠的府邸。季懷遠的兒子季昌宏豢養兩個侍女,確係白蓮教所獻,此二女竊取朝廷公文奏折,並且送過白蓮教……」
  「什麼?」
  萬曆掙扎著要坐起,陳炬慌忙扶住了他。
  「主子,千萬別著急,別傷了龍體啊!」
  「傷就傷了吧,朕的大臣都成了白蓮教的人了,朕愧對列祖列宗啊!」
  萬曆杜鵑啼血般低吼,渾濁的老眼流淌出傷心淚。張恪看著這位遲暮將亡的皇帝,不由得鼻子發酸,平心而論,萬曆對自己的確不錯。
  「陛下,再好的糧倉都有被老鼠盜了的時候,不過無論怎麼吃,也就是碩鼠而已,只要陛下願意,小臣願意當捕鼠夾子,把白蓮教清理了!」
  「你?」鄭貴妃冷笑道:「一個莽撞的毛頭小子,還能對付白蓮教,京城都被你弄亂了,要是天下也被你弄亂了,是想氣死陛下嗎?」
  萬曆聽著鄭貴妃的話,眉頭微蹙,他把目光落在了兒子身上。
  「你以為呢?」
  作為一個不受喜歡的皇太子,朱常洛一直生活在萬曆的陰影之中,聽到父皇叫自己,他渾身一顫。習慣性的偷眼看了看陳炬,又看看方從哲。
  「別看他們,你是朕的兒子,要有主見!」
  是不是聽錯了,父皇除了生氣,怎麼還有一絲期望!
  朱常洛似乎得到了某種鼓勵,咬咬牙!
  「啟稟父皇,兒臣詢問了監軍魏忠賢,他說季懷遠恨不得治張恪於死地,張恪才不得不反擊,據魏忠賢說,季懷遠當時根本不給張恪辯駁機會!」
  朱常洛幾句話,等於是抽了鄭貴妃的臉,把她對張恪的指責給推翻了。鄭貴妃有心發怒,可是萬曆竟然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朱常洛信心大漲,繼續說道:「張恪熟悉白蓮教,又善於領兵打仗,更難得他和京城的文武沒有什麼牽連,正是大刀闊斧,對付白蓮教的不二人選!」
  說完之後,朱常洛又低下了頭,他能感受到鄭貴妃憤怒的目光,放在以往,早就嚇得瑟瑟發抖,此時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撐住了。
  大殿裡格外的沉寂,半晌萬曆才說道:「太子,既然你保舉張恪,朕也信他,半個月時間,朕要看到白蓮匪首的腦袋,你們下去吧!」
  萬曆說完,擺擺手。方從哲,朱常洛,朱由校,全都退出去。
  張恪頓時傻了眼,老子才是當事人啊!
  半個月!
  就算老子是神仙,也不可能辦到啊!
  帶著一肚子的委屈,張恪也只能退出了弘德殿。
  剛走到了外面,朱由校一把拉住了張恪的胳膊,把張恪嚇了一跳:「長孫殿下……」
  「嘿嘿嘿,你叫張恪,字永貞,能打仗,還能寫對聯!」朱由校沉默一會兒:「我信你,一定能抓到白蓮逆賊的!」
  能打仗,能寫對聯,就能抓到白蓮教?張恪實在是沒法理解未來皇帝的大腦構造。
  不過他還是點點頭:「臣一定竭盡全力!」


第183章 彌勒下凡
  萬曆只給半個月時間,不是不想多給,而是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張恪他們從大殿退出來,萬曆渾身冒虛汗,躺在龍床上,沒有一絲力氣說話了。
  朱常洛雖然和萬曆關係一直很差,可是眼下他明白父皇的心思。他不想留下爛攤子給自己,同時也希望自己能夠學會處理事情,做一個合格的帝王!
  這是一場邁向帝王的考試!
  張恪自然猜到了端倪,只是朱家父子的考驗,竟然把擔子都推到了自己的肩頭,上哪說理去啊!
  朱常洛衝著張恪微微一笑:「永貞,這麼叫你成嗎?」
  「太子殿下抬愛,小臣受之有愧!」
  「當得當得!」朱常洛笑道:「父皇交代本王了,你替宮裡立了大功,朕還沒來得及謝你呢!」
  朱常洛熬了這麼多年苦日子,比起萬曆更加隨和,難怪清流會拚死支持他。
  「太子殿下,一切都是微臣該做的!」
  朱常洛對張恪的恭敬非常滿意,問道:「父皇交代的使命,能不能如期完成?」
  「難,難到幾乎沒法做到!」
  張恪毫不隱晦地說道:「只有半個月時間,白蓮教的匪首在哪都不知道,要找出來,又要抓到,何等困難。說不定我們動手的時候,他已經趁機起事了!」
  「這!」
  朱常洛也傻眼了,要是白蓮教的匪首藏在南方,來回都不止半個月時間,怎麼可能抓得住!
  少年朱由校頓時著急了,氣呼呼地說道:「張參將,既然做不到,為什麼還在皇爺爺身邊誇口,你想欺君嗎?」
  是老子誇口嗎?
  張恪真有心給這位長孫一個嘴巴子,當然他沒有這個膽量。
  「太子。長孫殿下,臣說此事困難,但是未必沒有希望!」
  「當真能行?」
  「能!」張恪索性也拼了,咬著牙說道:「沒問題,不過要給我足夠的權力!」
  方從哲一直默默聽著,突然沉著臉說道:「張恪,你當真有把握嗎?」
  「嗯,元翁,只要內閣,東廠。錦衣衛,還有京營,全都配合我,我有三成把握抓到白蓮匪首。」
  「才三成啊!」
  方從哲恨不得暴打張恪一頓,大明朝最有權勢的衙門都聽你的,結果還只有三成機會,這不是逗人玩嗎?
  可是轉念又一想,換成了別人,只怕一成把握都沒有。怎麼和皇上交代啊!
  「好,張恪,我答應你了,不過要是辦不成。你等著!」
  撂下一句狠話,方從哲急忙吩咐去了。
  ……
  或許算是第一次,大明朝的龐大機器終於整合到了一起,全力應付一件事情。張恪成了當仁不讓成了頭子。為了做事方便。朱常洛還特別以萬曆的名義,提拔張恪為都督同知,充任錦衣衛指揮使。另外又調撥了五千京營,併入張恪的部下。當然這都是臨時任命,半個月之後,還是要各找各媽,各回各家!
  不過就算是如此,張恪渾身的血液沸騰。
  看看他手下都是誰吧?
  司禮監秉筆張曄,京營監軍魏忠賢,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兵部尚書黃嘉善,刑部尚書黃克纘,內廷外廷,一水的部堂級別的人物,就算是首輔方從哲都沒有這個幸運!
  這些巨頭就像是大山一樣,壓在了張恪的肩頭。
  「諸位大人,諸位公公,小子無論從哪一方面都沒發和大家相比,這一次對付白蓮教,還請大家看在大明的份上,能夠通力合作,服從安排!」
  「永貞,你不用多說了!」張曄笑道:「咱家代表宮裡表個態,老祖宗已經吩咐下來了,鼎力支持,務必要盡快捉拿白蓮匪首。」
  黃克纘也笑道:「張恪,你出的整訓的點子就不錯,京營沒有動亂,就抓到了大批的白蓮匪類。我相信你的才智,放手去做吧!」
  張恪感激地拱拱手,隨即面色嚴峻起來。
  「諸位,聖上只給了半個月時間,白蓮教徒千千萬萬,我們若是按照常規辦法,一點點的順籐摸瓜,是萬萬做不成的,必須出奇制勝。我研究過了,白蓮教在京城主要發展貧苦的軍戶,匠戶,流民。這些人吃不上,穿不上,才會被白蓮教蠱惑!而出了京城,白蓮教下手的就主要是漕運工人,這些人抱團,作亂的時候有戰鬥力。」
  張恪當然不是信口開河,李自成起義的時候,核心老營就是曠工,至於後世的太平天國也是以曠工為主。
  說到底工人的組織性就是比農民強!
  駱思恭對張恪還有些輕視,可是聽他一開口,頓時就知道這個年輕人的不凡!他們錦衣衛總結了多少年的經驗,竟然被他一語道破。
  黃嘉善忍不住問道:「張大人,就算白蓮教的匪類藏在運河之上,可是南北運河幾千里長,沿途百萬人口,該怎麼調查?」
  「哈哈哈。黃大人,我們不去調查,而是逼著白蓮教的人自己跳出來!」
  黃克纘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想怎麼做?」
  張恪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說道:「我想切斷漕運!」
  什麼!
  一下子所有人都炸窩了,開玩笑,漕運就是大明的生命線,京城百姓,九邊的士兵,全指著運河的糧食,要是切斷了漕運,不用對付白蓮教,大明朝自己就完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黃克纘把腦袋晃得像是撥浪鼓,其他人更是一臉的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神情。
  「聽我說完,所謂切斷漕運,只是一個假消息而已,最多不過三五天時間,為的給白蓮教造反製造機會。試想,白蓮教探查聖上的龍體,他們多半是想藉著改朝換代的時候作亂。我們索性先幫著他們把造反的機會製造出來。只要聽到漕運斷絕的消息,運河上百萬勞工勢必人心浮動。白蓮教一定會趁機蠱惑人心,扯起反旗。到時候我們再果斷出擊。一舉擒拿白蓮匪首!」
  等張恪說完,在場的眾人也不免陷入了沉思,平心而論,這招引蛇出洞實在是太棒了,也是唯一快速擒拿匪首的方法。
  不過就像特效藥一樣,後遺症同樣驚人。如果漕運斷絕的消息傳出去,所有工人都跟著造反,大明朝就真的完蛋了。
  再有就算一切如同預期,可是白蓮教要是遍地開花,沒有兩三年時間。別想徹底擺平,到時候大明也會元氣大傷。
  「諸位,我知道你們的擔憂,短期停止漕運,大多數的工人還不至於造反,白蓮教也來不及煽動。造反之後的平叛,必須又快又狠,發現快,反應快。這就需要東廠和錦衣衛的消息,打得狠,一招致命,這個交給我了。我願意帶領義州兵為先導。一鼓而定!」
  對於義州兵的戰鬥力,那是不用懷疑的,在場眾人互相看了看,如果真能按照張恪設想的那樣。的確是不錯的主意。
  黃嘉善問道:「張恪,關鍵就在於白蓮教造反之後,你的義州兵能不能頂用!若是拖延下去。我們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黃大人請放心,白蓮的匪類還能比得過建奴嗎?」張恪說得鏗鏘有力,在場眾人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輕鬆。
  ……
  「好好給老子幹活,說你呢!老傢伙,給我快點!」
  一個操著南方口音的客商,揮起鞭子,狠狠抽在了工人的肩頭,打出了一條血痕。老頭疼得渾身一顫,摔在了地上。
  頓時幾個年輕工人就不幹了,橫眉立目,「你娘的是不是人,給你幹活,不是你的牲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啊?」
  「對,再打人,我們給別人卸貨去!」
  客商毫不在乎,冷笑道:「有本事去吧,老子才不愁找不到人!告訴你們,朝廷要把漕運停了,轉走海運。雖然還從天津衛進來,但是山東南直隸,多少力巴都要北上!你們別瞧不起牲口,到時候你們還不如牲口呢!」
  「你,你騙人!」工人驚駭地說道。
  「嘿嘿嘿,不信啊,告示就貼在漕運衙門的外面,隨便看去!」
  幾個工人全都傻了,一個人中年人狠狠一跺腳。
  「朝廷真狠啊,娘的,不給人活路!」
  「大哥,我不信,咱們過去看看,別讓這傢伙騙了!」
  幾個工人撒腿向漕運衙門跑去,南方的客商氣得吹鬍子瞪眼,罵罵咧咧地詛咒道:「賊胚,看也是白看,以後你們都得沒飯吃,都要餓死!」
  工人跑到了衙門外面,此時已經沾滿了人,大家都在伸脖子看著,多數工人不識字,只能聽別人念!
  「怎麼回事,漕運真的停了?」
  「嗯!」識字的工人默默走出人群,蹲在地上嚎咷痛哭。
  「娘兒,孩兒不孝,沒法掙錢了,您的病沒救了!」一個工人哭,其他人也跟著哭,祖祖輩輩都指著運河活著,突然漕運停了,難道讓他們都喝西北風嗎!
  「官老爺啊,他們就不能寬限些日子,好歹讓我們找個餬口的活兒……」
  「嘿嘿嘿,官的心都是黑的!」一個四十幾歲的人對著工人大笑道:「你們要是指著官老爺發善心,只怕死路一條!」
  「先生,您這話什麼意思?不指望官老爺,還指望誰啊!」
  中年人哈哈一笑,用手指天,神秘兮兮地說道:「明尊降世,彌勒下凡,救苦救難的菩薩來了,只要跟著我,你們就是吃飽喝足,妻妾成群!」
  正說著話,突然從他的身上湧出一股奇異的香味,漸漸的身後湧出了無數的金光,耀人眼目!
  「真是佛爺啊!」工人喃喃自語,熱淚盈眶地跪在了地上,激動地說道:「有救了,真的有救了!」


第184章 盧象升
  「七哥,這次是錦衣衛弟兄們的翻身之戰,要告訴世人,錦衣衛不光會抓人整人,還會刺探情報,報效朝廷。不指望一次行動能扭轉天下人的看法,但是至少要在新君的心裡留下印記!」
  朱七面對著錦衣衛的諸位太保,耳邊不由得想起張恪的叮嚀。
  錦衣衛的名聲太臭,他們幾位太保都為平安收場絞盡腦汁,改朝換代的時候,一步走錯,粉身碎骨,一步走對了,就雞犬升天!
  朱七想到這裡,衝著其他在京的八位太保拱拱手。
  「諸位哥哥兄弟,廢話不多說了,能不能及時剿滅白蓮教,就看咱們能不能最先刺探到情報!咱們不光是為朝廷辦事,也是給自己辦事,為了腦袋拼一把!」
  其他幾位太保一起點頭,說道:「老七說的沒錯,咱們錦衣衛的起落都捏在主子手裡,下位主子看起來是喜歡文官的,咱們要不好好展示一下本事,只怕要被踩到泥裡面了!」
  朱七笑道:「大哥說的太好了,咱們馬上就要動起來。張恪已經推演過了,既然白蓮教有意圖謀京城,他們的主力應該在北直隸和山東之間的運河兩岸。咱們立刻飛鴿傳書各地,然後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往南趕,每個人負責一百里長的運河,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上報!」
  「好勒!」
  幾位太保拱手告別,他們當即換上了尋常的衣服,騎上快馬,以最快速的速度離開了京城!
  八大太保走了,朱七也沒有閒著,他請來了魏忠賢,兩個人帶著二百精銳錦衣衛,即刻前往通州。
  北通州正是大運河的終點,也是漕幫總壇所在地。運河上的事情肯定瞞不過漕幫。白蓮教大肆拉攏運河上的工人民夫,對漕幫也是一個衝擊。
  拉攏一切能拉攏的力量,才能最快速的消滅白蓮教。這種和幫派打交道的事情,滿朝的文武是做不了的。不過未來的九千歲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張恪十分相信魏忠賢的本事,他加上朱七,絕對是無往不利!
  安排妥當了情報的事情,張恪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整軍上面。
  說到底還要在戰場上見真章,必須有一支足夠強大的鐵拳。除了不到四百的義州老部下之外,就只能從京營下手。
  兵部尚書黃嘉善特意挑選了三個悍將給張恪。其中兩位副將分別叫做許三全,魏德勝,還有一位剛剛提拔上來的游擊將軍,叫做滿桂!
  僅僅憑著游擊的身份,就能得到黃嘉善的推薦,這個滿桂的確有過人之處!他身材雄壯,武藝過人,尤其是馬術,更是無人能比。
  張恪見到了滿桂之後。頗為驚喜!如果沒有猜錯,這位就是贏得寧錦大捷,在崇禎二年,勤王之戰中壯烈殉國的大英雄。大豪傑!
  滿桂是絕少敢在野戰之中,和滿清硬碰硬的猛人,對付區區白蓮教,當然不在話下。
  幾個人聚集在一起。許三全和魏德勝率先說道:「張大人,我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挑選了三千勇士。另外又挑選出最好的鎧甲和武器,咱們的弟兄就是獅虎,區區白蓮教根本不在話下!」
  張恪滿意點點頭,京營雖然廢柴,但是對付雜兵還是夠了。
  「滿將軍,戰馬準備怎麼樣了?」
  「大人,卑職無能!」滿桂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說道:「卑職只弄到了四千出頭的戰馬,其中還有一千多匹老馬,不能打仗。」
  滿桂倒是實在,張恪卻皺起了眉頭。
  「滿將軍,沒有戰馬,咱們可沒法快速出擊,沒法對白蓮教一擊必殺!」
  滿桂黑著臉,氣呼呼說道:「我有什麼辦法?老子手下就這麼多的戰馬,讓我上哪弄去!」
  許三全見滿桂頂撞張恪,立刻責備道:「滿將軍,張大人是受了上命,我們要服從!」
  「哼!」滿桂冷哼一聲,竟然扭頭就走,好不給張恪面子。
  「你給我站住!」魏德勝一把揪住了滿桂的袖子。
  「滿瘋子,你要是走出這個門,就等著朝廷治你的罪吧!」
  「治罪就治罪!老子才不拍你們呢!」滿桂冷笑道:「你們抽調士兵,弄盔甲兵器,都好辦,可是老子弄戰馬,誰願意給老子!人家一個個都比我官大,說話還不頂一個屁!」
  張恪眉頭緊鎖,歷史上名聲越大,脾氣越大!
  「滿桂,國事為重,你不要耍脾氣,有什麼難題,和本官說,本官去解決!」
  「好!我滿桂就實說了,京營的好馬都在各個勳貴將領手裡,給他們的家丁用了。你有本事向他們要嗎?」
  「哈哈哈哈!」張恪頓時一笑,一點不在乎地說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滿桂,我這有份名單,你拿著過去,誰不給戰馬,你就把名單亮出來!」
  張恪說著將一個大信封扔到了滿桂的懷裡,滿桂一臉的疑惑。
  「哈哈哈,你放心去吧,誰敢不答應,老子就把他送到詔獄去!」
  滿桂帶著疑惑退下。
  許三全和魏德勝一聽詔獄兩個字,心裡頭打起了小鼓兒,變顏變色。
  張恪冷笑道:「京營出了一堆白蓮教,你們當朝廷不會問罪嗎?好好幹,立了功,非但不會被牽連上,還能飛黃騰達,要是誰敢不盡心盡力,就辦一個白蓮同黨!」
  「大人放心,卑職一定誓死追隨!」
  ……
  天津,兵備衙門。
  秦仁秀是楚黨領袖官應震的老鄉,剛剛晉陞天津兵備道。秦大人文采風流,又處在富庶之地,身邊聚集了一大批的文人名士。
  平時在一起高談闊論,開懷暢飲,好不快活。這天秦仁秀依舊將自己的好友都找了過來,又請了一個江南的戲班子,給他們唱昆腔小曲。
  從下午,一直到掌燈,秦仁秀才躺下休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一陣亂響,師爺跑了進來。
  「大人,大人,不好了,碼頭鬧起來了?」
  秦仁秀醉眼矇矓地問道:「什麼事情,有什麼大不了的?」
  「大人,那幫工人鬧事,他們說什麼不能停了漕運,要找衙門理論。您快想個主意吧。不然鬧到衙門來了!」
  秦仁秀得意地一笑:「怕什麼,我就說方從哲腦袋壞了,漕運豈是能輕易停的!讓力巴鬧吧,鬧得天塌地陷,有高個子頂著,著什麼急!」
  秦仁秀像是趕蒼蠅一樣,不耐煩地趕師爺出去。
  師爺無奈,只好退出來,差不多又過了兩三個時辰。到了半夜時分。
  漕運已經停了四天,工人們幾乎都餓肚子了。
  天津的運河兩岸燈火通明,無數工人、民夫、水手站在了運河兩岸,有大量穿著土黃衣服的壯年人在人群之中來回穿行。
  突然有人爬上了一艘大船的桅桿。拋下了兩幅大字。
  明尊降世,彌勒下凡!
  在場的工人全都大吃一驚,不知所措,那些黃衣人就喊道:「不要亂。都聽教主講話!」
  有個中年人在人群簇擁之下,到了人群中間。
  「諸位弟兄們,在下是清水教的副教主。我叫王森!朝廷無道,斷了大家的生路,贓官想要我們的命,大家能忍嗎!徐教主已經領著天兵天將去攻打兵備衙門啦!」
  工人們一聽,全都渾身一震,王森繼續說道:「榮華富貴,就在眼前,跟著我,殺光狗官,殺乾淨世上妖魔邪祟,殺出個淨土世界!」
  「殺!殺!殺!」
  人群中的黃衣人大聲喊道,其他的百姓也不由得被喊聲驚動,全都跟著喊起來,聲震天地!
  龐大的人群,匯聚成一股洪流,向著兵備衙門湧去。
  ……
  「你們大人呢!」
  「你是什麼人!」
  「張開狗眼看看!」
  師爺瞪大了眼睛,只見腰牌上斗大的四個字:北鎮撫司!
  「是上差!」師爺腿一軟,差點摔倒。「上差,有什麼吩咐?大人醉酒了,還在睡覺呢!」
  「什麼!」大太保王龍一把揪住了師爺的衣服,厲聲說道:「告訴你們大人,白蓮教要造反了!貓尿什麼時候都能喝,耽擱了平叛大事,要他的腦袋!」
  白蓮教!
  師爺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往衙門裡跑!
  正在這時候,街道兩邊突然都是火把,有人大喊著:「殺啊,別放過狗官,殺光他們!」
  「大哥,這怎麼辦?」錦衣衛們驚慌失措地問道。
  王龍咬了咬牙,「秦仁秀是個飯桶,怕是擋不住白蓮教,咱們趕快通知張大人!」
  三更半夜,天津衛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火光,白蓮教的賊匪拿著刀槍,大肆砍殺,宛如人間煉獄。
  王龍帶著錦衣衛好不容易衝出了北門,向著疾馳而出。
  「狗官,別想跑了!」
  白蓮教的人在後面緊緊追趕,八個錦衣衛的弟兄互相看了一眼,頓時停住了戰馬。
  「大太保,您趕快回京吧,小的們擋一陣!」
  王龍回頭看了一眼,火把遍地,少說有幾百人追來,留下就是死路一條,可是這些兄弟沒有任何退縮!
  「好兄弟,你們的家人都交給我了!」
  八個錦衣衛弟兄淹沒在了白蓮教的人群當中。王龍含著淚,轉身就跑,一路向著西北而來。跑到了天光放亮,王龍渾身都濕透了,戰馬也在不停地顫抖,人和馬都到了極限。
  王龍不得不仰天歎息:「到底不比年輕人了!」他拍了拍戰馬的大腦袋,低聲說道:「兄弟,再跑一會兒!」
  嗖!
  從草叢中飛出一支箭,正好釘在了王龍的軟肋,大太保痛呼一聲,摔在草叢中。用手一捂傷口,全都是鮮血!
  「娘的,老子縱橫一輩子,陰溝裡翻了船!」王龍咬著牙,抽出了繡春刀。
  「來吧,你們有多少人,老子都不怕!」
  五六個白蓮教徒拿著刀槍,衝了上來,他們一個個就像是聞到魚腥的小貓一樣,得意地獰笑。
  「明尊教主說過了,殺了狗官,可以登臨極樂,兄弟們上啊!」
  「放屁!」
  王龍猛地躍起,一招力劈華山,一個白蓮教徒倉皇舉刀,結果被王龍劈斷,刀鋒下去,腦袋被劈成了兩半!
  一招斃敵,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這傢伙都受傷了,怎麼還怎麼兇猛!
  兩個白蓮教徒咬咬牙挺著長槍刺過來,王龍奮力揮刀,一招海底撈月使出,一條槍頭被砍下。
  可是這一招用力太猛,傷口牽動,鮮血順著肋下冒出,王龍痛得悶哼一聲,另一條槍竟然沒有劈開,槍尖正好刺在了肩窩。王龍身軀倒退五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狗官完蛋了,弟兄們都上啊!」
  其餘的白蓮教徒全都湧了上來,紛紛舉起刀槍。
  嗖嗖!
  兩支箭突然射來,兩個白蓮教徒喉嚨被射中,倒在地上。變起突然,其他人來不及反應,一個年輕人縱馬衝了上來。
  「盧象升在此,都受死吧!」


第185章 屠殺盛宴
  自從宣佈漕運停止,短短四天時間,京城的糧價瘋長了三成,不光老百姓叫苦不迭,就連底層官員也都受不了了。
  大明的俸祿可是出奇的低,落到清水衙門的官員簡直就是後娘養的。日子越過越難,大傢伙怨氣沖天,六部九卿高官也不敢洩露秘密,只能打著侍奉皇帝的旗號,躲在內閣值房。
  民間的壓力,官場的壓力,宮裡的壓力,最後全都彙集到了張恪身上。
  平心而論,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真不容易!
  張曄拍了拍張恪的肩頭,笑道:「永貞,老祖宗吩咐下來,給你十萬內帑,都給弟兄們發了吧!京營的這幫人,不餵飽了,是不可能幹活的!」
  十萬銀子不多!
  不過萬曆已經昏過去,陳炬私自支用內帑,一旦捅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張恪是真沒有想到,這位老太監能這麼幫自己!
  「張公公,替小子多謝陳公公,日後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
  「嗯,咱家會告訴老祖宗的。」張曄笑道:「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平定白蓮教,首輔已經說了,漕運最多斷八天時間,要是超過十天,各地烽火連天,他就承受不住了!八天!永貞,你有十足的把握嗎?」
  「我十足沒把握!」張恪無奈地苦笑:「我們把機會製造出來,還要看白蓮教上不上道啊!」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外面腳步聲響起,張恪猛地抬頭,來的正是魏忠賢!
  「九,額,魏公公,您怎麼來了?」
  「久?不久!」魏忠賢笑道:「咱家和朱七去了通州,和漕幫的幾位老人都談了。漕幫答應幫著朝廷!」
  魏忠賢說完,一擺手,身後轉過來一個其貌不揚的小老頭。
  「這位是漕幫的雀堂長老,運河之上,什麼消息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正好缺情報呢,張恪眼前一亮。
  小老頭拱手說道:「小人安重陽,給大人請安!」
  張恪笑道:「安先生,你可知道白蓮教的事情?」
  「這個……」老頭面露難色。
  張恪知道自己問得唐突,急忙說道:「安先生,您放心。朝廷不會追究你們和白蓮教的過往的,只要能提供白蓮教消息,就是大功一件!」
  「小老兒可不敢要什麼功!」安重陽急忙說道:「小老兒是大明的子民,理應替大明效力。以往的確沒有聽說過什麼消息,不過最近有不少青壯漢子,都往天津聚集,或許大人能查出什麼東西!」
  不好!
  天津可不光是運河的重鎮,更是囤積了大量的糧草,基本上都是用來支應遼東的。要是天津落到了白蓮教的手裡。他們就掌握了米山面山,想要對付只怕就更困難了!
  「安先生,你確定白蓮教的人都在天津嗎?」
  安重陽面對著張恪吃人一樣的目光,嚇得倒退了兩步。
  「大人。小老兒只是猜測,不過天津衛的確去了很多人!」
  要想起事,就離不開人。
  平心而論,就算自己是白蓮教。也會攻擊天津這個戰略要地。比京城容易打,糧食儲備又多,影響力也足夠大!
  張恪漸漸下定了決心。厲聲說道:「傳我的命令,全軍集合,立刻開拔!」
  張恪也不想在京城等了,許三全,魏德勝和滿桂全都趕了過來。一見面滿桂就咧開大嘴,哈哈大笑起來。
  「大人果然厲害,滿桂拿著名單,橫行霸道的傢伙都成了秋後的茄子,老老實實把軍馬交出來,臨走還問我,要更多,他們也有辦法!卑職一共弄到了一萬一千多匹戰馬,足夠每人三匹了!」
  滿桂說完之後,一躬到底,說道:「滿桂無知,冒犯了大人,請大人原諒!」
  滿桂最敬重有本事的人,他之前被調動京營,作為一個外來者,他被一幫勳貴聯手欺負,憋了一肚子怨氣。張恪把那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滿桂自然真心敬佩張恪。
  「滿將軍,你就不用客氣了,咱們戰場上見真章!」
  「好,大人,滿桂沒有別的,就是喜歡殺人,但願白蓮教的逆賊能扛得住我的大刀!」
  ……
  萬馬奔騰,千軍鼎沸!
  張恪率領著義州兵在最前面,許三全和魏德勝領兵押後,至於滿桂則是在兩翼警戒。人馬浩浩蕩蕩,過了通州,向天津進發。
  悶熱的天氣,跑出沒多遠,士兵們的衣服全都濕透了,沉重的盔甲壓得大家喘不上氣。京營的隊伍漸漸的有些散亂,許三全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老魏,看到沒有。」
  順著手指方向看去,義州兵還在全速前進,隊伍沒有一絲一毫的混亂,每個士兵挺直了腰板,顧盼之間,注視著兩旁的敵情,彷彿隨時能夠出戰一般。
  「哎,咱們敗得不冤!」魏德勝歎道:「張恪這小子練兵打仗都是好手,又有那麼多的大人物和他交好,咱們以後可要好好交下這個朋友。等到他飛黃騰達的時候,咱們也沾點光!」
  大軍快速前進,迎面突然飛奔來一架馬車,趕車的車老闆站在車轅上,拚命地抽打牲口,也不怕摔下去。
  滿桂帶著人馬迎了上去。
  「喂,你是幹什麼的,朝廷官兵路過,趕快閃開!」
  車老闆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聽到官兵,立刻大喊道:「快帶我去見你們的大人,我有要事稟報!」
  滿桂帶著年輕人,還有他的馬車到了張恪面前,拱手施禮。
  「學生盧象升,見過大人!」
  還是個讀書人!
  張恪正打量這個年輕人,他身材魁梧,一身的短打,背著弓箭,手裡拿著寶劍。五官如同刀砍斧剁,陽剛堅毅,一團的正氣。
  盧象升?
  莫非是他!
  張恪立刻覺得心跳加速。血液沸騰!算起來明末的名將並不多,盧象升絕對是當之無愧的之一。他手下的天雄軍更是建奴的剋星,只是可惜,在明末的醬缸之中,英雄注定都要悲劇的!盧象升戰死在了巨鹿,一腔熱血,灑在沃土!
  當然此時的盧象升還很年輕,神采飛揚,渾身上下透著強烈的自信。
  盧象升也有感於張恪的年輕,他愣了一下。說道:「大人,學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在進京的路上遇到一夥賊人,他們追殺一個老年武士,學生殺了四個賊人,救了老者!」
  說話間,盧象升把一個腰牌托在了手裡。
  北鎮撫司!
  是錦衣衛的人!
  張恪急忙下車,撩開簾子,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刺鼻孔。抬頭看去。嚇得臉色鐵青!
  「大太保,你怎麼受傷了!」
  王龍聽到了張恪的呼喚,他勉強睜開了眼睛。
  「是張兄弟,白蓮逆賊在天津動手了。兵,兵備道,秦,秦仁秀。是個飯,飯桶!」
  王龍一字一頓,忍受著莫大的痛苦。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張恪強忍著悲痛,趴在他的胸前聽著。
  「張,張兄弟,為,為大明,而死,我,我死而無……憾……」
  不管他曾經做過多少事情,這時候的王龍就是一個英雄,就是錦衣衛的驕傲!
  「王大哥,你放心吧,等著我平定了白蓮教,一定給你樹碑立傳,讓錦衣衛的弟兄都記得你!」
  王龍已經說不出話了,勉強點頭,軟肋和肩窩的傷口不停冒血,大太保五官抽搐,噴出一口血,死去了。
  張恪拳頭攥得咯咯響,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把大太保的屍體看好了!」
  一轉身,上了戰馬,張恪厲聲說道:「走,跟著我殺白蓮教!」
  「慢!」盧象升大聲說道:「大人,盧某願意隨大人殺敵報國,還請大人准許!」
  張恪看了他幾眼,盧象升的心撲通通亂跳。
  「去,給他一身鎧甲!」
  盧象升慌忙拜謝,穿好了稍顯緊湊的甲冑,盧象升的血液就沸騰起來。似乎這些年他都在等著這麼一刻!
  打馬飛揚,在疆場馳騁,這才是男兒大丈夫的去處!
  果然在天津造反了,張恪深知時間的寶貴,一定要在白蓮教裹挾大量百姓之前,把他們解決掉。
  張恪也不管什麼了,義州兵都生長在邊地,訓練充足,比起京營要快了不少。一路猛衝,大約距離天津還有三十幾里。
  一路狂奔,盧象升竟然沒有被甩下,死死地跟著。突然前面出現了數百人,亂哄哄的一大片,正是追殺王龍的那些人。他們還沒來得及撤回天津,一看到追兵殺來,紛紛列隊迎戰。
  盧象升還想跟著軍隊衝擊敵陣,大殺大砍,哪知道張恪的部下竟然全都下了戰馬,迅速排成了方陣,嚴陣以待。
  白蓮教徒草草集結在一起,吶喊著衝過來。義州兵冷靜的像是兵馬俑一樣,默默注視著他們。
  到了一百步,前排的火銃手單膝跪地,挺起黑乎乎的槍口。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射擊!」
  張恪一聲令下,陣地上白煙瀰漫,就聽到白蓮教徒痛苦的嚎叫,第一批射擊之後,快速退到後面,三段擊完美地打出來。
  盧象升站在了高處,嘴巴張得合不上了。
  熾熱的鉛丸打在了沒有任何防護的血肉之軀上,肢體滿天飛,到處都是刺目的紅色。三輪射擊,白蓮教死傷至少在七八十人。滿地的肢體,橫流的血水,把眼前的土地都染紅!
  他們都被嚇傻了,義州兵卻毫不客氣,繼續開火,更多的白蓮教徒像是麥子一樣倒下去。
  目睹這一切的盧象升只能搖頭歎道:「這不是戰爭,這是屠殺!」


第186章 人海戰術
  白蓮教徒差不多有五六百人,數量比義州兵要多不少,盧象升本以為會拖延一段時間,甚至兩軍會白刃拚殺。
  他情不自禁地擦拭自己的寶刀,盧象升膂力過人,平時練功使用的大刀竟然到136斤,相比之下,關公的青龍偃月刀黯然失色。
  當然這次進京準備科舉考試,盧象升只帶了一把64斤的斬馬刀,救大太保王龍的時候,他就用這把刀砍了三個白蓮賊人。
  「來吧,好好大殺一場!」
  盧象升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衝進白蓮教的陣中,大肆殺戮。可是真正的戰鬥卻讓他目瞪口呆,根本沒施展的機會。
  鋪天蓋地的賊人衝來,義州兵只用最簡單的一招,火銃手不停的叩響扳機,射擊完畢之後,立刻退後,後面的人跟上來,就這樣簡單重複。
  整個戰場只能聽到震耳欲聾的火銃聲,硝煙瀰漫,遮蔽了眼睛。
  透過硝煙,白蓮教的匪徒成片成片的倒下去,簡直比割麥子還容易。一個壯碩的大漢,光著膀子,手裡拿著一把大鐵斧,瘋狂的衝上來。
  他越過水溝,奮力向前跑著,距離軍陣還有五六十步,突然身軀一震,鉛丸擊中他的小腹,頓時皮肉炸開,內臟從拳頭大小的傷口湧出。
  大漢五官抽搐,勉強低頭看到了腹部猙獰的傷口,身軀一晃,就摔倒在地上。
  還有人比他更加淒慘,腦袋被炸飛,肩膀被打碎,成片成片地倒在地上,鮮血順著水溝流進了兩旁的麥田,濃稠的味道瀰漫在空中。
  白蓮教的賊匪根本無法突破到五十步,就彷彿一條生死線擋在那裡,衝過去就是死路一條!
  這就是火銃的力量!
  盧象升握著大刀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他苦心練武多年。可是人再快能比得過鉛丸嗎?當初他還以為對戚家軍的讚許有誇大的地方,可是現在一看,才知道火銃的犀利!
  只是心中納悶,既然火銃這麼厲害,遼東為什麼接連失敗?
  盧象升苦心地思索著,張恪則是全神貫注地指揮戰鬥。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白蓮教數百年來,起義不斷,絕對不可小視。經過戰鬥,張恪漸漸有了把握。的確白蓮教比起明軍更加拚命,但是他們裝備太差,全憑著血氣之勇,遠遠不是義州兵的對手。
  戰鬥不過一刻鐘,就有上百的白蓮教徒倒在地上,其中大部分是身著黃衣的士兵,他們是白蓮教的精銳,其餘的只是打醬油的。
  隨著死亡的增加,打醬油的從狂熱之中清醒。變得裹足不前。
  「別浪費時間了,攻擊!」
  得到了命令,率先衝出去的就是夜不收,他們仗著騎兵的速度優勢。果斷插向了白蓮教的後方。
  正面的火銃手踏著整齊的步伐,不緊不慢,像是一面大山壓了上去。
  有些白蓮教賊匪還不服氣,掏出硃砂黃紙的靈符。手舞足蹈,貼在了身上。
  「明尊保佑,刀槍不入!」
  「金剛護體。刀槍不入!」
  ……
  吳伯巖看著這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弟兄們,咱們就是沙場的神,他們的狗屁神佛保佑不了他們!射擊!」
  啪啪啪!
  槍聲響起,衝在最前面的傢伙胸前中了三槍,其中一槍正好射中了黃紙,繁複的圖文沒有任何的力量,筋鍛骨折,斷裂的肋骨插進了心包,當場倒地死亡。
  「殺!」
  伴隨著喊聲,夜不收的馬刀劈在了白蓮教徒的身軀之上,砍瓜切菜一般,瞬間就有十幾個人被砍倒。
  兩面夾擊,殘酷地殺戮。濃烈的血腥,讓白蓮教徒猛然驚醒,他們丟下兵器,亡命逃竄。
  他們想跑已經晚了,滿桂指揮著更多的騎兵從兩翼衝上來,把白蓮教徒圍在了中間。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
  伴隨著絕望的吼聲,白蓮教的人淹沒在鐵騎之中。
  收尾的工作都給了滿桂,義州兵立刻開始清查,己方無人犧牲,只有三個傷員,其中兩個還是在田間地壟奔跑扭傷了腳。至於另外一個,則是火銃爆裂,炸掉了半個手掌。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算在工業化時代,照樣有次品,更何況是人力呢!義州的火銃最多只有九成五的優質率,至於會不會拿到殘次的火銃,就只能看運氣了。
  不過就算如此,士兵們也絲毫不在乎!像這樣的傷員回到義州之後,會被安排到田莊,或是管理屯田,或是訓練民兵。總之衣食無憂,甚至有些人還淡淡地羨慕他們!
  「張大人,您的部下當真讓學生大開眼界,恐怕當年的戚少保也有所不如啊!」
  張恪慌忙擺手,笑道:「盧先生,你太高看我了,義州兵訓練不到一年,火炮,馬車這些比起戚家軍都差多了。」
  張恪嘴上謙虛,不過他的意思還是很明白,只有有足夠的時間,把短板補上,義州兵未必不能超越戚家軍!
  這時候許三全和魏德勝也都趕了過來,一見遍地的屍體,兩人的眼裡都露出了驚駭。
  五六百人!
  一刻鐘多一點,就被輕鬆幹掉了,屠殺也沒有這麼快啊!
  「張大人,我們服了!」
  張恪笑道:「兩位將軍,不是張恪多厲害,實在是白蓮教太菜了。有功大家立,不知道你們二位願不願意作為先導,攻擊天津?」
  許三全看了看滿地的屍體,再看看完好無損的義州兵,頓時心思活絡起來。他在副將的位置上蹉跎了十多年,武將陞官和文官不一樣,能立功,像張恪這樣迅速躥升到參將,也沒有人敢說什麼,要是沒有功勞,幾十年原地不動也沒有什麼意外!
  白蓮教可不比建奴那麼凶悍,正是刷功勞的好時候。
  許三全正要答應。魏德勝卻搶先說道:「大人,殺雞不用宰牛刀,卑職在前面衝鋒,有什麼難啃的骨頭,再請大人幫忙!」
  魏德勝說著,飛身上馬,一溜煙就跑了下去。
  許三全頓時眼珠子通紅,好事哪能都讓老魏搶去,急忙緊緊相隨。
  三千鐵騎亡命狂奔,京營這些人打順風仗還是不差的。尤其是有了義州兵做榜樣之後,他們根本看不起白蓮教。
  讓他們衝在前面,也正好給義州兵休息的時間。
  「吳伯巖,岳子軒!你們告訴弟兄們,不要輕敵冒進,白蓮教準備了這麼長時間,一定有殺手鑭!咱們和魏德勝他們拉開二十里的距離,相互照應著!」
  ……
  天津城內,兵備衙門。
  大堂的正中間坐著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面皮白淨,斯斯文文,任何人看到他,都會想到教書先生。而不是白蓮教的匪首!
  其實這麼想也有道理,徐鴻儒和朝廷玩了二十多年的捉迷藏,大部分時間他都裝成了教書先生,在世家大戶。甚至官宦之家教書。
  就算遇到了搜捕,誰也不敢玩大戶人家去找。
  徐鴻儒就這樣安然地藏了二十多年,不過他再也不想藏下去了!白蓮教積累了足夠的力量。昏庸的明廷竟然要停止漕運,上百萬的工人力巴沒了活路!
  簡直是天賜的良機,徐鴻儒哪能放過!奪了天津還不夠,他要一直殺到京城!
  在他的對面坐著老朋友王森,此時這兩個老搭檔,互相盯著對方,都忍不住大笑起來。王森先說道:「教主,天津已經落到咱們的手裡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天津還存著五十萬石漕糧,足夠吃半年的了!」
  「半年?」徐鴻儒頓時狂笑道:「到時候咱們怕是打到紫禁城了!」
  笑過之後,徐鴻儒突然說道:「王兄,漕幫那邊怎麼樣了,什麼時候一起動手?」
  王森搖搖頭:「教主,我和漕幫的青龍堂長老聯繫了,他們含糊不清,只說運河太長,他們人馬分散,集中不起來!」
  「哼!他們是首鼠兩端,想等著時機到了再出手!不過他們不知道,這些年我聖教拉攏了大批的京營,狗皇帝的軍隊調動全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
  徐鴻儒正在說著,突然外面腳步聲響起,有人衝了進來。
  「教主,大事不好了,狗皇帝的兵殺來了!」
  「什麼?」徐鴻儒一下子從座位上躥起。
  「怎麼回事,王兄,賢侄為什麼沒傳消息過來?」
  王森也瞪大了眼睛,他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落到了張恪的手裡。
  徐鴻儒失望地看著王森,憤恨地跺跺腳,「哼,本教主才不會怕狗官,隨我出去!」
  ……
  魏德勝和許三全一路上帶著人馬,狂奔猛攻,遇上的零星白蓮教都被他們碾碎,一直殺到距離天津城不到五里。
  魏德勝豪氣干雲,大聲吼道:「弟兄們,跟著我一鼓作氣,殺進天津城,首功是咱們的!」
  他一馬當先,天津城外的白蓮教徒眾多,魏德勝一頭撞進去,其他人也都跟著。
  頓時天津城外喊殺震天,明軍衝進了白蓮教的隊伍之中,砍瓜切菜,一刀下去,竟然能砍下兩三個腦袋,魏德勝血脈噴張,他從來沒有殺得這麼痛快過!
  不過魏德勝沒有注意,他砍殺的多數都是運河上的民夫,甚至是老弱病殘,至於那些穿著黃衣的教徒則是死傷有限。
  許三全來的稍微晚一點,他就發現白蓮教的人不停的湧出來,就像是螞蟻,數不清,殺不盡。漸漸魏德勝和他的部下都變成了人海裡的孤島,隨時有淹沒的風險。
  面對著密密麻麻的人海,許三全頭皮發麻,暗暗叫苦:「老魏,我怕是沒法救你了,就看張大人能不能行了!」


第187章 破陣
  站在一處高坡上,張恪拿著千里眼眺望天津城下的戰鬥,一看之下,張恪頓時就皺起眉頭。只見白蓮教的人馬分成一個個戰陣,人數不一,有的多,有的少,全看領隊護法和堂主拉人的本事。
  總體上白蓮教徒有四五萬人,而且不斷有人加入,人馬像是滾雪球一樣變大。在戰鬥的時候,他們把裹挾的百姓,還有運河的民夫船工,甚至天津的百姓安排在最外面,充當消耗官軍的炮灰。
  等到殺入軍陣之後,那些黃衣的白蓮教精銳就衝上來,趁著力氣消耗的時候,大殺大砍,和官軍拚命。同時那些百姓漸漸得退到外面,重新充當人牆,阻擋官軍繼續攻擊。
  看起來白蓮教已經籌劃了很久,戰陣運用相對嫻熟,進退頗有些章法。
  許三全,滿桂,盧象升全都站在了張恪的身後,觀察著敵情。一個個越看越犯難,被圍困在裡面的魏德勝所部被切成三伙,不得不各自為戰,眼看著兩個規模比較小的隨時都有被吞沒的風險,魏德勝也是勉強支撐。
  許三全首先說道:「大人,都是卑職無能,只是如此戰陣,卑職衝進去,也是泥牛入海,無濟於事!」
  「哼!」滿桂冷哼一聲:「許大人說得輕巧,魏大人剛剛衝進去的時候,就是如此嗎?你要是當機立斷,魏大人說不定就出來了,這一千多弟兄也就不用身陷險地了!」
  滿桂毫不容情,許三全畢竟是老兵油子,頓時冷笑道:「滿將軍,說得輕巧,要是我和魏大人一起被困住怎麼辦?再說了,你統領的是騎兵,不盡快衝上來,還有臉埋怨我!」
  「你!」滿桂說不過許三全。舉起拳頭就要打。
  「好了!」
  張恪暴喝一聲:「到了戰場上都是兄弟,你們這樣吵吵鬧鬧,不用白蓮教動手,自己就亂了。」
  「大人教訓的是,卑職牢記!」許三全見機得快,急忙認錯。
  滿桂還不服氣,大聲說道:「張大人,不是我滿桂的錯,全都怪……」
  「不要說了!」張恪的手按在了劍柄上面。
  這把劍可不是尋常的東西,乃是太子朱常洛親自掛在張恪的身上。萬曆病重。已經來不及授予尚方寶劍,這把太子賜下來的寶劍比起尚方劍一點不差!
  張恪真要是來了脾氣,砍幾個領兵的武將,絕對沒有問題。
  滿桂強忍著怒火,拱拱手,一語不發。
  他不說話,可是張恪不想放過他,說道:「滿將軍。你看該怎麼辦?」
  「卑職有什麼好辦法,大人怎麼安排聽著就是了。」
  「好。白蓮教的賊子剛剛作亂,軍心未附,我們必須用最快的時間打敗他們,搶回天津!白蓮教玩人海戰術。我們就來個趕羊戰術。」
  「怎麼趕羊?」滿桂問道。
  張恪微微一笑:「白蓮教的陣勢擺明了是用人命消耗我們的精力。我手下只有四百人不到的火銃兵,如果陷入人海,必然凶多吉少。這就需要滿桂將軍,你把手下的騎兵分成小隊。像是牧民一樣,從四面八方衝上去,吸引外層的百姓。只要他們的隊伍亂了,出現空隙,我就領著人馬,親自攻擊。許大人在後面馳援,定能一舉打破白蓮教的人海!」
  張恪笑著盯著滿桂,說道:「滿將軍,此戰的關鍵都在騎兵能不能驅趕走外層的百姓,你要是覺得力有不逮,我可以另選人手!」
  「別!」滿桂是個直人,被張恪一激將,頓時就來了好勝之心,剛剛的不愉快拋到了九霄雲外。
  「張大人,滿桂沒有別的本事,就是騎兵玩得好,你就放心吧!」
  滿桂是說到做到,立刻將手下騎兵集中起來,他沒有急著發動攻擊,而是站在山坡上不停觀察。
  「祝千總、王千總、林千總,你們帶著弟兄從左中右三個面攻擊。記著,把外面的炮灰吸引開就好了,不要真打!」
  「遵命!」
  三位千總躍上馬背,招呼著手下人,大聲喊道:「孩兒們,跟著我衝!」
  騎兵出動,山搖地動。
  迅猛的勢頭,勢不可擋,離著老遠,就覺得腳下的土地都跟著顫抖搖晃。白蓮教裹挾的百姓幾乎頭一次上戰場,頭一次見到騎兵的威勢,雙腿瑟瑟發抖,幾欲逃跑。
  那些堂主和護法哪能允許,他們拚命的吆喝。
  「不要怕,教主都賜下了靈符神水,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朝廷的走狗都是妖魔邪祟,斬妖除魔,建立人間淨土!」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
  狂熱的口號喊了起來,牛大力並不相信這些,他在喝了神水之後,就偷偷的用小刀劃了大腿。他沒有金剛不壞的本事,不過他也不想離開白蓮教,就在今天早上他吃到了白面饅頭,已經三十來歲了,可是吃白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人家要問牛大力為什麼造反,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了饅頭!
  既然是為了饅頭,牛大力就不會衝到最前面去送死,眼看著騎兵越來越近,百姓們雜七雜八地舉起鍬鎬,妄圖抵抗。
  牛大力躲在後面,隨時準備逃跑。騎兵衝到了眼前,迅速拋出標槍,勢大力猛的標槍輕鬆穿透身體,十幾個炮灰掙扎叫嚷著,倒在地上。牛大力身前的一個人就被穿透了小腹,腸子湧出來,不停在地上打滾,痛苦地死去。
  牛大力被嚇得閉上眼睛,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肚子被剖開,變成一具腥臭的屍體!
  不過他還是幸運的,騎兵只是在戰陣前面掠過,衝向了另一個獵物。
  越來越多的白蓮教徒被襲擾,遍地的屍體,淒慘的吼聲,就彷彿是對他們最好的嘲弄!根本沒有什麼神佛保佑,他們依舊脆弱無比。
  護法們氣得暴跳如雷,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官軍竟是如此的懦夫,都不敢和他們對戰。
  「小的們。給我衝!」
  憤怒的白蓮教指揮著炮灰衝上去,想要纏住騎兵,憑著他們驚人的數量,把官軍生生吞沒。白蓮教不斷驅趕著炮灰衝上去,由於不停的奔跑,陣型越來越亂。
  白蓮教的人或許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站在高處觀戰的張恪眼前一亮。滿桂的騎兵指揮能力的確驚人,他已經成功把人員引向南邊,北部終於出現了一片空白,只剩下少量的黃衣人還在撐著。
  「弟兄們。該我們的了!」
  張恪終於等到了機會,義州兵催動戰馬,風捲殘雲,向著白蓮教撞去。
  這一次盧象升也跟著後面,他已經見識了義州兵火銃的犀利,他還想飽覽一番弓馬的本事!攥著稱重大刀,盧象升暗暗鼓勁,他絕對不能比義州兵差了!
  不過盧象升注定又要失望了,義州兵依舊使用火銃。只是這一次選在了馬上射擊。他們突如其來,火銃早就裝填妥當,黑乎乎的槍口對準那些還在傻乎乎結陣的白蓮教!
  伴隨著滾滾硝煙,黃衫精英身上不停地迸濺血花。幾十個人被一掃而光!
  義州兵還不滿足,第一排射擊完畢,什麼都不管,馬上退到後面。捨棄戰馬,組建步兵方陣。義州兵雖然騎術不錯,但是他們更習慣在腳踏實地作戰。其他士兵依舊在瘋狂攻擊。
  馬上射擊雖然準確度下來了。但是勝在距離近,差不多也有一半的命中率。三哨人馬射擊完畢,黃衫精英被屠殺了至少一百二十人以上。屍體狼藉,血肉模糊,偶爾有沒死的伸出了胳膊,就好像地獄的小鬼一樣可怕!
  施洪堂跟著徐鴻儒十多年,勇猛善戰,被封為猛虎堂主。哪裡吃過這種虧,他急忙招呼過來部下,其中有五十個黃衫人都穿著鎧甲。
  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白蓮教精華當中的精華。
  「衝啊!殺了狗官!」施洪堂衝在最前面,在他的印象裡,官軍都是一幫飯桶,只要遇到更狠,更不要命的,官軍只能落荒而逃。
  可是施洪堂有些失算了,眼前的官兵沒有逃跑,而是站成了整齊的隊伍,手裡端著黑乎乎的火銃,在等著他!
  施洪堂稍微一愣,骨子裡的凶厲促使他繼續向前。
  「開火!」
  啊!
  施洪堂瞪大了眼睛,火銃噴吐出火焰,聲音震耳欲聾。他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懼,撕心裂肺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施洪堂猛地睜開眼睛,可是他情願自己被打死。
  原來衝在最前面的精銳幾乎都被擊中了,鎧甲沒有給他們安全,鉛丸肆意的穿透皮肉,砸爛筋骨。
  一個個苦心調教數年的精英就這麼倒斃在地上。
  啪!
  一件東西落在了施洪堂的頭上,下意識抓下,濃烈的血腥氣,竟然是帶著眼珠的半張臉!
  施洪堂像是看到了鬼一般,驚叫著甩出去,這時候第二輪的槍聲響起,他身上多了五六個窟窿,軟軟摔在地上。
  「衝!」
  張恪厲聲吼道,義州兵邁著雄健的步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整個戰場就彷彿只剩下單調的火銃聲組成的死神樂章。
  每個士兵機械地開槍裝彈,冷靜地像是機器,在他們的腳下已經倒下了成百上千的白蓮教徒,僥倖躲過射擊的人,再也沒有拿武器的勇氣,亡命逃走。義州兵像是鋒利的戰刀,刺進了白蓮教的心臟地帶!
  張恪親手攥著一條魯密銃,他猛地舉槍,一個護法的胸膛被打出了一個大洞,熱乎乎的心臟四分五裂。
  伴隨著護法的死亡,有一個人擦了擦臉上的血,突然大吼起來。
  「大人,俺老魏沒死,沒死啊!」魏德勝欣喜若狂地叫道:「孩兒們,打起精神,隨著大人破陣啊!」
  「破陣!」
  「破車!」
  吼聲在戰場不停地響起,震動雲霄!


第188章 大崩盤
  「老魏,命挺大的嘛!」
  魏德勝見到了張恪,簡直像是見到了親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卑職拜謝!」
  「快快請起!」張恪急忙攙扶起來,笑道:「老魏,傷勢怎麼樣?」
  魏德勝陷入白蓮教的圍困,渾身上下都是血跡,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戰鬥的時候全憑著一股血勇,現在是渾身都疼。
  「大人,卑職挨了不少刀,所幸有盔甲保護著,只是後背,肚子,還有肩頭三處疼得厲害。」
  「嗯,趕快讓軍醫官看看吧,戰鬥交給了我們了!」
  「那可不行!」
  魏德勝把腦袋晃得像是撥浪鼓,咬牙切齒地說道:「老子上了白蓮教的道,仇不能不報!大人,你要是不准老魏殺敵,我立刻撞死在這!」
  沒想到魏德勝還挺有血性,張恪點點頭,說道:「魏副將,你幫我壓住兩翼,我領兵直衝那裡!」
  順著張恪的手指方向,看到一個龐大的方陣,方陣中間打著一桿明黃色的大纛旗,在旗桿下,上百名身形矯健的白蓮騎兵簇擁著一個人,正是教主徐鴻儒!
  「好大的膽子!」
  魏德勝一看,暴跳如雷,白蓮教真是喪心病狂,就憑他們還想當皇帝,做夢去吧!
  「大人,別放過了賊子,讓他們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張恪狂笑道:「放心吧!」
  義州兵用最快速的速度調整陣型,火銃手在前,刀盾兵在後,結成了進攻方陣,鋒芒所指,就是徐鴻儒的方向。
  徐鴻儒此時也知道一夥官兵已經衝到了他的大陣之中。對徐鴻儒來說,勝利才是最重要的,生命在他的眼裡一錢不值。
  「上。殺光官兵!一顆腦袋賞銀一百兩,戰死登臨極樂!」
  他親自派出了愛將奔雷堂主王崇新去對付張恪,這個王崇新本是天津衛的千戶,頗有打仗的才能。徐鴻儒能順利拿下天津,多半還是王崇新的功勞。
  王崇新心裡清楚,他唯有以人海消耗光官兵的精力,才有獲勝的可能。他招呼著手下精英,驅趕著五六千名百姓向著義州兵衝來。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無數的百姓像是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上來。
  他們吶喊著。瘋狂地吼叫著,就像是獸群,不要命地衝上來。黑壓壓,密麻麻,任何人看到,都不免頭皮發麻!
  張恪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英俊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其實這些百姓多半都是無辜的,他們被白蓮教欺騙。成了炮灰中的炮灰。
  不過在張恪的心中,只要衝向了自己,那就是敵人,別管拿著長槍還是鋤頭!
  「炮兵準備!」
  聽到炮兵兩個字。盧象升大吃一驚,急忙向後面看去,果然從二十幾駕馬車上搬下一個個兩尺多長的虎蹲炮,放在地上。拳頭大小的炮口,如同露出獠牙的猛虎一般不二。
  張恪在挑選京營的時候,就選了一哨炮兵。不過白蓮教的裝備太差。根本用不著炮兵。張恪就雪藏了一招殺手鑭。
  你能用人海戰術,老子就還給你火海!
  白蓮教的精英握著砍刀,拚命促催著百姓往前衝。落後的就是一棒子,敢掉頭立刻一刀砍死。
  百姓們無奈,只能低頭向前衝。離著義州兵越來越近,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的面容。
  突然,張恪將手中的令旗晃動,傳令兵急忙揮動旗號,將命令傳達下去。在紛亂的戰場上,旗號比起喊聲更有效!
  「射擊!」
  轟!轟!轟!
  虎蹲炮發出了巨吼,二十門一起開炮,地動山搖,勢不可擋。
  噴吐的濃煙火炮,讓所有的百姓從心裡恐懼顫慄,茫然不知所措。那些驅趕百姓的黃衫人可機靈多了,他們失聲大叫。
  「不好,是鐵砂子,快跑!」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喊出來,漫天的鐵砂子像是冰雹,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打下來。跑在最前面的人群都陷入了金屬風暴之中。
  他們成片地倒下去,有的身上中了無數彈子,被打得血肉模糊。就算是擁有厚重鎧甲的建奴一樣要恐懼,衣不遮體的血肉之軀又怎麼抵擋!
  最前面的人甚至被打成了肉泥爛醬,一片暗紅,四肢和腦袋都分不清了。一輪齊射之下,就有兩百多百姓被消滅,衝鋒隊伍被生生磨平了一塊。
  火炮帶來的殺傷還是小事,那種強悍,無可抵擋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有一個年輕人親眼目睹了父親和兄長都被打成了碎肉。
  他像是受傷的野獸,猛地從懷裡掏出了彌勒像,扔在了血污之中。
  「白蓮教!雜碎,還俺爹的命來!」
  年輕人抓著鐵鍬,轉身就跑,後面接著又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不用回頭看,又是一場殘酷的屠殺,又有無數人淹沒在硝煙裡!
  年輕人凶神附體,猛地衝到了一個黃衫人的身前。
  「小子,你想幹……」
  一句話沒說完,鐵鍬從黃衫人的脖子砍過,一顆人頭飛出。
  「老子要殺死騙子!」
  少年再度舉起鐵鍬,有兩個黃衫人猛地衝到眼前,其中一人的斧頭劈在了年輕人的腦袋上,頓時頭骨砸碎!
  使斧頭的傢伙不屑地說道:「螻蟻一樣的東西,也敢反叛教主,死有餘辜!」
  他輕蔑地吐了口痰,猛地一抬頭,眼神之中卻露出了強烈的恐懼,握著斧頭的手臂不由得顫抖起來。
  原來那些被他們驅趕的百姓多半都回了頭,紅赤著眼睛,盯著他們。
  虎蹲炮兩輪射擊,帶走了三四百條生命,大活人就在眼前消失了,這些百姓產生了強烈的驚恐。
  向前是被炮子打死,向後是被督戰的白蓮教殺死,怎麼都是死。他們該怎麼辦?
  「鄉親們,後頭是岸,殺一個白蓮教,可以免罪,殺兩個朝廷有賞!跟著白蓮逆賊,死路一條!」
  張恪大聲喊道,士兵們也都跟著相隨,幾百人一起喊,聲震天地。終於那些百姓轉回頭,龐大的洪流向著白蓮教碾過去!
  「幹什麼。你們想造反嗎?」
  百姓們憤怒地吼道:「老子才不想造反,是你們造反!」
  「殺!」
  鋤頭鍬鎬和刀劍殺在了一起,不斷有百姓倒在地上,也有黃衫人被幹掉。老百姓拚死衝出一條活路,白蓮教的陣地徹底亂了。
  滿桂吸引了大量的炮灰,最後這點炮灰又和白蓮教自相殘殺。
  張恪終於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衝!」
  這一次不再是火銃手衝在前面,而是刀盾兵和長槍兵,他們向著中心的方陣猛衝過去。而火銃手只負責火力掩護,遇到頑固的敵人。他們再出手。
  「殺!」
  岳子軒牢牢抓著手裡的鐵槍,迎面正好遇到一個白蓮教的護法,神出鬼沒的一槍刺出,護法的脖子多了一個窟窿。倒地而死。
  其他的士兵也湧了上來,長槍一排排地刺出。任憑你有千萬招,我只一招破之。
  乾乾脆脆,毫無奢華。而白蓮教的精英就這麼成片倒下。
  奔雷堂主王崇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幾個黃衫人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甚至敢和倭寇單對單較量。怎麼會被義州兵輕鬆挑死!
  還一點也不服氣,帶著十幾個人迎面衝了上來。
  「朝廷的鷹犬,受死吧!」
  王崇新舉刀就劈,他對面的士兵恍若未聞,手裡的槍直挺挺刺向了他。
  「幹什麼,想同歸於盡嗎!這個官兵真夠狠的!堂堂護法,哪能跟你們拚命!」
  王崇新想著,就輕輕側身,躲開了長槍。可是他一側身,頓時麻煩就來了,周圍五六桿長槍一起刺來、凶狠的毒蛇盯上了獵物。王崇新的後背冒出了冷汗,他慌忙揮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砍斷長槍。
  一連砍斷了六根長槍,王崇新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啊!」
  就在抬頭的一瞬間,一桿長槍已經刺中了他的前胸,對面的士兵瘦小枯乾,王崇新自信能以一當十,不過他今天就死在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士兵手上!
  士兵用足了全身的勁頭,將長槍刺進了王崇新的胸膛,又有兩個刀盾兵衝來,揮刀砍下了王崇新的腦袋。
  奔雷護法死了!
  死在幾個無名小卒的手裡!
  這條消息就像是瘟疫一般,在白蓮教眾人之中傳播,他們從心底往外恐懼。漸漸的那些黃衫人也加入了潰逃的行列。
  張恪帶著義州兵像是一柄利劍,刺進了徐鴻儒的核心方陣。
  白蓮教的精銳在張恪的眼裡,基本上和尋常百姓沒有什麼區別。刀盾兵和長槍兵先衝上去,大肆殺戮,火銃手見縫插針,配合默契,數百人如同一人。
  徐鴻儒驚恐地發現,他的手下快速消融。
  槍聲就在耳邊響起,這位大教主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
  啪!
  槍聲清脆,不同尋常,一枚勁頭十足的彈丸正好擊中了徐鴻儒的頭盔,頭盔被打碎,去勢不減,又擊中了大纛的旗桿。
  「我,我的腦袋還在嗎!」
  徐鴻儒抱頭驚呼,他猛地一回頭,大纛旗咯吱吱傾倒,徐鴻儒痛叫一聲,被壓在了大纛旗的下面。
  大纛旗可是全軍的主心骨,就在傾倒的一瞬間,義州兵齊聲大喊:「徐鴻儒死了,徐鴻儒死了!」
  裝神弄鬼的白蓮教頭子死在了火銃之下!
  一瞬間白蓮教的人就像是天塌了一般,難道漫天的神佛都不保佑我們了嗎!
  「殺!」渾身是血的滿桂這時候也衝了過來,他就像是地獄的閻王,猙獰可怕,混身都被鮮血浸透了!
  「鬼啊!」
  白蓮教徒驚恐萬狀地嚎叫,四散奔逃!


第189章 有人搶功
  俗話說兵敗如山倒,白蓮教勉強捏在一起的人馬,就像是沙灘上的城堡,不堪一擊。沒了領頭人,全都四散奔逃。
  許三全這時候領著人馬殺進來,瘋狂的劈砍。身受重傷的魏德勝竟然竟然也咬牙撐著,能多砍一個腦袋,就多一份功勞。
  相比他們,殺得更瘋狂的毫無疑問就是滿桂!
  戰馬連續換了三匹,鎧甲都被鮮血濕透了,肩頭背部插著三支弓箭,這位老兄恍如未聞,手裡的刀劈得卷刃了,又搶過大斧,奮力衝殺。
  他的戰馬所過,無人可擋,白蓮教的人連一招都打不住,或是劈,或是砸,或是用戰馬撞,滿桂就像是一輛橫衝直撞的坦克,死在他手上的人不下幾十位。
  終於衝到了中軍,張恪已經搶先一步,佔領了這裡。
  滿桂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大人,俺滿桂服了!」
  張恪微微一笑:「滿將軍,還能戰否?」
  「沒問題!」
  滿桂一拍胸膛,大聲說道:「請大人吩咐吧!」
  「好,滿將軍,你立刻領著騎兵繞著天津城跑,阻斷潰兵逃回城中的道路!」
  「好勒!」
  滿桂領著人馬,轉身下去。戰場上除了少量的白蓮教徒還在負隅頑抗,其他的全都撒腿就跑。
  如果在空中觀察,就彷彿是看到了非洲的獸群一般,密密麻麻的人群到處亂跑,和沒頭蒼蠅差不多。
  官軍就是強悍的食肉動物,肆意地追殺。天津城外,全都被血染紅,滔滔運河水,竟然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
  空氣中濃重的血氣和硝煙味,刺激著人的神經。
  岳子軒主動站出來。情緒激動地說道:「大人,我們也去追擊吧,多砍些腦袋,我可受不了被吳伯巖壓在下面!」
  由於沒參加奉集堡大戰,岳子軒的官位的確比吳伯巖低了兩級,幾乎成了他的心病,這一次他殺敵比誰都賣力氣。足足殺了五個白蓮教的堂主和護法,一般教徒更是不計其數。
  張恪微微一笑:「咱們吃肉,也該讓他們喝點湯!追擊的活兒交給他們,放心吧。他們不過是給我們幹活而已。」
  岳子軒撓了撓頭,的確他們殺的已經夠多了,吳伯巖已經領著人馬開始清理戰場。此一戰,義州兵已經犧牲了17人,受傷的有35人。
  他們消滅的白蓮教徒差不多有1700人,平均每個人殺死了四五個,還都是黃衣精英。就算白蓮教匪的腦袋不值錢,但是也足夠大傢伙高昇一步的了。
  可以想見,戰鬥結束之後。義州兵又要大面積陞官了,每個人都是喜笑顏開。
  跟著張大人就是過癮!
  不去追擊,義州兵也不閒著,戰場上還有數不盡的戰利品等著搶奪。鑼鼓帳篷。刀槍劍戟,銀子糧食,還有數量眾多的騾馬。
  白蓮教裹挾了大量的百姓,帶來了不少馱馬。騾子,甚至還有牛車。
  義州家底可不豐厚,牲口缺口更大。把這些都弄回去,足夠發一筆財了!
  想到這裡,張恪不由得看了看眼前的天津城,作為京城的門戶,運河的咽喉,天津囤積了大量的糧食,還有數量更多的錢莊票號,全都是一頭頭的肥羊。
  殺進城去,就不能放過,大不了把罪名都推到白蓮教身上!
  一想到攻城,張恪就急急忙忙地叫過來吳伯巖。
  「去,把徐鴻儒的屍體挑在旗桿上,向城裡示威,告訴他們不投降,徐鴻儒就是前車之鑒!」
  張恪說完,吳伯巖頓時像個苦瓜一樣。
  「大人,咱們打死的不是徐鴻儒!」
  「什麼?」張恪身後頓時跳出了一個人,正是韓廣,在奉集堡大戰之中,韓廣的槍法就獨佔鰲頭。
  回到義州之後,尤其又有了魯密銃,張恪特別組建了一支狙殺部隊,人數還不到十人,但是他們斃殺的白蓮教頭目足足超過了三十人!
  「吳大人,我擊中了徐鴻儒的腦袋,大纛旗也斷了,我們在旗下找到的屍體,穿的是徐鴻儒的衣服,怎麼可能不是他呢?」
  吳伯巖搖頭歎口氣,說道:「這就是徐鴻儒的狡詐啊,他有三個替身,和他長得都差不多。徐鴻儒受傷之後,他立刻把衣服換給了替身,然後混在亂兵之中跑進城去了!」
  進城了!
  張恪頓時焦急起來,他以為徐鴻儒已經死了,群龍無首,因此沒有急著攻打天津,而是等著城裡的人自己潰敗,難道如意算盤落空了!
  「你怎麼知道徐鴻儒用替身?」張恪面帶怒色。
  「大人,我們抓到了另一個!」
  吳伯巖急忙讓手下人壓過來一個人,張恪急忙看去,這個人五十出頭,瘦小枯乾,其貌不揚,腦門上擦掉了雞蛋大的一塊皮,鮮血還往外滲著。
  「你是什麼人?」張恪沉聲問道。
  老頭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冷笑道:「虎落平陽被犬欺,老子落到你的手裡,算我倒霉,想從老子嘴裡掏出一點東西,那是妄想!」
  說完,老頭就低垂腦袋,一語不發。
  吳伯巖怒氣沖沖,他說道:「大人,這老傢伙叫做王森,是白蓮教的副教主。剛剛我們俘虜了他還有幾個手下,就是他的手下告訴我們徐鴻儒是假的!這個老東西什麼都不說,卑職有辦法讓他開口!」
  啪!
  鞭聲響起,王森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一連三鞭,臉上皮開肉綻,紅腫的傷口就像是一條條蜈蚣一樣。
  王森舔了舔唇邊的血液,輕蔑地冷笑:「來吧,反正我活夠了!」
  「骨頭挺硬!」
  吳伯巖還要動手,被張恪攔住了,他笑著蹲到王森的面前。
  「王森,有一個人你認識不?他叫王——好——賢!」
  誰都有弱點,王森也不例外。他一生都在為了白蓮教奔波,如今起事失敗。王森萬念俱灰,存心找死,他當然不會害怕張恪的威脅。
  不過提到了唯一的兒子,王森臉上閃過痛苦的表情。
  張恪敏銳地把握到這一絲異動,微微笑道:「令郎的確是個人才,潛伏在京營之中,結交權貴,收羅情報,白蓮教能有今天,你們父子居功甚偉!」
  「哼。狗官,你不要花言巧語,我父子既然落在了你們的手裡,千刀萬剮,無所畏懼。皺皺眉頭,就沒法進入無生淨土!」
  白蓮教的人天天拜無生老母,不能進入無生淨土,絕對是最重的誓言!
  張恪看著痛苦掙扎的王森,輕笑道:「王森。有句話叫做天無絕人之路,令郎未必一定會死!」
  「你騙人!」王森伸出手指,厲聲說道:「朝廷從來不會放過白蓮教,抓到了肯定除之而後快。我兒豈能逃得掉!」
  「哈哈哈,王森,令郎是我抓到的,他的生死就捏在我的手上。就算沒法免他的罪。難道還不能隨便找個死囚替換嗎?徐鴻儒都知道找替身,玩李代桃僵,難道我放一個人那麼難嗎?」
  「你真能救我的兒子?」
  王森就彷彿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翻身跪在張恪的面前,老淚橫流。
  「大人,求求你了,饒了好賢吧,哪怕殺了老夫,我也心甘情願!」
  「王森,本官說話算話你身為副教主,知道的一定不少,只要能幫著我重奪天津,你兒子的命我一定保下來!」
  王森滿臉痛苦,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打著麻花勁,彆扭為難!
  一邊是奮鬥了一輩子的白蓮教,一邊是親生愛子,王家唯一的血脈。王森痛苦地抱著腦袋,手指用力的撕扯著頭髮,竟然扯下了頭皮,鮮血湧出。
  「王森,就算你不說,徐鴻儒就真的能和本官斗嘛?」
  張恪一句話,頓時點醒了夢中人,五六萬軍隊已經被幹掉了,難道白蓮教還能起死回生嗎!
  無非是早死幾天的區別,可是卻能救回兒子的一條命!
  「好,我答應了!」王森幾乎咬著牙點頭。
  逼著王森點頭,張恪就準備著手攻城。突然有人報告,說是兵部尚書黃嘉善前來。
  張恪急忙帶著手下人前去迎接。黃嘉善離著老遠,就看到了張恪,頓時滿臉含笑,主動迎了上來。
  如果看到這一幕,不知道多少武將要跌碎眼睛。大明朝從來都是打勝了是文官領導有方,打敗了是武將懦弱無能!
  什麼時候,堂堂兵部尚書竟然對一個武將笑臉相迎?
  當然黃嘉善這麼做也是有道理的,張恪獻上的方略奏效,而且又打了大勝仗,這些年兵部都陰氣森森的,一直吃敗仗。唯獨張恪戰果輝煌,給尚書大人長臉,黃嘉善哪能不高興呢!
  「末將見過部堂大人!」
  「哈哈哈,快快請起吧!」黃嘉善笑道:「張將軍打得很好,重創白蓮逆賊,首功一件!現在逆賊盤踞天津,不知道張將軍可有什麼方略?」
  「啟稟部堂,末將已經著手準備,最多兩三天時間,一定拿下天津!」
  「好……」黃嘉善的話還沒說完,從他背後轉出來兩個人。
  「黃大人,義州兵已經打疲憊了,我們薊鎮的將士願意去攻打天津。」
  另外一個年輕的人也說道:「本公率領兩萬京營前來,人馬士氣旺盛,立刻就能攻城。」
  說話的兩個人正是薊鎮總兵齊中興和成國公朱純臣!
  他們都是後備力量,結果看到張恪大勝白蓮教,就起了搶攻的心思。
  張恪心裡清楚,黃嘉善怕是也不想讓自己搶了所有風頭,張恪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有兩位大人幫忙,我自然是高興。要不這樣吧,我們每人負責一個城門,比試一下,看看誰最先打破天津!」


第190章 還要指望張恪
  張恪提議分頭攻擊,朱純臣和齊中興都嚇了一跳,他們存心搶攻,一見到張恪身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幾百人,頓時心花怒放。
  路上他們都看到了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戰鬥的痕跡,剛剛過去的殺戮一定格外的殘酷。
  見到義州兵只有幾百人,他們還當張恪的部下損失殆盡了呢!
  讓你小子逞能,讓你貪功!
  部下都消耗空了,看你還怎麼和我們爭?
  野戰打得好如何,光復天津的功勞還是我們的!
  朱純臣拱手笑道:「既然張大人願意相讓,北城和東城就是我們的,西城就靠張大人了!」
  城門的分配,其實極為不合理,剛剛的戰鬥主要在西城外面,白蓮教知道朝廷的主攻方向,必然會囤積重兵。憑著疲弱的義州兵,想要打下城池,勢必難如登天。
  相反,他們攻擊防守空虛的北城和東城,勝算就大了無數倍。
  朱純臣兩個人也不待張恪反駁,急忙衝著黃嘉善施禮告辭,轉身就去調動人馬了。
  他們走了,黃嘉善臉色並不好看,看向張恪的時候,竟然有些愧疚。
  「永貞,打得還是不錯的!」
  不苟言笑的黃嘉善能當著面誇獎一個武將,絕對是少有的恩遇,身後的隨從全都瞪大了眼睛,拚命想從張恪身上看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來。
  張恪反倒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反倒是眉宇之間帶著一絲憂慮。
  「部堂大人,徐鴻儒退入天津城,已經是甕中之鱉。當務之急是要派遣人手,曉諭運河各地,漕運依舊,穩住人心。這邊要盡快拿下天津。京城百萬黎民,遼東前線十萬將士,全都仰賴漕運供應!」
  黃嘉善想過張恪會說的無數種可能,或是請功,或是抱怨,或是討要錢糧好處。可是這個年輕人的表現實在是太出乎預料,不光什麼都沒要,還想到了戰後的事情。當真是目光長遠,心胸寬大,難怪陛下會看重他。實在是有不凡之處。
  多事之秋,國家正缺少良將啊!
  「本官前來就是統籌全局,安排這些事情。永貞,你也該想想自己的事情了。」
  「我的事情,什麼事情?」張恪傻愣愣的站著。
  黃嘉善哈哈一笑:「我和元翁商量過了,區區錦義參將實在是屈才了,你若是願意,昌平鎮總兵就歸你了!」
  昌平鎮雖然不是九邊重鎮,但是正好處在京城以北。下轄居庸關重地,絕對是一等一的重要職位。
  黃嘉善自覺是萬分抬舉張恪,不愁這小子不上道!
  他哪裡知道,張恪現在是叫苦不迭。他的根基都在遼東,在義州!要是跑到了天子腳下的昌平,哪裡還允許他大展拳腳,肆意折騰!
  但是張恪又不清楚黃嘉善的脾氣。不敢貿然反對,只能拱手說道:「多謝大人提拔,卑職一定竭心盡力!」
  「好!」黃嘉善滿意地拍了拍張恪的肩頭。深情說道:「永貞,雖然文武有別,但是你只要實心做事,一樣光宗耀祖,青史流芳!」
  天色黯淡,滿桂,魏德勝,許三全等人陸續帶著人馬回來,這幫人一出現,頓時都把人嚇傻了!
  整個隊伍籠罩在了濃重的血腥當中,士兵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鬼卒,陰森,恐怖,駭人!
  所有戰馬的鬃毛上都繫著人頭,怒目圓睜,就像是一串串的燈籠,不時還有鮮血落在地上。馬背上的士兵顧盼自雄,雄赳赳的撇著嘴,全都自豪不已。
  最令人叫絕的還是滿桂的部下,不光是馬鬃上拴滿了人頭,就連腰上都是了,士兵們齜著白牙,喜笑顏開,美滋滋的算著自己又能升幾級,能領多少賞,想想都要笑醒了。
  他們後面帶著一串串的俘虜,全都用繩子拴住了手臂,隊伍一眼望不到頭,在滿桂的眼裡,這根本不是俘虜,而是一顆顆會走動的銀元寶!
  追兵回來,清點戰果已經差不多了,一戰共斃殺白蓮教徒六千多人,俘虜一萬三千有餘,被打散的還有兩萬多人,只有不到一萬人最後撤回了天津。
  繳獲的兵器旗號,財貨騾馬更是不計其數,草草算算,折成白銀,差不多有二十幾萬兩,足夠大家吃得滿嘴流油。
  大營之中充斥著歡聲笑語,士兵們大口吃肉,恢復疲憊的身體。
  滿桂和許三全都聚在了張恪的帳篷之中,魏德勝由於傷重,已經回京休養了。滿桂卻是一肚子的怨氣。
  「滿將軍怎麼回事,剛剛還笑的挺高興,怎麼這會兒臉都黑了?」
  「還不是因為你!」滿桂狠狠白了張恪一眼,他剛剛知道張恪竟然同意分兵攻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大人,義州兵個頂個都是好漢子,可是太老實厚道,可就吃大虧了!攻擊天津的好事怎麼能讓給朱純臣和齊中興啊!他們算什麼,一個仗著祖輩公子哥!一個是裝病不敢上遼東的廢物點心!還不是看到白蓮教飯桶,他們就來搶功!憑什麼咱們辛辛苦苦打仗,讓他們摘桃子?大人,該找黃部堂說說,這口氣不能嚥了!」
  許三全沒有滿桂那麼耿直,但是心裡也有不平。
  「大人,弟兄們都向著殺進天津,卑職也不好說什麼。」
  面對著兩個人質疑,張恪只是微微一笑。
  「許將軍,滿將軍,你們以為天津城是那麼好打的嗎?」
  兩個人頓時一愣,吃驚地問道:「大人,我們都打敗了五萬賊兵,剩下的雜碎還能擋得住我們嗎?」
  「哈哈哈,二位將軍有所不知,我俘虜了白蓮教的副教主王森,他已經招認,城中至少還有兩三萬白蓮教的死忠。而且糧餉充足,徐鴻儒還能撐一段時間的!」
  還能撐住!
  許三全頓時傻眼了,天津就在京城門口,要是不趕快平叛。大家都不好過,上面追究下來,搞不好還會惹一身騷。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二位放心吧,要破城,我自有妙計!你們只管去準備人馬,等著廝殺吧!」張恪自信地笑道。
  許三全還有疑惑,滿桂卻拉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大人,俺滿桂信你。您記著吃肉的時候,分我們點湯就好!俺就不費腦筋,走走走,喝酒去!」
  滿桂和許三全告辭離開。
  接下來的兩天,天津城格外的熱鬧,朱純臣負責北城,齊中興負責東城,指揮著人馬,晝夜不停地攻城。
  槍炮聲。喊殺聲驚天動地,身在西城的張恪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正如張恪所料,攻城並沒有那麼容易,城裡的白蓮教奮死抵抗。每時每刻都有人喪命。天津城下,屍積如山。
  偏偏又是炎熱的夏天,兩天時間,戰場上就飄蕩著一股濃重的臭氣。熏得人頭暈眼花,哇哇大吐,戰鬥力直線下降。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張恪望著天津城,微微搖頭,朱純臣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打破城池,就注定了他們沒有本事快速結束戰鬥!
  關鍵時候還要看自己的!
  張恪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了看身旁的吳伯巖,問道:「安排怎麼樣了?」
  「啟稟大人,已經差不多了,我們聯繫到了王森的部下,只要選派勇士進入城中,到時候兩面夾擊,必然取勝!」吳伯巖搓了搓手,笑道:「大人真是高明,讓他們折騰吧,最後大功還是咱們的!」
  「別高興得太早,好好去商量一下,咱們做事一定要漂亮,不光要打下天津,還要把損失降到最低!」
  吳伯巖急忙答應一聲,下去繼續完善計劃了。
  一個白天過去,暮色降臨,義州兵吃得飽飽的,穿著盔甲和衣而臥。滿桂和許三全也是,按照張恪的命令,三更天就要拿下天津。
  盧象升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黑衣,在他的身後還有五十名同樣裝束的士兵,他們帶著短刀,背著弩箭,一個個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盧先生,此番進城,可是危險重重,你是不是考慮一下!」
  「不!」盧象升大笑道:「張大人,學生一心報國,絕不後悔,哪怕馬革裹屍,也是盧家的幸運!」
  「好,祝你馬到成功。」
  正在張恪準備攻城的時候,突然從北門傳來了一陣喊殺聲,緊接著火光沖天,槍炮齊鳴。
  「遭了,白蓮教的人殺出來了!」許三全驚恐地喊道。
  滿桂狠狠一跺腳:「飯桶,真是飯桶!」
  「大人快看!」馬彪急忙用手一指,從遠處狼狽地跑來一夥人,盔甲不知道扔在了哪裡,簡直就像是要飯的花子。
  張恪迎上來,走進才認出來,跑在前面的正是黃嘉善!老頭的管帽跑沒了,一隻靴子也丟了。
  見到張恪,頓時老淚縱橫。
  「永貞啊,快快救命啊!白蓮逆賊殺出來了!」
  張恪一聽腦袋翁了一聲,急忙攙住黃嘉善。
  「部堂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
  「哎,別提了,朱純臣這個飯桶,他手下的京營竟然有白蓮逆賊,乘機作亂,兩萬兵全都亂了!」
  黃嘉善仰天長歎:「永貞啊,老夫錯了,攻城的事情我就該交給你啊,怎麼就信了那個毛頭小子!」
  老頭情急之下,竟然忘了張恪比起朱純臣還要年輕!
  「部堂大人,您不用著急,白蓮逆賊不過是迴光返照,某將今夜就拿下天津!」
  「啊!」黃嘉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驚地問道:「永貞,你沒撒謊吧?」
  「哈哈哈,大人放心吧!」張恪說得底氣十足。
  黃嘉善抓著張恪的胳膊,老淚縱橫,激動道:「永貞,還是要指望你啊!」


第191章 喪心病狂
  韓廣手握著魯密銃,帶著十幾名弟兄,一點點靠近了天津城前。遠處的喊殺聲他恍如未聞,黑亮的眼睛緊緊盯著城頭。
  來了!
  一隊白蓮教的士兵正好走過,韓廣下意識地叩響了扳機。
  走在最前面的白蓮教徒腦袋像是爛西瓜一般,凌空炸開,後面的人也相繼倒下去。
  「官兵攻城了!」
  血泊之中的白蓮教徒淒厲的吼著,城中的人聽到悚然驚動,急忙衝上城頭,看到滿地的屍體,他們氣急敗壞,拿著火銃弓箭,拚命地射擊。
  可是他們的攻擊最多只能打到五十步,對於百步之外的韓廣等人,一點沒有傷損。反倒是越瘋狂就越暴露弱點,槍聲響個不停,城頭的白蓮教徒不斷倒在地上。任憑他們哇哇暴叫,上躥下跳,都沒有絲毫用處!
  接二連三被擊斃,嚇得白蓮教的人躲在垛口裡面,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負責西門的左護法關世堅咬牙切齒,怒吼道:「孩兒們,不要害怕,教主派人過來了,一會兒天兵天將就殺出城去,把朝廷的走狗全都宰了!」
  關世堅吹口哨壯膽的做法一點用沒有,城外的火銃聲越來越餉,只要冒頭,就會得到一頓排槍。
  「娘的,官兵怎麼回事,光放火銃,他們怎麼不攻城!」
  關世堅越想越疑惑,他招呼幾個手下過來。
  「你們聽著,就算是死,也要給我看看盯著,官兵到底想要玩什麼花招!」
  他的話剛說完,突然在一處牆角的士兵失聲驚呼:「快看,那是什麼?」
  幾個白蓮教的人冒著生命危險往外看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平頭船沿著運河,向著城牆飄來。距離只有三十幾步。
  「這是什麼玩意?」
  「不好,是火藥!」關世堅也顧不得子彈了,傻愣愣看著。
  「護法,船後面是什麼,怎麼在冒火啊?」
  「啊!」
  關世堅悚然驚醒,這竟然是一艘火船,看樣子平頭船上的火藥至少有兩三千斤之多,這要是在城牆附近爆炸,只怕城牆就保不住了。
  官軍怎麼想出了這麼斷子絕孫的主意,簡直太損了!
  關世堅是真的瘋了。腦門上急得都是冷汗:「快,給我把船弄沉了!」
  白蓮教的人倉皇失措,拚命的向船隻射箭,密匝匝的箭雨如同蝗蟲一樣,可是落下去之後,一點動靜沒有。
  弓箭不管用,就用火銃,可是鉛丸也僅僅激起一陣灰塵!
  「怎麼辦!」
  關世堅急中生智,喊道:「用石塊。拿石塊砸!」
  砰砰砰,投石機把石塊拋出去,有些落在了船上,砸得船隻來回搖晃。不過船隻依舊順著水流,平穩地流向了城牆。
  平頭船越來越近,關世堅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心上。他猛地一回頭。見到的一幕簡直把他的鼻子都氣歪了。城頭上的白蓮教士兵全都往後退,有人更是順著台階跑下去。
  「魂淡,你們都該死!」
  關世堅拔出腰刀。衝上來就砍,「讓你們跑,讓你們跑!」
  彭!
  什麼聲音,關世堅魂兒在這一刻都飛出去了!
  「跑!」這位左護法再也承受不住了,他拔腿就跑,城頭殘餘的士兵更是驚慌失措,一起向城下衝。
  狹窄的階梯像是沙丁魚罐頭,人都擠在了一起,大家叫罵著,掙扎著,就是一點都動不了!
  一瞬,又彷彿一個世紀!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多少人瞬間失去了聽力,大地搖動,把他們拋上了半空,失去了知覺。
  高大的城牆晃了晃,重重的倒下去,塵土彌天,停留著城牆上的倒霉蛋飛上了天空,城牆下面的人被飛來的磚頭砸得腦漿迸裂,成了一個個肉餅。
  左護法關世堅也不例外,擠在一起的「罐頭」全都被拍扁了!
  別說是城牆內外,就連義州兵的大營,都清晰地聽到了震天的響聲!
  剛剛換好了官服的黃嘉善正坐在軍營裡面,老頭臉色鐵青。
  「永貞,老夫本以為京營經過了徹查,能夠吸取教訓,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朱純臣這飯桶竟然如此不小心!白蓮賊子贏了一回,士氣必然高漲。聖上定下的半個月之期,恐怕是做不到了!老夫愧對聖上啊!」
  別看黃嘉善把罪責都推給了朱純臣,可是他心裡清楚,自己是兵部尚書,肯定逃不了干係。丟官罷職不說,搞不好還要追究罪責!
  情急之下,竟然哭天抹淚。
  張恪反倒輕鬆無比,笑道:「時間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了?」黃嘉善驚問。
  「哈哈哈,自然是攻城的時間!」
  張恪話音剛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就穿了過來,黃嘉善慌忙起來,向著外面跑去。
  站在帳篷前面,就能清楚地看到,天津的西北角火光沖天,腳下的大地傳來一陣陣的搖晃。緊跟著轟隆隆一聲,老頭子的心差點跳了出來。
  「永貞,你炸開了城牆?」
  張恪微笑著點點頭,黃嘉善簡直沒法相信,幾丈厚的城牆幾乎堅不可摧,沒有上千斤的火藥根本想都別想。
  話有說回來,城上的士兵也不是瞎子,他們會眼睜睜放任炸城嗎?
  可是偏偏西城只有零星的槍聲,沒有大動干戈,就把城牆給弄開了,簡直不可思議!
  「永貞,你到底是怎麼做的?」
  「部堂大人,白蓮教只知道守城,卻忘了水門,末將對症下藥,用特製的平頭船,載滿了火藥,撞向水門,數千斤火藥,一下子就被城牆送上了天!」
  張恪說的容易。其實實施計劃相當困難,張恪足足準備了兩天時間。
  實際上鄭成功就用平頭船撞擊荷蘭人的大船,張恪不過是把這種戰術運用到了運河之上。天津的西北正好有運河通過,設有水門,平時有船隻往來,白蓮教把這些船隻都收走了,正好給張恪的攻擊提供了便利。
  為了保證攻擊順利,張恪反覆試驗了船速,該用多少的火繩。真正到了攻擊的時候,兩千多斤的炸藥放在了船裡。上面鋪上了木板,木板之上放潤濕的棉被,棉被之上放泥土。
  層層疊疊,別說弓箭射不透,就連一般的火燒也能撐一段。平頭船前面帶著鋼釬,撞在水門,立刻插入磚石之中,結結實實。
  不枉仔細籌謀,果然一擊奏效。以水門為中心,炸開了十幾丈長的口子。
  滿桂奉命在城外伏擊。白蓮教的人和京營還在城北大戰,眼看著戰火就要波及西城。滿桂手裡抓著一支箭,來回踱步。
  轟的一聲!
  滿桂興奮地折斷箭支。高興地跳起。還沒等塵土落下,他就一馬當先衝了上去。
  「孩兒們,隨我殺敵!」
  滿桂到了城下,都來不及填好通道。他直接催馬,踩著亂石磚塊,第一個殺進了天津。後面的士兵緊緊跟隨。擁入城中。
  到了裡面,大家都嚇了一跳,只見滿地都是屍體,還有更多被砸傷的人在地上哀嚎,滿桂興奮地狂叫,手中大刀舞動起來。
  「白蓮教的賊子,滿爺爺來了,都受死吧!」
  催馬衝入敵軍中,猛虎入羊群,一口刀上下飛舞,寒光爍爍,沒有人能擋得住一下攻擊。屍體在馬前堆成了山。
  後面的士兵蜂擁而入,砍殺那些都被炸得丟了魂兒的白蓮教。戰鬥簡直就是一邊倒的屠殺。滿桂一路衝擊,殺到了西門。守城的士兵被他砍翻一地,城門洞開。
  「孩兒們,進城了!」
  滿桂站在吊橋上耀武揚威的喊叫,氣得許三全直放屁,老子比你官大好不,什麼時候成了「孩兒們」!
  「都給我聽著,衝!」
  許三全鼓足了勁頭,殺進城中,一幫殺神附體的傢伙,大肆地屠殺白蓮教徒。
  此時的張恪也早就帶著人馬進入了天津,義州兵少,他不想大肆殺戮撈取戰功,張恪的目標明明白白鎖定在徐鴻儒的身上。
  沿著青石街道,張恪直撲向兵備衙門,沿途都是潰散的白蓮教徒。前一刻還有人告訴他們官兵完蛋了。結果下一刻驚天的巨響把一起美夢都炸碎了。
  張恪根本懶得理睬倉皇逃竄的雜魚,他們一路向前衝,只要遇到反抗的,就是一頓火銃。
  強悍的火銃已經成了義州兵的標誌,只要聽到這個聲音,白蓮教的人就不戰而逃,能跑多遠就是多遠。
  一路暢通無阻,張恪殺到了兵備衙門!
  正巧此時從衙門之中跑出了一幫人,足有兩三百。
  「打!狠狠打!」
  一排槍打過去,人群中濺起十幾團血花,受傷的人痛苦的掙扎著,無力地倒在地上。就在自己的面前,眼睜睜看著!
  可怕的一幕讓徐鴻儒從心裡往外感到冰冷!
  「跑!」
  槍聲繼續在後背響起,那些最終於他的死黨奮勇衝上去,注定了飛蛾投燈,沒有絲毫後悔。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
  喊著嘹亮的口號,毫不畏懼地衝上來,張恪親眼看到一個年輕人死的時候竟然帶著一絲微笑,似乎夢想中的淨土就在眼前!
  白蓮教太可怕了!
  必須殺光他們!
  張恪躍馬衝出,後面的士兵緊緊跟隨,兇惡的毒蛇追擊獵物。徐鴻儒慌不擇路,竟然跑到了城南。
  這裡是漕糧囤積的所在,有成百上千個糧囤,囤積了差不多百萬石的糧食。搶佔天津之後,白蓮教就把這裡作為糧倉。
  徐鴻儒跑到了這裡,向著城中望望,全都是殺戮和火焰。他的士兵和信徒全都完蛋了!
  「教主快走吧!」親信焦急喊道。
  徐鴻儒看了看兩邊,突然咬緊了牙關。
  「老子完了,也不能讓狗皇帝好過!把這些糧食全都燒了,一點不留!」徐鴻儒瘋狂地大笑道:「燒吧,燒光了,沒了糧食,邊軍要造反,京城的百姓要造反,大明朝,跟老子一起陪葬吧!」


第192章 第一功
  張恪指揮著人馬正在追擊徐鴻儒,突然從街道上跑過來一群人。他們全都穿著黃色的衣衫,手裡拿著鋼刀,一看就是白蓮教的精華。
  而且與別人不同,這些人頭上裹著紅巾,跑在最前面的更是赤膊,露出了壯實的耗子肉。他們嗷嗷怪叫,眼中露出嗜血的表情,向著義州兵撲上來。
  從側翼殺出,張恪立刻心生警覺。
  「準備!射擊!」
  三十步距離,槍聲響過,跑在前面的一片大半被射中,紛紛倒地。
  一個壯實的漢子肚子上打出了一個窟窿,鮮血和肚腸流淌出來,他疼得哇哇爆叫,反倒變得更加瘋狂,踉蹌著繼續向前衝。
  渾身是血,竟然還能如此悍勇,實在是讓義州兵也嚇了一跳。
  韓廣下意識的叩響扳機,一枚鉛丸擊中了大漢的胸膛,碗口大的傷口,咕嘟咕嘟的冒血,大漢身形晃了晃,終於倒在了地上。
  「好凶的漢子!」吳伯巖歎口氣,隨即厲聲喊道:「射擊,全都給我打死!」
  義州兵已經差不多能做到二十息打出一槍,當然有些更快,為了照顧一些手慢的,只能保持這樣的速度。
  就算是如此,採用三段擊之後,差不多六息出頭就能打出一排槍。放在戰場上,這就是連綿不斷的彈雨,就是無可突破的銅牆鐵壁。
  槍聲響起之後,密密麻麻的彈雨撲向了白蓮教徒,成片成片的精英倒斃在地上。
  他們不甘,拼著命的往前衝,不在乎受傷,不在乎性命,使出全力,就是想更進一步。可是這些都成了妄想。密集的彈雨把他們阻擋在三十步之外,一寸也別想靠前。
  有些人披著鎧甲戰襖,就想憑著防護衝破義州兵的封鎖。
  吳伯巖渾不在意,建奴的三層鎧甲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是這些白蓮教的活靶子!果然他們依舊被打得腸穿肚爛,屍體堆積得像是小山。後面的人只能踏著前面人的屍體向前衝擊,很快他們也變成了屍體堆中的一員。
  張恪仔細地觀察,這些白蓮教戰鬥力不值一提,唯有一樣,就是那股子瘋狂的勁頭。讓人咋舌。明明是送死,他們還一往無前地衝擊,把生死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王森說過,徐鴻儒訓練了一支不畏生死的天兵衛隊,這些人全都是對白蓮教最忠誠的亡命徒。如今看來,這夥人差不多就是了!」張恪不僅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對於白蓮教,他是沒有任何好看法的。職業造反團伙,蠱惑百姓,多少人被他們害得家破人亡。
  「殺。一個不留!」
  隨著張恪的命令,岳子軒帶著幾十名刀盾兵從兩旁的房舍摸過去,偷偷到了這些天兵衛隊的後面。
  「殺!」
  岳子軒率先出刀,一招劈死對手。回身一刀,砍斷了對方的腰身。後面的士兵如狼似虎,天兵瞬間被幹掉二三十人。
  前後夾擊,亡命徒們終於感到了恐懼。他們越是茫然,就死的越快。
  當最後一個被打成篩子,才不過半個時辰而已。三百多人全都死在了眼前,一個不剩!
  張恪剛剛喘口氣,突然看到城南火光沖天,頓時大驚失色。
  「遭了!弟兄們快去保護漕糧!」
  ……
  就在張恪被拖住的時候,徐鴻儒已經退到了糧倉。這傢伙打仗或許不行,但是心腸足夠狠!
  一百萬石漕糧差不多是三個月的運輸量,一旦被燒點,不光京城九邊會缺少糧食,朝廷為了徵糧,就不得不盤剝本就貧窮的農戶,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燒,全都燒了!」
  徐鴻儒瘋狂大喊,手下人只好聽令,拿著火把,衝向了一個個糧倉。
  「燒吧,燒吧,讓大明遍地烽火,四處狼煙!」
  嗖!
  正準備放火的賊兵突然脖子一痛,一股麻酥酥的感覺快速蔓延,嘴角抽搐幾下,黑色的鮮血流淌出來。
  從兩旁的黑暗處,射出了不計其數的劇毒弩箭,徐鴻儒的部下倉促之下,受到重創!
  伏擊的正是盧象升!
  張恪反覆推演,又問了王森,除了抓住徐鴻儒之外,城中囤積的漕糧就是最重要的。要是全都毀於戰火,就算是立了大功,也會招來非議。
  更何況這些糧食就有供應到遼東的,不光是自己,還有大哥,還有賀世賢,還有於偉良……他們全都能用得上,哪裡能輕易被毀掉!
  張恪在攻擊之前,就讓盧象升帶著人馬入城保護糧食。盧象升武藝過人,而且心思縝密,絕對是不二人選。
  盧象升也知道擔子重大,城中多亂,他都不敢輕舉妄動,一直保護著糧食。果然徐鴻儒跑來放火,盧象升對張恪開始頂禮膜拜起來。
  「別客氣了,殺!」
  盧象升率先跳出來,鋼刀揮舞。只見寒光閃動,一顆人頭就飛上了天空。又一招仙人指路使出,銳利的刀鋒穿透了胸骨,向下一壓,頓時出現一道猙獰的口子,滾湯的心臟流了出來。
  張恪派出的人馬個頂個都是好手,雖然白蓮教人更多,但是毫不畏懼,殺了一個血流成河,白蓮教的人節節後退。
  盧象升練了多年的武術,終於有了用場,他越殺越興奮,猛然看見一夥人正保護著一個傢伙,倉皇後退。
  「徐鴻儒!」
  盧象升咬咬牙,健步躥過去。右護法武振斌急忙橫刀攔住,「教主,快走,屬下攔住他!」
  「就憑你也想攔住我!」
  盧象升把渾身力氣用足,帶著雷霆萬鈞,一刀劈下來。能玩一百多斤大刀的盧象升,絕對十足的猛將。
  武振斌倉皇之下,只能舉刀格擋。兩件兵器碰撞,火花閃動,武振斌只覺得手上一輕,原來一截刀已經被砍斷!
  「不好!」
  武振斌轉身就跑。盧象升腳尖輕提,猛地將半截刀尖踢出,正好刺中武振斌的後背。右護法頓時身形一顫,盧象升一步趕到了他的背後。
  「死吧!」
  一刀刺透後心,武振斌身軀抽搐了幾下,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猛地抬頭,徐鴻儒跑哪去了?
  盧象升頓時一臉茫然,正要追擊,突然兩旁的火舌躥起。
  雖然有他們的狙殺。可是還有漏網之魚,糧倉重地,有十幾處火頭,熊熊燃燒。
  「不好,快救火!」
  ……
  「啟稟大人,前面火勢太猛了。」
  吁!
  張恪勒住了戰馬,閃目看去,果然糧倉多處起火,燒得辟里啪啦作響。
  「盧象升。盧象升呢!」
  張恪大聲叫喊,不多時從前面衝出一個黑漆漆的傢伙,頭髮、眉毛、衣服,多處都被燒傷。就好像從非洲出來的!
  吳伯巖忍不住笑道:「妖孽,還不顯出原形!」
  「吳兄,別開玩笑了,快救火吧。」
  張恪強忍著笑容。說道:「盧兄,情況如何?」
  「啟稟大人,我們搶救的還算及時。徐鴻儒只燒了十來處,有三處已經被撲滅,正好今天的風不大,損失的糧食,怕是有十萬石左右。」
  十萬石,相比天津的存糧,不過十分之一。
  張恪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急忙擺手:「盧兄,安排兄弟控制火勢即可,不要救了!」
  「為什麼?張大人,這可都是民脂民膏,我盧象升就算拼了命不要,也不能不救!」
  「盧兄,你是文武全才,豈是區區幾萬石糧食能比的!更何況,損失一點,朝廷才能感到切膚之痛,才能痛下殺手清理白蓮教,你們帶著盧先生去休息吧!」
  張恪一擺手,有人帶著不服不忿的盧象升下去。
  其實張恪有自己的算盤要是糧食完好無損,怎麼體現他張大人的運籌帷幄,英明果決,挽狂瀾於即倒的英明!
  這就是厚黑學的功力,說起來很卑鄙,這就是混跡仕途的必修課!
  張恪猛地一看身邊的人,大聲說道:「弟兄們,去追徐鴻儒,別放走了罪魁禍首!」
  整整一夜,對於天津城來說,簡直就像是過山車,先是朱純臣中計,京營大亂,白蓮教趁機大殺大砍。後半夜卻變成了張恪破城,大屠白蓮教!
  戰鬥一直持續到了早上,城中還到處都是火焰,零星戰鬥還在繼續。兵部尚書黃嘉善執意入城,滿目瘡痍,老頭子也是傷心悲痛。
  「去南城!」
  眾人簇擁著老頭子,到了南城,正好看到了糧倉,黑漆漆一大片,有些地方還在燃燒。老頭子哎呦了一聲,差點摔倒馬下。
  「部堂大人,部堂大人!」
  「哎呀!」黃嘉善痛苦地搖頭:「完了,完了,這麼多漕糧都沒了,我可怎麼向元翁交代啊!」
  「部堂大人,不必擔心,張大人已經提前派人進城,保護糧食了!」
  「啊!當真?」
  「沒錯,不信您可以把張大人叫過來。」
  「快,快去把永貞請來!」
  不多時張恪一身甲冑,頂著黑眼圈趕了過來。
  「部堂大人,有何吩咐?」
  「永貞!」黃嘉善一把拉住了張恪,激動地問道:「漕糧,漕糧怎麼樣?」
  張恪臉色難看,沮喪地說道:「啟稟部堂,末將有罪!」
  完了!老頭子身體又是一晃。
  「末將派了五十名勇士入城,可是白蓮教匪太多,到處放火,糧食損失慘重,差不多有八萬石左右毀於大火!」
  「八萬,不是八十萬?」黃嘉善吃驚地問道。
  張恪低著頭,說道:「部堂,若是八十萬石,末將就該自刎了!」
  黃嘉善頓時露出了喜色,最後竟然大笑起來:「不多,不多!永貞,光憑著保護了糧食,你就是第一功臣!」


第193章 京師震動
  囤積在天津的漕糧大約是一百零五萬石,徐鴻儒發給部下十萬石,被老百姓偷走一些,又被大火燒燬了八萬石,最後剩下的八十萬石出頭。
  黃嘉善聽到這個數字,非但沒有生氣,相反還是老懷大慰,二三十萬石糧食根本不是問題,哪怕去借也能彌補上。保住了大頭兒,就是天功一件。
  想到這裡,黃嘉善對於張恪是越發的欣賞,年輕人會辦事,知道輕重。別的將領都拚命搶功勞,張恪卻知道保護糧食!
  保護了這些糧食,就等於是保住了多少人的烏紗帽!
  頭幾天自己許諾了一個昌平鎮總兵,現在看起來有些小氣了。正好這次戰鬥齊中興懦弱無為,義州兵都打進城了,薊鎮的兵還沒有什麼動靜。
  他怎麼配當薊鎮總兵,張恪雖然年輕了一些,但是問題並不大,武官的陞遷和文官不一樣,只要有功勞,有人賞識,就進入陞官的快車道,當年戚繼光正是如此。
  黃嘉善正琢磨著怎麼安排張恪,許三全等人陸續回來。黃嘉善好言安慰這些有功之臣,讓他們盡快處置戰場,抓捕殘存的白蓮教,清理戰果。
  正在此時,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叫罵聲。
  一個大嗓門震天響,破口大罵:「無恥的畜生,那麼多老百姓,你也下得去手,就不怕天打雷劈!」
  「滿桂,不要誣陷好人,我殺得都是白蓮教逆賊!我們朱家世襲罔替的成國公,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教訓我?」
  「我算是什麼東西?老子就讓你嘗嘗拳頭的厲害。」
  「哎呀,別打,別打……老子向朝廷上本告你……哎,救命啊……出人命了!」
  「住手!」張恪帶著人急匆匆趕過來,動手的正是滿桂。他的左手攥著一個年輕人的胸口,右手揮拳就打!
  他面前的小白臉被打得滿頭包,青一塊紫一塊,兩隻眼睛都成了熊貓。
  「滿將軍,不要撒野!」
  滿桂急忙回頭,正好看到張恪,頓時悻悻鬆了手。
  「大人來了!」
  張恪陰沉著臉,走到了近前,問道:「滿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啟稟大人。末將追殺白蓮教匪,殺到了城外五里,結果發現一處山坳之中,官兵正在殺戮百姓,就是他!」
  滿桂猛地一指朱純臣,大聲說道:「就是他領著收下的爪牙干的,卑職看得清清楚楚,上千男女老幼都被他們殺了。」
  朱純臣搶著要攻打天津的那一幕,張恪還清楚的記的。
  「成國公。滿將軍的話可是真的?」
  「不是!」朱純臣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腮幫子說道:「我堂堂成國公,自然是領兵殺敵,白蓮教的逆賊成千上萬。就你們殺得,我就殺不得!」
  張恪微微一笑:「國公爺,您官職高,我們自然是管不了。您還是去見見黃部堂吧!」
  「啊!」
  朱純臣瞬間臉色慘白慘白的,含混地說道:「我,我。我不見!」
  他轉身就要走,這時候背後響起了咳嗽聲。
  「成國公!」暴怒地吼聲。
  朱純臣緩緩轉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部堂大人!」
  「哼!成國公,你是不是該給老夫解釋一下,昨天你信誓旦旦說攻破天津,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這不是打破了嗎!」
  「放屁!」
  老頭子氣得鬍鬚都翹起來,裝什麼傻,要不是張恪,別說打破天津,他這條老命都有危險。
  「朱純臣,老夫也不和你多說了,部下出了白蓮教匪,和你說有辦法打破天津,你就信了,結果活生生葬送了成千上萬的士兵!老夫唯有把你送給三法司,讓他們好好審一審!」
  「大人說得好!」滿桂在一旁笑道:「還有一條,他不敢殺真的白蓮教,只能殺害百姓充數,簡直丟祖上的人!」
  朱純臣匍匐在地上,嚎咷痛哭:「滿桂,落井下石,你是個小人,徹頭徹尾的小人!」
  「哼!」滿桂扭過頭,懶得理他。
  士兵們擁上來,把成國公扔進了馬車,即刻送進京城。
  伴隨著朱純臣,還有勝利的消息,一起到了京城。
  事實上錦衣衛的動作比他們還快,朱七得到報告之後,把消息告訴了魏忠賢,老魏立刻領著他去面見太子朱常洛。
  「殿下,奴才有要事稟告。」
  朱常洛身體疲憊,臉色薑黃,自從上一次甦醒之後,萬曆已經昏迷了十幾天,偶爾清醒,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身為皇子,雖然朱常洛盼著老爹趕快死了,但是在面子上依舊要衣不解帶,悉心侍奉。他身體本來就弱,這麼一折騰,就更受不了了。
  「我不想聽雞毛蒜皮的爛事,你下去吧!」懶懶說道。
  「別,殿下,是大好事!」魏忠賢急忙說道:「天津城大捷,張恪領兵殺入城中,白蓮教土崩瓦解!」
  「什麼?天津打贏了?」
  朱常洛猛然起身,撒腿就向窗邊跑。
  太子怎麼了,高興地發瘋了!魏忠賢急忙跟著。
  朱常洛跑到了書案上,一把抓起了桌角的萬年曆。
  「一天,兩天,三天……十二天,十三天!」
  朱常洛的眼前一亮,突然仰天大笑,眼淚都高興地出來了。
  「十三天,十三天啊!我做到了,父皇,我做到了!」
  半個月的約定,準備了七天時間,戰鬥前後持續五天,行軍不到一天,一共加起來十三天!比約定的還提前了兩天!
  萬曆最後的考題不光是留給張恪的,更是留給朱常洛的。
  這位太子在父皇的陰霾之下,戰戰兢兢活了幾十年,這一天他終於能揚眉吐氣了!他信重的臣子提前完成了任務,他獨立做成了一件事情,頭上龐大的陰影終於開始消散了。
  想到了萬曆,朱常洛急忙轉身,撒腿跑向了弘德殿。
  「父皇。父皇,天津打贏了!」
  朱常洛剛剛跑進來,正好看到了老太監陳炬顫顫巍巍立在龍床邊上。珠淚滾滾,哭成了淚人。
  「陳公公,父皇怎麼了?」朱常洛失聲問道。
  此時,兩個太醫突然跪在地上,驚恐地痛哭。
  「殿下,主子,主子他駕崩了!」
  ……
  御極四十八年,當了大明朝半個世紀家的萬曆皇帝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別管他做過什麼。百姓們都是最寬容的。把大紅大綠全都收了起來,門前掛上了白紙。
  有些虔誠的人更是面對著紫禁城的方向不停磕頭,嘴裡唸唸有詞,保佑皇帝早登極樂。
  不光是萬曆的死訊傳開,天津大捷的消息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百姓們繪聲繪色的講著,或許是悲傷之中,需要疏解情緒。
  天津的事情就備受關注,也不知道老百姓從哪裡得知,萬曆竟然留下了半個月查出白蓮教。幹掉匪首的旨意。
  結果前後只用了十三天就做到了,一個名字牢牢刻在了大家心頭!
  張恪!
  屢次以少勝多,屢次創下奇跡的年輕人!
  要不是天子駕崩,舉國同悲。只怕好事的京城百姓就會把這段故事搬上戲台,大肆的宣揚一通。
  不過就算是大家都不敢慶祝,但是也對新皇有了不少的信心,大明的未來會更好吧!
  當然。有些熱鬧是躲不過的。
  萬曆駕崩的第三天,押解著徐鴻儒的囚車緩緩駛入了京城……
  徐大教主在放火之後,只帶了兩三個隨從逃走。結果一路上不時遇到追兵,隨從全都跑丟了,徐鴻儒在爬過一道牆的時候,竟然將左腿摔斷了。
  恰巧在此時跑來了一個年輕人,推著雞公車,上面裝著一袋子大米,還有幾件破衣服,正往城外跑。
  「停下來!」
  牛大力猛地看到了地上的徐鴻儒,他甕聲甕氣地問道:「幹啥,官兵正殺人,俺要把大米帶回家,俺娘還等著吃呢!」
  還想著吃啊,真是個傻瓜!
  不過傻子有傻子的好處,徐鴻儒眼珠一轉,笑道:「年輕人,你只要把我推到城外,我給你一大塊銀子,足夠你買上百袋大米。」
  牛大力歪歪頭,說道:「真有銀子?」
  「哈哈哈!」笑聲牽動了腿傷,徐鴻儒一皺眉,從懷裡掏出一把東西,笑道:「看見沒有,這是金葉子,想不想要!」
  牛大力轉了轉眼珠,猛地搬起大米,扔在了一邊,把徐鴻儒拖到了車上。
  「坐穩了!」
  牛大力說著,甩開兩條大長腿,沿著大路就跑了下去,徐鴻儒疲憊到了極點,腿傷又讓他沒法注意精力。也不知跑了多長時間,徐鴻儒猛地發覺不對。
  「小子,你這是向城外跑嗎,怎麼嚮往裡面跑!」
  「俺,俺也不知道,你廢話幹什麼!」
  徐鴻儒氣得渾身打顫,關係腦袋的事情,那是廢話啊!
  「小子,你趕快送我出城,要不然別想拿金葉子了!」
  「嘿嘿嘿。」牛大力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說道:「不用你給了,有人會給的!」
  牛大力猛地扯開嗓子大喊:「軍爺,軍爺,俺抓到了,俺抓到了!」
  徐鴻儒嚇得臉色慘白,掙扎著就要逃跑。但是兩個義州兵已經跑了過來。
  「叫喚什麼,抓到啥了?」
  「軍爺,看看,他穿黃色的鞋!」
  牛大力一句話,徐鴻儒只覺得天都塌下來,他的龍袍已經換走了,可是唯獨忘了換鞋子!
  奸猾過人的白蓮教主最後稀里糊塗的載到了一個傻小子手裡,實在是足夠諷刺!
  裝著徐鴻儒的囚車就彷彿一枚重磅炸彈落到了京城,百姓們全都聚集在街道兩側,大家都強忍著歡呼,拳頭攥得緊緊的!


第194章 破格待遇
  雪白的宮燈,雪白的幔帳,雪白的人影……
  皇宮大內,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進進出出的宮女宦官,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淚痕,當然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帶頭跪在靈前的那個人卻是怎麼都哭不出來。
  朱常洛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個人,幾十年來,終於能夠平視對方了。瘦得脫了相的面容,帶著濃濃的灰色,就彷彿是睡著了一樣,那就是他的父皇!給了他最大痛苦的人!
  身為皇長子,在尋常人看來,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享盡榮華富貴,身邊都是百依百順的奴才,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些只是百姓的妄想,實際上,如果給朱常洛一道選擇題,他情願成為普通人家的孩子,而非顯貴皇子!
  一切都要從萬曆九年說起,年輕的萬曆皇帝去慈寧宮給李太后請安,結果稀里糊塗的臨幸了一位宮女。
  在母親的宮裡,做這種事情並不光彩,萬曆就想深埋在心裡。可是事與願違,春風一度,珠胎暗結,宮女竟然懷上了孩子,有了天家血脈。
  紙裡包不住火,終於有一天李太后問起,萬曆還不想認賬,可是起居注寫的明明白白。
  就這樣,朱常洛的生母王宮女飛上枝頭變成了王恭妃。
  灰姑娘的大戲並沒有得到好結果,萬曆最疼愛的還是鄭貴妃,並且在朱常洛出生四年後,生下了朱常洵。
  眼看著鄭貴妃被加封為皇貴妃,距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王恭妃卻被冷落,幽居深宮,以淚洗面,哭瞎了雙眼。哭沒了小命!
  有父不親,有母難見!
  而且他這個不受待見的皇長子卻擋了鄭貴妃和兒子的路,一團陰影始終籠罩在朱常洛的頭上,讓他幾乎戰戰兢兢,夜不能寐。
  終於,一群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先是言官上書,緊接著六部九卿,內閣學士也加入進來,成千上萬的奏折送到了萬曆的面前。
  千言萬語一句話:定國本。立太子!
  漫長的國本之爭,一共拼掉了申時行,王錫爵等四位首輔,受到牽連的官員多達數百人,萬曆也拼得渾身是傷,不得不躲在深宮,不再上朝。
  幾十年的風暴摧殘,朱常洛已經身心俱疲,他忘不了生母王氏死的時候。萬曆竟然駁回了厚葬的建議,要知道那可是太子的生母!
  朱常洛同樣忘不了,在萬曆四十三年的時候,有人闖入太子寢宮。妄圖擊殺太子。
  風雨飄搖,朝不保夕,是這位皇太子的真實寫照!
  朱常洛知道這些年的苦楚都是因為一個人,而這個人已經躺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永遠的死去了,頭上的陰霾消失了,他。還有死去的母妃終於揚眉吐氣了!
  跪在了萬曆的面前,朱常洛卻擠不出一滴眼淚,他想笑,他想猖狂地笑!
  「主子!」
  朱常洛猛地回頭,來的正是心腹太監,司禮監的秉筆王安。
  朱常洛隨著王安退到了偏殿,王安跪倒在地上。
  「啟稟主子萬歲爺,鄭貴妃想請主子過去一趟!」
  這個死對頭在這個時候找自己幹什麼?
  「有什麼事情?」
  王安明顯感到朱常洛的不快,可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主子,先皇駕崩的時候同意加封鄭貴妃為皇后,按,按照正理,主子應該加封皇太后!」
  「什麼?」
  那個惡婦還想當皇太后,難道她還想騎在自己的頭上拉屎撒尿嗎!
  朱常洛真心想直接拒絕,可是這些年來,鄭貴妃在他的心裡,還是留下了太大的陰影,朱常洛竟然沒有拒絕的勇氣。
  「容,容朕再考慮考慮!」
  王安見朱常洛有心拒絕,急忙壓低聲音說道:「主子,這些年來宮裡都是鄭貴妃的人,早晚都要封,不如早作打算,也好交好貴妃!」
  當了皇帝,還要低頭!
  朱常洛只覺得一股怒火在胸膛燃燒,熊熊火焰幾乎要吞噬了他!
  王安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朱常洛如此可怕,他嚇得撲通跪在了地上。正在王安顫抖著,想要說幾句的時候,突然有個顫巍巍的身影走到了朱常洛的身邊。
  「老奴陳炬叩見主子萬歲爺!」
  「是陳公公,快快請起!」朱常洛急忙攙扶陳炬。
  老太監這幾天彷彿老朽了十年一般,渾身上下鬆鬆垮垮,滿臉都是老年斑,看起來就要隨著萬曆去了一樣。
  不過在宮裡這些年,沒有人敢小瞧這個棺材皮一般的老祖宗!
  「主子,老奴擅作主張,請來了恭妃娘娘的靈位,主子要不要拜祭一下!」
  「要!怎麼不要!」
  朱常洛顧不上老爹,直接跟著陳炬到了西暖閣,母親王氏的靈位就擺在眼前。朱常洛跪倒在地,放聲痛哭,他哭母親,也是哭自己。
  「娘啊,孩兒當了皇帝,可是孩兒無能,還有人逼著孩兒封那個惡婦為皇太后,您在天之靈,會不會看不起孩兒啊!」
  這一會朱常洛是哭得稀里嘩啦,驚天動地,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吐了出來!
  好半晌,朱常洛才擦了擦眼睛,勉強從地上爬起來。
  陳矩突然走了兩步,到了朱常洛的面前,低聲說道:「主子,您是九五至尊,萬民之主,沒有人能逼迫您做不想做的事情!」
  「陳公公,你是什麼意思?」
  「主子,老奴侍奉陛下一輩子,這幾個月更是每日不離開左右,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封皇后的遺詔。」
  「公公,你是說有人假傳遺詔?」
  「老奴不敢!」陳炬笑道:「主子,真假由您來斷,奴才們辦事而已。請您放心,司禮監的張曄,還有監軍魏忠賢,兩位都是忠心耿耿。至於滿朝的文官。不肖老奴多說!」
  朱常洛張大了嘴巴,陳炬送給了他兩條能信任,會咬人的狗!他的對手並沒有多強大,他才是真正的帝王,說一不二的皇帝!
  「好,好,陳公公,有你盯著司禮監,管著內廷,朕放心了!」
  「主子!」陳炬突然跪在了地上。哭聲說道:「主子信任老奴,是老奴的福氣,可是老奴身體衰朽,早就撐不住了。朝廷還有忠臣良將,內廷也有忠心之士,主子大可以放心就是了!」
  「放心,朕如何放心啊!」朱常洛歎口氣:「每日裡都是風刀霜劍,朕心不安啊!」
  「主子,老奴斗膽有個提議。」
  「快講?」
  「是。天津剛剛打了大勝仗,雖然國喪期間不能慶祝,可是此戰乃是先皇親自下的旨意,是不是該讓張恪回京。向先皇靈前稟報!」
  朱常洛頓時眼前一亮,作為一個新皇帝,朱常洛迫切需要樹立威信,讓人們明白皇帝已經換人了。而慶祝勝利就是最好的辦法。只要張恪帶著得勝之兵進京,就再也沒有人敢質疑他!
  「好,太好了!」朱常洛終於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朕立刻給首輔下旨。讓他安排此事!」
  ……
  就在萬曆駕崩的第七天,急不可耐的朱常洛下令准許大臣們休息三天。大臣們雖然知道於禮不合,可是沒有一人提出來。
  他們全都早早回家,萬曆駕崩正好是秋老虎最凶的會後,七天不洗臉不洗澡,身上都是小茴香味!
  大臣們趕快回家,梳洗一番,接下來就要籌備新皇登基大典。以禮治國,新皇登基,又是最重的一個禮!內閣,禮部,欽天監,包括內廷的司禮監,全都忙碌不已。
  不過就在忙活之中,還有一件大熱鬧,那就是張恪率兵回京了!
  奪回了天津之後,張恪繼續清剿白蓮殘匪,疏通運河,恢復漕運,一連忙活了三天,好不容易一切都恢復了秩序。
  可是偏偏萬曆就死了,按照慣例,朝廷要守喪一個月,而且朱常洛又是「一月天子」,說不定還要接著守喪。
  連續兩次國喪,至少兩個月沒法辦正事,張恪想到這裡腦袋都疼。
  不過領張恪意外的是京裡竟然來了旨意,讓自己回京,向先皇獻俘,張恪頓時喜出望外,不管幹什麼,總比白白浪費時間好。
  張恪立刻籌備一番,即刻向京城進發,離京的時候只有三千多人,回去的時候人數翻了兩倍還多。多出來的都是俘虜,張恪本來不想帶這麼多的,但是宮裡卻傳來了消息,要求場面必須夠大。
  張恪也清楚,或許對死去的萬曆不敬,可是誰讓換了老闆呢,也只能照辦。
  就在萬曆頭七,張恪率領著義州兵開路,滿桂,許三全帶著騎兵押解著俘虜,人頭,繳獲的物資緊隨其後,浩浩蕩蕩到了京城。
  離著安定門還有十來里路,兩旁就站滿了百姓,大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京營的士兵滿身甲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嚴加戒備。
  當人馬走進,大家全都驚呼起來。
  在最前面竟然是一駕靈車,車上白幡飄揚。
  「這裡面是誰啊?」有的老百姓就問道。
  「你沒看上面的字嗎!是錦衣衛的大太保王龍。」
  「錦衣衛?他們除了會欺負百姓,和打勝仗有什麼關係?」
  有人頓時說道:「老腦筋改改吧,看看白幡寫的明白,王太保為了把叛亂的消息送回京城,和白蓮教匪徒死拼!十一個錦衣衛全都殉國,除了王太保,剩下的連屍骨都找不到……」
  就在大傢伙議論紛紛的時候,突然有五名騎兵跑來,大聲喝道:「首輔來了,首輔迎接凱旋將士了!」


第195章 新君召見
  文武地位天差地別,堂堂首輔親自迎接,絕對是絕無僅有的殊榮。當然,在名義上天津之戰的指揮官是兵部尚書黃嘉善,朝廷給了他欽命剿匪督師的職務。
  不過黃嘉善深知一切功勞都是張恪的,要是沒有張恪,他搞不好晚節不保,老頭子哪還有臉和張恪搶風頭,他直接請了病假,把露臉的機會留給了張恪。
  年輕英俊,器宇軒昂的張二郎,明盔亮甲,在猛將強兵的環繞之下,出現在大路上,頓時就迎來了百姓的滿堂彩。大家紛紛叫好,甚至在遠處還有鞭炮聲,驚天動地。
  張恪被嚇了一跳,開玩笑,萬曆剛死,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正在焦急的時候,聽到有人喊首輔來了,張恪急忙下馬,等在了路邊。沒有多大一會兒,方從哲在一群文官的簇擁之下,來到了對面。
  「末將張恪,拜見首輔大人!」
  張恪恭恭敬敬在路邊磕頭,後面的將士只能跟著。
  方從哲一見張恪,滿臉含笑,拉住了他。
  「永貞,快快起來吧,運籌帷幄,領兵殺敵,你做得很不錯!」
  「不敢,卑職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還有不少疏漏之處,請元翁莫怪。」
  方從哲笑道:「永貞,你說的是漕糧的事情吧,黃大人上了折子,能保住大部分漕糧,你居功甚偉,不必擔心!」
  「多謝元翁!」
  兩個人面對面,張恪看了看四周歡呼的百姓,頓時撓頭說道:「元翁,百姓們太熱情了,恐怕不好吧?」
  方從哲看了看歡呼的人群,又聽了聽鞭炮聲,苦笑道:「永貞,百姓們一腔赤誠。雖有不妥,可是上面不會降罪的。」
  上面!
  張恪悚然一驚,首輔的上面不就是皇上嗎!
  果然是皇家無情,兒子不給老爹面子,朱常洛和萬曆之間的芥蒂夠深的!
  看樣子方從哲來迎接自己,也是朱常洛的主意,這位新君是想突出自己的地位,彰顯他比他爹更能幹!白蓮教怎麼都比不上韃子和野豬皮,自己不過是在合適的時間,打了一場符合老闆期望的勝利而已!
  想到了這裡。張恪越發的謙虛內斂。
  張恪的表情沒有逃過方從哲的眼睛,這位老首輔微微一笑:「永貞,百姓們沒什麼,可是你要是出錯了,該怎麼辦?」
  「啊?元翁,您是何意?」
  「哼,你把王龍的屍骨放在最前面,是想讓我們迎接他嗎?」方從哲話中帶著怒。
  錦衣衛從成立之初,和朝臣就是一對冤家。這些年在王龍手裡倒霉的官員也不在少數,大家誰沒有同窗好友。就算是王龍真正有功,他們也不願意抬舉一個特務!
  你們不願意,可是老子答應朱七他們了。不把王龍的功績弄得天下皆知,怎麼保住其他的太保!
  張恪心思轉了轉,心說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假。
  「啟稟元翁。王太保隻身殺出天津,手下弟兄盡數死在了賊人手裡,他渾身刀瘡十餘處。衣甲被鮮血染紅!腹部傷口深重,連腸子都流出來了!他是替大明流乾了血,所幸遇到了舉人盧象升搭救,硬撐著把白蓮教的消息告訴末將。弟兄們都欽佩王太保的作為,是想送他回家,元翁若是覺得不妥,末將這就讓他們拿到後面!」
  「扯淡!」
  方從哲只當年輕魯莽,再說了王龍的確算是功臣,是好漢子!
  搖頭笑罵道:「已經放在前面了,你願意放到後面,朝廷還丟不起人呢!對大明忠心耿耿的將士都要獎勵,把所有戰死的將士都送到前面來,一起入城。另外你不是說還有個盧象升嗎,讓他和作戰勇敢的士兵到前面去,讓百姓都看看。」
  到底是首輔,出手就是不一樣,把所有犧牲將士放在前面,等於是稀釋了王龍的功勞。又把盧象升推出去,等於是告訴大傢伙文人也有猛士!
  對於方從哲的安排張恪當然不會說什麼,事實上能讓王龍出現在京城文武百姓的面前,已經算是賺大了!
  入城隊伍的順序按照方從哲的指示,迅速調整。
  一切都差不多了,方從哲笑著說道:「永貞,上馬吧,本官替你牽馬入城!」
  開玩笑!
  張恪慌忙擺手,說到底他才只是一個參將,哪能勞動首輔牽馬!
  「元翁,您可別折煞末將了!」
  「永貞,我大明的規矩,有大將凱旋而歸,都由重臣牽馬,以示尊重。莫非,你覺得我這個首輔不夠份量嗎?」
  「不不不!末將不敢,只是此番陛下招末將進京,是向先皇交旨,絕非凱旋儀式,還請元翁饒了末將吧!」
  張恪堅辭不受,可是給張恪牽馬的主意是朱常洛的,最後大家只能想一個折衷的辦法,讓方從哲牽馬,張恪在後面跟著。
  一眾文武大員,不乏鬚髮皆白的部堂高官,張恪可不敢走到他們前面。又是一番爭論,張恪才跟在幾位尚書的後面進城。
  連續兩次推讓,全然沒有得勝的驕狂,不光是方從哲看著高興,就連後面的一些大臣也頻頻點頭,沒有覺得被這個年輕的武夫佔了便宜。
  當然就算是站在了尚書的後面,張恪身形高大,一身盔甲更是威嚴殺氣十足,不時引來百姓的歡呼尖叫。
  張恪在歡呼聲中,進入了京城。
  後面更熱鬧的來了,徐鴻儒已經被提前送入京城,後面從王森以下,護法,堂主,香主,舵主一大堆五花八門的白蓮教頭頭兒都裝在囚車當中,浩浩蕩蕩進京。
  老百姓一直有傳言,說什麼白蓮教的人神通廣大,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拔根頭髮就能變出一個替身。
  此時一見,全都大失所望,就是一幫裝神弄鬼的騙子而已,有那麼大本事。何至於被抓!
  老百姓看了一會兒,也就失去了興趣。不過在隊伍之中,有一個人還是吸引了大家的眼球,那就是天津兵備道秦仁秀!
  他在白蓮教起事的當天晚上,僥倖逃出了天津,他自知難逃丟城失地的罪責,竟然隱藏在了村子,結果被搜查殘匪的士兵找到,塞到了囚車上。
  老百姓是最嫉惡如仇的,立功有歡呼。潰逃就有臭雞蛋。
  秦仁秀被打得渾身惡臭,熏得陣陣發暈,他想爭辯,可是嘎巴幾下,喉嚨裡發不出一個字。
  他唯一的希望就在楚黨的幾個巨頭身上,要是他們能保護自己,或許還有一絲活路。
  不過秦仁秀不知道,同為楚黨的季懷遠被抓,沒查出多少和白蓮教有關的東西。倒是查出他和楚黨領袖官應震等人的往來書信。其中就有如何搶奪朝廷官位,如何籠絡官員,提拔自己人,收受賄賂等等!
  滿朝文武都在結黨營私。可是這種事情只能做不能說,可以想見,隨著季懷遠和秦仁秀的倒台,楚黨的勢力必將受到致命打擊。甚至瓦解冰消!
  朝廷的黨爭和張恪沒有什麼關係,他的主要任務還是伺候好自己的新主子!
  再度步入皇宮大內,依舊是小福子在前面領路。不過張恪眼尖,小福子身上的衣服已經變了顏色。
  「福公公,恭喜高昇!」
  「張大人太客氣了,小的還是沾了您的光!」小福子笑道:「祖宗張公公提拔小的當了直殿監的僉書,日後張大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
  張恪笑道:「福公公,少不得要麻煩你。」
  說笑之間,到了弘德殿,再度走進大殿,已經是物是人非,張恪不敢多看,急忙跪倒。
  「微臣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快請起!」
  朱常洛竟然笑著從御座上走了下來,一把攙扶起張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
  「好,好,好!朕沒有看錯人!」
  朱常洛興致非常高,竟然一擺手,說道:「來人,看座!」
  張恪嚇了一跳,急忙說道:「陛下,微臣年輕,用不著的!」皇帝面前的作為通常都是給老邁有功的臣子坐的,張恪哪敢坐!更何況張恪聽說在皇帝面前只能做三分之一,留著大半個屁股在外面,隨時起身回話。
  扎馬步坐著,簡直比站著還累!
  朱常洛笑道:「坐吧坐吧,朕有好些事情要問你呢,總不能仰著臉看你吧!」
  「多謝陛下!」張恪只好坐了下來。
  朱常洛心情相當不錯,臉上全都是笑。
  「天津一戰打得朕很滿意,消滅了幾萬白蓮逆賊,又抓了徐鴻儒等逆賊,居功至偉!」
  朱常洛話鋒一轉說道:「朕聽說,你不光會打仗,還會撈錢,而且幫父皇撈了一大筆錢,可有此事?」
  朱家子孫都什麼毛病啊,全都盯著銀子!
  張恪一面腹誹,一面說道:「陛下,臣出的主意不過是小道而已,就是利用中外金銀匯價不同,進行套利,實際上西洋商人已經做了!我大明銀貴金賤,自從隆慶開關以來,白銀內流,黃金外流!」
  「哦?」朱常洛頓時眉頭皺起來,氣呼呼說道:「怎麼沒人告訴朕呢,西夷竟敢佔我大明的便宜,朕要查辦他們!」
  張恪嚇了一跳,老實孩子掌了權,怎麼就變了人?
  急忙說道:「陛下,雖然金子外流,可是流入大明的銀子是百倍千倍的,說起來還是大明賺了。若是查辦西夷,影響了通商大局,得不償失啊!」
  朱常洛沉著臉想了想,終於點點頭。
  「先不說這些了,還有別的事情找你,朕身邊缺一個有勇有謀又懂事幹練的臣子,這樣吧,朕準備加封你為錦衣衛指揮使,保護朕的安全!」
  朱常洛突然笑道:「你可不准裝病推辭了!」


第196章 突發狀況
  皇宮歷來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朱常洛召見張恪,很快就成了街談巷議的話題,甚至有人繪聲繪色地演繹:深宮之中有人要害新君,朱常洛如何如何悲聲訴說,深情托付,張恪感念皇恩,拍著胸膛,賭咒發誓要替皇上管好錦衣衛,保護聖駕安全云云……
  張恪深知如今的京師激流暗湧,是非遍地。可是他也沒有料到竟然會遭到這種程度,深宮密談轉眼就人盡皆知,這保密工作也太差了吧!
  回到了臨時府邸,張恪閉門謝客,他必須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才好!
  留在京城,就不得不面對接下來的閹黨和東林黨的大戲,那可真是刀光劍影的生死搏殺,平心而論,老魏至少能做點事情,比起只會黨同伐異的東林「君子」要好很多。但是和老魏扯到一起,天啟可是一個短命的皇帝,等到崇禎上台……張恪和魏忠賢並列二賊,拉到菜市口萬剮凌遲……想到這裡,張恪就渾身發冷,不寒而慄。
  老子是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而不是給朱家當狗腿子炮灰!
  張恪越想,越覺得還是要去關外,老實經營根據地,擋住洶湧而來的野豬皮……可是偏偏朱常洛又相中自己,執掌錦衣衛。
  朱常洛也是擔驚受怕慣了,想要身邊有支強悍的人馬,保護安全……
  何去何從?一個字:難!
  「恪哥!」
  輕柔的聲音,細碎的步子,小雪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張恪正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苦思冥想,小妮子乖覺地把紅棗蓮子羹放在一旁,伸出小手,輕輕揉捏張恪的太陽穴。
  素手如玉,力道正好。張恪只覺得頓時身上舒坦了不少。
  「小雪,什麼時候長本事了,和誰學的,真挺舒服的!」
  小雪心中歡喜,笑道:「恪哥,你那麼聰明,肯定能猜到。」
  「難道是沈姑娘?」張恪記憶中小雪認識的人也不多,也就是沈青煙懂點醫術。
  「是吳先生!」小雪突然說道:「吳先生到了大清堡的時候,有次給娘看身體,和他學了幾招按摩的法子。娘說挺舒服的,一直想給恪哥試試,可是好幾個月……」
  小妮子說到這裡,突然止住了嘴巴。
  不過坐在位置上的張恪渾身一震,從年初老娘就催著自己成親,可是呢,先是瀋陽,又是義州,眼下更是跑到了京城!
  什麼時候真正閒暇過。張恪能想像到,小雪默默幫著自己照顧老娘,關心妹妹,眼巴眼望在窗前苦等……就算進京把她帶在身邊。又幾時真正陪過她!
  想到這裡,張恪突然心頭發酸,總是在想自己該如何如何,該想想身邊的人!
  張恪猛地站起。伸出健壯的臂膀摟住了小雪的腰身,兩個人身軀緊緊貼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去他的參將。去他的錦衣衛!不管皇帝老子想讓我幹什麼,老子現在就想做新郎,就想和小雪成親!」
  張恪說著,目光灼熱,緊緊盯著小妮子。
  小雪一瞬間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小口微張,傻愣愣的僵住了。她只覺得從張恪的身體湧出一股強烈的熱流,漸漸的她的身軀火熱,心思也活絡了!
  小妮子羞紅著臉蛋,渾身不停地顫抖。
  「恪哥,你,你真霸道!」
  「哈哈哈,乖雪兒,還叫恪哥嗎?叫聲相公聽聽!」
  「相,相公!」
  聲音細如蚊訥,張恪卻是開懷大笑。
  有佳人在前,何必想得那麼多呢!就算是崇禎當了皇帝又如何,給自己七八年的時間,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毛小子,哪怕是皇帝也一樣!
  張恪興起之下,伸手攬住小雪修長的大腿,抱起小丫頭,到了床邊。
  小雪那一聲相公叫出口之後,只覺得徹徹底底醉了,她無力地靠在張恪的胸前,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依靠,雖然嬌羞,但卻甜蜜!
  兩個人依偎在象牙床上,張恪抱著柔韌豐腴的身軀,簡直比軟玉還要舒服。小妮子緊緊閉著眼睛,一副任君採擷的嬌羞模樣!
  張恪第一次如此親密地盯著嬌妻,小丫頭這大半年越發水靈,都說女大十八變,小雪簡直就是三十六變,七十二變!
  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精巧的鼻子,細膩的紅唇,完美的肌膚,嫩白光潔,如同嬰兒。嬌軀修長豐腴,胸脯高挺,臀部渾圓,腰身纖秀,兩腿修長筆直。
  其實仔細的觀察,依稀能看到小雪和中原的美人並不一樣,尤其是身材,更加接近草原。
  興許是個混血兒吧!
  張恪來不及多想,一雙作怪的大手在小雪身上來回撫弄,伴隨著他的大手,熱流在兩個年輕的身體之間遊走。
  張恪笨手笨腳地伸出嘴唇,和小雪印在一起。小妮子渾身像是電擊一般,猛然睜大了眼睛。
  她有心拒絕,可是剛要張嘴,一條靈巧的舌頭已經叩門而入。濃烈的男子氣息,香甜的佳人味道,在這一刻融匯在一起,就彷彿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張恪欺身壓住了小妮子,雙手大手突破了外衣的束縛,碰觸到了滑嫩如緞子一般的肌膚。
  「慢!」
  小雪猛然驚醒,用力推張恪的胸膛,焦急地說道:「恪哥,別!現在是國喪期間,你,別亂來!」
  「我的小雪懂得規矩了!」張恪嘿嘿一笑:「小雪果然是長見識了!」
  張恪輕輕含住了小妮子的耳垂,低低聲音笑道:「雪兒,咱們的皇上都不管他爹的喪禮呢!這會兒不一定怎麼樂呵!難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今天,吃定你了!」
  伴隨著小雪的驚呼,兩個人淹沒在了快樂的海洋!
  ……
  「大人,有人拜訪!」
  張恪打著哈欠,頓時皺起眉頭,說道:「馬彪,我不是說了嗎。什麼人都不見!」
  「大人,小的也想擋著,可是這位說你只要看到了他的名帖,保證見他。」
  誰!這麼大的譜兒!
  張恪順手接過了拜帖,只見上面有三個字:汪文言!
  鼓上蚤!
  誰都知道梁山有個鼓上蚤時遷,在東林點將錄裡面也有一個「鼓上蚤」。
  梁山的鼓上蚤充其量偷點東西,可是這個汪文言卻不一般,他堪稱拯救東林黨的超級活動家。
  論其職位他不過是國子監的監生而已,根本不是正式官員,但是汪文言的活動能力卻大得驚人。正是他聯絡了太監王安,使得東林黨和朱常洛聯繫在一起。他又在齊楚宣浙諸黨之間挑撥離間,為東林分擔壓力,爭取空間。
  張恪聽黃子喬提起過此人,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拜訪,多半代表的就是東林黨!這樣的傢伙絕對不能怠慢,張恪親自到了二門迎接。
  汪文言穿著一身朱子深衣,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金黃的眼珠,來回亂轉。顯得機敏過人。
  見到了張恪,他立刻躬身施禮。
  「小人來的魯莽,還請張大人不要見怪。」
  「汪先生大名張某早就聽國梁兄提起過,裡面請吧!」
  賓主落座。兵卒奉上茶水,汪文言先笑道:「張大人,您是武將,想必不喜歡雲山霧罩的那一套。在下就和您明說了。陛下想讓您出任錦衣衛指揮使,可是此事首輔大人卻反對,他說錦衣衛歷來都是由勳貴武將掌管的。不應該交給外人!」
  汪文言說完這話之後,雙眼緊緊盯著張恪,錦衣衛指揮使那可是大權在握的天子近臣,他很想看看張恪究竟會有什麼反應。
  可是汪文言卻失望了,張恪古井不波,微然一笑:「汪先生,張某年紀輕輕,就深受皇恩,什麼官職對我不重要,張某就是一塊磚頭,陛下讓我去哪,我就去哪!」
  汪文言見過多少大官,嘴上說的好聽,可是一肚子私利算計,蠅營狗苟,誰能真正不在乎功名利祿啊!
  乾脆,把話說得更直白一點。
  「張大人,您是忠臣,深得天子信任,陛下第一位要提拔的就是您!我們也都想和您交朋友,共同匡扶社稷,輔佐明主,不知張大人意下如何?」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汪文言哈哈一笑:「張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呢,有吏部周大人,禮部孫大人,還有前首輔葉向高葉老大人,以及滿朝的正直之士!」
  這是東林黨拋出的橄欖枝啊!
  張恪心裡通亮,東林黨為了朱常洛忙活了那麼長時間,結果朱常洛第一個要提拔的竟然是自己!
  東林黨內肯定不舒服,憑著這幫人的個性,若是自己不答應他們,只怕就要成為這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汪先生,張某敬佩諸位大人的品行,日後若是有差遣,一定盡力辦到!」
  「好,張大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在下這就回去,錦衣衛的指揮使就是您的了!」
  汪文言轉身出去,馬彪看著他的背影,一頭霧水。
  「大人,這傢伙是誰,怎麼好像他是皇帝老子一樣!」
  張恪重重歎口氣,意味深長歎道:「他是個妖孽!朝廷早晚會有收妖的人!」
  有了東林黨的支持,再加上朱常洛的賞識,錦衣衛是要落在自己手上了。
  飛魚服,繡春刀!
  絕不會在自己手上辱沒了威名!
  錦衣衛不光會整人,也要能打仗,野豬皮早晚要死在自己的手上!
  ……
  張恪剛剛做好了準備,突然一件事情落在了眼前。
  小福子從宮裡出來,找到了張恪,氣喘吁吁地說道:「張大人,您前段時間抓到的建奴貝勒碩托,從天牢裡面跑了。主子暴跳如雷,怕是要找您問話呢!」


第197章 捨我其誰
  有一隻煮熟的鴨子擺在面前,一群人爭論該怎麼吃,結果吵著吵著,這只鴨子飛走了……
  大明朝廷就上演了荒謬的一幕!
  張恪抓住了貝勒碩托,送到了京城,立刻就引起了兩派的爭論,有人主張明正典刑,萬剮凌遲。也有人認為碩托是野豬皮的孫子,應該以他為人質,逼迫野豬皮低頭,甚至準備參考蒙古俺答汗的例子,雙方講和!
  在隆慶四年,俺答之孫把漢那吉降明,明蒙開始和談,俺答答應將叛逃到蒙古的白蓮教匪趙全等九名漢人交給大明,換回那吉。並且在次年接受明朝冊封,成為順義王,由此開啟了明蒙之間幾十年的和平。
  當然明朝人不知道野豬皮是一個可以跪在殺父仇人面前,搖尾乞憐的卑鄙小人,別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孫子,就算是他的兒子,妻子,也沒法讓老奴低頭。
  不過就因為這一點幻想,使得碩托保住了小命,一直拖延了幾個月,最後……竟然憑空消失了!
  張恪聽到小福子的訴說,簡直被雷得天旋地轉。
  「人不是押在詔獄嗎?那麼多人盯著,怎麼逃了?」
  「哎,張大人,小的哪知道怎麼回事啊!現在宮裡頭都亂了,主子爺大發雷霆,張公公,王公公,駱大人都被叫去了,正在挨罵呢!張公公讓小的告訴您,主子多半還要傳喚,您要拿出個辦法!」
  辦法?
  我有什麼辦法!
  張恪心裡暗罵,難道自己還能把碩托抓回來不成!
  「張大人,小的先回宮覆命了,您先準備著吧。」
  小福子一溜煙兒回宮了,張恪坐在太師椅上,腦袋高速旋轉起來。
  救碩托背後肯定是老奴的意思,可是憑著老奴的本事,還沒法把手伸到京城。更沒法從詔獄救人!
  那會是誰動的手呢?張恪突然眼前一亮,頓時想起了一件事情!
  進京之前,金萬貫找過自己,提到了晉商,又提到了走私,莫非……
  「大人,宮裡來了一位公公,召您進宮呢!」馬彪急匆匆跑進來。
  張恪霍然站起,拳頭攥得緊緊地。
  金萬貫啊,金萬貫!你要是真的沾上了這事。別管我不客氣了!
  張恪當即跟著小太監進宮,一路來到了乾清宮。
  進入大殿,濃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在龍座前面,大太監張曄,王安,還有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三個人齊刷刷跪倒。
  偷眼看去,王安的臉蛋帶著通紅的巴掌印。駱思恭的腦門青紫一片。也不怪朱常洛處罰他們,一個管著東廠,一個管著錦衣衛,竟然讓碩托逃了。實在是難辭其咎。
  朱常洛坐在御座上,小臉蛋紫黑色,嘴唇不停地顫抖。
  一見張恪來了,朱常洛臉色稍微好了一點。不過臉上卻多了一絲愧疚,等到張恪施禮之後,朱常洛歎了口氣。
  「奉集堡大捷。是你領兵打下來的,碩托也是你俘虜的。可,可是如今,竟然被這幫愚蠢的奴才給弄丟了,朕,朕,愧對將士啊!」
  朱常洛話音剛落,跪在地上的三位全都嚇傻了。
  張曄跪爬了半步,放聲大哭,「主子,千錯萬錯,全都是奴婢們的錯,與主子何干!奴婢們無能,辜負了聖恩,願意領受責罰!」
  「罰有什麼用!你們現在誰有辦法把碩托找回來?」
  三個人一聽,全都低下了頭。
  「陛下,微臣有話說!」
  「講!」
  張恪道:「陛下,微臣以為區區一個碩托不算什麼,能抓住他,就能抓到他的爹,就能抓到他的爺爺,有朝一日,微臣一定雙手把老奴送到陛下的面前!」
  張恪拍著胸脯說道,朱常洛難得笑了一聲。
  「你的本事朕還是信得過的,一個碩托沒什麼,可是朕氣的是他們,連朕的詔獄都看不住,從上到下,宮裡宮外,出了多少紕漏!朕的江山還能放心交給他們搭理嗎,一幫飯桶!」
  「奴婢知罪!」
  這三位都成了磕頭蟲,其實磕頭還是小事,碩托跑了,要是讓外廷知道,那些文官早就看東廠錦衣衛不順眼,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等到外廷出手,就不是挨罵這麼簡單了!
  「陛下,微臣以為或許還有挽回餘地!」
  「哦!」朱常洛頓時瞪圓了眼睛,驚訝地問道:「張恪,你真能把碩托抓回來?」
  「陛下,微臣還不瞭解具體情況,最好能讓微臣和幾位公公商量一番,才能告訴陛下。」
  朱常洛想了想,不耐煩地沖地上三個人擺擺手,說道:「都出去吧,商量不出主意,也別來見朕了!」
  「是!」
  張曄等人一步步退出乾清宮,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張曄提心吊膽,幾乎都哭了,說道:「永貞,你可一定要把碩托抓回來啊,不然咱家的老命就完了!」
  「公公……」張恪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知道碩托逃到哪裡去了。不過話說回來,那麼大的一個活人,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他從京城跑了,總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吧!」
  張恪這麼一說,大傢伙的目光都落在了駱思恭的身上,就是錦衣衛負責看管詔獄的,人竟然跑了,他難辭其咎!
  王安面露凶光,嚇得駱思恭雙腿發軟。
  「廠公,下官也是萬萬想不到!」
  原來這些日子錦衣衛偵查白蓮教立下了大功,皇上嘉獎,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喜悅之中。就在昨天三太保徐立德檢查詔獄的時候,挨個查看犯人,發現碩托舉止反常,問話變顏變色。
  徐立德立刻查問,結果卻是讓他渾身冰涼!
  眼前的「碩托」根本是一個死囚假扮的,真正的碩托在兩天前已經消失了。
  大明朝俘虜的最高級的後金將領,竟然就這麼沒了,徐立德立刻上報。駱思恭更是擔待不起。他臉都綠了,一面上報,一面調查掉包原因。
  很快就查到有個管詔獄的百戶洪三寶吊死在家中,而他正是兩天前看管碩托的人!
  張恪聽完了訴說,眉頭緊皺,說道:「看起來就是洪三寶用死囚頂替碩托,然後把人掉包了。」
  「哎,可惜啊,洪三寶也死了,要不然還能從他口裡弄得有用的消息!」
  張恪微微一笑:「既然敢從詔獄救人。就一定選擇可靠的死士。駱大人,你們在洪三寶家裡發現什麼線索嗎?」
  「沒有!」駱思恭搖搖頭。
  「那有沒有人瞭解洪三寶的為人呢?」
  「朱七興許知道,他和洪三寶有些往來。」
  王安急忙說道:「那還等什麼,快把朱七傳來。」
  不多一時,朱七到了。
  「小人和洪三寶也不算太熟,只知道洪三寶是個孝子,三年前他母親病重,到處求醫問藥,我借給他十兩銀子。」
  「既然是孝子。他就不怕老母受到連累嗎,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王安氣得暴跳如雷,大喊道:「快去,把洪三寶的親人全都抓起來。一個別放過!」
  「公公,您抓不到了,洪家除了洪三寶,全都死了!」
  朱七歎口氣。說道:「他的老娘病倒,接著妻子也病倒了,為了救治媳婦洪三寶背了不少債。最後也沒有救活!」
  「債!」
  張恪頓時眼前一亮,急忙問道:「七哥,洪三寶向誰借錢了?」
  「那可就多了,錦衣衛的同僚,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全都借了。不過聽說借最多的是四海錢莊的印子錢,驢打滾兒的利息。洪三寶算是錦衣衛的老實人,不貪不佔,借的錢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
  欠了錢,那就是有把柄攥在了別人的手裡。
  張恪心思活絡起來,說不定突破口就在這裡,「七哥,馬上去查,看看四海錢莊的老闆是誰!」
  ……
  錦衣衛的效率還是很不錯的,很快四海錢莊的密檔就送了過來。京城每個像樣的店舖錦衣衛都建了密檔,一來是為了偵查,二來也是為了敲詐勒索。
  山西!范家!
  張恪只翻了第一篇,就看到了這四個字。
  果然不出所料!
  背後有晉商的影子,真難為這些老西兒,什麼事都敢幹!
  「駱大人,你們發現之後,有沒有派人沿著各個大路追查,尤其是通往北邊的。」
  「查了,都查了,可是一無所獲啊。」駱思恭急得抓耳撓腮。
  張恪坐在了位置上,一語不發,張曄有些著急了。
  「永貞,你倒是說話啊,碩托到底是跑到哪去了,難不成他有飛天遁地的本事?我大明不敢說鐵板一塊,可是各地都要有路引,都有人緝查,哪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們能做到!」
  張恪突然抓過了茶杯,用手指沾著水,在桌上畫起地圖來。張曄他們都圍攏過來,仔細看著。
  「所有道路都查了,可是唯獨有一個方向沒有查,那就是這裡!」
  張恪的手指落在了天津,王安頓時就搖頭說道:「開玩笑?救人的又不是傻瓜,從天津怎麼走,難道下海嗎?」
  「哈哈哈,王公公,你說的太對了,就是下海了!」
  幾個人頓時神色一震,的確他們忽略了這種可能。
  「天津剛剛大亂,他們渾水摸魚,從天津下海,然後進入遼東地界登陸,把碩托送回去,這樣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嗎?」
  張曄看了半晌,讚許地點點頭。
  「永貞,你說的的確有可能,這是遼東海岸線這麼長,會在哪裡登陸,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啊!」
  看著大傢伙的苦瓜臉,張恪一拍胸膛,笑道:「我有七成的把握能猜到碩托登陸的地方。」
  「當真?」張曄驚喜地問道。
  「放心吧,就算是碩托跑了,我追到赫圖阿拉,也要把他抓回來!」張恪說話之間,透著強烈的自信,大有捨我其誰的架勢!


第198章 你這是作死
  天高野曠,大地蒼茫。
  上千匹戰馬奔騰,捲起遮天塵土,恰如歡龍,過了山海關,進入了遼東地界。
  瞬間,張恪覺得整顆心都放鬆下來,京城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根本之地。放眼看去,九月份的遼東大地已經進入了收穫季節,莊稼枯黃,勤勞的農人收穫一年的成果。用力吸一口氣,彷彿聞到糧食的香氣。
  「讓弟兄們歇歇,吃點乾糧再走!」
  張恪跳下了戰馬,在路邊隨便找了一處坐下,士兵們或是牽著戰馬去啃乾草,或是拿出粗糲的餅子,大口大口吞嚥。乾硬的糧食劃得嗓子生疼,只能多喝點水順下去。
  吳伯巖伸長了脖子,勉強嚥下去一塊,忍不住說道:「這玩意真不是人吃的。」
  「你不吃給我!」岳子軒毫不客氣地奪下了剩下的一半,塞到了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道:「過了兩天好日子,就忘本了?當初咱們在韃子的手下,每年這時候餓得撿野果,啃草根呢!」
  「老岳,我什麼時候忘本了!」吳伯巖不服氣地爭辯道:「我是想著咱們大清堡呢,春天的時候,我的五十畝地全都種了水稻,估摸著這時候也收穫了。糧囤堆滿了粳米,磚瓦房也蓋起了,再娶一個媳婦,每頓飯有人伺候著,小日子多美啊!」
  吳伯巖仰望著深藍的天空,嘴角不知不覺流出了口水。
  坐在青石上的張恪也不由得心緒飛揚,眼前都是豐收的場景,想到東北大米誘人的芳香,手裡的餅子簡直該扔了……
  「起來!」
  張恪拍拍屁股,笑罵道:「孩兒們,都給老子快點,抓到了人,咱們就能回家了!」
  回家!
  年輕的士兵頓時渾身一震。紛紛飛身上馬,向前猛跑。
  ……
  離開京城第七天,張恪終於出現在了廣寧中屯衛,也就是錦州城外!
  「開門!」
  守城的士兵戰戰兢兢地看著,只見城外來的人馬不多,只有三四百的樣子,可是戰馬足足有上千匹,而且每個人都盔明甲亮,兵器齊全,光是一身裝備就奢侈的令人垂涎!
  能有如此強大人馬。主將也絕對不是好惹的。
  「城下的弟兄,你們是哪位大人的部下,薛大人在兩天前下令,沒有他的准許,誰也不准進來……」
  「放屁,哪冒出來的薛大人?我家大人乃是錦義參將,連頂頭上司都敢擋,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
  馬彪指著城頭大罵:「趕快開城,不然小心你們的狗頭!」
  守城的把總一聽。嚇得差點尿了!
  張恪的凶名他們可是一清二楚,剛剛上任的時候,在義州處置了十幾位世襲武官,義州衛上下來了個大換血。當時錦州的武官就戰戰兢兢。生怕張恪的屠刀落到他們頭上。就來聽說張恪被調動了京城,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誰知,活閻王又回來了!
  「是,張大人啊!」
  把總急忙嬉皮笑臉。趕快對手下人說道:「快,快去開城門!」
  士兵臉上還有些為難,說道:「不能開啊。薛大人會責罰的。」
  把總頓時瞪圓了眼珠子,罵道:「渾小子,薛大人充其量打板子,張大人可是要砍腦袋的,連輕重都分不出來?」
  城上的士兵這才連滾帶爬,城門大開,吊橋落下。
  張恪領著頭衝進了城門,把總在一旁偷看著。
  真年輕啊!
  看樣子最多二十歲,自己都四十多了,真是人比人得死!
  「張大人,小的谷青,非是小的敢阻攔大人,都是因為新來參議薛大人吩咐下來,有倭寇襲擾,各城池都嚴加防守。」
  倭寇!
  邪門的事情年年有,唯有今年事最多!
  倭寇從來都在東南鬧,什麼時候跑到遼東了?憑著倭寇的那點裝備,能扛得住遼東的鐵騎嗎!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張恪立刻提高了警覺。
  「嗯,你下去吧,好好當差,別范糊塗。」
  張恪留下了一句話,領著人馬直接向衙門而去。
  跑出沒有二百步,迎面就來了一夥人,為首的是個文官,四十來歲的樣子,穿著大紅的官袍,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趕來。見到了張恪,這位文官立刻勒住了戰馬,皺起了眉頭。
  「哪來的武夫?沒有本官的許可,怎麼敢進城的?」
  張恪一聽,氣得笑了起來。
  「本官乃是錦義參將張恪,錦州乃是我的轄地,到自己家,還要誰准許嗎?」
  好猖狂的武夫,竟敢和自己頂嘴!
  薛敦仁氣得吹鬍子瞪眼,厲聲說道:「我大明的規矩,逢戰時,以文馭武,如今有倭寇襲擾錦州。你身為武將,不服命令,私自開城門,若是有倭寇趁虛而入,你擔得起罪責嗎?」
  「倭寇?」張恪頓時仰天大笑:「在哪呢,有本事把他們叫出來,老子連建奴韃子都照殺不誤,還會怕區區倭寇!我倒要請教一二,你在哪裡見到了倭寇,他們有多少人,盤踞何處,搶掠幾個村子,殺了多少百姓……」
  「這個!」
  薛敦仁哪裡說得清楚,他本是山東布政使參議,半個月之前才調到遼東,負責軍糧運輸安全。
  剛到錦州,就聽說沿海出現倭寇,頻頻襲擾村鎮。薛敦仁立刻就下令各地退入城中,閉門死守。
  「老夫受命保護糧道,自然以糧食安危為重,不像某些人胡來!」
  「不敢胡來,我看你是沒有膽子,連倭寇影子都沒看到,就敢隨便關閉城門,我看你的官是當到頭了!」
  張恪是真被氣到了,他幾乎敢確定這個「倭寇」絕對有鬼,救碩托的人是走海路的,倭寇的消息出來,膽小如鼠的薛敦仁立刻收回了兵力,關門閉戶。正好給人家從容安排的時間。緊趕慢趕。跑得幾乎吐血,若是碩托跑了,張恪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來人!」張恪怒喝一聲:「把他給我抓起來,帶到堂上,本官要親自問話。」
  抓我?
  薛敦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夫什麼時候敢這麼囂張了,竟然要抓堂堂的四品文官,吃了雄心豹子膽!
  「豎子,你敢抓本官,朝廷不會放過你的!」薛敦仁看了看左右。驚慌失措地喊道:「快,保護本官,拿下這幫作亂的武夫!」
  薛敦仁大聲喊道,周圍有些士兵下意識的伸手,就要亮兵刃。
  「傻小子,別找死!張恪是什麼人,你們能打得過他手下的人嗎?」
  聽到了谷把總的質問,再看了看那些正笑瞇瞇盯著他們的凶悍對手,這些士兵全都變得乖覺了。
  「走!」
  張恪旁無若人。押著薛敦仁,直衝到衙門大堂。
  撲通!
  薛敦仁被扔在地上,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何時受過如此屈辱!
  他咬咬牙。從地上艱難爬起,「張恪,有本事你殺了本官,不然本官和你不死不休!」
  張恪根本不在乎。只是微微冷笑。
  「跪下!」
  「憑什麼?」
  「跪下!」
  「就是不跪!」
  張恪仰天大笑,說道:「還有點骨氣,可惜啊。面對子虛烏有的倭寇,你的膽子哪去了?」
  「上諭!」
  張恪暴喝一聲,薛敦仁嚇得手足顫抖,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說什麼?」
  「上諭,跪下!」張恪瞬間好像天神附體,他離開的京城的時候,朱常洛親自下旨,任命張恪作為追捕碩托的欽差,為了方便行事,朱常洛並沒有收回天津之戰給張恪的寶劍。
  當時是太子劍,現在就是尚方寶劍!三品以下官員有先斬後奏的大權。
  薛敦仁只覺得腦袋後發麻,渾身顫抖,撲通跪在了地上。
  「恭請聖安!」語氣顫抖。
  「聖躬安!」張恪面無表情地說道:「現有朝廷要犯潛逃出京,預向北行,著錦衣衛指揮同知,錦義參將張恪為欽命大臣,全力追捕要犯,凡沿途文武官員,一律聽從調令,有違令者,斬!」
  最後一個字出口,薛敦仁幾乎癱在了地上,腦門上熱汗不斷,彷彿剛從桑拿間出來。
  「無知的蠢材,什麼倭寇?分明是有人想要趁機把要犯帶走,你倒好,挖個坑就跳,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嗎?」
  被張恪罵的好像孫子一樣,薛敦仁只能低著頭,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別裝死狗,究竟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是,是金萬貫!」薛敦仁再也不敢隱瞞,金萬貫協助朝廷運糧,他報告說有倭寇出沒,薛敦仁才信以為真,急忙下令加強戒備。
  明白了!
  張恪心說和自己猜的一點不錯,果然是金萬貫在搞鬼。上次他和自己談什麼走私的生意,看起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連自己都算計進去了,好厲害的金萬貫!好厲害的晉商!
  張恪一腳踢得薛敦仁滾出去好幾米。
  「快帶著本官去找金萬貫!」
  「是,是!」
  薛敦仁慌忙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疼痛,帶領著張恪一直跑到了城西,來到了一處宅子面前。
  正要往裡面走,突然撲稜稜飛出一隻孤零零的鴿子,展翅高飛。
  啪!
  一聲槍響過後,空中的鴿子頓時消失了。
  開槍的正是韓廣,他急忙跑到了牆角,撿起胸口打飛的鴿子屍體,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大人,腿上有紙條。」
  張恪強壓著怒火,把紙條解下來,才看了一眼,頓時眼睛就紅了,轉身衝進府邸。
  「金萬貫,你這是作死!」


第199章 守株待兔
  「張大人,我早就猜到了,能瞞得過所有人,唯獨瞞不過你。不過張大人,你還是晚了一步,人已經走了!」
  金萬貫負手而立,仰望著天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金萬貫,你是個聰明人,何必非要做找死的事情!」
  金萬貫微微一笑:「張大人,我也是沒有辦法,晉商的錢不是好拿的,必須給他們辦事。張大人,你也不必太生氣了,大明朝人才濟濟,想要找幾個懂火器的不是難事,我說的沒錯吧?」
  火器?
  張恪頓時清楚了,怪不得金萬貫這麼悠閒呢,原來這傢伙被騙了!
  想到這裡,已經出離憤怒了,晉商簡直處心積慮,把所有人都玩弄股掌之中!只怕是當初慫恿金萬貫和自己談走私的事情,就開始佈局。
  真是好算計,好心機!野豬皮給了他們多少好處,值得他們如此賣力氣?必須弄清楚!
  張恪幾步到了金萬貫的面前,兩隻眼睛幾乎噴出火焰。金萬貫不由得倒退了一步,這小子身上的殺氣怎麼又強烈了不少!
  「張大人,你要想殺金某出氣,金某也沒有別的說的。若是你放過金某一把,我可以每年再給你十萬兩。」
  「不要說了!」張恪不耐煩地擺擺手,鄙夷地看著金萬貫,冷笑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金萬貫,你知道放走的人是誰嗎?」
  金萬貫也不是傻瓜,他一看張恪要吃人的樣子,他就感到了不妙,失聲說道:「難道不是京城的火器大匠嗎?」
  張恪氣得無語,半晌歎道:「讓你做一個明白鬼吧,是碩托!」
  「誰?」
  金萬貫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手指不停地顫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
  「老奴的孫子,本官在奉集堡俘虜的貝勒碩托,從詔獄裡面跑出來了。而你!就是幫著碩托逃跑的千古罪人。想讓我放過你,朝廷不會放過你,皇上也不會放過你!」
  朝廷不會放過你,皇上不會放過你……
  這兩句話就像是魔音一般,讓這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金萬貫像是爛泥一般,癱倒在地上,冷汗順著鬢角流淌,地面上多了兩塊濕潤!
  放跑了朝廷最重要的俘虜。勾結建奴,這是何等的罪名,抄家滅族都不為過。自己怎麼就那麼傻,信了花言巧語,這麼多年傷害打滾兒,簡直活到豬身上去了!
  啪啪啪!
  突然金萬貫伸出了巴掌,狠狠抽打自己,兩邊腮幫子留下了鮮紅的印子。一張嘴,吐出了兩顆槽牙。
  夠狠的。還是第一次看到能抽下自己牙齒的人!
  張恪冷笑一聲:「金萬貫,就算抽死你自己,也是於事無補,當務之急。是趕快把碩托追回來,把背後操弄的黑手找出來。說到底,你還不過是一個雜魚,本官不會為難。」
  金萬貫就好像被抽走了魂兒。傻愣愣,乜呆呆。
  「好狠啊,你們騙我騙得好慘啊!枉我自以為聰明。落到了別人的陷阱還不自知,蠢不可及,不可救藥!」金萬貫伏地大哭,好像杜鵑啼血。
  「知道就好!」張恪沒好氣地說道:「趕快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不想和你磨牙。」
  金萬貫止住悲聲,突然搖搖頭,苦笑道:「張大人,要殺就殺吧,恕我什麼都不知道!」
  張恪簡直不相信耳朵,都什麼時候了,明知自己被騙了,怎麼還幫著那幫山西人?
  「金萬貫,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金萬貫無奈一聲笑:「張大人,晉黨的強大不是你能想像的,他們要做什麼,肯定是算無遺策。金某已經是一個死人,何必再去找麻煩呢!死在張大人手裡,或許還有一個痛快,若是得罪了晉商,只怕連祖墳都保不住了。金某是生意人,分得清輕重!」
  「分清楚個屁!」張恪實在是忍不住罵道:「金萬貫,你簡直就是商人的恥辱!這麼多年,哪怕是頭豬,也知道掌握自己的命運。你倒是後,依附官員,依附太監,依附宮裡,現在又攀上了晉商!你以為跟對了人,就能保住榮華富貴?錯!我告訴你,狗走到哪都是吃屎的,主人有需要,隨時能把你剝皮扔進湯鍋裡煮了!」
  話雖然不客氣,可是每一句直刺心頭,金萬貫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這些年自視甚高,以為自己能縱橫官商,無所不能。
  張恪卻無情地戳破了畫皮,他就是一條沒有骨頭的哈巴狗!
  「金萬貫,你最可悲的就是一直再找主人,而從來沒想過自己當主人。」
  「不要說了!」
  金萬貫突然放聲大哭,簡直哭得像一個孩子。
  「張恪,你敢以小搏大,我金萬貫沒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膽量。碩托跑了,不過是一死,我要是說了,只怕要誅滅九族了!」
  張恪是徹底無語了,要說金萬貫的確聰明,可是他也的確奴性深重,遇到了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哪怕是死,也不敢去反抗。
  這就是皇商的通病!
  死亡都沒法讓他們挺直腰桿!
  「大人,這小子不說實話,嚴刑拷問吧?」吳伯巖建議道。
  「慢!」
  突然從門口傳來一聲,張恪猛地一抬頭,只見一個俏麗的人影,正是方芸卿,她快步走來,臉色格外的凝重。
  地上的金萬貫也看到了,頓時嚇得小臉慘白。
  「芸卿,千萬別說啊,算我求你了!」
  金萬貫十指扣進地裡,痛哭流涕。
  方芸卿看了他一眼,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到了張恪的面前,斬釘截鐵地說道:「張大人,奴家知道線索。」
  「方姑娘請說。」
  「大人,昨天夜裡,有一艘快船進入了碼頭,金萬貫專門安排人手接應,用馬車把人帶走,看樣子向西逃走了!」
  向西!
  張恪急忙說道:「拿地圖來!」
  遼東的地圖攤開,張恪看了幾眼,頓時心中有了眉目。
  從錦州往西,只有走百里左右,就能進入蒙古地界。看來他們是想從蒙古繞道,把人送給野豬皮,看起來這是最近,也是最安全的道路。
  「走,跟我去追!」
  張恪起身,帶著部下就去追擊。攤在地上的金萬貫抬頭看了一眼方芸卿,無力地說道:「芸卿,晉商在朝中實力雄厚,得罪他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何必為了救我,害了張恪,也害了你自己呢!」
  「自作多情!」
  方芸卿毫不客氣地冷笑道:「金萬貫,你以為天下人都和你一樣飯桶嗎?晉商如何,我相信張大人一定有辦法,不光抓回碩托,還能狠狠教訓晉商……一定會的!至於你,永遠都是那麼窩囊!」
  ……
  「大人,您看那是什麼?」
  張恪出了錦州,追擊不到十里,就有士兵發現了路邊有一個損壞的車□轆。張恪急忙來到近前,此處正是一個十字路口。
  「去看看,馬車到底走哪邊!」
  「是!」
  夜不收分成了兩隊,前去偵查,用不上五分鐘,兩隊人一起跑回來,全都喜笑顏開。
  「大人,我們發現馬車蹤跡了。」
  「大人,我們也發現了馬車蹤跡。」
  張恪頓時頭疼起來,蹤跡還怎麼能分成兩個?
  「你們看到了什麼?」
  「啟稟大人,我們這邊有車轍,新鮮的糞便。」
  「我們也有,而且在路邊還有馬匹啃食野草的痕跡!」
  這下子大家都糊塗了,難道還有兩個碩托嗎?張恪皺著眉頭,想了半晌說道:「分兵追吧,我就不信人能飛了!」
  人馬立刻分成兩隊,分頭追了下去,跑出三五里,又是一處岔路,張恪只好繼續分兵。
  就這樣,一直追到了暮色降臨,張恪身邊只剩下氣喘吁吁的二十幾個人,其餘人全都分了出去。他們也不是沒有收穫,追到了兩駕馬車,不過全都是破損的,人早就跑光了。
  歧路亡羊!
  張恪總算是領教了老西兒的厲害,他們追著馬車跑的時候,說不定碩托已經脫身到了草原。
  暮色降臨,登高遠眺,長城蜿蜒,外面就是蒼茫的草原。
  馬彪不服氣地說道:「大人,追到草原去吧!我就不信碩托還能逃了。」
  其他士兵更是義憤填膺,破口大罵。
  「不必!」張恪突然擺擺手,冷笑道:「不追了,老子要來個守株待兔,等著碩托自投羅網!」


第200章 老奴的大禮包
  「薛大人,我也不瞞你了,就在你下令收縮兵力,四門緊閉的時候。有人已經把貝勒碩托救走了,眼下怕是到了草原上。」
  「碩托是誰?」薛敦仁茫然地問道。
  張恪實在是無語了,只能說道:「就是奉集堡大捷被俘虜的老奴孫子,代善的兒子。」
  「哦?是他啊!」薛敦仁喃喃自語:「啊!張大人,那個碩托不就是您抓的嗎?」
  「還算沒糊塗到底!」張恪怒道:「薛大人,要不是本官抓得他,聖上會讓我一個武夫當欽差大臣嗎?說句不客氣的,換了別人,誰有本事抓回碩托!」
  「那是,那是!」
  薛敦仁的額頭冒汗了,他再糊塗,好歹也是兩榜進士出身,碩托是大明俘虜的最高級別的女真貴族,是大明在一片灰暗之中的亮點,是天朝的臉面……
  卻因為自己的愚蠢,把碩托給放走了,還能有活路嗎!
  噗通!
  薛敦仁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張恪的面前。
  「張大人啊,可不管下官的事啊,全都是金萬貫害我,我,我要把他千刀萬剮了!」
  「你省省吧!」張恪不屑地說道:「一個商人能頂得上堂堂的貝勒嗎?現在宮裡和內閣都壓著此事,他們在等,你知道等什麼嗎?」
  薛敦仁這時候也恢復了一絲理智,張恪能和自己說這麼多話,多半不會往死路整自己。
  「張大人,下官以為是在等大人,等您把碩托抓回去!」
  「哎,錦州是通向蒙古最近的地方,又離著京師較遠。你要是能看住要路和港口,等著本官一到,一起抓住了碩托。就是天功一件!上面一高興,你至少能當個布政使,而不是眼下,小命不保啊!」
  薛敦仁又恨又悔,他都有心一頭撞死。哭喪著臉說道:「張大人,求求您了,救救下官吧,從今後,下官給您當牛做馬,惟命是從啊!」
  薛敦仁砰砰磕頭。腦門一片浴血。
  半晌,張恪歎道:「我這個人就是心軟,起來吧!」
  磕得頭暈眼花的薛敦仁從地上爬起來,差點摔倒。
  「薛大人,坐吧!」張恪說道。
  「有大人在,小的哪敢坐!」薛敦仁越發恭敬,說道:「大人,有什麼吩咐,下官立刻就去做。」
  「嗯。薛大人,碩托進入草原,勢必繞道回後金,如何追捕他。本官自有主意。眼下就有薛大人的任務,碩托是怎麼在錦州登陸的,是誰幫了他,背後又是什麼人指使的?你務必要查清。」
  「明白。下官一定盡力!」
  「不是盡力,而是必須!」張恪冷笑道:「要是查不清楚,朝廷到時候需要腦袋祭旗。可別怪我保不了你!」
  薛敦仁悚然而驚,急忙說道:「請大人放心,下官提著腦袋,一定辦好!」
  ……
  打發走了薛敦仁,張恪也顧不上疲憊,立刻把召集手下的人馬,即刻前往廣寧。在出發之前,張恪把吳伯巖和馬彪叫了過來。
  「伯巖,你馬上去義州,調集一千五百名士兵,前往廣寧和本官匯合!」
  吳伯巖急忙點頭,「一千五百人,咱們的人馬都調出來了,大人又有大手筆了!」
  「老奴肯定派遣人手接應碩托,又有蒙古人,牙口不硬,啃不下來啊!」張恪又吩咐道:「馬彪,你先去廣寧,通知我大哥和王化貞大人,讓他們務必做好準備!」
  「遵命!」吳伯巖和馬彪立刻出發。
  張恪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心中暗道:「老奴,我張恪要碰碰你的八旗,看看誰才是最強的軍隊!」
  ……
  衰草漫天,狂風陣陣。詩裡說胡天八月即飛雪,遼東雖然還沒有下雪,但是天氣已經一天比一天涼了。
  張恪帶著部下,晝夜兼程,不到四天時間,就趕到了廣寧。
  離城還有十里,就有一夥人等在這裡。
  「老二,你可算是來了!」張峰催馬迎上來,兩兄弟熊抱在一起。
  張峰興奮地拍打著張恪的肩膀,咧著大嘴說道:「高了,壯了,官也大了!老二,你小子有本事,在義州折騰不夠,還跑到了京城,好,給咱們家露臉!」
  看到了親人,張恪頓時放鬆不少,嬉皮笑臉道:「大哥,我是真不想招風惹雨,小弟都羨慕大哥。」
  張恪和張峰說話的時候,有人笑著走過來。
  「你們哥倆是一山望著一山高啊!」
  「王大人!」張恪急忙走過來,就要施禮。
  王化貞急忙轉過頭,笑道:「永貞,我可不敢受你的禮,你現在可是欽差大臣,不能亂了規矩!」
  張恪嘿嘿一笑:「不算官場,小侄還不能給世伯行禮嗎?」
  說著張恪深深一躬,王化貞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滿意點點頭。
  別管外人怎麼說張恪,這小子身上全然沒有張狂囂張的勁頭,他也聽說張恪狠狠收拾了薛敦仁,同樣都是參議,憑著張恪眼下的權勢,完全可以不在乎王化貞,不過他還是這麼客氣,彷彿當初一般,王化貞感動地鼻子頭發酸。
  「永貞啊,我早就看出你是人中之龍,肯定有飛黃騰達的時候。」
  張恪苦笑道:「世伯,能不能飛黃騰達,還要看能不能闖過眼前這道關。」
  王化貞開懷說道:「我信永貞一定有辦法,咱們進城再談。」
  幾個人一起進了廣寧城,來到了王化貞的府邸,士兵都被安排到軍營休息了。這幫小伙子全都疲憊不堪,從京城到廣寧,差不多跑了一千多里,來不及吃飯,就鼾聲一片。
  張恪還要勉強撐著,王化貞十分心細,給張恪備了參茶,一杯喝下去。果然來了精神。
  大哥張峰有些心急,問道:「老二,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馬彪又說你當了欽差,又說要我準備人馬,抓捕要犯,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哥,碩托跑了!」
  什麼!
  張峰頓時從位置上跳起來,王化貞也嚇得變顏變色,吃驚地問道:「永貞。碩托不是在詔獄押著嗎,這麼重要的人物怎麼能跑了?」
  「哎!京城改朝換代,又出了白蓮教,亂成一鍋粥了。」張恪也沒有什麼隱瞞,當即將事情說了一遍。
  王化貞和張峰都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兒。
  「永貞,你打算怎麼辦?」
  「世伯,我本來想在錦州把碩托堵住,可是偏偏讓他溜了。」
  張峰搖搖頭:「老二。能在你手裡溜了,救人的傢伙本事不差,到底是誰幹的?」
  「晉商!」
  兩個字徐徐吐出口,張峰還不清楚。可是王化貞卻張大了嘴巴。
  晉商多少年來都在九邊走私,官場上差不多人盡皆知,可是偏偏又沒有人敢說,不管多強悍的人物。遇到了晉商用銀子編織的大網,全都要退避三舍!
  「永貞,涉及到了晉商。只怕此事不好辦啊!」
  「世伯說的沒錯。」張恪歎道:「晉商敢公然幫著解救碩托,形同叛國,不能不教訓他們!可是他們在官場勢力何等雄厚,搞不好打虎不成反被虎傷,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因此我想著此事必須要弄得足夠大,光抓回碩托還不夠!」
  「永貞你想怎麼辦?」王化貞好奇地問道。
  張恪微微一笑:「老奴要想救回孫子,一定會派遣人員接應,我準備領兵截殺,來一個守株待兔,不光把碩托弄回來,還打一個漂亮的勝仗。到時候天下皆知,看誰還敢保晉商!」
  「這,這倒是個辦法,可是眼下碩托不是逃到草原上了嗎,和建奴野戰,恐怕……」
  「沒什麼可怕的!」張峰憤然站起,拍著胸膛說道:「大人,我苦訓人馬大半年,不敢說是天下精銳,可是也不懼建奴!」
  張峰的確有這個信心,他本來就是勇將,又學了張恪的練兵之法,訓練士兵用心,王化貞又給予充分支持。可以說張峰麾下的人馬比起張恪不會差太多,兄弟在奉集堡大殺建奴,當大哥的也不能落後。
  張恪笑道:「世伯,我已經下令調動義州兵過來,加上大哥的部下,差不多有三千精兵。老奴為了一個孫子,又能派多少人!只要找到他們,我有十足的把握一網打盡!」
  王化貞在地上走了幾圈,眉頭深鎖,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永貞,就按你說的辦,不過建奴報復心極強,我們還是要做好防範。」
  三個人商量妥當,立刻就展開了行動。
  根據張恪的推算,碩托的身體很差,不能快走,他們又在長城以外繞大圈,至少還要等四五天時間。
  此戰的關鍵就是能不能找到接頭的地方,張峰派出大量的夜不收,深入草原,進行查看。
  張恪也領著人馬,進駐白土廠關一帶,嚴密監視著動向。
  足足過了三天時間,張峰頂著苦瓜臉,找到了兄弟。
  沮喪地說道:「二弟,我讓楊龍他們深入草原六七十里,還是一點消息沒有,你說他們會不會走草原深處,讓我們夠不著啊?」
  張恪也十分煎熬,嘴唇都起了水泡,嗓子都嘶啞了。
  「大哥,如果他們繞得更遠,勢必會經過虎墩兔的轄地,要知道虎墩兔和老奴是一對冤家,碩托從虎墩兔的轄地走,等於是進了虎口!」
  「二弟,你有十足的把握?」
  張恪說著,忍不住又搖搖頭:「哎,草原形勢太複雜,誰說得清啊!」
  張恪話音剛落,突然從外面跑進了一個衛兵,手裡拿著一封信箋。
  「大人,有人從城下射來箭書,請過目!」
  張恪急忙接過來,展開一看,頓時臉上露出了笑容:「大哥,來大魚了,安費揚古要接應碩托,老奴給我們送了一個大禮包啊!」


第201章 伏擊
  安費揚古雖然不是什麼四大貝勒,但是卻是老奴最看重的五大臣之一,是跟著老奴起家打天下的老人。一生戎馬,領兵作戰經驗豐富,有勇有謀,是一條老狐狸!
  論起資歷威望,位列五大臣的安費揚古絕對比碩托要強得多。
  若是能拿下他,對老奴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這個道理別說張恪,就連張峰都一清二楚。
  「老二,在瀋陽的時候,我就聽人說過,安費揚古深得老奴信任,就算是四大貝勒也要客客氣氣。為了區區碩托,老奴能派他過來嗎?」
  張峰有些懷疑地說道:「老二,你一向挺謹慎的,沒頭沒腦的箭書不可信!」
  「誰說沒頭沒腦?」張恪微微一笑,指著信箋的頁腳,笑道:「你看,這裡有一個小太陽。」
  張峰順著看過去,果然如此。
  「老二,你知道是誰寫的信?」
  「當然,她可是老朋友了!」
  見到了這封信,張恪就猜到了寫信之人,那就是自己認識的蒙古公主滿達日娃。小丫頭漢學功力不差,字跡娟秀,一點不像草原上姑娘。
  她寫箭書應該不知道自己到了白土廠關,信中也只是提醒明廷老奴派遣安費揚古前來,兩天後到達懿州地界。
  小妮子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假手大明,幹掉安費揚古?
  張恪心思頓時活絡起來,不光大明處在改朝換代的劇變之中,草原的格局也在不停地變化,有人親近野豬皮,更有人反對野豬皮,滿達日娃絕對是不想看到野豬皮好的。有必須要加強情報工作,挑動野豬皮和蒙古之間的戰鬥,坐收漁利……
  張恪甩甩頭。有些事情日後再說,眼前當務之急是幹掉安費揚古!
  「大哥,老傢伙可是五大臣之一,你有把握嗎?」
  「當然!」張峰笑道:「管他幾大臣,就算是老奴來了,也照殺不誤!」
  「好,咱們兄弟齊心,一定要把老傢伙的腦袋砍下來!」張恪也發了狠。
  哥倆計議一番,當即命令夜不收把偵查的重點放在懿州。
  當初張恪就領兵搗毀雙龍山,懿州的商貿被摧毀。蒙古人西撤,除了偶爾過來的牧民,懿州已經成了荒地一片。選在這裡接應碩托,安費揚古的確是用了心。
  不過老東西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已經把他當成了一碟菜,正在琢磨著怎麼吃呢!
  ……
  清晨的陽光照在了身上,一股暖流在楊龍的身體湧動,他已經趴在了蘆葦叢中整整一夜。雖然不是寒冬臘月。但是草原的寒冷依舊駭人。
  四肢已經凍僵了,小指頭青紫青紫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凍傷。半夜的時候,枯草上凝結了大量的水珠。身上披著的毯子已經濕透了,重重壓在了身上,別提多難受了。
  「頭兒,活動活動吧。小的兩條腿都不會動了!」身後的草叢傳來哆裡哆嗦的聲音。
  「第三條不是沒凍嗎!」楊龍冷冷說道:「告訴你們,不等到建奴,老子絕對不起來!」
  身後的幾個偵察兵也只好忍耐著。時間漸漸流逝,日頭升起來,大家身上暖和了一些,可是肚子有咕咕叫了起來。
  茫茫的草原,一點動靜沒有,楊龍也不免心情焦躁沮喪。
  突然,一個黑影從遠處驟然飛起,彷彿受到了驚嚇,迅捷地劃過長空。
  鷹!
  楊龍頓時心頭一震:有人!
  「來了,你們都給我加小心一點。」
  大家趴在草叢一動不動盯著草原的動向,連眼珠都不敢眨!
  一盞茶的時間,從東北邊出現一股塵土,差不多有三五百騎兵向著這邊飛快趕來。他們全都明盔亮甲,帶著五花八門的兵器,在晨光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輝。
  跑到了楊龍他們所在的蘆葦叢,為首的人突然勒住了戰馬,向著四周看了看。
  「主人,有什麼好怕的,明狗還敢伏擊大金的勇士不成?」
  「蠢材!」
  安費揚古很不客氣地說道:「明人雖然打仗不行,但是他們的兵法不錯,驕兵必敗!我們到了草原,難道只是防著明人嗎?炒花和大汗不是一條心,蒙古人是一頭狼,你們都要加小心,千萬不能上當!」
  安費揚古轉頭,正好看向了楊龍的方向,一瞬間楊龍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微張著嘴,屏住呼吸,直到肺裡的空氣都快消耗沒了,終於盼到了安費揚古轉頭。
  建奴的人馬繼續行動,快速消失在眼前。
  「快去報告大人!」楊龍掙扎著起來,帶著身後的四名夜不收立刻跑向了不遠處的山谷,騎上戰馬,狂奔去報告張恪。
  ……
  「太好了,大魚終於來了!」接到了報告,張恪簡直喜出望外。
  「大哥,安費揚古去懿州接回碩托,再度路過蘆葦叢,差不多要兩個時辰,咱們立刻就去埋伏,給老東西一個大禮!」
  張峰早就急不可耐了,狂笑道:「來吧,讓老東西樂極生悲!」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張恪領著四百名士兵走在了一人多高的蘆葦叢中,就好像穿行在迷宮一般,從外面幾乎看不出來一絲端倪。
  士兵們紛紛隱藏好,不聲不響,兩放屁都憋著。就在這邊準備妥當的時候,對面出來兩聲「啾啾」的聲音。
  這是約定好的暗號,表示對面大哥張峰已經準備好了。
  張恪也急忙回了兩聲,茫茫原野又恢復了寧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日頭已經到了頭頂,張恪趴在草叢之中,只能不停地默念,祈禱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安費揚古溜了。
  按照西洋鐘點,差不多到了下午兩點,終於又有一團塵土飛揚。從遠處跑過來。
  「大人,好像有點不對!」楊龍眼睛之中露出了一絲惶恐。
  「怎麼?有意外?」
  「嗯,大人,好像建奴的人變多了!」
  張恪急忙舉起千里眼,透過荒草看過去,果然建奴的隊伍大了一倍不止。從旗號看去,不止是野豬皮的人馬,還有蒙古的士兵,足有一千左右的騎兵飛馳而來。
  看到這一幕,心頓時懸了起來。
  張恪只帶了七百八名弟兄。在野戰之中,步兵想要對抗人數佔優勢的騎兵,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尤其是對方又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一個失誤,不但沒法殺敵取勝,就連自己都要搭進去。
  「啾!啾!啾!」
  三聲短促急躁的聲音傳來,這是大哥在詢問自己,到底下不下手!
  駕!駕!駕!
  馬蹄聲越來越近。「大魚」已經到了網口!
  「拼了!」
  張恪咬咬牙,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過天賜良機。
  「兄弟們,要爭氣啊!」張恪只能默默祈禱。楊龍回復了「啾啾」聲音。告訴張峰進入戰備狀態,所有士兵都高度警備。
  他們沒法抬頭觀察,只能把聽著地面上的馬蹄聲,心跳也隨之加速。
  終於。第一匹戰馬進入了埋伏圈,張恪凝息靜氣,眼神鎖定了最前面的騎士。默默將火折子拿在了手裡。
  平時戰鬥的時候,都是提前燃上一堆火,讓士兵們點燃長長的火繩備用。這次是伏擊,不能露出一點煙火,只能使用火折子。刺啦刺啦,火繩燃燒起來,在茫茫的原野上,一點都不起眼。
  啪!
  沉悶的槍聲響起,跑在最前面的騎士如遭雷擊,在胸口綻放出一團絢爛的血花。屍體後仰,落到馬下,轉眼被後面的人踩成了肉醬。
  槍聲就是命令!
  四周的士兵同時舉起槍口,上百枚鉛彈射出,硝煙幾乎遮住了眼睛。只能聽到哭爹喊娘的慘叫聲。
  衝在前面的騎兵就像是地上的荒草一樣,被成片掃倒。熾熱的鉛丸打在冰冷的鎧甲上面,建奴引以為傲的防禦在火銃面前不堪一擊。
  甲葉子被打得滿天飛,裡面的血肉頃刻被摧毀,筋鍛骨折,皮肉變成爛泥。痛苦地嚎叫著,無力摔在地上。
  後續的人守不住戰馬,無情地踐踏著受傷的人。緊接著他們也被擊中,就好像是恐怖電影一樣,幽深的蘆葦叢就是吞噬生命的怪獸。
  張牙舞爪,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吃人不吐骨頭,一轉眼之間,差不多有上百人被擊中。他們集中在一團,有的已經喪命,有的還在掙扎,拚命嚎叫,盼著後續的人能解救他們。
  安費揚古並沒有跑在前面,老東西聽到了槍聲,立刻警覺。
  能大規模裝備火銃的只有明軍,不過明軍的火銃又以雞肋著稱。安費揚古並沒有怎麼害怕,他有五百名後金精兵,再加上歹安兒台吉的蒙古兵,就算是遇到上萬的明軍,也有脫身的辦法。
  可是安費揚古想錯了,槍聲不絕於耳,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屠殺,衝在前面的三十多個白甲兵全都淹沒在硝煙之中,再也爬不起來啊!
  安費揚古打了一輩子仗,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凶悍的火銃。他瞬間想到了奉集堡一戰,代善逃回去之後,不停訴說明軍火銃有多厲害,可是不管是老奴,還是他安費揚古,都只當是代善推脫的借口,可是此時一看,未必是假的!
  「勇士們,別慌,放箭!」
  稀稀落落的弓箭落在荒草叢中,幾乎沒有收穫。
  此時張峰卻帶領著士兵繞到了安費揚古的側翼,他雖然沒有張恪那麼犀利的火銃,但是也有自己的看家本事。
  「受死吧!」
  一桿標槍擲出,好像一顆流星,穿過一個專達的胸口,鮮血湧出,眼看著活不成了!


第202章 俘虜大收穫
  安費揚古萬萬想不到明軍能知道他們的行蹤,而且還跑到草原上伏擊!更令老傢伙驚掉下巴的是明軍的攻勢竟然如斯兇猛。
  三十多個白甲,六十多個馬甲,再加上不少弓手非死即傷。透過蘆葦的遮擋,依舊能清楚地看到後金的精銳,引以為傲的勇士擠在一片狹小的地域,被打成了篩子。僥倖沒有受傷的,伸出通紅的血手,聲嘶力竭的吼叫。
  叫聲聽在安費揚古的耳朵裡,他的眉毛都立了起來!
  大金兵所向睥睨,何時吃過這種虧,老傢伙手抓著刀柄,就想親自衝出去。不過他一轉眼,看到了身旁同樣變顏變色的歹安兒,頓時有了主意。
  「歹安兒台吉!」
  「特使大人。」歹安兒躬身說道。
  「台吉,蒙古勇士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你還不殺上去,砍了這些明軍的腦袋嗎?」
  歹安兒心裡暗罵,老傢伙太無恥了,對方火銃那麼犀利,金兵怕了,難道他就不怕嗎!當然歹安兒還有求於安費揚古,不敢明著拒絕。
  「特使,大金兵天下無敵,打得明軍狼狽逃竄,我還是替您壓陣……」
  啪!
  兩個人正在互相推諉,突然猛地甩頭,只見距離他們不到十步,有流彈射中了精騎的腦袋,頓時頭顱就像爛西瓜一樣,四散崩裂。
  一塊溫熱的腦子正好拍在歹安兒的臉上,安費揚古和歹安兒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駭然表情。
  他們距離戰場差不多有一百多步,明軍的火器竟能射得這麼遠,還讓不讓人活了!
  安費揚古也急眼了,以命令地口吻說道:「歹安兒台吉,你先擋著明軍一陣,老夫立刻整軍再戰。你要是敢推脫,大汗再也不會幫你了!」
  歹安兒一下子被戳中了痛腳。他的確需要老奴的幫忙。
  「好!」歹安兒咬著牙說道:「特使,你可不能失信,一點要上來幫我!」
  安費揚古點頭,他招呼著建奴向後退,歹安兒揮動手裡的彎刀,大聲喊道:「孩兒們,給我衝!」
  ……
  蒙古士兵嗷嗷亂叫,衝了上來。
  張恪看著他們,微微冷笑,腳下就是他們的墳墓。來多少死多少!
  「射擊!」
  槍聲響起,如同爆豆。衝在前面的蒙古兵只覺得眼前閃過一片火光,身體好像被重錘擊中,瞬間就掉到了馬下。
  蒙古騎兵還不如建奴,普遍只有一身皮甲,在六七十步之外,被火銃擊中,鎧甲就像是紙糊的一般脆弱。即便是沒有打穿,巨大的動能也不是人體能承受的。筋骨斷裂,臟腑被擊碎。
  他們張開大口,噴出暗紅色的血液,裡面夾雜著一塊塊的血塊。慘叫著摔倒下去,等著被後面的同伴踏成碎片。
  張恪在戰線上只安排了三排火銃手,後面跟著三排長槍手。並不是他自負,而是有充足的信心。天津的戰鬥讓張恪越發的清楚,在排隊槍斃面前,任何勇敢都是虛妄的。不付出五倍的代價,休想衝破火銃的攔截。
  「射擊!」
  隨著指揮官嘶啞的吼叫,槍聲又帶走了一排韃子。第一排的火銃手射擊之後,迅速退到最後,裝填彈藥。第二排的火銃手也是如此,他們咬緊牙關,專門瞄準那些衝在前面的韃子,只要殺了這些悍勇的,剩下的就是小菜一碟。
  叩響扳機,火繩點燃火藥,一團火光,鉛丸噴吐而出。射擊士兵只覺得身軀一震,而對面的韃子卻迸出絢爛的血霧,一個個痛苦地嚎叫著,無力地死去。
  三排火銃手射擊完畢,差不多將近兩百名韃子騎兵被幹掉,原本密集的隊伍頓時稀疏起來。
  衝鋒不過一刻鐘而已,如此殘酷而高效率的屠殺,簡直讓歹安兒目瞪口呆。
  有些蒙古人還不服氣,他們拖著重傷的身軀還向前衝鋒,結果撞在了密密麻麻的長槍陣上,一個個身軀被戳穿。士兵們用力把他們的屍體挑起來,大聲地歡呼。
  明軍的囂張似乎又激怒了韃子,又有上百騎兵蜂擁上來。
  火銃手們重新裝填完畢,追魂的槍聲又響起來。沒有任何意外,伴隨著大片的硝煙,一百多名騎兵被徹底吞沒,他們的生命畫上了句號。
  最後僅剩不到十個韃子騎兵倉皇向後逃竄,歹安兒的勇氣驕傲全都沒了,他只能帶著自己的殘兵敗將,祈求安費揚古的庇護。
  「沒了,沒了,都打沒了!」歹安兒好像受氣的祥林嫂,碎碎叨念著。
  「嗯!」安費揚古重重吐了口濁氣。
  他一直在觀察著戰鬥,對面明軍的火器的確犀利無比,可是更讓老傢伙恐懼的是明軍頑強的紀律,強悍的作風。
  其實明軍不乏好武器,只是根本沒有拚命的勇氣。將領把家丁視作私產,根本捨不得拚命,而那些普通士兵吃不飽穿不暖,更沒有戰鬥的信念,因此明軍才一衝就垮。
  而眼前的明軍凶悍無比,金兵衝來,他們不光不跑,還迎著殺上來。有一群人用標槍手弩,大量屠殺騎兵,接著用長刀專門砍馬腿,殺得蒙古人爹媽亂叫,狼狽逃竄!
  明朝什麼時候多了如此兇猛的部隊?
  放在平時,安費揚古絕對不會硬碰硬,可是這次他帶著貝勒碩托,好不容易從大明的京師帶出來,要是死在了他的手上,該如何交代!
  說到底他還是愛新覺羅家的一個奴才!
  「孩兒們,下馬結陣,給我衝!」
  滿清總喜歡說自己騎射無雙,其實他們是漁獵民族,並不是真正的遊牧民族。騎兵戰力比起更北邊的葉赫部,甚至是蒙古人,還有差距。
  建奴真正厲害的是步戰,他們的死兵銳兵是明軍的噩夢。
  安費揚古準備用最擅長的手段,衝破封鎖。
  披著重甲的死兵在前面,銳兵和弓手在後,安費揚古帶著騎兵。保護著碩托的車駕,等著衝出缺口之後,立刻就殺出去!
  咚咚咚!
  戰鼓幾乎被敲漏,驚天動地的聲音傳來。
  「決戰來了!」
  張恪目光堅定地盯著前方,潮水一般的建奴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群羔羊。
  啪!啪!啪!
  最先開火的是魯密銃手,他們仗著火銃的犀利,在百步之外,斃殺五六個建奴低級軍官。
  建奴的隊伍頓時發生了一絲混亂,他們還在向前衝擊,差不多進入了六七十步。槍聲密集地響起來。
  如同四周的蘆葦一樣,建奴成片倒下去,沒有任何例外。濃重的血水灑在黃土地上,來年的這時候,蘆葦勢必更加繁茂!
  凶狠的建奴還不服氣,他們奮力衝殺,終於進入了五十步,弓手開始了射擊。
  頓時有火銃手悶哼連聲,他們中箭了!
  好在士兵們都有厚重的盔甲。除非直接射到臉上,才會有致命的危險。二三十名受傷的火銃手被立刻救下去。
  戰鬥還在繼續,兩倍三倍的建奴被擊斃。鉛丸撕碎他們的鎧甲,打斷他們的肚腸。咬著牙。拖著腸子,向前衝擊,最終不要命的士兵也抵擋不住火銃。
  安費揚古真的心疼了,心在流血!
  剛剛還是被伏擊了。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大戰,他依舊不是明軍的對手!
  眼睜睜看著鑲藍旗的後輩被屠殺,安費揚古在戰馬上來回晃了好幾下。幾乎摔倒。不過他清楚自己的使命,還要把碩托帶回去。
  安費揚古撥馬,準備帶著殘存的部下逃走,突然一股濃烈的黑煙撲來。
  「不好!」
  老東西猛地抬頭,只見上風口出現了好幾十道火龍,藉著風勢,撲了過來。
  放火的正是張峰,他的時機把握正好,一把大火徹底摧毀了建奴最後的勇氣。乾燥的蘆葦一點就著,頃刻之間戰場變成了可怕的火海。
  即便是最勇敢的戰士,面對著大火,也只有逃命一途。剩餘的建奴再也顧不上安費揚古和碩托了,他們冒煙突火,好像受驚的鳥獸,倉皇逃命。
  「來得好!」張恪哈哈笑道:「弟兄們,出擊!」
  一聲令下,那些伺機而動的夜不收都撒了歡,拚命地追下去。
  歹安兒領著十幾個蒙古騎兵正在瘋跑,跑著跑著,突然前面出現一個水窪,他沒當回事,可是等到馬蹄踩上去,頓時就陷進去了。眼看著越來越深,他幾乎都哭了。
  「快,快來救我!」
  幾個蒙古兵下馬,正要去解救,突然幾個騎兵飛至。張峰揮動寶刀,頓時一顆腦袋就飛起來。他們砍瓜切菜一般,迅速把蒙古兵打散。
  只剩下泥潭裡面的歹安兒,張峰哈哈大笑,別提多暢快了。
  「來,把他抓了!」
  幾個士兵拿著繩索,來了一回套馬的漢子,把爛泥一般的歹安兒拉了上來。
  追殺士兵還不停歇,一直到了夜色降臨,岳子軒領著幾十個士兵,押著一架馬車回來。
  「大人,碩托到了我們手上了!」
  張恪幾步走過來,藉著火把看去,碩托比起奉集堡的時候瘦得太多了,簡直就像是骷髏一般。也難為他被關了好幾個月,又奔波這麼長時間,沒死就算是命大!
  「哈哈哈,碩托,你想不到吧,任你七十二變,還要落到我的手裡!」
  正在張恪放聲大笑的時候,突然有士兵跑過來,氣喘吁吁說道:「大人,安費揚古中了我們的計,被大水沖走了,生死不知。」
  張恪頓時眼前一亮,「還愣著幹什麼啊,趕快去抓,別放走了大魚!」


第203章 封爵的野望
  安費揚古領著手下人冒煙突火,向外面沖。草原上的大火一旦點燃,蔓延的速度相當驚人,就連義州兵都要躲著,免得被燒到。沒頭蒼蠅一樣的潰兵就不用說了。
  不少建奴直接淹沒在火海之中,變成了一具具焦黑的屍體,散發驚人的惡臭。
  安費揚古還算幸運,他衝出了火場,可是回頭一看,他差點吐血!
  載著碩托的馬車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被明軍抓去,還是葬身火海。
  安費揚古頓時懵了,汗王派自己過來,就是看重自己辦事穩妥,經驗豐富。沒想到竟然陰溝裡翻船,被殺得這麼慘,又把碩托丟了,還有什麼臉面回去。
  「老夫愧對汗王,唯有一死!」
  說到了死字,老東西頓時把腰刀架在了脖子上。身旁的護衛全都嚇傻了,他們哪能看著安費揚古死啊,七手八腳,拉住了老東西。
  「大人,主子!千萬別死啊,咱們敗了,還要告訴老汗王呢,讓他給咱們報仇!」
  「對,我要見老汗王!」安費揚古好像想起什麼一般,「我要告訴老汗王,必須消滅這伙明軍,除掉我大金最大的後患!」
  安費揚古終於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老東西不敢停留,催馬就跑。後面的火舌翻騰,熱浪襲人,不時有喊殺聲傳來。
  十幾個人就像是驚弓之鳥,全速向北逃去,跑來跑去,火海已經遠了,身邊也聚集了五六十人。大傢伙全都熏得好像小鬼一般。
  衣服燒了,眉毛殺了,頭上的金錢鼠尾也丟了,黑一塊,白一塊。別提多狼狽了。
  眼前出現了一條河流,十分清澈,看起來有十幾丈寬,可是水深僅有兩三尺。草原上這樣的河流不在少數,夏天水量充沛,到了秋冬季節,水就少了,甚至出現乾涸。
  安費揚古催著馬,帶著殘兵敗將蹚水過河。
  剛剛走了三分之一,突然一聲巨響傳來。
  「怎麼回事。是明狗殺來了嗎?」
  這些建奴惶恐地向後看著,可是一個人影都沒有,突然有人抬頭,向河流上游一看,頓時嚇得魂兒都飛了。
  一股白浪鋪天蓋地而來,洶湧的水流發出陣陣怒吼,張大了嘴巴,就要吞噬人命了!
  「苦也!快跑!」
  俗話說水火無情,剛剛享受了大火的建奴。又遭了水災,膽子都嚇破了。
  他們拚命跑著,可是水流來的太快了,只有兩三個人跑到了對岸。其餘的全都被洶湧的水流沖走。
  連人帶馬,在白色的濁流中翻騰,消失在視線之中。
  安費揚古也不例外,他想要轉頭跑回岸上。結果水流帶著他向下游奔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費揚古突然聽到耳邊又嘈雜的喊聲,他用盡力氣。才勉強睜開眼睛。
  「這,這是什麼?」
  安費揚古拚命地掙扎,越是掙扎,漁網收得就越緊。士兵們歡笑著把他拖到了岸上,扔在了一堆人之間。
  差不多有十幾個,全都是從水裡撈上來的。
  「這傢伙挺老的,好像是個當官的!」
  「嗯,看他的鎧甲,還有裡面的衣服,保證是個大官!咱們撈上大魚了!」褚海天興奮地說道。
  這時候張恪帶著人馬已經趕了過來,褚海天急忙美滋滋地迎接過來。
  「卑職見過大人。」
  「哈哈哈,聽說放水淹七軍的主意是你想到的?」
  「嗯!」褚海天得意地說道:「正是卑職,我們在上游別壩攔水,足足憋了一天多,一下子放出來,淹死了好幾十建奴!」
  「好,懂得用腦子,本官給你請功。」
  張恪笑著走過來,正好看到了地上的奄奄一息的安費揚古。找來幾個俘虜辨認,他們都說是安費揚古。
  「哈哈哈!」張恪忍不住仰天大笑,別提多痛快了,不光把跑了的碩托抓回去了,還抓到了五大臣之一的安費揚古,簡直就是買一送一……額不,是送二……還有歹安兒。
  想到這裡,張恪都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了。
  正在他高興地找不著北的時候,大哥張峰又帶著人馬趕了過來。
  「老二,來看看吧,我抓到了他!」
  張峰說著把一個人重重地扔在了張恪的面前,這傢伙悶哼一聲,差點昏過去。張恪上下打量一下,這個人四十來歲,個頭不高,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
  「大哥,這是誰?」
  「不知道,不過我看他不是好東西,一個漢人竟然跟著建奴,肯定是漢奸,讓我給抓過來了!」
  張恪也來了興趣,急忙擺擺手,說道:「把他的綁繩去了,嘴裡的東西掏出來。」
  士兵們按照吩咐,全都做好了。
  「你叫什麼名字,究竟是幹什麼的?」
  中年人抬起頭,看了一眼張恪,竟然又低下去,「有本事殺了我吧,休想問出一個字!」
  「敢耍橫!」張峰瞪大了眼睛,舉拳就要打。
  張恪擺擺手,笑道:「大哥,別著急,他不說自然有別人,你去把歹安兒帶過來。」
  不多時張峰就提著歹安兒到了近前,這傢伙一出現,岳子軒,馬彪等人眼睛都充血了。想當初他們都是歹安兒的奴僕,過得連牲口都不如。
  為了投奔大明,他們足足死了一半的人!!
  「大人,不能放過了他,讓我們把他撕碎了!」
  士兵們憤怒地大吼,歹安兒嚇得渾身蜷縮,不停打哆嗦。
  「別,別殺我啊!」
  「哈哈哈,歹安兒台吉,按照道理這是大明和女真的事情,你非要摻和進來,休怪本官不客氣了!看到沒有,他們都曾經被你欺負過,當初你也攻打過大清堡,新仇舊恨一起算。你放心絕對不會輕易死的!本官會給你做成人彘,放在罈子裡,供百姓們解恨!」
  「啊!」
  歹安兒嚇得翻白眼,一股溫熱的東西從身體的中後偏下部湧出來……大傢伙全都皺眉頭了。
  「呸,還是台吉呢,竟然這麼飯桶!」張峰不屑地說道。
  「哈哈哈,歹安兒,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是老實聽話,我或許還能給你一條活路。」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好。」張恪滿意地笑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張恪一指那個中年人,歹安兒看了一眼,急忙點頭。
  「大人,他叫王宏,是山西人,王家的賬房先生,經常向草原運輸貨物。對,就是他。他把碩托送過來的!」
  「王家,不是范家嗎?」張恪記得山西的八大皇商最著名的就是范永鬥。
  歹安兒急忙說道:「大人,王家的主人叫王登庫,和范永斗是結拜兄弟。全都是山西的富商。」
  「果然是晉商所為!」張恪微微一笑:「把王宏帶下去,好好審問。」
  士兵們一擁齊上,就要抓王宏。王宏一甩膀子,把士兵的手彈開。冷笑著盯著張恪。
  「張大人,我知道你是個英雄,凡事都好說。我落到你的手裡,十萬,二十萬,還是三五十萬,一點問題沒有。人活在世上,離不開朋友二字,你何必自找麻煩呢!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動不了我們,我們通著天呢!」
  「哈哈哈!」張恪哈哈大笑:「我見過狂的,可是沒有見過裡通外國,當了賣國賊,還這麼理直氣壯的!我也告訴你,別管勢力多大,不把你們打殘,我就不姓張!」
  「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
  士兵們拖走了渾身顫慄的王宏,戰場清理工作也差不多了。
  一戰下來,功績斃殺建奴435人,俘虜37人,擊殺蒙古騎兵360人,俘虜85人。繳獲戰馬830匹,其餘刀槍盔甲無算。
  另外還繳獲了兩大馬車的禮物,掀開一看,全都價值連城的東西:晶瑩剔透的官窯瓷器、江南的極品錦緞、精巧的金銀首飾,甚至還有西洋鐘表,一對玻璃杯!
  眼下大明還沒法製造純淨的玻璃,因此玻璃製品價格不菲。這些東西全都是王宏送給老奴的,足見他們格外用心。
  「都給我帶回去!」
  士兵激戰一個下午,都疲憊不已,可是張恪不敢冒險在草原休息,因此一聲令下,大軍浩浩蕩蕩,用最快的速度回去。
  晨曦中,張恪帶著人馬出現在了白土廠關的外面,關前早就站滿了迎接的人群。
  王化貞站在最前面,他的身旁是一個高大壯碩的漢子,正是卓十三!他奉了上命,前來協助張恪捉拿碩托。
  哪知道他剛來到,張恪就把碩托給抓了回來,卓十三離著老遠,就咧著大嘴狂笑。
  「永貞!老弟!我就知道你有本事,幹得太好了!」
  卓十三縱馬衝到了張恪面前,頓時來一個熊抱,興奮地來回搖晃張恪的身體。
  「十三哥,鬆手啊,你想謀殺小弟啊?」
  卓十三慌忙鬆手,撓了撓頭,憨笑道:「抱歉抱歉,都怪我太高興了!」
  張峰忍不住笑道:「十三太保,你先看看我們的戰果,再高興也不遲啊。」
  「什麼戰果?不就是抓回了碩托嗎,難道還有別的?」
  這時候王化貞也走了過來,和卓十三一起欣賞張恪的戰果,先是濃重的血腥氣,好幾大車的人頭,差不多有上千顆,他們全都暗暗吃驚。
  終於來到了一駕囚車的前面,靠著松木欄杆,一個老者無力地靠著。
  「永貞,他是誰啊?」
  「安費揚古,五大臣之一的安費揚古!」張恪笑著說道。
  「啊!」
  王化貞失聲叫出,他繞著囚車轉起來,就好像看到國寶一般,兩隻手都沒地方放了。
  「永貞,真是安費揚古?」
  「那是自然!」
  王化貞走到了張恪的近前,用力拍著他的肩頭,大笑道:「永貞,你小子真好命,朝廷發佈過懸賞,抓到五大臣是要封爵的,我以後怕是要叫你張爵爺了!」


第204章 入寇
  聽到了封爵的話,張恪身邊的幾個人頓時炸鍋了,喜笑顏開。岳子軒忍不住說道:「大人,是封王,還是封侯啊?」
  「做夢呢!」卓十三笑道:「傻小子,咱大明的規矩,異姓不王!至於侯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最多是封伯!」
  「那有什麼意思啊,還是王爺,侯爺叫著順嘴!」馬彪忍不住嘟囔著。
  「別胡說八道,給我丟人了!」張恪沉著臉說道:「李成梁打了一輩子仗,才封了平遼伯,至於戚繼光連爵位都沒有撈到。我眼下才是參將,上面還有副將,還有總兵,總兵還分雜號總兵,正印總兵,離著封爵還早著呢!」
  大傢伙掰著手指頭一算,都按下了興奮的勁頭,的確路還很長。
  倒是一旁的王化貞不這麼看,他笑道:「安費揚古是老奴的理政五大臣,知道的機密眾多,只要撬開他的嘴,絕對能找到老奴的弱點。日後平定了建奴,永貞的功勞也是第一份的,我看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是我大明武人第一位了!」
  張恪也是一個俗人,雖然不見得當一輩子大明的忠臣孝子,但是能陞官晉爵,擴充實力,當然是好事情,必須把安費揚古的骨髓都搾乾了!
  張恪急忙對著卓十三說道:「十三哥,老東西太重要了,你立刻帶著他,還有碩托進京,獻給聖上。有了上次的教訓,這一回恐怕他們插翅難飛,讓東廠和錦衣衛好好盤問。」
  卓十三笑道:「沒問題,老祖宗雖然退了,可是張公公頂上去了,有他在,人跑不了!永貞的功勞也跑不了!」
  「十三哥,事不宜遲。我看你現在就走吧,連夜回京。」
  「這麼著急?」王化貞驚訝地說道:「永貞,要不要再等等,我們把大勝的經過,還有請功的名單擬好,左右不過一兩天時間,一起上奏,豈不是更好!」
  卓十三一聽,也急忙點頭:「永貞,眼下還是國喪期間。送去了也辦不了。」
  「不!」
  張恪堅定地搖搖頭:「十三哥,我覺得老奴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定很快就有大戰,人早點送走安心。」
  對於張恪的話,大傢伙還有疑惑,可是張恪堅持,卓十三也只能照辦,他帶著碩托和安費揚古連夜離開了白土廠關,取道義州進京。至於歹安兒和王宏兩個人。還留在了張恪手上。他們涉及到蒙古還有晉商,張恪需要調查的更詳細,鐵證如山,才能向晉商這個龐然大物出手。
  ……
  就在張恪領兵撤回長城以內的時候。一支三百餘人的騎兵趕到了伏擊戰場。
  目之所及,全都是黑乎乎一片,蘆葦幾乎都被燒光了。
  鳥獸早就逃散,到處都是一派死一般的沉寂。讓人不寒而慄。
  騎士跳下戰馬,四處搜尋,很快就找到了大量的屍體。有的已經被燒得焦黑。所有屍體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沒有了腦袋!
  「啟稟貝勒爺,全,全都死了!」
  「什麼,氣死我了!」馬背上的壯漢臉色鐵青,猙獰駭人。
  這傢伙不是別人,正是後金四大貝勒之一的莽古爾泰!
  其實說起來,營救碩托是一個龐大的工程,老奴不光是想救回一個孫子那麼簡單,他要借此試探明朝的戒備程度,考察晉商的本事,決定雙方更大的合作,最後老奴還想分化拉攏蒙古人。
  歹安兒台吉是親老奴,安費揚古此番前來接人,也擔負著特使的職責,就是和歹安兒通氣,支持他取得炒花部的控制權。
  以老奴的精明,自然知道光憑著嘴皮子沒用,必須有足夠的實力作為依靠。就讓三貝勒莽古爾泰率領兩千五百名正藍旗的精兵跟在安費揚古的後面,替他壓陣。
  他們大約相差了一天多的路程,驕橫的莽古爾泰也沒有著急,安費揚古經驗豐富,手下五六百精兵,足夠應付突發情況了。
  莽古爾泰本著賊不走空的精神,他正尋找獵物,撈到一點好處,好擴充他的勢力。
  這位三貝勒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把安費揚古全給吞了,連骨頭渣子都沒有留下來。
  看著遍地的無頭屍體,莽古爾泰幾乎要爆炸了。
  「誰,是誰這麼大膽子,我要撕碎他們!」
  手下人戰戰兢兢說道:「貝勒爺,看屍體上的傷口,好像是火銃造成的,應該,應該是明狗干的!」
  「好啊!」莽古爾泰咬牙切齒,破口大罵:「老子正想搶你們呢,自己送上來了,就別怪本貝勒不客氣!」
  莽古爾泰飛身上馬,大聲喝道:「孩兒們,跟著我,殺明狗!」
  「殺!殺!殺!」
  一片喧囂之中,他們蜂擁南下。
  ……
  打人一拳,防人一腳。張恪抓了安費揚古和歹安兒,就算是老奴不報復,蒙古人也會有行動,因此張恪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全面注意著草原的動靜。
  餘慶本是鎮夷堡的夜不收,雖然身手不錯,可是每個月也只有一石糧食,僅能填飽肚子。眼看三十來歲,別說娶媳婦,就連一個窩都沒有。
  他的變化從去年開始,張恪掌控了鎮夷堡之後,立刻對士兵進行了整頓,餘慶因為功夫好,依舊作為夜不收,而且還被提拔為甲長,每個月餉銀提高到了一兩三錢。
  收入提升還是小事,開春之後,分配田地,作為夜不收的餘慶拿到了五十畝上好的田地,搖身一變成了小地主。
  蒙古韃子來打草谷的時候,他又立了功,憑著兩顆人頭,得到七十兩賞銀。有了銀子,餘慶立刻購買了一處小院。
  昔日的丘八搖身一變,成了高富帥,鼻子比狗還靈的媒婆立刻找上了門,給餘慶介紹好幾個姑娘,任他挑選。
  餘慶最後選了一個農家的女孩子,才十六歲,小姑娘相貌雖然不出眾,但是老實肯幹,裡裡外外,全都是拿得出手,春耕的時候小姑娘一個人操持,一點都沒有耽擱。
  就在兩個月前,小姑娘的肚子漸漸大了,餘慶高興地發瘋,他終於要當爹了!知道妻子懷孕的那天晚上,餘慶喝得爛醉如泥。
  苦了這麼多年,終於感到了揚眉吐氣的滋味。
  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心裡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張大人的給的,餘慶心裡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等到他的孩子出生,看到了余家的後人,哪怕他戰死在沙場上,也能含笑九泉!
  再次踏足草原,餘慶本能地感到了異樣的氣氛,他和手下的四個弟兄格外的小心,不放過一點動靜。
  他們時而在高高的蒿草之中穿行,時而登上山丘遠眺,時而有牽著馬沿著溪流慢行。餘慶憑著豐富的偵查經驗,鎖定了一支六七個人的偵查隊伍,他們遠遠地跟著,任何人都有發現。
  對方全都是身穿藍色衣甲,樣式和大明的對襟鎧甲幾乎一模一樣。餘慶頓時就提高了警惕,蒙古人沒有這樣的穿著,對方一定是建奴的正藍旗。
  看到了這裡,餘慶不由得驚歎大人的料敵如神的本事,建奴果然來了!
  「頭,咱們去報告大人吧!」
  「別忙!抓個活口回去。」
  餘慶一直跟蹤到了傍晚,幾個建奴找到了一處鄰水的地方安營,他們旁如無人地埋鍋造飯,嘰裡呱啦地說笑,聲音傳得老遠。
  「吃吧,吃吧!等一會兒你們都要死在老子的手上!」餘慶暗罵著。
  漸漸地建奴越發的撒野了,他們脫下了沉重的盔甲,露出了頭上的金錢鼠尾。他們的髮式和辮子戲當中的陰陽頭全然不同,而是光禿禿的腦瓢,只有一根指頭粗細的小辮子,看起來別提多彆扭了。
  幾個建奴在篝火下翻出了白天從商旅那搶來的一包衣服,沒有搶到女人,他們都有些遺憾。只能把花花綠綠的衣服披在身上,大聲的說笑。彷彿憧憬著殺進大明境內,大肆砍殺的場景。
  他們一直鬧到了半夜,才紛紛睡下,只留了一個哨兵,監視動向。不過哨兵也很快疲憊不堪,坐在地上打盹兒。
  「機會來了!」
  餘慶領著四個弟兄,悄悄摸了上來。他們一起出任務,早就默契無比。
  建奴人數比他們多,野戰本事或許更強,唯有偷襲才能獲勝。餘慶悄悄取下了弩箭,這是最新打造出來的,輕便靈巧,在十丈之內,威力驚人。餘慶換上了淬了毒藥的箭頭,鎖定了哨兵。
  輕輕一扣,弩箭嗖的穿透了哨兵的喉嚨,他嘴裡咕嚕幾聲,頓時倒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
  還在朦朧的專達懶洋洋叫著,一支弩箭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窩。慘叫一聲,他也摔倒地上。同時倒下去的還有兩個三個建奴,五對六,頃刻之間變成了五對一。
  僥倖逃脫的韃子嚇得魂不附體,他抓起鐵槍,還想拚命,餘慶騎在馬上,猛地一拋,繩索套住了建奴,他撥馬就走,四個兄弟在後面緊緊跟隨!
  在地上的建奴嗷嗷慘叫,可是一點用也沒有,足足跑出十里,餘慶才把沒了半條命的傢伙扔在了馬上,一路狂奔,進入了白土廠關。
  到了軍營,正好趕上張恪從裡面出來。餘慶立刻滾鞍下馬,單膝跪倒。
  「啟稟大人,有建奴入寇!」



第三卷 天塌地陷力挽狂瀾


第205章 黑雲壓城城愈堅
  軍營之中,戒備森嚴,不時有巡邏隊伍走過。
  巡邏的士兵在路過西北角的一處帳篷之時,都會下意識的躲開,離得越遠越好。就算是見慣了生死,可是這裡依舊讓他們不寒而慄。
  那種淒厲的吼聲,簡直就不是人聲,地獄的惡鬼也沒有這麼恐怖。恐懼、憤恨、疼痛、悲哀……所有負面情緒糾結在一起,聽得讓人不寒而慄。
  突然!
  帳篷挑開,從裡面走出一個高瘦的男人,他身材極高,差不多有一米九十出頭,細長的驢臉,長長的鷹鉤鼻子,一雙眼珠金黃金黃的,來回不停地轉動,如果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他的目光全是盯著人身的致命處,似乎在想著怎麼折磨更加過癮一樣!
  從裡到外,都透著陰翳恐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這傢伙叫做閻書勤,世人早就忘了這個名字,他們只記得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外號……「閻王爺」。
  他是東廠的掌刑百戶,幾十年如一日的折磨人,別管多硬的漢子,到他手裡全都和麵條一樣。
  張恪猜到了很多人會和碩托的案子有牽連,因此才把「閻王爺」借來幫忙。
  「張大人!」
  「閻兄,有什麼結果嗎?」
  「桀桀,小的出手,還沒有問不出來的!韃子號稱勇士,也就那麼一回事,才廢了他六根腳趾就全都招了!」
  說得輕鬆,馬彪有些好奇,進入了帳中一看,頓時轉頭哇哇大吐,恨不得把膽都吐出來。
  他看到了什麼!
  一個人的腳趾頭分別用繩子繫著提起來,上面插著黑漆漆的竹籤,腳趾蓋兒已經不翼而飛,只剩下鮮血淋漓的一片。還有裸露的白骨。
  俗話說十指連心,那種疼痛可想而知。
  閻書勤得意地笑道:「大人,小的還有太多的手段沒用呢,比如抽筋、扒皮、剔骨,把犯人的肉割下來,當著他的面兒剁成餃子餡……」
  「行了!」
  再說下去張恪也要吐了,他急忙問道:「閻兄,我只要結果,問出什麼來了?」
  「大人,俘虜交代了。領兵的是三貝勒莽古爾泰,他帶了兩千五百左右士兵。」
  「兩千多人!」
  張恪的心頭沉甸甸的,莽古爾泰是一員猛將,而張恪手下最強的火銃手還不到六百,加上大哥的部下,雙方差不多是一比一的兵力,勝敗還很難說!
  「大人,俘虜還說了,不光是莽古爾泰。還有蒙古的炒花部也要出兵,莽古爾泰正在等著他們,至於會有多少韃子,俘虜也不清楚。」
  閻書勤說話大喘氣。差點讓張恪閃了腰!
  「張大人,您沒事吧,有把握嗎?」
  「有!」張恪答道。
  「大人,小的怎麼看你額頭冒汗?」
  「老子精神煥發!」張恪咬著後槽牙。說道:「閻兄,王宏也交給你了,務必要敲開他的嘴巴。不過……我不想讓他受傷!」
  閻書勤頓時傻眼了:「大人,不受傷怎麼拷問?」
  「那是你的事情,總之,別弱了東廠活閻王的名頭!」
  張大人真會出難題啊,閻書勤只能拱手說道:「大人放心吧,全都交給小的。」
  茫茫的草原之上,萬馬奔騰,聲如驚雷,傳出去老遠。一隊隊的蒙古騎兵聚集在一起,跟著自己的台吉,漸漸匯成了龐大的海洋。
  翻滾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一顆顆腦袋,就彷彿草原的荒草,不計其數。
  「我的娘啊,怎麼會這麼多?」
  餘慶喃喃自語,他第一次感到了從頭到腳的恐懼。從旗號分辨,光是蒙古韃子至少有十六七個千人隊,兵力超過一萬!
  而且還有更多的韃子聚集過來,人數像是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
  數萬騎兵,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走,快去上報大人。」
  越來越多的消息彙集到張恪的手上,王化貞,張峰全都聚集在中軍帳,三個人全都憂心忡忡。
  張峰率先說道:「老二,五天時間,咱們的夜不收和韃子作戰十餘次,犧牲八人。根據彙集的情報,此次蒙古炒花部出動了兩萬五千以上的騎兵,加上兀良哈部,人數過了三萬。再算上莽古爾泰的人馬,怕是一場惡戰避免不了了!」
  張峰雖然是好戰分子,可是差不多十倍的差距,也讓他深深感到無力。王化貞作為一個文官,臉色更不好看。
  「永貞,我有幾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世伯,請說!」
  「嗯,你看我們俘虜歹安兒的事情,還沒有上報,能不能把他放了,讓蒙古人退兵!」王化貞也覺得有些丟人,可是除此之外,他是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此話一出,張峰竟然點頭了。
  「老二,你不是在蒙古有朋友嗎,能不能勸他們退兵,我們不是怕,是,是……你懂的!」張峰竟然憋出了這麼一句,張恪差點笑出來。
  「世伯,大哥,我們俘虜歹安兒才七天時間。如果是因為歹安兒被俘,蒙古人起兵,時間是不是也太短了點?」
  「永貞,你的意思是?」
  張恪苦笑道:「唯一的解釋就是建奴和蒙古人勾結在一起,他們早就有了入寇之心!」
  「那可怎麼辦?」王化貞著實害怕了,語氣顫抖地說道:「炒花部實力雄厚,控弦之士差不多有十萬左右。我廣寧才有多少人馬,是不是該立刻向京城,還有遼陽求救,讓他們派兵!」
  「求救是一定的,不過憑著朝廷的德行,援兵沒有一個月以上,是不會來的。在這之前,我們還要撐住才是!」
  「永貞說得對!」
  王化貞憤然站起,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永貞,廣寧十萬百姓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有什麼需要,我全力配合!」
  三個人很快統一了意見。緊張的戰備工作就開始了。
  首先清點廣寧的人馬,吳伯巖從義州帶來了一千五百人全部到位,加上張恪的部下,義州兵差不多兩千人,張峰部下有一千六百多人,其中馬步兵各一半。
  除了他們之外,廣寧還有一支人馬就是左營游擊孫得功的部下。說起來對此人張恪還有些忌諱,畢竟知道他在歷史上投靠了韃子,只是眼下是用人之際,也不得不用。
  「韃子入寇。務必要我廣寧上下萬眾一心,孫將軍,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孫得功一拍胸膛,大聲說道:「張大人,你領兵有方,末將佩服,能和張大人並肩作戰,是孫某的榮幸!」
  孫得功差不多有三千人馬,雖然比不上義州兵。但是充數還是可以的。
  除了統合人馬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堅壁清野。
  按照以往的經驗,小堡,小村子根本抵擋不住。必須歸並到大堡城池。而此番更加凶險,由於莽古爾泰的參與,大堡也未必保險。相反囤積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會引來更多的覬覦。
  張恪給出的辦法就是撤。撤,全都撤!
  廣寧之外,只保留白土廠關。鎮靖堡,馬市,鎮遠堡,中安堡五處,其餘各地全都歸並進來。
  建奴和韃子都是不帶糧餉,以戰養戰的。因此張恪特別要求,一定要把糧食撤走,撤不走,就一把大火燒了,絕對不能留一粒糧食給韃子!
  這些動作只能算是尋常,張恪還做了一個更出人預料的舉動,他讓士兵把砍殺的上千人頭都堆在了十字路口。
  人頭成山,一下子廣寧的百姓就轟動了,扶老攜幼,全都過來看熱鬧。張恪找來說書先生,繪聲繪色講著伏擊大戰的勝利,百姓們聽得如醉如癡,心馳神往。
  就在這時候,張恪一身戎裝,出現在大家的中間。
  「鄉親們,告訴你們一個消息,有十萬韃子準備攻打廣寧!」
  張恪一開口,王化貞差點趴下,人家都往少說,生怕嚇著老百姓,張恪怎麼信口雌黃啊,他急得滿頭冒汗。
  張恪還在自顧自地說道:「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殺到眼前,十萬人啊!所過之處,必定是蝗蟲過境,寸草不留!」
  百姓們頓時嚇得目瞪口呆,兩腿發軟,這可怎麼辦啊,趕快逃命吧,可是往哪裡逃啊?
  人群中嗡嗡之聲越來越大,恐懼就像是瘟疫一般傳播。
  突然有人說道:「鄉親們,看到那些人頭沒,大人殺了那麼多的韃子,再來十萬人,有大人在,我們也不怕!」
  這麼一提醒,老百姓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少上了年紀的全都跪在地上,哭求道:「張大人,您可不能不管我們啊,救救鄉親們吧!」
  「是啊是啊,就指著您了!」
  張恪急忙拱手,慷慨說道:「鄉親們,殺敵衛國是我們的使命,大家只要聽從安排,我們擰成一股繩,來多少韃子我們都不怕!」
  老百姓把希望都寄托在張恪身上,張恪也趁熱打鐵,把廣寧城中各家各戶都編入民壯隊伍,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每一隊還安排一名訓導員,人選就是廣寧的衛學學生,他們年輕熱血。
  張恪許諾,只要做得好,他會向朝廷上奏,日後科舉之路大開綠燈,學子們頓時幹勁十足,哪怕為了科舉,也要賣力氣。
  經過張恪的一番安排,廣寧城瞬間變成了一座大兵營,家家戶戶都進入了戰爭籌備狀態。黑雲壓城,百姓們非但沒有垮,相反更加強悍,士氣高昂了!
  張恪知道光是這樣還不夠,他立刻組織士兵和百姓,在城外修建防禦工事。
  「有本事就來吧,老子要把關寧變成你們的墳墓!」


第206章 敵軍如雲
  廣寧曾是遼東的省垣,城高池深,雖然年久失修,但是王化貞到任之後,花了不少力氣休整。年初他從張恪手裡借了二十萬兩,一大半都用在了城防上面。
  三丈五尺高的城牆,寬三丈有餘,外面罩著一層青磚,城牆的垛口也都是青石和磚頭修成,用糯米和蛋清調的汁,用尖刀都插不進去。
  有如此堅固的城牆,張恪也放心了不少。
  當然一味挨打是不行的,張恪指揮著士兵和百姓,在城外大興土木,距離廣寧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處,分別設置三道壕溝,每道壕溝深有五尺,寬一丈,每隔二三十米留下一處空檔,用來放置火炮,在火炮的前面還有火銃手保護。
  如果韃子攻來,他們就要先嘗嘗炮火的滋味!
  軍民百姓都知道這是保命的東西,因此修得格外用心。就連王化貞也跑到了城外,親自拿起鍬鎬一起幹活。好巧不巧的是王大人攤上的一段還是最堅硬的,一鍬下去一個白印,沒有一刻鐘,手心全都是血泡,鑽心刺骨地疼痛。
  王化貞擰著眉,瞪著眼,咬著牙,彷彿眼前就是韃子一樣,拚命挖著。
  張恪正好巡視一圈,見到了場景,急忙跑過來。
  「世伯,您怎麼能幹這活兒啊,交給小侄吧!」
  「別!」王化貞氣喘吁吁說道:「我手無縛雞之力,也就能做這麼多了,等到韃子殺來,還要你們拚命啊!」
  說到這裡,王化貞壓低聲音,笑道:「永貞,我多幹點活,別人就不敢偷懶了,你瞧。修得是不是快多了。」
  張恪環顧四周,果然是如此,老百姓一個個低頭苦幹,汗水橫流。人家王大人是堂堂進士,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都來幹活了,還有什麼說的!
  「世伯,辛苦你了!」
  「只要能打贏,哪怕兩手都磨爛了,我也高興!」王化貞低聲問道:「永貞。我怎麼覺得壕溝有點窄啊,一丈多距離,戰馬幾乎都能越過去,要不要挖得再深一點?」
  「哈哈哈哈。」張恪忍不住笑道:「世伯,這就是壕溝的奧妙,您看,挖溝的時候,泥土全都放在了一面,自然堆成一道一人來高的土牆。韃子以為能跳過壕溝。他們奮力向前一跳,正好遇上了土牆阻擋,多半就會掉進壕溝。不光如此,泥土都放在了我們一邊。韃子只能去遠處取土,填平壕溝只會更困難!眼前是一道道壕溝,等到韃子來了,就是一個個墳墓!」
  土木工事可是一個大學問。都是戰場上用無數人命換來的經驗,張恪把後世對付坦克的戰壕經驗移植過來。王化貞也只有拜伏的份兒,韃子也是倒霉。竟然攤上了張恪這個狠角色,多半會碰得頭破血流。
  王化貞欣慰地豎起大拇指,讚道:「永貞,有你的!看來咱們廣寧肯定安如泰山啊!」
  張恪點點頭,又搖搖頭,廣寧是沒有問題,可是其他城堡就未必了……戰爭總會有損失,誰也沒有辦法。
  軍民一起努力,壕溝和土牆只花了一天多的時間就構築完畢了。
  與此同時,從義州方向也來了大隊人馬,吳伯巖率領著一千五百名士兵全數趕到,另外還有一千多名民夫,押著三百多駕馬車趕來。
  馬車全都沉甸甸的,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
  除了吳伯巖之外,一起來的還有李謙,跟著張恪,他也升到了指揮僉事,分管義州的軍需物資。
  正是接觸了張恪的核心,李謙才從心裡感到恐懼!
  張恪可不光是上面有靠山,手下有弟兄,這傢伙的根基實在是太深了。就拿這次來說,他帶著火銃火炮,全都是上好的精品,比起京城工匠做的還要好。
  最讓李謙驚訝的是那些糧車,裡面裝著白花花的大米!
  要說以前,在遼東種水稻,李謙只會以為他瘋了。
  可是張恪偏偏就做到了,而且大清堡種出來的水稻還香糯可口,比起南方的粳米還要好!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沒有什麼特殊的,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李謙百思不得其解,為其神秘,才會越發恭順。
  「啟稟大人,卑職李謙一共攜帶三千石大米,二百桿火銃,四十門火炮,另有火藥五百擔,前來助戰!」
  張恪聽到了數字,忍不住驚呆了,「怎麼這麼多?」
  吳伯巖急忙笑道:「大人,咱們幾個月不在家,義州全都走上了正軌,河灣村的兵工作坊又擴大一倍,每個月差不多能生產一百桿火銃。還能造火炮了,我們就帶來了十門新造的佛朗機炮和三十門虎蹲炮。最重要的是大清堡豐收了!」
  提到豐收,所有人都眉飛色舞。
  的確連年災害歉收,遼東百姓紛紛逃荒。別看張恪攤子鋪的很大,他要是解決不了糧食問題,看似興旺的事業就是建在沙灘上的城堡。可以不怕野豬皮,但是在大自然面前就是渣!
  這次秋收是大清堡的第一次,張恪雖然不在,可是喬鐵山,唐畢,鄧文通,唐光,沈岳等人全都提高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等到秋收開始,男女老少齊上陣,就連軍隊都動用了,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把糧食都收了回來。
  經過計算,水稻畝產達到了兩石!玉米也到了一石五!其餘麥子,小米等等,也因為灌溉得力,收成比以往提高了兩成。
  大清堡的百姓,從上到下,扣除了上繳的田賦,每一家的糧囤都裝得滿滿的。
  飯桌上多了香噴噴的米飯,有些人更是買了大魚大肉,狠狠慶祝一番,簡直就像是過年一樣。吃得好了,貧苦的農家子弟臉上都有了光彩。
  少年們像是豆芽一般躥起,要不了幾年,義州就有了最好的兵源。
  一場豐收,簡直比十場勝利還重要。
  來到廣寧的士兵和民夫看著大人的目光都充滿了小星星,簡直崇拜到了極點!不用懷疑,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只要張恪下令,他們一點不會猶豫!
  看著這幫士兵狂熱的狀態,一起來迎接的孫得功都懷疑自己眼睛花了,看到的是一群白蓮教!
  浩浩蕩蕩的隊伍進入城中,張恪一眼看到了運糧的馬車,他頓時來了興趣。
  這些馬車比普通的馬車要大一號,三匹馬拉著,看起來也更加堅固,尤其是馬車上面有高高的廂板,外面裹著一層皮子,四角全都用鐵條固定。
  看著張恪的目光,吳伯巖立刻說道:「大人好眼力,這些馬車都是偏箱車!一共造了二百駕,卑職全都帶過來了。」
  「偏箱車啊,那可是當年戚少保縱橫草原不可或缺的利器!」
  吳伯巖笑著點頭:「沒錯,咱們的偏箱車都是用最好的硬木製成,外面罩著生牛皮,一般的弓箭根本射不穿。而且每駕車還有鐵鉤,可以連在一起,組成車陣,足以應付韃子騎兵衝擊!」
  偏箱車的用處的確很多,可以打仗,也可以運送人員物資,安營的時候,又是一道堅城。張恪知道早晚要和野豬皮野戰,因此讓卓十三幫忙,弄到了偏箱車的圖紙,開始試制,沒想到已經造出了二百駕,張恪不免喜出望外。
  「好,偏箱車要有用武之地了!」
  ……
  廣寧城加速備戰,突然有一名騎士飛奔到了城外,他的肩頭還插著一支弓箭,身上的衣服多處破損。戰馬跑得熱血攻心,倒斃在地,騎士被拋到了地上,民夫們急忙把他扶起。
  「快去稟報大人,不……不好了,白土,白土廠關失守了!」
  參議府邸,張恪和王化貞都在,兩個人臉色陰沉的幾乎下雨。
  白土廠關是明蒙貿易的時候,蒙古商旅進入的門戶,負責防守的是鎮靖堡備御蔡忠和,防備工事十分完善,張恪本以為他能撐住,這樣自己就能從容調兵,給予韃子當頭一棒,可是萬萬想不到,瞬間就丟失了!
  「蔡忠和是豬嗎?」
  「他比豬還不如!」張恪憤怒地說道:「韃子一來他就尿了,打了不到兩個時辰,竟然投降了。」
  「可殺不可留!」王化貞憤怒地說道:「好好的大明朝,就是讓這些沒骨頭的軟蛋給害了!」
  張恪皺著眉頭,說道:「世伯,韃子比我們預料的還要強大狡猾,別的城堡恐怕都擋不住他們了,唯有在廣寧決一死戰!」
  果然如同張恪所料,突破了白土廠關,韃子就像是潮水一樣,湧進了大明的境內,一路燒殺搶掠,先猛攻鎮邊堡,接著攻擊馬市,遭到了抵抗之後,他們很快把目標就鎖定在廣寧。
  高大的瞭望台聳立在廣寧北城的第二道防線上,負責放哨的士兵站在吊斗中,忍受著凜冽的寒風,舉著千里眼眺望。
  一面黑旗從地平線上冒出了頭,緊接著無數的騎兵像是潮水一般,遮天蔽日,洶湧澎湃。
  「來了!韃子來了!」
  緊接著大地都在微微顫抖,人的心也在顫抖。一隊隊的韃子就像是黑雲,霎時間四面圍攏,廣寧城就成了大海中的孤舟!
  數之不清的韃子,策馬狂奔,大聲的叫嚷,狂妄囂張到了極點。
  張恪此時已經到了城樓,舉目看去,他的臉色也不由得變了。
  「老二,看樣子咱們情報有誤!」張峰沉著臉說道:「韃子不是兩三萬,少說也有四五萬人!」
  張恪咬著牙關:「不管來多少,老子都要讓他們後悔來到這裡!」


第207章 屍山血海
  廣寧城外幾乎成了旗幟的海洋,一眼望不到盡頭。
  王化貞經常和蒙古人打交道,他很快認出了正中間的一桿金黃色大纛旗,拳頭攥得咯咯響。
  「永貞,要是我沒有認錯,這次領兵的頭領是炒花的長子,黃太吉奧巴代青!他們炒花部每年同我大明貿易十餘萬,朝廷頻頻賞賜,竟然還和建奴勾結到一起,實在是可惡!」
  王化貞破口大罵,站在後面的孫得功臉色微白,他看得比王化貞還要清楚。
  「大人,要是卑職沒有看錯,除了奧巴代青之外,還有囊路、把都兒、伯要兒、卜兒漢谷、烏把什等大小台吉。炒花的兒子和孫子幾乎來了大半,卑職以為要慎重對敵。」
  炒花是蒙古內喀爾喀五部實力最雄厚的,控弦之士將近十萬,在隆慶萬曆年間,經常進犯遼東宣大,一度讓大明朝頭疼不已。
  看城外的樣子,炒花部至少一半以上的兵力都來了。廣寧原本的大小官員,文官武將腦門上都冒了汗。要是擋不住,讓蒙古國人殺進來,只怕大家全都完蛋了!
  「有卜答赤嗎?」張恪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孫得功錯愕一下,急忙說道:「張大人,卑職沒有發現卜答赤的旗號。」
  張恪微微點頭,他曾經聽滿達日娃提起過,由於炒花老邁無法約束兒孫,炒花部內部四分五裂。有人主張親近老奴,有的主張效忠林丹汗,還有要和大明交好的。看眼前的情況,應該是親近老奴一系的都跳出來了。
  一望無際的人海,刀槍反射爍爍寒光。
  馬嘶人吼,聲音震天,聞之,血脈噴張!
  來吧!拚個你死我活!
  張恪把心一橫。就拿蒙古人練練手,省得遇到老奴的時候,手忙腳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突然蒙古人的隊伍一陣騷動,從隊伍中走出來不少衣衫襤褸的百姓,有老有少,顫顫哆嗦地到了隊伍前面。
  哭嚎之聲,傳到了城頭,王化貞第一次見到此情此景,頓時瞪圓了眼睛。
  「他們要幹什麼?」
  張峰咬牙說道:「韃子攻城。慣會以老幼婦孺為前驅,若是下不去手,他們乘勢攻城。若是我們下手屠殺自己的百姓,他們藉機敗壞朝廷名聲,打擊軍心士氣!」
  「卑鄙!」王化貞急忙對張恪說道:「永貞,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當然有!」
  張恪突然冷笑一聲,「他們想玩,我自然是奉陪到底!」
  城外的百姓在韃子的驅趕之下,哭天搶地。上千人向著城牆湧來,黑壓壓的一大片。
  有通譯官在馬上得意洋洋地喊道:「城上的胡扎聽著,趕快投降我蒙古大軍,不然殺你們雞犬不留。這些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一面喊著,就有蒙古兵接連砍下兩個落後老翁的腦袋,挑在刀尖兒上,耀武揚威地怪叫!
  大纛旗下面。奧巴代青和幾個兄弟侄子,還有莽古爾泰指指點點,正在哈哈大笑。
  「廣寧的確有點意思。修了那麼多壕溝矮牆有什麼用,能擋得住我們蒙古勇士嗎!」囊路輕蔑地笑道:「一會兒我帶著小的們衝上去,保證今天晚上就殺進廣寧,摟著裡面的娘們好好睡覺!」
  幾個台吉囂張地大笑,突然城頭響了一聲炮。他們急忙閃目看過去,只見有士兵挑出了一根旗桿,在旗桿上綁著一個人。另外有士兵拿著鐵皮捲得喇叭大喊:
  「狗韃子,睜開眼睛看看,這就是你們的歹安兒台吉,他落到我們手裡了!」
  有喇叭攏音,聲音清楚地傳到了台吉們的耳朵裡。
  「什麼!」
  奧巴代青瞪大了眼睛,歹安兒是他的兄弟,被明軍伏擊之後消失,他正是打著復仇的旗號攻擊大明的,現在歹安兒竟然就在眼前,他不由得又氣又恨。
  「該死的胡扎,趕快放了歹安兒台吉,不然我踏平廣寧!」
  通譯扯著嗓子大喊,把奧巴代青的憤怒展現無遺。
  「哈哈哈,奧巴代青,告訴你們歹安兒就在這裡,有本事你們攻打吧!」張恪突然拿起了弩箭,對準歹安兒!
  「不要!」奧巴代青還是喊晚了,弩箭正好射中歹安兒的肩頭,進入肉裡三四寸,歹安兒嘴被堵著,沒法出聲,疼得手炮腳蹬,鮮血順著傷口滴答,落到了城下。
  「韃子,你們都聽著,膽敢拿大明的百姓當炮灰,老子就先殺了你們的台吉!看看誰的命更值錢!」
  在張恪身後用處十幾個弓箭手,只要一聲令下,就能給歹安兒一個萬箭攢心的下場。
  「可惡!」
  奧巴代青氣得臉色鐵青,說實話歹安兒在炒花部算是實力僅次於他的,奧巴代青打著幫歹安兒復仇的旗號,其實是想吃掉歹安兒的部下。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哪能不顧歹安兒的生命。
  「城上的明狗,我們堂堂正正決一雌雄,你們不准傷害歹安兒台吉,我們也不用你們的百姓!」
  雙方終於商量妥當,蒙古人無奈驅趕著百姓,垂頭喪氣地回去。張恪眼看著百姓撤走,他才讓人把歹安兒撤回來,台吉大人幾乎都嚇尿褲子了。
  初次交手,雙方都沒佔到便宜,城外的蒙古兵看到自己的台吉被俘虜,一個個怒氣沖沖,大戰不可避免。
  「囊路兄弟,第一陣就交給你了,祝你旗開得勝!」
  囊路點點頭,他縱馬狂奔,招呼著自己的部下攻城。差不多半個時辰左右,上千韃子推著眾多的盾車向著城頭衝來。
  草原上牛不算是稀罕物,盾車上蒙著四五層生牛皮,開戰的時候,又淋上清水,使得牛皮變得格外堅韌,一般的火銃弓箭根本傷不到他們。
  韃子有恃無恐,距離最外圍的防線越來越近。
  吳伯巖領著他的部下負責守衛城外,城外的防線戰壕和土牆交替。互相掩護。每一個缺口處都安排有兩門虎蹲炮,還有大量的火銃手看護。另外還給韃子留下了可供衝鋒的三條寬闊大道,有一條更是直通城門,看起來只要衝過去,廣寧唾手可得。
  不過這注定了是一個假象,在這條寬闊的大路上安放著最強悍的火力。除了義州兵的火銃和火炮之外,還有廣寧的八門紅夷大炮!
  每一門火炮都在兩千斤左右,威猛無比。張恪雖然不看好這些笨重的傢伙,但是不可否認,在特殊的戰場上。有著巨大的作用。
  負責指揮炮兵的千總姜懷眼睛瞪得老大,就等著命令。吳伯巖一看盾車越來越近,立刻揮動手中令旗。
  「開炮!」
  「開炮!」
  伴隨著命令,火繩被點燃,哧哧燃燒。一枚枚十斤重的鉛丸在火藥的推動之下,以閃電一般的速度砸向了韃子!
  彭!
  盾車被正面砸中,頓時四分五裂,木屑滿天飛。鉛丸去勢不減,砸碎了三具屍體。又重重撞在了後面的一駕盾車上,將車輪撞碎,蹦起之後,竟然又打斷了兩個士兵的腿。
  一個鉛丸就是一條血胡同。即便是沒有被正面擊中,飛濺的木屑就是一柄柄小李飛刀,受傷的韃子不計其數。
  八枚鉛丸,落空了四枚。其餘四枚摧毀六輛盾車,死傷的韃子有二三十人。攻擊的陣型就為之一頓,一霎時其他的火炮也響起來。佛朗機炮噴吐著凶狠的葡萄彈。十幾個鐵丸絞在一起,打出去就是一片。所過之處,非死即傷。
  更多的鉛彈鐵砂子從天而降,宛如天女散花,衝在前面的韃子身上迸濺出一朵朵血花。狼狽地慘叫,成片成片地倒下來,身上全都是碩大的血窟窿。
  簡直比割麥子還要痛快,姜懷拚命吆喝著,讓手下用最快速度攻擊。就在他的身後,有一個特別安排的士兵記錄戰場表現。
  張恪早就告訴過他們,這一次不再向朝廷以往那樣只認腦袋,在戰場表現好的,核實之後就能陞官!
  姜懷已經當了十多年的千總,他也拼了老命,要改換門庭了。
  大大小小近百門火炮一起發射,地動山搖,聲勢駭人,衝上來的韃子全都被淹沒在硝煙之中,一個個哭爹喊娘。
  通道上面狼藉一片,韃子就把突破的心思放在了那些壕溝和土牆上面,看起來不算寬,也不高大,應該比較容易吧!
  密匝匝的韃子步兵提著彎刀盾牌衝了上來,他們踏入壕溝的一剎那就後悔了。原來壕溝地底部有一層浮土,遮掩著下面的鐵蒺藜和竹籤等物。踏進來之後,腳底就被扎穿了,鑽心刺骨地疼痛讓他們嗷嗷怪叫,失去了戰鬥力。
  也有幸運的韃子沒有受傷,他們拚命攀著土牆,往上爬。此時他們才感到設計者的狠毒。平地上看起來不高的土牆,可是在溝底往上爬就變得困難無比。
  他們用手攀著堅硬的沙土,指頭磨皮了,指甲裂開,好不容易氣喘吁吁爬到了土牆的上面。
  啪啪啪!
  密集的火銃聲響起,他們瞬間變成了屍體,又滾落到壕溝裡面。
  義州兵輕輕鬆鬆地裝彈射擊,簡直比起平時訓練還容易。而韃子卻遭到了慘烈的屠殺,他們的鮮血流入溝底,變成了暗紅的水窪。
  受傷的,死去的,大家交織在一起,就好像是一鍋餃子,上下翻騰,漸漸的壕溝都被血肉填滿了。
  鮮血混著硝煙,刺鼻的味道飄到了城牆上,一直在觀戰的王化貞終於承受不住了,他給張恪豎起兩個大拇指。轉頭跑到城下,哇哇的大吐。
  戰場的恐怖,竟然如斯!


第208章 頭破血流
  此時聚集在廣寧的兵力主要包括張恪下屬的義州兵,廣寧左營和右營,直屬王化貞的中軍馬隊,周邊各城堡退入廣寧的備御把總等,總兵力在一萬二千人出頭。
  人馬不算少,可是大家都清楚,真正的戰力還是在義州兵身上!在於那個年輕不像話的欽差大人張恪!
  從開戰之初,游擊將軍,指揮使,千總,備御,把總……凡是沒有任務的全都擁上北城觀戰。他們想知道張恪的本事到底如何,要是不成,只怕大家就要想想後路……
  當潮水一般的韃子衝來,大傢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城外的那些看似簡陋的工事被一衝而潰。
  洶湧的洪流,撞在了防線上,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一幕出現了。
  韃子就像是中邪一般,迎著炮火衝擊,被打成了一堆碎片。他們像是不要命一般,繼續向前衝,結果火銃聲絡繹不絕,暴雨一般的鉛丸席捲而來,韃子身上不停爆發出一團團血霧,屍體滾落到地上。濃稠的鮮血匯成一個個小水窪,後面的韃子踩著自己同伴的血水屍體向前,結果他們也很快變成了屍體……
  更令城頭眾人大跌眼鏡的是那些看似不深,也不高的壕溝和土牆,偏偏韃子就是衝不上來。
  他們拼著老命,衝到六七十步,不知道從哪裡就會有虎蹲炮打來,漫天的鐵砂子只要沾上非死即傷。
  好不容易衝到了壕溝前面,當他們手腳並用,向上面爬的時候。義州兵的火銃手氣定神閒,和平時打靶訓練一樣。叩響扳機把一個個露出的腦袋打爆!
  十幾步,二十幾步的距離,簡直就像是玩一般。一排排火銃打過去,韃子乖乖倒下去。
  從開戰到現在,韃子死傷了幾百人。除了將最外面的壕溝填滿屍體之外,就沒有一絲進展。任憑他們的台吉在後面痛罵,任憑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還是沒有絲毫的作用。
  「邪門啊!」右營游擊陳久凌撓了撓頭,嘟囔著說道:「韃子都是傻瓜不成,明知是死,怎麼還往上面撞,他們就不能想點別的辦法!」
  孫得功撇著嘴,輕蔑的一笑:「陳兄,難為你還替韃子考慮啊?」
  「不是。不是!」陳久凌急忙擺手,說道:「老孫,你可不許害我,我就是覺得這仗打得奇怪。以往拚死拚活,殺不了幾個韃子,怎麼到了人家手裡,殺韃子比喝涼水還容易。看城外的意思,韃子至少死了五六百,放在什麼時候。都是大捷啊!」
  「陳兄是有些不服氣啊!」孫得功欽佩地說道:「城外的防禦看起來簡單,實則包含了大學問。那些看似寬闊的通道,根本就是引誘韃子上當的誘餌。十多丈的寬度展不開人馬,也沒有速度優勢。只能傻愣愣被擊斃。再有土牆雖然不高,當正好能擋住韃子射來的弓箭,讓火銃手從容射擊。如此精巧奧妙,簡直。簡直……」
  孫得功找不到形容詞,陳久凌卻撇撇嘴,冷笑道:「孫兄你說的這些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想要五體投地,還是等著瞧吧!」
  城上竊竊私語的時候,城外的戰局已經變化了。
  蒙古人也發現這麼打下去只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囊路氣得哇哇暴叫,沒有主意。
  可是身後的莽古爾泰卻派人過來,對囊路說道:「台吉,我家貝勒爺說了,明狗的火炮不能連續射擊,您可以找空檔攻擊。」
  莽古爾泰和明軍多次作戰,雙方知根知底,大明的火炮以紅夷大炮最為犀利,可是這種火炮連續發射三次之後,就要自然冷卻,不然容易炸膛。佛朗機炮也是如此。
  姜懷最初打得太猛,眼下只能焦急等待著火炮冷卻下來。記得他摩拳擦掌,每一分都好像一年一般,格外的難熬!
  「果然!」
  囊路終於發現了這個規律,等著火炮響過之後,他急忙命令心腹部下,推著十輛最大最堅固的盾車沿著通道,向前衝去。
  「蒙古的兒郎們,跟著我衝!」
  圖哈是囊路的箭術師父,也是炒花部最好的弓箭手。他看準了機會,帶領著二百多名弓箭手衝了上來。
  他們在戰馬上做出種種花樣動作,躲避射擊。
  就在進入八十步左右,圖哈猛地把弓箭舉起,向空中拋射。其他的弓箭手有樣學樣,一片凶狠的箭雨射向土牆的後面。
  義州兵雖然可以靠著土牆躲避韃子的直射攻擊,但是拋射卻是大家萬萬沒有想到的。
  謝超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他的右臂正好中了一箭。張恪對於火銃手是相當不錯的,可是義州的家底兒畢竟太淺,不少火銃手四肢都缺少保護。韃子的弓箭襲來,不少士兵中箭倒地。
  謝超親眼看到好幾個兄弟被弓箭射中面門,甚至眼睛,在地上翻滾,眼看著活不成了。
  戰鬥就是如此,不光是義州兵屠殺別人,自己也會犧牲……
  醫療隊的士兵急忙湧上來,把受傷的同伴抬回去。其他的士兵還在頑強堅持著,和韃子凶狠地對射,寸步不讓。圖哈手下的弓箭手不停地倒下去,心頭都在滴血!
  不過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了,好不容易火銃弱了下去,那些推著盾車的士兵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拚命向著城頭衝去。
  在每輛盾車的後面還跟著大量弓箭手,他們拚命向義州兵射擊,壓制火銃手。
  就這樣盾車快速衝擊,一下子就深入了第一道防線。韃子不停的歡呼大笑,彷彿勝利就在眼前。
  城頭的眾人卻是膽戰心驚,義州兵剛開始打得不錯,怎麼這麼快就慫了,還能指望上他們嗎?
  就連張峰都有些擔心了,他偷偷壓低了聲音,和張恪說道:「老二,讓我出城沖一陣吧,這麼挨打可不行!」
  「哈哈哈,大哥你瞧好吧,吳伯巖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我就撤了他的千總,讓他掃廁所!」
  吳伯巖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顫,他急忙看去,只見韃子越來越囂張,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弟兄們,韃子得意夠了,給他們點厲害!」
  瞭望台上面的士兵急忙揮動令旗,這時候戰陣又發生了變化。
  仗著盾車狂奔向前的韃子,他們的側翼卻沒有任何保護,憑空暴露在義州兵的面前。
  從兩旁土牆後面迅速集結大量的士兵,隨著震耳欲聾的槍聲,盾車後面的韃子被從兩翼襲來的子彈擊中。
  一個個翻滾著,摔入兩旁的深溝。
  槍聲越來越猛烈,韃子向前越來越難。前面的盾車停下,後面的也沒法向前。他們反而把道路堵死。
  從後面衝上來的韃子只能選擇他們最不願意面對的土牆,拚死向前衝。
  比起最外圍的壕溝,裡面的壕溝花樣更多。有的底下埋著削尖兒的竹子,而且還用火烤過。
  披著沉重鎧甲的韃子就像是一頭頭大狗熊,落到壕溝裡,就被竹籤穿透身體,變成一個個冰糖葫蘆,有的壕溝已經被死人填滿了。
  還有壕溝裡面雖然沒有什麼,可是在另一面的溝邊放著尖銳的鹿角拒馬。不知道情況的韃子進來,等於是掉進了陷阱。他們只能向兩旁逃跑,尋找出口逃脫。
  可是火銃手哪裡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密集的槍聲,把他們打成了一堆爛肉。很快又會有同伴跳進來,把他們踏成肉泥爛醬。
  韃子洶湧的攻勢被擋住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直等著的紅夷大炮終於冷卻完畢了,威武的大將軍重新回到戰場上,發出戰爭之神的怒吼!
  「開炮!」
  「開炮!」
  粗大的炮口噴吐著火舌,一枚鉛彈重重擊穿了盾車厚實的牛皮,把攻擊的利器變成了一堆爛木頭。
  其他的炮彈同樣凶殘,韃子的盾車很快都變成了垃圾,追隨在後面的人員非死即傷。失去了保護,他們就像是一群孤立無助的少女,倉皇逃竄。
  結果後面的槍炮齊鳴,把他們淹沒在了硝煙裡。
  眼看著距離勝利一步之遙,韃子被打得暈頭轉向,頭破血流。
  圖哈更是暴跳如雷,他是橫行草原的勇士,竟然連區區第一道防線都衝不過去,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孩兒們,跟著我衝!」圖哈提著短斧,發足狂奔,後面的韃子弓箭手為了自己的導師都拼了命,密集的箭雨向著土牆後面射來,壓得火銃手都抬不起頭。
  越來越多的韃子跟著圖哈一起衝鋒,踏著堆積如山的屍體,圖哈衝上了一座土牆。
  「勇士們,衝!」
  圖哈猛地一回身,突然心生警覺,下意識地躲避,可是已經晚了。
  啪!
  一枚魯密銃發出來的子彈擊中了圖哈的胸口,另外兩枚子彈穿透了肩頭和小腹。第一弓箭手身上多出了三個血窟窿。
  圖哈身軀搖晃了幾下,突然摔到了壕溝裡面。他的死亡就像是重磅炸彈,落到了韃子的心頭。
  「老師!」
  囊路剛剛還為老師的神勇歡呼,雄壯的圖哈就是蒙古勇士的旗幟。可是轉眼高大的身影就倒下去了,旗幟倒了,韃子也撐不住了。
  潮水一般的韃子倉皇退回來,比他們攻擊的時候還要快速。
  站在城頭的上的眾人,看著遍地的屍體,還有旌旗鑼鼓,殘破的盾車,一個個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第209章 皇帝又倒了
  戰鬥在黃昏中落幕,韃子退回營寨舔舐傷口,而明軍方面也在盤點一天的戰鬥。
  陣地上至少留下了五百多具韃子屍體,加上搶回去的屍體,還有重傷員,韃子一天損失就高達七八百人。
  蒙古人相比建奴還是有些貧窮,只繳獲了兩百多副鐵甲,剩下的都是破爛皮甲,根本看不上眼,再有就是繳獲了些弓箭和戰馬,全都送回了廣寧。
  當得勝的士兵退入城中,王化貞、孫得功、陳久凌等人全都圍了上面。
  「義州兵果然強悍,殺敵無數,我等欽佩不已。」孫得功十分客氣地說道。
  陳久凌也笑道:「有了張大人,和義州兵,韃子不足為慮,依我看要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撤了!」
  「不可能!」張恪突然擺擺手,白天的勝利並沒有讓他昏了頭。
  「諸位,炒花部以往首鼠兩端,此次他們和建奴勾結在一起,攻擊我大明。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拼出你死我活,是斷然不會結束的。」
  聽到張恪的話,大家全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永貞,以往韃子也入寇過,不過是搶東西而已,搶不到也就退了,難道還能死拼到底嗎?」
  「世伯,和韃子合作,是林丹汗最忌諱的東西。設身處地想想,奧巴代青走出了這一步,他已經得罪了大明和林丹汗。要是灰溜溜逃回草原,老奴也會看不起他,為了面子,為了生存,也會拼到底的,最起碼要顯示存在價值,草原的法則就是如此,強者為尊!」
  張恪簡單幾句分析。大傢伙的高興勁頭一掃而光,設身處地想想,韃子的確不會輕易收手。
  「張大人,您看下一步該如何?」孫得功煞有其事地問道。
  「諸位將軍,以我猜測,韃子明天還會猛攻,我們分成四門把守,我帶著義州兵負責北城,張峰負責西城。孫將軍和陳將軍負責東城和南城。大家各司其職,韃子不可怕。只要我們撐住,朝廷援軍到來,韃子就有死無活!」
  王化貞頻頻點頭,說道:「欽差大人說的沒錯,所有將士務必齊心協力,我廣寧城高池深,囤積的軍火也多,大家就和韃子拼到底。」
  經過了剪短的商議,四城守衛工作就分派下去。張恪和大哥張峰承擔了任務最重的西北兩面。
  從府邸出來。走在路上,一陣寒風吹來,張恪打了一個機靈。
  「老二,昨天還是東南風。今天成了西北風,怕是冬天又要到了。你可要小心點,要是你病倒了,大哥可就沒有主心骨了!」張峰溫和地說著。
  張恪突然眉頭一皺。彷彿想到了什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大哥,你可是提醒了我。明天咱們給韃子一個大驚喜!」
  ……
  北風凜冽,奧巴代青把兄弟子侄都召集到他的軍帳之中。
  昨天的慘敗還讓他們心有餘悸,尤其是囊路,臉色比吃了苦瓜還難看。他損失了一半的精銳,還搭上了一個老師,簡直比摘心掏肺還難受!
  「囊路兄弟,你也不少傷心了,等到打破了廣寧,我讓你多分一些奴僕錢糧就是了!」
  奧巴代青說著,環視在座眾人,鄭重說道:「諸位兄弟,父汗不思進取,我炒花部越發淪為林丹汗予取予求的肥肉,我們愧對祖宗,不配稱為成吉思汗的子孫!這次出兵攻打明廷,乃是我炒花部振興之戰,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也要打贏!」
  幾個台吉統一了看法,馬上商討攻擊的戰術。就在這時候,外面倉皇的腳步聲。
  「報告黃太吉,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情,難道明狗的援軍來了?」
  「沒,您,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奧巴代青滿腹疑慮,只能帶著眾人走出來,向著廣寧遠眺。
  「啊!」
  才看了一眼,奧巴代青氣得差點昏倒,其他的台吉看清楚之外,紛紛咬牙切齒!
  原來昨夜正好降溫,張恪讓士兵們提水出來,倒在了土牆上面,頓時土牆就凍成了冰牆,堅固程度直線上升。
  壕溝底兒也都灌了一層水,結成光滑的冰。不用問,韃子在想攻擊,一定更加困難。
  這還不算什麼,張恪把韃子屍體也集中打了一起,壘成一面牆,澆上了水,凍得梆硬。遠遠看去,無數韃子姿態各異,咬牙切齒,身體扭曲,被凍在一面大冰牆上面,在晨光的照射下,反射耀眼的光彩!
  「欺人太甚!」
  誰看到這一幕都會發瘋,奧巴代青臉黑得像是鍋底兒,大聲喊道:「孩兒們,給我攻下廣寧,殺光卑賤無恥的胡扎!」
  「殺光胡扎,殺光胡扎!」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韃子嗷嗷怪叫,拉開了大戰的序幕。
  蒼涼的牛角號聲響起,戰鼓咚咚地猛敲。
  韃子們推著高大的盾車,再度衝上來,這一次和昨天的情況又不相同。他們吸取了教訓,冒著密集的炮火,攻擊看似寬闊的通道就是找死!韃子在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之後,將攻擊重點轉移到了土牆上面。
  同時他們留下了騎兵在通道外面牽制,如果火炮轉移了位置,騎兵就迅速衝殺進來。
  不得不說,誰都會在戰鬥之中進步,韃子也不例外。
  盾車距離土牆越來越近,從後面冒出大量的弓箭手,向著土牆後面拋射箭雨。輔兵和民夫趁著機會,挑著一擔擔泥土向著壕溝衝來。
  土牆後面的義州兵在昨天夜裡都得到了加強,王化貞把囤積的盔甲武器都翻了出來,火銃兵人人配上了鎖子甲,能夠很好抵禦韃子的弓箭。
  槍聲不停地響起,那些從盾車後面跑出來的役夫沒有什麼防護,輕鬆被擊斃,一個接著一個,身體被打爛。甚至鉛丸能擊穿軀體,後背炸開拳頭大小的傷口。骨頭都被崩出來,簡直死得不能再死了。
  當然在對射之時,也有火銃手被射中面部,只能由軍醫用最快的速度運回城中救治。
  韃子終究佔據了人數的巨大優勢,僵持到了中午左右,韃子的輔兵用混著血液和肢體的沙土堆滿了第一道壕溝。
  韃子們歡呼雀躍,密密麻麻的人群衝了上來,他們一手腰刀,一手盾牌,衝到土牆前面。用盾牌卡住,奮力往上爬!
  只有一人來高的土牆,看起來沒什麼難度,可是真正攀爬的時候,他們又吃了苦頭。
  原來昨天夜裡澆水的時候,張恪又讓士兵們在牆頭插上了樹枝,碎鐵片等物。就像後世牆頭有些碎玻璃一樣,韃子伸手攀爬的時候,紛紛痛叫受傷。
  這時候槍聲響得格外歡快。一個個痛苦不堪的韃子被打碎了腦殼,腦漿子都濺滿了牆頭。
  「明狗卑鄙!」
  暴怒的韃子揮動手中的刀劍斧頭,拚命地砍著土牆。
  經過凍結的土牆比起岩石還要堅硬,砍下去只是一個白點。
  轟!轟!轟!
  虎蹲炮的聲音傳來。韃子被漫天的鐵砂子打得哇哇大叫,忍不住又退了下去。
  可是韃子太多了,終究還是有漏洞,韃子衝破了第一道攔住。向著第二道防線湧去。有了一次成功經驗的韃子格外興奮,雖然付出了慘重的犧牲,但是他們還士氣高昂。黃太吉奧巴代青已經許諾了。只要殺進廣寧,他們可以隨意燒殺搶掠。金錢和女人,就是讓人發瘋的最好東西,韃子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向著第二層防線衝來。
  「來吧,老子再給你們點禮物!」
  吳伯巖嗓子沙啞乾裂,眼珠子通紅,他也沒有料到韃子會突破得這麼快,不得不提前使用殺手鑭了。
  「放!」
  一聲令下,準備好的士兵急忙點燃火繩,粗大的一窩蜂火箭對準了韃子。
  廣寧城中存了不少一窩蜂,不光有32枚的,還有100枚火箭的百虎齊奔,甚至有神火飛鴉,火龍取水……
  明朝的火器種類繁多,其實在張恪看來有些沒有必要,種類越多,就表示後勤維護越困難。
  不過既然廣寧已經有了,他就不用操心了,昨天夜裡這些東西全都搬出來,正好在韃子身上開開葷。
  嗖嗖嗖!
  靠著火藥的推動,利箭神速飛到眼前,巨大的力道輕輕鬆鬆穿透了身體。韃子撕心裂肺地痛叫,重重摔在地上。
  一支一窩蜂少說能擊中十來個韃子,百虎齊奔的效果更加驚人,一轉眼之間,韃子的隊伍就稀疏了好多。
  遍地都是殘破的肢體,僥倖逃脫的人也嚇得魂不附體,倉皇後退,廣寧的防線再度穩住了……
  京師,乾清宮。
  卓十三跪在大殿門口,頭低低垂著。
  「卓十三!」
  虛弱的聲音傳來,卓十三急忙磕頭:「奴婢在!」
  「嗯,張恪可是把碩托抓回來了?」
  「回稟主子萬歲爺,張大人不光抓到了碩托,還俘虜了老奴的心腹議政五大臣之一的安費揚古,另外砍了建奴人頭將近五百人!」
  「安費揚古啊!」
  朱常洛聽到之後,一直愁眉苦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好啊,朕就知道永貞不會讓朕失望的!」
  天子能稱呼表字,對臣子可是無上的光榮恩寵。
  朱常洛在萬曆死後,去掉了壓頂泰山,不用戰戰兢兢,熱孝期間他就夜夜笙歌,孱弱的身體一下子就到了極限。這幾天身體越來越差,不過聽到了勝利的消息,他竟然勉強掙扎站了起來,在太監的攙扶下,到了龍書案前面。
  「人人都怕建奴,唯有張恪是朕手裡的利劍,朕要好好重用他!」
  正在此時,老太監王安突然慌裡慌張地跑了進來。
  「主子,大事不好了,數萬蒙古韃子入寇廣寧了!」
  啪!
  御筆落在地上,朱常洛只覺得一陣頭暈,身軀軟軟倒下去。


第210章 圍城
  戰鼓再度響起,廣寧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第五天。
  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就在昨天落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蒼茫大地,一片潔白。那些被擊斃的屍體以奇怪的姿勢,凍僵在戰場上,如同最詭異的冰雕,讓人不寒而慄。
  從戰鬥的第三天開始,韃子利用人數的優勢,從四面八方發動了攻擊。四城的壓力驟然緊張起來。
  在西北兩面,韃子在付出了三千多人的代價之後,填平了兩道防線,距離城牆只有一百五十步。顯然今天是最關鍵的時候,張恪和張峰親自出城督戰,就連王化貞也換了一身戎裝,緊緊抓著寶劍,注視著戰場的情況。
  嗚嗚嗚……
  蒼涼的牛角號響起,韃子的隊伍再一次出現在視線之中。
  「大人,快看,那是什麼?」馬彪焦急地喊道。
  順著手指方向,張恪急忙看去。
  視線之中,韃子扛著大量的木板,走在最前面。那些木板看起來極為高大厚重,有一人多高,要五六個士兵搬運。
  「不好!」
  張恪頓時心生警覺,看來韃子也是想到了對付壕溝和土牆的辦法!
  來吧,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韃子果然開始了衝鋒,向著往常一樣,韃子奮力推著盾車,向著廣寧碾來。義州兵的火銃再度響起,凜冽的寒風之中,雙方再度開始了搏殺,成片的韃子倒下去,又有成片的湧上來,他們舉著寬厚的木板,衝到了土牆前面。
  把木板搭在土牆上,他們踏著木板,跳到了對面,然後快速把木板搬過去。覆蓋住壕溝。後面的韃子如法炮製,快速衝過來。
  眼看著前面的韃子越來越多,吳伯巖眼珠子都紅了,他的嘴唇全都是水泡,臉上佈滿了被寒風吹裂的口子,絲絲鮮血滲透出來。
  「點火!」
  一窩蜂再度點燃,無數的火箭向著韃子飛去。
  預想中屍體遍地,痛苦哀嚎的場景並沒有出現,一些特別粗壯的韃子竟然舉起了寬大的盾牌。差不多有一米長,半米多寬。全都用硬木製成,罩著生牛皮。
  一面盾牌少說有四五十斤,就彷彿是小盾車一樣。二三十面盾牌擋在了韃子的面前,火箭多半都落在了盾牌上面。
  砰砰砰,一陣亂響。
  少數幾個韃子的確承受不住強大的力道,胳膊斷裂,白骨都露了出來!不過後面的人卻鮮少受傷。
  戰爭就是這樣,不管是誰,都會快速的進步。顯然韃子已經找到了克制義州兵的方法。他們大聲地歡呼著,不要命地向前衝,最後一道防線霎時間岌岌可危。
  ……
  「岳千總,讓我們炮兵上吧!」姜懷大聲說道。
  岳子軒眉頭緊鎖。忍不住說道:「姜兄,你們炮兵還要守著通道,如是韃子趁虛而入,該當如何?」
  「岳千總。你說的不錯,可是韃子已經把兵力都放在了土牆那邊,我們不能幹瞅著啊!」
  岳子軒閃目看去。果然是如此,韃子不光從土牆突破,而且還不時射來歹毒的弓箭,炮兵的弟兄頻頻受傷。
  「好,姜兄,你把炮兵都帶過去,給我好好的轟韃子!」
  「都帶過去?岳千總,還是留下幾門炮吧,萬一韃子偷襲……」
  「不用!」岳子軒果斷地擺手,「有老子在這,韃子就別想衝過去!」
  姜懷一看凶神惡煞一般的岳子軒,也忍不住點點頭,這些天下來,他對於義州兵的強悍是有著最切實的體會,這幫年輕人可都是敢拚命的狠茬子!
  「岳千總放心吧,我們一定讓韃子知道厲害!」姜懷大聲喊道:「弟兄們,轉移炮口!」
  所有炮兵得到了命令,急忙行動,原本正對著通道的火炮,全都調整了角度,大家快速校正炮口角度。
  「開炮!」
  令旗揮動,首先開炮的是八門紅夷大炮,洪荒的猛獸咆哮,碩大的實心彈丸激射而出。
  彭!
  盾車被炸得四分五裂,後面的韃子弓箭手倉皇逃竄,可是已經晚了,二十幾門佛朗機炮也開火了,漫天都是散彈鐵丸,像是冰雹一樣落下。
  韃子身上迸濺一團團血霧,殘肢斷腿到處亂飛,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炮兵們還不罷手,用最快速度換下了佛朗機炮的子銃,新一輪的炮聲再次響起。
  韃子們終於感到了害怕,倉皇逃走。
  火銃手沒了弓箭的干擾,趁機反攻,槍聲辟里啪啦,硝煙瀰漫,打碎了那些大盾,後面的韃子失去了保護,完全成了一盤菜。
  槍聲不絕,聲聲把韃子擊飛出去,撞在堅硬的土牆上面,張口噴血,眼看著沒有了性命。
  防線再度轉危為安,張恪也長出了一口氣。
  突然!
  城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鑼聲,張恪急忙回頭,傳令兵正在揮舞令旗,王化貞也在拚命擺手,讓他撤人城中。
  「不好!」
  張恪急忙把岳子軒和吳伯巖叫了過來。
  「王大人讓我們撤回去,讓炮兵先走,火銃兵跟在後面。岳子軒,你帶著長槍手擋在後面,無論如何要保證他們安全撤退!」
  「大人放心!除非是韃子踏著我的屍體,不然他們休想過去!」
  毫無疑問,下一步保守廣寧火炮和火銃依舊是最大的助力,長槍兵只能成為斷後的力量。不過大家都沒有什麼遺憾,自從參軍開始,就有了這個準備。好在有張大人在,哪怕他們戰死了,家人也能得到妥善的安置,根本不用擔心。
  「弟兄們,報答大人的時候到了,隨我殺敵!」
  岳子軒大聲吼著,士兵們迅速結陣,凝望著韃子的軍陣。
  嗷嗷嗷!
  韃子的軍陣傳來一陣歡呼聲,他們大聲地狂叫,狂嘯,似乎有了什麼好事一般。
  不多時。韃子的士兵快速集結,擺出一份攻城的架勢。有幾個韃子騎兵跑在最前面,手裡還挑著一顆人頭。猖狂地向著廣寧衝來。
  「哈哈哈,明狗快看啊,你們的游擊將軍陳久凌,死了!人頭就在這裡!」
  鮮血淋漓的腦袋,被他們舉得老高,得意的狂笑。
  「投降吧,不然這就是你們的榜樣,哈哈哈!」
  「投降你姥姥!」
  岳子軒冷笑一聲。從背後抽出了標槍。
  「殺韃子!」
  「殺!」
  嗖嗖嗖,幾十支標槍射出,前排奔跑的韃子紛紛倒地。韃子也不甘示弱,紛紛扔出了飛斧,鐵骨朵等物,十幾名長槍手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後面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補充上來。
  「抬槍!」
  瞬間長槍如林,這個動作義州兵已經訓練了無數次。幾乎都深入到了骨髓,即便是睡覺的時候,也不會做錯。
  「殺!」
  整齊劃一的戰陣,本身就是強大的威懾。韃子看到之後,不由得一陣遲疑。這時候銳利的長槍挺起,像是一排怪蟒,狠狠刺出去。
  噗!
  義州兵的長槍足以刺穿鎧甲。一個韃子的百夫長身上頓時多了一個血窟窿,鮮血汩汩湧出,瞬間韃子失去了力氣。倒斃在地。
  「殺!」
  「刺!」
  雙方全都紅了眼睛,拚命抽出武器,向著對方殺去。韃子的彎刀比起長槍短太多了,肉搏的時候明顯吃虧。他們不得不拚命衝到長槍兵的眼前,才能揮動武器殺人。
  雙方吶喊著,嚎叫著,就彷彿一群野獸,忘我的搏殺。
  此時張恪已經指揮著炮兵,退入了城中。王化貞焦急地等在城門口,腦門上全都是汗水。
  「永貞,你看到了吧,陳參將死了!東南兩門的壕溝全都填平了,韃子乘勢攻城,若不是孫得功率兵衝出去,把韃子殺退,只怕廣寧就不保了!」
  孫得功!
  張恪也是一愣,沒想到這傢伙還能力挽狂瀾!
  此時的情況比想像的還要糟糕,看來城外是沒法堅守了,張恪沉著臉說道:「世伯,我立刻讓士兵們進城。您也要去曉諭所有軍民百姓,韃子殘暴不仁,若是殺進城池,一定是雞犬不剩!」
  「我明白!」王化貞轉身就走。
  張恪站在了城門口,深呼吸兩下,平靜了煩躁的心緒。
  「快,動作都快點!」
  士兵們急忙推著跑車,飛速進入城中。吳伯巖帶來的那些偏箱車起到了作用,堅固的偏箱車能拉動一門佛朗機炮,還能帶四五個炮兵。
  就在撤退的時候,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猛烈,韃子們得意洋洋。能斬殺一員游擊,他們士氣大振,似乎離著勝利已經不遠了。
  「殺啊,衝進廣寧啊!」
  韃子們從四面八方衝上來,岳子軒領著長槍兵堅守在城門前面,好像滄海一粟,不停地向後退卻。
  卡嚓!
  岳子軒手裡的槍桿突然斷裂,對面的韃子胸口插著半條槍,舉起斧頭,不要命的砍過來。
  岳子軒急忙把手裡的槍桿扔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抽出了腰刀。
  「殺!」
  一刀砍過,韃子的腦袋飛上了半空,滿腔的污血濺得到處都是。
  岳子軒抬頭看去,頓時目疵欲裂,原來跟著他斷後的兩哨長槍兵已經倒下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也幾乎個個帶傷,韃子還在洶湧而來,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岳子軒咬了咬牙,他更加瘋狂地揮刀,一連砍翻了兩個韃子。這時候其他韃子也注意到了他,紛紛圍攏上來。
  「殺!」岳子軒一刀劈向前面的韃子,突然覺得膀子一痛,一條半尺長的刀口,鮮血淋漓!
  「哈哈哈,胡扎完蛋了,殺了他!」
  韃子們突然湧上來,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槍聲突然想起,幾個韃子倒地。張恪縱馬衝到了眼前,手裡的寶刀揮動,一下子砍翻三個韃子。
  「大人!」岳子軒聲音哽咽。
  張恪面無表情,一伸手抓住他,「走,跟我回城!」


第211章 援兵在哪裡
  從開戰算起,每天幾乎有上千名韃子被幹掉。慘重的損失讓眾位台吉們抓心撓肝一般疼痛,甚至有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現在終於好了,城外的防線全都打破了,看看明軍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伯要兒台吉得意洋洋地大喊:「沖,殺進城去!」
  韃子嗷嗷怪叫,像是潮水一樣衝上來,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頭。
  張恪騎在馬上,後面坐著岳子軒,距離吊橋只有三十幾步,受傷的士兵在同伴的攙扶之下快速進城,還剩下幾十名士兵在頑強抵抗。周圍韃子已經殺了上來。
  「別放走他們!」
  一個韃子掄起偃月刀,急如閃電,向著張恪肩頭劈開。
  「找死!」張恪急忙低頭,躲過致命一刀,戰馬向前衝,幾乎沒有看到如何抽刀,對方的腦袋已經被劈開,溫熱的腦漿迸濺的到處都是。
  另外兩個韃子騎兵舉著長刀衝來,他們一個向著張恪的頭部劈來,另一口刀則是劈向了腰部,出招狠辣,直奔要害。馬屁股上的岳子軒都嚇得驚呼起來。
  張恪比他們還要快,他傾斜身體,右手使出一招「灞橋挑袍」,驚鴻一刀,正好刺中了韃子的咽喉,鮮血狂奔,砍向腰部的刀也失去了力道。
  奔著腦袋的刀也因為張恪傾斜身體,貼著肩頭砍過去。張恪猛地坐直身體,一刀橫掃,這個韃子的腦袋飛上了半空。
  「殺!」
  張恪的刀像是怪蟒一樣,一連砍翻了五六個韃子,身後的護衛們更是玩了命,緊緊跟在張恪周圍,所過之處就是一條血胡同,滿地都是屍體。韃子竟然被殺得步步後退,那些長槍手們藉機全都上了吊橋。退入城中。
  「大人,撤退吧!」城門口的守軍大聲招呼。
  張恪急忙轉身,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不知從哪飛來一支箭,又狠又刁,直奔張恪的脖子。
  「小心!」馬彪驚得幾乎落馬,大人要真是有個好歹,大傢伙可怎麼辦!
  可是不管他怎麼著急,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千鈞一髮,岳子軒突然身軀猛地躥起。他用自己的身軀給張恪充當了盾牌。
  彭!
  一箭穿透盔甲,深深陷入身軀。岳子軒只覺得身軀無力,直挺挺向下落。這時候幾雙大手拖住了他,馬彪和幾個護衛扶住了岳子軒,用身體掩護著張恪,撤人城中。
  城頭之上槍炮聲響起,密集的彈雨,「百虎齊奔」咆哮起來,構築成一道堅強的封鎖線。韃子寸步難進。
  張恪進入了城中,跳下戰馬,急忙扶住岳子軒。
  「沒事吧?」
  岳子軒強忍著疼痛,咧嘴笑道:「大。大人,卑職能替大人挨了一箭,是,是卑職的福氣……卑職。怕,怕是……」一句話沒說完,人卻昏過去了。
  張恪腦門青筋崩起。厲聲喝道:「快,軍醫呢!要是岳千總有一點閃失,我要了他的腦袋!」
  「行了,有我在,他就死不了!」
  吳有性邁步走了過來,兩個助手把岳子軒放在了擔架上,立刻送去醫館。
  把人送走了,張恪才長出一口氣。
  這時候大哥張峰,還有王化貞全都圍攏過來。
  張恪臉色格外難看,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劈頭蓋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東城南城怎麼會丟了?」
  王化貞鐵青著臉,歎口氣說道:「湯千總,你和張大人說說清楚吧!」
  「是!」
  從王化貞身後走過來一個黑黝黝的漢子,四十來歲的樣子,絡腮鬍子佈滿了臉部,幾乎只有眼珠子和太陽穴是空白的。
  「啟稟大人,卑職是陳久凌手下的千總湯輝。今天開戰的時候,殺到中午,我方的火炮突然打不響了,韃子乘勢從正面衝進來,陳大人領兵逃命,結果被弓箭射中,搶救不及,落入韃子手中。韃子乘勢攻城,卑職率領手下殊死抵抗,所幸孫得功將軍前來救援,才沒有讓韃子殺入城中。」
  張恪眉頭緊鎖,問道:「湯千總,火炮好好的怎麼會打不響?」
  「這個……」湯輝沉吟一下,說道:「不敢隱瞞大人,兩天前下雪的時候,陳大人沒有仔細檢查,結果火藥滲入融化的雪水,失效了!」
  「混賬!」
  張峰氣得破口大罵:「陳久凌是豬腦嗎,這種事情都能忽略!他犯錯丟了腦袋不要緊,辛苦經驗的防線全都丟了,韃子直接攻城,廣寧又該如何!」
  張恪擺手,攔住了暴怒的大哥。
  「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韃子隨時可能攻城,我們立刻佈置城中防務。」
  連續的戰鬥,守軍損失慘重,光是義州兵就有一百五十多名火銃手陣亡,長槍兵損失更是高達兩百人。沒有誰是鐵打的,韃子人數眾多,可以交替出戰,這些士兵只能咬牙撐著,結果就是傷亡越來越大。
  張峰的手下差不多死傷了三分之一,孫得功同樣淒慘,而陳久凌的部下只剩下湯輝一個千總的兵力。
  張恪之所以在城外交戰,就是因為兵力太少,害怕被韃子趁虛而入。如今兵力更加捉襟見肘,必須好好精打細算,不然廣寧真的就危險了。
  「大哥,我們各自抽出三百士兵,分守四城,其餘的士兵全都立刻休息,恢復體力。」
  「三百!?」張峰頓時瞪大了眼睛,失聲粳道:「二弟,三百人馬怎麼能擋得住韃子,至少要八百人才行!」
  「三百人是督戰隊,每一面我給三千人!」
  「三千,哪來的那麼多人!」張峰還滿腦子疑問,王化貞腦筋轉得快,驚駭地問道:「永貞,莫非你要讓城中百姓上城?」
  張恪點了點頭。
  王化貞臉色慘白,把腦袋搖晃的像是撥浪鼓。
  「永貞,萬萬不行,百姓們上城九死一生。強迫百姓們送死,朝廷追究下來,罪責難逃啊!」
  「我擔著!」
  張恪斬釘截鐵說道:「我身為欽差,一切自然由我承擔,朝廷想要追究,找我張恪就是了!」
  「永貞!」王化貞說道:「我不是怕擔罪責,說不定有更好的辦法。韃子入寇差不多已經半個月了,信使早就到了遼陽和京城,說不定援兵在一兩天之內,就能趕到。我們咬牙撐著。說不定……」
  「不!」張恪果斷的一揮手,說道:「朝廷想派人馬,前天就能到了,如今音信全無,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王化貞掰著手指頭算算,的確太不正常,難道朝廷把他們都忘了嗎?
  「大人,不好了,韃子又開始攻城了!」
  士兵的叫嚷。驚醒了眾人。
  王化貞點了點頭,咬著牙說道:「永貞,就按你的辦法做吧!出了事情,算我王化貞的。」
  廣寧城中即刻動員起來。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一下,青壯們在士兵的驅趕之下,走上了城頭。
  多數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戰場。外面堆積如山的屍體,濃重的血腥和硝煙,幾乎讓他們昏厥。
  「都給我清醒一點。韃子都是吃人不吐骨頭!你們想看著自己的婆娘歸了韃子,自己的孩子被韃子摔死嗎?要還有點男人的氣魄,抓起石塊,拿起長槍,和韃子拼了!」
  士兵們一遍一遍的鼓舞士氣,韃子再度衝上來。槍炮聲響起,民壯透過指縫,只見韃子成片成片的倒下去。
  有些韃子舉著碩大的盾牌衝在前面,光是一面盾牌,差不多就有四五十斤重!
  韃子還是人嗎,根本就是一群野獸!
  在付出了大量的生命之後,韃子衝到了城下,豎起了雲梯,紛紛往上衝。
  「還愣著什麼,讓你們看熱鬧嗎!」
  褚海天狠狠踢了年輕的民夫一腳,罵罵咧咧說道:「快,扔石頭啊,等著韃子上來殺光你們嗎!」
  民夫猛然驚覺,顫抖著手,哆裡哆嗦地舉起石頭,向下看了一眼,又急忙縮回頭。手一抖石塊總算是落了下去。
  零零落落地石塊砸下去,有幾個韃子被擊中,慘叫著摔下去。
  有了第一次,民夫們膽子變大了,迅速舉起第二塊,向著城下狠命地再下去。
  啪!
  一個韃子正往上看,被迎面的石塊砸中,頓時千朵桃花開。年輕的民夫正想拍手叫好,突然一面射來一支箭,正好穿透了他的喉嚨,年輕的民夫摔倒了城下。
  攻城大戰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韃子大量的喪命,民夫們同樣迅速消耗。慘烈的程度幾乎讓張恪的心軟下來,為什麼讓百姓送死呢,真正的軍人才應該衝在最前面……
  「大人,城外來了飛鴿傳書!」
  張恪急忙接過來,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四個字:帝崩,自救!
  落款畫著龍虎標誌,正是錦衣衛來的消息。張恪看到之後,天旋地轉,幾乎撲倒。
  怕什麼來什麼,他知道朱常洛活不久,可是好歹別像歷史一樣,只做一月天子啊,這不是坑人嗎!
  王化貞被張恪請來,看到紙條之後,更是幾乎噴血。
  「難怪朝廷的援兵不來,才一個多月,我大明要駕崩兩位天子嗎?」
  王化貞仰天長歎,他除了哭皇帝,更多的是哭自己。可以想見京城一定在爭權奪利,鬧成一團糟,全都忘了廣寧還有大戰!
  「永貞啊,消息確實嗎?」
  「嗯,這是朱七爺特別送來的他不會開玩笑。」
  王化貞一聽,頓時垂頭喪氣,說道:「永貞,朝廷的援兵怕是等不到了,我們該如何是好啊?」
  老王是徹底沒了主意,這時候張恪眉頭緊鎖,眼珠轉了轉,說道:「世伯,小侄還有一支人馬,不知道能不能用!」


第212章 逆襲
  「殺!」
  湯輝暴喝,全身的力氣集中到了斬馬刀上。
  卡嚓!
  韃子的重盾被迎面劈開,刀勢不減,狠狠劈在韃子的肩頭。頓時鮮血迸濺,韃子身軀倒退,靠在垛口上。
  湯輝飛起一腳,正中胸口,韃子痛叫著摔倒城下,腦袋落在了一塊石頭上,頓時碎裂開。
  隨著最後一個韃子被幹掉,湯輝身軀搖晃了一下,也跌倒在城牆上,重重地喘息。殘酷的攻城戰已經持續了三天,人已經變成了麻木的機器,太陽升起來,戰鬥就開始了,天徹底黑了,戰鬥才會暫時停歇。在夜裡也要隨時安排三分之一的人手,不知道韃子什麼時候會殺上來。
  跌坐在城頭的湯輝渾身肌肉酸痛到了極點,小腹火燒火燎,傷勢並不輕。猛地一抬頭,夕陽火紅火紅的。
  茫然看了一圈城頭的士兵,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能看到明天的夕陽……
  轟!
  「什麼聲音!」
  湯輝猛地站起,就在韃子的陣地之中,突然多了一排黑黝黝的大炮,噴吐著硝煙火光。幾枚碩大的鉛丸向城頭激射而來。
  「不好!」
  湯輝急忙躲避,可是依舊晚了,炮彈像是重錘落在了城頭,打得地動山搖,好像是地震一般。
  所過之處,血肉之軀,一片狼藉。剛剛還歡蹦亂跳的小伙子轉眼變成了一堆零散的骨肉。城頭的垛口被打得磚石飛濺。
  一塊巨大的磚頭正好砸在湯輝的手肘,可怕的碎裂聲傳來,骨頭碎成了一片。湯輝這種硬氣的漢子也忍不住悶哼一聲。
  轟!轟!轟!
  韃子的炮聲響個不停,士兵們死傷慘重,滿眼都是暗紅。血腥和硝煙刺激著人的感覺。
  「怎麼回事,韃子怎麼會有大炮!」王化貞氣得渾身哆嗦。
  張恪眉頭緊鎖,說道:「怕是韃子攻破了其他的城堡,搜刮到了火炮!該死!」
  韃子有了火炮。大傢伙的心頭又多了一層陰影。
  王化貞忍不住低聲說道:「永貞,你說韃子會不會攻擊義州?」
  此話一出口,大傢伙全都面露驚恐。
  義州可是張恪的根基之地,儲存著大量的糧食和軍火,一旦落到了韃子手裡,變成攻擊廣寧的利器,那時候可真的就晚了!
  張恪眉頭緊鎖,微微搖搖頭:「世伯,義州有喬福,喬桂。馬如峰,杜擎等人守衛,幾乎所有壯丁都經過訓練。攻打起來,比起廣寧還要困難,他們還沒有這個本事!」
  張恪的話讓大傢伙稍微安心,就在這時候,突然一陣嘈雜之聲。
  「大人,不好了,湯千總被火炮擊傷了!」
  張恪一聽。立刻從牆上抓下來寶刀,大聲說道:「馬彪,帶著親衛營跟我上城!」
  「永貞,你可不能冒險啊!」王化貞急忙伸手相欄。開玩笑湯輝都受傷了,要是張恪有個三長兩短,廣寧還怎麼辦!
  「世伯,你放心吧。能打死張恪的炮彈還沒造出來呢!」
  張恪果斷推開王化貞,大踏步向著南城衝去。王化貞看著張恪的背影,只能無奈搖搖頭。
  踏著台階。上了城牆,張恪渾身惡寒!只見城牆上躺著橫七豎八的屍體,受傷的士兵不停慘嚎。腳下一滑,低頭看去,竟然是一截暗紅的腸子。
  就算是見慣了大場面,張恪也不免緊張。韃子的炮彈還在打著,張恪只能貓著腰,到了城牆中間。
  湯輝正站在這裡,單手拄著刀,勉強撐住了身體。從他的鬢角留下熱汗,地面上幾乎匯聚成了小水窪。
  有他在,士兵們就有了主心骨,就算是傷亡慘重,依舊咬牙撐著!城下的韃子已經洶湧地衝上來,城頭士兵拚命開槍射箭,奮死還擊!
  「湯千總!」
  「張大人!」
  湯輝看到張恪,眼中閃過一絲喜悅,身軀一晃,就倒了下去。張恪急忙一把抱住了湯輝的腰身,扶住了這個硬氣的漢子。
  目光向著左臂看去,胳膊正以奇異的角度扭曲著,觸手一碰,湯輝眉頭緊皺,悶哼出聲。
  「湯千總,忍著點!」
  張恪突然抽出肋下佩戴的短劍,一揮手,將湯輝的左臂砍斷。
  劇痛讓這個漢子忍不住大叫,僅存的右手狠狠抓住張恪的胳膊,手指幾乎深入肉裡。
  「湯兄,你的傷太嚴重了,胳膊不得不砍了。不過你放心,一條胳膊也是好漢子,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馬彪,送湯千總去吳先生那裡!」
  馬彪急忙招呼人手,把湯輝帶下去。
  湯輝眼中淚珠滾滾,右手狠狠攥緊了拳頭。
  「弟兄們,別丟老湯的人,替我多殺幾個韃子!」
  槍炮之聲,不絕於耳。韃子成片成片的死亡,可是他們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打破廣寧的幾乎就在眼前。他們就像是紅了眼睛的野獸,攀著雲梯,向著城上撲來。
  「打!」
  滾木礌石辟里啪啦的落下去,裝滿生石灰的瓶子也接連不斷,在韃子之中開花,他們痛叫著,摀住眼睛,滾落到城下。
  「不好了,韃子上來了!」
  有人驚呼,張恪急忙看去,原來從東南角有個韃子軍頭衝了上來,他一連殺了兩個士兵,又打死了好幾個民夫,如入無人之境,後面的韃子喊得震天響,跟著他一起衝了上來。
  張恪一擺手,二十名親衛就衝了上去。能成為張恪親衛,全都是訓練最優秀,經歷戰火最多的士兵,他們毫無畏懼,迎著韃子殺上來。
  「抬槍!」
  「刺!」
  十條長槍,如同怪蟒一般,刺向了韃子。韃子慌忙揮動狼牙棒格擋,金鐵碰撞,響聲不斷,竟然有兩條槍被他砸斷了。
  兇猛的韃子竟然躲過了義州兵最引以為傲的長槍攻擊。發了瘋一般狂笑,又衝了上來。
  「殺!」
  他的狼牙棒砸在了一個士兵的盾牌上,盾牌被砸得粉碎。
  就在此時。回過神的長槍手再度出擊,五條長槍狠狠刺過來,義無反顧,迅疾無比。韃子還想故技重施,可是他的速度終究慢了一點。一名士兵的長槍正好刺中他的咽喉,韃子吃痛,丟了盾牌,急忙用手抓住。
  其他士兵哪裡還會錯過機會,一起發力,長槍刺入了韃子的小腹。頓時腸肚破裂,內臟都流了出來。韃子高大的身軀終於倒了下去,就像是牆倒了一般!
  「啊!台吉死了!胡扎殺了台吉!」
  身後的韃子都驚呆了,他們眼珠子充血,不要命地衝上來。
  親衛們依舊面無表情,機械地揮動長槍。他們從訓練開始,就只會兩個動作,一次次舉槍,一次次無情地刺出。韃子身體上多了一個個血窟窿。無奈倒斃在地,不管他們如何叫嚷,都無法逃脫這個命運,城頭被韃子的鮮血染紅!
  「韃子叫嚷什麼。誰死了?」張恪問道。
  「大人,聽說死了一個台吉,好像叫什麼赤戈!」
  張恪心頭一震,他這些天都在和韃子作戰。對他們的情況也知道很多。赤戈是奧巴代青的次子,兇猛異常,據說有炒花第一勇士的美稱。難道剛剛那個大個子就是赤戈?
  「死了好!」
  張恪暗暗咬牙,抽出刀,也加入了殺戮的行列。
  從黃昏開始,攻擊一直持續了兩三個時辰,城下的屍體堆積如山。張恪渾身都被鮮血浸透了,皮靴中發出「庫擦」的聲音,兩條腿像是灌鉛一般。
  「大人,韃子退了!」
  張恪一屁股坐在了城頭,城頭上完好的士兵只有兩三百人,親衛也損失了一大半。不過每一個親衛至少殺死了三四個韃子,正是他們的努力,才把韃子殺退。
  城下飄來一陣米香,健壯的婦人挑著食物,到了城牆上面。疲憊飢餓到了極點的士兵,也抓起東西就吃。即便是味同嚼蠟,也大口大口嚥著。有人被噁心的味道刺激的嘔吐,可是把東西吐出來之後,他們還是含著淚大吃大嚼。
  雖然沒有人說什麼,但是大傢伙心知肚明,廣寧的戰鬥到了最後的關頭,說不定明天的太陽升起,他們就再也沒有吃東西的機會了。現在多吃一口,多一分力氣,就多一絲活下去的可能!
  一貫斯文的王化貞也毫無形象地坐在城牆角落,和張恪一起大口吃著米飯。
  「永貞,這是你們義州種出來的大米吧?比起江南的還好吃,不要菜,一點大醬,就能美餐一頓!」王化貞吞下了最後一粒晶瑩的大米,突然眼圈泛紅。
  「永貞,你說咱們還能不能吃上明年的大米了?」
  ……
  蒼茫的長城之外,有一夥強盜,他們崛起不過半年的時間,和那些搶劫大明百姓的土匪不同。他們專門搶掠蒙古人,牛羊馬匹,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蒙古人到來,常常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焦土,還有掛在旗桿上無頭的屍體,無情地嘲弄他們的無能。
  蒙古人也發了狠心,幾次組織上萬的士兵攻擊這伙土匪居住的黑山口一帶,結果往往是一無所獲,黯然收場。
  這伙土匪成了韃子的噩夢,不少部落不得不向草原內遷。
  凜冽的北風之中,神出鬼沒的土匪全都聚集在了一起,站在中間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的身上披著厚厚的鐵甲,神情嚴肅!
  「弟兄們,告訴大傢伙,韃子入寇廣寧了!張大人眼下正被困在廣寧!韃子敢惹張大人,那是在找死!」
  「沒錯!大當家的說得對!」土匪頭子們群情激奮,紛紛說道。
  劉全秀看得微微點頭,笑道:「大傢伙還算有良心,咱們一切都是張大人給的,現在就是報恩的時候,跟著我,出發!」


第213章 漢奸授首
  劉全秀就是奉集堡備御劉希偉的兒子,當初老劉把他塞給了張恪,說什麼兒子頑劣,張恪只當他是客氣話,可是劉大少爺真正進入了軍隊之後,張恪才算是領教了什麼叫做紈褲子弟。
  這傢伙投軍竟然還帶了一幫下人,有兩個貼身小廝,有一個車伕,一個廚師,最過分的居然還有兩個侍女!
  哪裡是投軍,分明就是當成了野遊!
  張恪真有心把他扔回去,可是劉希偉又派人送來信件,苦苦哀求。說什麼家裡岳母和妻子拚命護著,打不得罵不得,捧到了天上,只能拜託張大人管教云云……
  看在了劉希偉的面子上,張恪先是不動聲色,讓劉大少隨軍離開了奉集堡。到了第二天,劉大少的隨從全都趕走,東西也一點不剩!
  謝超得到了命令,專門負責訓練劉大少,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獄裡頭。
  劉大少徹底體會了落到後娘手裡什麼感覺,講理講不過,動拳頭保證挨一頓胖揍!
  嫌棄吃得不好,那就別吃,看你能撐多久。
  嫌棄訓練多,那就加一倍,反正有的是辦法折磨你!
  劉大少爺簡直欲哭無淚,他挖空心思,想要逃出地獄。有幾次他都得手了,跑出營地十幾里的路,算是能逃出生天了吧!
  每當劉大少爺自以為得計的時候,樹林裡,大路旁,渡口,總有夜不收突然冒出來,把他提回軍營。接著就是一頓地獄待遇。
  剛離開軍營的時候不管,非等到勝利在望再抓回來,簡直就是摧殘精神!
  足足持續了半個月,劉全秀終於學會了認命。反抗是得不到好處的,只要老老實實按上面交代的訓練,才能少吃點苦。
  劉全秀是個很聰明的人。也學過花拳繡腿。一旦他把心思用在了訓練上面,很快就超越了不少老兵。不過這位劉大少爺還是改不了紈褲的個性,好吃好玩,漸漸聚攏了一幫朋友,一天,他居然找來十幾個老兵,在軍營裡面賭錢,正好被張恪撞破。
  劉全秀永遠忘不了那個晚上,他被吊在帳篷裡,足足被抽了四十皮鞭。打得皮開肉綻。可是身體疼痛,永遠比不上心裡的。
  「劉全秀,你爹把你托付給我,他要是知道你敗壞軍紀,紈褲成性,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十天前你爹送來了一封信,他和建奴遭遇,被砍掉了兩隻手指,他說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犧牲在軍前。所幸還有你,你!撐著劉家的家業!你對得起你爹的希望嗎?」
  句句敲擊著心靈!
  劉全秀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從裡往往的恐懼,要是他爹真的死掉了。他還能玩得下去嗎?
  劉全秀跪在張恪的面前,苦苦的哀求,他不能這樣灰溜溜地被趕回去,他要有真本事。能挺直胸膛,見自己的爹!
  張恪連看他都沒看,轉身就走。劉全秀咬牙撐著。足足跪了一夜的時間。到了第二天中午,張恪又一次出現在了軍帳。他給了劉全秀兩個選擇,要麼滾回奉集堡,當他的劉少爺,要麼就去長城以外,充當一名土匪頭子!
  當初剿滅了下山虎之後,張恪就發現土匪的好處,可以做自己不能幹的事情,張恪就暗中物色人選。
  劉全秀這個小子軍事本領不差,只是性子不適合嚴肅的軍營生活。不過去當土匪正合適。
  「一年之內,你要是能在長城以外拉起三千人的隊伍,砍一千顆韃子的腦袋,我保舉你一個備御!」
  劉全秀牢牢記著張恪的承諾,他和十幾個同樣犯錯的老兵一起到了長城以外,開始打拼。
  逼到了絕境,劉大少爺靈活的腦袋很快派上了用場,他領著人馬連續偷襲得手。義州方面對他的援助也不斷增加。
  下山虎的部下,白蓮教的俘虜,兵痞兵油子,這些張恪討厭的垃圾全都甩給了劉全秀。
  劉大少爺照單全收,而且還能各盡其長,把搶劫事業弄得興旺發達。半年不到的時間,人馬總數超過了四千五百人,被他們殺死的韃子也有一千兩百多。
  回顧著以往的成果,劉全秀成熟許多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過他清楚,以往都是小打小鬧,想要真正得到張恪的認可,飛黃騰達,就看眼前這一次了!
  「杜大人,我的人馬肯定不及義州兵精悍,我也沒有張大人的用兵本事。這幾千人去廣寧,多半就是石頭扔在大海裡,激不起什麼浪花!」
  杜擎點了點頭,說道:「大人也交代了,讓我們靈活用兵,不要拘泥!」
  「嘿嘿,張大人就是英明!」劉全秀笑道:「我準備攻擊鎮靖堡,搶回白土廠關。斷了韃子的後路,來一個關門打狗!」
  杜擎一聽,眉頭緊皺。其實劉全秀的辦法不錯,可是鎮靖堡城池堅固,並不好攻打。而且說實話,杜擎對於這些土匪的攻堅能力十分懷疑。
  劉全秀看出了杜擎的心思,忍不住哈哈一笑,「杜大人,有力用力,無力用智。小弟有一條妙策,能拿下鎮靖堡!」
  ……
  「去死吧!」
  孫得功掄起膀子,用力拋出一個罈子,離著地面還有兩尺多,罈子猛地爆炸。孫得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耳朵嗡嗡作響,幾乎摔下去。
  他都如此,城下的韃子就可想而知。罈子裡不光有火藥,還放了大量的鐵釘碎屑,甚至油脂一類的東西。
  凌空爆炸,五步之內的韃子全都被炸倒在地,嗷嗷慘叫。鐵釘和鐵片穿透他們的身體,割裂筋肉,身軀上面,鮮血噴湧。
  還有韃子更加淒慘,沾上了熾熱的油脂。偏偏他們多數穿得還是棉甲和皮甲,遇火就燒。狼狽的韃子只能在地上來回打滾,疼得爹媽亂叫。
  孫得功從垛口看到了韃子的慘狀,忍不住拍手叫好:「張大人果然厲害,老孫服了!」
  原來張恪感到韃子猛攻迫在眉睫的時候,就在想著如何給韃子一個突然的殺傷。
  想來想去,張恪還是把方向放在了火藥上。畢竟這是他最熟悉的。一問之下,竟然發現了不少「萬火飛沙神炮」,說白了就是一些手持炸藥包。不得不說明朝的火器的確厲害,後世各種武器的原型幾乎都有了。
  不過張恪卻發現了這些炸藥包幾乎都保存不善,已經沒法爆炸了。恰巧吳伯巖從義州預先帶來大量火藥,張恪立即下令,動員所有的能工巧匠,製造炸藥包。
  奧巴代青抱定喪子之痛,全力猛撲,結果迎面撞上的就是炸藥包。眼睜睜。最好的勇士都淹沒在硝煙和大火之中。奧巴代青疼得直落淚。
  「明狗,我必殺之!莽古爾泰,你們女真人不能裝孫子,聯軍聯軍,你們光看著,不攻擊嗎?」
  其他幾個台吉也忍不住,紛紛發難。
  莽古爾泰微微一笑:「大家都是朋友,我大金自然不會躲在後面。今天就由我們主攻,一舉拿下廣寧!」
  莽古爾泰也是看到了雙方都到了極限。他存心摘桃子。當即指揮著正藍旗士兵冒著炮火,猛撲上去。
  韃子是一股生力軍,他們加入之後,城頭就更加艱難。幾次險象環生。不光張恪親自上城作戰,就連王化貞都不例外。
  這位文官出身的王大人不愧是出自李逵的家鄉……山東,有那麼幾分尚武精神,親手斃殺了一個韃子。廣寧城中為之大振。更多的青年民壯上城,幫著官兵作戰。
  不過就算這樣,張恪也清楚。廣寧能堅持的時間不多了,一切的希望就在援兵身上!他們要是不來,只剩下突圍逃走一條路……
  鎮靖堡,西關。
  風雪之中,一支兩百多人的騎兵火速趕來。
  「快開城門!」
  城上的士兵眉頭皺起,他們根本不懂蒙語。就是一陣遲疑,可氣壞了下面的人。
  「奴才,胡扎,還當自己是明朝的官兵嗎!你們都是蒙古的奴僕,卑賤的奴才怎麼敢阻擋主子的道路!」
  他們破口大罵,終於驚動了蔡忠和,在幾天前,他無恥投降了韃子,雙手奉上了城堡。
  聽說有蒙古人前來,他急忙上城,陪著笑臉。
  「勇士們,你們是誰的部下,有什麼事情?」
  下面一個中年士兵撇著嘴,大聲地說道:「你這個卑賤的東西,告訴你也沒什麼,我們是大汗派來的,要去見黃台吉!」
  蔡忠和一聽是炒花派來的人,也嚇傻了,這可是欽差大臣啊!
  「快去報告敦爾圖台吉!」
  手下去了一會兒,又跑了回來。
  「大人,敦爾圖台吉喝多了,怎麼都叫不醒!」
  蔡忠和傻眼了,沒了主子准許,他怎麼敢隨便開城,可是城外催的又緊,他只能哭喪著臉說道:「城外的勇士們,有什麼憑證嗎?」
  「憑證!狗奴才,好大的膽子!看在你忠心辦事的份兒上,讓你開開眼。這就是大汗的親筆信,要交給他的兒子們!」
  士兵用吊籃把信繫上來,蔡忠和看了半晌,沒敢拆開,他咬咬牙。
  「好,讓他們進來吧!」
  城門吱呀呀打開,蔡忠和躬著身體,站在城門口。
  「恭迎欽差大人,小的有禮了!」
  蔡忠和躬著身體,對方一直沒有發話,他只能撅著。
  「你是叫蔡忠和嗎?」
  「沒錯,正是小人,還勞煩大人記著我的賤名,小人感激……」
  正說著拜年話,蔡忠和突然舉得心口劇痛,低頭一看,一柄鋼刀狠狠刺了進去,鮮血噴出。
  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狗漢奸,這就是你的下場!」


第214章 唯有堅持
  「你們幾個,都給我出來!」
  伴隨著大聲的吆喝,從牢房最深處,幾個衣衫襤褸的犯人捧著手銬,緩緩走了出來。他們的步子非常慢,還不適應外面的陽光,舉著黝黑的手,遮擋著眼睛。
  好一會兒恢復過來,才有一個黑大漢自嘲地說道:「軍爺,是不是要送我們走了,怎麼連最後的斷頭飯也沒有,朝廷是不是太摳門了!」
  看管他們的士兵微微一笑:「斷頭飯沒有,壯行酒倒是少不了,跟著我走吧!」
  壯行酒!
  罪犯們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滿臉茫然。跟著走出了牢房,到了監獄之外的一塊空地。抬頭一看,已經聚集了一兩百人在這裡,對面高台上站著一個年輕的武將,正盯著大傢伙。
  「你們聽著,城外韃子攻勢兇猛,朝廷需要一批死士,和韃子死拼。你們都是犯了重罪的死囚,與其死在牢裡,或是被砍了腦袋,倒不如奮死一搏!本官答應你們,只要參加決死隊,既往不咎,而且你們的家人還能得到五十兩補償,本官上奏朝廷的時候,也能把你們列在義民的行列。」
  張恪說完,就看著在場的眾人,目光從每個人身上掃過,這些死囚不由得都低下了頭,一點回應都沒有。
  張恪咬咬牙,冷笑道:「韃子攻城半個多月,糧食要給有用的人吃!從明天開始,你們的窩窩頭都沒了,在黑暗的牢房等死吧!」
  沒吃的了!
  麻木的死囚突然被驚醒了,大家互相交頭接耳。
  突然站在最後的黑大漢扯著嗓子喊道:「官老爺,俺爹媽死了,媳婦早就跑了。要銀子沒啥用,要是能給我痛快喝一頓酒,我死了也成!」
  「好!」張恪一擺手,有士兵捧過來一壇十斤重的酒。張恪拿在手上,撕開封口,一股醉人的香味飄出。
  「這是十八年的女兒紅,本官管夠!」
  黑大漢大步流星走出來,到了張恪面前,接過酒罈子,仰脖就往肚裡灌。
  醇香熾烈的酒水滾過喉嚨,從胃底湧起熱辣,黑大漢渾身一震。
  「好,好酒!死了也值了!」
  張恪又一招手。有婦人抬著條案過來,上面擺著燒雞烤鴨,大桶的米飯,還有拳頭大小的饅頭。
  黑大漢盤膝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著,滿嘴流油。那些死囚都忍不住嚥著口水。
  「娘的,老子也不活著了!」
  一個中年人撲過來,伸手抓起饅頭就往嘴裡塞!
  「兄弟,傻啊。多吃點肉,有了力氣,才能殺韃子。」黑大漢遞過去一個雞腿,中年人也不說話。接過來就吃。
  有了兩個人帶頭,很快越來越多的犯人都湧了過去。
  要不然也是餓死在監牢裡面,倒不如做一個飽死鬼!
  看著胡吃海塞的犯人,張恪默默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稟報大人,孫得功部下兩位千總,孫如龍和曹世貴戰死了!」
  「啟稟大人。備御李謙李大人受重傷!」
  「報……」
  糟糕的消息越來越多,四城全都有戰死的將士,而更糟糕的是張恪手上已經沒有補充兵力了。
  「去,再調兩千壯丁上城,告訴所有人,務必撐住,只要再堅持一天,轉機就會來了!」
  張恪也只能這樣安慰大家,韃子的封鎖越來越嚴,足足三天沒有得到飛鴿傳書,也沒有錦衣衛的細作送信。
  就彷彿被扣在了籠子裡,這種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韃子,就算沒有援兵,老子也要從你們身上咬下幾塊肉!」張恪暗暗攥緊了拳頭。
  天色再度黯淡下來,韃子的攻勢越來越猛,顯然他們不想再拖到明天。城頭上的士兵也都拼了,用火銃打,用長槍戳,甚至拳打腳踢,有的傷員抱著韃子一起摔倒城下。
  每一分一秒,都有人喪命。攻擊最兇猛的就是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建奴的悍勇的確在蒙古韃子之上,他們披著重甲,快速攀上城頭。
  一個個彷彿是重型坦克一般,尋常的士兵根本不是對手。
  「殺張恪,殺張恪!」韃子操著生硬的漢語,猙獰地喊道。他們太嫉恨那個人了,在奉集堡打破不敗神話,生擒他們的貝勒,捉拿他們的五大臣……
  試問,還有比他更可惡的漢人嗎!
  「殺!殺!殺!」
  韃子洶湧殺上來,一下搶佔了二十幾米寬的城牆,吶喊著向著兩邊擴張,眼看著城頭岌岌可危。
  孫得功已經紅了眼睛,可是他的家丁全都用上了,根本沒有一絲多餘的力量。
  「死吧!」
  突然一桿標槍擲出,衝在最前面的韃子被釘在了地上。
  緊接著又是一陣標槍,把韃子打得死傷遍地。張峰提著刀衝了上來,他咬著牙,想要殺張恪,要先過他大哥這一關!
  「殺!」
  士兵們像是猛虎一樣,撲了上來。張峰帶著的士兵是他精挑細選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子弟,和韃子有血仇。
  他們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孫得功親眼看到一個士兵的肚子破開,腸子流出。他竟然雙手抓著盾牌,猛地向前衝,把兩個韃子,還要他自己全都撞下了城牆……
  血腥的搏殺,雙方都以生命為代價,拚命幹掉對方。只要不死,只要還有一絲力氣,就咬牙撐著……終於,韃子的陣地鳴金收兵,戰鬥終於結束了……
  孫得功和張峰相距不過十步,癱坐在地上,呼呼喘氣。
  「張老弟,你說實話,咱們還有救嗎?」
  「當然!」張峰一面擦著臉上的血水,一面回答。
  孫得功苦笑道:「老弟,你就這麼大的把握,我看朝廷怕是把咱們都忘了!」
  「朝廷,我早就不指望了!」張峰輕蔑地笑道:「我相信自己的兄弟,二弟能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這次他一定有辦法!」
  暮色四合,東城城門悄悄打開。一百多匹劣馬從城中出來。馬背上馱著死囚犯,他們披著厚厚的濕潤棉被,用來防備弓箭。在馬屁股上,拴著兩個木桶,一桶火藥,一桶油脂。
  有士兵點燃了長長的火繩,死囚們咬著牙關,向前猛衝而去。
  「兄弟們,不管你們做過什麼,從今往後。你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張恪在城頭喃喃自語。
  三百多步的距離,戰馬轉瞬而至,韃子的哨兵驚覺,他們拚命射箭,可是沒法穿透厚重的棉被,用刀砍也砍不穿。
  就在他們驚駭的目光之中,戰馬衝進了莽古爾泰的大營。
  轟!
  第一聲爆炸響起,接下來就彷彿是節日的煙火,響聲不絕於耳。絢爛的火光裝飾著天空。每一次爆炸,都有幾個,甚至十幾個建奴喪命。
  爆炸之後,油脂被濺得四處都是。火蛇躥起,牛皮的帳篷一點就著,好多建奴還在睡夢之中,就被燒成了黑炭。
  「好。太好了!」
  孫得功趴在垛口上面,拚命地拍巴掌,又是哭又是笑。
  「張大人。你真有辦法,韃子有苦頭吃了!」
  張恪微微搖頭,歎道:「不過是小道而已,還不足以殺退韃子!」
  「看著他們倒霉,我就痛快!」孫得功豪爽地笑道。
  從心裡往外的高興是裝不出來的,張恪也不免感歎,至少從目前來看,孫得功不是一個漢奸。
  「孫將軍,請你記住一句話,不管韃子,還是建奴,他們都不會長久的!」
  張恪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得孫得功有些茫然,不過他還是鄭重點頭。
  「張大人請放心,卑職都記住了!」
  ……
  建奴軍營的大火直到拂曉才燒完,一共被炸死燒死的韃子多達三百八十多人,還有兩百多人被燒傷。
  莽古爾泰簡直要瘋了,死的人馬比起攻城還要多。他簡直恨透了張恪,不把這個小子弄死,他們就別想睡得安穩。
  天還沒亮,建奴和韃子全都集結起來。戰鬥已經持續了半個月,他們全都疲憊不堪。勝負在此一舉!
  所有的台吉親自督戰,每人負責一個城門,伴隨著蒼涼的牛角號,韃子開始了攻城大戰。
  戰鬥從一開始就無比血腥,雙方全都拼盡了全力。
  王化貞帶著所有衙役上城了,衛所的書生們提著寶劍上城了,城中的男人拿著鋤頭鍬鎬上城了……
  喊殺聲驚天動地,壓過了轟鳴的炮火。
  血液流出河水,浸透城牆。
  通判徐振被流失射中,成了第一個陣亡的文官。廣寧中衛指揮使韓束戰死,歸併入城的鎮寧堡備御王為政殉國……
  一個個軍官戰死,就連張恪也受了傷。
  「大人,別拼了,突圍吧!」吳伯巖低聲說道:「咱們還有偏箱車呢,趕車的弟兄都是老兵,保證能安全帶著大人出城,您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啊!」
  「還有人!」張恪吃了一驚,斬釘截鐵說道:「去,叫所有車伕上城,跟著我殺敵!」
  甩開了吳伯巖,張恪揮刀衝向了韃子。
  「快去保護大人!」馬彪他們都衝了上來,誰都可以有事,唯獨大人不能有閃失!
  吳伯巖也咬了咬牙,這些天有不少火銃都打廢了。失去了火銃的士兵拿著不合手的短刀,隨著吳伯巖,加入了戰團。
  戰鬥進入了下午,廣寧城牆多處被突破,士兵死傷越來越多,韃子離著勝利也越來越近……
  奧巴代青立在他的金黃大纛旗下面,得意地狂笑:「哈哈哈,父汗,還是兒子行吧!廣寧就要落到我的手裡了!孩兒們,跟著我,衝!」
  奧巴代青揮刀指向城頭,突然在背後傳來馬蹄聲,一個韃子慌裡慌張跑過來。
  「啟稟黃台吉,大事不好了,有明狗殺過來!」
  奧巴代青猛地抬頭,只見西北一片塵土飛揚,瞬間他的馬鞭落在了地上……


第215章 給新君報捷
  「退了,退了!韃子退了!」
  吳伯巖吃驚喊道,笑聲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皺眉。他拄著刀,到了垛口,向下望去,果然韃子像是潮水一樣退去了,地上滿是丟棄的刀槍盾牌,就連城下的屍體都忘了收拾,倉皇逃走。
  「贏了,贏了!」
  站在城頭的張恪,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一幕,他的眼圈發紅,想要高喊幾聲,把胸中的怨氣都喊出去。可是張了張嘴,嘶啞的嗓子一點聲音都沒有,反倒是眼圈擠出了兩滴淚水。
  太慘了!
  哪怕是奉集堡一戰,張恪也沒有窘迫到這種程度。差不多十倍的兵力差距,潮水一般的韃子,簡直就是噩夢。
  不到兩千名義州兵,有差不多七百人犧牲,其中不乏將官。至於傷員就更不用說了,包括張恪自己,身上至少有三四處傷口。
  其他的部隊,還有廣寧的百姓,死亡之大,絕對是一場浩劫!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韃子最後還是退了,他們夾著尾巴,惶急地逃竄。勝利屬於廣寧!屬於大明!
  「我們贏了!」
  似哭似笑的士兵,扯著嗓子大喊,無數軍民都情不自禁的一起吶喊,好像是雷霆,驅散天空的陰霾。
  劫後餘生的人們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為死去的兄弟哀傷,放開大笑,為勝利喝彩!
  張峰,孫得功,王化貞等人全都聚集到了北城,眼看著韃子逃走。張峰一瘸一點到了張恪的面前。
  「老二,不能便宜了韃子,我們出城追吧!」
  「追?」張恪頓時來了精神,笑道:「大哥,大家這個樣子能成嗎?」
  「幹別的不成,可是殺韃子沒問題!」張峰拍著胸脯笑道。
  「沒錯!算我一個。」孫得功也說道:「這些天光挨打了。老子也該讓韃子嘗嘗厲害了!」
  士兵們都疲憊不堪,相信韃子也是一樣。不過城中的士兵有勝利的喜悅,心氣高漲。哪怕沒有力氣,也能擠出兩分。相反,韃子此時士氣全無,正好痛打落水狗!
  「好,給我追殺韃子!」
  張恪從城中挑選出兩千士兵,分成左右兩翼,張峰和吳伯巖負責一路,張恪和孫得功一路。二百駕偏箱車被張恪給平分了。有了偏箱車,火銃手也能快速移動,有了繳獲還能直接帶走。
  準備妥當之後,城中的士兵分成兩路殺出,就好像一把鐵鉗子,夾向韃子。
  「殺啊,別放走了韃子!」
  槍聲響起,一個韃子落到了馬下,他身邊的人見到了追兵。立刻分頭就跑,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
  凶狠的韃子轉眼變成了羔羊和雞鴨,任憑殺戮。士兵們心頭的怨氣都釋放出來,大家瘋狂地砍殺。
  「這是替謝超砍的。這是替周新殺的……」褚海天每砍出一刀,嘴裡都在念叨著。太多的好兄弟不是戰死了,就是傷了,今天要替他們殺個夠!
  追出來十多里路。突然有士兵到了張恪面前。
  「啟稟大人,前面出現一支人馬,看樣子有兩三千人!」
  孫得功臉色一變。急忙說道:「大人,會不會是韃子的援兵?他們是詐敗!」
  張恪瞇縫著眼睛,突然笑道:「不可能是韃子,一定是咱們的援兵!」
  正在說話之間,從遠處跑來了十幾匹戰馬,離著老遠有人滾鞍落馬,搶步跑到張恪的面前。
  「卑職馬如峰,見過大人!」馬如峰看到了張恪身上斑斑血跡,頓時趴在地上,眼中流淚。
  「卑職救援來遲,請大人降罪!」
  「一點都不遲!」張恪笑道:「你們來了多少人馬,有沒有把握將韃子一口吞了?」
  「大人放心吧!」馬如峰擦乾了眼淚,爬起來向張恪介紹了情況。
  原來在得知韃子進犯廣寧之後,義州立刻開始了動員。大傢伙全都要求出兵,一定要把大人救出來。
  經過商討之後,杜擎負責去聯絡劉全秀,切斷韃子退路。而喬福和馬如峰則是動員義州的士兵,火速救援。
  「大人,我們一共帶來了五千人馬!」
  「這麼多?」張恪驚喜問道。
  馬如峰說道:「大人,這些人裡面有一千是嚴格訓練的新兵,兩千是田莊的民兵,再有兩千是錦州調來的士兵。大人,別看大傢伙是臨時集結的,但是訓練不差,都憋著一股勁要殺韃子呢!」
  孫得功笑道:「大人,韃子就是驚弓之鳥,別說是嚴格訓練的強兵,就算是一幫老百姓也能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嗯!」
  張恪終於點點頭,說道:「馬如峰,你立刻領兵追擊,給我狠狠地殺韃子!」
  「遵命,卑職去了!」
  馬如峰翻身上馬,領著部下狂追。在他的前面,喬福已經領著人馬盯上了一夥人數最多的韃子。
  奧巴代青正在裡面,像是喪家之犬一樣逃跑,韃子這些天已經損失了上萬的人馬。好些小部落已經打廢打殘,沒有了一絲戰鬥力。幾個台吉手下的精兵也消耗殆盡。
  結果就在勝利向他們招手的時候,突然得到了報告,鎮靖堡和白土廠關失守,醫巫閭山口又出現了明軍,整個一張大網張開,他們都成了網裡的魚!
  情勢急轉直下!
  奧巴代青就算是再傻,也不敢打下去了,趕快逃命吧。明軍也損失慘重,未必能留得下他。
  想的很好,可是撤退的命令下去,韃子的軍心就散了,撤退很快演變成潰敗,在明軍的追擊之下,他們成了可憐蟲,只知道逃跑。
  更加倒霉的是遇上了喬福的生力軍。
  「哈哈哈,韃子,你們的死期到了!」
  喬福抽弓搭箭,一連三支,箭不虛發,韃子應聲倒地。
  「囊路,你去擋住他!」
  奧巴代青只能把自己兄弟推出來。他繼續轉頭就跑。囊路只能鼓足勇氣,充當起斷後的角色。
  「明狗,受死吧!」
  囊路哇哇爆叫,也不知道是嚇唬別人,還是給自己壯膽。
  「傻帽!死吧!」
  喬福來了一招鐙裡藏身,箭順著戰馬耳朵射出去,正好射中囊路戰馬的眼睛,牲畜吃痛,死命蹦跳,活生生把囊路摔在地上。後面的人一看台吉落馬。最後一點勇氣也跑光了,紛紛轉頭逃跑。
  「綁了,跟我追!」
  從廣寧一直追擊,咬上了就不鬆口,喬福就像是跗骨之蛆,陰魂不散地盯著奧巴代青。
  「該死的胡扎,他們怎麼總能跟上?」
  奧巴代青在心頭吶喊,猛地抬頭,正好看到了他的金黃大纛旗。用金絲繡邊,格外的威風。
  可是此時看到,他簡直氣得瘋了。
  「蠢貨,還不趕快扔了!」
  大纛旗撇了。顯眼的衣服也扔了,頂著瑟瑟寒風,一路跑下去。漸漸的後面追殺聲音小了,奧巴代青總算是喘了口氣。
  回頭一看。身邊只剩下卜兒漢谷,兩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簡直欲哭無淚!五萬人殺進大明,如今身邊不到一千人!
  半個月時間,老本全都賠光了。草原上從來都是強者為尊,兄弟父子反目就像是家常便飯。失去了力量,就失去了一切。
  「大哥,咱們完了!」
  「別說喪氣話!」奧巴代青咬著牙說道:「到了草原上,咱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
  嗖嗖嗖!
  無數箭支從道路兩邊射出來,劉全秀領著人馬堵在了面前。
  「不知死的韃子,把命拿來吧!」
  杜擎帶著騎兵衝了上去,簡直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韃子瞬間被衝散,奧巴代青身邊只剩下一兩百人,被杜擎給包圍了。
  奧巴代青咬著牙,向杜擎衝來。兩個人幾乎同時舉刀,狠狠地劈過去。已經老邁的奧巴代青那是杜擎的對手,刀瞬間飛上了天空。
  杜擎趁著對方還發愣的時候,一腳踢過去,奧巴代青跌落戰馬,立刻被土匪們綁了起來。卜兒漢谷也不例外,肩頭被砍傷,成了俘虜。
  ……
  比起蒙古的台吉,莽古爾泰還算是聰明,他感到明軍鋪天蓋地而來,立刻帶著正藍旗的士兵脫離大部隊,向著大黑山方向逃跑。只要從大黑山越過長城,穿過遼河套,就能順利回到金國的境內。
  他的算計是非常不錯的,可是唯獨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張恪對韃子的恨!
  蒙古人能放過,建奴絕對不能放過!
  張恪知道喬福來了,也知道劉全秀也出兵了,有他們在,韃子跑不了太多。張恪帶領著部下,一路打聽詢問,專門追殺藍衣藍甲的建奴。
  「大人,前面發現了一夥人,都是藍色衣甲!」
  「好!給我追!」
  衝出十里,正好在一處山谷撞上了莽古爾泰,他們剛剛休息一會兒,準備逃跑。
  「殺!」
  一聲令下,槍聲大作,從偏箱車的射擊孔上,噴吐出一團團火焰。這些天以來,槍聲就成了噩夢,再度聽到,建奴顧不得貝勒爺,躥上沒有鞍子的戰馬,也不管兵器,轉頭就跑。
  莽古爾泰且戰且退,慌亂之間竟然跑進了一座山谷,裡面全都是怪石嶙峋,再也沒有出路了。
  「哈哈哈,三貝勒,乖乖投降吧!」
  ……
  廣寧城中,卓十三再度前來,慘烈的戰鬥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令人作嘔的鮮血味道籠罩著城池。無數百姓正在搬運屍體,掩埋親人。
  「王大人,你們都沒事吧!」
  王化貞擠出一個笑容,「十三太保,還沒死,永貞去追殺韃子了。」
  卓十三好奇地問道:「王大人,戰果如何?」
  「我也不知道殺了多少,兩三萬總是有的!」
  「多少?」卓十三豁然站起,驚得聲音都變了,神經質地說道:「報捷,報捷,快給新君報捷啊!」


第216章 少年天子
  「新君?」
  王化貞眼睛瞪得老大,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十三太保,你的意識是……」
  卓十三歎口氣,說道:「王大人,主子爺十天前駕崩了,按照遺詔,皇長孫即位!」
  「哎呦!」
  王化貞大叫一聲,翻身栽倒。卓十三嚇得急忙抱住了王化貞,大聲喊道:「快,快來人啊!」
  喊了半天,軍醫官才趕過來。
  「十三太保,王大人這些天憂思焦慮,傷了身體。再加上悲傷攻心,這才倒下了!」
  軍醫說著,拿出了針灸,給王化貞紮了幾下,他才悠悠轉醒。
  「天不佑大明啊!」
  王化淚如泉湧,一個多月的時間,死了兩位皇帝,而且兩位皇帝都是長君,他們去了,朱由校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孩子。放在太平盛世,或許還沒事,可是遼東如蜩如螗,一團亂麻。再換上一個小皇帝,要是有什麼魯莽的決定,後果不堪設想!
  「老天爺啊,你怎麼不疼惜自己的兒子啊!」
  王化貞頓足捶胸,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音,張峰和吳伯巖趕了回來。見到卓十三,也是吃了一驚。
  「十三爺,您怎麼來了,朝廷派來援兵了?」張峰話中帶著不悅,廣寧軍民鏖戰半個多月,朝廷一點援兵都沒有,差點就讓韃子攻破廣寧,誰的心情也不會好。
  卓十三滿臉羞愧,說道:「張千總,有些事情一言難盡,還是等著永貞兄弟回來,我和他再說吧!」
  提到了張恪,張峰也不好說什麼了,只是黑著臉,站在一旁。
  氣氛有些尷尬。王化貞只好問道:「你們都回來了,永貞呢?」
  「大人似乎是追擊莽古爾泰去了。」吳伯巖說道:「我們一路追擊黃把都兒,結果讓這老小子跑了,只砍了炒花侄子烏把什的腦袋,我估摸著他們別人的戰果會更大,更多!」
  正說著,馬如峰也領著人馬回來,他帶領的是生力軍,一個個勁頭十足。不光砍了一大堆的腦袋,還抓了好幾千俘虜。
  全都用繩索拴著。繩子都不夠用了,就把破爛衣服撕成條,繫在一起,像是拴螞蚱一般,扯進城中。
  百姓們圍著街道,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俘虜,拍手稱快。又是哭,又是笑,勝利不光屬於士兵。也屬於他們!
  有人捧著死者的靈牌,跪在路邊號啕痛哭,其他百姓也陪著掉眼淚。
  王化貞領著人前來迎接,吳伯巖離著老遠就喊道:「老馬。弄到大魚沒有啊?」
  「哈哈哈,當然是弄到了,不然怎麼有臉見人啊!來人,把囊路帶上來。」
  兩個士兵抓著一個中年韃子到了王化貞的面前。頭盔早就丟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兩顆門牙還摔斷了。嘴唇腫得像是香腸。
  「他就是囊路?」
  卓十三大吃一驚,圍著他轉了兩三圈,笑道:「囊路可是炒花的第九子,兇猛善戰,多次襲擾宣大,我還以為是什麼英雄人物,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個慫包!」
  「放屁!」囊路突然伸著脖子大聲罵道:「爺爺敗在了廣寧城下,心服口服,你算個什麼東西,有本事和爺爺打一仗!」
  「好大膽子,你家十三爺現在就廢了你!」卓十三舉起醋缽大小的拳頭,就要打下來。
  囊路毫不畏懼,冷笑道:「動手啊,打死了爺爺,我炒花部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蒙古有百萬控弦勇士,到時候一起南下,你們漢人死路一條!」
  囊路囂張地大喊,卓十三的確遲疑了一下,像是囊路這種人物,肯定要請示朝廷,他一個錦衣衛還沒有資格處理!
  「怎麼?不敢了?」囊路更加得意地笑道:「別以為贏了一次,就了不起了,父汗肯定會報復的,到時候遼東就是一片火海!」
  囊路仰天大笑,王化貞和卓十三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有些恐懼,他們雖然打贏了,可是若從此點燃和蒙古的戰火,得失之間,真的不好說啊!
  「哈哈哈,你爹要是知道了結果,怕是哭暈在茅房了,還有膽子攻擊我天朝,簡直是做夢!」
  隨著聲音,大傢伙一起抬頭,趕過來的是兩個年輕人,前面的是喬福,後面跟著的是劉全秀。
  王化貞急忙笑道:「喬將軍前來援救,感激不盡!」
  「王大人太客氣了,大人有難,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不敢皺眉頭。」喬福說著,轉頭看向了囊路,一臉輕蔑的冷笑。
  「手下敗將,你大哥奧巴代青,還有你八哥卜兒漢谷全都被抓了!」
  「什麼?」
  囊路嚇得渾身一震,他怎麼也想不到大哥竟然也被抓了,難道他們這次要全軍盡歿不成?
  喬福看出了他的心思,忍不住笑道:「不用擔心,我們抓的俘虜還不到兩萬人,還是有些逃出去的!」
  兩萬!
  和全軍盡歿有啥區別!
  一共五萬人進攻大明,死傷一萬出頭,被俘虜兩萬,再跑散一些,最後能剩下幾個人啊?
  囊路的心頭被草泥馬來回蹂躪,踩成了肉餅餅……
  「嘿嘿嘿,聽說過沒有,獅群總是向最弱的動物發動攻擊,你們炒花部被幹掉了一半的力量,還想著攻擊大明,等著被同伴吃掉吧!」
  囊路突然眼前閃過了一些畫面,他的妻兒被搶走,奴隸被屠殺,草場被霸佔……
  「啊!」囊路大叫一聲,竟然嚇得昏死過去。
  看著爛泥一般的囊路,卓十三別提多痛快了。
  「活該!成了俘虜還敢這麼囂張,找死!」卓十三笑道:「喬兄弟,說得好!對了……我大明境內好像沒有獅子,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這個……」喬福撓撓頭,笑道:「自然是恪哥說的。」
  王化貞笑道:「永貞總是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足為奇。咱們還是等等他,說不定有更大的收穫!」
  夜色闌珊,寒風刺骨。所有人都在王化貞的府邸焦急等待。廣寧之戰的結果陸續統計出來。
  守城戰中。斃殺韃子8700多人,擊傷5000多人,追擊之時,擊殺韃子3400有餘,俘虜21000多人。另外韃子正藍旗死傷七八百人。全都加起來,幾乎四萬人的斬獲!
  不用算別的繳獲,光是這個戰果,就足以震撼天下,讓人側目了!
  即便是萬曆初年,大明軍力強盛的時候。也沒有如此恐怖的殺傷,而且又是以少勝多。毫無疑問,這場大戰的參與者全都要指日高昇,飛黃騰達!
  所有將官都抓心撓肝,恨不得立刻放鬆享受,但是大家還在等,等著這場勝利的最大功臣,他沒有出現,誰也不敢下令慶祝。
  一直等到了半夜時分。突然有人急匆匆跑進大廳。
  「張大人回來了,張大人回來了!」
  王化貞、卓十三、張峰等人豁然站起,一起湧向了北城。
  長長的車隊,每駕馬車上都插著火把。宛如一條火龍,蜿蜒前來。馬蹄踏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透過燈籠,王化貞終於看到了最前面的人。年輕英俊之中略帶著疲態,微微低著頭,緩緩向前走著。
  「永貞!」
  王化貞領著頭迎接出來。看到張恪有些落寞,王化貞忍不住說道:「天地尚且不全,永貞不要執著了,擒獲了奧巴代青,又抓住了好幾個台吉,俘虜兩萬有餘,已經是天大勝利,可喜可賀啊!」
  卓十三也說道:「沒錯,新朝新氣象,正需要一場大勝呢!永貞,我這就準備六百里加急,給朝廷報捷!」
  「哦!」張恪彷彿回過神,說道:「十三哥,你把這個送給朝廷吧!」
  說著張恪從馬鬃上接下來一顆人頭,送到了卓十三的面前。
  「這,這是誰的腦袋?」
  「莽古爾泰,建奴的三貝勒!」
  天啊!
  在場的眾人全都驚呆了,老奴幾乎成了明朝的噩夢。僅有的勝利也是張恪創造的,如今又砍了莽古爾泰的腦袋,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哎,我本以為能活捉莽古爾泰,到時候用他威脅老奴,打擊建奴的士氣!偏偏這傢伙也算硬氣,竟然自刎了,喪子之痛,老奴怕是會報復的!」張恪搖搖頭。
  ……
  司禮監不光是內廷二十四衙門的第一位,更因為掌握著批朱權力,掌印太監有著內相的稱謂。
  只是眼下掌印太監卻顯得弱勢無比,風頭全都首席秉筆提督東廠太監王安搶過去了。
  「張公公,王安又去給主子出主意,說是要發內帑了!」魏忠賢說道。
  張曄身體頓了一下,繼續不緊不慢撈著麵條,笑道:「魏公公,今天的麵條不錯,吃一點吧!咱們做奴婢的,吃飽了有力氣,把主子伺候好了,還管那麼多幹什麼!」
  魏忠賢苦笑一聲:「張公公,你和老祖宗一樣,都是佛爺的心思。可是咱們下面兒子孫子,有十萬多張嘴,王安他和東林的那幫人一個鼻孔出氣。內帑說發就發了,我們拿什麼伺候主子!」
  張曄說道:「老魏,你也別著急了,皇家銀行那邊又快送銀子來了,到時候也就寬裕了!」
  「唉,不知道廣寧戰況怎麼樣了!」
  正說著,突然朱七急匆匆跑進來,大聲說道:「兩位祖宗大喜,廣寧大捷,張大人殲滅四萬韃子!」
  「當真?」
  魏忠賢一躍而起,抓住朱七的胳膊,大聲說道:「走,快去和咱家給主子報喜去!」
  兩個人轉身離開司禮監,急匆匆向著乾清宮而去。
  十六歲的天子剛剛哭完了老爹,沒精打采地坐在龍椅上面,猛一抬頭,正好看到了魏忠賢。
  「伴伴,朕渾身不舒服,朕,朕想做木工去!」小皇帝賭氣說道。
  「主子萬歲爺,奴婢有個好消息,保證比做木工有意思。張永貞在廣寧打贏了!砍了上萬腦袋!」魏忠賢語氣顫抖。


第217章 薑是老的辣
  「魏伴伴,你給朕說說,廣寧一戰到底是怎麼打的,竟能殺了那麼多韃子?」朱由校好奇地問道。
  魏忠賢急忙躬身說道:「主子萬歲爺,要是說別的武將奴婢不清楚,可是張恪就不一樣了,不久之前,他平定了白蓮教之亂,然後又親自深入追捕碩托,把逃犯送回京城!張恪有韜略,會打仗。根據奏報上說,張恪動員全城百姓,軍民一心,死守城池。在城外設置土牆戰壕,阻韃子於城外,屍體填平了土牆,血水灌滿了壕溝。五萬韃虜攻擊廣寧城池,張恪又身先士卒,上城死戰,手刃韃子上百人……」
  老魏剛開始還按照奏報上說,可是發現朱由校眼睛越瞪越大,他就開始滿嘴跑火車,把以往在茶館聽來說書先生的一套都搬了出來。
  說的嘴角冒沫,光說還不過癮,竟然比劃起來,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老魏口乾舌燥,才勉強停了下來,偏偏朱由校還意猶未盡。
  「魏伴伴,沒想到打仗這麼有意思,朕能不能去看看?」
  魏忠賢的老臉頓時垮了下來,急忙說道:「主子,先帝剛剛駕崩,還在國喪期間,恐怕不方便。」
  小皇帝突然把頭垂了下來,歎道:「魏伴伴,朕聽先生們說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們是不會讓朕出去的!說什麼富有四海,什麼萬民之主,可是誰都要朕聽他們的,誰聽朕的?」
  朱由校攥著小拳頭,腦門上的青筋崩起。
  魏忠賢和客氏是對食的關係,消息靈通。原來在朱常洛過了頭七,朱由校登基之後,小皇帝心血來潮,就說要賞賜客氏,還有兩個妃子金銀珠寶。為了顯示自己的大方,朱由校撥了十萬兩銀子!
  不知怎麼竟然被外廷知道了,十幾個言官一起上書,好好把小皇帝教訓了一通,讓他勤政節儉,不可奢侈驕縱云云!
  朱由校被罵了狗血噴頭,可是就在下午,內閣次輔劉一璟和大學士韓爌一起上奏,新君登基,要求大賞功臣。以及京營九邊的武將。
  新皇登基,發個大禮包,收拾人心,這是慣例。按理說照辦就是了,可是偏偏戶部拿不出錢,劉一璟才請求發內帑。朱由校把王安叫過來,詢問之後,王安說內帑能撥出一百萬兩,朱由校也點頭了。
  可是回到了寢宮。朱由校怎麼想怎麼彆扭,他已經十六歲了,按照明朝的標準,都能娶妻生子。下手早的,孩子都打醬油了!
  他要十萬兩賞賜乳母,被罵的臭頭,內帑拿不出錢。內閣要賞賜文武。內帑就能拿出一百萬兩!
  皇宮內帑,到底是他皇上的,還是外面那些朝臣的!
  小皇帝正彆扭著。和魏忠賢談話,情緒不免就流露出來。
  放在以往,魏忠賢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狠狠告王安一狀。不過在來之前,張曄的話對魏忠賢還是有觸動的,那條狐狸深得陳炬的真傳,深藏不露。眼下王安和東林黨過從甚密,實力雄厚,輕易不能招惹。
  魏忠賢急忙岔開了話,笑道:「主子萬歲爺,您的話誰敢不聽!不說別人吧,就說張恪張大人,出生入死,提著腦袋再拼。斃殺韃子建奴成千上萬,不正是給主子登基添彩嗎!如此忠良猛士,主子應該好好賞賜才是!」
  「對啊!」
  一句話提醒了朱由校,他豁然站起,小臉上泛著紅潤的光。
  砍殺一萬多人,俘虜兩萬多,後金的三貝勒,炒花的黃台吉,做到一樣,都是天大的勝利!
  偏巧又趕在新君登基的關頭,誰不想討個好綵頭!
  連續失去兩位皇帝,大明的軍民百姓正是迷茫的時候,正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鼓舞士氣。
  「要賞,一定要好好賞張恪!封官?賞銀?朕不能讓出生入死的將士受委屈,魏伴伴,你看該怎麼辦?」
  「這個……」老魏沉吟半晌。
  憑著張恪的功勞,封爵都有希望!
  可是眼下朝局動盪,內廷外廷都是一團亂,驟然封賞一個武將,會不會引起麻煩?
  老魏進入司禮監之後,想的也多了,辦事也更謹慎。
  「主子萬歲爺,奴婢以為最好把張公公和內閣的大學士請來,好好商量一下,茲事體大!」
  朱由校一聽,小嘴撅起,一幫老朽的大臣,還不如座椅板凳可愛!
  「見就見,朕的愛將打了勝仗,看誰敢和朕唱反調!」朱由校彷彿得到鼓勵和加持,點頭同意。
  不多時,掌印太監張曄,內閣三位大學士全都趕來,走在前面的方從哲明顯老邁許多,頭髮幾乎都白了,腳下也不穩。
  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則是神采飛揚,勢頭驚人,前面有些富態的是劉一璟,後面跟著韓爌,這兩位都是東林黨出身,如今「眾正盈朝」,東林黨的春天又來了。
  朱由校坐在龍椅上,面對著這些老傢伙,一個少年還真有些壓力。
  咳嗽一聲,朱由校說道:「眾位卿家,朕這裡有一封奏報,都看看吧!」
  魏忠賢托著奏報,先送到方從哲的面前。
  老方看了一眼,頓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從頭看到尾之後,方從哲漸漸恢復了鎮定。他不動聲色,把奏報交給了劉一璟和韓壙,這兩位早就等不及了。
  拿過來之後,湊在一起,共同看著。
  沒看兩行,韓壙頓時失聲叫道:「不可能!」
  站在對面的張曄早就知道奏報的內容,他微微一笑:「韓閣老,您是說朝廷沒本事打贏韃子嗎?」
  張曄平時不聲不響,可是真正出手,可是一點不含糊。韓壙要是承認就辱沒朝廷,要是不承認,剛剛的話就要收回去!在君前難免落下輕佻的印象。
  韓壙一時瞠目結舌,劉一璟急忙笑道:「張公公言重了,我和韓閣老就是有些吃驚!廣寧只有幾千士兵,如何取得如此戰果?陛下。臣以為是不是該調查一下。畢竟誇大戰功之事,時有發生,如此大勝不能草率。」
  張曄和張恪早就是綁在一起,他輕笑道:「劉閣老,如是放在別人身上,咱家也同意是吹噓的。可是張恪報功從來都是實打實的,義州兵之勇,也是天下皆知。咱家以為還是準備獎賞有功之臣才是。」
  「說得好,這才是正理!」
  朱由校笑道:「張將軍立下如此功勳,朕一定要重賞。四萬韃子的性命,朕以為怎麼也要封一個伯爵才是!」
  封爵啊!
  這可是曠世的恩典,小皇帝真捨得下本。
  劉一璟和韓爌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驚恐。
  說起來張恪和東林黨也不是仇敵,一個武夫還入不了兩位大學士的法眼!但是這背後卻有一段故事。
  原來廣寧遭受攻擊的時候,恰逢朱常洛剛剛駕崩。
  東林黨為了朱常洛和萬曆吵了多少年,終於到了收割果實的時候,結果朱常洛這個短命的孩子竟然死了。
  東林黨不得不把目光有放在了朱由校身上,兩大干將楊漣和左光斗領頭。逼迫李選侍搬出乾清宮,甚至將李選侍比成武則天,留在乾清宮,就是想禍亂宮闈。
  別說出在皇家。就算是普通人家,說繼母和兒子之間的閒言碎語,也是很沒品的事情!東林的君子們卻是狠辣決絕,死去的光宗就在身邊。也不知道這位帝王在九泉之下,該如何想!
  其實朱常洛安排李選侍輔佐兒子,是花了很大心思的。朱由校才十六歲,身邊有個長輩幫忙,才不會被欺負!另外朱常洛也擔心李選侍大權獨攬,他故意沒有給皇后的位置,正是便於日後朱由校掌權。
  朱常洛的苦心安排,結果卻讓東林黨鑽了空子,他們打頭破臉把沒有皇后名分保護的李選侍趕走,控制了小皇帝!
  可以想見,京城這麼熱鬧,廣寧的大戰即便是有人關心,也毫無用處。
  劉一璟和韓爌草草問過情況,聽說是因為張恪攻擊草原,擒拿了歹安兒台吉所致。他們草草擬票,讓張恪把人放了,平息戰亂。卓十三就是帶著這份聖旨去廣寧的!
  這下子可好了,張恪打了空前的大勝仗,他一旦封爵,劉一璟和韓壙就成了天下笑柄,搞不好都會成為軟骨頭的代表,釘在恥辱柱上!
  一貫看重面子的東林黨君子哪能允許這種事情。
  「陛下,封爵非同小可,臣以為切莫操之過急。朝廷有規矩,大勝需要兩個月核查時間,一來是杜絕弊端,二來也是取信於民!」劉一璟字斟句酌地說道,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想來一個拖延戰術。說是派人去查,其實就是想雞蛋裡挑骨頭,免得丟了面子。
  朱由校不知道他的心思,小皇帝眼珠轉了轉,看向了方從哲,問道:「首輔,你的意思?」
  方從哲彷彿睡著了一般,此刻突然睜眼了。
  「陛下,老臣以為幾百人的小勝可以裝假,可是數萬人的大勝怎麼裝?殺良冒功,還是去草原搶人?想要檢驗真假,把人頭和俘虜送到京城就可以了,讓天下百姓一起看看!」
  方從哲一開口,劉一璟他們的臉色頓時變了。
  小皇帝卻非常欣喜,笑道:「沒錯,宣召張恪帶著得勝之兵進京!」
  方從哲又笑道:「陛下,老臣記得內帑不是撥了一百萬銀子犒賞有功之臣嗎,正好派上用場!」
  劉一璟和韓壙看了一眼,臉都綠了,那一百萬可是他們收買人心的錢啊!老方出手太狠了!


第218章 第一對第一
  「元翁,新君登基,犒賞三軍是我朝慣例,九邊將佐,京營士卒,還有漕運兵丁,全都要賞賜,豈能僅僅給張恪一人!」劉一璟直接赤膊上陣,和老方對干了。他也沒有辦法,東林黨下面也是一大堆人,等著雨露均沾呢,他不得不爭!
  方從哲還沒說話,一旁的魏忠賢可不幹了,他站了出來。
  「主子萬歲爺,我朝的規矩,砍一顆韃子人頭,要獎勵五十兩銀子,張大人斃殺韃子一萬出頭,如果賞銀,就要五十萬兩。此外俘虜兩萬有餘,其中包括炒花長子黃台吉奧巴代青等人。還有老奴的兒子三貝勒莽古爾泰,及其麾下兩千多正藍旗建奴。如此功勳,賞一百萬兩,奴婢斗膽以為,不多……」
  魏忠賢說完,小皇帝也忍不住點點頭!
  壞了!
  韓壙心生警覺,生怕朱由校張嘴同意,事情就不好辦了,他搶先站了出來。
  「聖上,廣寧大捷到底如何?眼下連一份正式的奏折都沒有,逢此大勝,該由巡按御史勘察,層層上報,確認無誤才行!貿然宣召張恪進京,還要發放賞銀,倘若有假,豈不損害朝廷威信,臣以為必須從長計議!」
  劉一璟也急忙說道:「韓閣老說的有理,臣附議!」
  兩位大學士跪倒在面前,朱由校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來回轉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們都是父皇信任的大臣,口口聲聲赤膽忠心,可是朝廷好不容易打了勝仗,他們怎麼這幅樣子呢?
  「兩位閣老,你們為何不信我大明能大勝韃虜呢?」
  轟!
  小皇帝語氣幽怨地說著,聲音不大,可是卻像一顆炸雷,震撼每個人的心田。
  這句話的學問太大了。你們東林黨以忠君愛國自詡,對待邊事喊打喊殺,好不容易勝利來了,你們反倒推三阻四。
  往輕說叫表裡不一,重一點就是私利熏心,再嚴重……簡直不敢想像了!
  劉一璟和韓壙兩個人被雷得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辯駁。
  坐在繡墩上的方從哲老眼放著精光,反擊的時候終於到了!
  東林黨人在朱常洛和朱由校父子身上投下了血本,小皇帝登基,他們自覺到了收穫的時候。該搶班奪權。
  可是偏偏大明權力的中樞,內閣首輔竟然是浙黨的方從哲,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國喪還沒有結束,東林黨的君子們就開始集中火力,攻擊老方了。
  方從哲獨自撐著內閣七年,說實話是心力交瘁,他有心退歸林下。可是東林黨吃人不吐骨頭的勁頭,讓老方從心裡往外害怕。
  廣寧大捷突然來臨,方從哲敏銳的感到其中的影響力!
  此戰之後。毫無疑問張恪的勢力在遼東徹底站住腳跟,日後不論是對付韃子,還是抗擊老奴,都必須要仰賴張恪。
  正所謂國亂思良將。張恪日後潛力無限。
  而且張恪和別的粗鄙武夫不一樣,他的老師洪敷教是遼東巡撫,他又和錦衣衛關係密切,另外還有司禮監掌印張曄……
  粗略算一算。方從哲差點驚掉了下巴。
  張恪這小子崛起也不過一年多的時間,竟然編織了一張綿密的關係網,就算他當了這麼多年首輔。都沒法把手伸得這麼長!
  如果放在以往,方從哲從百官之首的立場考慮,或許會第一時間想到限制張恪。不過此時他都有心退位,倒不如把這個麻煩推給東林黨,給他們造就一個勁敵,好讓自己從容抽身!
  東林黨最大的依仗就是擁立之功,說白了就是聖眷!
  小皇帝對他們有了疑問,老方哪裡能放過見縫插針的機會。
  「啟奏陛下,老臣以為兩位閣老所說也有道理,這麼大的勝利不能草率。臣以為應當派重臣前去,一來調查結果,二來犒賞將士。為了取信於人,內廷和外廷都要派人,最好從速查清,就以半個月為限,不能拖延!」
  「好!」
  老方的主意看似順著劉一璟他們說,實則是把這兩位給帶溝裡了。方從哲的建議暗含殺招,他讓內廷派人,毫無疑問內廷的人一定站在張恪一邊,另外老方只給半個月限期,從廣寧到京城,往來也需要十天,清查的時間只有五天,就算有問題,又能查出什麼來!
  薑是老的辣!
  這就是帝國首輔的功力和眼界,魏忠賢聽完之後,暗暗拍手。
  「主子,首輔大人說的有理,如此大捷萬萬不能等閒視之,奴婢願意親自前往廣寧,把陛下的仁慈關愛帶給將士!」
  小皇帝一聽,不捨地說道:「魏伴伴,遼東苦寒之地,又是冬天,凍壞了怎麼辦!」
  「主子萬歲爺,有您這句話,奴婢凍死都甘心了!」魏忠賢裝模作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道:「奴婢只是去看看,不會有差錯的,請主子放心。」
  「那好吧!魏伴伴,你可要早去早回。」小皇帝戀戀不捨地同意了。
  ……
  就在京師得到奏報的第二天,錦衣衛卓十三帶著張恪和王化貞聯名奏折,還有莽古爾泰的人頭到了京城。
  卓十三一路疾奔,兩條腿都磨出了血,棉褲和皮肉黏在一起,饒是他銅皮鐵骨,也有些吃不消。
  不過卓十三清楚,他的這點苦比起奮戰浴血的將士,還不夠看的!就算受再多的苦,也要讓勝利消息盡早天下皆知。
  果然隨著正式奏折送上去,莽古爾泰的人頭交到了兵部,沉寂的京城沸騰了!
  雖然是國喪期間,老百姓也忍不住了。偷偷來到了茶館飯店,想要打聽消息。可是走進茶館才發現,原來早就擠滿了人。
  舞台上沒法表演,說書先生就坐在大傢伙的中間,繪聲繪色的講起來。
  到底是專業出身,比起魏忠賢的半吊子有意思多了。
  說得唾沫星子滿天飛,聽得大傢伙全都入迷,隨著先生的手舞足蹈。大傢伙或是笑,或是驚,或是歎,或是哭……活脫的世間百態。
  眼看著過了中午,大傢伙猛地抬頭,驚奇地發現門口竟然站著幾個官差,佩刀懸劍。
  說書先生差點尿了,國喪期間,這要是捉去治罪,那可就完了!
  「軍爺。小的上有老母高堂,下有三尺幼童,求軍爺開恩吧,千萬饒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講了!」
  「姥姥!爺聽得正高興呢!你敢不講,信不信我把你小子抓進順天府!」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怪異地大笑起來,敢情官差也是來聽書的?
  「多長時間了,沒有這麼提氣的事兒了。張大人真有本事,把韃子和建奴一勺燴了!高興!就是高興!」領頭的官差大笑道。
  ……
  卓十三入京的時候,由各衙門組成的調查團已經動身了。
  司禮監秉筆魏忠賢,錦衣衛指揮同知朱七。兵部右侍郎崔呈秀,他們三位同為欽差,另外加上薊遼總督文球,四個人分別代表著內外廷。中樞和地方,前去廣寧,可以說份量十足。
  魏忠賢意氣風發。領著人馬剛出京城,突然背後有戰馬飛至,上面坐著一位五十多歲,身著藍袍的官員,他獨自一個,身邊沒有任何侍從,直直衝過來。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堂堂司禮監秉筆,即便是六部九卿,他也不會害怕。可是偏偏就是這個人,讓魏忠賢從心裡害怕!
  二十幾天前,就是這個人,指著魏忠賢的鼻子大罵,說:「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駕,若曹不聽入,欲何為?」
  天下間能這麼罵魏公公的,除了小皇帝之外,就剩下一個人!
  楊漣!
  東林黨的第一號戰將,天勇星大刀楊漣!
  翻開這位老兄的戰績,絕對讓人瞠目結舌。
  朱常洛即位,他趕走了鄭貴妃,朱由校即位,他帶頭趕走了李選侍。這位楊大人官不過兵科給事中,可是戰鬥力之強,簡直就是師奶殺手,神佛莫當!
  正因為鋒芒畢露,東林諸君子雞犬升天,楊漣卻依舊蹲在六科,不過是前進一步,提拔為兵科都給事中。
  他怎麼來了?這是誰蠱惑了皇上!
  魏忠賢的心中翻江倒海,看來遼東的事情不會輕易過關了!
  楊漣面無表情,到了魏忠賢等人的面前,冷冷說道:「聖上剛剛下令,讓本官代表六科,同為欽差,清查廣寧事務等情況!」
  楊漣說完之後,竟然轉身就走,似乎懶得多看老魏他們一眼。
  「楊大人,廣寧打了勝仗,陛下派我等是去慰勞有功將士的!不是去查罪犯,咱家希望你想明白了,不要寒了將士的心!」
  「哼,有功沒功,是真是假,還要查清楚再說!身為宦官,不要忘了祖制!」
  「你!」魏忠賢氣得渾身發抖,狠狠跺腳,楊漣一騎絕塵,已經跑出好遠。
  「走,不能讓他搶先了!」老魏翻身上馬,急忙追了下去,朱七也緊緊相隨。
  眼看著三位欽差像是孩子一樣,玩起了追逐大戲。崔呈秀忍不住搖搖頭。
  「可笑東林黨眼高手低,不懂人心啊!」
  朝廷需要一場勝利,百姓也需要勝利,就算是廣寧大捷打個對折,也是上萬人的斬獲,值得大書特書,張恪飛黃騰達是一定的。
  偏偏東林黨為了所謂的面子,非要和張恪做對,聽說以往張恪和東林黨關係還算不錯。剿滅白蓮教的時候,東林黨還趁機幹掉了楚黨。
  面對著冉冉升起的將星,不知道拉攏,竟然派出了楊漣!
  到底是東林黨第一戰將厲害,還是張恪這位遼東第一名將厲害,就拭目以待吧!
  崔呈秀急忙催馬,也追了上去,四位欽差大人,一溜煙奔向了廣寧……


第219章 打得就是你
  「卑職以為廣寧一戰,暴露我方兩大致命傷。第一是人馬數量不足,大人身邊只有兩千精銳,正所謂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面對幾萬韃子,輪番攻擊,誰都會疲憊,擴軍是當務之急!」
  「第二,火器還是太少了,到目前為止,打造的火銃一共不到一千桿。經過廣寧一戰之後,至少三百桿要重換銃管!卑職以為要想面對數萬韃子,必須有三千以上的火銃兵,因此至少要造五千桿火銃。火炮也必須重視起來,尤其是佛朗機炮,射速快,打散彈殺傷力大,必須多造,越多越好!」
  吳伯巖說完,大家頻頻點頭。
  岳子軒也站了出來,說道:「大人,火銃雖好,可是容易受天氣影響。卑職以為要有精銳騎兵。長槍手訓練容易,越多越好!」
  ……
  每次戰鬥之後,張恪都會習慣性的讓部下總結一番,廣寧之戰又是目前經歷過最殘酷的戰鬥,哪能放過這個總結提高的機會。
  部下們所有的觀點,張恪都認真記了下來。回想過去的戰鬥,張恪真的有些後怕,面對著潮水一般的韃子,殺不光,趕不走,那種無力感讓人抓狂!
  變強,變得更強!
  「大傢伙說的都有道理,等回到義州之後,在義州和錦州,一起招兵,把人馬擴充到一萬以上!」
  「大人英明!」
  大傢伙滿眼冒星星,一個個躊躇滿志,擼胳膊挽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大人!」
  馬彪從外面急匆匆走了進來,附在張恪的耳邊,說了幾句。
  張恪頓時眉頭微蹙,說道:「你們都是領兵的,只管帶好自己的部下。外面有多少紛擾,都不要管!」
  交代一句,張恪急匆匆直奔王化貞的書房。
  「世伯,朝廷是怎麼回事?」
  鮮血凝成的友誼,王化貞和張恪之間既是利益的盟友,又是亦師亦友的朋友,張恪也不拐彎抹角,直入主題。
  「唉,朝廷不信咱們啊!」王化貞歎道:「我剛得到消息,朝廷派了五位欽差清查。有司禮監的魏公公,有錦衣衛的朱七,還有兵部崔呈秀,薊遼總督文球。」
  魏忠賢和自己不錯,朱七更是好朋友,至於崔呈秀和文球,一個是兵部的,一個相當於戰區司令。廣寧打了大勝仗,對他們都有好處。也不會找麻煩……
  問題就在第五個人身上了!
  「世伯,最後一位是誰?」
  「楊漣!」
  王化貞吐出了兩個字,臉上寫滿了無奈和糾結,痛苦地搖搖頭:「楊漣這個人。怎麼說啊,名聲不小,可是他是言官出身,專門挑毛病的。而且又極為好鬥,我怕他不會消停!」
  豈止是不會消停,簡直就是一個妖孽!
  言官有風聞言事的權力。到了明末,他們已經發展成了脫韁的野狗,誰官大,誰風頭盛,他們就咬誰,連皇帝老子都不放過!
  東林黨是言官清流的極品,楊漣又是東林黨的極品,極品中的極品,戰鬥力破表!
  當然東林黨的戰力也僅僅體現在內鬥上面,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天真的以為放了歹安兒,就能換來和平,就能讓韃子退兵了!
  「東林把楊漣派過來,是想找回面子。」
  王化貞點點頭,無奈地說道:「麻煩就在這裡啊,楊漣是找茬來的,永貞,你看看咱們該怎麼辦?用不用佈置什麼?」
  張恪瞇縫著眼睛,想了想,突然笑道:「世伯,我們殺的韃子是假的嗎?」
  「當然不是!」
  「那我們還佈置什麼!」張恪信心十足地笑道:「廣寧大捷實打實的,我們沒有一個字撒謊!正所謂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他楊漣要真想雞蛋裡挑骨頭,我們連韃子五萬大軍都不怕,還會怕他一個只會罵人的書生!」
  張恪幾句話,把王化貞說的熱血沸騰,憤然站起,大聲說道:「還是永貞有主見,我們行得正走得端,管他楊漣,誰來都是一樣。」
  「世伯,咱們還是要準備準備!」張恪突然笑道:「不給楊漣看,難道還不給魏公公他們看看!」
  ……
  寒冬臘月的遼東,朔風凜冽,吹在臉上就和刀子一樣。魏忠賢主動來遼東,也受了罪,臉上不得不塗上厚厚的一層豬油,如此才能防止被吹裂。
  手下人幫著他把臉上塗好,老魏想了想說道:「去給楊大人送一點豬油過去吧!」
  「乾爹,給他幹嘛,您沒看到他吃人的模樣……」
  「廢話那麼多!」
  老魏狠狠瞪了小太監一眼,嚇得小太監急忙轉身跑出去。
  「楊漣啊,咱家從來沒和人服過軟,就看你知不知趣了!」魏忠賢歎了口氣。
  等了不大一會兒,小太監急匆匆跑進來。
  「乾爹,不好了,楊漣早就走了!」
  「什麼?」魏忠賢再也忍不住了。
  「好你個楊漣,敢耍咱家,咱們以後沒完!」魏忠賢氣得臉色鐵青,一腳把小太監踢出一溜滾兒。
  「還等著幹什麼,快追!」
  老魏他們亂哄哄動身前往,而楊漣則是昨天半夜,頂風冒雪就走了。要說這位楊大人也的確蠻拼的,他根本不相信張恪有本事斬殺幾萬韃子。廣寧大捷一定是假冒的,他就要揪出真相,把那些貪鄙無能的將領公諸於眾,讓他們身敗名裂!
  楊漣輕車簡從,只用了四天多的時間,就趕到了廣寧。
  離著城池越來越近,楊漣放慢了戰馬速度,站在一處山丘上,向城池眺望。楊漣就發現城外聚集了無數百姓,吵吵鬧鬧的,仔細嗅了嗅,空氣中竟然瀰漫著一股血腥氣。
  「駕!」
  楊漣有些好奇,催馬奔過去。來到了城外的空地,就聽到有人在裡面高聲說話。
  「此人名叫托不花,是韃子的萬夫長,在萬曆三十七年。四十三年,四十六年,多次入寇大明,所犯罪行罄竹難書。此番托不花攻破鎮邊堡,屠殺我大明子民三百有餘。按照張大人軍力,萬剮凌遲!」
  念完之後,沉寂的百姓突然爆發出山洪一般的吼聲。
  「好啊,太好了,張大人英明!」
  「剮了韃子,千刀萬剮!」
  有人把托不花捆在十字架上。托不花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劊子手用鐵鉤子撬開托不花的嘴,勾住舌頭!
  「出來!」
  通紅的舌頭揪出,另一手的刀閃電落下,鮮血飛濺。劊子手渾不在意,手中的小刀飛快轉動,一片片人肉被割了下來。
  通紅的鮮血從托不花的身體流出,浸透了木台,在地上彙集到一起。凍成了一大片暗紅的冰,觸目驚心!
  「哇!」
  楊漣自己為心如鐵石,可是真正見到了活剮韃子,他還是忍不住作嘔。不過楊漣還是咬牙看著。他想知道張恪在玩什麼花樣。
  不是所有的凌遲都要割幾千刀,實際上托不花只挨了一百多刀就喪命了,有士兵把他的屍體拖到一面牆的面前,屍體放在了牆上。
  楊漣仔細看了看。才猛然驚覺!
  哪裡是牆,分明就是一堆屍體!
  成千上萬的死人,姿態怪異地堆在一起。天寒地凍的時候,只要澆點水,就能凍在一起。
  托不花的屍體搬過去,成了二十幾丈長冰牆的「磚塊」。
  看到了冰牆,楊漣的心頭不僅湧起了一段左傳的話:潘黨曰君盍築武軍,而收晉屍以為京觀。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
  古代戰勝之後,收集敵人屍體,堆在路旁,蓋土夯實,築成京觀,炫耀功業。
  眼前的不正是古書上說的京觀嗎!
  張恪這傢伙真狠!
  來廣寧不是看張恪炫耀的,而是要好好檢驗一下大捷的真假!看樣子是殺了一些韃子,可是有沒有奏報說的那麼多,就不一定了。
  楊漣猛地看到了人群後面坐著一個老者,他笑著走了過來。
  「老先生,本……額不,我想請教點事情!」
  「呵呵,什麼老先生,就是老糟頭子,有什麼就問吧!」
  「嗯!」楊漣笑道:「廣寧打仗了?」
  「可不,韃子打進來了,燒殺搶掠可凶了。沒看見嗎,這些都是殺過漢人的韃子,已經殺了三四天了,老頭子天天過來看。痛快啊,解氣!」
  老頭說著,用力拍著大腿,咬牙切齒。
  楊漣臉色不快,說道:「老頭,你的殺心怎麼這麼重?我大明是禮儀之邦,講究以德報怨。既然已經俘虜了韃子,就應該好好教化,讓他們改過,怎麼能輕易殺了!」
  「教化,怎麼教!」
  老頭頓了頓枴杖,氣得站了起來。
  「先生,你說的容易,韃子年年都來殺人放火,老漢的女婿五年前死在韃子手裡。這次廣寧大戰,老漢大兒子戰死了,小兒子還在養傷!殺幾個韃子怎麼啦,就許他們殺我們,不許我們殺韃子,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老頭說的鬚髮皆乍,楊漣強壓著怒火,說道:「老頭,國家大事豈是你懂的,我問你,聽說張恪謊報戰功。砍殺的韃子有不少都是大明百姓冒充的,你可聽說過?」
  老漢翻了翻渾濁的老眼,微微發笑。
  「聽說過,聽說過!」
  楊漣頓時一喜,急忙說道:「老頭,你快把知道的告訴我,這裡有十兩銀子,全都是你的!」
  老漢接過了楊漣的銀子,突然輕蔑一笑,揮手砸在了楊漣的臉上。
  「哎呦,你怎麼打人!」
  「打得就是你,鄉親們,這傢伙給老漢十兩銀子,讓老漢污蔑張大人,大家說該怎麼辦?」
  「打他,打他,打死他!」
  老百姓大吼著,全都湧上來,瞬間楊漣就被淹沒了。


第220章 啞巴虧
  張恪和王化貞來到了廣寧南門的十里亭,差不多中午時分,遠處旗旛飄揚,人喊馬嘶,來了一夥人。
  「永貞,欽差到了!」
  「嗯,世伯,咱們去迎接吧。」
  張恪領著孫得功,張峰等人迎上來,離著老遠,魏忠賢就大笑起來。
  「永貞,咱家來看你了!」
  「魏公公,下官有禮了!」張恪對未來的九千歲可是極為客氣,急忙行禮。
  魏忠賢笑著拉住了他的胳膊,仔細打量了一番。
  一兩個月不見,張恪瘦了很多,太陽穴凹陷,眼圈發紅,白皙英俊的小臉佈滿了裂口,裂口正在癒合,周圍都是乾裂的死皮,隨風飄動。看起有些疲憊邋遢,但是曾經的書卷之氣越來越淡,越發有種執掌生死的大將之風,生命凝成的殺氣,凜然不可侵犯。
  老魏看過之後,忍不住點頭,關切地問道:「永貞,仗打得辛苦?」
  「嗯!」張恪點頭,一旁的王化貞站了出來。
  「啟稟上差,韃子人多勢眾,十倍於我。張大人身先士卒,與韃子浴血奮戰,手刃韃子上百,身上創傷十餘處。苦戰二十餘日,費盡了心血,若不是張大人,廣寧早就淪落到韃子的手裡,更遑論如此勝利!」
  聽著老王的話,張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吹捧得也太過了吧!
  他是殺了幾個韃子,但是哪有上百人啊!身上也有傷,可是也沒到十餘處,要真是那樣,只怕現在張恪還躺下炕上下不來呢!
  張恪有些心虛,不過孫得功熟知內情的孫得功等人卻是一臉坦然,彷彿就該如此。
  「張大人,真猛士也!」
  薊遼總督文球一面讚歎。一面走了過來,這位文大人在總督任上乏善可陳,而且年紀也大了,不少言官都在彈劾他尸位素餐,老頭子被叮得滿頭包。
  廣寧大捷就像是天下掉下來的餡餅,文球幸福的都快昏過去了。
  有了這場勝利,看誰還敢彈劾他,至少他能體面下崗了!
  心情喜悅,文球竟然拍了拍張恪的肩頭。
  「年輕有為,實在是我大明之福啊!」
  「不敢不敢!」張恪謙虛地說道:「廣寧一戰非是張恪一人之功。軍民百姓同心協力,將士用命,王大人運籌有方,才有如此大勝!就拿孫得功將軍來說,連續七天沒有下城,家丁勇士拼光了,兩個侄子戰死,此子如今還在醫館,他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孫氏一家。可謂忠臣良將!」
  張恪還是秉承謙遜的作風,來個雨露均沾,功勞大家都有份。
  幾萬人的斬獲,功勞肯定不是義州兵自己能吞下的。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聽到張恪的誇獎,孫得功臉也漲紅了。
  張大人真夠意思,竟然能想到自己……
  「哪位是孫將軍?」魏忠賢問道。
  「啟稟公公,末將就是孫得功!」
  孫得功急忙從神遊之中醒來。邁著大步,到了魏忠賢面前,拱手施禮。
  「好。果真是虎將!」老魏笑道:「主子萬歲爺在臨走的時候,還特別交代咱家,要好好問問仗到底是怎麼打的,讓咱家回去說說,諸位都是有功之臣,咱家進城吧,隨後再好好談談。」
  眾人簇擁著魏忠賢和文球等人,向著城裡走去,一路上老魏都熱情地拉著張恪的手,噓寒問暖,格外的親近。
  「永貞,咱家來之前,有沒有什麼人先到了廣寧?他要是胡說八道,你只管告訴咱家,咱家一定給主子萬歲爺上奏!」
  老魏說得硬氣,可是張恪還是聽出了色厲內荏的味道。看來老魏拿楊漣是沒什麼辦法,只能指望著皇上……
  不過九千歲沒辦法,我可是有的是辦法,等著你們見到楊漣的時候,一定大吃一驚。
  張恪沒急著點破,而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笑道:「沒有,卑職什麼人也沒見到!」
  「那就怪了,那個傢伙哪去了?」魏忠賢喃喃自語。
  ……
  一行人離城越來越近,也看到了刑場,正在上演殺人大戲,十幾個韃子排成一排,腦袋瞬間砍下,鮮血躥起兩三尺高!
  「啊!」文球嚇得驚呼出來,急忙用袖子遮住臉面,根本不敢看。崔呈秀臉色也是大變,眼神之中帶著驚恐。就算是殺人無數的朱七,也忍不住搖頭,和張恪比起來,錦衣衛殺人就是一個笑話!
  「張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崔呈秀問道。
  「崔大人,韃子入寇,殺害百姓無數,他們身上都背著血債。我讓部下選出一些罪大惡極的,當眾處斬,算是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原來如此!」崔呈秀目光落到了那一面屍體堆積的牆上面,那表情就彷彿看到了鬼一樣,渾身一晃,就要摔下去。
  「大人小心!」張峰手疾眼快,扶住了崔呈秀。
  崔呈秀坐好之後,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一般。文球也順著目光看過去,他更不堪,直接哇哇大吐。老頭子馬也騎不住了,侍從急忙把他扶下來。
  身後的那些武將看到他們如此,都忍不住露出了鄙夷之色,兩個文人竟然沒有太監有種!
  老魏的臉色也不好,不過他咬牙切齒說道:「殺得好,敢進犯大明,燒殺搶掠,就是這個下場!」
  崔呈秀小臉煞白,再也不敢看了,忍不住擔憂地說道:「魏公公,自古以來殺俘不祥,更何況殺戮過重,韃子惱怒之下,繼續入寇,恐怕就不好了!」
  魏忠賢眉頭閃過一絲憂慮,急忙對張恪說道:「永貞,崔大人的擔憂你怎麼看?」
  張恪看到幾個人惶恐的表現,對自己的安排相當滿意,老子就是要讓你們害怕,讓你們,也讓天下人知道張恪是個狠茬子!
  不把各路宵小震懾住了,怎麼享受勝利的果實!
  當然心裡話張恪是不會說的,他反倒是一臉的悲天憫人。
  「魏公公。下官也不想殺人,可是韃子罪行纍纍,百姓民怨沸騰,不殺不足以安定民心!更何況城中糧食也不夠了,不得不處死一些韃子,省得浪費糧食。至於韃子會不會入寇,他們不是已經來過了嗎!」
  張恪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渾身氣勢逼人!韃子來的再多,殺了就是了!
  老子就是有這個信心!
  有這個底氣!
  果然見到了長長的屍體牆,幾位欽差心裡都忍不住打鼓。說實話他們也懷疑張恪虛報戰功。可是看到了這個架勢,徹底沒話說了。
  人家把屍體都擺了出來,擺明了不怕查。
  魏忠賢更是得意非常,東林黨的那幫人死咬著不承認廣寧大捷,咱家就要狠狠地扇你們一巴掌。
  張恪這小子的確是個人才,必須拉攏住了。有他在外面殺敵立功,自己在司禮監才能坐的更穩。老魏想到這裡,和張恪越發的親切。
  眾人有說有笑,到了城門口。前面突然出現一個清瘦的背影。戴著氈帽,立在前面,擋住了道路。
  「什麼人,還不快滾。別當了欽差的路!」守門士兵前來驅趕,那個人冷哼了一聲。
  「他們是欽差,老夫也是欽差,憑什麼走不得!」
  「你也配!」士兵們伸手就推。什麼玩意多了都不值錢,老魏他們就是四位欽差,哪裡還能有第五位。這不是笑話一樣嗎!
  大家推推搡搡,像是趕雞一般。
  「鬆手,都給老夫鬆手!」
  正在他們打打鬧鬧的時候,老魏突然眼前一亮,急忙打馬向前,來到了這個人的面前,左看看,右看看。
  「哎呦,這不是楊大人嗎?」魏忠賢尖細的聲音叫了出來:「前天半夜三更,楊大人走了,咱家還以為你受不了遼東的苦寒,回京納福去了呢!」
  老魏的嘴也夠損的,氣得楊漣拳頭攥得咯咯響。
  「魏公公,本官還沒有那麼嬌氣!」
  崔呈秀也對楊漣有些不滿,同為欽差,他竟然跑到了前面,把他們置於何地!
  「楊大人,我們一同受皇命前來,你去跑在了大家的前頭,提前一天多到了廣寧,不知道你打得什麼算盤?」
  「本官光明磊落,沒有什麼算盤!」
  魏忠賢忍不住哈哈笑道:「楊大人,既然光明磊落,你何必扣著這麼大的帽子,把臉都遮起來,不敢見人!」
  「哼!老夫沒什麼怕的!」
  楊漣氣得直跺腳,抓起頭上的氈帽,猛地摔在地上。
  大傢伙終於看清了楊漣的模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兩個眼睛和熊貓一樣,額頭還有一個青紫的大包,雞蛋大小,和壽星老有的一拼。
  看到了他的狼狽模樣,魏忠賢簡直忍不住捧腹大笑!
  心中瘋狂吶喊:
  蒼天啊,大地啊!
  還有人敢惹這個煞星!
  老魏還想在傷口上撒點鹽,急忙義憤填膺,氣呼呼說道:「誰,誰這麼大膽,敢打欽差大人,咱家不會放過他!張大人,王大人,你們趕快派人去調查!對了……楊大人,你也說說,這一天多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狀如小鬼啊?」
  「魏公公,沒人打本官,都是本官自己摔得!」
  楊漣說這話的時候,簡直要氣瘋了,他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虧,讓一幫老百姓把他給揍了!而且更加楊漣憋氣的是,他在廣寧逛了一圈,城外屠殺的韃子有四五千,城裡有一座人頭京觀,差不多有一萬五六千顆腦袋。再加上遍佈城池的俘虜,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韃子。
  就算楊漣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張恪根本沒有虛報戰功!
  他的先入為主完全是錯的,一頓打算是白挨了,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
  看著楊漣吃啞巴虧,一腔怒氣沒地方撒的模樣,老魏就彷彿三伏天喝冰水,三九天穿貂皮一樣,通身上下這麼舒坦。


第221章 張恪斗楊漣
  五位欽差大人到了廣寧三天,其中楊漣還早了一步,他在廣寧四天多,沒有一刻閒著。老魏只查了一天,剩下的時間就喝喝茶,和張恪王化貞聊聊軍情。
  能這麼悠閒,原因很簡單,張恪的戰功沒有一絲一毫作假。經過清點,殲滅的韃子只多不少,大捷實打實的沒有一點水分!
  不過勝利太大了也麻煩,這不老魏就開始發愁了。
  「繳獲的大纛旗,刀槍,戰馬,砍下來的腦袋都好辦,裝車帶回去就是。可是俘虜的那些韃子怎麼辦?一萬五六千人,吃喝拉撒花費就不少,而且到京裡千里迢迢,誰知道會不會出問題!」
  王化貞點點頭,說道:「魏公公擔心的有道理,只是這些俘虜該如何處理?」
  魏忠賢微閉著眼睛,突然抬起手,在脖子上一橫。
  「咱家以為都殺了,帶著人頭最方便!」
  此話一出,張恪都被嚇到了,他殺了幾千個有罪的韃子,就覺得心狠手辣了!老魏一張口就要全都殺了,心黑手狠,比自己可厲害多了!
  「魏公公,下官以為還是不要殺的好。」張恪笑道:「我倒不是憐惜韃子,只是吾皇剛剛登基,有些宵小以為聖上衝齡踐祚,就肆意妄為。不妨舉辦一個盛大的獻俘儀式,振奮軍心民氣,讓天下歸心。若是此事能操作得當,聖上必定更加信任公公。試想,蒙古的幾位台吉排在一起,跪倒吾皇駕前,該是何等壯舉!」
  中國歷代王朝,都是好面子的,大勝仗從來都是打腰提氣的不二法門。尤其是朱由校剛剛登基,根基不穩。大明朝又連續死了倆皇帝,正需要一場大勝。提升威望,恢弘士氣。張恪的建議正當其時!
  試想上萬韃子俘虜排著隊送進京城,那該是何等場面!
  一掃陰霾,天啟盛世就此拉開序幕,小皇帝該多高興。他老魏要是有幸操辦此事,那威望還不是蹭蹭躥起,至少能把王安徹底壓下去!
  想到這裡,老魏興奮地搓著手。
  「好,永貞說得好!只是獻俘儀式怕是要用不少銀子吧,實不相瞞。朝廷戶部空了,內帑的銀子還要犒賞將士,恐怕拿不出多少錢!」
  「公公不用擔心!」張恪笑道:「我義州將士的賞銀可以暫時押後,另外我再獻上黃金三千兩,協助公公辦好獻俘大典!」
  「當真?」
  魏忠賢吃驚的拉住了張恪,他還沒有見過主動往外推賞賜的呢!更何況這賞賜還是用命換來的,天經地義!
  「永貞,咱家知道你公忠體國,可是將士辛苦殺敵。不能不賞。你出生入死,沒有得到賞賜,還向聖上進獻黃金,實在是說不過去。」
  老魏只當是張恪忠心過了頭。瞭解了廣寧大戰的辛苦,老魏都捨不得要張恪的錢。
  「獻俘儀式要辦,不過不能用賞賜功臣的錢,咱家去想辦法。」
  「多謝魏公公體恤!」張恪笑道:「公公。那麼多銀子,宮裡也不一定能弄得出來。至於朝臣,也不會願意花大價錢抬舉武將。」
  「這是聖上的面子。咱家看看誰想做這個奸臣,出頭攔著!」老魏雖然這麼說,可是也冷靜下來,不用問,那些力主節儉的清流言官一定反對,哪怕是內閣的那一個關也不容易闖。
  老魏在地上來回踱步,腦子越來越亂,想不出一個辦法。
  張恪和王化貞互相看了一眼,快速交換眼神。
  「魏公公,下官有話說!」王化貞說道:「魏公公,廣寧大捷雖然打贏了,可是我大明軍民損失慘重,韃子為何會入寇,真正的罪魁禍首總應該揪出來吧!」
  「對啊!咱家怎麼給忘了!」
  魏忠賢說道:「那個叫碩托的是吧,他從詔獄逃跑了,竟然跑到了草原上!若不是永貞攔住了他,捉拿回京城,我大明簡直就成了笑話,此事絕對不能放過。王大人,你們有線索了嗎?」
  「有!」王化貞小心翼翼,到了魏忠賢耳邊,說了幾句。
  老魏臉色大變,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此,此事當真?他們怎麼敢狗膽包天如此?」
  張恪輕笑道:「魏公公,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銀子有些人就敢鋌而走險,把我大明九邊將士,社稷安危都給賣了!如此蛀蟲絕對不能放過,懇請公公能主持正義,捉拿涉案晉商!如此一來,獻俘所需的銀子也不用愁了。」
  魏忠賢真有心一口答應,可是轉頭一想,又猶豫了,這位深受皇帝寵愛的魏公公竟然怕了!
  「永貞,你給咱家出了個難題啊!老西兒們雖然不顯山不露水,可是哪次朝廷征商稅的時候,就一大幫人跳出來,勢力之大,不是你能想見的,光憑著咱家,絕對拿不下來。」
  魏忠賢無奈地搖搖頭,他有自知之明,想動晉商,別說是他,就算是皇帝都未必能行,水深著呢!
  老魏打了退堂鼓,全都在張恪的預料之中。
  「魏公公,晉黨根基雄厚,爪牙隱藏深厚,貿然攻擊肯定不會有好下場,不過……」
  「不過什麼?」魏忠賢好奇問道。
  「不過,咱們這不是有一門大炮嗎,讓他開炮就行了!」張恪笑道。
  「楊漣?」老魏脫口而出:「永貞,他可是盯著你呢,怎麼可能替我們辦事?」
  「哈哈哈,這個忙楊漣幫定了!」
  ……
  到了廣寧第四天,魏忠賢把所有欽差都請了過來,就包括楊漣在內。楊漣這些天沒有閒著,他仔細詢問百姓,調查廣寧大戰的前後,又清點了所有的人頭和俘虜。反覆核實,尋找漏洞。
  戰場沒問題,就找別的,有沒有荼毒百姓,有沒有吃空餉貪墨軍需……查來查去,竟然是一無所獲!
  還有這麼諷刺的嗎!
  辛苦這麼長時間。竟然查出一個忠君愛國,有勇有謀的大將!
  簡直是替他人做嫁衣裳。比起挨了幾巴掌,還讓楊漣難受,可是偌大的名望,也決定了楊漣他沒法睜著眼睛說瞎話。
  氣呼呼的楊漣坐在靠門的位置,扭頭看著門口,根本不看魏忠賢。
  老魏也不在乎,說道:「諸位,咱們到廣寧四天了,主子給咱們半個月的時間。也該盡快回去交旨了!張恪和王化貞怎麼打仗的,大家也都清楚,廣寧大捷是我朝少有的勝利,這是主子的洪福,也是將士用命的結果。大傢伙要是沒有異議,這裡有份奏折,聯名上奏主子吧!」
  朱七第一個同意,崔呈秀和文球也沒啥說的,都簽好了名字。
  「楊大人。你要是有別的想法,也可以單獨上奏聖上!」老魏冷冷說道。
  「哼!」楊漣黑著臉,在奏折上寫下名字,轉身就走。氣哼哼離開了大廳,踏著鵝卵石的地面,楊漣直接向外走。
  「楊大人,請留步!」
  楊漣猛地回頭。只見一個年輕人穿著月白色的棉袍,躬身侍立在一旁。
  「是你!」楊漣錯愕的看著,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張恪!
  「楊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請您單獨談談!」
  「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你怕了?」
  楊漣氣得冷笑一聲:「老夫一生清正自持,從來不知道怕是什麼!」
  張恪不以為然搖搖頭,說道:「楊大人,捫心自問,這幾天查下來,張恪是不是奸佞之人?」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老夫不敢妄下決斷,不過,張恪你若是有為非作歹的舉動,絕對逃不過老夫的眼睛!」
  「哈哈哈,楊大人,我和黃子喬結識,去京城的時候,又遇到了李汝華,周嘉謨等幾位大臣。對東林一派的人物,素來敬仰,從來不敢怠慢。楊先生,你為何是張某為寇仇,還請先生解釋一番!不教而誅謂之虐,總該給一個說法!」
  「這個!」
  楊漣的確被問住了,就在兩個月前,東林黨還說要拉攏張恪,把他作為在遼東的盟友。可是偏偏在歹安兒的問題上,東林犯了錯。為了面子,最初是壓制張恪,接著更是派出楊漣,想要否認張恪的戰功。
  從頭到尾,都是東林黨主動出手,張恪不過是受了無妄之災!
  看到楊漣被問住,張恪突然笑道:「楊大人,您嫉惡如仇,張某欽佩不已。我這裡正有一個驚天大案,想要請楊大人主持公道!」
  「找我?」楊漣笑道:「為什麼不找魏忠賢,他不是幫你說話嗎?」
  「楊大人,此事張某只信得過你一個人,若是你不想承擔,張某只能把事情爛在肚子裡!」
  楊漣目光逼視著張恪,這個年輕人一臉赤誠,坦然面對,一點都不畏懼。
  「好,老夫倒要看看,你玩什麼花樣!」
  張恪在前面帶路,把楊漣領入了一處小院。有一個高瘦陰翳的人正等在門口,這位就是「閻王爺」閻書勤!
  他領著張恪和楊漣到了小院之中,到了偏廳。
  楊漣猛地抬頭,只見牆上掛著一個人,渾身上下全都是斑駁的鮮血,有的已經黑了,有的還是暗紅,露在外面的皮膚沒有一塊好肉,都打爛了。
  「張恪,你什麼意思?想嚇唬老夫嗎?」
  「豈敢!」張恪說著拿出一摞口供,送到了楊漣的面前。
  「楊大人,炒花部韃子和天朝一貫和平,為何會突然大舉入寇?其中的隱情都在這裡!」
  楊漣將信將疑,接過口供,才看了幾頁,頓時氣喘如牛,渾身發抖!
  「好大的狗膽,他們私放碩托還不夠,竟然還勾結韃子進犯大明,坐視生靈塗炭,還有沒有王法二字!」
  「楊大人說得好,此人叫做王宏,正是黑心商人的走狗,不知道楊大人敢不敢向朝廷上奏此事?」
  張恪冷笑道:「楊大人,你若是光知道盯著張恪不放,卻連真正的罪人都視而不見,你還是趁早收回清正的招牌吧!」


第222章 燒到了內閣
  官場如同戰場,從來都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自從知道楊漣出任欽差之後,張恪就加著一百個小心,這位可是敢和魏忠賢死拼的超級戰將,偏偏東林黨又在得勢的時候,如果不小心應付,自己就可能陰溝翻船。
  楊漣搶先一天多到廣寧,想殺張恪措手不及,而張恪提前三天就捧著他的履歷仔細研讀。
  楊漣是萬曆三十五年中進士,當時已經三十六歲,這個年紀可不算小!
  中進士之後,初任常熟知縣,政績卓著,清名顯揚,被召入京城,成為一名光榮的言官……給事中!
  身為言官,楊漣沖在了國本之爭的最前線,自然觸怒了萬曆,楊漣一直蹲在六科,好不容易等到萬曆掛了,楊漣也兩鬢斑白……
  楊漣敢戰,清廉,名聲大!
  作為一名言官,他無懈可擊。
  張恪面對著楊漣的履歷,幾度抓狂,不得不請來王化貞共同商量,兩個人苦思了一天,還別說一人智短兩人智長,還真讓他們找到了楊漣的弱點!
  簡單四個字:好鬥!好名!
  越是身份高,越是官位大,越是案子通天,他就越興奮,越敢戰!
  分析下來,原因也不複雜,首先是楊漣嫉惡如仇的性格,再有就是他的年齡!
  五十歲,知天命的年紀,他才是區區七品言官,若是不抓緊幹點大事,不免就要籍籍無名了,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找到了問題,張恪自然就要對症下藥……
  「楊大人,張某一介書生出身,為了保家衛國投筆從戎,算起來不過一年有餘。張某長長捫心自問,或許做事有差錯。可是張某絕不是奸邪之人,楊大人為何不能容張某呢?」
  這已經是張恪第二次提出這個問題,楊漣的臉色很不好看,其實他也不贊成釋放歹安兒,消弭戰禍的想法!
  作為一個明朝的標準士大夫,向韃子低頭是萬萬不願意接受的事情。
  「張恪,老夫秉公辦事,不會因為私情陷害你,大可不必擔心!」
  「哈哈哈,楊大人。誰都有不得已。朝廷讓釋放歹安兒的旨意並沒有起到作用。固然有些宵小之徒會借此鬧事,不過想來不會有大的危害。更何況眼前就是一樁天大的案子,若是楊大人能夠幫忙上奏朝廷,勢必嚴加追查,這可比一道聖旨嚴重多了!」
  張恪分析的一點沒錯,楊漣在和萬曆鬥,和鄭貴妃斗的時候,已經養成了不怕事大的習慣。
  手上的口供的確份量驚人,若屬實的話。那就證明山西有人勾結韃子和老奴,還幫著碩托越獄,如果此案掀開,勢必天下大嘩。東林黨的小小「失誤」就會被沖淡,他楊漣又一次站在了大潮之上,就彷彿他嚴詞斥責李選侍一樣……
  楊漣反覆看了看供狀,確定無誤。他一臉遲疑地看著張恪,語氣緩和了一絲。
  「張恪,既然你發現了案子。為何不自己上奏呢?」
  張恪苦笑一聲:「楊大人,我上奏多半石沉大海,鳥無音訊,何必費那個功夫呢!」
  「老夫倒是忘了!」楊漣暗暗點頭,張恪說到底還是一介武夫,說話沒什麼份量。
  楊漣尋思一下,說道:「張恪,你為何不找別人呢?比如王化貞,何必找老夫這麼一個冤家對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楊漣雙眼就像是刀子,惡狠狠刺向張恪。
  張恪則是一臉坦然從容,迎著楊漣的目光,堅定說道:「此案涉及建奴,涉及韃子,涉及到山西的商人,還會涉及到誰,張某一點不清楚。地方官員全都可疑。唯有大人出身東南,又是朝廷風憲,清名天下皆知。你或許和張某有些誤會,但是此案非先生不能辦理,張某拜託了!」
  說著張恪深深一躬,身體躬成了九十度,哈腰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張恪在守城的時候,腰上帶了傷,現在還沒癒合好。躬身時間長了,疼得他咬牙切齒,額頭冒出了汗水。
  偏偏楊漣像死人一般,一點不出聲,張恪只能咬牙硬撐。
  差不多過了一刻鐘,楊漣長出一口氣:「張大人,供狀老夫拿回去看看,告辭了!」
  楊漣轉身離開,張恪身體一晃,正好撞在了條案上,茶壺茶碗落地摔得粉碎。
  「大人沒事吧!」
  馬彪急匆匆跑進來,扶住了張恪。
  「沒事,沒事!」張恪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輕鬆地笑道:「楊漣啊楊漣,你堪稱東林神劍,可是你別忘了,寶劍都是雙刃的,傷人傷己啊!」
  ……
  五位欽差在廣寧待了五天,詳細核實了戰果,張恪和王化貞把有功將士的名單,還有俘虜的幾位台吉,以及他們的印信旗號都送給了魏忠賢,作為憑據,帶回京城。
  臨走的時候,魏忠賢滿意地拉著張恪的胳膊,笑道:「永貞,咱家先去上報主子萬歲爺了,要不了多久,你可要去京城,午朝門獻俘啊!到時候再把酒言歡!」
  「有功公公,我等祝願公公一路順風!」
  魏忠賢點頭打馬如飛,其他人都緊緊跟隨。唯獨朱七留在了最後,他笑著拍了拍張恪的肩頭。
  「好兄弟,錦衣衛能出來張永貞,是我們的驕傲!」
  「七哥,日後有事只管吩咐,哪怕小弟當官再大,咱們也是兄弟!」
  朱七滿意點點頭,轉身催馬追了下去。
  張恪和朱七話別的一剎那,他的手心多了一枚蠟丸,張恪不動聲色的塞在腰帶裡面,帶領著眾人返回廣寧。
  一直到了府衙大廳,張恪屏退左右,才把蠟丸拿了出來。
  展開看了幾眼,張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世伯,楊漣上道了,他給朝廷上奏了!」
  王化貞剛剛摘下官帽,抓著茶壺喝水。高興之下,竟然從鼻子裡噴出茶水。
  「咳咳……永貞。快給我看看。」
  張恪把朱七的紙條送到了王化貞的面前。
  「好啊,永貞,你這手太高明了,楊漣只知道涉及到了王登庫,他可不知道王家和東林有多深的聯繫。用東林第一戰將,來打東林的人,也虧你能想得出來。」
  「以毒攻毒嗎,再說了東林黨也是良莠不齊,正好殺殺威風。世伯,朝廷那邊怎麼樣了?」
  「永貞放心吧。我兩天前就寫信了,有兩個齊黨的言官和我是同科,他們會幫著上奏的,只要苗頭出來,其他人也會跟進!加上楊漣的奏折,東林黨是百口莫辯!」
  張恪笑道:「世伯運籌帷幄,小侄是五體投地,不過要想真正天衣無縫,還要去山西一趟。把王登庫拿下,最後弄到往來書信,把事情辦成鐵案。」
  「山西?永貞,老西兒們手眼通天。恐怕還沒動,他們就有準備了。」
  「哈哈哈,世伯放心,我自有辦法!」張恪道:「廣寧的事情差不多了。我領兵暫時回義州,等著朝廷的旨意吧!」
  ……
  都說天家無情,士大夫還要守孝三年呢。可是皇帝卻只有區區一個月。少年天子朱由校換上了龍袍,正式成為世界上最大,最富庶帝國的主宰,九五之尊,至高無上!
  不過朱由校很快發現,做皇帝並不快樂,天天聽著朝臣無休止的謾罵爭鬥,嗡嗡嗡,就像是一群蒼蠅,讓人噁心作嘔。讓小皇帝真有心一甩袖子,去工房做木匠活。當然他只敢想想,畢竟剛剛當皇帝,膽子還不大。
  好不容易熬過了早朝,朱由校低著頭往後走,突然問道:「張曄,魏伴伴快回來了吧?」
  「主子好記性!」張曄笑道:「魏公公後天就能到,不過他提前派人送來了廣寧的戰報,有好幾十頁!」
  「戰報?比奏折有趣吧?趕快拿給朕瞧瞧!」
  朱由校撩著袍子撒腿就跑,比兔子還快,大小太監們撒腿追趕,氣喘吁吁到了乾清宮,顧不上換下朝服,朱由校就伸手討要。
  拿過了戰報,朱由校興致勃勃翻了起來,剛看了兩頁,小皇帝怒目圓睜!猛地一拍桌子!
  「好大膽子!張大伴,這上面說是有人韃子入寇竟是大明的人引起的!還是他們救走了碩托,把我大明王法當成了兒戲嗎?」
  皇帝雖小,也是條龍啊!
  張曄急忙跪在了地上,說道:「主子息怒,奴婢以為魏公公是萬萬不會騙主子的,此事還是問問幾位大學士,看看他們的意思!」
  「快傳!」
  不多時方從哲領頭,劉一璟和韓爌緊緊跟隨,來到了乾清宮。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小皇帝強壓著怒火,冷冷說道:「首輔,你可知道碩托是怎麼逃的?」
  小皇帝突然發問,劉一璟兩個人都有些驚訝,小皇帝吃錯藥了,怎麼想起這事了?
  方從哲倒是心頭暗喜,急忙說道:「啟稟聖上,此案老臣一直在追查,目前已經發現是我朝商人所為,他們買通了詔獄的人,將碩托換走,妄圖逃回關外,所幸參將張恪見機得早,重新抓回碩托。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還因為此案引出了韃子入寇廣寧,據說就是想搶回碩托。再有,老臣最為痛心疾首的是閣臣之中,竟然有人矯詔,下令放走歹安兒是假,放走碩托是真!請陛下明察!」
  閣臣,除了方從哲,不就是咱們倆了嗎!
  劉一璟和韓壙瞬間臉色鐵青,異口同聲說道:「陛下,方從哲血口噴人,臣等冤枉啊!」


第223章 公主的心
  勾結韃子,矯詔放人,裡通外國……哪一條不是要命的罪過,方從哲一貫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原來都被他騙了,老傢伙咬人竟是這麼狠,這麼毒,一點活路都沒有!
  劉一璟拜伏在的地上,三九天,竟然汗流浹背,滴滴答答,匯成了小河。
  「啟奏陛下,臣的確票擬過釋放歹安兒的聖旨!」
  躲不過去,索性就老實承認,劉一璟接著說道:「當時恰逢先帝病重垂危,臣只想著消弭戰禍,等到朝局穩定之後,再對付韃子,萬萬沒有別的想法,請聖上明鑒啊!」
  韓爌也在劉一璟的身後跪下,說道:「陛下,臣等一心效忠先帝,效忠陛下,豈敢做大逆不道之事。首輔大人方纔所說,我等實在是不能接受,臣等冤枉啊!」
  兩位大學士在地上痛哭流涕,朱由校也弄得不知道咋辦!兩個人都和他爺爺差不多大,幾十年如一日的庇佑著他,還有他爹朱常洛。
  小皇帝真沒有魄力,拿下兩位大學士,他只能求助似的看著方從哲。站在朱由校身後的張曄咳嗽了一聲。
  「元翁,兩位大學士都在喊冤,您老可不能隨便指責啊!」
  「哎!」方從哲歎了口氣,從袖子裡拿出了兩本奏折,送到了朱由校的面前。
  「陛下,這是御史劉啟和戶科都給事中韓邦的奏折,他們說救走碩托,進而韃子入寇遼東,內閣下旨,事情環環相扣,完全是有人暗中操作籌謀。有本事進行如此複雜籌劃的,加上放人的旨意,非是內閣學士不可。」
  方從哲娓娓道來,說著他摘下了頭上的烏紗。放在了地上。
  「老臣以為劉啟和韓邦所奏的確有道理,老臣身為首揆,難辭其咎。」方從哲笑著看了一下劉一璟和韓爌。
  「兩位大人,老夫可不敢說你們做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只是我們都脫不了干係,還請聖上下旨,嚴查此事,找出真相。只有如此,我大明才能恢復朗朗乾坤!」
  好狠毒的以退為進!
  誰也不是三歲孩子,堂堂首輔把罪責拉到自己身上。最多就是失察之罪而已!真正要命的還是擬了那道旨意的劉一璟,還有背後的東林黨!
  老方這一招等於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著他們和老方對賭!
  劉一璟和韓爌敢退縮嗎?他們東林黨最重視的就是名節,要真是和韃子攪和在一起,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陛下,既然首輔大人說了,不妨就讓三法司好好查查,還臣等清白!」韓爌厲聲說道。
  皮球又踢給了朱由校,小皇帝大眼睛來回亂轉。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去處理如此複雜的事情,的確是難為了他了。
  想了半晌,朱由校才字斟句酌地說道:「首輔,此事要你。還,還有兩位大學士拿出章程來……對了,查清之前,內閣你們還要撐著。不許撂挑子!」
  小皇帝咬著牙說完最後一句,竟然轉身逃也似的落荒而逃……
  三位大學士一起進宮,又一起走出來。可是一進一出,就彷彿天堂和地獄一般。韓爌氣得五內具焚,他幾次想衝上去,和方從哲好好理論。
  你憑什麼陷害老子!
  可是劉一璟死死拉住了他,一句話都沒有,就這樣三個人回到了內閣值房,方從哲去了最裡面的首輔房間。劉一璟沒有去緊挨著首輔的次輔辦公室,而是對韓爌說道:「去你那吧!」
  悶坐在韓爌的值房,兩個人一個望天,一個看地,全都不發一言,腦袋裡面快速閃過君前的一幕幕,就像是放電影。
  「季晦兄,今天的事太蹊蹺了,方從哲為何彈劾你我那麼重的罪名,他想和咱們死拼……可是又不像,他最後竟然沒有逼著皇上下旨,難道是他自以為勝券在握嗎?」
  韓壙一面說著,一面搖頭。劉一璟知道的比他還要多,臉色更加不好看。
  「像雲,老方究竟打得什麼算盤我不知道,可是他提到了碩托,絕對不簡單!碩托從詔獄逃走,沒有內鬼是做不到的。」
  「內鬼?又是那幫老西兒!」韓爌惡狠狠說道:「都怪他們貪得無厭,為了銀子都能不要命!準是老奴給了什麼好處,他們渾水摸魚,就把碩托帶走了!」
  「上了賊船就下不來啊!」
  劉一璟重重歎口氣,身為東林大佬,劉一璟知道的事情比起楊漣多太多了……
  東林黨能從一個書院起家,學術搭台,政治唱戲,迅速成長為龐然大物,其中固然有東南士紳集團的支持,可是也離不了天底下最有錢,最會經營的晉商!
  東林書院從建設之處就得到了晉商的支持,而且晉黨這些年雖然沒有了楊博那樣的領軍人物,但是實力並沒有削弱,牢牢盤踞內閣六部,兩京一十三省。東林黨能壓制其餘浮在檯面的黨派,也和晉黨的支持分不開。
  劉一璟沉默半晌說道:「像雲兄,方從哲是想把我們和晉黨扯到一起,咱們絕對不能讓他得逞。」
  「季晦兄,有什麼妙計嗎?」
  「妙計談不上,無非是一個字:拖!老西兒的鼻子最靈,今天消息傳出去,他們會立刻行動,拖十天半個月的,證據早就湮滅了,到時候再參奏方從哲妖言惑眾的罪!」
  兩位大學士商量一番,剛剛拿定了主意。
  突然外面有人氣喘吁吁跑進來,在劉一璟耳邊說了兩句,劉一璟頓時眼前一黑,大叫道:「楊漣誤我啊!」
  ……
  京城風雲激盪,一場空前的風暴凝聚,而遼東的風景去格外好。
  張恪沒有急著回義州,而是到了鎮靖堡,白土廠關,三塔谷,雙山台一帶,巡邏邊防,加強戒備。已經被韃子打進來一次。張恪可不想在同一地方跌倒兩次,他留下可靠士兵守禦,同時清查各個墩台城堡,準備開春之後好好修繕一翻。
  這天張恪正領著人馬,沿著長城一線前進,突然從遠處楊龍飛奔過來,他的手裡還拿著一支箭,上面綁著一封信。
  「大人,有人射來箭書,請您過目!」
  張恪急忙接過來。展開一看,一團太陽映入眼簾。
  是她!
  「你們都別跟著,我去去就來!」
  張恪打馬如飛,循著信上所說的方向,跑出五里多遠,前面出現了一處山谷。在山谷口,一匹棗紅色的神駿戰馬昂首而立。
  馬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子,一身火紅色的披風,英姿颯爽。就彷彿一年前的驚鴻一瞥般!站在白茫茫的雪野之中,就彷彿一團燃燒的火焰,明艷動人!
  少女看到了張恪,手中的馬鞭甩動。打了一個響亮的鞭花。
  「張恪,你真敢來見我?」
  「哈哈哈,美人相約,張某怎麼敢不來。更何況姑娘還幫了張某的大忙。要不是你的書信,張某哪能擒住安費揚古等人,我還要感謝……」
  「閉嘴!」
  少女突然聲色俱厲。用馬鞭指著張恪說道:「殺我族人數萬,張大人,你前程似錦,但是你知道嗎,草原有多少父母在哀嚎,有多少人失去了丈夫?」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張恪說道:「我還知道,要是我不這麼做,會有更多的漢人父母哀嚎,有更多大明百姓失去丈夫,失去家園,淪為奴僕,在寒冬之中,耗盡他們的生命。就像是荒草一般卑賤!公主殿下,你以為我說的可對?」
  滿達日娃臉上寫滿了痛苦糾結神色,面前的人比幾個月前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她狠狠搖搖頭,把可惡的印象甩走。
  「張恪,你們漢人不是喜歡說成王敗寇嗎?事到如今,只有刀兵相見,我要替族人報仇!受死吧!」
  滿達日娃催動戰馬,像是一道紅色閃電,到了張恪面前,她的彎刀閃電一般壓在張恪的肩頭上。
  「你為什麼不還手,是心虛了,還是以為本姑娘不敢殺你?」
  「冷靜一點,咱們好不容易見面,敘敘舊不好嗎?」
  「不好!」滿達日娃憤恨地說道:「我和你是仇敵,沒什麼好說的。」
  張恪無奈攤攤手,苦笑道:「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什麼話?」
  「當然是互利雙贏的話,沒有人能光靠著搶掠活著,你們同樣該學會用勞動致富。」
  「空話!」滿達日娃毫不客氣地說:「張恪,我們部落不過二十多萬人而已,在你的手上就損失了四五萬的青壯,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滿達日娃哽咽說道:「整整一半的男人!炒花部只剩下老弱婦孺,寒冷的冬天,其他部落都蠢蠢欲動。很快我們就會被別的部落吞併,永遠消失!我,還有更多的女人,都會成為戰利品,被勝利者玩弄!」
  「是你,都是你!把我推到了火坑,當我給又老又醜的台吉生出孩子之後,我就要告訴他,要給他娘報仇!」
  少女聲嘶力竭地咆哮,手裡的彎刀無力地落在地上,捂著臉,肩頭不停抽動。
  哪跟哪啊!小丫頭哭得就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張恪只好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柔和的聲音笑道:「別再哭了,大冷天會凍壞臉蛋的!」
  「要你管,死了最好!」少女賭氣地說道。
  張恪單臂用力,竟然把少女掠到自己的戰馬上。
  「公主殿下,戰鬥的事情放在一邊,我有辦法幫你們渡過嚴冬,讓你們重新興盛起來!」
  「當真?」滿達日娃顧不得擦眼淚,呆呆問道:「你不會騙我吧?」
  「當然不會!」張恪盯著佳人的小臉,意味深長地笑道:「不過,我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
  「你想要什麼?」
  「當然是……尊貴美麗的公主殿下了!」張恪伸出火熱的唇,銜住少女的耳朵,一股電流瞬間在兩個人身上遊走……


第224章 東林噩夢
  自從朱常洛即位,擢升內閣次輔的劉一璟府邸就貴客盈門,京城的大小官員全都是鼻子靈敏之輩,爭相來燒香拜佛捧臭腳。
  眼看到了寒冬臘月,明年就是改朝換代天啟元年,來的人就更多了,隊伍排到了胡同門口,大家蹺著腳,眼巴眼望,盼著能得到次輔大人的垂青。
  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臘月二十的這一天,府門緊閉,誰也不見……送禮的眾人只能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鼻涕老長……
  書房之中,劉一璟居中而坐。
  在他的對面是大學士韓爌,兩邊還有幾個人,吏部尚書周嘉謨,左都御史趙南星,左僉御史左光斗,靠近房門的位置還坐著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人,正是汪文言。
  幾位東林巨擘臉色格外難看,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上氣,左光斗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侍從把炭盆拿下去,書房裡面只剩下他們幾個人。
  「老楊這是幹什麼!」韓爌首先開口:「去了一趟廣寧,讓他找找張恪的麻煩,怎麼參奏起晉商了!外人下手還不夠,自己人反倒是開炮了,這,這算什麼事啊!」
  左光斗和楊漣關係最好,忍不住說道:「閣老,我看楊兄是被設計了,他的奏折裡面只說了要查辦晉商,沒說什麼聖旨的事情……」
  「還用他說嗎!」韓爌氣呼呼說道:「他上了奏折查辦晉商,肯定有人借題發揮,把火燒到內閣。尤其是方從哲那個老狐狸,已經出手了,這事情豈能善了!」
  左光斗還有些不以為然,說道:「閣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幫老西兒真的放走了碩托。就該查辦,我看老楊沒錯,咱們也不要擔心!」
  「放……」
  韓爌有心罵街,還是忍了回去。他搓了搓手,半晌才沉痛地歎道:「遺直啊,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這句話出口,左光斗徹底目瞪口呆了。
  「閣老,難道外面傳言是真的?」左光斗嚇得聲音都變了,好歹他還是有骨頭的,東林黨要真是和晉商勾結。替韃子辦事,他都有心一頭撞死!
  「你們怎麼能如此,我左光斗還要臉呢!」
  「遺直!」趙南星怒喝了一聲,說道:「兩位閣老忠心為國,自然不會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怕的是有人借題發揮,羅織罪名。再說,再說……當初東林書院建立的時候,的確受過一些商人的資助……」
  趙南星作為東林前輩,他們和晉商勾結有多深。他自己清楚,只是不好開口,因此才避重就輕。
  可是就是這樣,也嚇壞了在場的眾人。他們和晉商之間的關係經不起調查。就算是放走碩托的罪名能洗刷,還有其他的破事,掀開了蓋子,不知道多少人要人頭落地。家破人亡呢!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久經大敵的老江湖,不過他們也不得不佩服,背後設計的人太可怕了。下手之狠,超過了蛇蠍!
  藉著碩托案子攻擊晉商,進而攻擊東林。不管結果如何,東林黨和晉商絞在一起,裡通外國,勾結韃子的形象就會揮之不去,東林的清名肯定受到質疑……
  這種事情匪夷所思,偏偏對方藉著楊漣的嘴說了出來,就讓人不信也得信,他們是百口莫辯!
  「真狠啊,老方這手玩得厲害!」趙南星忍不住歎道,毫無疑問他已經認定方從哲是背後的黑手了。
  劉一璟微微搖頭:「儕鶴兄,晉商根基雄厚,方從哲未必有膽子攻擊他們,我懷疑背後另有其人!」
  「哦,那是誰?」
  「部堂!」
  一直沒有出聲的汪文言突然站了起來,躬身說道:「部堂,您可聽說過張恪?」
  「張恪,就是指揮廣寧大戰的武夫?」
  汪文言點點頭:「部堂,張恪可不是簡單的武夫,在數月之前,就是他設計假說停止漕運,讓白蓮教誤以為有機可乘,結果被他一舉消滅!」
  提起此事,周嘉謨當時就是吏部尚書,參與其中,深知張恪的本事。
  「文言說的不錯,張恪此子年紀不大,可是有韜略,會打仗。兩次碩托都是他抓的,我看他應該是知道晉商幫了碩托。然後他把消息告訴了老方,方從哲才藉機下手。」
  幾個人商量多時,把事情推測了大概。當然了,他們還是不相信張恪就是幕後黑手。
  韓爌氣得一拍桌子,歎道:「說到底還是楊漣糊塗,他不上奏折,只當是蒼蠅叫幾聲。可是他一上奏折,不查都不行了!」
  汪文言說道:「閣老,楊大人的奏折能不能給壓下去啊?」
  幾個人看了看,搖搖頭。
  「不行,楊漣是欽差,他的折子和魏忠賢等人的都在一起,沒人敢淹了,此時應該到了司禮監,說不定晚上皇上就能看到。」
  司禮監?
  左光斗急忙建議道:「可不可以讓王公公幫忙,把折子暫時壓下去。那幫老西兒手眼通天,他們肯定會湮滅證據,什麼都查不到的!」
  「不!」
  韓爌搖搖頭,苦笑道:「王安雖然是咱們的人,又深得聖上信任,可是別忘了司禮監還有張曄呢!那傢伙就是從遼東出來的,聽說他能進司禮監還和獻上了一塊狗頭金有關。」
  汪文言知道的事情最多,急忙說道:「沒錯,那塊狗頭金有一百六七十斤,是張恪發現的!」
  「又是他!」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有一種深深的挫敗。
  其實他們本來有機會和張恪成為朋友的,就算是這次也是一樣,如果不派楊漣去廣寧,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可是到了現在,不拼怕是不行了。
  趙南星經驗更豐富,他說道:「劉閣老,韓閣老,奏折是擋不了的。老夫以為為今之計,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拖!」
  「今天是臘月二十,就算是明後天朝臣上奏發難,朝廷再派人去山西抓人,也差不多要到年根。正月十五之前,官府不拿人,債主不討債。如此一算,就能有小一個月的時間準備。到時候證據都湮滅了,再拿出來幾個商人頂缸,一切也就煙消雲散了。」
  「部堂高見!」
  左光斗笑道:「只要過了年,老首輔葉向高大人。參奏過張居正的鄒元標鄒大人全都能回京,也就不用怕方從哲了。」
  左光斗得意洋洋地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劉一璟眼中的不快。
  大家商量差不多了,劉一璟突然說道:「文言,你和張恪有過一面之緣,你最好去遼東一趟,和他談談。要是他願意站在我們一邊,榮華富貴,前程似錦。」
  「卑職明白!」
  ……
  東林黨的人完全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楊漣的奏折在有心人的散播之下,甚至沒等小皇帝看到,內容已經天下皆知。
  和東林有仇的浙黨、齊黨、宣黨,甚至連損失慘重的楚黨。全都一起上折子。齊黨的首領亓詩教是方從哲的學生,他第一個開炮。
  煞有介事地說碩托能從京城詔獄逃走,那是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全都被買通了。試想俘虜能救走,說不定今天朝堂的議論,過不了幾天就擺在了老奴的面前。
  也難怪大明空有無數勇士。靡費千萬軍資,還在遼東連戰連敗。遼東之敗,沒有敗在戰場上,而是敗在了京城!
  如果不徹底清查,嚴懲罪魁禍首,大明江山早晚有一天會被賣了!
  這份奏折的威力太大了,這兩年大明的軍民百姓都因為遼東的戰事抬不起頭。亓詩教給大家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出口,後面自然應者如雲。
  一天的時間,如同雪片一樣的奏折已經堆滿了通政司。
  更加要命的是其中還有不少東林黨的後輩言官。他們不知道情況,聽說楊漣這位偶像上書,他們全都緊緊跟隨。
  等到劉一璟他們約束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大勢形成,非是人力能抵擋。就連京城的百姓都在議論紛紛。
  先是白蓮教把手伸到了京營,接著老奴又和朝廷高官聯合。這大明的朝廷究竟是誰在當家!
  憤怒和屈辱在民間發酵,除了百姓街談巷議,在京的士子,國子監的學生,他們聯合到一起,咬破手指,寫下萬言血書,一起送到了通政司。
  甚至有人試圖敲響登聞鼓,把皇帝叫出來。
  幸虧有錦衣衛看著,這幫魯莽的年輕人才沒有成功。
  就是如此,已經嚇得東林黨的高層戰戰兢兢,一夜嚇醒無數次。
  ……
  乾清宮,蠟燭燈籠遍佈,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小皇帝朱由校看過了楊漣的奏折,痛苦地揉著太陽穴。
  「張大伴,是我朱家失德嗎?怎麼大明會出如此狂狷的逆賊,朕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張曄撲通跪在地上,眼圈通紅。
  「主子萬歲爺,狂徒賊匪還是少的,只要抓出來,嚴懲不貸,以儆傚尤,也就足夠了。主子萬萬不可傷了龍體啊!」
  朱由校重重歎口氣,說道:「談何容易,人家能從朕的詔獄救人,說不定這時候都湮滅證據了,抓人又能抓到誰!」
  張曄一聽,心中暗喜,小皇帝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懦弱無能,腦筋還是很聰明的。張曄偷眼看看殿外木雕泥塑一般的侍衛和小太監,大聲說道:「主子不用擔心,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作惡的賊子肯定會顯出原形。讓內閣,三法司,還有錦衣衛的人,一起出動,馬上去山西抓人,一定能一舉成擒!」
  張曄說的聲音很大,可是他卻用手指在地面上寫下兩個大字。
  「張恪!」


第225章 抄家
  兩天時間,無數奏折送到了司禮監,小太監們內閣、司禮監、乾清宮來回跑,一個個腰都快折了。忍不住暗罵,這幫文臣真是有本事,文思如尿崩,洋洋灑灑的萬言書,寫起來比喝涼水還容易。要是放在了後世,絕對是頭一溝的網文寫手,讓無數大神汗顏……
  當然這還只是京官而已,等消息傳開,南京還有一幫,一十三省也有大量的官員,想想都讓人頭疼。
  為了不讓皇宮被奏折堆滿了,小皇帝朱由校在十二月二十二正式下令,讓抓人的欽差即刻行動。
  捉人的活自然是三法司挑頭,刑部尚書黃克纘領銜,大理寺少卿徐倫,右副都御史曹於汴緊緊追隨。
  這個陣容其實有很多學問,黃克纘是萬曆的老臣,和方從哲一樣,都屬於擋人財路的,方從哲讓他領頭,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大理寺少卿徐倫是齊黨的人物,剛剛被提拔上來,也和東林有仇。唯有曹於汴是東林的人,本來二號戰神左光斗想要去山西的。不過鑒於楊漣的戰績,東林黨也聰明了,「神劍」不可輕用,換成了更加圓滑狡詐的曹大人。
  除了他們之外,廠衛也要派人,錦衣衛是五太保洪石柱。
  掰著手指頭算算,四個人只有曹於汴一個東林的人,孤掌難鳴,關鍵就落在了東廠的人身上。
  劉一璟親自面見首席秉筆太監王安,讓他去山西,幫著維護。王安和東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毫不猶豫答應了。當然作為內廷二號人物可不是輕易出動的,劉一璟付出了五萬兩銀票,外加密雲的一處莊園。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安急匆匆找到了小皇帝,想要請旨去山西。
  可是出乎王安的預料。在乾清宮竟然來了一位中年的美艷婦人。穿著藕色衣衫,飄飄灑灑,頭上滿是名貴珠寶,晃瞎眼睛。
  這位就是朱由校的乳母客氏!
  客氏聽說王安要去山西,頓時大驚失色。
  「陛下,這可不行,內廷十萬太監全都靠著王公公管,哪能讓他離京啊!不就是抓人嗎,隨便找一個出來就是了,我看魏忠賢就不錯。」
  你們都滾床單了。能錯嗎!
  王安當然沒膽子直接說出來,只能說道:「陛下,魏公公剛從廣寧回來,風霜勞苦,奴婢看著也心疼,不如就讓奴婢跑一趟吧,快去快回就是了。」
  「王大伴,魏忠賢去的確不合適,可是朕也離不開你。就讓王體乾去吧,他辦事還是牢靠的。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朱由校不耐煩地擺擺手,一瞬間王安的心拔涼拔涼的。三魂走了七魄,出了乾清宮,腳下一滑,幾乎摔倒。
  「乾爹。您沒事吧!」小太監急忙扶住王安。
  「沒,沒事,你們好好當差。」
  太監別管多威風。他們的一切都是皇帝給的,方才朱由校的冷漠,讓王安從骨子裡發涼,害怕!
  在一片紛擾之中,欽命辦案的大臣終於離京了。可是早在三天前,就有靈巧的小鴿子帶著消息飛向了遙遠的大同……
  查案變成了速度競賽,張恪自然不會缺席比賽。他帶著一千名精銳的義州兵,頂風冒雪,也向著大同趕來。
  不過張恪的路線有些特殊,他是直接穿過炒花部的駐地,從草原南下山西。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張恪深知晉商的本事,這幫傢伙是的的確確把大明給賣了的。憑著他們百年的積累,別管多大的事情,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們都能擺平!
  張恪要做的就是不給他們時間!
  「駕!」
  戰馬在草原上飛馳,偏箱車碾過厚厚的積雪,留下深深的車轍。所有車輛都經過臨時改裝,上面有厚厚的牛皮,能夠防風保暖。
  在張恪的馬車裡,還放著小巧的火爐,裡面上好的木炭熊熊燃燒,寒冷被隔絕在外面。舒服的溫度,張恪有些昏昏欲睡,他伸出了雙手,對著另一邊的少女,張開了懷抱。
  「尊敬的公主殿下,快到相公的懷裡!」
  滿達日娃正在給火爐加碳,玉手一抖,木炭就落在了車板上,小丫頭惶恐地抱著雙肩,渾身忍不住顫抖。
  「不,不要!」
  「要不要可由不得你!」
  張恪大笑著,霸道地把小丫頭抱在懷裡。生長在草原上的女兒,身軀柔韌,彈性十足。觸手一摸,簡直比最好的羊脂玉還要舒服,大手忍不住在嬌軀上遊走。
  「別!」滿達日娃不由得想起昨晚,心有餘悸,哭求道:「相公,饒了奴家吧!」
  「你叫我什麼?」
  小丫頭一愣,張恪的手探到了她的腋下,粗糙的大手觸及腋下的癢肉,小丫頭渾身一震。
  「相,相公,人家不行了,求求你了!」
  張恪看著像小兔子一般,惶恐的佳人,格外的滿足,挑逗地說道:「小丫頭,你昨天不是挺瘋的嗎,怎麼現在服軟了?」
  「人,人家不知道嗎,當,當時真的……」
  「真的怎麼樣?」
  「真的挺快樂。」小丫頭說話聲音細如蚊訥,紅潤從脖子蔓延,渾身發燙。
  張恪開心地大笑道:「我的公主寶貝兒,今天就放過你了。」
  「多謝相公!」滿達日娃甜甜一笑,好像一朵嬌花絢爛綻放,張恪心頭發熱,差點就地正法。
  「小妮子,你這是玩火!」
  「反正人家都是你的人了。」滿達日娃嬌軀動了動,換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張恪,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幸福。
  「相公,你會保護我,還有我的族人嗎?」
  「放心吧,我張恪雖然不是好人,但是從來不會辜負女人的!再說了我們的確可以做到互利,只要紡車搖動起來,羊毛變成毛線,變成毛呢。暢銷大明,你們蒙古人就不用打打殺殺,搶掠為生了,難道不好嗎?」
  張恪這個想法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他花了大價錢,又通過張曄,聘請了四位給宮裡織布的大匠。
  從五六月份開始,他們就一直研究如何把毛呢紡織得更細更柔韌更保暖。
  足足忙活了四個月,他們終於拿出了讓張恪滿意的毛呢,而且還製造了一批專用的紡車。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滿達日娃聽過張恪介紹的毛呢前景,小丫頭格外上心。
  「相公,人家有些擔心,你們漢人穿衣服喜歡寬袍大袖,飄飄若仙的范兒。你說的那個,那個呢子,肯定做不到隨風飄逸,萬一沒人穿,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滿達日娃說著。小臉變得煞白,突然翻身趴在了張恪的胸前,緊張地看著他。
  張恪笑著刮了小丫頭的瓊鼻,笑道:「挺聰明的嘛!」
  的確小妮子說的正是英國人當年的困境。他們拿著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呢子到了清朝,結果狠狠碰壁,無奈之下才開始販賣鴉片……
  「不用擔心,你相公早就想好辦法了。呢子厚實保暖。做出來的衣服筆挺有型,文人暫時未必喜歡,可是武將就不一樣了。到了明年。我手上少說有一萬士兵,一人一套,就是一萬套。再有大明九邊有上百萬的士兵,還有京營,光是當兵的就足夠賣了。另外,你相公可是百戰百勝的名將,我要是帶著一群穿著呢子軍裝的得勝雄兵,出現在萬眾矚目之中,那是何等效果,到時候只怕你們沒有足夠的羊毛呢!」
  小丫頭靠著張恪的懷裡,小臉上笑容燦爛。
  「相公,謝謝你,有你在,人家終於能睡得安心了!」
  張恪從草原南下,只用了四天時間,就逼近了長城一線。而此時京城的欽差大人們還沒有進入山西境內。
  「大人,前面來了一個夜不收,他詢問我們是哪來的。」
  「讓他過來。」
  馬彪轉身,不多時帶著一個衣衫破爛,好像乞丐一般的人到了張恪面前。
  「小的是鎮川堡夜不收郭三,敢問大人所為何來?」
  張恪笑道:「本官是錦義參將張恪,剛剛在廣寧打了一個勝仗,追殺韃子到了草原。正好聖上下旨,召本官進京參加獻俘儀式。本官想著從草原回到遼東耽擱時間,就準備從山西進京,來的魯莽。這是本官的拜帖和書信,你趕快拿回去吧!」
  「原來是張大人!」
  夜不收趴在地上砰砰磕頭,說道:「小的前幾天聽說大人一口氣斬殺了好幾萬韃子,真是厲害,小的這就去上報。」
  張恪到了鎮川堡臨近中午,操守官何翔領著大小官員等在關前。張恪一臉和氣,笑著和大家說話,一點架子都沒有。
  順利過了鎮川堡,張恪領兵繼續疾行,差不多夜色降臨的時候,張恪趕到了大同。山西的大小官員還都蒙在鼓裡,巡撫杭正清在睡夢之中被吵醒,慌裡慌張帶著部下文武到了城外。
  張恪雖然只是一個參將,可是他剛剛立下大功,杭正清也略有耳聞,不敢怠慢。
  「張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杭某迎接來遲,還請張大人恕罪!」
  「中丞大人,這是哪裡的話,大晚上的攪擾諸位了,我心難安。」
  大家寒暄了幾句,也沒有發現異常,張恪笑呵呵跟著杭正清進城。
  杭正清笑道:「張大人,本官已經讓人備下酒宴,正準備給你接風洗塵呢,這邊請吧!」
  「不忙!」
  張恪臉色突然一變,從春暖花開變成了寒冬臘月。
  「上諭:著令參將張恪為欽差,奉旨擒拿王登庫一家,山西官員務須配合,不得有誤!」


第226章 王家大院
  張恪突然到來,大同的官員雖然吃驚,但是還沒怎麼在乎。你小子風頭正勝,我們恭敬一點,都是同朝為官,還能怎麼樣呢!
  誰知張恪竟然身負皇命,要捉拿王登庫,一下子大同風雲驟變,可謂是鬼哭神嚎。文武官員們面面相覷,外邊的人不知道,他們可清楚王家是何等的勢力,巡撫杭正清身體一哆嗦,幾乎癱倒。
  在杭正清身後是宣大御史熊煥是更加惶恐,他的妻子是王家的庶女。老丈人有難,熊煥不能不出頭,他幾步站了出來,向張恪躬身施禮,語氣不善地問道:「張大人,下官身為宣大御史,卻沒有聽說朝廷派遣你做欽差。張大人,不知道我等能不能看看皇上的聖旨。」
  張恪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在懷疑本官假冒欽差嗎?」
  「不敢,只是朝廷大事,不能兒戲,還請張大人見諒。」
  「對!」杭正清也猛然驚醒,急忙說道:「張大人,大同乃是九邊重地,你讓文武官員配合,必須有聖旨,有兵部勘核,不然恕我等不能聽命!」
  「怎麼,你們想抗旨嗎?」張恪厲聲問道,強烈的殺氣湧出,在場的文武都不由得一陣心寒。
  這時候大家才想起眼前的年輕人可不是尋常武夫,而是剛剛殺敗五萬韃子,屠戮上萬顆腦袋的劊子手!
  別的官員可以後退,可是熊煥不能,他和王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只能硬挺。
  「張大人,我們哪敢抗旨,可是興許你把口諭記錯了,我們要上書確認之後,再配合你的動作。」
  從山西到京城。最快一來一回也要十天,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張恪嘴角帶笑,輕輕踱步,一干文武的目光就隨著張恪來回移動。
  唰啦!
  張恪猛地抽出寶劍,一道寒光砍向了杭正清的脖子!
  「救命啊,殺……」
  「閉嘴!」張恪斷喝道,手中的寶劍壓在了杭正清的脖子上,距離肉皮只有一個頭髮絲的距離。
  霎時間空氣彷彿凝固一般,誰也不敢出聲,唯有狂風呼嘯。燈籠回來搖晃,照得人影時而巨大,時而短小,恐怖的氣氛無情地蔓延著。
  杭正清被嚇得嘴唇哆嗦,說不出一句話。
  「張恪!」熊煥額頭冒了汗,咬著牙說道:「杭大人乃是一省封疆,同樣是欽差大臣,你敢行兇,朝廷不會放過你的!」
  這句話也提醒了杭正清。他是大同巡撫,全稱是左僉都御史奉旨巡撫大同地方贊理軍務,從名稱就可以看得出來,明朝的巡撫和清朝不相同。他們掛職在都察院,以御史身份節制地方三司,管理軍務。
  「沒錯,你是欽差。我也是欽差!」杭正清終於回過神來,張張嘴,想怒斥張恪。可是又沒有這個膽子。
  「張大人,咱們同朝為官,你何必逼人太甚呢!」
  「哈哈哈,杭大人,本官也不想和你為難,張某聽說了你為官清正,治軍有方,心中十分佩服,此番辦差,少不得杭大人幫忙!」
  張恪說著撤回了寶劍,向著杭正清拱拱手。
  肅殺的氣氛有所緩和,在場的眾人長出一口氣。可是這口氣出到一半,張恪突然把閃電一般出劍,一道閃電,指著熊煥。
  「你,你想幹什麼?」熊煥不自覺地向後倒退兩步。
  「不幹什麼,張某身為欽差,對五品以下官員可有先斬後奏的權力!這口寶劍就是聖上御賜,本官拿著砍過無數韃虜,再砍幾個昏官,也是情理之中!」
  張恪說著,兩眼如刀,盯著每一個人。
  「諸位,你們誰想試試本官的寶劍,只管放馬過來!」
  張恪話音剛落,身後的士兵都湧了上來,明亮亮的鋼刀帶著血腥氣,讓人不寒而慄。
  知府劉谷俊悄悄拉了拉杭正清的胳膊,低聲說道:「中丞,別硬頂了,抄家就抄家吧,死道友不死貧道……」
  杭正清心裡一片冰冷,王家要是真倒了,他能逃得了干係嗎!
  「罷!罷!罷!神仙打架凡人遭遇,老夫只能聽天由命了!」
  杭正清勉強穩穩心神,說道:「張大人,你要辦差我們配合就是了,只是還請張大人不要拿刀動槍,傷了和氣。」
  眼看著大同的文武低頭,張恪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杭大人,大家放心就是了。張恪雖然年輕,可是也辦過幾個案子,知道分寸。還請杭大人在前面帶路,現在就去王家!」
  「現在就去?」熊煥驚呼一聲,急忙說道:「張大人,您路途勞累,還是先接風洗塵,王家就在那裡,他們跑不了!」
  「哈哈哈,張某三歲的時候就知道一句話,叫做錢通神路,抓王登庫這樣的巨商豪強,不能耽擱分毫。」
  「走!」
  張恪冷著臉說道,士兵們像是押犯人一般,驅趕著大同的官吏帶路。熊煥急得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看張恪的架勢不善,只怕大災就要臨頭了。
  沿著青石鋪成的整齊街道,走了一刻鐘左右,眼前突然閃出一片巨大的府邸。黑壓壓的一大片,足足佔了大半個街道。
  這就是王家大院!
  青磚院牆有三丈多高,上層是女牆式的垛口,還有更樓,眺閣點綴其間,顯得氣勢宏偉,威嚴高大。大門坐西朝東,上有高大的頂樓,中間城門洞式的門道,大門對面是磚雕百壽圖照壁,整個院子儼然一座小城堡。
  臨近年關,寬闊的門樓上掛著巨大的紅燈籠,亮如白晝,就連朱紅大門上的菊花釘都看得一清二楚。門口擺著張牙舞爪的石獅子,兩邊是成排的上馬石下馬石。光從這些就能看出這家平時是何等門庭若市,□赫驚人!
  張恪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在門前負手而立,從一旁的街道突然跑過來一個中年人,到了近前,大傢伙才注意到他一身飛魚服,手裡拿著繡春刀。正是錦衣衛大同千戶所千戶王誠。
  他到了張恪的跟前,恭恭敬敬施禮。
  「下官王誠見過老叔!」
  老叔?
  張恪也被這個稱呼弄得一驚,對方比自己年紀還大,這輩分有點亂啊!
  王誠看出張恪的疑惑,急忙說道:「老叔,家父是王龍!」
  哦!
  「敢情是大太保的公子,失敬失敬!」
  王龍在對付白蓮教的時候戰死,作為臭名昭著的錦衣衛,別管生前有多少權力,死之後多半都籍籍無名。甚至禍及後人。
  可是在幾個月前勝利回京的時候,張恪把王龍的屍體放在了最前面。京城的老少爺們都知道了有位王太保力戰殉國,一腔熱血都流光了。
  別說普通百姓,就連一些文人士子也拋開成見,撰寫文章,讚頌王龍。
  正因為如此,王誠才順利承襲老爹的位置,被派到大同歷練。憑著老爹的名聲,他在錦衣衛是鐵打的前程。
  這一切都是張恪給的。王誠哪能不感激他。
  「老叔,得到您的命令之後,我已經讓錦衣衛的弟兄把王家都給圍了。從您進城開始,我們一共抓了七伙送信的。都押了起來。請老叔定奪!」
  「霍,人品不錯啊!」
  張恪微微冷笑:「先別管他們,給我撞開大門!」
  一聲令下,士兵們都往上闖。突然門裡一聲響。大門被猛地推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
  他身穿著藍色官袍,胸前繡著一隻白鷴。臉上面白如玉。泛著一層紅光。邁著方步,走到了門外。
  「老夫就是王登庫,不知諸位大人來到我王家,有什麼貴幹?」
  杭正清急忙說道:「王登庫,這位是欽差張大人。」
  王登庫一聽,頓時上下打量張恪,鼻子裡冷哼一聲。
  「欽差?王某怎麼聽說朝廷派的是黃部堂,王公公他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張大人?」
  此話一出口,在場眾人全都傻了,難道還有別的欽差?
  最興奮的就是熊煥,他急忙說道:「張大人,是不是還有別的欽差?」
  「這很重要嗎?」
  「當然,若是諸位欽差協力辦案,就要等到其他人一起來!」
  張恪仰天大笑,朗聲說道:「熊大人,朝廷派了幾位欽差,你們這些當官的不知道,反而要聽一個商人的!他!」
  張恪猛地用手一指王登庫,冷笑道:「他還是商人嗎?分明就是一個妖孽,放走碩托,勾結韃子,哪一樣罪名都是十惡不赦,誅滅九族!你們這些人不是十年苦讀,就是靠著沙場血拼才換來今天的功名!若是和王登庫攪和在一起,我敢保證,你們一個個只會身敗名裂!」
  幾句話出口,再看看周圍凶神惡煞一般的士兵,在場的文官武將不自覺地縮縮脖子,不敢多數一句。
  王登庫的臉色煞白,他第一次感到了張恪的犀利和可怕,雙手顫抖起來……
  張恪輕蔑地看他一眼,說道:「把他抓起來,其他人跟我進去!」
  一聲令下,幾個士兵先按住了王登庫,王誠帶著錦衣衛就沖在了前面。
  「所有家丁聽著,欽差辦案,放下武器。誅九族的時候,砍不到你們的腦袋,若是敢動一動,立刻就地正法!」
  這一嗓子嚇得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丁再也不敢動了,張恪帶著人馬,踏著整齊的甬道,兩邊全都是朱紅的柱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木材。亭台殿閣,雕樑畫棟,在燈籠的映照之下,簡直就像是仙境!
  張恪面沉似水,一直到了祖先祠堂,把尚方寶劍放在了供桌上。
  「所有百總聽著,每人帶著一隊,立刻分頭搜鋪……」
  話沒說完,突然有人喊道:「大人,不好了,後院起火了!」
  張恪的臉色瞬間一變,對眾人喝道:「還愣著幹什麼,救火去!」


第227章 賢內助
  張恪帶著大家到了後院,迎面就是熾熱的火苗,一座三層閣樓燃燒了起來。王家建築多用木材,外面厚厚的油漆彩畫,全都是沾火就著的東西。
  望著沖天而起的火光,張恪簡直氣瘋了,王家肯定是在銷毀罪證,豈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
  「快,救火!」
  張恪和士兵一起動手,好在離著閣樓不遠就是花園,在花園門附近有兩口水井,大傢伙七手八腳提水滅火。
  光是他們還不夠,吳伯巖更是拿著刀劍,逼迫王家的僕人一起幹活,足足忙活到了三更天,火總算是熄滅了,可是閣樓也被燒塌了。
  掀開漆黑的廢墟,能看到不少紙灰,有些地方還有燒了一半的破紙。
  隨手拿起幾張,借助燈籠的光亮,能夠看到「三萬兩銀」「糧食」等字樣,毫無疑問這是一份賬本,甚至沒準就記錄著王家和韃子的貿易,只是如今被燒成這個樣子,一點用處都沒了。
  張恪攥著廢紙,拳頭咯蹦蹦作響。
  「王誠!」
  「老叔,侄子在!」
  「你經驗豐富,馬上帶著人清理廢墟,看看能找到有用的東西沒有。再有,你安排幾個刑訊高手,好好拷問王家的賬房。告訴他們只要說實話,本官會給他們一條活路,若是不然,就跟著王家一起完蛋!」
  王誠急忙點頭,帶著人馬去安排了。
  張恪大步流星,再度回到了王家的祠堂。杭正清,熊煥等人都等在這裡,聽說著火,熊煥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燒吧,燒吧!全都燒了,看姓張的能找到什麼!
  「中丞大人,張恪的欽差身份存疑。他又迫害士紳,逼得人家舉火燒家,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罪行罄竹難書。卑職斗膽懇請大人能帶頭上書,參奏張恪,為百姓討回公道。」
  杭正清打了一個哈氣,懶散地瞥了一眼。
  「熊御史,王家牽涉的可是天大的案子,替他們喊冤。還是你這個女婿去幹吧,本官沒興趣!」
  杭正清一句話,弄得熊煥臉色通紅,只能訕訕坐在位置上。
  差不多到了三更天,張恪回到了祠堂,眾人全都站了起來。
  「張大人,情況如何?是不是都燒了?」杭正清問道。
  「怎麼,中丞盼著燒光嗎?」
  「不不不!」杭正清急忙擺手。剛剛這段時間,杭正清已經仔細梳理了一下。張恪說王家牽涉到了碩托的案子,他也有所耳聞。
  憑著王家的本事,還有和韃子建奴的關係,沒準就是真的!
  想到這裡。杭正清渾身都冰涼冰涼的。什麼叫膽大包天,這就是!
  好不容易俘虜的老奴孫子,竟然被救走了,要是順利回去。簡直把朝廷的臉抽沒了。可以想見,上面是多震怒。哪個當官的要牽涉其中,絕對是粉身碎骨。
  杭正清是打定主意了。張恪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大不了丟官罷職,千萬別把腦袋混沒了。
  「張大人,本官奉命巡撫大同,治下出了奸佞之徒,慚愧無比。張大人只管調查就是了,本官一定全力配合。」杭正清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杭大人,王家在大同,在山西還有不少產業和房產,你立刻下令,全部查封。裡面所有東西,只要帶字的,絕對不能再丟失損壞一點!你去辦吧。」
  杭正清帶著文武全數離開了王家,熊煥還有心爭辯幾句,可是面對著刀槍,他只能跺跺腳。
  「張恪,你等著,要是查不出一點東西,本官和你不死不休!」
  ……
  一夜的時間轉瞬即逝,張恪一夜沒有睡覺,雙眼充滿血絲,身體的疲憊倒是其次,精神的疲憊才真要命!
  他本以為出其不意,搶先下手,就能拿到王家和官員的往來罪證,到時候誰都要任憑擺佈。
  可是經過一夜的調查,張恪發現他把問題想簡單了。
  實際上王家在幾天之前,就開始銷毀罪證,此次又燒燬了閣樓,幾乎所有賬本付之一炬。
  雖然還有大量殘破的紙張,可是要清理出來,沒有十幾天時間,絕對不行,而且還沒法確定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東西。
  打蛇不死,王家可不是一條尋常的蛇,而是一條怪蟒!他們扎根山西上百年,錢莊票號遍及天下,結交之廣,簡直不可想像。
  王家背後站著晉商,站著晉黨!
  和這樣的龐然大物鬥,不一擊致命,簡直後患無窮。
  張恪悶坐半晌,既然證據找不到,就從人身上下手。他說道:「去把王登庫押過來。」
  不多時,士兵押著王登庫到了張恪的面前。
  王登庫養尊處優幾十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他簡直怒火中燒,怒不可遏!
  「張大人,我朝雖然視商業為賤業,是商人為賤民。可是我王登庫每年替朝廷運送糧食,我名下的作坊替邊軍打造武器,我的票號幫著周轉軍餉!捫心自問,王某沒有對不起朝廷的地方!」王登庫大聲咆哮:「你如此對待王某,王某一定要上奏朝廷,討回公道!」
  啪!
  張恪一巴掌排在桌子上,震得茶壺亂飛。
  「夠了,王登庫,少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慚,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抓到了王宏,你們和韃子的交易我一清二楚,這一次我就是要把你們這個大毒瘤一刀砍下去!」
  「什麼?」
  聽到了王宏兩個字,王登庫渾身一震,膝蓋發軟,撲通倒在了地上。
  「難怪,難怪!」王登庫苦笑道:「難怪你敢對我王家動手,沒想到那個奴才竟然落到了你的手裡!」
  「哈哈哈,王登庫,你知道怕了!」
  「不!」王登庫突然兩眼放光,從地上爬了起來,仰天大笑,說道:「我才不怕,你知道嗎。我讓王宏去草原之前,已經把他的家人送到南方去,和王家早就脫離關係。惡僕謀害舊主,司空見慣的事情,光憑著幾句口供就想治罪,未免太天真了。」
  不愧是山西豪商,果然狡詐,幾句話就把罪責推得一乾二淨。
  張恪冷笑道:「王登庫,你別忘了,王家大院就在本官的掌控之下。區區一把火就能把所有罪證都燒乾淨嗎?本官一點都不信,別忘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們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報應來了!」
  王登庫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隨即冷笑道:「張大人,你隨便查吧!最多兩天時間,等到京城的欽差來了,我看你還怎麼一手遮天!」
  「冥頑不靈!」
  張恪用力拍桌子。讓人把王登庫帶下去。王登庫一面走著,還一面大笑,彷彿在嘲弄張恪一般。
  「老叔,有好事啊。我們在王登庫的書房裡又找到一批賬本了!」
  王誠笑著跑進來,懷裡抱著一大堆的賬本。張恪眼前一亮,急忙劈手搶過來幾本。
  「西關鋪路:兩千五百兩。鎮川堡興學:一百二十兩。妙峰寺施捨:三千五百兩。開粥廠:五千兩……」
  張恪一邊念著,臉色就越難看。
  「這是他們王家修橋鋪路的賬本!」
  王誠也傻眼了。急忙說道:「老叔,我們還找到了兩處銀庫,其中金銀財寶加起來有上百萬之多。這幫孫子太有錢了……」
  「沒用。」張恪苦笑道:「王登庫雖然捐了五品知府,可是他還是商人,有錢一點都不奇怪。問題是要找到這些錢的眉目。」
  王誠的臉頓時垮下來,憂心說道:「老叔,我們雖然又找到了不少賬本,可是多數都柴米油鹽,要不就是行善積德,還有票號的尋常賬目,有用的都被他們燒了!」
  張恪也是一腦門子官司,正在這時候,突然馬彪跑了進來。
  「大人,沈姑娘來拜訪。」
  「哪個沈姑娘?」
  「張大人這麼快就把小女子給忘了!」沈青煙蹙著眉頭,走了進來。
  張恪吃了一驚,訕訕笑道:「沈姑娘,你怎麼跑到山西了?」
  「還說呢,你們不是在遼東打仗了嗎!同仁堂的藥材都送到廣寧了,我就到山西採購甘草枸杞之類的。誰知道張大人又跑到了山西,聽說還是欽差大臣了,小女子斗膽來拜訪。要是張大人不歡迎,小女子告辭就是。」
  沈青煙轉身就走,張恪正對著賬本發愁,急忙喊道。
  「慢,沈姑娘留步!」
  情急之下,伸手拉住沈青煙,坐到自己對面。
  「沈姑娘,你們家經商多年,對賬冊一定不陌生吧?」
  「嗯,我七八歲就開始替我爹算賬了。」
  「那太好了,你幫我看看,從這些賬目之中,能不能找出王家金錢的流向?」
  沈青煙一聽,把眼前的賬本拿起來,面對著一串串的數字,女人的神情格外專注。飛快翻完幾本之後,沈青煙皺著眉頭說道:「這些賬目有鬼。」
  張恪一下子來了精神,急忙問道:「有把握嗎,此事和關係我的身家性命,福禍榮辱,姑娘千萬別大意啊!」
  「嗯!」沈青湮沒好氣地白了張恪一眼,說道:「本姑娘不是開玩笑的人,叫上我的賬房先生,一定盡快把問題找出來。」
  ……
  溫暖的房間之中,賬房排成一溜兒,算盤珠響得辟里啪啦,已經連續一天半的時間,每個人都不眠不休,當有人受不了的時候,就會送來一碗參湯,還有一個十兩銀子的元寶,刺激著大家拚命幹活。
  沈青煙拿著幾張表格,活動一下僵直的脊椎,到了窗邊的躺椅上,張恪正在酣然沉睡。
  「張大人,醒來吧!」
  「啊!」張恪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沈青煙略顯疲憊的神色,老臉通紅:「我,我不是有意睡覺的……」
  「知道,你醒著也沒用。」沈青煙嬌笑道:「張大人,想不想聽聽銀子都流向哪裡了?」


第228章 東林偽君子
  連日奔波,又面對著龐大的晉商集團,張恪身心俱憊,算盤珠響得和火銃一樣,他反倒睡得格外香甜。
  滿屋子人都在忙著,就他一個清閒,不由得老臉通紅。歉意地問道:「沈姑娘,可是都算好了?」
  「哪能啊,我不是神仙。」沈青煙笑道:「剛剛算好了萬曆三十年到萬曆三十五年,王家施捨的賬目。其實也只是一部分,王家手筆之大,同樣是經商世家,小女子可是慚愧無比,就連我那位表哥……哎,也不是不值一提!」
  「沈姑娘,先別感慨啊,在下的小命可都在這些賬本裡面呢,王家的錢到底去了哪?」
  沈青煙粲然一笑,分外的明媚。
  「張大人,你的腦袋肯定沒事,除非朝廷昏聵到了顛倒黑白的地步!」
  沈青煙當即不緊不慢地把情況介紹一邊,王家和這個時代大多數商人一樣,喜歡修橋鋪路,造福鄉里,搏一個好名聲,又能結好權貴,便於擴大商業。
  王家的手筆比起普通商人更大,五年時間,支出了三百萬兩,比大明朝一年收入還要多,晉商之富令人咋舌。
  而他們花錢的本事同樣厲害,這三百萬兩之中,除了二十萬兩用來修橋補路,開設粥廠,賑濟百姓之外,剩下的二百八十萬兩有五十萬兩用來資助各地的書院學堂。
  不光是山西,南北直隸,浙江,福建,江西,湖廣,總之幾乎整個大明都有王家資助的私塾。
  王家拿自己的錢,辦學興校,給寒門學子讀書的機會。這聽起來是好事,可是好事就不能過頭……像王家這樣資助成千上萬的學子,在裡面總會出幾個進士舉人,這幫人進入官場之後,飲水思源,自然要幫助晉商說話。明朝多少有識之士都向著徵收商稅,緩解財政危局,結果都被晉商給擋住了。
  張恪早就知道晉商的手段,可是真正看到他們的手筆,還是令他瞠目。
  「沈姑娘。還有兩百三十萬兩哪去了?」
  「這就有些奇怪了!」沈青煙疑惑地說道:「另外二百三十萬兩雖然打著種種名目,但是都流向了江南無錫的昌隆票號,主要被兩個人拿走了,一個是劉賀,一個是李三多。沒聽說有這麼兩個人物啊,他們拿那麼多錢幹什麼?」
  張恪從躺椅上爬起來,拿著幾頁紙,嘴裡喃喃念叨著:「萬曆三十一年,無錫。白銀五十萬兩……萬曆三十三年,無錫,白銀二十三萬兩……」
  怎麼都是無錫,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
  張恪在地上轉了幾圈。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忍不住跳了起來,興奮地拉住了沈青煙的胳膊,哈哈大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怎麼回事了!真是太謝謝沈姑娘了。」
  沈青煙被張恪盯得小臉通紅,推開他的胳膊,嬌羞地說道:「張大人。有那麼多人呢,別胡鬧!」
  「沈姑娘,你還沒見過我真正胡鬧呢!」
  張恪突然伸手摟住沈青煙的肩頭,小丫頭就像觸電一般,渾身僵直。
  「你們都聽著,以後沈姑娘就是我張恪的夫人,都給我小心伺候著,敢惹惱你們姑娘,小心我張恪的刀!」
  面對著霸道地宣誓,在場的賬房全都嚇傻了,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兩個和沈青煙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拍起了巴掌。
  「姑娘姑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沈青煙總算是清醒過來,小臉漲得通紅,幾乎滴出血液。
  「兩個小妮子,再敢胡說,我撕碎你們的嘴!」
  「姑娘,我們不敢了,不敢了!姑爺,您快管管她吧!」
  三個女孩廝鬧,張恪哈哈一笑。
  「青煙,我說話算數,等我把事情辦完,就去你們家求親!」
  張恪說完,轉身拿著賬本一溜煙兒就跑了。看著遠去的身影,沈青煙竟然呆住了……
  「恭迎欽差大人!」
  杭正清帶領著一班文武,正要跪倒磕頭,曹於汴擺擺手,強忍著怒氣說道:「別忙,後面還有呢!」
  果然,黃克纘、王體乾、徐倫、五太保洪石柱先後趕來,杭正清看到這五位,心裡頭又是苦澀,又是尷尬。
  曹於汴強壓著怒火,說道:「杭大人,聽說在我們之前有人假冒欽差,到了大同?」
  「什麼?」
  杭正清渾身一顫,眼睛瞪得老大,驚駭地問道:「上差,那,那個張恪是假冒欽差?他怎麼那麼大的膽子?」
  「他膽子一直不小!」曹於汴氣哼哼說道:「聖上欽命辦案的大臣就是我等,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張恪!你們身為地方官吏,竟然昏庸到了這個地步,實在是不可救藥!」
  撲通!
  杭正清跌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下官,下官實在是不知道啊!」
  「起來吧!」黃克纘突然擺擺手,不悅地說道:「曹大人,張恪說不定是聖上親自安排的,你我不知道也是正常。如今到了大同,我們就去看看,張大人到底查到了什麼!」
  「哼,他一介武夫,能查到什麼!」曹於汴憤憤不平,但是他無論官職還是資歷,都沒法和黃克纘相比,只能老實跟著。
  杭正清帶路,再度來到王家大院,此時王家大院二百米之內,全都是義州兵和錦衣衛戍守,就算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張恪穿著常服,滿臉堆笑地等著門前。
  「黃老大人,晚生有禮了!」
  黃克纘和張恪共事過,算起來張恪還是他的半個救命恩人,老頭子很客氣,下馬扶住了張恪。
  「永貞啊,咱們又見面了!」黃克纘眉頭微蹙,說道:「你可嚇了我們一跳,什麼時候朝廷派你做欽差了?」
  「部堂大人,當初還是先帝在日,就賜給晚生天子劍,讓我抓回碩托。找出背後的黑手。晚生慚愧,沒等破案,先帝聖駕歸天。小臣深受先帝洪恩,竟然沒能在他老人家生前破獲此案,晚生慚愧之至!然則先帝所托,小臣不敢不殫精竭慮。因此廣寧戰後,晚生就帶領部下,不顧危險,穿過草原,來到大同。為的就是擒獲大逆不道的賊子,告慰先帝!」
  張恪說得正氣凜然,到了用情之處,眼圈通紅。其他人也感慨頗多,黃克纘不由得點頭讚歎,斜眼睛看了看曹於汴,老頭子頓時心生鄙夷。
  東林的這幫人口口聲聲忠於朱常洛,結果他屍骨未寒就推翻朱常洛的遺旨,欺負孤兒寡母。把李選侍趕出來乾清宮。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永貞,這兩天你都查到了什麼,趕快和老夫說說吧。」
  張恪擦了一把眼淚。急忙點頭。
  「部堂大人,您裡面請,晚生的確發現了一樁驚天大案,比起碩托的案子還要大。請部堂大人定奪!」
  張恪帶著黃克纘往裡面走,曹於汴的眼中精光四射,他故意慢了幾步。等在最後。熊煥急忙跑到了他的耳邊,低聲說道:「曹大人,要命的東西都燒了,不用怕!」
  曹於汴終於長出口氣,心說還沒有糟糕透。他一轉身,邁步急匆匆跟上去。
  走在方磚鋪就的道路上,看著四周雕樑畫棟,黃克纘滿眼的吃驚。
  「早就知道晉商富甲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哈,老大人,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他們若是用正道聚財,哪怕是用金玉建房子,張某也只能豎起大拇指。可是他們來錢的路子他令人不齒,還請老大人主持公道。」
  黃克纘人老成精,哪會輕易給張恪當槍,笑道:「永貞,空口說白話可不行,你要拿出憑據。」
  「憑據都燒了!」
  「你說什麼?」
  難不成老頭耳朵不好,張恪大聲說道:「憑據都被燒了!」
  「我還沒聾!」黃克纘氣得吹鬍子瞪眼,說道:「永貞,你知道什麼叫做反咬一口不,你不怕,老夫還怕呢!」
  黃克纘幾乎臉對臉,氣沖沖說道:「你小子辦事不挺精明的嗎,怎麼出這麼大的差錯?」
  你當我想啊,張恪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老大人,您先坐下,晚生又查到了點東西,請您老過目!」
  黃克纘強壓著火氣,坐在了太師椅上,張恪從懷裡拿出了幾張紙,送到老頭面前。黃克纘翻開沒看幾行,老頭子手就抖了起來。
  「把鏡子拿來!」
  從人急忙把老花鏡送來,黃克纘舉著鏡子,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徐倫、曹於汴、洪石柱等人都等不及了。
  「部堂,到底寫了什麼啊?」
  黃克纘揉了揉眼睛,把幾頁紙放在了桌子上。
  「寫的什麼?寫的是天下第一邪黨!」黃克纘說話之間,鬚髮皆乍,冷笑道:「諸位,籌建東林書院,光是王家五年之間,就拿了二百多萬兩銀子!曹大人,老夫倒要請教,你們到底用這些錢幹了什麼?」
  曹於汴嚇得嘴唇顫抖,臉色鐵青。
  「黃部堂,眾所周知,東林書院是顧大人花了八千兩銀子重建的,何來二百多萬兩,你,你血口噴人!」
  在一旁的張恪臉上微微含笑,蔑視地看著曹於汴。
  「你們東林書院每次講學,成千上萬的學子會聚,每個人的路費,吃喝,刊印文稿,就是一筆天文數字。一個月一小會,一年一大會,八千兩銀子,怕是茶錢都不夠吧!」
  張恪的話就像是刀子一般,直刺曹於汴的心口,把東林黨的畫皮無情戳破!
  「張恪,你不過是粗鄙武夫,東林乃是文章道德,天下仰慕,豈容你大放厥詞……」
  「閉嘴!」黃克纘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曹大人,你路途勞累,接下來的事情不要摻和了,老夫和幾位大人一同處理也就夠了!」


第229章 不是猛龍不過江
  杭正清讓出了巡撫衙門,作為欽差下榻的官署,黃克纘到了衙門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僕人兵丁全部趕走,換成了京營和錦衣衛的人,從張恪手裡討來一百個義州兵,貼身保護大家。
  這還不算完,給老先生上了第一桌酒菜,黃克纘看了半天一點沒吃,竟然讓人拿去餵狗。他老又向張恪討了幾個炊事兵,索性連大同的食材都不吃了,只吃軍中的乾糧肉乾一類的。
  黃老頭啃完了兩根乾硬的牛肉條,喝了幾口白水,才對著其他幾位欽差說道:「大傢伙是不是覺得老夫太過謹慎了?」
  「不敢,部堂大人安排自然有道理。」
  「唉!」黃克纘歎道:「老夫為官數十年,宦海沉浮,不敢說經驗豐富,也是見慣了風雨。可是老夫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欺世盜名,橫行無忌的邪黨!老夫願意拼上一輩子的功名,和他們殊死一搏,不知諸公意下如何?你們若是怕了,老夫准你們告病而去。若是留下來……」
  黃克纘說到這裡,眼中精光四射,二品大員的威風顯露無遺,厲聲說道:「咱們所有人不准單獨行動,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記錄在案。務必戮力同心,不能有一點差錯,這是對朝廷負責,也是對各位負責!」
  徐倫、王體乾、洪石柱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全都站起身,衝著黃克贊拱手。
  「部堂大人,我等唯部堂馬首是瞻,絕不敢有半點差錯,請部堂放心。」
  不怪黃克纘如此小心,實在是眼前的事情不能不怕。
  根據張恪查到的東西,王家在五年之間,向東林書院送去了二百三十萬兩銀子,接受銀子的兩個人。劉賀是當朝次輔劉一璟的侄子,而李三多則是漕運總督李三才的堂弟!
  李三才早年就和東林元老鄒元標結交,後來成為鳳陽巡撫,總督漕運,大明朝最肥的兩塊肉——運河和鹽場——全都抓在了手裡。
  李三才發揮他結交廣泛,活動能力超強的優勢,籠絡大臣,結交朝野。更與東林書院的創始人顧憲成交好,臧否人物,議論朝政。正是有了他的強力支持。東林書院才一發不可收拾。
  打著學術的幌子,大搞派系,形成強大的東林黨。在知道內情的人眼中,東林黨魁不是葉向高,劉一璟之流的大學士,也不是鄒元標,趙南星等部堂高官,而是李三才這位有權有錢的封疆大吏!
  從王登庫身上,一下子牽出了一位閣老。一位東林黨魁,饒是黃克纘見慣了風風雨雨,他也不能不怕。那麼多銀子,多半都用來拉關係。結黨營私,能籠絡多少人,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
  無論是晉黨,還是東林。都是超級龐然大物。他們現在就是和猛虎打交道,不能不時刻小心。
  「徐大人你和王公公立刻帶著人手,清查王家殘存賬本和往來書信。審問相關人士。洪太保,你立刻查封王家所有產業,尤其是賬目,決不能放過。」
  三個人一起躬身說道:「請部堂放心,我等立刻去辦。」
  幾個人下去,黃克纘靠在太師椅上,瞇縫著老眼,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音,張恪抱著一個木匣子走了進來。
  「永貞,老夫就等著你呢!」黃克纘大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有重要的證據了,趕快給老夫看看。」
  「哈哈哈,您老法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
  張恪把木匣打開,從裡面拿出三本賬目,送到黃克纘的面前。
  「部堂大人,這是王家和蒙古貿易的賬目,記載了他們違背朝廷禁令,向蒙古出售糧食鐵器的事情。按照上面所載,查扣王家的商號,和裡面的出貨記錄兩相對照,必然能查明王家勾結韃子的罪證!」
  黃克纘一下子來了精神,急忙戴著老花鏡仔細看了起來。
  ……
  王家縱火,把他們和蒙古還有朝臣往來的證據都給燒了,可是王登庫忽略了,在蒙古人那裡還有一份呢!
  張恪請沈青煙幫忙查賬,又說要上門求親。他是一時激昂說了出來,可是卻被人聽到了,滿達日娃氣得小腮幫鼓鼓的。
  「好你個張永貞,吃干抹淨,無情無義,這麼多天都沒說娶本姑娘,真是氣死人了!」滿達日娃狠狠跺腳,彷彿地上有張恪一般,把他踩得稀巴爛!
  「不就是會算賬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本公主的能耐更大呢!」
  滿達日娃咬咬牙,回到帳篷,抱著三本賬,找到了張恪。
  「拿去吧。」
  張恪還有些傻愣,接過來一看,頓時喜出望外,兩隻手都沒地方放了。
  「我的公主寶貝兒,你可幫了大忙了!」
  「哼,我們草原的女人可比不了漢家的女孩會算賬,能討人喜歡!」小妮子酸溜溜地說道。
  「霍,誰家的醋罈子翻了,好酸啊!」張恪笑著摟住了柔嫩的腰身,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
  「公主寶貝兒,你也一樣,我張恪都要娶到手裡!」
  滿達日娃雙眼眼珠湧動,呆呆望著張恪,「當真?」
  「千真萬確!」
  張恪果斷說道,小妮子把腦袋埋在他的懷裡,放聲痛哭。
  「乖,別哭了!你把三本賬冊給我了,你們炒花部就和晉商鬧翻了,恐怕得不到什麼物質了。不過你放心,遼東大門會向你們敞開的,要多少東西有多少,保證不讓岳父大人吃虧!」
  「人家還沒答應呢!」滿達日娃破涕為笑,她把賬本給了張恪,承擔的風險是相當大的,沒想到張恪如此體貼,小妮子越發欣喜,融化在了張恪懷裡……
  拿到了蒙古方面的賬本,查起來就事半功倍,洪石柱帶領著錦衣衛,一連封了八家商行和票號,查獲大量出貨記錄和賬目。
  對照之下。很快就查清了王家向蒙古走私的事實。
  五天之後,四位欽差,加上張恪齊集一堂,大傢伙都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眼珠灌滿血絲。
  黃老頭手裡拿著厚厚一摞清單,不停搖頭,嘴裡叨念著:亙古未有,亙古未有啊!
  「諸位,案子雖然沒有都查清楚,可是眼前這些東西。只有四個字:觸目驚心,觸目驚心!王家,還有其他晉商向蒙古人走私違禁貨物,蒙古人搶到珠寶細軟之後,又給他們銷貨。他們拿著東西到東南換成銀子,然後再拿著這些銀子去賄賂東林,買通官員,幫著他們說話!」
  「好啊,真好!他們把朝廷法度看成了什麼。我大明的文武百官都是飯桶,都是擺設嗎!碩鼠碩鼠,王家,晉商。就是最大的老鼠,可恥的老鼠!這些年來,多少百姓慘死韃子之手,多少將士捐軀沙場。王登庫之流掙得哪是銀子,分明就是軍民百姓的血汗!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身為欽差,絕不會縱容此等禍國殃民的巨蠹!」
  卡嚓!
  一聲巨響。把張恪嚇了一跳,難道老頭說的太好了,上天打雷助威了?其餘三個人也嚇了一跳,老天爺這是要劈人了嗎!
  正在相互對視的時候,又從人急匆匆跑進來,滿頭都是汗。
  「啟稟諸位大人,不好了,一幫士兵把府邸給包圍了!」
  「好大的狗膽!」黃克纘猛地一拍桌子,厲聲說道:「走,跟著老夫去看看。」
  「慢!」
  張恪笑著攔住了黃克纘,說道:「部堂,殺雞焉用牛刀,區區亂兵有晚生就夠了。您老還是盡快擬定奏折,上奏朝廷。」
  「嗯,那就交給永貞了。」
  張恪一轉身出了大廳,身後洪石柱也跟了出來,他的臉色不善,緊走兩步,到了張恪的耳邊,低聲說道:「張大人,下面的兄弟聽到了風聲,似乎要對諸位欽差不利!」
  「嗯,狗急跳牆,他們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五哥,你權力保護好黃大人他們,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宣大的這幫飯桶想要和張某鬥,還差的太遠!」
  聽到張恪的話,洪石柱也有了信心,這位可是大敗韃子的狠人,放眼大明朝,能和義州兵硬碰硬的還沒有!
  張恪大步流星,來到了府門口,一大幫兵丁正死死頂著大門,外面傳來砰砰的撞門聲。不少亂兵扯著嗓子大叫。
  「狗屁欽差,快點滾出來,老子半年沒有軍餉了,不發錢,我們就去京城,找皇帝老子要去!」
  「沒錯,老朱家不仁義,光讓我們幹活,不給銀子。是不是都被你們這些狗官貪了?」
  「出來,讓老子砍了你們的狗頭下酒!」
  ……
  罵聲越來越難聽,張恪眉頭一皺,擺手說道:「開門!」
  「大人,不能開啊,他們都撞壞了兩根門閂了,讓他們進來,就完了!」
  「沒聽清本官的話嗎,開門!」
  看著張恪吃人一般的目光,兵丁們終於害怕了,紛紛退後。正巧外面亂兵撞擊,大門敞開,他們一下子奔了進來,腳步踉蹌,還沒等他們站穩,就聽到了一聲大喝。
  「開火!」
  開什麼火,還開飯呢!
  就在他們胡思亂想的時候,兩邊的火銃手一起叩響扳機,黑乎乎槍口噴吐出鉛丸,衝進來的十幾個士兵瞬間就成了篩子,血光迸濺。
  面對鬧餉的士兵,從來都是安撫,還從沒有張恪這麼生猛的,暗中觀察的人的全都嚇了一跳。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讓他們驚掉下巴,眼鏡碎了一地!
  「開火!」
  第二排的火銃手衝出來,交替射擊,密集的彈雨射向了門外的亂兵,瞬間屍體堆滿了巡撫衙門,血水流成河。僥倖躲過一劫的亂兵嚇得爹媽亂叫,轉身就跑。
  「告訴你們的背後的人,想要玩什麼鬼把戲,我張恪都接著!」


第230章 敲竹槓
  義州兵秉承了一貫的強悍作風,一口氣殺了三百多人,鮮血染紅了道路,寒冷的天氣裡,將血液凍成了暗紅的玉石,屍體變成了猙獰的雕像。青石道路就彷彿通往地獄的鬼途,讓人不寒而慄。
  張恪帶領著人馬,像是趕鴨子一般,把亂兵趕得到處跑。正好經過一條寬闊的街道,靠著東邊正是知府衙門。
  「告訴弟兄們,都不要再追了。」
  張恪說完整理一下盔甲,邁步到了大門口,用力叩打門環。
  一連三下,沒有人回答,隱約聽到裡面有急促腳步聲。
  「哼,想玩空城計,沒門!」
  衙門旁邊正好有鳴冤用的大鼓,張恪一把抄起來鼓槌,震天響的鼓聲隨即響起!
  咚咚咚!
  「杭大人,劉大人,三通鼓之後,你們再不出來見我,我就奏你們一本,慫恿亂兵暗害欽差,圖謀不軌,我看你們如何收場!」
  洪亮的聲音傳到了府裡面,杭正清和知府劉谷俊面面相覷,臉色比吃了苦瓜還難看。
  「怎麼辦,該怎麼辦啊!」杭正清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劉谷俊低低聲音說道:「大人,還是見見張恪吧,這小子是吃生米的,太橫了!咱們惹不起啊!」
  「嗯,你跟我一起去,咱們誰也跑不了。」
  兩個人手拉著手,小心翼翼到了門前,把大門打開一道縫。
  「是張大人啊,下官有失遠迎,還請贖罪!」
  張恪微微一笑,不發一言,邁步就往裡面走,兩個人急忙在背後跟著。
  「張大人,張大人,等等我們。」
  張恪到了大廳之上。大馬金刀坐到了主位上。
  「兩位大人,亂兵圍了巡撫衙門,本官帶著弟兄們把他們趕跑了,還殺了好幾百人,你們怎麼看?」
  說起殺人,就像是喝水吃飯一般,杭正清的嘴角咧得老大。
  「張大人,下官以為亂兵宜疏不宜堵,冒然殺這麼多人,他們豈能善罷甘休。卑職竊以為他們會糾集更多的人手,怕,怕是……」
  「怕是成千上萬的亂兵殺來,我們擋不住,就被一個個都殺了?」
  「不敢不敢!」知府劉谷俊急忙擺手,說道:「張大人用兵如神,麾下將士忠勇無雙,料想不會……」
  「別給我灌迷魂湯!」
  張恪擺擺手,笑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張恪在挖人家的祖墳,人家能放過我就怪了。」
  你還知道啊!
  杭正清小聲嘟囔著。
  張恪微微一笑:「兩位大人,亂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殺上來。咱們長話短說。去告訴他們一聲,張恪不是魯莽的人,也沒想過玉石俱焚,若是他們願意。收起亂兵的那一套,派幾個人過來,跟我好好談談!」
  張恪說完起身拍拍屁股。就要出去。
  「慢!」杭正清急忙說道:「張大人,恕下官愚鈍,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哈哈哈!」張恪仰天長笑,猛一轉身,盯著兩個人,杭正清眼神飄忽,不敢和張恪對視。
  「杭大人,亂兵去巡撫衙門鬧,要是不知會你,豈不成了笑話!」
  杭正清臉上的肉一陣抽搐,急忙說道:「這,這個,張大人,我們就是提線木偶,什麼都不知道……」
  張恪輕蔑的一笑,根本沒有在乎杭正清的話,繼續說道:「張某只有一千精兵,恐怕是對付不了山西的千軍萬馬。可是我的一千弟兄都是出生入死拼過來的。他們真想玩橫的,至少半個大同會化為焦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張恪可沒有千萬家財要顧忌,讓他們看著辦!」
  張恪邁著虎步,直接向著大門走出。
  杭正清和劉谷俊的臉都綠了,要真是按照張恪所說鬧起來,別管勝負如何,首先他們兩個就要完蛋,我們招誰了,這不是要命嗎!
  「張大人,留步啊,好好談談!」
  「一個時辰之內,派人去王家祠堂,要是不過來,哼!咱們就玉石俱焚!」
  眼看著張恪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杭正清咬牙切齒,氣得噗嗤噗嗤放屁。
  「張恪,你個臭小子,算什麼名將,你就是流氓,地痞,無賴,惡棍,二流子……」杭大人差不多把一輩子聽說過的罵人詞都用上了。
  「中丞大人,卑職看張恪是鐵了心了,他是武夫敢拚命,咱們犯不上。我看他言語之中,還有餘地,不妨就談談吧。」
  「嗯,我這就去找人。」杭正清無奈搖搖頭,不得不按照張恪所說的辦。
  ……
  從知府衙門回來,王誠就緊緊跟在張恪的身後,他神色慌張,不時往四周看著。
  「怎麼,害怕了?」
  王誠臉色一紅,說道:「老叔,這幫老西兒勢力太大了,您真要和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啊?」
  「傻子才想呢!」張恪笑道:「老子還沒結婚呢,才不會幹傻事呢!」
  王誠頓時把嘴巴張得老大,能塞進去一個鵝蛋。
  「老叔,您是騙他們啊?」
  「也不算騙,我估摸著他們會低頭的!商人的秉性,他們算計太多,反而會束手束腳。咱們等著敲竹槓吧,這次要撈一把狠的!」
  接觸這幾天,王誠一直以為張恪是一顆赤心向朝廷的大忠臣,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看清了張恪的面目,這傢伙比晉商還貪還狠!
  帶著一肚子的惴惴不安,王誠戰戰兢兢跟著張恪回到了王家大院。
  他們剛剛走進來,沒有一刻鐘,外面士兵就跑了進來。
  「大人,有人來拜訪!」
  「哈哈哈,來的好快,讓他們進來吧!」
  ……
  有士兵帶著,從外面走進來三個人,頭一位是個六旬左右的小老頭,帶著瓜皮帽子。留著兩撇小黑胡。他的後面是一個中年文士,面皮白淨,丹鳳眼,神采十足。最後是一位胖大的員外,至少有二百六七十斤以上,小眼睛就剩了一道縫。
  「哈哈哈,貴客臨門,不會怪張某沒有迎接大家吧!」
  「豈敢豈敢!」老頭先笑道:「小老兒叫翟福,是幾位東家的總賬房,我身後這兩位一個叫範文生。一個叫黃德祿。」
  「說那麼多我也懶得記,一句話,你們能不能代表晉商?」
  張恪單刀直入,範文生哈哈一笑:「張大人果然快人快語,不同凡響,我們若是不能代表,也就不來了!」
  「好!」張恪滿意點點頭,笑道:「咱們不妨就把事情都放在檯面上,我張恪不是找死的人。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們逼的!」
  大胖子黃德祿臉上的肉跳了兩下,冷笑道:「張大人,你的話未免不講理了。我們幾時惹到你了,反而是你殺到了大同。」
  「哼,用我把話說明白嗎?你們救走碩托,從我的治下逃走。這不是惹了嗎?你們為什麼救碩托,還不是想和老奴打通關節,賣更多耳朵東西給老奴嗎?別忘了。遼東可是張某的老家,野豬皮殺過來,死的可是我的家鄉父老,兄弟親人,還沒有惹到張某嗎?」
  三個人快速交換眼神,顯然都讀到了強烈的驚恐,張恪知道的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多。
  翟福拱拱手,陪著笑臉說道:「張大人,我們也有苦衷,是是非非先放在一邊,眼前的事情您要怎麼了結?」
  「痛快,我只有三個條件,停止對老奴的貿易;交出王家謝罪;再賠償兩百萬兩!」
  瘋了!
  三個人心頭浮出了同一個念頭,關外走私的暴利僅次於兩淮鹽業,他們豈能輕易讓出去,其餘兩條更是不能答應!
  「張大人,王家和我們同氣連枝,至於賠償,我們也經營困難,手邊實在是沒有銀子。」
  張恪站了起來,繞著三個人走了幾圈,每到一個人的背後,他們就忍不住冒白毛汗。
  「談判要看籌碼,王登庫和韃子貿易的罪證在我手裡,他給東林黨那麼多銀子,恐怕不光是他一家的,你們全都有份兒。這要是大白天下,嫉恨東林黨的人會竭盡全力攻訐你們。就算你們根基深厚,勢力龐大,鬥下去也是兩敗俱傷,得不償失!」
  翟福在三個人裡面,年紀最大,經驗也最豐富。
  「張大人,你說的有理,只是條件我們實在沒法接受。這樣吧,我們出一百萬兩銀子,咱們兩廂和解,您看如何?」
  「哈哈哈,朝廷派了五位欽差,聲勢浩大,你們只出一點銀子,就能擺平嗎?我張恪好說話,可是黃克纘都準備拚命了,此番不拿下一兩位閣老,絕對不能罷休!」
  翟福頓時倒吸一口冷氣,試探著問道:「張大人,王家和我們過從甚密,若是王登庫胡攀亂咬,我們不好辦啊!」
  張恪笑道:「我已經替幾位考慮了,王登庫必死,不過可以給他王家留下血脈,再給五十萬兩銀子,遠走他鄉,依舊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翟福他們也推演過,王家肯定保不住,若是按照張恪所說,也算是有個交代。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王家完蛋了,他們說不定還能得到點好處。
  「張大人,不知能不能讓小老兒見見王登庫?」
  「沒問題,本官隨時可以安排。」張恪同意了。
  談到了這裡,最核心的問題就剩下走私一項了,這也是張恪志在必得。
  「三位,有句話誰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們給老奴糧食鐵器,老奴連戰連捷,倘若有一天老奴把大明的江山都奪了,會放過你們嗎?」
  「胡說八道!」範文生黑著臉說道:「我們就做一點小生意,大明朝這麼大,又豈會亡國,張大人莫要危言聳聽!」
  張恪搖搖頭,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些人也未必會料想到大明會亡國!
  「自古沒有三百年的盛世,兩百多年的大明朝已經內憂外患,風雨飄搖。野豬皮就是一群野蠻人,給他們當從龍功臣,搞不好就被吞的一點不剩!」
  張恪的雙眼彷彿洞穿歷史一般,不帶感情的聲音落在三個人的耳朵裡,他們不僅低下頭若有所思。
  「三位,其實想要賺錢,未必靠走私!」


第231章 被出賣的東林
  聖人門前賣字畫,關公面前耍大刀,晉商面前講生意經……
  天底下還有比他們更會賺錢的人嗎,區區黃口孺子居然要指點他們,翟福只覺得荒唐到了極點,老頭嘴角掛著淡淡的笑。
  「張大人,你有什麼高招賜教,小老兒洗耳恭聽!」
  「先請教三位,你們覺得什麼最容易賺錢,當然了,走私生意不算。」
  黃德祿臉色通紅,喘著粗氣說道:「天下間最賺錢的,要數食鹽,不過這是朝廷壟斷的。再有就是海外貿易。江浙的絲綢,福建的茶葉,江西的瓷器,一船貨出去,就能換來半船銀子。不過東南的海貿多數都被東南大族把持著,我們是能看到吃不到。」
  「你們資助東林黨,就是想把手伸到江南吧?」
  三個人沒有吱聲,算是默認了。
  「東南海商經營這麼長時間,又近水樓台先得月,想要虎口奪食,不啻於登天下海。其實……何必捨近求遠呢,北方就有賺錢的東西。」
  範文生皺著眉頭,疑惑地問道:「張大人,還請明示。」
  「很簡單,就是羊毛!」
  張恪說完,翟福和範文生互相看了幾眼,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黃德祿更是笑得渾身肥肉亂晃。
  「張大人,我還當您有什麼高見呢!羊毛紡出來的氈毯,帽子尋常百姓都嫌粗劣,又怎麼能賣出錢?」
  「哈哈哈,虧幾位還是商人,你們難道不知道西洋已經紡織出了柔軟耐磨,厚實保暖的呢絨?」
  「這個……」範文生尷尬咳嗽了一聲,說道:「我聽傳教士說過,也見過所謂呢絨,不過那東西似乎不適合大明的需要……」
  「糊塗!」張恪冷笑道:「不適合難道不會宣傳嗎?呢絨雖然沒有絲綢飄灑,但是勝在保暖耐磨。做出的衣服筆挺有型,又豈會沒有市場,我已經準備給部下士兵每人製作一套。試想一下,得勝之師,一身筆挺的呢子軍裝,披紅戴綠,鼓樂喧天,向太廟獻俘。你們說會不會引起一股風潮,人人爭相穿著!」
  「會,當然會!」大胖子黃德祿商業神經最敏感。頓時覺得有些門道。
  「張大人,紡織呢,呢絨,可是要羊毛的,大明哪有那麼多的羊毛?」
  「大明沒有,難道韃子也沒有嗎?」張恪笑道:「他們有大量的牛羊,羊毛基本上就是廢物,我們買過來,織成呢絨。再賣出去。初期按照每年二十萬匹計算,每一匹十兩銀子,扣除成本,至少能賺一百五十萬兩。本官在錦州還有碼頭。能夠賣到朝鮮和日本,往返之間,又能賺一筆。你們每年靠著走私能賺多少,可有這個來錢容易?」
  張恪早就琢磨過毛紡。賬目也算得明明白白,這時候拋出來,翟福等人頓時眼前一亮。
  「張大人果然心思機巧。小老兒佩服,只是朝廷禁止和韃子貿易,只怕……」
  「怕什麼,你們不是天天做生意嗎?」張恪笑道:「炒花部已經答應歸順大明,到時候我們就讓炒花部充當中間人,在山西和遼東建造紡織作坊,這塊暴利就由我們平分,幾位意下如何?」
  三個人面色嚴峻,到了牆角,嘀咕了幾句,範文生衝著張恪拱拱手。
  「張大人,我們還有選擇嗎!只要作坊運作起來,我等保證絕不向草原賣一點東西!」範文生咬牙切齒說道,彷彿割肉一般。
  「不,你們理解錯了。張某不反對和韃子,甚至是野豬皮貿易。但是要有個規範,絲綢、茶葉、瓷器隨便賣,糧食和鐵器就必須精打細算,不能讓韃子吃著咱們的糧食,拿著咱們的鐵器鑄成的兵刃,回過頭殺我們自己,幾位說是也不是!」
  張恪的目光格外深邃,彷彿能看透人心一般,三個人都是老江湖,但是也覺得渾身不自在,老臉通紅。
  「張大人教訓的是,我等謹記在心。」
  見三個人十分恭順,張恪從桌案上拿來一份文書,送到了翟福的手裡。
  「這是我親自撰寫的計劃,分析了興辦毛紡作坊的種種,你們拿回去看看吧。」
  翟福如獲至寶地塞進懷裡,小老頭臉上也帶著笑容。
  「張大人不光領兵打仗天下一絕,就連做生意都是如此厲害,真是讓人敬佩。沒說的,從此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張大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
  「哈哈哈,話說到這裡,我也退一步,二百萬兩賠償的銀子我可以不要。不過你們要借我三百萬兩,半年之後,如數奉還。」
  「借錢啊!」
  範文生面色凝重,突然說道:「張大人,您可是有辦法半年賺二百萬兩?」
  「差不多吧,還要看運氣!」
  範文生若有所思地說道:「張大人,小人斗膽問一句,大明皇家銀行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沒錯,那就是我的主意!」
  天啊!
  範文生失聲驚叫出來,看著張恪的眼睛全都是小星星,恨不得立刻磕頭拜師。
  「老范,有病啦?」
  「你才有病呢!」範文生白了黃德祿一眼,冷笑道:「老黃,你雖然懂得賺錢,可是和張大人比起來,就是天上一顆星星。」
  「那不是挺亮的嗎?」
  「我的意思是有你沒你差不多!」範文生抖了抖衣袖,躬身施禮,恭敬地說道:「張大人,學生想請教大人一些要緊的事情,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平時心高氣傲的範文生面對張恪,就像是學生一般老實,其他兩個人對張恪越發好奇了。
  「哈哈哈,我對自己人一貫是大方的,不過……是不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你們鼓動那麼多亂兵來找麻煩……」
  「對,對,對!」
  翟福急急忙忙起身告辭,帶著人一溜煙兒前往范家的宅子,晉商的真正領袖。范永斗正等在大堂。
  幾位頂盔掛甲的副將參將正在搖頭晃腦,噴著唾沫星子。
  「范先生放心,張恪才多少人馬,只要有我們一出手,保證殺得雞犬不留。不過,范先生,張恪可是欽差,殺了他後果可不小,您看……」
  「嗯,幾位安心就是了。范某會……」
  「慢!等等!」
  翟福氣喘吁吁跑進來,直接到了范永斗的面前,一把拉住他。
  「先別急,我們有話說……」三個人推推搡搡,把范永斗推到了後面,大堂上只剩下傻愣愣的幾個軍頭……
  「奇才,當真奇才!」
  范永斗拿著計劃書,反覆看了幾遍,用力摔在桌面。
  「張恪的確不簡單。說他點石成金也不為過!你們知道我看過之後的想法嗎,我更想殺了他,好獨吞暴利!」
  翟福笑著說道:「大東家,老頭子也想過。不過張恪可是狠茬子,他一口氣殺了三百多鬧事的官兵!我們還當他想撕破臉皮,破釜沉舟呢!沒想到這小子是向咱們示威,他的心眼太多了!」
  範文生急忙說道:「大哥。翟先生,張恪的本事不只如此,那個皇家銀行更是無本萬利。若是能參與其中,才是真正挖到了金山銀山呢!」
  「老八,皇家銀行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哥,此事是司禮監掌印張曄負責,他辦事滴水不漏,我只是聽說是用錢套錢。半年多時間,給宮裡送了一百五十萬兩,利潤之大,令人咋舌。」
  范永斗在地上轉了幾圈,拍了拍大腿,歎道:「俗話說不打不相識,看來咱們要和張恪好好合作了!」
  ……
  前一刻劍拔弩張,下一刻就風平浪靜。
  張恪和晉商迅速達成了協議,以毛紡業換得晉商暫停對韃子貿易,日後的貿易需要知會張恪,確保商品無害。
  最大的障礙拔出,剩下的就好辦了,勾結韃子,賄賂東林的罪責都由王登庫一人扛起。其餘七大晉商答應給王家留下一成的產業,外加五十萬兩銀子。
  黃克纘對這個結果相當不滿意,老頭鉚足了勁頭,還想繼續查下去,把為非作歹的晉商一網打盡。
  奈何,老頭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張恪不幫他衝鋒,錦衣衛也不動,就他一個光棍司令,是孤掌難鳴。老頭只能把怒火都撒在了東林黨身上,狠狠彈劾了劉一璟和李三才,說他們勾結商人,靡費巨萬,結黨營私,禍亂朝綱。更兼著裡通外國,私放敵酋,罪行昭彰,罄竹難書……
  「老大人,非是晚生無膽,只是晉黨根基深厚,再加上朝廷新舊交替,內憂外患,若是驟然興起大獄,只怕後果難以預料,天下立刻就亂了。」
  「哼,不要說了!」黃克纘不耐煩地擺擺手。
  「任憑你小子舌綻蓮花,老夫也不是傻子,你和晉商有什麼交易,老夫懶得問。此次回京之後,老夫就上奏乞骸骨,回家養老。」
  黃克纘一甩袖子,把張恪一個人扔在了客廳……
  由於張恪和晉商達成了協議,晉商斷尾求生,所有矛頭全都指向了東林黨。
  「東林書院到底花了多少錢?」「用這些錢幹了什麼?」「東林打著講學幌子,以利益籠絡士人,所謀者何?」……種種質疑,全都指向幾位東林大佬。
  劉一璟的府邸,十幾天前的幾個人又聚在了一起。
  韓爌把桌子拍得震天響,破口大罵:「這幫老西兒太無恥了,明明他們惹出來的事情,和我們一點關係沒有,結果要我們承擔後果,他們都溜了!魂淡,無恥!」
  劉一璟臉色陰晴莫測,咳嗽了幾聲。
  「像雲兄,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為了東林計,老夫只有辭去次輔一職。」
  「啊,季晦兄,你可不能認輸啊!你走了,我一個人如何應付方從哲!」
  劉一璟陰森森一笑:「老方有把柄在我的手上,他也跑不了!」


第232章 天降大任
  天啟元年的正月,大明朝堂波詭雲譎,凝重的讓人窒息。
  張恪領著人馬,押解王家一干人犯進京,一路上他和王體乾,五太保洪石柱有說有笑。唯獨老頭子黃克纘是一句話也不說。張恪對此老心懷歉意,本來晉商的事情就是他鬧出來的,結果半路他撤梯子,怎麼說都有點對不起朋友。
  眼看著距離京城還剩下半天的路程,張恪鼓足勇氣,想罵就罵吧,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催馬到了黃克纘的車前面。
  「部堂大人,晚生懇請賜見!」
  一句話說完,馬車裡沒有一點動靜,還在繼續前進。張恪頓時嚇了一跳,大冷天,長途奔波,別是老頭身體出了問題!
  「停車,停車!」
  張恪攔住馬車,急忙撩開了車簾,黃克纘正襟危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部堂,您沒事吧!」張恪急忙伸手去探鼻息。
  「還死不了!」
  聽到老頭出聲,張恪訕訕縮回了手。
  黃克纘雙眼在張恪身上來回逡巡,半晌突然歎道:「永貞,老夫決心致仕,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面了,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請部堂賜教!」
  「嗯,你上車吧,咱們邊走邊說。」
  張恪老老實實點頭,坐在了黃克纘對面,車隊繼續向前。□轆碾過積雪,嘎嘎作響。
  「永貞,你是老夫見過最聰明,最有才華的年輕人。可是你也最不像一個年輕人!」
  張恪被說的老臉發紅,兩世記憶加起來,差不多有四十年,他的確不年輕了!
  「晉商說白了就是一顆毒瘤,天下財富十之七八落到了他們的手裡,每每想要課稅。就有人說與民爭利。可是加征天下百姓的賦稅,就是天經地義,哪怕把老百姓逼反了也在所不惜,還有這麼荒唐的事情嗎?」
  黃克纘說著惡狠狠盯著張恪,憤恨地說道:「多少年來,這次的機會最好,只要揪住王家不放,把范家、翟家、黃家都拉進來,不說一舉全殲,也能讓晉商損失慘重。竟然輕輕放過。你不覺得可惜嗎?」
  老頭的唾沫星子都夠洗臉了,張恪心裡卻不以為然。一切鬥爭最後都要講究實力,他和晉商差距太大,貿然死拼,搞不好完蛋的是他們。政治鬥爭之中從來都是保護自己遠勝過幹掉敵人,玉石俱焚那是海瑞那種人喜歡的事情。
  「部堂大人,晚生斗膽說一句,晉商固然是毒瘤,可是朝廷的大弊不除。倒了一批人,還會出來另一批,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黃克纘冷笑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夫子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錯失這次機會,恐怕再也沒有了!老夫提醒一句,你和晉商達成了什麼條件老夫不知道,可是萬萬不能當真。不然有你吃虧的!」
  最後這句提醒張恪是真的聽了進去,的確如此,他和晉商合作。就是與虎謀皮,不過這一步他不得不走。
  天啟元年到了,歷史腳步越來越近,袁縣令,孫老師這些混世魔王很快都會出現在遼東。沒有足夠的力量,根本就混不下去……
  「多謝老大人提醒,晚生銘刻肺腑!」
  車隊剛剛進入崇文門,突然一隊人馬衝來,領頭的是一位穿著大紅蟒袍的中年太監。王體乾眼睛毒,來的人正是魏朝,說起來他和魏忠賢還搶過客媽媽。九千歲是成年之後才受了一刀,看起來更有男人味,成功抱得美人歸。從此之後,魏朝就和王安走到了一起……內廷的亂鬥,絲毫不亞於外廷。
  「上諭!」
  聽到這兩個字,大家全都渾身激靈,黃克纘急忙下車,也沒有時間沐浴焚香,只能草草抖抖灰塵。
  「臣等恭請聖安!」
  「聖躬安!」
  魏朝面無表情地說道:「欽命大臣黃克纘辦事得力,朕心甚慰,著即刻進宮見駕。」
  「老臣謝主隆恩!」
  「慢,還有。」魏朝繼續說道:「商人王登庫目無法紀,罪行滔天,罄竹難書,此等無君無父之人,留在世上一日,天理難容,即刻押送菜市口,就地正法,欽此!」
  黃克纘,徐倫幾個人頓時嚇傻了。還沒向皇上奏報,就把要犯給殺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公公,聖上當真要殺了王登庫,也不急於一時,等老夫覲見之後,再行定奪。」
  「哈哈哈!」魏朝陰森森地一笑:「老大人,您見您的,咱家只能按照旨意辦事。來人!」
  幾十個東廠番子衝了出來,把關押王登庫等人的囚車幾乎劫走一般,直奔菜市口,揚長而去……
  碩托一案終究有了交代,晉商王登庫作為幕後主謀,判處腰斬,王登庫的兄弟,堂兄弟,長子,賬房,一共二十餘人,全數斬立決。而且是進京當天就開刀問斬,根本沒有留下審問的機會,鉚足了勁頭的三法司、科道言官,一拳打空,幾乎閃了腰。
  他們只能把矛頭對準了牽涉進來的劉一璟和李三才,要求即刻捉拿劉賀和李三多。
  所有反東林黨的勢力大集結,彈劾奏折如同雪片一般,堆滿了通政司。
  就在張恪和黃克纘進京的第三天,就傳來了李三才病逝的消息。有人說李三才是得知查到他接受巨額賄賂,憂懼而死,也有人說他乾脆就是服毒自殺。
  首輔方從哲並沒有就此放過李三才,而是派遣三法司前去抄家,經過清點,李三才的家產竟然超過五百萬兩之巨,比起以貪婪著稱的嚴嵩,還要多了一倍!
  李三才督淮期間,就是靠著巨額的錢財,籠絡大量官員士紳,結成龐大的東林黨,也難怪東林點將錄裡面把他列為頭一號的托塔天王!
  按照道理說,抄查李三才,正好能順籐摸瓜,繼續狠狠打擊東林黨。不過方從哲的運氣也太差了一點。就在查抄的折子送到京城前三天,他被人狠狠參了一本。
  給事中惠世揚參奏在朱常洛病重期間,鴻臚寺卿李可灼進獻紅丸,次日泰昌帝暴斃。而李可灼是方從哲推薦,服用紅丸也是方從哲答應的。由此惠世揚攻訐方從哲暗害先帝,口蜜腹劍,其心可誅。
  惠世揚是東林干將,他的奏折老方最初並沒有在意,他本以為自己佔據天時地利,東林黨不過是砧板上的肉。
  哪知道東林的反擊比想像的還狠。內閣次輔劉一璟在惠世揚上奏之後,也上書請辭。
  他的奏折之中,先是追思東林黨如何保護先帝,保護陛下,同鄭貴妃殊死鬥爭,為此罷官流放無計其數。轉而提到東林書院雖然接受一些捐贈,並沒有數百萬之多。而且錢也用到了正路。
  言下之意就是東林黨為了保護你們爺倆,才花了這麼多錢。
  最後劉一璟則是不懷好意地提到了紅丸,他和方從哲侍奉先帝之後。方從哲一意主張,他才不得不同意,誰知先帝轉過天駕崩……劉一璟泣血陳詞:「老臣豈有弒君之心,元輔竟懷歹毒之念!」
  劉一璟用他最後一份奏疏。把他所有的政治生命都燃燒起來,鑄成一支淬毒的利箭,對方從哲進行了致命絕殺……
  看到了這份奏折,小皇帝朱由校也不由得想起東林黨對他們父子的種種回護。潸然落淚。在一旁侍奉的王安趁機進言,說市井只知方首輔,不知朱皇帝。
  按照慣例。官員被彈劾都要在家等著處理,方從哲按照慣例上了請辭的折子,結果小皇帝沒有立刻慰留。
  一瞬間方從哲也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他只能老老實實請辭,一瞬間大明的首輔和次輔全數辭職,內閣碩果僅存的大學士韓爌也被盯得滿頭包,失去接任首輔的資格。
  又經過一番較量,有三個人補充入閣,一是東林老前輩葉向高,二是天啟的老師孫承宗,這兩位都是東林的人物,至於第三位,則是新進的禮部尚書顧秉謙,他越過韓爌,接任次輔,位列葉向高之下。
  四位大學士,東林黨依舊佔了三個名額,看起來還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勢力。東林黨的巨頭們正想著喘口氣,可是一個爆炸消息傳來,把他們全都炸得暈乎乎的。
  司禮監首席秉筆提督東廠,內廷二號人物王安被逐出京城,發配鳳陽看守皇陵。他的位置被魏忠賢接任,魏忠賢留下的御馬監掌印則是落到了王體乾的手裡。
  王安不光是內相之一,更是東林黨和天啟溝通的管道。不要小看太監,他們天天跟在皇帝身邊,能不停地說小話,潛移默化,典型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東林黨本來想支持王安幹掉張曄,把持住司禮監,他們可就天下無敵了。
  哪知道王安竟然被幹掉了,內廷掌印張曄,廠公魏忠賢,全都看東林不順眼,日後的麻煩可想而知,東林寧可失去一位大學士,也不願意失去內廷的強援。
  宮裡的風,內閣的雲,從此之後,不知道雲要飄到誰的頭上了。
  ……
  人逢喜事精神爽,剛剛出任廠公的魏忠賢高興地拉著張恪的手,滿臉堆笑。
  「永貞,說起來王安賊子倒台,還要多謝你啊!咱家把你送的黃金獻給主子,主子賞賜了宮裡的貴妃,龍心大悅啊!王安光知道把內帑送給那幫大臣花,幫著他們買好,忘了奴才的本分。」
  張恪微微一笑:「公公,這樣的人是要不得的,倘若公公不願動手,張某願意代勞!」
  魏忠賢眼神玩味地看看張恪,笑道:「狠心咱家是能下的!永貞,還是說說你的事情吧,陛下要把遼東大事托付給你,你可要擔起來!」


第233章 該擴軍了
  王安的教訓是慘痛的,太監就是皇帝的家奴,奴才就該一心想著主子,家國天下那是士大夫的事,胡亂摻和後果是相當嚴重滴!
  老魏已經有了足夠的覺悟,他只管伺候好天啟,皇上讓他幹嘛就幹嘛,讓他咬誰就咬誰……眼下朝廷內憂外患,光靠他一個人是不行的,張恪就成了老魏心中最好的幫手。
  「永貞,實不相瞞,自從你砍了莽古爾泰的腦袋之後,老奴不斷襲擾奉集堡,威寧營,蒲河所等地,就連瀋陽也沒法倖免。算起來死傷的將士有數百人,大量的百姓南逃,主子剛當上皇帝,就攤上一個爛攤子,一天睡不上兩個時辰,當奴婢的心裡看著也難受啊!」
  設身處地想想,朱由校也怪不容易的,外面爛事一大堆,家裡頭大臣還你爭我鬥,沒有一天安生,也難怪他會放出老魏咬人,這都是逼的!
  「魏公公,遼東的事情說起來也容易,老奴也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當年戚繼光、李成梁都能打得韃子落花流水,現在也一樣能行!關鍵就是要有時間,要有錢,再有合適的人,苦練兩三年精兵,就能和韃子周旋,先定守勢,再圖進取,十年平遼大有可為!」
  「要那麼久啊?」
  老魏眼睛瞬間瞪得像是燈泡,顯然十年時間在他看來是太長了。張恪心裡頭苦笑,難道自己像袁崇煥一樣,誇口五年平遼,結果遼東沒平,反而讓人家打到了京城!
  有些話張恪必須跟九千歲說清楚,千萬不能犯急躁的錯誤。
  「魏公公,建奴有幾萬騎兵,數十萬族眾,尾大不掉之勢已成。想憑著一兩個勝仗就打敗建奴。簡直就是癡心妄想。相反,若是我們準備不周,讓韃子再打幾個勝仗,把遼東搶去,他們甚至有隔絕疆土的本錢,到時候才是真正後患無窮。」
  魏忠賢仔細聽著張恪的話,歎口氣說道:「忠言逆耳,永貞的話咱家記住了,日後有什麼需要,只管給咱家來信。咱家能幫一定竭盡全力。」
  正說著,外面小太監跑了進來。
  「祖宗,主子萬歲爺宣張大人呢!」
  「知道了!」魏忠賢對張恪笑道:「永貞走吧,去面見主子吧!」
  再度來到了乾清宮,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這裡換了三個主人,物是人非,張恪也不勝唏噓。
  「微臣張恪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快平身!」朱由校從御座上下來。一把拉住了張恪,把他從地上扶起來。不過三個多月的時間,張恪又黑又瘦,哪裡還像那個風采過人的少年將軍。小皇帝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得搖頭歎息。
  「卿家操勞了,朕心不忍啊!」
  張恪急忙躬身說道:「陛下隆恩,微臣銘感五內。敢不竭心盡力,為陛下盡忠!」
  「好,好啊!父皇就說永貞是大忠臣。大能臣,父皇看人准啊!」
  小皇帝重新坐在龍椅上,扳著手指頭算起來。
  「張卿家剿滅白蓮教是一大功;重新擒獲碩托是一大功;俘虜安費揚古,斬殺莽古爾泰是一大功;廣寧大捷,屠殺韃子數萬是一大功;不辭勞苦,捉拿王登庫又是一大功!」
  小皇帝算著,手指頭都不夠用了。
  魏忠賢笑道:「主子,還有一件事情您忘了算呢?」
  「哦,魏大伴,還有何事?」
  「啟稟主子萬歲爺,張大人廣寧打了大勝仗,把炒花部給打服了。炒花的兒子卜答赤已經上書,請求內附大明。假以時日,萬邦來朝,揚我天威,實在是天啟盛世,主子聖明天縱,老奴提前恭賀主子!」
  不得不說老魏就是有本事,一個八字沒一撇的事情,愣是給他說出一朵花來。
  小皇帝被說的暈乎乎的,笑臉潮紅。
  「太好了,永貞,你有這麼多功勞,封爵綽綽有餘,你以為如何?」
  張恪不傻,若是小皇帝真想封爵,直接開口就是了,何必問自己呢!既然問了,恐怕多半是封不成了。反正自己也不在乎這個……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一切全憑陛下乾綱獨斷。只是臣年紀輕輕,不宜封爵。更何況日後臣還想給陛下掃平韃虜,開疆拓土呢!」
  「哈哈哈!」小皇帝對張恪的恭順十分滿意,小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
  「永貞,既然這樣,你我君臣就約定了,等你把老奴替朕擒來,朕就許你一個王位!」
  皇帝金口玉言,可不是隨便說說的,一旁就有起居注記了下來。
  當然封王還是日後的事情,咱們的朱小皇帝,根據張恪的功勞,綜合各方意見,拿出了封賞方案。
  加張恪為太子太保,左都督,領廣寧總兵之職。這一串職務當中,太子太保是東宮三師之一,原本是為了輔佐太子而設的,到了後來基本上就成了榮譽官銜。至於左都督是實打實的武官一品。其實明朝的總兵和巡撫一樣,都由派出官的性質。
  總兵掛職在五軍都督府,逢戰事接受王命,總督人馬出征,打完仗再交出兵權,後來總兵漸漸固定為地方武官。
  張恪的實職就是廣寧總兵,他的轄地從三岔河,一直延伸到山海關,基本上遼西走廊全都歸他管理。
  天啟還特別授予張恪天子劍,轄地之內,一切武官聽從張恪訓練調遣。文官五品以下,有先斬後奏之權。
  握著尚方寶劍,張恪頓時腰桿就硬了,即便是面對文官,也不用害怕。
  除了張恪之外,老娘沈氏被加封為一品誥命夫人。而且不知怎的,天啟還知道張恪的未婚妻小雪,竟然下了旨意,給兩個人賜婚。
  雖然不能說絕無僅有,可是能得到皇帝賜婚絕對是天大的恩典。尤其是小雪又是童養媳出身,本來就有些自卑,要是知道這個消息,不一定多高興呢!
  小皇帝還意猶未盡。又繼續賞了不少金銀玉器,寶劍寶甲之類的。只是苦了張恪,不停地趴下磕頭,一天磕的頭,比一輩子加起來還多。
  好不容易封賞結束了,小皇帝話鋒一轉。
  「永貞,老奴無恥,接連襲擾邊境,遼東諸將畏敵如虎,不敢出戰。朕盼著你能立刻整軍。前往遼沈,替朕狠狠教訓老奴。」
  小皇帝一開口就要打仗,張恪一臉無奈,只能偷偷看看魏忠賢,老魏心領神會。
  「主子萬歲爺,要說張大人打老奴,那是不在話下。可是如今張大人的部下剛剛在廣寧大戰。老奴前不見接到了殉國將士的名單,差不多有上千人之多。想來義州的將士也需要休整,損失的人員要補充上來。怕是沒法立刻出戰!」
  「死了那麼多人啊!」
  小皇帝的臉色垮下來,不停地搖頭歎氣。
  「陛下,為朝廷盡忠,馬革裹屍那是武人的榮耀。微臣原本不該推辭,可是微臣驟然升到總兵,親自訓練的可用將士不過兩千人,在廣寧有折損眾多。怕是沒有一年半載的恢復,沒法和老奴大戰。微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張恪不介意把問題說的嚴重一些。一來可以多要一點好處,二來野豬皮是睚眥必報的性格,自己殺了他的寶貝兒子,他肯定要報復在大明的身上,說不定他會比歷史上更早發難。張恪的當務之急還是多練人馬,擴充實力。
  「張卿家哪有什麼罪,都怪朕太魯莽了!魏大伴,從內帑撥二十萬兩銀子給張卿家,犒賞義州將士吧!」
  「微臣多謝陛下洪恩!」張恪急忙說道:「不過臣斗膽請陛下收回成命!」
  「怎麼,朕的賞賜還不想要嗎?」
  「微臣不敢,只是廣寧大捷已經賞過了,若是再賞賜,恐怕前方的將士會心有不平。若是都賞賜,臣,臣知道陛下也不寬裕,不敢讓陛下為難!」
  聽到張恪的話,小皇帝幾乎感動的哭了。登基以來,從來都是別人向他要這個要那個,竟然有人主動拒絕賞賜,朱由校簡直激動壞了。
  「張卿家,銀子可以不賞,朕答應你一個要求,想要什麼,只管開口吧!」
  張恪拒絕賞賜也是有原因的,別忘了,他剛剛抄了王登庫的家,那可是晉商裡面最富裕的豪門大族,張恪只是把本家查抄的金銀上繳了。其餘在外面儲存的全都落到了張恪手裡,足有兩百多萬兩,天啟賞的那點銀子,張恪還沒有看在眼裡。
  「陛下,微臣斗膽請陛下賞給臣二十位內廷製造軍火的大匠,其餘製造盔甲武器車輛的大匠若干,微臣感激不盡!」
  誰不知道人才的重要性,張恪真心實意給小皇帝施禮。
  「哈哈哈,朕當是什麼了不起的,這事交給魏大伴了,讓他給你挑選就是了。」
  臨近中午,朱由校沒放張恪離開,居然賜宴,讓張恪陪著他一起用膳。席前小皇帝不停問廣寧之戰的事情,張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君臣,加上魏忠賢,談得格外愉快。
  離開了皇宮,張恪沒有急著回遼東,而是親自指揮了獻俘儀式,京城百姓瞠目,文武咋舌,小皇帝祭告太廟,這些戲碼不用多說。
  值得一提的是晉商的確有本事,自從和張恪談妥之後,他們用最快速度千萬南方,從傳教士手裡弄到了十匹呢絨,製成筆挺的軍裝,在獻俘儀式上一露面就贏得滿堂彩。不少人都好奇地打聽在哪裡能買到一件。
  毫無疑問,又一條財路打開。
  陞官發財的張恪滿載收穫,回到了遼東,最大的一件事提上日程……該擴軍了!


第234章 婚禮
  剛過完二月二,遼東大地還是一片潔白,寒風凜冽。可是再大的寒風在人們的熱情面前,都要迅速融化。大清堡的男女老少張燈結綵,搭綵棚,掛燈籠,一眼望去,紅色的海洋……有人要問了,大清堡的百姓糊塗了不成,難道還要過個年?
  每當這麼問的時候,都會惹來一陣嬉笑,不是過年,卻勝似過年……小張大人要成婚了!
  要說一個人的婚禮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這麼大的排場?
  這個人實在是太重要了,一年多的時間裡,屢立戰功,做出了多少別人一輩子都幹不成的事!
  雙十不到的年紀,榮升太子太保左都督,比起當年的戚爺爺還要風光無數。
  如此重要的人物,光是來參加婚禮的就不計其數,廣寧參議王化貞,錦州參議薛敦仁,兩位四品參議親自張羅。
  同為武官,最先來的就有總兵賀世賢,尤世功,參將於偉良一干人員,他們有的戰事吃緊,也都派了最親信代表前來。鎮守太監洪清泉親自駕臨,隨同前來的還有一堆監軍,礦監,稅監,十幾位大太監,每個人都帶著禮物,加上隨從,就有好幾百人。
  另外看在洪敷教的面子上,遼東不少文官也都前來,可是到了大清堡,他們全都暗叫僥倖,幸虧他們來了,不然就麻煩了。
  大堂上擺滿了賀禮,上面都有名牌,從內閣次輔顧秉謙算起,不下十位部堂高官,司禮監掌印和秉筆,錦衣衛的指揮使,指揮同知,京營高官,甚至勳貴公卿……
  他們雖然沒法前來。全都奉上厚禮,看著一個個沉甸甸的箱子,不少文官互相看了看,扭頭就走。趕快把手裡寒磣的字畫扔掉,就算是借錢,也要置辦像樣的賀禮……這個張恪還了得嗎,通著天啊!
  除了官面上的人物,遼東當地的富商大戶足有三四百人,甚至還有一幫操著山西口音的也趕來了……有些消息靈通的全都傻眼了,不是說張恪和晉商鬧翻了嗎。怎麼他們來道賀了,看來傳言不可信啊!
  最大的一部分還是張恪的部下,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最早跟著張恪的有的已經升到了參將副將,至於千總,把總,百總更是不計其數。
  就拿河灣村為例,甲長以上的軍官就有三百多人,一年時間。大家身份陡變。從生死邊緣,一躍成為人上人,未來的日子只會更好。
  誰都把張恪視作奇跡的締造者,張大人的終身大事。他們豈能不出力,他們讓出自己的房舍,幫著安置前來的客人,採購食材。殺豬宰羊,好不熱鬧。
  北方的冬天最為寒冷,肉類也不擔心壞了。倒是蔬菜什麼匱乏的很。
  可是一問之下,原來張恪在年初的時候搞出了溫室,姐夫鄧文通和喬鐵山經營了一年,已經能產出大量的反季節蔬菜。
  菜單上不再只是蘿蔔白菜豆芽一類的東西,豆角、茄子、黃瓜、辣椒、芹菜、韭菜,大凡能想到的,幾乎全都有。
  酒菜都備齊了,更大的麻煩來了,王化貞算了一下,至少要四百桌,別說狹小的大清堡,就連義州都沒地方安排。
  經過緊急商量,不得不把地點選在了校軍場。不過問題又來了,校軍場寒風凜凜,要是把客人凍壞了該怎麼辦?
  任務落到了喬桂身上,他領著一千弟兄,連夜燒熱水,化開黃泥,在校軍場的空地上建起長長的空心牆連著火爐,上好的松木燃燒起來,劈啪作響,校軍場竟然感受不到一絲的寒意。
  賓客們興高采烈,談論喧嘩之聲,直上雲霄。
  臨近中午,大人物們悉數到來,餓得前腔貼後腔的賓客終於等到了開飯的時候。
  伴隨著儐相高聲大喊:「開席!」
  一百多位廚師鍋勺亂響,霎時間香味就飄了出來。
  婚宴的菜餚是張恪定下來的,本著武人傳統,兩個字:實惠!
  每一桌都有一條十斤出頭的大鯉魚,燒得又香又爛,雪白滑嫩的魚肉,沾上濃濃的湯汁,一口下去,幸福得幾乎落淚。
  倒不是大傢伙沒出息,實在是餓得太厲害了。
  除了魚之外,每桌還都有醬肘子,溜肉段一類的,滿滿一桌子,色香味俱全。
  這還僅僅是下等的酒席,到了中等的就講究許多,有鹿肉,有熊掌,有猴頭,人參燉雞……看起來好看,不過經不起推敲,就拿熊掌來說,根本不夠用,有的只是新殺的熊,還沒用蜂蜜干制,火候也不到位,嘴饞的試著咬了口,掉了一顆牙,也沒有嘗到熊掌味……
  上等宴席就好了不少,全都是名廚掌勺,用的是最好的材料。山中走獸,雲中燕,陸地牛羊海底鮮,遼東的特產全都擺上來了。
  眾人笑語歡聲,高談闊論。講起和張恪結交的經過,全都哈哈大笑。
  薛敦仁最是感慨,正是他的疏忽,放走了碩托,不過張恪給了他一個機會,這次廣寧大捷,張恪報功的時候,給他也加了一筆,運送軍需得力。薛敦仁不但沒罪,還得到了朝廷嘉獎。
  從此後薛大人就明白一個道理,跟著張大人有肉吃!
  大家高興,可是苦了一個人,張恪必須挨桌敬酒,就算他酒量不錯,可是幾百桌下來,也是腰酸腿折,臉上的肉都笑僵了。
  寧願和韃子拼三天三夜,也比結婚輕鬆。
  好不容易日頭偏西,儐相前來提醒,迎親的時間到了,張恪急忙落荒而逃……
  小雪是童養媳,她原本姓安,被沈氏買來之後,家裡人早就不知道哪去了。放在以往隨便應付一下就成了,可是這是皇帝賜婚,哪能沒有迎親的地方,小雪急得差點哭了。
  最後還是沈氏出了個主意,讓小雪認喬鐵山當乾爹,迎親的時候就從喬家出來。這下子倒把喬鐵山兩口子嚇壞了,無他。張恪是一品武官,小雪就是一品誥命夫人。
  讓堂堂誥命認他們當乾爹,喬鐵山只覺得腦袋都不夠用了,拚命地拒絕。
  不過沈氏到覺得不錯,就這麼定下了。
  婚禮頭三天,小雪就到了喬家暫住。
  到了婚禮當天,喬大嬸領著幾個經驗豐富的婦人幫著小雪打扮。
  大傢伙全都是三嬸二姨六舅媽的,也都是看著小雪長起來的。可是真正到了結婚的時候,她們眼睛就不夠用了。
  小雪穿戴不是尋常百姓家的鳳冠霞帔,而是一品誥命的冠服。冠花釵九數,滿是珠翠鑲嵌,光彩奪目,巧奪天工。大紅的綾羅做底,上面繡著九重翟紋,也就是長尾雉雞,狀如綵鳳,展翅欲飛。
  其餘的飾物除了金就是玉,看得這幫婦人口水長流。都不敢眨眼睛……老天爺,這是凡人能穿的衣服嗎,分明就是九天仙女,降下了塵世。
  小雪妮子也不知道交了什麼好運。早知今日,自己家裡頭也有女孩,哪怕是倒貼也要送給張恪啊,他們又是嫉妒又是後悔……
  喬大嬸看著這幫人癡迷的模樣。把眼珠子一瞪。
  「都把口水擦了,那麼大歲數了,弄髒了衣服。把你們賣了都賠不起!」
  「是是是,我們都知道。」
  婦人們幫著忙,總算是讓小雪穿戴停當。
  「娘,快點啊,恪哥迎親的轎子來了!」喬福在門口大喊,往裡面一看,眾人當中的小雪,頓時眼睛就知道。
  「渾小子,看什麼呢!」喬大嬸急忙把傻兒子推出來。
  「小子,你也想這麼風光一回,就好好跟著你恪哥,到時候給你媳婦,還有你娘,掙一副誥命回來,不算我白養你二十來年!」
  喬大嬸也好生嫉妒,一個女人結婚的時候,就像是一朵花開到了最艷麗的時候。想當初自己是被喬鐵山拿獨輪車推到家裡來的,連件喜服都沒有……哪裡比得上小雪,一品誥命,算是把最好的一天,演繹到了最絢爛的極致……
  喬福臉色通紅,心虛地說道:「娘,商量商量,敕命行不?」
  辟里啪啦,鞭炮響起,喬福急忙避開老娘吃人的目光,撒腿就跑。
  這時候喬家門口堵滿了年輕人,一個個伸手討紅包,大有不給錢就別想娶走媳婦的架勢。
  別管平時多嚴厲,這時候都沒法瞪眼睛,張恪老實交了「買路財」,終於在一片歡呼聲中,進入了喬家。
  八抬大轎落在塵埃,婦人們攙著小雪走出來,看到了轎子,她們又忍不住一陣羨慕,這也是誥命夫人的專享——雖然明末是禮壞樂崩的時候,但是能夠光明正大的用,還是讓無數人羨慕的。
  按照道理新媳婦需要哭的,不哭就不足以顯示孝順,可是喬鐵山兩口子只是乾爹乾媽,哪有什麼好哭的,趕快把小雪送上了轎子。喬鐵山仗著膽子拍了拍張恪的肩頭。
  「永貞,好好待小雪,不然我,我……」他也想不出什麼威脅的詞了。
  張恪笑道:「鐵山叔,放心吧,一畦蘿蔔一畦菜,個人媳婦個人愛!」
  吹吹打打聲中,張恪騎在高頭大馬,披著大紅,頭上戴花,總算是把媳婦迎回了家門,送到了洞房。
  本以為大功告成,張恪伸手扯紅緞子,就準備行周公之禮。哪知道儐相和婆子又把他推了出去,繼續招待賓客。
  等到張恪再回來,兩條腿軟的像是麵條,進了洞房,撲通就摔在了地上。
  小雪蒙著蓋頭,一身的白毛汗,聽到張恪摔倒,再也忍不住了,急忙撩開蓋頭,把他扶起來。
  「恪哥,你怎麼喝這麼多啊!」
  「高興吧,雪兒,你今天真漂亮!」
  張恪毫不客氣把嘴伸了過去……


第235章 火器人才
  一輪紅日,懸在窗邊,紅彤彤的光照在洞房之中,大紅的喜字,大紅的被褥,大紅的地毯,紅成了一片,艷得刺眼睛。
  張恪打了一個哈氣,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往日宿醉之後,頭都格外的疼,可是今天醒來,卻神清氣爽,骨頭都輕了三錢。
  翻身起來,用力一推,觸摸到一片柔嫩溫潤,舒服的感覺幾乎讓張恪暈倒,他不由得加大了力氣。
  「啊!」臂彎處的佳人受驚的貓一般,開口求饒。
  「恪哥,饒了人家吧,昨,昨天差點要了人家的命!」小雪吐了吐丁香小舌。
  「我很厲害嗎?」
  「嗯!」小雪毫不遲疑地點頭,紅撲撲小臉說道:「恪哥,你比上次厲害多了,人家現在還疼著呢!」
  被媳婦誇獎,極大的滿足了男人的自尊心,張恪得意地大笑起來。
  「相公可是百戰百勝,所向無敵,昨天我喝得暈乎乎的,要不要再體驗一番?」
  「不要!」小雪急忙搖頭。
  她猛地發現修長的美腿還搭在張恪腰上,小丫頭急忙收回來,扯過錦被,警惕地遮住身體。
  許是結婚之後的女人都格外敏感,小雪突然眉頭一皺。
  「恪哥,你是不是有別人了?」
  「啊,哪有!」
  小雪鼻翼扇動,凶巴巴說道:「眼神都出賣了你,不然怎麼說百戰百勝……」
  幽怨的目光,殺傷力實在是驚人,張恪老臉通紅,竟然有些羞慚。滿達日娃,沈青煙……似乎真的對不起新婚的媳婦。
  「我……」
  「不要說了!」小雪突然伸手攔住了張恪,小丫頭甜甜地笑道:「恪哥,娘告訴我了,朝廷封了誥命。我就永遠都是你的妻子……只要別嫌棄人家,雪兒不會在乎別的!」
  「傻丫頭,有什麼擔心的!你替張家相夫,日後還要教子。一年我有大半年都不在家,娘親也都要靠你,咱們家的半邊天都壓在你的身上呢……」
  聽著張恪的話,小雪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不由得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依靠著張恪,享受著寧靜幸福……
  叮噹叮噹!
  牆角的西洋座鐘突然響了起來。這還是老魏送來的賀禮,按照西方的鐘點,正是上午九點了。
  小雪突然驚得臉色大變,掙扎著爬了起來。
  「遭了,遭了,要給娘奉茶,這麼大的事怎麼能忘了啊!」
  張恪倒是不以為然,笑道:「雪兒,伺候娘這麼多年了。她老人家不會介意的。」
  「那也不行!」小雪像是堅定的教徒,用力搖搖頭。
  「恪哥,婚禮的規矩,不走完不踏實。昨天你都醉了。我還拉著你喝了交杯酒呢!」小丫頭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張恪沒來由的心頭一暖,也急忙起身,兩個人梳洗已畢,小雪身體還有些不適。張恪扶著她,一對新人緩緩向正廳走去。
  等到他們進來,差不多十點多了。
  沈氏坐在中間。臉上寫滿了笑容。
  「唉,從去年過年就張羅,等了一年多,虧待小雪啦。還好,恪兒你給小雪掙了一份誥命回來,要不然娘饒不了你!」
  沈氏嘴上說著,可是語氣之中止不住的驕傲。
  小雪跪倒在沈氏面前,奉上一杯香茶。沈氏眉開眼笑地接過來。
  「好啊好啊,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兩個算是修成了正果,娘等著抱孫子了!」
  小雪臉蛋通紅,張恪倒是滿不在乎。
  「娘,兒子會努力的,保證年底讓您當奶奶!」
  沈氏笑著點頭:「恪兒啊,男子漢大丈夫,別光是兒女私情,多想點公事。你老師洪先生早上剛到,怕是有事,你趕快去見見他吧。」
  洪敷教來了!
  張恪頓時大吃一驚,要知道洪敷教可是遼東巡撫,不說日理萬機也差不多,張恪本來請他證婚的,可是老頭子趕不開,只能推了,張恪還甚是遺憾,怎麼現在突然來了!
  「娘,孩兒這就去見先生。」
  張恪急忙轉身,有家人領著,直接到了書房。穩了穩心緒,邁步走進去。一個背影正坐在太師椅上,翻著書,用心看著。
  「恩師!」
  張恪輕輕叫道,洪敷教如夢方醒,急忙把書放下。
  「呵呵呵,永貞,燕爾新婚,為師來的魯莽,你可不要怪罪啊!」
  幾個月不見,洪敷教顯得蒼老許多,鬢角竟然有了白髮,魚尾紋也遮掩不住了。看到這裡,張恪心裡發酸。
  「恩師,您老了!」
  「宦海沉浮,最熬心血,每日殫精竭慮,怎麼能不老啊!不過以後就好了,為師有清閒日子了。」
  張恪一聽這話不對,眼睛瞪得老大:「恩師,您不當官了?」
  「永貞,難道你不知道嗎?」
  張恪羞愧地撓撓頭,說道:「實不相瞞,弟子這些天一直暈乎乎的,就連昨天拜天地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磕頭的!」
  「哈哈哈,大喜的日子本不該說這些破事,可是為師覺得不能不告訴你,讓你也有個提防。」
  說到正事,洪敷教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洪敷教靠著查辦張峰的案子起家,迅速升到遼東巡撫的職務。對一個三甲進士來說,如此快的成為封疆大吏,絕對是一個異數。
  正因為如此,洪敷教越發謹慎小心,寧可苦點累點,也要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經過他的整治,遼東諸軍的戰鬥力提升很大,修築城堡六十餘座,整飭兵器糧餉無數。招募百姓,墾荒屯田,抽取壯丁,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條。
  不過……洪老夫子唯一錯誤的就是和上峰——經略袁應泰頂了牛。
  袁應泰一到遼東,處處更改熊廷弼的做法,待人寬厚,招募蒙古流民。積極準備反撲……
  洪敷教早就和張恪溝通多少次,熊廷弼的嚴防死守的策略是沒錯,總體上明軍精銳耗盡,財政困難,能守住局勢就不錯了……
  當然,熊廷弼僅僅能做到防守而已,張恪和洪敷教還主張練新兵,造火器,提升野戰能力。
  說白了,張恪和熊廷弼的差別就在於積極防守還是消極防守……而袁經略來了倒好。直接要改變成進攻了。
  天長日久,洪敷教和袁應泰的矛盾越來越多。尤其是廣寧大捷之後,矛盾完全公開化。
  袁應泰宣稱廣寧以弱旅勝強敵,遼沈有十五萬精兵,靡費巨萬,卻不能稍有進取,有負皇恩。
  恰巧老奴因為死了兒子,不時騷擾,拿明軍出氣。袁應泰一心主戰。甚至為此彈劾洪敷教,指責他畏敵避戰,抱殘守缺,不思恢復。致使事權不一,軍心浮動。而且還把張恪搬了出來,說洪敷教一心給弟子立功的機會,因此才阻撓反攻老奴!
  「恩師。都怪弟子連累了老師。」
  「哈哈哈,永貞,說起來為師還要沾你的光。此次調我回京,出任國子監祭酒,那可是小九卿之一,清貴之極,比起在邊地頂風冒雪好上了萬倍。」
  嘴上這麼說,巡撫可是封疆大吏,執掌殺伐,國子監祭酒不過是教書匠,兩者天差地別,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張恪想到這裡,越發憤怒。
  「哼,敢趁著結婚,暗算恩師,弟子絕不會放過他們,不就是袁應泰嗎,閣老尚書我都扳倒了,還在乎他!」
  「別胡來!」
  洪敷教狠狠瞪了張恪一眼,不悅地說道:「永貞,朝廷大事豈是意氣之爭!今天你鬥我,明天我鬥你,永無休止,老奴豈不是唾手可得遼東!」
  張恪不敢和老師頂嘴,只能歎道:「恩師,沒有您撐著,弟子怕遼東同樣保不住。」
  洪敷教沒有駁張恪,而是歎口氣,呆呆看著窗外。
  「永貞,你猜何人替了老夫的位置?你和她還有一面之緣。」
  「何人,難道是他?」張恪頓時豁然站起,口乾舌燥,傻愣愣地問道:「恩師,不會是楊漣去了吧?」
  「聰明。」洪敷教苦笑道:「聽說你小子擺了楊漣一道,他覺得愧對東林,正巧我和袁應泰的官司打到了內閣,葉向高就把我調到了京裡,讓楊漣接了遼東巡撫。」
  張恪這才恍然大悟,如果洪敷教被斗倒了,這種事情魏忠賢一定會告訴自己的,可是眼下把楊漣換到了遼東,等於是去除東林一戰將。讓洪敷教進京,又壯大了反東林的勢力,算起來還是有賺頭的……
  袁應泰激進,楊漣比他激進一萬倍,這兩位湊到一起,遼沈算是棺材板釘釘子,除非詐屍,萬無幸理了!
  「唉,我這個婚結的真不是時候!」
  「這叫什麼話,婚姻大事那是一輩子的,你小子投筆從戎,以後生出兒子可要送到為師手上,我好好調教一番,保證讓他高中狀元。」
  八字沒一撇,洪敷教就琢磨著當師公了,張恪也真是無語了。
  「恩師,眼下必須做最壞打算了,遼沈一旦失守,必須守住廣寧、錦州、義州。不然建奴直叩山海關,京城一日三驚,後果不堪設想。」
  洪敷教聽張恪一說,臉色大變。
  「看來還是為師低估了危險,日後怕是永貞你就要頂在一線了。對了……」洪敷教突然笑道:「永貞,你桌案上的這本《幾何原本》是從哪裡來的?」
  「是弟子在京城的時候買的,此書當中的數理知識自成一系,比起我大明還要高明,行軍打仗,製造軍火都離不開。」
  洪敷教微微一笑:「永貞,此書為師倒是知道一二,編著的是徐光啟和利瑪竇,另外徐光啟的學生孫元化也參與其中,這個孫元化可是火器的專家。」
  張恪比起洪敷教還瞭解孫元化,那可是堪稱明末火器第一人,早就有心招攬。
  「永貞,孫元化可算是東林的人,想拉攏他可不容易!」洪敷教眨眨眼睛,似乎給徒弟出難題。


第236章 川軍來了
  火器是義州兵致勝的法寶,張恪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此次從京城回來,他還討了二十名大匠,充實作坊。
  不過這些大匠做東西一流,但是個個敝帚自珍,摳門得很。而且他們多數是祖傳的手藝,根本不識字,技術交流非常困難,更別提分工管理。規模小的時候,張恪交代一番,再有人督促也就沒問題了。
  可是眼下要大擴軍,火銃要成千上萬地製造,沒有一個懂行的技術官僚盯著,是絕對不行的。
  偏偏拜八股科舉所賜,大明讀書人都盯著聖人的微言大義,懂「奇技淫巧」的實在是不多,孫元化和他的老師徐光啟都是讀書人的異數,而且這兩位還和西洋人關係不錯,正好能來個東西合璧,到時候屠殺野豬皮更事半功倍了。
  看來孫元化是必須拉過來,不管付出多少代價!
  「恩師,您知道孫元化如今何處嗎?」
  「聽說在京城!」洪敷教搖頭說道:「孫元化受他師父的影響,要什麼洗澡入教。說起來夷人也的確野蠻,形同走獸,怕是一輩子就入教那一天洗澡,可悲可歎啊!」
  聽著老師把「洗禮」當成了洗澡,張恪強忍著沒笑出來。其實這也是大明士大夫的普遍看法吧,洋人就是化外蠻夷,殊不知長相怪異的蠻夷已經滿世界跑,把中央帝國漸漸甩到了後面……
  張恪顧不得感歎什麼,腦筋轉了轉,笑道:「恩師,弟子和東林已經鬧翻了,想要招攬孫元化絕不容易。您看這樣吧,讓我姐夫鄧文通跟著您一起進京,想辦法接近孫元化,甚至還有西夷。我不管他們洗不洗澡。只要能造出好武器,味再大我也認了!」
  張恪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洪敷教卻一臉的凝重。
  「永貞,你姐夫不是秀才嗎?留在身邊幫著整理文書,出出主意也好,招攬孫元化的事,為師幫著想辦法就是了。」
  「弟子多謝恩師美意。」張恪笑道:「招攬孫元化只是目的之一,弟子想讓姐夫參加秋闈,最好能考上進士,入朝為官。不光是姐夫。凡是遼東有才華有志於科舉的,我都想讓他們參加考試。」
  從古至今都是講究鄉願的,同一個地方出來的士人自然抱成一團,形成一股以地域為紐帶的勢力集團,比如晉黨,閩黨,浙黨……
  「永貞,你是想培植自己的勢力!」洪敷教瞇縫著老眼,意味深長地歎道:「歷來都是南方文教昌盛。人才輩出,北方被穩穩壓了一頭。遼東更是苦寒之地,能從科舉走出去的無非大貓小貓兩三隻。想要形成氣候,怕是難於上青天!」
  「不管多難。都要走這一步」張恪堅定地說道。
  「看來永貞是打定主意了,只怕為師看不到遼黨成形的時候了。」
  「老師不必氣餒。」張恪眼中閃著自信的光芒,笑道:「如今東林黨獨大,聖上又年幼。只能倚重內廷,重用宦官打擊東林,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永貞。你想借助內廷的力量,讓咱們的人中進士?」洪敷教徐徐說道:「你就不怕被打成閹黨嗎?」
  張恪咬牙說道:「閹黨也比坐以待斃好,朝廷沒人幫著咱們說話,遼東的局早晚都會毀在一幫瞎指揮的外行手裡!」
  「說的有理,不過……想結成一黨,可是需要時間的。今年參加秋闈,如果順利,天啟二年考中進士,要想有所作為,怕是十年之後了!」
  洪敷教說的還是最樂觀估計,顯然他對張恪的計劃不以為然。
  「恩師,您老說的固然是正理,可是我們手上有三個有利條件。第一內廷會幫著我們,如今的廠公魏忠賢雖然目不識丁,但是有手段,有韜略。明年的科舉他一定不會放過,到時候緊跟著老魏,至少能分到一些湯湯水水;第二弟子身在遼東,只要多打勝仗,多分配功勞,咱們的人就能扶搖直上;再有……」
  張恪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嘿嘿笑道:「我們還能學東林黨啊!他們快速崛起,不就是李三才管著兩淮,能撈到錢嗎!弟子手上也有來錢的路子,把銀子砸下去,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聚集不了一股勢力!」
  「你這是結黨營私啊!」
  洪敷教瞬間瞪眼了眼睛,歷代最忌諱的就是結黨,他也被自己徒弟的膽大包天給嚇得嘴巴老大,癡呆呆,一語不發……
  「恩師,您老若是懷疑,就當弟子沒說過吧!」張恪沮喪地說道。
  「就你膽子大,為師好歹領兵一年多,是膽小鬼嗎?」洪敷教歎道:「雖然結黨營私,非君子所為,可是朝廷局勢若此,也不得不徐圖自保之法。不過……」
  洪敷教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凝重地說道:「永貞,此等大事只能潤物細無聲,緩緩作為。也許是天意,為師此番進京出任國子監祭酒,正好能籠絡一班年輕士子。只要科舉再有所斬獲,興許真能形成一股力量。」
  就在張恪提出想法之後,洪敷教就仔細盤算過了,未來的「遼東」主要力量還在軍隊,還要靠著張恪,文官不過是從旁協助,通風報信而已,並不需要像東林、浙黨、齊黨那樣遍佈朝野……
  相比那些朋黨,遼黨在軍隊上有力量,內廷和錦衣衛也有幫手,發展潛力相當驚人……誰也不甘心被踩到腳下。要不是東林黨勢力龐大,楊漣又憑什麼取代他遼東巡撫的位置。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事為師做了!」
  洪敷教一錘定音,張恪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
  和洪敷教商量妥當之後,下一步發展的方向也就有了,張恪在關外全力經營軍隊,撈取足夠財富。洪敷教和鄧文通入京,經營文官這一塊,這就叫做兩條腿走路,共同前進。
  新婚剛剛第三天,張恪帶著無限的眷戀。從溫柔鄉爬了起來,咬咬牙,投入緊張的工作之中……
  從去年開始,義州,錦州,廣寧等地就開始招兵,一直負責訓練新兵的喬桂帶著整理好的名冊找到了張恪。
  一年多的歷練,喬桂已經大變樣,從當初憨厚單純的獵人,變成了一個嚴謹的軍官。文化水平更是突飛猛進。寫尋常的文書,計算賬目完全能夠勝任。
  筆直地坐在張恪對面,喬桂翻看了成績單。
  「大人,從去歲六月份開始,先是大清堡,接著是義州,我們招募到新兵六千七百人左右,其中三千五百人經過了半年左右的訓練,廣寧之戰後。補充進入主力部隊。剩餘的士兵在春耕結束之後,全都脫產,成為職業士兵。」
  義州兵分成戰兵和民兵兩塊,民兵每年農閒訓練四個月到六個月不等。戰兵則是完全擺脫農業活動,是真真正正的職業軍人。
  按照喬桂所說,到四五月之間,光是義州的主戰人馬就能達到七八千人。當然這些人馬還要經過歷練。才能真正和韃子較量,不過就算這樣,也讓張恪非常意外了。
  「義州戶口加起來不過二十萬人。能招募這麼多士兵,已經到了極限。下一步招兵的重點要放在錦州,放在廣寧!」
  「大人說的沒錯,只是這兩地有困難……」
  「是不是農莊的問題?」
  「沒錯。」喬桂為難地說道:「大人要求有土有兵,加入的士兵要授予田地,安置家人,只有如此才能奮勇作戰,沒有後顧之憂。可是錦州廣寧等地分田還八字沒一撇,空有眾多丁口,卻只招募了三千多良家子,還不到義州的一半。」
  「的確是個問題。」
  這年頭分田分地是最得罪士紳地主的事情,鄉下的地主從來都是捨命不捨財的,想要他們的田地,等於是斷了他們的命根子,必然引起反撲。範圍越大,反彈越激烈……
  張恪在地上轉了幾圈,堅定地說道:「分田決不能更改,而且今年春耕廣寧和錦州必須推行。我給王大人還要薛敦仁去信,讓他們一力推行,另外讓馬如峰領兵去廣寧,把我大哥張峰調到錦州。有軍隊壓陣,我看誰敢反對分田,老子絕不客氣!」
  「好勒,就等大人這句話了!」喬桂大笑道:「只要廣寧和錦州分了田,年內至少能招募一萬五千人,等到明年年中,我們差不多就有兩萬精兵了!」
  兩萬人馬啊!
  張恪思緒不由得飛揚起來,兩萬人馬是自己對抗老奴的最低數量,只是不知道老奴能不能給自己一年的時間……
  寬闊的大路上,一支衣著怪異的軍隊正在逶迤前行。足有三五千人的隊伍,全都拿著長長的槍,槍桿沒有上色,露出簇新的白色。大明軍隊普遍裝備一半左右的火器,完全是冷兵器的還是異數。
  只見這些士兵個頭不高,但是極為精壯剽悍,身上披著棉甲,腳下就比較可憐,多一半的士兵沒有棉靴,甚至有人還穿著草鞋,積雪剛剛融化,天寒地凍,出了山海關,有人腳就凍傷了。
  為首的兩員武將長得差不多,年長的五十出頭,年幼的四十有餘。
  「大哥,我們千里迢迢從四川而來,京城的那幫龜兒子,連棉鞋棉衣都不給備齊了,他們安的什麼心!」
  「別廢話了,我們秦家世代忠良,豈能因為幾個昏官,就不給朝廷盡忠了!此番援遼斷然不能弱了白桿兵的名頭!」
  正說話之間,突然有斥候跑過來。
  「稟報二位將軍,前方有人馬前來迎接。」
  秦邦屏和秦民屏一起舉目,只見一隊騎兵飛馬而來,大旗上面飄揚著一個斗大的張字,在朔風中分外顯眼。


第237章 泣血求援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張恪高昇總兵,手下的人全都得到了封賞,大哥張峰就升任左營游擊,孫得功升任錦義參將,接替了張恪原本的職務,至於吳伯巖升任寧遠衛指揮使,負責守衛京城到遼東的咽喉要路。
  因為前方吃緊,幾乎每天都有大量的軍需,從各地調來的援兵通過寧遠,前往遼陽和瀋陽。各路神仙見得多了,吳伯巖都麻木了。
  可是就在三天前,張恪特別下了命令,讓他妥善接待一支從四川來的援兵。吳伯巖頓時腦袋就大了,沒聽說大人和四川有什麼關係啊,怎麼貿然下這種命令?
  滿腦袋都是疑問,吳伯巖沒膽子違拗張恪的指示,他急忙安排下去,夜不收士兵不停偵查。
  果然有一支怪異的四川士兵前來,吳伯巖一見之下,不免傻眼了。
  能被大人看重,該是何等英雄!
  可是一見之下,這些士兵只有一桿白色長槍,身上的棉甲破破爛爛,都沒有裹精鐵葉子。至於腳下,就更慘了,還有人穿著草鞋。
  分明就是一支叫花子,手下的士兵也傻眼了。
  「大人,就來接他們啊?」
  「哼,別廢話了,總鎮交代的,照辦就是了!」
  吳伯巖催馬向著秦家兄弟奔來,離著老遠吳伯巖就下馬施禮。
  「在下寧遠衛指揮使吳伯巖,奉我家總鎮大人之命,前來迎接諸位,大家一路辛苦了!」
  秦邦屏和秦民屏互相看看,更是大吃一驚。
  在大明的土司之中,廣西的士兵戰鬥力最強也最凶狠,被稱作狼兵,悍勇可見一斑。後來推而廣之,西南的土司士兵都被稱作狼兵。
  普通百姓躲得遠遠的。各地的官員見他們裝備落後,又瘦小枯乾,根本看不上眼。
  秦家兄弟走了大半個明朝,還是第一次有人大老遠的出來迎接,而且還是一位指揮使。他們兩個急匆匆下了戰馬,急忙上前還禮。
  「多謝兄台相迎,我等感激不盡。」
  吳伯巖一直在打量這支奇怪的部隊,當兩位主將走出來之時,臨近的親衛距離不遠,形成半月形包圍圈。守護兩位主將安全,風雨不透。
  後面的士兵則是整齊劃一,長槍如林,雪亮的槍尖透著濃烈的殺氣!相比義州的長槍兵,一點都不差,凶悍驃勇之氣甚至猶有過之。
  好兵!
  吳伯巖態度頓時來了一百八十度轉彎。難怪大人會如此重視,真是想不到,大明朝最能打的士兵不在九邊,不在京營。竟然是一群名不見經傳的四川土司兵,真是無奇不有啊!
  「兩位將軍太客氣了,在下準備好了酒食,請到寧遠歇息。我家總鎮很快趕到。」
  秦民屏忍不住撓撓頭,苦笑道:「朝廷剛剛提拔做了守備,當不得將軍的稱呼。」
  吳伯巖一愣,隨即笑道:「就當小弟提前叫了。憑著兩位手下的精悍,要不了多久,就要高昇將軍!」
  「借您吉言!」
  三個人有說有笑。在吳伯巖的帶領之下進入寧遠,先前往駐紮的營地,兩大排整齊的營房,裡面正冒著濃濃的煙。
  「營房空閒了許久,前天才讓士兵們收拾,要是不夠暖和,還有火爐。」
  秦邦屏走進營房,把手放在火炕上,滾燙!
  從四川到遼東,他們走了好幾個月,一路上幾乎都睡在帳篷裡,甚至有露宿山林的時候。熱乎乎的炕頭,睡上一宿,什麼疲憊都沒有。
  「好,真好。吳兄太夠意思了!」秦邦屏笑道:「告訴孩兒們,能好好睡個覺了!」
  「別忙,知道諸位遠道而來,我們準備了晚宴,還有熱水洗澡,另外若是有弟兄身體不舒服,還有軍醫官。放心,全都免費!」
  敢情人家都準備好了,秦家兄弟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熱情,但是他們只能客隨主便。
  長途跋涉的白桿兵安頓下來,坐在熱氣撲面的軍營裡,一個個咧開大嘴,憨厚地笑著。
  「諸位軍爺,熱水來了!」
  有人把洗腳水送來,白桿兵都有些傻眼了,上一次洗腳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雙腳插進熱水裡,舒服的眼中流出了淚。
  秦邦屏和秦民屏每一個營房走過去,只見水汽瀰漫之中,士兵們舒服地清洗塵垢。長途跋涉,他們的腳上血泡都是一層接著一層,漸漸的竟然變成了類似馬掌的硬皮層。出了山海關,不少人腳上被凍傷了,青紫紅腫,甚至皮膚潰爛。
  每逢有傷的士兵,軍醫官都會拿著藥膏,親自幫著清理,上藥,包紮……
  看到士兵們感動落淚的模樣,秦民屏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哥,你說那位張總兵到底是誰啊,怎麼對咱們這麼好?」
  「你問我我問誰去!」
  秦邦屏搖搖頭,說道:「俗話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只要咱們能辦到的盡力就是了。咱們白桿兵不欠人情。」
  ……
  煥然一新的白桿兵士兵在引領之下,來到了校場上,頓時眼珠子碎了一地。
  只見校場上已經支起了上百個烤肉架子,每個架子上綁著一隻肥羊,下面是旺盛的炭火。一邊烤著,一邊塗抹香料。只見烤色澤棗紅,嬌艷欲滴,提著鼻子一聞,就讓人食慾大開。
  秦邦屏看在眼裡,迷惑之色更勝,硬生生止住了腳步,其他士兵更是不敢動彈。能管得住腿,卻管不住大傢伙的眼睛,全都盯著烤全羊咽吐沫。
  「哈哈哈,秦將軍,怎麼不合諸位的口味嗎?」
  伴隨著爽朗的笑聲,張恪在吳伯巖的陪同之下,出現在校軍場上。
  熟讀史書的張恪自然知道白桿兵的大名,更是為渾河血戰扼腕歎息。
  天啟元年,大明集中各地精銳,包括四川的白桿兵,浙江的戚家軍,雲集遼沈。和建奴大戰。
  白桿兵算是大名最好的長槍手,和戚家軍又是最好的火銃手。兩支人馬,在渾河實現了夢幻組合。
  不到一萬的士兵,力戰數倍於己的建奴鐵騎,雙方戰損比例相當!
  這在野戰之中,幾乎是不敢想像的,比起徒有其表的廣寧鐵騎,白桿兵可以拍著胸脯說他們沒有戰敗,只是被消耗光了!
  當得知白桿兵北上進入遼東之後,張恪就知道那場宿命的交戰已經不遠了。
  根據種種跡象判斷。老奴甚至可能比歷史上提前下手,更大的血雨腥風不再遙遠。張恪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幫助白桿兵,讓他們打得更漂亮,最好能擺脫全軍覆沒的淒涼結局。
  秦邦屏見到張恪,也被對方的年紀嚇了一跳。
  看樣子恐怕比起自己兒子還要年輕,竟然高居總兵之位。猛地,秦邦屏想起了最近風頭最盛的一個人物……
  「敢問大人可是在廣寧痛擊韃子的張恪張大人?」
  「正是本官,若是我說的不錯,兩位應該是馬夫人的兄弟吧?播州之亂。馬千乘和秦良玉賢伉儷用兵如神,連破楊應龍部,戰功赫赫。試問我大明的土司當中,誰人能比得過秦馬兩家。本官久仰白桿兵大名,沒想到你們到了遼東,正好讓本官盡盡地主之誼。」
  張恪一番話說出,秦邦屏和秦民屏總算是解開了心中疑慮。原來是張恪仰慕他們的戰績,才盛情款待,看來大明還是有識貨的人。
  不過相比廣寧大捷。張恪的戰功,義州兵的戰力,更加白桿之上。
  秦邦屏老成持重,最敬重英雄,他急忙給張恪施禮。
  「張總鎮過譽了,我等深受皇恩,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倒是張總鎮年少有為,戰功彪炳,讓人好生欽佩。」
  「哈哈哈,別忙著吹捧了,羊肉老了就不好吃了。」
  張恪剛說完,早就按捺不住的白桿兵嗷的一聲,像是一群餓狼撲了上去。平均三十個人一隻羊,圍著肥美的羊肉,大家直接從懷裡掏出了匕首,看上那塊就割那塊,嘴裡塞滿了羊肉,根本無暇說話,只能聽到大口大口吞嚥的聲音。
  秦邦屏一口氣啃光了一隻羊腿,這才想起來。
  「張大人,羊肉可不便宜,如此招待,下官實在是受寵若驚啊!」
  張恪微微一笑:「秦將軍,羊肉在其他地方或許值錢,可是別忘了我們剛剛打敗了好幾萬韃子。我派遣騎兵攻擊草原,搶掠了大量的牛羊,吃不了的羊肉都凍了起來。眼看著冰雪消融,要是不趕快吃光了,只怕就壞了。」
  秦民屏笑道:「當真如此?那我可要多吃一點!」
  說著伸手抓起了第三支羊腿,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白桿兵在寧遠停留了三天,又要繼續北上,張恪不忍心眼睜睜看著他們赴死,但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大人,瀋陽來信了。」
  「是誰的?」
  「於偉良,於大人的!」
  張恪急忙從馬彪手裡接過,展開書信,濃重的血腥氣直刺鼻孔,是血書!張恪眼前一黑,仔細看去。
  永貞兄,見此信時,弟或許已然捐軀殉國,倘若如此,請兄代為照看家人,小弟不勝感激。若小弟僥倖活著,請兄念在往日情分上,發兵相救,萬餘將士性命繫於兄一人的身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至於寫血書?」張恪眼睛都紅了,當初在奉集堡聯手對敵還歷歷在目,怎麼轉眼就要生離死別一樣!
  馬彪急忙說道:「啟稟大人,送信的士兵說袁應泰派遣於大人襲擊撫順,他攻下了撫順之後,就被皇太極領兵圍困,向巡撫楊大人求援,楊大人不理。於大人才派人突圍,一路到了廣寧。大人,咱們不能不管啊!」


第238章 出奇制勝
  接到於偉良的血書,張恪是越發感到奇怪,按理說於偉良要求救,上面有總兵,巡撫,經略,甚至是朝廷,怎麼也找不到不在戰區的總兵!
  不過於偉良出身廣寧,又和自己在聯手作戰,是一起扛槍的兄弟,絕對不能不管。
  「把送信的士兵叫過來,我要好好問問。」
  馬彪轉身離去,不多時帶來一個黑瘦的年輕人,身上的鴛鴦戰襖破舊不堪,有幾處黑色的斑塊,明顯是血痕。進來之後,跪在門口砰砰磕頭,放聲大哭。
  「救救我家大人吧,求求您大發慈悲啊!」
  「身為軍人流血不流淚,先把事情說清楚,前面的戰局到底如何?」
  士兵擦抹一下眼淚,把他所知的都告訴了張恪。
  「我家於大人在二月六號接到經略指令,準備光復撫順。於大人以為冒然出戰勝算不大,就上書巡撫洪大人,想要洪大人代為周旋,可是洪大人已經奉調入京,新來的巡撫楊漣剛到任,就巡視奉集堡和瀋陽等地,督促人馬發動攻擊。於大人沒法違抗,只能領兵在二月十六號攻擊撫順的建奴。」
  「糊塗!」張恪拳頭狠狠砸在了紅木桌案上,震得壺碗亂撞,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楊漣和袁應泰叫道面前,痛罵一頓!
  以明軍的狀態,根本沒有反攻的本錢,能守住地盤就謝天謝地了。而且即便打下撫順,面對老奴不停的騷擾,也是易攻難守,搞不好就會重蹈薩爾滸的覆轍。
  張恪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東林黨,從袁應泰和楊漣的舉動來看,應該是山西的案子讓他們損失慘重,天下群情激奮,東林最看重的節操蒙塵。他們不得不利用遼東戰局轉移焦點,甚至替他們加分!
  從東林黨的立場來看,或許是一步解套的妙棋。可是對於大明來說,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於大人如何攻打撫順,為何又被包圍了?」
  「啟稟大人,於大人率領五千士兵,攜帶二十門紅衣大炮,在二月十七號趕到撫順城下,趁著夜色發動攻擊。撫順城中守軍極少,半夜時分就殺入城中。光復撫順。於大人急忙向經撫報捷,可是轉過天偵察到兩萬多建奴向撫順殺來。於大人急忙向巡撫楊漣上報,楊漣沒有增派人馬,只是嚴令於大人死守……」
  士兵越說越悲痛,喘著粗氣說道:「韃子猛攻撫順,於大人率領弟兄奮死力戰三天,孤立無援,連一個援兵沒有,於大人不得不選派夜不收突圍。向各處求援。」
  負責執掌文書的杜擎在張恪身邊一直聽著,奉集堡血戰的場景歷歷在目,太陽穴上的青筋崩了起來。
  「從二月十七號算起,現在差不多十天了。我們遠水不解近渴,怕是於兄弟已經一命歸天!」
  杜擎眼角掛著傷心淚,憤然說道:「大人,我們要給於大人報仇!」
  「別忙。那小子死不了!」張恪盯著那個士兵,問道:「數萬韃子包圍撫順,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杜擎眼睛也瞪得老大。他一把揪住了士兵胸前的衣服。
  「小子,實話實說,是不是韃子的奸細,跑來謊報軍情的?」
  「不是啊,小的也不知道怎麼就殺出來了!」
  「還敢說謊!」杜擎提起醋缽大的拳頭就要動手。
  「慢!」張恪拉住了他的胳膊,苦笑道:「他沒說謊。」
  「哦,大人,您的意思是?」
  張恪仰天長歎,苦笑道:「建奴學聰明了,他們是想圍點打援!撫順就是一個誘餌,借此吸引大明的精銳,然後一一消滅。老奴沒有這麼本事,多半是皇太極一手設計的!」
  張恪的判斷沒有錯,經過奉集堡和廣寧兩戰,大貝勒代善灰頭土臉,三貝勒莽古爾泰乾脆連腦袋都沒了。
  建奴剛剛膨脹起來的信心削弱了不少,他們並不敢攻擊瀋陽和遼陽這樣的重鎮。經過苦心焦思,四貝勒皇太極終於出了一個主意,就是引誘大明出擊,然後再反包圍,誘使明軍同他們野外決戰。
  守城戰或許有困難,可是野地浪戰,他們還是有充足把握的。老奴對著這個計劃格外欣賞,委以兵權,讓皇太極全權指揮……
  「大人的意思是於兄弟還死不了?」
  「比死了也好不了哪去!」
  張恪一屁股坐在了地圖前面,凝重地看著。
  「憑著撫順城,最多堅持不過二十天,沒有援軍必死無疑!」
  「那有援軍呢?」杜擎好奇地問道。
  「買一個送一個,一起死唄!」
  杜擎嚇得瞠目結舌,磕磕巴巴說道:「大人,不會這麼遭吧?」
  「興許比這還遭!遼沈都危險了!」
  一個無能的官員或許沒什麼,最可怕的就是無能還喜歡做事,東林黨就是這樣一群人,他們做的越多,後果就越嚴重,所過之處,雞毛遍地……
  「大人,遼沈若是丟失了,遼東豈不是都落到老奴手裡了!大人,趕快給袁應泰和楊漣去信吧,讓他們以國事為重。派遣勇士解救於大人突圍,放棄撫順,全力守衛遼沈……」
  「不可能的!」張恪苦笑一聲:「世上有種人啊,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東林黨的都是這樣人?」
  「錯!」張恪無奈地說道:「他們更極端,即便是撞了南牆,也不會反思自己,反而認為是牆錯了。這就是東林,這就是清流,就是一群偏執狂!」
  杜擎徹底傻眼了,眼圈通紅,垂頭喪氣往外面走。
  「幹什麼去?」
  「老於沒救了,我去給他買點紙,地獄總不能歸東林黨管吧,多燒點,讓他有錢花……」
  看著大個子哭天抹淚,張恪哭笑不得。
  「等他真死了,再去燒紙也不遲。」
  杜擎聽出了張恪話中的意思,驚喜莫名地問道:「大人。我就知道您有辦法!」杜擎破涕為笑。
  「你先出去吧,讓我好好考慮一番。」
  張恪一肚子苦水,他想老實練兵,積蓄力量,可是有的人他不能不管。
  除了被困的於偉良,還有遼東總兵賀世賢和張家是世交,要是沒有賀世賢,大哥早就冤死了。
  根據前世的記憶,賀世賢也死在了瀋陽之戰。
  而且史料對這段記載極為詭異,先是說賀世賢大量招收降夷。有人攻訐他有異心。野豬皮打到了瀋陽城下,賀世賢竟然帶領著一千多家丁出城,稀里糊塗地戰死了。那些降夷又打開了城門,重鎮瀋陽一天時間就輕鬆淪陷了。
  當時就有人推測賀世賢和建奴之間有聯繫,甚至先投降了,然後才被殺。
  不過根據張恪的瞭解,賀世賢絕對不是那種人,而且他和李成梁家族也不好,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暗通取款。身為堂堂一品總兵。他更不可能投降韃子。
  至於招收降丁,大明的武官地位何等底下,除了像張恪這種聖眷在身的異類,別的都乖得像孫子。沒有經略巡撫的准許。賀世賢豈敢隨便收人。
  最大的疑點就是瀋陽大戰的時候,僅帶著一千家丁出城迎敵。這個就更荒謬了,賀世賢在城外深溝高壘,用木頭做柵欄。預設火炮,擺出了一副烏龜戰法。
  結果好好的準備不用,竟然領著一千多家丁。效仿三國演義的模式拚命,豈不是笑話!
  對冤枉的老伯父,張恪心裡有了看法,他多半是逼不得已才出城迎戰的。毫無疑問,這又是文官在背後作祟!
  東林黨人瞎指揮,葬送名將堅城,結果到了後世,又是東林的徒子徒孫投靠滿清,修著明史,自然有些人含冤莫白……
  「一定要出兵,不光為了救人,決不能讓老奴輕易拿下遼沈,大不了付之一炬,留給老奴一片焦土!」
  兩個時辰,張恪苦心焦思,權衡再三,終於拿定了主意,猛地對著窗外說道:「馬上傳令,調集三千人馬,立刻出征!」
  窗外人影幢幢,不光是杜擎馬彪,吳伯巖、岳子軒、劉全秀、喬福,就連大哥張峰全都來了。
  他們也在小聲嘀咕,一個個看法不一。
  張峰同樣牽掛賀世賢的安危,力主出兵,另外劉全秀的父親劉希偉還在奉集堡,俗話說上陣父子兵,他哪能不管!
  可是同樣的,吳伯巖就認為義州兵連續作戰,疲憊不堪,還沒有恢復過來。人馬派少了沒用,多了反而會傷損元氣。從義州到瀋陽需要至少十幾天,怕是他們去了,戰鬥也就結束了……
  「吳大人,你說的都有道理,不過……我爹就跟著於大人。劉某不能當不孝之人,哪怕是張大人不敢發兵,我也要領著部下去,腦袋掉了碗大疤兒……」
  「誰說本官不敢了!」
  張恪推開書房大門,面帶怒色,掃視了所有人。
  「大人,你同意出兵了?」劉全秀搶步跪倒,涕泗橫流。
  「卑職就知道大人仁義忠勇,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哼,說那些沒用,打仗還要用腦子!」張恪說道:「撫順乃至遼沈,危如累卵,本官限期五天,必須趕到瀋陽,你們誰有辦法?」
  「這……」大傢伙面面相覷,全都傻眼了,就算是飛也飛不到啊!
  可是軍情如火,晚一天就不知多少人喪命,頓時難壞了所有人……
  吳伯巖眼珠亂轉,突然一蹦三尺高!
  「我知道了,大人,您不會又想從韃子那邊借路吧,除非走遼河套,不然絕對沒有辦法!」吳伯巖雙眼頓時變成了崇拜的小星星,也就是大人能想出這麼好的辦法,也就是他能領會大人的意圖……


第239章 救星來了
  「大,大,大!」
  「小,小,小!」
  嘶吼從低矮的房舍裡面傳出,有的人頓足捶胸,有的人開懷得意,能讓人如癡如醉的,不用問就是賭博了。
  十幾個軍漢擠在屋子裡,賭博的熱情上來,有人脫了破舊的棉襖,露出濃密的胸毛,粗脖子紅臉,吆五喝六。
  「哥幾個,趕快押,趕快押,買定離手啦!」
  用力搖晃著竹筒,骰子傳出辟里啪啦的聲音,莊家的架勢簡直就是吃了炫邁……根本停不下來。
  軍漢們拿著碎銀子銅子,看了半天,咬著牙投向了心儀的位置,桌上差不多有一兩銀子左右,莊家滿意地把竹筒扣在了桌子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盯著。
  「來了,開!」
  「別動!」
  不知從哪來了一隻黝黑的大手一把按住了莊家的手腕,大手用力,頓時骨頭傳出咯蹦蹦的聲音。
  「哎呀,趕快放開,疼死爺爺了!」
  「娘的,敢和老子裝爺爺,滾!」大黑手用力一甩,莊家被扔出去一丈出頭,砸在了牆上,又落在地上,腦袋正好撞上了椅子腳,頓時就翻了白眼。
  變起突然,在場的軍漢緩過神,都炸窩了。
  「兔崽子,你是誰,敢打擾老子們的雅興,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滿臉絡腮鬍子的士兵抓起腰刀,就要動手。
  大漢冷笑了一聲,不知怎麼地手中的刀出鞘,一道寒光,腰刀被剁成兩截。
  「你們張開狗眼看看,可認識本總兵?」
  軍漢們如遭雷擊,急忙揉了揉眼睛,藉著昏暗的燈光看去,果然在他們面前站著一個高壯的大漢。黑黝黝的鋼須,臉上黑得嚇人。
  噗通!
  有人跪倒,其餘人全都跟著,紛紛跪倒在賀世賢的腳下,戰戰兢兢,汗流浹背。
  賀世賢抓著刀柄,冷笑了一聲:「你們可知道軍營聚眾賭博的罪過?」
  「知道,求大人法外開恩,饒了我們啊!」
  有的軍漢嚇得哭天抹淚,掄起巴掌。不停的抽自己,祈求饒命。
  這時候又有幾個明盔亮甲的軍官從外面跑了進來,對賀世賢躬身施禮。
  「總鎮,卑職們剛剛抓獲了六伙賭錢的,賭最多的竟有三百多兩,兩位千總當起了莊家!」
  賀世賢聽到之後,簡直要氣炸肺了。
  「殺,殺,殺!還留著他們幹什麼。敗壞軍紀嗎?一個不留,都殺了!」
  游擊將軍臉色發苦,為難地說道:「總鎮,參加賭博的多數是降丁。是中丞大人安排的,殺了恐怕不妥吧?」
  「不妥!」賀世賢瞪著吃人的眼睛,鬚髮皆乍,厲聲說道:「中丞大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賀世賢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弟兄廢了,沒了軍隊,讓他楊漣一個人用口水淹死建奴吧!」
  一夜之間。賀世賢抓了一百多人,其中有賭博的,有酗酒的,有逛花街柳巷的,其中有七成都是降夷。
  他們多數為蒙古人,也有少量漢人和女真人,據說冬天草原大雪不斷,牲畜死了,他們活不下去,前來投靠大明。
  以往大明很少接受降丁,這幫人來路不明,野性難馴,自己人都吃不飽呢,哪有閒工夫管他們!
  可是袁應泰和楊漣的態度迥然不同,他們把韃子投靠看成了政績,不說是萬邦來朝,也是水之歸下,是他們的清名和德政吸引了化外蠻夷……
  而且這兩位都盼著驅虎吞狼,用韃子對付建奴,因此逼著手下的將領接收降丁。賀世賢原本和洪敷教走得最近,袁應泰索性就把降丁對半都塞給了賀世賢。
  驟然多了好幾千人,賀世賢的頭都大了,降丁野慣了,根本不受約束。喝酒、賭博、打架、鬥毆,甚至強搶民女,無惡不作。沒用多久,軍紀幾乎成了一紙空文,百姓更是怨聲載道。
  終於,賀世賢忍無可忍。
  一百多顆腦袋,鮮血匯成了小河,猙獰的人頭掛在了竹竿上,震懾著每個降丁。
  賀世賢剛剛殺完人,渾身的血腥氣還沒有散去,突然有人請他去面見中丞。賀世賢黑著臉,冷笑道:「去就去,老子堂堂一品總兵,還會怕四品文官嗎!」
  當然這只是賀世賢的自我安慰而已,人家楊漣是名正言順的封疆大吏,自己不過是帳下武將而已,別管願不願意,應了那句話……不服不行!
  「哎,要是張恪那小子在身邊就好了,他可不怕那幫文官……」賀世賢人忍不住想起張恪,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柔和。
  才一年多的時間,臭小子已經爬上了總兵的位置,和自己平起平坐。剛剛又成了親,立業成家,是個真正男子漢了!
  「張兄弟,在天之靈看到沒有,你有福啊!」
  賀世賢深吸口氣,邁步走進大堂。楊漣坐在中間,在他的左手邊是尤世功,朱萬良等武將,右手邊是一幫負責督糧,賬目,文書的小官。
  「末將見過中丞大人!」
  「嗯!」楊漣微微哼了一聲,上下看著賀世賢,一語不發,氣氛越發凝重。
  「賀總兵,聽說你殺了一百多士兵,可有此事?」
  「沒錯,軍中出了敗類,賀某治軍,嚴字當頭,唯有嚴懲,方能震懾人心!」
  楊漣不屑地笑道:「韃子是仰慕大明天朝,才來歸順,他們或許性子野了點,多加調教就是了。光之以猛服人,又如何能讓四夷賓服,如何能克敵制勝?」
  「中丞大人是責備末將不懂治軍了?難道犯了軍規可以不管嗎?」
  被公然頂撞,還是一個粗鄙的武夫,楊漣臉色霎時間就陰沉下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賀世賢,本官說的是軍國大事,豈是你一個小小總兵能懂的?」楊漣大聲說道:「此事放在一邊,如今撫順被圍半個月有餘,急需派兵救援。賀世賢帶著你的本部人馬。火速前去救援,殺退韃子,算你頭功!」
  說得輕巧,放眼大明,誰有把握在野戰中擊敗幾萬建奴!賀世賢不怕死,他也想救於偉良,可是不能送死啊!
  自從撫順被圍,賀世賢就建議楊漣立刻下令,准許於偉良突圍,選派精銳接應。退回瀋陽固守,這才是正路……
  「大人,建奴勢大,於參將危在旦夕,以末將的看法,建奴擺明是想吸引我大明主力去決戰。萬萬不能上了建奴的當,還是讓於參將突圍才是!」
  「突圍,又是突圍!」楊漣暴怒,四周的溫度下降了兩度。
  「賀世賢。本官問你,按照你的說法,撫順當如何?」
  「這個……自然是放棄!」
  「胡說八道!」楊漣豁然站起,指著賀世賢的鼻子說道:「無膽。懦弱,守舊,庸碌,畏敵如虎!撫順是我大明光復的第一座城堡。豈能輕易被建奴奪走!朝廷的臉面何在,威嚴何在?」
  「中丞大人,若是戰敗了。喪師丟城,朝廷才真是顏面掃地呢!」
  「放肆!」
  楊漣用力一拍桌子,怒不可遏,「賀世賢,你畏敵如虎,休要狡辯,本官只問你,怕還是不怕建奴?」
  賀世賢臉漲得通紅,說道:「我自然不可建奴,可是……」
  「不要說了,今天你必須出兵,讓朱總兵和你一左一右,夾攻撫順,解撫順之圍,若是不然,本官一定向朝廷彈劾你!」
  楊漣說完,一甩袖子,轉身退到後面。賀世賢被晾在了當場。比他更鬱悶的就是總兵朱萬良,明明沒有他什麼事,結果竟然也要出兵,這不是飛來橫禍嗎?
  他的兵力比起賀世賢還要弱很多,只怕建奴一個衝鋒,就旗倒兵散了!
  「賀兄,賀兄,你看如何是好?」
  「我怎麼知道!」賀世賢氣呼呼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走,留下朱萬良在寒風中凌亂著……老子這是惹誰了!
  「總鎮,被降丁一攪,軍心士氣都亂了,恐怕除了家丁之外,其餘的士卒戰鬥力都大打折扣!」
  聽著手下人的報告,賀世賢越聽越煩,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明明打不贏的仗,還非要送死,要是老子完了,怕是瀋陽都保不住了。
  「傳我的命令,明天所有家丁集結,攻打撫順。記住了,把於參將救出來,立刻撤退!」
  賀世賢是打定了主意,突然外面有一陣腳步聲。
  手下人躬身說道:「啟稟總鎮,有老鄉送來了羊肉,大米,說是前來勞軍。」
  「呵呵,看來本官的人品還不錯啊!」
  賀世賢抓著黑亮的鬍鬚,滿意地笑道:「明天要打仗了,這是好兆頭,待本官出去迎接。」
  好奇的部下簇擁著賀世賢,一起到了軍營外面,果然有十幾駕馬車,車上堆得滿滿的,除了牛羊肉,就是大米白面,還有不少活的雞鴨,歡蹦亂跳。
  有個年輕人,穿著青衣小帽,正指揮搬運東西。看著背影,賀世賢頓時眉頭一皺,怎麼看著眼熟啊!
  他幾步走過來,一把按住年輕人的肩頭。
  「小子,讓本官看看你是……啊!」
  賀世賢失聲叫了出來,嘴巴張得能塞進去倆鴨蛋,而且還互相碰不到。
  「永貞,你小子玩什麼花樣啊?」
  張恪急忙擺手,止住了賀世賢,低聲笑道:「賀伯父,小侄來的魯莽,千萬別聲張。」
  見到了張恪,賀世賢的心都快跳出來,他都懷疑這小子成了神仙,怎麼想著他他就真來了!
  賀世賢抓著張恪的胳膊,激動說不出話,一個勁的搖晃。
  「伯父,饒了小侄吧!要是搖散架子了,可沒人幫您賣力氣了。」
  賀世賢驟然停手,突然抓起張恪的衣服,硬是提起來,撒腿就往裡面跑。
  一面跑,一面說道:「小祖宗,伯父就指著你這個救星了!」


第240章 老冤家
  賀世賢上下打量著張恪,相比一年前壯實很多,下巴上出現濃密的胡茬,書生之氣早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大將的自信,威風煞氣比起自己這個老江湖一點不差。眼中閃爍著智慧自信的光彩,彷彿如沐春風一般。
  賀世賢搓著粗糙的大手,感慨地歎道:「永貞,這一年多你的大名伯父耳朵都灌滿了。都當了總兵了,趕上伯父忙活一輩子,是個好小子!伯父高興,真高興啊!」
  賀世賢語氣哽咽,話堵在喉嚨,說不出來,只能用力地拍著張恪的肩頭。眼角閃過一點淚,疆場廝殺的漢子,哪怕是挨了幾刀,也是流血不流淚。賀世賢不由得一聲苦笑,搖搖頭。
  「人老了,就沒出息了,能看著你們建功立業,伯父也就沒什麼遺憾,哪怕……」
  賀世賢還想說下去,張恪急忙伸手,攔住了他。
  「伯父,小侄知道您處境艱難,這不過來效命嗎!咱們爺們聯手,所向睥睨,區區老奴根本不在話下。」
  賀世賢知道張恪在安慰他,臉上也露出輕鬆的笑容,歎道:「永貞,十個老奴也頂不上一個糊塗官啊!對了……你小子是怎麼來的?」
  賀世賢這時候才想起來,沒有聽到調義州兵上前線的消息,就算是調張恪過來,沿途十幾天的路程,他也會得到報告。可是張恪突然青衣小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一般,賀世賢腦袋不夠用了。
  「永貞,你快告訴伯父,是你自己來的,還是帶著兵過來?」
  「呵呵,不帶兵能幹什麼啊!小侄帶了三千精兵,日夜兼程,走了五天才趕到。人馬就在瀋陽三十里之外。」
  賀世賢點點頭,突然瞳孔縮成了一點精芒。
  「五天!不可能,絕不可能!」賀世賢腦袋搖晃的像是撥浪鼓。
  「伯父,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有人走彎道,小侄走直路而已。」
  輕飄飄一句話,賀世賢不由得目瞪口呆。
  熟悉明朝遼東長城的都知道,在遼河套的位置,長城有一處V字形凹陷,內地的軍隊不得不在長城以內。繞遠路才能趕到遼沈,距離多了一倍以上。
  張恪這一次直接從大黑山出發,直接穿過遼河套,在靜遠堡進入長城,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做到五天趕到瀋陽。
  三歲孩子都知道走直路更近,可是並不是誰都敢走。遼河套是蒙古巴林,兀良哈等部的牧場,建奴也時常出沒。
  再加上地形複雜。河網密佈,野獸出沒頻繁。沒有充足的準備,一兩千人馬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未知數。
  賀世賢聽說張恪從遼河套趕來。心裡熱乎乎的,眼淚止不住了。
  「永貞,為了伯父,你冒險了!」
  的確。張恪這一路走得並不順利,可以說險象環生,他僱傭了熟悉地形的蒙古人帶路。又向沿途的部落許諾購買他們的羊毛,撒了大把的銀子,才買通道路。
  真正麻煩在過遼河的時候,隨著春天腳步臨近,廣寧等地的河流都已經融化,瀋陽更北,遼河上還有厚厚的冰層,但是冰層變得酥松易碎,冰面又濕又滑。千軍萬馬從上面走過,有極大的風險。
  張恪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他下令所有士兵下馬,用繩子連起來,一同過河。選擇厚實的冰面,擺上寬木板,讓馬車從上面過去。
  就在鋪木板的時候,有三個士兵掉進了冰窟窿,只救起了一個,剩下的兩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寒冷的江水中,每個士兵心頭沉甸甸的。
  張恪也不敢拿弟兄們的生命冒險,他只能苦苦等待。
  還算老天爺垂憐,入夜之後,寒風大作,江面凍得更結實了。義州兵連夜過江,經過三個時辰的奮鬥,在付出兩駕馬車,十二名士兵的性命之後,終於渡過了遼河。
  過河的一剎那,江中的冰塊傳來了開裂之聲……
  「伯父,小侄冒點險怎麼能比得上你們,還是趕快商量一下對策吧,聽說楊漣命令攻擊撫順。」
  提到這裡,賀世賢臉格外的黑,狠狠拍著大腿。
  「永貞,當初攻擊撫順我就不同意,袁應泰和楊漣一意孤行,把於偉良給推進了火坑!如今建奴圍困撫順差不多一個月,城裡彈盡糧絕,建奴不攻城,擺明是以撫順為誘餌,釣魚呢!照我說,早就該派人接應於偉良,全力固守瀋陽,偏偏……哎!」
  賀世賢搖頭歎氣,十分的無語。
  「伯父,楊漣和袁應泰都是書生意氣,又死硬的腦殼,他們把光復撫順看成了最大的戰功,哪能輕易放棄!」
  「那也不能丟了瀋陽啊!」賀世賢氣呼呼說道:「楊漣竟然讓我和朱萬良領兵去救撫順,瀋陽只留下尤世功一部守衛。若是建奴趁虛而入,不說別的,他楊漣的腦殼兒就要搬家!」
  賀世賢說道:「永貞,你能言善辯,正好去勸勸楊漣,讓他改主意吧。」
  「伯父,小侄有那個本事,也不會喬裝來見您了!」張恪苦笑道:「楊漣跑到遼東當巡撫,還是拜我所賜,他怎麼可能聽小侄的!我不去還好,他要是見到我,只怕更遭!」
  「哎,窮酸誤國啊!」
  賀世賢氣得狠狠一拍桌子。
  張恪眼珠轉了轉,笑道:「伯父,我看不如來一個將計就計!」
  「永貞,你有什麼辦法?」
  「說來簡單。」張恪笑道:「伯父,您還是去援救撫順,按照小侄估計,建奴一定會半路截殺,然後去攻擊瀋陽。小侄領兵在伯父後面,給建奴來一個反包圍,把他們一口吃掉,然後再去救出於兄。」
  「好!」
  賀世賢忍不住點頭,建奴能挖坑,他們也能還施彼身,讓建奴自食惡果!對於義州兵的戰鬥力,賀世賢是百分百信任的。
  「此計大妙,不過……」賀世賢還有些為難,說道:「永貞,還有麻煩,就算咱們打贏了,又把於偉良救出來。可是楊漣呢,他會不會追究丟城棄地,抗命不遵的罪過?」
  「哈哈哈,伯父,楊漣是巡撫,小侄手裡也有尚方寶劍,大不了對砍,我還會怕了一個書生不成?」
  張恪倒不是吹牛,他聖眷在身,又有內廷支持,他不黑別人就不錯了,哪個文官敢動他!
  賀世賢頓時腰桿也硬了起來,大笑道:「就按永貞說的辦!」
  ……
  一面三丈高的大旗在風中飄揚,旗面中間是醒目的紅色,一條金龍張牙舞爪,四周是白色的鑲邊,繡著火焰紋飾。
  在旗號下面,足有五千出頭的騎兵,席捲而來。騎兵身上的鎧甲也和旗號相仿,大紅色,領口衣邊是白色的。看穿著和旗號,不用問就是韃子的鑲紅旗。
  走在隊伍前面的是一個年輕人,剛剛二十出頭,滿臉絡腮鬍子,體格雄壯,眼神銳利,有種鷹顧狼視的味道。
  他就是代善的長子,鑲紅旗旗主岳托……被張恪抓住的碩托的哥哥!
  五天之前,正好有個消息傳來,大明舉行隆重的獻俘儀式之後,重新被抓的碩托還有安費揚古,全都被綁在菜市口,凌遲處死!
  身上的肉被一刀刀切了下來,弟弟絕望的吼叫,痛苦的哀嚎,鮮血淋漓的身軀,就彷彿在眼前一般,岳托大叫一聲,直接昏了過去。
  經過手下人搶救,岳托醒了過來,他的目光直直的,眼中沒有一絲淚……他的淚都流在了心頭!
  岳托是代善長子,年少得志,看起來風光無限。不過就像是大明的龍子龍孫一樣,誰都有本難念的經。
  岳托幼年喪母,父親代善還有繼母對他們兄弟相當刻薄,野豬皮不得不把岳托送到了皇太極生母那裡撫養,岳托和皇太極一起長大的。
  母親早喪,有父如同無父,岳托成熟的相當早,才華顯露,被老奴任命為鑲紅旗的旗主。
  在和代善劃分兩紅旗的時候,代善故意把差的部民分給岳托,遷都赫圖阿拉的時候,還因為岳托的府邸比他的好,代善還想搶奪,當爹的到了這份,也算是極品了!
  岳托和代善看似父子,實際隔閡重重,他最親的人是兄弟碩托!
  可是偏偏兄弟在奉集堡成了俘虜,岳托幾乎瘋了,他把一腔的怒氣都撒到了代善的身上,在他看來分明是代善沒有努力搶救,才使得兄弟被俘。
  他提著刀衝到了代善的府門口,破口大罵,砍傷無數護衛,差點上演父子相殘的大戲,幸虧老奴及時制止……
  想起兄弟慘死,岳托幾乎抓狂,要是不發洩,就要爆炸了。
  「二弟,在天上看著,阿哥必然手刃明狗,給你報仇雪恨!」岳托仰望著天空,暗暗祈禱。
  「啟稟貝勒,前方二十里出現明軍蹤跡,人數在三千左右,看旗號是遼東總兵賀世賢的人馬!」
  岳托猖狂地大笑道:「來的太好了,賀世賢號稱遼東第一猛將,殺了他,瀋陽不攻而破。勇士們,隨著本貝勒殺明狗!!」
  建奴的騎兵嗷嗷怪叫,一陣旋風,向著賀世賢的人馬衝上去。
  幾乎與此同時,有夜不收跑到了張恪面前。
  「大人,我們發現了建奴的鑲紅旗,正在快速趕來。」
  鑲紅旗!
  張恪朗聲大笑:「看來是老冤家,兄弟們,讓咱們再給建奴一個血的教訓!」


第241章 排槍
  茫茫荒野上,明軍和建奴越來越近,他們已經發現了對方,兩駕鉚足了勁頭的戰車撞在了一起,誰也不肯退讓分毫。
  建奴首先派出來大量的騎兵,他們三五十人一隊,像是一支支狼群,撲向了賀世賢的人馬。
  透過千里眼,建奴的動作都看在眼裡,騎兵襲擾是慣用的手段,尋常明軍面對攻擊就會慌亂,就會露出破綻,韃子再給予致命一擊。
  不過賀世賢可不是魚腩,他向身旁看去。
  「賀安!」
  「父帥!」
  「帶領著三百家丁,給我殺上去,記住了,別丟了你老子的人!」
  「請父帥放心!」賀安催馬衝出,招呼著手下的家丁衝了出去。賀世賢的家丁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完全和韃子有一拼之力。
  雙方越來越近,大約到了五十步左右,韃子的箭雨撲來,賀安聽到身邊傳來幾聲悶哼,顯然有人中箭,數量還不少。
  他咬緊了牙關,狠抽戰馬,霎時間進入了二十步左右。
  「死吧!」
  標槍掛著風聲,正好刺透了一個建奴的胸口,翻身落馬。
  雙方終於到了近前,殘酷的肉搏不可避免的開始。雙方各自高舉武器,斬馬刀、長槍、馬槊、斧頭、狼牙棒,五花八門的兵器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寒光。
  騎兵交戰,勝負往往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賀安凝神靜氣,手中牢牢握著長槍,借助戰馬飛馳的力量,一槍刺中建奴的小腹,他不用費什麼力氣,戰馬就能幫著他刺穿對方的身體。
  霎時間雙方都有十幾個人掉下戰馬,有的已經喪命了。有的還有一口氣。不過對於活著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幸運,接下來會有無數的馬蹄把他們踏成肉泥爛醬,剛剛的幸運無非是讓他們多受一次罪……
  隨著衝擊勢頭減緩,雙方犬牙交錯,陷入了焦灼,真正到了拚命的時候,不斷有明軍被斬落馬下,同時幾乎相同數量的建奴也落到了馬下。
  狼牙棒猛地揮動,人頭變成了爛西瓜,地面上被鮮血染成了觸目驚心的顏色。
  賀安手上的兵器換了三次。先是長槍,接著是砍刀,他現在手裡用的是從一個白甲兵手裡搶過來的大斧。幾十斤重的兵器被他舞動如風,好像小車輪一般,只要沾上非死即傷。建奴被殺得節節敗退,竟然不敢交戰。
  「少帥如此勇武,實在是可喜可賀,大帥後繼有人啊!」身旁的參將笑著稱讚道。
  賀世賢臉上也有些自豪,嘴上卻說道:「不過是一勇之夫而已。打仗要靠腦子,他還欠火候呢!」
  說話之間,戰鬥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有的人乾脆捨棄了戰馬。在地上徒步拚殺,鮮血和吶喊,構成了最蒼涼也是最殘酷的戰鬥音符。
  不論是建奴,還是明軍的家丁。他們更多憑借的還是血氣之勇,騎兵除了剛開始的勢如破竹之外,後面的戰鬥實在是乏善可陳。
  其實隨著時代的進步。騎兵也需要紀律,一次衝擊之後,要不計犧牲再度集結衝鋒,像是錘頭一樣,不停摧毀對手的抵抗決心,衝擊中的騎兵才是最有威力的……
  建奴率先響起了收兵的鑼聲,在留下了五六十具屍體之後,其餘的建奴退了回去。賀安顧不得擦拭臉上的血水,同樣撤回本陣。
  「父帥,怕是建奴要總攻了!」
  「嗯,不怕死就來吧!」賀世賢高聲大喝:「列陣!」
  明軍陣型快速變化,騎兵退到兩翼,防備建奴側面攻擊,在正面上,端著三眼銃和鳥銃的士兵排在最前面。明軍火器比例幾乎佔了一半,只是質量欠佳,很多將領排斥火器。不過張恪連番的勝利,讓賀世賢重新拾起對火器的信心。
  他的火銃手裝備的是洪敷教親自督造的鳥銃三眼銃,雖然比不上義州兵所用的,但是也相當精良。
  賀世賢瞇縫著眼睛,在家丁的簇擁之下,親自壓陣。
  嗚嗚嗚……
  伴隨著號角聲,建奴的攻勢開始了,粗壯的死兵披著厚厚的鎧甲,向著陣地衝來,在後面跟隨著弓箭手和披甲旗丁。
  雙方越來越近,進入了六十步左右,韃子的弓箭手射來一陣刁鑽的箭雨。
  明軍痛叫連聲,士兵們面門中箭,甚至被穿透了眼球,摔倒在地上,痛不欲生。他們的喊叫也讓周邊的士兵手足發涼。
  「不要慌,等著建奴近了,再殺他娘的!」
  千總把總們拚命吆喝著,火銃手們終於沒有提前開槍。
  韃子衝到了四五十步的距離,鳥銃響起,裹著仇恨的鉛丸擊在建奴的身上,霎時間就有一片建奴倒下去。
  「好啊,打得好!」
  三眼銃很快加入了盛宴,伴隨著硝煙升騰,韃子慘嚎不止,他們被擊穿了身體,打掉了胳膊,狼藉一片,只能在地上哀嚎。
  建奴也不甘示弱,弓箭像是雨點般,瘋狂的射擊,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去,後面的士兵果斷補充上來。
  戰場變成了血肉磨坊,雙方不停地投入生命,建奴洶湧而來,如同潮水打在礁石上面。眼見得死兵被轟得像馬蜂窩,後面的馬甲旗丁也被打得狼狽不堪。
  「好厲害的賀世賢,我必殺之!」
  岳托在後面不由得牙咬切齒,粗略算算,少說有兩百多勇士喪命,在歷次戰鬥中,絕對算是巨大的損失。
  「沖,殺上去!」
  岳托親自指派二十名白甲兵,提著斧頭充當督戰隊,只要誰敢後退一步,立刻斃殺。在殘酷地督戰之下,建奴忘卻了生死,前赴後繼地衝上來。
  終於有個韃子衝到了近前,他的腹部有個猙獰的傷口,一截腸管流了出來,他還是像瘋子一樣,揮動彎刀,砍斷了火銃手的喉嚨。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越來越多的火銃手受傷喪命,疼得賀世賢心中流血。
  「退,都給我退下來!」
  火銃手退後,刀盾兵衝了上來。
  面對面的搏殺,白刃血戰,剛一交手,兩邊都有人喪命。地上人頭滾滾,手上刀光劍影,建奴的凶悍自不用說,而賀世賢苦心練兵多年。這時候也發揮了作用,儘管他們死的更多,卻不退一步。
  雙方都殺紅了眼,一個韃子的砍刀劈在明軍的肩頭,甲葉子飛濺,鮮血湧出。年輕的士兵咬緊牙關,揪住了砍刀,建奴用力往回抽。電光火石,一柄腰刀穿透了他的軟肋。鮮血噴濺而出,年輕的士兵和建奴一同倒在了地上……
  並對兵,將對將,捉對廝殺。血拼當中,不得不承認建奴的身體素質遠高於明軍,戰鬥的越久,他們優勢越明顯。
  又是一波建奴衝來。領頭的有十幾個白甲兵,他們嗚嗷亂叫,所過出去。明軍死傷慘重。
  「父帥,讓孩兒去吧!」
  賀安不等老爹答應,直接招呼二十幾個家丁衝上去。
  建奴正在大肆屠殺明軍,地上全都是屍體,賀安眼珠子都紅了。
  「去死吧!」
  大刀迅雷不及掩耳,把一個白甲兵的盾牌劈碎,回手一刀,人頭飛上了天空,飛濺的鮮血模糊了視線。
  「少帥小心!」
  有個年老的家丁猛地撲上來,用後背擋在了賀安前面,四條長槍一起刺透了他的胸膛。老兵嘴角冒血,只是欣喜地看了賀安一眼,身體軟軟倒下去。
  老家丁在二十幾年前就跟隨賀世賢出生入死,竟然命喪建奴手裡。賀安像是受傷的野獸,爆叫一聲,大刀揮動,一口氣砍斷了四條槍桿,手中的刀無情劈出,四個建奴轉眼成了殘破的屍體,鮮血染紅了賀安的甲冑……
  戰鬥還在繼續,賀世賢打得越來越吃力,他本來兵力就比不過岳托,戰鬥力又稍遜一籌,哪怕是拼盡全力,戰場也是險情不斷。
  他就像是救火隊員,帶著心腹家丁不停救援,殺退了這邊的建奴,又衝到了另一邊,恨不得能分成幾瓣。
  「總鎮,死的弟兄們太多了,您看是不是退後啊?」
  「放屁!」
  賀世賢對著胡參將厲聲說道:「誰敢後退一步,老子劈了他!」
  「總鎮,不是末將膽小,只是援兵不來,我們真撐不了太久!」
  賀世賢長長出了口氣,堅定說道:「永貞一定會來的,一定會的……」
  猛然抬頭,在遠處的地平線突然出現一片黑色的旗幟,迎風飄揚。
  「是義州兵,義州兵來了!」
  鏖戰之中的士兵突然像是打了雞血,一個個奮起餘力,點燃小宇宙,和建奴死拼。
  ……
  成百上千的建奴騎兵吶喊著,趁著義州兵沒有準備妥當,他們發動了攻擊。漫山遍野都是騎兵,他們像是閃電,快速逼近。
  面對這些韃子,義州兵絲毫沒有畏懼,士兵只是排成了鬆散的三列線性陣,默默等著建奴衝上來。
  奴騎進入了一百五十步,最前面的魯密銃手端著心愛的火銃,默默瞄準著。
  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百步之外的建奴如遭雷擊,紛紛落馬,哪怕是身上穿著兩層鎧甲,也難以倖免。有的人腦袋被打爆,鮮血腦漿崩到後面人的臉上脖子裡,饒是殺戮無數的建奴忍不住乾嘔起來。
  「射擊!」
  伴隨著漫天的硝煙,火銃噴吐出致命的彈丸,哪怕只有稀疏的三隊士兵,火力也足夠。成片的騎兵倒在了衝鋒的路上,永遠都爬不起來了!
  「殺奴!殺奴!殺……奴!」
  火銃手們邁著大步,向著建奴壓上去。


第242章 喜極而泣
  火銃的響聲壓過了一切,一片片的硝煙騰起,就標誌著建奴倒在了衝鋒的路上。義州兵的火銃在六七十步的距離上能輕鬆擊穿兩層鎧甲。即便是沒有穿透,也能震碎骨肉內臟,造成嚴重的內傷,幾乎沒有救治的可能。
  而且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張恪手上的魯密銃超過了兩百桿,每一個魯密銃手都是精挑細選的,他們就是戰場上最凶悍的獵手。
  離著一百步之外,他們能輕鬆擊穿韃子的鎧甲,把一個個韃子軍官送上西天!
  建奴手下或許有百步穿楊的射箭手,不過這樣的人物絕對稀少得令人髮指,個個都是寶貝疙瘩兒!
  可是裝備了魯密銃則不一樣,只要有射擊天賦,加上勤學苦練,百步之外的命中率至少在三四成以上,甚至能超過一半!
  坐擁兩百多神射手,建奴的軍官倒了大霉。
  誰衝在最前面誰先死,誰是軍官誰先死。其餘的韃子只能眼睜睜看著,領頭人被幹掉,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只要衝到了五六十步的距離,其他的火銃手就會把他們轟成馬蜂窩。
  數以百計的騎兵倒在了衝鋒的路上,鮮血,斷肢,嚎叫的傷員,傻愣愣的戰馬,構成了最恐怕的地獄畫卷!
  岳托還在指揮攻擊賀世賢,他根本沒有把義州兵看在眼裡,只要幹掉最善戰的賀世賢,瀋陽唾手可得。
  正是抱定這個念頭,岳托才派出騎兵糾纏義州兵。
  結果完全出乎岳托的預料,他的騎兵死傷大半,被打得節節敗退。義州兵邁著穩健的步伐,就像是一面山嶽,無情地碾壓過來。
  火銃手竟然比起騎兵還要威武雄壯,「殺奴」的吼聲不絕於耳。
  「貝勒爺,您看怎麼辦?」手下臉色慘白的問道。
  「張恪,一定是張恪!」岳托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遍觀明軍的火器,賀世賢的火銃代表了最高水平,有效射程也只有三五十步,能在六七十步之外斃敵的,唯有接連取得大勝的義州兵!
  黑色的戰旗迎風飄揚。張字顯得格外耀眼,自己的二弟就是死在對面的人手裡,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岳托幾乎被怒火點燃了。
  「殺!塔齊,給我殺了張恪!」
  「是,主子!」
  一個粗壯的奴騎躍馬而出,隨同著他的還有兩三百騎兵,這些騎兵和剛才的完全不同,他們個個披著三層鎧甲。胯下的戰馬都膘肥體壯,好像歡龍相仿。
  塔齊提著大斧,衝在最前面,其餘的建奴緊緊跟隨。他們形成了一個箭頭的形狀,塔齊帶著重騎在前面,後面跟著弓箭手。陣型密集,速度驚人地衝向義州兵。
  「哈哈。來得好!」
  張恪站在高大的元戎車上,令旗揮動,馬如峰急忙帶領著麾下的一把士兵加強中軍。三列火銃兵變成了六列,大家凝神靜氣,等著建奴自投羅網。
  洶湧的建奴越來越近,馬蹄的聲音不停從大地傳來,好像最激昂的戰鬥音符,每個人不由得熱血沸騰,尤其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手心冒出了細膩的汗水。
  「射擊!」
  幾乎條件發射一樣,上百桿火銃一起開火,聲音之大,竟然把騎兵的馬蹄壓了下午。透過硝煙,只見領頭衝擊的建奴如遭雷擊,有二十個人掉落戰馬,被淹沒在了自己人的馬蹄之中。
  「第二列……射擊!」
  火銃聲再度響起,又是十幾個韃子落馬,塔齊只覺得身邊稀落了很多,他的肩頭也被彈丸掃中,火燒火燎的疼痛。
  塔齊紅著眼睛,大聲吶喊:「沖,勇士們,給我衝!」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有些韃子抽弓搭箭,準備向義州兵射擊。而義州兵的士兵滿眼都是決然的神色,他們毅然邁著大步衝上來,槍聲依舊整齊。
  韃子接二連三地倒地,火銃手們也發出悶哼,他們的軀幹和四肢插上了凶狠的雕翎箭。
  有輔兵立刻把傷員拖走,後面的士兵立刻補充,槍聲依舊密集。
  塔齊無論如何拚命,都沒法衝到義州兵的近前,反而是損兵折將。韃子的弓箭手也拼了命,他們不停射出致命的弓箭。
  雙方都在對方的射程之內,每時每刻都有人中槍有人中箭,生死對拼,需要何等的勇氣,何等的果決!
  義州兵對殘酷的傷亡恍若未聞,他們義無反顧地頂上去,向著韃子射出致命的鉛丸。兩邊的屍體堆積,血水染紅了腳下。
  塔齊和無數明軍廝殺過,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悍勇的對手,步兵對抗騎兵,竟然一步不退。他從心底被懾服,明軍不是懦夫,他們也不是百戰百勝!
  「衝!」
  塔齊嘶吼著,他要拚命一搏,戰馬如飛,塔齊伏在馬背上,狠命的抽打戰馬。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再近一點,就能衝到義州兵的面前了!
  啪!
  清脆的槍響,一枚子彈擊中了塔齊的頭盔,頓時頭盔粉碎,腦漿子橫飛,不光是他,就連他的戰馬都被打碎了腦袋,跌倒在地上。
  「射擊!」
  兩旁的火銃手已經圍了上來,密集的槍聲爆豆一般,殘存的騎兵成片倒下去。面對著無法戰勝的對手,建奴第一次感到了空軍,他們再也不顧命令,轉身就跑。尤其是剛剛和義州兵對拼的弓箭手,他們更是深深地湧起一股無力感。
  明軍捨身赴死的勇毅讓他們從心裡恐懼,甚至生出了永遠不要和這支部隊交戰的念頭。
  眼睜睜看著三百多騎兵被吞掉,岳托簡直疼得發瘋,那可是他鑲紅旗最精銳的勇士,一下子全都損失了,他的實力毫無疑問會成為八旗的倒數第二——那第一是誰,毫無疑問就是連旗主莽古爾泰都死在張恪手裡的正藍旗。
  「張恪,此人必為大金的勁敵!」
  岳托恨不得把張恪抓起來。生吞活剝。可是他只能想想,現在真正危險的反而是他自己!
  賀世賢的人馬在得到援救之後,士氣如虹,拚死命的反擊。張恪的人馬呈扇子面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剩餘的建奴已經失去了拚命的勇氣,他們向著兩旁拚命逃竄,跑得晚了,就只能做火銃下的鬼魂!
  「走!」
  岳托有一萬個不願意,他還是跺了跺腳。在親信地保護之下,向著北方逃走……
  「伯父,您還好好吧,小侄來晚了!」
  「不晚,一點都不晚!」
  賀世賢抓著濃密的鬍鬚,哈哈大笑。
  「永貞,早就知道你的火銃兵犀利,沒想到竟然能厲害到這種程度,和建奴騎兵對拼。竟然穩穩勝之,伯父佩服啊!」
  張恪被誇得有些臉紅,急忙說道:「伯父,岳托的主力被您拖住了。不然小侄也沒法勝得這麼容易。」
  「不用謙虛了,賀安,你還不滾過來!」賀世賢一聲怒喝,渾身是血的賀安急忙跑過來。
  「父帥。有何吩咐?」
  「你小子光知道打打殺殺,一點不長進,如何繼承我賀家的門風!從今往後。你就去永貞帳下聽用,從小兵做起,好好學學怎麼練兵怎麼打仗,知道沒有?」
  賀安快到三十了,張恪還不到二十,懸殊的年齡差,讓這位少帥有些撓頭,可是賀世賢一瞪眼,他哪敢違抗。
  「張大人,懇請收留!」賀安單膝跪在張恪的面前。
  「世兄快快請起,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互相照應才是!」
  幾個人說了兩句,賀世賢瞇縫著眼睛。
  「永貞,岳托被殺得喪膽了,我們不能放了他!」
  張恪說道:「伯父,小侄也想殺了岳托,可是時間不等人,於偉良還被困在撫順,危在旦夕。我們該趁著建奴沒有防備,立刻去救於偉良才是!」
  賀世賢一拍腦袋,說道:「我都給高興忘了,可不能讓於小子丟了命!」
  ……
  撫順城頭,一桿殘破的龍旗飛揚,城頭上一塊一塊的血斑,有士兵的,也有建奴的……
  於偉良靠在垛口,呼呼喘氣,俊俏的小白臉佈滿了傷痕,咧咧嘴就疼得鑽心刺骨。
  「大人,吃點吧!」
  親衛捧著一塊肉過來,於偉良看了一眼,胃裡不由得發酸,張口大吐,卻只是乾嘔,一滴胃液也吐不出來。
  「大人,這是馬肉,你放心吃吧!」
  於偉良神色一愣,顫抖著手把肉抓在了手裡,默默地咬著,從眼角落下了傷心淚。他們攜帶的軍糧不多,城裡也沒有多少剩餘,十天時間軍糧就吃光了,滿城找能吃的,老百姓的糧食,牲畜,家禽,甚至是老鼠,全都掃蕩一空。
  到了二十五天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可吃的東西。於偉良還清楚記得,那天他巡邏的時候,在城角發現幾個士兵架著大鍋煮肉,翻騰的熱水中,一條滿是黑毛的大腿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人竟相食,地獄才有的圖景活生生出現在了眼前,整整一夜,於偉良第一次感到了徹底的沮喪……
  抓著馬肉,於偉良突然看了看士兵,說道:「還剩多少戰馬了?」
  「回大人,只有三十匹了。」
  「都殺了吧,給每個弟兄們都分一塊!」
  「這怎麼行!」士兵嚇得豁然站起:「大人,沒了戰馬,還怎麼突圍啊?」
  於偉良淒慘地笑了笑:「還能突圍嗎?都吃飽了,咱們和建奴血拼一場,不枉在世上走一回!」
  於偉良從地上爬起來,向著城下看去:「老子就算是死,也不會學李永芳的!」
  「傳我的命令……」於偉良話沒說完,突然城外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炮響。
  總攻還是來了,看來連最後一頓飽飯都吃不上了……於偉良苦笑著搖搖頭,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空了。
  「大人,大人,是援兵,援兵來了!」突然瞭望的士兵大聲喊道。
  於偉良揉了揉眼睛:「弟兄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在一片歡騰之中,於偉良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淚……


第243章 大敗皇太極
  憑著對歷史的瞭解,張恪本能知道戰局非常不利。袁應泰和楊漣的輕率冒進,對遼東明軍的影響遠不是他三千士兵就能扭轉的。有那種狂妄的想法,純粹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張恪的目標很簡單,就是保住該保的人,賀世賢,於偉良不光和他交情匪淺,還都是敢打敢拚的猛將,不能不管。另外張恪優待秦邦屏和秦民屏的白桿兵,目標也是拉攏他們背後的秦良玉。
  大明的精兵不多了,該留下一點種子了!
  對大局有了判斷,張恪果斷放棄追殺岳托的誘人戰果,轉而全力解救於偉良。當然張恪也不會放棄戰果,他讓賀安負責打掃戰場,剛剛的戰鬥至少斃殺了一千出頭的建奴。
  有了這些人頭,是不折不扣的大捷。就算東林黨想往張恪身上潑髒水,也足夠應付了。
  「弟兄們,出發!」
  張恪揮動寶刀,得勝的士兵氣勢高昂,唱著嘹亮的軍歌,旋風一般,殺到了撫順西門。
  指揮圍困撫順的正是皇太極,他攻城差不多一個月了,城裡明軍早就撐不住。而且他還探知明軍終於派出了援兵。
  賀世賢和朱萬良,兩位總兵來援。皇太極簡直大喜過望,他派遣岳托領著鑲紅旗精銳去截殺賀世賢,派遣十弟德格類領七千人馬攻擊朱萬良。
  按理說分兵是戰場大忌,不過皇太極經過仔細計算,攻克撫順只要半天時間。處理城裡的殘兵,他就立刻參與攻擊瀋陽。
  到時候三路大軍一起行動,瀋陽城中只剩下一個尤世功,孤掌難鳴。遼東的雄城就落到了他們的手裡!
  皇太極的戰略眼光甚至在老奴之上。他早就看出來赫圖阿拉地處偏僻,城池狹小,根本不是建基立業的地方!
  唯有瀋陽,拿到了手中,大金國才能真正和明朝分庭抗禮……
  皇太極在帥賬將前後好好推想一番,覺得沒什麼漏洞,他變得躊躇滿志。
  「去,把所有額真,牛錄都叫過來。」
  不多時來了二十幾位建奴的將領,盔明甲亮。撇著嘴,趾高氣揚。
  皇太極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滿意地笑道:「諸位大金的勇士,城裡的明軍有位千總已經答應投降我們了,只要大軍攻城,他就會開北城,放我大軍入城!」
  手下人一聽,全都驚喜莫名,全都稱讚皇太極英明。
  「四貝勒妙算無雙。用兵如神,明軍何足道哉!」
  「誒,不可自大。明軍能堅守城池一個月,足見勇毅過人。要不是城中軍糧耗盡。不得不吃人肉過活,也不會有人投降。破城之後,若是此部明軍願意歸順大金,還要好好優待才是。」
  皇太極交代完畢。就要傳令攻城,突然有人急匆匆跑來,跪倒在他的面前。
  「啟稟四貝勒。大事不好了,有一部明軍殺來!」
  「什麼?」皇太極頓時瞪大了眼睛,驚駭地問道:「是誰的人馬,賀世賢?還是朱萬良?」
  「看旗號,似乎是賀世賢的,不過,不過還有黑色大旗,奴才從來沒有見過……」
  轟!
  沒等說完,一聲炮響,拉開了攻擊的序幕。
  張恪由於是急行軍,沒法攜帶紅衣大炮,他只帶了十門佛朗機炮,還有數量眾多的虎蹲炮。這些火炮野戰不錯,可是攻堅能力不強。不過好在皇太極的軍營外圍只是用低矮的土牆圍了一圈,防禦同樣稀鬆。建奴的土木作業本來就不強,他又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對付城裡的士兵。
  炮聲隆隆作響,第一輪的十枚鉛彈打過去,有三枚命中土牆,頓時砸出了二十幾米的大口子,其他的落到了裡面,慌亂之中的建奴被迎頭拍成了肉餅!
  炮聲不斷,建奴的土牆成片成片倒塌,裡面的人被剝下了外殼,變得無助慌亂,他們匆匆忙忙衝到外面,隱藏在四周的魯密銃手無情地叩響了扳機……
  建奴不斷被擊斃,根本不敢冒出頭。
  明軍趁機推著獨輪車,把戰壕填平,開闢出攻擊的路線。
  「哈哈哈,孩兒們,跟著我衝!」
  賀世賢揚刀立馬,奮勇衝出,被岳托打得灰頭土臉,讓賀世賢在小輩面前丟了臉,他鉚足了勁頭要找回來。
  賀世賢手中大刀六十斤出頭,藉著馬力掄起來,是勇不可當!他催馬躍過寨牆,突入建奴之中,大刀斜劈,從一個白甲兵的肩頭砍進去,在軟肋出來,身體被劈成了兩半。
  建奴還在驚恐,賀世賢揮手一刀,一顆人頭又飛上了半空。猛虎殺入羊群,所過之處,屍體遍地。
  後面的家丁倍受鼓舞,緊緊跟著賀世賢,替他擋住兩旁的刀劍。賀世賢只管向前衝鋒,不在乎殺敵多少,關鍵是把營寨衝破攪亂,因為殺人的活兒後面有人去做……
  張恪指揮著長槍手在前,火銃兵緊緊跟隨掩護。
  一排排的長槍,遇上了慌亂的建奴,簡直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士兵們只是機械地舉槍刺殺收回,週而復始,遇到了難啃的骨頭,後面的火銃手就會出擊。還沒有哪個建奴能擋得住火銃的攻擊,哪怕是穿成了人肉坦克,他們也扛不住強大的子彈動能。
  ……
  一個牛錄章京向皇太極報告,他撲通跪在了皇太極面前,一張口,沒等說話,哇的一口,噴出了暗紅色的血塊,嘴角抽動兩下,倒地而亡。
  皇太極嚇了一跳,他認識這個牛錄章京,薩爾滸大戰的時候,此人身手十幾處傷,還死戰不退,事後被封為巴圖魯!
  皇太極急忙到了屍體前面,這次沒有眾多的傷口。只是在後背有個拇指大小的地方,向外冒血。有人劃開了盔甲,皇太極終於看清楚了,傷口是不大,可是鉛丸把甲葉子打進了身體裡。
  甲葉子凹陷變形,深深嵌入脊柱旁,肋骨震斷,肺臟都碎了……
  皇太極不由得倒吸口冷氣,吃驚地低呼:好厲害的火銃!
  「四貝勒,不好了。明軍殺過來了!」
  啊!
  皇太極臉色格外難看,他對著手下厲聲說道:「你們這個狗奴才,還看著幹什麼,趕快去迎敵!」
  甲喇,牛錄的章京他們慌裡慌張,招呼手下。
  可是賀世賢來回衝殺,建奴早就亂套了,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只能茫然的亂竄。撞上了火銃兵,他們就死到臨頭了。
  義州兵可算是撒了歡,多數人超水平發揮,竟然有人十息左右打出一槍。如此的高速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建奴的噩夢,倉皇的韃子只有被槍斃的份兒。踏著他們的屍體,義州兵飛快地湧向城下。
  ……
  城外打成了一鍋粥,於偉良扶著垛口。一面笑著,一面咧嘴,臉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卻擋不住心頭的歡喜。
  「好,打得太好了,沒給老子丟人!」
  看著於偉良的興奮勁頭,手下人不解地問道:「大人,您知道城外是誰?」
  「那還用說,能把火銃玩得這麼溜兒的,除了張恪那小子還能有別人嗎!」於偉良眼圈又發紅了,他向不少人求援,可是卻是最遠的張恪前來救他。
  人情冷暖,心裡自知。
  「永貞,從今後我姓于的唯你馬首是瞻,有違此誓,蒼天不容!」
  於偉良暗暗發誓,一轉身,大聲說道:「弟兄們,憋屈了一個月,還忍著嗎!大家跟著我出城,殺奴!」
  「殺奴!」
  「殺奴!」
  ……
  疲憊不堪的士兵像是打了雞血,他們宰殺了僅有的戰馬,有的人甚至來不及等馬肉煮熟,他們趴在傷口處,猛喝鮮血,用匕首割下溫熱的肉,塞到了嘴裡。
  生肉下肚,從四肢湧起一股力量。
  於偉良領著頭衝出了撫順,他們吶喊著,衝向了建奴的營地。瘋狂的殺戮開始了,他們比起義州兵更加凶狠,更加不在乎。
  一個月時間,眼睜睜看著兄弟手足戰死,大家心中積蓄著太多的戾氣,需要釋放。
  「韃子,受死吧!」
  有個士兵刺透了建奴的胸膛,建奴倒在地上,不停的掙扎。他抽出了匕首,狠狠刺進建奴的雙眼,眼珠子被生生挖了出來,建奴疼死過去。
  舉著血淋淋的眼珠,士兵放聲嘶吼。
  「柳兄弟,韃子射瞎一隻眼,哥哥替你挖兩個!」
  光是殺人已經不能發洩士兵的怒火了,他們點燃了一座座帳篷,火焰在軍營躥起。慌亂之中的韃子不斷被燒傷燒死,看著他們在哭喊掙扎,最後被吞沒,士兵們就像是吃了順氣丸一般,別提多舒服了!
  「四貝勒,情況不妙啊!」
  皇太極淡黃的面皮已經變成了白色,獵人和獵物已經掉轉。由於分兵,他手上的力量已經不夠了,又被內外夾攻,局面就更糟糕。他根本沒法集中力量,只能被動挨打。
  嗖!
  不知從哪來的一支箭,正好釘在了護衛的咽喉,鮮血像是箭一樣射了出來。
  「走!」
  皇太極艱難地從嘴裡吐出了這個字,他撥轉棗紅馬,向著東北方向就跑,貝勒都走了,其他人還留著幹什麼!
  建奴紛紛逃竄,張恪和賀世賢追了一段,可是皇太極已經走遠了。
  「娘的,屬兔子的,溜得挺快!」
  「當斷則斷,果然是雄主!」
  賀世賢和張恪兩個人相視一笑,正在這時候,於偉良也趕了過來,什麼也不用說,他和張恪來了一個熊抱,於偉良鼻子發酸,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哈哈哈,於兄,幸好你結婚了,不然嫂子才不要一個醜鬼!」
  「她敢!」於偉良被張恪一句插科打諢的話,說得笑了起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沒讓她當寡婦,就算是福氣!」
  於偉良說著,從馬鞍上拿下了一大包公文印信,哈哈大笑起來:「永貞,你可沒我的運氣好,看看這是什麼!」


第244章 殺張恪去
  邁步走進撫順,滿眼狼藉一片,房舍四分之三被拆毀,磚頭房梁都用來守城了。失去家園的百姓一家幾口人擠在牆角,瑟瑟發抖。他們的眼神格外的麻木,空洞的彷彿沒有一切,哪怕是刀斧砍在身上,也不會感到痛苦,死亡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劉全秀受命到城中探查情況,沿著斑駁的小巷往前走,路上不時能看到骨頭,最初還以為是牛馬的,可是仔細看去,才發現是人的……
  劉全秀當過搶掠的土匪,他連韃子的老人孩子都不放過,經常自嘲是要下十九層地獄。可是,看到了遍地的人骨,他真的恐懼了。
  不管他怎麼控制,手還是不停地顫抖,額角冒出了汗水。
  咬緊牙關,拾起一截腿骨,骨頭灰暗,一頭還有一大片清晰的牙印,劉全秀的面前出現了一片畫卷……
  被飢餓折磨的人,狀如遊走在人間的厲鬼,他們在地獄之城飄蕩,吃掉一切可以吃的東西,就連他們的同伴也不例外,這條腿骨就是他們吃過丟下的。
  食物越來越少,就在剛剛,餓昏了頭的人再度捧起了骨頭,像是狗一樣,用力啃著,哪怕是能多汲取一絲的養分,延續卑賤的生命!
  劉全秀再也不敢想下去,他微微仰起頭,兩滴淚水從眼角湧出,順著腮邊落到了塵土中。
  「大人,那邊有幾個百姓!」
  劉全秀豁然站起,面色鐵青地走過來。
  街角有間破敗的茅草屋,磚石建造的房子都被拆光了,只有草屋倖存了下來。輕輕一推。兩扇院門就倒了,劉全秀大步流星地走進去,猛地推開房門,一股白氣伴隨著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只見五六個人……姑且稱之為人!圍坐破鐵鍋的前面,鍋裡熱水沸騰,幾條狀如麻稈的東西在裡面煮著……那是人的四肢!
  在他們的旁邊胡亂放著一具失去手腳的屍體,空洞的眼睛睜得老大。活人和死人的目光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面對衝進來的劉全秀,幾個人像是受驚的鳥獸,發出近乎野獸的叫喊。他們顧不得翻滾的熱水。抓起裡面的手腳,大口大口啃著。沒有搶到的人竟然張口咬向同伴,咬開了乾癟的血管,腥臭的血液滿嘴都是,他們仰天嚎叫,竟然好似野狗。
  砰!
  清脆的槍聲響起,地獄般的一幕從人間消失了……
  「啟稟大人,城中百姓人竟相食,已經。已經……」劉全秀再也說不下去了,淚水止不住流淌下來。
  張恪一陣愕然,一旁的於偉良痛苦地五官扭曲,他突然舉起了巴掌。
  啪啪啪!
  「都怪我。都怪我無能啊!我對不起撫順的百姓!」淒厲的吼聲,如同受傷的野獸。
  所有見證這場慘烈戰鬥的士兵無不低頭落淚,大家像是孩子一樣,嚎咷痛哭。
  昔日繁榮的撫順。竟然變成了人間的煉獄,是誰把他們逼到了今天的地步?
  怪建奴,怪朝廷。還是該怪他們自己!
  足足哭泣了一刻鐘,張恪伸出手拍了拍於偉良的肩頭:「於兄,岳武穆說過,壯士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既然生逢亂世,大將軍不得不如此!」
  「不!」於偉良斬釘截鐵地說道:「永貞兄,該死的時候,我於偉良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是從攻打撫順開始,就是錯誤!都怪袁應泰和楊漣,他們為了自己向皇帝誇下的海口,明知韃子設計,還逼著我們跳進來。五千弟兄,如今剩下的還不到兩千人!三千多人命,還要城中的無數百姓!他們何其無辜!」
  「我,我要彈劾袁應泰,彈劾楊漣!」於偉良像是瘋了一樣,破口大罵:「老子拼了所有的功勞,老子拼了這顆腦袋,不把他們弄死,我決不罷休!」
  於偉良瘋狂地發洩著,賀世賢等他喊完了,突然歎了口氣。
  「於賢侄,說句不客氣的,我們武將在人家的眼裡就是一群奴僕,你想彈劾楊漣,別幼稚了,你的奏折永遠都不會送到皇上的面前。就算是送去了,皇上也不會看一眼的!」
  於偉良瞬間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蹲坐在地上,眼淚辟里啪啦地掉下來,無聲地哭泣更顯淒涼。
  「於兄,要對付袁應泰和楊漣等人不難!」張恪冷靜地說道。
  「永貞兄,你一定有辦法!」於偉良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用力扯住張恪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肉裡。
  「幫我,除掉殺人的昏官,我給你磕頭了!」
  「起來!」張恪一把拉住了於偉良,臉色嚴峻地說道:「要想讓別人把我們看成人,我們就要先把自己當人!承平年月,自然文官吃香,可是眼下是亂世,我們武人就該殺敵建功。有了功勳,有了地位,手裡有了權力,區區幾個窮酸文人算什麼!我問你,當年的徐達,常遇春,他們會怕文官嗎?」
  「當然不會,就算殺幾個,也沒什麼!」於偉良用力點頭,說道:「永貞,我明白了,關鍵還是自強!讓自己更有份量!」
  張恪笑著點頭:「沒錯,不過於兄你放心,袁應泰和楊漣兩個人我一定會拿下,不幹掉這種眼高手低,油鹽不進的榆木疙瘩兒,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張恪以往還覺得東林有些人品不錯,堪稱君子,可是治國秉政不是選道德模範,坐在了那個位置,就要承擔責任,瞎指揮丟城失地,損兵折將,黎民塗炭,這樣的人就要付出代價!
  賀世賢也覺得張恪的話有道理,可是他還是覺得難度太大了。
  「永貞,我看咱們還是商討下一步該怎麼辦,要不要留守撫順?」
  「賀伯父。撫順已經成了死地,我們必須走!」
  於偉良也說道:「我同意永貞的看法,建奴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去而復返。關鍵是我們該去哪裡,是去瀋陽嗎?別忘了,楊漣還坐鎮瀋陽呢!」
  「去奉集堡吧!」
  張恪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有預感,老奴這次出兵絕不簡單。和楊漣和袁應泰攪在一起,掣肘太多,搞不好我們都會賠進去!不過,去奉集堡之前,我們還要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賀世賢和於偉良一起問道。
  張恪笑道:「於兄剛剛繳獲了皇太極的兵符大印等物。整理公文的時候發現皇太極派遣十弟德格類去截殺總兵朱萬良。我們正好將計就計,送一封假命令,把德格類調回來,然後……」
  張恪的手在脖子上一橫,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於偉良的腦子飛快,他瞬間明白了張恪的意圖,頓時忍不住拍手叫。
  要是能殺了德格類,再加上他們斬殺的建奴,雖然文貴武賤。可是有了天大功勞加身,他們就不用怕楊漣等人,甚至上奏朝廷也會更有份量,正好報一箭之仇!
  「好。就按照永貞兄說的辦!」
  ……
  朱萬良在二三百個家丁的保護之下,好像是喪家之犬一般。跑到了一條溪水旁,這裡是渾河的支流,春天的時候。冰雪融化,河流清澈見底,憋了一冬天的魚歡快地翻騰。
  朱萬良勒住戰馬。呼呼喘氣。
  「先歇歇戰馬,吃口乾糧!」
  靠在大樹坐下,朱萬良看了看身後零星地的家丁,手裡抓著餅子,怎麼都嚥不下去。
  他和賀世賢一同去援救撫順,朱萬良故意放慢速度,晚上早早地安營紮寨,派遣了大量的夜不收偵查,生怕遇到建奴。
  可是越怕越是遇上,就在後半夜,幾乎所有人都安睡的時候,建奴騎兵突然殺來,軍營被衝破,建奴到處放火,肆意砍殺。
  朱萬良連盔甲都來不及穿,只能在心腹家丁的保護之下,沒命的逃竄,一直跑到了天亮,才能喘口氣。
  路上朱萬良就想了,他如此慘敗,回瀋陽楊漣不會放過他的,看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逃到奉集堡。總兵李秉誠和參將劉希偉和他都不錯,興許能保住性命!
  「大人,不好了!建奴追來了!」斥候幾乎哭出來。
  朱萬良慌忙站起,果然遠處塵土飛揚。
  「該死的建奴,連吃口東西都不成!」朱萬良扔了手裡的餅子,上馬就跑。建奴在後面不停追擊,弓箭不時射來,他身邊的家丁越來越少。
  朱萬良的心拔涼拔涼的,怕是他真的要完蛋了。
  「大人,快看,建奴回頭了!」
  朱萬良幾乎不敢置信,果然建奴向後退去了。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到底是怎麼回事?朱萬良撓了撓頭:「娘的,不管了,趕快去奉集堡!」
  ……
  「啟稟貝勒爺,人帶到了!」
  一個年輕的建奴老老實實跪在了德格類的面前,雙手托著書信,送給了德格類。
  德格類並不識字,書吏接過來,看了一遍,頓時臉色鐵青,嚇得手都哆嗦了。
  「天塌下來了?有什麼好怕的!」
  「是不是,啟稟貝勒爺,岳托貝勒被打敗了,明軍正在攻擊撫順,四貝勒皇太極請求您立刻回援!」
  「什麼?」德格類頓時眼珠子瞪得老大。
  「胡說八道,岳托領著五千多鑲紅旗銳兵,明軍的那些飯桶,哪個是他的對手?」
  德格類目光凶狠,突然盯上了地上的送信士兵。
  「說,是不是明狗派你過來,想要誆騙本貝勒,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砍了!」
  報信士兵急忙掙扎,哭喪著臉喊道:「貝勒爺,奴才沒撒謊啊,明軍來了硬茬子了,殺了三貝勒的張恪來了!」
  「神馬?」德格類的眼睛噴出了火焰,他和莽古爾泰是一個娘生出來的,沒了親哥哥的庇護,德格類在後金地位一落千丈,他對張恪恨得牙根癢癢。
  「還等著什麼,殺張恪去!」


第245章 奴酋剋星
  瀋陽,巡撫衙門。
  楊漣正襟危坐,手下人剛剛送來了消息,有一千多夷丁前來投靠,其中有蒙古人,也有女真人。
  楊漣看得很認真,邊看臉上還露出笑容。
  「韃虜爭相歸附王化,此乃是朝廷仁德所致,當大書特書!」環顧左右,只剩下一個總兵尤世功。楊漣淡淡說道:「尤總兵,這些夷丁就編入你的部下吧,正好你不是說人馬不夠用嗎,就把他們補充進去!」
  「中丞大人,末將有下情回稟!」尤世功慌裡慌張站了起來。
  開玩笑這是什麼時候,建奴正在攻擊撫順,戰鬥就在眼前,傻乎乎的接受一幫來路不明的夷丁,純粹是打著燈籠上廁所,誰也沒活膩歪!
  「夷丁野性難馴,況且大戰在前,萬一是老奴派來的奸細,收留他們,豈不是養虎為患,末將以為應當立刻驅逐夷丁……」
  「不要說了!」楊漣不耐煩地一擺手,臉色很不好看。
  「夷人雖然貪婪,但是不耍滑,肯打仗,不像一些人皮裡陽秋,敷衍本官!我天朝以仁義待人,只要實心對待夷丁,他們一定會仰慕朝廷恩德,為大明效命!」
  楊漣鄙夷地看著尤世功,補充道:「尤總兵,本官會派遣人手詢問夷丁,若是有所慢待,敗壞大明的名聲,你就等著本官的彈劾吧!」
  說完,轉身就走,只給尤世功留下了一個背影!
  尤世功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看得明明白白,楊漣寧可相信那些夷丁,也不願意相信手下的武將!
  夷丁貪婪只要給錢就夠了,可是武將不光要錢,還要分功勞,簡直麻煩死了。尤世功只想罵娘,他為了大明拚殺幾十年,到頭來竟然連剛剛投降,身份不明的夷人都比不上,兩個字——心寒!徹骨的寒冷!
  尤世功出頭喪氣走出了巡撫衙門。一陣風襲來,他下意識的拉了拉披風。回頭看看衙門的牌匾,尤世功露出了輕蔑的歎息:「他日瀋陽淪陷,汝為罪魁禍首!」
  ……
  「駕,駕!」
  德格類拚命抽打戰馬,數千騎兵跟著他風一般撲向撫順。德格類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張恪,替哥哥莽古爾泰報仇雪恨!
  張恪還不知道他被這麼多人記恨上了,先是岳托。接著是德格類。若是讓張恪知道,他恐怕最多只會付之一笑。
  他不光要讓韃子恨,還要讓韃子怕,讓他們後悔活在世上!
  張恪提著刀。在一駕駕偏箱車中間走過,不時還用刀敲打一下鏈接的鐵索,確保結實沒問題。
  所以這麼小心,張恪是想憑著偏箱車。給建奴一個慘重的教訓。
  這些偏箱車都是義州製造,質量沒的說,陪著張恪穿過遼河套。一路殺到了撫順,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偏箱車是戚家軍常用的武器,車長一丈五尺,兩頭各有一門,啟閉出入,車上安大佛狼機二架。每車見派軍士二十名,分為奇正二隊。正兵一隊,軍士十名,以二名專菅騾頭。以六名管佛狼機二架。每架三名,車正一名,專在車上披堅執旗,以司進止。舵工一名,專管運車,左右前後,分合疏密。
  奇兵一隊,旗士十名,內以勇敢服人者為隊長,以鳥銃手四名仍兼長刀,在車內放鳥統,出車先放鳥銃。敵近用長刀,又以身中年少骨軟二人,為籐牌手,在車內放火箭,出車打石塊,敵近用籐牌。
  毫無疑問戚繼光的編制既奢侈又複雜,完全把偏箱車當成了戰鬥堡壘來用。由於裝備火炮,人數又過於臃腫,戚家軍的車營難免有些臃腫緩慢的問題。
  張恪對待車營的態度和戚繼光完全不同,他的想法之中,偏箱車應該像是後世的坦克,攻守兼備,機動性卓著,非如此不能在野戰中對抗建奴騎兵!
  敢想敢做,張恪果然對編製進行了調整。
  每架車配置五名士兵,外加一名訓練有素的車伕,每逢戰鬥,伍長負責指揮戰鬥,四名火銃手聽從指派。他們以偏箱車厚實的廂板作為防禦,從射擊孔攻擊對方。車上備有火藥,火繩,彈丸等物,供應士兵使用。
  還有偏箱車上裝配虎蹲炮,張恪只安排三個人員,兩名炮手,一名負責保護的刀盾兵。另外車上也都備有少量冷兵器,若是遇上不良天氣,就要使用刀劍長槍作戰。
  張恪大大減少了人員編制,同時裝備的武器也完全以火器為主。這樣一來,偏箱車的機動能力大大提升,竟然能伴隨騎兵出戰。
  這一次就要驗證編製的戰鬥力,張恪不由得有些緊張。三百駕偏箱車結成了一道長城,前面兩三百步之外,就是一道山谷,正是前往撫順的必經之路。
  有人問張恪為什麼不在山谷設伏,而是跑到了山谷外面。道理很簡單,山谷只有一里多長,根本藏不了千軍萬馬。既然這樣就堂堂正正拚個你死我活,張恪相信建奴會嘗到最殘酷的教訓。
  「啟稟大人,奴騎到了五里之外。」
  夜不收單腿點地,大聲向張恪報告。
  「嗯,傳令!所有人做好準備,迎敵!」
  一聲令下如山倒,所有士兵立刻加著十二萬分的小心,進入自己的戰鬥位置,緊緊攥著手中的武器,等著建奴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五里遠多於騎兵來說,就是撒歡的距離。
  很快有建奴的先鋒騎兵穿過了山谷,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大吃一驚。偏箱車高大的車身擋在了面前,透過一個個黑窟窿,探出一桿桿火銃。嗜血的目光盯著這些建奴,讓他們全都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有埋伏,快去通知貝勒爺!」
  說話之間,德格類帶著人馬也趕到了。偏箱車倒是沒有在乎,唯獨那一面黑色的大旗格外顯眼!
  「張恪,真是你小子!」
  這小子不是在攻打撫順嗎,怎麼跑來截殺自己了,難道……
  德格類急忙搖搖頭,趕快把荒唐的念頭甩出去,皇太極肯定沒事的一定是明狗知道自己回援,才前來阻擋的!
  「哼,不自量力!本貝勒一定用你的心肝,祭奠兄長!」
  德格類咬碎牙齒。憤怒反倒讓他更加清醒,沒有貿然總攻,他一擺手,讓一個牛錄的騎兵試探攻擊。
  領命的建奴選擇好了攻擊的方向,猛地催動戰馬,好像山洪暴發,傾瀉而下,勢不可擋!
  「哈哈哈,憑著幾架馬車。就想擋住大金的勇士,明狗簡直在做夢!」
  德格類的笑聲只有一半,後面生生被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
  麾下的騎兵衝到了戰車組成的長城前面,差不多一百多步,猛烈的火銃聲響起,跑在最前的人好像地裡的麥子。被人用鐮刀輕鬆收割。
  如此遠的距離,火銃竟然能有殺傷力,這不是在做夢嗎?倖存的建奴似乎沒有覺察。他們繼續瘋狂向前。
  「射擊!」
  車廂板專門安排了射擊孔,半尺左右,平時用生牛皮製成的簾子遮蓋,作戰的時候打開。一架馬車四個火銃手,三百駕馬車,就是一千二百名火銃手。從打制火銃以來,義州的兵器作坊攏共製作的火銃不超過兩千桿,還有不少已經損壞了。
  眼下的兵力已經是張恪所能運用的極限,如此猛烈犀利的火銃絕對是第一次。
  建奴衝鋒的隊伍就像下餃子一樣,成片被抹下去,稀里嘩啦,轉眼殘存的騎士不到三分之一。兩百多生命就這麼輕鬆沒了,那可不是兩百多雞鴨,是人!活蹦亂跳的人!
  衝鋒的建奴也都傻了,甚至連逃跑都忘了,就傻愣愣站在當場,眼睜睜看著沒死的人在地上痛哭哀嚎。用士兵的話說,他們是被火銃嚇沒了膽子。
  「射擊!」
  槍聲再度響起,殘存的建奴也被抹除了。
  一個牛錄的人馬,就這麼打了水漂,德格類的心在滴血,他終於明白了莽古爾泰怎麼丟了腦袋!
  不過德格類顯然也是很辣的角色,他也看得出來,火銃不會一直這麼犀利。
  一擺手,三個牛錄一起出動,組成三個銳利的箭頭衝來。這下子義州兵可不敢玩齊射了,畢竟敵人這麼多,連續不斷的火力才是最關鍵的。
  每駕車上的四個火銃手按照甲乙丙丁排序,一個人射擊完畢,馬上蹲下身體裝彈,伍長們負責觀察,指揮射擊的頻率和角度。
  差不多五息一輪齊射,子彈綿密如雨,建奴成片成片地倒下去,而且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對付岳托的時候,雙方還有殘酷的對射,可是有了偏箱車保護,建奴的弓箭多半都射在了硬木外面的牛皮上。車裡的士兵只是聽到砰砰作響,最初還會害怕,後來乾脆就當成了伴奏,渾不在意。
  自己的人不斷倒下去,可是連義州兵的毛都碰不到,德格類生出了強烈的挫敗感……
  「貝勒爺,明狗狡詐,他們佔據了谷口,勇士們頂著火銃衝鋒,以卵擊石。奴才以為該從山谷繞過去,攻擊明狗的後面,沒了該死的馬車擋著,他們就是小菜一碟!」
  「沒錯!」德格類眼前一亮,急忙轉身招呼部下。
  「勇士們,跟著本貝勒走!」
  轟!
  德格類話音剛落,義州兵那邊就傳來幾聲轟天巨響,巨大的鉛丸劃破天空,砸在了山壁上,好巧不巧,激起一片石塊,全都落在了建奴的頭上。
  其中最大的一塊正好砸在了德格類的頭上,伴隨著骨頭碎裂的聲音,德格類一聲不響落到了馬下……


第246章 吞併
  德格類落馬,可把身旁的那些奴才嚇壞了。老奴雖然兒子眾多,可是也架不住天天死著玩。去年莽古爾泰喪命,老奴幾乎發瘋,為此專門把代善找去,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罰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然後老奴又強令代善從正紅旗撥出三個牛錄,充實正藍旗。
  剝奪牛錄,對於還處在奴隸制狀態的建奴來說,就是從奴隸主身上割肉,是最殘酷的懲罰,也會引起其他兒子的反對。不過老奴還是一意孤行,足見他的憤怒程度。
  當然代善還只是遷怒而已,賬還要算在明朝的頭上,因此老奴才處心積慮發動了攻勢。
  老汗王發怒的恐怖印象還在大家的眼前,絕對不能再死一個阿哥了!
  奴才們哭天喊地,把德格類從地上扶起來,仔細一看,頓時心都涼了。
  頭盔被砸得深凹一寸多,德格類雙目緊閉,臉色鐵青,順著後腦流出鮮血,把衣領都染紅了。
  「主子,主子!可別嚇奴才啊!」
  任憑怎麼呼喊,德格類連一句話都沒有。
  轟!
  義州兵的大炮繼續轟鳴,一枚炮彈砸過,就是一道血胡同,殘肢斷腿滿天飛,鮮血流成了河。德格類生死不知,誰還有心思指揮,大炮打來,韃子們沒頭蒼蠅般的亂竄,他們越是亂跑,就死的越多,死得越慘!
  張恪站在高大的元戎車上觀戰,他也有些異樣。怎麼幾炮打過去,韃子就亂成了一鍋粥,莫非……
  「大家聽著,全軍壓上,把虎蹲炮都給我拿出來,狠狠轟!」
  虎蹲炮的射擊距離遠不如佛朗機炮,張恪只是放在後面應付建奴衝鋒。突然下令讓火炮向前,炮兵千總姜懷吃了一驚,難道是聽錯了!
  「傻蛋,還愣著幹什麼!」吳伯巖飛起一腳。大聲喝道:「還沒看出來了,你們炮兵立大功了,準是轟死了奴酋!」
  姜懷一聽,頓時咧著大嘴笑起來,對吳伯巖的一腳渾不在意。
  「好勒,孩兒們,讓韃子見識咱們的厲害!」
  足足三十門虎蹲炮從車城縫隙推出來,魯密銃手跟著後面掩護,快速向韃子逼過去。零星的奴騎還衝過來。想要幹掉炮手,顯然是螳臂當車,槍聲隆隆,他們全都被打成了篩子爛肉!
  「開炮!」
  「開炮!」
  姜懷厲聲大吼。炮手們將通紅的鐵釬觸到火門上,頓時炮聲隆隆,硝煙瀰漫,遮住了眼睛。大傢伙只能聽到無數的痛苦嚎叫。至於具體情形還看不清楚。
  姜懷經驗豐富,他知道一定建功不少。
  「別傻著,裝炮。給老子往死裡轟!」
  炮兵們得令,一個個急忙清理炮膛,裝填發射藥,塞進去鐵砂子。很快第二輪的轟擊再度襲來,漫天的鐵砂子像是冰雹一樣,無情地落到了建奴的頭上。
  饒是他們穿著堅固的鐵甲,可是也擋不住密集的鐵砂子,身上被打出了血窟窿,面門脖子更是傷痕纍纍,鮮血淋漓。有的乾脆打瞎了眼珠子,淒厲地哀嚎,就像是小鬼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走!」
  念頭一旦升起,如同原野上的火,迅速蔓延,一個人跑,其他人也都趕著,簡直就像是雪崩,瞬間崩塌。
  往前衝是張恪的偏箱車,他們早已沒有了攻擊的膽魄,只能轉頭向狹窄的山谷跑去。
  這時候就看出了張恪選擇陣地的缺德,狹窄的山谷哪能容得下幾千建奴,求生本能他們個個拚死往前爭,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有人不惜玩陰的,把同伴推下戰馬。
  叫罵聲,哀嚎聲,哭泣聲,匯聚在一起,地獄能聽到的聲音在這裡全都有。無數建奴被自己人的馬蹄踏成了肉泥爛醬。其他的人就像是瘋了一般,繼續向前衝著。
  身後的槍炮聲越來越響,義州兵瘋狂追殺上來,他們亡命逃跑。終於衝出去滿是噩夢的山谷,有的建奴甚至流下了眼淚。他們此生都不會願意回憶剛剛可怕的經過。
  可是夢魘並沒有結束,剛出了山谷,一夥騎兵正等在這裡。
  賀世賢和賀安父子提著大刀,凝神看著。
  「小子,看出張永貞的厲害了吧?」
  賀安眼睛滿是金星,小雞啄米般點頭:「看到了,還是老爹睿智,哪怕牽馬墜鐙孩兒也願意,一定把真本事學到手!」
  「好!」賀世賢哈哈大笑:「走,跟著我殺奴!」
  「殺奴!」
  驚天動地的喊殺傳來,賀世賢一馬當先,衝到了建奴的隊伍當中,一口大刀上下飛舞,砍瓜切菜一般,沾上的韃子無一不死。
  賀世賢越殺越高興,整個人都被鮮血染紅了,狀如地獄的修羅。建奴被殺得喪膽,根本沒有面對的勇氣,紛紛轉身逃跑。
  一群待宰的雞鴨,被殺到哪裡,就逃到哪裡。
  賀安最初跟在老爹的身後,可是他注意到一群韃子全都穿著明盔亮甲,保護著一個人,正在瘋狂逃竄!
  「絕對是條大魚!」
  賀安招呼著家丁,猛地追了下去,他的武功不弱乃父,加上年輕力壯,更是凶狠。
  「死!」
  砍刀掠過,兩顆人頭飛出,血漿奔湧。把韃子嚇得魂飛魄散,幾個白甲兵急忙衝了上來,想要阻擋。賀安毫不在乎,一揮刀又砍下了一條胳膊。
  「少帥,這幫雜碎交給我們了,您快去追前面的!」
  賀安猛然驚醒,催動戰馬從人群中間狂奔而出,不管後面的家丁和白甲兵血戰,他的眼中只有前面的幾個韃子。
  「嘗嘗厲害吧!」
  賀安在馬上抽出了弓,一手三支箭,弓開如滿月,箭走似流星。
  三點流光無情穿透三個建奴的鐵甲,吭也不吭就落馬而亡。賀安繼續衝鋒。恍如戰神,無可阻擋,建奴被嚇得紛紛逃竄。
  兩個保護著德格類的奴才知道這麼跑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條。其中一個轉身咬著牙,瘋狂衝上來。
  「找死!」
  賀安獰笑著,一刀從下往上撩,頓時來了個大開膛。他打馬如飛,繼續前衝,正好前面有片樹林,保著德格類的建奴要往裡面跑。
  進了林子可就不好追了。賀安猛地注意到地上有桿花槍,他玩了一招鐙裡藏身,把花槍拾起。
  身體躍起的一剎那,藉著力道,賀安把膀子掄開,花槍直挺挺射出,正好命中建奴坐下的戰馬。
  集中了賀安全身力道的一槍豈是小可,從大腿肉貫穿,正好射入戰馬的肚子。牲畜哪能承受得了。撲通摔在了地上。
  德格類重重落地,奴才還想搶救,結果賀安到了眼前,一刀砍了他的腦袋。
  殺光了所有人之後。賀安長長出了口氣,把德格類從地上拾起。扯開盔甲,裡面的棉襖和中單竟然都是明黃色的,繡著龍紋。不用問。這傢伙肯定就是德格類了。
  「哈哈哈,沒白費老子一番工夫!」
  ……
  戰果很快清點出來,張恪和賀世賢一共消滅了兩千三百多建奴。繳獲戰馬一千多匹,其餘盔甲兵器無算。最重要的還是俘虜了德格類,老奴的親兒子。
  從大明和老奴開戰以來,別說阿哥,就算是普通的甲喇章京和牛錄章京,大明也沒有俘虜過。
  張恪先後抓到了碩托,安費揚古,砍了莽古爾泰,如今再加上一個德格類,簡直就是奴酋剋星,讓人羨慕嫉妒恨。
  於偉良身體還沒有回復,並沒有參與攻擊,不過不妨礙他歡欣鼓舞,圍著德格類轉了幾圈。
  「唉,真是可惜,這傢伙頭骨裂開,抓回來就沒氣了。要不然,活捉了老奴的兒子,保證又會天下震動!」
  賀世賢笑道:「我們三戰三捷,殺了三四千韃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永貞,我看韃子也就這點本事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
  張恪果斷擺擺手:「伯父,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老奴籌謀已久,哪能善罷甘休。況且我們擊敗的都是偏師,若是幾萬韃子殺來,就算我們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
  連續的勝利並沒有讓張恪有絲毫的歡喜,他反而越發不安。老奴每逢大戰,從不落後,臨死前幾個月還親征蒙古,可是這次開戰以來,老奴還有實力最強大的兩黃旗和兩白旗都沒有出動,其中的信號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賀伯父,於兄,我們不能在荒野就留,馬上南下奉集堡!」
  「好!」
  兩個人一起點頭,整頓人馬,帶著戰利品,張恪他們火速南下。跑出了半天多,天色已經黯淡。
  偵查的夜不收突然跑了過來,大聲說道:「啟稟大人,在前面村莊發現數百潰兵,小的詢問了,他們全都是朱萬良總兵的部下。」
  「什麼?」賀世賢瞪圓了眼珠子,不可思議地說道:「難道朱萬良被打敗了?」
  於偉良輕蔑一笑:「沒什麼奇怪的,反正那傢伙也是給軟骨頭。」
  張恪眉頭緊鎖,一擺手,說道:「前面帶路!」
  幾個人跟著夜不收,策馬揚鞭,轉眼到了一座小村子前面,離著老遠就看到村子打穀場籠著篝火,在篝火旁黑壓壓地圍著一大幫士兵。中間的位置立著根木樁,上面捆著一個人,看不清楚面容。有幾個士兵正在圍著抽打,發出一聲聲慘叫。
  看到張恪他們過來,有幾個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士兵跑了過來,把他們攔住。
  「嘿嘿,哪來的朋友,這個村子歸了哥們了,想要撈錢去別的地方吧!」
  好猖狂的兵痞,可惜老子不是你們的哥們!
  張恪冷笑一聲:「你們這些雜碎聽著,從現在開始,都要聽本官的命令,再敢殘害百姓,老子砍了你們的腦袋!」


第247章 捧殺
  張恪的大軍將小村子團團圍住,士兵們舉著火把,手裡端著黑乎乎的火銃,一副殺人的模樣。村子裡的亂兵終於感到了害怕,他們公推千總錢連山出來。
  錢千總可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到了張恪和賀世賢的目前,急忙跪倒施禮。
  「兩位大人,小的是朱萬良朱總兵帳下千總,我們在這裡徵集軍糧,有亂民勾結建奴,才不得不嚴刑審訊,若是大人覺得不妥,小的立刻把人放了就是了!」
  沒等錢千總說完,火堆中間就傳出來求救聲。
  「大人明鑒啊,小老兒可沒有通奴,都是他們誣陷的,大人給小人做主啊!」
  錢千總嘴角抽搐,心裡暗罵:那麼大的歲數裝個孫子不就完了,那都有你說話的份!
  「大人,不要聽刁民胡說八道,小的的確是在辦公事!」
  哼!
  張恪冷哼一聲,根本沒有搭理他,直接催動戰馬向前走,兵痞自覺讓開了一條道路,張恪來到了打穀場的中間,上下打量綁在柱子上的老者。
  老頭五十出頭的樣子,文士打扮,雖然身上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但是氣度和普通農夫百姓全然不同。
  張恪略帶歉意地拱拱手:「老先生,雖然這些人不是我的部下,但是同為大明的軍隊,我替他們向您道歉了!」
  說著張恪親自下馬,替老者解開了綁繩,老頭身軀幫綁的僵硬,雙腿發軟,張恪急忙伸手扶住了老者。
  「大人仁義啊!」老者激動的眼中熱淚滾滾。跪伏在地。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小民感激不盡!」老頭擦了擦眼淚,繼續哭訴道:「大人,這些兵痞到了我們三家村,就搶糧食,搶牲畜,把村民都趕出了家裡。他們還,還搶女人,糟蹋女人,求大人給我們做主啊!」
  張恪最恨搶男霸女。尤其是身為軍人,更是罪加一等。
  「來人,把所有禍害過女人的全都找出來,當場梟首!」
  士兵們當即找來村民,挨個指認,一下子揪出了二十幾個人,排成一排,槍聲響過,他們全都腦袋開花。成了冰涼的屍體,這下子可嚇壞了所有兵痞。這也未免太狠了吧,說殺就殺,他們的脖子嗖嗖冒冷氣。
  「大人且慢!」
  錢千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說道:「大人,我們都是朱總兵的部下,縱使真有罪,也該由朱總兵處置。犯不著大人越俎代庖吧!」
  「哈哈哈!」沒等張恪說話,賀世賢放聲大笑起來。
  「朱萬良算個什麼東西,他要是不服。讓他來找老子理論!」
  「敢問大人是?」
  「賀世賢!」
  撲通!
  錢千總雙腿一軟,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其他的兵痞更是不堪,一個個瑟瑟發抖。開玩笑,「活張飛」的大名誰人不知,得罪了這位,就算是總兵參將也照打不誤。面對這麼一個猛將兄,別說殺幾個小兵,就算把他們都殺了,也沒人敢出頭。
  而且更讓錢千總恐懼的是那個年輕得不像話的傢伙,看樣子很明白,賀世賢似乎都要聽他的,什麼時候遼東來了如此人物,這不是要老命嗎!
  錢千總汗流浹背,越想越怕,主動跪爬了幾步。
  「大人,小的們糊塗,求大人開恩,我們沒干傷天害理的事情,光是搶了點糧食,大人饒了我們吧,再也不敢了!」
  賀世賢啐了一口,看著張恪問道:「永貞,你看該怎麼辦?」
  「按照軍法自然應該都砍了!」張恪沉吟一會兒,繼續說道:「不過眼下是用人之際,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
  總算是活了,錢千總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說話別這麼大喘氣啊,差點嚇死了!
  「大人,小的願意效犬馬之勞,從今往後,小的就是大人的兵,大人讓我上東絕不敢往西,讓我打狗絕對不趕雞,小的……」
  「閉嘴!」張恪罵道:「蹬鼻子上臉的東西,誰要你們當兵?」
  「大人,您是神馬意思?」錢千總嚇得聲音都變了。
  「你們聽著,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輔兵就是民夫,老實搬東西趕馬車,做苦役贖罪,若是再有任何劣跡,本官殺無赦!」
  ……
  多個猴還多三分力氣,大敵當前,張恪毫不客氣地把這些兵痞全都收編了,砍了一些劣跡斑斑的,其他的都編入輜重營。
  不光是他們,張恪還四散撒出去人馬,一天夜裡,收集到的潰兵有三千多人,他們都是被德格類擊敗後,散落到各處的。有了這些人馬加入,張恪的隊伍已經超過了一萬人。
  第二天清晨,大軍急速南下。
  錢千總和他的部下負責馬車,平地還好,遇到了山坡或是河流,他們就倒了大霉,使出吃奶的勁頭,不到半天,一個個肩頭紅腫高大,疼得齜牙咧嘴。
  偏巧一架馬車落到了泥水裡,錢千總他們拿著木槓,架在車底,十幾個人用力,四脖子汗流,馬車不動分毫。
  錢千總幾乎都哭了:「軍爺,這裡面裝的什麼啊?比石頭還沉!」
  謝超站在旁邊,滿不在乎地說道:「屍體!」
  「誰的?」
  「德格類!」
  「誰!」錢千總的叫聲比男高音還響亮,和太監們有的一拼!
  謝超摳摳耳朵,不耐煩地說道:「瞎叫喚什麼,不就是老奴的十兒子德格類嗎,算得了什麼!」
  還不算什麼!
  錢千總簡直要罵娘了,他的老大朱萬良就是被德格類襲擊的,丟盔棄甲,別提多狼狽了。轉眼之間德格類竟然死了,世界變化太快了,他的腦袋頓時不夠用了。
  「快著點!」謝超一瞪眼睛:「你們要是敢偷懶。立刻報告大人!」
  「不敢不敢!」錢千總咬了咬牙,閉上眼睛,撲通一跳,跳到了爛泥坑,用肩膀扛住了車底。
  「千總好樣的!」有人立刻稱讚。
  「別放屁!」錢千總憋得滿臉通紅,厲聲說道:「還愣著幹什麼,人家能殺德格類,咱們連馬車都弄不出去嗎!不想丟人的,都跟老子一起動手!」
  稍一愣神。撲通,撲通,有人接二連三地跳了進去。大家用肩頭硬生生把馬車抗出了泥潭。
  「出來吧!」謝超一伸手,拉住了滿手泥水的錢千總,把他拉了上來,笑道:「能幹活,還不算太壞!」
  錢千總咧著嘴笑著,一股別樣的感覺在心底升起,要是能成為如此強軍。也算是一輩子的福氣……
  時間臨近中午,張恪領著大軍進入了奉集堡境內,張恪的成名之戰就在奉集堡,故地重遊。滋味大不相同。
  「怎麼搞的,連個巡邏的都沒有,還是不是打仗的時候!」
  雖然對明軍的疏懶深有體會,可還是有些不滿。大軍逶迤向前。終於到了奉集堡城下。張恪他們總算是感到了一絲戰鬥的氣息,城門緊閉,城上旌旗招展。人馬眾多。
  「來的是什麼人?」有大嗓門的士兵問道。
  賀安催馬上前,厲聲說道:「張開狗眼看看,廣寧總兵張大人,遼東總兵賀大人來了,還不開城迎接!」
  城頭的守軍全都嚇了一跳,一下子來了兩位總兵,不是在做夢吧!
  「軍爺,我們做不了主,等著請示了大人,再給你們開城。」
  不多時有個中年將領披著厚重鎧甲,連滾帶爬跑上了城頭,伸著脖子向下望去。見到義州兵的黑旗,頓時他的淚水就止不住了。
  「真是張大人啊,您可算是來了!」
  劉希偉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喊道:「快,快去開門!」
  他親自跑下城,帶人出去迎接,第一個跑過來的不是張恪、賀世賢等人,而是劉全秀!他到了老爹面前,下馬跪倒見禮。
  「爹,不孝兒來看您了!」
  「好,好啊!」劉希偉偷偷轉過身體,擦了擦眼角的淚,才主動上前,把兒子扶起來。
  「壯實了,也穩重了,還是張大人調教有方,卑職感激不盡!」
  張恪這時候也走了過來,笑道:「老劉,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看你們嚴陣以待,是不是情況不好?」
  一說這話,劉希偉又差點哭了,他急忙伸手拉住了張恪,兩個人到了城門洞,賀世賢和於偉良也跟了過來。
  劉希偉低低聲音說道:「豈止是不好,簡直糟透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之前,經略大人送來了命令,說是老奴兵圍瀋陽,讓我們立刻出兵援救!」
  「老劉,沒開玩笑吧?」
  劉希偉跺跺腳,說道:「我哪來的膽子啊,張大人,昨天的時候,總兵朱萬良就跑來了,據說和德格類大殺一場,不敵戰敗,照我看根本就是被打得稀里嘩啦。李秉誠總兵下令讓我們嚴守四門,看樣子是不準備去救援瀋陽……」
  正在說著,突然一陣馬蹄聲,李秉誠帶著上百家丁,旋風一般,跑到了城門口。
  「老劉,豬油蒙了心,誰讓你開城的,我不是說了嗎,誰都不准放……」
  李秉誠一眼看到了黑塔一般的賀世賢,頓時喉嚨就像是被塞住了。
  「賀,賀總兵,你怎麼在這?」
  「不許麼?」
  「許,當然許!」李秉誠急忙跳下戰馬,躬身施禮。
  賀世賢微微點頭,說道:「李總兵,可還認識張大人?」
  李秉誠循著手指看去,只見一位銀盔銀甲的小將,佩刀懸劍,披著黑色披風,英氣十足。
  「這不是張恪嗎!」李秉誠失聲叫出來,猛地醒悟,這小子如今已經是和自己平級的總兵大人了,爬得還真快!
  李秉誠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原來是廣寧打敗十萬韃虜,談笑覆滅炒花部的張永貞,我哪能不知道!張大人用兵如神,部下英勇善戰,雖孫武吳起不能比擬,戰功赫赫,威名天下皆知,實在是我遼東第一的猛將,李某佩服之極。」
  滿嘴都是拜年話,張恪就知道他沒安好心。果然李秉誠歎了口氣,說道:「張大人,你來的正好,瀋陽危在旦夕,全靠張大人了,我替百姓們求求你了!」李秉誠雙腿一軟,重重跪下去。


第248章 聯手對敵
  向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年輕的人下跪,李秉誠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形勢比人強。袁應泰下令援救瀋陽,絕對是凶多吉少,他不想當出頭挨槍子的,又怕得罪袁應泰。
  怎麼辦?
  很簡單,忽悠張恪出兵,讓他頂上去,死人死義州兵,朝廷想追究,就拿張恪開刀。在李秉誠看來,張恪少年得志,上面又有人撐腰,自己捨棄老臉不要,他一定會上套!
  為了達到目標,李秉誠咬著牙屈膝跪倒。
  本來李秉誠沒想直接跪下去,畢竟張恪要是懂事,就該攙扶他。可是張恪紋絲不動,李秉誠哈著腰,曲著腿,肌肉緊繃,像是拉開的弓。用不了幾息的時間,李秉誠就齜牙咧嘴,痛苦不堪。
  張恪看他跪不下,站不起的窘迫模樣,心中暗笑。
  「李大人,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軍醫!」
  「張大人,李某久在苦寒之地,新傷救兵,已經是苦不堪言,實在是沒法領兵作戰。援救瀋陽之事,唯有拜託張大人了,我,我真給你跪下了!」
  李秉誠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訴苦,憑著演技,絕對是影帝水平的。只是可惜啊,他要是把演戲的天分用在練兵上,也不會畏敵如虎。
  張恪也不想真讓一個四五十歲的傢伙磕頭,他伸手把李秉誠攙扶起來。
  「李大人,拳拳赤子之心,張恪太佩服了,正所謂食君之祿報君之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張恪身為朝廷武將。自然是當仁不讓……」
  「不好!」
  賀世賢和於偉良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暗叫不好。
  平時挺機靈的,怎麼現在犯糊塗啊,擺明了李秉誠畏敵不前。憋著壞水讓張恪頂缸,怎麼可能上當呢!
  興許是贏得太多,小子猖狂了!
  賀世賢黑著臉,急忙說道:「永貞,經略大人是給李總兵下的命令,我們怎麼好專美於前?再說了,連番作戰。弟兄們疲憊不堪,損耗嚴重,必須立即修養。」
  轉向李秉誠,賀世賢冷冷笑道:「李總兵,你放心去吧,我們替你守著奉集堡,保證萬無一失。」
  猛張飛也會耍詐了,李秉誠突然臉色發苦,對著張恪說道:「張大人。李某這些天病勢嚴重,實在是不能領兵。」
  「病?叫幾名高明的軍醫,好好看看。」
  「不必!」李秉誠連忙擺手,低頭說道:「李某。李某足疾未癒,不便於行!」
  足疾!
  怎麼不撒泡尿淹死自己,堂堂總兵大將竟然因為腳氣沒法出兵,也虧他說得出口。聽到的人都覺得臉紅,堂堂一品武將如此德行,也難怪敗在老奴手裡!
  賀世賢和於偉良都要發作。張恪笑著攔住了他們。
  「李大人,足疾看起來不是大病,可是疼起來要命,鑽心刺骨,哪有心思全神貫注的領兵打仗啊!」
  李秉誠急忙報以感激的目光,心說還是年輕人好忽悠。
  「張大人說的是,李某如今昏昏沉沉,腦筋都不清楚了。」
  「這麼嚴重了?那李大人可該好好休息,養好了病才能替朝廷效力!」
  怎麼語氣有些不對,李秉誠不及細查,只能點頭附和。
  張恪在李秉誠陪同之下,笑著走了一段路,兩旁都是士兵。只見他們衣甲破爛,一個個面有菜色。看到張恪的目光,無不心虛閃躲。
  「李大人,援救瀋陽的事情張某決不推辭。不過……」張恪突然促狹地笑道:「打仗務必要事權統一,既然李大人身體不成,所有的人馬就交給張某吧!請李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領兵,絕不辜負李總兵的威名!」
  什麼意思?
  李秉誠這才如夢驚醒,張恪這小子好大的胃口,竟然要吞併自己的部下,這,這還有王法了嗎?
  李秉誠臉色鐵青,不悅地說道:「張大人,奉集堡乃是兵家必爭之地,本官要親自留守,人馬可不能給你!」
  正在此時,劉希偉突然站出來,笑道:「李大人,奉集堡有下官一人足夠了。袁經略讓李大人屯兵奉集堡,也是為了支援瀋陽。如今建奴南下,自然要出兵迎擊,不知道下官說的有沒有道理?」
  「有,怎麼沒有!」賀世賢哈哈大笑,他縱馬而出,到了李秉誠的身邊,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摟住了李秉誠的肩頭。
  「老李,你去養病吧,打仗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
  軍隊是武將的命根子,三句兩句就被搶走了,誰也受不了,李秉誠正要大聲反駁,從肩頭傳來一陣劇痛。
  賀世賢的手指好像鋼鉤一樣,抓得骨頭咯咯作響,李秉誠疼得臉色都綠了!
  「賀,賀總兵!」
  「哈哈哈,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很在理?」賀世賢另一隻手抓著刀柄,頂住了李秉誠的軟肋。
  兩位總兵都披著披風,從外面看,只當他們親密友好,勾肩搭背,實則李秉誠敢說一個不字,賀世賢就能當場廢了他!
  「好!」李秉誠在心裡補充了幾個字——漢不吃虧!
  賀世賢得意地笑道:「永貞,我送李大人去養病了,你放手整軍吧。」
  「呵呵,請伯父放心。」
  ……
  李秉誠做夢也沒有想到,他一心捧殺張恪,結果讓張恪反手來了個杯酒釋兵權,如果這世上有後悔藥,哪怕錢再多,李秉誠也要買一份……
  送走了李秉誠,於偉良和劉希偉一左一右,站在張恪身邊,全都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永貞,兵不血刃,拿下上萬士兵,實在是厲害,厲害啊!」
  劉希偉也笑道:「我早就知道永貞不是吃虧的人。李秉誠是反算了卿卿性命。」
  張恪臉色並沒有一絲得意,他苦笑一聲:「咱們還是商量一下該怎麼援救瀋陽吧。老奴來勢洶洶,這一關不好過啊!」
  於偉良眉頭緊鎖,忍不住說道:「永貞,你打算救楊漣那個笨蛋?」
  「不是救他,而是救軍民百姓,救咱們自己!」
  首先失陷疆土,封疆大吏有難見死不救,若是朝廷追究,誰都難免灰頭土臉。而且最要命的是老奴輕取瀋陽之後。必定繼續南犯,遼陽也會不保。若是不先打掉老奴的銳氣,搞不好一鼓作氣殺到山海關了!
  張恪最後總結道:「我們都是遼東人,就算不能保住遼東,也不能讓老奴贏得太容易!遼東從先秦就是華夏之地,並非關外蠻夷之地,若是不拼一場,就這麼讓給老奴,我們對不起老祖宗!」
  於偉良和劉希偉全都給感到了張恪的決然。不由得點點頭。
  「好,永貞兄,我們都聽你的!」
  張恪立即開始清點人馬,他手下的三千義州兵連番戰鬥。只剩下兩千八百多人,另外還有三百多傷病員,必須留在奉集堡,因此義州兵只剩下兩千五百人。
  賀世賢的部下同樣三千多人。他們比義州兵損失的要多,能戰的有兩千人馬。於偉良手下還能調出五百人。一共加起來,這五千人就是張恪手上的核心戰力。
  此外收編了朱萬良的人馬。再加上李秉誠的人,張恪進行仔細挑選。
  首先他把家丁全都排除在外,這幫人都是半家奴的性質,別指望他們關鍵時候能拚命。另外老弱病殘也都被剔除,一共剩下了八千多人。
  按照一般的戰鬥配備,一個戰兵差不多要安排兩個輔兵才行。正好這八千多人可以打下手,讓張恪能集中主力,和老奴一拼!
  半天時間,人馬整頓完畢,各隊領兵將官也都聚集在一起。
  張恪、張峰、於偉良、劉希偉、吳伯巖、馬如峰、謝超、姜懷、褚海天、劉全秀、賀世賢、賀安……大家整齊排列,器宇軒昂。
  「大家都是自家人,出兵救援瀋陽,對朝廷,對百姓,對我們自己,都能交代,大家務必戮力同心。」
  張恪頓了一下,對著劉希偉說道:「劉老哥,我們去遼陽,奉集堡還是根基,你領著五千人嗎,務必死守奉集堡,不能出一丁點差錯!」
  「請大人放心!」
  劉希偉躬身施禮,說道:「只要有我三寸氣在,建奴就別想染指分毫!」
  一切都交代清楚,張恪飛身上馬,帶著一萬多人馬離開了奉集堡。前面等著他們的是最殘酷的戰鬥,可是所有人都熱血沸騰,一無所懼。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岳武穆的滿江紅不知何時,響徹軍隊,嘹亮的歌聲震驚四野……
  「娘的,張恪這小子好狠,他把我的兵都帶走了!」李秉誠氣得直放屁。
  朱萬良哭喪著臉說道:「我也好不到拿去,被德格類打敗了,殘兵敗將也都被張恪帶走了,韃子好歹還給我留點人呢!他怎麼連韃子都不如!」
  李秉誠轉了兩圈,突然說道:「不行,絕對不行!張恪把我們的人馬帶走了。他若是打勝了,功勞全都是他的,若是打敗了,他肯定推到咱們的身上,說我們畏敵不前!」
  「那,那該如何是好?」朱萬良嚇得脖子直冒涼氣,敢情自己的小命把人家捏在了手裡啊!
  李秉誠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就不知道動動腦子,想個辦法出來!」
  「李兄,要不,要不咱們也跟著去吧!」
  李秉誠臉色突變,朱萬良急忙說道:「算我沒說還不行嗎!」
  「哈哈哈!」李秉誠突然大笑起來:「朱兄,你這個辦法簡直太妙了!還愣著幹什麼,咱們追張恪去!」
  兩個人下了城樓,召集部下一千多名家丁,一陣旋風向張恪追去。弄得留守的劉希偉直撓頭,這兩慫包怎麼來了勇氣了!
  「不管了,反正你們也鬥不過永貞,我操那個心幹嘛!」劉希偉嘿嘿一笑。


第249章 戰渾河
  春水滔滔,距離瀋陽三十里的渾河清冽甘甜,滔滔不絕。河流兩岸田舍連綿,不過很多房屋都失去了主人,戰亂讓剛剛進入春天的大地格外肅殺。
  沿著河跑來十幾匹戰馬,為首的是三十出頭的游擊將軍吳文傑,他是浙江人,生平第一次來到遼東。無邊無際的平原讓吳文傑驚歎不已,如此膏腴之地,豈能落到建奴之手!
  作為戚家軍的後輩,更應該像戚爺爺那樣,馳騁沙場,建功立業。每當想到這裡,吳文傑熱血沸騰,忘記了料峭春寒。
  他們策馬揚鞭,沿著渾河巡邏,突然遠方出現了一片旗號,看樣子是大明的軍隊。
  吳文傑急忙催馬,迎了上去。對面負責警戒的夜不收也趕了過來,兩軍相遇。吳文傑是個行家,一看對方的氣勢,就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衣甲鮮明,身上陪著長刀硬弓,戰馬膘肥體壯,更為重要的是每個士兵身上都殺氣騰騰,不同凡響。
  吳文傑沒有擺游擊的架勢,搶先拱手,說道:「請問對面的兄弟,你們是誰的部下,前來有何貴幹?」
  領頭的夜不收客客氣氣回禮,說道:「我們都是張恪張大人的部下!」
  「張恪?可是廣寧大敗韃子的張永貞?」
  夜不收撓了撓頭,憨笑道:「大明還有第二個張大人嗎?」
  吳文傑興奮異常。彷彿粉絲遇到了偶像一般。這時候張恪,賀世賢等人也都趕了過來。經過引薦之後,吳文傑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最年輕的傢伙竟然是張恪!
  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疼得齜牙咧嘴。
  「卑職見過張大人!」
  「不必客氣。」張恪笑道:「我們是前來支援作戰的,還請帶路,我要見你們大人。」
  吳文傑點頭,一面派人飛奔回去報信,一面領路。
  坐在馬上,吳文傑不停地搓著手,偷眼看看張恪。心臟怦怦直跳。
  他的小動作張恪都看在眼裡,心裡頭忍不住惡寒。這小子細皮嫩肉的,聽說閩浙等地男風強烈。別是……
  張恪想到這裡,臉色陰沉。
  「吳將軍,你似乎欲言又止,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吳文傑臉一紅。急忙說道:「張大人,我家戚大人說當今天下,義州兵是最像當年的戚家軍。卑職從小就聽說戚爺爺的故事,只是可惜無緣領略戚家軍的風采。大人來了,正好可以得償夙願。」
  敢情是鐵桿粉絲啊!張恪臉上恢復了笑容。
  「的確我在操練部下的時候,多學戚少保的練兵之法。用良家子,嚴訓火器。堂堂之陣,凜凜大兵。自然不怕宵小!」
  「好,大人一語道破戚家軍的精髓。果然厲害!」
  正說著從遠處跑來一大幫武官,為首的一位金光閃閃的盔甲,裡面趁著大紅色的一品官服。一張淡金色的面孔,長髯飄灑,風度翩翩。
  來的正是四川總兵童仲揆,在他的身後緊跟著一位四十多歲的武將,白面長鬚,丹鳳眼,鼻樑挺立,像一個教書先生,遠勝過領兵將領。不過看他的肋下配著一口特大號的砍刀,份量絕對在五十斤以上。
  能耍得動如此大刀的,必然是猛將一員,千萬不能被他的外表騙了。
  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兩個長相相近的人,也是張恪的老熟人,白桿兵的秦邦屏和秦民屏。他們揉了揉眼睛,一見果然是張恪的部隊,急忙縱馬跑了過來。
  盛情款待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張恪不光讓白桿兵吃好,還送給他們不少衣物鞋襪,藥材,鍋碗瓢盆。
  大清堡有作坊專門生產這些東西,賣給蒙古和朝鮮。雖然質量沒法和南方的精品相比,但是勝在實用結實。對於窮慣了的白桿兵實在是天大的禮包,兩兄弟對張恪的好感直線躥升。
  「張大人,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哈哈哈,為國效力,不敢不來。」
  張恪笑著說道,這時候童仲揆等人也到了,大家又是互相介紹一番。童仲揆只是剛剛榮升的雜號總兵,而張恪這一方光是總兵就有四位……李秉誠和朱萬良追了上來。
  童仲揆顯得格外高興,親自把張恪他們接到了軍營。
  「童老大人,前方軍情如何?」張恪笑著問道。
  童仲揆搖了搖頭,歎道:「張大人,據探馬報告,老奴親自領著四個旗的精銳猛攻瀋陽,城池危在旦夕。我們向經略大人請令,要去援助瀋陽,可是石沉大海,沒有一絲消息。卑職實在是百思不解。」
  在童仲揆下首,坐著的「教書匠」歎了口氣:「童大人,您領著的是四川的土司兵,我帶的是新訓練的浙兵。經略大人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聽說駐防白塔鋪的老總兵陳策都去援救瀋陽了!」
  「荒唐!」
  賀世賢氣呼呼一拍桌子,大聲說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咱們的經略大人可倒好,不知彼更不知己。放著精兵強將不用,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童仲揆可沒有賀世賢這麼無所顧忌,只能歎道:「賀總兵,我們是都是客軍,雖然有心報國,可是朝廷命令不下來,我們也不敢貿然行動。」
  「不用等了!」張恪突然說道:「現在就全軍渡過渾河,若是晚了,只怕瀋陽就保不住了!」
  「這樣不好吧,若是經略大人追究……」童仲揆有些猶豫。
  啪!
  張恪猛地把一把寶劍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碗亂撞。
  「他是欽差。我也是欽差,他有王命旗牌,我有尚方寶劍。出了事。我擔著!」
  張恪的話,充滿了霸氣,聽在耳朵裡,簡直爺們透了。
  「哈哈哈,人都說我大明的武將不過是文官的奴婢,吆來喝去。沒想到還有張大人這樣的狠角色,戚金佩服!」教書匠丹鳳眼圓睜。眼神之中充滿了傲氣。
  秦邦屏和秦民屏也都站了出來,一起說道:「有張大人在,我們兄弟願意效犬馬之勞!」
  童仲揆一看三個部下全都「叛變」。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也願意聽張大人號令!」
  賀世賢大笑道:「好,拿酒來!」
  手下士兵急忙抱來了兩罈美酒,有人端著酒杯送過來。賀世賢一見頓時撇撇嘴。笑罵道:「這麼小的杯子給娘們用嗎?」
  士兵嚇得慌忙換了幾個大號的。賀世賢還是搖頭,最後送來了十幾個粗瓷大碗,賀世賢才露出了笑容。
  「這才是男人用的!」
  滿滿倒了一碗酒,賀世賢高高舉起。
  「諸位,都說聽張大人的,可不是做樣子而已,必須要令行禁止,馬首是瞻!能做到的就喝酒。做不到的不勉強。我賀世賢先喝一碗,你們自便!」
  賀世賢仰脖把一碗酒喝光。一滴不剩。張恪暗暗對這位伯父報以感激的目光。這些人當中,他年紀最輕,有些話不好說,沒想到平時很粗枝大葉的賀世賢竟然幫了自己。
  於偉良他們沒有什麼說的,全都端起碗一口氣喝乾。秦邦屏和秦民屏看了一眼,大笑著喝光。最後剩下童仲揆和戚金,這兩位也只能照做。
  喝完了酒,大家成了同一戰壕的兄弟。
  匯合了白桿兵和浙兵,張恪手上的兵力一下子擴張到了兩萬出頭。其中更是彙集了大明朝現有最精銳的三支力量,義州兵,白桿兵,戚家軍!
  若是有三五個月的時間整合,說不定可以和老奴一拼!
  當然戰場上沒有假設兩個字,張恪只能帶著這支臨時拼湊的人馬奮力一搏。大軍離開了軍營,直抵渾河岸邊。渾河寬度差不多有一里左右,緩緩流淌。
  漁船,木筏整齊排列,大軍一字排開,正準備過河。
  突然從河對岸跑過來一大群騎兵,在後面似乎有人追趕,喊殺聲音不斷。
  吳文傑當即站出來,躬身說道:「張大人,戚大人,卑職願意領兵過河,一查究竟!」
  戚金詢問似的看著張恪,張恪笑道:「沒問題,不過千萬小心,不要弱了威風!」
  「大人放心!」
  吳文傑當即率領兩百戚家軍乘坐小舟過河,到了河對岸,立刻列陣迎敵。士兵行動極為迅速,絲毫不弱於義州兵。張恪頓時來了興趣,更加期待這支部隊的表現。
  逃跑的人已經到了渾河附近,見到了大明的旗號,領頭逃跑的老將淚流滿面。
  「前面的弟兄,老夫是陳策!」
  陳老大人!
  吳文傑當時嚇了一跳,他不是去援救瀋陽了嗎,怎麼敗了回來,難道……吳文傑簡直不敢想下去。
  「老大人,您先過河,建奴我們應付!」
  陳策慌忙點頭,帶著手下繞過方陣,登上了船隻,老頭子突然眼淚橫流,別提多傷心了。
  砰砰砰!
  整齊的槍聲響起,緊咬著陳策尾巴的建奴遭了殃,被密集的彈雨擊中,紛紛人仰馬翻。吳文傑的臉上露出得意笑容,自從戚繼光去世後,戚家軍這支讓韃子膽寒的部隊漸漸銷聲匿跡。
  此次遼東再度興起戰局,戚繼光的侄子戚金再度招募浙兵,苦心訓練,讓這支威名赫赫的部隊再度復活!
  「射擊!」吳文傑用力嘶吼著,戚家軍的第一戰,他要用建奴的腦袋祭旗!
  奴騎不時射來利箭,矮小的浙兵不斷倒地,可是他們恍如未聞。
  終於奴騎進入了三十步的距離。
  死!
  一排子彈射出,死神揮動鐮刀,十幾個建奴紛紛落馬,更有一個領催身中五六彈,肢體橫飛,變成了一堆噁心的爛肉!


第250章 求死
  張恪帶著手下人隔河觀戰,只見戚家軍列陣整齊,火銃射擊犀利,衝上來的奴騎紛紛倒地,鬼哭狼嚎之聲,隔著河聽得清清楚楚。
  張恪看著戰鬥,同時掃了一眼身旁的將領,吳伯巖、劉全秀、馬如峰等人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一群年輕人,連續得勝,誰都不免得意洋洋,自以為天下無敵。可是一見戚家軍的戰鬥,論起訓練絲毫不弱於義州兵,而且戰鬥意志頑強。
  唯一比義州兵差的就是戚家軍的火銃,他們只裝備了一半的鳥銃,剩下的都是三眼銃一類的,有效射程只有三五十步,比起義州兵短了一截。
  正是這點差距,使得他們和建奴弓箭拚命的時候,不免吃虧。建奴的弓箭又狠又準,不時有士兵被射中面門喉嚨,倒地喪命。可是越是如此,他們就越發敢戰,槍聲隆隆,硝煙瀰漫,戰線前面奴屍堆積如山。
  吳伯巖忍不住喃喃自語:「大人,戚家軍果然名不虛傳,怕是日後唯有他們可以和義州兵爭雄!」
  「哈哈哈,怕了嗎?」
  吳伯巖急忙一拍胸脯,笑道:「當然不怕,有大人在,我們一無所懼!」
  張恪頓時笑罵道:「馬屁精,陳總兵的船快過河了,還不去迎接。」
  吳伯巖屁顛屁顛的跑了,站在另一邊的於偉良卻笑道:「永貞,他說的未必錯,戚金雖有乃伯之風,可是朝中卻沒有根基,聽說連年徵兵。義務等地兵力枯竭,眼前這支人馬恐怕是戚家軍的絕唱了!」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戚家軍聲名赫赫,不過仔細推究戚繼光的發跡之路,就會發現衰敗是早就不可避免的。
  戚繼光抗倭之時的老上級是東南總督胡宗憲,而胡宗憲又是著名奸臣嚴嵩的人。後來胡宗憲倒台,戚繼光又歸附到張居正的門下,謙卑恭順,寫信之時不惜自稱門下走狗。
  靠著張居正的支持,戚繼光大力發展火器。鎮守冀州期間,連勝韃子,戰功赫赫。可是隨著張居正的倒台,戚繼光失去靠山,被言官一紙彈劾就黯然收場……
  張恪顯然不想重複戚繼光的老路,必須把命運抓在自己的手裡,此戰就是機會,他要把明朝最後的精銳都掌控到自己的手中,要控制遼西土地。暫時的目標就是成長為最強悍的軍閥!
  正在思索之時,突然河邊一陣混亂,老總兵陳策立在船頭,不讓船隻登岸。
  「諸位。老夫無能,沒能救援瀋陽,老奴已經攻取城池,巡撫楊大人舉火殉國。老夫也無顏活在世上。諸位同僚好好為大明盡忠吧!老夫去也!」
  陳策一番話把大傢伙全都說懵了,瀋陽雄城竟然一天多的時間就淪陷了,楊漣還死了!老奴竟然凶狠如斯!若是追殺過來。大家該怎麼辦!
  大家一個個愁眉苦臉,陳策卻站在了船頭,猛地縱身一躍,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不好!」吳伯巖大喊一聲:「先救人!」
  吳伯巖叫的著急,可是他十足的旱鴨子,一點辦法沒有。
  好在戚金手下的浙兵都水性過人,十幾個小伙子也來不及脫衣服,紛紛跳入水中,好半晌把陳策救了上來。
  陳策快七十歲了,和建奴苦戰,又被冷水灌肺,只剩下一口氣,五六個軍醫圍著,又是按肚子,又是扎針,好不容易才把老頭救活過來。
  賀世賢黑著臉,厲聲說道:「陳老哥,你就那麼想不開。想死賀世賢不攔著,但是好歹告訴我們到底瀋陽怎麼丟的,我們現在兩眼一抹黑,建奴殺上來,我們該怎麼應付都不知道!」
  童仲揆原本是陳策的部下,兩個人感情很不錯,他俯身抱起陳策。
  「老大人,賀總兵的話不好聽,可是道理是真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哎!」
  陳策重重歎口氣,滿臉苦澀:「諸位,按理說人死了就不該多嘴,可是楊,楊……」
  「是不是怪楊漣?」於偉良大聲問道。
  陳策低著頭算是默認了,繼續說道:「老夫前天連夜趕到瀋陽城下,請求入城守衛,可是楊大人讓我們在東門外紮營。轉過天老奴領兵突至,老夫再度請求入城。結果,結果楊大人竟然說不能弱了大明的威風,他命令老夫和尤總兵出戰老奴!」
  「糊塗!」於偉良毫不客氣地說道:「這就是文人的德行,他們防著我們好像是賊一樣。又毫不知兵,什麼大明的威風,我看就是他楊巡撫的面子!」
  陳策苦笑著搖搖頭,他當然明白,老頭繼續說下去:「老夫遵照楊巡撫的命令,從東城向北城轉,準備匯合尤總兵。尤大人已經先領兵出城,正和老奴血戰,老夫立刻領兵援救。我們苦戰了兩個時辰,手下人馬損失慘重,只能節節敗退,想要退入城中死守。誰知……」
  陳策老眼之中滿是淚水,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城中降夷反叛,依然奪了城門,把吊橋放下。建奴趁機殺入城中,瀋陽雄關就這麼落到了老奴之手!」
  「魂淡!」
  於偉良氣得一跺腳,遼陽失守,全怪楊漣進退失據。不放陳策進城,卻留著一幫降夷。還逼著僅存的力量出城大戰,不是找死是什麼!
  其實瀋陽之失,從逼著光復撫順,接連分兵就埋下了種子。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失望。於偉良,賀世賢,還有朱萬良他們都被派了出來,正好張恪又領兵前來,算是把他們給救了,不然多半會倒霉!
  「陳老,楊漣現在哪去了,我和他勢不兩立!」
  陳策歎道:「老夫見建奴殺入城中,急忙領著人馬退回東門,突入城裡。想要救出楊大人,結果等老夫殺到巡撫衙門,就見到黑煙滾滾,烈焰沖天,侍從下人從裡面跑出來。一問之下,才知道楊大人已經舉火焚身。人死不結仇,楊大人也算是晚節無虧……」
  「呸!」於偉良氣得跳了起來:「丟失堅城,損失數萬精兵,幾十萬的百姓淪落敵手。他造了這麼大的孽,光是一條命就夠賠的嗎!」
  於偉良轉向張恪說道:「永貞兄。你可要主持公道。」
  張恪一直沒有說話,以他對東林黨人的瞭解,結果根本不難猜。
  「大家聽我說,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老奴得勝之後,勢必南下遼陽。我們必須擋老奴一陣,打掉他們的威風,不然就連遼陽都會不保,朝廷追究我們全都難辭其咎!」
  童仲揆和戚金一起點頭。說道:「張大人說得有理,人都把老奴吹得神乎其神,就讓我們領教一番建奴的厲害!」
  當即秦邦屏,秦民屏。還有浙兵的副將周敦吉立刻領兵渡過渾河。張恪也調動人馬,就準備在渾河和老奴血拼。
  歷史上的渾河之戰只有川兵和浙兵,現在加上了自己,總不會更差!必須咬下老奴的一塊肉。讓他知道厲害,才能爭取時間練兵壯大。
  明軍上下心中都憋著一股怒火,一個個摩拳擦掌。憋著一股勁。
  「大人,快看!」
  周敦吉順著部下的手指看去,果然遠處塵土飛揚,來了一支人馬,足有上萬精騎。看樣子是建奴無疑!
  「全軍列陣!」
  士兵們緊握兵器,怒目圓睜,看著遠方。
  突然從建奴的隊伍當中推出一架馬車,車上高高豎起一根旗桿,在旗桿上五花大綁著一個人。
  「怎麼回事?」周敦吉大驚失色,建奴卻趾高氣揚,一直到了一百五十步左右,才咯登停住馬車。
  「哈哈哈,對面的明狗聽著,你們的巡撫楊漣已經被我們俘虜了,若是乖乖聽命,投降大金,還有一條活路,執迷不悟,死路一條!」
  通譯官大聲的吆喝,周敦吉被雷得外焦裡嫩,四肢冰涼。
  陳策不是說楊漣死了嗎,他怎麼還活著,堂堂巡撫落到了建奴手裡,可是奇恥大辱!建奴用楊漣當人質,仗可怎麼打啊!
  周敦吉急得來回打轉,卻一點辦法沒有,有人急忙渡河,前去稟報張恪。
  「這下可遭了!」
  童仲揆兩手一攤,腦門冒汗,楊漣可不是尋常人物,痛斥鄭貴妃,大罵李選侍,名揚天下的人物。韃子以他作為人質,誰還敢和建奴打仗啊,哪怕是傷了楊大人一點皮毛,都夠他們喝一壺了!
  大傢伙面面相覷,朱萬良和李秉誠更是琢磨著趕快逃跑吧!
  「送我過河。」
  大家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張恪已經跳上了一艘船隻,身後緊緊跟隨二十名火銃手,每個人都背著射程最遠的魯密銃!
  「張大人,你可別胡來啊!」老總兵陳策從地上爬起來,慌忙喊道。
  「我大明天子落入敵手,尚且不曾低頭,區區一個楊漣能如何,本官親自殺之!」
  張恪的話如同春雷,在每個人耳邊響徹,陳策頓時驀然無聲……
  船隻飛速到了對岸,張恪親自領著人馬到了軍前,一百多步之外,馬車上楊漣渾身黑漆漆的衣服,頭髮和鬍鬚都被燒得差不多了。他的確點火自殺,可是天不遂人願,竟然沒有燒死,只是被黑煙熏暈,落到了老奴手裡,成了一張王牌!
  通譯官站在了馬車上,手裡拿著匕首,壓在楊漣脖子上,說道:「楊大人,你的部下執迷不悟,還請你下令,讓他們投降!」
  楊漣默不作聲,突然他的眼睛看到了對面的張恪!楊漣咬了咬牙,渾身掙扎,竟然點了點頭。
  通譯官以為他答應了,急忙拿下了嘴裡的破布。
  楊漣喘了口氣,伸著脖子,突然大聲喊道:「張恪,快殺了我!殺了我!」
  通譯官頓時變了顏色。


第251章 頭號勁敵
  楊漣距離明軍差不多有一百三十步左右,尋常火銃根本沒有這個射程,通譯官有恃無恐,見楊漣扯著嗓子大叫,他氣得伸手就打。
  「老東西,想死沒門……」
  啪啪啪!
  槍聲突然想起,通譯官猛地回頭,眼前只見一片白煙,鉛彈已經穿透了他的身體,血霧迸濺,他一頭栽下馬車。
  二十桿魯密銃一起射擊,楊漣自然也好不了,他的胸前和小腹中了五六槍,血流如注,眼看是不行了。
  楊漣的臉上卻顯出了一絲輕鬆,身為大明臣子,孔孟門徒,如是落到了建奴手裡,受盡百般折辱,還不如一死了之。
  朝廷不但不會追究罪責,還能優待家人,好處多多……想到這裡,那個恨得牙根癢癢的張恪,也不是那麼討厭了……楊漣頭一歪,氣絕命盡……
  後面的建奴全都嚇了一跳,他們萬萬想不到明軍竟然如此大膽,敢打死他們的巡撫!
  「快去把人搶回來!」
  五大臣之一的額亦都大聲的喊叫,他跟隨老奴多年,經驗豐富,知道楊漣這種人物,哪怕是死了,屍體也有巨大價值。
  他一聲令下,建奴們撒開了戰馬猛撲過來。
  他們有了動作,而張恪比他們還快,他對著周敦吉一擺手,厲聲說道:「還愣著幹什麼,殺奴!」
  一句話點醒了周敦吉,他急忙擺手,戚家軍昂首挺胸,一個個怒氣填胸!別管楊漣如何。他在最後關頭英勇求死,感動了不少士兵。
  而張恪果斷下令,也讓他們對大人刮目相看。楊漣的死反而讓大家士氣高昂,恨不得和韃子拚個你死我活。
  在距離綁著楊漣馬車三十步左右,戚家軍果斷停下來,前排士兵單膝跪地,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衝殺上來的建奴!
  「射擊!」
  周敦吉扯著嗓子大喊,瞬間戰場上槍聲隆隆,硝煙瀰漫,衝上來的建奴被淹沒其中。不斷有人中槍倒地。血花亂飛,肢體斷裂。
  浙兵的確有個狠勁,幾個建奴白甲兵,他們是額亦都的親隨,作為老奴的親信,額亦都有三個牛錄,分別掛在鑲黃旗和正白旗之下。要知道建奴可是封建制的,八旗更是愛新覺羅家的私產。額亦都能拿到三個牛錄,絕對是曠世的恩典。
  由此可見額亦都的厲害。他手下的白甲兵更是凶狠無比,每一個都是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
  有一個白甲兵戰馬被擊中,從馬背上掉下來,他竟然向前一滾。重新站起來。而且他從後背上抽出兩根標槍,甩手拋出,三十步之外的兩個浙兵被穿透了胸膛,應聲倒地!
  白甲兵得意地獰笑。大步向前衝擊,後面幾個也紛紛投出標槍飛斧鐵骨朵一類的東西,一下子十來個火銃兵死傷。造成了缺口,補充都來不及!
  建奴嗷嗷怪叫,離著戚家軍的陣線只有幾步之遙,要是讓他們衝進來,不知多少人要受難。
  有一個十幾歲的長槍兵猛地衝出。
  「死!」
  花槍像是一條怪蟒,正好刺中領頭建奴的胸口,槍頭一頓,士兵拚命用力,卻分毫刺不進去。
  白甲兵披的精鐵盔甲豈是那麼簡單,那個傢伙雖然胸痛,但是卻沒什麼大傷。他猛地揮動大斧,槍桿被他砍斷。
  「哈哈,明狗受死吧!」
  白甲兵瘋狂衝上來,年輕的士兵赤紅著雙眼,他突然把手裡的半截長槍扔出去,白甲兵的眼前一花。藉著這個機會,小伙子一躍躥上來,雙手掐住白甲兵的脖子!
  「狗韃子,看誰先死!」
  白甲竟然被撲倒,兩個人頓時滾在地上,士兵拚死掐住脖子,白甲兵臉憋得通紅,簡直都要氣瘋了,被一個小娃娃按住,他還有面子嘛!
  手不停地劃拉,突然抓到了肋下的短刀,猛地抽出,狠狠一刀,刺中小兵的腹部。
  「滾開!」
  白甲用力一推,小兵重重摔出去口鼻噴血。白甲兵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想往前衝。
  可是他一抬頭,等待他的是十幾桿火銃,一起噴吐硝煙。
  槍聲亂響,鉛丸刺穿堅實的鎧甲,打碎骨肉,戰無不勝的白甲兵也只能張嘴噴血,像是一面山一樣倒下去!
  「他……他……死了!」年輕的長槍手含笑閉上了眼睛……
  六七個白甲全都死在了陣地前面,戚家軍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不過這些都是值得的。建奴終於感到了害怕,他們來不及搶奪楊漣的屍體,紛紛轉身逃跑。
  小試牛刀結束,戚家軍面前多了一百多具建奴屍體,他們付出了三十多人的代價。
  「打得好!」
  張恪忍不住拍手稱讚,戚家軍的確不凡。
  此時渾河南岸的明軍也都摩拳擦掌,等不及了。在吳伯巖的指揮之下,他們砍伐松木,用長長的木桿把船隻連在一起,正好義州兵有大量偏箱車,將車板拿下來,鋪在松木桿上,平整的橋面就出現了。
  將二十幾段橋面連在一起,就出現了一座浮橋。
  吳伯巖十分得意,平時大人就說過土木作業,看來還是自己學的最紮實,心頭滿是得意。
  「諸位大人,咱們過河吧!」
  一共搭成五座浮橋,吳伯巖領頭,賀世賢,張峰,於偉良他們帶著人馬,紛紛過了渾河,同張恪匯合在一起。
  童仲揆和戚金也跟著過河,他在平整的浮橋上,戚金忍不住點頭。義州兵的確不是浪得虛名,就算是他也沒有本事如此快速搭建好浮橋。
  戚金外表文雅,可是內心很驕傲,他是戚繼光的侄子,名門之後,手下戰兵強大。拿不出真本事,是別想讓他服氣的!
  「張大人,當機立斷,末將欽佩之極。」
  張恪呵呵笑道:「楊漣死了,對他,對我們,對朝廷都是好事!求仁得仁,以往的事情放在一邊,把他的屍體派人送回去吧。」
  早有士兵把楊漣殘破的屍體從車上解下來,用氈毯裹起來。轉身送走。
  消除了一個隱患,張恪神色凝重。
  「建奴吃了虧,憑他們睚眥必報的性格,下面一定是更猛烈的攻擊,大家務必做好準備!」
  張恪當即下令重新排列陣勢,這一次義州兵充當中軍,浙兵分散兩翼,組成品字形方陣,牢牢守住渾河北岸。白桿兵跟在他們的後面。若是火銃兵被衝破了,他們就要頂上去。
  賀世賢率領的騎兵在更外圍巡視,於偉良負責保護浮橋。至於童仲揆和戚金,則是一左一右。跟著張恪一起指揮人馬。
  遠處建奴一點也不怠慢,失去了一舉擊敗明軍的機會,他們不停在外圍尋找機會,就像是優秀的獵手。等待機會。
  「老汗王來了!」
  聲音充滿了驚喜,額亦都急忙回頭,果然從遠處來了更多的騎兵。塵土飛揚,遮蔽半個天空,黃色的,白色的,紅色的,龍旗飛舞,人喊馬嘶。
  衝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金甲的雄壯老者,紅黑的臉膛,泛著油光,手裡提著一桿大刀,足有七十多斤。
  來的正是後金的創始者,野豬皮……努爾哈赤!
  雖然年紀不下,老奴還是矯健地跳下了戰馬。額亦都急忙跑過去,右腿搶上一步,兩手張開,左膝著地,雙手抱住老奴的腰部,腦袋輕輕頂老奴的胸下,這正是滿洲最隆重的大禮……抱腰禮,不是抱大腿。
  「汗王陛下,老奴無能,楊漣被明軍打死了,屍體也被搶走了,請汗王治罪!」
  老奴眉頭一皺,說實話他的心裡的確不快,可是剛剛攻下了瀋陽,有了建基立業的所在,老奴格外的興奮,並沒有把區區挫折放在眼裡。
  伸手摸了摸額亦都的頭,笑道:「起來吧,明狗只能玩點小聰明而已,本汗要讓他們血濺渾河!」
  ……
  「大人,您看,好像又來了好多建奴!」
  張恪通過千里眼,已經看到建奴陣地上飛揚的黃龍旗,肯定是老奴來了!
  不管鄙視也好,怨恨也罷,不得不承認老奴是一個極凶悍狡詐的對手,不知不覺間張恪的掌心竟然冒出了一層冷汗。
  不知道會不會讓那些吊打野豬皮的穿越前輩笑話!
  張恪自嘲地一笑,隨即臉上恢復了撲克一般的嚴肅。
  「傳令下去,全軍戒備,隨時迎戰!」
  差不過過了半個時辰,從建奴的隊伍當中湧出上千騎兵,他們排成楔形陣型。最中間的都是兩黃旗的重甲騎兵,身披裹鐵棉甲,手中武器寒光閃爍。胯下的戰馬也都披著馬甲,簡直武裝到了牙齒。
  在他們身後跟著大量剽悍的弓箭手,他們一個個眼神帶著輕蔑和殘忍,彷彿明軍就是一道菜,任他們品嚐!
  「殺尼堪!」
  「殺尼堪!」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喊聲,奴騎就像是決堤的洪水,張牙舞爪衝了上來。
  「哼,不知死的建奴,先嘗嘗老子的厲害!」姜懷冷笑著,猛地揮動令旗。
  十門佛朗機炮率先開火,十枚巨大的鉛丸噴吐而出,所過之處,建奴人馬皆碎,變成了一地屍塊,鮮血染紅黑土地!
  建奴好不容易衝到了一百步左右,魯密銃手搶先開槍,前面的韃子重騎紛紛落馬。
  果然有如此厲害的火銃兵!
  站在後面觀戰的老奴變了顏色,他悄悄掃了一眼代善,終於相信這個兒子所言非虛。
  「張恪,此人為我大金頭號勁敵,必須處之!」老奴神情猙獰,恍如凶狠的猛獸!


第252章 苦戰
  雅松剛剛三十出頭,在薩爾滸一戰,親手殺死明軍參將一員,深得老奴欣賞,提拔為甲喇章京。
  此番雅松指揮著騎兵,蜂擁殺向了明軍,炮聲隆隆,碩大的彈丸從頭頂飛過,落到密集的騎兵隊伍,就是一條恐怖的血胡同。耳邊全都是痛苦的慘叫聲,雅松心驚肉跳,不過他並沒有灰心。
  「明狗就是火器厲害,只要衝到面前,懦弱的明狗就會崩潰!杜松如何,不一樣死在大金的手上!」
  雅松咬著牙,不斷給自己壯膽。離著明軍越來越近,可怕的火炮已經沒有用處了。
  「大金的勇士們!衝啊!」
  雅松扯著嗓子大吼,奴騎倍受鼓舞,紛紛拚命催動戰馬,像是洶湧的海水,鋪天蓋地而來。
  「建奴找死!」
  謝超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奴騎再多也不過是一堆靶子!
  「射擊!」
  密集的火銃響起,成片成片的騎兵哀嚎著倒下去。雅松額頭冒汗,不過他還在告誡自己,明軍的火銃就是燒火棍而已,打了一槍就廢了!
  懷著美好願望的奴騎繼續向前衝擊,可是槍聲卻絲毫沒有停止,反而是連綿不絕。第二排的士兵衝上來,面對著密集的騎兵,他們基本上不要瞄準,只要不向天上開槍,多半都能擊中。
  燃燒的火繩點燃火藥顆粒,強大的推力把鉛丸狠狠射出,打進奴騎的身體。
  別管是堅固的鐵甲,還是韌性十足的棉甲。只要被火銃擊中,就免不了死亡的命運。
  嫻熟的三段射擊,被義州兵演繹成了殺人的藝術!
  他們迅捷冷漠地扣動扳機,迅速退後,裝填彈藥,有條不紊地等著下一輪的攻擊。奴騎山崩地裂一般的衝鋒,根本沒有看在他們的眼裡,恍若未聞一般。
  單調的槍聲,濃密的硝煙籠罩著整個戰場,奴騎都被淹沒其中。耳邊只能聽到他們絕望的嘶吼。像是野獸遇上了最冷靜的獵人,掙扎的越是猛烈,死傷的越慘重。
  戚金就站在張恪身邊,他對義州兵早就非常感興趣,按照他的想法,張恪年紀輕輕,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獨創,最多是走伯父戚繼光的路子,學到幾分皮毛而已。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罷了!
  可是真正開戰,戚金才感到了可怕,義州兵臨戰的冷靜和殘酷就彷彿在戰場征殺了十幾年一般。
  更讓他吃驚的是義州兵的火銃竟然能在六七十步以外擊穿建奴的鎧甲,而且他們的射速也比戚家軍要快了一籌。
  戚家軍在野戰的時候。依舊要靠著偏箱車掩護,才能和韃子對拼。而義州兵不用偏箱車,就能阻擋更凶殘的建奴衝鋒,儘管戚金不願意相信。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義州兵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軍隊講究的就是拳頭,義州兵的表現讓戚金徹底低下了頭。
  「張大人。某將觀之,貴部所用火銃射程更遠,威力更大,射速也更快。不知有何奧妙?能不能指點一二?」
  戚金說完,又覺得涉及義州兵的看家本事,交淺言深,急忙說道:「某將唐突,還請張大人莫怪!」
  「戚總兵,沒什麼不能說的!義州兵的火銃也就是鳥銃和少量魯密銃而已。至於火藥,戚少保當年也用過顆粒火藥,或許我們研磨的更細更均勻。再有就是用紙筒定裝,省去士兵臨場裝填的差錯,如此而已!」
  童仲揆聽在耳朵裡,也失聲叫道:「當真這麼簡單?」
  不怪童仲揆吃驚,義州兵和戚家軍同樣都是使用火銃,可是義州兵把建奴死死擋在三十步之外,寸步不能前進,眼看著前面的重甲騎兵紛紛落地,失去了這些人的掩護,後面的弓箭手變得非常脆弱,草草射出的弓箭根本奈何不了義州兵,反而不斷被轟擊。打得肢體碎裂,血肉滿天飛!
  而戚家軍明顯沒有義州兵的閒適,雖然屍體也是一堆,建奴頻頻能衝到面前,後面的長槍手不時衝上來救援。而且韃子的弓箭手衝到近前,和火銃手瘋狂對射,雙方死傷都十分驚人!
  張恪看出了童仲揆的驚訝,臉上很淡漠地一笑,正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義州兵之所以比戚家軍輕鬆,是因為有獨立的軍工體系,有獨立的質量管理系統。
  毫不客氣地說,大明或許又比義州更好的工匠,但是大規模生產的火器絕對沒法和義州相提並論。這是體系的差距,根本沒法彌補!
  「童總兵,戚總兵,此戰結束之後,你們可以去義州逛一逛,張某絕對毫不保留。」
  「好,我們一定叨擾!」
  ……
  戰場的情勢陡然一變,奴騎被擊斃大半,雅松一條膀子被炸飛,帶著血淋淋的傷口,他跑回到了老奴面前,離著還有十幾步就落到馬下,人事不省。
  老奴眉頭立起,氣喘如牛!
  「飯桶,廢物!還有臉回來,應該拖去餵狗!」
  老奴長長出口氣,掃視一下身旁,大聲說道:「你們看該怎麼辦?」
  義州兵犀利的火銃讓每一個奴酋都膽戰心寒,就算不服氣,也不敢拿部眾隨便拚命,一個個都沉默下來。
  這時候代善向四周看了看,突然跪倒在老奴面前,五體投地。自從奉集堡大敗之後,代善簡直被所有王公貝勒看扁了。他現在真有心提著這幫人的耳朵,質問他們,是我代善大貝勒飯桶,還是義州兵太厲害!
  「啟稟父汗,張恪統兵指揮遠超明朝其他將領,且手下勢力膨脹飛快。兒臣以為應當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血流成河,也要把張恪幹掉,只要他一死,明軍必然士氣瓦解。到時候遼東之地勢必全數歸父汗所有!」
  「嗯,很好!」老奴知道了張恪的厲害,也對代善有所原諒。
  「就由你指揮戰鬥,務必把張恪的腦袋砍下來!父汗一定有重賞,不要讓我失望!」
  聽到老奴的話,代善渾身一激靈,他已經是大貝勒,位極人臣,恐怕只有汗位才能算是重賞!
  代善磕頭碰地:「兒臣謹遵父汗旨意!」
  牛角號聲響起,從軍陣推出幾十個龐然大物。隆隆作響,向著明軍衝來。
  「是盾車!」周敦吉忍不住破口大罵,建奴把攻城的傢伙都搬出來了,看來是準備拚命了。
  「弟兄們,都小心著!」
  盾車像是一個個猛獸,張牙舞爪碾壓而來。每架盾車後面跟著幾十個建奴,有手持大盾的死兵,也有弓箭手。
  若是時間充足,張恪早就安排人手挖掘壕溝。這些沉重的傢伙也就沒了用處。不過此時只能指望著炮兵。
  姜懷急得眼珠子充血,大聲叫罵:「小崽子們,趕快射擊,射擊!打死狗韃子!」
  彭!
  一枚鉛彈擊中盾車正面。頓時牛皮碎裂,木屑滿天飛,後面的韃子痛叫著往回跑。火銃聲在他們身後響起,立刻撲倒在地。
  雖然有火炮攻擊。卻沒法全都消滅盾車。尤其是兩翼的戚家軍,他們的炮兵是李秉誠等人的部下,炮手缺少訓練。火炮保養也不夠。
  情急之下,一個炮手竟然裝填了兩份火藥,只聽驚天動地的一響,大炮炸裂,周圍六七個炮兵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臨近的兩門大炮也都被波及損毀。
  幸好其他士兵奮勇衝上來,把火藥搬走,不然會有更慘重的殉爆。可是火炮頓時弱了下來,建奴把握住機會,推著盾車,奮力向前。
  嗖嗖嗖!
  弓箭如同飛蝗,十幾個戚家軍被射中,倒在地上,雖然建奴也付出了同樣慘重的犧牲,可是他們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在弓箭的掩護之下,那些矮壯的步兵提著巨大的鐵製盾牌,從後面衝了上來,他們邁著大步,迅速衝進了戚家軍之中。
  火銃手身上只有一把腰刀,哪裡是建奴的對手,一大片的士兵被砍倒。
  吳文傑疼得心頭流血,這些都是他的鄉親,甚至是朋友親人,他急忙大聲喝道:「火銃手退後,槍盾兵向前!」
  「向前!」
  士兵們挺著長槍衝上來,轉眼和韃子搏殺在一起。
  不得不說建奴的白刃戰能力超強,他們武器鋒利,盔甲堅實,身體雄壯,經驗豐富。一個建奴步兵,面對著三五個明軍,絲毫不懼。
  戚家軍以紀律聞名,他們儘管弱勢,還挺身迎戰。喊殺聲不絕於耳,每個人都瘋狂地揮動武器,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咽。
  不斷有人的長槍被折斷,盾牌被砍碎。戚家軍痛叫著倒在地上,祖輩的輝煌不允許他們退縮,先人的威名豈能有染!
  建奴的刀砍盡一名年輕士兵的肚子,士兵痛叫著扔掉手裡的半截長槍,雙手死死扣住韃子的刀。
  「殺奴!」
  士兵用盡最後的力氣,喊出了最嘹亮的兩個字。
  悲憤的同伴們含著淚,把長槍刺入建奴的身軀,鮮血狂湧。差不多三四個戚家軍才能換一個建奴,可是他們無所畏懼,前赴後繼,血戰不退。
  老奴站在後面督戰,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悍不畏死的明軍。戰馬也感到了他的暴躁,在地上不停地來回走動。
  一波又一波的建奴衝上去,不計一切犧牲。漸漸的戚家軍越來越困難。
  「大哥,咱們不能看著了!」秦民屏抓著手裡長長的白桿,大聲說道。
  秦邦屏點點頭:「義州兵好樣的,戚家軍更是好樣的,咱們丟不起人!」
  秦邦屏突然舉起白桿,振臂大呼:「孩兒們,跟著我殺奴!」
  在秦家兄弟的率領之下,白桿兵迎著建奴的鐵騎,一無所懼地殺上去。


第253章 老奴退卻
  戰鬥從一開始就格外殘酷,建奴排山倒海一般壓來,攻勢綿密不絕。本來張恪還以為憑著火銃兵可以抵擋一陣,但事與願違,不得不准許白桿兵請戰的要求!
  「一定要擋住啊!」張恪默默祈禱。
  秦家兄弟絲毫不在乎什麼女真滿萬不可敵的鬼話,土司士兵個個悍勇過人,他們沒有複雜的武器,全都指著手裡的一桿長槍。
  白桿兵的長槍嚴格說起來更像是鉤鐮槍,用白蠟木做槍桿,槍頭有倒鉤,可以用來鉤人,也能盤剝山岩石壁。在槍尾安有稱重的鐵環,打仗的時候可以當抽打的武器,也可以用倒鉤掛住,幾桿槍連在一起,行走高山峽谷如同平地一般。
  雖然遼東不比四川多山多水,但是戰士的血勇不會改變。白桿兵抓住長槍,像是一群猛虎,殺得建奴措手不及。
  三五根長槍刺進一個建奴的身體,他痛得嗷嗷大叫,川兵毫不在乎,一起用力把韃子舉到了半空中,鮮血像是箭一樣順著槍桿流下。
  建奴還沒有死去,手刨腳蹬,撕心裂肺痛叫。士兵一起收槍,建奴落在地上,當場摔死。
  白桿兵和義州兵的長槍手又不一樣,他們不是以紀律取勝,靠著整齊的排槍把對方刺倒。他們更擅長從最刁鑽的角度,發出致命的攻擊。
  秦民屏抓著長槍,就像是一條兇惡的毒蛇,閃電出槍,建奴脖子上多了一個血窟窿,等到建奴感到了死亡臨近的時候,秦民屏已經撲向了另一個對手。
  從眼睛。咽喉,肩窩,小腹,腿根……身上哪裡鎧甲薄弱,哪裡就會被刺穿。
  只要被白桿兵的槍刺中,往外抽出的時候,倒鉤往往會帶下一二兩的肉,猙獰的血洞直接給建奴判了死刑,哪怕是僥倖活下來,也絕對是半殘的廢人。
  「殺奴!」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喊聲。建奴被殺得姐姐敗退,地上留下了橫七豎八的屍體。沒有死的建奴不停嚎叫。白桿兵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手裡的槍尾揮動,沉重的鐵環砸得韃子腦漿迸裂。
  白蠟桿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矮小的川兵比狸貓還靈活,比豹子還迅捷,比毒蛇還狠辣……無情地收割建奴的生命。
  指揮戰鬥的代善疼得幾乎發瘋,對付火銃兵死傷慘重也就算了,白刃戰竟然也敗了。大金的臉面要丟光嗎!
  「無能的飯桶,大金不需要你們!」
  代善親自招呼他的護衛,每個人一柄利斧,衝到了建奴的後面。不管是誰,只要敢退後一步,等待他們的就是斧頭。
  「像個勇士一樣,不准後退!」
  向後是死。向前或許還有生路,建奴們咬了咬牙,再度瘋狂衝上來。這次他們也學聰明了,白桿兵肉搏雖然厲害,可是缺少遠程攻擊手段。建奴的弓箭手瘋狂地射箭,密集的箭雨一輪接著一輪,不少白桿兵中箭倒地。
  秦邦屏和秦民屏兩兄弟咬緊了牙關,指揮著人馬殊死拚殺,一步不退。
  兩翼殺成了一鍋粥,正面的義州兵更不輕鬆,兩黃旗把攻擊重點放在了他們身上,代善知道義州兵火銃厲害,他們特意抓捕了大量的明朝百姓,驅趕著無辜百姓向著義州兵衝來。
  「卑鄙的建奴!」戚金氣得拳頭咯咯響,指甲深入手心,鮮紅的血落在地上。
  「張大人,末將領著人馬沖一陣!」
  「不必!」
  張恪面色凝重,帶著冷笑說道:「去,把德格類的屍體掛在旗桿上,老奴再敢用百姓衝陣,就剮了他的兒子!」
  「德格類?」
  戚金和童仲揆都嚇了一跳,那可是老奴的十兒子,什麼時候落到了張大人的手裡,怎麼聽著像做夢一樣!
  張恪只是草草說過解圍撫順的事情,並沒有說的太詳細,免得有些炫耀的嫌疑。可是此時也顧不得了。
  高高的旗桿上掛著德格類的屍體,士兵們一起扯著嗓子大喊。
  「老奴,你的兒子就在這裡,還不趕快放了百姓!」
  「快放了老百姓,不然剮了他!」
  ……
  「明狗在喊什麼?」
  老奴精通漢語,又看了看旗桿上的身影,頓時痛叫一聲,差點摔倒。
  「汗王!」
  「汗王!」
  額亦都等人慌忙攙扶老奴,等老奴重新坐好,兩隻眼睛噴出火焰,牙齒咬得咯咯響。
  「張恪,朕必殺之!」
  「沖,衝上去!把德格類的屍體搶回來!」
  老奴發飆,手下的人只得聽從命令,身為五大臣之一的額亦都主動請令,他帶著手下的三個牛錄集結完畢。
  「大汗,老臣跟隨大汗多年,天恩未報,老臣願意捨棄一條老命,勢必殺入明軍陣中,斬了張恪,替汗王出氣!」
  額亦都說完,飛身上馬,領頭衝上了義州兵。
  作為戰場的老兵,額亦都已經看出來,義州兵幾乎沒有什麼缺點,唯一的就是他們人數太少了,若是兩萬人馬都是義州火銃兵,只怕能把老奴轟回赫圖阿拉。
  如此可怕的敵人,必須趁著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把他們徹底幹掉。額亦都咬著牙,他把突破重點放在義州兵和戚家軍的結合部。
  戰馬催動起來,奴騎如飛,額亦都伏身在馬背上,耳邊是猛烈的風聲。閃電一般,衝到了明軍附近。
  「奴騎來了,快射擊!」
  義州兵們急忙開槍,彈雨狂射而來,建奴不停落馬。可是戚家軍一邊主力都放在正面,被建奴一衝,竟然來不及反應,瞬間二十幾個人中箭倒地。
  額亦都總算是抓住了弱點,老傢伙興奮地狂喊:「沖。給我衝過去!」
  槍聲隆隆,絲毫沒有阻擋住建奴的瘋狂,他們不要命地猛衝,眼看著嚴實的戰陣就要被切成兩半。
  一旦陣型崩解,建奴就可以憑借人數和機動性的優勢,碾壓明軍,到時候就連義州兵恐怕都擋不住四面八方的建奴。
  局勢千鈞一髮!
  「不好!」
  戚金看在眼裡,急在心頭。
  「張大人,都怪末將無能,我這就令人救援!」
  「慢!」
  戚金正要過去。兩個人突然攔住了他,來的正是朱萬良和李秉誠。
  「張大人,我們兄弟也要請戰!」
  張恪一聽眉頭微蹙,說實話這兩位在他的心中就是倆兵油子,根本不能重用。現在他們請戰,張恪略微沉吟。
  李秉誠訕笑道:「張大人,我們知道您的顧慮,可是川兵浙兵能拚命殺敵,我們身為遼人。守土有責,要是不拼一把,怕對不起地下的老祖宗!」
  朱萬良也說道:「沒錯,人人都當爺們。我們沒臉把腦袋塞褲襠裡!」
  從兩人的目光,張恪讀出一絲赤誠。張恪終於點點頭。
  「好,兩位將軍多加小心!」
  李秉誠和朱萬良好歹是領兵大將,數萬大軍的搏殺。久違的熱血在身體中沸騰,明軍在張恪的指揮之下,不但沒有吃虧。相反傷亡還比建奴要小很多。
  憑什麼年紀輕輕的張恪能做到,他們只能當縮頭烏龜!
  「老李咱們賣賣力氣,省得讓小娃娃看不起咱們!」
  「沒錯!薑是老的辣,讓建奴嘗嘗厲害!」
  兩個人縱馬飛出,大人多久沒有這般豪情!後面的家丁血脈噴張,跟著兩個人就殺了上去。
  額亦都幾乎要衝透軍陣,迎面朱萬良和李秉誠殺了過來。
  「建奴受死!」
  他們揮舞砍刀,殺入韃子之中,兩個人揮動武器,霎時間殺了兩三個韃子。
  「哈哈哈,建奴不過如此!」
  家丁緊緊跟著兩人,替他們擋住從兩面刺來的明槍暗箭,他們則是一門心思殺敵,砍瓜切菜一般,不斷有韃子落馬,他們忍不住大吼痛快。
  眼看著就要成功,額亦都哪裡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勝利,老傢伙鬚眉倒豎,同樣大吼一聲,衝向了朱萬良。
  彭!
  兵器撞擊在一起,朱萬良只覺得手臂發麻,看對方比自己還老很多,竟然有這樣的勁頭。
  想當英雄就要當到底!朱萬良咬著牙,繼續猛劈,額亦都急忙招架,兩個人叮叮噹噹好像打鐵一般。突然不知從哪裡射來一支箭,正好射中朱萬良的肩頭。
  「哎呦!」
  朱萬良身體一晃,幾乎摔倒。額亦都看情況,急忙撲上來。
  嗖!
  一陣惡風,額亦都猛地抬頭,一柄斧頭準確砍到他的脖子,鮮血噴湧而出。額亦都眼睛眨巴了幾下,屍體重重落馬。
  出手的是李秉誠,他本來只想救同伴,沒想到竟然弄死了一個奴酋,簡直喜出望外!
  「額亦都死了,五大臣喪命了!」
  提著鮮血淋漓的人頭,李秉誠興奮地狂吼。
  正在猛攻的建奴們一聽領頭的喪命,頓時軍心大嘩,止不住地向後退卻。此時義州兵和戚家軍都調整好了,兩邊的火銃響起,建奴就成了夾心餅乾。
  丟下了一地的屍體,少數的建奴抱頭鼠竄。
  李秉誠得意洋洋,讓人把額亦都的腦袋掛在了旗桿上!
  「氣死朕啦!」
  老奴頓足捶胸,指天罵地,早年就跟著他的人已經不多了,安費揚古死了,額亦都也死了。
  就好像在心頭插了兩刀,疼!真疼!
  建奴已經使出了全力,兩黃旗和兩白旗輪番攻擊,死傷慘重,白擺牙喇兵和紅擺牙喇兵交替突擊,步兵騎兵一起上。明軍的陣地還是堅如磐石,沒有絲毫敗退的跡象。
  「父汗,天色不早了,兒臣以為是不是先退回瀋陽?」
  代善一萬個不願意,他還是不得不說,老奴眉頭深鎖,大半天的時間,臉上的皺紋就多了不少。
  「也好,先退兵吧!」
  「慢!」突然有人從後面奔來,跪倒在老奴面前:「汗王,奴才有破敵之策獻上!」


第254章 紅夷大炮
  戰鬥只有半天時間,不過雙方的死傷卻相當驚人,其中戚家軍損失超過一千一百人,白桿兵也有七八百的傷亡,義州兵最少,也超過三百人,另外賀世賢、朱萬良、李秉誠等人也各有損失,明軍方面加起來差不多有三千人。
  建奴方面的損失就要大得多,步騎兵死亡超過五千,還折損了五大臣之一的額亦都,比起攻打瀋陽,損失多了三四倍。
  老總兵陳策此時也過了渾河,戰場上到處都是建奴的屍體,血腥和硝煙裹在一起,神經飽受摧殘,老頭子精神一振。
  「張大人果然厲害,老朽佩服之至!」陳策忍不住施禮,又說道:「建奴損失慘重,老朽以為是不是該乘勢強攻,把瀋陽拿回來?」
  提到奪回瀋陽,在場的幾位總兵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童仲揆說道:「失陷瀋陽,朝廷一定會追究罪責,若是能光復,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值得!」
  戚金也說道:「瀋陽和遼陽唇齒相依,若是瀋陽丟失,遼東半壁江山就沒了,實在是有愧遼東百姓。」
  有三個人主戰,賀世賢、李秉誠、於偉良等人互相看了看,顯然他們不以為然。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等著張恪裁決。
  「不!」張恪搖搖頭:「大家不要太樂觀了,老奴還沒有承認失敗。我們派去遼陽請求增援的士兵也沒有回信。糧草彈藥不足,兵力又處在劣勢。更何況瀋陽城高池深,沒有紅夷大炮助陣,萬萬打不下來!」
  於偉良深以為然地說道:「還是永貞腦子清醒,沒有大炮可是轟不開城牆的……」
  彭!
  突然一聲驚天巨響,震得每個人耳朵嗡嗡作響。
  「紅夷大炮的聲音?我們不是沒有嗎!」於偉良喃喃自語,張恪卻渾身一震,大叫不好!
  他三步兩步上了高大的元戎車。用千里眼眺望。只見夕陽之中,建奴的陣地排開了二十幾門紅夷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渾河岸!
  一聲炮響,拉開了攻擊的序幕,漫天的鐵球射過來。明軍猝不及防,眼看著炮彈穿過陣地,打出一道道血胡同,被打到的士兵立刻身軀崩裂,變成一堆碎肉,傷兵也在地上痛苦嚎叫。不停的掙扎扭曲!
  「不好!」
  賀世賢眉頭立起,大聲喊道:「怎麼回事,韃子怎麼會有紅夷大炮?」
  吳伯巖腦筋轉得很快,急忙說道:「賀大人,還用問嗎,肯定是瀋陽城中的,他們拿過來對付我們了。建奴該死!」
  戚金忍不住說道:「不可能,就算老奴拿到了火炮,他們也沒有操炮的士兵!」
  「戚總兵。你太書生氣了。」於偉良忍不住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老奴拿下了城池,一手拿著銀子,一手拿刀。誰敢不聽話!」
  戚金半晌說不出話,只是狠狠一跺腳,突出兩個字:「敗類!」
  「不要多說了,趕快讓弟兄們防備火炮!」
  張恪立刻下令。幾位總兵急忙各自到了部下,指揮人手立刻把傷兵運到河南岸。
  建奴的火炮響個不停,一排排的炮彈無情打來。所過之處,死傷狼藉。就算是鐵打的人,被炮彈擊中,也是頃刻屍骨無存。
  明軍一下子就陷入被動之中,傷亡數字直線上升,更可怕的是軍心士氣受到了極大地打擊。新上戰場的士兵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雖然用力抓著武器,可是眼中寫滿了恐懼。
  就連指揮戰鬥的將校也不由得雙腿顫慄,他們咬牙切齒,不停痛罵。
  「敗類!漢奸!走狗!老子抓到你們,非把你們一刀刀剮了餵狗!」
  一直被明軍的火器壓著打,韃子看到紅夷大炮齊射,簡直激動地流下了眼淚。給老奴獻出辦法的正是狗漢奸李永芳。
  當初在奉集堡戰敗,李永芳好不容易逃了回去,可是貝勒碩托被俘,幾乎要把他砍了餵狗。不過老奴出於千金買馬骨的想法,才留下他一條狗命。不過免去一切職務,准許軍前戴罪立功。
  李永芳聽說對手是義州兵,他立刻感到不妙,要是沒法克制義州兵的火器,就只能用人命硬填!
  狗漢奸終於找到了他表現的時候,帶著手下人把城頭的紅夷大炮全都搬下來,往前敵運。
  為了顯示忠誠,李永芳像牲口一樣,和民夫一起拉繩子,把紅夷大炮送到了軍前。
  「好,好,好!」老奴連說了三聲。
  李永芳就好像受了天大的恩典,頓時涕泗橫流。
  「汗王,臣一心效忠大金,為汗王牽馬墜鐙,是臣這輩子的福氣……嗚嗚嗚……」
  老奴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李永芳你的忠心本汗看在眼裡,立刻恢復官職,而且本汗賜你丹書鐵券,可以免三次不死!」
  李永芳一聽幾乎瘋了,這可是王公貝勒都得不到的恩典,竟然能落到他的頭上。李永芳也顧不上地上的石頭,以頭觸地。
  「臣!謝主隆恩!」
  ……
  「娘的,這大炮可算是停了!」張峰擦了一把汗,汗水混著黑灰,小臉變成了鬼王。差不多半個時辰的轟擊,義州兵少說有七八十人喪命。
  兩個輔兵抬著擔架下去,有個傷兵在擔架上不停痛叫。
  「求求兄弟們,給我個痛快吧,這輩子站不起來,還不如殺了我啊!」
  張峰閃目看去,果然士兵的兩條小腿全都打斷了,鮮血滴滴答答流淌,露在外面的白骨清晰可見。
  「唉!」張峰重重歎氣,士兵突然看到了他,淚眼模糊,哀求道:「大人,給小的一個痛快吧,小的來生還給大人當兵!」
  士兵掙扎著抓住擔架,手背和太陽穴,青筋曝露。抬擔架的輔兵根本不知所措。
  張峰一步到了他的旁邊,猛地伸手,砍在了士兵的後腦。當即打暈了,張峰厲聲說道:「還不快把人送下去!」
  輔兵點頭,慌忙往後走。
  張峰眼圈發紅,剛剛的那個士兵正是他親手訓練過的,今年剛剛十八歲,兩條腿都斷了,就算不死,下輩子該怎麼活啊!
  要是讓建奴繼續這麼轟擊,只怕不用打,軍心就散了。
  「總鎮喊您過去!」
  張恪找自己!
  張峰大步跑到了河邊。幾位總兵都焦急地站在這裡。
  「紅夷大炮每射擊幾次,就要一個時辰降溫。建奴停止轟擊,代表著他們接下來攻擊會更兇猛!」張恪快速地說道:「白挨揍絕對不行,兩條路,一、撤回渾河南岸,避其鋒芒,二、利用這一個時辰的空檔,消滅老奴的大炮!」
  大傢伙全都點頭,贊同張恪的判斷。只是這兩條路都不好走。
  撤退的話,姑且不考慮朝廷的意思,光是老奴就不會放過他們。在野戰中,騎兵還是有太大的優勢。他們沒準都沒法回遼陽。
  至於第二條路更是難上加難,設身處地,誰都會把紅夷大炮當成救命稻草,哪能輕易被搗毀。
  大傢伙面面相覷。全都沒了主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個人的額頭都冒了汗。
  賀世賢狠狠一跺腳,大聲說道:「都啞巴啦!那就我先說。我們要是逃跑,軍心搓動,搞不好老奴一路追擊,我們這些人九死一生。眼下的辦法唯有一個,那就是硬拚!我老賀願意帶著手下弟兄衝陣,大不了這一百多斤扔了,也不能讓建奴囂張。」
  「好志氣!」戚金立刻說道:「張大人,戚家軍歷來不落人後,就讓我們去攻擊建奴吧。」
  「還有我們!」秦民屏挺身而出,大笑道:「這麼有挑戰的事情,怎麼能少得了我們白桿兵!」
  看著大傢伙爭相請戰,張恪總算了鬆了口氣,軍心還在,大事由可為!
  「時間緊迫,長話短說。賀伯父你先領兵從右翼猛攻,那裡是建奴正藍旗,莽古爾泰和德格類都死了,正藍旗缺少旗主,軍心渙散,是八旗當中最弱的。以他們作為突破口,吸引建奴!」
  「好!」賀世賢點頭。
  「戚總兵,你和秦將軍各自抽調五百名精幹士兵,從正面攻擊!吸引越多的建奴越好。」
  「得令!」戚金和秦民屏一起點頭。
  陳策疑惑地說道:「張大人,你從兩路攻擊,建奴人馬充足,未必能成功啊!」
  「哈哈哈,老總兵放心,不過是吸引注意力而已,絕殺就由我親自指揮,保證把老奴的火炮搗毀!」
  ……
  駕!
  賀世賢拚命抽打戰馬,大黑馬如同離弦之箭,風馳電掣一般,撞向了建奴。迎面有幾個奴騎衝來,想要阻攔。賀世賢根本不客氣,大刀掄起來,三下五除二,幾個韃子紛紛落馬!
  「弟兄們,跟著我衝!」
  他一馬當先殺入了建奴右翼軍陣,迎面全都是藍衣藍甲的士兵。賀世賢猶如猛虎,手中大刀掄得好像車輪,沾上死碰上亡。殺得韃子措手不及,竟然紛紛後退。
  就在這時候,明軍的正面響起了戰鼓聲,戚家軍和白桿兵組成的戰陣邁著整齊的步伐,向著建奴義無反顧地撲上去!
  「哈哈哈,父汗,明狗竟然不當縮頭烏龜,敢反攻了,兒臣這就送他們上西天!」代善咬碎槽牙,興奮地喊道。
  老奴的臉上也有一絲得意,明軍終於犯錯了。
  「記著,明軍急於求戰,是想毀掉紅夷大炮,你只要拖一會就好,等著大炮響起,就是尼堪喪命之時!」老奴說完,仰天長笑,格外得意。


第255章 一擊成功
  建奴騎兵人馬全都披甲,拿著沉重的武器,宛如人肉坦克,洶湧而來。白桿兵瞬間屏住呼吸,前排的士兵將槍尾抵在地上,鋒利的槍尖對準了衝擊而來的建奴。
  用騎兵直接和長槍方陣拼並不是明智的選擇,畢竟利用高度機動性,進行不間斷襲擾,迫使槍陣變形,才是最保險的方式。
  奈何要守護火炮,建奴也不得不拚命,明知危險,他們依舊要撞上來。
  彭!彭!彭!
  響聲接二連三,不斷有白桿兵被撞飛,重重落在地上,口鼻噴血。同樣奴騎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長槍斷裂,半截槍尖刺入他們的身體,傷口猙獰,血流如注。
  建奴奮力衝殺,第一排的白桿兵幾乎淹沒在馬蹄之下,第二排的士兵同樣死傷慘重,遍地殘破的屍體和淋漓的鮮血,秦民屏幾乎抓狂。
  不過事不過三,衝到了第三排,建奴已經成了強弩之末。向前倒下去的白桿兵屍體,斷裂的長槍,還有建奴的屍體和戰馬,橫七豎八,成了最好的拒馬。還沒來得及衝到明軍的面前,就被自己人絆倒了。嘰裡咕嚕,好像一堆爛土豆。
  大家一直擔心,薄弱的白桿兵能不能擋得住凶悍迅猛的奴騎,事實證明他們做到了,而且非常完美!
  騎兵失去了速度,也就失去了一起。紅了眼睛的白桿兵嗷嗷怪叫,抓起長槍,朝著建奴凶狠地刺來。
  「去死吧!」
  馬麒雙臂用力,長槍狠狠刺入建奴的心窩,他向後一拉,一塊還在顫抖的鮮紅肉塊從屍體中扯出來,建奴痛叫著落馬。
  嗖!
  不知從哪裡射來一支箭,馬麒下意識的低頭,箭貼著他的頭盔射過。馬麒絲毫沒有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覺悟。他邁著大步衝向前,一槍刺出,扎穿了戰馬的肚子。
  腸肚冒出來,戰馬撲通倒地,上面正在搏殺的騎士重重摔在地上。馬麒看準了機會,捨棄白桿,掏出了匕首,飛撲上去,一刀刺中建奴的咽喉。溫熱的液體噴出,馬麒的臉和脖子全都變成了可怖的紅色!
  「殺!」
  白桿兵兇猛地吼叫。奴騎在快速消失。
  負責指揮戚家軍的周敦吉渾身熱血沸騰,白桿兵擋住了奴騎的衝擊,他們一展身手的時候就到了。
  戚家軍的火銃手從兩邊殺出,火銃聲音不斷,建奴成片倒地,痛苦地掙扎。
  「向前三步,射擊!」
  無情地命令,士兵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像是山嶽一般。火銃怒吼著,將一個個韃子送入地獄。
  他們一步步向前逼近,建奴步步後退,明軍離著紅夷大炮的陣地越發近了。彷彿再加把勁。就能摧毀那些可惡的大傢伙!
  堂堂大金勇士,竟然連區區步兵都擋不住。上至老奴,下至每一個士兵,都不由得驚駭起來。
  尤其是老奴。臉上的顏色格外精彩,明明懦弱不堪的明軍,怎麼換了一個統帥。就變得如此厲害!
  不管如何,瀋陽已經是我的,絕對不能在明軍面前退縮!
  老奴猛地一擺手,在他身後有三百多名穿著銀亮盔甲的白擺牙喇兵,也就是俗稱的白甲兵,這是老奴手上最強大的力量。
  「勇士們,去殺光尼堪!」
  白甲兵沉寂肅穆,就像是一群職業的劊子手,催動戰馬,閃電一般衝到了明軍的前面。弓箭嗖嗖射出,漫天的箭雨落在戚家軍和白桿兵的中間。
  凶狠的重箭穿透他們的面門,刺透身軀,箭雨籠罩之下,幾乎沒有人能逃得過。明軍士兵的鮮血彙集在一起,把地面變成了腥臭的泥漿。
  縱然是死傷慘重,縱然是面對著殺人的狂魔,戚家軍還是從容應付,哪怕死的再多,也會有更多的士兵湧上來,無情地叩響扳機,把建奴送進地獄。
  老奴的心肝寶貝,白擺牙喇兵不斷倒地。雖然死的還不算多,但是每一個都彷彿在老奴心頭捅了一刀。
  不光是戚家軍,來自東川的白桿兵同樣有致命的殺招。
  有上百個川兵他們手上並沒有攜帶標誌性的白桿,而是佩帶腰刀和盾牌。在這兩樣武器之外,他們還有一支毒弩!
  二十步之內,見血封喉!
  這本來是他們獵殺猛獸的武器,如今卻成了建奴的噩夢。弩箭無聲無息,一旦被盯上,簡直比毒蛇可怕。
  八寸長的弩箭飛出,奴騎只覺得脖子一痛,彷彿被蚊子叮了一下,接近著從脖子開始,麻木快速蔓延,只有幾秒鐘,他就摔倒在馬下,丟了性命。
  派出了白甲兵依舊不能打破僵局,老奴實在是臉面無光。
  「殺,殺一個尼堪,賞銀百兩,奴隸五名!」
  老奴不得不拋出了豐厚的賞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建奴鼓起勇氣,仗著人數眾多,瘋狂衝上來,不停射出弓箭,明軍的損失越來越大。
  同樣陷入苦戰的還有賀世賢,他先衝破了正藍旗攔住,可是接著鑲藍旗和正紅旗蜂擁上來,品心而論,賀世賢的家丁比起建奴還有一些差距。
  剛開始還能打一個措手不及,可是建奴反應過來,他們的傷亡越來越大,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
  彭!
  一支箭釘在賀世賢的肩頭,疼得他一皺眉。暴怒的賀世賢揮動砍刀,面前的兩個建奴變成了半截肢體。
  腥臭的液體濺到了賀世賢的嘴裡,還夾雜不少破爛,氣得賀世賢一口吐在了另一個韃子的臉上,下意識去擦臉,賀世賢的刀已經到了,又是一個大開膛。
  雖然賀世賢殺得瘋狂,可是他的心腹家丁不停落馬,哀嚎痛叫讓賀世賢幾乎發瘋,他只能靠著殺戮來緩解疼痛。心裡只能不停祈禱,張恪能快點出手,摧毀那些火炮。
  時間不停流逝,對於雙方都是空前的壓力。
  建奴死傷慘重,而白桿兵和戚家軍也折損驚人,賀世賢的部下已經減少了一半,大家還在拚死力戰著。
  「汗王陛下,紅夷大炮可以用了!」李永芳聲音顫抖地喊道,最漫長的一個時辰終於過去了。
  老奴如夢方醒,歡喜的手舞足蹈:「還愣著幹什麼,給朕殺光明狗!」
  「殺光明狗!」
  那些同樣身為「明狗」的炮手稍微猶豫,還是點燃了火炮。
  熾熱的彈丸劃破天空,在明軍的陣地上留下一條條猙獰的血路,完全是用士兵的生命鋪就,鮮血刺目疼痛。
  陳策等人聽到了炮聲,渾身一震,叫苦不迭。
  相反,建奴卻是士氣高昂,他們奮力反撲,殺入敵陣的兩支人馬就彷彿滄海之中的孤島,身邊都是洶湧的建奴,不停衝上來。
  「唉,永貞啊,你就看著伯父送命不成!」賀世賢長歎一聲,隨即瞪裂眼珠,既然要死了,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
  就在明軍全都感到不妙的時候,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怪異的響動,猛地抬頭,只見一個個噴吐著火焰的東西向著建奴撲來。
  「神火飛鴉!」賀世賢忍不住驚叫。
  果然,足足一百多隻神火飛鴉向著建奴撲來。神火飛鴉是大明常見的火器,用竹子或是蘆葦編成,內部裝填一斤左右火藥,在外面裝兩支「起火」,原理和竄天猴差不多,只是穩定控制平衡的翅膀,點燃之後,能射兩三百步之外。
  義州兵自然也裝備了,而且張恪更加喪心病狂地換成了鑄鐵的外殼,威力成倍增加,裡面有的加裝有毒物質,能釋放毒煙,有的增加燃燒,有的裝鐵片強化殺傷。
  張恪讓兩隊人馬吸引建奴的注意,他親自帶著五百人選擇上風頭等待。只是夜色黯淡,沒法確定火炮的具體位置,張恪十分無奈。
  等到紅夷大炮再度響起,雖然給明軍大量的殺傷,但是也暴露了位置,張恪才果斷下令釋放神火飛鴉。
  由於借助風勢,神火飛鴉最遠的竟然飛到了五百多米,建奴的身邊全都是爆炸之聲,火焰亂竄,毒煙瀰漫。
  瞬間建奴被嗆得猛烈咳嗽,鼻涕眼淚一起流,更有人被燒傷炸死,頓時哀鴻遍野,鬼哭狼嚎。
  有些神火飛鴉更是落到了炮兵陣地上,一聲巨響,兩桶火藥爆炸,臨近的一門千斤紅夷大炮上了天,炮管落下來,炸死了兩個炮手。
  一時間嚇得炮兵到處亂竄,明軍喜笑顏開。
  不過神火飛鴉的作用僅此而已,還有更多的火炮安然無恙!
  突然從張恪的部下衝出二十幾駕偏箱車。如飛似箭,衝向了建奴,神火飛鴉已經擾亂了軍陣,加上火炮殉爆,建奴也到處亂竄。
  這些偏箱車幾乎沒有任何阻攔,離著炮兵陣地越來越近。漢奸李永芳頓時感到了不妙,他急忙揮手,手下的十幾個騎兵衝上來,想要攔阻。
  偏箱車都經過改裝,前面裝著長長的木刺,和騎兵撞在一起,頓時人仰馬翻,車輪碾壓屍體,狂暴地衝上了炮兵陣地。
  「爹,娘!孩兒給你們報仇了!」
  死士拚命大呼,他用手中的火折子輕觸身後的火繩,刺啦啦燃燒。瞬間殘酷的戰場都寧靜下來。
  短短幾息功夫,馬車不停爆炸,火炮陣地上火舌竄動,炸藥殉爆不絕於耳,一團團煙霧騰空飛起,紅衣大炮全數淹沒在硝煙中。
  「好,炸得好!」
  這一刻,明軍的將校士兵,全都淚流滿臉。


第256章 天塌了,地陷了
  成千上萬斤的火藥爆炸,威力無與倫比,好像地震一般,附近的人員都被送上了天,然後又從十幾丈的高空落下,摔成了一個個肉餅。
  秦民屏離著稍遠,不過巨大的爆炸聲讓他耳朵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了。左腳擦在一攤血水,重重摔在地上。
  從地上爬起來,秦民屏的胸前都是惡臭的血水,狼狽不堪,他卻哈哈傻笑。
  「弟兄們,殺奴!」
  「殺奴啊!」
  不管其他人能不能聽到,秦民屏撿起一桿長槍,奮力衝向了韃子。
  巨大的爆炸聲,對韃子來說才是最致命的打擊,他們最仰賴的火炮全都沒了,偏偏又遇上不要命的明軍,簡直進退兩難。
  說到底建奴還是一群強盜,他們要講究產出受益的,虧本的生意沒人做。有些建奴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他們悄悄向後退去。
  明軍的士氣越發振奮,賀世賢、周敦吉、秦邦屏、張峰,甚至老將陳策,大家一同吶喊,聲音震動天地。
  「殺奴!」
  「殺奴!」
  明軍從四面八方衝上來,槍聲響成一大片,無數惶急的建奴來不及反應,就紛紛落馬喪命。明軍砍瓜切菜一般,殺得格外痛快。
  什麼女真兵滿萬不可敵,什麼老奴用兵如神,什麼明軍不善野戰,全都是鬼話!
  殺出大明的威風,殺出明軍的氣勢!遼東土地,豈容建奴染指!
  每一個士兵鼓足勇氣,奮力向前,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們,馬甲兵,死!紅甲兵,死!白甲兵。還是死!
  多路出擊的明軍匯成奔湧的洪流,怒吼廝殺。
  看到士氣如虹的明軍,張恪渾身的血液忍不住沸騰起來,拋開一切利害關係,張恪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瘋狂的殺!
  手中寶刀不停揮舞,整個人就好像是機器一般,不知疲憊,不知傷痛。熱血在胸膛燃燒,催促著張恪瘋狂廝殺,眼前只要是還在站著的建奴就是敵人,就要摧毀!
  火銃響成一片,長槍如林,喊殺震天。
  明軍爆發出來的戰鬥力簡直讓老奴色變,代善滿臉是血,剛剛火炮爆炸的時候,一塊飛來的碎屑打破了他的額角。鮮血直流,在一瞬間代善幾乎以為沒了性命!
  「父汗,明狗瘋了,咱們還是先退回瀋陽。再作計較!」
  「退!」
  老奴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大金鐵騎豈能害怕卑賤的尼堪!你們都隨著本汗,殺,殺光他們!」
  老奴憤然催動戰馬,代善等人嚇得手足無措。急忙抱住了老奴。
  代善涕泗橫流,大聲勸解:「父汗,不是我們怕了明狗。實在是夜戰對大金鐵騎不利,暫時退去,明晨捲土重來,再狠狠教訓明狗!」
  「是啊,是啊,大貝勒說的有理!」
  「老汗王,就聽大貝勒的吧。」
  有理個屁!代善不過是找個台階下而已,白天又不是沒有打過,他們一樣奈何不了明軍!
  不過好在有個說辭,老奴也就不堅持了。
  「撤!」
  老奴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王公貝勒保護著他轉身就跑,其他的八旗也紛紛逃竄。
  茫茫夜色之中,到處都是瘋狂逃命的女真鐵騎,落荒而逃。看到建奴如此狼狽,心頭憋著的怒氣全都抒發出來,大傢伙鉚足了勁頭追擊。
  一口氣殺出了將近十里,霧氣沉沉的瀋陽城就在眼前,賀世賢橫刀立馬,站在高處大笑道:「老奴不過如此,弟兄們,大家一口氣奪回瀋陽!」
  「對!」
  「殺回瀋陽!」
  大傢伙情緒沸騰,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衝進瀋陽。
  「父帥,您聽!」賀安突然提醒賀世賢。
  賀世賢急忙籠耳音,仔細聽著,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鑼聲。在軍中的規矩,鳴鑼就要後退,別看張恪尊稱賀世賢為伯父,但是規矩就是規矩,誰也不能怠慢。
  雖然心中還有疑慮,不明白張恪為什麼放棄擴大戰果的絕好機會,賀世賢也不敢怠慢,急忙帶著手下人馬會師。
  重新到了渾河岸邊,秦家兄弟,戚金、陳策等人全都在場,大家都疑問重重。
  「張大人,殺得正痛快,為何要收兵!」
  張恪面色嚴峻說道:「剛剛有夜不收探聽到十五里外有一支萬餘人的騎兵正在急速趕來,看樣子是二貝勒阿敏的人馬!」
  「原來如此!」
  大家點頭,陳策說道:「夜色之中,我們以步兵為主,若是遇到建奴鐵騎的確不好辦,大人用兵謹慎是沒錯的!」
  戚金說道:「張大人,老奴既然都被我們擊潰了,不妨等到天亮,我們再整軍一戰,就算不能光復瀋陽,也要殺出大明的威風,重創建奴!」
  賀世賢也說道:「沒錯,永貞,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建奴沒了紅夷大炮,就等於是老虎沒了爪子,沒什麼好怕的……」
  大家說的熱烈,可是張恪卻苦笑著擺擺手。
  「建奴很快就會有更多火炮了,相反是我們糧餉全無,後路斷絕,危在旦夕啊!」
  什麼!
  大傢伙全都傻眼了,一天一夜的大戰,明軍死傷超過四五千,可是建奴傷亡至少在明軍的兩倍以上,光是火炮爆炸就死了好幾百人。
  己方大勝的局,怎麼被張大人說成了這個樣子,他是不是糊塗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的時候,於偉良注意到了張恪說的後路兩個字。他突然渾身一震,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永貞兄,是不是遼陽出事了?」
  於偉良一句話出口,大傢伙全都嚇傻了,他們多期盼並非如此,可是張恪卻苦笑著點點頭。
  撲通!
  李秉誠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們夾在遼沈之間,如今二城具失,腹背受敵。天亡我等啊!」
  淒厲惶恐的吼聲,喊出了大傢伙心中的恐懼。
  面對著正面的建奴,或許可以一拼,可是如果兩股建奴殺來,就算他們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無力扭轉乾坤。
  更何況剛剛血戰,已經消耗了太多的火藥軍械,糧食也少的可憐,大家還都指著遼陽送來糧餉補充,哪知道大本營卻丟了!
  他們在渾河拚死拚活。不就是阻擋建奴南下,保護遼陽嗎!可是如今遼陽丟失了,他們打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老將陳策渾身發抖,嘴唇哆嗦地問道:「張大人,遼陽怎麼會丟了啊?」
  張恪仰天苦笑:「老將軍,你忘了瀋陽是怎麼丟的嗎?」
  ……
  皇太極在撫順被張恪擊敗後,他立刻收攏人馬,本來皇太極是想匯合老奴,一同拿下瀋陽。不過皇太極想了再三。他覺得灰溜溜的敗退,勢必會被老奴看不起,因此皇太極決定賭一把,他領著人馬立即南下。直搗瀋陽。
  義州兵凶悍敢戰,可是大明也就一個義州兵,其他的人馬還是一群飯桶!
  皇太極果然賭對了,他領著人馬從天而降。出現在了遼陽城外,城裡的守軍全都嚇得魂飛魄散。
  偏偏經略袁應泰勇氣過人,非但不據城死守。反應主動迎戰。率領著總兵侯世祿,梁仲善等人出戰,結果被皇太極殺得丟盔棄甲。
  和那位已經陣亡的楊巡撫很像吧!東林君子的兵法恐怕都是一個地方學的!
  袁應泰官職比楊漣高,兵法來的更「高明」。打敗了竟然沒有退回城中死守,而是在城外紮營,等著挨雷。皇太極果然趁熱打鐵,連夜猛攻,明軍死傷慘重,至第二日清晨,皇太極領兵從小西門進城。
  在城門兩側有不少人舉著燈籠火把,盛裝相迎,這些人正是收留的蒙古降丁!
  兩座遼東雄城,建奴用了完全相同的方法奪下來,也不知道是攻城的太狡猾,還是領兵的太飯桶。
  城破之時,袁應泰佩了劍、印自縊而死。他的妻弟姚居秀也跟著自殺。僕人唐世明撫著袁應泰的屍體大哭,放火燒樓而死……對於他們來說,死了就是進節,就對天下有了交代……可是遼東的軍民百姓,從此卻淪於敵手,大好山河也因為他們的愚蠢而失陷,這個罪要誰來擔……
  張恪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那些太過遙遠的事情,眼前的當務之急就是他們這一萬多人該如何活下去!
  遼陽失守,皇太極肯定會乘勢北上,和老奴一起圍攻明軍,到那個時候,恐怕真的要重蹈歷史上渾河大戰的覆轍,張恪可不想以悲劇英雄的結局收場——跑,必須趕快跑!
  勝敗頃刻逆轉,沒有敗在建奴手裡,卻被豬隊友坑了!
  張恪幾乎抓狂,長長出了一口氣:「我們的處境不用多說,大家心裡都有數,當務之急就是趕快逃跑,都說說看法吧!」
  大傢伙面面相覷,的確是要逃跑,可是向哪裡逃跑,生路又在哪裡,誰都沒有數!
  朱萬良一直在養傷,不過關乎生死,他也強撐著過來。
  「張大人,諸位大人,遼沈失守,天塌地陷,乾坤顛倒,遼東怕是徹底成了建奴天下!」
  賀世賢黑著臉說道:「不用唱喪歌,你說說該怎麼辦?」
  「賀大人,你別急啊,張大人說是逃跑,可是我們一萬多人,目標這麼大,您可別忘了,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我看咱們還是分散開吧,各奔生路,各憑本事,能逃得出去就算是命大,逃不……唉,就怪命苦吧!」
  大傢伙面面相覷,勝利的喜悅早就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憂慮!
  陳策看了看眾人,突然說道:「諸位,老夫年近古稀,深受大明皇恩,唯有以死相報。你們都撤退吧,我陳策一條老命,和建奴拼了!」
  童仲揆也憤然站出來,大聲說道:「老總兵,算我一個,咱們一起斷後!張大人,你們放心走吧!」


第257章 反其道而行之
  遼沈丟失,不亞於晴天霹靂,大明經過兩百多年的風風雨雨,邊疆戰事從來沒有斷過,強盛如俺答汗,狡猾如倭寇,兇惡如土司,明軍面對過無數的敵人。可是還沒有哪個能比得上老奴的凶悍,據有遼沈,則整個遼東千里沃土都落到了老奴手裡,山海關近在咫尺。
  朱皇帝怕是連吃飯都吃不香了,那些文武大員也沒人能安心。
  如此慘痛的失敗,沒有誰能承擔得起。
  楊漣和袁應泰先後死了,文官尚且如此,更何況他們這些武人。陳策正是看透了這一點,他是客兵,責任本就不大,若是能死在遼東,家人非但不會受牽連,還能繼承世襲官位。若是逃回去,恐怕立時就會掉腦袋!
  橫豎都是死,當然還有一個保命的辦法,那就是像李永芳一樣,當一個可恥的漢奸,顯然陳策是不會做的。
  「張大人,老朽這般年紀,能戰死沙場,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山河破碎,黎民受難,其實活著比死了更困難!」
  童仲揆歎道:「老總兵說的是,童某也過了天命之年,願意陪老總兵一死。倒是張大人年紀輕輕,還要保住有用之身。倘若張大人領兵光復遼東之時,能到渾河邊上,給我們三杯水酒,說說大人如何立下不世之功,我等感激不盡!」
  童仲揆說著一躬到底,大傢伙聽著,全都忍不住轉身擦拭眼淚。
  陳策咬咬牙,說道:「有些人要死,有些人卻要活下去,不能讓韃子一窩端了。張大人,我們都挑出一些部下,交給你,求您務必帶出去!老朽,給你跪下了!」
  「快快請起!」張恪急忙扶住了陳策。神情肅穆說道:「老總兵,張恪在此對天發誓,一定把兄弟們活著帶出去,而且有朝一日,還要殺回渾河,用建奴的血,祭奠在天之靈!」
  「好,我信張大人!」陳策激動拉著張恪的手,狠心腸說道:「大傢伙別耽擱時間了,天亮之前。必須做出決定!」
  天亮了,建奴就要來了。留給大傢伙的時間只有三個時辰。在場的人頓時都沉默下來,手下是肉手背也是肉,究竟誰走誰留,實在是太難決定了。
  當然大家也清楚,遲疑不決,一萬多人綁在一起,要是被建奴夾攻,只有死路一條。必須下決斷才行。
  最先站出來的竟然是戚金,儒雅的面容寫滿了剛毅。
  「戚家軍從嘉靖年間,就南征北戰,抗擊倭寇。北御韃靼,功勳赫赫!我們要報答朝廷恩典,更要留下種子,替死去的兄弟報仇!家中沒有兄弟者。未及成婚者,年不滿十六歲者,全部站出來!」
  戚金說完。在場的士兵低著頭,用力攥著拳頭,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周敦吉!」戚金厲聲大聲。
  周敦吉如遭雷擊,淚水從眼角滑落,與建奴搏殺,刀劍加身,他都沒有怕過,此時卻哭成了一個孩子。
  「大人,我願意死戰沙場,就算殺了我,也不當懦夫!」
  「放屁!」
  戚金忍不住吐出了髒字,罵道:「不爭氣的東西!你沒聽說嗎,活著比死了更難,肩頭的擔子更重!」
  戚金說道這裡,眼中淚水也止不住了,他拍了拍周敦吉的肩頭,語重心長說道:「以後好好聽張大人的吩咐,照顧咱們的弟兄。」
  「大人,俺就聽您的!」
  「唉,傻兄弟,我尚且不能保住性命,聽我的有什麼用!遼東之敗,不是我們武人無能,是敗在了文官手裡。唯有張大人,只有他!有本事抗衡文官,有本事保住你們!」
  戚金說著,一拉周敦吉,兩個驕傲的漢子跪在了張恪面前,默默磕了三個頭。
  「張大人,他們,就托付您了!」
  張恪用力點頭:「戚老哥,你放心,從今往後,戚家軍和義州兵就是親兄弟!」
  戚金露出釋然的笑容,急忙起身挑選士卒。一共三千多浙兵,戰鬥中傷亡一千多人,剩下的不到兩千,戚金最終挑出了八百人,交給了張恪。
  另一面川軍也在話別之中,童仲揆走到了秦家兄弟面前。
  「兩位,你們都是土司兵,前面的大戰已經死傷慘重,為朝廷盡忠。你們都跟著張大人走吧,留下有用之身,好報效朝廷!」
  「哈哈哈,為國殺敵就在眼前,不用等到日後!」秦邦屏豪爽地笑道:「總兵大人,讓民屏帶著兩千白桿走足矣,末將願意替大人牽馬墜鐙,和老奴一拼,不知大人嫌棄嗎?」
  童仲揆淚水橫流,抓著秦邦屏的手臂,不停搖晃。
  「不嫌棄,不嫌棄啊!」
  「大哥!」秦民屏猛地站了出來,虎著臉說道:「大哥,我留下來,你帶著人走吧!」
  「荒唐!」秦邦屏怒喝道:「身為兄長,豈能讓兄弟送命!你還年輕,比大哥活得久,能看到咱們報仇得勝的那一天!」
  秦邦屏抓著兄弟的肩頭,擦去眼角的淚水,聲音發顫地說道:「回去吧,見到你姐姐,就說大哥沒有給秦家丟人,白桿兵也沒有丟人!」
  秦民屏淚眼模糊,有一萬個不捨,還是默默點頭。
  ……
  東邊天空,啟明星高掛,離著天亮越來越近,四周探聽消息的夜不收不斷回報,奴騎出沒無常,大傢伙的心都格外沉重。
  就在分兵差不多的時候,賀世賢猛地一回頭,突然發現李秉誠和朱萬良兩個人都不見了,他們的家丁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哼,兩個鼠輩,是怕老子連累他們不成,竟然先跑了!」
  於偉良反倒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此劇變之下,冒然逃跑多半死路一條。想活著,必須抱永貞的大腿才行!」
  「別說笑了,咱們和幾位大人作別吧。」
  張恪說完,提起一罈酒,撕去封皮。濃烈的酒香透瓶而出,精神為之一振。從陳策開始,童仲揆、戚金、秦邦屏……
  張恪默默走過每個人的面前,給他們斟滿一碗酒,用力睜大眼睛,把每一個忠勇志士都刻在心頭。
  「諸公,不說再會的話了!」張恪苦笑一聲:「一切都在酒裡了!」
  「對,都在酒裡了!」
  眾人一起仰脖,喝光了酒水,哈哈大笑起來。
  「張大人。你快走吧,我們哪怕拼光了最後一滴血,也會拖住建奴!」
  張恪坐在馬上,衝著陳策等人抱拳拱手。
  「走!」
  追隨著張恪一起離開渾河的有全部的義州兵,賀世賢和於偉良的部下剔除老弱之後,也都跟著。再有就是兩千白桿兵,八百浙兵。全部人馬加起來,大約六千出頭,這些人也代表著明軍最後的精華。
  拚死一戰容易。可是想把這麼多人平安帶回去,簡直難上加難。
  而且他們的敵人還不光是建奴而已,一路上於偉良低著頭,不停唉聲歎氣。
  「永貞兄。丟城失地,朝廷肯定要追究罪責,要我說咱們就該把建奴的人頭都帶上,尤其是那個德格類。也好將功折罪。」
  「你怎麼知道沒帶著,我已經讓人把建奴的左耳都砍下來,裝了好幾麻袋。於兄想不想拿點下酒,估計比豬耳朵好吃。」
  哇!
  於偉良差點吐出來,耳朵都用石灰處理過,別說吃了,想想就噁心。
  「永貞,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啊?我要是皇太極,一定把你視作頭號對誰,立刻派遣人馬,搶佔海州蓋州,尤其是三岔河沿線,全都封死,我們可就沒法回廣寧了!」
  聽到於偉良的話,賀世賢也反應過來,沒錯,想逃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永貞,你想好從哪裡走沒?要我說三岔河太危險了,倒不如走遼河套吧!你來的時候不就是走的遼河套,又近又安全。」
  張恪苦笑一聲:「賀伯父,我走的時候是花錢買的路,只怕回去的時候,路就賣不來了!」
  蒙古諸部一貫貪財好利,欺軟怕硬。
  後金大勝,明朝大敗,他們怎麼可能冒著危險,放張恪過去,搞不好他們會趁機偷襲,把明軍給吞了。
  三岔河不能走,遼河套也不能走!
  那豈不是向西的路全都封死了,賀世賢這下子才感到事態的嚴重,他們簡直就是籠中鳥,逃跑恐怕比打仗拚命還難!
  吳伯巖這時候也跟了上來,說道:「大人,既然不能往西,我們能不能南下?一直到遼南,從那裡乘船回錦州?」
  好主意!
  遼南有金州衛和復州衛,通過海路能到達山東的登州和萊州,也能到達天津,回遼東更不在話下。
  吳伯巖自以為能得到張恪的讚許,可是等來的卻是長久的沉默,張恪不置可否。
  「大人,卑職的辦法不好?」
  「你能想到,建奴也能想得到。況且遼南地域狹小,船隻稀少,等朝廷派山東水師來接我們,那時候我們說不定已經被建奴消滅了!」
  於偉良說道:「沒錯,遼東慘敗,朝廷肯定失去方寸,指著朝廷純粹找死!」
  去遼南也不行,那還有什麼路子,難道要北上不成,那可是建奴的老巢。
  張恪腦筋也在不停轉動,臉上突然露出笑容,用手向東邊指了指。
  「咱們就去那裡!」
  「大人,那是朝鮮吧!」吳伯巖失聲驚叫。
  張恪笑道:「沒錯,朝鮮是我大明的屬國,從他們手裡借點船隻糧餉不會是難事吧!」
  「妙啊!」於偉良伸出了兩個大拇指。
  「永貞這招太高了,建奴肯定會封鎖退回大明的路線,可是誰知道我們反其道而行之,從朝鮮回家,任憑老奴奸如鬼,也要喝永貞的洗腳水啊!」


第258章 毛文龍
  明朝把最精銳的力量都放在遼東,熊廷弼做經略的時候,號稱十八萬人馬,扣除吃空餉的,至少也有十五萬左右。
  遼沈丟失,十幾萬的人馬瞬間星落雲散,潰不成軍。人人爭相逃命,道路都被潰兵堵死了。
  叫罵聲,怒吼聲,哭泣聲,直衝雲霄!他們多數人幾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茫然地隨大流。
  不知道什麼時候,背後就響起了馬蹄聲,建奴凶悍地衝上來,肆意殺戮,瘋狂的荼毒。他們所過之處,簡直比修羅地獄還不如。敢於反抗的全都被殺了,剩下的都被活捉,變成了八旗貴胄的奴隸。
  頂著屈辱的辮子,匍匐在鐵蹄之下,撕心裂肺的哀嚎!
  山河破碎,家國不再,大明朝未必好,可是落到了女真的手裡,他們連最後的尊嚴都沒有了,只能成為卑賤的奴才。
  不願屈從建奴的人們,有人選擇點燃大火,一家人葬身火海,剛烈的女子懸樑自盡,更多的人拖家帶口,逃離人間的地獄。
  更有一群人,他們拿起了簡陋的農具,進入山中,用一己之力,去打一場幾乎沒法獲勝的戰鬥……
  這就是淪陷區,哀鴻遍野,每個人都在痛苦抽泣。
  獲得了前所未有勝利的女真也並不輕鬆,他們不過是幾十萬人的部族,哪裡知道如何統治偌大的疆土。收拾殘兵,安撫百姓,建立行政體系……千頭萬緒,一團亂麻。
  在後金的高層看來,這些事情還能拖一拖,他們真正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那支可惡的明軍!
  他們在撫順擊敗了皇太極,在渾河戰退老奴,死在他們手裡的八旗兵超過一萬多人。老奴的愛子德格類又死在了他們手裡。
  如此凶悍的敵人,不把他們一網打盡。斬草除根,老奴睡覺都不會安生。
  事實上皇太極攻破遼陽之後,就派遣人馬封鎖三岔河,阻斷明軍陸路撤退的路線。老奴更是派遣阿敏領兵,從遼陽一口氣殺到金州,追擊一千里,晝夜不停。建奴拿出了狼群的精神,不死不休,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幹掉最後敢於冒犯他們的對手。
  然而……他們的努力終究失敗了。張恪和他的義州兵就像是從遼東蒸發了一樣,消失不見,留下了一頭霧水的建奴……
  張恪自然沒有憑空消失的本事,他從渾河離開之後,先是退到了奉集堡。
  萬幸!
  城頭還是大明的旗號,劉希偉還在。
  雙方見面之後,老劉頂著兩個黑眼圈,眼珠子通紅,身心都煎熬到了極點。只怕張恪晚來一天半日,劉大人就要崩潰了。
  「永貞啊,你可算是來了!」劉希偉拉著張恪的手,眼光不停在張恪背後掃過。一眼看到了兒子劉全秀,他總算是鬆了口氣。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劉全秀低著頭,歎氣說道:「爹。陳總兵、童總兵、戚總兵,還有秦將軍他們,全都殉國了!」
  「啊!」劉希偉嚇得手足冰涼。惶恐更勝幾分。
  「張大人,這,這是真的?」
  張恪微微仰起頭,不讓淚水流下。
  就在他們剛離開渾河,老奴迫不及待發動了攻擊,代善和阿敏分成左右兩路猛攻不止,戰鬥正酣的時候,皇太極又派人送來了十門大炮,在炮火的猛轟之下,明軍士兵身體立碎,糜爛十里,慘不忍睹。
  戚家兵和白桿兵死傷慘重,他們沒有任何的退縮,幾位總兵將校毅然率領著殘部衝入建奴隊伍,陳策力殺五名建奴,被亂箭攢身,流乾最後一滴血。
  童仲揆身被十餘創,猶自死戰不屈,不幸被炮彈擊中,立時身死。
  戚金斬殺二三十名建奴,奴騎見不能勝之,竟然用繩索套住戚金,把他拖入渾河,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老劉,根據夜不收報告,兩路奴騎匯合,人馬過十萬,席捲遼東之勢已經不可阻擋,我們唯有撤退,留著有用之身,日後給死去的將士復仇!」
  劉希偉急忙點頭:「張大人,我都聽您的,可是眼下奉集堡有六七千人,恐怕逃跑不易啊!」
  逃跑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鍋碗瓢盆,拖家帶口,學劉皇叔攜民渡江,阿貓阿狗都帶著,純粹找死。
  奉集堡的士兵相比張恪手下的精銳,差得太多了,他們沒有本事逃出生天……那就讓他們發揮最後一點餘熱吧!
  慈不掌兵,到了此時張恪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對敵人狠非常容易,對自己狠,或許咬咬牙就能做到,但是對一群無辜的人,甚至曾經並肩戰鬥的兄弟,那就要承受難以想像的良心和道德的考驗……
  所有人把目光都落在了張恪的身上,等待著他的決斷。
  「老劉,你去傳令,告訴所有弟兄,立刻南下,李秉誠朱萬良兩位總兵正在等著他們!」
  那兩位早就跑了,哪裡會等著他們,分明就是一張大餅而已。可以想見,這些士兵的下場非常糟糕,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吸引建奴的目光,給張恪爭取逃跑的時間。
  事實的確如此,劉希偉只留下了三百家丁,其餘人馬全數南下,總數正好六千多人。
  奴騎探聽到了消息,他們估算好人數,立刻認定是渾河跑出去的漏網之魚。皇太極親自帶著手下殺來,阿敏也一路追擊。
  兩位貝勒將這些人馬圍困在太子河邊,一場血戰之下,他們不是被消滅,就是成了建奴的僕人,鮮有人跑出去……
  就是這個誤會,讓張恪從容踏上了前往朝鮮的道路。
  但是並不意味著他的道路就暢通無阻了,漫漫長白山脈擋在面前,眼下可不比後世,到處都是原始深林,猛獸嘯聚山林,剛剛甦醒的毒蛇露出嗜血的獠牙……
  每走一步,都是機關重重,踏錯一步。就有喪命的危險。尤其是為了不暴露行蹤,他們必須走深山老林,甚至晝伏夜出,好在眼下還不是蚊蟲肆虐的季節,不然大傢伙非被吸成人幹不可。
  不過就算這樣,麻煩也接二連三。
  走出來第五天,部隊的乾糧吃光了,飲水也沒有了。
  張恪簡直頭皮發麻,好不容易帶出來的人馬,要是餓死渴死在深山之中。簡直欲哭無淚……
  「大人,末將或許有辦法!」
  說話的正是秦民屏,自從離開渾河之後,他的眼前全都是大哥的影子,每到休息的時候,他就撕心裂肺的疼,痛徹肺腑的疼!
  幾天下來,折磨得他形銷骨立,身上的盔甲變得鬆鬆垮垮。張恪都懷疑沉重的盔甲會壓垮他的身體。
  「秦將軍,你還是消息吧,我會想到辦法的,大不了我們搶幾個營寨城堡就是了。」
  「哈哈哈。張大人,您忘了嗎,我們四川土司兵從小就生活在深山之中,靠著打獵為生。遼東的山和東川固然不同。但是也難不住我們。」
  秦民屏突然笑起來,從容而又自信,他說道:「大人。兄長走了,我需要替他撐起家業,保護好這些弟兄,您就相信我們的本事吧!」
  或許是被秦民屏的自信感染了,一貫精明的張恪竟然昏了頭,同意讓白桿兵找吃的。
  結果擺在張大人面前的第一頓飯竟然是十幾段血紅色不斷蠕動的肉。
  張恪可以說殺人如麻了,可是他絕對不敢想把這些東西吃進肚子裡,會有什麼下場。
  「秦,秦老兄,這,這是什麼東西啊?」張恪艱難地嚥著口水。
  秦民屏滿不在乎抓起一塊,扔進了嘴裡,一邊吃著,一邊說道:「大人,這是蛇肉啊,我和你說,蛇就是小龍,吃多了能延年益壽,強壯身體。您看,這是蛇膽,吃了能清心明目,你們漢人不是都拿著蛇膽入藥嗎?」
  入藥是入藥,可是看著鮮血淋漓的蛇膽,張恪五官扭曲,實在是鼓不起勇氣。
  「秦老哥,還有沒有別的玩意。」
  「有啊!」
  「那好,拿過來!」張恪滿懷欣喜向著秦民屏的頭盔看去,只見裡面有一堆指頭粗細,白色的蟲子,在不停蠕動!
  「哇!」
  張恪頭皮發麻,胃酸再也止不住了,白桿兵隱藏的技能終於釋放出來,敢情這幫人都有貝爺的能耐,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
  正在張恪不知道如何下口的時候,吳伯巖樂顛顛跑了過來,手裡捧著一大堆綠色野菜。
  「嘿嘿,大人您吃這個吧,小的親手採的,山溝裡面正好有溫泉水,把野菜都涮熟了,您嘗嘗!」
  張恪如蒙大赦,至少還是能吃的東西,他抓起來就往嘴裡塞……
  同樣行進在山中的還有一夥人,他們比起義州兵少了很多,只有五六十個,為首的是一位四五十歲的武將,一身盔甲破破爛爛,上面還有斑駁血跡。
  他正是靉陽守備毛文龍,遼沈失陷之後,駐紮寬甸等地的建奴猛攻明軍,毛文龍不敵,只能帶著手下遠走山中,他在兩年前去過朝鮮,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毛文龍選擇了和張恪一樣的路線。
  「守備大人,前面二十里就是鎮江堡了!」
  毛文龍眉頭緊鎖,捏了捏乾癟的口袋,一拳打在身旁的樹上。
  「鎮江堡怎麼樣了,有沒有下手的機會?」
  「啟稟大人,聽說鎮江堡的游擊跑了,城裡有一幫青皮無賴打著旗號要投降建奴,只是建奴大軍還沒有來!」
  「那就好!」毛文龍犀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大聲說道:「弟兄們,有膽子跟我襲擊鎮江堡嗎?」


第259章 天啟震怒
  不得不說,運氣來了誰都擋不住,一直做官不順利,又丟了城池的毛守備竟然轉運了。他帶著五十幾個人來到了鎮江堡外。守城的明軍星落雲散,此時在城外看著的不過是一群地皮惡棍,流氓無賴。
  雖然披著當兵的衣服,卻絲毫沒有軍人的覺悟,只知道吃拿卡要。
  看到了毛文龍一干人等,還只當是落難的叫花子,拿著槍棒上前驅趕。
  毛文龍這時候突然亮出懷裡的短刀,乾淨利索快,一連殺了三個人,所有人都被嚇住,手足顫抖,竟然不知如何是好。毛文龍踏著屍體,撕開了外面的乞丐服,露出了明盔亮甲。
  「爾等聽著,我那是大明東,東江鎮總兵毛文龍,奉命誅殺投遞叛國的漢奸,不想死的都閃開!」
  毛大帥還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更不是穿越者,他只覺得守備不夠威風,可是要報總兵號,必須有個地方吧!情急之下,他想起兩年前去朝鮮的時候,在離鎮江堡不遠的皮島逗留過半個多月。
  大明的地方沒有毛總兵,鎮朝鮮總沒問題吧!皮島正好又叫東江,索性毛大帥就提前打出了東江鎮總兵的旗號。
  他的一嗓子,的確嚇住了不少亂兵,難道朝廷真的派兵過來了?他們只知道女真似乎打贏了,可是明朝那麼大,能善罷甘休嗎!
  這不是派來一個總兵嗎,有些人嚇得往後面跑了,毛文龍二話不說,領著手下弟兄衝進了城門,殺得亂兵人仰馬翻,狼狽不已。
  偏偏亂兵欺壓百姓,搜刮無度,民眾苦不堪言。聽說天朝王師回來了。老百姓們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興奮,抄起菜刀鐵鍬,木棒門閂,直接殺了出來,幫著毛文龍他們大殺大砍。
  小半天的時間,只有五十多人的毛文龍竟然奪下了鎮江堡,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任務。
  一秒鐘前他們還是朝不保夕的潰兵,轉眼就有了一座城池,鎮江堡內有兩萬石的存糧,白銀一萬八千多兩。其餘物資無算,毛文龍是陡然而富。
  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時候,突然手下人跑了進來。
  「大人,不好了,建奴的人馬殺來了!」
  「什麼?」
  毛文龍嚇得渾身哆嗦,幸福來得太短暫了,沒等回味就飛了。
  「還愣著幹什麼,裝銀子糧食,上船。去朝鮮!」
  毛文龍抓起幾個金元寶,塞在懷裡,提著腰刀就往外面跑。這位「毛總兵」來得快,跑的也快。弄得大家是瞠目結舌。
  「大,大人,好像不用跑了!」
  毛文龍生生止住了腳步,怒目而視自己的部下:「什麼好像。你拿老子當猴耍啊?」
  「不,不是,大人。城外來的好像是大明的軍隊!」
  毛文龍一聽頓時一蹦三尺高,他兵微將寡,連出路都沒有,能來人幫忙,那是求之不得。他領著部下撒腿往外面跑,來到城外,果然見到一支上千人的部隊。
  憑著他帶兵多年的經驗,這些人雖然狼狽,但是絕對是一等一的精銳,身上剽悍的煞氣是怎麼也隱藏不了的。
  毛文龍想到這裡,急忙上前行禮。
  「末將靉陽守備毛文龍,拜見大人!」這回他也不敢充大尾巴狼了,老老實實報出了官職。
  毛文龍!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恪頓時就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後世爭議極大的人物,竟然能在這裡碰上,實在是緣分!
  「快,扶我下來!」
  幾個士兵急忙扶住張恪的胳膊,把這位張大人從馬上半扶半抱,放了下來。
  能統領這麼強大的一支部隊,絕對是英雄人物,毛文龍忍不住偷眼看去,可是這一看,他實在是失望透頂。
  對方看起來才二十左右,十足的小白臉。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位彎著腰,兩邊有人扶著,簡直就是癆病鬼,一張笑臉都綠了,演恐怖片根本不用化妝。
  毛文龍的錯愕都被張恪看在眼裡,他更加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吳伯巖給撕了!
  那小子獻寶一樣,給張恪送來了野菜,張恪也沒啥懷疑,直接吃了。結果當天下午肚子就打了架,不停鳴叫,好像打雷一樣,衛兵急忙叫來軍醫診治。
  軍醫看過之後,結論很簡單,就是誤食有毒野菜。在山野之中行軍,他們手邊也沒有對症解毒的藥,只能開一些人參之類的補藥調養。
  咱們的張大人這下子可苦了,一個時辰如廁三兩回,深山老林到處都能做茅房,可是俗話說好漢子架不住三泡稀,半天時間,折騰得張恪就癱了,伏在馬背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在他旁邊的馬背上也躺著一個人,正是吳伯巖,張恪沒力氣打他,別人可不會放過,張峰領著頭,把吳伯巖揍得鼻青臉腫,和張恪做了伴!
  好不容易從山中出來,張恪大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歎。到了毛文龍的面前,張恪用力挺直腰桿,仔細看了看。毛文龍四十出頭,皮膚白皙,眉目清秀,彎彎的細目,帶著機敏狡黠。
  是個人物!
  難怪日後能夠屯兵皮島,成為抵在建奴身上的一柄利刃,若非那位「諸葛再世,孫武重生」的袁都督自毀長城,恐怕建奴也沒有機會入寇中原……數百年之後,一群遺老遺少把禍國殃民的罪臣變成了英雄,把為國殺敵的勇士罵成了國賊。顛倒黑白的功夫,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
  張恪在心中暗自感歎,他甩甩頭,笑道:「毛將軍,你可知我是何人?」
  「正想請教大人。」
  「哈哈哈,本官是廣寧總兵張恪,我身後的幾位有遼東總兵賀世賢,奉集堡參將劉希偉,副總兵於偉良……」
  張恪挨個介紹,毛文龍的眼睛瞪得像是牛一樣。
  這幾位他都不陌生,全都是遼東的名將,尤其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竟然就是張恪!毛大帥只覺得腦袋暈暈的,有些不夠用了。
  「張。張大人,下官不是做夢吧?」
  賀世賢大步走了過來,一拍毛文龍的肩膀,責備道:「大白天做什麼夢,還不趕快帶我們進城,有什麼好吃的都拿出來。」
  「是,下官這就去辦!」
  進了城池,毛文龍急忙安排,大排筵宴。張恪也不客氣,恨不得把今天的飯都補回來。忙著填飽了肚子,張恪才把毛文龍叫過來,仔細將經過說了一遍。
  毛文龍這才如夢方醒,難怪張恪會這麼狼狽,知道了前因後果,毛文龍更加驚恐。
  「張大人,按照您所說,建奴應該很快就殺過來?」
  「沒錯!」張恪十分篤定說道:「我雖然走深山老林。可是也沒法不留痕跡。建奴一定會隨之而來。當務之急,就是趕快找到足夠的船隻,到了海上,建奴就沒有辦法了!」
  毛文龍瞭解了事情的嚴重。急忙說道:「大人,我大明境內是斷然沒法湊齊幾千人需要的海船,為今之計只有去朝鮮借船。」
  「能借到嗎?」
  放在後世國家之間還是麻煩一堆,眼下只怕也不會那麼容易。張恪當初要走朝鮮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打算,就算朝鮮不借,他就動手搶。反正柿子撿軟的捏。
  「張大人,你若是信得過下官,文龍願意去朝鮮,五天之內,保證把船隻借來。」
  張恪尋思一會兒,說道:「毛將軍,放手去做,出了什麼事情我兜著!」
  一句話毛文龍心頭暖暖的,怪不得人家能成大事呢,肩膀真有擔當!
  「末將一定辦成!」
  ……
  京城,內閣。
  首輔葉向高,次輔顧秉謙,大學士韓爌,並六部九卿,悉數在列。
  大傢伙愁眉苦臉,簡直比死了親娘還難受。
  實際上糟糕的程度要差不多,就在昨天,遼沈失陷的急遞終於送到了京城,宛如一顆超級炸彈,在京城的文武頭頂炸開。
  嘉靖和隆慶的重臣,軍事幹才王崇古曾經說過,有四個關乎大明生死的地方,必須守住,宣府、大同、薊州、遼東!
  大明歷朝歷代都把上述四個地方視作門戶要地,如今遼東失守,等於是摘掉了一扇門,局勢的危急自然不用說,文武高官,個個卻道天涼好個秋,從裡往外都冷透了。
  誰都不說話,葉向高咳嗽了一聲,正要發言,突然外面傳來一聲尖利的叫喊。
  「聖上駕到!」
  循聲看去,來的正是小皇帝天啟,身旁跟著的大太監是魏忠賢。
  小皇帝臉黑的嚇人,他剛剛還在作坊裡弄最心愛的木匠活,兩天前他設計製作的一把紅木圈椅賣了三百兩。小皇帝對銀子沒有太大的感覺,但是他也知道價錢不算低。頓時興高采烈起來,發誓要做出更好的椅子。身背後的太監忍不住臉上的肉抽搐一下,那三百兩可是他掏的腰包……皇上做的東西豈能隨便給人,但是又不能掃了皇上的興趣,只能由幾個大太監輪流出錢了。
  「我的小祖宗啊,千萬別多做啊!」大太監心裡都在流血。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世上還有更可怕的事情……魏忠賢親自找來,哭訴遼沈失陷,小皇帝手裡的錘子正好砸在了指頭上,頓時指甲變得青紫色。
  「哎呦,主子萬歲爺,快讓老奴看看吧!」
  「不必了,朕的江山都要沒了!」小皇帝豁然站起,叫上魏忠賢,一溜煙到了內閣值房。
  「諸位公卿,朕信任你們,重用你們,把朝廷大事都托付給你們!換來的是什麼?喪城失地,丟盔棄甲,你們竟敢瞞著朕,說!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皇帝雖小,可是一發怒也是天地變色,葉向高戰戰兢兢跪在地上,迎接著天啟的滔天怒火……


第260章 朕信他
  看著一般大臣跪在地上請罪,魏忠賢鼻子裡微不可察地哼了一聲。
  一個個都是兩榜進士出身,學富五車,整日裡喊著忠君愛國,可是真到了關鍵時候,一點擔當都沒有,還不如挨了一刀的人呢!
  魏忠賢冷冷說道:「主子萬歲爺,眼下不是請罪的時候,遼東亂成一團,十多萬大軍灰飛煙滅,上百萬的黎民走死逃亡。建奴重兵會不會乘機攻擊遼西,會不會進犯山海關,朝廷該拿出個辦法才是。」
  「對!」
  天啟如夢方醒,他也顧不得發怒了,急忙說道:「葉首輔,你是碩德老臣,朝廷逢此危難,你可有對策?」
  葉向高對軍事七竅通了六竅,哪有什麼辦法,可是皇上問了,他不能不說。
  「聖上,老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收拾人心,重整遼東的官吏。臣聽聞遼東經略袁應泰,巡撫楊漣已經為國殉難,堪稱人臣表率,臣請聖上下旨褒獎二人,振奮民心,恢弘士氣!」
  「哦!」小皇帝頓時皺起了眉頭,喃喃說道:「袁楊二人都死了?」
  「沒錯!」葉向高眼圈發紅,說道:「聖上,楊巡撫戍守瀋陽,力戰被俘,咬牙痛斥老奴,被亂刃分屍。袁經略在遼陽城頭舉火焚身,部下將士多有投火死者,壯烈無比,倘若遼東官吏都能向二公一般,老奴又哪有荼毒的機會。」
  天啟不由得眼圈發紅,歎道:「我大明還是有忠臣的,葉首輔,你馬上擬旨,追贈袁應泰兵部尚書,楊漣右都御史,各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
  「慢!」
  老魏突然站了出來,東林的一幫人眼中滿是荼毒的神色。這個死太監真是多事,奉贈兩個死人他也管,真是吃飽了撐的!
  魏忠賢不管他們的看法,對天啟說道:「啟奏陛下,老奴在半月前呈送一份張恪張大人的奏折,在奏折中張大人說楊漣胡亂指揮,致使於偉良部中了建奴之計,身陷撫順。接著又不顧勸阻,派遣兩位賀世賢和朱萬良兩位總兵援救,導致瀋陽空虛。老奴以為張大人所說或許是遼沈失陷的原因所在。楊漣和袁應泰都是一介文人,不通兵法,倘若遼沈真是丟在二人的手裡,急著奉贈他們,豈不是打了朝廷的臉面!」
  葉向高急著讓天啟追封袁應泰和楊漣,就是想替遼東戰敗定調子,至少兩個人成了英雄,火就不會燒到東林身上。當然抬高兩人,正好能給東林的光輝形象添磚加瓦。
  利用死人顯的不夠光明磊落。可是遼東慘敗,天下震動,肯定有人倒霉,敏感如東林。不能不想辦法自保。
  魏忠賢戳破了他們的打算,大學士韓爌首先受不住了,就要反擊。
  這時候小皇帝天啟聽到張恪的名字,突然來了興趣。急忙問道:「魏大伴,張恪也在遼東?」
  老魏對天啟的記性也是一陣無語,急忙說道:「主子。張大人特請領兵參戰,還是您准許他便宜行事的權力呢!」
  「哦!」
  天啟似乎想起來了,顯得十分痛苦糾結,說道:「張恪領兵有方,屢戰屢勝,有他在遼東,怎麼會打不過老奴呢?眼下張恪生死不知,恐怕已經遭了不幸,天妒英才,壞我棟樑,叫朕好生傷心啊!」小皇帝對張恪的印象的確不錯,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英武帥氣,天啟幼小的心靈裡竟然有幾分羨慕。
  廣寧大捷之後,天啟更是把張恪當成了遼東的屏障,親自下旨賜婚,恩遇有加。算起來也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驟然大變,實在是讓他措手不及,沒法接受!
  老魏冷笑一聲道:「主子萬歲爺,老奴以為沒有什麼難解釋的,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張大人最後一封密報是在三月五號,算起來正是瀋陽失落前兩天。他是準備解圍撫順之後,結合奉集堡等處的人馬,增員瀋陽。老奴這幾天得到錦衣衛的零星奏報,撫順解圍的確成功,張大人領著川浙的援兵到了渾河。不幸的是老奴已經打下了瀋陽,張大人同老奴浴血奮戰,渾河染血,屍體淤塞,斷絕河流,死傷建奴數以萬計!」
  「當真?」天啟忍不住躥了起來,激動說道:「朕就知道張卿不會辜負希望,對了……那為何遼陽又丟了?」
  「老奴也不知,主子您該問問首輔大人才是,袁應泰究竟是怎麼守城的?十幾萬精兵交到他們的手裡,幾天時間就丟城失地,如此無能之人竟然有臉要朝廷奉贈,老奴讀書少,實在是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麼寫!」
  「住口!」
  韓爌再也忍不住了,他瞪著眼睛,衝到了老魏的面前,臉對著臉,唾沫星子滿天飛。
  「魏公公,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袁大人乃是朝廷封疆大吏,為官清廉,百姓讚頌。他如今為國捐軀,身死沙場,如此忠良卻死後蒙冤,被人肆意詆毀,傷損名節!魏公公,你捫心自問,不覺得愧疚嗎?」
  魏忠賢身為廠公,豈會在乎一個連次輔都不是的大學士,他冷笑道:「咱家頭一次聽說喪師丟城還能成為英雄,是咱家見識太少,還是你們巧言狡辯?」
  兩個人針尖對了麥芒,在場的重臣紛紛躍躍欲試,大明的文官別的不行,打仗絕對是一流的,擼胳膊挽袖子,眼看著上演全武行,次輔顧秉謙急忙出來,一面拉住韓爌,一面說道:「韓閣老,魏公公也沒說袁經略和楊巡撫就是禍首,如今遼東局勢混沌不清,流言蜚語不斷,我看還是等有了確實消息,再考慮追封兩位大人。」
  顧秉謙這麼說攪黃了追封的事情,等於是站在老魏一邊,東林黨的人大大不快,可是眼下一團亂麻,他們也沒有精力繼續糾纏。
  所有人的目光還是落在葉向高的身上,希望老首輔能拿出一個辦法。
  「次輔說的有理,正所謂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拿著一個人的奏折就妄論朝廷大事,難道忘了祖制嗎?」
  葉向高這句話可夠狠的,朱元璋老先生可是規定了宦官不得干政,雖然經過王振、劉瑾等前輩的不懈努力,早就把祖訓拋在九霄雲外,但是老朱的話還是緊箍咒。
  被當面揶揄,魏忠賢怒氣沖沖,卻不知道怎麼發作,他畢竟比不得文官伶牙俐齒,憋得老臉通紅。
  好在天啟疼惜老魏,說道:「首輔,魏大伴也是替朕問話,你們還是趕快拿出對策才是!」
  葉向高的確沒有什麼主意,他只能說道:「聖上,容老臣和內閣,六部並都察院,一起商量出方略,三天之內,上奏聖上。」
  天啟小臉黑沉沉的,說道:「別等著老奴佔了金鑾殿,你們才有主意!」
  甩下一句話,天啟轉身就走。
  朝廷的事情從來瞞不了別人,很明顯魏忠賢是想把遼東失陷的罪責推到東林身上。東林黨的人豈能答應,不用吩咐,各位忠貞的黨員立刻行動起來。
  六科和都察院的言官七成以上都是東林黨的,這是一夥誰也惹不起的力量,他們立刻聯名上奏,有的要求追封袁應泰和楊漣,讓二人配享忠烈祠。也有要求朝廷徹查遼東戰敗原因,把罪臣揪出來。
  輿論風潮一起,簡直勢不可擋,到了第五天,東林黨的旗幟性人物左光斗終於上書了。
  這些天東林黨不停詢問從遼東逃出來的軍民,收集材料。在左光斗的奏疏裡面將罪責徹底歸咎到兩個人身上。
  其一是賀世賢:他招收過多的降卒夷丁,心懷不軌,居心叵測。女真攻城之時,降丁大開城門,明軍措手不及。
  其二自然就是張恪!這也是左光斗著墨最多的地方,他先是參劾張恪私自進入遼東,沒有通知經略巡撫,目無法紀。接著是臨陣脫逃,假意援救撫順,實則畏敵不戰,帶兵逃走,只是瀋陽兵微將寡,難以匹敵。
  在奏折最後,更是煞有介事提到有人說張恪已經領兵投降建奴,被封為漢軍鑲紅旗旗主,一等總兵。而至今張恪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極有可能投降建奴,享受榮華富貴云云。
  此奏折一出,天下嘩然,所有言官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矛頭直指張恪。
  「臣請免去張恪一切官職,收回賞賜……」
  「臣請緝拿張恪家人,立斬不饒,以儆傚尤……」
  一封比一封奏折來的嚴厲,大有不斬張恪誓不罷休的勁頭。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彈劾奏折一章接著一章,雪片一樣送到了宮裡。
  京城街談巷議,更是議論紛紛,輿情嘩然,張恪前幾次大勝,在京城百姓心中還有很深的印象。大家並不願意相信,可是也有一幫人煞有介事地感歎知人知面不知心……
  華燈初上,乾清宮中,天啟已經三天沒有碰錛鑿斧鋸,面對著堆成小山的奏折,眼珠通紅。
  在他的身邊,司禮監掌印張曄默默陪在一邊。
  「主子,晚膳熱了三次了,您還是吃點吧,天大的事,有列祖列宗保佑著,大明江山安如泰山!」
  「唉!」天啟痛苦搖搖頭:「張大伴,遼東之事固然讓人傷心,可是滿朝文武更是讓朕心憂,他們拿不住一點對策,反而逼著朕對付張恪的家人,就不怕讓將士們寒心,朕才不會自毀長城!」
  聽到小皇帝的話,張曄老淚橫流,跪在了地上。
  「主子,張大人若是聽到這話,說不定多高興呢!」
  天啟動情地說道:「大伴,朕信他,張恪一定會平安歸來!」


第261章 張恪回來了
  遼東慘敗過了差不多一個月,三岔河以東的大片土地全都落到了建奴手中,大明朝只剩下遼西走廊狹窄的一條,從山海關,到寧遠,錦州,再到義州,廣寧,最後是盤山堡,西寧堡。
  寥寥土地,不及遼東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說五分之四的土地都丟了。十幾萬軍隊只剩下不到兩萬,損失百姓超過三四百萬。
  這還不算最淒慘的,偌大的天朝竟然找不出願意到遼東當官的人,熱衷名利的士子聽到遼東兩個字,全都兩腿打顫,有多遠躲多遠。
  當然也並非所有人都這樣,有個人一口氣上了五道奏折,懇請出鎮遼東,此人正是洪敷教!
  老先生一直對弟子充滿了信心,他堅信張恪有辦法脫身回來,可是風潮的變化幾乎讓他吐血。
  言官瘋狂攻訐張恪,把遼東失守的責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這還不算完,有些人話裡話外說遼東出身的文臣武將都有可能和建奴有所往來,不可大用!
  此言一出,打翻了一船人,遼東官員雖然不多,好歹也有一些,公然被朝廷猜忌,誰能受得了。
  弟子生死不知,已經讓洪敷教牽腸掛肚,又被人家質疑通奴,簡直就是對人品最大的褻瀆。視名節為生命的讀書人,誰能承受得了!
  洪敷教咬破手指,用指尖的血,書就奏折一封。他已經做好了誓死一搏的準備,大不了就把烏紗帽捨了,總之不能窩囊下去。
  第二天早朝之上,洪敷教跪在了丹墀,痛哭流涕。
  「聖上,微臣有肺腑之誠,瀝血上奏!」洪敷教重重磕頭,然後挺直腰桿。洪亮的聲音傳遍每一個角落。
  「微臣出身遼東,如今家鄉淪於敵手,鄉親慘遭荼毒,親朋鄰里,晝夜哀嚎,祖宗沃土,遍地腥膻!臣之弟子張恪,投筆從戎以來,練精兵,立戰功。對大明,對聖上赤子熱忱,天日可表。如今生死不知,卻有一般宵小之徒,肆意詆毀污蔑,令忠良蒙羞,士卒寒心!臣也不才,唯有請陛下准許臣前往遼東收拾殘局,倘若不信微臣。微臣願意單人獨騎,與建奴周旋。倘若有幸馬革裹屍,也好證明微臣的忠心,還請聖上成全!」
  洪敷教慷慨陳詞。匍匐在地,大有不准許就不起來的勢頭。
  朝堂上眾位大臣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能說什麼,攻訐張恪的奏折雖然多。但是至今也沒有什麼靠得住的證據,而且張恪又生死未卜。上奏疏,告刁狀已經算是落井下石。有些過分了,在朝堂上還和洪敷教大吵,那才是既沒裡又沒面,丟人不嫌磕磣!
  讀書人好歹還要面子,眼看著洪敷教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憋得大傢伙也喘不上氣。
  小皇帝天啟閉著眼睛,一句話不說。這些天他都處在兩種不同的訊息折磨之中,翻開朝臣的奏折,全都是攻擊張恪,攻擊武將的。而魏忠賢送來的密保則是說文官無能,胡亂指揮,葬送了遼東。
  「吵吧,吵吧,朕就看看你們能吵出什麼來!」小皇帝暗暗思量,他就等著,看看朝臣有什麼反應。
  最先說話的是次輔顧秉謙,他偷眼看了看東林的一群人,然後說道:「陛下,臣以為洪祭酒前番出任過遼東巡撫,治軍有方。如今遼東崩壞,幾乎不可挽回,理應派遣洪大人前去收拾殘局,我大明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我不同意!」
  第一個跳出來的是吏部尚書趙南星,作為東林前輩,又執掌人事大權,趙南星根本不把次輔放在眼裡。
  「洪祭酒想出鎮遼東,不論是巡撫還是經略,都是封疆重臣,必須經過廷推,朝廷規矩不能隨意改動。」
  顧秉謙微微一笑:「廷推?趙太宰,朝廷爭吵了這麼多天,都沒人敢去遼東。如今洪大人主動提出來,你卻要廷推,敢問一句,你有人選嗎?」
  「怎麼會沒有!」趙南星撫著鬍鬚,說道:「前任遼東經略熊廷弼就不錯!」
  洪敷教要出鎮遼東,一來是想查找張恪的下落,若是還活著,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把張恪救出來。二來,倘若真的……也要替學生洗脫污名。
  因此洪敷教是志在必得,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做點事情。萬萬沒想到東林黨竟然推出了熊廷弼,論起資歷官職,洪敷教都遠遜色熊廷弼,人家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他是萬曆四十一年的進士,相差整整十萬年,人家當過經略,他才是巡撫。
  無論怎麼算,洪敷教都別想如願!
  只是上次熊廷弼倒台的時候,東林出了很大力氣,如今冤家又和好了,正是應了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顧秉謙譏笑道:「趙大人,若是我沒記錯,之前不少人都說熊廷弼無謀無略,沒有絲毫進取之心,白白浪費國帑,怎麼轉眼話就收回去了,未免太快了吧!」
  首輔葉向高突然笑道:「世殊時異,剛剛遭逢大敗,熊廷弼善守,正是遼東經略的合適人選,至於巡撫嗎,廣寧參議王化貞就不錯。至於洪祭酒,就不勞你費心了!」
  洪敷教輕蔑一笑,雙手摘下了頭上的烏紗,放在了一旁。
  「聖上,首輔和趙尚書所言說穿了就是以為洪某是遼東人,我那弟子又被說成投降了建奴!須知道張恪殺過蒙古爾泰,又俘虜碩托和安費揚古,他和建奴仇深似海,又豈會投降?就算是投降,老奴又豈能容得下!編造此種謊言,無非是造謠生事,中傷污蔑!微臣不屑於此等人辯駁,只求聖上恩准,哪怕讓微臣當大頭兵,戰死沙場,也好過面對著一幫齷蹉污濁的宵小!」
  洪敷教是直接開罵了,一點都不客氣,說得不少人臉色通紅。也有人並不服氣,琢磨著怎麼上奏參劾洪敷教咆哮朝堂的罪過!
  龍椅上的天啟長長歎口氣。說道:「洪祭酒平身吧!朕相信你的忠心,更信張恪不會負朕!」
  洪敷教一聽,淚眼朦朧,低聲啜泣。
  「聖上英明!」
  天啟沉吟一會兒,又說道:「朕早已派遣東廠和錦衣衛的人調查,連張大人一點消息都沒有。想來……」
  天啟沒說話,可是大家都明白,絕對是凶多吉少了,三天前總兵李秉誠和朱萬良已經逃回了京城,他們化妝成要飯花子。一路乞討回來的,別提多狼狽了。
  「朕詢問過李秉誠等人,楊漣和袁應泰確實生死,而張恪領兵在渾河一戰,擊殺建奴上萬,功勳卓著。此後張恪失去蹤影,至今音信全無。朕以為他們都是忠臣,應當一起追封賞賜。滿朝臣子,從今後只許上奏如何救時。不許肆意攻訐,如果違反朕絕不客氣!」
  天啟雖然不夠機敏,但是不代表他笨,只要多花一點時間。還是能把事情想清楚的。眼下當事人全都死了,就算爭吵一萬年,除了黨同伐異,一點用處也沒有。
  倒不如索性把兩方都追封了。堵住所有人的嘴,然後一心解決遼東的問題。
  天大地大江山社稷最大,天啟雖然從感情上偏向張恪。可是他不得不玩起了和稀泥。
  東林黨的人聽到這個結果,雖然和他們想像的有所差距,好歹是全身而退,不如就點頭了吧!
  正在這時候,太監小福子偷偷跑到了魏忠賢的耳邊,嘀咕了幾句,老魏的臉色一會兒喜,一會兒悲,簡直向川劇一般精彩!
  「魏大伴,你們再說什麼?」
  天啟一聲問話,老魏回過神,急忙雙膝跪地。
  「主子大喜啊!」
  「何喜之有?」
  「回稟主子萬歲爺,張大人回來了!」
  「什麼?」
  天啟激動地站起身體,一把拉住魏忠賢。
  「魏大伴,你沒有騙朕,張恪真的還活著?」
  「老奴哪敢欺騙主子,張恪張大人的確安全回來了,此時他正在天津碼頭,等著聖上旨意!」
  「太好了,朕要親自聽張恪怎麼說,馬上派人去迎接!」
  兩個人的對話聲音不算大,可是就如同超級炸彈引爆,震得每個人外焦裡嫩,七葷八素!
  張恪竟然沒死,這小子命也太大了,他是怎麼回來的!
  東林黨的人本能感到不妙,葉向高和趙南星,鄒元標等人交換一下眼色,葉向高站了出來。
  「啟奏聖上,這些天不時有假冒官員從遼東逃回來,真假難辨,朝廷理應慎之又慎。」
  天啟耐著性子聽著,問道:「首輔,你以為該如何?」
  「老臣以為應當派遣內閣會同三法司,前去辨認,確係是張大人,才能讓他進京。」
  「似乎也有道理。」天啟喃喃自語:「趕快派遣人手吧,三天之內,朕要見張恪!」
  早朝終於結束了,有人歡喜有人愁,洪敷教是哭一陣笑一陣,激動地眼淚都出來了。徒弟總算是回來了,天又變得明亮,地又變得蔥蘢,世界一下子都美好了。
  東林的幾位大佬下朝之後,急忙湊到了一起。張恪回來了,他們之前的攻訐全都落空,而且張恪的作風他們可一清二楚,這小子一定會報復的。
  韓爌咬牙切齒,對幾位同僚說道:「諸位大人,先下手為強,我們必須解決了張恪這個禍害!」
  葉向高歎口氣:「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張恪這小子奸猾過人,恐怕打虎不成反被虎傷。」
  「元翁,我有一條妙計,能讓張恪乖乖伏誅,不留任何把柄。」


第262章 鴻門宴
  半夜三更,司禮監值房燈火通明,張曄批了最後一本請求賑災的折子,伸了伸懶腰,骨頭節辟里啪啦做響。
  外面有腳步聲,還飄來一股香氣。
  「呵呵,師兄,下面人煮了點麵條,咱們湊合吃一段。」
  走進來的正是魏忠賢,小太監端著托盤,裡面放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金絲面,旁邊的小碟擺著海米,芝麻油,香椿末,香菜,韭菜末,綠瑩瑩,香噴噴,不免食指大動。
  張曄笑著走過來,說道:「魏公公有心了,知道咱家是山東人,就喜歡這一口!」
  張曄說著主動伸手,撈了滿滿一大碗,拌上了菜碼,吃的格外香甜。在看老魏,更是風捲殘雲,不多時三大碗麵條入肚,臉上紅撲撲的。
  「舒坦啊,一個多月沒有吃的這麼爽快了!」
  老魏脫去了外衣,腆著肚子,滿臉得意。
  「師兄,大半個月那幫言官都在攻訐張恪,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誰都不是傻子,一個生死不知的總兵又能如何!他們是想藉著攻擊張恪,把矛頭對準咱們!咱們都是主子的奴婢,說白了就是想架空主子,獨攬朝堂大權。天算不如人算,張永貞安然回來了,咱家倒要看看那邊人還能說什麼!」
  老魏笑道:「張恪那小子的性子可是睚眥必報,有本事,敢折騰。要是他知道那幫人如此編排他,保不齊會鬧出什麼事情,這可有熱鬧看了!」
  魏忠賢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他的日子也不好過,被打成了閹黨,弄得滿頭包。時來運轉,老魏忍不住哼起了家鄉小調,別提多痛快了。
  張曄吃的慢條斯理。放下了碗筷,他卻沒有老魏那般得意,瞇縫著眼睛,一語不發。
  「師兄,你還沒有把握不成?」
  張曄歎道:「眼下的確不能大意,那幫人不是省油的燈,張恪回來了又如何?若是損兵折將,丟盔棄甲,一樣不露臉。他們還是會參劾張恪貽誤戰機,畏敵不前的罪。從遼東逃回來那麼多兵將文官。七嘴八舌頭的,各執一詞,就算永貞在,多半也是打嘴仗。」
  「這倒是真的。」被奏折嚇到的魏忠賢不由得點點頭,他又不甘心,難道就坐視良機飛走嗎!
  「師兄,要是眼下不壓住東林,只怕誰都沒有好果子吃,你可要拿個主意!」
  張曄微微一笑:「兵法上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遼東的情況我們也是一鱗半爪,還是趕快派人去找張恪,讓他把情況先告訴我們……對了,東林黨怎麼會張羅去辨認真假呢!」
  「遭了!」張曄突然一拍大腿。豁然站起,叫苦不迭地說道:「魏公公,我們上當了!」
  「師兄,怎麼講?」
  張曄五官扭曲。耐著性子解釋道:「魏公公,永貞還不知道京城的狀況,若是東林的人去恫嚇威脅。萬一永貞誤以為朝廷要降罪,失了方寸,吃了虧,麻煩就大了!」
  魏忠賢腦子也不慢,很快想到了關鍵。張恪從遼東回來,無論如何都是敗軍之將,底氣不足。東林打著驗證真假的旗號,肯定會百般羞辱,甚至會暗中動手腳,逼著張恪認罪就範,把遼東戰敗的罪責坐實,到那時候,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了……
  兩個大太監心頭同時升起一個念頭:真卑鄙!
  論起無恥,從十萬太監裡面熬出來的,到底比不上從幾百萬文人裡面出來的壞主意多,兩個大太監也生出了被愚弄的憤怒!
  「咱家當時就不該答應他們去驗證什麼真假,就算是去,也該派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過去,讓他們插手,這算什麼事!」
  張曄比起老魏穩重多了,說道:「魏公公,眼下你立刻向主子請旨,讓錦衣衛的朱七去天津。」
  「嗯,朱七是個可靠的人!」老魏說道:「不過內閣的人已經走了大半天,怕是去的晚了。」
  「晚了也比不去強!」張曄攥著拳頭說道:「現在只能寄望永貞了,他能頂住!」
  「也只有如此了!」
  ……
  京城雲詭波譎,天津碼頭卻是熱鬧非凡,二十幾艘萬石海船陸續入港,從上面跳下來一隊隊的士兵,排列整齊,立在碼頭上。
  港口的商人力巴都遠遠的看去,這些兵行走坐臥全都整齊劃一,如臂指使,走起路來,就好像一個人,真娘的齊整啊!
  「好兵,好厲害!」
  讚歎之聲脫口而出,有好熱鬧的百姓四處打聽。
  「哥哥兄弟,到底是哪來的兵啊?怎麼以往沒見過。」
  「誰說沒見過!」有個在碼頭撂地的算命先生擠了過來,指著船上的旗號,說道:「看到沒有,上面有個張字。」
  「沒錯,的確有!」
  「哈哈哈,還用說嗎,姓張的大將,手下又有如此強兵,除了張恪的義州兵,還能有誰!」
  「張恪!對了,前幾個月他不還在天津剿滅過白蓮教嗎!」
  「沒錯沒錯,張恪手下的兵的確都拿著黑乎乎的鐵管子。」
  「笨蛋,那叫火銃!」
  ……
  正在大傢伙議論之時,突然有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一步三搖地走了過來,剛剛開春,他手裡就拿著一把灑金扇子,要的不是溫度,就是那個范兒!
  「哼,張恪不過是畏敵不前,丟城失地的飯桶而已,也值得大驚小怪的!看著吧,不用到京城,朝廷一準會派遣欽差,把他給抓,輕的丟官罷職,搞不好就要掉腦袋!」
  老百姓正議論的熱火朝天,突然冒出這麼一位,嗑瓜子磕出臭蟲,一下子就掃了興!
  「大言不慚,我們不許你詆毀張大人!」
  「哈哈哈哈,也就是你們這幫愚夫蠢婦,還覺得張恪不錯,朝堂之上,正直忠良全都在參他。張恪逃不過去的!」
  見到老百姓們怒目橫眉,摩拳擦掌,書生嚇得轉身就走,臨走留下一句話:「不信就等著瞧!」
  張恪到底天津兩天了,他並沒有進城,而是在大沽口設下了臨時軍營,隨同他回到大明的一共有五千人。還有一千人馬,張恪並沒有帶回來,而是留在了皮島,交給了毛文龍!
  一千人馬之中。有義州的火銃兵,有賀世賢的騎兵,有白桿兵,全都是精銳力量。毛文龍萬萬沒有料到張恪竟會如此大的手筆,當武將的哪個不想要強兵。
  毛文龍激動地跪在張恪面前,張恪卻攔住了他。
  「毛將軍,人馬留給你,是為了讓你牽制建奴,收留淪陷的士卒百姓。你若是有心。就對著白山黑水起誓,誓死與建奴周旋到底!」
  毛文龍一聽,當即拿出匕首,割破手指。鮮血滴滴答答灑在海天之間。
  「天地共鑒,毛文龍發誓鎮守東江,百死不悔,不破建奴。決不罷休!」
  雙方灑淚作別,短短的接觸,張恪就確定毛文龍是有本事又識大體的將領。一想到他冤死在袁崇煥手裡,不勝唏噓。
  「毛大人,回到朝廷,我會給你請旨加官晉爵。孤懸海外,保全自己比殺敵更重要,存在皮島一天,建奴就會芒刺在背,有任何事情,都可要找我!」
  「多謝張大人,少不了請您照拂!」毛文龍感慨地說道。
  ……
  分別的場景歷歷在目,東江鎮這顆棋子已經布下,只等著開花結果吧!
  「大人,兵備道趙時用請您入城一敘!」馬彪急忙說道。
  張恪頓時有些納悶,按照常理張恪到了天津,城裡的官員就該邀請他,好歹該盡盡地主之誼,可是城裡只派出一個通判,送來二百石糙米,簡直是打發要飯花子。
  賀世賢他們大嚷著要去城裡鬧,可是被張恪壓了下來。
  「無事獻慇勤,這時候想起請我,準沒有好事!」
  「大人,要不咱們不去了?」
  「笑話,建奴的十萬大軍我尚且不怕,何況幾個雜碎,你點起五百弟兄,隨我入城!」
  馬彪走了,張恪還不放心,又把賀世賢和於偉良叫來,囑咐他們看住軍營,不論是誰來了,都要穩住。
  再三交代清楚,張恪才領著人馬,雄赳赳氣昂昂開進了城中。
  進了城門,趙時用並沒有出來迎接,只有通判申士秀畢恭畢敬等著。
  「張大人,這邊請吧,道台大人在府邸設宴,就等著您呢!」
  張恪跟著申士秀,一路到了兵備衙門。往衙門口一看,張恪頓時皺起了眉頭,只見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數百人馬拿著武器,盯著張恪他們。
  「哈哈哈,本官怎麼聞到了鴻門宴的味道?」
  申士秀尷尬又恐懼地說道:「大人說笑了,裡面請吧!」
  「好,馬彪,你帶著二十個弟兄跟著我,有什麼情況,馬上鳴槍。本官倒要看看誰能擋住我義州兵!」
  「威武!威武!」士兵們一起吶喊,聲音震天。
  張恪就在吶喊聲中,昂首闊步,踏著花磚甬路,來到了大廳。
  閃目看去,在眾人的中間,有一位身著大紅的官服,胸前一隻仙鶴騰空翱翔,在一片青色官服當中,分外顯眼。兩旁全都是拿著武器的士兵,人數眾多,不過在張恪看來,就是一群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這不是韓閣老嗎,張恪有禮了!」
  韓爌盯著傲然挺立的年輕人,微微冷笑:「張恪,文死諫,武死戰!你身為朝廷總兵,丟城失地,失陷主帥,沒有戰死遼東,反而安然回來,心中還有一絲廉恥嗎?」
  張恪一看這架勢,心裡頭一清二楚。
  「哈哈哈,韓爌,你是來問罪的嗎?」
  「沒錯,左右,把這個兵敗的罪魁拿下!」韓爌猙獰地大喊,彷彿勝券在握。


第263章 妖孽啊
  最兇惡的戰場不是面對數萬敵軍的生死搏殺,而是「自己人」的明槍暗箭,只要翻開歷史,就會發現死於內鬥的名將絕對遠多於征戰!
  從看到韓爌的第一刻開始,張恪就知道一個比遼東更兇惡的戰場就在眼前。
  戰士不會害怕挑戰,不管你是誰,老子一樣斬落馬下!
  張恪面對質問,毫不在乎,微微一笑:「韓閣老,孔聖人不是說不教而誅謂之虐嗎!你既然想殺張某,總要拿出一點理由,不然如何讓我服氣。」
  「呵……」韓爌輕蔑一笑,緩緩說道:「張恪,既然這麼說,就讓你死的明白!遼東一戰,上至經略袁應泰,巡撫楊漣,下至軍民百姓,多有殞身不恤,忠烈殉國之人,你深受皇恩,臨戰脫逃,畏敵不前。如今安然回到大明,你難道不慚愧嗎?對得起死去的將士,淪於敵手的百姓嗎?聖上信任你,朝廷重用你,難道就是如此報國嗎?」
  張恪越聽火氣越大,竟然氣得笑了起來。
  「韓閣老,你的意思張某明白了,無論如何,我沒有死就是天大的罪孽,你來天津衛,就是想替天行道嗎?」
  「哼,老夫是誅殺佞臣,不是梁山好漢!」韓爌冷笑道:「張恪,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其實可以給你一條活路。」
  「哦,還請韓閣老賜教。」
  「哈哈哈,很簡單,只要你寫下改過自新的供狀,本官替你呈奏聖上,事情也就結束了。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還是能打仗練兵的,朝廷依舊會重用的。」
  韓爌用一種近乎狼外婆的語氣說道:「張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夫是聖上親自派來的。所為者何,我不說你也清楚!」
  韓爌明顯玩了一手偷換概念,他的確是天啟派來的,可是使命是看看張恪的真假,而不是興師問罪。他故意模糊概念,讓張恪誤以為是殺他而來!
  他的話誤導性極強,哪怕是宦海沉浮的老官油子,也會誤以為被朝廷拋棄,轉而乖乖就範。
  不過韓閣老注定打錯了算盤,張恪根本是生冷不忌。軟硬不吃的榆木疙瘩兒,區區兩句話就能嚇住張恪,那是癡心妄想!
  更何況張恪心裡有把握,內廷一點消息都沒有,天啟根本不可能對他動手……如此,韓爌就是假傳聖旨……
  「哈哈哈,韓閣老,恕張某愚鈍,您還是說清楚了。聖上到底是什麼意思,若是想殺張某,拿聖旨出來,我乖乖束手就擒。若是沒有聖旨。韓閣老,你可要好好解釋一下!」
  本來想將張恪一軍,結果竟然被張恪反咬了回來,韓爌怒火中燒。猛地一拍桌子。
  「張恪,你不過是區區一個總兵,又是敗軍之將。還敢如此囂張,目無朝廷,你以為本官不敢殺你嗎?」
  「目無朝廷!」張恪仰天大笑:「好大的罪過,你韓閣老就能代表朝廷嗎?」
  「老夫堂堂大學士,難道不能代表朝廷嗎?」
  張恪一聽,笑得更大聲了,眼淚幾乎都出來了。一旁坐著的兵備道趙時用出言幫腔,說道:「張恪,你休要囂張狂妄,韓閣老乃是一品大員,內閣宰輔,德高望重,你再敢咆哮公堂,小心棍棒伺候!」
  張恪停下了笑容,像是看白癡一樣,鄙夷地看著趙時用。
  「我要是記得沒錯,依照我大明的官制,大學士不過區區五品小官而已,連紅袍都穿不上,竟敢和宰輔相提並論,簡直讓人可發一笑!再有我記得不錯,韓閣老不過是太子太保而已,算起來只能是從一品,官職不算小了,可是在場倒是有位正一品的大員,貨真價值,童叟無欺!」
  「哪有?」趙時用吃驚的問道。
  「哈哈哈,不才正是張某,聖上加封張某為左都督,領廣寧總兵,如假包換的正一品。韓閣老,你不覺得這麼對上司說話,有些不禮貌嗎?」
  聽到張恪的話,韓爌差點鼻子都氣歪了。
  沒錯老朱在設計制度的時候,廢除了丞相,權力都收到自己一身,老朱實際上做著皇帝兼丞相的職務。
  不過後來的娃沒有老朱生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甚至到了嘉靖和萬曆朝,更是幾十年不上朝。
  國家大權漸漸落到了最初只是皇帝顧問的內閣身上,大學士地位日益膨脹,最終把分散到六部的權柄統統收回,權力之大,超越兩宋,直追漢唐。當然這是老朱做夢也想不到的。當然這種變化是違反祖制的,擺在檯面上,大學士的確只有五品而已。
  當然了就算是五品文官也不怕尋常的總兵,只是張恪這傢伙太特殊,把能言善辯的趙時用憋得找不到反擊的話。
  半晌才說道:「閣老,此人狡詐成性,必須除之!」
  韓爌猛地站起,幾步到了張恪面前。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今滿朝上下,都在彈劾你張恪。老夫不想為難你,可是天下人眾口鑠金,老夫勸你一句,還是及早認罪,上奏疏請求聖上原諒。以聖上的仁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繼續如此愚頑,沒有人能救你!」
  張恪敏銳感到韓爌話中有所退縮,不過他還是逼自己寫奏疏認罪。雖然張恪還想不通韓爌的用意,但是本著凡是敵人支持的我們就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支持的原則,張恪是絕對不會按照韓閣老的話辦的。
  「韓閣老,斗膽問一句,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我戰敗了,有什麼證據?」
  「證據!這要什麼證據!」
  韓爌覺得簡直荒謬到了極點,遼東慘敗天下皆知,難道還能變成大勝不成!
  「張恪,你不要巧言狡辯,老夫最後問你一句,答應還是不答應!」
  「要是我不答應呢!」
  「來人!」韓爌厲聲大喝,大廳周圍的士兵聞風而動,拿著腰刀。鐵尺,鎖鏈,執法三件套,向著張恪撲來!
  人數足有數百之多,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張恪眼睛立了起來,猛地大吼一聲。
  「誰敢!」
  唰啦,張恪從肋下抽出一口寶劍,高高舉過頭頂。
  「此乃是御賜尚方劍,誰敢動本官一根毫毛。我滅了他九族!」
  張恪的大吼的確有了作用,官兵們嚇得渾身一震,不敢往前走。韓爌氣得吹鬍子瞪眼,大聲說道:「飯桶,有老夫在這裡,什麼罪責我擔著,拿下張恪!」
  一邊是閣老,一邊是手握天子劍的總兵,的確是太過艱難。官兵們不知道怎麼選擇,趙時用破口大罵起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還不趕快拿下張恪,你們都活膩歪啦!」
  縣官不如現管。兵備道這麼一喊,四周密密麻麻的官兵又動了起來。
  啪啪啪!
  槍聲響過,頓時府門外就炸了鍋,馬彪帶著人馬領頭衝進來。他比下山虎還凶悍,一連砍翻了五個擋路的士兵,提著血淋淋的腰刀。衝了進來。
  「大人,不要擔心,卑職來了!」
  天津的尋常兵丁欺負老百姓還行,怎麼和遼東的精銳相提並論,一下子就被衝散了,馬彪領著人馬,圍在張恪身邊,把他保護起來。
  馬彪刀鋒一指,輕蔑問道:「大人,是不是這幾個出身想要暗害您,卑職這就殺了他們!」
  在義州兵的眼裡,大人最大,管你天王老子,敢和大人作對,那就是死路一條!
  「別亂來!」
  張恪攔住了大傢伙,開玩笑真要是殺了堂堂大學士,張恪恐怕除了扯旗造反,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韓閣老,張某不敢殺你,可是你也別得寸進尺,城外有張某五千精銳,要真是鬧起來,區區天津衛可不夠看!」
  張恪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也不管氣得渾身發抖的韓爌。
  馬彪帶著五百人緊緊護衛,一路上天津的兵根本不敢阻攔,他們剛到城門口,從軍營方向就跑來了幾個人,領頭的正是賀世賢和穿著大紅飛魚服的朱七。
  「永貞,你沒事吧?」賀世賢急忙說道:「你剛剛進城,就有刑部尚書王紀,給事中魏大中,到了軍營,告訴誰都不准出去,他們盤查什麼戰敗的消息,詢問怎麼逃出來的!」
  賀世賢說著,氣得咬牙切齒:「娘的,好不容易回朝廷了,把我們當成賊,辛苦廝殺究竟為了什麼,這不是讓人心寒嗎!」
  敢情東林黨是兩頭出擊啊!
  朱七說道:「永貞兄弟,魏公公派我過來的,你不用怕,主子沒有加罪你的意思!東林黨恐怕是想把戰敗的罪責推到你們身上,這樣他們就能從容抽身了!」
  「說我們戰敗了!」賀世賢更加不幹了,厲聲說道:「老賀是不敢說打贏了,誰讓我們灰溜溜跑回來。可是我們殺了那麼多建奴,怎麼也比兩個飯桶強!」
  朱七眼前一亮,急忙說道:「永貞,你們殺了建奴,可有憑證?快帶我去看看!」
  「好,七哥,這邊。」
  張恪帶著朱七回到了軍營,他立刻讓人帶了幾個麻袋過來,看起來沉甸甸的,扔在了朱七的面前。
  朱七眉頭一皺,一個麻袋最多裝十幾個腦袋而已,三五個麻袋,最多不會超過一百人。不過能殺一百人也不錯了,朱七安慰自己。
  他打開了麻袋,往裡面一看,這位無惡不作的錦衣衛太保,竟然嚇得媽呀怪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怎麼這麼多耳朵?」
  張恪翻了翻白眼,拉起了朱七,說道:「七哥,大老遠的,都是西瓜那麼大的人頭,我們怎麼拿回來!」
  「有理,有理!」朱七又看了看麻袋,高興地眼淚橫流,仰天長歎:「這是殺了多少建奴啊!永貞,你小子就是妖孽啊!」


第264章 激動的小皇帝
  一隻耳朵能有多大,足足裝了五個麻袋,少說也有上萬建奴,朱七激動地來回搓手,恨不得把大腳趾都伸出來,替張恪叫好。
  高興過後,朱七又迷糊了。
  「永貞,你們斬殺了上萬韃子,這是天大的勝利,遼東又怎麼會失守?」
  張恪無奈苦笑一聲:「七哥,坐船回來的路上,我把遼東慘敗的經過全都寫下來了,正準備上奏朝廷,你先看看吧!」
  張恪把朱七帶到了自己的大營,拿出了一摞厚厚的文稿,送到了朱七手裡。朱七雙手接過,仔細地看了起來。
  身為錦衣衛,朱七知道很多消息,比如楊漣執意攻打撫順,造成明軍被建奴包圍。可是直到此時他才知道,楊漣的昏招不止這些,收納降丁,分散兵力,不察敵情,貿然出戰……一個人犯錯誤不難,難的是一直犯錯誤,只要走對一步棋,遼東也不至於慘敗成這個德行。
  只看了一部分,朱七越看臉色越難看,太陽穴上青筋暴露,拳頭攥得咯咯響,一股無名怒火在心中亂竄。
  「啪!」
  十成的氣功聚集到拳頭上,一下把硬木桌案拍得粉粉碎。
  「文人無能,該殺!」朱七橫眉立目說道:「難怪有永貞這樣的名將,有天下各地的精銳士卒,竟然還敗在建奴手裡,原因竟在這裡,文臣誤國,我這就去上報聖上,治他們的罪!」
  坐在一旁的劉希偉突然說道:「七爺,俗話說人死不結仇,楊漣和袁應泰都死在了建奴手裡,尤其是楊漣,在渾河大戰的時候,被俘敵手,一心求死。也算是壯烈,恐怕再追究下去,顯得我們小氣。說句喪氣的話,文貴武賤,人家都戰死了,我們還能怎樣!」
  朱七微微苦笑,搖了搖頭:「劉將軍,你說的在理,可是你大約不知道這半個多月他們做了什麼,樹欲靜而風不止!」
  賀世賢陰沉著臉問道:「七爺。還請賜教,賀某不勝感激!」
  朱七歎口氣,說道:「看了永貞的介紹,我才知道真相。這段日子一鱗半爪的消息不斷傳來,東林黨的那幫人把罪責都推到了你們身上。比如招納降丁,就是你賀總兵干的!」
  「放屁!」
  賀世賢暴怒,把茶碗摔得粉碎,大聲說道:「七爺,你也知道我大明武官的權力。沒有上峰的准許,誰敢隨便擴軍。更何況大戰在即,我要一幫沒經過訓練,連言語都不通的夷丁有什麼用?這種謠言也編得出來。當我賀世賢是棒槌嗎!」
  朱七擺擺手,讓賀世賢壓下火氣。
  「賀總兵,還有更離譜的呢!他們說是永貞領著你們逃跑,致使瀋陽空虛。楊大人力戰殉國,殊堪嘉獎,你們畏敵避戰。保存實力,才是瀋陽失守的罪魁。又說永貞投降了建奴,被老奴召為駙馬,總而言之,紛紛擾擾,全都是攻訐你們的!」
  「混賬!」
  賀世賢這下子真受不了了,他一把抽出腰刀,厲聲說道:「娘的,老子在前面浴血奮戰,還要受這幫王八羔子的氣,我饒不了他們!」
  於偉良被包圍一個來月,心裡頭怨氣最多,他早就想拿東林黨的出氣,如今總算是找到了機會,於偉良也毫不客氣亮出了腰刀。
  「永貞兄,是可忍孰不可忍。現在韓爌不就是城中嗎,我們殺進天津,拿老小子的腦袋祭旗!」
  此言一出,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年輕人都跳了起來,張峰領頭說道:「二弟,你在軍營裡等著,我們去動手,朝廷要是追究,就說弟兄們激於義憤,法不責眾嗎,我看朝廷能殺幾個!」
  吳伯巖也說道:「大人,咱們比欺負到家了,不給他們點顏色,臉面何在?」
  「沒臉就塞到褲襠裡!」
  一聲大喝,如同春雷,張恪豁然站起,鬚髮皆乍,怒火沖天,對面的朱七都被嚇得靠在了椅子上,從千軍萬馬出來的統帥威風就是不一般!
  張恪臉色鐵青,厲聲說道:「你們想幹什麼,造反嗎?我們是聖上的兵,一切聽聖上旨意。都給我聽著,所有人再敢煽風點火,招風惹雨,本官一定不客氣,不管是誰,都逃不了軍法!」
  說著把尚方劍抓在了手裡,一劍劈碎了桌案!
  這下子在場的眾人全都沒了脾氣,一個個坐在位置上,敢怒不敢言。
  張恪掃視一圈,看大傢伙都聽話了,心裡小小得意。
  「七哥,你也看到了軍心動搖,我會努力壓制,不過還要請聖上早下旨意,免得出亂子。」
  朱七剛剛也被嚇得不輕,義州兵的戰力擺在那裡,要是這幫大爺真的鬧起來,京畿重地立刻就亂了。還好張恪夠冷靜,把人都壓服了。
  「永貞兄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立刻去稟報張公公和魏公公,你就在軍營等著,哪怕是閣老尚書,誰都不用在乎!你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沒有聖上的旨意,天下誰敢動你!」
  「有勞七哥了,我這正好有老奴十子德格類的屍體,獻給聖上吧!」
  又是一個貝勒!
  朱七都被驚得有些麻木了,別的飯桶一見韃子就望影而逃,唯有張恪就算在逆境之中,還能斬獲如此驚人,豈是欽佩二字能表達!
  朱七抱拳拱手:「好兄弟,好漢子,能結識張永貞,是我朱七的福分!」
  送走了朱七,張恪又回到了大帳,賀世賢臉色鐵青,氣喘如牛,背著身子,故意不看張恪。
  於偉良同樣臉色難看,埋怨道:「永貞兄,你就這麼點膽子嗎,人家把刀壓在了脖子上,要抄家問罪,你還忍著,我,我,鄙視你!」
  張恪長長出了一口氣,坐在了中間的椅子上。笑道:「還有誰要鄙視我,都一起出來。」
  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低下了頭。沉默也是無聲的抗議,顯然他們都不滿張恪的懦弱。
  劉希偉年紀最大,急忙出來打圓場,說道:「永貞,你是當家人,顧慮的事情多。可是東林黨的那幫人真如此不要臉,把屎尿都潑到我們身上。咱們不能忍著啊!要我說,最起碼該上書朝廷,嚴懲造謠生事的言官。」
  「哈哈哈哈哈……」
  張恪仰天大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盯著大傢伙,輕蔑地質問道:「光是嚴懲就夠了嗎?你們不想出氣報仇,不想讓那幫搖唇鼓舌的卑劣文官受到最致命的打擊嗎?」
  一聽張恪的話,吳伯巖立刻反應過來。
  「大人,您有後招?」
  賀世賢這時候也清醒過來。頓時老臉通紅。
  「永貞,都是我魯莽了,還請你不要見怪。」
  「哈哈哈,伯父。咱們都是一家人,也怪我沒有說清楚。」張恪自信地笑道:「遼沈大敗,袁應泰和楊漣都是東林的人,東林黨不想擔罪責。正好我們這段時間在海上,沒有消息。他們就拚命往我們身上潑髒水,無非是為了推卸罪責而已。」
  幾句話一出口。大家不由得歎服起來,到底是張恪有見識,一語道破東林的盤算。
  張恪笑著走到大家的中間,繼續說道:「我們回來了,謊言終究要戳破,可是也別忘了東林顛倒黑白,操控輿論的能耐。我們想要打敗他們,必須得到聖上的全力支持,還要獲得民間輿論的同情。」
  於偉良這時候也明白過來,羞愧地說道:「我們若是鬧事,只會適得其反,永貞兄,都怪我魯莽了。」
  張恪笑道:「我們越是裝孫子,越是受欺負,聖上心裡就會越愧疚,東林黨的損失就會越慘!誰敢打我張恪的主意,都不會有好下場!」
  ……
  朱七連夜回到了宮裡,到了司禮監,正好張曄和魏忠賢都在。
  「兩位祖宗,小的回來了。」
  「起來吧,永貞可好?」張曄笑著問道。
  「好,都好!」朱七說道:「張大人,還有賀總兵,於偉良和劉希偉兩位將軍,他們帶著五千人馬,平安歸來。」
  魏忠賢笑道:「帶著五千人,那就不算輸,你跟著咱家給主子回話,把事情都告訴主子!」
  兩個大太監帶著朱七,直接來到了乾清宮。
  「主子萬歲爺,朱七回來了,他還帶來了張恪的奏疏!」
  「哪呢,快拿來!」天啟好像打了興奮劑,急忙說道。
  朱七把厚厚的奏疏舉過頭頂,老魏托著送到了天啟的面前。
  「霍,好沉啊!」天啟對著厚實的一摞,感歎起來,當皇帝這麼久,這還是最厚實的奏疏。
  天啟懷著興奮的心情,把奏疏翻開,仔細看了起來。
  張恪在前面詳細敘述了遼東大戰的經過,張恪的行文不同於其他大臣模稜兩可的自說自話,每到關鍵地方,張恪都引用當事人的直接交代,在奏折裡特別標注出來,而且張恪語言盡量平時直白,看得一點不費力氣。
  小皇帝一點不用頭疼,不由得進入了張恪描繪的世界,讀到楊漣一意孤行,天啟咬牙切齒,讀到渾河血戰,血脈噴張,讀到張恪他們穿山越嶺,從朝鮮回國,又被張恪的機智折服……
  講述了戰鬥經過之後,張恪在後面用了更大的篇幅分析遼東民情,分析建奴,蒙古,朝鮮各方的態度,對雙方戰鬥力進行了詳細剖析。
  張恪特別精心製作圖表,以渾河大戰等戰例為依據,分析大明如何才能取勝……
  等讀完了最後一個字,天色已經放亮了,朱由校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
  「張大半,魏大伴,辛苦你們陪著了!」
  「主子哪裡話,奴婢們都是應該的,想來主子看得這麼忘情,肯定有所獲!」
  「沒錯!」天啟第一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激動地說道:「朕總算是知道如何對付建奴了!」


第265章 大動靜
  提到皇帝這個職業,怕是所有人都會想到三宮六院,美女三千,乾綱獨斷,金口玉言,言出法隨……當然這只是戲文上的皇帝,事實上的皇帝遠沒有這麼舒服。
  翻開明朝歷史,除了開國的老朱,還有造了侄子反的朱棣,沒有哪個皇帝能隨心所欲,甚至說代代都有難念的經!
  到了咱們天啟身上,麻煩事更是一籮筐,不到二十的少年天子,面對著爺爺和老爹留下的爛攤子,焦頭爛額,甚至一想到政務就整夜睡不著覺。只有在做木匠活的時候,能暫時拋開煩惱,忘掉憂愁。
  內憂外患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才。
  滿朝的文官雖然拚命支持朱常洛,那不過是為了和萬曆掰手腕而已!等到天啟上台,他們依舊黨同伐異,依舊爭鬥不休,更要命的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們都沒有把少年天子看在眼裡。
  後宮中,鄭貴妃和李選侍都靠邊站了,那些世襲的國公勳貴也沒有一個可用的。環顧四周,天啟只能重用宦官,重用魏忠賢!
  一個少年,面對著無法掌控的朝局,無法掌控的天下,那種無力和恐懼,是的,就是要命的恐懼,幾乎把他給吞沒了!
  直到他接到了張恪的奏疏……
  將近二十萬字的奏疏,給天啟前所未有的感覺,他發覺自己終於能掌控一件事情了,久違的天子感覺終於回來了。
  張恪奏疏詳細分析了野豬皮崛起的前前後後,很多角度都是前所未有的,比如張恪列出圖表,分析邊疆各城漢人和女真人的比例,又分析多少漢族商人指著和建奴通商為生。讓天啟清楚知道為什麼老奴能知道大明的虛實。
  張恪還告訴天啟,隨著老奴勢力範圍擴大,殘暴的奴隸制度必定會激起漢民的反對。人心向背的趨勢會扭轉過來……
  不過現實依舊是慚愧的,張恪重點分析兩軍的戰力,以渾河為例,明軍傷亡雖然不及女真的一半,但是有客觀因素,比如老奴不察明軍實力,又一心攻擊遼陽,才會貿然交戰。倘若建奴利用騎兵優勢,不停用小分隊襲擾,打亂明軍陣型。然後用騎兵衝鋒,很有可能戰果就要扭轉過來。
  張恪提出了自己的判斷,一個訓練有素的火銃兵,在野戰之中,能抵得上一個建奴。如果配齊車營,炮營,騎兵,武裝到牙齒,一萬明軍能打一萬五千建奴。
  目前建奴擁兵十萬。一次出戰最多六七萬人,以此計算,只要四萬精兵就可以抵擋建奴攻勢。
  只要明軍能在決定勝負的大戰之中贏一場,就能憑著強大的財力和人力。將建奴生生耗死……
  先定守勢,再圖進取,內修外合,十年平遼!
  張恪總結出十六字箴言。其中主要是大明修煉內功,強大軍隊,其次是拉攏朝鮮和蒙古。分散建奴兵力,等待合適時機,一鼓而定。
  這套方案當初張恪對萬曆說過,對天啟也說過,但是顯然不經歷風雨,就見不到彩虹。
  以往明廷都存在速勝的僥倖心理,對張恪的判斷並沒有完全認同。經歷過慘敗的天啟只能從心底豎起大拇指,張恪所言的確是謀國之策!
  一整夜的苦讀,讓天啟格外興奮。
  「魏大伴,張恪所書的奏疏,你立刻讓人刊印,凡五品以上官員,人手一本。讓他們都好好看看,該怎麼上奏,光知道寫些皮裡陽秋的車□轆話,一點實際東西都沒有,朕懶得看!」
  魏忠賢和張曄小心伺候了一個晚上,兩個人眼珠子通紅,腰酸背疼腿抽筋。不過看到小皇帝自信的模樣,兩個人都打心眼裡高興。
  「主子天縱英明,老奴這就去辦!不過……」
  「不過什麼?」
  「回稟主子,刊印張大人的奏疏容易,可是總要先替張大人恢復名譽吧!不敢瞞主子,在司禮監還放著上千份彈劾張大人的奏疏,各地的奏疏還在陸續送來。」
  老魏說的沒錯,在東林的折騰之下,彈劾張恪成了全民義務。
  不光是在京的六部諸司,科道言官。就連外省的文官也都加入進來,轟轟烈烈的討伐聲勢,幸虧張恪回來的早,不然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哼,一犬吠人百犬吠聲,這就是朕的臣子,把大明的江山交給他們治理,朕豈能放心!」
  這句話絕對是天啟最有水平的高論,聽得魏忠賢血脈噴張!
  作為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太監,魏忠賢有強烈的念頭,想要攬權,想要做事。
  可是礙於東林勢大,老魏一直找不到機會。
  眼下天啟終於開始厭煩了群臣,寶貴的時機終於來了。大明朝的宦官和漢唐時候甚至能罷黜天子完全不同,權柄再大也是皇帝授予的。只要皇帝允許,他們就能代表皇帝,像王振和劉瑾一般,所向睥睨!同樣如果皇帝厭倦他們,殺起來不比碾死臭蟲難多少!
  老魏尋覓到了攬權的天賜良機,怎麼會放過!
  他趴伏在地上,哭泣著說道:「主子聖明,老奴有一事不得不啟奏主子。大學士韓爌假借驗證真假的名義,竟然到了天津,想要拿下張大人問罪,幾乎釀成兵變,後果不堪設想!」
  「什麼?」
  天啟猛拍桌子,豁然站起,小嘴唇氣得哆嗦。
  「反了天了,眼睛裡還有沒有朕!魏大伴,你馬上派遣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把韓爌給朕拿到京城,朕,朕……」
  天啟想了半天,並沒有說出處置的辦法,韓爌畢竟是一品閣老,豈是輕易能拿下的!
  「主子!」張曄這時候說話了,論起權謀,他比天啟加上魏忠賢都要強很多。
  「主子,老奴斗膽說一句,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抓人,而是替張大人恢復名譽!奏疏之中寫得很清楚,遼東之敗。罪在袁應泰和楊漣二人不知兵,亂用兵!張大人領兵血戰渾河,斬殺無數建奴,功勳卓著。有功賞,有過罰。老奴以為應當準備盛大的歡迎儀式,迎接凱旋將士進城。讓天下人看看,到底是誰是誰非!」
  「對!老奴也是這麼看。」
  魏忠賢急忙附議道:「失陷遼東,民心大亂,此時迎接張大人,正好提振士氣。讓那些搖唇鼓舌之徒閉嘴。」
  天啟也覺得委屈張恪,急忙說道:「好,從內帑撥十萬兩銀子,籌備迎接儀式。我朝規矩,反得勝之師還朝,該有重臣迎接,就讓首輔大人去給張恪牽馬墜鐙,迎進京城!對了,……不許推辭。」天啟促狹地補充道。
  不得不說。小皇帝也有點惡趣味。
  葉向高鬍子一大把,去迎接張恪小青年,而且東林還潑了那麼多髒水,老先生的臉往哪裡放!
  老魏可不管這些。他從地上爬起來,落東林面子的事情,他可不能放過,笑著說道:「老奴這就去內閣傳旨。」
  ……
  老魏一顆火炭般的心。到了內閣卻碰了壁。
  葉向高看過上諭之後,微微搖頭。
  「魏公公,此事恕我不能領命。」
  魏忠賢頓時撇撇嘴。哂笑道:「元翁這是要抗旨不遵了?」
  「不敢!」葉向高笑道:「內閣剛剛接到密保,說是張恪殺良冒功,他手裡的耳朵全都是大明子民的,老夫以為此事必須調查清楚,若是盛情歡迎一個窮凶極惡之徒,我大明的臉面往哪裡放啊?」
  「你胡說八道!」魏忠賢氣得渾身哆嗦,質問道:「首輔大人,你的話可有證據?若是沒有,一而再,再而三,誣陷朝廷重臣,你是什麼居心?」
  葉向高哪裡會在乎一個宦官,從張恪奏疏送來,東林就知道情況,他們開了緊急會議,任憑張恪說什麼,他們咬死不認,反正都是各說各話,他們才不信兵荒馬亂之中,張恪能拿出什麼有力證據!
  首輔大人輕蔑笑道:「老夫說了是聽說,自然沒有證據,不過你可有證據,能證明那些是建奴?」
  「我……」老魏頓時語塞,人頭或許能分辨,可是耳朵太難了。
  在正德朝的時候,邊疆用過耳朵記功的,殺了一個韃子,就砍下一顆左耳。後來造假太多,才只認腦袋。
  魏忠賢總算是明白了東林的算盤,他們只要咬死耳朵是假的,隨便弄幾個證人出來。本就是扯不清楚的事情,他們依舊能保住面子。至於將士會不會心灰意冷……顯然,不在他們考慮之列!
  無恥!無恥之憂!
  葉向高老神在在,坐在位置上,端起了茶杯,那意思分明是趕快滾蛋吧!
  「好,真好!」魏忠賢氣急敗壞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們等著!」
  老魏氣呼呼,轉身就走。
  坐在葉向高對面的正是吏部尚書趙南星,他輕蔑的一笑:「張恪勾結權閹,早晚必是禍患,如今眾正盈朝,斷然不會讓正德朝舊事重演!」
  葉向高也笑道:「拖著吧,拖久了,天下人也就看清楚張恪的嘴臉了。」
  大沽口,軍營。
  張恪擺了一桌酒菜,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也是一身官服,和大明的樣式差不多,唯獨有一點彆扭,就是腰帶勒在胸部,不倫不類。張恪一看到這個造型,就忍不住哼起了哦啦啦,哦啦啦……
  實際上這位的確是朝鮮人,而且還手握重兵,是平山節度使李貴。
  「李大人,你也知道,天朝一貫不願意干涉屬國內政的,不會幫你們,除非……」
  李貴腦筋繃得緊緊的,激動地伸著脖子問道:「外臣愚鈍,請大人明示!」
  「哈哈哈,除非你幫我弄出一點動靜,也不需要別的,只要實話實說就行。」張恪彷彿一個教唆犯,循循善誘般說道。


第266章 風光
  堂堂的平山節度使,在朝鮮國內,也是算有名的武將,手握大權,能跟著張恪來到大明,牽線搭橋的人正是毛文龍。
  張恪和毛文龍接觸時間不長,但是就發現這位毛大帥的過人本事,簡言之就是能收集情報。
  無論是明廷內部,還是建奴,朝鮮,甚至蒙古,他都張口就來,雖然礙於身份低微,知道的不一定準確,但是種種見識讓張恪都瞠目結舌。
  難怪這位能在孤懸海外,形勢複雜的皮島和建奴周旋,超長的情報處理能力,是毛文龍最大的優勢,從他的嘴裡張恪弄清楚了朝鮮眼下的狀況。
  要說是起來朝鮮恐怕是最像明朝的屬國了,內部同樣是黨派林立,內鬥不止,同時又內憂外患,亂成一團麻。
  目前朝鮮國王是光海君李琿,坦白講李琿是個有作為的君主,特別是在壬辰倭亂之後,光海君即位,大刀闊斧地改革,推出大同法,免除沒有土地百姓的賦稅,只有地主納糧。
  不過就像是後世的小國一樣,朝鮮並沒有實力主宰自己的命運,隨著野豬皮的崛起,朝鮮不得不面臨艱難的抉擇。
  李琿採取的措施就是兩面討好,對明朝陽奉陰違,和老奴勾勾搭搭。平心而論,走鋼索的策略沒有什麼不對,相反還更符合朝鮮的利益。
  可是別忘了,壬辰倭亂是大明幫了朝鮮,有再造之恩,此時朝鮮人的道德素養足以讓後輩子孫汗顏。
  文官士人普遍認為要知恩圖報,不能對天朝有一點不忠。因此輿論對李琿非常不利。
  聽著毛文龍的介紹,張恪不由得目瞪口呆,沒有想到朝鮮曾經如此貼心忠誠。頓時張恪就來了興趣。
  「毛將軍,朝鮮就在建奴的側翼,若是能拉到大明一邊。可是極大地助力。李琿這麼不知趣,能不能把他幹掉,扶持忠於大明的王族上台?」
  搞政變啊!
  毛文龍也嚇了一跳,心說這位張大人真是膽大包天,什麼算盤都敢打。不過仔細一想,朝鮮不過是蕞爾小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張大人,卑職正好認識朝鮮的平山節度使李貴,聽說此人對李琿早有不滿,興許可以拉攏。」
  正是毛文龍牽線搭橋。李貴才見到了張恪,最初李貴對這位落魄的總兵還有些看不起,不過礙於天朝的面子,他還是幫著安排船隻,送張恪他們回國。
  可是轉過三天時間,讓李貴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就在皮島外海,六七十艘碩大無朋的船隻駛來,黑壓壓遮天蔽日,龐大的福船就好像海上巨人。相比之下,朝鮮的船隻簡直比漁船好不了多少。
  那些朝鮮的船夫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甚至忘記了呼吸!
  直到這一刻,李貴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天朝上國的底蘊根本不是小小朝鮮能比擬的!
  看著李貴口水流出三尺的土包子模樣,張恪心頭暗暗得意。這些船隻並非大明的官船,而是當初金萬貫留下的船隊。張恪接手之後,又不斷擴大。甚至花巨資從東南購買大船,專門負責對日本的貿易,也就是套取金銀!
  張恪打算從海路回國。就算準了回航的時間,特別安排了快船通知,果然把大船隊迎了過來,聽說有船隻前來,碼頭瞬間被堵死了。
  「大明的船隻!」
  「是咱們的商隊!」
  義州兵大聲歡呼,激動地熱淚盈眶。能見到自己的船隊,沒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了。
  張恪踏著跳板,上了船隻,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個細瘦高挑的身影,一雙明亮的眸子飽含著淚水,緊緊盯著張恪,捨不得眨一下。
  張恪頓時有些傻愣,驚駭道:「怎麼是你?」
  方芸卿強忍著淚水,撲倒張恪的懷裡,用力摟著強壯的身軀。淚水落在張恪的胸前,她輕輕囁嚅著:「你還活著,真好!」
  揚起長長的脖頸,望著張恪的飽受風霜的面龐,方芸卿用顫抖的指尖撫過。
  「你知道嗎,聽說遼東的事情,又聽說你被困異國,人家心都碎了!」
  有些東西總是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方芸卿以往對張恪總是別彆扭扭,隔著一層膜。就在這幾天,她聽說了遼東慘敗,一瞬間心肝被摘走,痛苦鑽心徹骨。她有可能永遠也見不到那個討厭的傢伙了,方芸卿連續兩天,呆呆地望著蒼茫大海。
  身邊的人都嚇壞了,生怕這位女掌櫃的想不開。總算是送信的快船來了,帶來了張恪的消息,方芸卿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到了這時候,還有人投懷送抱,老子這輩子注定和女人糾纏不清啊,張恪地想到。
  「別哭了,海風大,要是把小臉吹破了,就不好看了!」
  「沒良心的,就那麼在乎皮相?」
  「我在乎的更多,不過要細細發掘才行!」張恪說著攏起方芸卿的長腿,抱著她大步進入了船艙……
  大船之中主要裝的是從日本弄回來的金銀,還有硫磺倭刀等一些特產,每艘船還空著一大半,足夠把五千人馬都裝走,明軍快快樂樂上船,李貴的眼珠來回亂轉。
  「張大人,外官想要朝覲天朝,以表達敝國感激之心,還請大人幫忙!」
  聯合抗倭已經過去了二三十年,李貴的話不過是借口而已。可是張恪也不點破,他正需要拉攏朝鮮。就這樣李貴跟著張恪漂洋過海,回到了大明。
  「李將軍,聖上已經下了旨意,迎接本官進京。不過有些宵小之徒,居心叵測,總是懷疑本官的戰績,不知道李將軍願不願意仗義執言?」
  李貴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當然願意,大人兵馬精銳,天下無雙,日後敝國還要靠著大人庇佑,才能抗衡老酋。」
  「很好。李將軍你放心就是,從此後我們就是最好的盟友,有本官在,朝鮮安如泰山!」
  遼東慘敗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大明上下都遭到了狠狠一擊,一個個傷痕纍纍。年輕的學子拋開了八股時文,開始睜眼看這個繁花似錦的時代。
  大明朝怎麼了?竟然被一群野人欺負,天朝顏面何存!
  強烈的屈辱感,讓大家幾乎發瘋,每個人不停的痛罵。從邊關武將,到當朝宰輔,誰都一頭包……
  南直隸文風鼎盛,讀書人最多,他們在京的會館面積也最大,每逢大比之年,足有三五百名士子前來。再加上其他地方前來討教切磋的讀書人,數量就更加驚人。
  這一天,東南各省的士子再度聚集到了南直隸會館。有個瘦小的儒生站在大家中間,操著福建口音,慷慨陳詞。
  「在場諸位都是十年苦讀,層層過關斬將。成為了舉人老爺。明年會試一過,又不知多少賢達英傑魚躍龍門,成為大明的棟樑才俊!有道是君貴臣榮,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眼下大明慘敗老酋,山河破碎,黎民塗炭。身為讀書人,難道就能坐視不理嗎?」
  「當然不能,可是我們能做什麼?」
  「問得好!我建議大家聯名上萬言書,請求聖上嚴懲罪臣,選練精兵,整飭九邊,以大明億兆黎庶,難道還平定不了老酋嗎!」
  「說得好,不知罪臣是誰?」
  「當然是畏敵避戰的總兵張恪,賀世賢之流,身為一方鎮守武官,不能殉國死戰,卻苟且偷生,國法能容,彼蒼者天,豈能容呼!」
  黃道周聲嘶力竭地大吼,頓時迎來一片喝彩之聲,在場的眾多士子熱血沸騰,紛紛提筆,在萬言書上簽名,甚至有人磕破手指,用血書就大名。
  一時間群情激奮,可是偏偏就有不合時宜的人。
  角落之中,豁然站起一個粗壯的大個子,朗聲冷笑。
  「口口聲聲是讀書士子,難道就如此不辨是非,不知對錯嗎,真是讓人可發一笑!」
  「盧象升,你有什麼好笑的?」有人厲聲斥責。
  盧象升絲毫不懼,大笑道:「你們難道沒有聽說,張恪張大人在渾河血戰,斬殺建奴過萬,聖上已經下旨意,讓首輔大人親自出城迎接。你們竟然在這裡上萬言書,豈不是可發一笑!」
  「什麼?」
  在場的士子全都面面相覷,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道周更是站了出來,大聲斥責:「胡說八道,若是張恪真的殺了那麼多建奴,又豈會戰敗?」
  「我也不想和諸位爭,明天張大人就入京了,你們去看好了!」
  盧象升說完轉身就走,在場的士子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可是也不敢否認……於是乎,萬言書也就沒人簽名了。
  次日天明,安定門外十里之遠,葉向高領著滿朝文武勳貴等在了這裡,沿途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兩邊搭著綵棚,花枝招展,大紅大綠,透著無比的喜慶。
  可是再看諸位大人,誰的臉色都不好看,有幾位更是要吃人一般。
  差不多等到了中午,遠遠的義州兵才緩緩而來。
  葉向高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走,跟老夫迎接。」
  雙方見面,大眼瞪小眼,絲毫沒有一點得勝回朝的喜慶。僵持了半分鐘,葉向高才說道:「張總兵,聖上命老夫迎接你入京,為你牽馬墜鐙!」
  最後四個字咬得格外用力,張恪恍然未覺老先生眼睛裡的怒火,坦然受之,笑道:「元翁,張某身上有傷,還請元翁扶我上馬!」
  頓時在場的文官怒火中燒,而賀世賢他們卻美得出了鼻涕泡,也虧張恪能說得出來。
  「你!」葉向高鼻子都氣歪了,好一個猖狂的小子,老夫不會讓你得意太久的!


第267章 潑污水
  義州兵多半都是旱鴨子,張恪也不例外,坐船的頭幾天,把喂都吐乾淨了。方芸卿不嫌棄腌臢,幫著張恪擦洗收拾,照顧得無微不至,兩個人越發的親密。
  大半個月的海船坐下來,張恪消瘦了一大圈,的確像個病秧子,他微微欠著身體,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葉向高越看越氣,他真有心一甩袖子不管張恪。堂堂首輔,豈能攙扶這麼個小輩!傳出去還要不要這張老臉。
  轉念一想,皇上親自交辦的事情,要是搞砸了,一定會留下狂狷欺君的罪名!更何況給張恪準備了一道「大菜」,還等著讓這小子出醜呢!
  葉向高忍得肚子疼,把右臂伸出去,意思讓張恪搭著上馬,他老人家卻把頭轉到了一旁,表明老夫不屑與你為伍!
  張恪微微一笑:「有勞元翁了!」
  左手搭在葉向高的胳膊上,張恪手指用力,深深陷入了肉裡。
  葉向高只覺得胳膊上傳來一股巨力,膀子都麻了。老頭文弱書生,哪裡抵得住張恪鷹爪一般的大手。
  「啊!」
  葉向高悶哼了一聲,臉漲得通紅。在這麼多人面前,身為首輔要是失了儀態,丟人就丟大了,葉向高只能咬牙死撐。
  任憑疼得死去活來,他也不敢出聲,就在老頭子幾乎窒息的時候,張恪總算是鬆了手。
  「有勞元翁了,晚生感激不盡!」
  「嗯!」
  葉向高額頭冒汗,咬著後槽牙說道:「張大人,老夫請你入城!」
  右臂疼得沒法動彈,葉向高只能耷拉著一條膀子,用左手牽著韁繩往城裡走。
  賀世賢和於偉良等人都是行家,一看就知道張恪暗算了葉向高,老首輔一張苦大仇深的苦瓜臉。大家別提多高興了,暗暗把大拇指豎的高高的。
  讓你們潑髒水,也該讓你們吃點苦頭。
  快意恩仇,睚眥必報,這才是武人本色!
  人馬緩緩進城,兩邊都是看熱鬧的百姓,很多百姓都還記得去年剿滅白蓮教的時候,張恪領著人馬凱旋入京。
  不到一年時間,再一次領略軍威,何等風光過人!老百姓們不由得拍起了巴掌。
  「好漢子。有你們就不怕東虜建奴了!」
  「對,再也不怕了!」
  老百姓們大聲吆喝著,以葉向高為首的東林黨人氣得幾乎撲街。
  「無知的愚夫蠢婦,等著把張恪的畫皮戳穿,看你們還叫不叫好!」
  長長的隊伍進入了城中,頓時更加熱鬧起來,沿途全都是綵棚,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擺著供桌,上面有各色吃食。百姓們焚香頂叩。店舖的門口都掛著長長的鞭炮,辟里啪啦得亂響。
  更有鼓樂隊賣力地吹奏,敲鼓的掄圓了膀子,吹喇叭的鼓起腮幫。聲音震天動地,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儘是丟城失地的消息,好不容易來了勝利,老百姓們壓抑的情緒都爆發了。尤其是看到高大的條幅上面寫著「老酋十子貝勒德格類授首」的字樣。更是把氣氛推向了高點。
  熱情的人馬把手拍得通紅,忘情的勁頭讓人動容,更有人激動地涕泗橫流。
  在人群中間。有一夥人非常顯眼,他們都穿著圓領大袖的儒衫,有的還穿著道袍——當然不是老道,而是大明的士子。京城還算是保守的,要是到了江南,更有一大幫穿著女裝,塗脂抹粉的讀書人。
  這些讀書人不是來賣弄風流的,而是想要一辨真假!
  看著張恪的隊伍雄赳赳走過來,有人就忍不住讚歎道:「能斬殺老奴十子,果然是威武不凡,堪稱大明的干城棟樑!」
  「是啊,看來張大人是一片慘敗之中,唯一獲勝的亮點,真是不容易。日後遼東就該交給名將功臣,不愁老酋不滅!」
  有人忍不住哂笑道:「在下記性不錯,昨天不還是有人要上萬言書,說什麼請誅張恪嗎!我大明就剩下一個不怕建奴的了,還要殺了,真不知道安什麼心!」
  這話頓時引爆了在場儒生的矛盾,有些脾氣大的直接開口痛罵。
  「出的什麼餿主意,要真是上書,我們豈不是陷害忠良,成了千古笑柄!」
  「沒錯,誰出的主意,趕快站出來!」
  大傢伙群情激奮,有人向後面一看,正好發現了黃道周,站在了後面。
  「姓黃的,就是你攛掇的!」
  有兩個蘇州的士子衝了過去,揪住黃道周的肩頭,氣憤地說道:「姓黃的,險些害得我們釀成大錯,沒有別的,你立刻給張大人寫一份道歉信,請求張大人原諒,我們也就不追究了,大家說好不好?」
  頓時無數士子齊聲答應,「做錯了事,就要有擔當,不然,哼哼,小心我們的拳頭!」
  黃道周面對著幾百士子鼓噪聲討,竟然絲毫沒有畏懼,肩膀一抖,甩開抓著他的手臂。
  「哼,就知道人云亦云,你們當張恪真的打贏了嗎?」
  「怎麼沒有,不打贏,又豈會有迎接的儀式?你難道說天子也錯了?」
  黃道周冷笑道:「天子當然沒錯,可是天子身邊儘是奸邪小人,蒙蔽聖聽!」
  盧象升今天特意換了一身新衣服,夾在人群當中。他和張恪並肩作戰過,感受和其他人更不相同。心中熱血翻滾,他恨不得能成為張恪帳下的小兵,殺敵報國。
  聽到黃道周的話,他怒火再也按不住了,大踏步走過了。
  「豎子,張大人血戰渾河,殺戮建奴無算,豈是小人能詆毀的!」
  黃道周絲毫不退讓,搖頭說道:「你說張恪打贏了,可有證據?」
  「證據?德格類的屍體不是證據?馬車上那些耳朵不是證據?」
  「正是所謂證據暴露了張恪的嘴臉!」黃道周大聲吼道:「我沒記錯大明是以首級論功,就算如此,也有殺良冒功的貪鄙之將,殘害百姓。張恪僅僅憑著一堆耳朵就說殺了多少建奴,難道能服眾嗎?」
  幾句話出口,在場的士子全被穩住了。的確大傢伙都希望大明能贏,可是光憑著耳朵,的確不足為憑!
  黃道周看著大家沉默下來,他更加得意地說道:「別人都打敗了,戰死了,偏偏全身而退的人殺了那麼多韃子,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虧你們還是讀書人,連這點道理都不清楚。黃某人現在要大哭一場,哭的是那些被割去耳朵的大明子民!」
  「不許你詆毀張大人!」
  盧象升咬牙切齒,一把揪住了黃道周的衣服。單臂用力,就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胡說八道的畜生,信不信我摔死你!」
  「哼,黃某讀書這麼多年,別的沒有,就是有幾根骨頭,摔死一個黃道周,也難杜悠悠之口!」
  「住手!」
  眼看著要出人命,士子們紛紛湧上來。扯住了盧象升。
  「別衝動,黃兄說的未必是錯的!」
  「呸!誰不知道他們東林前面鉚足了勁頭,攻訐張大人,結果張大人安然回來。還殺了那麼多建奴,他們臉上無光,就污蔑朝廷功臣,其心可誅!」
  提到了東林兩個字。在場的學子可不幹了,其中不少人都出身東林,他們紛紛反擊。
  「給武夫溜鬚拍馬。張恪是閹黨,你就是閹黨的崽子!」
  盧象升哪裡是好脾氣,聽人家一馬,忍不住胳膊一甩,千斤巨力,十幾個士子被砸到。摔在地上,痛苦哀嚎。
  平時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讀書人竟然打了起來,這可是天大的熱鬧。正在大傢伙想好好看看的時候,突然路中間又亂了起來。
  有五六個百姓衝破了路邊的士兵,跑到了中間,正好攔住了張恪的隊伍。
  「求大老爺給我們伸冤啊,小人冤枉啊!」
  一面哭喊著,一面把頭上的帽子摘掉,領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這個人竟然沒有一隻耳朵!
  「大人,張恪殺遼東百姓,砍下耳朵,充當建奴的耳朵。我們鄉親都被殺了,求大人做主啊!」
  兩旁士兵湧上來,用水火棍按住了幾個喊冤的傢伙,可是他們聲音極高,周圍的百姓全都聽到了。
  超級炸彈在人群中炸開,大家看向張恪的目光瞬間都充滿了疑惑!難道勝利都是騙局,車上的耳朵都是大明百姓的?
  大家心中頓時都升起了被愚弄的憤怒!人群之中,亂成了一團。
  「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
  聽著所有人的鼓噪之聲,葉向高嘴角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隨即葉向高變得無比憤怒,厲聲說道:「無恥刁民,張大人那是朝廷棟樑,屢立戰功,豈容你們污蔑!來人,把他們抓起來,還有那些鬧事的亂民,誰敢胡說八道,就地正法!」
  說話之間,兩旁的兵丁就往上衝。
  局勢驟變,賀世賢等人都措手不及,唯有張恪腦筋轉得最快!葉向高的話根本不是幫自己,而是在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
  越是粗暴的手段,就越會讓百姓堅信張恪殺良冒功,正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就算日後張恪怎麼解釋,也別想洗刷乾淨。
  黃土泥掉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眼下的局勢就像是一桌麻將,東林要做的就是攪局天王,只要張恪沒胡,他們就贏了!
  卑鄙,真卑鄙!
  除此之外,張恪想不出任何的形容詞。
  不行,絕對不能讓東林黨的如意算盤得逞!
  「且慢!」張恪一聲巨吼,所有人耳朵震得嗡嗡作響,不得有一頓。張恪趁機催馬衝出,到了幾個告狀百姓的近前。
  「哈哈哈,張某做事無愧於天,你們想告我,正好首輔還有三法司的大人們都在,就在長安街頭,當著天下人的面把話說清楚!」


第268章 朕替你出氣
  造謠的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東林黨隨便弄出兩個人喊冤,葉向高擺出一副替張恪考慮,要治罪殺人。可是張恪清楚,一旦鬼頭刀落下去,死無對證,就再也別想理清真相。因此張恪也顧不得裝病了,馬踏如飛,抽出肋下寶刀,閃電一般出手,只聽兵卒接連叫嚷,一連砍翻了五六個人。
  兵卒被打散,喊冤的幾個百姓就暴露出來。
  「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他們哭著哀求。
  張恪掃視幾個人一眼,看得他們直發毛。
  「哈哈哈,你們不是說我殺了親人,還看了耳朵,仇人就在眼前,你們不想報仇嗎?」
  這話一出口,告狀的人感到了不妥,的確他們反應得太過懦弱,正要張嘴,張恪一擺手。
  「於兄,你帶人過來,把他們看好了!查明案情之前,誰也不准動他們一根指頭!」張恪說著,偷眼觀察葉向高等人,只見老先生臉都綠了,寬大的朝服之下,渾身直哆嗦。
  「遵命!」
  於偉良雖然弄不清其中的門道,但是張恪說了,他就無條件服從,頓時幾十個士兵湧上來,把人包圍起來,嚴密保護好。
  張恪這一連串的動作大大超出在場東林黨人的預料,他們本想來一出捉放曹,把告狀的弄到自己手裡,不管是審訊,還是想辦法弄死,總之達到了潑髒水的目的。
  千算萬算,他們沒有算到張恪竟是如此奸猾,把人先控制住了,這要是查下去,搞不好就是捏造誣陷的大罪,後果不堪設想。
  東林元老鄒元標大步走了出來,別管他多不願意,捏著鼻子向張恪拱手。
  「老夫左都御史鄒元標。京師重地,竟然出現亂民攪擾張大人,老夫身為總憲,有失察之過,還請張大人見諒。」
  僅僅是失察嗎!滿朝文武出動,這麼大的歡迎儀式,四周天羅地網,要是沒有人暗中放水,幾個草頭百姓豈能找到這裡?
  張恪微微一笑:「鄒大人,若是晚生沒有記錯。當年張居正柄國,權傾朝野,鄒大人不畏強權,上書反對奪情,身遭毒刑,落下殘疾。晚生曾經聽恩師洪先生提起大人,對您讚不絕口!」
  鄒元標摸不清張恪的心思,當年和張居正對著幹,正是鄒元標成名之戰。每每提起,還是分外得意。
  「往事不堪回首,張大人既然知道老夫的為人,就請張大人把這幾個刁民交給老夫。老夫一定嚴加處理,還張大人一個清白!」
  鄒元標說著,一揮手,叫來一幫兵丁。就要搶人。
  「慢著!」
  鄒元標頓時把眉頭一挑,不悅地說道:「怎麼,張大人懷疑老夫不成?」
  「不敢!鄒大人清正之名。天下皆知。不過晚生以為此案非同凡響,眾目睽睽之下,想必在場的千萬百姓也都在問,晚生是不是殺了大明的百姓,這馬車上的耳朵到底是誰的!」
  「沒錯!」
  士子堆中傳來一聲大吼,盧象升分開了人群,大步流星走到了張恪的面前。
  「張大人,學生有禮。」
  「原來是盧兄,當初天津一戰,和盧兄並肩殺敵,實在是人生快事!」
  「大人還認得學生,學生銘感五內。只是學生斗膽請問一句,不知大人能不能如實相告?」
  「盧兄請說!」
  盧象升長長吸了口氣,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張恪,一字一頓說道:「殺,的,是,不,是,建,奴?」
  「當然是建奴,莫非盧兄懷疑張恪殺良冒功嗎?」
  盧象升身子一震,痛心疾首說道:「大人忠勇,像升視大人為李靖,岳飛一般的人物,朝廷柱石!可是此事一處,信者信之,不信者非之,像升不忍看到大人清譽受損,偏偏又無能為力,實在是於心不忍!」
  盧象升說著,雙膝一軟,竟然跪在了地上,眼淚辟里啪啦落下。
  不愧是日後的大忠臣,盧象升果然仁義!
  張恪俯身拉起了盧象升,衝著在場的官員百姓朗聲說道:「有人告張某殺良冒功,那到底張某帶回來的是不是建奴耳朵,大家多半也在懷疑。口說無憑,需要證人,可是在場何人作證,都會有人懷疑,可謂左右為難!」
  葉向高冷著臉站出來,黑著臉說道:「張大人,你只要把告狀之人交給老夫,讓三法司審訊,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真相自會大白天下。眼下還是趕快面見天子,不要耽擱了大事!」
  「哈哈哈,首輔大人,倘若此事只關乎張恪一人,任憑你們處置就是。可是有惡徒含血噴人,張某麾下數千為國浴血奮戰,出生入死的將士,他們都遭了不白之冤。我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你想怎樣?」
  「不想怎麼,我就想告訴大家真相!」張恪猛地一回頭,衝著後面的一架馬車大聲喊道:「有請平山節度使李貴李大人!」
  一嗓子嚇到了不少人,大明朝什麼時候有節度使了,張恪的腦子是不是糊塗了!
  就在大家莫名其妙的時候,車簾撩起,從裡面走出一個中年人,邁著大步走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此人身上。
  盧象升失聲問道:「張大人,此系何人?」
  「這位是朝鮮國平山節度使李貴李大人,建奴肆虐遼東,李大人深感朝鮮受到威脅,因此一來朝貢大明,二來尋求聯合制奴!」
  李貴突然出現,完全打亂了東林黨的部署,而次輔顧秉謙卻發現了難得的良機!
  本來張恪和東林黨之間各說各話,很難理清是非,往往就會淪為口水官司,看誰的嘴大而已。可是張恪突然推出了李貴,他是朝鮮人,等於是第三方勢力,他的話可信度就大了!
  顧秉謙想通了關鍵,忍不住給張恪豎起了大拇指。
  好一個張永貞。果然有手段!
  顧秉謙快步到了張恪身邊,盯著李貴說道:「你可是朝鮮官員?」
  「正是外官!」
  李貴的漢語字正腔圓,顧秉謙點點頭。
  「你可知遼東戰況?」
  「啟稟大人,外官的確知道一二。」
  「那究竟如何?又誰是誰非,你給本官說清楚,不許一個字隱瞞!」
  「是,我國早有使者在瀋陽和遼陽,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渾河兩岸,天朝士兵兩萬有餘,同五萬多建奴血戰。天地變色。屍積如山,河水被屍體阻斷,下游百里之外,河水依然鮮紅……」
  張恪察覺了東林的打算,就準備讓李貴這個第三者出來說話,沒想到這傢伙口才的確不錯,講述起來滔滔不斷,周圍的百姓都伸長了脖子聽著。
  「此一戰,兩黃旗兩白旗精銳折損大半。天朝雄兵奮勇追擊,幾乎擒拿老酋!哎,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經略袁應泰魯莽出城迎戰,被老酋兒子皇太極所趁。遼陽失守,回天乏術。天朝將士一半死戰渾河畔,張大人帶著另一半人馬遠走長白山,退到鴨綠江邊。從敝國走海路回歸大明,一路艱辛,披肝瀝膽。一顆忠心,雖異域屬國,也欽佩如天!」
  李貴說著,沖張恪一躬到底。
  此時全場的軍民百姓都鴉雀無聲,一句話沒有!
  還能說什麼呢!一個朝鮮人能如此稱讚張恪,反觀大明的士人文官,卻不停誣陷自己的英雄,相比之下,豈不讓人汗顏!
  當然也有人會說李貴是張恪收買的,可是朝鮮受到建奴威脅,他們需要仰仗大明的力量。若是張恪是飯桶,是殺良冒功的人物,李貴又豈能把一國的命運交到他的手裡。
  左思右想之下,李貴的話非常可信。
  沉默許久,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聲:「張大人,我們信你!」
  「我們信你!」
  聲音越傳越遠,喊話的百姓越來越多,眾多的聲音彙集到一起,聲音震天響。東林黨的一干官員不免神情惶恐,四肢顫抖。
  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在把持輿論,左右百姓的思考,可是萬萬沒想到,張恪竟然把他們最重要的武器搶到了手裡,這幫人隱隱感到了不妙。
  趙南星和鄒元標等人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後悔的神色,早知道張恪如此難纏,就不該貿然下手!
  當然一切都晚了,張恪領著人馬在呼喚聲中,來到了午門外,全都下馬等候。此時老魏等在這裡,見到張恪前來,老魏笑著迎上來。
  「永貞,主子萬歲爺都等急了,快快去見駕吧!」
  張恪惶恐地說道:「都怪微臣無狀。」
  老魏忍不住尖笑道:「世上有可以忍者,有不可忍者!張大人你做得很好!」
  作用東廠和錦衣衛,京城風吹草動,哪能瞞得過魏忠賢。聽說有人當街鳴冤,老魏氣得鼻子差點歪了,可是一聽說張恪竟然弄出朝鮮人化解,老魏又拍案叫絕。
  此事都驚動了天啟,想來東林黨要倒霉了!
  魏忠賢挑釁似的看了一眼葉向高,發現此老難掩的惶恐,老魏得意到了天上。
  一路穿過無數手持旗旛禮器的將校,在鐘鼓聲中,張恪來到了奉天殿,天啟正坐在龍椅上,伸著脖子張望。
  一看張恪進來,小皇帝就想起身,一旁的張曄急忙拉住了他,心說小祖宗,大殿之上,就算皇帝也不能亂了禮數啊!
  天啟好不容易按捺下來,等著張恪和文武百官三跪九叩之後。天啟就迫不及待地說道:「這些天越發沒有規矩了,攻訐污蔑有功之臣,還敢在藩國使臣面前胡來,大明的臉都被你們丟乾淨了!」
  天啟目光落在張恪身上,愧疚地說道:「張總兵,朕一定替你出氣,讓宵小之徒,無所遁形!」


第269章 打蛇七寸
  天啟一直是個乖乖寶,東林的那些宿老都和他爺爺萬曆鬥過,又豈會在意孫子,很多人都忽略了天啟。
  可是天子就是天子,有著無上權威,他一心想整幾個人,哪怕是首輔重臣,也扛不住天子的怒火!
  臉色發苦的葉向高,帶頭跪倒在地,身為黨魁,也身為內閣首揆,他必須替手下人擋災,不做也不行。
  「聖上,萬方有罪,罪在內閣。老臣身為首輔,願意一力領之,還請聖上息怒!」
  「哼!」
  天啟氣得冷哼一聲,怒不可遏地說道:「你們都是朝廷重臣,先帝還有朕信任你們,重用你們,把天下都托付給了你們!可是你們如何報答朕的?一敗再敗,把朕的江山都丟光了!」
  天啟的聲音在金鑾殿裡迴盪,滿朝大臣都羞慚地低下了頭。有些和東林不睦的都冷眼旁觀,心中暗笑得意。
  讓你們猖狂,總算皇帝也厭惡你們了,東林的好日子到頭了!
  天啟喘了口氣,繼續罵道:「張卿領兵歸來,親自獻上老酋十子德格類的屍體,天功一件,正是振奮軍心民氣的好事情!你們呢,放任刁民告狀,污蔑張總兵,你們哪裡是污蔑張大人,簡直就是在打朕的臉!」
  東林黨的眾人心瞬間就涼了,他們忘了朝廷此時需要一場勝利裝點門面,哪怕是假的也要當成真的。可是他們卻糊里糊塗地把真的也變成假的,難怪天啟會暴怒,實在是他們太沒有大局觀了!
  「老臣知罪,老臣立刻下令,讓三法司好好審訊,嚴懲告狀的刁民,把案情經過明發各省,為張大人挽回聲譽!」
  沒等葉向高說完。就有人站了出來。
  「首輔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想包庇居心叵測的宵小嗎?」這位上來真生猛,把矛頭直指葉向高。大傢伙偷眼一看,全都閉嘴了,原來站出來的是洪敷教,誰都知道他和張恪是師生,徒弟受了委屈,老師哪能不說話!
  洪敷教蔑視的掃了一眼東林的眾官員,朗聲說道:「聖上。據微臣所知,順天府並沒有讓遼東潰逃的百姓進京,偏偏今天就突然冒出幾個百姓,狀告張總兵,豈不是太過蹊蹺,他們是如何知道張總兵今天進京,又如何衝破層層阻隔,跑到長安街上告狀?」
  這兩個問題直戳要害,天啟低頭思索起來。
  「洪大人。你的意思莫非是朝廷出來奸臣?」鄒元標憤怒地質問。
  洪敷教冷笑一聲:「有沒有奸臣,要靠調查才能弄清楚。我聽說張總兵已經把告狀之人扣押起來,那太好了,陛下。臣懇請派遣忠誠可靠之人,立刻審訊,找到幕後之人!」
  天啟一聽,滿意點頭。他一回頭看到了魏忠賢。
  「魏大伴,此案就交給你們東廠徹查,三日之內給朕一個答覆。」
  魏忠賢慌忙拜倒。信誓旦旦說道:「請主子放心,老奴立刻就查辦,涉及到任何人,老奴也不會徇私舞弊!」
  ……
  三言兩語把案子交給了魏忠賢,東林的眾人全都面面相覷,心裡發苦,死太監不一定又要牽涉到誰呢!
  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們才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東林黨渾身發涼的時候,天啟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把他們打入了冰窟窿!
  「前番有無數人上奏彈劾張大人,說什麼的都有!現在看來,全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捏造事實,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如此造謠中傷,若不嚴懲,我大明的法度何在?」
  天啟看了一眼次輔顧秉謙,幽幽說道:「一犬吠人百犬吠聲,如此顛倒黑白的言官要之何用!次輔,你馬上整肅科道,凡是胡說八道的言官嚴懲不貸!」
  顧秉謙聽到這話,簡直要蹦起來,他真想仰天大吼三聲:聖上英明!
  一點不騙人,顧秉謙的確感激的涕泗橫流。
  顧秉謙能升上次輔,很大程度是老魏在後面周旋用力,自然在東林的眼睛之中,顧秉謙就是地地道道的閹黨,是最令士人不齒的奸臣小人!
  作為朝廷的風憲,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有七成左右是傾向東林的。這是一股讓皇帝都頭疼的力量,一旦他們鉚足了勁頭參劾誰,誰一定滿頭包……唯一的例外就是張恪。
  顧秉謙也被收拾得死去活來,天啟總算是給了他一把刀,次輔大人立刻站出來,就準備謝恩,然後大開殺戒。
  「慢,臣請聖上收回成命!」
  天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出來的竟然是張恪,他難道不想收拾那些可惡的言官嗎?
  「張總兵,你有什麼話說?」
  「啟奏聖上,科道言官有風聞奏事的權力,自古言路不通,朝政必定崩壞。如今諸位大人踴躍上書,正是言路暢通,政治昌明的表現,實在是不該太過苛責!」
  言官的作用就像是人體的白細胞,從朱明立國開始,一代代的言官前赴後繼,不懼生死,多少權臣巨貪都是被言官拉下馬!
  可是年深日久,鋒利的寶劍也會生銹,到了明朝後期,言官幾乎成了瘋狗,沽名賣直,撒潑打滾,甘當鷹犬,奮戰在黨爭的第一線,早就沒了錚錚鐵骨。不過張恪說的也是正論,只是從受害者嘴裡說出來,實在是有些怪異。
  「張總兵,這些人可是污蔑你啊?」天啟不解地問道。
  張恪跪在地上,洪亮的聲音說道:「陛下,臣一個多月消息全無,難保會有人猜忌。雖然臣也恨那些胡說八道信口雌黃之徒,可是朝廷有祖制,若是陛下因為小臣,就責難言官,讓朝局不穩,偏偏恰逢遼東戰事不利,臣之罪過大矣!」
  聽完張恪的一番話,天啟小皇帝心裡頭竟然暖乎乎的。
  多好的臣子啊,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知道替朝廷想,替朕著想,替遼東想!
  滿朝文武,鬍子白了一大把,心胸氣度竟然不如一個年輕人,實在是可悲可歎!
  「張總兵,請起吧!」
  天啟親自從龍椅上下來,把張恪從丹墀扶起,拉著張恪的手,小皇帝激動地說道:「什麼叫做老成謀國。張總兵雖然年紀輕輕,雖然是武人,但是眼光卻比你們都長遠!汝輩讀聖賢書者,難道不知道羞愧嗎?」
  葉向高,鄒元標,趙南星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頭霧水。張恪這小子吃錯藥了,還是聖母病犯了。竟然替言官說情!他什麼心思?難道想和東林講和,不追究下去了!
  他們都拿不住主意,面對著天啟的質問,滿朝文臣再度跪倒。
  「臣等萬死!」
  「罷了罷了。真想死就去找繩套,省得在朕的面前添堵!」
  葉向高等人弄得老沒趣,訕訕站在一旁。
  天啟說道:「張總兵,你心胸寬闊。可是這些人已經影響到了天下百姓的觀感,朕絕不允許有功之臣蒙羞!」
  「陛下仁德,臣感激不盡。」張恪誠懇說道:「陛下若是真想恢復臣等的名譽。就請在軍中選派將士,在京中宣講戰場種種,天下人自然能明辨是非,還微臣一個公道。」
  這倒是一個新鮮的招數,天啟好奇地問道:「張總兵,軍中之事有什麼好玩的?」
  「回稟陛下,軍中有樂事,更多的卻是可歌可泣的悲壯!此番渾河一戰,四川土司白桿兵不遠數千里,挺身赴難,渾河一戰,我們並肩殺敵,收拾戰場的時候,臣曾發現一個十六七歲的士兵,胸前被五六支箭穿透,在他的懷裡有一雙嶄新的千層底布鞋。」
  張恪說到這裡,鼻頭發酸,「那是白桿兵路過錦州微臣送的,聽說他們從小只穿過草鞋,有了新鞋捨不得穿,腳上都是凍瘡……」
  聽著張恪的訴說,天啟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張,他真的想不到,為國捐軀的勇士,竟然連一雙新鞋都沒有穿過!
  小皇帝激動地眼圈發紅,喃喃說道:「這才是大明的忠臣,大明的脊樑!張總兵,你馬上安排二十名將士,朕要和他們對談,要聽聽他們親口告訴朕,戰場到底是何等殘酷!」
  平時皇帝和武夫接觸,肯定是反對一大片,眼下東林被壓制住了,朝堂上也沒有了反對聲音,很快就散朝了。東林的人對今天的事情百般疑惑,立刻商量對策去了。
  ……
  「永貞,你是不是怕了東林邪黨?」
  剛下朝,魏忠賢一把抓住了張恪,氣急敗壞地說道:「主子真的生氣了,你怎麼不藉著天賜良機,好好殺一殺言官們的威風,讓這幫瘋狗嘗到教訓?他們有人,咱家何嘗沒有人,只要主子站在咱們一邊,就無往不利!」
  「哈哈哈,魏公公,你誤會了。誰惹了晚生,晚生從來不會客氣!不過言者無罪,就算打了他們廷杖,這幫人還巴不得呢!而且他們挨了打,就有了說辭,再想對付關鍵人物就不好辦了!」
  老魏這下子真的驚呆了,他沒有想到張恪竟然所謀者大,沒把區區言官放在眼裡。
  夠陰險,咱家很欣賞!
  魏忠賢笑道:「看來是咱家誤會你了,永貞,你想怎麼辦?」
  「公公,很明顯言官上奏,攔街告狀,背後都是東林的人在主使。據晚生所知,中書舍人汪文言四處活動,替東林做了不少私活黑活,凡是陰謀詭計他都跑不了。只要拿住此人,順籐摸瓜,東林大佬保證跑不了!風聞言事沒罪,可是結黨營私就不可饒恕了!」
  魏忠賢雙眼寒光直射,激動地問道:「永貞,你確定抓汪文言這麼個小官有用?」
  「哈哈哈,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拿下汪文言,勝似十個百個言官!」張恪猙獰地笑道。


第270章 硬骨頭汪文言
  汪文言不是進士,不是舉人,甚至不是秀才,他出身小吏,最高的學歷只是國子監監生,而且還是花錢捐的。
  按理說螻蟻一般的人物,和東林黨有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不過汪文言確實成了東林黨,而且還是繼顧憲成和李三才之後,東林最重要的活動家。
  以致史書上有如是評價:以布衣之身操控天下!
  汪文言對東林黨的最大貢獻就是他結識了朱常洛的貼身太監王安,由此幫著東林拉上了朱常洛父子這一條線。在萬曆駕崩之後,東林黨傾力表演,鯉魚翻身,成了輔佐新主的重臣,實力膨脹到了頂點。
  自古盛極而衰,東林黨提前遇到了張恪這個勁敵,不光折損了大學士劉一璟,內廷的最大助力王安也死在了魏忠賢之手。
  隨之而來,老魏和客氏在天啟身邊夜以繼日地說著東林的壞話,大勢越來越向著不利於東林的方向滑落……
  和張恪談完之後,老魏立刻叫來了錦衣衛都指揮使許顯純。
  許顯純是武進士出身,其實在明朝考武進士並不容易,不光需要考校騎射功夫,還要考研策略的本事,簡單的說要文武全才。
  許顯純便是如此,身材雄壯,走路生風,儒雅之中帶著威嚴,深得老魏賞識。
  「拜見乾爹!」
  「起來吧!」魏忠賢微微一笑:「咱家問你一人,汪文言你可知曉?」
  「當然知道!」
  許顯純眼前一亮,急忙說道:「乾爹,汪文言可不是省油的燈,他遊走京城多年,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販夫走卒,無一不交。手段通天。是葉向高的左膀右臂!」
  許顯純試探地問道:「乾爹,您想對付此人?」
  「沒錯!」老魏乾脆地答道:「這次東林漏了馬腳,惹得聖上不快,豈能放過他們!」
  許顯純十分贊同,笑道:「乾爹,汪文言這傢伙挑撥離間,浙黨,齊黨,宣黨,楚黨等人全都恨之入骨。奈何有葉向高等人護著,沒人能奈何他,不過乾爹要想拿他,順籐摸瓜,保證能釣到大魚!」
  老魏精神振奮,笑道:「好,你這就去辦,馬上抓住汪文言,嚴刑拷問!」
  打發走了許顯純。老魏靠在椅子上,自語道:「張恪此子知道的怪多的!」
  ……
  棋盤天街,首輔官邸。
  葉向高端然危坐,一張老臉。滿是憤懣憂慮。
  「老夫下朝就在思索,張恪絕非什麼寬宏大度的人,他在朝堂上並不是放了咱們一馬,而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趙南星還有些疑惑。說道:「元翁,你是不是高估張恪了,他剛剛死裡逃生。從遼東回來,就能制定如此陰毒的計劃?」
  深知張恪厲害的大學士韓爌說道:「太宰,張恪年紀不大,但是精於算計,又和魏忠賢等閹宦過從甚密,說不定他們聯手設計也不一定。」
  「唉!」左都御鄒元標歎道:「說到底還是咱們急躁了,要是等著張恪回來,摸清情況,再動手也不遲。結果弄成了構陷功臣,在天子那裡失分,自然讓閹黨有了可乘之機。」
  葉向高說道:「百姓有句俗語,知道尿炕就睡篩子了。誰能遼東張恪這小子在一片大敗之中,竟然打贏大戰,還拉來了一個朝鮮人給他作證,難道他有諸葛近妖的算計不成,提前做了準備?此人真是太可怕了!」
  葉向高搖頭歎息,饒是他幾十年的宦海沉浮,也沒有辦法化解眼前的難題。
  坐在門邊的左光斗一直在聽著,他突然說道:「元翁,諸位大人,我剛剛打聽到一些消息,那個李貴身上並沒有朝鮮國書,獻給聖上的禮物都是在天津採買的。」
  「什麼?」
  幾個東林大佬一下子都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來。
  「你是說張恪弄了個假冒的朝鮮使臣,果然卑鄙!」趙南星氣得山羊鬍子亂抖,罵道:「好個奸猾的擰成,老夫這就上奏彈劾他!」
  「慢!」
  「元翁,你還有顧慮不成?」
  葉向高搖頭苦笑:「我們就是吃了急躁的虧,難道還不知反省嗎!眼下朝廷需要勝利,皇上做夢都想萬邦來朝,有了朝鮮朝貢,皇上正在歡喜。我們攪了皇上的興致,只會給張恪製造攻訐我們的借口,得不償失!」
  左光斗不以為然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元翁,恕下官不敢苟同,李貴是假的,渾河大戰也就是假的。真假是非如此,我們斷不能因為曲意逢迎,就不顧大是大非!下官不才,願意親自上書,死劾張恪,大不了捨了性命不要,也要讓這個小奸臣原形畢露!」
  左光斗說得慷慨激昂,韓爌卻像是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
  「浮丘,當時就是你帶頭彈劾張恪,才弄得如此被動,此時再魯莽上奏,只會害死大家!」
  「韓閣老,難道都怪我左光斗嗎!」左光斗豁然站起,鬚髮皆乍,說道:「我上奏還不是為了化解不利局面,誰能料到張恪不只是活著回來,還立了功。我左光斗做事無愧於心,大不了一顆頭顱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危機關頭,東林黨的這些人終於產生了分歧,左光斗和韓爌吹鬍子瞪眼。
  「不要吵了!」鄒元標憤怒的一拍桌子,訓斥道:「眼下是什麼時候,自己人不能亂。李貴的事情不能放過,如果他是假的,那張恪的死期就到了!不過不能貿然上書,我們必須想好對策。」
  葉向高深以為然點點頭,笑道:「南皋兄,你有什麼妙策?」
  「既然是朝鮮人,就該讓朝鮮方面說說真假。我提議讓禮部向朝鮮行文,督促朝鮮派遣使團前來。李逵見李鬼,張恪的鬼把戲自然被戳穿!」
  「好!」葉向高笑道:「真妙策也!」
  和張恪鬥了幾回,東林黨也學聰明了,正面交鋒太危險了,只有隱藏背後。打悶棍,下黑手,殺人於無形,才是最好的辦法。
  左光斗想了想,說道:「總憲大人此計甚妙,可是去朝鮮一來一回,要幾個月時間,到時候只怕朝堂勝負已分,別忘了那幾個告狀的百姓可是落在了張恪的手裡,他要是做文章。只怕……」
  左光斗沒有往下說,可是在座的都明白,那的確是個隱患……
  葉向高尋思半晌,說道:「那幾個人必須除掉,我會想辦法,另外咱們少不得要犧牲幾個人,給皇上一個交代,再有老夫明天會上書,請求聖上任命張恪為遼東經略。統領全軍,守禦遼東!」
  要給他封官啊?
  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摸不著頭腦。難道要向張恪認輸不成,未免太丟面子了吧!
  他們想不明白。可是同為閣老的韓爌卻忍不住驚呼出來,要給首輔伸出大拇指叫好!
  以文馭武是大明朝的傳統,兵備道,巡撫。總督,經略,文官一層層把武將踩到了腳底。甚至生殺予奪,全在一言之間,一品總兵,也不過是奴婢而已!
  偏偏冒出一個異類,讓武將出任經略,執掌一方,等於是站在了所有文官對立面上。到時候必定天下紛紛,甚至可想而知,光是彈劾奏折就能把張恪給淹沒了!
  這就是欲取先予,架到火堆上烤!
  葉向高把張恪視作平等的對手之後,首輔的眼界和手段就展現出來。趙南星和鄒元標等人領會不了,無關智力,只是身處位置不同。畢竟內閣才是大明的權力中樞,能站在山巔,俯視天下……
  東林剛剛定下策略,突然有管家跑到了葉向高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首輔大人突然眼前一黑,痛叫連聲,摔在地上。嚇得其他人顏色大變,不知所措。
  錦衣衛詔獄燈火通明,許顯純,朱七,還有幾位在京的太保全都並排站立,能讓他們集體出動,受刑的這位也足以自豪了!
  「我汪文言不敢說是條漢子,可是出賣朋友的事情斷然不會做的,你們隨便來吧!」
  「好,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硬,還是我們的刑具硬!來人,動刑!」
  許顯純一聲令下,錦衣衛的校尉一起動手,先是鞭子,接著夾棍,烙鐵,老虎凳……林林總總的刑具,讓人瞠目結舌,不到兩個時辰,汪文言就昏迷了三次,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猙獰可怖!
  一桶涼水,汪文言再度醒來,他輕蔑地看了看許顯純等人,冷森森笑道:「我還以為錦衣衛多厲害呢!這些玩意汪大爺在牢裡早就見過,不過爾爾!」
  被犯人鄙視,簡直就是在羞辱錦衣衛兩百多年的凶名!
  許顯純暴怒,獰笑道:「小子,你找死!來人,拿鐵釘來,給我釘近他的耳朵!」
  兩個赤膊的校尉急忙點頭,轉眼拿來了三寸多長的釘子,獰笑著塞進了汪文言的耳朵。只要錘子落下,釘子進入腦袋,小命就完蛋了!
  汪文言伸長了脖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來啊,不敢釘,你們就是孫子!」
  「動手!」
  「慢!」
  牢門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是張大人!」朱七驚喜地說道,許顯純也急忙施禮。
  「來的冒昧,請諸位見諒,汪文言是小吏出身,賊骨頭硬著呢,還是交給我吧!」
  張恪看了看遍體鱗傷的汪文言,皺著眉頭說道:「去,把他解下來,再給上點金瘡藥,找一間乾淨的屋子。」
  錦衣衛的這幫人不解,可還是按照張恪所說的去辦了。
  天字一號牢房之中,汪文言趴在潔白的床單上,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
  「哈哈哈,如你所願,來人,把他的腕子割開,讓他流乾了血,去死吧!」張恪朗聲大笑。


第271章 天啟不糊塗
  滴答,滴答,滴答……
  空寂的屋子,單調的聲音,汪文言只覺得腕子處的疼痛麻木不斷擴大,遍及全身,比起拷打還要讓人難受。生命力就從傷口處一點點流逝,死亡的味道越來越近,近乎窒息!
  汪文言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一生,他出身卑賤,只是監獄的小吏,不過他會鑽營,敢收黑錢,也捨得花錢,結交廣泛,江湖名聲之大,堪比及時雨宋江。
  小吏就是小吏,哪怕他威風八面,在真正大人物的眼裡,就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席面!
  不過老天厚待他,竟然被刑部郎中東林黨人於玉立看重,讓他進京活動。從此就開啟了一段傳奇,小小的汪文言在京中權貴之間遊走,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任憑你是閣老部堂,還是勳貴九卿,全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東林黨能再度復起,他居功甚偉……想到這裡,汪文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什麼狗屁兩榜進士,什麼大小九卿,都是一幫飯桶,都是老子手上的玩物!做人做到我汪文言的份上,哪怕是死了,也值得了!」
  汪文言想大笑,可是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不由得咳嗽起來。
  猛地張開眼睛,他只覺得眼前是一片光芒,從光芒之中,漸漸的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牛腦袋,一個是馬腦袋!
  「真有陰曹地府啊!」汪文言驚恐地叫道:「你們是來收我的嗎?」
  「沒錯!」牛頭甕聲甕氣地說道:「你作惡多端,陽壽盡了,跟著我們去見閻王老爺吧!」
  「不!我沒有罪,我沒活夠,不要抓我,不要啊!」汪文言拚命掙扎,可是一點用都沒有,馬面走到了面前。伸手提起他的脖領子,把他拖到了光芒的前面。
  「閻王叫你三更死,哪個留人到五更!你有沒有罪,自己知道!構陷武曲星,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都不多!」
  「武曲星,誰是武曲星?」汪文言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牛頭說道:「還用問嗎,自然是張恪張永貞!你小子攤上大事了,油炸磨碾,等著慢慢消受吧!」
  牛頭和馬面的笑聲讓汪文言完全崩潰了,他癱在地上。嚎啕痛哭。
  「左光斗!魏大中!你們害苦我了,害苦我了啊!」
  「哼,你自己造孽,拖別人下水幹什麼?」
  汪文言突然從爬起,保住了牛頭的大腿,咬牙切齒說道:「使者大人,小的就是一條狗啊,都是上面讓我幹的!」
  「上面讓你幹什麼了?」
  「他們,他們害怕朝廷追究舉薦袁應泰和楊漣的罪過。就把失陷遼東的罪責推給了張恪,聽說張恪回來之後,他們又讓我找幾個老百姓,把耳朵砍掉。去誣告張恪!」
  馬面身體一震,冷笑道:「小子,到了陰曹還敢騙我們,誰願意被你們砍了耳朵。還當槍使,傻瓜嗎?」
  牛頭笑道:「兄弟,別聽他胡說。這樣的犯人見多了,趕快送給崔判官,讓他處理好了!」
  兩位使者一左一右,架起汪文言就走,這下汪文言可真急了。
  「我沒撒謊啊,我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才買通運河的船工,千真萬確!」
  牛頭馬面突然停下腳步,大手按在汪文言的肩頭,大聲說道:「當真是如此嗎?」
  「的確啊,都是左光斗和魏大中指使的!」
  兩位使者相視一眼,全都狂笑起來,眼淚都出來了……
  這世上當然沒有什麼牛頭馬面,他們不過是許顯純和朱七裝扮的。兩個人費盡心力,十八般武藝都拿了出來,卻沒有撬開汪文言的嘴,可是張恪一出手就讓他就範,兩個人不由得五體投地。
  「張大人,張兄弟,你可一定要把妙招教給我啊!」朱七激動地說道。
  張恪微微一笑,他很熟悉汪文言這種人,骨頭賊硬,打是沒用的。必須出奇制勝,他給汪文言用的金瘡藥是沒錯,可是裡面加了罌粟殼。
  罌粟在明朝就有少量流入,不過不是毒品,而是止痛的藥品。
  張恪給汪文言用了過量的罌粟,他自然飄飄然起來。
  另外張恪又把汪文言的手腕割開一個小口子,流血不多,一刻鐘左右就凝固了,可是在牆角卻又一截竹管,不停地滴答流水,就彷彿是鮮血落在地上的聲音。
  張恪前世就聽說過,這種心理暗示,能活活把人嚇死。
  汪文言被打得遍體鱗傷,加上罌粟的作用,又聽著鮮血流出,生命即將結束,哪怕是再硬的骨頭,也會變成繞指柔。
  這時候讓許顯純和朱七扮演的牛頭馬面出手,汪文言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摧毀,乖乖交代了指使之人!
  朱七想不到張恪的手段竟然有這麼多學問,身為錦衣衛,他只能甘拜下風。
  「張大人,我現在就去抓魏大中和左光斗,等著日後少不得請教張大人!」
  ……
  果然按照張恪的預言一樣,揪出了汪文言,就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順籐摸瓜,第一個被抓的就是左僉都御史左光斗,接著是吏科都給事中魏大中。
  這兩位都是科道言官,又都是東林黨的超級戰將,每戰不落,戰績卓著。
  正所謂常在江邊走,哪有不濕鞋。東廠錦衣衛的人一起出動,牛頭和馬面是假扮的,他們確確實實就是地獄的使者,爬到人間勾魂索命的!
  左光斗被抓的時候正在家裡寫奏折,他準備參劾魏忠賢!張恪之所以難對付,就是因為有內廷太監撐腰,皇帝偏聽偏信。
  左光斗自以為抓到了事情關鍵,他奮筆疾書,給老魏列了二十四項大罪!
  包括擅權、迫害忠臣、干預人事任免、謀殺宮中異己、強迫皇后墮胎、絕帝嗣子等。在奏章直斥天啟與魏忠賢、客氏的三角關係,更是質問天啟:生殺予奪,豈可授予他人!
  這份奏折可謂言之入骨,字字如同匕首,直刺關鍵……不過左光斗注定沒法上奏了,他被許顯純給抓走了。府邸被封,家人奴僕一個都沒跑了。
  相比之下,魏大中一直在六科廊辦公,他剛剛得到消息汪文言被抓了。
  魏大中自然惶恐不已,可是憑著他和汪文言的交往,知道此人頗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豪俠氣節,輕易不會開口。
  誰知上天似乎不保佑東林一方了,汪文言迅速開口,魏忠賢親自帶人把他從六科廊揪了出來!
  魏大中知道難逃厄運,對著那些六科的給事中們大聲喊道:「諸位同僚莫要擔心。言官從來都是鐵骨錚錚,不懼閹黨!魏大中一腔熱血,死不足惜,還望諸公前赴後繼,為國除奸,萬不可讓閹黨小人橫行!」
  留下這句話,就在一群言官的面前,魏科長被押走。
  抓一個汪文言或許沒什麼,可是抓到了魏大中和左光斗。事情就大條了。超級炸彈在京城引爆,官場上人人自危,被東林壓制的官員敏銳感到了機會,紛紛摩拳擦掌。準備反擊。
  作為內閣首輔葉向高,在左光斗被抓的第二天,親自上書,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願意辭職謝罪。
  老首輔的請辭懇切的妙手文章天啟卻沒興趣看了,他正和張恪相對而立,在他們的中間放著巨大的遼東地圖。上面詳細繪製山河地理,紅色小旗代表明朝,藍色的代表滿清,黑色的則是蒙古。
  「唉,失去遼沈之後,京師等於是斷了一臂,從此以後,怕是再也睡不好覺了!」
  「陛下勿憂,臣以為建奴一時還沒法消化偌大的地盤,在建奴面前還有一條三岔河,一條大凌河,只要妥善修築工事,精煉強兵,大事還有可為。」
  張恪指著地圖說道:「建奴除了大明之外,還有兩個敵人,一個是蒙古,一個是朝鮮。蒙古一方臣會盡力挑撥,唆使他們拚個兩敗俱傷。至於朝鮮一邊,現任國王李琿與天朝離心離德,臣帶回來的李貴就是反對李琿的。只要在背後支持,廢掉李琿,換一個聽話的國王不在話下!」
  天啟有些躊躇,說道:「廢掉一國之君恐怕不是容易的,萬一沒有把李琿趕下去,豈不是結下仇口嗎?」
  「陛下憂慮的是,不過朝鮮官民還是感激天朝救命之恩的,民心可用!再有臣留下毛文龍在東江,此人智勇雙全,有膽有識,只要授權給他,朝鮮的事情不需要擔心,讓他見機而動就行!」
  「哦?毛文龍如此厲害?」
  張恪十分墾地地點頭:「陛下,此人值得托付,唯一的問題就是皮島孤懸海外,島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必須由海路提供糧餉補給。臣提議成立水師,包括遼東在內,都可以從水上補給,又可以憑借水師,偷襲建奴後路,攪擾他們不得安寧!」
  張恪的手在遼東半島一帶劃了一個大圈,天啟仔細看著每一個點,歎道:「好啊,朕有永貞,高枕無憂矣!」
  天啟轉身,從桌案繞過來,拉住張恪的手,說道:「永貞,朕知道你的忠心,朝中偏偏有些宵小之徒嫉妒與你,朕會嚴加懲處!不過永貞你是領兵的大將,心胸寬闊,朕也有難處,這兩天朕反覆思量,不宜興起大獄,弄得天下大亂,抓小放大吧!」
  聽著天啟的話,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木匠皇帝能說出來的,這傢伙才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陛下,臣一切聽陛下的!」
  正在此時,突然太監小福子急匆匆跑進來,跪倒在天啟面前,變顏變色說道:「主子,大事不好了,六科廊那邊挑著白幡,正在燒紙辦喪事呢!」
  六科廊和內閣對面,都在皇城之中,跑到眼皮子地下辦喪事,天啟的臉色鐵青,拳頭攥得咯崩作響!


第272章 鞭屍
  一個機構的位置,往往體現地位高低。大明的六部衙門都設在京城各處,唯獨兩個例外,從午門進去,往右邊走是會極門,是內閣的所在地,向左邊走,是歸極門,也就是六科廊!
  作為唯二處在宮中的衙門,六科言官的清貴可見一斑!
  偏偏這些言官不知死活,竟然在六科辦起了白事會,歸極門內,白幡飄飄,白紙,靈幡,輓聯,一眼望不到頭。
  不時有朝廷官員前來弔唁,雖然皇宮之中嚴禁喧嘩,可是人來人往,哭聲不絕,還是像一塊濃重的陰雲,壓在了大傢伙的頭上!
  「欺人太甚!」
  在眼皮子地下號喪,比說是皇帝了,就算普通百姓也受不了。
  「小福子,你去打聽清楚了,他們在祭奠誰,速來稟報!」
  「遵命!」小福子撒腿就跑。過門檻的時候,差點絆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天啟坐在那裡,氣喘如牛,胸膛裡的怒火熊熊燃燒。
  他們父子的確靠著文官的支持,才能熬到爬上皇帝位,可是登基之後,對文官已經大加封賞,他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竟然跑到皇宮辦喪事,分明是騎著脖子拉屎!遠遠超出了天啟忍耐的底線,皇帝陛下的小宇宙就等著爆發了!
  張恪在一旁垂首侍立,一言不發,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有些悲涼。國家內憂外患,到了如此地步,文官竟然還一門心思內鬥,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大明朝的確積重難返!
  摻和無聊的爭鬥,還不如回到遼東,好好經營老巢,多練幾萬精兵實在!有了實力,哪怕是改天換日。也有足夠的本錢。
  正在張恪心緒飛揚的時候,突然兩個太監一前一後跑了進來,為首的是魏忠賢,後面緊跟著小福子。
  老魏進來,撲倒在地上,放聲大哭,涕泗橫流。
  「主子,都是老奴無能,讓主子受氣了,老奴該死。老奴該死啊!」魏忠賢說著,辟里啪啦抽嘴巴子,老臉霎時間通紅一片。
  張恪都看得瞠目結舌,心說不愧是未來的九千歲,對自己都那麼狠!
  天啟不耐煩擺擺手:「魏大伴,與你何干,先讓小福子把事情說清楚吧。」
  「是!」小福子急忙磕頭說道:「回稟主子,六科廊的那幫混球設擺靈堂,供的是楊漣和袁應泰的靈位。他們說二人為國殉難。朝廷不知祭祀,六科不能讓忠臣受委屈。」
  「荒唐!」
  天啟氣得一拍桌子,這幾天朱由校沒有閒著,他把從張恪手下叫來了幾十位將校。挨個問話,瞭解遼東的戰況。
  天啟或許沒有太祖成祖的雄才大略,他也不是笨蛋,只是反應不夠機敏。可是給他一點時間,天啟還是能想明白的。
  遼沈的慘敗直接罪責就是楊漣的貪功心切,實力不夠卻偏要收復撫順。才給建奴可乘之機,致使瀋陽丟失。
  其實這還不算是最糟的,若是袁應泰能死守遼陽,加上張恪在渾河打了一場漂亮的狙擊戰。雙方合兵一處,至少能保住遼陽不失。
  可是袁應泰偏偏逞能出擊,葬送了遼陽。
  好在兩個人都死了,天啟也不想寒了人心,可是非要把他們說成英雄,簡直就是顛倒黑白,無恥透頂!
  「魏大伴,朕不是讓你把張總兵的奏疏明發六部九卿,在京的所有衙門嗎!難道六科的人沒有讀過?不知道遼東是怎麼回事,還來祭祀楊漣,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魏忠賢跪爬了半步,磕頭哭道:「主子萬歲爺,他們不是不知道,而是別有用心!老奴剛剛抓了左光斗和魏大中,他們藉著祭祀楊漣,是向主子施壓,替言官找回顏面!」
  「原來如此!」
  天啟長長出了口氣,他只覺得一陣頭疼,忍不住問道:「魏大伴,為何抓了左光斗和魏大中?」
  「啟稟主子萬歲爺,此事說起了還和張大人有關係。」
  魏忠賢當即把抓到汪文言,從他口中得知左光斗和魏大中重金收買運河船工,割去耳朵之後,誣陷張恪的經過說了一遍。
  「主子,此類事情並非張大人一個案子,東林黨人內外勾結,陰謀設計朝臣,一門心思黨爭傾軋,全無一點報效國家之心!大明江山到了今天地步,主子宵衣旰食,群臣卻辜負皇恩,老奴,老奴……」
  魏忠賢說不下去,伏地痛哭……
  天啟被說得動情了,剛剛即位的時候,眾正盈朝,小皇帝也盼著名滿天下的重臣能幫著他外平建奴,內除奸賊,中興大明。
  到了如今,天啟終於看透了,大明真正的弊端就在這些只知空談,不能辦事的清流身上。
  貪官如何,朝廷拿出十兩銀子,貪了一半,還有五兩能用在百姓身上,能用在打仗之上!
  可是換成清流,光是該不該做,他們就能爭吵一萬年,結果是什麼事情也辦不了!不是說貪官值得提倡,只是死腦筋的清官有時候比贓官還可怕!
  大明落到了今天的地步,就是說話的人太多,辦事的人太少!
  天啟腦中快速的旋轉,他終於領悟了治國要能臣,不能以清濁決定好惡的帝王哲學。別以為這個道理很容易想通,天啟的兄弟崇禎就是十七年都沒有想明白,臨死只落下群臣誤我的感歎……
  帝王術提升了一個境界,金丹結成,元嬰可期,天啟變得越發自信沉寂。
  「魏大伴,有人欺負到了朕的頭上,朕現在只能信任大伴!」
  魏忠賢瞬間老淚橫流,急忙說道:「老奴願意粉身碎骨,效忠陛下!」
  「好,魏大伴,你馬上點起五百精兵,把嚎喪的人都抓起來,誰敢鬧事,太祖留下了廷杖,給朕狠狠打!」
  一句話出口,保證有人屁股開花,不能自理!
  魏忠賢用力點頭,爬起身就要去辦理。張恪突然從旁邊轉過來,說道:「陛下,臣有一計,想要上奏陛下!」
  「說!」
  「陛下,楊漣被建奴俘虜之後,臣把他的屍體從建奴手中搶回來。本想交給家人,好生安葬了事。可是如今有人不知好歹,索性就把楊漣的罪過大白天下,在午門外當眾鞭屍,以儆傚尤!」
  鞭屍這種方法顯然不夠人道,可是東林逼到了這一步,也不得不撕破臉皮,給他們一點厲害!
  而且張恪還想向世人宣告,當官不能有德無能,光憑著氣節絕不是一個好官!遼東數百萬民眾,生靈塗炭,顛沛流離,總要給他們一個說法吧!
  放在平時天啟絕不會答應,可是現在文官欺負到了頭上,一肚子怒火,他豈能容忍。
  「就這麼辦了!」天啟點頭稱是,不過隨即頓了一下,若有所思說道:「張總兵,此事還是交給魏大伴去辦。朕還有要事交給你。」
  「遵命!」
  魏忠賢領命下去操辦,天啟望著他離開,突然擺擺手,讓兩旁的小太監都退出去。
  天啟笑瞇瞇看著張恪,說道:「永貞,你知道朕為什麼把事情交給魏大伴嗎?」
  「微臣多謝陛下愛護之心,萬死難報!」
  天啟欣慰地點頭,伸手攙起了張恪。
  「魏大伴是朕的奴才,你是朕的大將,遼東紛紛擾擾,穩住戰局,精煉雄兵,全都壓在你的身上,別和文官結仇太多,有他們掣肘,什麼事情都辦不好!」
  張恪的確感動了,天啟的確是為自己著想,讓可以想見日後的風雨都落在老魏身上,他卻能專心對付建奴。當然天啟也能安心做木匠活,只是苦了九千歲,帝王心術當真厲害!
  「陛下,臣無以為報,唯有拼上性命,替陛下平定建奴,掃平草原,開疆拓土,中興大明!」
  「好,朕與愛卿,要做君臣相得的典範,永不相負!」
  天啟推心置腹,張恪指天發誓,君臣二人上演一場瓊瑤大戲,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至於未來如何,姑且不管,眼下的張恪是決心扮演好忠臣的角色……若是天啟能擺脫短命的魔咒,做一個中興名臣也不枉費穿越一場,若是不能如願,反正老子也不是好欺負的……張恪暗暗下定了決心。
  ……
  歸極門中,阮大鋮,解學龍,毛世龍,劉懋等幾位科長給楊漣和袁應泰的靈位上香之後,齊集一堂。
  解學龍率先說道:「朝廷閹黨當道,忠良遭陷,先有大洪先生壯烈殉國,得不到獎賞。隨後廓園先生(魏大中)無故被抓。閹黨猖獗如此,我輩言官豈能坐視奸佞把持朝廷!我願意帶頭上書聖上,請求治罪魏閹,諸公以為如何!」
  「壯哉,我等願意追隨!」
  正在他們準備動手之時,突然外面腳步聲響起,河南道御史袁化中跑了進來。
  解學龍一看同是東林黨人,急忙說道:「來的正好,科道一家,都察院諸公若是願意幫忙,聲勢更壯!」
  「幫什麼忙!」袁化中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們還不知道嗎!魏閹在午朝門外擺開了架勢,正要鞭屍楊巡撫呢!」
  一句話,六科廊就炸了廟,這些給事中一個個橫眉立目,破口大罵。
  解學龍更是擼胳膊挽袖子,領頭衝了出去!
  「諸位鐵骨頭的言官,鋤奸報國的時候到了,跟著我走!」
  近百位言官悉數出了六科廊,直奔午朝門,一場火星撞地球的大戰等著他們。


第273章 衣錦還鄉
  午門之外,人山人海,中間一大圈全都有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把守,外面是無數的百姓,伸長了脖子往裡面張望。
  要說京城的百姓就是有福氣,什麼熱鬧都能看到。只見人群中間有個高大的檯子,在檯子上面飄揚著條幅,上面的字有斗大。
  識字的人不由得念了出來:「失陷瀋陽罪員遼東巡撫楊。」
  在條幅的下面,是個堅固的十字架,上面綁著楊漣殘破的身軀,雖然用石灰處理過,但還有不少腐敗,只能看到依稀的樣子。
  「原來就是他啊!」人群當人有人就說道:「我可是聽說了,楊漣胡亂指揮,逼著大明的好漢去送死,結果讓東奴佔了便宜,把好好的遼東搶走了!」
  「奸臣誤國啊!」有上了年紀的就歎道:「文官哪會打仗啊,這幫人可把老百姓害苦了!」
  ……
  魏忠賢得意洋洋,對著許顯純說道:「午時到了,昭告天下,楊漣丟城失地,雖百死不足惜,今天鞭屍三百,以儆傚尤!」
  「遵命!」
  許顯純親自提著生牛皮的鞭子,到了楊漣的屍體前。
  「哈哈哈,楊漣,你空有尖牙利齒,可是你的唾沫星子淹不死建奴,今天,就提死於你手的百姓討回公道!」
  「受刑吧!」
  啪!
  一鞭子抽下去,頓時帶起一塊腐肉,露出裡面森白的筋骨。
  許顯純毫不客氣,繼續揮鞭,連續打了五下,一條胳膊就被打飛了,骨肉落到人群當中,引來百姓的一陣驚呼。
  「好,打得好!」
  正在喊好之際,突然從午門裡面跑出幾十位文官。在袍服中間繡著言官的標誌,神獸獬豸!
  「閹豎住手!」
  解學龍,袁化中,阮大鋮等人衝在最前面,錦衣衛想要阻擋他們,這幫文官一點不留情,舉手就打。
  「閹黨的走狗,你們造孽,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別和他們廢話,快去搶楊大人的遺體。」
  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打起架更不含糊。竟然撂倒了十幾個番子,衝向了檯子。
  「反了天了!」魏忠賢氣得鼻子都歪了,厲聲說道:「還看著幹什麼,主子有令,凡是亂闖之人,一律廷杖八十,給咱家狠狠打,打死了有咱家兜著!」
  言官們能衝進來,那是錦衣衛的人不敢輕易動手。可是有老魏的話,他們也不敢三七二十一了,全都擁上來,拳腳相加。棍棒並舉。
  鞭子抽的辟里啪啦,這幫言官身上都見血了。有的人想退縮,可是一看旁邊人血紅的眼睛,他們又挺住了。
  「打。讓他們打!」解學龍高聲大喊:「閹黨猖獗,言路不通!身為風憲,我們就是大明的良心。大明的脊樑!他們的鞭子,不過是助我們成道的魔障。諸位同僚,誰骨頭軟了,就不配稱為六科給事中!」
  解學龍身上被抽了十幾鞭子,越抽他喊的越大聲。
  東廠的人又氣又恨,獰笑道:「有點骨頭,今天就讓你知道東廠的厲害!」
  說著十幾個番子湧上來,把解學龍按在地上,扯下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廷杖高舉,猛地打下來。
  廷杖是一門學問,有人挨了八十下,沒有半個月,有好模好樣,有人挨了二十下就留下終身殘疾,甚至有人一命嗚呼。
  無關受刑人的體質,全看打人的心思。
  氣急敗壞之下,掌刑的可是力氣全出,一下皮開肉綻,兩下鮮血淋漓,三下解學龍就昏死過去。看情形,再有十幾下,小命就不保了。
  「住手!」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眾人抬頭一看,來的正是葉向高,在他的背後還有趙南星,鄒元標,韓爌,孫承宗,孫慎行,王紀等等一桿部堂高官。朝廷的九卿重臣來了超過一半。葉向高領著頭,他們就像是一道人牆,擋在了言官和錦衣衛之間。
  這下子錦衣衛都傻眼了,他們敢打言官,那是他們官小,而且多數人年輕,不會怎麼樣,可是一幫老傢伙出來,隨便打死一個都是吃不了兜著走,大家面面相覷,不敢動手。
  「怕什麼!」
  魏忠賢在內廷大太監和錦衣衛太保的簇擁之下,走了過來。
  「看什麼,主子養你們是擺設嗎,還愣著幹什麼,動手!」
  「你敢!」
  葉向高拿出了首輔的威風,怒目而視。
  「魏公公,誰給你的權力,敢責打朝臣?」
  「自然是皇上!」
  「拿出聖旨來!」
  老魏一下子被問住了,天啟可沒給他聖旨。老魏當然不會弱了威風,頓了一下,說道:「聖上給的是口諭,難道不算數嗎?」
  「當然算數!」葉向高冷笑道:「不過既然是口頭上的,就或許有記錯的地方,公公年紀也不小了,耳聾眼花是難免的!」
  「放屁!」
  魏忠賢是撕破了臉皮,冷笑道:「首輔,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東林造孽這麼多年,報應來了!」
  鄒元標鬚髮皆乍,厲聲斥責道:「住口!好你個閹豎,不過是奴才而已,我等朝中重臣,豈會被你威脅!老夫以為天心仁慈,聖上斷然不會下旨杖責群臣,定然是閹豎矯詔,來人,把禍國殃民的閹賊拿下!」
  隨著高官過來的也有不少隨從和衙役,一聽紛紛擁上來,雙方劍拔弩張,就要動手!
  「好啊,先是在六科廊哭喪,然後又捉拿咱家,你們是在打主子萬歲爺的臉。咱家和你們不死不休!」
  「魏公公!」葉向高大聲喝道:「朝廷一切皆有法度,僅憑著口諭就想作威作福,責打部堂高官,未免太不把群臣看在眼裡了!老夫這就請求面聖,若是聖上真有旨意,老夫甘願受罰,若是沒有,哼……」
  葉向高冷哼一聲。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此時的老魏畢竟還不是九千歲,面對首輔有些心虛,只能冷笑道:「見就見,主子燭照萬里,豈會被你們給蒙蔽了!」
  ……
  葉向高長長出了口氣,交代幾句,就在東林黨人的矚目之下,昂首進入乾清宮。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葉向高已經存心拚死一爭,哪怕捨了首輔寶座。他也要保住東林一黨。
  有組織在,他還有起復的機會,若是組織沒了,昔日的仇敵都能把他給生吞了。
  「老臣叩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天啟幽幽歎道:「元翁,你來所為何事?」
  往常天啟都會給葉向高賜坐,今天竟然跳過了這個環節,葉向高心裡一陣惶恐。
  「陛下,老臣經過午門之時,見到有人鞭屍楊漣。又要廷杖六科言官。老臣以為萬萬不妥,楊漣為大明身死殉國,竟然被戮屍,只怕讓群臣寒心。老臣斗膽請陛下收回成命!」
  葉向高說完。跪伏在地上,足足等了好幾分鐘,撅著屁股,血壓上湧。有點頭昏眼花。
  天啟才說道:「首輔,你怕百官寒心,難道就不怕遼東的軍民將士寒心嗎?身為封疆大吏。肩負朝廷重任,就是這麼報答朕嗎?鞭屍,朕倒是覺得該挫骨揚灰,告慰枉死的百姓!」
  葉向高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醉心木匠活的小皇帝發怒竟是如此可怕!葉向高輕輕把頭上的烏紗摘下來,放在一旁。
  「陛下,萬方有罪,罪責內閣,老臣身為首揆,甘受責罰!老臣情願致仕歸家,還請聖上秉持仁慈之心,饒恕百官!」
  天啟默不作聲,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有。
  葉向高想到一輩子的宦海沉浮,竟然如此屈辱結束,心裡頭萬分悲涼。
  「陛下,老臣臨走之時,還有一事奏明。張恪帶過來的朝鮮使臣李貴是假冒的,根本沒有朝鮮國主的同意!」
  本來葉向高還想把這招留在日後,可是他臨走在即,實在是不甘心敗在張恪手裡,因此拋出來,想要來個同歸於盡。
  可是讓葉向高大惑不解的是天啟竟然沒有一點反應,彷彿早就知道了一般!
  「首輔,你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鬥不過一個張恪嗎?」天啟冷笑道:「一個字:真!他的功勞是真的,你們詆毀不了,他帶過來的人也是真的!不錯,李貴是沒有國書,可是朝鮮國王對大明不忠,三心二意。李貴就要推翻現在的國主,換一個新國主上來。張恪早就奏報朕了,朝鮮正好在建奴側翼,若是能牽制一二,遼東方面就會輕鬆不少!」
  信心滿滿的殺招,竟然一拳打空,葉向高差點當場吐血。難道張恪就真的無懈可擊,他們怎麼就選了這麼一個對手!
  「首輔,你們就是為自己想的太多,為大明想的太少!你下去吧!」一句話,被天啟蓋棺論定。
  葉向高彷彿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具茫然的軀殼,一步一跌,從宮裡走出來。每走一步,他都彷彿衰老一些,身軀佝僂,兩眼無神。
  好不容易到了午門,東林的那些官員全都跑過來,迎接自己的首輔。
  「元翁,聖意如何啊?」
  「唉,諸公好自為之吧!」葉向高撂下最後一句,轉身離開,留下了茫然的東林黨人……
  有人歡喜有人愁,東林和魏忠賢對掐,遼東的爛攤子卻刻不容緩,天啟不等朝局穩定,就下了旨意。
  給張恪加了少保之職,佩平遼將軍印,改任遼東總兵,賀世賢加薊鎮總兵,於偉良加山海關總兵,劉希偉進副總兵,分守天津衛,毛文龍出任鎮江副總兵……
  張少保面對著簇新的官服和大印,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終於可以回家了!」


第274章 你媳婦有了
  葉向高去職,前所未有的朝局劇變,在京的文臣全都風雨飄搖,日子別提多難過了。誰都清楚,小魚小蝦是別想扛過風浪的,必須找山頭,簡言之就是拜老大,抱大腿!
  現在風頭最勁的就是廠公魏忠賢,投靠他的門下自然平平安安。可是在很多文官的眼裡,老魏終究只是個太監,名聲就像是他的身體一樣,挨了一刀,一輩子也別想完美!
  除了老魏還有誰能保住他們呢?張恪自然進入了大家的眼簾。
  年紀輕輕,屢立戰功,深受天啟信任,而且又是大明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孤重臣,份量足夠了!而且大家看得明白,東林之所以倒霉,就是誣告了這位。投到張恪門下,至少不用擔心被東林牽連!
  有些心思活絡的官員備齊了禮物,來到了張恪臨時府邸拜會。
  馬彪還是像往常一樣,從外面採購了不少東西回來,到了門口,對衛兵說道:「你們也放半天假吧,後天大人就回遼東了,兄弟們都給家裡頭買點禮物,金銀首飾,花布綢緞,家裡頭還不定多著急呢,哄哄婆娘!」
  衛兵們心花怒放,點頭哈腰,說道:「都是大人疼惜我們,就憑您這份善心,保證陞官發財,子孝孫賢!」
  「娘的,別拍馬屁了,老子的婆娘還不知哪呢!」
  馬彪笑罵著,轉身要走,突然背後有人說話。
  「敢問你是馬大人?」
  馬彪回頭一看,見是個四十出頭的文官,一身緋紅的官服,胸前繡著雲雀,馬彪跟著張恪這麼長時間,也不是白癡了,見對方是三品大員,急忙躬身施禮。
  「這位大人。我就是馬彪,可當不起大人兩個字。還沒有請教您的大名……」
  對方急忙笑道:「下官是通政使魏廣微,早就仰慕張少保的威名,冒昧前來,實在是魯莽得很!」
  這位三品大員一面笑著,一邊拉住馬彪的手,問道:「馬大人,還不知道你號什麼,咱們日後怎麼稱呼?」
  通政使,那可是大九卿之一。比起張恪恩師洪敷教的官職還大,被人家尊稱大人,折節下交,馬彪腦袋暈乎乎的,整個世界都混亂了!
  「我,好,好美酒!」馬彪呆呆回答。
  「哦,原來是梅久兄,很是文雅。對了。張少保可有空閒,下官想要叨擾!」
  馬彪木然點頭,帶著魏廣微進了張恪的書房。
  「大人,通政使魏廣微大人求見!」
  「快快有請!」張恪笑著說道。
  魏廣微邁步走進張恪的書房。向四周看了看,雪白的牆皮,除了行軍地圖之外,一點名人字畫都沒有。
  「張少保如此儉樸。實在是堪稱百官的表率,下官實在是佩服!」
  「哈哈哈,魏大人。這可不是我節省,實在是來不及佈置。若是魏大人願意,能不能給我寫幾幅字,裝點門面啊?」
  魏廣微一聽受寵若驚,惶恐說道:「少保能看上下官的字,實在是我的福分,回頭我就給大人送來,要多少有多少!」
  「那我就愧領了!」張恪並沒有推脫,他知道魏廣微前來肯定是有事相求,收了禮物正好讓他安心。
  「魏大人,張某是軍人,喜歡直來直去,你有什麼事情只管說就是了!」
  「是是是!」魏廣微連忙點頭,沉吟醞釀一下,然後說道:「張少保,實不相瞞,下官身為通政使,以往東林黨勢大,有些彈劾他們的奏折被壓了下來。下官和他們的確不是一黨,只是,只是……」
  魏廣微偷眼看看張恪,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魏大人,是不是有人攻訐你?」
  「沒錯沒錯,下官特意來求張大人幫忙,您若是能幫著說句話,下官感激不盡!」
  「東林結黨營私,黨同伐異,胡作非為,的確要整治,不過也不是誰都是東林黨。回頭我知會魏公公一聲。」張恪的印象之中魏廣微似乎不是東林的,好像這位還投靠到了九千歲的門下,因此毫不猶豫同意了。
  「多謝張少保!」
  魏廣微沒有料到張恪這麼好說話,準備的銀票根本沒用上。看來張恪和外面的傳言不一樣,似乎值得深交。
  魏廣微想到這裡,笑道:「張少保,下官斗膽請問,你下一步準備如何?」
  「魏大人,我已經寫好了練兵的方略,馬上呈交聖上,我就回遼東練兵打仗了。京裡紛紛擾擾,溫柔福地,住常了就怕消磨了意志。」
  通政使管的就是群臣奏折,下情上達,張恪沒必要瞞魏廣微什麼。
  「張少保志存高遠,下官佩服。不過……練兵就離不開餉銀,如今戶部尚書李汝華年紀高邁,又和葉向高過從甚密,少保若是練兵,怕此人從中掣肘……」
  響鼓不用重錘,張恪瞬間明白了魏廣微的打算,敢情他是盯著戶部尚書的位置。
  天啟讓魏忠賢和東林鬥,讓張恪專心練兵,對付老奴,既是保護,也是限制,不讓他過分插手京裡的事務。
  不過戶部尚書掌管天下的錢糧,位高權重,而且日後每年遼東幾百萬的糧餉,天文數字,如何分配全在尚書大人的一心,不能不重視啊!
  「魏大人,尚書高官,張某說話的份量也不大。」
  魏廣微心立刻懸了起來,不過張恪接著說道:「我盡力試試,成敗可不保準。」
  「張少保能幫著說話,下官就感激不盡了!」
  兩個人又寒暄了半天,魏廣微起身告辭,張恪讓馬彪送他出去。
  「不敢勞煩梅久先生,我自己走就是!」
  送走了魏廣微,馬彪又回到了書房,張恪閉目思索著,突然問道:「馬彪,你什麼時候改名了?」
  「沒有啊!」馬彪撓撓頭,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魏大人問我好什麼。我說美酒,他就這麼叫了,這幫文人真奇怪!好好的非要起外號!」
  張恪眉頭一皺,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號!真是好!」
  馬彪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道:「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恪微微搖頭:「宰相門前七品官,你小子高昇了!」在地上走了兩圈,張恪說道:「馬彪,你去當個千總吧,跟在我身邊。早晚讓官場的一套把你腐蝕了!」
  ……
  多了一個盟友,張恪的心情還是不錯的,轉過天,他給天啟上了奏折,然後又去面見老師洪敷教,把魏廣微的事情說了一下。
  預料之外,情理之中。隨著東林黨被壓制,宦官和武將的地位勢必上升,張恪有實力。有聖眷,已經足夠立山頭了。
  「永貞,你在遼東好好幹,為師在京城一定多幫遼東說話。爭取早日平定建奴!」
  師徒兩個辭別之後,張恪就帶著人馬浩浩蕩蕩出山海關,直奔義州而來。
  此時已經是四五月份,道路兩旁的農田已經播種完畢。滿眼都是鮮嫩的綠色。
  不過今年有些特殊,出了山海關,兩邊田地多半荒蕪。茂盛的野草蹭蹭躥起,十里八鄉,田里見不到幾個農夫。偶爾有人幹活,也是上了年紀的。
  寬闊的路上不時有三五成群,甚至幾十人,扶老攜幼,推著獨輪車,向關內逃荒。
  無農不穩,一個地方農夫沒法生存了,官府和軍隊也撐不了多久。遼東的慘敗加劇了難民潮,是本來人口就不充足的遼東變得更加空曠荒涼。
  陞官的喜悅早就被張恪拋到了九霄雲外,在他的面前,巨大的爛攤子等著收拾,想到這裡,張恪就覺得腦仁疼。
  隨著大軍前行,進入了錦州境內,總算是換了一番景象,道路兩邊農田整齊,嫩綠的小苗破土而出。辛勤的農夫在田地除草勞作,頂著熾熱的太陽,沒有一絲放鬆。
  田埂上不時有巡邏的民兵走過,雖然氣氛有些緊張,但是大家還各盡其職。張恪總算是有了一點安慰,看來建立田莊的做法還是對頭的。
  一路上懷著重重心事,張恪帶著人馬到了義州城外,離著老遠看去,就見到城門外人山人海,黑壓壓的望不到頭。
  大家都翹起腳尖,伸著脖子張望著。
  「回來了,回來了!大人回來了!」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他們心中的大人只有一個,給了他們安寧,給了他們土地,這位大人就是他們的天。
  不久之前,他們就聽到傳言,說是張大人在遼東殉國了!
  那種滋味簡直就像是天崩地裂一樣,多少剛分到土地的百姓戰戰兢兢。世家大戶重新招呼打手,磨刀霍霍,準備反撲。
  當聽說張恪還活著的時候,老百姓們喜極而泣,他們跑到所有的寺廟,磕頭還願,感謝菩薩保佑。
  張恪在,天就在!
  淳樸的百姓們搭起高高的綵棚,插滿鮮花,棚子裡擺滿了美食美酒,款待歸來的英雄。
  人群的中間,沈氏在小雪和張韻梅的簇擁之下,眼巴眼望地看著,淚水默默流淌下來。
  看到了家人,張恪彷彿觸電一般,急忙跑過來,雙膝跪倒在老娘面前。
  「娘,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沈氏揉了揉通紅的眼睛,仔細打量,顫抖著雙手,摸著張恪的頭。
  「好啊,回來就好,娘的心又回到肚子裡了!」
  哭了一會兒,張恪起身,看到了小雪,小丫頭越發嫵媚,眼中飽含著深情,張恪真有心一把抱過來,好好蹂躪一番。
  小雪卻很不給面子地轉過頭,乾嘔起來。
  張恪摸了摸鼻子,訕訕說道:「我有這麼噁心嗎,太傷自尊了!」
  「傻小子,胡說什麼!」沈氏拍著張恪的肩頭,笑道:「你媳婦有了!」


第275章 爛攤子
  「小雪,是真的嗎?」張恪目光灼灼,彷彿要把人盯得化了。
  小雪羞怯地點點頭,那一瞬,張少保的冷靜威風全都跑沒了,只剩下憨憨地傻笑。
  「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
  「二哥,羞不羞啊,沒生下來誰知道是男是女!沒準是大侄女呢!」張卉兒從沈氏身後跳出來,鄙夷地看著張恪。
  沈氏一把拉住了女兒,笑道:「小妮子別胡說,保證是個大孫子!」
  張恪總算是清醒過來,老臉通紅,忍不住說道:「不管是男是女全都好,女孩可是爹媽的小棉襖,更貼心!」
  小雪知道張恪在安慰她,心裡甜甜的。卉兒晃著沈氏的手臂,得意說道:「娘,你聽見了吧,女孩可是小棉襖!」
  張恪看著嬌憨的小妹,促狹笑道:「沒錯,你是小棉襖,可是眼下快夏天了,穿不上了!」
  「二哥就會欺負人!」張卉兒撅著小嘴,氣呼呼跑到了一旁。
  沈氏笑呵呵拉住了張恪,另一隻手拉著小雪。
  「進城吧,府裡頭從前天就忙活,陪娘吃頓團圓飯吧!」
  張家幾口人在簇擁之中,往城裡走。所過之處,百姓們主動閃開道路。大傢伙情緒激昂,目光都盯著張恪,彷彿他就是希望一般!
  張峰笑著扯了扯張恪的衣角,說道:「老二,給鄉親們說兩句吧,讓大家都安心!」
  感受到百姓灼熱的目光,張恪很感動,他為百姓做了多少,能得到如此愛戴,實在是受之有愧!
  「鄉親們,我只講兩點!」
  聽到了張恪的聲音,在場的百姓都來了精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第一,我們在渾河殺了一萬多韃子,別人望風而逃,咱們義州兵沒有丟人!」
  「好!」
  百姓們用力拍著巴掌,叫好聲如同潮水一般。就連卉兒和張韻梅都拍起了巴掌,沈氏和小雪更是眼中含淚。她們高興,也更心酸。
  「第二,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後天很美好!但大多數人都死在明天的晚上。看不到後天的太陽。抗擊建奴是長期鬥爭,咱們大傢伙唯有堅持,做一顆釘子,牢牢釘在遼東,才能等來勝利的時候!」
  百姓們都在咀嚼著張恪的話,城門內外安靜的出奇。
  大人沒有安慰竟是打氣安慰,而是告訴大家眼前的確有困難,長遠還是有麻煩,不過有了張大人在。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勝利!
  悄然之間,一顆必勝的種子落在了每個人的心田,從遼東慘敗以來的恐慌在悄然散去。
  「大人,我們都聽您的。建奴不在話下!」
  百姓們吃下了定心丸,帶著滿意的笑容,紛紛回家,各司其職。張恪陪著老娘回到了府邸。
  說來慚愧。過去的日子裡,張恪東跑西顛,去京城。去遼沈,甚至跑到山西轉了一圈。唯獨沒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打理老巢,參將府邸已經變成了少保府,不少工匠還在忙碌著。
  「娘,從今往後,咱們就是第一線了,兒子也能多抽出時間陪您了!」
  沈氏拉著張恪的手,笑道:「恪兒,只要你能在娘的身邊,娘就啥都不怕了。」
  一家人歡笑著邁步走進了後院,張恪剛出現在後院,一隻粉紅色的蝴蝶就飛了過來,撲到了張恪的懷裡。
  「舅舅,舅舅回來了!」
  張恪愛惜地抱起了瑤瑤,在她的小臉上狠狠親了兩下,弄得瑤瑤咯咯大笑。
  「舅舅,給瑤瑤買了禮物嗎?」
  「當然買了,不光有舅舅的,還有你爹的呢。」
  「爹爹?」瑤瑤眨巴眨巴眼睛,問道:「他好嗎?」
  「好得很,就是擔心他的女兒乖不乖?」
  「乖,瑤瑤可乖了,不信問娘。」
  張韻梅笑著接過不情不願的瑤瑤,問道:「二弟,你姐夫怎麼樣了?」
  張恪笑道:「大姐,不用擔心,姐夫一直和士子們切磋學問,準備科舉呢。等到明年保證能考個進士出來,到時候大姐可就是進士夫人了!」
  「哪有那麼容易啊,大明朝多少士子呢!我聽說南方的讀書人都厲害著呢,個個都是文曲星下凡,我怕你姐夫沒有那個命!」
  如果放在以往張恪不敢說,可是現在情況大不相同,內廷外廷都有他的人,而且還是部堂高官。
  任何公平都是相對的,你要是覺得無處下手,只是說明你的勢力不夠而已!
  「大姐你放心吧,姐夫保證高中!」
  「好好好,你們都有出息了,娘就知足了!」
  大傢伙圍著沈氏坐好,侍女像是穿花化蝶一般,送來滿滿一桌子菜。沒有什麼名貴的東西,家常風味更加可口。
  張恪就像是餓死鬼轉世一樣,風捲殘雲,消滅著桌上的菜,吃得汁水滿嘴,油光閃閃的。張峰比他還不如,用筷子已經不解氣了,伸出了魔爪,變魔術一般,整盤整盤吃干抹淨。
  瑤瑤嚇得小嘴微張,猛地低下頭,飛快往碗裡夾菜,生怕被兩個舅舅吃光了。認真可愛的小模樣惹得所有人笑開了花。
  ……
  家裡的溫馨,親人的陪伴,讓張恪迅速撫平了征戰的傷痛,世上不光有殺戮權謀和爾虞我詐。還有春花秋月,小樓東風……
  呆呆望著小雪微微隆起的小腹,張恪瞪大眼睛,生命真的是太神奇了,血脈相連的小東西正在不停孕育,每時每刻都在生長,直到幾個月後,歡蹦亂跳來到這個世界!
  上天賜予的禮物,從此之後,生命一路彩虹……
  「恪哥,你流口水了!」
  「是嗎!」張恪擦了一下,什麼都沒有。
  「好你個小妮子,竟敢欺騙相公,是不是想嘗嘗家法?」
  小雪慌忙擺手,嬌笑道:「妾身不敢,求大人看在孩子的面上。饒過妾身吧!」
  嬌媚的聲音,柔柔的身段,張恪體內的獸性不斷湧動。他不停告誡自己:忍著,忍著,忍幾個月,一定讓小妮子好看!
  每天早晚去給老娘請安,陪著小雪說話,看著寶寶不停長大,時不時陪小妹和瑤瑤四處逛逛——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張恪如此清閒了,到家地八天。就有人找上門來。
  ……
  「永貞,你小子躲在家裡,把一攤子事都留給我,還講不講義氣了?」
  王化貞帶著三分假怒,衝進了府邸。抬頭一看,差點沒把他氣昏過去。只見張恪爬在高大的楊樹枝幹上,正在繫繩子,兩個繩子垂下,瑤瑤手裡捧著一塊木板。
  敢情這位少保大人正給外甥女做鞦韆呢。王化貞豈能不氣。
  「永貞,你信不信我參你一個玩忽職守?」
  張恪在樹上哈哈笑道:「世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如何知我沒有辦正事啊?」
  「哼。我沒工夫和你閒扯淡,要是你小子沒好主意,這一本我非上不可!」王化貞不依不饒。
  張恪渾不在意,他把繩子繫好。一點點從樹上下來,從瑤瑤手裡接過木板,用繩子把事先流出來的槽口繫好。用力試了試。很結實!
  「好好玩吧!」
  打發了瑤瑤,張恪笑著走到了王化貞的面前。
  「世伯,不是小侄怠慢,實在是有些事情急不得。」
  王化貞白了他一眼,不客氣說道:「別耍花腔,拿點幹的出來。」
  張恪見他真的著急,伸手說道:「世伯,這邊請,小侄正好要和您談談。」
  兩個人到了書房,分賓主落座,茶水上好,張恪一擺手,打發走了侍女親衛,只剩下他和王化貞兩個人。
  「世伯,難民不少吧?」
  「嗯,光是廣寧一帶就有十幾萬人,其餘西平堡,右屯,錦州,各地加起來,差不多有五十多萬,人數還在不斷增加。流民還好,可是其中有幾萬潰兵,這幫傢伙打老奴不行,可是禍害地方是一等一的。為了安撫他們,我可把廣寧的屯糧都拿了出來。不過眼前最多能撐一個半月,距離秋收還有三個多月,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找你了!」
  張恪微笑著點頭,一路上的流民早就讓他猜到了,遼沈易主,勢必會有大量的難民湧入遼西。
  「世伯,安頓難民的法子無非三條,收編入軍隊,組建田莊,再有就是送到關內。」
  「嗯,這三條都不容易。」王化貞說道:「你的士兵主張精兵路線,這些人當中潰兵眾多,都是老兵痞,積重難返。建田莊需要土地,遼西狹小,能拿出的土地有限。至於往關內送嗎,朝廷也不讓,說什麼以遼人守遼土,分明就是怕流民太多,威脅京畿安全。別把我逼急了,是在撐不住,我就把人往京裡送,吃六部九卿那些大老爺去!」
  王化貞雖然說的是氣話,可是難民的問題的確刻不容緩。拖下去,搞不好釀成民變,就徹底亂了。
  「世伯,做什麼事情都離不開人手,我是不建議把老百姓推出去的。」
  王化貞歎道:「我豈不知啊,找你來,就是想看看足智多謀的張少保有沒有辦法?」
  「哈哈哈,世伯,還別說,我真有一個主意!」張恪笑道:「事緩則圓,當務之急是弄到糧食,別讓百姓作亂。剩下的我們一點點安置,或是種地,或是做工,或是當兵。」
  「難啊!」王化貞苦笑道:「京裡面亂成一鍋粥,遼東的人又多,指望朝廷怕是不行了!可是不指望朝廷,我們能指望誰,誰有糧食?」
  張恪爽朗一笑,透著十足自信。
  「世伯,我結識一個朝鮮的指揮使,他想回國造反,怕不成功,就希望大明給他火銃武器……」
  王化貞皺著眉頭,說道:「永貞,你跳躍的有點遠吧?」
  「一點不遠,我們拿武器換糧食就是了!」


第276章 吃驚吧,思密達
  王化貞作為傳統人士,對張恪的設想是一萬個反對。
  「永貞,你把武器賣給朝鮮武將,支持他造反,豈不是支持亂臣賊子作亂,敗壞綱常,助紂為虐,說不過去啊!再有朝鮮對大明忠貞恭順,攪亂其國,於心不忍,一旦走漏消息,勢必引來非議。再有火銃乃是我義州兵最大的倚仗,若是賣給了朝鮮,讓他們窺見火銃的奧妙,加以仿製,豈不是遺禍無窮,正所謂國之利器不可示人,這個道理永貞你難道不懂嗎?」
  聽了王化貞的話,張恪暗暗點頭,其實這也代表了大明精英階層的一致想法,不過張恪卻不免有些遺憾,看來有必要給王化貞上一堂課了。
  「世伯,朝鮮對大明的確很聽話,可是眼下朝鮮的國王光海君對大明卻一點都不忠心。他和建奴眉來眼去,勾勾搭搭,我們幫著親近大明的勢力,掌控朝鮮有什麼不對?」
  王化貞當然也不是很迂腐,眉頭緊皺著說道:「永貞,我是怕議論紛紛,對咱們不利。」
  「打著正義的旗號,我一無所懼。控制那些藩屬國光靠著進貢貿易還不行,要加上武器,文教,金融,把他們徹底變成附屬,乖乖聽話,如此才不負天朝上國的威名!」
  張恪說到這裡,不僅有些悲憤。
  作為天朝上國,中國歷來對四夷小邦寬厚仁慈,他們隨便拿點一文不值的土產,就能從天朝換回無數的金銀茶葉絲綢,甚至把進貢當成了發財的途徑。
  千百年的恩遇沒有換來這幫傢伙的感激,相反中國最虛弱的時候,他們還撲上來咬一口。
  島嶼被吞食,邊境被佔領,無情無義的畜生甚至對天朝百姓揮起了屠刀,惡性罄竹難書。對這些白眼狼絕對不能手軟!
  「世伯。我估算過,從朝鮮一年至少能弄到一百五十萬石糧食,其中一百萬石運到遼東,再有五十萬石留在皮島,支援毛文龍。我們三分之一的軍糧就眉目了,您是想朝廷費盡心力,上下盤剝,敲骨吸髓,冒著民變的危險,從大明的百姓手裡搶糧食。還是從無關緊要的藩屬國,通過貿易弄來糧食?」
  張恪每說一句,王化貞心裡就是一動,老臉甚至羞慚得通紅。
  「死道友不死貧道,永貞,是我迂腐了!該怎麼賣,全都聽你的,我只要糧食!」
  說服了王化貞,張恪輕鬆了不少。
  「世伯。糧食不過是救急用的,根本是還是要興屯田,給老百姓一條活路。有土有民,有民才有兵!」
  「沒錯。不過屯田要先有田才行,就拿廣寧等地來說,軍戶手上的田地不到三成,這還是大力開荒的結果。剩下的田地都在世襲武官和大家族手裡。如今遼東戰敗了,又來了大批的將官,他們一個個眼珠子通紅。都盯著田地呢!又這幫人在,屯田之難可想而知了。」
  本來田地就少,又來了一幫爭搶的惡狼,遼東還真是一個超級大爛攤子。沒有奇招,是別想扭轉大局!搞不好還要重蹈覆轍。
  張恪記得歷史上被捧上天的孫承宗就在遼東屯田,賺了十八萬兩銀子,被老先生吹上了天,可是每年光是軍費就有四五百萬兩銀子之巨,生生拖垮了大明朝的財政。
  張恪要屯田當然要真有效果,不能像孫老師那樣做面子工程!
  「世伯,田地的事情您先摸清楚了,總數有多少,在世家大族手裡又有多少,看看他們能不能把田地吐出來。」
  王化貞說道:「我立刻去辦,不過永貞我可提醒你一句,不能逼得太緊了!遼東不光是咱們,還有建奴呢!」
  以那些大族的節操,一旦威脅到他們的利益,這幫人幫著老奴,充當漢奸帶路黨是一點不費勁!
  「世伯,我心裡有數,就算大明的土地不夠,不還有別的嗎!」
  「還有,哪裡?」
  「當然是草原了!」張恪躊躇滿志地說道:「遼西太過狹小,我肯定要向草原用兵,擴張生存空間。兩年之內,我要恢復大寧都司,把手伸向草原!」
  除了朱元璋和朱棣爺倆之外,明朝在草原方向就不斷後退,張恪竟然想擴張土地,膽子不可謂不大。不過一想到廣寧大捷,把炒花打得屁股尿流,王化貞也就釋然了。
  總之張恪能打仗,就讓他折騰吧!
  正在說著,杜擎晃著高大的身軀前來送信。
  「大人,朝鮮派人來了。」
  「好快啊!」
  張恪眉頭一挑,心花怒放,正準備下刀呢,肥豬就拱門了!
  「好兆頭啊,看來不動手都對不起朝鮮人的心意!」張恪喃喃自語。
  王化貞把頭轉到了一邊,生怕被這傢伙的無恥傳染了。
  「世伯,您先歇著,我去會會藩國的朋友。」
  張恪讓杜擎帶路,直接來到了正廳,離著老遠就看到正廳台階的下面站著兩個人。他們穿的都是大明的服飾,可是離著老遠還能感到濃濃的泡菜風。
  張恪的腦袋裡瞬間冒出了好多詞彙:「思密達,長腿歐巴,泡菜帝國,亞洲三寶……」也不知道老祖宗能不能替子孫長臉。
  兩個棒子一起轉頭,兩張大餅臉,佈滿了麻子點,塌鼻子,小眼睛,是純天然的!他們沒有理會張恪的心思,年老的那個拉著年輕的主動施禮,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藩國屬臣見過上國少保將軍!」
  挺有禮貌的,張恪笑道:「不用行禮了,你們兩位怎麼稱呼?」
  年老的急忙說道:「小人名叫李參,是平山節度使李貴的長兄。這位是……」介紹到年輕人的時候,李參頓了一下。
  「在下李宗,是李貴的此子!久慕張少保的威名,特地前來拜訪。」
  原來是伯父和侄子,不過這兩個人的神情很是奇怪,明明是長輩的李參點頭哈腰,好像奴才一樣,身為小輩的李宗卻頤指氣使。透著一股子傲氣!不是說朝鮮學中華禮儀學的不錯嗎,怎麼會有以下犯上的情形!
  張恪沒有多想,一擺手,就說道:「兩位朋友這邊請!」
  來到了正廳,分賓主落座。
  李參先說道:「張少保,李貴曾經和小人說過,希望天朝能助他起事,推翻昏王,再造朝鮮,不知少保大人有何看法?」
  「天朝自然是順天應人。既然現任的國王昏庸無道,居心叵測,就該換一個。」張恪笑道:「李貴和我一路上長談過,他說你們實力不夠,尤其是武器落後,不堪一戰。你們只管放心,本官有好武器,也有百戰老兵,一定幫你們訓練出雄兵強將!」
  李參一聽張恪這麼好說話。頓時激動地渾身顫抖。
  「有天朝相助,不愁大事不成,小人感激不盡!」李參幾乎拜倒磕頭,對大明的虔誠勁頭。甚至超過後世某一群人對美帝的崇拜!
  不用懷疑,中國當了一千八百年的超級大國,威風絕不是吹的。
  倒是年輕的李宗沒有這麼失態,問道:「張少保。不知道您能賜予敝國多少火銃,多少刀劍盔甲?」
  「賜予?我沒聽錯吧?」張恪眉頭一皺。
  「當然沒錯,壬辰倭亂的時候。敝國損失慘重,士兵的盔甲武器都是仁慈的天朝提供的,甚至還給了敝國數百艘船隻,糧食軍餉無算……」
  聽到這話,張恪第一反應就是鳴梁海戰又在吹牛皮了。
  「兩位,眼下大明什麼情況你們也知道一二,還琢磨著天朝能傾其所有,支援你們嗎?再說了不過是一場政變而已,用得著這麼大動靜嗎?」
  李參連忙點頭,「是是是,張少保說的有理,只不過敝國民窮國弱,百姓食不果腹,實在是拿不出錢財,要不,要不,先欠著!」
  人至賤則無敵,張恪估計錐子是扎不透李參的臉皮了。
  「談錢傷感情,先去看看武器吧,你們要是不滿意,再多的話都是白說!」
  張恪一擺手,讓杜擎在前面帶路,一路來到了校軍場旁邊的靶場。有二十幾個義州兵正端著火銃,練習打靶。
  精兵是練出來的,渾河一場大戰,義州兵收穫很多,張恪早就讓各級軍官寫心得總結,找出不足,進行針對性訓練。這幾乎成了義州兵的必修課,也正是因為如此,戰鬥力才能不斷提升。
  到了靶場,李參和李宗的眼睛就不夠用了,只見那些士兵端著火銃,人形靶子在六十步之外,伴隨著槍聲,靶子被打得四分五裂,木屑滿天飛!
  李參也是從行伍出來的,他知道大明的火銃最多能打五十步而已,遼東的火銃竟然能打到六十步之外,別小看這十步距離,使得火銃超過了弓箭,真正擁有了壓倒性的優勢。
  「厲害,真是厲害!」李參默默念叨著,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李宗卻閃過一絲憂慮,不知道在怕什麼。
  「你們有沒有興趣試試火銃!」
  「少保,我們也能用?」李參嚥了口唾液。
  張恪微笑點頭,有士兵快速裝好了兩支火銃,打開火門,裝好火藥,塞進去彈丸,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十息左右就裝好了一支火銃。
  沒等李參看明白,火銃就已經塞到了他的手裡。
  「天朝勇士,果然厲害!」
  李參抓著火銃,長長吸了口氣,彭,一槍打出去,遠處的靶子一點動靜沒有,李參的老臉和猴的後面差不多。
  這時候李宗突然叩響扳機,一槍正中靶子的胸口,硬木被擊碎,拳頭大小的傷口猙獰可怖。李宗渾身顫抖,簡直不敢置信。
  良久,他對著張恪一躬到地。
  「張少保,敝國上下急需如此犀利的火銃,哪怕花再多的銀子,我們也願意!」


第277章 火炮和嘴炮
  「你們幾個過來!」
  張恪把靶場的幾十個士兵叫過來,吩咐道:「這兩位是朝鮮來的朋友,你們給他們演示一下火銃戰法。」
  「遵命!」
  士兵們毫不猶豫答應,立刻排成整齊的三段射擊陣型,在六十步的位置設置三十幾個人形靶子,都披著破爛的皮甲,和真人一般不二。
  李參和李宗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盯著,槍聲響起,硝煙瀰漫,射擊之後的士兵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急忙轉到後面,第二排的立刻接上。
  槍聲綿密,一點間隙都沒有,兩個朝鮮人就這麼傻愣愣的看著,都捨不得眨一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杜擎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兩位,射擊停止了!」
  「停止啦?真的!」
  兩個人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羞愧的,還是激動地。
  李宗第一次謙卑地低下頭,請求道:「小人想去看看靶子,不知能否准許?」
  「請自便。」
  得到了准許,兩個人撒腿就跑,看著他們的背影,杜擎鄙夷地說道:「不愧是小地方來的,一點見識都沒有。」
  「你說他們小,人家自己還覺得是宇宙第一大國呢!」
  杜擎笑罵道:「見過夜郎自大的,沒見過這麼大的。大人,乾脆把他們趕走算了,懶得搭理他們!」
  「哈哈哈,咱們做生意,對手傻點不是更好嗎!只要能搾出油水就行。」
  張恪對自己的火銃有著超乎尋常的信心,果然如同張恪的判斷,李參和李宗到了靶子前面,眼睛就不夠看了。
  鉛彈穿透了皮甲,在硬木上留下深深的印痕,這要是換成血肉之軀,保證是滿身的血窟窿。
  李參看得渾身發涼,用朝鮮話低聲說道:「天朝的火銃比起二十年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嗯!」李宗感歎地點點頭,說道:「如此犀利的火銃,我也是平生僅見,能買到多少,就要買到多少,不惜一切代價!」
  李參疑惑地問道:「我兄弟李貴手上有五百精銳,能買到兩三百桿就夠了!」
  「糊塗!」李宗毫不猶豫說道:「對付我那位叔叔,有三百火銃足夠了,可是建奴呢,倭寇呢?只有擁有強大的軍力。大朝鮮才能屹立不倒!」
  這個李宗的野心眼界顯然比李參強多了,他瞇縫著眼睛,在他的面前似乎出現成千上萬的火銃手,拿著犀利的武器,把倭寇轟成了渣滓。強大的朝鮮軍隊在日本四島上肆意殺戮,耳邊全是倭國女人的哀嚎……
  別怪李宗想入非非,要是兩千年來,被侵略了一千七百多次,誰都沒法平靜!
  他們看過了靶子。堅定了志在必得的念頭。
  「張少保,敝國迫切需要火銃,請您成全!」兩個人把頭埋到了胸口。
  「哈哈哈,你們不必施禮。在商言商,咱們就是做一筆公平合理的交易。第一年我提供你們五百桿火銃,給你們一百名訓練教官,教會你們火銃戰法。」
  「好!」李宗一口答應。說道:「張少保考慮真周全。」
  張恪已經看出來李宗才是真正主事的,至於他的伯父李參,更像是一個跑腿的夥計。
  「別忙。東西給你們,你們要拿什麼來換呢?」
  「這個,請張大人明示。」
  張恪笑道:「一桿製造精良的火銃,成本就要七十兩銀子,賣你們一百兩不算多吧!再有彈子,火藥,槍油等等算起來,差不多就要一百五十兩銀子。另外訓練一個火銃兵也不容易,必須要最精幹的老兵。他們大老遠的去朝鮮,一天怎麼也要一兩銀子,兩位覺得可還合理?」
  賬沒算完,李宗和李參差點趴下。一桿火銃一百五十兩,五百桿就是七萬五千兩,加上訓練費用,少說要十萬兩!
  十萬兩啊!
  放在大明或許沒事,要是放在朝鮮身上,那可就要了命啊!
  李參哭喪著臉說道:「張少保,恐怕敝國國庫都沒有這麼多銀子,天朝上國一貫寬宏大度,您又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敝國欽佩無比,人人供奉,敬若神明……」
  「行了!」張恪冷冷說道:「我說過,這是生意,做生意就講究平等二字,你們求也沒用!」
  李宗臉色鐵青,說道:「張少保,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兩位,價錢我是一分都不能少,不過買東西也不一定要銀子,以物易物嗎!」
  李宗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疑惑問道:「張少保,您要如何?」
  「你們可以用糧食抵償,大米換火銃嗎!」張恪用充滿誘惑的聲音說道:「朝鮮雖小,可是豐收年景,全國也有幾百萬石糧食儲蓄,咱們互通有無,火銃,盔甲,刀槍,絲綢,茶葉,你們要什麼我有什麼,這生意做不得嗎?」
  李參情緒激動,就要點頭同意,可是李宗卻狠狠瞪了他一眼。
  「張少保,您也說了,敝國豐年才有糧食積蓄,若是趕上了荒年,我們豈不是難以為繼!」
  「公子真是心懷天下啊!」張恪略帶嘲諷地說道:「荒年怕什麼,難道朝鮮就不想報千年世仇嗎?只要你們和我合作,天朝就是朝鮮的後盾,早晚會幫著你們蕩平四島,滅了倭寇的老巢!」
  李宗被張恪說的渾身血液加速,小白臉很快變成了豬肝色,氣喘如牛。
  「張少保,你能保證嗎?」
  「這有何難!壬辰倭亂的時候,家父就曾經和日本人拼過,我對那些小矮子沒有一點好看法!」
  李宗眼珠亂轉,權衡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
  「好,成交!」
  談妥了大方向,杜擎帶著李宗和李參下去,擬定詳細方略去了。
  張恪心情大好,敲開了朝鮮門戶,不光是有了一條來錢的路子。還能在建奴後背上插一刀。一舉兩得,實在是太妙了!
  哼著小曲,張恪轉身要走,突然旁邊傳來了呵斥之聲。
  「久聞張大人之名,果然是奸猾過人!不到十兩銀子的東西,竟然賣到了一百多兩。如此貪得無厭,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張恪眉頭一皺,誰這麼厲害,一口道破了火銃成本!
  猛地一轉頭,對面不遠處站著一個四十出頭的人。一身儒衫,其貌不揚,正怒目而視,盯著張恪。
  「什麼人大言不慚?」
  負責靶場的百總急忙跑過來,單膝點地。
  「啟稟大人,他叫孫元化,說是從京裡來的。卑職本來不想放他進來,可是他手裡有鄧大人的引薦信,卑職才……」
  百總講什麼話張恪已經沒心思聽了。他只對孫元化這三個字感興趣。
  當初他讓鄧文通進京,其中一項任務就是招攬他,真沒有想到,人竟然活生生出現在了面前。只是場景有些尷尬。
  「張大人,在下不該來遼東,告辭了。」孫元化轉身要走,張恪伸手攔住了他。
  「孫先生。你就這麼急著走嗎?」
  「當然,大人生財有術,下官長了見識。恕我不敢久留,怕染上一身銅臭!」
  孫元化轉身就走,士兵們都把張恪當成了偶像,有人敢出言不遜,哪裡能放過,幾個士兵舉起拳頭就要打。
  張恪攔住了他們,譏笑道:「孫元化,本官以為你和那些書生不一樣,沒想到都是一路貨色,於國於家無用,還是趕快滾吧!」
  「你!」
  孫元化臉漲得通紅,聲色俱厲,質問:「張大人,在下聽聞你也是讀書人出身,如此辱沒斯文,你,你必須說清楚!」
  「哈哈哈,孫元化,你和徐光啟學習西學,製造火器,想來也是為國御辱!我本以為你是動手的,靠著真本事吃飯,和那些整日噴口水的廢物不可同日而語。可是一見之下,你竟然比腐儒還要迂腐三分,真是令人失望。」
  孫元化氣得攥了攥拳頭,不過他也知道打不過一群武夫,冷笑道:「在下不知哪裡迂腐,反倒是大人心思機巧,騙得別人團團轉,好生令人羨慕。」
  「你知道那兩個人是誰嗎?」
  「是誰都一樣,待人以誠。」
  張恪頓時仰天大笑,眼淚都快出來了。
  「孫元化,你當本官願意騙人嗎?遼東難民幾十萬,人人張著嘴要吃的,本官難道不該想辦法弄糧食嗎?兩個朝鮮的傢伙送上門,難道不能宰他們一刀?」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更何況遼東缺糧,可以向朝廷要,為什麼要牟取十數倍的暴利,不是奸商又是什麼!」
  張恪微微搖頭,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竟然比小孩子還天真,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難怪會稀里糊塗丟了腦袋,張恪憤憤想到。
  「朝廷糧食是哪裡來的?不過是從老百姓手裡徵收嗎,從去年起,朝廷加了遼餉,有些地方的正稅都徵收到了天啟五年以後。再這樣盤剝下去,是什麼結果,你心裡不明白嗎?講道德,講仁義,這些玩意有用,老奴還在赫圖阿拉放羊呢!」
  張恪壓著怒火,冷笑道:「世上有兩種文人,一種是實實在在做事的,一種是天天罵人的。他們反對征商稅,卻逼著朝廷痛擊建奴;他們讓皇帝厲行節約,自己去狎妓成風;他們從武將手裡搶走一切權力,戰敗的時候卻理所當然把罪責推到武將身上。這是何等的精神分裂,何等的無恥!」
  汗水從孫元化的鬢角流下了,他真正領教了張恪的犀利,每句話都插在他的心口,一直以來篤信的東西難道錯了?孫元化痛苦地抱著腦袋。
  「孫先生,你是做火炮的,學那些人打嘴炮,難道不羞愧嗎?」


第278章 雙喜
  進入了炎熱的七八月份,距離遼沈慘敗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月。在這段時間之中,明朝在新任遼東巡撫王化貞的指揮之下,收攏殘兵,安撫百姓,構築三道堅實的防線。
  第一道最接近建奴的就是西平堡,此地那是廣寧的門戶,建奴進攻遼西的咽喉,必須由大將鎮守。
  總兵賀世賢當仁不讓,主動請纓。經過一番權衡,賀世賢和副總兵羅一貫率領五千精銳出鎮西平堡。他們的活動範圍從西平堡一直延伸到三岔河一帶,作為警戒防禦建奴的排頭兵。
  第二道防線則是廣寧城,此地既是遼西第一大城,更是通向蒙古的門戶。若是丟失,建奴隨時可以繞過遼西走廊,從草原攻擊長城一線,伺機搶掠京畿等地。事實上滿清後來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廣寧是明軍厚積人馬的地方。於偉良,孫得功兩位總兵,加上參將張峰和湯輝,總計三萬人馬鎮守。當然多數人馬還是湊數的。
  第三道防線則是大凌河一線,義州,錦州,右屯,正是張恪主要鎮守的方向,義州兵的精華都集中在這一線。
  張恪手下人馬是陸續徵召訓練的,經過半年以上苦訓的有八千多人,精銳老兵大約在五千出頭,這就是整個遼東明軍的精華,也是唯一可以和建奴硬拚的軍團,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
  除此之外,張恪手上還有兩支部隊,一個是秦民屏率領的白桿兵,另一個是周敦吉統領的浙兵,兩支人馬也都在舔舐傷口,恢復戰力。
  每天離著軍營大老遠,就能聽到士兵的呼喊。
  早中晚三次,都有軍官大聲詢問:「忘了渾河之仇嗎?」
  士兵齊聲回答:「不敢忘!」
  如是三次,恥辱牢牢刻在每個將士的心頭。大家瘋狂訓練,等待著復仇的那一天!
  遼東情況大為扭轉,言官更是上奏天啟,稱讚王化貞「提弱卒,守孤城,氣不懾,時望赫然」。
  天啟下令賞賜王化貞五百金,蔭一子錦衣衛百戶。
  捧著皇帝的聖旨,老王是哭笑不得,這一番佈置全都出自張恪之手。他不過是執行而已,如今卻把功勞都加到了他的頭上,心中愧疚,怪對不起張恪的。
  王化貞接到賞賜的第三天,就動身前去義州,可是到了義州,張恪竟然不在,是杜擎接待了他。
  「中丞大人,少保去了錦州了。他臨走的時候說你要是著急,也可以去錦州看看!」
  錦州?能有什麼事情……
  「莫不是糧食來了!」
  杜擎微微得意地笑道:「雖然大人沒說,不過我猜著差不離,朝鮮那些棒槌怎麼鬥得過少保啊。」
  「嗯!我還真來著了。這就去錦州,幾十萬人都等著糧食救命呢,永貞千萬別讓大傢伙失望啊!」
  王化貞滿懷著希望,立刻帶著隨從跑到了錦州松山衛。在他們的面前就是茫茫的大海。碼頭上工人往來不斷,數十艘高大的海船停在海灣之中,高大的桅桿矗立在海風中。
  看到這一幕。王化貞激動,期盼,擔憂,五味雜陳,彷彿回到了洞房花燭的晚上。
  「越老越沒出息了!」王化貞揉了揉發酸的鼻子頭,催動戰馬到了碼頭。迎面正好來了一大隊的馬車,沉甸甸的糧食壓在車上,走過之處留下深深的車轍。趕車的老漢黑紅的臉膛,堆滿了笑容,馬鞭高舉,用力地揮動著。
  「車老闆,糧食怎麼樣?」
  老漢伸出了大拇指,嘿嘿笑道:「好著呢,俺看比起江南的粳米還好!」
  「不要吹牛啊!」王化貞笑道:「朝鮮蠻夷之地,他們的糧食能比江南的還好?我可不信!」
  「世伯,您還是信了吧!」
  王化貞猛地回頭,來的人正是張恪,他一身短打,穿的和力巴差不多,肩頭披著墊子,看樣子準是親手搬運來的。
  「哈哈哈,永貞,我來討救命糧了,要是再沒有糧食,就要斷頓了!」
  張恪拉著王化貞到了一棵大楊樹下面,碩大的樹冠遮住了火辣的太陽。從人送來了兩碗綠豆湯,他們都一飲而盡。
  「舒服啊!」張恪笑道:「世伯,朝鮮的水稻和遼東差不多,都是一季稻,生長週期長,養分足,論起口感,的確要比江南的粳米好吃很多,您要是不信,咱們中午就吃朝鮮的大米!」
  「永貞說了,我自然相信!」王化貞笑道:「以往都覺著天朝佔了最好的地方,產出什麼都是好的。就拿絲綢和瓷器來說,西洋人都趨之如鶩,不惜重金。真沒有想到,海外藩國也有可稱道的地方?」
  站在高處太久了,就會讓人放鬆懈怠。
  大明的富庶更是到了中國古代的巔峰,士人們寧願把精力放在兩千多年前,一個失意老頭的微言大義上,也不願意睜開眼睛看看世界的變化,不得不說是天朝的悲哀!
  「世伯,要說起來天朝的位置自然是好的,可是也不是處處都好,比如天朝缺少金銀,可是西洋海外就盛產金銀,離我們不遠的倭國更是金銀成山,錢多到了令人髮指!」
  王化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永貞,你不是開玩笑吧?倭國要是盛產金銀,他們怎麼會不惜漂洋過海,跑到大明當強盜?難道他們天生下賤,在家裡過安生日子不好?」
  看來王大人對海外是一無所知啊,張恪索性就給王化貞講起了他的海上生意經。
  ……
  張恪眼下擁有海船超過三百艘,當然良莠不齊,遠渡重洋肯定不行,不過跑跑朝鮮日本商路足夠用了。
  這些船隻載著遼東等地生產的土布瓷器,草原的皮毛藥材,從錦州出發,先去朝鮮把商品換成金銀。然後船隊繼續前行,到日本的九州島。把剩餘的商品賣給當地的華僑——為什麼不賣給日本人——當然不是討厭日本人,而是海商的約定。
  明末的日本九州島,聚集差不多兩三萬中國僑民,其中以商人居多,甚至有些大海商甚至有自己的船隊武裝,在西洋人中名聲大振。
  比如此時的李旦和顏思齊,還包括日後的鄭芝龍!
  說來好笑,明朝國內對這些海商幾乎一無所知,簡單的把他們看成背井離鄉的海寇。張恪當初給萬曆獻策的時候就提到了李旦,在老太監陳炬的策劃之下,給李旦請了六品官,准許他回國探親。
  雙方達成了協議,李旦他們協助大明官方在日本兌換金銀,牟取暴利。為了保護他們原有的商路和市場,只准官船攜帶少量的商品,而且還必須轉賣給他們,不能和日本人直接貿易。
  當然買東西還只是小錢而已,真正暴利是金銀買賣。日本國內金價極低,且幕府和藩閥價差極大,彷彿兩個國度一般。
  按照張恪的設計,船隊先拿著銀子去盛產金礦的地方換金子,這一手交易至少能賺五成。然後拿著換來的金子去幕府兌換成銀子,由於幕府和大明金銀匯價看起,又能賺三成。
  用賺來的銀子買通九州島的藩閥,借助他們的力量,繼續倒買倒賣,一百萬兩銀子,不出幾個月,就變成三百萬。
  賺得缽滿盆滿的大明船隊揚帆回國,李旦等人提供貼心的海上保護,大家雨露均沾,都有好處。唯獨給日本人造成了金銀外流,收入銳減的可怕結果。幕府為了彌補虧空,不得不向底層百姓徵收更多的稅賦。
  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不用動一刀一兵,就能讓好不容易從戰國走出來的日本重新回到戰國時代!
  王化貞聽得眼珠子幾乎掉下來,他實在是不敢相信,簡單的倒賣金銀,竟然有如此殺傷力!
  說諸葛亮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那就是近乎妖人的級別。張恪翻手之間,能讓一個國家陷入混亂,比起諸葛亮還要厲害三分,這小子簡直就是怪胎!
  「哈哈哈,世伯,貿易的厲害還不止如此呢!我打通了朝鮮的關節,他們同意用糧食換火銃。如此一來,我們拿著從日本弄來的金銀,去朝鮮換成糧食,再運回國內。朝鮮呢,他們糧食少了,金銀多了,勢必造成糧價飛漲,豪商巨賈吃得滿嘴流油,底層的百姓卻買不起糧食,日後生死也就恰在大明的手裡了!」
  把兩個國家玩弄在股掌之中,爽快!比起殺了上萬韃子還要爽快!
  「世伯,您可以覺得如此行徑卑鄙無恥,可是一次貿易,就從日本弄回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從朝鮮弄回三十萬石粳米,五十萬石小麥,足夠咱們遼東難民吃大半年的!仁義禮智信那一套是給自己百姓的,不是給番邦外國的!」
  王化貞身為牧守一方的大員,哪裡不知道銀子和糧食的寶貴,不禍害自己百姓,不從豪商世家嘴裡奪肉吃,至於海外……管他去死!
  正在談論之間,突然有人從大路上跑過來,一面跑和一面大喊:「成了,成了,真的成了!」
  瘋子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王化貞沉著臉說道:「還不快打發走了,我還要和張大人好好談談。」
  「慢!」
  張恪伸手攔住了王化貞,笑道:「世伯,這個人可不是瘋子,他準是送好消息來了!」
  「孫先生,有成果了嗎?」
  孫元化蓬頭垢面,大聲笑道:「沒錯,大人請看,你要的燧發槍做好了!」


第279章 無恥之尤
  火繩槍有很多的弊端,比如風大會吹奏火門裡的火藥,下雨會淋濕火繩。更要命的是開戰之前,必須提前點燃長長的火繩,費時費力。交戰之時,雙方高度緊張,越是繁雜的操作,就越容易出錯。
  正因為如此,張恪對建奴的騎兵始終忌憚三分。
  可是有了燧發槍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不但克服了風雨對射擊造成的困難,而且不須用手按龍頭,使瞄準較為準確,隨時都可發射,速度大大提升。就算是在野地遇到了建奴騎兵,也可以從容應付,絕對能讓戰鬥力飆升!
  孫元化的確是人才,這麼快就能弄出燧發槍,簡直讓張恪喜出望外。
  「孫先生,快拿來我看看!」
  從孫元化手裡接過短短的火銃,放在手裡仔細端詳,果然火門變成了擊發裝置,扣動扳機,就有火花閃動。
  張恪越看越高興,大叫道:「還不快去拿火藥來!」
  「嘿嘿,張大人,我這早就準備了。」孫元化拿出了一個竹筒,打開之後,裡面是細膩均勻的顆粒火藥。
  張恪動作麻利,裝填好了火藥,塞進去一顆彈丸,抬起手對準二十步左右的一顆柳樹。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清脆的聲音響起,柳樹被打得木屑滿天飛,露出了森白的樹幹。
  「真是好火銃!」
  張恪滿意地點點頭,他估算了一下,使用燧發槍,射擊速度可以提升一倍!這是何等嚇人的數字,綿密的子彈可以把任何一支奇兵轟成渣滓。
  而且沒了麻煩的火繩,訓練士兵的速度也會大大提升。
  半年前還是田里幹活的農村小子,半年後就能成為堪比射箭手的戰場雄兵!半年頂得上一輩子的苦訓,狗屁騎射只會變得一錢不值!
  就連王化貞都看出了燧發槍的優勢,垂涎地盯著火銃。
  「永貞。你可不能小氣,少說要給廣寧三五百支,不然我可不答應。」
  連王化貞都忍不住想搶了,足見燧發槍的吸引力。不過沒等張恪答應,孫元化就已經把腦袋搖晃的像是撥浪鼓。
  「門都沒有,在下剛剛做出了三支,其中兩支的彈簧都壞了,這是唯一合格的!」
  「很難做嗎?」王化貞疑惑道。
  「非常難!」孫元化堅定地點頭,其實看他的德行也能猜得出來,這段日子付出了多少的艱辛。
  「孫先生。帶我們去作坊看看,有難處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孫元化點頭,立刻領著他們前往位於錦州的作坊。
  最初武器生產都放在了大清堡,不過錦州原本就有冶鐵作坊,匠戶眾多。張恪也存心考校一下孫元化的能力,並沒有直接把他安排到大清堡,而是讓他在錦州試制火銃。
  孫元化學習西學多年,也接觸大量的火銃火炮,他本以為製作並不困難。可是剛起步就遇到了麻煩。
  燧發槍和火繩槍的機構大體一樣,難點就在擊發裝置上,要用彈性足夠的零件蓄力,叩響扳機之後。快速撞擊燧石,產生火花引爆火藥。
  孫元化想了很多種東西,全都不行,最後他把目光放在了西洋座鐘上面。裡面正好有彈簧。
  想到了容易,可是西洋座鐘可是稀罕物,傳教士帶來的有限。每一個少說也要上千兩銀子,買下座鐘,只為了裡面的彈簧,多大的敗家子也不會這麼幹!
  可是沒有彈簧,燧發槍就別想弄出來。
  孫元化急得來回亂轉,他只好試著向張恪匯報,過了十天,五座嶄新的座鐘放在了他的面前,隨便用吧!
  孫元化是萬萬想不到張恪會如此大方,他頓時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歎,以往對張恪的偏見也降低了很多。
  忙活了一個多月,試驗壞了兩個彈簧,做出三支火銃,又有兩支打了幾槍就壞了,最後只剩下一支成品。
  說起經過,孫元化臉上發燒,那五座精美的座鐘就堆在角落裡,缺少了彈簧,再也沒法走了。王化貞看得都咋舌,光是座鐘就要幾千兩銀子,也就是張恪這個敗家子,換成別的是下不去狠心的!
  果然,張恪毫不在乎,笑道:「做出就好,一桿燧發槍的價錢可不是區區幾個座鐘能衡量的!」
  此話一出,孫元化倍感知音。
  「不過……以後每支火銃都要拆一個座鐘,恐怕誰都受不了!」張恪歎道:「座鐘是西夷製作的,也就是說他們能造彈簧,而天朝造不了,這是我們最大的恥辱!假使若干年後,西夷的後代拿著燧發槍來攻擊天朝,天朝卻只能用火繩槍,我們的子孫不一定怎麼瞧不起我們!」
  孫元化臉上發紅,不由得羞愧地說道:「張少保,在下跟著恩師接觸不少傳教士,西夷在天文曆法上面已經超越我大明,其餘航海軍事等技術也是領先不少!紅夷大炮就是仿製西夷。說來慚愧,一直以為天朝上國無所不有,可是真正接觸之後,才會知道,天朝已經落後了!」
  「落後了就要挨打,這就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張恪冷笑道:「孔聖人幫不了我們,孟聖人也幫不了我們,唯有埋頭鑽研,生產出優質鋼材,自己造彈簧,我們的燧發槍才有希望。」
  張恪心情格外沉重,從明末開始,中國已經從全面領先變成了互有短長,如實再讓一群頂著豬尾巴的野人統治,天朝上國就徹底成了笑話!
  「十萬兩!孫先生,我給你十萬兩銀子,立刻尋找能工巧匠,聘請西洋傳教士。我不管是自己研究,還是買,還是騙,總之我要看到大規模生產燧發槍。」
  放在幾個月前,孫元化對張恪的話肯定嗤之以鼻,現在他卻格外愛聽。
  真正做事需要的是銀子,需要的人才投入,埋頭苦幹,才能拿出成果。而他們的成果一旦用到戰場上,就能多多殺敵,戰爭勝敗關乎國運,關乎千百萬人的生死福禍。
  天平的兩端,一面是儒教傳統,一面是國計民生。
  輕重之間,似乎沒什麼難以抉擇的!
  「少保大人,元化往日糊塗,還請大人見諒。至於彈簧鋼的問題,我立刻給恩師寫信,最多半年,我一定解決!有了優質鋼鐵,不光是燧發槍,就連火炮都能威力大增。到時候就等著張少保把建奴殺得屁滾尿流!」
  「哈哈哈!」張恪仰天大笑,拍著胸脯說道:「孫先生,有什麼困難只管說,我一定全力相助!」
  ……
  從作坊出來,張恪還是信心十足的,按照估算,一年之內,遼東的作坊就能生產出五千桿火銃,如果再能製造一批燧發槍,那時候戰鬥力絕對成倍增加。
  王化貞看出了張恪的歡喜,他虎著臉說道:「永貞,這回你有了糧食,又有了錢,可不准躲在後面了,一堆爛攤子,你可要幫我收拾!」
  張恪的確想低調一些,按照明朝的規矩,遼東地區的最高指揮官是經略。聽說因為鞭屍楊漣,嚇壞了朝廷大員。
  誰都怕鬧出麻煩,連全屍都留不下,因此無人敢來遼東,經略職位懸空。
  張恪也不想讓人嚼舌根子,說他飛揚跋扈,才把風頭都留給了王化貞。不過最近聽說朝廷已經敲定了經略人選,不日就能到遼東,張恪也準備行動了。
  「世伯,既然如此,小侄就和你一起去廣寧,把那些潰兵都一勺燴了!」
  還沒等張恪動身,一封聯名書信就送到了張恪和王化貞的手裡,寫信的人正是從遼東敗退回來的鮑承先,他原本是賀世賢手下的副總兵,鎮守瀋陽,老奴攻破的時候,他帶著三百多家丁連夜狂奔,七天跑出一千里,才勉強保住了一條命。
  鮑副總兵絲毫沒有恥辱,反而厚顏無恥寫到建奴奪了他家的土地,致使鮑家一門二十幾口沒了安身之地,請求撥給他五千畝良田,兩百個侍從,外加兩萬兩白銀,安頓家眷……
  「無恥!老子一個子都不會給他!」


第280章 人吃人
  遼西走廊只有窄窄一條,土地非常有限,再加上接近建奴的地區不能耕種,又湧進來幾十萬難民,簡直就是雪上加霜,要多難有多難。
  偏偏那些世家將門還想伸手,吞併土地,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世伯,我們現在就去廣寧,會一會這幫人!」
  王化貞早就被這幫人煩的腦袋老大,惡人自有惡人磨,還要靠著張恪收拾他們。不過也不能由著性子胡來,王化貞勸解道:「永貞,凡事留一線,這幫人關係深著呢,現在遼東亂不得!」
  「嗯!」
  張恪漫不經心答應著,王化貞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頓時有點憂心忡忡。
  很快,張恪點起兩千人馬,隨著王化貞一路趕到了廣寧。沿途之上,山谷路邊,只要有點空地,就有新搭起來的簡陋棚子,幾根樹樁支起來,用蒿草變成簾子,隨便遮蓋,棚子裡面鋪上稻草樹葉,就是住人的家。
  遼東物產豐饒,上山下河,采野菜,撈魚,討飯,朝廷還能發點救濟糧,難民們就這麼勉強維持著卑微的生活。
  越往廣寧走,難民就越多,王化貞的臉色就越難看。
  「萬民受難,都是我這個父母官當得不好,慚愧,慚愧啊!」
  張恪笑道:「世伯不必自責,老百姓沒有鬧事,就是世伯的功勞了。咱們好好想辦法,肯定能解決的。不過有一點,就是不能拖過秋天。一旦下了雪,可是要死人的!」
  王化貞深以為然,他們繼續前進,離著廣寧不過二十里路,可是天色已經黯淡下來。負責保護他們的褚海天前來報告。
  「大人,前面有個挺大的村子,您和王大人就是村子裡休息一晚。弟兄們在村子外面露營。」
  「嗯,不要叫嚷百姓,野外蚊蟲多,睡覺之前燒點艾蒿,驅驅蚊子。」
  「多謝大人提醒,我這就去安排。」
  離著村子十來里路,士兵們安營紮寨,張恪帶著一百多人,和王化貞向著村子走去。村子佔地很大,霧騰騰一片。看樣子少說有三四千人。村前有條清澈的溪流蜿蜒而過,兩邊都是肥沃的農田。
  踏著木橋,走過溪流,耳邊滿是蛙聲蟲鳴,別有一番趣味。
  「唉,若是有一天遼東平定,老夫就辭官回家,躬耕田畝,含飴弄孫。別有一番滋味啊!」
  王化貞哈哈大笑著,每個人中國文人心裡都塞著桃花源的美夢,老王迷醉其中,不能自拔。張恪笑道:「世伯。此情此景,最好是吟詩一首。」
  「應該的,應該的!」說著王化貞低著頭,默默尋思著詩作。差不多走出了十幾步,他突然笑著抬起頭,「有了!」
  「小心!」
  沒等王化貞反應過來。突然在前面不遠處的草叢躥出來一個人,掄起木棒,正中王化貞的腦門!
  「哎呦!」老王被打得頭暈目眩,一屁股坐在了泥坑裡,什麼詩性都沒了,只剩下罵娘!
  「魂淡,誰敢打我!」
  抬頭一看,只見草叢中躥起十幾個年輕人,手裡拿著鎬頭鐵鍬木棒菜刀一類的就衝了上來,嘴裡還罵罵咧咧,「打窮鬼,打死窮鬼!」
  「反了天了!」
  張恪一聲怒罵,褚海天領頭衝了上去,他也沒抽刀,純粹憑著速度,像是炮彈一樣,撞飛了兩個村民。後面的衛兵衝上來,沒等剩下的村民明白怎麼回事,就把他們按倒在地,爹媽亂叫!
  褚海天冷笑了一聲:「還以為你們多大本事呢,慫包一堆,還敢偷襲大人,你們就是找死!走,聽候王大人發落!」
  這些小伙子藉著月光也看清了,這些人哪是什麼窮鬼!一個個披著鎧甲,手裡武器閃閃放光,嚇得他們都麻爪了!
  「饒命啊,大人饒命啊,小的們弄錯了!」
  「弄錯了就敢襲擊一品大員,要是弄對了,你們還不打進金鑾殿了!」
  褚海天提著一個小子的脖領子,扔到了王化貞的面前。
  「大人,請您發落!」
  這時候張恪把王化貞攙扶起來,老王額頭上腫了雞蛋大小的包,疼得老頭齜牙咧嘴。看到這幫小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們是哪裡的土匪,何處的強盜,竟敢剪徑搶劫!撞到本官的手裡,給我實話實說,你們老巢在哪裡,做過多少惡事!有一個字的假話,老夫立斬不饒!」
  王化貞身為巡撫,有王命旗牌,別說幾個小老百姓,就是當官的一樣照殺不誤!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更凶悍的張恪,找死有很多種,這幫小子無疑選了一個最痛苦的!
  「大人饒命啊,小的們不知道是大老爺啊!」
  「要是普通百姓就被你們搶了,簡直寧頑不靈,給我打!」王化貞怒喝道。
  「別啊!」
  領頭的小子終於知道踢在鐵板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青天大老爺啊,小的們是來堵窮鬼的,沒想到冒犯了大人,大老爺宰相肚子能撐船,就當我們是個屁,放了算了!」
  「放屁!什麼窮鬼,你們還敢編謊話,不打是不成了,動手!」
  張恪一直在看著,這些人不像是強盜,說的話也有些奇怪,他伸手攔住了王化貞。
  「世伯,等我問問清楚,再收拾他們不遲。」
  張恪俯身盯著領頭小子,這傢伙被張恪目光盯得渾身發毛,額頭冒冷汗。
  「說,窮鬼是怎麼回事?」
  「啟稟大老爺,就是那幫從北邊跑過來的傢伙,他們沒了地沒了田,就來搶我們的!」
  「胡說!」
  王化貞這下子可真生氣了,難民就是他安置的,他還以沒有出亂子為榮,怎麼就有搶田的事情了!
  「你給本官實話實說,不然本官砍了你的狗頭!」
  「大老爺啊,小的真不敢胡說八道,他們都來三四次了,俺們村子有十幾口子都被打傷了。」
  張恪瞳孔縮成精芒。他本能感到了事情不簡單。
  「世伯,咱們先進村子好好問問。」
  「嗯!」王化貞忍著怒火,點頭同意。
  他們大步流星,向著村子走去。離著村子大門還有兩百多米,突然一陣鑼鼓聲,從裡面跑出來一大幫人。
  男女老少,手裡都拿著傢伙,舉著火把,亂哄哄擋著了寨門前面。有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手裡提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鐵刀。咬牙切齒大罵。
  「你們這幫窮鬼,還有沒有良心,當初俺們村子給你們吃的,就換來你們來搶田,斷我們的活路嗎?」
  老頭子厲聲大罵,兩旁的年輕人也義憤填膺,可是一看張恪他們,頓時嚇得一縮脖子。
  「四爺爺,不是窮鬼。好像是官兵!」
  老頭這時候也瞪大了眼睛,手一鬆,鐵刀就落到地上。
  「哎呀,小的有眼無珠。大老爺饒命啊!」
  老頭跪倒,後面跟著一大片,全都跪了下來。
  張恪看著這些人,的確都是本分的村民。說道:「起來吧,推舉幾個代表過來,把事情說清楚!」
  村民一陣混亂。從裡面走出三個人,領頭的就是老者,後面兩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他們瞻前顧後,戰戰兢兢到了張恪的面前。
  「行了,不用磕頭了,說說窮鬼是怎麼回事?」
  「是。」老頭組織了一下語言,哭喪著臉說道:「大老爺,事情要從幾個月前說起……」
  這個村子周圍有密集的榆樹林,因此得名榆樹村,人口有兩千多,基本上和鎮子差不多。就像童話裡說的,小村子過著安靜祥和,男耕女織,怡然自樂的幸福生活,直到有一天……
  一群衣不遮體的難民跑來,村民們因為憐憫,最初給難民們食物,可是難民越來越多,甚至有人小偷小摸,盜竊村民的家禽牲畜。老實巴交的村民開始憤怒了,他們把難民趕走。
  可是誰也抵擋不了對食物的渴望,有些難民半夜三更,偷偷爬過村子的圍牆,拿走一切能拿走的東西。
  終於,忍無可忍的村民選出了一大批丁壯,拿著武器在村子裡巡邏,遇到難民就狠狠下手,甚至鬧出了人命。這時候難民的數量也越來越多,雙方竟然大規模械鬥起來。
  十天前,突然有人告訴村民,讓他們把租種的田地都交出來,要轉租給難民!火藥包徹底點燃了,憤怒的百姓拒不交出田地,還在村外設下人手。
  「原來如此!」
  聽完了百姓們的敘述,王化貞和張恪眼中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怎麼有人要給難民分田,這可是張恪一直打算的事情,竟然讓人捷足先登了!
  「老頭,是誰讓你們交出田地的?」
  「是,是朝廷!」
  「扯淡!」王化貞毫不客氣地說:「本官就是遼東巡撫,巡撫衙門的確讓安置難民,可是用的都是荒地,什麼時候硬逼著百姓交出田地了!」
  「啊!」老漢一聽,淚如雨下,趴在地上,砰砰磕頭,鼻涕眼淚一大把。
  「大老爺啊,您可要行行好,給窮苦人一條活路吧,求您了!」
  王化貞也提不起怒氣,只能看向張恪,說道:「永貞,你怎麼看此事?」
  「唉,要是我猜的不錯,這應該是一處人吃人的大戲!」
  「你是說難民吃村民?」
  「不!」張恪果斷搖搖頭:「是大戶和武官吃人,百姓都是受害者!」
  正在這時候,突然村子裡傳出來撕心裂肺的喊聲。
  「不好了,窮鬼從北面殺進來了,是老爺們的,都去擋著啊,別讓他們殺進來!」


第281章 釜底抽薪
  打穀場是晾曬莊稼,脫粒歸倉的地方,幾乎每個村子都有,榆樹村的打穀場更是比足球場還大。
  此時打穀場分成了迥然不同的兩派,東邊都是村子裡的百姓,由常四爺領頭,大家怒目而視,盯著對面。西邊是逃過來的百姓,他們人數雖然少一點,但是青壯數量多,有些人更是拿著刀槍兵器,雙方勢均力敵。
  張恪仔細看了看,也是一陣頭疼,他深知這種百姓衝突最難解決,一來是農民眼界窄,喜歡認死理,二來農民也的確貧窮,退一步全家人就要餓肚子,誰也不能退步!
  怕也沒用,張恪邁大步走到了兩邊百姓的中間,清了清嗓子。
  「你們都聽著,聚集上千民眾,打架鬥毆,完全可以治你們一個作亂的罪!知道什麼是作亂嗎?就是造反,就是誅九族!」
  張恪的話在百姓們的耳邊響起,他們終於害怕了,有的膽小的乾脆蹲在地上哇哇大哭,還有些年輕人不服不忿。
  「滅九族就滅,老子就剩下一個了,腦袋掉了碗大疤,有本事就殺吧!」
  「臭小子,閉嘴,你想找死啊!」
  從難民的隊伍裡顫顫哆嗦走出一個老者,四五十歲的樣子,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矮小的少年,身形很單薄,緊緊依偎著老者,寸步不離。
  「學生是萬曆二十五年的舉人,叫熊若光,拜見大人!」
  還是個舉人!
  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士人階層,已經有做官的資格了,就算不當官,有了舉人功名,就能免去賦稅徭役。會有無數人爭著搶著把田地奉上,記在他們的名下,美其名曰投獻!
  「熊舉人。既然有功名在身,為什麼如此狼狽?」
  熊若光苦笑了一聲,搖頭歎道:「學生本是瀋陽人,老奴攻陷瀋陽,學生帶著小兒……」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繼續道:「一家人就我們父子逃了出來,家裡全都被焚燒一空,財產一無所有,一路逃到了廣寧。空有舉人功名。可是無人承認,要不是朝廷不時發下賑濟的糧食,我們只怕就餓死了!」
  熊若光說著眼圈發紅,身旁的少年也垂首哭泣。
  王化貞歎道:「唉,熊舉人你也別怪朝廷,一團亂麻,不少當官的都沒法安置。這樣吧,本官會安排人核實一下,若真有舉人功名。巡撫衙門正好缺少人手,你來當個書吏吧!」
  書吏不是什麼正式編製,可是架不住跟著巡撫大人啊,只要能討得大人歡心。就有一步登天的機會,熊若光也算是交了好運。
  老頭拉著少年的手,慈祥地拍著,低聲說道:「別哭了。咱們轉運了!」少年微微點頭,可還是一語不發。
  張恪說道:「熊舉人,既然你有功名在身。也是明事理的,把眼前的事情說清楚,難民為何會和當地百姓衝突?」
  熊若光一聽,急忙躬身施禮。
  「大人,此事不怪難民,全是榆樹村百姓寧頑不靈!」
  「胡說!」常四爺急急忙忙跑過來,氣憤地說道:「青天大老爺,您可別聽他胡說八道!」
  熊若光哼了一聲,冷笑道:「我問你,榆樹村的田地都是誰的?」
  「這,自然是我們的!」
  「哼,真有臉說,村子的田地九成都是徐老爺的,他說了,要把田租給難民,你們卻霸佔著不退,你說到底是誰的錯?」
  一提到徐老爺,村民們都臉色凝重,常四爺更是嘴唇哆嗦,顯然有些心虛,又有些不甘。
  「徐老爺也不能不講道理,我們給他們家種了幾十年的地,憑什麼把我們都趕走,土地給一幫外來人,這公平嗎?」
  他這麼一說,點燃了火藥桶,難民們氣得破口大罵。
  「誰是外來人,老子祖祖輩輩都在遼東,都吃大明的飯!朝廷沒出息,把遼沈丟了,俺們才逃過來的,憑什麼不讓租田,還讓不讓人活了!」
  「都閉嘴!」
  張恪猛地抽出腰刀,厲聲說道:「誰再吵嚷,就地正法!」
  這下子把兩邊的百姓嚇得一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熊舉人,你能說說徐老爺是怎麼答應把田租給你們的?」
  熊若光說道:「啟稟大人,學生和大傢伙一起逃難過來,誰都想找條活路,聽說徐老爺在廣寧是大戶,田地眾多,學生就代表著大傢伙,幾次去求他。半個月前,徐老爺總算是鬆口了,他同意按照六成田租,把榆樹村的田都租給我們。徐老爺還說,村裡民風剽悍,欠了他好多銀子不還,讓我們自己動手,把田拿過來。」
  說到這裡,熊若光仰天長歎:「學生在瀋陽的時候,不過收取三成地租而已,到了廣寧,竟然變成了六成,還要搶奪田地。可是沒有辦法啊,朝廷給的糧食越來越少,要是沒有田地,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呢!」
  熊若光說完,不少難民都流下了眼淚,他們要的不多,就是活下去而已!哪怕把大半收入都給了地主也無所謂!
  張恪轉頭看著榆樹村的百姓,說道:「那個徐老爺和你們怎麼說,你們是不是欠了銀子?」
  常四爺他們默默低下了頭,張恪冷笑道:「怎麼不說話了,甘心讓出田地了?」
  「不!大老爺,地是我們的命根子,可不能拿走啊!」常四爺情急之下,滔滔不斷,把經過也說了一遍。
  原來去年大旱,榆樹村全都歉收,原本三成五的田租,大家只交了一半。本來還想著今年老天開恩,有個豐收年景,好把欠的租子還了,誰都不想拿喜兒抵債不是!
  可是剛剛到了五六月份,徐老爺就派人來通知他們,一個月之內交齊拖欠的租子,不然就收回田地。
  大傢伙都種了幾十年,根本不信徐老爺會強制收回去,結果等來等去,就等來了一幫難民,來搶他們田地。
  雙方都把情況說完了。眼巴巴望著張恪,希望青天大老爺能給個裁決,到底田地歸誰,幾千口人的性命就繫在一念之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哈哈哈!」張恪笑了幾聲,突然問道:「你們以為弄到了如今,是誰的錯誤!」
  「當然是他們!」熊若光和常四爺同時伸出了手指頭,毫不客氣指向了對方,兩邊的人又開始大眼瞪小眼。
  「你們就沒有看出來,這是一招驅虎吞狼的計策。你們都被騙了!」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張恪瞬間抓到了雙方的關鍵,把西洋鏡戳穿。
  在背後操縱雙方的爭鬥的就是那個徐老爺!
  無數難民湧到遼西,人多地少,坐擁大量田地的地主就看到了發財的機會。難民們一無所有,急需安家,哪怕再苛刻的條件也要接受……才有了六成田租的天價!
  要知道在北方很少有超過五成田租的。
  有了難民這樣的廉價勞動力,原本的佃戶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徐老爺就採用逼債的方式,逼著他們放棄土地。接著慫恿難民搶奪土地,雙方撕破臉皮,徐老爺卻坐收漁翁之利,端得好手段!
  王化貞也想明白了關鍵。他氣得怒火中燒,腦門上的包又大了好幾分!
  「混賬!為了一己之私,竟然挑動百姓爭鬥,他是想天下大亂嗎!無恥。真無恥。」王化貞對著褚海天大聲說道:「你馬上調兩百精兵,去把什麼狗屁徐老爺抓來,我要親自審他!」
  「遵命!」
  褚海天轉身離去。兩邊的百姓也都傻眼了,張恪向他們解釋了一下緣由,大傢伙恍然大悟,頓時氣得咬牙切齒,姓徐的簡直太不是東西,大家都被他耍了。
  這些天械鬥雙方都死了人,這筆賬全都該記在徐老爺的頭上。
  「青天大老爺,您可要給我做主啊!」
  張恪點點頭,笑道:「眼下有件比處置徐老爺還重要的事情,要咱們一起商量。你們說說,田地該怎麼處理?到底租給誰?」
  熊若光眉頭緊鎖,實際上作為一個老牌地主,他也隱約猜到了徐老爺的打算。可是由不得他們選擇,要是沒有田地,不餓死也會凍死。
  即便是冒險進關,一樣生路渺茫,說不定半路途中就沒了性命。
  「大人,恕學生直言,徐老爺的做法雖然卑鄙,可是眼下情況如此,他手裡有田地,我們都要仰仗著他,自然,自然就該價高者得!」
  常四爺一聽,頓時翻了白眼,怒道:「我們這麼多年,都是三成五,憑什麼變成六成?再說了,朝廷徭役賦稅不斷,你們以為交了六成,就能剩下四成?當官的有那麼好心!」
  常四爺脫口而出,一想到張恪和王化貞都是當官的,打擊面太廣,老頭嚇得一吐舌頭。
  張恪倒是沒在乎他的不敬之意,反而語重心長說道:「田地就這麼多,給你們他們餓死,給他們你們餓死,要是一方一半,搞不好全都餓死!」
  王化貞也歎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本官看看,能不能再找出土地。」
  「世伯,多了一倍人口,百姓爭地,士紳地主藉機哄抬地租,敲骨吸髓,不只是榆樹村一地,怕是各地皆然。」
  張恪說著,突然對著兩邊的百姓笑道:「鄉親們,聽懂了嗎,地主是吃定你們了。」
  熊若光身旁的年輕人站了出來,脆生生地問道:「大人,你可有辦法?」
  「有!」張恪笑道:「不過這個辦法卻有些危險,我有一片田產,大家敢去,只收一成租子,耕種三年土地就是你們的,而且我還提供種子耕牛,幫你們建造房舍……」
  還沒等張恪說完,難民們眼睛都紅了,大聲喊道:「大人,哪怕是刀山火海,俺們都去!」


第282章 人口爭奪戰
  大戶、將門、難民、村民。
  四張紙片,代表著四種勢力,糾纏在一起,成了最難解的亂麻。他們的目標其實都是土地,大戶想趁亂多兼併土地,抬高田租,敗退回來的武將想要重整家業,難民要活著,村民要生存!
  可是田只有那麼多,這就是死結!各方眼珠子都紅了,就算是舉起屠刀,又能殺幾個人。
  王化貞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向著窗外看去,一抹朝陽升起,刺痛了雙目,他閉著眼睛,歎了口氣。
  「永貞,一定要走那一條路嗎?」
  「嗯,沒錯!」張恪苦笑道:「我調查過,從長城深入草原三五百里,都是漢蒙雜居地帶,土地肥沃,適宜耕種。國初的時候設有大寧都司,靖難之後,成祖為了感激朵顏三衛,才把撤銷了大寧都司。如今朵顏三衛早就不復從前,唯一可慮的炒花部又被我們打敗了,現在正是經略草原的最好時機!」
  張恪分析的入情入理,可是王化貞不是愣頭青,他知道此舉背後有多大的風險。
  「永貞,大舉向草原移民,最要緊的就是安全問題,若是蒙古諸部偷襲,哪怕死一點人,百姓信心喪失不說,朝廷的言官也會趁機攻擊我們!而且去了草原,能不能站住腳跟,這又是一個麻煩,若是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分散了兵力,抵擋不住建奴的襲擊,那就更因小失大了!」
  王化貞說的張恪何嘗不懂,不過他有更深層的考慮。
  「世伯,你以為我大明的軍隊和建奴相差多少?」
  「這個?」王化貞苦笑道:「我又不懂軍事,不過聽張峰他們說,若是能苦訓兩三年,未必不能和建奴一拼!」
  「世伯,若是不解決人地矛盾,明軍就永遠別想打贏老奴了!」
  王化貞實在是理解不了張恪跳躍式的思維。只能一攤兩手,等著張恪的高論。
  「世伯,遼西土地狹窄,卻聚集了天下最多的精銳,享受朝廷最豐厚的餉銀,若是長此下去,各路武將未免人人生出養寇自重的心思,打勝仗不如打敗仗,敗在建奴手裡,尚能從朝廷吸血。若是擊敗了建奴,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前世的張恪一直有個疑問,從天啟到崇禎,二十幾年,明廷不遺餘力的加派軍餉,苦練大兵,可是越練軍隊越懦弱,越練空餉越多。
  大明朝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不過組織十幾萬軍隊。督師經略,寧可修城池墩台,也不練野戰強兵……
  究其原因,到底在哪裡?
  親身經歷。張恪總算是參詳出了一點眉目,地狹人稠,精銳雲集,將門就把遼東變成了他們的私產。用了還朝廷討價還價,索取更多的軍餉糧食,給他們陞官發財。
  朝廷既不敢得罪驕兵悍將。又不想失去土地,就只能當冤大頭,每年把幾百萬了銀子送到遼東。
  說白了就是遼東將門世家成為一顆毒瘤,簡直就是大明的癌症,吃再多的營養品,都被癌細胞吸收了,大明卻一天天消瘦,最終被拖死。而這顆巨大的腫瘤卻成了滿清手裡的利刃,幫著他們征服中原花花世界!
  放任將門大戶吞併土地,操控百姓,把遼東變成他們的私產,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沒法扭轉乾坤。
  很顯然,眼下就是毒瘤成型的時候。
  抑制他們的辦法就是向草原移民,把百姓和土地控制在自己手上,而後以良家子弟為兵源,徹底邊緣化不思進取的將門勢力,才能真正保證遼東明軍的戰鬥力,才能有擊敗建奴的一天!
  張恪知道施行自己的計劃,沒有王化貞配合是萬萬不成,他將所想和盤托出。老王一下子都聽傻了,呆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按照西洋鐘點計算,差不多到了十一點,王大人的肚子咕嚕嚕一陣鳴叫。
  「有吃的嗎?」
  衛兵急忙送來了小米粥和幾個小菜,王化貞彷彿回魂了,也不客氣,風捲殘雲,吃了個精光。
  「總算是有力氣了,該拚命了吧?」
  他和張恪相視一笑,並肩走出低矮的房舍,陽光照在兩個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神聖的金光,正如接下來要做的一樣,將徹底改變一個王朝的命運。
  ……
  「熊舉人,統計的怎麼樣了?」
  熊若光急忙拿出了一個小本,說道:「少保,屬下問過了,3281名難民當中,有瓦匠、木匠、鐵匠、礦工、大夫、獸醫、穩婆、賬房等等共計536人,其餘全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除了種地,不會別的!」
  「嗯,農民當中,又有多少願意去草原開荒的?」
  「這個……」熊若光苦笑著搖搖頭:「大人,實在是不多。」
  熊若光伸出了一根指頭,王化貞皺著眉頭說道:「怎麼只有一千人,張少保不是說了嗎,只收一成地租!」
  熊若光滿面羞慚,說道:「大人理會錯了,是一百人!」
  「什麼!」這下子就連張恪都承受不住了。
  「熊舉人,到底怎麼回事,昨天晚上不還是張羅著要上刀山下火海,怎麼一個晚上就成了慫包,讓他們摸摸褲襠,還是不是爺們!」
  熊若光被老臉通紅,他背後跟著的少年卻挺身而出,揚起清秀的小臉,對著張恪說道:「這位大人,螻蟻尚且知道趨利避害,你讓難民們去草原屯田,豈不是把他們推到火坑裡面,蒙古韃子何等凶悍,大明的軍隊又是如此無能,你不是讓他們去死嗎!」
  「我的小祖宗!」熊若光是真的嚇著了,他一把摀住了少年的嘴。
  「你是我爹啊!還想不想活了?」熊若光拽著少年的胳膊,急忙跪倒在張恪和王化貞面前。
  「大人,小兒無知,您大人大量,饒了他吧!」
  「哈哈哈,本官也沒想怪罪。」張恪冷冷說道:「熊舉人,你或許還不知道本官是誰吧?在廣寧城下本官可是殺敗了五萬韃子。擊殺建奴三貝勒莽古爾泰。渾河一戰,死在本官手上的建奴足有一萬人,年輕人,你覺得本官會讓百姓去送死嗎?」
  「啊!」
  熊若光張大了嘴巴,能塞進去一個鴨蛋,少年比他還吃驚,嘴裡能塞進去鵝蛋。
  「哎呀!都是屬下有眼無珠啊!」
  熊若光早就聽說張恪的大名,可是他萬萬想不到馳騁疆場的名將,竟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只當張恪是勳貴子弟。異想天開呢!
  「少保,都是屬下無知,屬下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怪罪,的確安全是很大的事情,把大傢伙都叫過來,本官親自解說一二。」
  「是!」熊若光轉身就走,猛然發現少年還傻愣愣盯著張恪,老頭嚇了一跳。急忙拉著他就走。
  ……
  時間不長,難民們都聚集過來,大傢伙一聽說張恪就是在渾河大殺建奴的人,頓時崇拜之情猶如滔滔江水。大傢伙一窩蜂跪倒在張恪面前,痛哭失聲。
  「大人,大老爺!帶我們殺回去吧,我們要回家啊!」
  哀鴻遍野。發自肺腑的吶喊,讓張恪鼻子頭發酸。
  「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消滅建奴。收復家園!不過有個前提,就是大家必須聽我的安排。」
  「大人,您讓我們往東,絕不往西,讓我們打狗,絕不趕雞!」
  「好!」
  張恪微笑著點點頭,他當即把屯墾草原的方略說了。首先所有難民編成兩千人一組,從中抽取兩百精壯,配發武器,主要對付狼蟲虎豹,防止零星賊人襲擊。每十組,也就是兩萬人,義州兵會提供保護。
  他們在草原屯墾頭三年不收田賦,三年以後,按照一成收取。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軍事訓練,戰時要出兵出人。
  簡言之這些難民就是軍戶,只不過他們比軍戶的負擔輕,而且茫茫草原上,土地眾多,還不用擔心兼併。
  「鄉親們,到了草原未必一定種地,也可以養牲畜。本官在義州建有毛紡作坊,雖然剛剛起步,但是需要羊毛驚人,你們只要肯幹,絕對比當佃戶過得好!」
  此言一出,百姓們最後的擔憂也解除了,大傢伙跪在張恪的面前,叩謝再造之恩。
  王化貞也笑道:「大家同意了就好,馬上就開始編組訓練,本官會提供糧食,大家盡快開赴草原!」
  有吃的,也有出路了,百姓們熱情地歡呼,簡直如同過節一般。
  可是另外一邊,榆樹村原本的百姓互相看了看,艱難地咽口唾沫。
  「四爺爺,才一成田租啊!」有人咬著後槽牙說道,羨慕的模樣簡直不用說了,恨不得加入其中。
  有個高挑細瘦的中年婦人撇著嘴,譏笑道:「老七,沒聽說,是去韃子那邊種田,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還不被韃子撕了,咯咯咯……」女人刻薄地笑了起來,年輕人羞紅了臉,低下頭。
  常四爺歎口氣,說道:「唉,他們是沒活路了,要拚命的。咱們是本分的莊稼人,守著一畝三分地,有口吃的,就別折騰了!」
  榆樹村的百姓眼看著難民們都跟著張恪走了,按理說沒了一個麻煩,可是他們卻沒有什麼喜悅,每個人都心事重重。
  村子外不用安排眼線了,可是剛過半天時間,突然一夥人躍馬揚鞭,衝到了村子裡。
  為首的是一位盔甲鮮明的武將,在他的旁邊跟著一位富態的老者。
  這位武將面對著村民,趾高氣揚說道:「老子叫鮑承先,是堂堂副總兵,聽說你們這幫刁民欠了徐老爺的銀子!一時三刻馬上還錢,不然老子不客氣!」


第283章 跟著我,有肉吃
  「末將鮑承先,拜見少保大人。」
  張恪一臉騙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輕輕擺手。
  「鮑將軍,你是原本是賀總兵的部下,我和賀總兵是世交,咱們也是朋友,你趕快起來吧。」
  鮑承先一聽張恪這麼客氣,頓時也鬆了口氣,他本來幫著岳父徐壽討要榆樹村民的欠款,結果張恪突然派人讓他過去。鮑承先還以為惡了張恪,他捨了岳父,帶著手下急匆匆趕回來,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鮑將軍,西瓜在井裡拔過了,來一塊吧。」
  侍女奉上西瓜,鮑承先受寵若驚,連連稱謝,捧起西瓜,冰涼甜潤的汁水流到心頭,燥熱不翼而飛,別提多暢快了。
  「少保大人如此厚待卑職,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大人,日後卑職一定唯少保馬首是瞻!」
  「哈哈哈,鎮守遼東也少不了寶將軍這樣的勇將。」張恪轉過話頭,問道:「鮑將軍,你寫信提到過想弄些田產,可有此事?」
  「啊,沒錯。」鮑承先摸不著張恪的脈,只能含混說道:「少保大人,不光是我一個人,還有不少武將弟兄,大傢伙的田產都沒了,家當也一點不剩,實不相瞞,過的連要飯的都不如,這些日子屬下就在岳父家裡,成了倒插門的女婿,沒臉見人啊!」
  鮑承先說著還擦了擦眼淚,裝的萬分委屈,張恪心頭好笑,也不戳穿他。
  「鮑將軍,大傢伙的艱難我都看在眼裡,可是你們也知道,田地終究有限,我總不能去強征土地,劃給你們吧!」
  鮑承先繼續哭喪著臉哀求:「大人,實不相瞞。下官世代效忠大明,屢立戰功,累計的土地超過一萬七千畝,全都在蓋州一帶,淪於建奴之手了,朝廷總該給忠心耿耿的臣子一點獎勵吧,讓我們能活得下去啊。」
  張恪故做沉思,思索了半天。
  「鮑將軍,你說的本官都知道,可是巡撫王大人那裡接到了百姓告狀。他們說有人強搶土地!」
  「絕無僅有,請大人明察。」鮑承先急忙否認,說道:「大人,都是刁民無理取鬧,田地租給誰,本來就是地主一言而定,外人憑什麼置喙。」
  張恪點頭道:「有理,不過畢竟有礙觀瞻,這樣吧。鮑將軍,只要是公平買賣,誰敢找你們麻煩,本官一力承當。話又說回來。你們要是仗著武力,仗著官身,欺壓百姓,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興奮過度的鮑承先根本沒有理會後面半句。他只當張恪站在了他們一面。說起來也沒有什麼意外的,張恪也是遼東的武將,怎麼可能不幫自己人呢!
  鮑承先心滿意足地告辭。臨走的時候,留在桌上五張銀票,張恪接過來一看,都是一千兩一張,見票即兌。
  「哈哈哈,挺有錢的,不過很快就會沒有了!」
  張恪輕蔑地冷笑道。
  半個月時間,張恪陸續知會了退回來的所有將領,包括原來廣寧的孫得功和湯輝也都得到了通知,不許強買強佔。
  大多數人眼裡,根本不痛不癢。
  鮑承先再次帶著他的家丁跑到了榆樹村,他把村口堵起來,逼著老百姓還錢。不還錢他就提高田租,總之有一萬種方法炮製老百姓。
  「常老頭,沒別的說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還有什麼說的。」
  常四爺拿著旱煙袋,狠狠吸了口,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緩緩問道:「鮑大人,就不能緩緩嗎?」
  「緩什麼緩,我告訴你,外面有的是賤皮子想租田地呢,你們不還錢,這些田都收回去!」
  「好啊,真是好啊!」
  常四爺仰天歎口氣,苦笑道:「真是不給好人活路,鮑大人,小的們惹不起,還躲得起!」
  老頭站起身,衝著村子裡大喊道:「鄉親們,留下來是沒活路了,咱們走!」
  此話一出,鮑承先一頭霧水,可是村子裡已經走出了好多百姓,他們扶老攜幼,把破破爛爛的傢俱裝在獨輪車上,背著布包,默默向村外走去。
  「你,你們,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常四爺磕了磕煙袋,冷笑道:「鮑大人,您岳父的田我們租不起,欠多少銀子,地裡有莊稼,還有這些房子,都歸你們了。」
  「鄉親們,走啦!」
  村民們含著淚,走出了世代生長的村子,縱使有千般的不捨,可是一想到讓人眩暈的地租,他們就沒有一絲猶豫了。
  鮑承先看著遠去的人群,他頓時傻眼了,這幫人怎麼輕易就走了,沒了田地,他們還有什麼活路?
  鮑承先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還是如願以償了,田地都歸了他。趕快讓人去把岳父徐壽找來。
  「爹,村裡的賤胚都走了,這些田就是咱們的啦!我這就去招募流民過來,地裡還有一季莊稼,簡直賺大了!」
  鮑承先手舞足蹈,高興地沒邊,可是岳父徐壽臉上卻一點笑容沒有,相反五官扭曲,難看的要死。
  「爹,你高興地糊塗了?」
  「唉,高興什麼啊,咱們攤上麻煩了!」徐壽無奈地歎道。
  其實何止是他,那些磨刀霍霍的將門大族都憋著兼併田地,好好撈一把。他們巧取豪奪,用盡一切辦法,佔有更多的田地,把田租抬得更高。
  遼西就這麼大,還不任由他們上下其手,大發橫財……
  不過這只是夢而已,他們發現先是難民陸續都消失了。就算沒有消失,也紛紛聚集到朝廷搭建的營地之中。
  每天裡面都飄出米香,離著老遠能聽到訓練演武的聲音。
  一兩個月的時間,難民就會跟著明軍離開。空閒的營地很快會被其他人填滿,而這些人多半都是他們手下的佃農。
  剛開始人員流失,誰都沒當回事,三條腿的蛤蟆沒有,兩條腿的活人遍地都是!
  你們不願意幹,還有別人干呢!
  可是很快他們就感到了不妙。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消失,只留下空蕩蕩田地,雖然莊稼還在,可是總不能讓尊貴的地主帶著三妻四妾去收割吧。
  驚醒過來的地主急忙打聽,他們終於弄清楚了,原本的佃農都被朝廷忽悠走了。
  去草原屯墾,三年不收地租,朝廷派遣軍隊保護,而且隨便墾荒,能種多少就種多少。
  這消息簡直把遼東的大戶都砸暈了。開什麼玩笑,去蒙古人地盤上墾荒,找死啊!
  憤怒地大戶地主召集了打手,要給不知死活的佃戶一個教訓。他們雄赳赳剛出動,義州兵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毫不猶豫衝過來,暴揍一頓,打得他們爹媽亂叫。
  張少保說得好,佃戶去留。各憑本事,敢用強,殺無赦!
  大戶們傻了眼,只能反覆告訴自己的佃戶。千萬不要上當,去了蒙古那邊,就再也回不來了!
  苦口婆心地勸說似乎有點用處,佃戶流失的速度變慢了。
  秋收的時節也到了。地主們因為缺少人手,不得不紆尊降貴,跑到田里和百姓一起勞作。一天下來。腰幾乎折了,細皮嫩肉的雙手全都細小的口子和血泡,簡直欲哭無淚。
  而真正麻煩的事情卻從天而降!
  不知什麼時候,鄉間突然多了很多商販,他們推著小車,上面放著嶄新的葦席,大聲吆喝著。
  有好奇的百姓湊過來,一見之下,頓時嚇了一跳。
  「你,你不是榆樹村的田老七嗎?怎麼做生意了!」
  田老七呲著板牙,嘿嘿笑道:「還不許俺時來運轉嗎,大傢伙看看葦席吧,全都是上好的貨!」
  拿開了蓆子,下面還有兩個大木桶,大家往裡面一看,眼睛都直了。
  「這,這是什麼東西?」
  「連這都不認識了?」田老七笑道:「左邊的是口鹼,蒸饅頭用的。右邊是鹹鹽,不要我說了吧!」
  鹽!
  有人抓起來,嘗了一口,果然齁死人。他們癡癡瞪著田老七,驚駭地說道:「販私鹽,你不怕掉腦袋?」
  這話一出口,圍攏過來的人全都倒退好幾步,自覺和田老七劃分界限。
  大明的食鹽一直是專賣的,販賣私鹽從來都是掉腦袋的重罪,不由得普通百姓不怕。
  田老七卻滿不在乎,笑道:「鄉親們,我這可不是私鹽,你們看看,這是遼東巡撫衙門發下來的鹽引,小弟我每年能販運兩千斤鹹鹽。我的鹽可都是頂好的,和青鹽差不多。」
  為了證明自己所說不假,田老七呲著雪白的門牙。只是大家並不在乎這個,他們想知道田老七是怎麼鹹魚翻身的。
  「實不相瞞諸位,我們都跟著朝廷的軍隊到了草原上。到了地方,才知道滿地都是寶貝。一人多高的蘆葦,砍下來編成蓆子,男女老少一起幹,有晉商過來收購,一個女人半個月就能賺三兩銀子!」
  多少!
  在場的百姓嘴長得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耳朵,他們一年也掙不到三兩銀子啊!
  「嘿嘿嘿,這算什麼,我們新村子周圍有鹽湖,裡面都是白森森的食鹽,還有口鹼。這玩意在草原上沒有人在乎,和廢物一樣。」田老七美滋滋說道:「我們采鹽,每個月給軍爺一千斤,剩下的可以自己賣,小弟不才,就有兩千斤的鹽引,這可是傳輩兒的寶貝,兒子,孫子,都指著發財呢!」
  田老七說著,小心翼翼把蓋著大紅官印的鹽引塞到了懷裡。
  周圍的老百姓眼珠子都紅了,一個個垂涎三尺。
  「老七,七爺!快告訴大傢伙吧,怎麼交好運啊?」
  田老七得意地一笑:「俺不懂別的,就知道跟著張少保有肉吃!」


第284章 造反了
  區區幾個月的時間,就算是神仙也沒法安頓幾十萬的難民。其實早在對付了白蓮教的時候,張恪就已經把手伸到了草原。
  擊敗炒花部之後,張恪更是不計成本,派遣夜不收精兵襲擾草原,把零碎的小部落全都趕走。
  喬桂更是把草原當成了新兵訓練場,野營拉練,演習軍陣,射擊打靶,甚至襲擊韃子,來個實彈訓練。廣闊的草原幾乎成了義州兵的練兵場和後花園。
  長城一線,兩百里範圍之內,牧民幾乎消失一空。有些受傷退伍的老兵膽子大,根本不怕韃子,他們召集一幫青壯,越過長城,建立屯墾據點。對於開疆拓土的壯舉,張恪自然無條件支持,親自製定規矩,上繳一成收成,就能得到庇護。
  百人以下,各地田莊自行解決,超過百人,義州兵出面。
  今年是軍屯收穫的第一年,雖然剛剛開墾出來的田地不夠肥沃,產量有限,可是架不住田多,而且還能養殖牲畜。算下來每個人收入比起以往提升了好幾倍。
  老兵們從自耕農,變成了小地主,身份飛躍,一個個都歡天喜地。
  有了成功的經驗,張恪才敢把難民弄到草原上。
  以原本的軍屯據點為核心,迅速出現一大批的田莊村鎮,彷彿雨後春筍,草原瞬間勃發出強烈的生機。
  難民們心裡都有一本賬,當佃戶就要忍受一半以上的田租,還有各種苛捐雜稅,處在前線,徭役多如牛毛,能活活把人累死,就算累不死,老天爺心疼大傢伙。最多也是半年干的半年稀的,一輩子看不到一點光亮。
  可是到了草原完全不同,才一成的田租,只要能幹,開一千畝,一萬畝都沒人管你。
  只要肯幹活,就能改變命運!
  對於國人的勤奮是不需要懷疑的,難民到了草原的第一刻,就開始了瘋狂的勞動。
  張恪已經安排人手劃定了宅基地,在居住的村子外面先用磚石修築堅固的圍牆。這是大家日後安全的保證,不能有絲毫的馬虎。
  至於房舍簡易的茅草屋就成,用木頭做架子,用泥巴曬土磚,房頂用蘆葦和稻草,勞動人手足夠,一天就能蓋好幾十所房子,一個月全村人都能住進新房。
  難民們從遼東逃過來,變得一無所有。
  可是原本的宗族鄰里。親戚朋友,稀奇古怪的關係網全都打散了……所有人都在一起勞動,聽從官吏安排,分工合作。勤勤懇懇做好自己的使命。
  很快大傢伙就驟然發現,他們的工作效率成倍的提高,愣是趕在落雪之前,把房舍都弄好了。到了冬天也不用受凍了。
  還開出了四百多萬畝田地,只等開春就能耕種。
  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工商業竟然也發展起來。
  其實說白了一句話也是逼出來的,巡撫衙門答應給糧食。可是這些糧食只是暫借,以後還要還。
  欠錢難受,欠朝廷的錢更難受,索性想辦法賺點錢。
  有人開始養殖家禽牲畜,有人注意到草原上數量眾多的蘆葦,割了回來,編成蓆子,窮極思變,百姓們挖空了心思賺錢。
  張恪對此早有預料,倒不是他多神,而是在河灣村搞出了經驗。只要有個寬鬆安全的環境,追逐富裕的本能就能促使百姓瘋狂起來。
  當然張恪也不會僅僅看著,還要引導百姓,他搞出了兩條來錢的路子,一個是草原上的鹽湖,有大量優質食鹽和鹼,都是百姓必不可少之物。
  明朝針對鹽政有開中法,也就是鼓勵商人把糧食運到九邊,九邊開具鹽引,商人拿著鹽引再去鹽場支取食鹽,送到固定地區販賣。
  張恪和王化貞聯名上奏,請求在遼東恢復開中法,不過具體措施改變了一些,商人拿著糧食,布匹,鐵器到遼東,直接換取食鹽,運到銷售地點。
  這一招相對開中法,由三角貿易變成了直線貿易,商人不用到處奔波,省了時間,而且價錢也便宜。
  換食鹽,還能順道換鹼,要知道鹽是朝廷專賣的東西,可是鹼不一樣,可以隨便買賣。敏銳的晉商瞬間嗅到了商機。北方諸省多數吃麵食,都要用到鹼,每年算起來,也是一兩百萬的生意,豈能錯過。
  幾大晉商家族派遣範文生和黃德祿等人找到了張恪,苦苦哀求,一定要把鹽鹼生意交給他們做。
  張恪也很乾脆,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所有對草原的貿易,必須經過張恪安排的人核准!
  上一次張恪雖然和他們也有約定,可是以他們的作風,肯定陽奉陰違,不過這一次,他們可要好好思量得罪張恪的後果了!
  第二條來錢的路子就是毛呢,紡織可是地地道道的朝陽產業,後勁十足,工業革命就是紡織開端的。張恪特別規定,凡是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下,心靈手巧,不論男女都可以接受培訓,成為紡織工人。
  每人一個月一兩三錢銀子,幹得出色,一年後工錢就能超過二兩!
  尋常百姓,哪裡抵得住這個誘惑,父母長輩紛紛把孩子送去,哭著喊著讓工場收下。無形之間,竟然解決了工人短缺的弊病,呢絨紡織又加快了好幾倍,皆大歡喜。
  ……
  巡撫衙門,大廳之上,燈火通明。
  兩大排條案,後面坐著年輕的賬房先生,他們十指如飛,撥動算盤珠子,只能聽到辟里啪啦的聲音。
  張恪翹著二郎腿,一門心思品茶。王化貞卻在地上來回走動,額頭冒出了細膩的汗珠,不時唉聲歎氣,凝眉瞪眼。
  老先生這麼坐不住,也是有原因的,去草原屯田,成績一大把,可是遼東,乃至朝廷都鬧翻了天。
  世家將門的佃戶跑了大半,他們甚至要動用自己的親兵家丁。才勉強把糧食收回來。可是來年怎麼辦,總不能讓家丁去種地吧!
  這幫人五內具焚,氣得噗噗放屁。尤其是鮑承先,他岳父徐壽對佃農最刻薄,人已經跑了七成,要是到明年,說不定一個都不剩!
  敗家媳婦天天在耳邊哭,逼著鮑承先去把佃農搶回來,可是他哪裡敢啊,張恪的人馬就盯著他啊!
  「頭髮長見識短的玩意。你想守寡嗎?」
  夫人更凶悍,破口大罵:「守寡就守寡,跟著你這麼個慫貨,還不如死了算了!部下丟光了不說,天天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一點忙都幫不上,你算個什麼東西!」
  被媳婦劈頭蓋臉一頓痛罵,鮑承先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氣得跑到軍營,一口氣燉了三條黑狗,一邊吃一邊痛罵。分明把狗肉當成了張恪……
  將門大戶大抵如此,他們動用各種關係,苦求京中的官員,能站出來幫他們說句話。
  京中百官聽到張恪兩個字。腦袋大了好幾圈。東林黨一幫人彈劾他,非但沒有成功,還幾乎全軍覆沒。首輔葉向高,左都御史鄒元標全都下台,剩下韓爌和趙南星苦苦維持。
  大傢伙誰也不敢彈劾張恪,不過他們也有辦法,把火力集中到王化貞身上。
  彈劾他擅起邊釁,虐待士紳,不恤邊將,殘害百姓……總而言之,王化貞成了替罪羔羊,一腦門官司。
  老王就指著屯田的成績,狠狠堵住言官們的嘴。可以說賬房先生們算得不是帳,而是老王一生的清譽,由不得不在乎。
  快到三更天,熊若光捧著清單急匆匆跑過來,強壓著激動說道:「中丞大人,請您過目!」
  「怎麼樣,有收穫?」
  「嗯,大有收穫!」
  王化貞急忙翻看起來,越看越高興,到了最後,竟然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永貞,你不凡啊!」
  屯田草原的主意都是張恪出的,雖然對外掛的是王化貞的名義,實際上他就是一個執行者而已。
  不過等到情況匯總起來,王化貞還是振奮異常。
  「自從八月間,不到四個月時間,安頓百姓四十三萬有餘,建造房舍十一萬五千間,開墾田畝三百三十萬畝,編練新軍一萬三千有餘,恢復疆土三百里!」
  王化貞越念聲音越高:「安頓百姓耗費銀兩七十五萬,糧食五十萬石,其餘磚石木料無算。然數月之間,徵收商稅十二萬兩,假使明年田賦上繳之後,所得在五十萬兩以上!」
  看完統計數據,大傢伙都清清楚楚,一年多的時間,投入都能收回來,還憑空多了一大塊土地,上萬士兵。
  在鐵打的成績面前,言官那些空洞的指責屁都不是。歷來開疆拓土都是最大的功勞,哪怕賠本都要做,更何況能賺錢呢!
  「永貞,我這就上奏朝廷,讓那幫聒噪的言官看看,也讓聖上知道,我們才是真心做事的人!」
  張恪胸有成竹,笑道:「世伯,先不要著急,屯田是成功的,很多苦不堪言的佃戶都會加入其中,明年人數會暴漲的。」
  「那有什麼不好?」王化貞疑惑地問道。
  「哈哈哈,世伯,總不能草原屯田,把遼東弄空了吧!還是跟著那幫大戶低頭,只要他們肯聽話,還要留條活路……」
  張恪沒等說完,突然有人跑了進來,氣喘吁吁說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廣寧治下,以徐家堡為中心,有二十幾個村鎮的鄉紳地主造反了,把派去的官員都趕了出來,招兵買馬,要和朝廷決一雌雄呢!」
  「找死!」
  張恪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馬上點齊人馬,去徐家堡!」頓了一下,戲謔地補充道:「把鮑承先叫上,讓他平叛去!」


第285章 驅虎吞狼
  外面朔風凜冽,屋裡溫暖如春,三個大火盆滿是通紅的火炭,發出熾熱的溫度。
  徐壽雖然身為主人,他卻只能坐在靠近門的位置,畢竟相比屋裡的這幫人物,他差得太多了。
  最中間兩個人,左邊的是一個鬚髮皆白,骨架高大的老者,他叫祖寬之。祖家先人在宣德年間從安徽遷到了寧遠,世襲武將,人才輩出,他們家的田產從寧遠一直到山海關,數量多得驚人,光是佃農就有三萬多。
  在祖寬之的對面坐著一個無須的中年人,滿臉的陰氣,他是眼下遼東監軍太監的乾兒子,名叫王環。他這樣的傢伙放在宮裡也就是刷馬桶掃廁所的貨,可是出了宮,那就是上差,誰都要恭敬著!
  除了這兩位之外,其他的要麼是世襲武將,要麼是大戶王族,還有幾個致仕的官員。和他們相比,徐壽除了女婿值得一提之外,別的都差得老遠,他只能乖乖坐在門口吃風。
  祖寬之默默坐著,半晌挑挑眉頭。
  「王公公,你是京裡來的,難道就沒有辦法對付張恪嗎?」
  王環噗嗤笑道:「祖老,說句實話,難!遠的不說,司禮監的兩位祖宗都和張恪不錯,遼東鎮守太監洪公公也剛剛進京,聽說管著乾清宮,也是主子眼前的紅人。想告張恪,沒等主子萬歲爺看到,腦袋就沒了。」
  聽著王環的話,一個年輕人憤然站起,對著王環毫不客氣地說:「公公,若是您都一點辦法沒有,我們這些人能幹什麼!還不是趁早散了,讓張恪予取予求好了!」
  王環翻了翻眼皮,譏笑道:「你是叫吳襄吧,聽說要考武進士。要是這點韜略,日後恐怕難以為將!」
  「你!」吳襄有心發作,可是祖寬之瞪了他一眼,吳襄只好訕訕坐下。
  祖寬之抱歉道:「公公,年輕人不懂事,他也是被逼得,各家佃戶逃亡太多了,老朽這心裡也像是著了火。」
  「咱家不會和毛頭小子一般見識。」王環笑道:「咱家還是那句話,你們指著告黑狀,鼓動人聯名。是一點用處沒有。」
  徐壽急忙說道:「公公,我們也知道,可是沒有別的辦法不是!」
  「咱家給你們一個主意吧,還是要亂,要鬧起來。」
  祖寬之憂心道:「公公,張恪可是一個殺星,要是惹惱了他,後果不堪設想啊。」
  「又想吃,又怕燙。你們啊,非把自己坑了!咱家和你們不一樣,乾爹在遼東幾年,弄了點田地。大不了不種,可是你們祖輩都在遼東,田地可是命根子,你們就甘心認輸?」
  吳襄憤然說道:「當然不甘心。公公有什麼高招,請講就是了!」
  「嗯,到底是年輕人有魄力。說起來也簡單,就是讓幾個大戶挑頭,結寨自保。不要造反,只說朝廷苛政,活不下去了。上萬言血書,動員士林清議,進京告御狀!製造遼東被張恪弄得天下大亂的景象,主子萬歲爺還是想著遼東平安,到時候自然會讓張恪收斂。」
  王環的主意就是想越過張恪一關,直接讓天啟表態,從上向下施壓,讓張恪低頭,他也知道硬拚實力差太多了。可是此計也有難處,挑頭鬧事的要直面張恪的怒火,搞不好沒驚動皇上,就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都落在了徐壽身上。誰讓他的勢力最弱,自然要去當出頭的椽子。
  徐壽低著頭,彷彿沒看見。可是一道道目光,就像是鋒利的刀子,刺進他的身體。足足過了一刻鐘,徐壽實在是受不了煎熬,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說道:「諸位,讓我出頭行,可是千萬要保住我們一家的安全啊!」
  「放心吧!」祖寬之說道:「你先把火燒起來,我們會充當調停人,不讓張恪來硬的!」老頭笑瞇瞇說道。
  「啟稟少保大人,前面就是徐家堡!」
  張恪聞聽,急忙舉目看去,徐家堡離著榆樹村不到十里,也是一個大村莊。圍牆高大,足有兩丈多高,上面還有女牆,四角擺著銅炮,儼然一座堡壘,攻打起來絕不容易。
  此時莊門緊閉,嚴防死守。
  張恪看了一眼身後的鮑承先,冷笑道:「鮑將軍,徐壽是你的岳父吧?」
  「沒錯!」鮑承先一副吃了苦瓜的模樣,誠惶誠恐,急忙辯解。
  「大人,末將絕對沒有和徐家勾結,還請大人明察。」
  張恪朗聲笑道:「我自然相信鮑將軍的忠義,不過——正所謂大義滅親,討伐徐家逆賊的戰鬥就交給鮑將軍了,記住,我明天早上要看到徐壽的腦袋!好好幹,我會幫著鮑將軍請功的。」
  說完,張少保瀟灑地轉身,留下一個鮑承先,好似冷水潑頭,從裡面冷到了外面,竟然牙齒都打顫了!
  鮑承先想了一百種情況,張恪會打他,罵他,上奏參他,下獄,甚至直接砍腦袋,可是想來想去,唯獨沒有想到張恪會讓他攻打徐家堡,親自對付自己的岳父!
  這不是強人所難,天底下就沒有這麼難的事情了,鮑承先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落馬。
  「鮑大人,您可撐住了。」杜擎笑著扶住他的肩膀,在耳邊說道:「裝病沒有用,朝廷也不會信的,到時候大人參你一本,就等著掉腦袋吧!」
  鮑承先渾身一震,腦袋裡都被張恪的影像塞滿了。這傢伙年紀不大,怎麼這麼壞!驅虎吞狼,讓女婿對付岳父,也虧他能想得出來。
  想起張恪人畜無害的模樣,鮑承先就像作嘔,這小子就是微笑的惡魔。鮑承先可以想像,只要自己敢不同意,立刻落下把柄,張恪可以隨便炮製他,甚至砍了腦袋。想到這裡,鮑承先渾身一激靈,五官都扭曲到一起了。
  苦苦思索一刻鐘。鮑承先幾次偷眼看張恪,這傢伙臉上都帶著大魚落網的笑容,自己就是他手裡的魚啊!
  「我,我去!」
  鮑承先咬著牙,幾乎哭著吐出了幾個字,把手下的人馬集中起來,他磨磨蹭蹭,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要是來了救兵,他就不用如此尷尬了。
  可是鮑承先的祈禱一點用處都沒有。反倒是太陽西轉,天色越發黯淡。
  「鮑將軍,兵貴神速,要是還沒有動靜,你也就別打了,乾脆去鎮撫司報道吧!」
  鮑承先長長出口氣,媳婦很重要,岳父也很重要,若為官位故。二者皆可拋!
  「攻城!」
  「攻城!!」
  戰鼓聲隆隆響起,士兵們扛著簡易的雲梯,向著村鎮衝去。
  徐家堡的外面有深深的護莊河,鮑承先的士兵提著框。推著小車,把沙土倒進河中,眼看著出現了一條前進的道路。
  寨牆上面,徐壽帶著幾個兒子。還有不少打手都在向外面看著。
  他們萬萬料不到,攻城的竟然是鮑承先!
  「王八蛋,我們徐家對他如何。這個畜生竟敢忘恩負義,他敢對我們動手,拍拍胸脯,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徐壽的長子徐濤破口大罵。
  其他幾個兒子也都憤憤不平,張口就罵!
  徐壽一言不發,抓著城牆的雙手青筋曝露,指甲變成了森白色,顫抖的肌肉顯示了他從裡到外的恐懼。
  「別嚷嚷了!趕快守城,別讓明軍殺進來!」
  「爹,不妥吧!」徐濤疑惑地問道:「王公公只是讓我們結寨自保,不可以扯旗造反啊!」
  「蠢貨,不打行嗎,畜生的人馬都要殺進來了!」
  果然,鮑承先的先頭部隊都衝過護莊河,豎起雲梯,就向城上爬!
  ……
  「去你的吧!」
  徐濤用力,向城下拋出一塊石頭,剛抬頭,一支箭貼著太陽穴就過去了。距離眼睛只有一寸左右,汗毛根都立起來了。
  「鮑承先,無恥,小人!」
  暴跳如雷的徐濤大聲喊道:「射箭,射死他們!」
  城頭上弓箭如飛,底下的士兵紛紛中招。爹媽亂叫,死傷一堆。
  「好啊,是你們不念親戚情分,就別怪老子不客氣!」鮑承先憤怒地咆哮。
  打人沒好手,罵人沒好口。雙方都想留點情面,可是打了起來就麻煩了,人數越死越多,火氣越來越大。
  最開始還是弓箭往來,接著火銃就加入戰鬥,城下的士兵用三眼銃,鳥銃猛攻上面。徐家的打手也把銅炮推了出來,照著下面猛轟,死傷狼藉,簡直慘不忍睹!
  「打得好,加油啊!」褚海天坐在地上,大口啃著蘋果,手舞足蹈,他早就看徐家不順眼了,上一次欺壓老百姓,這回二罪歸一,讓你的女婿收拾你,這就叫活該!
  吳伯巖也湊了過來,他從兜裡掏出一把南瓜子。
  「看熱鬧還是這個好!」
  褚海天一副崇拜的目光,你是真正的行家。兩個人一邊嗑瓜子,一邊毫不留情地批:什麼箭術太差,指揮死板,沒有意志……整個成了現場電影。
  就在這時候,手下人來稟報。
  「少保,有不少士紳官吏前來,他們說願意為徐家作保,請大人高抬貴手!」
  「大戲總算是來了,把新朋友請過來,讓他們也看看這場翁婿大戰!」
  不一會兒,祖寬之等人全都到了,離著老遠,張恪就搶先走了過來,滿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諸位都是遼東賢達名流,本官有一事相求,還請諸位幫著平叛,朝廷感激不盡!」
  怎麼,劇本好像不對,祖寬之立刻傻了!


第286章 人總是自私的
  一大幫士紳找上門來,光是聽他們的姓氏,張恪就一陣頭大。
  祖、吳、趙、黃、李……
  全都是顯赫的豪門,從過去到未來,他們都是地頭蛇,不管城頭大旗變幻,我自巋然不動!
  對這樣的傢伙,張恪不敢大意,當然也不會太恐懼,要是連這幫土鱉都制不住,也就不用混了!
  「說起來諸位都是遼東頂有名望的大人物,誰想在遼東站穩腳跟,都要和各位搞好關係。張恪往日有些怠慢,大家不會見怪吧?」
  怎麼,這小子學會客氣了?
  祖寬之人老成精,他可不信張恪會輕易變化,急忙誠惶誠恐地說道:「少保大人日理萬機,為國事操勞,我等未能替少保分憂,慚愧至極!」
  「呵呵,不用客氣,現在能出力也是一樣的。」
  祖寬之眉頭挑起,疑惑地問道:「張少保,您有何吩咐?」
  張恪略帶歉意地說道:「祖老,想必你們也知道,徐家堡等地出現了叛亂。地方豪強驅逐朝廷官吏,據寨造反,罪不容誅。然則天心仁慈,本官不忍玉石俱焚,傷及無辜。故此想出了一條策略,希望各位賢達能夠伸出援手,幫著剿滅叛亂,你們放心,替朝廷辦事,不會吝嗇獎賞!」
  有些貪財的一聽有獎勵,急忙瞪圓了眼睛,脫口而出:「不知獎賞是……」
  還沒等說完,就看到旁邊凶神惡煞一般的目光,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就連祖寬之都瞠目結舌,只要張恪不是笨蛋,他就該猜出來徐家背後沒有各大家族撐腰,哪敢出來鬧事!
  他們過來明顯想拉偏架,省得徐家被幹掉,和張恪根本不是一個戰線的。可是這小子還一臉的赤誠。把他們當成自己人,請他們幫忙。張恪要是這麼點智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混到今天的!
  別說狗屎運了,就算吃狗屎也沒用啊!
  祖寬之咳嗽一聲,緩解了下尷尬,苦著老臉說道:「張少保,我等自然願意替朝廷效力,可是治病要從根子上下手。徐家之所以鬧事,是有原因的,還請大人體諒。」
  張恪不動聲色道:「祖老先生挺瞭解徐家的。你就說說緣由吧!」
  「嗯!」
  祖寬之一路上都在斟酌,不能傷了張恪的面子,還要把問題說清楚,讓他知道觸犯世家大族利益的後果。
  「張少保,幾個月以來,尤其是秋收之後,越來越多佃農逃亡,田地荒棄,秋收乏人。各家都苦不堪言。張大人睿智英明,士紳乃是我朝根基所在,上呈下達,收糧徵兵。士紳們為了朝廷,是忠心耿耿,任勞任怨,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如今佃農流失。大傢伙都過不下去了,因此才有一些出格的舉動。」
  張恪輕蔑一笑:「這麼說,他姓徐的還是被逼的不成?」
  「不不不。小人沒那個意思!」祖寬之急忙擺手:「少保大人,無論如何,反叛朝廷都是不對的。老朽願意親自出面,去說服徐壽伏法認罪。不過……」老頭無恥地把徐壽出賣了,顯然當出頭鳥沒有好下場。
  「怎麼,還有條件?」
  「不敢說條件,只求大人能體諒我們的難處,下到命令,不讓佃農亂跑。小人保證遼東立刻波平浪靜,各家感念張大人恩德,一定踴躍出錢出力。無論是練兵,還是屯田,大人讓我們往西我們絕不往東。」
  祖寬之說完,其他人也都點頭哈腰,拜年的話說不完。
  中心就是一個,要保住佃農,保住租佃制度,保住他們的命根子!
  更有人答應讓步,可是按照以往的田租辦事,不會超過五成。大家都退一步,以往多少年都這麼過來了,這次也不該有什麼意外。
  不過顯然他們低估了張恪的決心,地主佔有田地,農民租用土地,這種以田地為紐帶的生產方式實在是太落後了,效率之低,簡直令人髮指!
  就拿義州等地來說,一年收到的商稅就有三十萬兩之多,而且還在暴漲,糧食也有五十萬石。
  要知道按照大明朝的劃分,二十萬石以上就算是上等府,就是江南富庶地區。而苦寒的遼東,不起眼的義州竟然收到這麼多稅銀糧食,只怕說出去誰都不信。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不管你信不信!
  推究原因,也不難理解,租佃制度之下,佔人口絕大多數的百姓,辛苦所得,大頭給了地主,小頭給了朝廷,自己剩下的連填飽肚子都不夠,一年到頭,最多買點鹽巴一類的必需品,消費能力忽略不計。
  而地主掌握著大量田租,他們不去革新技術,不去開拓財源,守著土地當寄生蟲,所有精力都用在如何弄更多的田地上面。
  有能力的人不幹正事,沒能力的人幹不了正事,一面是朱門酒肉臭,一邊是路有凍死骨。
  農業社會還有一個令人絕望的東西,那就是稅收頻率太低,歷朝歷代都是夏秋兩稅,一年才兩次!
  工商呢,只要開門經營,每個月都要收稅,如此一變,財政必然暴漲。俗話說有錢好辦事,想對付建奴,想練兵自強,就必須徹底改制,這些世家大族必須被掃進社會的垃圾堆,而且是刻不容緩。
  有了這個覺悟,任憑祖寬之如何小恩小惠,如何舌綻蓮花,張恪都不會和他們妥協。
  「祖老,租田和做生意一樣,講究你情我願,公平合理。佃農們願意走,你們總不能用繩索鐐銬把他們綁起來吧!要想留住佃農,還要你們自己想辦法,降低田租,多分給老百姓一點,百姓們都是念舊的,又豈會輕易拋棄你們!」
  「大人!」吳襄忍不住站起來,大聲說道:「歷來遼東的田租都是三四成左右,偏僻貧瘠的地方最少兩成五。可是大人愣是降到了一成,這,這叫人如何承受!我們若是把田租也降到了一成,家人開銷都不夠。難道讓我們喝西北風嗎?」
  吳襄年輕氣盛,幾句咆哮把雙方的矛盾擺在了檯面上,所有人都鴉雀無聲。顯然這話說到了大家的心底,一個個都盯著張恪,想要看他的表示。
  「哈哈哈哈,很好,直來直去。大家都覺得田租不能降,佃農不能走,其實本官也可以答應你們!」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彷彿久旱的禾苗。撈到了雨水,一個個喜笑顏開,全都活了過來。
  「大人英明,我等感謝大人鴻恩!」
  「哈哈哈,別急著磕頭,我答應你們,你們也要替我辦事,遼東這麼多作亂的地主豪強,本官懶得搭理他們。你們出手平叛吧!」
  「那是自然。」祖寬之笑道:「大人,只要告訴他們,一切照舊,天下太平!」
  張恪笑著搖搖頭:「祖老先生。你搞錯了,給本官辦事的,可以保留原來的待遇。那些鬧事的,給本官添麻煩的。本官要是向他們低頭,豈不是成了賤皮子!」
  祖寬之瞪圓了渾濁的老眼,吃驚問道:「少保。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張恪掏出了一張契約,拍在了桌面上。
  在場的眾人都圍了過來,伸長脖子看著。
  上面寫的非常清楚,凡是協助朝廷平叛的,可以得到太平紳士稱號,一切照舊。而參與叛亂的,一律充為奴隸,田產歸公,在這些田地上耕種的佃農,一律只需向朝廷上繳一成田賦。
  張恪逼著他們和昔日的盟友下手,就算保住了待遇,也會被人戳脊樑骨,一輩子抬不起頭,絕對不能上當!
  眾人不停交換眼神,最後都落到了祖寬之身上,讓他拿出一個決斷!
  老頭一臉的肅穆,嘴角的肉微微抽搐,他這輩子就沒遇到過如此艱難的抉擇。
  「少保大人,我輩世代躬耕遼東,同氣連枝,怎忍心相互殘殺!還請大人收回成命,再者,我等還請大人想清楚,難道您真的想遼東大亂,一發不可收拾嗎?」
  兩列火車終於對撞了,大家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情況的緊急,讓大家都有窒息的感覺。
  承受著所有人的目光,張恪倒是看不出一點壓力。
  「祖老先生,你當真不同意?」說話間,手按在了刀柄上,濃烈的殺氣湧出。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一條老命,大人想要只管拿去!」祖寬之微微閉上雙眼,額角冒著汗水,下一刻或許張恪就會動刀子了,這小子殘暴不仁,絕不會放過自己的。不過就算死了也無所謂,自己這麼大年紀,為了遼東士紳而死,勢必會無數人讚頌自己,他們會死保祖家,也不用擔心了。
  老頭子等了半天,想像中的屠刀根本沒來,反倒是有人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
  「老爺子,張恪走了!」
  祖寬之急忙張開眼睛,兩世為人,老頭子渾身都被汗水濕透,腳步踉蹌,幾乎倒地,有人急忙扶住了他。
  張恪在搞什麼鬼啊!
  就在此時,有個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的人走了進來,他的手裡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啟稟少保,末將鮑承先,已經斬殺了徐壽,請大人示下!」
  徐壽死了!
  還是死在他的女婿手裡!
  所有士紳都傻眼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這麼個結果。難怪攻城聲音那麼大,竟然不是張恪的手下……
  大家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很快傳來張恪爽朗的笑聲:「鮑將軍大義滅親,本官十分佩服,徐家的田產三成歸你了。另外還有不少作亂的!」
  張恪故意把聲音提高,說道:「鮑將軍若是願意不辭勞苦,獎賞肯定更加豐厚。」


第287章 誘惑
  鮑承先一路上都享受著異樣的目光,誰都知道大義滅親四個字,可是真正能下的去手的,要麼是極品人渣,要麼是極品聖人。可是鮑承先哪個都不是,他是被「大義滅親」的。
  當兵馬打破徐家堡的寨門的時候,張恪身邊的大個子杜擎就找到了他。
  兩條路,殺了徐家人請功受賞,和徐家人一起陪葬!
  鮑承先徹底懵了,讓他攻城已經夠殘酷了,還讓他殺人,簡直要人的命。
  「不,我絕不!」鮑承先堅定的搖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杜擎絲毫沒有在乎,對他來說,鮑承先答不答應都是一回事。果然剛過了一刻鐘,一隊騎兵飛馳而來,領頭的人提著的猙獰可怖的人頭,就是他岳父的。
  鮑承先痛叫一聲,幾乎掉到馬下。
  「鮑大人,我們都幫你動手了,難道還想推脫嗎!」
  杜擎的聲音彷彿炸雷,在耳畔炸響,鮑承先雖然不明白張恪打得什麼算盤,但是他知道,自己徹底淪為牽線木偶,敢不聽指揮,就只有死路一條!
  鮑承先默默提著岳父的人頭,承受著異樣的目光,前來面見張恪。
  他得到了張恪熱情的接待,很快他就得到了新的任務,繼續去剿滅其他的鬧事的豪強。而且張恪還開出了很大方的價碼。
  三七開!
  你不是想要田地嗎,那就動手吧,殺,殺,殺!
  全都殺光了,那就是你的!
  什麼,有猶豫嗎?
  你連岳父都殺了,還裝什麼!
  岳父不是我殺的!
  爭辯有什麼用。所有人都相信是你殺的,那就是你!!
  ……
  不管鮑承先願不願意承認,他都被閉上了絕路,只有一條道跑到黑。
  果然他就成了張恪對付叛亂的馬前卒,所到之處,雞飛狗跳。畢竟他是領兵大將,真要是鐵了心,尋常的民壯怎麼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還有張恪撐腰。
  半個月的時間下來,廣寧等地的叛亂全數被解決。十幾家士紳地主,五百多口人,都丟了腦袋。
  血淋淋的人頭被以犯上作亂的名義,送到了遼東各地展覽參觀,可是稍微明白一點的人都知道,這是對抗張恪的下場,一時間噤如寒蟬。
  誰都沒有想到張恪竟然會用以毒攻毒的辦法,義州兵根本不用動手,廣寧周圍的叛變風潮就這麼被壓了下去。
  廣寧。義州,錦州,全都在張恪的掌控之中,唯有寧遠。山海關等地還有鬧事的。
  張恪大大方方把祖寬之和吳襄等人叫了過來,時隔半個月,他們的氣勢比起以往弱了太多。祖寬之好像老了十幾歲,臉上皺紋堆積。彎腰駝背,卑微的如同奴婢。
  這些天他們每天都能看到戰報,一個個地主被幹掉。正所謂兔死狗烹,物傷其類!有人想去掀起更大規模的反抗,可是誰也不敢直面義州兵。他們想等待朝廷的態度,可是京城就好像把遼東給忘了,任憑張恪折騰。
  終於,這幫傢伙絕望了,既然打不過,也告不倒,那就只能妥協,投降,祈求卑微的苟延殘喘。
  「張少保,您難道一心要殺了我們不成,若是如此,懇請大人賞賜一把刀,殺了老夫,也省得在世上受罪!」
  祖寬之顫顫巍巍跪倒在地上,其他人也都跟著,吳襄看著其他人都跪下了,他就顯得格外突兀。心不甘情不願,忍著滿腔的怒火,也跪了下來。
  張恪故作驚訝地問道:「祖老先生,你們何必如此?本官這些日子可沒有為難大傢伙,好吃好喝,難道有什麼招待不周嗎?」
  「沒有,大人招待的太好了,我更銘記肺腑!」祖寬之哭喪著臉說道:「大人,小老兒斗膽請問,您還要殺到什麼時候才肯罷手?」
  張恪翹著二郎腿,笑道:「可不是本官要殺人,而是這些人叛變朝廷,自己找死!更何況,鮑承先鮑將軍剛剛送來了公文,各位想不想看看!」
  這幫人戰戰兢兢接了過來,一看之下,當場有兩三個人直接昏了過去。
  原來鮑承先請示張恪,要去寧遠等地平叛,勢必誅殺一起敢對抗朝廷的。在鮑承先的後面,還有二十幾個軍官署名了。
  透過薄薄的一張紙,他們分明看到了一群磨刀霍霍,貪得無厭的小人!
  鮑承先每滅一處叛亂,就能得到三成田地,浮財大半也是他的。幹了幾票下來,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沒了岳父和媳婦能如何,大不了再娶一個,多少漂亮姑娘全都任他挑選,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其餘退到遼東的將門子弟也紅了眼睛,憑什麼就鮑承先一個人發財,他們怎麼能錯過。
  而在這些人背後,也站著一批士紳大戶,似乎投靠了張恪,就能保住原本的待遇,還能搶掠作亂地主的錢財。
  死道友不死貧道,富貴險中求,大不了就拼了吧!
  在張恪的有意操縱之下,局勢終於演變成了士紳的內鬥,張恪幾乎沒有了壓力。
  「鮑將軍平叛有功,我已經上奏朝廷,封他做寧遠總兵。」張恪促狹一笑,「專門負責寧遠剿匪事宜,大家以為如何?」
  不要啊!
  這些天下來,鮑承先從最初的排斥,到接受,再到後來的瘋狂,既是被逼的,也是被豐厚戰果吸引的,這樣的人到了寧遠,他能幹什麼可想而知。
  就算沒有叛亂,也會想方設法,製造叛亂,好大開殺戒,大發財源!
  寧遠是祖家的根基,萬萬不容有失,祖寬之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人,萬萬不能讓鮑承先去寧遠啊,他已經喪心病狂,不可救藥了啊!」
  張恪笑道:「好,祖老先生,我可以不讓鮑承先去,可是平叛總要有人手吧,您願意嗎?諸位願意嗎?」
  還是逼著自相殘殺的那一套,老夫要是答應了,保證就成了鮑承先第二。堂堂祖家,幾代將門,又豈會輕易上當!
  祖寬之毫不猶豫拒絕,可是他偷眼看了看身邊的人,頓時就傻眼了。不少小子的眼睛都紅了,像是一群餓狼。名聲值幾個錢,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才是真的!
  憑什麼祖家佔了那麼多好處,要是他們和叛亂扯上關係,豈不是祖家的財富有三成都是我的了!
  自私是人的天性,在實際利益面前,原本的聯盟不可避免地四分五裂起來。大家瞬間都變得警惕起來,生怕旁邊的人會捷足先得,獲得張恪的青睞。可是讓他們張嘴,他們又擔心落下惡名,被戳脊樑骨。
  前所未有的尷尬,進退維谷,折磨得大家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張恪看著這幫人,心中不免得意。能把世家大族逼到這個程度,絕對足以自豪了。張恪當然有心斬草除根,把他們全都幹掉,遼東就剩下一個人說了算。
  可是現實畢竟不能任憑他為所欲為,昨天錦衣衛送來了消息,難產的遼東經略終於有了人選,那就是兵部左侍郎王在晉!
  張恪連夜研究了此人的履歷,發現王在晉絕不簡單,他是萬曆二十年進士,當過中書舍人,各部監司全都幹過,出任過江西布政使,山東巡撫,還總督過河道漕運。
  明朝的部堂高官多數都出自翰林詞臣,一輩子都在京城混資料,巴結上峰。這樣培養出來的人物多半都不食人間煙火,不足為慮。
  可是王在晉有豐富地方經驗,當過布政使巡撫,行政能力,眼光見識,絕對遠超普通官僚。
  想起前世著名的公案,孫承宗和王在晉辯駁,到底是誰把誰問得啞口無言!憑著直覺,倒霉的多半是從象牙塔走出來的孫老師!
  有這麼個能人跑到遼東,等於頭上多了一道緊箍咒,張恪也不敢折騰太過分。
  他本來想著驅使鮑承先等人多殺一些大戶,等到民怨沸騰的時候,再把鮑承先等人幹掉,平息民怨。如此一來,無主的田地都成了張恪的,他就可以劃分屯墾,充實力量。
  在張恪的眼裡,鮑承先等人就是馬桶,裝滿了就扔到,一點不用憐惜。可是王在晉要來了,不能不收斂一二,而且要盡快讓遼東恢復安寧。
  ……
  張恪默默從懷裡掏出了幾張契約,放在眼前,忍不住歎道:便宜你們了!
  「祖老先生,本官也不強人所難了,唯獨有一點,田地你們要讓出來,佃農要讓他們自由流動。」
  這話一出口,大家臉上都跟吃了苦瓜一樣,別提多難看了。
  「諸位,等我把話說完了,我也不白要你們的田,本官出錢購買!」
  張恪說著舉起一張契約,笑道:「本官雖然沒有銀子,可是手上頗有一些鹽引,天下之利,半數在鹽。一畝田一年到頭,不過是幾斗租子,把土地當成命根子,實際上能撈到多少錢?你們誰都經營不少商舖產業,光靠地裡刨食,誰也發不了大財!」
  被張恪說穿了秘密,在場的眾人也不敢反駁,目光全都落在鹽引上面。誰不知道食鹽的利益,若是真能插手其中,就算把田賣了,似乎也可以考慮,不知不覺間,態度就鬆動了。
  看著他們伸長了脖子,垂涎三尺的德行,張恪輕笑道:「我這不光有鹽引,還有紡織作坊的股本,就是織呢絨的,究竟有多賺錢,你們心裡清楚!兩樣,你們自己選吧!」
  「啊!」雖有人的嘴巴都張大,再也閉不上了。


第288章 經略王在晉
  世上就沒有算無遺策的,張恪也不例外,他滿心以為呢絨能在明朝大賣。而且他還精心設計了從軍隊開始的營銷策略。
  不過這一次他失算了,雖然義州兵穿著筆挺的呢絨軍裝亮相,百姓毫不吝嗇自己的掌聲,可是也僅止於此。
  真正代表明朝社會時尚的還是寬領大袖,飄灑若神仙的文人,他們顯然對厚重的呢絨沒有興趣。即便是有人喜歡新鮮東西,嘗試一下,也會惹來朋友的嘲笑,難道想當丘八不成?
  在這個時代,軍人是地地道道的賤業,高貴的讀書人可不能和他們扯到一起。
  初次嘗試碰壁,晉商和張恪之間也出現了分歧,張恪堅持要大力宣傳,打開市場。晉商則是主張動用關係,強迫發給九邊軍將,充當軍服。
  晉商實力渾厚,憑著強大的關係,果然賣出去不少,維持了織機的運轉。而義州一方,癡癡打不開市場,幾乎停滯。
  寄予厚望的財路眼看著要打水漂,張恪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了。
  好在事情有了轉機……
  方芸卿在跑日本和朝鮮的商路時,知道張恪的難處,就採購了半船的呢絨,不過想試試水而已。
  呢絨運到了朝鮮,引發的轟動簡直超出了方芸卿的想像。
  朝鮮達官顯貴結伴而來,衣著華麗的婦人抓著呢絨,眼睛簡直冒出了小星星。她們毫不猶豫掏出了真金白銀,瘋狂搶購。
  不到兩天時間,幾乎賣光了。價錢被抄的翻了十幾倍,方芸卿是徹底驚呆了。在大明乏人問津的東西,怎麼到了朝鮮就成了搶手貨。
  方芸卿心思細膩,她偷偷打聽了一番,終於弄清楚了奧妙。
  朝鮮向來以小中華自居,對於天朝衣冠崇拜到了極點。看到呢絨之後。還以為是天朝新式的衣料,豈能不垂涎。
  再加上朝鮮氣候偏冷,厚實保暖的呢絨正好遂了願。
  方芸卿第一次感受到了天朝兩個字的份量,難怪那幫讀書人都臭屁臭屁的,還真有自傲的本錢!
  隨後到了日本,情況也差不多,同樣受到追捧。
  牆裡開花牆外香,朝鮮和日本的商路打通,呢絨一下子成了緊俏貨。
  義州的紡織作坊晝夜趕工,還不夠賣的。不得不擴充忍受,增加織機,甚至從大同採購,把晉商的那一份也買了過來。
  如今紡織成了義州最賺錢的生意,連帶著家裡有個織工,就彷彿考中了秀才一般,是倍兒有面子的事情。
  鹽和呢絨,兩個最賺錢的行業擺在大戶們的面前,他們幾乎不敢相信張恪會如此大方。一個個激動地來回搓手。
  「大人,您不是逗我們吧?」
  張恪翻了翻白眼,譏笑道:「你們當本官願意嗎?捨命不捨地的東西,毛都白了。還想上躥下跳的鬧,你們當本官手裡的刀生銹了不成!摸摸自己的脖子,有沒有建奴硬?」
  幾句話雖然帶著譏誚,可是在場人都聽了進去。尤其是祖寬之更是渾身哆嗦,鬢角汗水流成了河。
  他們總覺著士紳大族是朝廷的根基,法不責眾。只要他們抱團,就沒人敢來硬的。
  可是張恪就是不信邪的,他竟然驅使鮑承先等人當先鋒,半個月間就殺戮無數,要不了多久,刀就會砍到他們的脖子上!
  想到這裡,每個人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多謝大人寬宏大量,小的們感激不盡!」
  張恪背著手,在眾人面前緩緩踱步,笑著說道:「人人都知道我張恪殺了不少人,以為本官飛揚跋扈,嗜殺成性!可是諸位可曾知道,張某從來都是有錢大家賺,你們去河灣村,去大清堡看看。義州的軍工作坊承包出去多少活計,就連城堡都可以交給商人修造。真心跟著我張恪的,絕對不會吃虧,同樣兩面三刀我也不會客氣,你們懂嗎?」
  「懂,懂,我們都懂!」這幫人戰戰兢兢,乖得和孫子一樣。
  張恪沉吟半晌,繼續說道:「不少人都是耕讀傳家,本官心裡清楚。可是你們想想,百姓都變成了你們的佃農,一點稅賦都不用交,本官的部下吃什麼,喝什麼?一句話,土地的事情你們讓一步,我保證不讓你們吃虧。還有人想當地主,你們隨便買地去,只要不在遼東,本官還願意給大家幫忙!」
  「言盡於此,願意合作的,把田產報上來,去偏廳折算成股本,簽好文書,咱們就是朋友,要是還想守著老黃歷,後果如何,你們自己清楚!」
  說完之後,張恪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滿屋子的士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該怎麼辦,是捨棄祖傳的家當,還是另投新歡,重新開始……
  足足沉默了半個時辰,還是站在門口的吳襄最先站了起來,拔腿往外面走。
  「吳老弟,你真想好了?」
  吳襄嘴角抽搐幾下,歎道:「犬子才十二歲,總不能讓他沒了爹吧!」
  一句話滿屋子都愣住了,是啊,足有半個月沒回家了,還不到亂成什麼樣子。祖寬之晃著蒼白的腦袋,念叨著:「胳膊擰不過大腿,擰不過啊!」
  ……
  士紳大族都選擇了妥協,乖乖交出了田地和佃農,至於還有一些小地主,張恪可沒心思跟他們談,也沒有那麼多股本去贖買。
  一句話,跪在地上唱征服,不然張少保弄死你!
  沒有大家族牽頭,零碎的士紳根本沒啥戰鬥力,乖乖投降。遼東的田地終於都落到了張恪手裡,百姓也是一樣,徹底洗牌的時刻終於到了。
  吳伯巖送祖寬之等人出了大營,一臉歉意地說道:「少保和中丞大人本來是要親自送諸位的,可是不巧,經略大人剛剛到了廣寧,不得不去迎接。諸位放心,僉的約書絕不會改變,咱們一切按規矩辦!」
  吳伯巖說完,催馬就跑。留下了一群傻愣愣的傢伙!
  足足過了一刻鐘,才有人一拍大腿,痛苦地狼嚎。
  「娘的,老子被耍了!」
  這些士紳大戶終於明白了,張恪怎麼會突然變了臉,肯拿出真金白銀和大家交換,敢情是朝廷派來了新的經略。
  張恪和王化貞頭上多了一道緊箍咒,讓他們沒法為所欲為。
  只要再堅持三天,只要三天!
  等到經略大人到了,就有轉機了!
  這幫人心頭都在滴血。可是讓他們反悔,誰也沒有膽子。
  祖寬之眉毛都白了,竟然讓一個小青年給耍了,老頭子都有心買塊豆腐撞死了!
  「祖老,您看是不是找經略大人說說啊,我們這一肚子苦水,總該有人管吧!」
  「呸!」祖寬之一口濃痰甩到了出主意的傢伙臉上。
  「臭不可聞,張恪是什麼人物,敢和他出爾反爾。咱們上了一次當,求著漫天神佛,能保佑咱們別上第二次當!」
  祖寬之說著,摸了摸懷裡的約書。薄薄的一張紙,就是祖家的全部未來了!五味雜陳的大傢伙轉身紛紛離開。
  廣寧城外,張恪和王化貞並肩站立,眺望著遠處。沒等多少時間,遠處出現一隊人馬,不多。一兩百的樣子。
  「永貞,王在晉此人可不簡單,小心應付才是。」
  「我知道!」
  兩個人催動戰馬,帶著遼東的文武諸臣,縉紳耆老一起迎了上來。離著很遠,對面的人就主動下了戰馬,笑瞇瞇地站在當場。
  張恪和王化貞急忙下馬,小跑著過來。
  「卑職(末將)見過經略大人!」
  「免禮免禮!」王在晉急忙伸手拉住了兩個人。
  「張少保,王巡撫,你們可是遼東柱石,名滿天下。老夫此來,只帶了一雙耳朵,就是想聽聽二位的高見。」
  王在晉把姿態放得極低,全然沒有一點架子。不過越是這樣,就越不能小看了他。
  張恪仔細打量,王在晉面目清秀,三綹墨髯,個頭不高,但是精氣神十足,倒退二十年,絕對是瀟灑自如,溫潤如玉的濁世佳公子,就算是年近半百,一樣風采不減。
  王在晉也同樣在打量張恪,這兩年之間,張恪名聲驟起,立下大功無數,又惹了爭議不斷。
  不過毫無疑問,張恪絕對是天子最信任的武人,聖眷之隆超乎想像。一見之下,張恪卻謙恭有禮,讓王在晉也不由得暗暗讚歎。
  「哈哈哈,部堂大人,下官和張少保已經備好了接風宴,還請部堂進城吧!」
  「嗯,有勞王大人了!」
  王化貞在前面引路,大家呼啦啦向城裡走去。一路上王在晉都不停地暗暗打量。義州兵的裝備讓他也吃了一驚,明盔亮甲,戰馬膘肥體壯,軍容之整,遠勝京營。
  準確的說,京營只是徒有其形,多好的裝備都是廢物點心,而義州兵的彪悍自豪卻是從骨子裡湧出來的。
  難怪張恪有如此名望,果真是有實力,有本錢。
  一路到了巡撫衙門,走進大廳,就連院子都擺滿了桌椅,侍女們像是辛勞的蜜蜂,來回飛舞,不多時濃郁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最地道的遼東大菜擺滿了桌子。
  王化貞知道王在晉是江蘇人,還特別備了幾道淮揚菜,招待王在晉。
  菜色擺好,優雅的樂曲聲響起,大家都沉浸在美食和妙音之間,喜笑顏開。
  突然杜擎臉色凝重,跑到了張恪耳邊嘀咕了兩句,張恪頓時臉色一沉。他急忙起身,到了王在晉身邊。
  「部堂,有些俗事要處理,還請部堂贖罪!」


第289章 血性
  「不忙!」
  王在晉拉住了張恪的胳膊,笑瞇瞇說道:「永貞,我這麼稱呼可是妥當?」
  「部堂乃是前輩,又是經略重臣,自然可以。」張恪笑著說道。
  「嗯,老夫不過是癡長幾歲而已。身為大將,處變不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總歸不差一個時辰,半個時辰,你若是一走,只怕大傢伙就沒心思喝這頓酒了!」
  這個,張恪略微沉吟一下,說道:「部堂,是我魯莽了,自罰三杯,請大人贖罪!」
  張恪說著,取過三杯酒,仰脖喝乾。
  「呵呵,永貞為大明屢立戰功,實乃當世名將,老夫也回敬永貞三杯!」
  王在晉笑著站起身,喝乾了杯中的酒,遠處的官員士紳並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看到張恪和王在晉互相敬酒,只當是兩位大人惺惺相惜,上面關係好了,他們做事也免得為難。
  一時間大傢伙紛紛舉杯,觥籌交錯,划拳行令之聲不絕於耳。
  這頓接風酒足足喝了兩個時辰,不少人都喝到了桌子下面,被家丁拖走的時候,還不停要酒喝!
  「部堂,遼東邊地,民風粗野,比不得江南富庶之地,還請部堂不要見怪!」王化貞說道。
  王在晉喝得臉色通紅,興致頗高,滿不在乎笑道:「本官就喜歡直來直去,陽奉陰違,皮裡陽秋的那一套根本在本官這兒玩不轉。對了,永貞,剛剛可是有什麼軍情嗎?」
  提到軍情兩個字,王在晉的眼睛變得分外明亮,顯然這位王經略並沒有喝醉。
  「部堂,的確有了點事情,根據密報,蒙古兀良哈部和喀喇沁部意圖攻擊我方屯田據點。因此末將想調集兵力,準備迎戰蒙古人!」
  「哦,原來如此!」
  王在晉笑著說道:「永貞,本官初來乍到,蒙古的情況不太瞭解,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講解一二?」
  雖然是疑問,可是根本不允許拒絕,別看王在晉說的客氣,可是他的話中都透露出一個意思,那就是老夫是經略。軍務歸我管。別管老子多客氣,最後拿主意的還是我,一個武將不能越俎代庖。
  不愧是做過封疆大吏的人物,就是有城府,也更難對付!
  張恪思索之時,已經到了書房,正面牆上掛著碩大的軍用地圖,遼東乃至整個東蒙都在畫面上。
  很明白畫面分成了三個部分,東邊黑色的代表建奴。南邊黃色的是大明,至於西邊白色則是蒙古林丹汗。
  三方鼎足而立,建奴風頭盛,蒙古勢力大。大明底子厚。三方各有優勢,相互牽制。
  王在晉在京裡還沒有看過這麼詳細的軍用地圖,不由得來了精神,仔細地辨認。不時點點頭。
  「天下三分,鼎足而立。永貞,三國演義裡面諸葛亮對付曹賊的方略是什麼?」
  「部堂大人。自然是聯吳抗曹,只是孫劉都見識短淺,一個貪圖荊州尺寸之地,破壞同盟。一個賭上傾國兵力,功敗垂成。」
  王在晉滿意點點頭,笑道:「永貞所言不假,老夫就想請教,既然建奴勢頭旺盛,為何不和蒙古聯手,共同對抗老奴?實不相瞞,老夫在京城看到屯田草原的策略就十分不解,此時有必要得罪蒙古人嗎?」
  經略大人直接向戰略開炮,張恪不得不提高了十二分警惕。王在晉可是把孫師傅問得啞口無言,成了笑柄。
  絕對不能重蹈覆轍,張恪略微沉吟一下,然後笑道:「經略大人所言極是,可是你若是仔細看看白色的一片,就可以看到,那並不是一個整體,而是零碎的無數部落!」
  「沒錯,從我朝開國以來,蒙古草原就四分五裂,各自為戰,征殺不休。也虧得草原如此混亂,我大明才能有安生日子。」
  「部堂明察!」張恪笑著拿起了竹竿,指著地圖,侃侃而談!
  「一代梟雄俺答汗去世之後,蒙古陷入了徹底的四分五裂之中,連一個能拿得出手的都沒有,林丹汗,也就是虎墩兔雖然號稱蒙古大汗,實則能控制的僅是插漢部而已,而插漢部又是蒙古六個萬戶之一,換言之,林丹汗只有蒙古六分之一的力量。在他的東邊,是嫩科爾沁部,此部背靠建奴,雙方勾勾搭搭,聯姻密切,和林丹汗離心離德,甚至刀兵相向。
  而在林丹汗的南面,遼河以西,則是以炒花部為首的內喀爾喀五部,他們結成聯盟,雖然和林丹汗一起對抗建奴,但是若即若離,大有分庭抗禮之勢。
  向長城,張家口一帶,是喀喇沁部和兀良哈部,他們把持著朝貢貿易的通道,經常截殺林丹汗的使者,雙方衝突不斷,其餘俺答汗留下的土默特部,鄂爾多斯部,漠西蒙古,還有瓦剌部,離著遼東還遠,暫且不提。」
  張恪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講解各部的情況。王在晉雖然身在中樞,自以為對軍情瞭若指掌,可是一聽之下,也是暗暗伸出大拇指。
  放眼大明,不管是文臣武將,能把蒙古的情況說的頭頭是道的,絕無僅有。
  難怪張恪能平步青雲,這小子真有不凡之處。
  消化了所有內容,王在晉長長呼吸一口,活動了一下酸痛僵直的脖子,笑道:「永貞,你這麼瞭解蒙古,想必是有方略了,講出來聽聽。」
  「部堂,您說聯合蒙古,此計雖然不錯,可是蒙古四分五裂,根本是爛泥扶不上牆。別看林丹汗號稱四十萬控弦之士,可是實際手上的就是插漢八大營,兵力十萬出頭而已。論精銳程度,遠遠不是建奴的對手,一戰必敗!」
  「哦!」
  王在晉眉頭緊鎖,他心裡苦笑,如果蒙古真如張恪說的這麼複雜,他的撫蒙大計顯然就泡湯了。光是蒙古人的內耗,就足以讓他們疲弱無力。就算是出兵,也是給老奴送菜而已!
  「永貞。看來老夫對草原還是不夠瞭解,惹了笑話,真是慚愧啊!」
  「部堂,您的方略沒有錯,蒙古人還是要聯合,只是不能被動求他們,而是要主動爭取!就拿炒花部來說,我們打贏了廣寧大捷,炒花部實力大損,不得不依附大明。若是繼續征討。把喀喇沁部,兀良哈部都爭取過來。幾部蒙古合起來,就有十幾萬人。我們以此為談判資本,逼著林丹汗配合大明作戰,如此一來,不愁林丹汗不上鉤!」
  林丹汗作為身負黃金家族血統的天之驕子,從接掌汗位的那一天開始,就立志統一蒙古,恢復祖上的榮光。
  理想是偉大的。現實是骨幹的,林丹汗根本沒有這個力量,不過若是大明能幫他,那就容易太多了!
  王在晉皺著眉頭。苦苦思索,他覺得張恪辦法不錯,可是總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永貞,想控制十幾萬蒙古人談何容易。需要耗費多少兵馬錢糧,遼東可能承受得住?而且蒙古人反覆無常,若是他們不聽指揮。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哈哈哈,部堂請放心,蒙古人跑不了!」
  張恪當然有這個信心,原因很簡單,他掌握了蒙古人的命根子!
  從入冬以來,草原上連降了好幾場暴雪,可怕的白災提前到來,牧民的牲畜被凍死,他們只能躲在帳篷裡,和親人互相依偎著,盼著糟糕的天氣快點過去。
  相比於其他各部等著長生天發善心,炒花部可不一樣。他們早早的把羊毛賣出去,多餘的牲畜都製成了肉乾,賣給了明朝。
  換來了足夠的衣服和糧食,鐵爐,煤炭,帳篷之中,他們對著吱吱冒油的烤全羊,大快朵頤,縱情高歌。
  有了牢固的經濟紐帶,張恪根本不擔心蒙古人會背叛他,歷史上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銀彈是比鉛彈更有效的武器。當然沒有鉛彈做後盾,銀彈只會成為別人的戰利品。
  「部堂,末將立刻領兵去草原,一定給蒙古人沉重一擊,讓他們知道厲害。」
  「永貞,你需要多少人馬?」
  「五千人馬足矣。」
  「不,我給你八千!」王在晉突然厲聲說道:「建奴凶悍狡詐,若是他們從草原取道,攻擊長城一線,九邊重地極有可能被突破。收復這些蒙古部落,就等於多了一道防線,有他們充當眼睛,必然能輕鬆不少!」
  老王竟然有這個先見之明,不到十年,滿清的確就是這麼幹的。一條耗費幾千萬兩銀子,被吹上天的關寧防線就成了擺設,令人可發一笑。
  「請部堂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張恪當即請令離開,調集人馬,連夜向草原而去。
  ……
  嗖!
  一支箭射在了小腿上,女人摔倒在地上,她疼得渾身哆嗦,一條腿失去了知覺,咬緊牙關,用手肘撐地,拚命向前爬。
  看見了,看見了,家就在前面!
  「哈哈哈,臭娘們,過來吧!」
  從身後疾馳而來的蒙古兵拋出了套鎖,女人立刻被套住。
  幾個蒙古人毫不客氣,撕碎了女人的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肌膚,簡直和白茫茫的雪野一個顏色。
  狂性大發的蒙古人紛紛撕開了衣服,獰笑著撲向了女人。
  「救救我啊……」
  女人淒厲的嚎叫,傳到了寨子之中,一幫青壯緊握著武器,一個個呼吸粗重,臉漲得通紅。有些人更是羞慚地轉過頭,不忍多看一眼。
  「二丫頭!哥哥來救你了!」
  突然有一個漢子從寨牆跳出去,向著韃子飛奔而去。
  「別找死啊!」
  任憑里長怎麼呼喚,年輕人一點都沒聽見。


第290章 復仇之諾
  依山傍水,蒙古包一眼望不到盡頭,在所有蒙古包的中間,有一座鶴立雞群,最為耀眼。頂部是奢華的土豪金色,四周的外罩鑲著雲紋,蓮花,吉祥圖案,全都用金線刺繡,鑲嵌著各色珠寶,窮盡靡費之能事。
  在陽光的照射之下,發出絢爛的色彩,比起彩虹還要奪目。能配得上如此富麗住所的正是蒙古內喀爾喀部首領卓裡克圖洪巴圖魯,明人稱之為「炒花」。
  炒花已經過了花甲之年,在草原上是不折不扣的長壽星,歲月在這位曾經的梟雄身上留下了可怕的痕跡,他的手臂和臉頰都佈滿了老年斑,枯瘦的大手就好像粗糙的老樹皮,身邊必須有四個侍女,無時無刻照顧著他。
  老人吃過了午飯,正準備休息,有兩個人跑了進來。
  伯要兒和黃把都兒,都是炒花的兒子。
  「父汗,兒臣拜見父汗!」
  「呵呵,都起來吧!」炒花笑容滿面,說道:「剛剛滿達日娃那個丫頭送來幾件西洋玩意,有座鐘,還,還有什麼玻璃杯,你們要是喜歡,就去拿幾件。」
  伯要兒一聽,頓時看了看兄弟,兩個人眼裡都流露出濃重的嫉妒。
  炒花眾多的兒子當中,卜答赤原本是最差勁,最文弱的一個,懦夫在草原上從來沒有發言的權力。可是卜答赤竟然交了好運,也不是他,而是他的討寶貝兒女兒,竟然勾搭上了明朝的大官。
  一年的時間,光是賣羊毛,就給炒花部帶來了三十萬兩白銀的收入,平均每個部民能得到三兩銀子!
  炒花部正是靠著這筆銀子,才在廣寧戰敗之後,避免了被吞併的厄運,而且大有鹹魚翻身的氣勢。
  草原上零散的牧民不少。只要有錢,有糧食,招兵買馬並不難。
  事實上卜答赤就是這麼幹的,他從最弱的一個,轉眼擁有了炒花部一半的兵力,成為公認的下一任汗王。
  原本強勢的奧巴代青,歹安兒全都成了過眼煙雲。
  明年漢人採購羊毛的數量還要翻幾番,到時候賺的錢只會更多,卜答赤的地位就再也無法撼動了。
  野心勃勃的伯要兒絕對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他必須奮力一搏!
  「父汗。您征戰多年,也該好好頤養天年,讓兒子們孫子們好好孝順孝順您。」
  「怎麼?」炒花翻了翻老眼,笑道:「你是覺得我該退位了是嗎?」
  「不不不!兒臣豈敢如此大逆不道,兒臣盼著您能長命百歲呢!」
  黃把都兒也急忙幫著說道:「父汗,我們是想給您建造一座城池,讓您舒舒服服過日子,不必東奔西跑,勞神傷身。這是兒子們的一片孝心,還請父汗明鑒!」
  炒花一聽,頓時老眼瞪圓,扶著把手。從座位上站起來,忍不住來回踱步,提議正好騷到了他的癢處。
  別看他貴為一部首領,可是也必須承受逐水草而居的奔波之苦。從小炒花最崇拜的就是俺答汗。這位雖然不是蒙古大汗,可是他的名聲遠勝一般的大汗。
  幾十年同明朝戰鬥,頻頻搶掠花花世界。簡直就是所有蒙古人的偶像。
  在晚年,俺答汗利用大量的漢人奴隸,傾盡財富建成板升城,明廷賜名歸化城,成了蒙古諸部仰望的存在。
  炒花還記得城池商賈雲集,繁榮昌盛的模樣,草原的土產,大明的貨物,甚至海外的產品,悉數雲集城中,在年幼的炒花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年輕時就立志,也要像俺答汗一樣,建功立業,修築城池。不光是為了享受,城池帶來的豐厚稅收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當然有些事情僅僅是夢想一下而已,想要在草原修城,談何容易。
  炒花在地上走了兩圈,突然臉色一沉。
  「哼,你們兩個小畜生,是不是看羊毛賺了錢,就琢磨著要建城,你們也好撈一筆。我告訴你們,別想了!建城不光要銀子,還要能工巧匠,還要磚瓦木料,這都不是蒙古勇士能做好的。當年俺答汗是搶掠了漢人奴隸,有幾十年積累的財富,我們現在有什麼,還敢說建城,簡直是做夢!」
  被炒花一頓臭罵,伯要兒既沒有生氣,也沒有辯解,而是耐心聽著老頭子說完,他才笑道:「父汗,您老慮的是,不過兒子以為這都不是難事,錢好辦,人好辦,能工巧匠也容易。」
  「別賣關子,給我說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伯要兒笑道:「父汗,喀喇沁部和兀良哈部已經起五萬大軍攻擊明朝,只要我們稍微配合一下,至少能撈到十萬奴隸,百萬財富,您老築城的願望就實現了!」
  炒花聽完,眉頭緊皺,雖然他的腦筋慢了,可是也知道搶掠從來都不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一次弄到這麼多。
  「你們兩個到底打得什麼主意?」炒花怒喝道:「你們忘了去年的慘敗嗎,明軍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們不要找麻煩!」
  「父汗,用老眼光看客不成!」伯要兒毫不客氣地說:「明軍在廣寧能打贏,那是他們佔據了城池之利。可是這一次他們自己找死,竟然把人放到了草原上,沒有城池掩護,再多的漢狗也不夠蒙古勇士殺的!幾十萬人,無數的財富,肥肉就要嘴邊,父汗,不能不吃啊!」
  炒花一聽兒子的敘說,臉上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強盜的本能在復活,半晌才問道:「當真是如此?」
  「千真萬確,父汗,我們和明人以長城為線,如今他們竟然跑到了草原上,我們絕對不能客氣,必須要給他們當頭一棒……」
  伯要兒說的嘴角冒沫子,手舞足蹈,別提多來勁了!
  「住嘴!」
  突然一聲嬌喝傳來,猛地抬頭,門口站著一個俏麗的少女,正怒目而視伯要兒。
  「爺爺。您可不能上當,明軍不是好對付的,更何況搶了長城以外的明人,結怨大明,我們的商路就徹底斷了,明年不知道有多少部民要被餓死凍死,您老可不能聽這兩個混賬蠱惑,鑄成大錯!」
  被侄女破口大罵,伯要兒老臉通紅,他蹭的躥起來。指著滿達日娃的鼻子說道:「黃毛丫頭,哪有你說話的地方!別以為誰都不知道,你早就和明朝的大官睡了,還有了野種!祖宗的規矩是什麼,蒙漢不通婚,你既然失了身,那就不配做蒙古人,滾,滾去做漢人!」
  滿達日娃被這幾句話說得嘴唇青紫。渾身顫抖。
  「你,你……」
  「誰教你的規矩,敢指著長輩!」黃把都兒也不客氣地說道:「你現在就回帳篷去,大人說話。什麼時候輪到黃毛丫頭插嘴!」
  滿達日娃氣得說不出話,淚珠從眼角不停留下來,她盯著瞇縫著眼睛的炒花,誰知老頭子竟然一語不發。
  「好。好,好!等著父親從林丹汗那回來,不會放過你們的!」手下人把滿達日娃拖走。炒花才長歎一聲。
  「伯要兒,你沒有胡說八道吧?」
  伯要兒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不在乎滿達日娃,還能不怕她爹卜答赤嗎,可是既然出了口,他也沒法收回。
  「父汗,一點都沒錯,滿達日娃數月之前,偷偷產下一子,卜答赤替她瞞著,簡直丟了咱們蒙古人的臉!」
  炒花瞇縫的老眼突然瞪圓,一伸手把桌上的嶄新玻璃器皿全都推到了地上,摔得粉粉碎!
  「卜答赤,滿達日娃,你們父女是想斷送部族,把我們變成漢人的奴隸不成!」
  老頭子發怒了,伯要兒頓時大喜,急忙說道:「父汗英明,的確如此,正好趁著其他部落行動,我們一起動手,把漢人趕出草原!」
  黃把都兒也急忙說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父汗,要是等卜答赤回來,一切都晚了!」
  「嗯!」炒花知道這個抉擇關乎生死,數萬部民全都繫於他的一念之間。沉默半晌,他才緩緩問道:「惡了明人,會不會影響羊毛生意?」
  說到底,誰都離不開錢。
  「這個,父汗,聽說山西那邊也有收羊毛的,總之漢人貪財好利,大不了賣到山西就是了!」
  還有一條路,炒花總算是放了心。
  「記著,別急著衝到前面,看清楚風向,再下手!」
  「兒子們知道了!」伯要兒終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張恪走在泥土路上,地面一塊塊的暗紅,濃重的血腥味道幾乎讓人暈厥。道路兩旁都是新建成的房舍,可是主人已經不在了。
  有些牆角有抓撓的痕跡,那是女人手指留下的,斑斑血跡,深深的爪印,訴說著她們生前的無比痛苦!
  正在走動之時,杜擎帶著兩個人,抬著擔架跑了過來,滿臉一副吃人的模樣。
  張恪轉身,向著擔架看去,只見上面躺著一個人,從手腕腳踝不停地流血,身體全都是紅色。
  「大人,大人!」微弱的喊聲從這個人嘴裡發出。
  張恪急忙蹲下來,一看傷勢就知道沒救了。
  強忍著憤怒說道:「有什麼話只管說吧,我一定辦到!」
  「嗯,大人,小的在奉集堡的時候,就信大人!小的出了長城,當了屯田里長,又遇上了韃子,小的全村318口,男丁276,除了小的之外,全都戰死了,他們沒給您丟人,沒給大明丟人!」
  受傷的里長激動地咳嗽起來,從嘴角流出暗紅的血漿。
  「大,大……」
  張恪一把抱住了他的肩頭,「你放心去吧,韃子殺你們一個人,我殺十個韃子祭奠你們!」
  里長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小山,二丫頭,鄉親們……等著啊,大人會給咱們報仇的!


第291章 很霸氣,很男人
  「啟稟大人,蒙古人一共偷襲了十三處村鎮,其中有五處被攻破,殺死百姓八百餘人,掠走五百多人,其中多半是女子!」
  啪!
  茶杯被摔得粉粉碎,張恪的指甲深深插進了掌心,老兵里長的模樣就在眼前飄蕩,張恪已經想了起來,在當初奉集堡大戰的時候,老兵在城頭和建奴血戰,親手斃殺一人,擊傷一人,身上刀傷十餘處,臥床三個多月終於活了下來。
  可是他的左手永遠失去了三根手指,只能回到家中。他明明可以靠著補貼過舒舒服服的日子,軍人的熱血不允許當一個廢物。毅然帶著幾百人到陌生的土地開墾,用汗水和辛勞換取美好的生活。
  在中華的歷史上,有無數勇毅的開拓者,是他們留下了萬里疆域,雖然後世忘卻了他們的名字,可是功業卻像是天上的星斗,耀眼奪目!
  里長在剛剛開始的時候就死了,被韃子用刀劍釘在了牆上,四肢流乾了血液,慘死在一群只知道破壞的強盜手裡!
  「一定要給他們報仇雪恨!」張恪從牙縫裡吐出了一句話:「把張峰和岳子軒叫來!」
  不多時張峰和岳子軒一前一後,從外面走了進來。
  帳篷之中,似乎比起外面還要寒冷,他們不由得打了冷顫。
  「大人,有什麼吩咐?」岳子軒見張恪臉色駭人到了極點,急忙問道。
  「殺人!」從張恪嘴裡蹦出兩個字。
  「好!」張峰高興地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早就該這樣了,蒙古韃子敢殺我們的人,分明是眼裡沒有我們義州兵,就讓他們知道厲害!」
  「不夠!」張恪冷冰冰說道:「他們殺了我們八百多人,我現在就要你們砍八千韃子,能不能做到?」
  張峰頓時一愣。他還沒有看過二弟動這麼大的怒氣,頓了一下,張峰用力點頭:「沒問題,別說八千,就是八萬,八十萬都沒問題!」
  岳子軒更是咬著牙說道:「大人,卑職這輩子就盼著能把草原上的韃子全都殺得一乾二淨,他們都該下地獄!」
  顯然岳子軒有響起了曾經的過去,他們可是韃子的奴隸,仇深似海!
  正在說話之間。杜擎從外面跑了進來,焦急地說道:「大人,韃子兀班台吉領兵五千,正在猛攻榆樹村,請大人示下!」
  「來的夠快的!」張恪冷笑道:「張峰,你和岳子軒帶著騎營和車營用最快速度支援,一定要把這伙韃子都吃掉!」
  「遵命!」兩個人響亮地答道。
  ……
  大凌河上游的支流,依山傍水,有個新建成的村落。足有六千多人,規模堪比一座小城。在城門上有三個巨大的篆字:榆樹村!
  此榆樹村,和廣寧的榆樹村還有淵源,實際上當初榆樹村的佃農被逼無奈。選擇了移民草原。他們被安排在了距離曾經營州衛三十里左右的地方。
  來到了草原之上,大家都傻了,和預想之中的滿眼荒涼並不一樣,他們腳下的土地肥沃厚實。濤濤的大凌河就在眼前。
  周邊還有大量的森林,有野杏林,有榛子林。物產豐富的嚇人,仔細在山中巡視,還有人發現了金礦銀礦,其餘鐵礦,大理石,花崗岩,更是應有盡有。
  哪裡是蠻荒之地,分明就是世外桃源。天賜的寶地,無論是耕種,還是打魚打獵,甚至是採礦,簡直就是天堂。
  後來大家詢問過熊舉人,才弄清楚,原來這裡曾經是大明的土地,屬於大寧都司治下,只是後來才落到蒙古人手裡。
  既然是祖宗留下來的土地那就沒有什麼說的了,大家都鉚足了勁頭,用最快速的速度建設家園,準備明年大展手腳。
  就在這時,他們還發現曾經那些鬧事的難民也在這裡,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雙方商定共同建造一座超大村莊,守望互助。
  雙方合力,把榆樹村建成了草原上的第一村,總人口將近七千,分成了東西兩部分,東邊是佃農,西邊則是難民。
  在草原上,大家拋開了曾經的身份,一起努力勞作,一起享受成果。眼看著臨近過年,從義州送來了糧食。
  村民們冒著雪,到外面迎接,押運糧食的正是熊若光和沈岳。
  眼看著高大的城池,沈岳欣喜笑道:「照這個速度,再有一兩年,還不到處都是城堡!」
  熊若光笑道:「沒錯,等到明年種了糧食,有了收穫,保準更加熱鬧!」
  兩個人說笑著,驅趕車隊進入了城中,送來的除了口糧和白面之外,還有五十口大肥豬,另外鞭炮,對聯,年畫,糖塊,各種年貨,聆郎滿目。
  「呵呵,少保大人仁慈,知道大傢伙背井離鄉不容易,特意送來了這些,讓大家過個好年!」
  「多謝少保關心,少保大人子孫滿堂,富貴榮華啊!」常四爺帶頭下跪磕頭。
  百姓們歡天喜地,領了自己的年貨,準備回家過年。
  藉著這個時候,熊若光和沈岳一起視察了城防,發現城牆雖然建得很高大,可是時間太短,地基並不牢固,隱患很大。
  熊若光就歎道:「聽聞總有韃子進犯,有幾個小村子都陷落了,榆樹村可萬萬不能出事,七千多人命,有一點閃失,我們都該下地獄!」
  老頭感慨地歎道:「沈大人,你和少保大人有交情,是不是讓少保派些人馬過來!」
  沈岳點點頭:「我會上報的,不過派兵過來總要有時間,我倒是想起當初少保用過的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沈岳笑道:「自然是就地取材,用冰築城牆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熊若光急忙動員城中百姓,立刻在城牆澆水,三天時間,村子的城牆就厚了一倍還多。
  沈岳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腰身,骨節嘎巴嘎巴作響。
  「哈哈哈,有了冰城。開春之前都沒有問……」
  話還沒有說完,遠處的地平線出現了大量的旗號,無數人馬就像是天邊的烏雲,迅速集結,向著城池壓了過來。
  「是韃子!」
  沈岳失聲叫道,城中的警報瞬間想起,鑼鼓震天響。
  「韃子來了,怎麼辦,該怎麼辦?」
  大家都嚇傻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韃子怎麼這麼不經念叨啊!
  看樣子。至少有上萬韃子,可是城中的正規軍只有一百人,能擋得住凶悍的韃子嗎?
  「沈大人,你沒事吧?」
  「沒,沒事!」
  「你腿抖什麼?」
  「熊大人,你手抖什麼,我腿就抖什麼!」
  兩個人相視苦笑,這時候領兵的百總周英傑跑上了城頭。
  「兩位大人,卑職前來聽令!」
  「好。好,來了就好!」熊若光勉強打起精神,說道:「周百總,你以為該如何守城?」
  周英傑也是惴惴不安。不過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大聲說道:「韃子生性殘暴,絕對不能讓他們殺進城中。告訴百姓,所有民兵和男丁全部上城。和韃子拼了!」
  沈岳和熊若光全都點頭,戰戰兢兢的百姓在士兵監督之下,登上了城頭。好在平時有所巡練,城中不缺花槍一類的武器,勉強能做到人手一桿,正在城頭混亂之時,突然有人大喊一聲:
  「韃子殺來了!」
  鋪天蓋地的韃子吶喊著向城頭衝來,有的韃子直接扛著簡易的雲梯,嗷嗷怪叫著跑過來。他們早就聽說了,新建的城池十分脆弱,裡面有滿是好東西,簡直就是皮薄餡多的大包子!
  「殺光胡扎,殺啊!」
  第一波的韃子攀著雲梯向城頭衝來,周英傑提著一口腰刀,正在督戰。
  「還愣著幹什麼,給我砸!砸死他們!」
  慌亂的壯丁如夢初醒,有個愣小伙子抱起一塊石塊就砸了下去。
  「我打中了,打中了!」他看著下面的韃子落到城下,又是笑,又是叫。突然一支箭射來,正好射中他的咽喉,小伙子栽倒了城下……
  「都他娘的小心一點,扔完了,把腦袋都收回來!」周英傑亡羊補牢一般的提醒道。
  城頭的百姓咬著牙,奮力奮抗,不停投下滾木礌石,可是缺少遠程火力,他們不斷死在韃子的弓箭之下。開戰不到兩個時辰,城頭就幾次險象環生,周英傑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快點來援兵吧,不然就完蛋了!」
  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周英傑的祈禱,在東邊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支騎兵,人馬不多,只有一千出頭,可是盔明甲亮,裝備極為精良。
  他們出現之後,從韃子的隊伍之中分出幾乎兩倍的人馬,毫不猶豫衝了上去,在草原上和蒙古人比騎兵,那就是找死!
  雙方越來越近,突然來的騎兵猛地掏出一件東西,對準了韃子,槍聲響起,一排韃子紛紛倒地。
  就趁著這個功夫,騎兵挺著長槍,猛地衝了上來,他們手中的騎槍長的出奇,足有一丈六尺多。一寸長一寸強,韃子的手裡的刀劍根本夠不著對方。
  長長的槍尖無情穿透韃子的身軀,瞬間地面就多了上百具的屍體,無數韃子在地上哀嚎。
  負責指揮的台吉頓時嚇傻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人馬死了幾百人,對方居然毫髮無損,蒙古勇士的尊嚴瞬間消失了。
  「沖,給我沖,殺光胡扎!」
  雙方撞在了一起,很快蒙古人有感覺到了異樣,這些騎兵撞擊一次之後,立刻重新集結到一起,哪怕是受傷,喪命,他們也義無反顧。
  集結到一起的騎兵再度猛衝,如同一把鐵錘,不停錘擊韃子的騎兵,終於他們衝散了韃子的阻撓,向著城下義無反顧地衝去!
  此時的城頭上,所有人都傻眼了,一雙清秀的眼眸,死死盯著領頭的騎士,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


第292章 毛頭女婿
  騎兵只有在衝刺的時候,才有最強大的殺傷力。糾纏到一起,就成了耐力和兵力的比拚,很顯然明軍的騎兵數量遠遠不是蒙古人的對手。
  唯一的勝算就是不停地衝擊,哪怕損失再大也要咬緊牙關,死死撐住,一輪又一輪的狂風暴雨,將韃子徹底摧毀。
  張峰用的就是這種戰術,他帶領著二百重騎親信,每個人都是三匹戰馬,披著厚重的鎧甲,使用一丈六尺的騎槍,牙尖爪利,堅不可摧,儼然戰場上的坦克軍團。
  戰馬飛馳,張峰雙手擎著長槍,他並沒有抓死,掌心空了出來。長槍刺入敵人身體的時候,會帶來強大的反彈力,如果抓得太死,很容易反被掀下戰馬。
  實際上他們的長槍都經過特殊處理,只有一擊之力,就會從中間斷開,避免反彈的力道。
  只能攻擊一次的武器,張峰第一次聽到,腦袋搖晃的和撥浪鼓一樣,可是張恪卻拍著胸脯保證,說這是西夷騎兵的戰法,比起大明還要先進。
  出於對二弟的盲目信任,張峰才按照張恪的要求,重新訓練騎兵,如今就是大顯身手的時候!
  「老二,千萬別坑爹啊!」
  張峰默默的咬緊牙關,離著韃子越來越近,二十步,十步,五步……機會來了!
  張峰咬緊牙關,丹田用力,將槍尖對準了韃子的胸膛。
  噗嗤!
  長槍刺穿鎧甲,扎進心臟,鮮血狂奔而出,眼看著不能活了。
  就在刺中韃子的一剎那,槍桿上傳來強烈的反彈,不過就在張峰感到坐立不穩的時候,槍桿突然斷裂,卸去了力道。
  戰馬踏著韃子的屍體。猛衝過去。
  果然不錯!
  張峰心頭一喜,用餘光向兩旁看去,二百多人幾乎完好無損,在他們的馬下,卻是一百多條韃子的屍體,堅硬的馬蹄,踏碎敵人的血肉,一股豪情瞬間在胸中湧動!
  誰說漢家的騎兵不行,今天就讓韃子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王者!
  「殺!」
  張峰扯著嗓子喊道,其他騎兵更是熱血沸騰。地獄一般的苦訓終於有了成果,一切都值了!
  「殺韃子!」
  「殺韃子!」
  ……
  喊聲此起彼伏,宛如雷霆,城頭上苦戰的百姓一見,情不自禁地高聲喊起來。老頭熊若光還以為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的時候到了,可是轉眼援兵殺到,他轉過頭,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
  可是就在轉頭的一剎那。卻發現一雙熾熱的眼眸,正在盯著城下的戰場。
  崇拜,欣喜,瘋狂。不顧一切!
  老頭只當是死裡得活,高興的過分,並沒有理會其中濃濃的愛意……
  城下的戰鬥還在繼續,張峰沖透了韃子的軍陣。立刻又轉過頭。他們的騎槍都損壞了,不過不要緊,在備用的戰馬上還有長槍。士兵們用最快的速度取出長槍,向著韃子猛衝過去。
  韃子也注意到了剛剛恐怖的一幕,一百多騎兵被輕鬆幹掉,而明軍卻毫髮無損。
  還有沒有天理了!難道長生天站在了漢人一邊?
  兀班台吉像是暴怒的獅子,大聲嚎叫。
  「殺,殺光他們!」
  最精銳的五百騎兵被派了出來,他們都身經百戰,有五十多人更是神箭手。
  韃子也感到了尊嚴被冒犯,瘋狂催動戰馬,迎著張峰的騎兵衝來,雙方分別代表了戰場上最強大的兩股力量。
  所有人都咬牙切齒,恨不得幹掉對方。
  率先發起攻擊的是韃子,他們的弓箭劃破天空,狠狠射向明軍。
  很多箭支都落在了明軍身上,可是造成的傷害並不大,只有五六個明軍落馬。韃子的弓箭還比不上建奴的沉重凶悍,而義州兵的裝備又是最精良的,除非直接射中面門,不然不會造成致命傷。
  不過就算只死了五六個人,還是讓張峰憤恨不已。
  「受死吧!」
  兩軍撞在了一起,韃子兵器短小的弊病就出來了。任憑他們如何抓狂,可是就是傷不到明軍分毫,反而是自己不停地被刺到馬下,被踩城肉泥。
  一輪殺過,張峰還不過癮,立刻轉身。
  「殺!」
  紅了眼睛的士兵再度衝上來,火星撞擊地球,明軍再度碾壓而過。有些人的手臂生疼,虎口流出了血漿。不過一回頭,他們都露出得意的笑容。
  五百多韃子騎兵在兩輪撞擊之後,剩下的只有二百來人,其他的全都成了屍體!
  至於明軍,損失的不過十來個人而已。
  壓倒性的優勢,讓明軍忘記了疲憊,張峰舉著長槍,仰天大吼。
  「沖,給我繼衝!」
  當他們再度撲向韃子的時候,最厲害的神箭手也怕了,他們遇到的根本不是明軍,而是一群魔鬼!
  「跑啊!」
  殘存的兩百來人頃刻星落雲散,張峰帶著士兵並沒有休息,而是轉過頭,直撲兀班的中軍。
  正所謂射人射馬,擒賊擒王!
  「弟兄們,殺!」
  洶湧的重騎彷彿洪流,不可阻擋。
  兀班的臉色青紫,嘴唇哆嗦,也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嚇得!
  「蒙古的勇士們,不要怕,給我衝上去,不要怕……」
  兀班雖然大喊,可是他的戰馬卻不自覺地向後退去,顯示了丈人心頭的恐懼。
  彭!
  長槍刺透盔甲,護衛台吉的親兵被輕鬆碾過,張峰一馬當先,凶威赫赫,猛殺了過來。
  「啊,快走!」
  兀班再也承受不住了,轉身就跑,其他人馬紛紛作鳥獸散,而他的大纛旗也沒人管了,像是破爛一樣,扔在了地上,任憑無情踐踏。
  領頭的都跑了,其他的韃子還有什麼說的。紛紛逃跑,除了拚命抽打戰馬,他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幾乎所有的韃子都沉浸在惶恐之中,腦袋一片空白,他們破口大罵,這些無恥的漢人根本不按規矩出牌。
  憑什麼刀斧加身,不去反抗,反而捨命集結在一起,憑什麼用那麼長的槍,難道不知道武器要輕便靈活嗎!最令人髮指的就是長槍竟然是一次性的。分明就是土豪在欺壓窮鬼,有錢任性也不是這麼幹的!!
  不管韃子心中有多少憤憤不平,可是他們都敗了,敗得一乾二淨,徹徹底底,連底褲都沒有了。
  張峰領著騎兵所到之處,韃子紛紛下馬投降,渾身發抖地跪在地上,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這些人就是神,根本不是人!
  楊龍是張峰的副手,同樣作為夜不收出身,他的印象中。想大勝仗,就要把自己練的更敏捷,更兇猛,不論武功還是馬術。精益求精。
  可是直到這次戰鬥,他從終於幡然醒悟,無論是怎麼訓練。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只有懂得合作,利用集體的力量,才能所向睥睨!
  他手下的騎兵不如張峰的精銳,裝備也不及,可是他們結成密集的衝鋒陣型,靠著長槍,輕鬆殺戮那些久經戰場的韃子。
  第一輪集結的時候,他們付出了五十多人的代價。大家不明白,為什麼要冒著如此大的犧牲,可是經過了兩三次之後,他們徹底明白。
  在一次次衝擊之中,韃子的隊伍四分五裂,各自為戰。無論在哪個方向,他們都不是明軍的對手,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和平時砍殺靶子沒有什麼區別,凶悍的韃子竟然如此脆弱不堪!
  楊龍激動的幾乎落淚,大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
  將近一萬的騎兵被一千多人衝散,光是被殺的就有兩千多人,俘虜更是高達四千。黑壓壓的俘虜遍佈城下,一眼望不到頭。
  熊若光和沈岳帶著軍民出城迎接,百總周英傑的眼睛裡全都是小星星!
  太牛了!
  這才是百戰雄師的風采!
  張峰渾身浴血,領著弟兄們凱旋而歸,滿懷著興奮和激動。
  沈岳小跑著過來,離著老遠躬身施禮,大笑道:「大哥,太帥了!簡直帥得沒朋友。永貞升了總兵,我看大哥也快要趕上去了!」
  張峰笑著拍了拍沈岳的肩頭,說道:「小白臉,怎麼樣,韃子攻城的時候,沒嚇尿吧?」
  沈岳頓時氣急敗壞地說道:「大哥,不帶你這樣的,好賴不賴,我也是將門之後,這麼點陣仗豈能嚇得住我!倒是熊舉人,毫不畏懼,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提到了熊若光,張峰這才急忙抬頭看去,正好和熊若光兩個人四目相對。
  「是你(是你)!」
  兩個人全都露出了驚駭的表情,繼而變得古怪起來。
  沈岳皺著眉頭,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倆人有什麼交集。
  「熊舉人,你們認識不成?」
  「不不不!」熊若光連忙擺手:「老夫過去從沒見過張將軍!今日得將軍相救,老夫感激不盡!」老頭把從沒兩個字咬得很死!
  張峰臉上不自覺的閃過一絲尷尬,朗聲笑道:「本官保境安民,為百姓而戰,乃是天職。當不得謝字!」
  有故事!
  沈岳知道絕對問題,不過眼下不是說事的地方,他急忙說道:「張大哥,鄉親們準備了酒宴,讓弟兄們入城休息吧!」
  張峰點點頭,領著士兵入城,百姓們把年貨都提前拿了出來,用最好的酒菜犒賞勇士。在席前,熊若光只喝了三杯酒,就草草離開。
  沈岳望著老頭的背影,急忙抓住了張峰。
  「大哥,你給我你實話實說,和老熊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峰紅著臉說道:「年少輕狂,你別問了!」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說,我就告訴永貞,讓他來管管!」
  張峰不怕別人,可是一提到二弟,也不由得頭皮發麻,只好喃喃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當初想讓他當我岳父來的!」


第293章 滷水點豆腐
  旗開得勝,張恪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當然他還不能完全鬆口氣,草原移民的關係實在是太大了。
  不只是開疆拓土,擴大地盤那麼簡單。
  伴隨著向草原的擴張,張恪在推行一種全新的體制,沒有世家地主的把持,官府的力量深入到每個百姓的身邊,工商業成為社會的主導……
  簡言之,張恪要在這張白紙上面實踐他對未來社會的規劃,茫茫草原,宜農宜牧,正是資本主義的沃土,這塊寶地會長出什麼樣的果實,關乎歷史會怎麼走!
  在張恪的心中,儼然就是一個嬰兒,是他傾盡心血培養出來的。「兒子」遇到了夭折的危險,由不得他不發瘋。
  帶著大軍趕到榆樹村,張恪第一道命令就是處決所有俘虜的韃子大小頭目,其餘普通韃子全都充作苦役,修築城牆道路。張恪已經下了死命令,只要開春之後,各個村鎮的防禦工事都要成倍增加。
  最主要的勞動力就是俘虜,從現在開始,就可以給韃子的未來默哀……
  張恪興致勃勃,準備著要採取更大規模的攻勢,可是沈岳急匆匆找來,小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長本事了,竟然會變臉了?」
  「哎呦,永貞,少保!咱別開玩笑成不,出了大事了!」
  張恪頓時吃驚起來,能有什麼大事?
  「難道是韃子又來找死了?」
  「不是,是家事!」
  張恪這才猛然驚醒,急忙問道:「對了,我大哥怎麼沒過來?」
  沈岳苦笑道:「張峰大哥是沒臉過來了,他遇上麻煩了!」
  「別賣關子了!」張恪不悅說道:「快點告訴我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
  沈岳當即講述起來,原來張峰告訴沈岳,幾年前,他還在賀世賢手下當夜不收的時候。一次外出巡邏,從建奴手裡救下了一對主僕。
  小姐年紀還不到十五歲,母親得了重病,她聽說城外的娘娘廟特別靈,因此帶著家人前來求神保佑。
  可是實在是不巧,她們竟然遇到了打秋風的建奴,老家丁帶著她們拚命逃跑,有兩個建奴就死死咬住不放,結果老家丁被建奴射死,她們眼看就成了建奴的獵物。小姐都準備一頭碰死。
  張峰領著人馬恰巧經過,他果斷出手,斃殺了兩個建奴,又親自護送著小姐回城,到了家裡。小姐的母親重病,父親又不在家,一切都靠著小姐一個人撐著,張峰就主動幫忙,請醫生。買藥材,求神問佛,一連干了半個月。
  老太太病得太重,回天乏術。還是去世了,可是小姐和張峰之間竟然暗生情愫,私訂終身。
  對於這段狗血的經歷,張峰並沒有和張恪說。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不久之後,老爺回家,聽人說起小姐和一個丘八扯在一起。頓時勃然大怒。
  他乃是舉人出身,世代耕讀之家,多少青年才俊垂涎女兒,怎麼嫁給一個下賤的兵痞。老頭當即把小姐關在閣樓,限制行動。又找來了張峰,好一頓痛罵。
  張峰也不是好脾氣,憤怒之下竟然把人家的大門都給燒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年,張峰幾乎都忘卻了,可是哪裡想到,老頭又出現在了面前,而且還成了張恪的部下,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敢情是這麼回事啊!」沈岳八卦之魂得到了滿足,立刻來了精神,笑道:「張大哥,你也年紀不小了,趕快成親吧!熊老頭好歹是舉人出身,雖然比不上張家門庭,也是書香門第,不錯了!」
  張峰心裡早有熊小姐的位置,他下意識點頭:「我倒是想,可是熊老頭能打贏嗎?那個老王……老傢伙,又酸又臭,頑固的很,根本看不起當兵的!」
  「此一時彼一時嗎!」沈岳笑道:「如今永貞是少保,你也裡總兵不遠,他一個舉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更何況又落魄了,要不是永貞,他連官都當不了。我這就去找他,給你說親!」
  沈岳轉身就走,哪知道張峰一把攔住了他。
  「別,千萬別去!」
  「怎麼,張大哥,你怕了?」
  「我怕什麼!」張峰有些心虛地說道:「還是等老二來了再說吧,他主意多。熊老頭不好說服的……」
  聽完了敘說,張恪也想了起來,大哥當初的確提過有心上人的事情,還讓自己幫忙。
  「沒說的,此事交給我了,你前面帶路,去見見熊舉人!」
  「當我把話說完了!」沈岳的臉色變得很古怪,補充說道:「大人,事情出了點意外?」
  「什麼意外?」
  「張大哥把熊舉人給抓起來了!」
  「神馬!?」
  張恪嚇得差點趴了,大哥也太生猛了吧,竟然敢抓老岳父,他是想逼婚不成?沒看出來,還挺有性格啊!
  「總有個原因吧,我大哥不會是瘋啦?」
  沈岳只是苦笑幾聲,他們來到了一處小院子前來,離著老遠就聽到裡面傳出叫罵之聲,院子門口的士兵探頭縮腦,沈岳變顏變色。
  「永貞,你們的家事,我就不摻和了,告辭!」
  沈岳轉身一溜煙兒跑了,一點義氣都不講,張恪為之氣結。
  邁步到了大門口,往裡面一探頭,正好看到大哥被從房門推出來。
  「張大將軍,好大的威風,抓了老夫算什麼,有本事砍了這顆白頭!動手啊,動手!老夫真是瞎了眼睛,怎麼自投羅網,跑到了你的手上,一切都算是我倒霉!」
  張峰被罵得臉漲得通紅越發掘嘴笨腮了,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
  「熊先生,你聽我說,聽我說……」
  「說什麼,不過是仗勢欺人而已,再敢多說一句,老夫立刻撞死在你面前!」
  這下可把張峰嚇傻了,狼狽不堪地退到了院門口。正好和張恪迎面撞上,他彷彿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老二,你可來了,救救大哥啊!」
  「別著急啊!」張恪笑道:「大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竟敢把老岳父關了起來!」
  「別提了!」張峰狠狠一拍大腿,簡直後悔不迭。
  「我認出了熊,熊先生,就讓人打聽他身邊有沒有一個女孩!」
  「是心上人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會鄙視你的!」張恪戲謔的笑道。
  「老二,別開玩笑了成不。那幫打聽事的小子告訴我熊先生身邊只有一個少年,是他的兒子,根本沒有什麼女兒。還說什麼熊先生是從遼東跑過來的,什麼都沒有。我當時就傻了,腦子一片空白,我恨,我怨,我發狂。我痛不欲生……」
  張峰蹲在地上,用力撕扯著頭髮。
  「大哥,你不會是以為熊老頭把女兒撇下了,帶著兒子跑出來。然後你就把他抓起來,想要洩憤是吧?」
  「我,我,我也是頭腦發熱……」張峰垂頭喪氣地說:「我怎麼知道。熊小姐女扮男裝。」
  「蠢!」張恪毫不客氣地說:「大哥,你好好想想,挺老遠逃難。又有建奴襲擊,能不女扮男裝嗎?」
  「老二,你別說了,我把熊先生抓了,還讓人把熊小姐給抓起來,他們一點禮貌都沒有,把,把……」
  張恪嚇得叫道:「熊小姐難道……」
  「想什麼呢,就是被扯破了衣襟,打掉了帽子,發現是女兒身,他們就報告我了!」
  還好,還好,張恪長出了一口氣。
  「熊小姐人呢?」
  「在後院哭著呢,我也不知道怎麼勸解,就想著求得熊先生原諒,讓他去說服女兒……」
  張恪總算是弄明白了怎麼回事,都是大哥魯莽惹的禍,好好的一件事,竟然弄到這個地步,熊若光本來就對張峰有成見,只怕一件更大了,熊小姐被幾個士兵衝撞,受了委屈,搞不好遷怒大哥,好好的一樁親事就這麼沒了!
  「老二,你說我該怎麼辦?要不要把那幾個混球都收拾了?」
  「糊塗!」張恪笑罵道:「大哥,你敢這麼幹,我保證親事黃了!」
  這下子把張峰也給嚇住了,可憐兮兮地看著張恪。
  張恪眼珠轉了轉,拉過大哥,貼著耳邊問道:「大哥,你到底喜不喜歡熊小姐?」
  「當然,我早就非她不娶了!」
  「那就成了!」張恪撫掌大笑道:「大哥,聽我的,別在這浪費功夫了,趕快去找熊小姐,軟磨硬泡,哪怕是跪下,也要讓她答應婚事。」
  「老二,這是什麼主意啊?」張峰臉色怪異,不服氣地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熊先生不點頭,我們沒戲的。」
  張恪徹底被大哥的迂腐打敗了,打仗挺精明的,這時候怎麼糊塗了。
  「我的傻大哥,沒聽過一句話嗎,叫做生米煮成熟飯,只要你擺平了熊小姐,熊老頭這邊交給我了!」
  張峰心裡還惴惴不安,滿腦門子問號。
  「真能行嗎,熊,熊老頭倔得很,你要是得罪了他,真的雞飛蛋打了!」張峰對老岳父顯然是怕了。
  「大哥,你放心的去吧!」
  趕走了張峰,張恪沒有著急,邁著方步到了房門前面,清了清嗓子。
  「熊參軍,自從韃子入侵,以有上萬百姓被襲擾,死亡者數百人,民眾惶惶不可終日,我大明軍隊僥倖贏了一場,還有數萬韃虜虎視眈眈,百姓危若累卵,先生有何法可以教我啊?」
  張恪說完之後,裡面鴉雀無聲。
  在大門外,沈岳正偷偷往裡面看著,隱約聽到張恪的話,他一下子就迷糊了。明明是張峰的婚事,怎麼扯到公務上!
  張永貞啊,張永貞,你怕是也要碰釘子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突然從屋子裡傳出一聲蒼老的歎息。
  「少保大人請進吧,老夫有一事相告。」


第294章 無間道
  熊秀蘭緊緊抓著張峰的胳膊,小臉蛋蒼白,低低聲音問道:「峰哥,會不會有事?」
  「不會的!」張峰故作鎮定地說道:「那是我二弟,他敢胡來嗎!」
  不過你爹就不知道了!張峰安置腹誹道,他拉著熊秀蘭,到了小院門口,沈岳正在探頭縮腦地看著。
  「喂,怎麼樣了?」
  「啊!」沈岳吃驚地掃過兩個人,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這,這位是,是,嫂夫人吧?」
  張峰老臉發紅,急忙說道:「還沒成親呢,不知道是嫂子還是弟妹……」
  沒等他說完,就覺得胳膊上一陣劇痛,簡直比弓箭射了一下還疼。熊秀蘭鼓著小腮幫,怒目而視。
  「胡說八道什麼,腦子都哪去了?」
  張峰終於發覺了口誤,臉漲得紫紅,狠狠瞪著沈岳,一副有你好看的模樣!
  沈岳哭笑不得,「老子比竇娥還冤啊,張大哥,我可告訴你,永貞在裡面談了好一會兒,怎麼談不成,自求多福!」
  沈岳說完撒丫子就跑,留下來張峰和熊秀蘭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驚恐。
  「唉!橫豎不就是死嗎,走!」
  張大少爺拿出了慷慨就義的架勢,咬著牙,雄赳赳,氣昂昂,邁進了小院。
  一步一步,挨到了門口,張峰用力吸了口氣,愛咋地咋地!
  吱呀呀,房門大開。
  往裡面一看,張峰想過很多種情況,不管是吵得天崩地裂,或者一團和氣,他都能接受,可是眼前的一幕還是大大超出了張峰的預料。
  只見張恪翹著二郎腿,坐在圈椅上。熊若光在一旁,埋頭著,辟里啪啦地打算盤,隱隱從額頭有汗水溢出。還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張峰想破了頭,也弄不明白。這時候熊老頭突然抬頭,銳利的目光好像刀子,嚇得張峰一哆嗦,熊秀蘭更是羞愧難當,急忙把手收了回來。像是受驚的小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丫頭,還不給我過來!」
  「是!」熊秀蘭低垂著粉頸,急忙跑了過去。
  熊若光抓起一摞文稿,扔到了熊秀蘭的面前。
  「好好算算,兩個時辰要結果!」
  「哦!」熊秀蘭不明所以,聽話地坐下來,和老爹一起算數。她不用算盤,眼睛掃過。心裡就默默記下了數字,很快就算好了一大堆,連張恪都被嚇到了,沒看出來。未來大嫂的本事不差啊!
  張恪給大哥使了個眼色,哥倆退到了西邊的屋子。
  「哈哈哈,大哥,看到沒有。嫂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有才有貌,大哥的眼光不差!」
  「那是!」張峰自豪地笑了起來。不過隨即臉就垮了,哭喪著臉說道:「老二,你到底和熊老頭說了啥啊,我這一輩子全都押上了!」
  「呵呵呵,沒什麼,就是聊了點公事,讓他算算還能調動多少糧食。」
  「光是公事?」張峰眼睛瞪得和牛一般大。
  「老二,你大哥一輩子的幸福,你小子也敢這麼馬虎,信不信我,我現在就和你拼了!」
  張峰伸出了大手,作勢要抓張恪。
  「行了,大哥,多大的事。」張恪滿不在乎地說道:「身為大將,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懂嗎?」
  「不懂,你小子別給我賣關子!」張峰橫眉立眼,急得頭髮都立起來了。
  張恪笑道:「大哥,你是遇事則迷,憑著咱們家的地位,說一門親事還有什麼難的!熊老頭以往是看不出丘八大爺,畢竟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你覺得張家比不上他們嗎?」
  「當然比得上,不過我又把老頭給惹了,我怕……」
  「不用怕!我和他說了,讓王大人給你做媒人,等草原的戰事結束,立刻給你們拜堂成親。」
  「哈哈哈,有你的!」張峰頓時咧著嘴大笑起來,「老二,我就知道你行!」
  張恪笑道:「熊老頭有些迂腐,不過人還算不錯。」
  「那是,那是!」張峰瞬間把腹誹老頭的話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一堆拜年話了。
  「對了,二弟,既然談妥了,你還讓熊,熊先生算什麼?」張峰疑惑地問道。
  「自然是怎麼對付韃子!」
  張恪歎口氣,在地上來回踱步,說道:「剛剛有人送來了消息,據說這次來的韃子太多了,我們必須好好商量一個辦法!」
  張峰絲毫沒有擔心,反倒拍著胸脯大笑道:「來得多好啊,等我再殺幾千個,換個總兵回來,娶秀蘭不也體面。」
  張恪對被愛情沖昏了頭的大哥是沒啥好說的了,說句實話,情況的確比想像的還要糟糕。
  就在張恪來的前一天,有個蒙古人找到了熊若光,他告訴老頭這一次韃子好幾個部落聯手,總兵力超過十五萬,勢必要把漢人全都趕出草原!
  廣寧之戰,才不過是五萬韃子,明朝一方還有堅城可以依靠,可是這一次竟然來了十五萬韃子,這不是要命嗎!
  「二弟,你的情報可靠嗎?」張峰腦袋涼快了,吃驚地問道。
  「自然是可靠,走,咱們去見見送信的人吧!」
  張恪帶著張峰來到了一處精緻的跨院,一推門進去,裡面正好有個大漢四仰八叉地酣然大睡。
  「扎那兄弟,老朋友來了!」
  大漢一聽這話,猛地一翻身,從炕上起來,揉揉眼睛,一看來的正是張恪,頓時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是張恪兄弟,好久不見了!」扎那給張恪來了個結結實實的熊抱,好半晌兩個人分開,扎那突然抓了抓絡腮鬍子,歉意地問道:「聽他們說,你陞官了,好像比我們台吉還大,我,我……」
  「哈哈哈。不管什麼官職,咱們都是朋友,都是兄弟!」
  此話一出,扎那興奮地手舞足蹈。
  「我就知道,到什麼時候,張恪都是誠實守信的好朋友,值得交往的好兄弟!」
  扎那說這話倒是真心的,當初在廣寧做了一次生意,後來歹安兒入寇,扎那又幫著張恪躲過一劫。
  後來張恪履行了自己的諾言。扎那成了明廷親自指定的商人,凡是他送來的東西,一律給予最好的價錢,還特准他代理布匹、瓷器、鐵器、傢俱等等。到了後來,更是讓他作為收購羊毛的代理人。
  這下子可不得了,別說一般的部民,就連那些老臣,甚至是小台吉,都要看他的臉色。恭敬著扎那!
  兩年的時間,他手上的財富就到了五萬兩白銀,是不折不扣的富商。夏天的時候,扎那他別花了八千銀子。買來一個名妓。別人要求琴棋書畫,他只要求會打算盤,能幫著算賬。美其名曰蒙古人已經沒法計算他的財富了。
  如今的扎那穿漢服,說漢話。一年有大半年住在遼東,和妻子恩愛有加,儼然一個大富商。
  當然扎那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誰給的。他知道了蒙古人攻擊明廷之後,立刻前來報信了。
  患難見真情,張恪欣慰地拉著扎那的手,並排而坐。
  「扎那兄弟,別的不說了,日後一定重謝!」
  扎那歎道:「張恪兄弟,說句實話,這一關不好過?」
  「怎麼?來的人太多了?」
  「沒錯!」
  扎那當即向張恪介紹起來,先前知道有喀喇沁部和兀良哈部,可是聽扎那一介紹,還有東土默特部,兀班部、速把亥部,就連林丹汗都已經派出了人馬,最後還有炒花部!
  諸部加起來,控弦之士在二十萬以上,就算此時沒有到齊,也有十來萬人!
  「娘的,怎麼這麼多啊?」張峰的腦門都冒汗了。
  扎那繼續說道:「張恪兄弟,此次出兵的主力是東土默特部,他們一直想要得到長城以外的草場,戰力最強。兀良哈的善巴台吉並不想和大明作對,只想平等貿易,只是他的力量太小了。其餘喀喇沁部和速把亥部都是搶掠成性的狼,他們最是貪婪無恥,是一群地地道道的笨蛋!」
  「扎那兄弟,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們蒙古人不一直喜歡搶掠嗎?」
  「那是以前!」扎那漲紅了臉,大聲爭辯道:「只要傻瓜才會想用生命去搶劫,有那個精力,多羊幾百隻羊,用羊毛就能換來想要的一切!打破一座城池能搶多少,只有貿易才能活的源源不斷的財富!」
  「好!」張恪感到了一絲欣慰,不枉費自己的苦心經營,終於有蒙古人明白了貿易的好處!
  「扎那兄弟,不管有多少人,我堅信勝利一定是我們的!如果他們要是贏了,草原上依舊是無休無止的廝殺,鮮血流成河,再也沒有改變的機會了!而我們贏了,草原上商貿會更加繁榮。光是養羊,就足以讓所有蒙古人富裕起來,永遠不用擔心饑寒!」
  扎那深有體會,幾句話說得他熱血沸騰。
  「我信張恪兄弟!」扎那憤恨地說道:「那幫混蛋,我恨不得拿起刀槍,和張恪兄弟一起作戰,狠狠踢他們的屁股!」
  張恪一聽這話,頓時眼珠一轉,這個扎那或許能幫更大的忙!想到這裡,張恪兩眼緊緊盯著扎那,一字一頓地問道:「扎那兄弟,我有件事情,想要你幫忙!」
  「是不是對付那幫傢伙的?」扎那從靴筒裡拿出了匕首,養尊處優兩年多,扎那也沒有以往狠辣了。他咬咬牙,沒敢在手腕上割口,只是在小手指劃了一下,鮮血滴滴答答流出來,他急忙把手指放在一旁的酒杯裡。
  「張恪兄弟,有什麼事情只管說。」
  「好!」張恪點點頭,鄭重說道:「扎那兄弟,你一定要讓聯軍知道,糧草都囤積在營州,一定要誘使他們攻擊營州!」


第295章 此去很危險
  張恪早就在軍中推廣沙盤,比起紙上談兵,顯然這種方式更加直觀,深受各級將領的喜愛。
  不過沙盤也有一個要命的問題,那就是太直觀了!
  雙方的勢力對比一覽無餘,張峰、岳子軒、吳伯巖、杜擎、沈岳、熊若光……大傢伙懂不懂的都傻傻的看著。
  在他們面前,全都是藍色的小旗,數量之多,簡直讓人頭皮發麻,膽小的能嚇爆了膽子。
  沈岳撓了撓頭,苦笑道:「別怪我的話不好聽,怎麼看咱們勝算都不大!」
  「果然不好聽,不過是大實話!」岳子軒苦笑道:「此番來的韃子大小部落加起來,足有十幾個,其中的東土默特部,還有速把亥部人馬都超過了三萬,聽說林丹汗還拍了兩萬精兵,正在日夜兼程。等到韃子集結完畢,只怕總兵力會逼近二十萬,就算是眼下,也有十多萬!」
  吳伯巖也說道:「一百破一千,一千破一萬,或許都容易,可是一萬破十萬,那就太難了。尤其是韃子從四面八方而來,就算我們消滅了一部,其他人馬一走一過,也足夠把辛苦建立的家業掃蕩一空。」
  大傢伙面面相覷,每到這種時候,都要靠著張恪決斷。
  而張恪此時壓力空前,戰敗的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不說苦心經營毀於一旦,就算是京城的言官也不會放過他。
  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大家說的都沒有錯!」張恪歎道:「我們面對的局面的確太難了,可是我們沒有選擇,唯有勝利,而且還是大勝!只要能擊敗韃子,從此之後,萬里草原,就是我們的大後方。就算是建奴再殺來。我們也毫不畏懼!」
  掌控了草原,何止建奴,就算是面對著大明朝,張恪也有一拼之力。想城外英雄,就要屬於自己的舞台,狹窄的遼西只會讓義州兵走上關寧鐵騎的老路,草原才能激發出尚武的狼性!
  「弟兄們,無論是韃子大舉進犯,還是肆意搶掠,我們都是輸家!唯有一個辦法。就是誘使韃子提前出擊,我們打一仗陣地戰,消耗戰,把韃子徹底打殘,成為草原真正的主人!」
  張恪說著,用力一砸桌面,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作響。
  ……
  雄鷹從空中飛過,矯健的戰馬奔馳,弓弦響動。一支箭劃破長空,準確射中雄鷹的身軀。
  「好!」
  潮水一般的呼聲,送給了最神勇的哲別,東土默特部的神箭手!
  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催動戰馬。飛奔到獵物旁,抓起還沒有死透的雄鷹,仰天大笑,又引來無數的歡呼。
  在這種歡呼聲中。卻有人用著鄙夷的目光看著,十足的不屑,這個人就是扎那。
  「神箭手了不起嗎?老子有的是銀子。買十個八個的神箭手有什麼難的!」作為十足的土豪,扎那已經學會把什麼都換算成銀子,一想到這裡,他就得意不已。一群愚蠢的野蠻人,什麼時候都是別人的槍!
  扎那暗自腹誹,突然背後有人拍他,嚇得他急忙回頭。
  「台吉大人!」
  來的正是善巴,他笑著拍了拍扎那的肩頭,滿眼都是欣賞,這個扎那這兩年送給他無數稀奇古怪的東西,每當台吉們坐在一起,善巴總是最耀眼奪目的那一個,及大地滿足了虛榮心。
  「扎那兄弟,汗王要見你!」
  「是!」
  扎那急忙點頭,雖然蒙古汗號滿天飛,可是當這麼多大軍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只有那個最尊貴,最有實力的才能被稱作汗王。
  這個人就是東土默特的首領噶爾圖!
  他的父親是辛愛黃台吉,而他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勒坦汗,明稱俺答!
  出身高貴的噶爾圖見多識廣,尋常的東西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不過這次不一樣,善巴獻上了兩件特殊的衣服,還有一大堆新奇玩意讓噶爾圖倍感興趣,甚至親自下令,把扎那找過去問話。
  碩大的蒙古包之中,擺著十幾個巨大的火盆,散發著熾熱的溫度,在最中間,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斜靠在紅木圈椅上面,睥睨地看著扎那!
  「你就是那個和明人經商的扎那?」
  「沒錯,正是小人。」
  「嗯!」噶爾圖不動聲色地問道:「聽說漢人狡詐多變,你和他們做生意,難道不會吃虧嗎?」
  扎那不由得心懸到了嗓子眼,一句話回答不好,讓噶爾圖懷疑他和明人有來往,一切都晚了!
  為了自己能繼續撈錢,為了朋友,必須把戲演好!
  「回稟汗王,小人以為明人狡猾,蒙古人就該更狡猾!」
  「哈哈哈,說得好,有志氣。成吉思汗的子孫是不會在乎那些昔日的奴僕的,漢人把他們的心思都放在了享受上面,他們不會是蒙古勇士的對手。」
  噶爾圖自我感覺膨脹,陶醉在過去的輝煌裡,好一會兒,他終於清醒過來,粗糙的大手不自覺撫摸在柔軟的呢絨上面。
  「聽說這是用羊毛紡織的?」
  「沒錯,明人從草原買了好些羊毛,聽說織成的呢絨甚至賣給了海外!」
  「哼!」噶爾圖氣得跺腳,蒙古人也用羊毛紡織,可是他們只能紡織出粗糲的毛氈,就連窮苦人家都不稀罕。可是漢人偏偏就能織出柔軟保暖的呢絨,用手摸上去,就好像女人的肌膚一樣,順滑柔順……
  人比人,氣死人!
  斜眼看到了另一件衣服,噶爾圖更加大惑不解了。
  輕飄飄的衣服,沒有一斤重,可是穿在身上,竟然比皮襖都暖和,漢人難道會魔法不成!
  「扎那,這又是什麼做成的?」
  「啟稟汗王,這是羽絨的,外面用的是最細膩名貴的錦緞,裡面填充雞鴨的絨毛,份量最輕。但是穿在身上,哪怕是大雪天,也一點不冷!」
  噶爾圖盯著兩件衣服,露出了強烈的嫉妒和貪婪,做不出來,那就只有搶奪!
  「扎那,你知道漢人的呢絨都在哪裡嗎,我要通通搶過來!」
  起了貪心就好,扎那等待的忽悠時機總算是來了。「汗王,小的看過明人的作坊。織出來的呢絨很快就運走賣了,我們搶不到多少的,不過……」
  善巴在一旁沉著臉說道:「不過什麼,還不趕快告訴汗王。」
  「是,想要有足夠的呢絨,最好的辦法是搶來織機和織工,加上我們的羊毛,就可以自己織了,要多少有多少!」
  「原來如此。」噶爾圖雖然對搶東西更感興趣。可是他的爺爺曾經大力發展過手工業,煉鐵,燒磚,造紙。造酒……雖然後來都消失了,噶爾圖的腦袋裡還存在著記憶,這些都是賺錢的行當。
  「扎那,漢人那裡作坊多嗎?」
  「非常多。各種各樣都有,做傢俱的,紡織的。煉鐵的,挖礦的。不過很可惜啊!」
  「可惜什麼?」
  扎那跪爬了半步,說道:「汗王,其他的台吉可不像您這麼英明睿智,遠見卓識。他們一走一過,肯定把作坊都搶光了,手藝精湛的漢人工匠只能成為馬伕農夫,實在是可惜!」
  噶爾圖盯著那一堆好東西,心裡頭不停的翻騰。
  要是能把漢人的作坊都據為己有,產出的東西賣到更西邊的草原,保證能賺到大錢……
  他第一次為來的部落太多而發愁了,絕對要先下手為強,不能讓那幫傢伙搶了好處。
  正在此時,突然外面有人跑了進來。
  「啟稟汗王,我們抓到了幾個漢人民夫。」
  「把他們帶進來!」
  不多時,從外面推進來三個漢人,被五花大綁,其中兩個身上都是血,受了不輕的傷。
  「你們都是幹什麼的?」噶爾圖問道。
  三個人一語不發,其中一個還狠狠啐了噶爾圖一口,頓時就惹怒了他。
  「給我拖出去,打,往死裡打!」
  韃子拖著三個人到了外面,皮鞭子掄起來,幾下就把衣衫打碎,皮開肉綻,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聽得人毛骨悚然。
  足足過了一刻鐘,聲音小了很多。有個頭目跑了進來,趴在地上,對噶爾圖說道:「稟告汗王,有個明人開口了,他說是向營州運糧,他們半路上遇到了風雪,和大軍走散了。」
  營州?軍糧?
  噶爾圖很快抓到了關鍵,他看著扎那,問道:「你知道營州嗎?」
  終於來了!
  扎那強抑制住幾乎跳出來的心臟,有些變聲地說道:「小的去過兩次,那裡別提多繁榮了。漢人在營州收購羊毛,設置了好多作坊。營州的工匠也最多,聽說有些還是給明朝狗皇帝做東西的。」
  話不用多,噶爾圖的好奇心被勾了上來。
  有軍糧,還有作坊,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
  「善巴,你覺得攻打營州怎麼樣?」
  「汗王,您這招太英明了!」善巴拍著胸脯大笑道:「拿下了營州,漢人就沒糧食了,這大冷天,他們肯定乖乖投降,到時候長城以外又都是汗王的天下!」
  噶爾圖徹底動心了,一面是漢人的破綻,一面是肥美的大肉塊,趁著林丹汗的人馬還沒來,先把明軍幹掉,所有戰利品不都是自己的嗎!
  越想噶爾圖越高興,越想越覺得可行。
  「善巴,你去告訴所有人,馬上集合!」
  ……
  榆樹村外,一隊人馬正在集結,張峰穿戴著盔甲,傲然挺立在風中,身軀像標槍一樣筆挺。
  一雙冰冷的手攬著他的脖頸,女人無聲地啜泣著。
  張峰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女人這麼親密,渾身都好像燃燒起來。
  「別這樣,讓弟兄們看到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我就是讓他們都知道,人家,人家是你的女人!」
  聲音細如蚊訥,聽在張峰耳朵裡了,卻宛如洪鐘,男人的豪情一下子爆表了!
  「秀蘭,此去營州很危險,等著我回來娶你!」


第296章 開戰
  昏暗的油燈之下,張恪奮筆疾書,兩三年的歷練下來,張恪的毛筆用的越發順手了,書法雖然比不上當世的名家,但是鐵畫銀鉤,力透紙背,頗有武將的霸氣和張揚。有些趨炎附勢的還專門垂涎張恪的書法,到處盛讚儒將的風采。
  人在高位,這種事情就免不了,張恪倒也不在乎,他眼下只想著把草原一戰打好,徹底站穩腳跟。
  一直到了三更十分,張恪挺直腰背,關節辟里啪啦作響。
  「杜擎!」
  門外腳步聲起,杜擎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大人,有什麼吩咐?」
  張恪拿起了三封信,說道:「這三封信一封是給兵部尚書張鶴鳴的,另外兩封分別給薊遼總督王象乾老大人,和宣大總督張樸。此次蒙古各部雲集,後方必然空虛,我們兵力又不夠,縱然能打贏,也沒法全殲。既然是功勞嗎,大家一起來,讓薊州和宣大也出兵,至少能牽制一下韃子。」
  在官場上吃獨食顯然是不行的,張恪這兩年已經弄得太耀眼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不能悶聲發大財,也要學會分享不是!兵部尚書張鶴鳴和薊遼總督王象乾年紀都不小,不過還算知兵,至於張樸,聽說拜在了老魏的門下,算起來大家也是盟友。分他一點好處,也給九千歲臉上貼點光彩。
  算計的不錯,可是杜擎苦笑道:「大人,恐怕不成了,宣大總督換人了?」
  「幾時的事情?換了誰?」
  「是熊廷弼!」
  一聽這個名字,張恪頓時吃了一驚,熊廷弼下台和張恪折騰的有很大關係,後來東林黨更是想啟用熊廷弼再度出任遼東經略。
  可是鞭屍楊漣這個生猛的舉動,嚇傻了所有人。
  中國人講究人死不結仇,既然仗義死節。有什麼錯誤就揭過去。可是這次鞭屍卻改變了習慣。
  身為朝廷命官,就有屬於你的責任,無能也是一種罪!而且罪大惡極!
  鞭屍楊漣不光打了言官的臉,也嚇傻了滿朝的大員,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落一個鞭屍的下場,弄得遼東經略空虛了好幾個月,直到王在晉膽大,也有信心,而且和遼東的驕兵悍將也沒有矛盾,才出任了經略。
  至於原本的熱門人選熊廷弼則是一番運走之下。調到了宣大。
  「山西人好手段啊!」
  張恪暗暗歎了口氣,因為袁應泰的慘敗,熊廷弼此時的名聲很不錯,很多人都替他鳴不平。不過就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他出任宣大總督。
  宣府和大同是山西人通向草原的門戶,歷來的總督都是他們的自留地。很顯然熊廷弼能調去,肯定是他們同意的。
  難道是上次自己偷襲大同,拿下了王登庫,讓山西人忌憚。所以弄一個有本事,又和自己不睦的,省得重蹈覆轍……
  張恪躊躇了一下,說道:「書信該送還是要送。他熊廷弼有功勞不想要,我也管不著!」
  ……
  張恪在調兵遣將,蒙古人同樣人馬雲集,白茫茫的草原都被蒙古包遮蔽起來。十幾萬的人馬,一眼望不到邊。人喊馬嘶,聲音震天。
  就在一處不起眼的蒙古包之中。善巴台吉和扎那相對而坐,善巴面色凝重,一杯接著一杯喝酒,不一會兒臉色漲得通紅。
  扎那經商兩年,碰到的都是最精明的傢伙,連帶著他的腦袋都聰明了不少。
  「台吉,您是不是有心事?」
  「沒錯!扎那,你說咱們兀良哈人是不是英雄,是不是勇士?」
  「當然是!」
  扎那倒不是吹牛,兀良哈三衛,也就是朵顏三衛,在明初的時候,那可是大大有名,除了幫著燕王朱老四造反之外,朵顏三衛的領地西起大興安嶺,北至黑龍江,南抵長城,東到女真。
  兀良哈三衛是和韃靼,瓦剌並駕齊驅的三大部。
  可是經過兩百年的風水輪轉。瓦剌退到了大漠以西,而韃靼人的後輩卻掌控了整個漠南蒙古,昔日輝煌的兀良哈人變成了僕從,只能在廣寧以外的狹窄地域苟延殘喘。
  隨著土默特部東遷,俺答汗的長子辛愛黃台吉娶了兀良哈部的女人,生下六個兒子,也就是噶爾圖的六個兄弟,他們分別吞併了兀良哈部大量的部民,兀良哈部名存實亡。
  善巴或許是因為實力太弱,人家還沒來得及吞併,勉強保持著獨立性,就像是風口上的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熄滅!
  扎那明白善巴心中的苦楚,他敏銳發現這是一個機會。
  「台吉,小人有幾句心裡話,想和台吉說。」
  「講吧!」
  「嗯,台吉,這一次對我們來說,是個死局!無論是誰勝誰敗都是一樣的!」
  「繼續!」善巴皺著眉說道。
  「是,噶爾圖若是贏了,必定聲望大振,甚至能和林丹汗抗衡,我們小小的兀良哈,肯定被他吞併。」
  「那要是明人贏了呢?」
  「我們死的更快了。」善巴苦笑道:「我們曾經和明人大量的貿易,他們也非常照顧,危難之時,我們背叛了明人,還有好下場嗎!」
  幾句話出口,嚇得善巴渾身冒汗,喝進去的酒水全都變成了汗液,瞬間把衣服都濕透了。
  他早就覺得不對勁,現在一聽,終於想明白了,看來他的確麻煩大了!
  「扎那,你是不是兀良哈人?」
  「當然!」
  「那好,現在部落生死存亡,我命令你,必須想出一個辦法!」
  這位台吉也夠霸道的,主意也能逼得出來!
  扎那苦笑道:「台吉,兀良哈的生死還在您的手上,小人斗膽請教,您是想和噶爾圖合作,還是想和漢人合作?」
  「這……」
  善巴一下子就被難住了,他痛苦地揪著頭髮,本就不發達的大腦都沸騰了!
  「扎那。草原的規矩,弱肉強食,強者擁有一切。相比起來,漢人還算不錯,雖然他們奸猾狡詐,可是買賣公平,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不知道他們怎麼弄出來的……」
  善巴一臉的迷醉,最後卻搖頭苦笑道:「他們兵馬太少了,十幾萬的勇士。馬蹄就能把他們踏碎……」
  「台吉,小人不這麼看!」扎那大聲說道:「張少保用兵如神,手下精銳連女真人都不怕,戰力驚人,反觀噶爾圖一邊,人馬雖然眾多,但是各部落離心離德,各有小算盤,勝算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大……」
  善巴眼珠亂轉。在帳篷裡來回踱步,突然抬起頭,直視著扎那。
  「你的意思是……」
  「台吉,明著效忠噶爾圖。暗助漢人,只要他們打贏了,宣府大同以外的草原都是我們兀良哈人的天下!部族復興,在此一舉!」
  說著扎那兩眼狂熱。單膝跪在善巴的面前。
  「台吉大人,兀良哈人不是別人的奴隸,您不要再猶豫了!」
  ……
  號角驚天動地。從草原上,洪流滾滾而來。
  每一隊騎兵五十人,不停在隊伍四周奔馳警戒,策馬狂奔,大聲的嚎叫,似乎宣誓他們才是草原的主人一般。
  騎兵跑過去,中軍閃出,幾十面大纛旗在空中飄揚,每一面旗號下面都有一位台吉領軍。他們的身邊是披著鐵甲的勇士,彎弓懸劍,高傲無比,睥睨的眼神,把任何人都沒有看在眼裡。
  在所有人中間,如同眾星拱月一般,九十六匹戰馬拖著巨大的攆車,宛如城堡,晃晃悠悠碾壓而來。
  在攆車上,就是聯軍的統帥,阿勒坦汗的孫子噶爾圖!身邊還站著他的兄弟,東土默特部的第一勇士,鄂木布楚琥兒!
  「兄長,前面就是營州了!」
  噶爾圖順著手指看去,只見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出現在眼前。城上飄揚著明朝的龍旗。隱隱約約能看到有士兵在城頭焦急的走動。
  「哈哈哈,如此小城,最多不過藏兵三千,豈能擋得住蒙古勇士的鐵騎!」噶爾圖大聲笑著:「鄂木布楚琥兒,你帶著勇士們,踏平城池!」
  「遵命!」
  鄂木布楚琥兒跳下了攆車,騎上自己的黃驃馬,一揮手,後面的蒙古騎兵便跟了上來。
  「勇士們,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衝!」
  鋪天蓋地的騎兵嗷嗷怪叫,彙集成一支巨大的箭頭,最精銳的騎士衝在最前面,向著城池衝來。
  沒有攻城器械,蒙古人就這麼貿然衝向了營州,顯然不是發瘋了。
  而是他們對付明軍的慣常做法,明朝人膽小如鼠,只要看到鐵騎,他們就不敢動了,只要有幾個被射死,他們就會肝膽俱裂,九邊的精銳尚且如此,何況這些膽大包天,敢主動到草原上找死的傢伙。
  「衝啊!」
  戰馬飛馳,眼看著裡城牆只有一百來步,神箭手們紛紛取出弓箭,根據風向調整著箭頭的方向。
  越來越近了,城牆上的面孔都能看清楚了。
  就是這個機會!
  哲別舉起了弓,他如同鷹隼一樣的眼睛,鎖定了一個將軍模樣的漢人:卑賤的胡扎,能死在哲別的手上,是你的福氣!
  正要鬆開弓弦,突然腳下的戰馬向下陷落,哲別倉皇之間,弓箭斜著飛出,離城還有二十幾步,就落在地上。
  不光是他一個人,整個最前排的蒙古士兵全數落進了壕溝之中,彷彿下餃子一般。後面的騎士收攏不住,馬蹄踏在了同伴的身上。
  頃刻之間,人馬具碎,屍體塞滿了壕溝。
  城頭上張峰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一群傻叉!」


第297章 攻守升級
  按照蒙古人的習慣,天寒地凍,滿眼積雪,到了打仗的時候,最多弄點鹿角拒馬就很不錯了。
  顯然他們的常識大錯特錯了,義州兵在這個時代絕對是最重視土木工事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半年前,張恪曾經勉勵孫元化,讓他領銜突破煉鐵技術,製造出合格的彈簧鋼,實現燧發槍的大規模生產。
  孫元化的確是幹才,糾集大明朝的能工巧匠,又聘請了十幾個西洋傳教士,經過半年的努力,雖然彈簧鋼還沒有完全弄出來,但是卻把義州的煉鋼技術推上了一大步。
  有了優質的鋼鐵,張恪給自己的部下配上了一件利器,那就是工兵鏟!
  作為曾經的國防生,張恪對堪稱神器的工兵鏟一點不陌生,小鏟、鎬、撬、刺、鋸、刀,種種功能讓人眼花繚亂,簡直就是無所不能。
  經過一番研究,張恪去掉了一些在眼下不適用的功能,終於研製出了第一把大明朝的專用工兵鏟。
  這是一把鐵鍬,也是一把刺刀!
  作為張恪的大哥,張峰的部下率先裝配工兵鏟,很快他們就被征服了。銳利堅固的工兵鏟,即便是面對著砂石地面,一樣勢如破竹。搏殺之時,沉重的工兵鏟竟然比一般的腰刀還管用。
  營州城外的壕溝就是這些工兵鏟的傑作,張峰也沒有料到,第一次用就有這麼大的戰果。
  韃子兵紛紛落入其中,被坑底的竹籤穿透身體,鮮血噴湧。眼看就沒命了。僥倖躲過去的人還沒來得及慶幸,後面的戰馬就衝了上來,馬蹄踏碎了他們的頭顱,擊碎了胸腔。
  上百個最強的勇士就這麼死了,其中還包括那個神箭手哲別!
  他是被兩匹戰馬壓在了下面,半邊胳膊腿全都斷了,連動都動不了,只能任由戰馬把他踩城肉泥……
  「看看吧,什麼狗屁勇士,能射鵰又怎麼樣。炮灰而已!」
  扎那鄙夷地撇撇嘴,他和善巴交換了一下眼神,很快讀出了對方的驚歎:明軍果然厲害!
  吃了虧的韃子還在繼續向前,他們一賭氣怨氣,紛紛張弓搭箭,準備讓明軍好看。可是他們剛抬頭,就有更好玩的禮物等著他們。
  火銃聲響起,硝煙升騰,暴風雨一般的鉛丸落在韃子身上。迸發出一團團血霧。打得韃子爹媽亂叫,筋斷骨折。更有甚者,腦袋被打飛,鮮血和腦漿子濺得那都是。
  槍聲響成一團。一排接著一排,硝煙瀰漫了城頭,火藥和鮮血的味道交織在一起,成片的韃子倒在地上。隊伍頃刻之間就變得稀疏起來。
  馬背上的韃子惶然地看著四周,同伴一個個倒下去,也許下一刻。他就要步後塵,成為冰涼的屍體。強烈的恐懼在韃子之中擴散,有些人乾脆選擇了後退。
  本來還想著耀武揚威,炫耀一把,結果竟然踢到了鐵板,五百多韃子死在了壕溝一百多,被火銃擊斃了兩百多,剩下的魂飛魄散,紛紛逃了回去。
  看著他們望影而逃,城上的士兵忍不住歡呼起來,可是張峰一拍腦門,卻苦叫了一聲。
  他領兵過來是充當誘餌的,剛一交戰,就把韃子打怕了,轉頭去搶劫別的地方,豈不是毀了張恪的全盤戰略!
  「唉,不該逞能啊!」張峰懊喪地說道:「這幫韃子真是廢物,怎麼連建奴的三分本事都沒有……」
  不管張峰怎麼罵罵咧咧,韃子那邊的確沒了攻擊的念頭,他的心不由得一縮!
  「汗王殿下,明軍的戰鬥力很強,火器尤其犀利,大家都看到了。我們蒙古勇士歷來都不會硬碰硬,既然這裡防備森嚴,我們就去別的地方,明人不是神仙,我不信哪裡都防備森嚴!」說話的正是速把亥部台吉拔都,他在聯軍之中,兵力不比噶爾圖少多少,說話很有份量。
  喀喇沁部的台吉巴勒也站了出來,說道:「沒錯,蒙古的勇士不能被城池束縛,我們是馬背上的主宰,停在一處,就好像雄鷹失去了翅膀,是最愚蠢的行為!」
  他這話隱隱在諷刺噶爾圖不會用兵,在場的大小台吉議論紛紛,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
  噶爾圖坐在中間,看著亂哄哄的人群,眉頭緊鎖,看來營州並不好打!
  他轉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角落裡的善巴。
  「善巴台吉,你有什麼看法?」
  善巴一聽,慌忙站起來,低著頭格外的恭順,尋思一會兒說道:「兩位黃台吉說的有理,只是明人把糧草都放在了營州,這裡油水最豐厚,放棄營州,分兵搶劫,又能搶到多少!」
  拔都臉色陰沉,鼻子哼了一聲。
  「大人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天可憐見,善巴好歹也三十多歲了,竟然被當成了小孩子,惱怒可想而知,他真有心拔刀拚命,可是一想自己的實力,又強忍下怒火。
  「拔都台吉,明人其他的屯田地點連一季糧食都沒收,你去搶劫,除了能搶到一點奴隸,什麼都沒有!今年的白災比以前都厲害,部民還吃不飽,您有多餘的糧食養活奴隸嗎?還不是都要餓死,難道你們速把亥部喜歡吃人肉不成?」
  「你敢強嘴,給我拿下!」拔都眼珠子一瞪,就要動手。
  站在噶爾圖身邊的鄂木布楚琥兒可不幹了,他邁步走過來,厲聲說道:「善巴台吉說的有錯,可以駁斥,但是不讓人說話,這算什麼?」
  第一勇士出頭,拔都的氣勢為之一弱。噶爾圖咳嗽了一聲,說道:「善巴,你還有什麼話。一次說完就是了!」
  「是!汗王,兩天前兀班台吉趕來了,他手下將近一萬的精騎被明軍衝散,死傷慘重,他身邊只剩下幾百人!」
  此話一出口,不少台吉都大驚失色,他們還沒有聽說過,也根本不信漢人有這個戰鬥力,頓時嗡嗡亂起來。
  善巴不理他們,繼續說道:「倘若按照拔都黃台吉的做法。分兵搶掠,萬一哪一部遇到了明軍的主力,必然損失慘重,甚至可能全軍覆沒,大家願意承擔這個風險嗎?」
  台吉們面面相覷,顯然都為難了。
  巴勒把嘴一撇,輕蔑地說道:「漢人什麼時候這麼勇敢了,莫不是在撒謊吧?」
  善巴微微一笑:「善巴從來不會撒謊,明軍的指揮官叫做張恪。他在渾河一戰,斃殺女真老汗王部下一萬人,同這樣的對手打仗,大家還是慎重些好!」
  在場的台吉們多半都以為是這是搶劫盛宴。可是此時他們才猛然覺醒,原來對方並不是軟柿子。
  作為中間的噶爾圖看到眾人勢頭被壓下去,他還是非常高興地。
  「營州是明人的中心,裡面有糧食。有強兵,可是他們再強大,也不過是幾千人馬。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一定能打贏!這樣,我土默特部就做表率,第一波攻擊營州,其他部落跟隨,就算是拿人命去填,我們也要拿下營州,明軍就不戰自潰了!」
  統一了思想,韃子很快從第一次的挫折之中走出來,拿出了真本事,發起了猛攻。
  數十架高大的盾車從隊伍當中推出來,晃晃悠悠向著城頭而去,在後面還跟著大量的僕從,他們推著獨輪車,上面裝著大塊的泥土,顯然是填平壕溝用的。
  戰鼓隆隆,驚天動地,看到鋪天蓋地的韃子,張峰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興奮地大笑起來。
  韃子沒有被嚇跑,大戰略沒有被破壞。
  來吧,多少韃子,張爺爺都和你們拼了!
  「火炮,射擊!」
  佛朗機炮隆隆作響,拳頭大小的鉛丸噴射而出,向著韃子無情打過去。有兩枚鉛丸直接命中了盾車,打得木屑滿天飛,後面的韃子狼狽逃竄,還有幾枚落到了人群裡,掀起一陣陣血雨。
  衝鋒之中的韃子不斷死亡,而噶爾圖也發了狠,根本不在乎犧牲。
  韃子前赴後繼,不計其數地衝上來。城頭的槍炮聲響成一團,屍體一層接著一層。終於有韃子衝到了城下,他們豎起雲梯,拚命向上爬著。
  迎接他們的是幾把特殊形狀的武器,工兵鏟帶著風砸了下來。頭盔頃刻砍扁,裡面傳出骨頭碎裂的聲音,韃子紛紛落下城頭。
  「這玩意真比腰刀好使!」一個士兵咧著嘴笑道,一旁又有幾個韃子衝上來,提著工兵鏟的士兵就衝了上去,勢大力沉,鋼口堅硬,韃子的彎刀一下子被砍斷,反手一刀,半邊腦袋就沒了,韃子的屍體直挺挺摔倒城下。
  「不好!」
  搏殺的士兵急忙低頭,幾支弓箭貼著他們的頭頂過去,一瞬間後背全都濕透了。
  韃子的弓箭手不簡單。
  可是比他們更厲害的是那些魯密銃手,他們隱藏著普通的火銃手當中,等得就是有價值的目標。
  啪,啪,啪……
  連續槍聲響起,五個神箭手被打成了篩子。
  戰鬥到了晚上,噶爾圖不得不暫時收兵,他的部下光是戰死的就有一千人,老傢伙氣得暴跳如雷。
  第二天,拔都擔任主攻,他用盡了渾身的本事,甚至親自到一線督戰,全然沒有一點效果,他的損失比噶爾圖還大,足有一千七百多人。
  第三天又換成了巴勒,他也同樣損失慘重……這下子好,誰也別笑話誰。
  不甚高大的營州城就像是一塊磐石,矗立在他們面前,巍然不動。
  到了第五天,突然有人來報告,原來林丹汗派來的人馬趕到了,足足兩萬精兵,所有的蒙古人信心又膨脹起來。


第298章 翁婿對罵
  又是一個早晨,營州城頭的士兵條件反射似的抓緊武器,又一場慘烈的戰鬥開始了。
  大家循著號角聲音,向遠處眺望。突然在眾多的韃子簇擁之中,出現了一面織金的大纛旗,朝陽的映襯之下,耀眼炫目!
  終於來了!
  張峰咬了咬牙,能用織金的旗號,必須是黃金家族的後人,只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林丹汗和他的兄弟。
  蒙古人最強大的武裝!
  來吧,讓老子看看你們有多少份量!
  張峰猜的一點沒錯,來的正是林丹汗的弟弟□圖台吉。這位年輕的台吉根本看不起噶爾圖等人,只有他們兄弟才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才是百戰百勝的勇士!
  尤其是聽說各大部落輪番攻擊,竟然沒有拿下營州,就越發鄙視他們了。
  「哈哈哈,就讓我們插漢部的勇士領教一下明人的厲害吧!」□圖大聲咆哮著:「殺,殺光城裡的胡扎,男人都是奴隸,女人都是玩物,財富任由你們搶掠,讓胡紮在我們的弓箭下顫抖!我們是蒙古大漢手中的利刃,是最強大的勇士,所有人都要在我們的面前顫抖!」
  很顯然,□圖的話不光包括明軍,也包括噶爾圖。
  「哼,猖狂的小子,有你吃虧的時候!」噶爾圖扭過臉去,根本懶得搭理□圖。
  □圖全然不在乎,伴隨著驚天動地的戰鼓,插漢部的士兵發動了最兇猛的攻擊。他們花了整整一夜做準備,打造了二十幾輛碩大的盾車。這些盾車裝有高大的輪子。可以自如推動,最重要的是正面防禦,他們在堅固的木架上面蒙上了五六層生牛皮,四角用鐵皮包著。
  或許是受到了明軍在城上澆水的啟發,他們竟然也在盾車上灑了水,牛皮凍成了堅固的整體。這玩意別說是小小的鉛丸,就算是一般的火炮,也未必能打得穿。
  張峰看著,嘴角不自主地抽搐一下,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鎮定。作為全城軍民的主心骨,他必須保持冷靜!
  「火炮準備好,抵近一百步,給我瞄準了狠狠打!」
  「是!」炮兵們用力答應著。
  碩大的盾車晃晃悠悠,碾過滿是屍體的壕溝,一點點向城頭逼來。每架盾車後面都要大量的韃子,他們扛著雲梯,帶著扒城索躍躍欲試。
  「開炮!」
  城頭上的十門佛朗機炮轟鳴起來,炮聲隆隆。一枚炮彈正中盾車,可是預想之中的四分五裂並沒有發生,只是一根橫樑被打斷,跳起的彈丸砸死了一個韃子弓手。
  其餘的炮彈更是斬獲不多。張峰的心不由得一沉,看樣子光靠著火炮是沒法阻擋韃子了,那就只能盡量多殺傷!
  炮聲不斷,終於有一架盾車被兩枚炮彈同時擊中。砸出了大窟窿,後面隱藏的韃子亡命逃竄。這時候城頭上的火銃早就響了起來,凶狠的彈丸輕易擊穿了韃子的鎧甲。在身體上留下致命的傷口,糜爛的血肉,迸濺的鮮血,骨肉碎成一片,寒冷的朔風中,不用半個時辰,就會凍成一尊尊地獄的雕塑。
  還沒靠近城池,就損失慘重,讓這些韃子幾乎不敢置信,他們奮力推著盾車,終於進入了三十步的範圍!
  終於不用一味挨打了!
  興奮的韃子弓箭手從盾車後面轉出來,向城頭射出了箭雨。
  「快,上盾牌!」
  健壯的民兵端著碩大堅固的硬木盾牌,擋在了垛口和火銃手的前面,嚴絲合縫,不留一點空隙。
  砰砰砰!
  韃子的弓箭相當準確,不過很可惜人力終於有限,除了盾牌之外,火銃手披著堅固的鎧甲,偶爾被射中,也不是什麼致命傷,除非是眼睛、咽喉一類的要命處。
  驕傲的火銃兵還是被打出了火氣,他們找準間隙,仔細瞄準,將一枚枚代表死亡的鉛彈射進了韃子的身軀。
  無論是多麼精銳的神箭手,一槍不死即傷,總之是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起初韃子還能靠著人數優勢,壓制明軍,可是漸漸的弓箭的弊病就暴露出來。人力畢竟是有限的,連續射箭十幾次之後,兩條膀子就像是斷了一般,肌肉撲簌簌亂抖,根本不受控制。
  韃子的弓箭失去了準頭,而火銃手卻士氣旺盛,他們肆無忌憚的向城下射擊,打得韃子根本抬不起頭,只能龜縮在盾車的後面。
  ……
  「蒙古大汗的勇士,也不過如此嗎!」鄂木布楚琥兒故意說得很大聲,讓督戰的□圖聽到,你不是狂麼,你不是目中無人麼,怎麼樣,換你們攻城,不一樣是飯桶!
  「混蛋!」
  □圖破口大罵,也不知道是罵明軍,還是罵那些幸災樂禍的台吉!
  「你,你,你,帶著三千人,給我衝上去,今天夜裡,我要在營州睡覺!」
  一口氣指派了三個千夫長,韃子生力軍冒著炮火,一鼓作氣衝到了城下,他們不管不顧,踏著同伴的屍體,豎起高高的雲梯。
  一手抓著武器,一手攀著雲梯,快速的向上爬。短短一瞬,城牆上已經佈滿了「蜘蛛人」,十幾個悍勇的韃子離著城頭越來越近。
  啪!
  碩大的石塊落下,正好砸中腦袋,韃子連吭都沒有,直接落下去,後面的韃子沒有一絲猶豫,急忙補充空檔,再度衝上去。
  戰鬥進入了慘烈的肉搏時間,韃子像是潮水一樣,不管是死多少,都有更多的補充上來。他們拚命吶喊著,像是一頭頭凶悍的野獸,把生死拋在九霄雲外。
  他們狠,城頭的士兵更狠,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曾經的蒙古奴隸。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士兵們紅赤者眼睛,用滾木礌石砸,用刀劍砍,用工兵鏟劈。
  戰場變成了打地鼠,很快韃子的屍體就堆積了一層。後面的韃子竟然踏著同伴的屍體,向城上撲來,雙方就像兩頭狂暴的巨獸,揮舞著尖牙利齒,用盡一切辦法。幹掉對方。
  城頭上下堆滿了屍體,鮮血染紅了磚石。
  連續打了幾天苦戰的義州兵也疲憊了,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韃子上來了!
  閃目看去,果然在西南角有個韃子砍倒了守護垛口的長槍兵,他一躍跳上城頭,論起手中的砍刀,瘋狂殺戮。後面的韃子尾隨上來,人數越來越多,城頭瞬間陷入了危急當中。
  突然一條長槍刺向了韃子的咽喉。領頭的韃子急忙低頭閃身,槍尖從耳朵中間劃過,頓時鮮血流淌。
  韃子暴怒,掄刀就砍對面的長槍兵。突然,他覺得腳下一頓,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傷兵保住了他的大腿。這個傷兵正是他砍倒的。一條胳膊已經沒了,只剩下獨臂,此時這條獨臂卻像是鐵鉗子。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該死的胡扎!」
  他的刀瘋狂砍下去,迎著刀鋒,傷兵的臉上竟然是一絲笑容,韃子的心頭猛地一顫。一條長槍好像怪蟒出洞,刺進了他的胸膛!
  「去死吧!」
  失手一次的長槍兵不會錯失兄弟用生命換來的機會,並不魁梧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腰身用力,拚命向前推動槍桿。胸膛被刺透,還在跳動的心臟露了出來。韃子一張口,噴得士兵滿臉鮮血,溫熱的液體讓人狂性大發,年輕的士兵抽出長槍,繼續狠狠刺向後面的韃子。
  「殺韃子!」
  「殺!」
  城頭上槍聲大作,張峰親自領著衛兵衝了上來,在他的手裡,是一支只有一尺多長的火銃,只見他輕輕扣動扳機,一枚致命的彈丸就打了出去,十五步之外,韃子的腦袋崩碎,像個爛西瓜。
  張峰後面的士兵也都是如此,紛紛舉起火銃,一頓亂槍,十幾個韃子全都被幹掉,簡直比喝涼水還容易。
  望著遍地的屍體,張峰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能死在燧發槍下,算是你們的福氣!」
  沒錯,這就是孫元化鼓搗出來的燧發槍,去掉了火繩,射速提高了一倍還多!只是可惜,還沒法大批量生產,整個義州兵的燧發槍也就是張峰手上的幾十支!
  用力握著火銃,張峰暗暗說道:「二弟,放心吧,只要有大哥在,韃子就別想拿下營州!」
  ……
  「大人,剛剛得到的消息,炒花部出兵了!」
  張恪接過紙條,看了兩眼,就火冒三丈。
  「白眼狼,什麼時候都養不熟。馬上讓岳子軒帶領車營,截斷他們的去路,我親自領兵,把他們全都幹掉!」
  也不由得張恪不生氣,他看在滿達日娃的面子上,有意無意的,給炒花部的好處遠勝過兀良哈。可是結果如何,兀良哈的扎那對自己忠心耿耿,而炒花部反而和自己作對!
  升米恩斗米仇,老子就該讓你們被其他部落吞併了才好!
  張恪氣得在地上來回踱步,把桌椅板凳都推翻。外面有人咳嗽一聲,看過去,只見杜擎帶著一個穿著皮衣的中年人站在了門口。
  「什麼時候了,還把亂七八糟的人帶過來,本官沒空!」
  杜擎聳聳肩,沒啥話說,中年人卻哼了一聲。
  「好大的官威,你們漢人就是這麼對待長輩的嗎?」
  「長輩,誰的長輩?」張恪仔細一看,總算是認了出來,中年人正是卜答赤,滿達日娃的爹!
  「好啊!老傢伙,你還有臉見我,你的部落已經起兵了,信不信老子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掛在旗桿上?」張恪正愁沒有撒氣筒,一點也不客氣。
  「你敢!」卜答赤氣得嘴唇哆嗦,用手指著張恪,罵道:「臭小子,有本事連我的丫頭,還有那個野種,全都殺了,你要是不敢,就是孫子!」


第299章 坑爹
  背叛了老子,還敢和老子耍橫,以為我的刀不夠快嗎!
  暴怒之下的張恪絕對是最危險的生物,六親不認,神擋殺神。可是這個殺神卻被兩個字嚇住了,那就是:野種!
  張恪幾乎求饒討好的看著卜答赤,想要從他的臉上讀到否定的答案,肯定就是笑話而已,老東西為了保命才故意騙自己的!
  「哼,你以為這麼說就能逃過懲罰嗎?」張恪憤憤說道。
  卜答赤把腦袋一晃,苦笑道:「我沒想逃什麼,張大人,要殺隨便。」說著,他竟然把脖子揚起,擺出引頸就戮的架勢。
  這下子可把張恪難住了,回想起來,當初從草原到大同一路上,都膩在一起,要是真的懷上了,也說不准啊……
  可是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一聲?
  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怎麼這麼亂啊!剛剛還笑話大哥呢,沒想到落到自己頭上,更麻煩,竟然連娃娃都有了,老天爺不帶這麼開玩笑的。
  張恪艱難地嚥了口吐沫,目不轉睛地盯著卜答赤。
  「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老就實說了吧!」
  「唉,還能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你小子怎麼得到了丫頭的歡心,她懷上了孩子,就想通知你,偏巧你張少保剛剛成親。難道要我們蒙古人的公主給人家做小妾?你有這個心,我們還丟不起人呢!」
  卜答赤提起來,牢騷滿腹,怒道:「你小子真是無情無義。這麼長時間,連看都不看一眼,我正準備給丫頭找婆家呢!草原上不在乎結沒結婚,只要出得起嫁妝,就不愁沒人要。正好孩子認個新爹,有我這個當外祖父的,保證吃香的喝辣的……」
  「不行!」張恪徹底急眼了,衝到卜答赤面前,四目相對,辟里啪啦火星子亂冒。
  「我的兒子不能管別人叫爹。誰都不行!你最好別逼著我動手。」
  「哼!」卜答赤輕蔑地一笑,他人老成精,早就看透了張恪的色厲內荏,一點不怕,笑道:「我什麼時候說是兒子了?」
  「難道是女兒,那也一樣!」
  「給你!」卜答赤從懷裡掏出兩塊長命鎖,扔到了張恪手裡。
  一塊繡著張牙舞爪的龍,一塊繡著展翅高飛的鳳……
  「難道……是龍鳳胎?」張恪差點趴在地上。
  卜答赤歎了口氣,說道:「生育的那天。丫頭差點死了,都是你小子害的!」卜答赤狠狠瞪了一眼張恪,可是張恪咧著嘴嘿嘿笑著,和傻子差不多。
  「小子。先別高興了成不,咱們說點正事吧!」
  「好勒,岳父大人,你有什麼事。我都包了。」
  「還算有點良心。」卜答赤指著兩塊長命鎖說道:「這是我去朝拜林丹汗時,從高僧手裡請來的,本想著保佑兩個孩子。沒病沒災,誰知道剛回來,他們還有孩子的媽都出了事,無能啊!」
  上一秒還沉浸在喜悅中的張恪,瞬間變臉了。
  「是誰,敢對我的孩子動手,找死!」
  「哎,他們的確是找死!」
  卜答赤當即把經過講述一遍,原來趁著他不在部落,伯要兒和黃把都兒說服了炒花,囚禁滿達日娃,攫取炒花部落的控制權,就在三天前,他們起兵兩萬,準備趁亂攻擊懿州,配合噶爾圖,瓜分關外的漢人土地。
  卜答赤聽說當時就瘋了,他實在是沒法理解兩個兄弟的智商了,找死也不用這麼干啊!
  炒花部在廣寧慘敗,實力銳減,要不是靠著和張恪的貿易,早就撐不下去了。不管過去有多少恨,現在都要指著漢人活著。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財神爺,更何況張恪哪是好對付的,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再說了噶爾圖也不是好東西,要是他贏了,轉回頭一定把炒花吞了。
  怎麼算都是輸,結果還一頭撞進去,除了智商有問題,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的解釋。
  兩個傻叉已經被部落送到了絕地,卜答赤滿心都是怎麼挽救部落,他多麼慶幸,寶貝丫頭生了一對龍鳳胎,兩個小東西就是救命的天使。
  「張少保,我知道炒花部做錯了,也願意接受懲罰,無論如何,請您高抬貴手,給我們一條生路,我,我求你了!」
  卜答赤俯身下跪,張恪哪敢讓岳父跪,急忙伸手攙扶,哪知道他一伸手,卜答赤就坐了回去,顯然人家就是意思一下,氣得張恪鼻子都歪了。
  「您不用說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我也不會為難你們。不過有一點,那兩個傢伙正準備攻擊我們。在營州,我大哥只憑著幾千人馬,對抗十幾萬蒙古大軍,我必須盡快解決他們,全力南下。軍情如火,耽擱不得!」
  「我明白!」
  卜答赤急忙點頭,笑道:「我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計策,伯要兒帶的人馬之中,有七成是效忠我的,只要我出面,他們就能跟著我回去。」
  張恪一聽,又皺起了眉頭,冷笑道:「岳父大人,你有這個本事,為嘛不直接把人帶回去,難道非要來鬧騰嗎?難道嫌我麻煩不夠多?」
  卜答赤老臉通紅,他做事的確不夠地道。
  「張少保,實說了吧,我想藉著你的手,把伯要兒和黃把都兒兩個禍胎除了!父汗已經老了,偏聽偏信。我不能讓他們鼓動父汗,做葬送部族的事情!炒花部,只能由我說了算!」
  啪!
  卜答赤狠狠一拍桌面,張恪也嚇了一跳。別看岳父表面溫文爾雅,到底是草原出來的,就是夠狠夠毒,兩兩個親兄弟都不放過。
  一定要快點把孩子們,還有媳婦接回來。跟著這樣的傢伙非得學壞不可!張恪神經兮兮的想到。
  兒女的事情不過是插曲,眼前最要緊的還是打敗蒙古聯軍,張恪一刻也等不了了。他和卜答赤商量一番,決定採取調虎離山的方式。
  卜答赤帶著人,去把伯要兒和黃把都兒引出來,然後交給明軍幹掉。剩下的部兵自然要聽從卜答赤的調動,一路敵兵也就完了。
  ……
  一騎飛奔,冰晶一般的碎屑揚起,宛如鑽石般耀眼。夜不收飛速到了張恪面前,大聲說道:「啟稟大人。伯要兒來了!」
  「知道了!」張恪點點頭,說道:「大家做好準備,迎戰!」
  一聲令下,車營和士兵全都做好了戰鬥準備。
  這時候從地面上傳來陣陣馬蹄聲,獵物已經不遠了!
  從茫茫的荒野上,一前一後,跑來了兩伙人,前面的只有兩三百,領頭的正是卜答赤。在後面差不多十倍的人馬。正在追擊。
  「卜答赤,你還算是男人嗎?蒙古人什麼時候出了你這樣的敗類!給漢人當走狗,成吉思汗的臉都被丟光了!」
  「殺,殺了這個懦夫。炒花才能重生!」
  ……
  他們吶喊著,一個勁的猛追,前面出現一片低矮的山崗,卜答赤領著人馬。繞著山崗跑了過去。
  伯要兒一看,咧著大嘴就笑起來,誰不知道走直線最近。卜答赤竟然繞道,死催的就怪不得我手狠!
  「衝!」
  他一馬當先,衝上了山崗,正要繼續催馬向前,突然在半山腰出現了一大片黑乎乎的槍口。只見令旗搖動,槍口噴吐出硝煙火焰。
  天崩地裂的聲音,頓時,伯要兒失去了知覺,落下戰馬!
  敢在山腰埋伏韃子,張恪也是藝高人膽大。不過事實證明,他的自信是有理由的。
  槍聲連綿不絕,跑在前面的韃子成片倒下去,沒有任何倖免,迸濺的鮮血將白雪染成了紅色。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韃子的哀嚎。
  有些人急匆匆調轉馬頭,想要逃跑,可是後面的人衝了上來,他們一起滾落馬下,僥倖不死的,拚命逃竄,比起雞鴨都不如。
  卜答赤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忍不住長長出了口氣。
  義州兵的火器之犀利,簡直超乎想像。如果人數差不多,蒙古騎兵和他們對拼,肯定會被洪成渣!
  想到這裡,他越發欣喜,能和強者結盟,我就是強者!
  卜答赤帶著滿心歡喜,急匆匆向著大營跑去,那裡還有兩萬多人馬等著他收拾呢!
  一路狂奔,卜答赤上氣不接下氣,總算了到了營門。不少士兵正站在門口,胡亂眺望著。兩個時辰之前,伯要兒和黃把都兒台吉領著人馬出去了,怎麼回來的是卜答赤台吉,難道是大變活人!
  卜答赤黑著臉,跑到了營門口,大聲喊道:「奴才們,沒看到是我來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
  士兵們對卜答赤還是很有好感的,要沒有他,不知道多少人的親人會餓死,其實不管哪的老百姓,都盯著吃喝那點事。
  卜答赤威嚴地掃視過所有人,大聲說道:「伯要兒和黃把都兒兩個畜生,脅迫汗王,謀奪軍隊,挑釁強鄰,罪不容誅。從此以後,炒花部的一切事務都由我處理,你們馬上收拾行囊,撤回駐地!」
  幾句話就天翻地覆,在場的幾乎都傻了。
  「台吉大人,那,那兩位台吉呢?」
  卜答赤猶豫一下,說道:「他們被漢人襲擊了,生死不知……」
  還沒等說完,遠處張恪領著人馬跑了過來,在他的隊伍後面,兩匹戰馬上馱著的就是伯要兒和黃把都兒!
  岳父想要借刀殺人,張恪可不當這個冤大頭,你的兄弟你自己殺!誰讓你拿著兩個孩子威脅老子,活該,這就是報應。
  張恪睚眥必報的本性又顯露出來,大聲喊道:「岳父大人,您的妙計成功了,兩個混球都抓回來了!」


第300章 媳婦真好
  草原上的爭奪歷來比中原要殘酷血腥直接,勝利者擁有一切,部民、財富、地位,也包括女人,弟娶其嫂,兄納其妹,叔叔侄女,屢見不鮮……
  不過和外人聯手殺死自己的兄弟,絕對是好說不好聽,哪怕「外人」是自己的女婿也一樣!
  卜答赤的老臉通紅,盯著張恪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張恪倒是沒怎麼在乎,你是老子的岳父又如何,大事上必須老子說了算,要是因為兒女私情就網開一面,也太小看人了!
  「卜答赤台吉,這兩個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我已經抓來了,他們罪該萬死,一刀刀剮了也不多,不過咱們是盟友,我的敬著您,該怎麼處理,您看著辦吧!」
  老子還能怎麼辦?
  這倆貨好歹也是我的兄弟,大庭廣眾之下就給殺了,會讓別人怎麼看我!你個渾小子,在亂軍中殺了就完事了,什麼麻煩都沒有,何必來問我!
  連這麼點事都辦不好,傻丫頭怎麼就看上你了?
  卜答赤在心中瘋狂吶喊,這時候伯要兒和黃把都兒被扔到了卜答赤的面前,嘴裡塞得東西也拿了出去。
  說起來他們兩個也夠倒霉的,伯要兒遭到火銃偷襲,從戰馬摔下去,雖然沒有喪命,可是一條腿被壓斷了,當場疼暈了。
  黃把都兒見兄長遭了難,他急忙逃跑,結果遇上了幾十個夜不收。一頓亂槍,護衛被幹掉了一半,剩下的全都不顧黃把都兒的安全,四散奔逃,這位台吉也成了俘虜。
  他們被扔到了卜答赤的面前,伯要兒疼得滿頭冷汗,他昂著頭,死死盯著卜答赤,突然一張口,帶著血絲的濃痰吐向了卜答赤。
  「無恥。懦夫,蒙古人的敗類……」一連串的謾罵脫口而出,勾結漢人,對付自己的兄弟,卜答赤就是蒙古人當中的惡狼,最沒有良心的狼!
  他破口大罵,可把一旁的黃把都兒嚇壞了,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找死也不能這麼干啊!
  「卜答赤兄弟,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看在父汗的面子上,你饒我一條狗命吧!從此往後,我就伺候著父汗。為奴為婢,再也不敢添亂了!」
  一個罵,一個哭,兩種聲音就像是魔咒一般。折磨著卜答赤的腦袋,讓他頭疼欲裂。
  還不想做決定啊!
  這個岳父太優柔寡斷了,張恪無奈催馬到了卜答赤的身邊。
  「岳父。恕我直言,你距離汗位差的就是狠辣,不殺人立威,一味任恩,哪能當得上草原霸主?」
  卜答赤深深吸了口氣,目光不善地瞪著張恪,低聲咆哮道:「他們是我的兄弟,後面還有那麼多人看著呢!」
  「哈哈哈,那又如何,您讀過漢人的歷史吧,唐太宗可是殺了自己的兄長和弟弟的,不照樣建功立業,為後世稱頌。您只管殺人就是,有什麼後果我擔著!」
  就算讓卜答赤重活一萬次,也沒機會成為李世民,張恪的話重點在後半句,他分明就是逼著卜答赤交投名狀,只要把這兩個人殺了,張恪就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他!
  卜答赤當然聽懂了,自己的這個女婿果然是梟雄的坯子,本以為他會對自己有所不同呢!看來也是癡心妄想了。卜答赤仰望著天空,突然猛地一回身,催馬衝進了大營中,四周早就圍滿了張望的蒙古士兵,他們都有點懵。卜答赤台吉怎麼和明軍攪在一起了,到底誰是朋友,誰才是敵人?
  「勇士們,你們都聽著,炒花部要想在狼犬遍地的草原生存下去,我們必須和漢人合作。用我們的羊毛土產,換來糧食布匹,讓小崽子吃飽肚子,讓老人穿暖衣服。我們能搶掠過別人嗎?廣寧一戰,我們敗給了張少保,張少保不計前嫌,給我們一條活路。試問,如果是林丹汗,或者女真老酋,他們會給我們機會嗎?絕對不會!他們肯定會吞併炒花,讓我們成為卑賤的奴隸,勇士們,眼下的局面再清楚不過了,和漢人鬧翻了,我們連這個冬天都過不去!」
  卜答赤用最簡單的話,給這些蒙古人上了一堂課,當然他不指望所有人都能聽懂。
  「伯要兒和黃把都兒,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慾,竟然癡心妄想和噶爾圖合作,那條老狗就是最凶殘的惡魔,最無恥的騙子!這兩個人為了和騙子合作,蒙蔽自己的父汗,奪取兄弟的兵權,軟禁侄女,他們是無情無義的惡狼,長生天一定會降下懲罰!」
  「殺!」
  「殺!」
  「用他們的腦袋和鮮血,補償他們的罪惡!」
  卜答赤瘋狂地大喊,他的親衛立刻衝上去,把兩個台吉抓了起來,押到了營門口,跪在地上。
  這兩個人也知道性命難保,扯著嗓子大罵。
  「無恥,混蛋,卜答赤,你和你的女兒一樣下賤卑鄙,你是一條狗,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孫……」
  「還讓他們噴糞嗎?」卜答赤橫眉立目,大聲喝道:「殺!」
  彎刀閃著寒光,兩顆人頭落地。所有蒙古士兵重新認識了卜答赤,這位台吉不光是有撈錢的本事,也有殺人的能耐——儘管很殘酷,可是草原需要的就是狠辣的人物,突然之間,歡呼聲四起,震動天地……
  「岳父,你回去照看滿達日娃,還,還有孩子們!」張恪臉上也有些慚愧,畢竟擺了老岳父一道,實在不夠意思。
  「等著大戰打完,我一定好好補償!」
  卜答赤光棍得很,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容不得他回頭了。
  「你小子多加小心,噶爾圖的十幾萬人馬不是吃素的,我可不想女兒沒了丈夫,孩子沒了爹!」
  「放心吧!」
  張恪和卜答赤拱手而別。北邊的隱患已經消除了,現在的任務就是用最快速的速度,趕到營州,給大哥解圍。雖然對大哥很有信心,可是畢竟兵力太懸殊了,張恪深知那種被無邊無際的人海包圍的滋味,他一刻也不敢耽誤。
  營州城外,又一輪的攻擊結束了,好多士兵身體一歪,栽倒在城頭。酣然大睡。連續七八天的戰鬥,已經消耗光了所有人的體力,包括張峰也是一樣。
  人畢竟不是機器,就算是機器,也需要保養。
  靠在牆角的張峰根本不敢閉眼,他怕自己也睡過去。
  「十二次,足足十二次!」
  一天攻上城牆的次數比前幾天都多,韃子完全拚命了,尤其是林丹汗的部下。似乎是為了蒙古大汗的榮耀,他們攻擊的格外賣力氣。
  城下的屍體幾乎填平了城牆,只要攀著同伴的屍體,就能衝上來。
  城中火藥足夠。糧食也有,可是唯獨一樣,那就是士兵太疲憊了,必須休息!
  張峰親眼看到。好多優秀的士兵就因為疲憊,火銃打不準了,反應遲鈍了。刀劍無力了,慘死在韃子的手裡!
  可是哪裡有休息的機會!韃子像是潮水一樣,稍微不慎,就會被攻上城頭。
  要是老二在,他會怎麼辦!
  張峰自言自語地說道,伸出手痛苦地拍著腦袋。
  突然扯動了肩窩的傷口,疼得他一咧嘴,準是剛剛和韃子拚殺留下的傷口,他竟然沒有察覺,急忙叫過來軍醫,處理傷口,他可不能倒下去,不然全都完了。
  軍醫幫著他剪開傷口,突然一個大紅的錦囊掉了出來,張峰頓時一驚。
  這個錦囊可不一般,是熊秀蘭臨行的時候交給他的護身符,說特別請了神佛保佑,到了危難的時候,一定能逢凶化吉。
  天可憐見,張大少爺平生第一次收到女孩的禮物,激動地不知所以,貼身帶著,片刻不離,就跟揣著熱乎乎的小蘋果一樣,睡覺都能笑醒。
  可是猛地發現,鮮血竟然浸透了錦囊的一角,張峰頓時心疼起來,這要是讓秀蘭知道,會不會以為根本不在乎她!
  迫不及待的打開錦囊,裡面是幾頁經文,全都是熊秀蘭親手抄寫的,很明顯沾染了血污,張峰心疼地抽出來,可是突然他愣了一下,在經文中間竟然夾雜著一封信。
  打開一看,張峰頓時傻眼了!
  原來上面除了熊秀蘭的關心情話之外,還透露了一件事情,原來為了讓韃子認定營州是明軍的糧倉,張恪讓熊若光調動大量的糧草過去,由於缺少官吏人手,熊若光把女兒也叫上了,一起處理。
  後來熊秀蘭知道張峰要去營州,她頓時嚇壞了,充當誘餌簡直是九死一生。她知道張峰倔強的脾氣,勸肯定不行。
  這個聰明而大膽的丫頭竟然偷偷改了公文,要求各個村鎮的民兵親自護送糧草去營州。要知道民兵可是保護村鎮的,誰知道韃子會不會殺來,這個丫頭竟然全都調走了,她也知道事關重大,就算張峰知道也未必會同意,因此就來了個先斬後奏!
  「怪不得說在危急的時候能逢凶化吉呢,敢情秀蘭給我準備了一支部隊!」
  張峰驚得一躍而起,撒腿跑到城下,他只把運糧的民夫當成了普通的力巴,讓他們負責搬運軍需,照看傷員而已。要真是按照熊秀蘭所說,這幫人都經過三個月的訓練,那作用可就太大了!
  張峰迎面正好撞見幾個搬運石頭的民夫,立刻攔住他們,強壓著心頭的激動,問道:「你們原來是幹什麼的?」
  「種地的。」
  「我問你們接受過軍訓沒?」
  「沒有。」
  張峰頓時就失望了,難道秀蘭搞錯了,他擺手讓幾個人離開,突然有個小子喃喃說道:「俺們練過幾個月槍,就會一招刺,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第301章 生力軍
  「你說什麼?」張峰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民夫被灼熱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抖,難道這位大人有什麼特殊愛好,聽說軍中倒是挺常見的……
  「啟稟大人,都怪小的多嘴,小的這就幹活去了!」
  「慢著!」張峰怒喝,幾個人立刻停下腳步,茫然不知所措。
  張峰從部下手裡接過一條長槍,扔給了年輕的民夫。
  「拿著,就照著牆角的木樁刺一槍,讓我看看!」
  民夫不敢違抗命令,急忙點頭,或許過於緊張,手心都是汗水,他在衣服上用力搓了好幾下。
  重新握住了長槍,幾個月的訓練顯示出了成果,他身體微傾,突然暴喝一聲,猛地向前衝去。
  快速跑出五六步,手中的長槍舉起,槍尖如同一條怪蟒,張牙舞爪地刺了出去。一槍正中木樁的中心,足有兩寸多深。
  張峰可是大行家,一下就看出了端倪,這個民夫腳步穩健,出槍迅捷有力,尤其是相當有準頭。他的水平不比一般的老兵差太多,欠缺的就是戰場的經驗。
  一個老兵在戰場上能發揮出七八成的本事,至於這樣的菜鳥,恐怕能有三成就不錯了。按照義州兵的傳統,新兵要先參加剿匪,見過血,然後讓老兵帶一段時間,才能真正上戰場。
  但是眼下哪有這個時間,韃子隨時會攻上來,多個猴多三分力氣,就算是普通丁壯都要上城。更何況一幫經過訓練的民兵!
  「聽我的命令,召集所有丁壯集合!」
  一聲令下,手下人急忙行動起來,不多時足有七八百名民夫被召集過來,他們衣衫紛亂,氣喘吁吁,顯然是剛剛放下手裡的活計。
  張峰銳利的目光掃過每個人,果然這些民夫不同尋常,一個個身體強壯,站得如同筆直的松柏。不像尋常百姓那樣散漫自由。
  張峰真想仰天大笑,要是熊秀蘭在面前,他肯定毫不猶豫抱起來,轉三圈!
  媳婦實在是太好了,竟然給自己留下了一支生力軍!
  別看不到一千人,他們足以替換那些疲憊不堪的戰士,只要休息一天,士兵們又能恢復大半的體力,韃子就等著倒霉吧!
  張峰強壓住心頭的激動。大聲說道:「弟兄們,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是從遼東逃過來的,曾經的家園落到了建奴的手裡,背井離鄉。大家肯定有無數的委屈和辛酸……」
  楊龍是張峰的副手,他一直以為老大就是個魯莽的漢子,最善於的手段就是拿起武器,在前面帶頭衝鋒。沒想到他竟然有細膩的一面。和民夫們說起了鄉情。
  這一招果然奏效,不少人被說的漲紅了臉,眼圈之中有淚花閃動。顯然觸及大家最敏感的神經。
  「你們辛苦屯田,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個家,難道眼睜睜看著韃子殺進城中,把家園毀掉,把你們變成奴隸嗎?你們願意嗎?」
  張峰用盡力氣大吼,民夫們沉默半晌,突然大聲嘶吼起來。
  「不願意!不願意!不願意!」
  「殺韃子!殺韃子!殺韃子!」
  民夫們的仇恨和恐懼成功被激發出來,建奴搶佔家園,他們千里逃奔,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好不容易逃出了魔掌。靠著義州兵的幫助,他們又有了家園。
  腳下的沃土就是他們生息繁衍的指望,豐富的物產,只有一成的田租,簡直就是夢想中的天堂。
  如今天堂就要毀在一群強盜的手裡,誰能甘心!
  「啟稟大人,韃子攻城了!」
  張峰哈哈大笑:「來得好!弟兄們,隨我上城殺韃子!」
  張峰邁著大步,領頭衝上去,後面的民夫全都跟著。他們除了一桿長槍,一個火熱的心,一無所有。韃子凶悍的傳說不斷在腦海中浮現,誰都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可是他們不得不衝上去,這就是使命!
  順著石階跑上城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直刺鼻孔,秦漢只覺得喉頭發癢,一股苦水湧了上來,他用力嚥下去,小臉格外的難看。
  城頭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硝煙,透過硝煙能看到韃子正攀著雲梯,拚命湧上來。明軍不停的開槍射擊,將韃子擊斃。
  突然,有個拿著斧頭的韃子從一邊衝上來,正好來到了一隊五名火銃手的側面。
  由於火繩槍複雜的結構,加裝刺刀會帶來更多的麻煩,尤其是冶金技術也不過關,因此火銃兵除了遠程打擊之外,幾乎沒有多少近戰的能力。
  韃子凶悍地撲來,最外面的火銃手頓時臉色就變了,他急忙雙手抓著槍桿,準備抵擋斧頭,大聲對其他人喊道:「快,快往後退!」
  話還沒喊完,韃子的斧頭已經劈了下來。
  一剎那,火銃手的眼睛閉了起來,他從大清堡的時候就跟著張恪,立下不少功勞,就在這幾天的戰鬥當中,死在手裡的韃子就有二十幾個!
  真應了老人常說的那句話,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不免陣前亡。
  好在殺了那麼多韃子,都夠本了!
  火銃手閉著眼睛,可是預想之中的斧頭並沒有落到身上,他猛地睜開眼睛。只見韃子的咽喉被一桿槍刺穿,鮮血汩汩流淌,韃子擠眉弄眼,拚命抓著槍尖,還在垂死掙扎。
  而另一面,穿著破爛棉襖的少年要緊牙關,死死抓著槍桿,向前刺著。
  「好小子,有種!」
  火銃手急忙用槍托做武器,掄圓了砸在韃子的臉上,他含怒出手,鼻樑子被砸斷,一隻眼珠子都被砸了出來。
  韃子痛叫一聲,向後面倒下去。火銃手撿起了地上的斧頭,一下子就把脖子砍斷。
  「哈哈哈,小子,這顆人頭算你的!」
  他猛地抬頭,只見年輕人兩眼直呆呆的,渾身僵直地站在那裡。
  「渾小子,活夠了!」
  一聲怒喝,秦漢終於緩過來。
  他接受過三個多月的苦訓,每天就是不停的抬槍,刺殺。收槍,循環往復,沒有窮盡,累得兩條膀子像麵條,手腕腫得老粗,還不罷休。
  累得要死要活,卻只學一招,能有什麼用!說書先生講哪位武將不是一大堆華麗的招數,就連最飯桶的程咬金還會三板斧呢!
  在今天以前。秦漢從來不信自己能殺人,而且還是殺凶殘的韃子。
  可是他真的做到了,就是用看似最沒用的一招。
  戰場上需要的真不多,一擊致命足夠了。
  反應過來的秦漢信心爆棚。旁邊正好有幾個韃子向著民夫們殺來,他飛步躥出,大吼一聲:「殺!」
  就像是刺木樁一樣,長槍刺中韃子的後心。頓時韃子死在當場。
  他的一槍,讓民夫們猛然驚醒。他們在生死相搏的戰場上!
  「殺韃子!」
  憤怒的吼聲響起,民夫們毅然刺出了手裡的長槍。或許顫抖,或許無力,可是當幾十個,上百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產生的力量就難以估量。
  湧上城頭的韃子被刺得紛紛倒地,韃子痛苦的嚎叫,就彷彿是最好的戰鼓,讓民夫們士氣暴漲。
  他們不是任人宰割的廢物,韃子能如何,還不是死在腳下!
  信心是很奇妙的東西,有了自信,懦夫會變成了最好的勇士。
  民夫們蜂擁而上,城頭的險情全都被堵住,那些爬上城頭的韃子被刺得節節敗退。身體被串了糖葫蘆,後退的時候,掉落城頭摔死,總之什麼樣的韃子都有。
  秦漢帶領的一夥民夫殺得最瘋狂,這小子領著十來個人,竟然圍住了一個韃子頭目,亂槍刺來,韃子的頭目拚命舞動砍刀,保護身軀。
  不過還是讓秦漢找到了一個機會,他猛地對準韃子的下面,一槍刺過來。血光迸濺,韃子痛叫一聲,躥起三尺高。
  其他人也不客氣,長槍一同刺出,韃子徹底喪命。
  秦漢還不罷休,他來到了滿是鮮血的屍體前,忍著噁心,伸手把上面的裹鐵棉甲扒下來。
  戰場就是男人成長的催化劑,菜鳥已經學會了搶奪戰利品!
  ……
  有了生力軍的加入,疲憊到了極點的戰士終於有了休息的機會,他們相互扶持著,勉強走下了城頭。沒等走到休息的營房,就紛紛倒地,鼾聲震天。
  不得已只能找來城中的百姓,把大家搬到營房裡面。
  人心都是肉長的,面對著一張張略顯稚嫩的面龐,百姓們第一次流下了熱淚,這些年輕人都是保護他們的!
  城中的所有人都自覺動員起來,女人們也顧不得什麼了,她們照看傷員,搬運物資,就像男人一般幹活,營州變成了碩大的兵營,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就算是再多的韃子,也沒法征服他們!
  彭!
  巨大的響聲,腳下的城牆為之一振。
  彭,彭,彭!
  接二連三的聲音又傳來,正在城角小憩的張峰猛地躥起來。
  「怎麼回事?」
  「啟稟大人,是韃子的石炮。」
  張峰眉頭緊皺,不顧士兵的阻攔,急忙跑上了城頭。遠遠看去,果然在韃子的陣地前面出現了一大排的龐然大物,足有兩三丈高。
  硬木製成的架子,韃子士兵用力扯著絞盤,突然猛地鬆手,一百多斤的石頭向著城頭撞來,城牆為之一顫,牆皮甚至都有脫落。
  「娘的,韃子有點門道!」
  張峰冷笑道:「看誰更厲害,告訴炮兵弟兄,對準韃子的石炮,給老子轟死他們!」


第302章 張恪來了
  成吉思汗的時代,蒙古人的回回炮曾經橫掃大陸,敲碎了無數名城的防禦,蒙古人衝殺進去,肆意搶掠殺戮,留下了赫赫凶名……
  面對著頑強的營州,蒙古人再度想起了曾經的武器,他們趕製了上百架投石機,開始瘋狂地攻擊城牆,碩大的石塊砸在牆頭,磚石崩碎,牆皮脫落。
  韃子們紛紛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看樣子轟破營州只在旦夕之間。
  有人要問,難道韃子不擔心明軍的火炮嗎,當然不會,就在三天前,義州城頭除了虎蹲炮偶爾還發聲之外,其餘的火炮全都啞了!
  明人的大炮壞了!
  蒙古人搶掠過不少明朝的大炮,不過多數都打不了幾炮,就會損壞,明軍的火器就是樣子貨,唬人的,當然要義州兵的火銃不再統計範圍……
  就在韃子們得意洋洋的時候,突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吼聲,天搖地動。
  三十枚巨大的鐵丸從城中射出,直撲韃子的投石機。
  短短一瞬,彈丸落在投石機上,堅固的木架被打碎,飛濺的木頭砸碎了傻愣愣的韃子腦袋。一輪炮擊,至少幹掉了十多個投石機,還砸死了幾十個韃子炮手。
  投石機和火炮對轟,簡直就是兩個時代的玩意。韃子們全都嚇傻了,尤其是□圖台吉,氣得抽出了彎刀,破口大罵。
  「鄂木布楚琥兒,你個狗娘養的,不是說漢人的火炮都打廢了嗎?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插漢的勇士幫著你們打仗,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暗害我們的勇士,我殺了你!」
  連續的苦鬥,韃子也承受了巨大的傷亡,各個部落之間,死傷肯定不一樣,有的拚命,有的出工不出力,早就矛盾重重,只等一個火星了!
  □圖提著刀衝上來,鄂木布楚琥兒號稱土默特第一勇士。也不是吃素的,頓時抽出了砍刀,冷笑道:「蠢崽,不懂指揮作戰,還敢把怪老夫,你算個什麼東西,就連你哥哥說白了都是一個屁!」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圖像是瘋了一樣,揮刀就砍。其他台吉都傻眼了,明軍沒幹掉,自己人先內訌了,這算是什麼事。
  拔都、巴勒、阿圖、善巴、兀班。幾個台吉全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人拚命。
  「住手!」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聯軍的統帥噶爾圖終於趕來了,看到兄弟和□圖拚命。他氣得鬚髮皆乍。
  「蒙古的勇士,竟然在獵物面前內訌,你們還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嗎?長生天會降下怒火。燒死無知的蠢貨!」
  老頭子厲聲咆哮,打鬥的兩個人總算是分開了,可是□圖不依不饒,睥睨地看著噶爾圖。
  「你們不敬大汗,就等著大汗的怒火吧!」
  噶爾圖也氣樂了,鄙夷地說道:「不用拿林丹汗嚇唬人,要是我們打敗了,還是想想怎麼對付漢人吧!」
  這句話總算是提醒了大傢伙,戰鬥還在繼續。
  □圖急匆匆轉過身,下令手下人趕快後撤,可是戰場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
  城頭的火炮彷彿沒有窮盡,一輪一輪又一輪,所有投石機來不及搬走,就變成了零件,炮手更是死傷殆盡,滿眼都是痛苦哀嚎的傷兵。
  為了增強營州的守衛,張恪將最新生產的三十門佛朗機炮都調了過來。不過張峰比他更有主意,直接用上所有的大炮,把韃子嚇跑了怎麼辦,他一直都在保存實力。
  此時卻不再留手,原因很簡單——剛剛有飛鴿傳書,張恪的大軍距離營州只有半天的距離了!
  終於來了!
  扳著手指頭算算,營州的鏖戰進行了十一天,守城的士兵前後戰死一千二百多人,平均一天有一百多個小伙子犧牲。最後投入的民夫也死了三百多人,論起犧牲之大,直追渾河的大戰。
  不過付出會有回報,城外密密麻麻的韃子,足有十幾萬,很快就把他們都一勺燴了!
  大炮彷彿是出氣筒,要把怨氣都撒出去。
  「打,狠狠地打!」
  血脈噴張的炮兵弟兄,脫光了膀子,清理炮膛,填充藥包,裝填彈丸,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紅赤赤的鐵條觸到火門,鉛丸劃著優美的弧線,砸到韃子的隊伍中。
  角度合適的鉛丸所過之處,竟然能打出一條血胡同,死傷的韃子有十幾個之多,當然也有炮彈落在了空地,一點效果都沒有。不過這並不影響士兵的氣勢,相反火炮打得更猛了。
  只要在射程之內,不管是投石機,盾車,還是騎兵步兵,全都逃不過火炮的洗禮,直到眼前再也沒有了能夠站立的韃子,他們才意猶未盡地收手。
  ……
  韃子,軍營。
  噶爾圖陰沉了老臉,彷彿誰都欠他錢不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在場所有台吉都垂著腦袋,一語不發。
  噶爾圖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門口的善巴身上,他毫不客氣地說道:「善巴,是你,都是你讓攻擊營州的,這十幾天,死了多少勇士,要是我們分頭攻擊,只怕都殺進長城了,為了這麼一座小城,值得嗎?」
  「都怪到我身上了,當初你不也同意了!」善巴暗自腹誹,當然他不敢表現出一點不敬,斟酌一下,起身躬身施禮。
  「啟稟汗王,明人的防禦的確出乎預料,尤其是又有那麼多的火炮。不過這正說明應該攻打營州!」
  「什麼?」□圖一躍而起,咆哮道:「你嫌勇士死的不夠多嗎?」
  「當然不是。」善巴說道:「台吉殿下,根據我的判斷,能有如此戰鬥力,肯定是張恪的主力,只要把他們幹掉,不光是長城以外,就連遼東都是我們的。勝利就在眼前,只要咬牙撐住,豐厚的回報不遠了,金銀寶貝,布匹呢絨,人口牧場,要什麼有什麼……」
  「不要說了!」
  鄂木布楚琥兒大吼一聲,嚇得善巴一哆嗦。
  「兄長,我們蒙古人是天上的雄鷹,是草原的駿馬,可是為了小小的營州,我們就頓足不前,就算是會有再多的好處也遠在天邊,可是在我們幾十里之外,就有漢人的村鎮,就有奴隸和財富,唾手可得。我們帶來的乾糧已經不多了,若是不能搶到東西,聯軍就維持不下去了!」
  兄弟的幾句話,都說到了噶爾圖的軟肋,他也懷疑自己的判斷,可是又不想放棄嘴邊的肥肉。
  噶爾圖在地上來回踱步,拿不定主意。
  蒙古包沉浸在肅殺之中,而壓力最大的不是噶爾圖,而是善巴!
  在場的眾多台吉沒法拿明軍出氣,只能把矛頭都對準他,這些天死傷的蒙古士兵幾乎有一萬出頭,纍纍白骨,屍山血海,要是算到自己頭上,恐怕小命就要完蛋了。善巴的額頭汗水拚命流淌,五官都扭曲變形了。
  「諸位,我決定……」
  噶爾圖正要說話,突然善巴跳了出來,大聲說道:「汗王,有些事情,凡夫俗子沒有辦法決定,不如就交給長生天,讓神明去決定吧!」
  「神明?」噶爾圖一愣。
  善巴用力說道:「沒錯,洪天法王,能夠溝通神明,請下諸天神佛,他有無窮的法力,只要詢問他,就能知道勝負如何!」
  所謂的洪天法王是黃教的僧人,自從俺答汗在晚年引入了黃教之後,草原上的部族一改過去信奉的薩滿教,轉投更加神秘莫測的新教派之下。
  法王們的地位直線上升,甚至能夠授予汗位,尊貴的不得了。
  噶爾圖一聽這個提議,頓時也動心了。
  「好,善巴,你趕快去請洪天法王,我要立刻見他!」
  「是!」
  善巴甩開長腿,逃也似的離開帳篷,他並不是去請法王,而是逃跑!
  沒錯,善巴知道噶爾圖已經沒有信心打下去了,一旦放棄營州,其他台吉肯定不會放過他,此時不跑,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剛跑出幾十步,突然迎面撞上一個人。
  「瞎了狗眼,竟敢……」
  「台吉,是我!」
  善巴急忙抬頭,來的正是扎那,看他變顏變色的,善巴頓時一愣,急忙抓住了扎那的衣袖,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
  「台吉,張少保來了!」
  瞬間善巴的眼中流出了熱淚……


第303章 擒賊擒王(一)
  和卜答赤辭別之後,張恪領著人馬一路狂奔,所幸早在移民的時候,就派遣大量的夜不收化妝成商隊,把草原的地形弄得滾瓜爛熟,要不然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非要迷路不可。
  即便如此,張恪在路上還是花了四天多的時間,趕到接近營州的時候,好巧不巧刮起了大風,朔風夾雜著雪片,打在身上,簡直比刀子還厲害!
  「讓弟兄們趕快趕快宿營,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士兵們早就疲憊不堪,大傢伙急忙按照吩咐宿營,這次張恪足足帶來五百架偏箱車,正好圍成一個大圓,帳篷都紮在裡面。炊事兵架好了鐵鍋,找來一些乾燥的枯草,抓起幾把雪扔進鍋裡。
  等待水開了,再把肉乾和乾菜扔進去,抓一大把鹹鹽,撒幾捧大米,不大一會兒,連菜帶飯一鍋全出來。
  也不管好吃與否,能填飽肚子就行。
  再往前走,就要和韃子拚命了,這恐怕是戰前吃得最後一頓飯了,大家不緊不慢,一邊吃著,一面陷入了沉思……
  「大人,您也吃點吧!」
  杜擎端著一碗湯,還有兩張餅子走進來。張恪接過來,冰涼梆硬的餅子撕成碎片,扔到湯裡。捏著鼻子,張開大嘴,和倒垃圾箱差不多,滿滿一碗全都進了肚子,熱氣從胃裡瀰散開,身體舒服了不少!
  「唉。這些天也不知道往肚子裡灌了什麼玩意。」張恪苦笑著搖搖頭:「要知足啊,只怕大哥他們還不一定能吃得上呢!」
  杜擎也歎道:「是啊,算起來營州那邊已經撐了十幾天了,那麼多的韃子,想想就頭疼,不一定多艱難呢!」
  的確,調集士兵用了八天天的時間,解決炒花部用了兩天,然後就是行軍,算起來。營州那邊已經獨自撐了十多天。
  「大人,咱們要趕快出動,解了營州之圍,不然……」
  杜擎沒有說下去,不過隱含的意思誰都清楚,張恪心裡比誰都著急,營州里面的人是他的兄長,手足情深。大哥現在就彷彿站在了懸崖邊,隨時都有掉下去的風險。怎麼能不著急。
  可是處在張恪的位置,他又有更深遠的算計。
  「冒冒失失地攻擊韃子,就算是解了圍,可是十幾萬的韃子。要是四散開,你說後果會如何?」
  杜擎當然知道,韃子肯定是鳥獸散,到時候四處都是。遍地開花,烽火連天。要知道張恪傾盡所能,才帶來一萬兩千名士兵。其中騎兵一千五,車營三千人,剩下的全是步兵。
  如此配置,在野戰之中,張恪絕對不怕韃子,任憑你有多少騎兵,老子都能轟的你連爹媽都不認識了。
  一旦韃子不按套路出牌,他們利用強大的機動性,到處燒殺搶掠,不和你正面作戰,專門襲擊後勤線,那樣可就麻煩了,雄才大略的成祖朱老四就是這麼被拖垮的,前車之鑒啊!
  「我們要攻擊韃子,就必須一擊必殺,至少要打掉他們的領頭人。這樣韃子就沒法搗亂,只能是我們嘴邊的一塊肉!」
  杜擎一面聽著,一面咧嘴,韃子又不是傻瓜,他們怎麼會聽從你的安排,這不是做夢嗎?
  「哈哈哈,你是不是覺得我在癡心妄想?」
  「卑職不敢。」
  「看來你還是不信啊,不過再等幾個時辰吧,會有好消息的!」
  ……
  「台吉,你是想幹什麼?」
  「當然是跑了,最好跑到張少保那,你不知道,裡面的那幫人都損兵折將,恨透我了!」善巴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看著,臉上寫滿了驚恐。
  扎那還算冷靜,他眉頭緊皺:「台吉,要我說,你不能走!」
  「為什麼,你恨我不死嗎?」
  「當然不是,咱們是一體的,小的哪敢那麼想。」扎那貼著善巴的耳朵說道:「台吉,現在跑了,必然驚動噶爾圖,他要是覺察了,領兵撤走,咱們就前功盡棄了。到時候噶爾圖不能饒了我們,明軍那邊也不好交代!」
  「那,那我還能如何?」
  扎那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在善巴耳邊嘀咕了幾句,善巴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在蒙古大營的西側,有一處精緻的牛皮帳篷,外面有兩個小僧人看門。冰天雪地,竟然露著一條膀子在外面,一點不怕冷,看著有些道行的模樣!
  「小神僧,我要求見洪天法王,請你們引薦!」
  善巴說著,手心多出了兩顆金豆子,塞給了小僧人。
  兩個小傢伙眼前一亮,急忙說道:「請台吉稍等。」
  他們轉身進去,不多時,裡面傳出一個奇特的聲音,蒼老而又縹緲,彷彿從天上飄來,這就是法王的聲音。
  「善巴台吉,進來吧!」
  「是!」善巴躬身走進去,只見背對著他,坐著一個蒼老的僧人。他一進來,老僧身體不動,蒲團竟然轉動起來,一張滿是皺紋的面龐出現在眼前。
  善巴急忙跪倒施禮,竟然比面對噶爾圖還要虔誠。
  「拜見法王,願法王聖壽無疆!」
  「你眼前的只是小僧人一個,何必磕頭!」
  「不,您在善巴的眼中就是文殊降世,就是智慧的化身,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哈哈哈!」洪天笑起來,聲音桀桀,十分怪異。
  「善巴台吉果然有佛緣,老僧有心贈送台吉轉輪汗王的封號,不知道台吉願意嗎?」
  蒙古汗號雖然滿天飛,可是善巴這個級別的,還是沒有資格,老僧竟然要送一個給他,善巴嚥了口吐沫。
  「大師,您真的要送給我汗號?」
  「當然!」老僧突然促狹地笑道:「只要你能進獻佛爺五萬兩白銀。你的赤誠就會打動蒼天,自然能得到賜福!」
  打動蒼天?是打動你吧,能把買賣交易說的這麼清新脫俗,不愧是大師人物!善巴頓時對這位的崇敬就降低了無數倍。
  「法王,孝敬神佛是應該的,回頭我就把銀子送過去!」善巴開了一張空頭支票,然後話鋒一轉,說道:「我這次過來,是代替噶爾圖汗王前來,想要請教您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善巴看了看帳篷外。壓低了聲音說道:「法王,實話跟你說了,噶爾圖汗王領著大軍久攻營州不下,就想退兵。不過城中有很多糧食,還有作坊工匠,他又不想放棄,正進退為難!」
  洪天法王挑了挑雪白的壽眉,突然笑道:「難道只是他為難嗎?」
  善巴一愣,隨即點頭說道:「沒錯。小的也為難!我是主張打下去的,可是其他人都想退了,還請法王幫忙周旋。」
  洪天聽完,瞇縫著眼睛。坐在蒲團上,一語不發,善巴就躬身跪著,沒一會兒。兩腿就發麻了。
  等的他是在受不了,哀求道:「法王,求您賞一道旨意吧!」
  洪天白了他一眼。伸出枯瘦的大手,在善巴眼前一晃。
  善巴還一臉的遲疑,洪天不滿地說道:「讓我幫你,難道就不意思意思!」
  要錢啊!
  這下子善巴懂了,他咬咬牙從懷裡掏出一摞子銀票,雙手奉上。
  「都是山西的,五萬兩見票即兌,再有小的手上有十套西洋的玻璃器皿,回頭我全都獻給法王。」
  看到了銀票,洪天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念在你如此虔誠的份上,我就幫幫你吧,不過真能打得下營州嗎?」
  「那是自然!」善巴信心十足地說道:「城裡的兵都死傷大半了,最多兩天,一定能打得下來!」
  「嗯!」
  洪天起身帶著兩個徒弟,在善巴的陪同之下,直接到了噶爾圖的大帳。
  法王駕到,噶爾圖領著所有台吉,在大帳門口等著。
  「拜見法王!」
  洪天笑容可掬,急忙對噶爾圖回禮。
  「汗王殿下免禮,老僧聽聞汗王會盟諸部,共襄盛舉,討伐漢人,建立不世功業,特來道賀。」
  一聽這話,噶爾圖彷彿打了一劑強心針,善巴離開的一段時間,所有人都反對繼續打下去了,噶爾圖也準備點頭,可是法王一句話,讓他又拿不定主意了。
  「法王請進!」
  把洪天引進大帳,噶爾圖主動坐到下垂手,恭敬地好像小學生,虛心請教。
  「法王,接連戰鬥,損失慘重,大家都不想打下去了。」
  「老僧只知修煉一途,妖魔邪祟,考驗不斷。想來汗王要成就霸業,也是一樣,只要闖過難關,就是一片坦途。」
  「原來如此!」噶爾圖低下了頭,不斷思索著,其他的人全都面色凝重,尤其是□圖。蒙古人普遍信奉黃教,可是林丹汗卻是個例外,他信奉的還是薩滿教,□圖自然是和哥哥一樣,對洪天很不感冒。
  「哼,軍國大事,豈容一個僧人決斷。打不下去了,就不要硬撐。」□圖冷笑道:「洪天法王,你懂打仗嗎?」
  「老僧不懂!」洪天面色不改,微笑著說道。
  「那你憑什麼多嘴?」
  「老僧只懂唸經,勝負全在天意,不信台吉就去問問上天吧!」洪天依舊鎮定自若,笑著答道。
  □圖哈哈冷笑:「天意,我怎麼知道什麼是天意,不會是你嘴裡說出來的就是天意吧?」
  正在此時,突然一陣風吹來,帳篷門被捲起,雪花瞬間灌進了帳篷。這雪來的太猛了,幾乎所有台吉身上都沾滿了雪花,□圖嚇得張大了嘴巴,吃了一嘴雪。
  「快關門啊!」奴才們大聲喊著。
  噶爾圖卻狂喜不已,大聲吼道:「不要關,天意,天意,這就是天意啊!」
  他舉起雙臂,任由風雪打在臉上,脖子都漲紅了,全然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洪天偷偷擦了擦汗水……


第304章 擒賊擒王(二)
  狂風暴雪對攻城來說絕對是一個麻煩,可是這麼大的風雪,明軍的火器也會失去了用武之地。算起來還是蒙古人更佔便宜,勝算更多。噶爾圖越想越興奮,簡直手舞足蹈,不知所以。
  「上天都在幫我們,消滅漢人就在眼前!」
  噶爾圖猛地回頭,狂熱地盯著洪天法王,簡直比少年盯著新娘還要火熱,恨不得立刻成就好事。
  在一旁站著的善巴都感到了不同尋常,偷眼看看洪天,這位卻是雲淡風輕,嘴唇微動,似乎在念著經文。風雪越來越大,停止了念誦,把眼睛睜開,笑瞇瞇地看著所有人。
  那份瀟灑,那份仁慈大德,那份從容自信,哪裡是凡夫俗子,分明就是九天神仙臨凡降世。
  噶爾圖強忍著頂禮膜拜的衝動,向著法王深深施了一禮。
  「大師法力通天徹地,修為震古爍今,小王實在是佩服之至,斗膽懇請大師為護國法師,輔佐小王,建功立業,小王不勝感激涕零!」
  直接封官許願,其他台吉也不敢說什麼,一個個對神秘莫測的法王恭敬到了極點。唯有善巴,一肚子鄙夷。
  從早上開始,天氣就溫暖起來,冬天出現這種狀況,普通百姓都知道要下雪了。偏偏這些台吉不懂,讓洪天鑽了空子。
  其實也不是不懂,只是面臨著難題,進退維谷,沒有主意。這時候就盼著有人能指點迷津。偏巧一位「神通廣大」的法王出現了,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明路,這幫人自然惟命是從,即便是原本反對的,也不敢多說一句,生怕得罪了神明……
  說白了就彷彿失戀的人去找算命先生一樣,隨便忽悠幾句,就乖乖把錢奉上。
  倒是知根知底的善巴,一眼看穿了粗劣的戲法,當然他可不敢多說一句。
  面對著噶爾圖的招攬。洪天臉上古井不波,聲音溫和地說道:「汗王殿下,老僧不過是方外之人,殿下還有更重要的功業要做,倘若日後能在城中給老僧蓋一座寺廟,弘揚佛法,老僧感激不盡!」
  「沒說的!」
  心情大好的噶爾圖一口同意了,只要能掠到足夠的奴隸和財富,一個寺廟算什麼!
  有了上天和法王的加持。再也沒人反對攻打營州,不過□圖和拔都等人都是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模樣,要打你噶爾圖自己打,我們看著就是了。
  噶爾圖也不指望他們。當即讓兄弟鄂木布楚琥兒擔任指揮官,集中了三萬土默特勇士,要趁著風雪,一舉拿下營州。
  「汗王。小的雖然人馬不多,可是也願意替汗王衝鋒陷陣,還請汗王准許!」
  善巴主動請戰。噶爾圖老懷大慰。
  「嗯,你對本王最忠心,又請來了洪天法王,功勞很大。你們部落的人也不多,就隨著本王,充當護衛吧。等到拿下營州,本王一定好好賞賜,凡是和本王一條心的,都不會虧待!」
  噶爾圖儼然勝利者的模樣,開始大封功臣了……
  飛落的雪花,就彷彿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張峰扶著垛口,向遠處眺望著。
  楊龍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風雪把兩個人變成了聖誕老公公。
  「大哥,不用著急,大人智勇雙全,肯定沒事情的,說不定已經開始攻擊韃子了。」
  「二弟的本事我自然信得過!」張峰驕傲地說道:「不過,我擔心的是咱們自己。」
  「此話怎講?」
  「這雪來得好,也來得不好。有了風雪掩護,老二攻擊韃子就容易多了,可是同樣韃子攻擊咱們也會容易。」
  楊龍嚇了一跳,吃驚地問道:「大哥,你說韃子還敢攻城?」
  「怎麼不敢,永貞說過這叫黎明前的黑暗,離勝利越近,越要防備敵人垂死掙扎,更何況城外還有十多萬人呢!」
  張峰說著,一拍垛口,「傳我的命令,所有士兵取消休息,城上加派雙倍人手。民夫和百姓也都動員起來,要是韃子攻城,就和他們血戰到底!」
  楊龍向來聽話,急忙用力點頭,轉身下去安排。
  嗚……嗚……
  狂風越來越猛,密集的雪花遮蔽了視線,隱隱約約有戰鼓咚咚的聲音,站在城頭的張峰猛然驚醒。
  「來了!」
  果然,從風雪之中,衝出來一片黑壓壓的人影,他們怪叫著向城頭撲來。不知是不是感覺錯亂,這些韃子比以往更加狂熱,簡直就像是瘋子!
  不管如何,都別想從老子手裡搶走營州!
  「弟兄們,殺韃子!」
  「殺韃子!」
  「殺韃子!」
  喊聲此起彼伏,城頭的士兵紛紛緊握兵器。
  刀盾兵和長槍兵作為白刃戰的主力,他們頂在最前面,後面跟著民兵,在民兵的後面是五百多名火銃手,沒法使用最合適的武器,可是他們依舊無所畏懼,緊握著手裡的腰刀,只要一聲呼喊,照樣殺得天昏地暗!
  最後面就是炮手和城中的百姓,男女老少,只要能動的,手裡都拿著武器,哪怕是菜刀臉盆。要是讓韃子殺進來,他們都會成為最悲慘的奴隸,生不如死。倒不如捨命一搏,哪怕是戰死了,大人也會建廟祭祀,香火不斷,比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好多了!
  一種叫做同仇敵愾的東西在瀰漫,終於第一個韃子踏著往日同伴的屍體,衝上了城牆。
  「殺!」
  長槍刺出,正中韃子的心窩,韃子死死揪住槍頭,兩個人拚命爭搶,一起掉到了城下……
  源源不斷的韃子奮勇而來,狂風暴雪不光讓義州兵的火銃失去了作用,同樣韃子的弓箭也沒了價值。哪怕是再厲害的神箭手,射出去的箭也不知道被風帶到哪裡去了。
  此時唯有白刃肉搏,用生命去死拼!
  韃子舉起彎刀,瘋狂地衝向長槍如林的明軍,頭一排的被刺穿,後面的馬上補充,一輪又一輪,無窮無盡一般。
  義州兵也不是神仙,他們連續戰鬥,早就疲憊不堪。此時不過是一口心氣撐著,隨著戰鬥繼續,不斷有人掉落城下,或者被韃子砍死。
  每一個優秀士兵的犧牲,都讓張峰心頭滴血。不過他必須撐住,哪怕是拼光了,也不能讓韃子拿到營州!
  這時候又一波韃子衝上來,連續砍翻了十幾個明軍,一股腦擁到城牆上。
  「大哥。讓我去吧!」
  楊龍主動請戰,他指著城牆的中間說道:「大哥,韃子的屍體堆成了台階,他們不用雲梯就能衝上來。要是不把台階毀了。城牆早晚不保。」
  張峰皺著眉頭說道:「沒錯,只是想要毀掉台階並不容易,韃子那麼多……」
  「大哥,交給小弟吧!」楊龍笑道:「我就是爛命一條。跟著大哥,跟著少保大人,我竟然被混到了游擊將軍。就算戰死也值了!」
  楊龍說著單膝點地,說道:「大哥,照顧好你侄子!」
  一句話說完,楊龍一躍而起,轉身招呼著部下,奮勇衝上去。自始至終,張峰都沒出聲,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兄弟,好運!
  楊龍領著三十幾人,像是下山的猛虎,迎頭衝向了韃子。
  兩股洪流撞在一起,楊龍把手裡的砍刀揮動如飛,迎面而來的韃子沒有一合之勇,不是被砍掉胳膊,就是劈碎腦袋。
  楊龍儼然一個不可阻擋的殺神,一旁的兄弟緊緊護衛,阻擋側面的明刀暗箭,踏著韃子的屍體,拚命反攻,竟然把韃子逼得退下了城牆。
  前面就是垛口,城外就是人體堆成的台階,邁出這一步,生死永別……
  楊龍稍微一愣,隨即猛地竄出去。
  「韃子,都受死吧!」
  後面的士兵義無反顧,隨著楊龍衝出去,他們把韃子沖得連連後退。
  城頭上負責爆破的士兵提著工兵鏟和火藥桶衝到了屍體堆上,他們要做的就是把屍體全都炸開,然後用猛火油把屍體全都焚燬,徹底摧毀道路!
  楊龍此時衝到了城下,頓時四面八方的韃子都殺了上來。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明軍的動作,但是楊龍的作為實在是欺人太甚。
  韃子們瘋狂吶喊著,不要命地衝上來,四面八方,到處都是,漸漸的身邊的兄弟越來越少,楊龍的肩頭突然一痛,不用問肯定受傷了!
  存心拚命的楊龍似乎變得更加瘋狂,一輩子最絢爛的時刻,絕對不能當孬種。身體的潛能似乎都被激發出來,不管來多少韃子,都要送他們見閻王。
  也不知道拼砍了多久,楊龍突然覺得手中一輕,砍刀斷裂,向兩旁看去,再沒有一個站立的同伴,都戰死了,在他們的腳下,躺著三倍於己的韃子。
  憤怒的蒙古人嗷嗷怪叫,他們再度衝上來,要把楊龍亂刃分屍。
  凜冽朔風,楊龍搖搖擺擺的身軀似乎不值一提,可是在韃子眼中,卻好似一座山巒!
  死到臨頭,他沒有一絲恐懼,手上沒有武器了,張口,一團帶血的濃痰,狠狠摔在最前面的韃子勇士臉上。
  「該死的胡扎,去死吧!」
  就在彎刀距離楊龍頭頂不到二尺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腳下的大地都跟著顫抖。
  埋藏好的火藥爆炸,一團火光沖天而起,無數韃子的屍塊被炸了起來,落在了韃子的人群中,砸得他們哭爹喊娘。
  攻城的捷徑被攔腰斬斷,在後面督戰的鄂木布楚琥兒眼睛都瞪裂了,大叫一聲,從戰馬上墜落……


第305章 擒賊擒王(三)
  駕,駕,駕!
  車伕拚命揮著鞭子,在馬屁股上留下一道道痕跡,戰馬對於士兵來說,就是兄弟,心意相通的兄弟,他知道它已經盡力了,可是還想搾出哪怕是一點多餘的體能!
  軍情如火,含著淚,無情地抽打戰馬,車隊碾過厚厚的積雪,艱難前行。
  「不好了!」
  突然有人驚叫,原來是戰馬腳下打滑,翻倒在地上,車伕的左腿被車轅壓住,清脆的一聲,骨頭碎裂,車伕疼得昏了過去。
  「大人!」
  吳伯巖急忙跑到了張恪的面前,風雪太大了,他們只能扯著嗓子嘶吼。
  「怎麼回事,不許停下來。把車推到道旁,不要管了,明天之前,我們必須趕到營州,無論付出多少代價!」
  本來張恪還打算休息一下,恢復體力,半天的路程很快就能趕到。可是風雪比想像的還要大,有些地方,深度幾乎過了腰。速度一下子打了對折還不止。
  千算萬算,張恪也算不到老天爺會成為最大的阻礙,按照眼下的情況計算,趕到營州差不多要到明天早上,而且展開陣型,發動攻勢又要一些時間。
  而大哥那裡絕對等不得,失去了火器,義州兵的戰鬥力削弱一半不止,若是韃子藉機攻破營州,全盤的算計都要落空了!
  「大人,車駕太重了,卑職以為還是拋了所有罈罈罐罐,用最快速的速度趕路!」
  「不行!」
  張恪真有這個衝動。可是他還是搖搖頭:「這麼大的風雪,我們的火銃也沒法用,如果沒有偏箱車,光是步兵,面對韃子的騎兵,就等著被屠殺吧!」
  「這……」吳伯巖眼珠轉了轉,突然說道:「大人,要不這樣吧,卑職領兵先去。」
  「你?」
  「嗯!」吳伯巖用力點頭,說道:「大人。給我五百士兵就夠了,這樣的天氣,韃子一定屬於防衛,我們就算拼光了,也要牽制住韃子,保住營州。大人您只管從容備戰就是,等到風雪小了,給韃子致命一擊!」
  吳伯巖平時挺滑頭的,這時候竟然主動承擔風險如此大的任務。不由得讓張恪另眼相看。
  「大人,屬下也是當年也是韃子的奴隸,有仇口呢,這個報仇的機會就給屬下吧!」
  「嗯。一切小心!」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張恪點頭同意,立刻挑選了五百精兵。
  這五百人只帶了一百火銃備用,其餘全都裝備一長一短。一條槍一把刀。吳伯巖帶著頭,換上了滑雪板,和後世的形狀幾乎沒有區別。只是材料變成了柱子,使用細繩捆在腳上,遼東的士兵多一半都會使用。
  大家貓著腰,盡量減小迎風面積,手腳一起用力,在厚厚的雪地上飛馳而去,速度竟然比戰馬還快。
  「唉,到了最後,還要把勝負寄托在這支小部隊的身上,也不知道是福氣還是悲哀!」張恪苦笑著搖搖頭。
  「杜擎。」
  「屬下在。」
  「薊鎮和宣大有消息嗎?按照時間計算,他們的士兵也該進入草原了吧!」
  張恪的話沒頭沒腦,不過混的久了,杜擎自然能猜出他的心思,張恪是擔心營州失敗,就要聯合所有明軍力量,和韃子血拼。到那時候,只怕長城外的移民都要倒霉,當然,韃子也絕對不會是贏家,大不了兩敗俱傷!
  「大人,王象乾老總督派了喜峰口參將滿桂領兵三千出關策應,按照時間計算,應該不遠了!」
  滿桂?
  聽到了這個人名,張恪眼前一亮,如果沒記錯,這位可是遼東的名將,雖然還沒有大放異彩,可是本事不差。只是三千人馬太少了些,王象乾年紀太大了,進取心太弱了!
  「那宣大那邊嗎?他們的人馬可不少。」
  杜擎一攤雙手,苦笑道:「大人,問題就在宣大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哼!」張恪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拳頭攥得咯蹦蹦作響,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熊廷弼!想袖手旁觀,看老子的笑話是不是,我偏不讓你如意!傳令!」
  杜擎身體不由一震。
  「讓弟兄們加快速度,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韃子得逞!」
  ……
  有人計算過,戰爭中九成以上的時間都用在行軍上,真正交戰的時間反而是很短暫的,有些人還沒看到戰場是怎麼回事,戰鬥就結束了。
  對於吳伯巖來說,就是如此,拼了老命,身上幾乎被雪片覆蓋,肌肉都凍僵了,嘴角抽動幾下,竟然一點什麼都發不出來。
  「娘的!」
  吳伯巖狠狠論起巴掌,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旁邊的弟兄都嚇了一跳,以為大人凍得瘋了。兩巴掌還真管用,吳伯巖的臉蛋紅腫起來,疼痛的刺激,讓他恢復了精神。
  在他的面前,黑壓壓,霧沉沉一大片,看不到邊際,就是韃子的營盤了。從更遠的地方,隱隱約約有喊殺聲傳來。
  吳伯巖不由得一陣輕鬆,看來營州還在。
  張峰好樣的!
  「弟兄們,咱們也不能落後了,大家把滑雪板拆下來,活動胳膊腿,準備跟我殺韃子!」
  士兵們聞風而動,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低低聲音說道:「大人,從韃子軍營那邊過來一騎!」
  「難道是韃子的斥候!」吳伯巖眉頭一皺,急忙說道:「快去,把他拿下!」
  幾個夜不收點頭,悄悄潛過去,等了差不多一刻鐘,幾個士兵扭著一個大漢,到了吳伯巖的面前。
  「狗韃子,大人問什麼話。你趕快說,不然我們弄死你!」
  大漢被扔在地上,滿臉都是雪,他掙扎著抬起頭,冷笑道:「大人?是張恪,還是賀世賢,要不就是於偉良,老子見得多了,什麼阿貓阿狗都裝大人,都敢這麼對待老子。你們等著挨板子吧!」
  大漢一張口,頓時兩個震撼彈炸響,其一他的漢語太溜了,其二他的口氣太大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砍了你又如何!」
  吳伯巖聽著聲音有些熟悉,急忙擺手攔住了士兵,蹲下身體,藉著雪地的反光,仔細辨認。
  「你是……扎那?」
  「認出我來了!」扎那不客氣地說道:「還不趕快扶我起來。剛才幾個小崽子把我弄下戰馬,差點摔死了。」
  啪!
  吳伯巖一巴掌扇在扎那的大手上。
  「好大的一張臉,別看你是少保大人的座上賓,可是縣官不如現管。你趕快說,裡面情況如何,要是沒有有用的,我一定不客氣!」
  「哼!」扎那吭吭唧唧。從地上爬了起來,臉對著臉,對吳伯巖不客氣地噴道:「老子出來就是找你們的。天大的功勞就在眼前,不過衝你小子這個德行,我還不說了呢!」
  「你當真有好消息?」
  「那是自然!」
  吳伯巖臉上的肉抽搐兩下,突然單膝點地。
  「扎那先生,有什麼得罪之處日後賠罪,還請你指點迷津!」
  扎那一看吳伯巖低頭,他倒是慌了,急忙說道:「唉,張大人早就交代我了,要裡應外合,眼下就有一個最好的機會。我們台吉大人取得了噶爾圖的信任,只要你們願意,我能領著你們喬裝改扮,混進軍營!」
  吳伯巖一聽,當真是一蹦三尺高,原本準備攻擊軍營,只是牽制韃子,現在看來,能發揮更大的作用,甚至戰場都會因為他而改變!
  「扎那,啥也不說了,只要辦成了,咱們就是親兄弟!」
  「好勒,你們趕快換一下裝扮,我領著你們進軍營。」
  扎那這話可不是吹牛,噶爾圖好死不死把貼身保護的使命交給了善巴,作為善巴的心腹,扎那就可以調動一些人馬,加強防禦。
  吳伯巖立刻和士兵們動起來,將身上明軍的標誌全都拆去,軍服也反過來穿,把狼皮褥子,羊皮襖一類的扯開,圍在脖子和胸前,弄得和蒙古人差不多。
  一切準備停當,扎那帶著他們,大搖大擺向著軍營走去。
  「哈哈哈,吳大人,我聽少保提起你,說你智勇雙全,我可是佩服得很!」扎那明顯沒有當回事。
  「放心吧,噶爾圖信任我們台吉,我敢保證,絕對沒事!」
  扎那拍著胸脯保證,吳伯巖一顆心還是懸著。進了營門,果然韃子沒有阻攔,吳伯巖忍不住鬆了口氣,可是沒走出二十步,突然有一騎飛馬而至!
  「扎那,你搞什麼鬼?」
  一瞬間,心提到了嗓子眼,吳伯巖的手不由自主按在了刀柄上。
  扎那臉色也不好看,說道:「原來是兀班台吉,您有什麼吩咐!」
  「哼,你們兀良哈人就會偷懶,告訴你,鄂木台吉受了傷,已經倒下了,汗王親自督戰,你們也別想躲,給老子攻城去!」
  聽到這話,扎那和吳伯巖都想跑過去,抱著兀班好好啃幾口,他們正愁怎麼接近噶爾圖呢,這位台吉也太配合了,真該給他發個一噸重的獎牌!
  「好說,好說!我這就去!」
  扎那猛地一招手:「勇士們,跟著我走啊!」
  所有人像是一陣旋風,從眼前消失了。
  怎麼這些人都沒有戰馬?兀班有些皺眉,可是並沒有在意——要是他知道疏忽的後果,哪怕檢查一萬遍,他都毫不猶豫……
  「看到沒有,那個高大的攆車上的就是噶爾圖!」
  吳伯巖不由得點點頭,他掃視了一圈,攆車周圍的親兵並不多,似乎都派去攻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
  吳伯巖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前所未有的功勞正在向他招手,用了嚥了咽吐沫,吳伯巖努力維持著腦袋的清醒。
  「扎那,你帶著我們靠近攆車,越近越好。」
  「好勒,跟著我走!」扎那一轉頭,難為情地問道:「吳兄弟,我怎麼不知道該邁哪條腿了!」


第306章 殺
  俺答汗橫行大漠的時候,噶爾圖就參加過戰鬥。大名鼎鼎的戚繼光,凶威赫赫的李成梁,他都打過交道,而且是勝少敗多。可是就算是面對這兩位名將,噶爾圖都沒有如此棘手。
  率攻不下,城裡的人根本就是用鋼鐵鑄就的精神,怎麼打都打不爛。按理說沒有火銃,他們就是待宰的羔羊,可是又付出三千多人,還是一點便宜都佔不到。
  不得有讓人有些心灰意冷,可是噶爾圖並不想放棄,他攻擊營州不光是為了搶些糧食奴隸那麼簡單。只要佔據城池,藉著威望暴漲的機會,拉上所有聯軍結盟,他就是盟主,就可以和林丹汗分庭抗禮,兩分蒙古!
  尤其是洪天法王到來,讓噶爾圖更加感到天意在我!
  「既然老天都幫我,該死的胡扎就沒法阻擋我!」
  噶爾圖抽出肋下鑲滿寶石的腰刀,從攆車上下來。虎雖然老了,可是還有威風,噶爾圖猛地一揮刀。
  「勇士們,成吉思汗的後代,難道我們還比不過懦弱的漢人勇敢嗎?本王親自領著你們,衝上營州!」
  老汗王要上陣殺敵,在場的不少韃子都滿臉羞慚,恨不得把腦袋塞到褲襠裡。
  「汗王,您就看著吧,奴才們打不下城池,就把命搭上!」
  韃子的士氣一下子被激發出來,個個嗷嗷怪叫,拿著兵器,就向城頭衝去。
  看到手下還有這個心氣,噶爾圖也安慰了不少。
  「汗王,小的手下人馬雖然有限,也願意為汗王擔任馬前卒!」善巴再度請戰。
  「好,善巴,本王一定會好好賞你的!」
  噶爾圖往後面一看,果然有五七百人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齊整雄壯。噶爾圖一時高興。縱馬到了士兵們的面前。
  「勇士們,殺戮搶掠是世上最快樂的事情,城中的漢人懦弱卑賤,只配給勇士們當奴隸。只要殺進城去,你們每人三名奴隸,兩匹布,十兩銀子。搶到的女人,都屬於你們。漢人女子都講究貞潔,蹂躪她們的時候,無力的拳頭打在身上。絕望的嘶吼讓人沸騰。勇士們,殺吧!搶吧!」
  噶爾圖大肆宣揚著搶掠有理,可是他沒有注意到,在士兵的臉上沒有興奮,有的只是濃濃的仇恨,咬牙切齒!
  領頭的人向兩旁看了一眼,突然一步邁出,噶爾圖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突然他的戰馬悲鳴一聲。前腿高高直立,噶爾圖就被摔在了馬下。
  出手的正是吳伯巖,他在袖子裡藏好了弩箭,噶爾圖說的天花亂墜的時候。他一箭射中戰馬的眼睛,被這位汗王重重摔在地上。
  霎時間幾十個士兵擁上去,把地上的噶爾圖捆成了粽子,指頭粗細的繩子勒到了肉裡。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們想幹什麼,卑賤的奴才,我是你們的汗王。快放了我……」
  「呸!」吳伯巖狠狠啐了噶爾圖一口。
  「老東西,你就是個階下囚,裝什麼大尾巴狼!」
  漢語?漢人!
  噶爾圖一下子就懵了,蒙古大營,竟然冒出了一幫漢人,簡直匪夷所思,滑稽透頂!
  「善巴!狗奴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背叛了本汗?」噶爾圖破口大罵。
  善巴這時候走了過來,他還有一絲愧疚,可是一想到羊毛貿易的利潤,他就顧不得了。
  「噶爾圖,我還叫你一聲汗王,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強如你爺爺俺答汗,二十年如一日地請求大明封貢互市,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草原貧瘠,出產有限,大家都餓肚子嗎?搶劫又能搶多少,有錢的漢人都內遷了,要攻擊城池損兵折將,我們蒙古有多少勇士都不夠……」
  「閉嘴!」噶爾圖不敢善巴言語的對錯,他只知道這傢伙背叛了自己,出賣了蒙古!
  「畜生!養不熟的狼崽子,出賣祖宗,甘當漢人的走狗,你不會有好下場!」
  善巴被罵出了火氣,他冷笑一聲:「噶爾圖,老子是兀良哈人,不是你土默特的人,這些年來,你們吞了多少兀良哈的部民,搶了多少兀良哈的奴隸!你們背信棄義在先,還怪得了別人!老東西,我告訴你,別做美夢了,張少保殺來了,頭一個就砍了你個老畜生!」
  「別廢話了!」吳伯巖攔住了善巴,沉著臉說道:「我們抓了老東西,還是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還,還能怎麼辦!」善巴腦袋涼快了,急忙說道:「大人,趕快逃走吧,不一會兒其他人就會殺過來,我們這點人還夠不塞牙縫的。」
  扎那也說道:「沒錯,抓了老東西,聯軍不攻自破,大人立下不世之功,少保一定會大加封賞的!」
  「不!」吳伯巖冷笑著擺擺手:「我們現在跑了,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蒙古各部就會分崩離析,各自為戰。若是他們到處搶掠,不知有多少漢人百姓會受害。」
  「大人的意思……」
  「哈哈哈,我們就在這裡等著,有這麼個寶貝在手,我看誰敢來硬的!」
  吳伯巖說著,提起噶爾圖的衣領,大步登上攆車,一擺手,士兵們立刻以攆車為中心,布了一個圓陣。更有人把象徵噶爾圖的大纛旗扯下,換上了明軍的旗號。
  善巴和扎那互相看了看,他們實在是不明白吳伯巖這種作死的舉動。可是他們也別無選擇,只能領著人馬進入圓陣之中,因為——韃子的人馬來了!
  ……
  領隊前來正是鄂木布楚琥兒,在之前攻城作戰當中,他吐血摔下戰馬,被迫修養。其實此事也是半真半假,他的確氣得夠嗆,可是並沒有到大口噴血的地步。他是看著土默特的士兵死傷太多,就故意倒下去。
  眼看著城池就要打破了,別的台吉也不過防守,就讓他們分擔一點犧牲吧!
  算盤打得辟里啪啦,可是萬萬想不到,等來的竟是兄長被劫持的消息。鄂木布楚琥兒簡直瘋了。急匆匆跑過來。
  就在他趕來的時候,□圖,拔都,巴勒,兀班等等台吉全都趕到,好奇地伸長了脖子。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鄂木布楚琥兒像是發瘋的野獸,他突然一眼看到了善巴,頓時厲聲叱問。
  「奴才,你的心被狼吃了。竟敢挾持汗王,趕快放人,不然滅了你們全族!」
  事到如今,善巴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了,翻了翻眼皮,來個無語望蒼天。
  「好畜生,來人,給我殺光他們!」
  「哈哈哈,好大的威風!」
  響亮的聲音從上面攆車上傳下來。吳伯巖一手提著刀,一手領著噶爾圖,冷笑著看著下方。
  「睜開狗眼看看,你們的汗王就在我的手上。想要他活還是死,就看你們了!」
  「啊?」
  鄂木布楚琥兒嚇得渾身顫抖,是漢人,竟然是漢人!
  他一下子就瘋了。用刀尖指著善巴,破口大罵。
  「奴才,你吃裡扒外。喪心病狂,你,你,你該死!」
  善巴還是不出聲,吳伯巖拿著刀鋒,在噶爾圖的腦門上蹭了兩下,冷笑道:「你們還想不想要這個老東西的活命了?要是不想,老子就一刀砍了他,用這顆狗頭祭奠死去的弟兄!」
  吳伯巖聲色俱厲,宛如地獄爬出來的小鬼,誰都不要懷疑他的決心,隨時都可能砍了噶爾圖的腦袋!
  「住手!」鄂木布楚琥兒哪裡能看著兄長喪命。
  「漢人,竟敢抓捕汗王,我敬重你的膽子,有什麼條件好商量。不過你要是敢傷害汗王一根毫毛,你們能承受十萬勇士的怒火嗎?」
  當然不能,老子也不想死磕,尤其是不想和一幫死人拚命!
  吳伯巖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等著風雪停了,張恪就會發動攻擊,韃子的末日也就來了。
  「好,我答應你們,不過有一點,必須馬上停止攻擊營州,要是不然,老子現在就宰了他!」
  被人家逼著低頭,別說面子,連裡子都丟光了,可是又能如何,難道眼看著汗王被砍了腦袋!鄂木布楚琥兒只好咬著牙,叫來了傳令的人員,大聲說道:「鳴金收兵!」
  ……
  韃子終於退了,張峰一屁股坐在了城頭,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茫然地向四周望著,竟然看不到一個站著的明軍,只有粗重的喘息,告訴他還有人活著!
  城牆上頭,滿是一層層的屍體,有韃子的,也有明軍的。雙方已經不分彼此,戰鬥到了注意緊要的關頭,士兵們用盡渾身的力氣,抱著韃子,拳頭打,牙齒咬,無所不用其極,雙方多半都同歸於盡,成了難以分開的一團。
  看著死去的弟兄,張峰想哭,想大哭一場,可是眼中已經沒有淚了,只有熊熊燃燒的仇恨火焰。
  韃子退了,韃子退了!
  「援兵來了,少保大人來了!」
  張峰沙啞的聲音傳遍城頭,所有的軍民百姓一愣,隨即像個孩子嚎啕大哭,他們終於盼到了,大人來了,韃子完蛋了!
  就在大家哭泣的時候,東方的天空露出了一絲曙光,風雪也漸漸的小了,最後乾脆停止……
  原野上積蓄了厚厚的大雪,從地平線處走出一個個步兵方陣,他們手裡緊握著黑黝黝的火銃,邁著堅實的步伐,越來越近……
  韃子的哨兵縱馬衝上去,大聲嘶吼著:「你們是誰?這裡是蒙古的軍營,都給我退……」
  他的話沒有說完,迎接他的是一枚子彈,頓時腦殼飛上了天!
  張恪在戰馬上拔出長刀,喝道:「弟兄們,殺!」


第307章 會師
  連續的戰鬥,可怕的火銃聲,成了所有韃子的噩夢。
  放哨的韃子顧不得抵抗,轉身就跑,雪地上只留下十幾具屍體。義州兵連看都懶得看,踏著他們的屍體,向韃子大營衝上去。
  「不好了,明軍殺來了!」韃子的哨兵逃到軍營當真,扯著嗓子大叫,驚動了不少韃子。他們急匆匆上了戰馬,可是四下一看,都傻眼了,領頭的一個都沒有,究竟該怎麼打仗啊,誰都不知道!
  奴隸部族制之下,韃子的服從性相當強,如果台吉要求獻出妻女,手下人也不會反抗。同樣,失去了頭領,韃子就成了一群迷失了方向的羔羊,眼睜睜看著明軍殺上來,一點辦法都沒有。
  「射擊!」
  岳子軒扯著嗓子吼道,火銃兵毫不留情叩響了扳機,零星的韃子被輕鬆擊斃,就連兩扇粗糙的轅門也被擊倒。
  按照常理,已經侵門踏戶,接下來就該是無窮無盡的韃子,岳子軒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看看是你們的血肉之軀厲害,還是老子的火銃囂張!
  可是預想之中的大戰並沒有發生,韃子竟然嚇得往營寨裡面跑,根本無心戀戰。岳子軒都有點傻了,憋足了勁頭,結果一拳打在空氣上,別提多鬧心了。
  難道是韃子故意露出的破綻,想要引誘上當?
  「你們打錯了算盤!」岳子軒冷笑著說道:「弟兄們,神火飛鴉準備!」
  「是!」
  士兵們急忙把神火飛鴉斜插在地上,點燃引信,瞬間上百個象徵著死亡的鳥兒佈滿了天空,死神的怒吼傳到了韃子的中間。
  神火飛鴉裡面加裝了易燃之物,瞬間炸開之後,一團團火星到處都是。蒙古包都是用牛皮和氈子製成,有點火就能著。
  霎時間。猛火竄天而起,火蛇到處亂飛,眼看著蔓延了前面的軍營。
  不少韃子從睡夢中驚醒,都來不及穿衣服,就跑出了帳篷,外面的世界一半是烈焰,一半是冰雪,兩重天的美妙考驗著所有的韃子。
  他們拚命叫嚷,到處亂跑,比無頭蒼蠅都不如。軍營徹底亂套了。
  這下子岳子軒看透了,絕對不是有埋伏的樣子,倒像是韃子失去了指揮。
  「弟兄們,天賜良機,跟著我殺!」
  義州兵迅速調整陣型,原本火銃手在前,是為了應付韃子的鐵騎衝鋒。此時火銃手後退,長槍手和刀盾兵沖在了最前面,遇到了零星的韃子。就由他們動手解決,遇到大股的韃子,他們就負責遲滯韃子,然後等著火銃手上來。把敵人轟成渣滓。
  這種戰術百試百靈,衝進韃子大營的士兵就像是一群猛虎,肆意地瘋狂殺戮,一排長槍刺出。就有三五個韃子被串了糖葫蘆,大刀砍下,一片人頭落地。所有韃子都變得和羊羔差不多。任憑屠殺。
  最鬱悶的就是火銃手,他們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裝槍也要二十息,就在他們忙碌的時候,其他人不知道跑出多遠,大傢伙第一次因為對手太菜而鬱悶了!
  比起韃子,這點鬱悶又不算什麼了!
  為了換回噶爾圖,鄂木布楚琥兒只能忍著怒火,和吳伯巖談條件。
  這兩位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沒有絲毫誠意,吳伯巖只想拖延時間,而鄂木布楚琥兒則是想把人先救出來,然後翻臉不認人。
  吳伯巖何等狡詐,早就看透了對方的心思。
  「我們條件很簡單,只要停止攻擊營州,就把人還給你們!」
  「好啊,我已經下令收兵了,趕快把人放了!」
  「別急!」吳伯巖笑著說道:「人我們肯定放,可是四周都是你們的人,我們如何全身而退呢?」
  「這有何難,蒙古勇士都是最講究信用的,我可以對天起誓!」
  吳伯巖搖搖頭,笑道:「起誓有什麼用,倒不如這樣吧,你們派出幾個人來替換噶爾圖。」
  鄂木布楚琥兒一聽,這個辦法還不錯,又問道:「你覺得要派什麼人才行?」
  「當然是夠份量的,這樣吧,就是你了,然後再加上你的兒子孫子,隨便來百八十個就行了。」
  鄂木布楚琥兒一聽,差點吐血,老子不是豬,哪來的那麼多兒孫。更何況他可不想涉險。要是把噶爾圖換回來,反把自己搭上了,那可賠死了!
  就在他一愣神的時候,吳伯巖朗聲狂笑。
  「哈哈哈,原來忠臣孝子都是嘴上說說而已,噶爾圖,聽說這傢伙是你的親兄弟,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盼著你早點死了,只有你死了,他才能搶走你的位置,睡了你的媳婦,隨便打罵你的娃……」
  吳伯巖聲音極大,不光是身後的噶爾圖聽得一清二楚,就連其他的蒙古台吉都是一樣。誅心之說不光在天朝通用,草原更!剛剛鄂木布楚琥兒的遲疑就讓大家有了充分的懷疑,這傢伙是假救援之名,實則想要弄死噶爾圖,取而代之。
  故事越來越好看了,那些台吉們嘴角掛著淡淡笑容,美滋滋欣賞著,心裡不停盤算,琢磨著有沒有便宜可佔!
  「胡說八道!老子是怕你不講誠信,就算我過去了,你也不會放人!」
  「哈哈哈,放不放人,總要試過才行,我也不難為你,咱們各退一步,你只要找來三個兒子,交給我,我就放人。記住,是你的親兒子才行!」
  「你!」鄂木布楚琥兒臉漲得通紅,狠狠一跺腳。
  「好,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他轉身對著部下說道:「去,把幾位台吉都叫過來!」
  這些人轉頭去找幾位小台吉,大約半個時辰,人叫來了不錯,可是最小的台吉阿成才十歲,小胖墩兒虎頭虎腦的,一聽說要去換伯父,孩子就嚇得大哭。
  「不去,不去。讓老不死的去死吧!」
  童言無忌,孩子不管說啥,都會把賬算在大人頭上,鄂木布楚琥兒的臉瞬間變成豬肝色,差點一口老血噴死!
  「逆子,再敢多說一句,老子就殺了你!」
  好不容易壓服了兒子,鄂木布楚琥兒強壓著怒火,對著吳伯巖說道:「這三個都是我的兒子,現在就交給你了。趕快放人!」
  「哈哈哈,恐怕是不成了!」
  「你敢變卦?」
  吳伯巖笑著擺擺手,指了指東邊,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猛地躍出,通紅的霞光照在地上,晶瑩的雪花放出七彩的光,所有人身上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哈哈哈,天亮了!」
  「天亮了又如何?」
  吳伯巖朗聲大笑:「天亮了,雪停了。你們的末日就來了!」
  吳伯巖大踏步後退,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之中,大聲喊道:「弟兄們,抄起傢伙。準備殺韃子!」
  鄂木布楚琥兒實在是弄不明白吳伯巖為什麼掀桌子不談了,就憑他們的幾百人,也敢和十幾萬蒙古勇士拼!
  「想找死就別怪老子!」鄂木冷笑道:「殺,把他們全都殺光!」
  韃子們聞風而動。瞬間四面八方湧上來,把吳伯巖圍在了中間,一個個宛如凶神惡煞。營州城打不下來,就連這麼點漢人還解決不了嗎?
  「殺……」
  聽到喊殺,扎那和善巴互相看了一眼,都自覺閉上了眼睛,完蛋了!
  辛辛苦苦折騰這麼久,本以為等著張恪打贏了,他們也就有了補償,可是哪裡知道,出師未捷身先死,老天爺啊,不能這麼玩人啊!
  兩個傢伙等了一會兒,廝殺並沒有出現,他們瞇縫著眼睛一看,所有韃子都面露驚恐,不停地回頭看著。
  隱隱遠處有火銃聲,喊殺聲傳來!
  「總算是來了!」吳伯巖懸著的心瞬間放下了。
  「弟兄們,還客氣什麼,一起殺敵!」
  「殺!」
  一百桿火銃率先響起來,彈雨劈頭蓋臉,奔著領頭的台吉們打來。這幫台吉腸子都悔青了,他們本想看熱鬧,可是看來看去,大熱鬧果然落到了頭上。
  蒙古人一貫是打不贏就走,可是他們竟然鬼迷心竅,看了大半夜的熱鬧,現在明軍殺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跑了!
  □圖、拔都、巴勒等人飛快去招呼自己的部下,準備逃跑。
  可是軍營已經亂了,下面的人找不到頭領,偏偏蒙古人又是部落制,就算是台吉,也沒有辦法命令其他人。
  要命的混亂,徹底打垮了韃子。東一片,西一片,到處都是亂兵,火蛇飛舞,明軍如狼似虎,每時每刻都有韃子死在明軍的手上,同時,更多的韃子卻死於自己人的踐踏,蒙古軍營已經成了人間的地獄。
  ……
  營州城頭,慘烈的大戰終於收場了,張峰下令草草清點一下人員,他帶著五千多士兵前來,有兩千三百多人犧牲了,光是昨天一戰,就死了一千多人,剩下的還有一千多個傷員,還能站在張峰面前的,只剩下不到兩千人!
  「娘的,弟兄們,大傢伙累不累?」
  「不累!」士兵們努力挺直胸膛,大聲喊道。
  「放屁!誰都不是鐵打的,老子都快散架子了,你們還說不累,是瞧不起老子嗎?」
  這麼多天來,張峰第一次有心情說笑了。
  「大家都聽著,少保大人領著人馬殺來,韃子已經是明日黃花。別管多累,大家都撐著點,殺出城去,把韃子這盤黃花菜給吃了!」
  「好勒!」
  士兵們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張峰領隊,推開了冰封的城門,在他們腳下全都是屍體,高高低低,凍成了一大片。
  張峰眼睛閃過一絲淚光,他對著身邊的人說道:「去,把楊游擊的屍體找到,好好裝殮起來!」
  吩咐完畢,張峰猛地抽出寶刀,厲聲大吼:「弟兄們,殺韃子,報仇!」
  城裡城外的明軍都想著韃子衝去,兩桿象徵大明的龍旗終於彙集到了一處……


第308章 捷報,捷報
  「二弟!」
  「大哥!」
  半個月不見,竟好像過了多少年,張峰苦戰多日,滿臉鬍鬚,身上血跡斑斑,傷痕纍纍。張恪同樣不輕鬆,風雪之中,兼程趕路,小白臉被風吹的一道道口子,死皮滿臉,別提多狼狽了。
  可是兩兄弟毫不以為意,他們這一擁抱,就標誌著韃子徹底完蛋了。
  十幾萬的韃子被他們打敗了,從此遼東和薊鎮,宣大以外,千里草原,再也沒有能和義州兵抗衡的部落。
  他們不光是保住了移民的果實,更是拓地千里,斬獲無算!
  放在哪個朝代,開疆拓土都是天大的功勞,尤其是對於愁雲慘淡的大明,更是天大的福音。
  可以預想,此戰之後,張家兄弟就會成為大明武人的表率,官居一品,封伯封侯,都不是夢!
  「大哥,這下子可遂了你的心願,未來的嫂子肯定能風風光光嫁進門了!」
  張峰明知危險,毅然領命,其中未嘗沒有對媳婦的心疼。書香門第的女孩,要是嫁給一個大老粗,怕是以後都沒臉見人。
  可是此一戰之後,張峰至少能高昇一步,成為副總兵,甚至是總兵,一門兩總兵,而且都是實打實的功勞,在將門之中也不多見,不管什麼樣的女孩,也算不得委屈了。
  張峰拍了拍兄弟的肩頭,眼圈發紅,歎道:「二弟,我光想著立功,自己風光,卻沒有想到這一戰多麼凶險,勝利是要拿人命換的!」頓了一下,張峰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楊龍戰死了!」
  「啊!」
  張恪一聽,也不由得天旋地轉,相當初大哥被陷害的時候。就是楊龍不遠千里來送信。廣寧大戰,渾河血戰,楊龍都身先士卒,立功無數。
  風華正茂的年紀,竟然這麼去了,放眼營州城下,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人喪命!
  張恪長長吸了口氣:「大哥,別哭了,眼淚會凍住的!挺起胸膛來,死者已矣。我們能做的就是給他們報仇!還有這麼多韃子,別放過他們!」
  「對,一個不留!」
  張峰渾身燃起濃烈的鬥志,猛地跳上戰馬,一揮手裡的刀。
  「跟著我,衝!」
  一馬當先,撲向了韃子,張峰殺神附體一般,一口刀上下翻飛。只要碰到,韃子立刻身死當場。他要把這些天憋在胸中的惡氣全釋放出來,刀鋒所過,韃子的人頭飛起。鮮血迸濺。
  衝過去就是一條血胡同,殘肢斷腿,遍地都是。韃子早就喪膽,再遇上了殺神。更是望影而逃,能跑多快就多快。
  ……
  「大人,走了吧?」
  吳伯巖探頭縮腦。看著張峰遠去,他才敢屁顛屁顛跑了過來,齜著白牙,嘿嘿大笑,從裡到外,都透著興奮,就好像偷到油吃的老鼠一樣!
  「什麼德行,好歹你也是一個參將,注意點形象成不?」
  吳伯巖急忙點頭哈腰,說道:「大人教訓的是,不過卑職有個好事,實在是不吐不快!」
  「有話說,有屁放!」
  「是,屬下抓到噶爾圖了!」
  「誰?」張恪瞪圓了眼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大人,是噶爾圖,就是這次進犯的聯軍統帥!老東西就在我的手上,要不要給大人獻上來!」
  「還不快去!」張恪飛起一腳踢在了吳伯巖的屁股上,吳伯巖急忙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張恪在地上興奮地來回轉圈,野豬皮雖然凶悍,可是他崛起的只有幾年時間而已。至於噶爾圖,繼承了當年俺答汗一半的兵力,幾十年間,不停地襲擾薊州,宣大等地,幾乎所有明軍大將都和他打過交道。
  不管勝負如何,大家都必須承認,噶爾圖是個急難對付的人,能把他俘虜到手裡,一雪恥辱,大明的朝野上下,都義州兵都會刮目相看。
  就在張恪焦急地走動之時,吳伯巖帶著幾十個士兵,簇擁著一架擔架,縮手縮腳地跑到了張恪的面前。
  「哼,怎麼?人是偷來的,你見不得人?」
  「不不不!」吳伯巖連忙擺手,不好意思地說道:「大人,我是怕張將軍看到,他們廝殺了十幾天,要是一生氣,把老東西砍了頭,就不美了!」
  張恪笑罵道:「就你小子鬼心眼多,和我說說,怎麼抓到噶爾圖的?」
  吳伯巖當即把他們如何趕到營州,如何同扎那接頭,如何化妝改扮,混入軍營,把噶爾圖抓到……吳伯巖宛如說書先生,嘴角冒沫,把前後都說完了。
  本以為會得到嘉獎,誰知張恪一開口竟然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扎那,去,把他和善巴台吉請來!」
  「少保,不光是他們,還,還有我呢!」
  張恪白了他一眼:「廢話幹什麼,當我糊塗了,先說外人的,自家人有的是時間!」
  「當真,你可別忘了!」吳伯巖疑惑地嘟囔著,一抬頭,正好看到張恪吃人的目光,他急忙轉身就跑。
  不多時扎那和善巴全都趕了過來,離著老遠,扎那一把鼻涕一把淚。
  「張恪兄弟,為了你,我可是受苦了!跟你說啊,差點我的腦袋就沒了!」
  善巴氣得鼻子都歪了,心說就算掉腦袋,也是先砍老子的,你滾一邊去!
  「少保大人,善巴有禮了!」他把雙手舉國頭頂,隨即右手捂著胸口,深深彎腰。
  張恪滿臉是笑,攙起了善巴。
  「久慕善巴台吉大名,知道你深明大義,智慧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
  被張恪誇獎,善巴只覺得骨頭都輕了,連忙說:「不敢當,不敢當!」
  「張恪兄弟,你們漢人有句話,叫親兄弟明算賬,我可知道你一貫出手大方,怎麼樣。來點提神的!」
  要是漢人絕對不會這麼說,不過張恪倒是欣賞扎那的直覺,更何況要不是他們,就沒法穩住噶爾圖,更沒法活捉老傢伙,怎麼獎賞都不為過。
  「朝廷怎麼賞賜我不管,先說說我能答應的。第一,俘虜的蒙古士兵,我分三分之一給你們,充當奴隸。擴充兀良哈的實力;第二,義州和兀良哈部簽署採購協議,日後你們的羊毛牲畜,有多少要多少;第三,扎那兄弟作為貿易總代理,日後所有在兀良哈轄地建立的商號和錢莊,都有你三成干股!」
  扎那的話本來還有開玩笑的意思,可是張恪竟然真的一口氣端出了這麼多大禮,別說他。就連善巴腿都軟了。
  「我,我沒聽錯吧!」兩個人嘴巴張得老大,能塞進去個鵝蛋。
  「怎麼,兩位還不滿意。我再加幾條,你們可以購買義州的火銃武器,我派人幫你們訓練軍隊,建造房舍。如果在你們的地盤上有礦山,我出人出錢開採,利潤對半分!」
  張恪又大大方方加了幾條。甚至連武器都給了。善巴激動地五體投地,他現在最怕的就是其他蒙古部落報復,要知道蒙古人可是很記仇的。有了張恪撐腰,又有了火器助戰,還有什麼好怕的!
  「少保大人,夠朋友,太夠意思了!我們兀良哈人願意充當大人的馬前卒!」善巴豪情大發,對扎那大喝道:「還不去召集人馬,幫著大人殺敵!」
  兀良哈人雖然不多,可是他們是地頭蛇,有了他們加入,充當先鋒嚮導,義州兵的戰鬥變得格外順利,十幾萬韃子被切成了無數小份,明軍瘋狂的追擊殺戮,茫茫雪野,幾乎變成了血紅的世界。
  尤其是騎兵,更是大顯神威。
  按照張恪的部署,岳子軒帶領火銃手正面強攻,騎兵則是埋伏在兩翼,看到韃子逃竄,就果斷出擊。
  騎兵們在對付兀班的時候,已經找到了感覺。他們躍馬馳騁,長長的騎槍就是死神的鐮刀,所過之處,韃子成片成片地落馬。殺到後來,韃子只要看到一片騎兵就瘋狂逃跑,連戰鬥的勇氣都沒有。
  蒙古騎兵的神話被無情踩碎!
  各路人馬還在追殺,不過張恪屈指一算,眼下已經過了正月初十,過了十五朝廷正式開工了。
  報捷宜早不宜遲,張恪急忙把杜擎叫過來,讓他安排人手,六百里加急,飛報京城!除此之外,張恪又派遣兩伙人,一夥前往廣寧,報告王在晉,一夥前往薊鎮,去面見總督王象乾。
  說起來明朝的軍制也夠麻煩的,在遼東有巡撫和經略,偏偏還有個薊遼總督,管轄的範圍重疊,二者的區別大約就是戰區和軍區的差異。其實張恪完全可以只報告王在晉,不過老王跑到遼東就宣示自己的地位,壓制張恪一頭。張恪正好借此機會,拉著王象乾警告王在晉。
  當然雙方不會鬧翻,只是敲打一下而已,由此可見,張恪也開始熟悉官場的一套法則……
  做了兩年的皇帝,天啟小朋友開始成熟起來,人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一句話,就是生活逼的。天可憐見,尊貴無比的皇帝竟然也落得窮孩子的下場,被逼著早當家。
  東北有建奴,東南海盜,西南土司作亂,西北蒙古入侵,中原饑荒不斷,白蓮教又死灰復燃……
  最要命的還是國庫又空了,就指著皇家銀行從日本套利金銀,每年四次給宮裡送錢,總數一百五十萬兩,讓小皇帝得以周濟全國,勉強維持著大局不倒。
  好不容易過年從初一休息到十五,百官不來煩人,天啟所幸躲在了木匠房裡,一門心思琢磨著桌椅板凳,每天累得大汗淋漓,所幸別的煩惱也都沒了。
  「主子,主子!」
  正在忙碌之中的天啟一抬頭,看到魏忠賢捧著一份奏折走了進來。
  「大伴,不是明天才十五嗎?有什麼鬧心的事非要過年的時候說!」
  魏忠賢嘿嘿笑道:「主子,這事非要告訴主子,可是一點都不煩心,張少保在草原打了場漂亮的大勝仗。」
  噹啷,天啟手裡的鋸落在了地上……


第309章 大勝大難
  天啟有個響亮的綽號:木匠皇帝!不過要是因此就說天啟玩物喪志,魏忠賢趁機攬權,禍亂天下,那就大錯特錯了。
  史書記載天啟做木工:「有所為,朝起夕即期成。成而喜,不久而棄;棄而又成,不厭倦也。且不愛成器,不惜改毀,唯快一時之意。」
  說得很明白不過了,天啟把木工只是當做一種休閒放鬆,或者是暫時逃避紛亂朝局的方式。
  有了好消息傳來,天啟自然滿心歡喜,將錛鑿斧鋸扔在了一邊,讓老魏帶路,急匆匆回到了書房,也顧不得換衣服,抓過來報捷的文書,就仔細看了起來。
  越看天啟的眼睛越亮,最後竟然拍案而起!
  「好,太好了!魏大伴,你趕快準備著,朕要祭告太廟!」
  天啟的確有理由高興,根據張恪的奏報,斃殺韃子數萬,擒獲土默特汗王噶爾圖,光是這兩項就足以向老祖宗炫耀了。要知道明朝皇帝在蒙古人手裡吃虧不少,更有被俘的倒霉蛋。
  如今一次消滅幾萬人,只怕除了老朱和朱四就沒有這麼輝煌的戰果了。更別說還拓地千里,一份奏折,重於泰山,簡直就是最好的新年賀禮。天啟激動地手指顫抖,小臉蛋通紅。
  「快,去告訴內閣,擬一份獎勵功臣的單子,讓戶部準備好犒賞三軍的銀子,還有……」
  天啟還要往下說,魏忠賢笑道:「主子萬歲爺,您說的都對,老奴只會讓人籌備。只是張少保說了,戰鬥還沒有結束,草原上還有那麼大韃子要解決。不妨等著一切都平息下來,確定了賞賜的名單,也免得有功臣落空。豈不更好。」
  天啟一聽,忍不住笑起來:「大伴想的周到,是朕著急了。對了,張少保在奏疏裡提到此時是經略草原的最佳時機。建議薊鎮和宣大出兵,幫著解決亂兵,同時擴張土地。朕以為建議非常好,應該讓王象乾和熊廷弼立刻出兵才是。」
  魏忠賢急忙說道:「主子,老奴早就聽說了,王老總督為了配合張大人,已經派遣喜峰口參將滿桂出關作戰。此人是猛將一員,韃子聞風喪膽,只是,只是宣大一線,熊廷弼沒有動靜,老奴不知道他打得什麼算盤!」
  「哼,不就是和張少保鬧彆扭嗎!堂堂朝廷封疆大吏,九邊重臣,只知個人恩怨。不知國家生死!簡直可惡!去,把首輔和次輔都叫過來,朕有話問他們。」
  魏忠賢滿臉為難,說道:「主子。還沒出十五呢,幾位大人都在家裡休息,一年到頭,好不容易……」
  「大伴。你還給朕添堵嗎?」天啟毫不客氣地說:「軍國大事重要,還是他們休假重要?朕的江山都被他們折騰成了什麼樣子,還有臉放假!」
  天啟生氣也是有原因的。去歲年末,寧夏鎮出現了叛亂,急調延綏和四川兩鎮總兵平叛,仗還打著,山東、河南等地又出現了白蓮教叛亂。又不得不調兵遣將,前去鎮壓。
  國事如蜩如螗,要不是張恪打了一個勝仗,天啟真有一頭撞在豆腐上的衝動。
  老魏也不敢多說什麼,急忙讓人把首輔和次輔請過來。
  天啟幾位剛剛兩年,內閣就像是走馬燈一樣,劉一璟、方從哲、葉向高、韓爌四位閣老相繼致仕下台。
  如今內閣首輔是顧秉謙,他最早投靠老魏,平步青雲,竟然爬到了首輔的位置。不少官員對顧秉謙相當不感冒,甚至有人私下稱他顧公公,諷刺他為閹黨。
  當然了對於這些風言風語,顧秉謙是不在乎的,正所謂不遭人妒是庸才,哪個考出來的文官不想爬到首輔的位置,你們罵老子,那是你們嫉妒!
  老子大權在握,又有廠公魏忠賢撐腰,不老實讓東廠收拾你們。
  顧秉謙作威作福,不過有一個人他不敢得罪,那就是新任次輔朱國祚。
  翻開兩個人的履歷,不難發現顧秉謙忌憚此老的原因,朱國祚是萬曆十一年狀元,而顧秉謙則是萬曆二十三年進士,兩個人相差了十二年。顧秉謙還在翰林院熬資歷的時候,朱國祚已經是部堂高官。
  尤其是擔任禮部尚書之後,朱國祚為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和萬曆爭得不可開交,朱常洛撈到太子之位,此老出力相當大。
  也因此朱國祚得罪了萬曆,本來入閣有望,結果改任吏部尚書,不久被人參劾,以縱酒愈檢的罪名趕回老家吳江,一住十八年。
  等到朱常洛即位,立刻把此老調回了京城。別看朱國祚是南直隸的人,和東林黨有著香火情分,不過雙方關係並不密切,朱國祚更像是一個中間派。
  對於這樣根基深厚,又態度曖昧的老資格,誰都不敢怠慢。顧秉謙對朱國祚執禮甚恭。
  「兆隆先生,家裡可都好?」
  「多謝元輔關心,一切都好!」
  兩個人並肩走到了天啟的書房,一起拜倒行禮。
  「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起來吧!」天啟略帶歉意地說道:「大過年的,把兩位請過來,打擾你們了!」
  「臣惶恐!」顧秉謙急忙說道:「陛下,臣身為首揆,不能替陛下分憂,臣五內具焚,惶惶不可終日。」
  不得不說,顧秉謙是很好的演員,說到動情的地方,眼圈竟然紅了,偷偷擦了擦眼淚。一旁的朱國祚倒是微微有些鄙夷,堂堂首輔沒有本事解決問題,就知道哭哭啼啼,又不是一個娘們,嫌不嫌丟人啊!
  「陛下,老臣以為當今大明的首要敵人就是關外的建奴!遼東乃是朝廷臂膀門戶,如今落到建奴手裡,京師不穩,老臣夜不能寐,苦心焦思,有一策獻給陛下。」
  「請講!」
  「是,老臣詢問過欽天監,京城西南大房山有金代女真帝王陵寢,若是能搗毀陵寢,斷了女真建奴的龍脈,他們必然不戰自潰!」
  滿心以為老先生會有高招,竟然是挖墳掘墓,讓天啟有種鬱悶欲死的衝動。
  「朱閣老,此事洪通政已經向朕啟奏過了。」
  「哦?請問陛下,洪大人是什麼看法?」
  天啟微微一笑:「洪大人考證過了,金代女真和如今的遼東女真並不是一回事。我朝只是將雜居遼東的各個部落統稱女真,其中有蒙古人,有熟女真,還有生女真,甚至有胡化的漢人,十分雜亂。老奴不過是竊據女真之名,冒充前朝後裔。若是我大明去搗毀女真的陵寢,豈不是正中建奴的下懷!再說了,收復遼東,擊敗老奴,靠的是強軍猛將,不是什麼風水之說!」
  小皇帝長篇大論下來,說的朱國祚老臉一紅一白的,說實話他也不信挖墳能有用,總之死馬當活馬醫。
  要是以往天啟或許會同意,可是手裡拿著張恪的捷報,他信心滿滿,旁門左道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朱國祚被說的老臉通紅,他也不盡服氣,說道:「聖上,姑且一試,臣以為總歸沒有壞處……」
  「不要費那個功夫了!」天啟把張恪的奏疏掏了出來。
  「顧閣老,朱閣老,這是張少保剛剛送來的捷報,他在營州大破韃子十餘萬人,草原東部的韃子幾乎一舉全殲,正是我大明向草原進軍的好時機。殲敵數萬,拓地幾千里,功勳之大,必須厚賞,兩位閣老盡快安排人手核實戰功,派遣官吏協助張少保穩定草原局勢。」
  顧秉謙和朱國祚後半段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們只是聽到張恪大破十萬韃子,就徹底傻了,耳朵什麼都聽不見了。
  老天爺,韃子不是一群豬,隨便誰過去,就能砍一堆腦袋回來。他們是狼,兇惡的野狼,九邊重地,被韃子打得不敢冒頭,只能蜷縮在城牆裡,眼睜睜看著韃子燒殺搶掠,滿意而去。
  凶悍的韃子,幾乎成了明朝君臣的噩夢,怎麼別人拿韃子沒有辦法,偏偏張恪就手到擒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顧秉謙還好,他是老魏的門下,和張恪關係自然不會差。
  他短暫吃驚,急忙跪倒在地,淚水橫流。
  「聖天子在世,才能護佑大明,天降忠臣名將,大漲我朝國威。臣以為應當立刻曉諭天下,向太廟獻捷,令群臣上賀表。至於有功將士,內閣立刻去文詢問,擬好單子,奏請御覽。」
  顧秉謙說的頭頭是道,天啟連連點頭。
  可是朱國祚眉頭緊皺,給興奮的君臣潑了一盆涼水。
  「啟奏陛下,張少保此戰果然勝利,拓地千里,可是千里國土要如何守衛,要有多少軍隊,安置多少民戶,錢從哪裡來,人從哪裡來?要不要重修一道長城,把韃子隔絕到外面。據老臣所知,那塊地方正是當年的大寧都司,要不要一起恢復?」
  連續幾個尖銳的問題拋出,天啟和顧秉謙都傻眼了,的確,打贏容易,可是安置困難!只要多少人,多少錢啊?不用算,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朱國祚繼續不客氣地說道:「陛下,勝利固然喜悅,可是十幾萬韃子戰敗了,他們會甘心嗎,若是轉而侵略其他各處,九邊告急,豈不是背著抱著一般沉!」
  天啟一聽,頓時垂下了頭。
  這時候突然老魏從外面跑了進來,急匆匆說道:「主子萬歲爺,張少保又送來一封奏折,請您御覽!」


第310章 滿桂
  經過了兩百多年的時光磨洗,大明朝的機器已經老舊不堪,就連滿朝文武也是毫無進取之心,只想著抱殘守缺,能混一日就是一日。
  草原上的大戰自從爆發開始,朝廷就有一股強烈的呼聲,大家認為張恪是擅自挑起戰端,拖累朝廷,應該嚴懲,長城以外的屯田該全部撤掉。
  持這種論點的人不少,可是無奈司禮監站在張恪一邊,把奏折都給扣下了。而且東林黨的前車之鑒,大家也不敢貿然和張恪死拼。
  可是等到大勝之後,塵埃落定,這股聲音又起來了。
  尤其是次輔朱國祚更是旗幟鮮明反對在草原擴充疆土,老頭主要提出三大理由,兩百年間,大明的賢君名臣,多少次和蒙古人作戰,或勝或負,大明和蒙古就像是一對冤家對頭,誰也沒法把對方消滅。如今張恪也沒有這個本事,反而會把明朝拖進無休止的大戰之中,已經有女真老酋一個勁敵,招惹更多敵人,實屬不智。
  千里草原,移民百萬尚且不足,沒有三年時間,無法收穫糧食,期間人吃馬嚼,軍隊糧餉,百姓口糧,城池道路,所需花費,天文數字。如今戶部空虛,似這般數百萬不止的花費,縱然是太平盛世,也萬萬拿不出來。
  大明和蒙古開戰,牽制兵力眾多,一旦造成遼東空虛,建奴趁機入寇,若是廣寧,山海關等地有失,則京城撼動,京城不穩,則天下不安,事有輕重緩急。總兵張恪一味逞強,貪圖虛名,此等武夫不加節制,則大禍不遠……
  天啟當皇帝快兩年了。對待朝政也有自己的見解,雖然朱國祚的奏折言辭不好聽,但是其中的道理是不差的……
  在龍書案的另一側,還擺著一份奏折,這份奏折則是張恪上來的,其中詳細寫著張恪處置草原的全套方略,其中描繪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張大伴,你怎麼看?」
  天啟問到了司禮監掌印張曄的頭上,論起辦事,魏忠賢雷厲風行。任勞任怨,深得天啟信任。
  可是老魏始終沒有高昇一步,拿下掌印的寶座,成為內廷第一人,張曄的手段可見一斑。他經過多年的歷練,軍事,政務,宮中的大小事情,全都一清二楚。尤其是學識眼光,遠在目不識丁的魏忠賢之上,天啟經常喜歡咨詢張曄的意見。
  「主子,老奴仔細看過雙方的說法。朱老大人老成謀國,張少保銳意進取,都是朝廷棟樑!」
  「別耍舌頭,朕要聽的是誰對誰錯。不要推諉扯皮!」
  「是,老奴以為張少保的奏折當中,已經給出了答案。譬如第一條,說兩百年間,蒙古草原未曾平定,張少保就提出如今和百年前全然不同。」
  「有什麼不同?」
  「主子,就是這個東西!」
  張曄一擺手,小太監急忙捧著描金托盤,送來一塊呢絨。天啟接過來看了看,很是柔軟厚實。
  「主子,此物叫做呢絨,是用羊毛織成的。張少保建議扶持毛紡作坊,從草原採購羊毛,靠著商貿厚利,一點點消去蒙古人的野性,讓他們定居下來,專心致志養羊,而不去搶劫,如此草原不愁不治!」
  天啟拿著呢絨,在手裡反覆把玩,若有所思地問道:「大伴,蒙古人有了營生,就能不鬧事?」
  「這個……倉廩實而知禮儀,養羊能活得很好,何必去搶劫呢!當然,或許也有寧頑不靈之徒,憑著張少保的手段,應該能夠壓服!」
  天啟點了點頭,他拿起了一旁的裁紙刀,在呢絨上面劃了好幾下,弄得羊毛亂飛。周圍的太監宮女都嚇了一跳,難道陛下高興地瘋了?
  「哈哈哈,朕前幾天還琢磨過紡車,既然毛紡這麼重要,朕非要做出一架最先進的紡車送給張恪!」
  敢情是職業病犯了,張曄也是十足無語。
  算起來老朱家的皇帝都挺有追求的,遠的不說,正德放著皇帝不當,跑去當大將軍,嘉靖更是幾十年修醮煉丹,做了老道,接下來隆慶好色如命,偏偏兒子萬曆又是個癡情的種子,到了天啟,迷戀起錛鑿斧鋸,以後要是再出任何奇葩的皇帝,都不會感到意外……
  「大伴,朱閣老還說了兩條,張少保又是怎麼應對的?」
  「回主子萬歲爺,張少保提出了一套移民方略,每年花費極少,老奴也不由得拍案叫絕。」
  張恪早就知道朝廷拿不出多少錢,他精心設置了移民方案,不但不賠錢,相反或許還能賺錢。
  首先毛紡業前景光明,光是從蒙古人手裡買滿足不了未來的需要,因此必須圈地養羊。
  將開拓的草原劃分成一塊塊牧場,公開出售。想要草原的商人就從內地購買糧食,或者乾脆在草原劃出一塊屯墾區,生產糧食。
  有了賣地的收入,就可以招募民眾,修建城池、烽火台。另外草原還有鹽湖,鐵礦,煤礦,全都可以標價出售。
  按照最保守估計,三年之內,至少能換來五百萬兩的收入,有了這些銀子,安頓移民,整軍經武,不成問題。
  朝廷需要做的就是拿出五十萬兩的啟動經費,幫著從遭災的省份招募百姓,送到草原安頓,三年之後,草原開發成熟,毛紡大興,千里草原自然是大明的疆土……
  花不了多少錢,就能弄到一大片土地,還能憑空多出幾萬精兵,這個生意實在是太划算了。天啟拿著張恪的奏折,和張曄一起參詳,把計劃咀嚼透了,天啟忍不住長歎一聲。
  「張永貞真是當世奇才,有他輔佐朕,何愁大明不中興!」
  一下子給拔高到了中興名臣的地位,張曄可不敢隨便多說什麼,生怕適得其反。
  「主子,張少保還提到避免兩線作戰,應該以蒙治蒙。」
  「這個要怎麼辦?」
  「在韃子當中,炒花部。兀良哈部都心向朝廷,可以讓他們南北分治,瓜分草原東部,將速把亥部、兀班部、喀喇沁部等全部吞掉,至於勢力最強大的土默特部,俘虜了他們的汗王噶爾圖,張少保已經連夜把噶爾圖送到京城,他提議聖上不要殺了噶爾圖,反而封賞他,把他留在京城。然後挑撥他的兒子和兄弟爭鬥,土默特自然不戰而潰。」
  張曄笑道:「只要如此一來,遼東,薊鎮,張家口,宣大一線全都免除了韃子荼毒之苦,能剩下九邊軍費。而且把戰線前推,還能避免建奴繞過遼東,偷襲京師。實在是一舉兩得。」
  天啟聽到這裡,終於動容了。
  自從遼沈丟失之後,就相繼有人提出要加強京師防禦,避免建奴偷襲。
  天啟明發奏折。讓滿朝大臣討論出方略出來,結果這幫人吵吵嚷嚷,一點有用的主意都沒有。
  反而是遠在關外的張恪,不聲不響之間打了一場驚天勝仗。把長城前推千里!
  天子守國門說著威風,可是跑到前線堵槍口,滋味誰試誰知道。如今張恪等於是給天啟增加了一道超級寬闊的防線,把京師和他保護起來。
  如此忠臣,哪能不賞!
  「張大伴,你說該如何賞賜張恪呢?朕以為如此大功,非封爵不可!」
  張恪送奏折的時候,就和張曄通過氣,高處不勝寒,他年紀不大,最好能壓一壓,給他休養生息,夯實基礎的時間,不要爬得太高。
  張曄也深以為然,如果真按照天啟所說,給張恪封爵,他就要立刻領兵去前線,對抗建奴,顯然對於連續大戰的義州兵來說,不亞於一場劫難!
  「主子,如今蒙古大局未定,非張少保不能勝任。要是驟然封爵,必然有人要去召回張大人,或者是把張大人調動西平堡等地,如此就埋沒了張大人的才能。依老奴看,最好讓張大人留在草原兩三年,練出三五萬的精兵,到時主子一聲令下,張大人帶著虎狼之師蕩平韃虜,不費吹灰之力!」
  張曄幾句話,正好說到了天啟心頭,哪個少年不盼著建功立業,就憑著拓地千里,他就能昂首闊步面對列祖列宗,哪能輕易放手。
  「嗯,就只能先委屈張恪了,派人告訴他,只要把草原理順了,朕就進他為太保!做朕的股肱心腹,君臣相得的典範!」
  ……
  茫茫雪野之上,一支人馬由南向北,正在快速前行。
  「大人,風把骨頭吹透了,休息一下吧!」
  跑在最前面的大漢極為雄壯,滿臉絡腮鬍子,彷彿傳說中的虯髯客一般。聽到士兵叫苦,他氣得抓著彎曲的鬍鬚,破口大罵。
  「孬包的東西!一點風雪就受不了,都他娘的回家,摟著老婆鑽被窩,當一個王八,別當老子的兵!」
  不管他怎麼罵,士兵都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
  「哎,沒出息,歇著吧,照這個行軍速度,我看功勞都要歸人家義州兵!」
  士兵們不管這個迷茫下了戰馬,有的生爐子燒熱水,有的拿出燒酒,美滋滋地喝著。
  就在此時,突然有兩個夜不收跑了回來,他們滿臉都是霜雪,到了大漢的面前,跪倒行禮。
  「啟稟滿將軍,前方十里,發現喀喇沁部汗庭,請大人示下!」
  「還等什麼!」大漢豁然站起,飛身上馬。
  「孩兒們,一顆韃子人頭就是三十兩,你們要是跟銀子有仇,都呆著別動!」
  「哪能,哪能!」
  這些士兵終於來了精神,也顧不上吃東西,紛紛跟著大漢,一陣旋風,向著喀喇沁衝去。


第311章 驚呆了
  滿桂是蒙古人,從小流落到大明,除了一身蠻力,一無所長,只剩下當兵一條路。
  這個時代也沒有民族那一套,講究的是食君之祿報君之恩,滿桂每次上戰場,都殺戮不少,砍下來的人頭拴在戰馬上,活像一串燈籠。
  大明向來重視首功,人頭可是陞官發財的好東西,一顆腦袋就能換一級。按理說英勇善戰的滿桂應當扶搖直上,不過事實並非如此,過了而立之年,才是個區區百戶。
  原因很簡單,每次砍到人頭,都有個選擇,或者陞官,或者換成銀子。
  滿桂一直以為銀子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把人頭都換了雪花白銀,有了銀子就去吃喝玩樂。錢沒了再去殺人,蒙古韃子竟然成了滿大爺的移動銀行,隨時取錢。
  過了一段瀟灑的日子,直到身邊的小夥伴都扶搖直上,滿桂才弄明白當了官就不愁銀子!
  好在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遼東大戰不斷,明朝缺兵少將,能打仗的滿桂就成了一個寶兒,平步青雲,升到了參將的位置。
  運氣來了誰也擋不住,眼前就是韃子汗庭,看樣子一點防備都沒有,立功受賞的機會來了!
  「殺,給我狠狠殺!」
  滿桂領頭衝進去了人群,簡直如魚得水,他手裡的大砍刀上下飛舞,一刀下去,竟然能砍飛兩顆腦袋。
  「痛快!給我殺!」
  後面的士兵同樣嗷嗷亂叫,什麼人領什麼兵,在這些人眼裡,韃子的腦袋也是閃閃發光的元寶。
  他們如同虎入羊群,瘋狂地殺戮,一個個韃子倒在地上,殺著,殺著。他們也猛然發現,原來汗庭的韃子都是老弱婦孺,青壯幾乎一點沒有。
  滿桂眉頭緊皺,他沒心思管這些,領著頭衝到了最中間的高大蒙古包,催馬直接衝進去。
  只見在中間的位置擺著一把金色的龍椅,閃閃發光。
  「呸,什麼腌臢的東西,也敢坐龍椅。給老子劈了,鑄元寶。」
  一聽這話。再白癡的手下也知道不成。
  「大人,這些東西還是獻給朝廷吧,聖上一定會大加賞賜的!」
  「朝廷賞賜?」滿桂不以為然地冷笑道:「朝廷向來層層扒皮,發個西瓜,到咱們手就剩下芝麻。就拿韃子人頭來說,朝廷定下的是五十兩白銀,可是發給咱們的最多三十兩。娘的,惹毛了老子,我就把他們人頭都揪下來。看看值多少錢!」
  滿桂破口大罵,不過他還是沒有把龍椅劈了,只是上手下人都收拾起來。
  他領著人馬衝出來,正想繼續殺戮。突然遠處跑來幾個士兵,變顏變色地跑到滿桂面前。
  「大人,大事不好了。」
  「哼,別大驚小怪的。老子不是嚇大的!」
  「是,是,大人。北邊來了一支人馬,看旗號是義州兵。」
  義州兵?
  「他們的頭頭兒是誰?」滿桂大剌剌問道。
  手下人一聽,頓時就翻白眼了,大人平時都想什麼啊,怎麼連義州兵都不知道!
  「大人,是張恪張少保啊!」
  「是他!」
  滿桂先是皺眉,隨即猛地跳了起來,嚇得旁邊的人都傻了,大人這是抽風了!當然滿桂沒有抽風,他是想起了往事。當初在天津,他可是在張恪手下聽從調遣,一起對付白蓮教。
  正是那一戰,滿桂嶄露頭角,被王象乾特意調到薊鎮,擔任喜峰口參將。
  其實憑著滿桂的功勞,混上總兵也不是難事,只是他太不善於交際,也不懂走門路,打通關係,就一直在喜峰口呆著!
  在滿桂的心中,唯一能看得上的就是張恪,因此得到命令進入草原,滿桂一路上都非常積極,只是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聽說義州兵來了,滿桂也沒有召集部下,竟然一個人就衝了出去。
  一路猛殺猛砍,身上馬上不知染了多少鮮血,一口氣衝到了汗庭外圍,迎面正好遇上一支龐大的隊伍,足有三四千人。
  滿桂勒住戰馬,他早就領教過義州兵的厲害,可是此時一看,不由得又伸出了大拇指看,遠處逶迤而來的人群極為規整,只要看他們的腳下,就能發現後面的人幾乎踏著前面人留下的腳印,一步不差。
  見微知著,這幫人要是到了戰場上,配合該多默契,多恐怖!
  義州兵更加厲害了,再想想自己的部下,滿桂不由得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大個子,讓你家大人過來回話!」
  猛地一聲喊,滿桂驚醒過來,他瞪圓了牛眼,喝道:「老子就喜峰口參將滿桂,張恪張少保在軍中嗎?」
  「滿將軍,別來無恙啊?」
  循著聲音看去,滿桂一眼認出來,來的正是吳伯巖,當初也並肩打過仗。
  兩個人幾乎同時下馬,猛跑幾步,來個結結實實的擁抱。滿桂身大力不虧,差點把吳伯巖肋條勒斷了。
  「行了,沒死在韃子手裡,死在你手裡,老子冤死了!」
  滿桂訕訕鬆開手,憨厚地笑道:「老吳,怎麼樣,打贏了嗎?」
  「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出手?」
  「那是,有張少保在,肯定能打贏!」
  吳伯巖翻了翻眼皮,無力地說道:「老子也不差啊。」跟一個太厲害的老大也不是好事,光環完全被遮蓋了。
  一邊腹誹,一邊說道:「滿將軍,你這是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張少保不是給王部堂去信了,讓他們出關策應,這裡是喀喇沁部的汗庭,老子打他們難道不行嗎?」滿桂立刻警覺地說道:「老吳,我敬佩張少保不假,咱們也是朋友,可是功勞不能讓人!老子要是再不陞官,不用說張少保,你都能爬到我頭上了。」
  滿桂算得還挺精明,吳伯巖頓時一陣苦笑。
  「滿兄,我給你介紹一個人。」
  身後的士兵架著一個穿著皮袍的中年人過來,扔到了滿桂和吳伯巖中間。
  這個中年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破口大罵。
  「吳伯巖,你這個無信無義的孫子,不是說本台吉投降了你們,就放過我的族人嗎?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殺我的人?」
  情急之下,這傢伙罵的都是蒙語,滿桂聽得一清二楚,他一把抓住了巴勒的胸口。
  「老吳,這傢伙是誰?」
  「就是喀喇沁部的台吉,叫巴勒!」
  「厲害啊!」滿桂瞪圓了眼睛,忍不住哀嚎道:「老子還以為韃子變菜了呢,原來是頭子被你們抓了,還是老子佔了便宜!我做主,把人頭分你們一半,怎麼樣?」
  「不怎麼樣!」
  吳伯巖大搖其頭:「滿兄,這些韃子不能殺。」
  「為什麼,朝廷不讓?還是你們不敢?」
  「都不是!」
  吳伯巖急忙解釋道:「滿兄,大人把韃子都打敗了,從此以後草原就是大明的,可是草原不能空著吧,需要人放牧養羊不是。若是把這些韃子都殺了,誰來幹活?」
  營州大戰,吳伯巖領著人馬一口氣追了八十里,才把巴勒抓到,本以為挾天子令諸侯,能輕鬆解決喀喇沁部沒想到竟然冒出個滿桂,還是老相識,他也不好發怒。
  「滿兄,韃子也是有用的,養殖牛羊馬匹,他們比漢人強多了,你現在多殺一個人,我們可就少一個勞力。」
  滿桂沉著臉,對吳伯巖的話一點不感興趣。
  「老吳,一個勞力值多少錢?能下廚房的丫頭不過二兩銀子,可是一顆韃子的腦袋就能換三十兩,夠掙一輩子了。要是聽我的,就把所有腦袋都砍了,大家陞官發財多好,何必費事呢!」
  滿大將軍的簡單粗暴讓吳伯巖一陣語塞,這時候從吳伯巖身後走出一個胖大的商人,臉上肉堆積如山。
  「嘿嘿,這位將軍,你要是喜歡銀子,咱們就用勞力入股,三萬牧民,我算你兩成干股。」
  「才兩成,能多少銀子?」滿桂不懈地說道。
  「不多,二十萬兩銀子,一年!」
  話一出口,滿桂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第312章 臣服(一)
  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一年二十萬兩,五年就是一百萬兩!
  乖乖,天上掉餡餅了!
  滿桂打了這麼多年仗,早就對賞功一清二楚,雖然人頭能換來實打實的銀子,可是必須是青壯韃子才行,其餘老弱婦孺,甚至是殺良冒功的,查看的御史也不是傻瓜,最多就是欺上瞞下而已。
  但是真正的青壯都是凶悍無比,想要拿人家的腦袋,就要用性命搏,要說有多難,看看自己身上的傷疤就一清二楚了。
  滿桂怎麼也想不到,一年到頭,什麼都不幹,就能坐收二十萬兩,世上還有這麼划算的買賣?
  「老吳,好歹咱們是朋友,你給我交給實底兒,可不許欺騙老實人!」滿桂說著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你要敢戲耍我,信不信,我和張少保鬧去!」
  吳伯巖毫不客氣,一甩手把滿桂的拳頭扇到一邊去。
  「滿兄,看在咱們的情分上,介紹給你一條發財的路子,你要是不願意幹,有的是人捧著銀子等著呢!」
  「願意幹,當然願意幹,只是老哥弄不明白,你們的本事比皇帝老子還大……」滿桂撓了撓頭。
  難怪他吃驚,做生意竟然比朝廷給的糧餉還多,說出去誰信啊!
  「滿兄,說句實話,紫禁城裡的那位,能管到的事情真不多。」
  吳伯巖點到為止,隨即向滿桂介紹了做生意的方式。
  簡單地說,把草原分成若干牧場,這些牧場交由大商人經營,他們以僱傭的方式,利用牧民經營草原,養殖牲畜,剪羊毛等等……
  而義州兵則是給牧場提供武力保護。牧場的產出要供應軍隊的開銷,要給軍隊提供牛羊馬匹,以及作戰物資。
  這個模式其實就是屯田的草原版,只是一面是種莊稼,一面是養牲畜。
  不過張恪考慮到草原的情況,又給原本的蒙古貴族留下了一條發財的路子。
  各個牧場依據僱傭的牧民多少,向台吉們繳納人頭稅,而且台吉們也可以親自經營牧場,有了這些收入。他們可以過著舒舒服服的日子。
  當然各個台吉還可以保留一定的軍隊,只是軍隊數量需要報告上報。武器、軍需都可以從張恪手上購買。這些蒙古軍隊也要保護牧場的安全,同時必要時候聽從明軍徵召,協助參加戰鬥,充當明軍的僕從。
  按照張恪的構想,草原今後要有三套體系,第一套就是牧場,紡織工廠,軍隊構成的屯田體系;第二套是原本的蒙古部落制,也就是各個台吉依舊統領他們的部民;至於第三套體制。那就是文官制度,張恪不會永遠滿足和台吉們分治蒙古,早晚要把草原一口吞掉,用內地的文官。直接統治草原。
  當然這個目標實現起來並不容易,最初的文官只是伴隨著商號,票號,農場而來的稅官。至於他們的權力,則會日漸擴大,財務、司法、行政、軍隊。最終把台吉們徹底架空!
  ……
  這麼複雜的東西,和滿桂說也沒用,吳伯巖只告訴他三點:第一,羊毛很值錢;第二草原要建成牧場,需要士兵保護;第三,凡是保護牧場的軍隊,能得到兩成產出。
  滿桂抱著腦袋,吭吭唧唧想了半天。
  「老吳,你就跟我說一句,是不是佔領的草原越多,賺得就越多!」
  「沒錯,不過前提是你要確實能保護好!」
  「那還用說!」滿桂一躍而起,飛身上馬,一口氣向著手下人衝過去。
  「娘的,都別殺韃子了,聽見沒有,他們都是給咱們掙錢的!」
  手下人一頭霧水,滿桂懶得和他們解釋,大聲吼道:「都聽著,想娶娘們不?想當有錢人不?都給我聽著,現在就去速把亥部,逼著韃子投降,記住了,投降的越多,咱們弟兄賺得就越多啊!」
  滿桂急匆匆整軍,領著人馬就衝了下去,速度之快,簡直讓吳伯巖瞠目結舌。
  「還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有了滿桂這個超級打手,草原攻略推行的飛快,轉眼之間,兀班部、喀喇沁部、速把亥部,全都成了歷史,各部台吉多半乖乖歸順大明,剩下的少部分被殺掉,還有更多的選擇西逃,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只是他們也不知道能逃竄多久。
  最可怕的不是明軍能追殺到哪裡,因為軍隊總有一天會退回去的。而嶄新的生產模式卻能席捲草原,沒有任何人能夠例外。
  ……
  營州城中,張恪在前面走著,他的背後跟著善巴、扎那、兀班、巴勒等十幾個蒙古貴胄。他們全都惴惴不安,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座城下,他們足足攻擊了半個月,付出了兩萬多人的傷亡,一點便宜都沒有佔到,相反還成了階下囚,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裡,實在是太沒有臉面見先人了!
  「哈哈哈,諸位,你們沒有想到能進入營州吧?」張恪沒有等他們回答,就笑道:「本官帶你們進來,就是想給你們開開眼界。大家想必都知道羊毛賺錢,可是羊毛為何能賺錢,今天你們就能看個夠!」
  大傢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瘋了吧,羊毛紡織可是漢人的看家本事,竟然能讓他們一飽眼福?
  這些台吉當中,幾乎人人都有呢絨衣服,厚實溫暖,顏色多樣,比起傳統的皮衣,更有吸引力。尤其是女人們更喜歡拿著呢絨衣服炫耀。無奈呢絨供不應求,遠遠滿足不了蒙古人的胃口。當初執意攻打營州,未嘗沒有搶奪呢絨的打算。
  能看到夢寐以求的東西,大家暫時拋開了不愉快,緊緊跟著張恪,來到了營州城中唯一的毛紡作坊。
  走進來之後,就是一個龐大的院子,兩邊都是廂房,雖然隆冬時節,工人們依舊忙碌不止。
  收上來的羊毛品質差異很大。裡面還伴有大量的草末,土塊,脂汗,因此必須先進行清洗,碳化殺菌,還要去除粗毛和皮屑……
  每一道工序都是極細緻,極繁瑣,工人們操作的一絲不苟,台吉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恨不得都記下來。
  張恪笑道:「初步加工就是這些了。再去看看如何紡織吧!」
  天啊!
  台吉們差點趴下,這麼麻煩了,才是初級的,那什麼是高級的?
  他們帶著一肚子的疑惑,跟著張恪繼續走下去,接著他們看了粗紡車間,這裡要把乾淨的羊毛開松、梳理、分割成窄條,混合精油,紡成鬆軟的毛紗。
  接著是梳理。分條,搓拈,加工成細紗,然後製成精梳毛紗……一直到製成呢絨。前前後後,大的工序就是十幾道,至於更細節的,簡直數不過來。
  看了三分之一以後。這些台吉全都放棄了偷師的愚蠢想法,他們此時只剩下對漢人工匠的讚歎,如此複雜的工序。他們究竟是怎麼琢磨出來的!
  難怪呢絨比起他們的毛氈柔軟那麼多,敢情投入的也多啊!
  工業製造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的展現,張恪記得晚清的名臣胡林翼在長江之上,遇到西洋輪船來回飛馳,他竟然咯血而死!
  在他的心目當中,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船隻可以用鋼鐵製造,為什麼可以沒有船帆?工業文明的巨大震撼,活生生嚇死了一位名臣。
  如今這些台吉同樣惶恐不安,以往他們還可以安慰自己,漢人懦弱,生產再多的好東西,也都會被他們搶掠過去。
  可是如今他們敗在了漢人手裡,唯一的王牌也沒有了,心中剩下的都是忐忑,惶恐,來自心理最深處的害怕!
  「哈哈哈,營州的作坊還不到五百人,一年能賺的不過十萬兩,在義州,有五六千人的工廠,生產的呢絨更加精美,色彩更多更好!而且本官還告訴你們,我們漢人能生產呢絨,也能生產火銃大炮,同樣的作坊,分工明細,效率驚人!一年之內,能造一萬支火銃,此番大戰,本官帶來的火銃兵還不到六千,一萬人,你們想想會是何等場面。」
  張恪純屬吹牛了,義州這麼大的產能,早就把野豬皮轟到山裡。不過在場的這些人都被深深嚇住了,不由得不信。
  善巴更是大笑道:「張少保軍力天下無雙,無人不服,實不相瞞諸位,少保大人答應向我們兀良哈出售火銃,用不了多久,兀良哈的勇士也可以縱橫馳騁。當然,天下第一是義州兵,我們當個老二就不錯了!」
  這話一出口,可嚇壞了所有的台吉,善巴這傢伙一步登天,他還不得報復以往受的氣啊!
  一想到這小子可能帶著火銃兵衝到他們的部落,大肆殺戮,一個個頭皮發麻。
  「少保大人,小的也願意當您的奴隸,求求您了,賜予我們火銃吧!」兀班撲通跪在了地上,涕淚橫流。
  真無恥,一點骨頭都沒有,有人暗自腹誹,可是猛地一抬頭,其他人一個個從椅子上滑下去,跪在了張恪面前。
  「大人,善巴就是一條狼,他有了火銃,一定會把我們都給滅了的,求大人開天恩,也賞給我們火銃吧!」
  「對,對,不給我們,我們就不起來!」
  「放屁!」善巴氣得一躍而起,罵道:「老子給少保大人鞍前馬後,幫著對付了噶爾圖,你們這些孫子都在哪裡,還有臉要東西,真是無恥之尤!」
  看著他們吵吵嚷嚷,張恪嘴角露出了笑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你們就老實當老子的走狗吧!
  「本官有一策能保護你們的平安,想不想聽?」


第313章 臣服(二)
  兀班跪爬了幾步,抱住張恪大腿,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以後草原缺水了,把他轟到天上,都能人工降雨了。
  張恪狠狠瞪著他:「你敢把鼻涕弄到衣服上,我保證你後悔一輩子!」
  兀班像是觸電一般,慌忙縮回了手。
  「少保見諒,都是逼的啊!外面還天寒地凍,草原上野狼遍地,搶劫的人比狼還多。你要是可憐我們,每個部落都給一些火銃吧!我們能保住性命,必定視大人為生佛,日夜供奉,香火不斷……」
  「別說了,老子還沒死呢,不用燒香!」
  張恪臉色陰沉,目光不善地掃過所有人,看得大傢伙毛骨悚然。
  「火銃你們暫時不要妄想了,只有真正忠於大明,忠於本官的人才能得到,更何況火銃訓練困難,就算我給了你們,也沒有用,看日後表現吧。」
  這話一出口,善巴彷彿吃了檳榔順氣丸,渾身別提多舒服了,睥睨地看著其他人,分明是在說:老子才是張少保最信任的人,你們都滾一邊去!
  張恪頓一頓,說道:「不過你們要是誠心歸順,本官也不會把你們推上死路。你們要解決的無非兩個問題,一個是挨餓,一個是挨打!」
  巴勒漢語最好,對張恪的總結極為欽佩。
  「大人一針見血,部落裡面青壯盡失,牲畜大半死於白災,糧食也耗光了,我們真沒有活路了!」
  對他們的哭窮,張恪是嗤之以鼻,要不是喪心病狂,攻擊營州,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這幫韃子根本不值得同情。當然張恪還沒有足夠力量統一草原之前。必須利用他們。
  「這兩個問題其實都好辦,只要你們協助建立牧場,把自己的青壯派到牧場當工人,自然有人借給你們銀子,糧食馬上就能運來。」
  張恪說的並非大話,他早就和晉商聯繫了,這幫老西兒神通廣大,他們早就垂涎呢絨暴利,拿糧食買草場,他們一萬個願意。
  兀班偷眼看看張恪。欲言又止。
  「怕什麼,本官又不吃人,有什麼疑惑只管誰就是了?」
  兀班急忙說道:「這個牧場是怎麼回事?」
  「就是把草場劃分了,交給商人經營,養羊產毛。」
  「大人,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有幾個年輕的台吉都站起來了,草場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幾百年人腦袋都打出狗腦袋,豈能被張恪輕飄飄一句話就給拿走!
  早知道這樣。就算是拼得血流成河,也不能向張恪低頭。
  「都給我坐下!」張恪冷冷一笑:「你們要弄清楚誰勝誰負,還要想明白,走出了這個門。你們就是大明的敵人,下場如何,自己知道!」
  別看張恪和風細雨的,可是一旦生氣。也是天雷地火,雷煙火炮,尤其是一幫敗軍之將。更嚇得哆裡哆嗦。
  「牧場只是把草場的使用權劃出去了,草場還是屬於你們,裡面的牧民還是你們的部下,如果有戰爭,你們還可以徵調,本官幾時搶走你們的草原了!」
  「的確沒有。」兀班不解地問道:「大人,既然您想要養羊,我們做就可以了,何必弄什麼牧場,多此一舉!」
  「放屁!」
  張恪冷笑著說道:「你們除了會享樂打仗,還會做什麼?一幫連算數都弄不明白的人,還想經營牧場?你們知道多少草場能養多少羊,知道怎麼育種,優中選優嗎?本官已經下令,從西洋購進一批細毛綿羊,產毛多,羊毛柔軟細膩。有了好羊,才有好羊毛!靠著你們經營,用不了幾年,連褲子都賠沒了!一幫沒用的東西,讓你們輕鬆一點,躺在炕頭數錢,難道還不願意嗎?」
  有些人好言好語未必聽話,可是一頓臭罵,他們就變乖了。在場的台吉們就犯了賤皮子病,一看張恪鬚髮皆乍,怒火中燒,誰也不敢多說了。
  要真是按照張恪所說,草場還是他們的,每年能有固定收入,也未嘗不可。
  善巴站了起來,一臉嚴肅地說道:「張少保對朋友一向夠意思,只要老實聽話,就不會吃虧。那些推三阻四的人,多半是沒安好心,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背叛大人!」
  張恪笑看著所有人,促狹地問道:「他說的可對?」
  「不對,不對啊!我們都一心一意,聽從大人安排,只是擔心理解不清,辜負了大人的好意,請大人見諒,見諒!」巴勒急忙解釋道。
  有幾個台吉背後都是汗水,彷彿進了桑拿房一樣,被嚇得雙腿打顫。
  「大人,我們都服了,大人,千萬別聽善巴胡說八道,我們對大人的敬重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行了,不要說拜年話了。」張恪說道:「挨餓的問題談完了,再說說,挨打的事情吧,你們各個部落之間不准相互仇視,更不許自相殘殺。違規的部落,只要讓本官知道,絕不嚴懲不貸,領頭的殺,普通部民充作奴隸,誰都不例外!」
  蒙古的內鬥很可怕的,要是能徹底解決,各個部落就沒了後顧之憂,的確是很不錯的事情。
  「光是內部不打了還不成,外面的人怎麼辦呢?本官給你們兩萬士兵的名額,各自回去部落,招募勇士,用最好的裝備,嚴加訓練,本官會派遣人手幫忙操練。這兩萬人平時聽從你們的指揮,戰時要配合本官的部隊,組成聯軍,共同保護草原牧場!」
  在場的眾人又陷入了沉思,只有兩萬的名額,實在是狼多肉少,以往的大部落,自己就能拿出兩萬人,雖然遭受損失,還是能拿出不少人的!可是名額有限,到底該怎麼辦?
  張恪沒有讓他們著急多久,笑著說道:「善巴,你這次立功非常大,本官就任命你為副總兵,負責兩萬人的選拔訓練。記住了,別讓本官失望!」
  說完,張恪拍拍屁股,起身就走,不給這幫人留一點時間,你們自己吵去,老子才懶得搭理你們呢!
  張恪徑直回到了書房,此時各路追兵的戰果都統計好了,最終的結果匯聚到了面前。張恪強壓著激動,洗手淨面。強壓著激動的心情,翻開了統計冊子。
  營州一戰,明軍共計殲滅韃子四萬七千多人,其中有一萬八千人是死在營州城下,俘虜奴酋噶爾圖一人,已經送往京城。俘虜其餘大小台吉,共計一百六十餘名,除了窮凶極惡的十幾個被張恪殺掉之外,其他的都被招降。利用他們幫著穩定草原。
  至於繳獲的物資,才看了幾眼,張恪就覺得血液膨脹,呼吸急促……
  戰馬八萬三千匹。馱馬十三萬匹,帳篷兩萬三千頂,弓箭十萬張,銀子二十三萬兩……
  張恪默默算著。一匹好戰馬,在廣寧能買到十五兩,到了內地。至少二十五兩。
  一下子繳獲了八萬多匹,義州騎兵就算是一人三騎,一人五騎都用不了。剩下的戰馬賣到九邊,保證有的是人搶,凡是豢養家丁的將官,哪個不需要優良的戰馬裝點門面,光是馬匹一項,少說能賣五十萬兩!
  打仗就是賺錢啊!
  張恪又繼續向下看去,這一仗明軍收服大小部落十幾個,恢復了當初大寧都司的全部疆域,而且還把手伸到了富饒的遼河套。
  草原的疆域遠遠超過遼西走廊,縱橫超過兩千里,就宛如一塊巨大的盾牌,擋在了長城以北。
  廣袤的土地上,存在的牧民大約有八十餘萬,分成各個部落,犬牙交錯。這也是張恪必須留下那些台吉的原因,草原太複雜了,光靠著殺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無論多厲害的軍隊,都要後勤保障,出去的越遠,用的民夫就越多,敵人發動襲擊就越容易。強如永樂大帝,五征蒙古,也沒有把草原打掃乾淨。
  張恪的力量哪裡比得上朱老四,他的選擇就是春風化雨,用羊毛的利益綁著蒙古人,然後一點點推行漢化,讓蒙古人停止遊牧,定居下來,如此幾千年噩夢一般的北方威脅才嫩徹底解除!
  一邊看著戰爭總結,一邊寫寫畫畫,張恪看了一個通宵,也想了一個通宵,總算是把紛亂的思緒理清楚了。
  「大人,擦把臉吧!」
  張恪接過毛巾,一股淡淡的香氣傳來,擦在臉上,提神醒腦,精神為之一振!
  「加了什麼東西?」張恪隨口問道。
  「回大人話,沒有多加,一點紅棗汁和甘草!」
  「哦!」張恪點點頭,隨即彷彿觸電一般,猛地一躥。
  這種洗臉的方法他可不陌生,當初從草原路過,滿達日娃就這麼幫他洗臉來的!
  「是你!」
  張恪猛地回身,盯住了眼前細瘦的小兵,灼熱的目光能穿透鋼鐵,更何況血肉。
  眼前的佳人低垂著粉頸,手指不停地擺弄衣角,顯得內心格外糾結!
  突然,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了女人的肩頭,女人再也撐不住了,靠在男人的胸膛裡,淚水辟里啪啦地流個不停,沒有一會兒,張恪的胸前就濕了一大片。
  「別哭了,我的小公主!」
  「人家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哪裡還是小公主?」
  殺人無數歷練出來的臉部鋼鐵線條竟然柔和下來,張恪抱著佳人細膩的腰身,格外輕柔。
  「你永遠都是我的公主,額,對了,那兩個小東西呢!」
  狐狸尾巴總算是露出來了,滿達日娃嗔怒道:「怎麼樣,還是想孩子不想孩子的媽,是吧?」
  「當然不是!」張恪一伸手,攬住大腿,猛地抱起,向著床頭走去。
  「現在就讓你看看,我是多想孩子的媽!」


第314章 臣服(三)
  蒼茫的草原上,積雪一望無際,被大風吹過,有的地方露出了枯草岩石,有的地方則是厚達幾米的積雪。
  一隊騎兵正在草原上快速掠過,跑在最前面的兩員大將一人全身明盔亮甲,裡面是大紅的軍衣,格外威風。另外一人只有一條胳膊,滿臉絡腮鬍子,呼出的白氣凝結在鬍鬚上,活像是聖誕老公公。
  「唉,孫兄,不服不行啊,少保大人的兵就是厲害,如此天氣尚且能以少勝多,真他娘的厲害!」
  那位「孫兄」也讚歎地點頭,說道:「老湯,咱們兩個也不能落下,回頭和少保好好學學,都是一樣的人,老子就不信,能差這麼多!」
  這兩個人正是孫得功和湯輝,當初廣寧大戰的時候,他們和張恪並肩作戰,都立下了大功,如今都是鎮守廣寧的大將,這一次他們保護著經略王在晉,一起到了草原上。
  營州大勝超乎所有人想像,就連王在晉都坐不住了,他必須要親眼看看,張恪這小子究竟有什麼本事,能一戰擊敗十幾萬的韃子!
  「怎麼樣了,離著營州還有多遠?」王在晉從馬車上探出了頭,大聲問道。
  「部堂大人,還有二十里了,馬以撒歡就到了。」
  「好,都快著點!」
  跑過一道山梁,在前面急匆匆跑來一群士兵,領頭的年輕人又高又壯,胯下的戰馬也格外壯健,離著老遠,就下了戰馬,跑到了王在晉一行前面。
  「卑職義州衛經歷官杜擎,奉張少保命令,前來迎接部堂大人。」
  聲音洪亮有聲,王在晉聽得一清二楚,他笑著撩開簾子。從裡面跳出來。滿臉和煦的笑容,急忙把杜擎攙扶起來。
  「請起,請起,弟兄們都是大明的功臣,辛苦你們了!」
  「殺敵報國,乃是軍人本分,談不上辛苦。」杜擎恭順地說道。
  「好,不驕不躁,永貞帶的好兵啊!對了,永貞呢?」
  杜擎說道:「啟稟部堂。本來少保大人是要來迎接部堂的,無奈臨行的時候,俘虜的韃子鬧事,張大人只能先去安撫,怠慢了部堂,還請大人贖罪!」
  「哪裡哪裡,公事為重,老夫此來給大家添麻煩了。」
  王在晉把姿態放得極低,杜擎對他的印象頓時好了很多。在前面領路,大家緊緊跟隨。一路上王在晉不停詢問戰況,杜擎知無不言,王在晉對戰場也有了直觀的印象。
  很快。人馬到了營州。
  城下滿目瘡痍,都沒來得及清理,尤其是積雪之下,還有大量的屍體。一陣狂風吹過,凍僵的肢體露了出來……
  滿是鮮血的胳膊,五官扭曲的面孔。筋骨斷裂,胸膛外露的屍體……
  每一樣都彷彿地獄才有的景象,當初的廣寧之戰,就極為慘烈,但是相比營州,簡直就是雲淡風輕。
  王在晉坐不住了,他親自下了馬車,在衛兵的陪伴之下,走到了屍體堆積的地方。他的臉色格外凝重,突然腳下提到了東西,身體趔趄。
  衛兵急忙扶住他,王在晉低頭看去,在他的面前有兩具緊緊抱在一起的屍體。
  「來人,挖出來!」
  衛兵一聽,身邊也沒有鍬鎬,他們紛紛抽出刀劍,就準備下手。
  「助手!」王在晉突然聲色俱厲,怒喝道:「用你們的手,就用手挖,要是傷到遺體一分一毫,立刻杖斃!」
  「是是是!」
  經略大人還從來沒有這麼氣過,衛兵們戰戰兢兢,拖下戰襖,把雪都打掃乾淨,兩具屍體呈現在面前。
  王在晉分開了人群,親自觀看。
  其中一個人三四十的樣子,五官猙獰,臉上都是鬍鬚,頭盔丟失了,露出了滿頭蝦米須的辮子,一看就是蒙古人。
  另一個穿著大紅的鴛鴦戰襖,頭埋在了蒙古大漢的脖子上,雙手死死摟住對方,看不清楚面目。
  「去,拿點溫水過來,把屍體分開。」
  「遵命!」
  衛兵們急忙去辦,不多時取來溫水,仔細澆在兩具屍體中間,漸漸的把屍體分開。就在屍體分開的一剎那,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就算是孫得功和湯輝這種老江湖,都呼吸急促,拳頭攥得咯咯響。
  王在晉眼圈發紅,只覺得喉嚨裡彷彿堵了一塊東西,什麼都說不出來……
  屍體的正面,明軍用牙齒咬著韃子的咽喉,已經鮮血模糊,一大片的糜爛,在爛肉之中,有牙齒,也有韃子的血管,氣管,脆骨,再看看他猙獰瘋狂不甘的神情,顯然愣是被咬死的。
  至於那個明軍士兵,在腹部一大片黑紅,韃子的左手拿著一柄短匕首,狠狠插進了他的腹部,傷口足有六七處,腹中腸子都流了出來!
  不管是韃子先刺傷士兵,士兵再咬斷他的喉嚨,還是士兵先咬住了韃子的喉嚨,然後韃子拿出匕首刺傷他……
  這個士兵都是當之無愧的勇士!讓無數人汗顏的勇士!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將軍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
  文人窮盡筆墨,也寫不出戰場殘酷的一分一毫。眼前這個明軍,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在家中,或許還有白髮高堂,還有新婚妻子,還有牙牙學語的幼童。在他和敵人生死相搏的時候,可曾想過親人不得而知。可是他依舊沒有吝嗇大好年華同歸於盡,生死相搏。
  壯哉!
  煌煌五千載中華沃土,有多少志士仁人,每當這個國家到了生死關頭,挺身而出,笑著面對生死……
  「我不如也!」
  王在晉面對著年輕的士兵,竟然生出一股慚愧之感,多人文人從小念著聖人的微言大義,每逢朝議,他們慷慨陳詞,意氣風發,高喊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可是真正到了生死關頭,他們能不能有這個士兵從容,能不能如此勇毅果敢?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從來讀書人!
  王在晉衝著士兵的屍體,深深一躬。
  站起身來,緩緩說道:「把所有殉國將士的名單給老夫,老夫一定奏請朝廷,給他們建廟祭祀。誰要是敢攔著,老夫去找他拚命!」
  幾句話擲地有聲,在場的士兵感動異常,不由得偷偷擦著眼淚。
  王在晉領著人馬入城,城中的民房多半都拆了打韃子,只剩下一些作坊還在運轉。沒有住的地方,帶來的一千騎兵不得不在城外找塊空地露營,嬌貴跋扈的騎兵和家丁很難得,誰也沒有抱怨一句,都老老實實聽從安排。
  「部堂,下官迎接來遲,還請部堂贖罪。」
  「永貞,免禮,免禮。」王在晉親自起身,拉著張恪,和他對面而坐。
  別看張恪身為少保,可是按照大明的規矩,經略才是真正的統帥,往常商量事情,王在晉和王化貞對面而坐,張恪只能坐在下面。
  看似不大的變化,其實暗示著張恪在王在晉眼中的地位已經是平起平坐,尋常的武夫不過是文人眼中奴婢,張恪能做到這一步,的確不容易。
  話說回來,面子也是自己掙來的,要是有人能立下張恪一般的功勞,保證待遇更加優厚!
  「部堂遠路而來,不知有什麼指點,還請部堂示下!」
  「永貞,咱們之間不要這麼客氣了,你這一仗打得太好了,打出了大明的安全,打出了大明的威風。有了千里草原,遼東就有了迂迴之地,京城也有了屏障。自從老夫到了遼東,就日夜驚恐,最擔心的就是韃子繞路偷襲京城,甚至老夫有心思退守山海關,節約出來的財力用在九邊上。可是營州一戰,攻守逆轉,非但不用擔心韃子偷襲,反而能偷襲老奴,永貞你居功甚偉啊!」
  王在晉第一次向張恪吐露他的打算,張恪並不意外。
  其實平心而論,王在晉的收縮主張對大明更有利,明朝的問題不在建奴,即便是殺了野豬皮,還有野狼皮,野狗皮……不解決財政,不解決吏治,不解決水旱災害,大明一樣要被拖垮。
  百病纏身的明朝,急需的是好好休養,而不是靠著興奮劑和強心針,同新生的滿清跑馬拉松,作死也沒有這麼折騰的……
  當然張恪眼下也是遼東的將門,他是絕對不會放棄遼東根據地的,好在進軍草原這一步走贏了,套在明朝頭頂的緊箍咒已經撬開了一條縫。
  王在晉算是大名少有的戰略級人物,他敏銳察覺到了這一戰的重要。
  「永貞,老夫已經上本,要求朝廷恢復大寧都司,選派槍兵猛將,守住這塊寶地!」
  王在晉嘴裡的猛將當然是張恪,但是張恪早就想好了,要把草原交給大哥鎮守。他還要專心經營老巢。不過他也沒有必要當面駁斥王在晉的好意,畢竟內閣和司禮監都有盟友,一定會幫著張恪把事情辦妥。
  「多謝部堂栽培。」張恪雲淡風輕地說道。
  王在晉對張恪的表現很滿意,不驕不躁,有大將之風。
  「永貞,俗話說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根據老夫所知,林丹汗已經派出精兵復仇,另外西土默特、鄂爾多斯等部的蒙古人也要東進,攻擊營州。永貞,你還有把握打退十幾萬的韃子嗎?」
  「當然沒有。」張恪一攤雙手,笑道:「不過我有辦法讓他們打不過來!」


第315章 捅了馬蜂窩
  「計將安出?」王在晉笑著問道,看他的神情分明把張恪當成了詭計多端的諸葛亮,全然忘了他才是文官,理論上出主意的那個……
  「部堂大人,林丹汗其實徒有其表,手上不過是插漢部八大營而已,人馬不過十萬,其他部落根本控制不住,而且還要面對野豬皮,他的處境比大明難很多,要是他稍微有點腦子,就不該派兵,和大明結怨。」
  王在晉對張恪的判斷還是認同的,可是還有些疑問。
  「林丹汗桀驁不馴,這一次他弟弟□圖又被你給打敗了,難保不會發瘋,要真是傾巢南下,也是十幾萬人啊!」
  「沒錯!」
  張恪笑道:「所以不能讓他南下,眼前最要緊的就是選派一個舌辯之士,前去會見林丹汗,向他陳說厲害,他不投靠大明,就是死路一條!我們可以許諾擴大互市,不愁林丹汗不上鉤。」
  「這倒是個好主意!」
  王在晉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走了起來,和林丹汗談判可不是一個小事情,絕對不像張恪說的那麼簡單。
  首先必須經過朝廷准許,要不然一個裡通外國的罪名,誰也受不了。
  第二,還要說服朝廷的那一幫老頑固,同意誇大互市,有著龐大的利益引誘,才能迫使林丹汗就範。
  至於第三,那就是要找出夠份量,有膽魄,不能給大明丟人的談判代表。
  「部堂大人,用得著那麼麻煩嗎,在軍中隨便選幾個就行了。比如杜擎,比如熊若光,還有沈岳,他們都是不錯的人選。」
  「不不不!」王在晉連連搖頭,說道:「大明以禮治國,林丹汗是名義上的蒙古大汗。不派身份足夠的人怎麼行!不還要年輕,才能承受長途跋涉,要有膽魄,不能在林丹汗面前丟人,最好是兩榜進士出身,未來的宰相……」
  每說一條,張恪的臉色就苦了一分,那些兩榜進士都養尊處優,怎麼可能跑到草原冒險,就算他們願意。朝廷也不敢讓一幫書獃子丟人。老王多半是白做夢了,張恪一杯一杯喝茶,也不吱聲。
  或許王在晉也感到了難度,他在地上轉了一刻鐘,猛地看到了張恪,突然大笑起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人選找到了!」
  張恪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苦笑道:「部堂大人,您不會讓我去吧?」
  「想什麼呢!」王在晉笑道:「老夫怎麼敢放張少保過去。不過。人選和你的確有點關係?」
  「誰?」
  「鄧文通!你姐夫!」
  「啊!」比起讓張恪自己去,還要吃驚。
  「我姐夫倒是年輕,也懂得邊務,不過只是個舉人。還沒官職,能行嗎?」
  「那是老黃歷了,令姐夫可是新科進士,剛剛入選庶吉士。可是朝中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
  進士?
  張恪急忙抓起桌上的月份牌,仔細一看,終於是恍然大悟。
  原來就在打仗的這段時間。天啟二年的春闈已經結束了,姐夫鄧文通超乎想像,竟然中了二甲第十三名,把一甲三個人加起來,也就是說姐夫在全國排了第十六名!
  全國啊!
  這是何等驚人的成績,放在東南不算什麼,可是偏偏出在文化荒漠的遼東,簡直讓無數人跌破眼鏡,不敢置信。
  很多人都懷疑鄧文通走了門路,實際上的確如此,張恪向魏忠賢打過招呼,希望留幾個進士給遼東。
  當然張恪沒敢指望頭兩甲,能像老師洪敷教一樣,弄到三甲同進士,榜下即用,就很不錯了。
  可是萬萬想不到,鄧文通竟然沖得這麼靠前!
  正所謂人紅是非多,不少落榜的士子就把矛頭對準了鄧文通,指責他耍手段,花銀子,是人情進士。甚至有人向朝中大官陳情,要求取消鄧文通的資格。
  當這些人鬧得正歡的時候,突然朝廷明發鄧文通的文章,宛如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京城一下子就亂了起來,幾乎人人都在討論這篇文章……
  什麼文章能有這麼大的威力?
  其實也不複雜,天啟小朋友登基之後,就面臨內外交困,財政枯竭的問題,他在殿試之中,提出了理財的問題,鄧文通按著規矩,做了一篇八股。
  考官看後,差點被氣死,滿紙荒唐言,投機取巧,離經叛道……礙於有人打過招呼,只給低低打入了三甲行列。
  可是向皇帝稟報的時候,小皇帝突然提到了鄧文通,說此人有大才,指名要看他的卷子。本來只有前十名才有福氣讓天子過目,可是考官也不敢違拗,只能把卷子拿來。
  幾百字的文章,天啟竟然看了半個多時辰,最後一拍桌子。
  「如此文章,不當狀元,是考官失職!」
  一句話,差點嚇趴下一屋子人,主考官禮部尚書盛以弘更是驚得目瞪口呆,手足顫抖,差點被嚇死過去……
  有人愛得要死,有人恨得要死,後世不是說爭論本事就是價值嗎!顯然鄧文通的文章有著天大的價值。
  他在文中一改八股文在天上飄著的清談文風,轉而談及實務。對天啟提出的內外交困,旗幟鮮明提出理財概念。其中核心就是廢兩改元,參考西夷,鑄造銀銅七三比例的銀元,頒行天下。
  鄧文通分析道以銅當銀,朝廷在鑄造過程中,就能拿到豐厚的鑄幣稅,填補財政缺口。而對於百姓來說,並不是巧取豪奪。
  因為以白銀作為交易貨幣,要考慮成色,重量,每次交易都要稱量,十分麻煩。如果鑄造成形制規範的銀元,方便百姓交流,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國民兩利,何樂不為!
  廢兩改元四個字一出,天下皆驚,鄧文通一下子處在了風暴眼當中。
  有人罵他巧取豪奪。搜刮百姓,有人說西夷使用銀元,他這是以夷變夏,大逆不道,還有人說是異想天開,胡說八道……
  但是在一片反對聲中,卻有一股頑強的支持聲音。鄧文通進京這段時間,學問紮實,見解獨到,又出手大方。結實了一大批的讀書人。
  大明的士子和清朝的奴才的一味排斥新東西並不相同,他們關心國家,更有士大夫兼濟天下的雄心。
  就拿徐光啟來說,入了教會,依舊能入閣拜相,可見明察的寬容大度。
  鄧文通的廢兩改元主張一出,以盧象升為首的一幫人就開始研究。說白了就是一個鑄幣稅的問題。
  商品發展,經濟活動繁榮,要求有一套更便捷實用的交易工具。
  傳統的金銀交易起來非常麻煩。要剪切稱重,按照成色折價,普通百姓有的根本不會計算,白白被商人欺騙。由此引發的爭議和衝突數量驚人。
  尤其是和西洋貿易大力開展。銀元流入大明,對社會衝擊相當大。很多出身東南的讀書人都喜歡製作精美的西班牙銀元,甚至在交易之中使用。
  銀元是個好東西,可是普通百姓。商人沒法鑄造,唯有朝廷才有公信力,才能大規模生產銀元。
  讓朝廷生產銀元。當然不是白幹的。銀和銅七三比例,其中三成就是朝廷的收入,扣除人工費用,那就是鑄幣稅!
  其實鑄幣稅也不陌生,在鑄造銅錢的時候,花費在一枚銅錢上的工錢和料錢肯定要低於銅錢的價值,否則鑄造一枚賠一枚,朝廷早就賠光了。
  弄清楚了這些東西,一股強烈支持鄧文通的聲音在京城當中醞釀,以戶部尚書魏廣微,通政使洪敷教為代表,堅定主張廢兩改元,立刻施行,緩解大明的財政危局。
  另外數量更多的守舊大臣和文人拚命反對,兩派鬧得不亦樂乎。
  ……
  張恪一直在打仗,竟然不知道姐夫攪起了這麼大的風雲,頓時瞠目結舌。
  「永貞,你和老夫說實話,廢兩改元是不是你的主意?」
  「不是!」張恪堅定的搖搖頭,他的確有這個想法,只是還沒來得及和姐夫說。
  王在晉一副信你就上當的模樣,笑道:「讓令姐夫出使林丹汗吧,一來能立功,二來也免得在風口浪尖上惹麻煩。」
  張恪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多謝部堂提醒。」
  陽春三月,冰雪消融,小草露出了暗紅的嫩芽,春風拂過草原,冰凍半年的世界開始甦醒過來,男男女女,歡歌勞作,好不熱鬧。
  一百多名騎士保護著一名藍袍文官,在原野上疾馳,一路趕到營州城下。沒有絲毫停留,直接進了城,來到少保府邸。
  「姐夫,別來無恙!」
  「永貞,可想死我了!」
  鄧文通和張恪熱情擁抱,大有同病相憐之感,這兩位都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只是一個人是刀光劍影,一個是口水滿天。
  「姐夫,你怎麼想到寫那麼一篇文章?」
  鄧文通不好意思撓撓頭,說:「永貞,你不是說我保證能中進士嗎!既然有十足把握,那就想什麼寫什麼……」
  說到這裡,鄧文通臉也紅了,低低聲音說道:「我也沒有想到會惹這麼大的麻煩,每天都有無數人找到你,有破口大罵的,有頂禮膜拜的,腦袋都大了三圈。自從考上了進士,我最多一天睡兩個時辰,比寒窗苦讀還累!」
  鄧文通一臉的淒苦,說不盡的辛酸淚,總算是有了向親人傾訴的機會了。
  「永貞,我聽到要出使林丹汗,立刻就出城了!」
  「姐夫,你不怕危險啊?」
  鄧文通無所謂地聳聳肩,「只要不提廢兩改元,哪怕上刀山我都不皺眉!」


第316章 包賺不賠的生意
  一張小桌,八個小菜,兩壺燒酒,比起一般地主都不如,卻是一品少保張恪和炙手可熱的新任翰林鄧文通的接風酒。
  張恪斜靠著椅子上,後腰墊著一塊滿達日娃送的虎皮,暖暖的很貼心!
  仰脖喝乾了一杯烈酒,張恪笑道:「姐夫,你知道廢兩改元為什麼不成功嗎?」
  鄧文通沒有說話,而是抓起酒杯,連續喝了三杯,臉色漲得通紅。
  「二弟,當初你說我不通人情,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觸動真大!人常說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純屬往臉上抓肉,能知道什麼,不過是所謂的屠龍術而已!倒是我管賬算賬那段時間,整天在田莊打轉,和商人錙銖必較,向百姓徵收田賦,真正漲了不少本事。」
  鄧文通說著從懷裡掏出兩個銀元寶,砸在了桌子上。
  「怎麼,姐夫你要給喜錢是嗎?」
  滿達日娃給張恪生了孩子,小雪在去歲也生下了一個兒子,現在算起來都過了百歲了。可是當爹的還在草原上忙著,張恪一想起來,不免傷身愧疚,對不起媳婦,也對不起孩子……
  鄧文通苦笑一聲:「二弟,我也一年多沒看你大姐還有瑤瑤了,咱哥倆同病相憐。唉,不提也罷,還是說說正事吧!」
  「銀子沒有人不喜歡,可是推究起來呢,能吃,能喝,還是能穿?什麼都不能,可是呢,拿著銀子,就能買柴米油鹽,買綾羅綢緞,此物為何有這麼大的魅力,實在是讓人著迷!」
  「姐夫,你有什麼心得嗎?」
  「呵呵。我其實也想過,銀子本身除了做首飾,真沒什麼了不得的,人們需要它,無非是去交換別的東西而已,如此一想,便什麼都通順了。但是我又問自己,能不能用別的東西來替換銀子呢,比如農民用糧食,織工用絲綢。牧民用牛馬,可是又想一想,這些東西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更何況如何定價,如何運輸,如何交易,都太不方便了。想來,交易還必須落在金銀上……」
  聽了鄧文通的話,張恪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段話放在後世恐怕人人皆知:金銀天然不是貨幣,貨幣天然是金銀!
  沒想到悶葫蘆一樣的姐夫竟然摸到了貨幣學的門檻,實在是看不出來,他有這樣的天賦。
  或許被張恪驚駭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鄧文通臉色紅得幾乎滴血,但是他還繼續講下去。
  自從窺見銀子奧秘的那一刻,就彷彿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鄧文通一頭扎進去。如癡如醉,再也別想回頭了。
  「二弟,我在京城的時候。除了和文人士子交遊之外,最多的就是去店舖,去碼頭,去人市,去錢莊,觀察每一筆的交易。我發現雖然交易必須用銀子,可是銀子成色不一樣,重量也不同,每次都要稱重折算,有些黑心商人在秤上做文章,故意欺瞞百姓。難道就沒有辦法讓交易更方便嗎,結果我在幾個傳教士手裡找到了答案,就是這個!」
  鄧文通又掏出了兩枚西班牙銀元,這時候還叫做佛郎機……
  「永貞,這是西夷鑄造的銀元,此物和咱們的銅錢有些相似,只是鑄造更加精美,邊上還有凹槽,也不擔心有小人會搓掉銀屑。交易的時候,就用此物計價,什麼稱重,折色的問題都沒有了。」
  鄧文通越說越激昂,拍著桌子,高聲說道:「我詢問過西洋教士,他們的銀元用了九成的銀子,一成的銅,二者融合鑄成。我又找到了戶部鑄造銅錢的作坊,詢問之下,我大明鑄幣的工藝猶在西夷之上,三七比例,就能鑄造住優質銀元。一元頂一兩,而鑄造十個銀元的耗費不會超過一錢銀子!」
  說到這裡,鄧文通酒酣心熱,竟然毫無形象地撕開了脖子下面的扣子,大口喘著粗氣。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每鑄造十枚銀元,就能賺三兩銀子。朝廷每年的歲入三四百萬兩,若是用了此法,就能憑空多出一百多萬兩銀子!一百多萬兩,這是多少人家的血汗膏脂!要是用在刀刃上,不論平奴,還是賑災,都功德無量,堪稱造福天下啊!」
  鄧文通毫無保留的把主張都說了出來,胸中的鬱積散開了不少,可是隨即有鬚髮皆乍,怒不可遏了。
  「我就想不明白,利國利民的好事,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反對!」
  鄧文通悲憤地抓起酒壺,大口大口灌著,似乎只有酒精能麻痺他的神經。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張恪笑道:「姐夫,依我看,反對你的主張的,一種是因循守舊,抱殘守缺,他們死抱著祖宗律法,排斥任何新東西。這種人基本上無可救藥,也別指望著能說服他們。」
  「嗯,那還有一種人呢?」
  「這第二種人,他們自然知道廢兩改元的好處,可是一旦改變,就動了他們的飯碗,斷了他們的財路。斷人財路,殺人父母。他們怎麼可能對你假以辭色呢!」
  「財路?」鄧文通眉頭擰成了大疙瘩兒。
  張恪沒有說話,而是用手沾著酒水,寫下了兩個字:火耗!
  鄧文通先是一皺眉,隨即猛地驚醒過來,喝進去的酒水瞬間變成汗液,流淌了出來……
  正如前面所說,銀子成色不一,因此官府收了銀子之後,要重新鑄造元寶,上繳朝廷。在這個過程中就有損失,也就是所謂的火耗,落在了百姓的頭上。
  有的地方徵收兩三成的火耗,甚至到了四五成,大大超出了重鑄的損耗,簡言之,多出來的就被地方政府貪墨了。
  一旦廢兩改元,貨幣統一由朝廷鑄造,地上政府的火耗收入就被徹底拿走了,動了人家的奶酪,豈能不拚命……
  經過張恪的點播,鄧文通瞬間驚醒了,他一直以為的兩全其美的好事,竟然不知不覺得罪了天下大半的官僚!
  鄧文通不由得在心中掠過幾個人的名字,王莽、王安石、張居正!
  前車之鑒,歷歷在目,鄧文通瞬間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他是想做事情,可是他還有老婆孩子,找死的事情他不能幹啊!
  鄧文通癡呆半晌,急忙整衣站起,衝著張恪深深一躬。
  「二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等我此番回京,保證絕口不提廢兩改元的事情。」
  「一家人不必如此!」張恪笑著攙起了鄧文通,安慰道:「姐夫放心,沒有那麼嚴重。」
  「還不嚴重?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安慰我。」
  「哈哈哈。」張恪不由得大笑起來:「姐夫,大勢在手,西夷尚且懂得鑄造銀元,天朝豈能不明白,更何況廢兩改元對商業發展有莫大好處,依我看晉商,徽商,東南的海商都會支持,有他們撐著,就算文官反對,大不了不執行而已,也不會抄家滅門。相反,姐夫還能聲名大噪,受天下敬仰。」
  「我情願不要!」鄧文通依舊愁眉苦臉,說道:「永貞,你不知道,天子對廢兩改元異乎尋常的熱情,他還讓我親自上書,詳細擬定方略,交給戶部立刻去辦!」
  「這也是被錢逼的嗎!」張恪笑道,他可深知天啟的難處。
  「沒錯,朝廷用度的確艱難,可是按照你這麼說,官吏都會反對,萬無成功之理,我該怎麼交代啊!」
  不用問,鄧文通在天啟面前一定大肆鼓吹廢兩改元的好處,誰知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要是辦不好,肯定惹得小皇帝失望,搞不好仕途剛開始就要結束了,這不要命嗎!
  「二弟,你趕快給我出個主意吧!」
  「這個好辦……」張恪突然頓了一下,笑道:「姐夫,你還是先出使林丹汗吧,我再好好籌劃一下,保證幫你把難題給解了。」
  「永貞,你可不能騙我啊!」
  「放心吧,我可不想吃大姐的□面杖。」
  ……
  鄧文通帶著滿腹的疑惑,動身去見林丹汗,另一面,張恪讓杜擎親自去歸化城,面見鄂木布楚琥兒!
  沒錯,就是噶爾圖的弟弟,營州之戰的漏網之魚。
  他逃出之後,一路跑到了歸化城,五萬多人馬出去,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五千人,簡直欲哭無淚,差點昏死過去。立刻就向其他各部請求援兵,要報一箭之仇。
  張恪仔細揣摩鄂木的心思,這傢伙未必想要和大明不死不休,只是怕大明不放過他而已!
  因此張恪授意杜擎,答應鄂木絕不放回噶爾圖,同時准許互市,幫著他渡過難關,不過要答應一個條件,那就是不許引狼入室……
  張恪在親筆信中以炒花部為例,和我合作,還有活的希望,若是引進其他部族,只有死路一條!
  終於,草原的梟雄低下了高昂的頭,與此同時,鄧文通也從林丹汗處返回,收穫大大出乎預料。
  林丹汗不光答應不進犯大明,還同意和明軍聯手,共同對付韃子,當然前提是互市要擴大到五十萬兩每年。
  鄧文通滿臉風霜,有些忐忑不安。
  「永貞,朝廷原本和林丹汗的貿易只有十二萬兩,驟然提到五十萬兩,我怕朝廷不會答應。」
  「那為何姐夫還許諾了呢?」
  「我還不是擔心林丹汗會攻擊咱們嗎!」
  張恪滿臉笑容,比過年都喜慶,從袖口裡倒出一堆閃光發亮的銀元。
  「姐夫,你看看咱們的銀元如何?」


第317章 新幣
  春風拂過,殘雪盡去,遼東大地生機勃勃,田間地頭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去年下半年,張恪一番折騰,遼東九成的土地到了他的手中。
  這個年代的法則就是有土有民,張恪把田地全都分給了百姓,而且規定每畝的田賦只有一成。
  光是一條,遼東紛亂的民心就安定下來,三四十歲的壯漢子整天在自家的田地裡來回轉悠,琢磨著怎麼能種好田地。
  二十來歲的少年,不是被送到了軍隊,就是參加了民兵,一個個苦練本事。用手裡的武器,保護自家的土地。別管是什麼人,就像少保大人交代的那樣,做一個釘子戶,牢牢扎根,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當然光分地還是不夠的,很多難民佃戶一無所有,就連最基本的鐵鍬鋤頭都沒有,更別說牛馬牲畜。
  王化貞主管屯田的事宜,他經過一番苦心焦思之後,下令每個田莊自救互助。共同勞動,共同使用工具,互通有無,互相幫助。
  其實原始的互助社在中華大地上早就存在,只不過王化貞把互助社具體化,而且作為地方的基本行政單位,原本的裡甲制度完全被架空了。
  一無所有的百姓,只剩下一雙勤勞的手,他們很快接受了集體勞動的模式,在去年秋天,他們就一起整地,一起蓋房子,靠著互相幫助,渡過了寒冷的冬天。更令人振奮的是雖然大家過的都緊巴巴的,但是鮮有人凍死。
  百姓們把一切歸功於互助社的制度,今年開春都準備著大幹一場……
  范榮慶從小就記得父親和爺爺都向地主租地耕種,到了他也是如此,如今已經四十出頭,多少個夜裡,他都夢到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田地,那個夢太好了。太美了,以至於他不得不狠狠抽自己兩個嘴巴,才能醒過來。
  而就在去年,他的夢終於變成真的了,一份田契,全家四口人,一共分到了一百二十畝土地,三成是水田,七成是旱田!
  拿到田契的一剎那,范榮慶光著腳跑出去十幾里。趴在祖墳上嚎啕大哭,狀如瘋癲。
  夜裡,范榮慶徹底失眠了,上半夜他把田契貼身帶著,到了三更天之後,他擔心身上出汗,會污染了田契,就放在家裡僅有的木箱之中。
  可是躺下沒有半個時辰,他又跳了起來。萬一讓耗子咬了怎麼辦!
  他有起來,把田契放在布袋裡,用繩子拴在房樑上,一整夜他都緊緊盯著。生怕像以往那樣,一場夢醒來,什麼都沒了。
  足足過了半個多月,范榮慶才適應了現實。他,還有他的鄉親鄰居都成了有田一族。
  「有了自己的田,就要好好耕種。」
  范榮慶和百姓們都是這個心思。這一天整個田莊,兩三百口子都聚集在一起。
  里長手裡捧著個破木盒子,裡面放著一摞整整齊齊的紙條。
  「范大侄子,咱們這些人,大半年汗水都在這了!」
  按照張恪制定的規矩,所有田莊百姓都要給朝廷服勞役,不過不白干,每個壯勞力一天一個工分呢,女人減半,一百個工分可以抵一兩銀子,不過只能用在向衙門購買農具和種子上面。
  張恪這麼干是因為兜裡銀子不夠,而且他深知升米恩斗米仇,對老百姓施恩,也要一步一步來。
  不過他這個舉動在普通百姓看來,就是打白條,就是騙人的鬼把戲。想到了分到的田地,憨厚的百姓沒有什麼抱怨,默默收下了這些「白條」。
  「范大侄子,還有一個月,就要種地了。咱們村裡頭你也知道,鋤頭三十九把,鐵鍬二十多把,還,還有十頭比我都老的牛!能幹什麼啊!」
  范榮慶點頭說道:「二叔,我都明白,您放心吧,我去縣衙門看看,把工分換了,能換多少鋤頭鐵鍬,就買多少。」
  他很明智的放棄了耕牛選項,那麼貴的東西不是他們這些人能享受的,沒有牛不還有人嗎!大不了肩膀掉層皮。
  范榮慶把木箱接在了手中,里長又哆裡哆嗦,從懷裡掏出一個口袋。
  「這,這是大傢伙湊得銀子,差不多有十幾兩吧!咱們村子再,再也找不出一個銅板了!」
  說到這裡,全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上面,飽含著殷切的希望。
  「要,要是工分換,換不了銀子,就拿這個看著買吧!」老里長不由得眼圈發紅:「這些都是鄉親們湊的,你,你要是花差一分錢,我,我就打死你!」
  范榮慶一聽,撲通跪在了地上,眼中淚水也湧了出來。
  「二叔,你放心吧,要是銀子出了錯,我找塊磚頭撞死!」
  交代完畢,范榮慶帶著兩個年輕人,離開了田莊,向著縣城奔去。
  他們背著乾糧,餓了啃兩塊,渴了就在路邊找個水窪,從天不亮就出發,一直走到太陽偏西,才進了縣城。
  踏在青石街道上,兩個年輕人眼睛都不夠用的,四處亂瞧。而范榮慶則是惴惴不安,他清楚以往衙門都是上午辦公,這個時候早都散了。
  今天要是沒法換銀子,就要住一宿,可是住店要多貴啊!他真捨不得,實在不行,就去城牆根瞇一宿,反正春天凍不死人!
  他默默叨念,惴惴不安地往前走。
  縣衙並不難找,只要順著最寬闊的大路走,到了盡頭就是了。
  范榮慶舉目看去,朱紅的大門敞開著,兩旁有一對張牙舞爪的石獅子,呲牙咧嘴,好不嚇人。有幾個穿著官衣的皂隸拿著腰刀,在門前站崗。
  范榮慶正在猶豫不敢上前的時候,一個皂隸主動走了過來。
  「是想告狀,還是幹別的?」
  「小的不告狀,小的是想換農具。」
  皂隸上下打量幾眼,看了看懷裡的盒子,笑道:「工分掙得不少啊,跟我走吧!」
  皂隸沒有為難他,直接帶到了縣衙的東跨院,所幸前面的人不多,范榮慶沒等多久,就輪到了他。
  「坐吧!」
  辦事的小吏年紀不大,只有二十出頭,十分客氣。范榮慶心安了不少,他只坐了半個屁股,隨時準備站起來回話,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小吏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第一次來衙門辦事吧?不用怕的,其實我不是當官的。」
  范榮慶一聽頓時感到不妙了,聽這話怕是更沒希望換到啥了!
  他的臉比苦瓜還難看,仗著膽子問道:「那,那個工分還不能不能換農具?」
  「能,怎麼不能?你有多少?」
  范榮慶把箱子打開,說道:「我們全村都在這了,一共二百六十五張,我數了好多次。」
  小吏接過來,仔細檢查一遍,每張一百個工分,真真切切。他很快笑道:「沒錯,按照規矩能換265兩銀子,不過眼下有個別的選擇,你想不想聽?」
  「我不想聽。」范榮慶張了張嘴,沒敢說出來,不過他的心裡已經越來越失望了,別說二百多兩,能換一百兩就燒高香了。
  「請看,這是朝廷最新鑄造的銀元,一塊銀元一兩銀子!」小吏說著拿出了一把閃光發亮的銀元放在了范榮慶的面前。
  范榮慶發誓,他這輩子沒有看到這麼漂亮的錢幣,銀光閃閃,上面的圖畫精美無比,碰觸的時候,傳出清脆的聲響,比起他懷裡的拿一包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好看多少。
  「這,這個能換多少?」范榮慶探著身體,激動問道。
  小吏笑道:「算你便宜,少保大人洪恩,你們給朝廷辦事不容易,銀元按九折兌換,你的那些工分,差不多能換三百塊銀元,比起銀子可多了不少。你不是想要農具嗎,衙門裡沒有幾樣,你不如拿著銀元,到市面去買,想要什麼都行!」
  也不知是小吏的話打動了范榮慶,還是銀元太漂亮了,他鬼使神差抱著一大箱銀元離開了衙門。
  可是走出來的一剎那,范榮慶腦袋涼快了,幾乎哭道:「俺的娘啊,這玩意有人要嗎?」


第318章 宰人的藝術
  「范大叔,沒換鍬鎬啥的?是不是狗官不給換,找他們拚命去!」
  「你給我站下!」范榮慶一把拉住了少年,氣呼呼說道:「石柱子,你小子還不夠一碟菜呢,找誰拚命去,再說朝廷給換了。」
  楊石柱撓了撓頭,憨笑道:「范大叔,給換了,你咋還跟吃了苦瓜似的。」
  「唉!我糊塗啊!」
  范榮慶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把箱子打開,一陣銀光,差點晃瞎了兩個少年的眼睛。
  「這,這是什麼玩意啊?」
  「當時銀——元,說是新鑄的,一塊頂一兩銀子,給咱們換了三百塊呢。」
  「那不是三百兩嗎!」楊石柱高興地一躍而起,「范大叔,這下子買什麼都夠用了。」
  范榮慶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傻小子,多少年都用銀子,換成了銀,銀元,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
  「咱們乾坐著發愁也沒用啊,總要去問問吧。」
  「對,咱們去牛市看看。」
  范榮慶緊緊抱著木箱,大有風蕭蕭兮炸碉堡的悲壯,兩個半大小子緊緊跟著,他們打聽著,很快到了西城的牲口市場。
  離著老遠,就看到人來人往,黑壓壓一眼看不到頭。在道路兩旁有不少用原木隔出來的牲口棚,有牛,有羊,有馬,人聲鼎沸,馬嘶長鳴,好不熱鬧。
  「行了,別看了!」
  范榮慶一拍楊石柱的後腦手,怒罵道:「臭小子,還不去看看老牛去!」
  他們穿過人群,來到了一處牛圈前面,裡面有二十幾頭膘肥體壯的犍牛,這要是用來耕田,一頭牛頂得上五六個小伙子。保證翻地又深又好。
  「怎麼,相中啦?」一個枯瘦的中年人笑著問道。
  范榮慶下意識點頭,不過立即糾正道:「就是看看,看看……」
  「呵呵,那可要好好看看,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兒了。」中年人笑著指了指靠著牛圈邊的漢子。
  「看到沒有,那位是蒙古來的,聽說還是個小官兒,牛都是頂好頂好的,拿定了主意就趕快下手吧。晚了就沒了!」
  范榮慶往前走了走,仔細盯著這些牛,越看心裡越癢。
  「這,這個要多少錢?」
  「不貴,七兩銀子一頭。要是買的多,還能商量。」
  七兩啊!
  范榮慶下意識摸了摸懷裡的錢袋子,全村的錢還不夠買兩頭牛呢!
  其實在明初的時候,一頭牛不過二三兩銀子,中期也不過五兩。只是如今天災人禍不斷,什麼價格都往上漲,就拿糧食來說,以往一石米最多一兩上下。可是如今的九邊等地都有三兩,甚至五兩。
  如果到了崇禎末年,甚至要到十兩銀子,那才是真正的末世呢!
  范榮慶默默盤算。還是拿不定主意。
  楊石柱突然說道:「范大叔,我數過了,一共23頭牛。乾脆都買下來算了!」
  「胡說什麼,要多少銀子呢?」
  「多少,沒多少吧?」楊石柱翻了翻眼皮,一時算不出多少。旁邊的中年人笑道:「不多,才161兩,看在咱們有緣150兩,你去全都趕走!」
  楊石柱頓時笑道:「范大叔,咱們不是有三百兩嗎?幹嘛不花啊?」
  「你!」范榮慶惡狠狠瞪了石柱一眼,心說財不露白,這小子真壞事!
  可是事情說到了這裡,范榮慶也沒法說別的,他小心翼翼從箱子裡拿出幾個銀元。托在手裡,只覺得口乾舌燥,直冒冷汗,都有點結巴了。
  「這,這個行,行嗎?」
  中年人一看銀元,頓時眼前一亮,大笑道:「怎麼不行,這可是好東西。」
  他接過銀元,送到了蒙古人手裡,那個蒙古人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把銀元拿在手裡,又是摸又是看。
  最後他直接走到范榮慶的面前,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漢人,牛,你的,銀,銀元給,給我!」
  范榮慶艱難地嚥了口吐沫,聲音沙啞地問道:「一元頂一兩?一共一百五十?」
  「哈哈哈,還嫌貴啊?」中年人笑道。
  「不嫌不嫌,趕快算賬吧!」
  范榮慶真是等不及了,立刻清點了銀元,那邊把牛也準備好,枯瘦的中年人作為牙人,很快辦事,特意叫了幾個年輕人,幫著范榮慶一起趕牛。
  「這,這都是我的了?」
  范榮慶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真疼!
  他就彷彿是腳下踩了棉花一樣,都不知道邁哪條腿了。整個人就彷彿在半懸空中飄著,他可是連續吃驚,第一驚是朝廷竟然給兌換了工分,第二驚是銀元九折兌換,竟然多給了他三十塊,第三驚則是蒙古人居然收了銀元,更沒有折價!
  以往朝廷收糧食,收銀子,都是死命要火耗,什麼時候讓老百姓佔過便宜!怎麼這一次轉性了,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真正遇上青天大老爺了……
  范榮慶抱著腦袋,苦苦思索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結果。不過他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趕快把剩下的銀元花掉。
  「石柱,好好看著牛,我去買農具了!」范榮慶撒丫子就跑,生怕晚了……
  范榮慶不知道,他急吼吼的動作,正好落到了一個人的算計當中,那就是咱們的少保大人張恪!
  似乎朱家皇帝都有個拗勁,天啟對於廢兩改元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可是滿朝上下,幾乎沒人支持。
  這時候張恪恰逢其時,上了一道奏折,請求在遼東和大寧都司暫行。
  所謂大寧都司就是剛剛光復的千里草原,不出預料,張峰出任大寧都司都督,營州總兵,加太子太保銜,成為了一品武將。
  當然張峰只是負責打仗,其他的全都要聽張恪的。
  經過一番周密的籌劃,廢兩改元的行動正式開始,張恪雖然不是研究金融的,但是好歹有著遠超時代的眼光,佈局起來,從容不迫。
  首先貨幣的基礎是信用,張恪鄭重宣佈銀元和銀子等同,一兩銀子一銀元,再徵收稅款的時候,以銀元計價。
  有了稅收保證,銀元的價值就有了保證。
  這還不夠,因為一個貨幣最重要的是要在市面上不停的流通起來,而不是被藏在地窖,錢庫里長毛。
  在貨幣市場上有個規律,叫做劣幣驅逐良幣。後世幾乎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同樣面值的紙幣,一張新的,一張舊的,舊的往往會被先花出去。而得到舊幣的人,也會如此,這樣一來,市面上舊幣越來越多,成了流通的主要貨幣。
  其實舊幣就相當於劣幣,而新幣就是良幣。
  銀元有三成銅,顯然比較起來,就是劣幣,必須要大肆流通,把銀子趕出去才行。
  張恪投放的第一批銀元選擇了普通百姓,以兌換徭役工分的形式發放出去。這些百姓幾乎一無所有,拿到銀元之後,會立刻花出去。
  而且為了避免有百姓攢錢成癡,張恪特意安排了九折兌換。讓老百姓真正意識到花銀元是佔了便宜。就好像超市的打折促銷一樣,拿到了銀元的百姓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把銀元花出去,多留一刻他們都不安心。
  拿到了這些銀元的商人也知道銀元不及銀子,同樣會花出去,不管是採購原料,還是上繳稅金,如此一來,銀元就會在市面上快速流通起來,廢兩改元的第一步就成功了。
  張恪得意洋洋,把其中的奧妙向鄧文通解釋道。
  「原來如此!」鄧文通伸出大拇指,讚歎道:「二弟果然是玲瓏的心機,佩服,佩服!倘若是先把銀元投放給世家大族,他們或許看到銀元精美,就收藏起來,如此越藏越多,銀元就沒法驅逐銀子了。」
  「姐夫說的沒錯。」張恪笑著喝了一口茶。
  鄧文通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忍不住問道:「二弟,既然銀元是劣幣,那為何韃子會喜歡呢?據我所知,韃子賣牛羊馬匹,可都爭著搶著要銀元,難道他們不知道嗎?」
  「知道,當然知道,不過還有另外一個規律,他們不知道。」
  「是什麼?」
  「良幣同樣驅逐劣幣!」
  張恪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在後世,同樣存在良幣驅逐劣幣的規律,就比如在後世的國際市場上,投資者往往會選擇美元規避風險,原因就是美元足夠堅挺,背後支撐的國力強悍,美元就成為良幣,大行其道。
  在設計廢兩改元的時候,對內用劣幣驅逐良幣,對外就用上了良幣驅逐劣幣。
  張恪規定,凡是前來貿易的蒙古商人,必須繳納一成稅金,而且只收銀元,若是繳納白銀,則需要支付火耗!
  沒錯,就是火耗,老子把白銀變成精美的銀元,一樣要花費功夫,必須給老子交錢。明明鑄造銀元是大賺特賺的,還要多要錢,就是這麼任性!就是這麼囂張!
  蒙古人當然也可以不答應,但是就別想來大明做生意了,什麼茶葉,絲綢,瓷器,呢絨,都別想要了。蒙古人有別的選擇嗎,他們只能乖乖接受銀元,接受張恪的剝削,這就是貨幣霸權的厲害!
  而且張恪還頒布了一個更缺德的規定,一年之內,蒙古人拿著白銀兌換銀元不收費用,日後兌換要加百分之五的稅。
  鄧文通聽張恪說到這裡,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
  「二弟,你也太狠了吧,趕快和我說實話,韃子是不是乖乖捧著銀子上門?」


第319章 掏空韃子
  「姐夫果然厲害,猜的一點都不錯。這幾日就有好幾位韃子台吉捧著銀子前來。」
  鄧文通欽佩地說道:「我這點本事比起二弟的神鬼莫測,實在是差得太遠了。以往都是韃子搶咱們的銀子,如今韃子捧著銀子送上門,滄海桑田,真是不勝唏噓啊!二弟,你算過沒有,能夠賺到多少銀子?」
  「這個還在計算,不過這幾天來的幾位台吉換了十萬兩,我們就賺了三萬兩,草原的王公貴族手裡至少有千萬兩的白銀吧,如果都能拿出來兌換,光是鑄幣這一塊就能拿到三百萬兩!」
  「天哪!怎麼會這麼多?」
  「姐夫,這還是小頭兒,最重要的是銀元大行其道,草原的貿易就徹底落到了我們手中,每年光是商稅就能有一兩百萬兩。再有韃子手裡弄了一堆銀元,他們懂得怎麼理財嗎?顯然沒有這個本事,隨之而來,咱們的錢莊銀行都進入了草原。只要韃子在銀行開戶,把銀元存在其中,他們就落到了我們的掌心,誰敢不聽話,把賬號凍結,貿易停止,那些喜好享樂的台吉多半就要乖乖俯首稱臣!」
  「妙,真是太妙了!」
  鄧文通撫掌大笑,格外喜悅:「萬萬沒有想到,區區銀元竟然能打贏戰爭,實在是不可思議。」
  「姐夫,人們常說錢通神路,只要控制了金脈,就掌控了一切!就是世上的王者!」
  張恪狂妄的宣誓對鄧文通實在是觸動太大了,金融的魅力無可阻擋,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淪進去。鄧文通就此沉迷其中,前半輩子恥談經濟的書生竟然變成了金融奇才,一手推動老大帝國前進的理財名臣……
  後話暫時不說,遼東的廢兩改元是如火如荼的進行。
  第一批投放市場十萬銀元,很快就成為市面上最主要的貨幣。銀元鑄造精美,加上交易簡易方便。深受老百姓歡迎。
  尤其是商人,他們天天和錢打交道,自然看出了銀元的優勢,雖然明知銀元比銀子更便宜,可是也不得不使用。
  由最初的排斥,到接受,再到喜愛推崇,很快遼東的地面上,誰要是還用銀子交易,就會被人恥笑。
  試想一邊隨手扔出去幾塊銀元。就把賬結了。
  你這邊還要把銀子放在天平稱重,不時用剪子剪下去一塊,好半天弄平衡了,才算交易成功。而且手裡剩下的都是一堆不成形狀的碎銀子,比起銀元,賣相差太多了。
  漸漸的一些地主大族也接受了銀元,瘋狂地喜愛上,他們這一出手可不打緊,大量的銀元被兌換走。這些人家財萬貫。不忙著交易,竟然把銀元收藏起來。
  市面上的銀元減少,頓時銀元的價格就漲了起來,甚至出現了黑市。有人用105兩兌換100銀元。大肆地收購,胃口越來越大,簡直就是無底黑洞,吞噬著一切能看到的銀元。
  還有人專門幹這個生意。把銀元販賣到關內。
  內地的豪商數量何其之多,販賣過去的銀元瞬間消失,簡直就像是一股狂潮。席捲北半個中國,銀元成了最熱門的話題。甚至有些地方還出現了仿造的假銀元,魚目混珠,真假難辨。
  ……
  市面上原本充裕的銀元一下子幾乎枯竭起來,習慣了銀元交易的百姓哪裡願意走回頭路,商人更是怨聲載道,希望朝廷能打擊倒賣銀元的行為。
  可是有些東西越是打壓,就越是嚴重,原本倒賣還只是個別商人,現在可好,每個到遼東的商人都把銀元當成了特產,無論如何,都要弄到一點。
  自從春耕結束,入夏以來,銀元的價格一日三漲,幾乎炒上了天。一方面是大肆倒賣走私,一方面是市場飢渴難耐,貨幣危機竟然以這種方式爆發了!
  就連遼東經略王在晉和巡撫王化貞都坐不住了,誰惹的麻煩找誰,他們一起到了義州。
  張恪在營州大戰之後,就告病修養,明面上把所有事務都推給了部下。這也是張恪的守拙之術,畢竟槍打出頭鳥,就算有金剛不壞之身,也受不了言官無休止的糾纏,天天雞蛋裡挑骨頭。索性就把事情都交出去,正好顯得自己恬靜淡然,不在乎名利。
  當然真正重要的事情張恪一點不會含糊,銀元的事情張恪每天都要聽取報告,甚至親自跑到市面上察看。
  王在晉和王化貞前來,張恪一點都不意外。
  「部堂和中丞大人請坐,來人,趕快奉茶!」
  手下人急忙倒上了茶水,王在晉品了一口,笑道:「這是極品的明前吧,想不到永貞還懂得品茶?」
  「部堂大人,我哪裡懂啊!不過是招待貴客才拿出來,我平時更喜歡和蜂蜜水,有甜的誰吃苦的!」
  「哈哈哈,到底是年輕人啊!」王在晉哈哈大笑起來:「沒有苦哪有甜,苦盡甘來那才是真正的甜。」
  張恪撓撓頭,笑道:「部堂教訓的是,難怪我喝過蜜水之後,總覺得嘴裡發酸呢!」
  「行了,你們兩位真有閒心!」王化貞毫不客氣地說:「還是趕快想想怎麼救市吧,永貞,你總不能讓銀元崩潰吧?」
  張恪看著焦急無比的王化貞,微微一笑:「世伯少安毋躁,市面上缺少銀元,我們鑄造就是了。」
  「說得輕巧!」王化貞道:「鑄銀元需要銀子,需要工匠,需要作坊。看市面的樣子,再有二三十萬銀元都不夠用,你可能瞬間變出這麼多的銀元?」
  王在晉也放下了茶杯,苦笑道:「永貞,春天的時候,銀元運行的挺好,怎麼入夏就亂了,老夫實在是不解。」
  「部堂,其實說白了也沒什麼,春天的時候持有銀元的都是普通百姓和商人,他們拿到了銀元,立刻消費了。而世家大族,還有內地的豪商,他們看出了銀元的價值,就瘋狂囤積,僧多粥少,就成了眼前的局面!」
  「可惡!」王化貞氣得狠狠一拍桌子,痛罵道:「這幫東西,當初提議廢兩改元的時候,全都反對。結果遼東暫行起來,他們又來挖牆腳,實在是可殺不可留!」
  王化貞對王在晉說道:「部堂大人,依我看該行霹靂手段,誰再敢囤積居奇,立刻法辦,嚴重者就地砍了。反正我們有王命旗牌,殺幾個奸商,如同殺雞!」
  「恐怕不妥吧,人命關天,還是聽聽永貞有什麼好辦法吧。」王在晉笑著看向了張恪。
  張恪此時滿臉含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春耕的時候,我就向魏公公討了一批鑄造銅錢的工匠,他們如今都會鑄銀元了。」
  「那還等著什麼?為什麼不鑄?」王化貞吃驚問道。
  「世伯,自然是等著白銀了。」
  「如今等到了?」
  「差不多吧,如今銀行錢庫裡差不多有三百多萬兩白銀,隨時一聲令下,馬上大批的銀元就能鑄造出來。」
  此話一出,就連老成持重的王在晉都差點噴了一口老血。
  「永貞,你別開玩笑,老夫還琢磨著把軍餉給你鑄造銀元呢,你到底從哪弄來的三百多萬兩銀子?」
  張恪笑著向西指了指,說道:「自然是蒙古人乖乖送來的了!」
  自從察覺到銀元危機之後,張恪馬上推行了一套新的玩法,他立刻知會蒙古各部,在銀行預存白銀,秋後兌換銀元,能返還百分之三的利息。而且再和大明交易時,還能得到優惠。
  雖然不知道玩得什麼把戲,可是草原諸部還是沸騰了,他們還猶豫著要不要拿著白銀兌換銀元呢,現在一聽居然有優惠,百分之三,一百萬就是三萬,也不算少了。
  立刻大量蒙古台吉把銀子雙手奉上,美滋滋換了一張存單。就連林丹汗都大老遠換了五十萬兩,等著秋天享受利息和優惠。
  「永貞,你小子也太狠了!市面上二分利息都借不到銀子,你竟然用百分之三的利息,從蒙古人手裡弄來三百萬兩!老夫,實在是無話可說!」王在晉笑道:「我看,怕是韃子的錢庫都被你掏空了!」


第320章 銀彈攻勢
  王在晉在地方幹過,又當過戶部、兵部、工部侍郎,同時兼任三部,在明朝歷史上都極為罕見。
  戶部管理財政,兵部管理軍隊,工部負責工程,他一人領三部,主管遼東軍需,可見是個全才人物。正因為經驗豐富,能力過人,能被王在晉看在眼裡的人不多。
  可是一個廢兩改元,徹底讓王在晉見識了張恪打仗之外的本事。尤其是老頭子多少日夜,百思不得其解。以往蒙古人頻頻入寇,勒索無度。明朝答應互市,安撫賞賜之後,又反覆無常,狠咬明朝幾口。
  而張恪所作所為,侵佔草原土地,大肆屯田,更是逼著蒙古人送銀子,偏偏蒙古人就對他百依百順,連個屁都不敢放。
  要說是義州兵戰力強大,可是滿打滿算,張恪手上的人馬不過一兩萬人,蒙古人要是存心死拼,張恪還真沒有辦法。
  酒席前,王在晉喝了幾杯酒,老臉發紅,就笑著問道:「永貞,老夫是一肚子的疑問,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解惑?」
  「請部堂直言,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張恪笑道。
  王在晉想了想,笑道:「永貞,咱們先從銀元說起,這銀元明明只有七成銀子,可是為何還有無數人趨之若鶩,難道他們都不清楚嗎?」
  不光是王在晉,王化貞同樣瞪圓了眼睛,好奇地盯著張恪,他們實在是不明白,銀元的魅力究竟在哪裡!
  「呵呵,部堂大人,您以為銀子究竟有什麼用呢?」
  「這個,銀子用處太多了,往大了說,朝廷的軍需糧餉,百官俸祿。賑濟災害,往小了說,家裡頭的柴米油鹽,筆墨紙硯,樣樣都離不開銀子!」
  「部堂說的沒錯,不知我這樣說可以不,銀子本身沒什麼用處,只有在購買東西,支付工錢的時候才有了價值。」
  王在晉眉頭緊皺,半晌點點頭:「也可以如此說。」
  「這就對了。銀元和銀子本質一樣,都是在交換的時候才用得到。而銀元製作精美,交易方便,攜帶容易,不存在成色問題。有了這麼多好處,雖然價值不足,百姓們也可以接受。」
  「原來如此!」
  王在晉笑道:「看起來百姓是一失一得,沒有什麼損害!對了,永貞。韃子把銀子送來,同樣的也要給他們銀元,他們也沒有什麼損失啊?」
  「當然不會,部堂大人。其實韃子送銀子的時候,他們已經把小命送到了我們手上。」
  「當真!」王化貞瞪大了眼睛,驚奇地問道:「永貞,你可別說大話啊?三百萬兩銀子。你最多賺八九十萬兩而已,還要扣除工錢和料錢,哪裡有那麼大的作用。難道你敢把韃子所有的銀子都吞下來?」
  「哈哈哈,世伯,還別說,我真把銀子都吞了下來!」
  嘩啦,酒杯落地!
  王在晉驚得站了起來,厲聲說道:「永貞,你可別胡來!幾百萬兩是不少,可是一旦韃子惱羞成怒,和咱們不死不休,遼東可就危險了。」
  張恪一點都不著急,笑道:「部堂大人,你放心吧,只有我把銀子吞下來,咱們和韃子才能和平相處呢!」
  王在晉一臉的不信,王化貞也是滿腹狐疑。張恪笑著一擺手,讓人把鄧文通請了過來,當即給王在晉他們上了一堂忽悠課。
  原來韃子來兌換銀元的時候,銀行先告訴他們,馬上兌換銀元只有百分之三的優惠,要是等到秋後,就能漲到百分之五。
  如果不急著用,就暫時等等吧!
  這麼一說,頓時就有人炸鍋了,老子辛辛苦苦把銀子送來,你們竟然要等等,別忘了,當初可是你們說要兌換銀元才能貿易的!
  說出來的話不算數,拿人當傻小子啊,別看你們義州兵打贏了,老子也不是吃素的,頓時就有幾個人亮出了彎刀,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這時候鄧文通急忙走了出來,好言安撫,告訴大家,銀元鑄造也要時間,都不要著急。再有大家帶來這麼多銀子,拿回去也不容易,路上說不定還有劫匪。
  不如這樣吧,把銀子都留下來,存在銀行,再給你百分之五的利息。一共加起來,就是一成利息,一百兩換一百一十元,何樂而不為。
  蒙古人對數字本來就不敏感,被鄧文通左一個右一個,徹底忽悠迷糊。
  「大人,你就說一句,是不是銀子留在這兒,就能錢生錢?」
  「沒錯!」鄧文通笑道:「就是這個意思。」
  在場的蒙古人互相看了看,全都翻著白眼,根本不敢相信。開玩笑,漢人和蒙古人鬥了幾百年,雙方什麼時候講過信用!
  漢人狡詐,看起來是佔便宜的事情,保證就是個坑,他們吃虧太多了。
  「你們不佔便宜就不錯了,還能讓我們佔便宜,當誰是小孩子嗎?」
  鄧文通不以為意,大笑道:「你們難道不知道,人世上的事情是可以雙贏的,你們把銀子存進銀行。銀行可以用這些錢投資作坊,借貸給缺錢的商人,賺取利錢,有了賺頭,自然可以分給你們。」
  「那要是賠了呢?」
  「賠了張少保會親自承擔責任,賠償你們的損失。」
  張少保!
  聽到了張恪的名字,在場的眾人都縮了頭,營州一戰的威名,張家兄弟在韃子之中宛如神明,有張少保作保,應該沒有問題!
  「那有什麼憑證嗎?」
  「你們來看!」
  鄧文通拿出了幾張銀行存單,放在了他們的面前。
  「你們只要在上面寫好了字據,約定取錢的方式,除了你們,就沒有人能取走!」鄧文通笑道:「我聽說草原征殺搶掠不斷,很多人辛苦積攢的財富都會被敵人繳獲。你們放在銀行裡則不一樣,無論貴為台吉,還是戰敗的乞丐,只要你們是銀行的客戶,錢就是你們的,誰也拿不走!」
  鄧文通這番話,徹底打動了韃子的心,如果真要是在銀行有一筆錢,無論到了什麼時候,最差還能做個富家翁。
  值了!
  這些台吉紛紛同意,把帶來的銀子都留下來了,還紛紛回家清理家底,看看還能送來多少銀子。
  韃子們算得明明白白,把銀子存在銀行,還能生利息,而且和明朝貿易的時候,也不用費力帶著一堆銀子了,簡直兩全其美。
  他們高興,可是渾然忘卻了一件事,他們拿著銀子來,回去的時候,懷裡只有一張紙!
  「哈哈哈,部堂大人,韃子敢背叛大明,他們的存款頃刻就被沒收,所以說韃子的命脈都掐在我們手上。而且韃子存了這麼多錢,我們可以貸出來,修建城池道路,支付軍需糧餉,採購商品物資。以後就是用韃子的錢去打韃子,您以為如何?」
  王在晉和王化貞相視一眼,眼中全都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顯然這兩位都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被驚得三魂七魄都飛出去了,飄了半晌,又回到了身體裡,王在晉渾身一震。
  突然老頭豁然而起,厲聲說道:「永貞,銀行可給老夫管好了,這可是國之重器,隨便不許用!」
  ……
  有了王在晉和王化貞的鼎力支持,加上韃子送來的白銀,義州的鑄幣作坊晝夜忙碌不停,成千上萬的銀元帶著餘溫就出爐了。
  張恪特別安排了一千輛馬車,專門運輸銀元,滿載著銀元的馬車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當老百姓看到這一幕,狂熱搶購囤積銀元的浪潮就漸漸平息了,彷彿春雪,轉眼化了一乾二淨!
  市面銀元供應充足,那些世家大族也把囤積的銀元拿了出來。
  遼東市場重新穩定下來,而就在此時,張恪找來了幾位商人,在一間密室之中,張恪吩咐道:「你們聽著,立刻運送三萬枚銀元去遼沈,全都換成銀子。」
  「那,那不是韃子的地盤嗎?」一個年老的商人直接出溜到凳子下面。


第321章 豪格入甕
  前後三個月的時間,張恪先後向市場上投放了一百萬銀元,伴隨著銀元的大規模流通,銀行也快速發展起來。
  如今在遼東有兩家主要的銀行,一個是原本辦理金銀套利的大明皇家銀行,一個是光復銀行,兩家銀行同時享有鑄幣特權。
  相比於傳統的錢莊票號,銀行採取存款有息的原則,要知道票號保管銀子可是要收費的,一來一回之間,差距就體現出來。
  當然銀行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存進去銀子,取出來只能是銀元。好在經過幾個月的時間,銀元已經建立起來足夠的信用。尤其是尋常百姓就喜歡銀元的便利,因此大量的白銀彙集到了銀行。
  銀行放手鑄幣,與此同時,銀行也悄悄開始發行一種銀行券。銀元雖然便利,可是成千上萬的交易之時,攜帶計算都不方便。這時候就需要一種票據,薄薄的一張紙,到銀行就能見票即兌,和銀票的作用差不多。
  越來越多的商人喜歡方便的銀行券,張恪從一手規劃廢兩改元開始,發行銀行券的那一刻,絕對是他最緊張的時候,生死勝敗就在一瞬間!
  不管是銀元,還是銀子,最起碼都有東西在,有實實在在的價值。而銀行券說白了就是一張花花綠綠的紙,要是沒人承認,就算擦屁股都嫌硬。
  可是這偏偏就是信用貨幣的最關鍵一步,一旦走過去,張恪就擁有了點石成金的本事,不光遼東的工業能快速發展,就連軍隊都有了源源不斷的財源,不客氣地說,貨幣之戰,比起十個營州之戰都重要。
  ……
  「二弟。好消息啊!」鄧文通笑著找到了張恪,一見面就說道:「這一個月,我們一共發行了13萬銀行券,最初的時候,每天都有人來兌換銀元,不過後來人越來越少。商人們都發現把銀元放在自己手裡,保管起來很不方便,而且交易的時候,還要拿到銀行換成銀行券。索性越來越多人不再兌換了,他們直接持有銀行券互相交易。」
  「永貞。咱們成功了!」鄧文通聲音陡然高了八度,都到了青藏高原了,喜悅之情,再也按捺不住。
  「大家接受了銀行券,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只要拿出一張紙,就能當銀子花!從此之後,我們手裡就握著金山銀山,什麼叫富可敵國。什麼叫權傾天下!發出去的銀行券不會在同一天兌換,實際上只要備下一成的銀元應付兌換,就能多印九成的銀行券。」
  鄧文通本來有些金融天賦,這段時間張恪把他所知毫無保留的告訴了姐夫。兩個人不停商量摸索,可以說鄧文通的金融眼光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他已經領悟到了信用貨幣的精髓,只要能保持隨時兌換,商人百姓就會把手裡的紙片子當成真金白銀。銀行就可以偷偷摸摸。大量印製銀行券,悄然之間使得財富呈幾何倍數增長。
  所謂百分之三十的鑄幣稅,相比紙幣的無本萬利。簡直雲泥之別,芝麻遇上了西瓜。
  「晉商苦心經營一兩百年,他們靠的不過是朝廷的特權,壟斷鹽利,才能積累了偌大的財富,要是我們的銀行能快速發展,憑著點石成金的本事,二十年內,甚至更快,就能壓過晉商!」
  鄧文通絕對不是撒謊,自從廢兩改元以來,鑄幣的暴利,加上吸收存銀,可支配的貨幣超過五百萬元,比起遼東一年的軍費還要多。
  而且照著眼下的速度,超過千萬並不遙遠,也就是說一家銀行能支配的財富超過大明朝,鄧文通手裡管的錢多過戶部尚書!!
  換成任何人,只怕做到了這一步,都會自信爆棚,血脈噴張。
  「姐夫,咱們還是別太心急了!」
  張恪笑道:「遼東地域狹小,能拿得出手的不過是毛紡一項,底蘊太差。而且銀行的底子也不夠雄厚,我們必須穩紮穩打!」
  「首先,銀行券絕對不能多印,一成準備金太少了,必須保證三成才行。」
  「三成?永貞,你太保守了吧?」
  「不!」張恪堅定地搖搖頭:「姐夫,你可別忘了,不論是晉商,徽商,閩浙海商,他們手上的絕對財富都比我們多太多了,必須防著明槍暗箭。」
  鄧文通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失落地說道:「穩健一點是好,可是那些毛紡工廠每天都在擴建。要廠房,要機器,要工人,要是貸款跟不上會出問題的。再有草原上還有那麼多城池要建造,這可都是錢啊!」
  「姐夫,別著急,咱們可以吸收更多的存款嗎?」
  「存款?開玩笑!」
  把韃子的銀子都掏出來了,哪裡還有銀子!
  「姐夫,容小弟賣個關子,再有一兩個月,就能見分曉。」張恪滿臉神秘的微笑。
  ……
  春夏之交,和風送暖,萬物滋長,鳥獸繁衍,正是打獵的好時候。一個頂著金錢鼠尾的少年,騎在一匹黑馬上,快速狂奔。
  前面草叢突然閃出一物,少年下意識鬆開弓弦,一頭梅花鹿應聲倒地,脖子上深深插入一支箭,鮮血汩汩流淌。
  少年十足得意,急忙跑過去,把鹿繫在了馬尾巴上,跑著拖出了樹叢。
  「好,貝子爺厲害,不愧是大金的巴圖魯!」幾個奴才諂媚地稱讚。
  這個少年正是皇太極的長子豪格,今年才十三歲,放在大明,還是一個少年郎,不過作為老奴的孫子,豪格已經參加了幾次戰鬥。憑著一股子渾勁,竟然立功不少,深受皇太極的喜愛。
  手下的包衣奴才急忙忙把梅花鹿解了下來,笑著說道:「主子,鹿真肥,奴才回頭給您烤了,保證好吃。」
  豪格下意識點頭,可是猛地,他發現了袖子口有一道口子,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娘的。這是最後一件了吧?」
  奴才們湊上去一看,也傻眼了,豪格這件衣服用的是最上等的妝花綢緞製成,還是在攻下遼陽之後,皇太極從府庫裡面找到的,只有不到一百匹,豪格也只分到了幾匹而已。
  做成衣服之後,光彩照人,豪格格外的喜歡。不論什麼時候都穿著,要不了多久。就有弄髒的,也有損壞的,眼下這是最後一件。
  「主子別慌,奴才回去給您縫上,保證天衣無縫,看不出來……」
  「放屁!壞了就是壞了,還能縫好嗎?」
  另一個奴才急忙說道:「主子,他滿嘴噴糞,要我說啊。剛剛貝勒爺又給您幾匹布,重新做幾件。」
  「放狗屁!」
  豪格一甩鞭子,狠狠抽在了這個奴才的嘴上,打得他皮開肉綻。嘴唇都是血。這傢伙還不敢躲,只能直挺挺站著。
  「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啊!」
  「哼,蠢貨。阿瑪送來的都是從朝鮮弄來的料子,看著鮮艷,就是樣子貨。和朝鮮的人一樣,中看不中用!娘的,這世上就漢人能織出最好的布嗎!」
  豪格越想越氣,飛身上了戰馬,連獵物也不要了,氣呼呼回了府邸。他帶著怒氣,進了屋子火氣更盛。
  當初打進瀋陽的時候,他選中了一處漢人富商的別院,裡面裝幀精美,傢俱考究,簡直就像是人間仙境。可是偏偏這座宅子也被另一個人看中了,就是豪格的叔叔多爾袞!
  仗著野豬皮的寵愛,府邸歸了多爾袞。
  豪格現在的府邸所用的傢俱陳設都是從另一處官宦人家搶來的,有不少已經損壞了,可是就算如此,也比大金的工匠做得要好。本來皇太極答應豪格,要給他購買一套全新的用具。
  但是張恪的勢力伸向了草原,晉商的走私活動幾乎停止,這下子手裡捧著萬兩黃金也沒有用,只能對著一間破破爛爛的屋子!
  「混賬,王八蛋!」
  豪格一股邪火攻心,猛地抽出佩刀,對著屋裡的陳設一頓亂砍,八仙桌子劈碎了,紅木椅子砸爛了,花瓶摔了,字畫扯了,就連地毯都劈得稀巴爛。
  等到發洩夠了,豪格也傻眼了,住處簡直和狗窩一個德行,這可怎麼辦啊?急得他抓耳撓腮。
  「主子,主子,奴才求見!」
  一聽聲音,來的正是心腹德山。
  「進來吧!」
  「庶!」一個三十來歲的人跑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個精緻的盒子。一看到滿地的狼藉,頓時嚇了一跳。
  「主子,這,這是怎麼了?」
  豪格一撇嘴,氣呼呼說道:「怎麼,老子看著不順眼就給砸了,你還想管我不成?」
  「不敢,不敢,奴才哪有這個膽子!砸得好,砸得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豪格氣得一拍大腿,懊喪地說道:「來?怎麼來?明狗不賣我們東西,難道要起兵去搶不成?」
  德山嘿嘿一笑:「搶就搶,主子是大金的巴圖魯,少年有為,正是大顯身手的時候!」
  「那,那我現在就去找阿瑪!」
  豪格正要起身,德山笑道:「主子別忙,看奴才給您帶來什麼稀罕玩意了!」
  說著,德山把盒子打開,豪格閃目看去,只見一個黃燦燦的小瓶子放在裡面,用手拿起來,豪格幾乎驚叫起來。
  「這,這是鼻煙?」
  「沒錯,又細又純的好貨!」
  豪格迫不及待倒在手心裡,用力吸入鼻子,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好,真是好東西,德山,你是從哪弄來的?」
  德山神秘兮兮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主子,從南邊來了幾個商人,他們手上都是好貨,不光有鼻煙,還有傢俱綢緞,您想不想看看?」
  「怎麼不想,快快帶路!」豪格一刻也等不了了!


第322章 鴉片
  搶佔了瀋陽之後,老奴立刻把都城從偏遠閉塞的赫圖阿拉遷到了瀋陽,八旗王公也全都遷過來,由於時間緊迫,很多府邸都來不及建造,就連皇宮也只能用明朝的衙門,暫時對付。
  滿清的王公貝勒則更多徵用富商官員的府邸,可是商人的宅子精緻有餘,而氣派不足,哪裡能配得上開國功臣的身份。
  因此所有王公貝勒都比賽著開工新建府邸,反正他們搶了不少金銀,不怕花錢,而且有大量的漢人百姓充當奴隸,幹活的人也有了。瀋陽城就彷彿一座大工地,亂七帶八糟,亂哄哄的沒個消停。
  小西邊門,一處幽靜的小院,大門推開,有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邁步走了進來。
  「二叔,我回來了!」
  院中的葡萄架下,站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來回踱步,唉聲歎氣。
  一見年輕人進來,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埋怨道:「小祖宗,你還知道回來?」
  老者偷眼看了看四周,低低聲音說道:「你知不知道,韃子下了剃髮令,滿城的金錢鼠尾。你小子要是被剃了頭髮,還有什麼臉回家!」
  老者越說越氣,年輕人慌忙把帽子摘了下來,笑道:「二叔,你看我這帽子後面不是有個金錢鼠尾嗎?」
  果然,在年輕人的帽子後面繫著一段不到指頭粗細的頭髮。
  「就這個,韃子認不出來?」
  「嘿嘿,二叔,韃子能認出來,可是他們更認錢,塞點銀子就成了!」年輕人鄭重說道:「二叔,咱們替少保辦事,光把銀元花出去能顯示咱們的本事嗎?小侄趁機打探一下韃子的情況。回去也好給少保報告。」
  「打探情況?你小子看到了什麼?」
  「二叔,城裡到處都在開工建府邸,徵用了成千上萬的民夫,我回來的路上,看到城牆前面有一溜旗桿,上面都綁著人,有幾個韃子章京拿著弓箭亂射。幾個人受傷沒死,叫聲別提多嚇人,就跟到了森羅殿!」年輕人心有餘悸說道。
  「哎呀!」
  老者一聽,氣得嘴唇都青了。
  「聽人說紂王和妲己設菜盆。置炮烙,殺人為樂,這幫韃子就是沒人心的畜生!」
  「沒錯,早晚等著少保殺過來,把他們挨個綁到旗桿上,全都殺了。」
  啪啪啪……啪啪啪……
  敲門聲傳來,兩個人急忙閉住了嘴。
  「走,去看看。」
  大門敞開,只見站著十幾個人。領頭的是十四五歲的少年,身材雄壯,好像成人一般。在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嬉皮笑臉的中年人,正是先前見過的德山。
  「包先生。包少爺,這是我家的貝子大人,還不趕快磕頭!」
  一老一少心裡雖然不願意,可是表面上還是惶恐萬分。慌忙跪在地上。
  「小的拜見貝子,貝子爺吉祥。」
  豪格看了看兩個人,問道:「你們怎麼稱呼?」
  老者急忙說道:「小人名叫包有丁。這是我侄子,叫包士卿,老家在南直隸,世代經商為業。」
  「南直隸?挺遠的,你們是怎麼來的?」
  「啟稟貝子爺,我們坐著船先到了山東,然後假意說去朝鮮貿易,在長生島登陸遼南,一路北上,才趕到了遼陽。一路上,萬幸有大金雄兵保護,小人們才能安然無恙。」
  「哈哈哈!」豪格仰天大笑:「保護?我看是要錢吧!行了,都起來,讓我看看你們有啥好東西,要是看得高興了,你們就發財了!要是我不高興,把你們都綁在旗桿上當靶子!」
  豪格說著,大步往院裡走。
  「娘的,真是個野人!」包士卿暗暗腹誹,他急忙跑在前面,領著豪格進入了大廳。
  剛一坐下,豪格就向四周打量,屋子不大,但是擺設很考究,清一色的黃花梨傢俱,有櫃子,有屏風,有八仙桌,有交椅,做工精細,雕琢龍鳳圖案,色澤光潤,精美異常。
  豪格一看,眼睛就發亮了。
  「真他娘的好看啊!」豪格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包有丁和包士卿全都心中暗自鄙夷,這些傢俱雖然不錯,但是最多就是富裕人家用的,並不少見。要是拿出世家大族,尤其是大鹽商用的,還不把眼珠子驚得掉下來。
  「姓包的,這些本貝子都要了,馬上給我運回府去。」
  他一出口,底下的包衣奴才紛紛伸手,就要往外搬。
  「慢!」包士卿仗著膽子攔住了。
  豪格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怎麼,怕本貝子不給錢?」
  「哈哈哈,要是怕這個我們叔侄就不來了!」
  包士卿笑道:「貝子爺,這些東西還算不上好玩意,我們還有別的呢,您再看看?」
  「好,有什麼牛黃狗寶都給我拿出來!」
  包士卿和包有丁聞言而動,立刻搬來了大小箱子,放在了豪格面前,打開一看,頓時豪格的眼睛就晃瞎了。
  裡面有肩部豐腴的梅瓶,有色彩絢麗的螺鈿,有松江的棉布,有蘇州的錦緞,甚至還有海外的玻璃瓶,最後搬過來一個一人來高的自鳴鐘。
  琳琅滿目,要什麼有什麼,豪格看了半晌,傻傻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突然之間,這小子眼神閃過一絲凶厲,他猛地抽出肋下的腰刀,挽一個漂亮的刀花,就把刀壓在了包士卿的肩頭。
  「說實話,你們是不是張恪派來的,想打探我大金的虛實?癡心妄想,東西老子都要了,你們都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強盜,徹頭徹尾的強盜!
  包士卿看得明白,豪格只是給他們誣陷罪名而已,目的就是要霸佔這些東西。野人到底是野人,就算是建立國家,同樣是一群野獸!
  要是讓豪格把東西都佔了,把他們趕走,冒險前來就失去了所有意義。包士卿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突然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豪格不明所以,冷笑道:「你發瘋了不成?」
  「哈哈哈,貝子爺,小的沒有發瘋,我就是恨自己眼睛瞎了!我本以為大金新創,氣像一新,不會像明廷一樣腐朽不堪,真是沒有想到。堂堂貝子爺竟然巧取豪奪,一點都不客氣,豈不讓人寒心!」
  「好膽,你敢罵貝子爺!」
  德山上來就給包士卿兩個嘴巴,打得他小白臉紅腫,嘴角流血。可是包士卿一點不怕,傲然說道:「包某世代經商,早就知道一個理兒,富貴險中求。我本想著大金和明廷貿易斷絕。我們走海路,把大金需要的東西送來。可是貝子爺竟然疑心我們是大明的間諜,試問有我們這樣主動找死的間諜嗎?」
  包士卿幾句話聲色俱厲,倒真把豪格給震住了。他畢竟是十幾歲的孩子,雖然心黑,但是還不夠狡詐。
  小眼睛眨巴了幾下,緩緩問道:「你們能弄到什麼東西?」
  包士卿沒有吱聲。而是看向了身邊幾個拿刀的包衣。豪格黑著臉說道:「你們都滾一邊去!」
  包衣奴才下去了,包士卿才笑道:「貝子爺,說起來我們包家在南直隸雖然算不得頂尖的世家。可是什麼行業都涉及,絲綢、棉布、鹽巴、瓷器、傢俱、茶葉、洋貨,只要您想到的,我們就能拿到。這次帶過來的不過是開胃菜,比這個好的,甚至皇帝佬御用的東西我們都能搞到。」
  豪格頓時皺起了眉頭,吃驚地問道:「當真?」
  「這豈能有假,您看看這個!」
  說著包士卿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玉的小盒,輕輕打開,只見裡面黑乎乎的一片。
  「這,這是什麼東西?」
  「貝子爺,此物叫做福壽膏。」包士卿拖著小盒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他還記得在來的時候,張恪把東西交給他之前,帶著他到了一處密室。
  裡面有幾個鐵籠,裡面的人不知怎麼回事,就鼻涕眼淚一起流,跪在地上哭爹喊娘。有個傢伙扯開了衣襟,露出嶙峋的肋骨,他伸著兩隻爪子,拚命地撓著,鮮血流的滿地都是。看他的痛苦樣子,包士卿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等到有人拿著一些黑乎乎的東西,放在了煙袋裡,這些人吸食之後,全都安靜下來,躺在籠子裡,滿眼都是迷醉的表情。就彷彿在他們的面前有無數美女閃過,天堂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福壽膏的魅力!
  一手製出這種東西的名醫吳有性對張恪說道:「老夫只怕要背上萬古的罵名了!」
  ……
  「貝子爺,此物據說原產海外仙島,是西洋人首先發現的,他們帶到了大明,大明的名醫經過一番研究,加入了七十二種名貴藥材,九蒸九煮,耗盡無數功夫,才能製出指頭大小的一點……」
  「別廢話,說著這有什麼用?」
  「是,貝子爺,此物能夠提神健體,消除暗傷疲勞,延年益壽,乃是無上妙物,尤其是服用之時,靈魂飄蕩,有神遊九霄之妙。研製出來之後,立刻被列為貢品,上呈明朝皇帝。」
  「噢,這麼厲害?」
  豪格將信將疑,接在了手裡。
  「既然皇帝佬專用的,你怎麼弄到了?」
  「貝子爺,正所謂錢通神路,研製此物的名醫偷偷將方子留給了家人,結果被幾個讀書人聽說,花重金買了過去。如今的江南有些世家大族都在享用,妙處難以言說。」
  豪格瞇縫著眼睛,想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
  「我這就去驗證一下此物的功效,若是真有那麼神奇,從此之後,你們在大金境內經商,本貝子罩著你們了!」


第323章 圖謀長生島
  野豬皮從萬曆十一年起兵,征戰三四十年,雖然身體依舊雄壯,能掄動幾十斤的大鐵刀。每逢戰事,必然身先士卒,斬將奪旗。
  可是老了就是老了,多年的戎馬生涯,給身體造成了無數的暗傷,已經陸續開始爆發了,病痛折磨著老奴。
  昨天夜裡,大妃阿巴亥打扮的格外妖嬈,在老奴面前翩翩起舞,柔媚的身段,飽含深情的眼眸,勾魂攝魄,簡直就是西施在世,妲己重生,把老奴的魂兒都勾走了。
  他恨不能立刻包大妃阿巴亥抱在懷裡,好好蹂躪一番。
  猛地起身,老奴的左腿突然抽搐起來,膝蓋疼得鑽心刺骨,冷汗順著鬢角就流淌下來,幾乎摔倒。
  「啊!」
  阿巴亥驚得花容失色,慌忙扶住了老奴,關切地問道:「汗王,您可別嚇奴家啊,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要叫太醫?」
  野豬皮臉色鐵青,長歎一口氣:「叫他們幹什麼,來看朕狼狽相嗎?」
  阿巴亥慌忙跪倒,哭得梨花帶雨。
  「臣妾不敢,可,可是汗王身體要緊,奴家還有三個孩子都指望著您呢!」
  看著愛妻抽泣,老奴難得心頭軟了下來。
  「起來吧,朕這就是老毛病了,一到下雨陰天關節疼得厲害,過兩天就好了。」
  阿巴亥將信將疑,扶著老奴去休息。
  果然當夜格外的悶熱,到了三更天以後,暴雨如注,悶雷滾滾,嚇得阿巴亥依偎在老奴懷裡。
  老奴預測的本事比起天氣預報可是厲害多了,不過他絲毫沒有喜悅,放著千嬌百媚的佳人在身邊,卻是有心無力。老奴百爪撓心,羞憤異常,別提多難受了。
  轉過天老奴的怒氣還在,對手下人遭了無妄之災,非打即罵,更有一個侍衛被踢斷了一條腿。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老奴退到了後面,無心政務,就讓人給他讀《三國演義》,偏偏又讀到了白帝城托孤一段。更令人煩躁不已,突然有人來報。
  「汗王陛下,四貝勒皇太極求見。」
  「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腳步聲響起,皇太極晃著高大的身軀走進來,匍匐跪倒,格外的恭順。
  「啟稟父汗,孩兒得到一樣寶物,特意獻給父汗。」
  誰都盼著送禮。老奴也不例外,好奇問道:「是什麼東西?」
  皇太極急忙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送到了老奴的面前。
  「父汗請看,此物名叫福芙蓉膏。聽說是用幾十種名貴藥材精心熬製,功效非凡。」
  老奴一看臉上滿是鄙夷之色,一扭頭靠在了椅子上,不屑地說道:「這玩意朕見得多了。不就是春藥嗎,漢人最喜歡故弄玄虛,他們不是剛有一個皇帝吃死了。本汗還沒活夠呢!」
  野豬皮還真有些見識,他當初在李成梁手下當差,時任李成樑上司的是薊遼總督譚綸。
  譚綸是抗倭名將出身,屢立戰功,他任總督期間,薊鎮有戚繼光,遼鎮有李成梁,猛將強兵雲集,把大明的北疆弄得鐵桶一樣。
  當然誰都不是聖人,譚綸之所以能陞官,是因為他走了張居正的門路,據說獻上去的就是大名鼎鼎,金槍不倒的百花仙酒……
  譚綸和張居正都因為用藥過多,縱情聲色,都沒有活過六十歲,死的時候渾身燥熱,極為淒慘。
  ……
  這段公案雖然過去幾十年,老奴還記憶猶新,並且時常告誡自己,不要隨便亂吃藥物。因此見到皇太極獻藥,他相當不滿。
  皇太極不知道緣由,可是也不敢在老奴心裡留下壞印象,急忙辯解說道:「父汗,此物絕不是普通的丹藥。兒臣已經找了五個老兵驗證。他們使用之後全都說精神百倍,神清氣爽,渾身有勁,尤其是原本的暗傷,關機疼痛全都好了。」
  聽到暗傷,老奴可坐不住了,急忙問道:「當真?」
  皇太極急忙磕頭碰地:「父汗,兒臣豈敢欺瞞,若是父汗不信,可以找人來實驗。」
  「嗯!」野豬皮拖著青玉盒子,眼珠來回亂轉。
  「你一片孝心,朕就收下了。」
  老奴打發走了皇太極,對著芙蓉膏看了半天,他只是扔在了櫃子裡,並沒有使用,顯然是心有餘悸。
  轉過頭又是悶熱的天氣,夏季正是雨水多的時候,老奴渾身的關節又開始疼痛難忍了!
  其實光是疼還不要緊,如花似玉的阿巴亥就在身邊,幽怨的眼神,老奴只覺得受了無比的屈辱。
  「去,把福,什麼膏拿過來!」
  ……
  明朝的宮廷沒有秘密,大金也是如此,沒有幾天時間,就有人到處傳說,老汗王服食一種靈藥,經年累月的傷痛全都消失了,身體比年輕人都壯,摟著愛妃夜夜笙歌,羨慕死個人!
  更有人說此藥能夠活死人,肉白骨,長生不老,金槍不倒……
  八旗的王公大臣全都趨之若鶩,對靈藥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
  老奴渾然不覺自己成了推銷員,他吸食了幾天,果然精神頭也好了,疼痛也沒了,頓時心情大好。
  「皇太極,你獻藥有功,要朕怎麼賞你?」
  「父汗龍體康健,龍馬精神,是兒臣的福分,豈敢居功。」
  老奴很滿意他的恭順,又笑道:「這個,芙蓉膏只有這麼一點嗎?用完了如何?」
  「啟稟父汗,兒臣正要向父汗稟報。」
  皇太極將芙蓉膏的來歷先說了一遍,然後又著重介紹了包家,說他們想要在遼東經商,請父汗恩准。
  老奴聽完之後,眉頭緊鎖。
  「漢人倒是貪婪無度,那些山西人不也是為了錢,什麼都幹嗎!不過這個包家真有那麼大的能耐?他們可靠嗎?」
  皇太極說道:「父汗問得極是,兒臣也沒法替他們保證,不過兒臣覺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任憑再狡猾。也就占一次便宜。如今我朝物資匱乏,皮草、人參等土產又賣不出去,不甚樂觀。兒臣想把交易的地點設在長生島,離著腹地很遠,也不擔心他們窺伺機密,不妨試一試。」
  老奴急忙走到了地圖前面,仔細觀看,長生島在遼東半島的最南端,後世以盛產海參聞名。此處處在海上,也玩不了什麼花樣。
  「好。就是這裡,告訴他們,大金對待朋友是大方的,只要他們能運來大金需要的東西,本汗不吝賞賜!」
  老奴想了想,又補充道:「尤其是福芙蓉膏,絕對不能少了。」
  ……
  「沒想到,真沒想到,老奴你也有上當的時候!」
  攥著包士卿的密信。山海關總兵於偉良是仰天大笑。
  「永貞,你說的芙蓉膏,真有那麼大的癮?我光聽說喝茶有癮,喝酒也有癮。」
  「哈哈哈。比起芙蓉膏,那都不值一提!它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無論是多硬挺的漢子,也承受不住煙癮。沒有幾年,就會形銷骨立。沒有尊嚴,沒有人格。沒有志氣,沒有人性!只有能給他一點芙蓉膏,讓他殺了親爹都不搖頭!」
  「我的天啊!」於偉良嚇得一縮脖子,心說這輩子我都不碰芙蓉膏。
  「永貞,老奴吸了毒,要不了多久,保證銀子滾滾而來,我提前祝你發大財了。」
  張恪的確非常高興,他本想著把銀元推廣到建奴手裡,藉機套取白銀。至於芙蓉膏,只是捎帶的任務。哪知道竟然一炮走紅,直接送到了老奴手裡。
  看樣子原本的計劃要擴大很多了,光是賺點錢,實在是辜負了一番努力。
  「於兄,你在山海關有多少人馬?」
  「騎步兵加起來,差不多八千多人吧,原本還能招募更多,我不是學你的精兵路線嗎,就沒急著擴軍。」
  「嗯,八千也不少了,對了,水師怎麼樣?」
  「挺不錯的!」於偉良笑道:「登萊水師撥了三千人臨時暫住山海關,參將叫做明文遠,是個狠茬子,永貞,你要是能把他拉過來,可是一大助力。」
  「那個明文遠真能戰嗎?」張恪神情凝重,顯然要有重要的任務托付給他。
  於偉良也有些猶豫,遲疑地說道:「永貞,明文遠是個悍將不假,可是他手上船隻破舊,水兵拖欠糧餉日久,只怕……」
  「好辦!」張恪笑道:「缺錢給錢,缺人給人,我只要求在三個月之內,水師要有跨海征戰的本事。」
  話到了這個份上,也沒有別的了,於偉良拍著胸脯說道:「永貞兄放心就是了,我這就去找明文遠,他要是沒本事,老子就把他扔海裡喂烏龜!」
  有了水師,張恪的計劃漸漸成形了,包士卿他們鬼使神差,選擇了長生島作為交易場所,張恪對這個大島也是垂涎日久。
  除了海參之外,張恪更希望把長生島打造成遼南抗金基地,島長30公里,寬11公里,足夠安置三五千的精兵,最近處距離大陸只有358米。
  老奴在遼東倒行逆施,無數漢民百姓都想回歸大明,而長生島就是最好的基地。
  遼西,長生島,皮島……連綴在一起,就是完美的封鎖線,把老奴困死在裡面,再也別想興風作浪!
  拿下長生島,打痛老奴,鼓動百姓回歸。
  三大戰略目標擺在了面前,而包士卿就是最好的棋子,根據他的報告,建奴肆意徵用勞役,百姓苦不堪言。正好利用貿易的時機,向遼東散發傳單,鼓勵百姓造反。只要點燃了遼東的烽火,建奴必定疲於奔命。
  到時候把吸引到長生島附近的建奴一舉全殲,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事情嗎!張恪看著地圖,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第324章 超級騙子
  包有丁和包士卿在瀋陽盤換了一個月,這對叔侄本著商人的精明,出手大方,口齒伶俐,滿嘴拜年話,深深贏得了建奴上層的青睞。
  不光是毛小子豪格,包括皇太極,濟爾哈朗,阿巴亥,阿敏,代善,岳托等人,全都見過他們。
  哪個王公手下都有一大堆部民士兵,大量人參,皮草,藥材壓在手中,賣不出去。急需的糧食,鹽巴,布匹,鐵器又運不進來。
  眼看著昔日的搶手貨發霉長毛,誰都不免焦頭爛額。他們很快就把包家叔侄當成了救命稻草,就連位高權重的大貝勒代善也帶著兒子岳托,親自找到了包士卿。
  代善對商人沒有什麼客氣,直接說道:「姓包的,聽說你們買了不少皇太極的東西,難道他們的東西比本貝勒的好嗎?」
  找茬來了,好在包士卿很有經驗了,他急忙笑道:「豈敢豈敢,只是四貝勒對我們有知遇之恩,要是沒有四貝勒,我們哪能打開市場,在大金做生意!」
  「四貝勒,你就知道一個四貝勒?」岳托冷笑道:「他能讓你們做生意,我們父子能放你們滾蛋,你信還是不信?」
  「信,信,小的哪敢不信!」包士卿笑道:「大貝勒,小的早就知道您的威名,做生意不怕大,你們願意合作,小的自然是歡迎之至。不過這一次我只帶了三萬銀元,已經全部花掉了,下一次,船隊來的會更多,有多少東西,我收多少!」
  包士卿神情懇切,不似作偽,代善終於露出了微笑。
  「讓皇太極搶了先,就便宜他了。」代善笑著坐在了寬大的椅子上。粗糙的大手撫摸著細膩的圈椅俯首,臉上自然露出貪婪神色。
  「你們真的什麼都能弄到?」
  「這個,也不能這麼說。」包士卿苦笑道:「小的只能說有門路,可是好東西必須要花大價錢,就算我們傾家蕩產,也買不下來。」
  岳托年輕氣盛,冷笑道:「既然拿不到,還敢誇海口,是以為老子的刀不快嗎?」
  「不敢不敢!」包士卿慌忙擺手,「岳托貝勒息怒。小的本錢有限,不過,不過……」
  「有屁快放,別吞吞吐吐的。」
  「是。」包士卿穩了穩心神,笑道:「貝勒爺,若是您能提前預付一些銀子,只要錢足夠,我能保證您和皇帝佬的吃喝用度一般不二!」
  啪!
  官窯的茶杯摔得粉粉碎,岳托豁然站起。眼中凶光畢露。
  「混賬東西,當我是三歲孩子嗎,把銀子給了你們,你們卷款逃走。再也不回來怎麼辦?」
  代善同樣怒火中燒,逼視著包士卿。
  「請大貝勒和岳托貝勒息怒,小的誠心經商,若是欺詐銀錢。情願五雷轟頂!」
  代善不屑地冷笑道:「別跟我說這個,這年頭缺德的人多,就算累死老天爺。也劈不了幾個。」
  「阿瑪說的沒錯,我看他就是一個騙子,立刻手刃了才是!」岳托怒氣沖沖就要動手。
  「慢,請貝勒爺聽小的把話說完,我絕不會詐欺您的銀子,實際上銀子沒有離開遼東,小的要的只是名義而已。」
  代善和岳托全都皺起眉頭,互相看了看,代善才說道:「把事情給我們說明白了吧!」
  「喳!」
  包士卿暗呼僥倖,就在剛剛一瞬間他的後背都濕透了,和這幫野人打交道實在是太難了,心臟差一點,只怕就嚇死了!
  「張少保啊,張少保,我可是把命都押上了,你可不能騙人啊!」
  包士卿對天祈禱,然後笑道:「大貝勒,您有所不知,如今大明境內已經有了新式銀行,還有了銀元匯票,交易起來極為方便。」
  「什麼是銀行?」岳托好奇問。
  「和錢莊票號差不多,不過銀行吸收存款的時候,是有利息的,把錢放在銀行,就會越來越多。」
  聽到能錢生錢,代善和岳托都來了興趣,瞪著眼睛聽著。
  「大貝勒,我準備在長生島設置一個分行,你們把銀子存進去,銀子就放在銀行錢庫,等到你們需要的貨物運來,就從賬目上面扣除,如此而已。銀子還在長生島,還在你們的控制之下,斷然不會有詐騙的可能。」
  岳托臉色更陰沉了,疑惑地說道:「這不就是把銀子從瀋陽轉到了長生島,有什麼差別?你們又怎麼買東西?」
  「岳托貝勒有所不知。」包士卿笑著解釋道:「您把錢存進銀行,銀行的賬上就多了一筆錢。我們可以開出銀行匯票,支付貨款。」
  為了讓兩個人更清楚,包士卿從懷裡拿出了一摞精緻的紙張,上面有花花綠綠的紋飾,能夠預防假冒。
  包士卿拿出毛筆,寫下自己的名字,還有金額,然後遞給了代善。
  「大貝勒,憑著這張票子,就可以去銀行取錢。」
  代善和岳托兩個土包子心頭瞬間跑過無數草泥馬,什麼叫點石成金啊,這就是!一瞬間,兩個人竟然有衝動,要把包士卿手裡的本子搶來,然後隨便填寫。
  一萬,十萬,額不,一百萬,一千萬,這不就發財了!
  看他們面色不善,包士卿急忙說道:「大貝勒,匯票光有一張紙可不行,必須要有儲備金,能夠兌換人家才相信,要不然這就是一張廢紙!您把存款放在長生島,就相當於小號有了充足的儲備金,開出來的匯票才有用。當然小的要是背信棄義,您大可以指揮著強兵殺上長生島,把銀行封了,從錢庫裡把銀子拿走就是了。」
  「原來如此!」
  代善和岳托仔細品味著包士卿的話,除了要把銀子轉移地點之外,就沒有別的風險了,而且還能得到利息,也算是有了補償。
  「好,就聽你的。」
  「大貝勒,如今明朝境內盛行銀元,就是這個。」包士卿急忙取出了幾塊銀元,放在了桌子上。
  「一塊銀元等於一兩銀子,交易方便,看著也漂亮,大貝勒,此時存銀元,還有優惠,您要不要試試?」
  代善拿著銀元,左看看,右看看,訕笑道:「你們漢人就是花樣多,也罷,本貝勒也不怕你們玩花樣,隨便吧!」
  代善和岳托起身離開,包士卿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送到了代善的手裡。
  「大貝勒,這就是延年益壽,強身健體的靈藥芙蓉膏。」
  「哦?這就是大汗所用的?」
  「沒錯,小的下次一定多孝敬您!」
  「好小子,果然明事理,以後本貝勒不會虧待你的!」
  送走了代善和岳托,包士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了。別看剛剛他談笑風生,實則把心都選在了嗓子眼!
  他就是在與虎謀皮,懸崖上走鋼絲,不過好在這一步走了過來,天大的功勳就在眼前。
  野豬皮,皇太極,代善,岳托!你們這些土鱉,僥倖打了幾場勝仗能如何,論起玩心眼,玩錢,你們差著老子一百條大街呢!就等著喝洗腳水吧!
  包士卿誘使代善存款長生島,背後的算盤精著呢。先把韃子的銀子吸引過去,同時推廣銀元,等到撈得差不多了,就該水師出手了,把存銀全都搶走。
  到那時候,韃子手裡的銀行券沒人兌換,銀元大貶值,經濟崩潰,民怨沸騰,勢必烽火遍地……
  想著想著,包士卿竟然從心裡往外冒涼氣,手足顫抖,彷彿見了鬼。
  的確,在包士卿的眼前,就有一個鬼影,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瀟灑年輕人,他怎麼就能想出這麼厲害的招數,殺人不用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比起諸葛還像是妖怪!
  包士卿此刻出的汗比應付代善還多,渾身就像個水鴨子。
  「老天啊,寧坑死韃子,別得罪張少保!」
  包士卿轉過天來,開始遊說各個王公貝勒,很快這些貪心的韃子都上了道。
  代善和岳托存了三十萬兩,濟爾哈朗存十五萬,阿敏二十萬……就連最小心的皇太極都存了五萬兩!
  包士卿草草一算,手上的銀子竟然達到了一百五十萬兩的天文數字!他簡直嚇得夜不能寐,吃啥都不香了。


第325章 造反了
  「大人,自從七八月以來,建奴頻頻越過三岔河,偵查我方情況,襲擾百姓,搶掠物資,無惡不作。以卑職的觀察,建奴隨時可能入寇,尤其是八九月份以後,天氣轉冷,正適合出兵,我們不得不嚴防死守。」
  杜擎對著碩大的地圖,講解軍情。在下面坐著幾乎所有的武將,從張恪領頭,包括張峰、於偉良、劉希偉、孫得功、湯輝,甚至連駐守前線的賀世賢也趕了回來,他一臉凝重,仔細聽著。
  「永貞,我在前線,我想說兩句。」
  「伯父請講!」
  「嗯!」賀世賢晃著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聲音洪亮地說道:「自從去年,駐守西平堡以來,整修城堡,招募士兵,嚴加訓練。如今我的部下有三千精騎,一萬步兵,看起來人數不少,可是問題一大堆!」
  賀世賢痛心疾首地說道:「就拿軍械來說,朝廷發給我們的三眼銃和鳥銃全都是破爛貨,打機槍就會炸膛,更有乾脆就打不響,比燒火棍都不如!如此軍備,怎麼打仗,我看朝廷的那些飯桶,就是草菅人命。」
  於偉良冷笑道:「賀總兵,你又不是第一次遇見這事了,朝廷的那些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東西是指望不上了,我看還是從義州撥點軍備過去吧!」
  張恪笑道:「沒問題,伯父,我立刻調一千五百桿火銃給你,外加五十萬元,至於軍糧嗎,我手上不寬裕,你想辦法採購就是了。」
  賀世賢老臉通紅,張恪是他的晚輩,伸手向孩子要東西,怎麼都不好意思。
  「永貞,你出手大方。伯父自然感激。不過我覺得你應該親自出手。既然老奴要打來,就集中全力和他拼一下,當初我們在渾河一戰打了個平平,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修養,難道還不能一搏嗎?」
  此話一出,在最後站起兩個人,他們正是白桿兵的秦民屏和浙兵的周敦吉。自從渾河大戰以後,他們積極恢復實力,參考義州兵的訓練辦法,苦練精兵。
  本來兩支軍隊的底子就不錯。如今更是戰力暴漲,信心十足,想要報仇雪恨。
  「少保,我們願意充當馬前卒,咱們和韃子拼了吧!」
  張恪沉著臉,擺擺手,讓兩個人坐下。
  「大家少安毋躁。」張恪道:「韃子吃過了幾次虧,他們再度攻擊,一定準備更充分。決不能輕敵,須知道驕兵必敗!至於第二點嘛,我們眼前的情況不樂觀,大寧都司剛剛建立。牽制了至少兩萬兵力,遼東各地新兵也在訓練,尤其是火器,晝夜趕工。缺口還是很大。憑咱們的力量和韃子硬拚,絕對是勝少敗多。」
  張恪說的很不客氣,在場的眾將互相看了看。有心駁斥,可是他們對於張恪的判斷還是極為贊成的。
  不說別的,張恪要求軍隊的火器要達到一半的比例,可是除了張恪最親信的老部下之外,其他軍隊只能達到三成比例。至於火炮更是嚴重缺乏,說到底就是時間太短了……
  賀世賢臉色鐵青,盯著張恪,突然說道:「永貞,你是不是有了妻兒膽子就小了?韃子要殺過來,我們有什麼辦法?你不是說要做釘子戶,寸土不讓嗎?怎麼如今膽怯了?」
  「賀總兵!」劉希偉越聽越不對味,急忙說道:「少保只是說了說實情,又沒真的害怕了韃子!我知道你久在前線,壓力很大,可也不至於胡亂發火啊?」
  「唉!」賀世賢抱著腦袋,唉聲歎氣。
  「我是著急啊!韃子的統治眼看越來越穩,照這麼下去,光復遼沈,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賀世賢悲憤不已,其他人都默默低下了頭,心裡壓著大石頭,呼吸都困難了。秦民屏和周敦吉凝眉瞪眼,顯然還想拚命,張峰不停搓著手,吳伯巖和喬福他們緊緊盯著張恪,希望他能拿出辦法。
  「賀伯父,小侄並非怕了韃子,也沒有忘記光復故土,而且小侄已經有所行動了!」
  「真的!」
  賀世賢高興地站起,笑得合不攏嘴,說道:「永貞,我就知道你有辦法,趕快說說,從哪下手?」
  「伯父,你們都隨我來!」
  張恪帶著大家到了書房旁邊的屋子,裡面空蕩蕩的,只是在屋子中間有一張巨大的沙盤,囊括整個遼東,包括朝鮮,山東,蒙古。
  無論是高山,還是海洋,城池,河流,一一呈現在眼前,令人忍不住叫絕。
  張恪走到了沙盤的前面,拿起了長長的指揮棒,指向了緊緊毗連大陸的長生島。
  「就是這裡,實際上我早有所安排,如果成功,今天冬天韃子就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別說打我們,就連自己的屁股都擦不乾淨。」
  ……
  也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張恪下斷言的時候,正好一場風暴從遼東刮了起來。
  石門關聳立在山巒之中,清河蜿蜒而過,順著河流向上五公里,就是一座白銀礦坑,從洪武年間,這裡就開始采銀,一直延續了兩百多年。
  就在三個月之前,差不多有一千多人,被送進了山中,加入了礦工的行列。
  加上原有的曠工,一千五百人擠在狹小的工棚裡,吃著連豬都不吃的東西,骯髒,勞累,監工不停打罵,每天都有人生病死去。
  尤其是入夏以來,病死的人更多了,有時一天甚至有十幾個人。監工根本不把礦工當人看,死了就扔到一旁的山溝裡,任憑狼拉狗咬,白骨到處都是,宛如地獄。
  天色徹底黑下來,礦工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工棚。有個高大的傢伙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巧有只小強從腳上爬過,他敏捷地伸出了三個手指,穩穩捏住。
  「娘的,到了老子手裡還想跑,張開大嘴,小強立刻被咬得四分五裂,吃下了肚子。一旁的礦工紛紛側目。」
  「看什麼?告訴你們,好歹這是口肉,咱們這些人都不是人,就是一群鬼,不一定什麼時候就去閻王爺那報道呢!就裝著一肚子霉餅子,山泉水,你們不虧啊?」
  「虧我們也不吃蟑螂!」
  在另一角有兩個曠工大笑著,在他們手裡攥著一條兩尺多長的菜花蛇,一個曠工抓住頭尾,另個熟練地劃開肚皮。取出了裡面的蛇膽。
  「老耿,上次你吃的,這次歸我了吧?」
  「嗯,老子有膽子,不用補。」礦工低下頭,貼著口子用力吸吮,冰涼腥臭的蛇血進入胃裡,舒服地叫了起來。
  兩個礦工就在別人的盯著之下,把一條蛇全都生吃了。一點不剩。
  「哎,又混過了一天,混一天,老子樂一天!」
  天還沒亮。監工提著鞭子,甩了三個響亮的鞭花,嚇得礦工們全都從睡夢中醒來。
  「你們這些賊胚都張開眼睛,這位是豪格貝子的心腹德山大人。他有話說!」
  德山掃了一眼礦工們,笑道:「都給我聽著,貝子也有令。讓你們每個月多上繳五千兩銀子,少一點,全都砍了喂狼!」
  此話一出,再麻木的礦工都傻了,驚了,怒了!
  他們原本每個月最多不過開採一萬兩,驟然增加一半的工作量,就算是大傢伙都不睡,也不一定能做到。
  這不是往死路上逼人嗎!
  看著礦工不服不忿,德山毫不在乎。加征白銀正是豪格的命令。在一個月之前,他們向包士卿的銀行存了一萬兩銀子,一個月下來,銀子多了二百兩,船隊帶來新玩意的時候,豪格滿懷得意,大肆採購。
  可是相比之下,其他貝勒直接存了幾十萬兩,坐享好處就有幾千兩,豪格的眼睛都紅了,你們有銀子,我也有。
  他派出了心腹德山,親自監督礦工,只有一個要求,每月多生產五千兩白銀,其餘的一概不管,哪怕死再多的人,也無所謂。
  落到了德山手裡,礦工的厄運就開始了,每天最多能睡兩個時辰,晝夜不停在山上幹活,每個人只發一塊小的可憐的硬餅子。
  拿到了餅子的礦工立刻三口兩口吞掉,要是不快速吃完,硬的像石頭的餅子都會被別人搶去。
  又累又餓,礦工疲憊不堪,有一天夜裡,工棚的幾十個礦工全都肚子疼,去野地裡蹲著,折騰到了後半夜,紛紛開始便血,有的體弱的礦工乾脆倒在地上,一命嗚呼。
  從這一天開始,礦工加速死亡,沒有半個月,只剩下了一半的人,活著的礦工更是心驚肉跳,死神就在他們的頭上遊蕩,不知道會帶走哪一個!
  在工棚的角落,有三個礦工蹲在地上。
  「兩位兄弟,不用我說了吧,這麼下去,咱們只有死路一條。」
  「沒錯,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尚可喜想拼一把!」
  那個高大的礦工笑道:「是條漢子,我孔有德也是這麼想的。就在今天晚上,咱們索性造反了,把監工殺了,老天保佑咱們就逃出去,要是老天爺不保佑——咱,咱們也不受罪了!」
  三個人商量妥當,到了深夜,所有人都睡熟了,孔有德在前,尚可喜和耿仲明在後,他們拿了三個鐵釬,悄悄離開了工棚。
  老天爺真是保佑,有幾個站崗的韃子都打盹兒呢,他們一路摸到了德山的房間,孔有德領頭衝進去。
  「誰!」睡在外間屋的小廝迷迷糊糊喊道。
  「要你命的!」孔有德鐵釬揮出,小廝胸骨被砸出了大洞,鮮血流淌,深藏在胸中的怒火凶厲一下子爆發出來。
  「反他娘的!殺!」


第326章 遍地烽火燒
  連續殺了兩個人,孔有德和尚可喜渾身染血,狀如厲鬼。
  正在裡間屋睡覺的德山被慘叫聲驚醒,他只穿著中衣,抓起床頭的寶劍,就衝了出來。
  「娘的,哪個不要命的敢造反?老子剁了他!」
  一見德山衝出來,三個人都嚇得變顏變色,手腳發麻。孔有德膽子最大,掄起鐵釬,猛地刺了過去。
  「爺爺先殺了你!」
  「明狗,死的是你!」德山雖然不是什麼猛士,但好歹會兩下子,而且吃得飽勁頭很大,用劍挑開鐵釬,間不容髮,刺向了孔有德胸口。
  明晃晃的寶劍在孔有德眼中越來越大,他腦袋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識扭身,胸口致命處躲開了,可是他的肩窩卻被刺中,鮮血湧出,手中的鐵釬也落地了。
  孔有德知道要完蛋了,從心底湧出一股子狠勁,猛地伸手抓住了德山的寶劍。
  「你們快走吧,我和他拼了!」
  耿仲明下意識轉身就走,尚可喜紅著眼睛,狠狠啐了一口。
  「媽的,老子拼了!」
  他手中鐵釬猛地朝著德山胸口擲來,二十幾斤的大鐵棍子,要是擊中胸口,絕對非死即傷。德山只能鬆開寶劍,向後退去,尚可喜來了一個虎撲,兩隻黑漆漆的大手掐住了德山的脖子。
  「狗韃子,去死吧!」
  德山同樣抓住了尚可喜的脖子,兩個人一起用力,德山臉皮憋得青紫,尚可喜嘴角冒沫,眼前一陣陣發黑。
  「死!」
  他們廝殺之際,突然有人暴喝一聲,一條鐵釬正好砸在了德山的頭上,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手上的勁頭也鬆了!
  再度活過來的尚可喜猛地躥起,抓起旁邊的椅子,照著德山砸了下去,沒幾下,德山的腦袋成了爛肉,連眼珠子都砸了出來。
  尚可喜身軀一晃,坐在了地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老耿,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朋友!」
  「那是,也不看看我姓耿的什麼人!」說完這話。耿仲明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說道:「我出去的時候,看到幾個韃子過來了,咱們快跑吧。」
  三個人急忙起身,孔有德傷的最重,兩個人架著他的肩頭,順著窗戶就跳了出去。
  他們前腳剛出去,後面十幾個建奴就衝了過來,邁進屋子。濃重的血腥氣刺激著鼻孔,德山的屍體就在眼前。
  不好!
  這幾個韃子都知道德山是貝子爺的紅人,他死了,怎麼和上面交代啊!
  「追別讓他們跑了!」
  韃子們全體出動。猛追孔有德三人。
  孔有德他們沒命的逃跑,好在三個人都熟悉路途,專門挑沒人的地方走,穿山過河。一直跑到了天光放亮,才找到了一處山洞。
  「先歇一會兒吧,把孔老哥的傷口包紮起來。」
  耿仲明替孔有德處理傷口。尚可喜跑到了溪水邊,想要找點魚蝦填飽肚子。
  正在此時,突然遠處有大火躥起,隱隱的喊殺連天。
  「啊?」
  尚可喜嚇得幾乎撒腿就跑,不過很快他察覺到了異常。
  「孔老哥,老耿你們快出來,韃子打起來了!」
  兩個人急忙出來,一看之下,果然就在他們的工棚方向,火光沖天,殺聲震耳。
  「娘的,是那幫小子和韃子拚命了吧!」
  耿仲明點點頭:「我看像,他們不拼也是死路一條。」
  「太好了!」孔有德看著看著,咧嘴大笑:「兩位兄弟,咱們三個這麼跑,落到韃子手裡,肯定活不了,我看不如殺回去,不管死活,好歹英雄好漢折騰一把!」
  三個人看了看,咬著牙,下了狠心。轉身再度跑回了石門關。
  離著山道越來越近,沿途有不少屍體,礦工的,韃子的,看起來打得還挺凶。
  孔有德看了看兩個兄弟,三個人一起跑到了高處,大聲喊起來。
  「大明天兵來了,韃子受死吧!」
  「朝廷來救咱們了,快點殺韃子啊!」
  「一個韃子腦袋,賞銀五十兩!」
  ……
  他們一面大聲喊著,一面向山上衝去。
  山頂的礦工此時正陷入混戰,自從昨天孔有德他們殺人之後,韃子立刻把礦工集合在一起,已經氣瘋的韃子不管青紅皂白,對礦工們沒命的拷打,一個時辰,活生生打死了十五個人。
  鮮血,嚎叫,屍體,刺激著所有的礦工,他們漸漸的出離憤怒,與其餓死,累死,病死,打死,怎麼都是死,還不如拼了!
  從礦工的隊伍裡,突然扔出一塊巨大的石頭,正好砸中一個監工頭子。這傢伙平時對礦工最狠辣,他手上的一條生牛皮鞭子被鮮血染得暗紅,上面還帶著皮肉,從來都不清洗,彷彿是功勳一般。
  巨大的石塊砸中了他的太陽穴,頭骨碎裂,鮮血和腦漿子湧出來,迸濺到了那條鞭子上。
  殺人者,人恆殺之!
  「殺韃子啊!」
  飽含著怒火的吼聲響起,礦工們像是瘋了一樣,抓起木棒,鐵鍬,石塊,向著韃子瘋狂打過去。
  瞬間就有五六個韃子被打倒在地,後面的礦工湧上來,拳腳如雨,到了最後,地上只有一片猙獰可怖的暗紅色。
  建奴第一次趕到了害怕,這些漢人平時看起來溫良恭儉讓,誰知爆發起來,竟是如此可怕!
  百十來號的建奴竟然被殺得節節敗退,死傷無數。
  雙方陷入了可怕的僵持之中,突然喊殺聲傳來。
  「大明天兵來了,韃子還不受死!」
  「明軍來了!」建奴這下可慌了神,有的人紛紛轉身,想要逃跑。他們怕了,可是礦工卻備受鼓舞,疲憊的身軀再度湧起了力量。
  「殺!韃!子!」
  他們一個衝鋒,竟然打到了十幾個韃子,剩下的人紛紛逃竄。礦工們奮力追殺。一直衝到了山腰,從下面正好有三個人也衝了上來。
  「是你們?」
  礦工們瞪大了眼睛,驚駭地問道:「天兵呢,朝廷的人呢?」
  孔有德苦笑了一聲:「朝廷們的大老爺哪有心思管咱們。」
  礦工們一下子像是洩氣的皮球,有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尚可喜大聲說道:「弟兄們,大家殺了韃子,反正都沒有退路了,韃子不會放過咱們,倒不如和他們死拼一場,總比窩窩囊囊地死去強!」
  「沒錯。拼了吧!」耿仲明也說道。
  在場的幾百礦工互相看了看,一起點頭,尊奉孔有德三人為將軍,立刻行動起來,他們殺光了所有韃子,搶了銀子和一切吃得東西。
  幾個月來,礦工們第一次吃了飽飯,他們激動地熱淚盈眶,一起發誓。要把韃子徹底消滅,光復家園!
  ……
  石門關礦工起義,徹底拉開了遼東百姓反抗建奴的序幕,越來越多的起義。有礦工,有農民,也有大量的手工業者,紛紛加入其中。從鐵嶺開原,一直到最南端的金州,復州。沒有一處能夠倖免……
  其實對這場起義,張恪早有準備。
  大明朝或許不好,但是至少還有講理的地方,可是建奴完全是奴隸體制,從自耕農,佃農,變成了奴隸,天地般的落差,任何一個老百姓都受不了。
  再有韃子為了馴服百姓,推行剃髮易服的制度。堂堂漢家衣冠,竟然變成了一根老鼠尾巴,這是何等折磨人。
  有人走到水邊,看到河中的倒影,竟然直接衝到了河裡,恨不得淹死。頂著醜陋無比的金錢鼠尾,還怎麼入祖墳,倒不如死了算了!
  滿肚子辛酸眼淚,老百姓們都把韃子恨透了。
  最重要的催化劑發生在秋天,老奴為了繼續攻擊明朝,下令徵收糧食,比起明朝的時候,竟然多了三倍!
  老百姓們徹底嘗到了亡國奴的滋味,有些鄉紳領頭陳情,想要讓老奴收回成命,哪知道辛苦寫成的萬言書被撕得粉碎,這些鄉紳也被以殺富戶的名義,全都砍了腦袋!
  「這就是亡國啊!」
  百姓們發出絕望的吶喊,懦弱的人選擇自殺,結束悲慘的生命。而也有少數血性的漢子選擇了反抗,他們召集鄉親鄰里,拿著最簡單的農具菜刀,殺官造反,佔山為王。一點點的星火連成了一大片,大有燎原之勢。
  遼東大亂,可是有一處絕對安如泰山,那就是長生島,作為銀行所在地,這裡擁有兩千名八旗兵駐守,雄兵駐守,一點問題都沒有。
  當然這只是韃子的自詡,他們把精力都放在了本地的百姓身上,對於原來的商旅只是稍微檢查一下,就立刻放行。
  畢竟守著銀行商路,他們比起別的韃子舒服多了,能得到最新鮮的玩意,能搞到最艷麗的絲綢,人人都垂涎三尺。
  「少,額不,馮兄,韃子最是貪婪不過,只要肯給銀子,什麼想要的消息都能弄到。」包士卿說道。
  對面的年輕人不動聲色,微微笑道:「包兄,遼東如今怎麼樣?」
  「馮兄,據我所知,烽煙遍地,光是起義的百姓就有數百股之多,遍及東南西北,有不少讀書人也加入其中。說句不客氣的話,我看韃子要完蛋!手大摀不住天,有個一兩路成功,韃子就吃不了兜著走!」
  「唉,正因為多才會失敗,你沒聽過書生造反三年不成嗎!」
  「怎麼?大人難道認為他們不行?」包士卿情急之下,連忌諱都忘了。
  「的確不行,不過這是動搖韃子根基的好時機。」年輕人突然逼視著包士卿,問道:「你有辦法把武器送給這些起義的百姓嗎?」


第327章 強力支持
  包士卿自從到瀋陽疏通關係,又在長生島建立銀行,前後三個多月的時間。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每天加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應付著各方人馬。小伙子活生生瘦了三圈,眼睛大大的,腮幫只剩下一層皮。
  「士卿,男兒大丈夫做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看你的樣子,再有幾個月就熬沒了,這怎麼行呢!」
  包士卿咧著嘴苦笑了幾聲,心說少保大人啊,您要是可憐我,就趕快走吧,沒事您老人家跑長生島幹嘛!
  「馮兄,我一定聽你的,足吃足喝,把身體養回來。不過眼下遼東不太平,還是早點回去吧,算我求你了!」包士卿低低的聲音哀求道。
  張恪微微一笑:「士卿,我實話告訴你,就在長生島外,有二百名訓練有素的戰士隨時能來支援。在我的身邊,也有五十名士兵,有他們在,安如泰山。」
  包士卿一聽,終於放鬆了一點。
  張恪起身,在地上來回踱步,笑道:「我之所以來,此戰涉及到海陸作戰,需要整合反抗建奴的百姓,需要擾亂建奴,林林總總,除了我,其他人未必能做得好。士卿,你手上的銀行也是打擊建奴的武器,並非刀槍能殺人,金錢一樣如此,而且更加狠辣無情!只要你做得好,回到了大明,到我手下做個經歷官吧!」
  包士卿甘冒風險,跑到遼東與虎謀皮,最大的動力就是想改換門庭,出人頭地。經商得到的財富再多,也是士農工商,末等公民。
  只有考上科舉,才能鯉魚躍龍門。不過包士卿讀書不成,科舉的路子走不通。他只有把寶押在了張恪的身上。
  「小的多謝少保栽培,您讓小的做什麼,就做什麼。」
  「好,眼下有一批武器糧餉,要送給石門關起義的工人,能不能做到?」
  「這個……」包士卿也為難起來,要想在韃子的眼皮子底下,把東西送給起義的礦工,簡直比起登天還難。
  可是少保交代下來的任務,又豈能說個不字。
  「請少保放心。小的一定想辦法!」
  ……
  秋天的遼東,收穫的季節,原野之上,到處都是枯黃的麥子,等待著收穫,可是偏偏沒有人敢出來,生怕被造反的百姓擄走,畢竟大多數人還沒有膽子造反。
  如此一來,反倒便宜了起義的人。他們大肆收割糧食,儲存在深山之中。有了吃的,起義的隊伍快速擴大,越來越多的饑民加入其中。
  孔有德剛剛帶著一隊人馬收割了大片的麥子。每個人背著袋子,喜滋滋往山裡走。
  「哼,韃子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從起兵到現在。韃子都不敢來。咱們有吃有喝,人馬越來越多,說不定哪一天真把韃子打跑了!」耿仲明樂觀地說道。
  倒是孔有德見識比他多。說道:「當初我跟著我爹,在鐵嶺就拉起隊伍,抗擊韃子。當時也有上千的人馬,可是韃子騎兵一來,我們被打得星落雲散。這些年韃子和朝廷交戰,輸少贏多,凶悍異常,咱們千萬別自大。眼下韃子沒來,是沒有騰出手,告訴弟兄們,多囤積糧食,好好練殺人的本事。」
  礦工們悚然而驚,立刻按照要求,去聯繫刀槍武術了。
  可是有一個問題擺在了眼前,他們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武器,鎧甲更是只有二十幾副,其他的人全都使用木槍木棒,這玩意到了戰場上能行嗎,孔有德是將信將疑。
  「將軍,有人來找你。」
  「是誰?」孔有德驚訝地站起,難道韃子要殺來了!
  「回將軍的話,是個年輕人,他說有重要軍情。」
  「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到了簡陋的房中,衝著孔有德躬身施禮。
  「在下羅曉宇,拜見孔將軍!」
  孔有德哈哈一笑:「我算是哪門子將軍,不過是草頭王而已。」
  「將軍不必妄自菲薄,您已經被朝廷封為忠字營參將。」
  「朝廷,什麼朝廷?」孔有德癡癡地問道:「難道是大明?」
  羅曉宇笑道:「沒錯,正是大明,實不相瞞,我是少保張恪派來的聯絡官,他老人家對幾位的義舉非常讚賞,已經向朝廷請旨,封賞諸位勇士。」
  「朝廷知道我們了,朝廷派人啦!」孔有德吃驚半晌,突然跳了起來,又蹦又跳,很快整個石門關就彷彿過了年一般。
  其實礦工們起義是被逼無奈,鋌而走險,他們對下一步根本沒有什麼計劃,朝廷派來了人,他們就彷彿有了主心骨,別提多興奮了。
  羅曉宇告訴他們兩個重要消息,第一就是建奴正在集結兵力,最多一個月就會發動清剿;第二十天之後,有一批軍糧要從南向北運,糧車上有他們夢寐以求的武器,不要錯失機會。
  羅曉宇交代清楚之後,立刻向下一個起義地點趕去。剩下的孔有德等人滿腹狐疑,他們實在是有些糊塗,難道大明真的有本事把武器送來。
  尚可喜思忖半晌,說道:「我以前可是不信咱們的朝廷,那幫狗官專門干混蛋事。不過這一次要是真能把武器送來,我看咱們要改改眼光,以後多聽朝廷的,說不定真能混個總兵將軍當當。」
  「嗯,要是朝廷送不來武器,咱們哥們就自求多福吧!」孔有德如是說道。
  ……
  十天時間轉瞬即逝,兩天前,孔有德挑選了五百名最勇敢的士兵,跟隨他一起去附近運糧車隊。
  他們就在距離蓋州衛還有二十里的榆林鋪設下了埋伏,焦急地等待著。
  日頭偏西,差不多下午一點鐘,負責偵查的耿仲明帶著人跑了回來。興奮地說道:「來了,韃子來了!」
  孔有德神情一震,急忙打起精神,大聲要喝道:「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
  所有士兵做好了準備。此時韃子的車隊越來越近,孔有德他們藏在路邊的樹林山石之間,屏住呼吸,靜靜等著韃子過來。
  一點一點,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不停冒汗,孔有德只能拚命地擦拭。
  韃子距離埋伏圈還有五六十步,也不知怎地,突然有個士兵從石頭後面躥了出來,手裡挺著長槍。大聲怒吼。
  「殺韃子!」
  這小子一馬當先衝了上去,不光韃子嚇到了,就連孔有德和尚可喜都嚇得不輕,孔有德更是罵道:「哪個渾小子敢不聽命令,老子准宰了他!」
  尚可喜苦笑道:「孔老哥,殺人的事以後說吧,眼下該怎麼辦?」
  原來有人帶頭,其他的士兵以為是下了命令,全都跟著衝了出去。好好的伏擊戰變成了遭遇戰。孔有德真有自殺的衝動。憑著自己這點人馬能行嗎?
  可是他也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別等著了,都跟著我衝!」
  領頭的愣小子跑得最快,他離著韃子越來越近。從韃子隊伍裡面衝出來一個騎士,手裡提著斬馬刀,根本沒有把他看在眼裡。
  「卑賤的尼堪,讓我送你去死吧!」
  這個騎兵衝了上來。長刀舉起,照著愣小子就劈,可是突然之間。他覺得肚子像是刀割一般,疼痛難忍。手上的刀也就偏了,貼著愣小子面前砍過,毫髮未傷。
  愣小子死裡逃生,驟然清醒過來,這是玩命的時候,他猛地挺起長槍。
  「殺!」
  一槍刺透韃子的小腹,韃子重重摔在地上。
  首戰告捷,後面的士兵倍受鼓舞,韃子也不算什麼啊!他們蜂擁衝上來,口號喊得震天響。
  有幾個韃子立刻張弓搭箭,射了過來,可是箭支稀稀落落,歪歪斜斜,根本沒有傷到幾個人。
  「狗屁的騎射無雙,就是一群飯桶啊!」
  士兵們膽子更大,衝了上來,瘋狂砍殺,韃子看起來壯健凶殘,可是都是外強中乾,一點力氣都沒有,輕輕鬆鬆就被砍翻了。
  更有人嚇得都拉褲子了,空氣之中除了血腥氣,還有一股噁心的臭氣!
  正在砍殺的孔有德猛然驚醒,韃子不是嚇得拉了,而是被人算計了!
  趁你病,要你命!
  「弟兄們,殺韃子!」
  他領頭衝上去,所過之處,韃子屍首分離,也不知道砍了多久,手裡的刀都卷刃了,肩頭的傷口隱隱作痛,鮮血滲出。
  劇痛加上疲憊,孔有德渾身無力,可是他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容。護送糧車的韃子足有一百多人,被他們殺掉了七八十個,剩下的玩命逃跑,後面的士兵還在猛追不捨。
  保守估計,這一次也能幹掉一百個韃子。
  這些斬獲,放在明朝軍隊,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功勞。
  孔有德晃晃悠悠,來到了車隊的前面,馬車剛剛圍成了半圓形。從裡面跳出來一個年輕人,笑瞇瞇看著他。
  「孔將軍出手不凡,在下佩服!」
  「是羅兄!」孔有德伸出大手,拉住了羅曉宇。
  「到底怎麼回事,韃子都病怏怏的?」
  羅曉宇大笑道:「孔將軍,沒什麼,就是我給他們吃的加了點料,而已!」
  看著遍地死屍,孔有德對「而已」兩個字是萬萬不敢苟同。
  羅曉宇笑道:「孔將軍,咱們還是正事要緊,你叫幾個兄弟過來。」
  孔有德急忙喊人過來,羅曉宇招呼著車伕力巴,大家一起動手,把馬車都翻了過來。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原來車底還有機關,把底層的隔板打開,裡面的東西終於露出了真容。
  有刀劍,有槍頭,有鎧甲,甚至有二十桿火銃。在最後的馬車下面,竟然裝滿了銀元,白花花的晃瞎了眼睛。
  「孔將軍,這都是少保給你們準備的,可還滿意?」


第328章 水師出擊
  「小的參見貝子爺!」
  包士卿跪在地上,恭順地向豪格磕頭。
  「大膽,主子已經晉封貝勒!」身後的奴才大聲喊道。
  包士卿悚然驚慌,急忙說道:「貝勒爺,小的無知,請貝勒爺千萬寬宥,小的給您磕頭了!」
  「起來吧!」豪格沒好氣地說道:「走,進去說話。」
  包士卿急忙在前面帶路,把豪格請進了銀行的大廳,豪格坐在了中間,包士卿垂手侍立,手下人急忙奉上香茶。豪格接過來,喝了兩口,只覺得唇齒留香,回味悠長。
  「這是什麼茶?」
  「啟稟貝勒爺,是福建的鐵觀音,剛剛運過來,小的回頭給您送去。」
  「嗯!」豪格滿意點頭,這段日子包士卿沒少搜羅好東西,豪格又是少年心性,見到吃喝玩樂就愛的不行,愛屋及烏,連帶著對包士卿也不同一般。
  豪格笑道:「不用你送了,本貝勒這段時間就要駐紮復州。長生島正是我的防區。」
  包士卿眼珠轉了轉,不動聲色問道:「貝勒爺可是要剿滅叛亂的匪類?」
  豪格問道:「怎麼,包先生也以為那些人是亂匪?他們心心唸唸的可是大明啊?」
  包士卿當即正言厲色,大聲說道:「遼東本就是雜居之地,如今大金天聰汗英明睿智,武功蓋世,貝勒爺年少有為,大殺四方。那些人就該知道天命,效忠大金,朝代更迭本來就是常事,他們非要造反作亂,只能是找死!」
  「說得好!」
  豪格幾乎感動地心裡熱乎乎的,同樣是漢人,有些死腦筋一根,非要和大金拚個你死我活。要是所有漢人都像包士卿這麼明事理。只怕不光是遼東,就連大明的江山都到了他們手裡!
  「那些人就是不知死活,不過包先生放心,他們折騰不了多久,汗王已經下令從海州和蓋州抽調兩萬人馬,交給幾位貝勒指揮,掃平叛亂,相信不久就會天下太平!」
  「那是那是,一幫烏合之眾,哪裡是大金勇士的對手!」包士卿笑道:「為了顯示小的誠意。願意進獻糧食三萬石,鹽巴五千擔,資助大金平亂。」
  起義正好恰逢秋收,大金上下都面臨著糧食短缺的困境,包士卿這一手正好騷到了豪格的癢處。
  「好,很好,等到平定叛亂之後,我會和阿瑪說說,讓包先生主持大金的貿易。」豪格說著。突然一拍桌子。
  「可恨,三天前竟然有亂民搶劫了運糧隊,那些糧食就是包先生出的,一百多個大金的勇士都被殺了!」
  昨天夜裡包士卿就得到了消息。孔有德成功搶劫了軍糧,還把刀槍兵器都帶走了,此時正在山中訓練人馬,磨刀霍霍。準備和建奴拚命呢!
  不過他還是裝得吃驚不已,張大了嘴吧,半晌才恨恨說道:「叛亂狂徒果然可恨。貝勒爺不用擔心,小的一定全力籌措物資,損失多少,十倍補償!」
  「果然是忠心耿耿,本貝勒就駐軍復州,路途不遠,再有亂民鬧事,我就把他們全都砍了!」
  豪格在長生島轉了一圈,重點看了看錢庫的存銀。其實遼東一亂,就有人提議把銀子都運回瀋陽。不過眼下路上也不安全,再加上包士卿這麼乖覺,豪格就放了心,只是告訴手下人馬用心提防。
  他揚長而去,包士卿又四處看了看,然大家遵照吩咐,好好做事。
  表面功夫做完,包士卿急匆匆到了密室,求見張恪。
  「大人,豪格來了,我從他的嘴裡知道了幾個重要的情報。」包士卿當即把兩個人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張恪。
  張恪瞇縫著眼睛,仔細聽著,可是他的心頭卻掀起了巨浪。
  根據豪格所說,老奴是從海州和蓋州抽調人馬,這兩處正是攻擊大明的最前沿,換句話說,老奴的確有攻擊大明的打算,只是內亂一起,不得不收手……
  叛亂沒有幾個月是壓不下去的,又多爭取了一點時間啊!張恪心中暗呼僥倖。
  「大人,您看下一步該怎麼辦?」
  「你繼續裝忠臣孝子就行了,豪格不是駐防復州嗎,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他送去。」
  「大人,這算不算資敵啊,小的心裡頭總有點擔心,萬一……」
  張恪笑道:「資敵也是我做的,和你無關。」
  看著包士卿還在猶豫,張恪安慰道:「沒事的,我有本事讓韃子怎麼吃下去怎麼吐出來,而且還是連本帶利,你下去吧!」
  ……
  天氣漸漸寒冷,遼東大地卻打得熱火朝天,起義的礦工百姓多如牛毛,不光是他們,曾經投降建奴的明軍也被韃子壓得喘不過氣,他們紛紛反戈一擊,加入起義隊伍。
  有了士兵領頭,義軍戰鬥力暴增,他們襲擊州縣,搶掠物資,斬殺韃子的官員,招募百姓,恢復漢家衣冠……
  兩三個月之間,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落到了他們手裡,形成了和建奴對峙之勢。
  其中孔有德統帥的抗金隊伍最大,足有七千多人,佔據三十餘個城堡,斬殺韃子四百多人,搶掠糧餉無數。
  有了他們做榜樣,周邊的百姓紛紛結寨自保,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小王國。這個勢頭越來越猛烈,韃子統治最薄弱的遼東半島,除了復州之外,幾乎都是義軍的天下。
  起義隊伍大發展,滿清的鎮壓同樣殘酷,老奴先是認為讀書人鼓動起義,因此一次逮捕三百多書生,全部砍頭。
  殺了讀書人之後,風潮還沒有壓下去,他又把矛頭轉向了富裕的大戶。屠刀再度高舉,屠殺的富戶超過一千人,包括家屬在內,足有兩萬多人成了倒下的冤魂。
  老奴顯然殺性正起,他接著又把屠刀對準了無家可歸的窮苦人。每逢攻城拔寨,鮮血染紅大地,無數人頭落地。義軍死傷慘重,更多的則是無辜的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殺士人,殺富戶,殺窮鬼,殺!殺!殺!
  遼東大地被老奴殺了一個底朝天,無數百姓在哀嚎,他們已經選擇了跪倒,剃髮易服,成了可恥的奴隸,可是為什麼老天爺還不給他們一條活路,就連僅有的生命都要奪去!!
  時日曷喪?予與女皆亡!
  奮力一戰,殊死相搏,被逼到牆角的百姓,再也沒有退後的路。
  ……
  張恪隱身長生島,他的消息異常靈通,每天讀著各種情報,心頭大石頭越來越沉重,甚至有時候都在懷疑,他還有沒有勇氣去面對!
  湯池堡秀才於友珍年83歲,耄耋老人,遭建奴抓捕,戴枷三日,痛苦哀嚎喪命……老夫人徐氏悲憤難平,遣唯一孫子投奔義軍,自己帶著兩個兒媳婦舉火燒家,魂歸天外!
  「建奴該死!」
  張恪咬著牙,神情猙獰,在密室裡來回踱步。
  「不能再等了,要是讓老奴把所有敢於反抗的百姓都殺光了,遼東剩下無數麻木的奴才,那就更麻煩了!」
  張恪下定了決心,立即帶著五十個人,化妝成船工,悄然離開了長生島,他可沒有走遠,而是讓船隻停靠在了長生島以南的西中島。與此同時,一艘快船急速駛向了山海關。
  「少保大人軍令,於總兵,明參將何在?」
  大廳之中,於偉良和明文遠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站起。
  「末將在!」
  「少保著你們率領五千精兵,三百艘船隻,即刻殺向長生島,奪取島嶼,殲滅所有建奴!」
  「遵命!」
  兩個人響亮的答道,於偉良大笑道:「明兄,你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明文遠臉漲得通紅,拍著胸脯說道:「於兄放心,不拿下長生島,我再也不當水兵了!」
  立下了軍令狀,明文遠熱血沸騰,當即下令。
  三百艘大船,三千水兵,載著於偉良的五千精銳步兵,乘風破浪,從大明出發,乘風破浪,直奔長生島而去。
  水兵士兵目光堅定,就盼著大顯身手,唯獨於偉良,趴在船幫,哇哇大吐,臉都綠了。
  「比起死亡,暈船更可怕!」於偉良剛說完,又去吐了。


第329章 搶灘登陸
  羅曉宇仗著出色的身手,還有銀行身份的掩護,在遼東轉了一圈,最遠趕到遼陽。一路上遇到了非常多的起義軍,老百姓也的確同仇敵愾,奮勇作戰。不過他越看越失望,高昂的信心跌落到了谷底。
  各地起義的百姓缺少合作,完全就是散沙一片。他們最常做的就是死守一個村莊,一個山寨。然後就靜靜等著韃子到來,就算是臨近村寨遭到了攻擊,他們也不知道救援。
  沒有大局觀,沒有合作意識,力量分散,各自為戰!
  這就是義軍最嚴重的問題,羅曉宇除了能想辦法提供一些軍餉情報,其餘的也是束手無策。
  老奴的反撲非常迅猛,大量的漢人被殺,不少起義的村寨被殺戮一空,變成了焦土。建奴正在用最殘酷的手段,幾乎滅族種族一般,不停地清除一個又一個村寨。
  難道大好的形勢要逆轉了?羅曉宇痛苦地問著自己。
  「哈哈哈,該死的尼堪,跑不了了!」
  兩個韃子馳騁在原野上,瘋狂追擊一個人。此人肩頭上有兩支箭,傷勢嚴重,幾乎搖搖欲墜。
  羅曉宇正好撞見,他急忙隱藏在路邊的蒿草之中,迅速拿出了一張一尺半的弩箭,十五丈之內,每發必中,而且所用的弩箭全都餵了毒藥,見血封喉,一擊必殺。
  他隱藏好了,建奴就衝到了眼前,羅曉宇猛地抬手射擊,一箭正中咽喉,身軀搖晃了幾下,一頭栽在地上。
  另一個韃子立刻警覺,急忙撥轉馬頭,向著羅曉宇藏身之處衝去。
  「卑鄙的尼堪,滾出來!」
  嗖!
  弩箭再度射中韃子的戰馬,沒跑幾步。戰馬摔倒,上面的韃子狠狠摔了出去。
  羅曉宇搶步衝上來,正巧韃子爬起來,他一腳踢在了韃子面門。羅曉宇出身滄州武術之鄉,從小身手過人,十幾歲就行走江湖,經驗豐富。
  不過江湖人始終是下九流,他在一年多之前,前往義州投軍,想要憑著本事拚殺出個功名。
  在入伍測試的時候。羅曉宇功夫出眾,人又成熟機靈,正好被張恪選中,接下來的一年,他接受了全面的培養。學會了建奴和蒙古的語言,風土民情都爛熟於心,又交給他更多的殺人之術。
  原本羅曉宇的功夫還有花架子,經過這一年多,全都變成了最實打實的東西。
  一腳下去。韃子的下巴骨被踢碎,身體直挺挺向後倒下去,羅曉宇搶步,一腳踩在他的咽喉。愣是把韃子踩得兩眼突出當場喪命。
  解決了兩個韃子,羅曉宇急忙跑過去,此時被追擊的人已經落在地上,戰馬在身邊悲鳴。羅曉宇急忙抱起了他。呼喚道:「朋友,你怎麼樣?」
  「水,水……」
  羅曉宇急忙拿出了水囊餵了幾口。這個人緩緩睜開眼睛。
  「韃,韃子呢?」
  「都被我殺了!」
  「哦!」此人咧嘴笑了兩聲,隨即咳嗽起來。
  「朋友,你是哪的人,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是不成了,朋友,你殺了韃子,我就信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呵呵,我叫劉興仁,我兄長叫做劉興祚,也就是韃子說的劉愛塔!」
  「是他!」
  羅曉宇一驚之下,差點把劉興仁扔在地上。
  這個劉愛塔實在是太有名氣了,他本是開原人,被韃子擄去。因為聰明伶俐,漸漸受到了老奴的賞識,被提拔進入軍中。
  攻擊遼陽和瀋陽的時候,劉愛塔還立下了功勳,一路升到了副將,負責駐防金州和復州,論起受寵程度,還遠在李永芳之上,被定為漢奸第一人!
  早知道他是漢奸的兄弟,還不如讓韃子殺了他。
  羅曉宇動了殺心,劉興仁似有覺察,苦笑道:「朋友,你是不是以為我是漢奸?」
  「難道不是嗎?」羅曉宇冷冷問道。
  「哎,以前我們兄弟不懂事,貪圖榮華,韃子給我們金銀,給了我們官職,我們兄弟就給韃子做事,咳咳……」劉興仁悔恨地說道:「糊塗,糊塗啊!韃子根本不是人,就是一群野獸。我們兄弟在老奴眼中,無非是對付漢人的狗而已!」
  羅曉宇看著緊緊盯著劉興仁,臉上的痛苦似乎不是作偽。
  「朋友,我兄長說了,不能看著韃子殺戮漢人百姓。恰巧頭幾天知道韃子要派出人馬清剿義軍,我受命出來通知讓大家做好準備,沒想到竟然遭遇了韃子,我手下的兄弟都被殺了。」
  說到這裡,劉興仁又咳嗽起來,嘴角湧出了血沫子,眼看活不成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大哥劉愛塔還有一絲天良?」
  劉興仁艱難地點點頭:「大,大哥他悔恨不已,想,想,重回大明……」
  「嗯,你放心去吧,若是你大哥真有心,我會幫忙周旋的!」
  劉興仁突然睜大了眼睛,雙手緊緊抓住羅曉宇的胳膊,手指向肉裡摳。
  「你,你是大明的人?」
  「嗯,是張少保派我來的!」
  「哦,我早就聽說他是個英雄,可恨,不能追隨少保大人殺韃子了……」劉興仁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一歪,斷了氣息。
  羅曉宇把他抱到了路邊的亂石堆,心中卻在不斷尋思,若是劉愛塔真能投靠大明,絕對能給韃子致命一擊,必須趕快報告少保才行!
  ……
  「鬼天氣越來越冷了!」幾個巡邏的韃子抱著膀,不停地抱怨。
  「別說了,我這有點燒酒,暖暖身子。」
  有個年老的韃子拿出皮囊,遞給了對面的年輕人,年輕的建奴接過來,喝了一口。
  「呸,怎麼酸了!」他一口吐了出去,恨恨說道:「這算什麼酒。連馬尿肉不如。」
  上了年紀的建奴一把搶了過來,冷笑道:「臭小子,你們就是過了幾天好日子,都忘了自己是什麼變的,從前這就是好酒了!」他說著仰脖猛灌了幾口,一臉陶醉的模樣。
  其他幾個韃子面面相覷,實在是受不了。
  突然有個韃子向著海面上望去,大聲喊道:「太好了,送好酒的來了!」
  只見碧波蕩漾的海面上,出現了一大片的白幡。由遠而近,格外醒目。這段日子,他們對船隊太熟悉了,江南的絲綢瓷器,家居用品,最近又送糧食軍需,應有盡有。
  私下裡韃子也鄙夷大明的商人,難道不知道拿了這些東西,他們是要殺漢人的。不過轉念一想。要是漢人鐵板一塊,只怕他們還在山溝裡摸魚呢!
  「哈哈哈,來了這麼多的船,保證好東西又不少。趕快去搶啊,先到先得!」
  按照往常的經驗,卸船的時候,包士卿都會十分大方地拿出好東西。分給大家,這次怕是也不例外,他們急匆匆跑去爭搶。
  碼頭上人山人海。領頭的韃子章京伸長了脖子,向海面上看去。
  「好傢伙,這次船隻比以往都多,對了,怎麼沒見到包先生,他跑到哪去了?」
  周圍的韃子互相看了看,不只是包士卿,就連其他的夥計賬房都沒來!難道包先生忘了時間?
  「去,你們幾個去提醒包先生,讓他趕快過來。」
  「是!」幾個韃子急匆匆去找人,這時候船隻越來越近,突然有個章京皺起了眉頭,他盯著船隻,喃喃自語:「不對啊!」
  他越看越皺眉頭,往常商船都裝得滿滿的,船隻吃水極深,進入港口要格外小心,不然就容易出現擱淺。
  可是這次的船隻吃水很淺,在海面上輕飄飄的,而且一往無前,直接向岸上衝來。
  「不好,快去攔截!」有幾個韃子急忙跑到了小船上,沒等他們劃過去,明軍的船頭突然旗號變換,象徵著登萊水師的旗號升到了桅桿上。
  船頭的隔板撤下去,黑乎乎的炮口對準了碼頭,所有韃子都嚇傻了,他們瞪圓了眼睛,不知所措。
  火星閃動,一枚重重的炮彈飛出,正好落在了人群中間。
  十八磅的紅衣大炮在海上或許不算什麼,可是面對陸軍,乃是殺戮神器,偏偏韃子又站得極為密集。
  炮彈所過之處,一條猙獰的血胡同,無數韃子在這一刻粉身碎骨,變成了滿地的殘肢碎屑,絕望的嚎叫聲,讓所有人都發麻。
  「開火!」
  甲板上的魯密銃手端起了槍,射出致命的子彈,臨近的韃子像是割麥子一樣,紛紛倒地,鮮血流入海水之中,大海都在變色。
  「射擊,射擊!殺光韃子!」
  槍炮聲音不斷,韃子頃刻之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有兩三百人丟開了性命,其中一半是被火炮轟碎了,連屍體都沒有。
  「退,快退!」
  韃子像是受驚的鳥獸,撒腿就跑,碼頭亂成了一團,不少韃子被同伴踩在腳下,變成了一堆屍體,失去了聲音。
  大船衝到海邊,士兵們紛紛跳下船隻,趟著齊腰深的冰涼海水,大步向前。明文遠親自帶隊,他不喜歡用火器,最信任的就是手裡的大刀。
  他一口氣砍了五個韃子,明文遠格外享受這種鮮血的刺激。
  「弟兄們,跟著我衝!」
  明軍死死咬住了韃子,在後面緊追不捨,不停有韃子被斬殺。
  這時候被暈船折磨了好幾天的於偉良也登上了陸地,雙腿軟的像是棉花,不過他渾身氣勢不弱,看明文遠搶了先,頓時大呼小叫。
  「孩兒們,都快著點,不然連湯都沒了!」


第330章 銀行爭奪戰
  西中島上,西海岸有一處山坳,離著海岸近在咫尺。張恪就選在了這裡落腳,紮下了一片帳篷,作為臨時指揮所。
  搬到島上的第三天,突然杜擎領著一個人急匆匆前來。此人見到張恪之後,離著老遠,揉了揉眼睛,撒腿就跑了過來,和張恪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
  「我說恪哥,真是你啊,膽子也太大了吧!」
  來人正是喬福,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銷聲匿跡,默默無聲,當然不是淡出了義州兵,而是另有安排。
  喬家兄弟作為張恪的鐵桿心腹,他必須幫著規劃好未來。喬桂性子質樸,一直主管新軍訓練,後勤軍需,勤勤懇懇,做得相當不錯。倒是喬福很有點小機靈,如果留在張恪身邊,充其量能升到副總兵。
  就算是能破格得到總兵銜,也是個雜號總兵,無足輕重。因此張恪一狠心,直接把他送到了京城,去參加武舉。
  這下子可把喬福坑苦了,武舉主要考兩項,先是策論,接著是馬步弓箭,也就是實打實的功夫。
  喬福的功夫不差,一手箭術更是相當了得,可是唯獨策論可難住了他,充其量認識幾個字,距離寫文章,差著十萬八千里。
  張恪讓鄧文通幫忙,請來四位先生,輔導喬福一個人。武舉的策論並不像四書五經那麼難,只要文理通順,尤其是字跡漂亮,就能通過。
  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喬福都在練字,毛筆寫禿了一大堆。他算是明白了,輕輕的一支筆,竟然比起刀劍還要重。
  正所謂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喬福參加了天啟二年的武舉,竟然奪得了會試第一名。
  要知道武舉沒有殿試。會試第一就是武狀元!
  而且天啟聽說喬福過去立過戰功,親自叫到金殿問話,竟然親自加封副總兵之職。
  這就是武將和文官的不同,哪怕是考上了文狀元,也只能授予從六品的翰林修撰,想要陞官,一步步熬著吧!
  至於武將,有人賞識你,一兩年之內,提升到一品總兵。一點難度沒有。更何況喬福以往還有偌大的功勞,加上朝廷正在用人之際!
  當上了副總兵之後,他在京營盤桓了幾個月,負責訓練士兵,遼東戰事緊張,又被派到了關外。
  幾乎和於偉良同時,喬福領著三千人馬從錦州出發,坐著大船趕到了長生島戰場,兄弟相見。格外的興奮!
  「怎麼樣,聽我的沒錯吧,不然哪有狀元郎的威風!」張恪拍著喬福的後背笑道。
  喬福難得臉蛋通紅,囁嚅著說道:「還不是姐夫幫忙。給我找了好多幾十篇考官的文章,還專門把有關軍事的見解畫了出來。到了考場上,我腦袋都空了,背什麼就寫什麼。沒想到還真的中了狀元!」
  「哈哈哈,這就叫傻人有傻福!」張恪笑道:「狀元郎,有沒有心思大顯身手啊?」
  「當然!」喬福拍著胸脯說道:「我過來就是打仗的。沒想到比於偉良那傢伙慢了一步,可恨,可恨!」
  「不要著急,長生島這麼大,於偉良一個人吞不下來,你馬上領兵攻擊南信口,切斷韃子向陸上的退路,來個甕中捉鱉!」
  喬福來之前早就研究過地圖,南信口距離長生島最近處只有三百多米,是逃出長生島的必經之路,只要卡主,島上的韃子就只有死路一條。
  「恪哥,你用兵還是這麼狠辣,不過我喜歡!」
  喬福轉身撒腿就跑,招呼江邊的弟兄。
  「還是風風火火的,沒有狀元的樣子!」張恪搖頭苦笑。
  其實喬福當上了武狀元,最大的好處就是日後可以調到山東,薊鎮,或者是宣府大同充任總兵。一個總兵不算什麼,可是一個擁有張恪支持的總兵,那就全然不同了!
  男人一旦掌握了權力,就想擁有更多,這就是一種毒藥,卻讓人心甘情願地無藥可救……
  「殺啊,別放走了韃子!」
  喊殺聲驚天動地,士兵們瘋狂的衝擊,狹小的長生島對韃子來說極為不利,他們的戰馬騎兵根本展不開,加上缺少火炮反制,只能任由明軍轟擊。
  先是一頓大炮,打得韃子抱頭鼠竄,隊形散亂,接著火銃手排著整齊的隊伍,端著火銃,不緊不慢地射擊。
  整齊的隊伍,就像是一座泰山,壓倒了頭頂,把韃子一點點碾碎。
  負責守衛長生島的建奴頭目是達爾泰,他是五大臣之一的扈爾漢的兄弟,作戰勇敢,深得老奴的信任。
  達爾泰本以為長生島處在海上,高枕無憂。當然他也知道明軍有水師,可是這麼多年,明軍的水師毫無戰績。而且有包士卿在,明軍要是動員水師,他也會提前知道。
  因此達爾泰就放鬆了警惕,在島上安心享受著太平日子。
  征戰多年,達爾泰也厭倦了,他像是普通小老頭一樣,可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愛好。包士卿暗中打聽之後,給達爾泰送來了一批精緻的琥珀。
  尤其是其中還有兩個裡面有著小蟲子,蟲珀!
  達爾泰視如珍寶,天天把玩,對著裡面的小蟲子,一看能看兩個時辰。
  轟!
  炮響驚天,達爾泰手一哆嗦,琥珀落在了地上。他也顧不得了,抓起牆上的腰刀,就衝到了外面。
  「怎麼回事?」
  「啟稟主子,明狗殺來了!」
  「什麼!」達爾泰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喝道:「還等著什麼,給我殺回去!」
  「是!」
  建奴勉強集結起來,他們剛衝出軍營,迎面正好明軍殺了過來。
  「射擊!」
  一排鉛彈打過來,建奴身上血花迸濺,紛紛倒在地上,義州兵的火銃不斷改良,在六七十步之外,輕鬆打穿韃子的鎧甲。
  筋骨碎裂的韃子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嚎,聲音比夜梟還難聽。
  「該死的尼堪,殺,殺了他們!」
  幾十個白甲兵仗著衣甲厚實,衝在最前面,可是他們的明亮亮的鎧甲成了最好的標誌。明軍的火銃全都對準了他們。
  「開火!」
  彭!彭!彭!
  槍聲響過,白甲被打碎,血霧團團,殘破的肢體碎塊漫天都是,落在了後面的韃子身上,讓他們膽裂魂飛。
  眼看著最精銳的白甲,不到一刻鐘,完全淹沒在了硝煙之中,明軍大踏步前進,踏著他們的屍體,向著軍營衝來。
  「殺!殺!殺!」
  明軍好似天兵下凡,勢不可擋。達爾泰看在眼裡,惶恐不安,渾河岸邊的一幕幕還在眼前迴盪。
  「該死的明軍!」
  達爾泰咬了咬牙,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你們都給我頂住,不許後退,違令者斬!」
  交代過了之後,他撒腿就向銀行跑去。
  長生島無關緊要,可是上面的銀行可囤積著一百多萬白銀,那是各個貝勒的積蓄,要是有了閃失,驕橫的貝勒們能把他撕成碎片!
  「快,跟我走!」
  達爾泰招呼著親信人馬,一口氣衝到了銀行門口,只見銀行大院門口緊閉,防守嚴密,看到了這裡,達爾泰長出了口氣。
  「去,把包士卿叫出來!」
  「哈哈哈,達爾泰,你家包爺爺就在此,有何指教啊?」包士卿站在院牆之上,大笑說道。
  「你!」達爾泰一看他的樣子,心裡就明白了八九。
  「莫非是你勾結的明狗,背叛了大汗?」
  「錯!包爺爺自始至終都是大明的人,合適效忠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骯髒野獸!你們的報應來了!弟兄們,給我狠狠打!」
  包士卿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威風過,一聲令下,兩旁的火銃手彷彿從地下冒出來一樣,照著達爾泰等人就是一頓槍,一點不留情面。
  達爾泰也徹底瘋了,要是丟了銀子,他保證丟了腦袋。
  「勇士們,給我衝!」
  韃子迎著火銃,蜂擁而上,和銀行裡面的士兵就殺在了一起,每時每刻都有人喪命,包士卿單手提著腰刀,渾身顫抖,嘴裡不停念叨著:「少保大人,少保大人,救苦救難,千萬快點來啊……」


第331章 韃子的七寸
  踏入沒過膝蓋的海水,刺骨的寒冷從腳底湧到了頭頂,一瞬間張恪差點凍僵了,兩條腿筋硬的像是棒槌,他只能緩緩邁步,臉上努力保持著微笑,向著岸上走來。
  旁邊的人一看張恪不慌不忙的樣子,全都暗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張少保,上岸都這麼有風度,不像我們跟逃命似的,難怪人家當少保,我們只配當卒子呢!
  某個裝相的傢伙總算是到了沙灘上,正準備換一雙靴子,突然杜擎手捧著一隻鴿子跑過來。
  「啟稟少保,飛鴿傳書。」
  張恪顧不得別的,急忙接過來,展開一看,頓時急得一拍大腿。
  原來書信是包士卿送來的,上面只有三個符號「???」
  跟著張恪一段時間,包士卿也學會了標點,一看連續三個問號,一個比一個大,張恪就明白了,包士卿這是在質問自己,援兵在哪裡?
  「杜擎,於偉良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讓他搶先拿下銀行嗎?」
  杜擎臉上發苦,急忙說道:「大人,於總兵似乎主攻韃子的軍營,能多殺點韃子總是好的!」
  「放屁!」張恪氣得暴跳如雷,厲聲說道:「銀行的錢庫有一百多萬兩韃子的存銀,那可是建奴從大明手裡搶來的民脂民膏,比什麼都重要!」
  杜擎這才恍然大悟,一百多萬兩銀子,差不多抵得上這次出兵的軍費了!頓時杜擎的聲音都變了:「大人,讓卑職去吧,我保證韃子拿不走一兩銀子!」
  「好,你立刻就去!」張恪焦急地說道,長生島最重要的就是銀子,不光是一筆巨款,更是經濟原子彈,要是讓韃子帶走了。張恪甘冒奇險就成了無用功。
  情急之下,張恪都忘了寒冷,額頭冒出了汗珠。
  杜擎不敢怠慢,帶著五百士兵,朝著長生島東側衝來。一路上到處都是建奴,到處都是火光,他們冒煙突火,神擋殺神。杜擎很久沒有親自上陣殺敵了,攢了一身的力氣。手中寶刀揮舞起來,就像是風車一樣。
  韃子只要碰到他。絕對是死路一條,大刀所過之處,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不管多少韃子衝上來,全都是死路一條。
  跟著杜擎一起來的,還有兩百個最神秘的士兵,他們手上握著義州兵最先進的火銃——燧發槍!
  孫元化經過一番努力,突破了彈簧鋼技術,可以大批生產彈簧。雖然成品率只有可憐的百分之十五,但是也足以開工生產。
  與此同時,義州兵工廠還突破了兩項重大技術,第一是水力鑽床。巨大的水車在流水的作用下緩緩轉動,通過傳動裝置,帶動石磨轉動,在石磨上安裝有鑽頭。憑著這套簡單的工具。就能生產出標準如一的火銃管!
  原本一個成熟的工匠差不多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生產出一條合用的銃管。當然也可以用燒紅的熟鐵,纏繞在鐵棒上面。打製出銃管,只不過這麼做出來的射程有限,張恪只是裝備了新軍。
  真正的精銳老兵每一個都千金不換,張恪捨不得用他們拚命,因此裝備必須是最好的。
  有了水力鑽床,差不多六天時間就能鑽出一根槍管,極大提高了生產速度。
  此外通過和西洋傳教士合作,義州又生產出來一批機床!
  不得不承認一點,到了明末,西方的技術已經開始超越大明,只不過差距不是那麼令人絕望而已!西方的工匠已經用機床加工鐘錶用的零件,還有火炮。
  大明也有類似設備,根據《天工開物》的記載,大明存在用來切割玉石的磨床。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不過好在大明的工匠還比較聰明,西洋人造出了機床之後,他們立刻領悟了要領,並且用到了新式火銃上面。
  張恪敢毫不客氣地說,他手下近衛營的燧發槍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槍管極長,燧石擊發,射程達到一百五十米。
  標準化的零件,一般損壞在戰場就可以更換。強大的火銃,給予士兵前所未有的信心。
  每逢杜擎衝到困難的時候,前方韃子成堆,寸步難進,火銃兵就會立刻支援,對著韃子就是一頓槍。犀利的子彈穿透鎧甲,巨大的動能砸碎筋骨,韃子的肢體飛上天空,內臟打成肉泥。
  如果說面對以往的火銃,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可是全新的火銃就是不可戰勝的神器,就連最勇敢的韃子都從心裡往外恐懼。
  上百個勇士,很快就被吞沒,變成了一地的屍體,堅不可摧的三層鎧甲都保護不了他們。
  「跑!」
  念頭升起,就像是草原的野草,迅速蔓延,韃子迅速逃跑。
  杜擎連續又砍了好幾個,還意猶未盡,可是猛地驚醒。
  「弟兄們,跟著我去銀行那邊!」
  士兵們像是一條不可阻擋的狂龍,碾碎一切敢於阻擋的韃子,當杜擎氣喘吁吁衝上了一座土丘。銀行就在兩百步之外,一群韃子正在攀爬牆頭,向裡面殺去。
  眼看著防線被沖的七零八落,危在旦夕,杜擎眼珠子都紅了。
  「弟兄們,殺!」
  這一次杜擎沒有單槍匹馬往前衝,他指揮著火銃手排著整齊的隊形,小跑著壓上去。
  距離韃子還有一百多步,杜擎大喝:「準備!射擊!」
  士兵們單膝跪地,只見槍口冒出一陣硝煙,一片韃子就摔倒在地,狼狽大叫,聲音驚動了正在指揮衝殺的達爾泰。
  「卑賤的尼堪!」他氣得狠狠一跺腳,眼看就拿下銀行了,他豈能放棄。急忙揮手,撥出去兩百名建奴。
  「去,你們阻擋一陣!」
  達爾泰貼身的韃子,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勇氣經驗都是最頂尖的。他們注意到來的火銃兵氣勢洶洶,其實人數並不多。
  張恪撥給了杜擎五百人,可是一路上分出去不少,還跟在身邊的不到三百人。
  韃子看出了這點。頓時就有了底氣,火銃雖然厲害,可是必須有足夠的火力密度,不然被衝破了陣,火銃比起燒火棍還不如。
  韃子迅速結成了一個三角陣,前面是重甲死兵,後面是弓箭手緊緊相隨,為了吸引火力,他們特別集結了十幾匹戰馬。
  狠狠抽打,戰馬被蒙住眼睛。只知道往前衝,槍聲響起,火銃手將這些牲畜無情轟倒。可是後面的韃子也趁機衝了上來。
  前排韃子提著大盾,跑得極快,轉眼就衝到了八十步以內,再近一點,只要再近一點,弓箭就能射倒明狗了!
  韃子們如是想到,可是就在奔跑之時。突然槍聲響起,瞬間韃子的眼睛就瞪圓了。
  他們根本不敢置信,明軍的火銃雖然厲害,可是每逢打仗的時候。身上必須掛著火繩,甚至要提前點燃,這樣才能保證順利點火射擊。
  可是眼前這些明軍身上沒有火繩,射擊的時候也沒有點火動作。可是偏偏一扣扳機,子彈就打了出來。
  這些明軍神了,他們的手指頭能生火不成?
  韃子當然理解不了自生火銃的厲害。只能被子彈擊穿大盾,打碎盔甲,成片倒下去。而明軍毫不遲疑,開槍之後,立刻後退,槍聲再度響起,中間幾乎沒有停歇。
  這就是燧發槍的厲害之處,義州兵的射擊速度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區區三排士兵,火力的密度竟然火繩槍的兩三倍以上。
  別說是步兵,就算是騎兵,也足以把對方轟成渣滓了。
  二百多韃子,還沒有衝到六十步以內,就被擊斃了六七十人。重甲死兵被殺了個精光,剩下的弓箭手簡直跟沒有防備的一樣,就憑他們身上的皮甲,比起破布強不了多少。
  「開火!」
  明軍邁著整齊的步伐,一邊射擊,一邊向前,步伐堅定,氣勢如虹。韃子稍微遲疑一下,就被子彈打成了馬蜂窩。
  「跑啊!」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殘存的韃子全都不顧一切,掉頭就跑。
  「主子,大事不好了,咱們也走吧!」有奴才扯了扯達爾泰的衣袖,達爾泰猛地一回頭,正好看到自己部下狼狽逃竄的樣子,他氣得炸了肺。
  「飯桶,沒用的奴才,我殺了你們!」
  任憑他怎麼叫喊,都沒有作用了,其他的韃子再也不敢和明軍拼了,紛紛向著東邊海岸衝去,逃出長生島。
  「完了,都完了!我還有什麼臉面見汗王陛下!」
  達爾泰說著,舉起腰刀,就要自刎。這時候兩旁的奴才慌忙撲了上來,搶走腰刀,架起他就跑。
  「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快走吧!」
  韃子瘋狂逃散,杜擎一馬當先,衝到了銀行的院牆外面,踏著口子,他一下子跳了進去。
  包士卿此時提著寶劍,坐在地上,呼呼喘氣。一聽腳步聲,只當是韃子衝了進來,他眼中垂淚,舉起了寶劍。
  「大功未成,只有一死而已!」
  「先生且慢!」旁邊的士兵急忙喊道:「包先生,是天兵來了!」
  包士卿猛抬頭,正好看到了杜擎等人,他咧嘴一笑,渾身的力氣都跑光了,倒在地上,就昏死過去。
  ……
  「包先生沒事吧?」
  「啟稟少保,安然無恙,只是太過傷神,我給他用了安神的藥,睡下了!」吳有性笑著答道。
  「嗯,他可是有大功之人啊!」張恪笑著,手裡正拿著一份存款清單,滿臉都是笑容。
  「哈哈哈,奴酋的家底兒都在我這兒了!」


第332章 真正殺招
  長生島最近距離大陸只有三百多米,達爾泰被奴才們架著到了岸邊,此處已經聚集了無數的韃子,原本停在這裡的幾艘小船不知道哪去了。會水的紛紛跳下去逃命,可是韃子多數都是旱鴨子,看到大海就眼暈。
  偏偏這時候,明軍追殺上來,他們萬般無奈,有的抱著木質盾牌,有的找一截木棍,就像下餃子一樣,跳到了冰冷的海水裡。
  韃子水性本來就不行,加上海水冰冷刺骨,沒有游幾步,就紛紛抽筋,像是石頭一樣沉入海水裡。還有人嗆了幾口苦鹹的海水,就昏死過去。
  尤其是明軍越來越多,很多韃子連木棒都找不到,就被擠到了海水裡,撲騰幾下,就丟了小命,眼看著不寬的海峽都被屍體堆滿了。
  達爾泰被送到了岸邊,有幾個包衣奴才扔了鎧甲,扶著他,拚命向對岸游去。正在游著,還在掙扎之中的韃子拚命抓著。
  眾所知周,被淹得差不多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會死死抓住。達爾泰就是如此,被幾乎昏迷的手爪死死扣住,幾乎深入了肉裡。
  帶著一個人豈能游過去,達爾泰發了狠,抽出靴子裡的匕首,狠狠砍去,把手腕都砍斷了,結果五指和手掌還抓著他。就帶著這樣的手掌,達爾泰好不容易爬上了對岸。他渾身的力氣已經耗光了,可是還不能休息,明軍隨時都可能到來。
  「走,快走!」
  他掙扎著爬起,在兩個家奴的保護之下,一瘸一點向北方逃去,大約跑出了五里,正巧有一片樹林,達爾泰就想鑽林子,剛剛跑到了林子邊。突然覺得腳下絆倒了什麼,雖然一根繩索彈起,他就被放倒地下。緊接著兩邊衝出士兵,拿著漁網,輕鬆把達爾泰套在裡面,捆成了粽子。
  「啟稟大人,是第138個了。」
  喬福叼著一根枯草棍,搖了搖頭:「娘的,韃子也沒本事平常,還以為能跑出來多少呢!弟兄們。跟我去岸邊抓韃子去!」
  ……
  各路明軍都進入了收網階段,於偉良已經殺入了韃子軍營,明文遠領著人馬搜剿全島,不放過一個角落。
  倒是張恪比較清閒,回到了昔日暫居的密室,先是讓手下人燒了一鍋熱水,他把兩隻冰涼的腳放在了水中,溫熱的水溫舒服的張恪幾乎昏過去。
  這時候吳有性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針包。二話不說,連續紮了十幾處穴道。
  「疼!」
  吳有性白了他一眼,說道:「知道疼就好,說明經絡沒有傷!」
  張恪嘿嘿一笑:「吳先生。我是練武的人,又年紀輕輕,沒有那麼嬌氣的。」
  「扯淡,年輕人就喜歡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我見過多少領兵打仗的到了晚年一身的病。尤其是遼東苦寒之地,海水的寒冷又勝過一般的水。男人若是腳傷到,寒氣入腎。遭罪的不光是你一個人!」
  張恪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還有誰啊?」
  「你媳婦唄!」
  張恪老臉通紅,涉及到了那種事情,哪個男人也不敢大意,急忙說道:「先生,要不你多扎幾針,我不怕疼!」
  「哼,你當是糖豆啊,老夫還要看看別人去。回頭開點驅寒的方子,喝兩三天就成。」
  吳有性轉身離開,張恪靠在椅子上面,總算是放鬆下來。
  搶佔長生島的目的終於達到了,此一戰可不光是消滅兩千建奴,搶了一百多萬兩銀子。最關鍵的是建奴要嘗試到一種全新的武器攻擊了。
  盯著木桶裡的洗腳水,張恪得意地笑了起來:「老奴,嘗嘗洗腳水好不好喝吧!」
  ……
  明軍出兵搶佔長生島,這個消息迅速傳開,第一時間有快船載著信使向京城報捷。
  自從營州之戰後,朝中清流頻頻上書,有慷慨激昂者,主張調集槍兵猛將,一舉光復遼沈,消滅建奴。
  見遲遲沒有反應,這些人轉而彈劾遼東經略王在晉,指責他帶兵數萬,靡費無數,而不知進取,老邁昏聵,膽小如鼠,不堪重用。
  一番鬧騰之下,竟然連天啟都吃不準該怎麼辦了,雖然信任張恪,可是天啟也知道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恰巧此時大學士孫承宗上書,請求出關巡視遼東。
  堂堂帝師出馬,天啟是信任有加,立刻加封孫承宗督師之職,又壓過了經略王在晉。
  清貴之極的孫承宗為何要去遼東呢,這還要從東林黨的處境說起,雖然東林在張恪手上損失慘重,但是根基尚存。可是由於得罪了魏忠賢,老魏頻頻下手,東林黨的處境很是糟糕。
  因此新拜的東閣大學士孫承宗就想著緩解東林壓力,掌控軍方作為奧援,當然背後也有不少東林大佬的運作。
  可是老孫還沒等出京,長生島勝利的消息傳來。
  天啟興奮異常,拿著張恪的奏報,手舞足蹈。
  「哈哈哈,張少保用兵羚羊掛角,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天下震驚!雖然只是一個島子,可是此乃大明光復失地的開始。魏大伴,你馬上給孫師傅下旨,著他好生慰問將士,凡是有功之臣,等戰事結束,立刻上報,朕不吝賞賜!」
  俗話說有人歡喜有人愁,天啟高興的沒邊,可是有人卻幾乎嚇得要死,此人就是皇太極。
  聽說長生島遭到襲擊,他第一時間幾乎昏倒,當初舉薦包士卿的是他和兒子豪格,慫恿各個貝勒向銀行存錢也是他。如今長生島出了問題,很顯然包士卿有問題。
  那可是一百多萬兩銀子!差不多各大貝勒的閒散銀子都扔進去了,現在出了問題,可想而知這幫人都能吃了他!
  皇太極萬般無奈,只能趁著大家殺上門之前,跑到了老奴宮裡,痛哭流涕。哪怕是被老奴臭罵,甚至剝奪牛錄,他都認了。先過了關再說。
  「兒臣無能,有眼無珠,錯被人迷惑了,請皇阿瑪降罪,兒臣願意交出統轄人馬,閉門思過!」
  老奴久久不語,半晌哼了一聲:「捅了簍子就撂挑子,算什麼好漢!不就是一百多萬兩銀子嗎,丟了一樣搶回來!我就命令你率領正白旗,還有你的兒子豪格。加上杜度,你們一起平定復州等地叛變,擊敗明軍來犯。」
  聽到老奴的話,皇太極幾乎都傻了,他犯了天大的錯誤,甚至擔心老奴會一怒之下殺了他,哪知道非但沒有動手,甚至連像樣的處罰都沒有,還讓他領軍出征。這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怎麼,你不願意去?」
  「兒臣不敢!皇阿瑪寬宏大度,兒臣一定奮勇作戰,不負皇阿瑪天恩!」
  皇太極出了宮殿。腦筋總算是正常起來,他能看得出來,老奴極為憤怒,可是為何沒有處罰他呢!
  他沒有迷惑多久。就有手下人送來了一份名單,看完之後,皇太極才恍然大悟。
  這份名單是從南邊傳過來的。上面沒頭沒尾,卻開列著所有王公貝勒在長生島存款情況。
  其中有他皇太極,也有代善和阿敏,在最後,還有三個人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存款更是有五十萬之巨!
  阿濟格還好,今年十六七歲了,可是多爾袞剛剛十歲,多鐸更是奶孩子,他們怎麼有這麼多錢。
  不用問,一定是他們的額娘大妃阿巴亥所為,而阿巴亥也不見得能拿得出來,沒準就是老奴自己的銀子。不管是老奴多恨皇太極,可是他自己也栽進去了,還怎麼懲罰皇太極。
  想到這裡,皇太極擦了一下額頭的虛汗:「真是好險!」
  轉頭一想,他又恨上了包士卿和明軍,不由得暗罵:「你們能騙走銀子,我皇太極一樣能搶回來!」
  韃子積極調兵遣將,他們將丟失長生島,緊緊看成了銀子損失,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另一個致命的問題。
  自從大量的傳單出現在瀋陽街頭,有些韃子就被嚇到了。
  哲西是正黃旗的專達,最低級的小軍官,幾次征殺,他也搶了不少銀子。前段時間,聽說向銀行存銀子,能夠錢生錢,得利息。哲西並不相信有這種好事,可是聽說貝勒們都存了,他就動心了。
  一百兩銀子,放進了銀行,換來了一百一十元的存單,他存了一個月之後,銀子果然變成了112元,他取出了12元,在綢緞莊買了一匹下等綢緞。
  果然銀元和銀子一樣,他頓時就瘋了,急吼吼跑到家裡,把能換成錢的全都換了,跑到銀行存起來,美滋滋等著收利息。
  可是這個夢只做了兩三個月,驟然聽到長生島丟失,他下意識的拿著存單,跑到了銀行,可是前面已經站滿了等待取錢的人。
  哲西只能焦急地等待,距離他還有十幾個人,突然前面的人一聲哀嚎。
  「為什麼?為什麼沒銀子?」
  一聲叱問,彷彿驚天炸雷,韃子再也忍不住了,紛紛衝到了銀行裡面,結果空空蕩蕩,一個銅板都沒了。
  這些韃子手裡握著存單,都傻了眼睛。
  也不知道有誰喊了一句:「這是一百兩的存單,給我八十兩,我就賣了,認賠二十兩!」
  這下子不要緊,其他人全都跟著,你七十五兩,我七十兩,喊來喊去,竟然最低喊到了三十兩,直到此時,韃子們才猛然驚覺,他們手裡拿的就是一張紙!
  「明狗,老子恨你們一輩子!」哲西突然撕碎了手裡的存單,抽出了斧頭。
  「是明狗騙了我們,就去找明狗算賬!」
  「對,不能放過明狗!」
  韃子們拿著各式武器,向著城中漢民的聚居地衝了過去,一場流血大戰在所難免。


第333章 經濟大崩潰
  明朝的才智之士都未必對金融有多少清楚的認識,更遑論韃子了。自從包士卿創辦銀行之後,靠著存款有息,吸引了大批的銀子。
  韃子美滋滋地把手裡的銀子換成了銀元、銀行券、存單,平時在店舖裡面隨便花,拿到銀行就能兌換出真金白銀,在他們看來,根本沒差,而且還方便許多。韃子本就不善理財,追隨著貝勒們放進銀行,就是最好的選擇。
  所有的舒適和便利都在長生島失守後,變成了破碎的夢幻泡影。銀行率先關門大吉,庫存的一點銀子全都被搶光,可是九成以上的韃子手裡的存單還是沒法兌換。
  這些韃子瘋了,他們瘋狂地跑向各個店舖,逼著人家接手銀行券。店家都是精明透頂的人物,他們哪裡願意吃虧,根本不接受。
  紅了眼睛的韃子徹底瘋狂,他們拿著武器,大肆哄搶,綢緞、茶葉、皮衣、瓷器、傢俱……什麼都不放過。搶了一家又一家,有的店舖甚至一天之內挨了三四次搶劫,最後把掌櫃的和夥計拔光了,吊在樹上,非刑拷打。
  伴隨著搶劫的開始,掀起了一輪更大規模的恐慌。更多的達官顯貴投入了搶劫之後,有些小貝子貝勒,還有一些牛錄章京,他們帶著士兵,瘋狂搶劫。
  店舖被搶光了,他們就衝到地主商人的家裡,開始瘋狂的搶奪,見東西就拿,甚至連女人也不放過。
  「住手啊,各位大金的老爺,我是你們的人啊,別搶了,別搶了啊!」王森跪在地上嚎啕痛哭,他曾經做過明朝的知縣。韃子打來了,帶著十幾個士紳去迎接老奴。搞出了簞食壺漿,迎接王師的醜陋戲碼。
  老奴手下缺少官員,就提拔他做了工部侍郎,前段時間王森重病,一直在家裡將養。聽說外面亂了,他還沒有當回事,好歹是大金的官員,難道會搶到自己頭上?
  可是當他看到幾個韃子拉著十三四歲的孫女從後院跑過來的時候,世界都崩塌了。
  「快放了她,放了她!我是汗王欽命的官員。我效忠大金啊!」
  「呸!」一個韃子章京抬起一腳,把王森提出一溜滾兒。
  「老東西,你就是一條狗!」
  王森眼睜睜看著韃子搶走了全部家產,女兒、媳婦、孫女全都被帶走了,不用想也知道下場如何!
  哇!
  羞憤交加,一口血噴出,王森直挺挺倒在地上,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流出。
  「我,為……什麼……投降……韃。韃子啊!」
  王森不是第一個被搶的漢人,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個,隨著搶劫的規模越來越大,建奴骨子裡的野性都被激發出來。就算沒有損失,也想趁機渾水摸魚,大撈一筆。
  有了唯恐天下不亂的一幫渣滓,事態就越發難以掌控了。從最初的搶劫。到了殺戮,再到放火,瀋陽城中竟然一天有十幾處的火光。差點連老奴的皇宮都給燒了。
  這下子老奴可忍不了了,他最為建奴最大的奴隸主,很瞭解手下人。自己這個汗王也必須滿足他們的需要,要不然狼餓得急了,就會反咬主人!
  更何況老奴也想著犧牲城中的漢人大戶,彌補手下的損失,可是過猶不及,他可不想外有百姓起義,內部還有自己人作亂,坐在火山口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去,把代善找來。」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代善才氣喘吁吁地跑來,匍匐在老奴的身前。
  「兒臣拜見皇阿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了!」老奴掃了一眼,突然幽幽說道:「好半天才來,別是你也跟著那幫小子去搶錢了吧?」
  老奴本是一句戲言,可是猛地發現代善臉色不對,他氣得拍案站起。
  「混賬,你看看自己,還有沒有大貝勒的樣子!不就是一點銀子嗎?也值得親自去搶劫,讓人家怎麼看你!失望,朕對你失望透頂!」
  老奴破口大罵,代善趴在地上,一句話不敢說,可是心裡卻在腹誹。那是一點銀子嗎?足足二十萬兩!
  是他多少年才攢下的,一夜回到解放前,要是不搶劫一點,怎麼彌補虧空……
  老奴罵了一陣,也累了,重新坐到龍椅上說道:「此番大亂,必定是明人在背後設計。他們打仗打不過我大金,就玩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卑鄙手段!朕一定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代善一驚,急忙問道:「皇阿瑪可是要伐明?」
  「沒錯,不過眼下要先平復內亂,你立刻去辦,抓住幾個鬧得最凶的,砍了腦袋,也算是有個交代。」
  「喳!」
  去當劊子手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可是老奴的命令,又豈能違抗,代善一肚子委屈,也必須去辦!
  代善率領著兩紅旗的人馬,立刻全城搜索,制止搶掠,凡是鬧事的人全都抓起來。
  連續三天下來,瀋陽城中的亂象竟然被強力彈壓下去。代善又找出了二十幾個替罪羊,把他們當眾梟首,安撫民心。
  可是在這場騷亂之中,死掉的漢人至少有三千多,家破人亡無數,損失白銀多達幾十萬兩,房屋燒燬,大冷天無家可歸,不知道又要凍死多少人。
  建奴對這些並不在乎,反正漢民在他們眼中就是下等人,就是奴隸,必要的時候,更是肥羊!
  城中安定下來,老奴加快了平亂的步伐,兩白旗負責遼南,兩藍旗負責鴨綠江一線,兩紅旗掃蕩遼沈之間。
  八旗出動,一時間被打破的村寨無數,建奴士氣大振。
  ……
  「大人,真沒有想到,建奴的本事這麼強!」杜擎歎口氣,他本以為建奴會亂上很大一陣子,可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有了反擊的本事。
  「唉,一切都是戰馬啊!」
  後世人除了在賽場上,動物園,還有偏遠的山區。很難見到馬匹,也未必理解戰馬的作用。
  其實自從馬被馴服,並且用於戰事之後,騎兵就是戰場之王,稱霸兩千年。
  擁有騎兵,就意味著擁有最強大的機動能力,和最犀利的攻擊。他們可以選擇打或是不打,也可以選擇什麼時間打。
  哪怕是再嚴密的戰陣,只要騎兵繞著你,不停地消耗。不停地引誘,等著稍微懈怠,就果斷出擊,多半都會勝利。
  很多人對元清兩次入寇耿耿於懷,其實在人類歷史上再平常不多了,只要草原集結十萬騎兵,對所有文明都是一個災難,無數曾經輝煌的文明湮滅在鐵蹄之下。要是算起來,其實華夏撐住的次數最多。因此才得以延續五千年。
  當然說遠了,建奴並不是完全的騎射民族,他們常與步戰,可是有充足的戰馬作為機動工具。他們可以神出鬼沒,區區民兵百姓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所過之處,村寨破碎。義民多數死難,風風火火的起義竟然有壓下去的態勢。
  「大人,照著這個趨勢下去。建奴平叛在即,很快數萬大軍就會南下,長生島地獄狹小,根本展不開。是不是先奪取復州,趕快構築工事,迎戰韃子?」
  杜擎如是建議道,他的話深得大家的讚許,喬福和於偉良都站起了身形。
  「大人,某將願意打前鋒!」
  「你跟我搶什麼?」
  「是你和我搶的好不好?」
  「做人要講道理,別看你是狀元公,就能壓著我!」
  「你還是總兵呢,就不能讓一讓,放放手?」
  這倆傢伙像是鬥牛一般,爭吵了起來。
  「行了!」張恪一擺手,笑道:「我的招還沒用完呢,建奴還有的折騰,你們著什麼急!」
  這下子可驚倒了一幫人,大家以為光是一個銀行,就把韃子玩得團團轉,張恪已經和天上的神仙差不多了,難道他還有別的手段,恐怕又要給韃子默哀了。
  ……
  瀋陽的亂局平定了三天,一輛牛車緩緩進入了城中,在車上坐著一個中年的文士,一身棉袍,帶著皮帽子,低著頭,看不清面目。
  牛車到了東邊門裡羊犄角胡同的深處,停在了一座小院的前面,匾額上寫著兩個字:范府。
  這個中年人就是府邸的主人範文程,他在四年前投降了老奴,作為為數不多投靠建奴的讀書人,範文程並沒有得到太多的優待,只是協助整理起草文書而已!
  不過範文程並不著急,他認為遲早有自己飛黃騰達的時候,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變亂發生的時候,範文程鼻子很靈,早早跑到了城外躲避,此刻安然回到了家中。
  一進院子,範文程就先跑到了拆房,搬開了一個大水缸,又把水缸下面的浮土清理走,從下面提出了一個木箱。
  展開一看,裡面銀光閃閃,全都是嶄新的銀元,足有三五百兩!
  「還好,還好!」範文程自言自語笑道:「韃子到底是沒見識,銀行券不過是一張紙,存款更是把銀子交給別人,還是銀元實實在在啊!」
  他拿出了十幾枚,其餘的又重新放回去。
  「去,給老爺買一桌酒菜回來。」
  家丁接過銀元,轉身就跑,範文程哼著小曲,坐在正廳,等著吃飯。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老爺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老爺好得很!」
  「不是,是銀元不好了!」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什麼?」範文程豁然站起,驚駭地問道:「銀元怎麼了?」
  「啟稟老爺,市面上有人說銀元根本沒銀子是銅和錫鑄的,所有店家都不收。您的家產怕是全都沒了!」


第334章 黑市
  建奴享受了短暫的先進銀行服務,隨著長生島失守,手裡的銀行券和存款單都成了廢紙。不過銀元還在市面上流通。
  包士卿這段時間不光賣給韃子東西,也大肆收購特產,光是人參就有五千擔之多!
  要知道自從遼東戰局爆發,人參的來源被切斷,偏偏幾乎所有人都把人參當成了寶貝,價格一天一個樣,有權有勢的人不得不通過走私,弄到遼東野山參。
  包士卿光是賣人參,就足以賺到上百萬兩銀子!
  至於其他的特產,諸如貂皮,鹿茸,藥材,東珠等等,更是不計其數,這幾個月包家的財產至少翻了五倍,一躍成為江南的豪商。包家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錢多燒手,包有丁拿了五十萬兩銀子,找到了張恪,想要親手奉上。
  張恪並沒有接受一分,包家幫了自己大忙,而且也是冒了生命危險。該是他們的就是他們的,這也是張恪的做人準則。
  「少保,實不相瞞,江南的豪商大戶哪個在朝堂上沒有撐腰的人?有的還是兩頭下注!無他,我們這些商人沒有官員庇護,就是人家嘴裡的肥肉,任人宰割。少保大人,就算你可憐我們,也要把銀子收下,不然包家何以在江南立足!」
  聽包有丁的話,就是逼著張恪當一個貪官了,事實就是這麼艹蛋!
  雖然大明的商業極度繁榮,世界上三分之二的財富都流入了天朝上國,可是偏偏大明沒有跨入資本主義的門檻。和工商長期處於賤業有關係,富裕起來的商人不是想著革新技術,擴大生產,而是一門心思買通上官,有了官僚的庇護,憑著特權舒舒服服賺錢。
  眾所周知。錢只有投資到了生產之中,才叫做資本,才叫做資本主義!而這些人賺到了錢之後,除了上下打點,就是購買田產土地,再有就是揮霍浪費。說到底還是商人缺少安全感,政治地位低造成的。
  「包先生,你要的庇護我給,不過銀子我是不會要的,你們包家要是願意。就在遼東建作坊,發展船隊。世道不同了,你們趕上了前所未有的時代,好好幹吧!」
  包有丁對後半句是一腦袋漿糊,但是張恪已經指明路,他就沒理由不走。
  「請少保放心,我們包家一定聽話!」
  ……
  根據包士卿的統計,這段時間他至少發出去五十萬元,這些交易方便。佔了市面七成的流通量,若是再給一段時間,銀元甚至能獨霸市場,就像張恪的治下那樣。
  隨著銀行崩解。銀元也失去了兌換的可能,不過大家覺得銀元好用,而且又銀光燦爛的,依舊在市面使用。即使前些天儲戶鬧得天翻地覆,影響並不大。
  原因很簡單,百姓還相信銀元是有價值的。
  可是很快這個信心就打破了。一個謠言在快速流傳,銀元是用銅和錫合鑄的,實際上裡面一點銀子都沒有!
  漢人找了西洋的工匠,他們會一種魔法,能點石成金,製造騙人的銀元。
  謠言越傳越神,原本手捧著銀元的商戶和百姓全都傻眼了,他們顧不得詢問真假,立刻瘋了似的到處找人,想把銀元換成銀子。
  一個人這麼想,兩個人這麼想,大家都這麼想,可是市面上哪有那麼多銀子?
  信心瞬間崩塌,此番的殺傷力比前面強了數倍不止,畢竟有存款的只是些有錢人,而持有銀元的百姓數量十倍還多。如果說之前是一場地震,這一次就是地震、海嘯、山崩、地裂,世界末日。
  瀋陽,遼陽等地的商業全都崩潰了,一方面商人屯著大量物資賣不出去,一方面百姓手捧著銀元買不到東西。
  商人眼看著東西發霉變質,百姓肚子空空,餓得直叫喚。很快一場規模更大的風暴開始了,飢餓的八旗子弟,還有歸順的蒙漢士兵,拿著武器衝到了街面上。前一波搶劫金銀財物,這一波則是搶劫布匹糧食。
  他們成群結隊,比蝗蟲過境還要嚇人,一切能用的東西全都搬到了家裡。
  漢民百姓再度遭到了劫難,家裡最後的存糧也沒有了,有的一家人選擇了上吊自盡,了結生命,有的偷偷逃了出去,加入反抗韃子的義軍當中。
  銀元風暴讓建奴始料未及,憑著老奴幾乎為零的金融常識,實在是不明白,為何原本好好的銀元,怎麼會一夕之間就成了人人棄之的廢物。
  好歹裡面還有七成的白銀啊,怎麼就會不值錢了?
  「汗王陛下,有人在外面跪求覲見!」
  「不見,別什麼阿貓阿狗都來煩朕。」老奴氣得一甩袖子,就要起身去找大妃阿巴亥,這種時候還是女人能讓他暫時忘卻煩惱。
  「陛下,他,他說有辦法解決眼前的危機。」
  「噢!」老奴來了興趣,說道:「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範文程在太監的帶領之下,低著頭走進了宮殿,別管山不山寨,好歹是宮殿不是,範文程進了門檻,就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小臣拜見汗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野豬皮上下打量他一下,緩緩說道:「你就是在開原歸順大金的儒生吧?」
  「陛下神目如電,小臣確係開原人。」
  「嗯,你說知道如何應付眼前的局勢,說說吧。」
  野豬皮不想廢話了,直入主題,範文程也早就思量好了。昨天夜裡,當他知道家底全都完蛋了,簡直欲哭無淚,坐在大廳一個晚上,一動不動。
  管家都嚇壞了,生怕他想不開要自殺。
  誰知到了天明,他竟然奇跡般地滿血復活,急匆匆跑到了皇宮,非要求見野豬皮!
  「啟稟陛下,小臣找鐵匠演技過,銀元裡面確係有七成白銀,並非作假。」
  「那為何百姓們都不認了?都當成了沒用的廢物?」老奴憤怒地咆哮。
  範文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能否得到重視。飛黃騰達就看這一次了。
  「啟稟陛下,臣以為原因還在銀行上面,以往銀行保證一元可以兌換一兩,可是如今銀行沒了,銀元無法兌換,百姓就心虛了,再加上流言蜚語,自然就有了恐慌。」
  這也是範文程昨夜苦思所得,老奴慢慢品味著,點點頭。
  「有些道理。朕現在想聽的是方略,你有什麼辦法?」
  「啟稟汗王,小臣以為以往銀行在的時候,百姓也用這些銀元交易,沒有什麼差錯。只要陛下下令,強制使用銀元,自然貨物流通,市面穩定。」
  「哼,讓朕下令?」老奴臉色陰沉。怒道:「朕可沒有銀子兌換,要是他們都找上門來,朕該如何?」
  範文程急忙跪爬了幾步,說道:「汗王息怒。小臣以為只要答應百姓三個月之後能夠兌換就可以了。到那時候已經平定叛亂,朝廷也有銀子了。無非銀行而已,汗王同樣辦理一個,未嘗不可。」
  「不要提銀行了。朕討厭這兩個字!」老奴咬牙切齒,狀若癲狂。說道:「就按你的主意辦,立刻下旨。所有店家一律接受銀元,膽敢抗令,殺無赦!」
  立刻有人草擬了旨意,又特別加上只要三個月後,汗王答應兌換銀元。
  三個月時間雖然有點多,百姓們將信將疑,可是老奴的屠刀不是吃素的,老百姓們漸漸安定下來。
  店家重新開門,百姓排成了長龍,都拿著銀元來買東西。商人臉上比吃了苦瓜還難受,只能接受咬著牙接受前途未卜的銀元。
  範文程這傢伙的確是個幹才,心夠黑,手也狠,他連續砍了五個不願意接受銀元的商人,血淋淋的人頭掛在了城牆上。
  這下子終於震懾住了,瀋陽等地的商業開始恢復秩序,可是連續兩次亂局,對商業打擊簡直是致命的,很多地方都出現了以物易物。就連那些八旗的老爺都沒了養尊處優的好日子,甚至要去打獵,換點銀子養活家裡頭。
  ……
  「唉,真沒想到,韃子還有能人啊!」
  羅曉宇前番把劉愛塔的消息告訴了張恪,張恪大喜過望,急忙安排人員聯繫劉愛塔,要是能策反這傢伙,對明軍的好處可是太大了。
  張恪對羅曉宇的辦事能力非常滿意,隨即又給了他一個任務。到了瀋陽,並沒有想像中的亂局,竟有些失落。
  「掌櫃的,再來一壺酒。」
  不多時掌櫃的拖著空盤,哭喪著臉走了過來,一躬到底:「客爺,小的求您了,別再點了,就當可憐小的,放我一馬吧!」
  羅曉宇把眉頭一皺,譏笑道:「這可奇了怪,你是開店的,客人吃得越多,你賺得越多,應該高興才是。」
  「孫子才高興的出來!小的也不瞞您了,大傢伙生怕手裡的銀元作廢了,全都跑來吃喝,恨不得立刻都花了。他們吃得越多,小的手裡銀元就越多,我就越怕啊!」
  「敢情是這麼回事啊!」
  羅曉宇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袋,從裡面掏出了一錠銀子。
  「細絲官銀,十兩的,總夠了吧!」
  「銀子!」
  掌櫃的眼睛瞬間變成了一百度的燈泡,寒光四射,彷彿要把銀子吞下去一般。多少天了,總算見到了真金白銀。
  「沒說的,小的買一送一。」
  掌櫃的轉身就跑,抱來了兩罈子酒,送到了羅曉宇的桌子上。
  「實不相瞞,客官是這些天第一個用銀子的。」他一面說著,一面偷偷瞄著羅曉宇的錢袋子。
  「呵呵呵,掌櫃的,是不是還想要銀子?」
  「不敢不敢,小的告退!」
  「別急,你要是想換銀子,我倒是能指點你一二。」
  撲通!
  掌櫃的跪在了地上,內牛滿臉,哭道:「客爺,只要您幫著我換了銀子,小的感激您一輩子!」


第335章 韃子的報復
  黑市,全新的名詞,在幾天之內,就傳遍了瀋陽城。尤其是手裡捧著銀元的商民百姓更是趨之若鶩。
  只要拿著銀元就能換到銀子,不過不能按照一比一兌換,一元只能兌換三錢銀子。一兩銀子十六錢,變成了三錢,少了八成還多,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雖然汗王下了嚴令,要求各個店舖必須接受銀元,可是人家總有辦法吧,大不了把店門關起了不做生意,難道還能拿刀架著脖子,逼著人家賣嗎?
  被逼無奈之下,手捧著大把銀元的建奴官吏,還有商民百姓,他們紛紛找到神秘莫測的黑市,把手裡的銀元換了出去。哪管賠的再多,也都認了,好歹能撈回來一點是一點。
  就連範文程都不例外,管家手裡捧著兩個元寶,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老爺,換回來了,您看足足二十兩銀子!」
  範文程掃了一眼,忍不住悵然若失地一陣苦笑。
  「老爺,您是怎麼了?換了銀子還不高興?」
  「高興?一百兩銀子變成了二十兩,我還高興地出來?」範文程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他素來以才智自詡,可是沒想到竟然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憤懣之情可想而知。其實何止是他,從野豬皮向下,整個大金國都被耍得團團轉。
  這些人完全可以不急著換銀子,只要流言蜚語過去,大家恢復了冷靜,就會明白銀元之中含有大量的銀子,再不值錢,也不會低得這麼離譜。
  可是誰讓建奴對金融一無所知,他們已經被折騰怕了,只要是沾上銀行兩個字,他們就怕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出手。
  挨宰也就不奇怪了!
  銀元換了銀子,然後再用銀子換銀元,看似回到了原點,可是大金國市面上流動的銀子至少損失了九成以上,被吸星大法吸了個乾淨。
  可是有辦法嗎,一點辦法都沒有!
  還要主動讓人家宰!又過了幾天,聽說黑市升到了五錢銀子換一個銀元,範文程立刻又換了一百元。再過幾天,升到了七錢,範文程急匆匆把全部家底兒都換回了銀子。帶著竊喜回到了家中。
  折騰了一圈,手下的銀子只剩下一百兩出頭,這才叫欲哭無淚。而此時市面上簡直不是一個遭字能夠形容的。
  大量白銀外流,別說普通百姓,就連八旗貴胄兜裡都緊巴巴的,商業一夕之間,降到了可有可無的地步,百業蕭條,物資短缺。竟然比當初剛剛打下來的時候還要衰敗!
  商業至少退回了幾十年,人們甚至到了談錢色變的地步,紛紛採取以物易物,建奴幾乎一夜被打回了漁獵時代。
  金融之戰的殺傷力竟然遠超過戰爭。血淋淋的現實,不光給建奴上了一課,就連大賺特賺的義州兵上下,都變得惶恐不安。
  當運銀子的船隻停靠在長生島外的時候。喬福,於偉良,杜擎。明文遠等人都徹底傻了。
  民夫把一箱箱的銀子從小船搬出來,堆在碼頭上,就像是一座小山。
  喬福搓了搓手心的汗,打開了箱子,頓時一片白花花的,晃人的眼睛,捧起一把,沉甸甸的壓手。
  「包先生,咱們弄到了多少銀子啊?」
  包士卿笑道:「狀元公,這才套利大約花了三十多萬兩銀子,換回來差不多一百萬元!加上長生島錢庫的存銀,都算起來,從韃子身上賺了三百多萬兩啊!」
  「天啊!」
  喬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雖然很佩服張恪撈錢的本事,可是畢竟在京城一段時間,廢兩改元的事情根本沒有參與,對張恪翻雲覆雨的本事大大低估了。
  而且三百萬兩的確是驚人的數額,大明一年投入在遼東的軍費還不到四百萬兩,也就是說幾乎弄到了一年的軍費。而且還是從韃子手裡搶來的,此消彼長,這就是六百萬兩的效果啊!
  當張恪出現在碼頭的時候,這幫人都有跪倒磕頭的衝動。
  「大師,收下弟子吧!」
  對於手下人眼中的熾熱,張恪並沒有太在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擔憂。
  「士卿。」
  「屬下在。」
  「嗯,你馬上將所有銀元轉移到大船上去,立刻撤到登州,取路回遼東。」張恪吩咐道。
  包士卿頓時一愣,急忙說道:「大人,何必著急呢,眼下黑市還在兌換銀子,再有船隊還要接濟各處的起義民兵。」
  「我是不想著急,可是老天爺不答應啊!」張恪仰著頭,望著西北方向,蒼茫的天空。
  一陣海風吹來,陰冷透骨,彷彿無數鋼針,刺在了骨縫,鑽心地疼痛,就算是厚厚的皮袍,也難以抵擋寒風襲擊。
  在場的眾人全都為之一振,明文遠久在海上,他臉色瞬間變得格外難看。
  「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於偉良滿不在乎地說道:「現在不是挺好的嗎,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就算韃子殺來,又能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於兄,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明文遠跺了跺腳,指著海面說道:「看到沒有,天氣越來越冷,要不多幾天,海面就會凍上,到時韃子和長生島之間就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
  「當真?」
  於偉良終於知道麻煩了,他張大了嘴巴,寒風嗆得他直咳嗽。
  「唉,不止於此,一旦長生島被浮冰圍住,外面的船隊就沒法靠岸,也就不能補給。試想一萬多士兵困在長生島,對面是韃子無休無止的攻擊,結果會如何?」
  明文遠說話的聲音極大,其他人都聽了個真真切切。
  喬福首先就跳了起來,急忙問道:「老明,你可別說瞎話,到底會不會有海冰?」
  「這個,我也說不準。」明文遠撓了撓頭,說道:「根據我多年的經驗,長生島是海冰的極限。向南金州衛(大連)一帶就沒有了。最近些年,天頭一年比一年冷,海邊也一年比一年多,有時候會冰封一個月之久。」
  長生島彈丸之地,沒有廣闊的海洋做後盾,就是絕境,聽到明文遠所說,大傢伙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文遠對著張恪拱手說道:「大人,卑職以為還是盡快撤離長生島吧,退回遼東。等到春暖花開時,再搶佔此島。」
  「不!」張恪堅決搖頭。
  他籌劃了這麼久,光是拿點銀子回去,豈不是白來一趟。更何況張恪還想著借此機會,大大削弱老奴的實力,一戰不打就退了回去,根本不是張恪的作風。
  「海冰是個困難不錯,可是對韃子也是一樣,只要開動腦筋。化被動為主動,長生島就是韃子的墳地!」
  張恪信心十足地說道:「先是百姓起義,接著金融打擊,建奴的火氣已經到了頂點。必須找咱們拚命。我們的優勢是火器,憑著兩條腿追不上四條腿,建奴自投羅網,我們何樂而不為呢!」
  「大人。話雖如此,可是長生島易攻難守,非是用兵之地。」杜擎說道。顯然他也主張撤走。
  張恪對部下還算是從善如流,可是一旦他拿定了主意,其他人說多少都沒了用處。
  「一旦海面結冰,從北信口到南信口,幾十里海面都會變成一馬平川,建奴可以任意馳騁。」張恪說出了所有人的擔憂。
  「可是,我們都有雙手,難道就不懂的改變地形,創造有利咱們的條件嗎?」
  喬福眼珠轉了轉,建議道:「我贊成,咱們乾脆徵集民夫,守在海邊,冰凍上了,立刻鑿開海面。」
  好主意!
  不少人眼前一亮,紛紛贊同,給狀元郎伸出了大拇指。可是張恪並不這麼看,要知道在歷史上,著名的覺華島大戰,島上一萬多軍民晝夜鑿海,埋頭苦幹三晝夜,無數人凍傷,甚至東掉了手指。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天比一天冷,鑿開的海面迅速凍上,結果等到老奴殺來,一走一過,覺華島軍民全數犧牲,島上的存糧更是被搶掠一空。
  雖然長生島情況比覺華島好很多,可是誰知道海冰會有多少,張恪可不想冒險。更何況鑿海只能被動防禦,違背張恪的初衷。
  「你們都過來,我有個想法,大家參詳一下。」
  ……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海面上出現了大量的浮冰,兩天前包士卿已經帶著大船離開了長生島,在島上只剩下張恪率領的不到一萬五千士兵,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著。
  到了下午時分,傳教士詹姆找到了張恪,用生硬的漢語說道:「將軍閣下,晚上,會有,一場大,暴,雪!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
  「機會來了!」
  張恪豁然站起,立即下達了命令,士兵們火速行動,大家把兩百多艘船隻開到了南信口和北信口,按照事先預定的方位,拋錨停好。
  果然一夜風雪過後,海面凍成了磐石,而船隻凍在了冰層裡面,只有一半露在外面,形如一個個城堡,密密麻麻,好像是衛兵,擋住了韃子攻擊的道路。
  以船為牆,在船艙之中,暗藏大量火銃手,如此正好能攻守兼備,任憑多少韃子前來,都有把握一拼到底。
  從最初用冰築城,到了如今利用海冰製造工事,張恪的手段無疑提升了一大截。
  正在義州兵加緊完善工事的時候,突然在對面大陸上出現了一隊隊的騎兵,白色的龍旗在空中飛揚。
  韃子來了!


第336章 炮戰
  凜冽朔風,大雪飛揚,成片的海洋開始結冰,大塊的冰凌相互撞擊,漸漸結成一塊厚實的整體。不到一天的功夫,孤懸海上的長生島和大陸鏈接起來。
  從距離最近的北信口,南信口開始,冰排填平了海洋,原本需要舟船才能渡過的大海變成了一馬平川。
  海冰一天比一天厚,別說是普通行人,就算是戰馬車輛也毫不費力。
  義州兵上下都被這種強烈的自然之力震撼,人力不可逆天,用兵更要順道而行。
  這幾天之中,義州兵都忙碌異常,先是海軍把船隻按照事先選定的方位,停在海面上,等著冰凍,如此一來,船隻就變成了固定的碉堡。
  水師的船隻都裝有大炮,士兵們只要稍加改裝,將原本對向兩邊的火炮集中在一邊,另外又鑿出了若干給火銃手使用的小孔。在船艙的下面安排士兵的休息間,此外還有儲物間,彈藥間,醫療室,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另外還有大批的佛朗機炮,虎蹲炮,一艘艘大船儼然就是炮台,數百門火炮黑乎乎的口徑對準了陸地。
  另外在高高的桅桿上面,還有負責瞭望指揮的士兵,既要向本船的士兵傳令,還要顧及全軍的配合,每一個船隻就像是陸地上的墩堡,聯合起來,形成完美的防禦體系,戰力成倍暴漲,讓每個士兵都信心大振。
  當然戰鬥之後,這些海船多半會被海冰凍壞,再也沒法使用,損失不算小。可是張恪並不在乎,只要能夠勝利,無論是多少損失都值得,人命尚且不值錢,更何況是幾艘船隻。
  與此同時。張恪又調集軍民百姓,在海面上取冰築牆,在長生島上設置防線,層層抵抗。
  就在大家還為工事忙碌的時候,韃子終於出現了。
  一隊隊的騎兵呼嘯而過,不停偵查海面和島上的情況,他們也學得聰明了,並不敢靠前,而是遠遠看著,隨即就離開了。
  張恪此番是渡海前來。手上沒有騎兵,面對韃子的挑釁,只能是望洋興歎。
  「哼,有本事打啊,一群慫包,窩囊廢,渣滓,垃圾……」喬福站在福船的甲板上,舉著千里眼邊看邊罵。
  「別著急。韃子這次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張恪踏著跳板,來到了福船的甲板上。
  「恪哥,韃子真的會大舉而來?」
  「不是會。而是一定!」張恪果斷地說道:「根據情報,韃子領兵的頭領是皇太極,此人在老奴的兒子當中,實力不是最強。打仗也不是最勇敢的。可是奸雄程度,遠勝其父,他沒急著發動攻擊。肯定是有了盤算。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大意!」
  如果是別人說話,喬福也就呵呵一聲,可是張恪說了,那就是金科玉律,簡直比聖旨還管用。
  他突然笑道:「恪哥,要是咱們這一仗把皇太極幹掉,我們和韃子的勢力對比是不是就要扭轉了?再積蓄力量,我們就反攻遼陽瀋陽,把失去的土地全都搶回來,讓韃子重新回大山裡挖人參吧!」
  喬福嬉笑著,突然他發現張恪臉上竟然籠著一層淡淡的愁緒。這可嚇了他一跳,以往別管是什麼情況,張恪都是信心十足的樂天派,怎麼這一次顯得落寞了!
  「恪哥,你難道怕了皇太極不成?」
  「一個手下敗將,有什麼好怕的!」張恪輕蔑的一笑,「福弟,有句話你聽說過沒有,太平本是將軍定,不叫將軍見太平!」
  「我當然聽說過,這是說歷來皇帝都是冷漠無情,卸磨殺驢,功臣大多難逃一死……」喬福說著說著,猛地打了一個冷顫,惶恐不安,臉色大變。
  「恪哥,莫非朝廷要……」
  「慎言!」張恪攔住了他,凝望著莽莽蒼蒼的雪野,半晌說道:「前段時間有人來報,說是皇上派了孫承宗去遼東。如今海面冰封,消息也不通了。不過想來孫承宗也是要替皇上收權的,別忘了他可是東林黨!」
  喬福在京城可不是白混的,東林黨和張恪之間就是生死仇敵,兩位首輔,好幾位主力戰將都折在了張恪手裡。
  加上掀出他們和晉商的關係,加上鞭屍楊漣,對東林黨賴以為生的清譽造成了致命傷。要不是張恪功勳卓著,加上有內廷靠山,聖眷加身,光是東林黨的彈劾奏折就能把張恪給淹沒了。
  天啟不是不知道張恪和東林黨的矛盾,他偏偏派了一個東林出身的人去遼東,這就太值得玩味了!
  喬福越想越著急,大冷天竟然從鬢角流下了汗水。
  「還不用擔心!」張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
  「建奴未滅,朝廷暫時不會下手的。不過——這一仗必須打好,長生島不只是遼南的一顆釘子,更是我的後路,不容有失!」
  喬福雖然沒有完全弄清楚張恪的打算,還是用力地點頭。
  「恪哥放心吧,你讓我怎麼幹,我就怎麼幹!」
  轟!
  一聲炮響,驚天動地,嚇了喬福一大跳。
  「娘的,是哪個孫子開炮玩?活膩歪啦!」
  正在此時,突然桅桿上的士兵拚命搖晃手中的紅色小旗。
  「是韃子來了!」
  張恪立刻向西北方向望去,果然一大片黑影鋪天蓋地,迅速席捲而來。足有三四千騎兵,遮天蔽日,從冰凍最結實的北信口衝了過來。
  「娘的,韃子不要命了!」喬福罵道:「傳令所有弟兄,做好迎戰準備!」
  義州兵動作極快,首先發威的就是炮兵。
  此次和張恪出戰的炮兵多數是水師的,眾所周知水師的火炮口徑大,射程遠,而且海面上漂浮不定,難度遠遠大於路上,因此水師炮兵比起陸地的同行更凶悍。
  李勇就是明文遠手下的頭號炮手,神准無比,只是脾氣不好,又不懂得逢迎上司,因此只是一個可憐的百總。
  但是就在三天前,少保大人親自巡視防線,李勇演示了射擊本領,張恪直接提拔他當了千總,負責指揮所有炮兵。
  李勇躊躇滿志,建功立業,就在今天!
  建奴騎兵越來越近,已經到了七百多步,紅衣大炮可以輕易擊中。
  「孩兒們,報答少保大人的機會來了,都給老子狠狠打!」李勇扯著嗓子大喊,燒紅的鐵釬觸在了火門上。頓時驚天動地的一聲。
  十多斤重的炮彈落到了韃子的隊伍裡,無數騎兵被打成了碎片,轟成渣滓。在一派驚呼聲中,至少十幾個韃子被幹掉。
  「總爺威武!」
  炮兵弟兄們士氣大震,紛紛點燃了火繩,一片鐵球從天而降,落到了韃子的隊伍當中,有的人被砸飛了腦袋,有的人胸口出了大洞,有的連人帶馬,都變成了一堆爛肉。
  血雨腥風,席捲過韃子,一轉眼衝鋒的隊伍就零落了許多。
  只是前面的韃子喪命,後面的人絲毫不畏懼,反而加快了衝鋒的步伐。
  「哼,來的再多都是廢物!」
  李勇輕蔑地冷笑道:「準備散彈!」
  得到命令的傳令兵急忙揮動手裡的小旗,桅桿上的士兵看得清楚,他也急忙把命令傳達下去。
  靠著熟練的旗語,義州兵才能如臂指使,宛如一人。韃子越來越近,除了虎蹲炮,全都能夠得著。
  炮聲此起彼伏,整個陣地都籠罩在濃重的硝煙之中,嗆得人咳嗽不斷。
  衝鋒之中的韃子遭到了滅頂之災,散彈從空中落下,簡直就像是冰雹一樣,覆蓋之處,韃子無不肢體碎裂,重傷喪命,地上全都是殘肢斷腿,紅色的血水染紅了海冰。
  就在大陸之上,一座土山頭,胖大的皇太極騎著一匹棗紅色的戰馬,凝望著戰場,臉上陰晴變幻。
  豪格緊緊跟在後面,小臉煞白,眼神之中滿是惶恐。
  皇太極幽幽說道:「知道張恪的厲害了吧,你還想不想打先鋒了?」
  「孩兒無知,請阿瑪責罰。」
  「不必了,先讓蒙古人拚命吧,告訴勇士們,好好休整,別急著出戰。」


第337章 無懈可擊
  武訥格是蒙古出身,從老奴起兵以來,雖然地盤越來越大,可是士兵死傷不少,光憑著女真人已經不足以守住偌大的地盤。因此老奴著手吸收蒙古人,並且親自下令組建左右兩個營。
  由於張恪的存在,建奴損失更大,因此招募的蒙古人更多。就拿武訥格來說,他手下八千多名騎兵,除了一千多名建奴,其他的都是蒙古人,是不折不扣的戰場主力。
  武訥格是個目空一切的傢伙,在他的心裡除了野豬皮之外,別人都不在話下,至於明軍,更是一群垃圾中的垃圾。
  早年他隨著蒙古大軍進犯大同,明軍龜縮在城中,任憑他們搶掠燒殺,連管都不敢管。要不是他們沒有攻城器械,只怕大同都打下來了。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蒙古騎兵氣勢十足地衝來,喊殺聲驚天動地。
  可是比他們喊殺更猛烈的是明軍的炮火,熾熱的鐵球不斷在韃子中間穿過,每一次都是一條慘烈的血胡同,身邊的人來不及反應,就看到同伴紛紛落到戰馬之下,再也沒有了聲息。
  一枚炮彈正好擊中武訥格身邊的親隨,人頭瞬間被打飛,鮮血滿天飛,受驚的戰馬拖著無頭的屍體向前跑,一切都看在眼裡,武訥格不由得心臟緊縮。
  可是他並不想撤退,除了和皇太極吹了牛皮之外,武訥格也清楚大炮只能打一陣,就必須降溫,哪怕損死慘重,只要咬咬牙就撐過去了!
  「殺!給我往前衝!」
  韃子咬緊牙關,踏著同伴的屍體,頂著明軍的炮火,不要命地向前衝。
  實心炮彈畢竟殺傷有限,只要是韃子鐵了心。明軍還真沒法把他們一網打盡。不過李勇也沒有那麼貪心,他的目光從架著的炮鏡前收回,再次發佈命令:「前方目標距離,三百三十五步!」
  「三百三十五步!」
  甲板上的士兵立刻行動起來,推動眾多的火炮,吱呀吱呀作響,火炮後方的較正手,拚命轉動炮尾的螺旋鐵柄。明軍的火炮眾多,三磅炮與大將軍佛郎機炮,調角射度與六磅炮有所不同。使用的火藥量,同樣不同。
  尤其是每個船隻之間,都需要旗語協調,速度難免就受到影響。
  李勇的三角眼之中,凶光畢露,好像吃人的猛獸。雖然明軍佔了優勢,他一樣不客氣。
  「兔崽子們,都給老子快著點,婆婆媽媽的。摸摸褲襠裡面,是不是挨了一刀了?」
  挨了臭罵的士兵戰戰兢兢,只能用最快的速度,雖然滿足不了千總的需要。但是至少能少挨幾句。
  「調整完畢!」
  「調整完畢!」
  終於,各火炮的甲長,個個大聲稟報。
  李勇大聲夢領導:「炮營齊射準備,目標距離。三百三十五步!」
  傳令兵急忙大聲呼喊:「齊射準備,目標距離,三百三十五步!」
  「炮擊!」
  「放!」
  「放!」
  「放!」
  炮口噴吐著火焰。大股濃煙噴出的同時,一顆沉重的實心鐵球咆哮奔出,巨大的後坐力,二輪的炮架,帶著上面的炮身,急速向後退去。這門火炮左右,同樣巨響聲不斷,各火炮的炮口,大股的硝煙噴出。
  強烈的震動,似乎冰面都在顫抖,好在戰船的甲板足夠結實,開炮之後,迅速復位,士兵快速清理,準備著下一輪的攻擊。
  如果從高空俯瞰,就會發現每一艘船隻就彷彿八卦陣上的一橫,連綴起來,死死將道路擋住,炮聲不斷轟鳴,韃子成片成片地死在冰面上。
  他們的鮮血流出,很快凝結,把他們凍成了一個個冰雕,死前最痛苦的一面留下來……
  戰鬥還在繼續,韃子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之後,終於衝到了明軍的近前,火炮已經失去了作用,那些躍躍欲試的火銃手成了戰場的主角!
  「射擊!」
  於偉良興奮地下達命令,一派槍手急忙扣動扳機,只見面前的韃子紛紛中彈落馬。每艘船之間都經過仔細計算,正好能形成夾攻的角度,兩邊子彈交叉攢射,中間的韃子只能任人宰割。
  士兵們只要不停裝彈開火,閉著眼睛都能打中。
  武訥格也注意到了,要是這麼打下去,要不了多久,他的部下都會被打光。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明軍躲在船艙裡面,厚實的甲板,外面還有更厚的冰層,堅不可摧。
  韃子的弓箭如同雨點,可是作用甚微。
  他們打明軍就如同撓癢癢,而明軍的火器卻是比毒蛇還凶狠,只要挨了子彈,就是死路一條。
  武訥格額頭的青筋曝露,牙齒咬得咯咯響,他的目光漸漸落到了兩艘船隻的中間。畢竟海面上沒法做到陸地那樣精準,有些船隻之間的空隙過大,足有十幾丈寬,看起來正是進攻的最佳路線。
  「沖,向這邊衝!」
  武訥格大聲喊著,後面的韃子果然跟隨,一股腦湧了上來,兩旁不斷有子彈射來,人員不斷落馬,可是韃子還是勢頭不減。
  終於前鋒沖透了缺口,武訥格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明軍再厲害也不過如此,船隻的確是不錯的工事,可是只要四面圍起來,一艘船能有多少兵丁,就算是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們!
  「勇士們,殺光尼堪!」
  武訥格大聲喊著,可是瞬間眼前的一幕驚得他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最前面的韃子紛紛轉頭,想要向四周衝殺之時,突然他們的腳下一空,瞬間都落了下去,後面的韃子紛紛勒住戰馬,可是還是有人慢了,也跟著掉進了冰窟窿之中。
  原來義州兵帶來不少瓊脂和猛火油,在海面冰封之後,他們選擇冰層厚的地方點燃,不斷將融化的水舀出去,就形成了一個個底部極薄的大冰坑。
  韃子的騎兵落下去,冰坑瞬間崩塌,人馬一起落入了冰冷的海水當中,瞬間人就凍僵了,像是石頭一樣,沉了下去。
  落下去的韃子太多了,冰坑底部都碎了,海水拚命湧上來,竟然形成了一個水潭,落下去的韃子還在掙扎,冰冷的海水很快帶走了最後的一點生命力,把他們無情地吞噬掉。這下子就算是韃子想衝鋒,也衝不過去。
  沒法前進的韃子就成了明軍最好的靶子,兩旁火銃聲音不斷。子彈鑽透韃子的身體,血霧迸濺,不停地倒下去,武訥格此時是一籌莫展,他真是極度後悔,為什麼要一頭撞進明軍的陷阱中。
  「大人,四貝勒有令,讓您退兵!」
  武訥格有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還是感到了一絲輕鬆。留下了兩千多屍體,其餘的韃子狼狽逃回。


第338章 二韃子
  「唉,義州兵進步真快啊!」
  皇太極坐在寬大的圈椅上,忍不住讚歎,比起當初的渾河,火炮成倍增加,火銃也更加犀利。如果一直這麼發展下去,恐怕有一天勇士們根本沖不到明軍的面前,就被轟成了渣。
  想到這裡,皇太極的臉色漲得通紅,贏!此戰必須贏!
  他猛地一拍桌子,嚇得豪格、杜度等人渾身一震。
  「阿瑪,孩兒明天願意打前鋒,勢必衝破明軍的防線,生擒張恪!」
  「好,有膽識,不過你可要知道光靠著一腔熱血,是沒法擊敗張恪的,你有什麼策略?」
  「阿瑪,孩兒以為明軍不過是偷奸取巧,他們用船隻做堡壘,阻礙我們進軍。我們也可以同樣作為,用盾車為先導,衝到明軍近前,只要進入白刃搏殺,我大金勇士豈會怕了一群卑賤的尼堪!」
  聽了豪格的話,皇太極滿意點點頭,兒子還算有點腦子,不是一個莽夫。
  「用盾車的確是個好主意,我已經安排人手打造了。」
  「阿瑪,您准許孩兒出戰了?」
  豪格興奮地問道,韃子最重視軍功,沒有戰功,就算是老奴的親兒子,也只能靠邊站!而有了戰功,就拿岳托來說,雖然是小輩兒,但是一樣能執掌一旗。豪格是第一次參加大戰,鉚足了勁頭,要一展身手。
  皇太極皺著眉頭,說道:「我另有安排,主攻的任務還是交給劉將軍吧!」
  說著,皇太極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後面的一個武將身上,此人身材高大挺拔,即使坐著,也不比一般人站著矮多少,黑漆漆的長鬚。散在胸前。
  聽到皇太極點將,他急忙站了起來。
  「四貝勒有命,卑職一定奮勇當先,不負所托。」
  「呵呵呵,劉將軍,明軍火器犀利,你手下的士兵正好也善於火銃,兩下對拼,你可有把握?」
  「這個……」劉愛塔眉頭緊皺,半晌苦笑道:「四貝勒。卑職不敢撒謊,以我觀之,義州兵的火銃似乎比我的部下要厲害一籌。不過事在人為,就算打不破明軍的防線,我也要咬下一塊肉!」
  「哈哈哈,劉將軍果然是實誠人,明天早上,你率領所部接替武訥格,攻擊北信口。武訥格率領騎兵。攻擊南信口。我親自統帥中軍,相機支援。大家務必做好苦戰的準備,張恪不是易與之輩,切記輕敵!」
  ……
  韃子在排兵佈陣。張恪同樣沒有閒著,經過了一番戰鬥下來,防線也暴露了很多問題,真正無懈可擊的防禦並不存在。最大的麻煩就是船隻大小有限。藏得士兵也不足,若是韃子繼續猛攻,興許真讓他們衝破了。
  「陷阱的效果相當不錯。韃子落到了海水裡面,一個個都凍成了冰坨,只是可惜,海水湧上來,又凍上了。必須增派援兵,把缺口都堵住,不然明天興許就會損失船隻堡壘了。」喬福老老實實向大家介紹情況。
  「大人,讓我和狀元公一起殺敵吧!」明文遠主動請戰,水師退到了登州,明文遠並沒有離開,用他的話說殺韃子這麼有趣的事情,怎麼能缺席呢!
  張恪想了想,明文遠驍勇善戰,而且精通炮兵,算是很不錯的助手。
  「既然這樣,明老兄就帶著五百士兵,協助喬福守住北信口。」張恪說完有對著於偉良說道:「於兄,南信口就要麻煩你了。」
  「沒問題,老子正手癢呢,來多少韃子都殺他一個雞犬不留!」
  分派好了人馬,大家都去準備了,而張恪卻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面,緊緊盯著北信口和南信口之間的狹窄海域。天氣越來越冷,此處的海冰隨時可能凍死,到了那時候,只怕和皇太極的決戰就到了!
  「讓大清見鬼去吧,有老子在,絕對不讓那個野蠻恥辱的朝代降臨!」張恪突然變得猙獰可怖,像是發怒的獅子……
  「我輩深受汗王陛下洪恩,如今到了報恩的時候,給我衝!」
  劉愛塔騎著大黑馬,在士兵前面飛馳而過,大聲訓話。手下的士兵在寒風之中,努力挺直了身體。
  「出發!」
  刀尖所指,這些漢軍推動盾車,向前衝去。
  有了厚實的冰雪,沉重的盾車推起來竟然容易了許多,只聽到吱呀呀的聲音,幾十頭洪荒野獸張牙舞爪,向前衝擊。大量的漢軍緊緊握著火銃,在後面緊緊相隨,亦步亦趨。
  每個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一張口,甚至就能吐出來。昨天火炮轟擊的場景還在眼前。誰也不知道那些殺人的利器會什麼時候咆哮。
  就在擔憂之中,漢軍快速接近,桅桿上的瞭望哨已經看清了他們,令旗急速揮動起來。
  韃子來了!
  喬福和明文遠一起舉起千里眼,仔細看著。
  「娘的,老子還以為是韃子呢,沒想到來了個假貨!」從旗號上明文遠已經認出了來得是漢軍旗,忍不住啐了一口。
  「好好的漢人不做,竟然投靠了韃子,也不怕生孩子沒屁眼,死了入不了祖墳!」明文遠狠狠罵道:「好好的槍炮打他們真是浪費!」
  「不浪費,一點都不浪費!」喬福大笑道:「這幫二韃子為虎作倀,沒有他們,老奴又豈能拿下遼東土地!這些二韃子比真韃子還可惡,還無恥!告訴弟兄們,給我狠狠打,誰也不准留情!」
  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炮聲響起,一枚十多斤的彈丸劃著優美的弧度,正好砸在了一架盾車的前面。瞬間牛皮粉碎,木屑漫天飛。後面跟著的韃子都遭了滅頂之災。
  有幾個傢伙被穿透了咽喉,鮮血不停湧出,渾身抽搐,喉嚨裡發出怪異的聲響,重重摔在了冰面上,很快就不再動了。
  殺戮並不會因此停止,炮火越來越猛烈,不斷有韃子的盾車被摧毀,死傷數量直線上升。
  劉愛塔的左手不停顫抖,由於藏在了袖子裡,別人還看不到。可是他的心裡卻是最糾結的,不想做建奴的打手,可是真正要回頭,他這樣的人明朝能接受嗎?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愛塔默默傷神,猛然喝道:「沖,給我衝!」
  漢軍不沖也不行,每一架盾車後面都跟著韃子的包衣奴才,這幫人比起韃子還凶殘,個個手裡拿著短斧,只要敢後退,上去就是一斧子。
  漢軍只能咬緊牙關,不計生死向前衝擊,好在冰面比較光滑,他們動作很快,進入到了一百步之內。靠著盾車阻擋,他們快速結成射擊隊形,仗著膽子向著明軍舉起了槍口。
  當他們舉槍的時候,明軍早已經嚴陣以待,雙方幾乎同一時刻,叩響了扳機。
  明軍的子彈穿透了二韃子的身軀,他們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屍體一大片,鮮血流成河。同樣,明軍也不好受,足有一二十個士兵死傷倒地。
  可是明軍絲毫不亂,後面的士兵就彷彿沒有看到一般,勇敢地補充上來。
  第二輪的槍聲再度響起,二韃子同樣還擊,可是槍聲就顯得稀疏了不少。倒不是他們裝填的速度慢,實際上韃子都提前裝好了火藥,還排成了七排。
  就是顧及到明軍的射速遠超他們,因此才用數量彌補。可是韃子忽略了一點,眼下的天氣寒風陣陣,他們的火繩槍性能極不穩定,很多被吹走了火藥,根本打不響。
  而義州兵的火銃則是加了護罩,用起來得心應手。
  「射擊!」
  明軍第二輪又付出了十幾人的犧牲,可是後續的士兵不但沒有畏懼,動作還更快了,第三輪的槍聲又響了,射擊之快,簡直不給人留下思考的時間。
  二韃子徹底被打傻了,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明軍是什麼東西做的,他們難道就不怕死嗎?
  排隊對轟,就是在賭命,他們怎麼能這麼從容!
  越是怕,就越是亂,三輪過後,韃子的火銃手變得稀稀落落,有的人搶先射擊,有的人左右顧盼,想要逃命。
  明文遠仰天狂笑:「弟兄們,二韃子要敗了,殺光他們!」


第339章 真正的考驗
  少有人能夠不怕死,義州兵同樣如此,可是從進入軍隊的第一天,他們就被告知,只有不怕死才能活下去,越是怕死死得就越快!
  排隊槍斃,沒有任何花哨,新兵老兵,誰在子彈面前都是一條命!想要獲勝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熬到對方先撐不住。
  所幸二韃子的士氣並不強大,到了第三輪,就洩了一半。火銃聲音越發的散亂,韃子的心裡想必也是一樣,軍心亂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明軍之中也有不少稚嫩的新兵,他們抓著火銃的手心滿是汗水,要不是平時的嚴格訓練,讓他們形成了強大的條件反射,而且身邊的老兵的沉著穩重,給予他們極大地鼓勵,菜鳥們甚至有崩潰的危險。
  可是經過了幾輪的射擊,他們終於找到了感覺。
  「第一排,射擊!」指揮官聲嘶力竭地吼道。
  「殺!」
  士兵們的胸膛發出雷鳴般的怒吼,子彈好像暴雨,打在了二韃子的身上。韃子的腦袋被打碎,身體打成了馬蜂窩,殘破的肢體到處都是。
  僥倖躲過劫難的人眼珠子瞪得老大,甚至都有人嚇得忘了還擊。
  「第二排,上!」
  「威武!」
  硝煙瀰漫,又是一片韃子倒在了地上,有的變成了屍體,有的還在痛苦哀嚎,不過很明顯,他們都沒救了。
  指揮作戰的劉愛塔的部將王丙,他也徹底被明軍的戰鬥方式給嚇住了。
  什麼叫鐵軍,什麼叫做鋼鐵戰士!面對著火銃他們一無所懼,隊列整齊,千百人如臂指使,一排排的火銃絲毫不亂。
  他們並非刀槍不入,但是每當有人倒下去,後面的就會立刻補充上來。無論什麼時候,隊伍永遠滿滿當當!
  衝上來不是享受,而是隨時可能面對火銃,隨時丟了性命,這是何等勇毅?
  有此等強兵在,何愁建奴不滅,何愁大明不興!
  王丙和劉愛塔一樣,都對建奴的殘暴強烈不滿,盼著能回歸大明。看到義州兵的強悍,王丙的心思越發活絡起來。
  不過他知道眼下有無數韃子盯著。可不是放水的時候。
  「殺啊,給我打回去!用火銃啊,你們手裡的是燒火棍嗎?」王丙不停地大喊著。雖然嘴上如此,可是他卻悄悄把督戰隊調走一些,留出了口子,讓自己的親信能夠退下來。其他死忠韃子的死就死了吧!
  槍聲隆隆,子彈所過之處,裹著血霧,二韃子已經來不及裝填子彈了。就紛紛被擊斃。說起來和張恪幾次作戰,建奴都吃了火銃的虧。
  不管是老奴,還是皇太極都極其重視火銃,親自找來俘虜的工匠。讓他們打造火銃,挑選精銳士兵,加緊訓練,可以說是窮盡全力。
  但是照貓畫虎。只能得到形,而沒有神!
  義州兵的強大可不僅僅是一桿火銃而已,張恪用最現代的方式訓練士兵。制定眾多的福利待遇,解除大家的後顧之憂。然後是嚴明的軍紀,學堂教育,讓士兵們真正明白如何作戰。
  火器的時代,不再是個人勇武的表演,只有成為強大的團隊,頑強的意志,才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殺!」
  又是一輪槍聲響過,二韃子的火銃手死傷殆盡,後面的長槍兵暴露在了火力之下。
  這幫人連燒火棍都沒有,看到明軍邁著大步殺來,就彷彿是泰山壓頂,緊張地喘不上氣,手心不停冒汗。當火銃舉起的一剎那,終於有人承受不住折磨了,他猛地扔掉了手裡的長槍盾牌,抱頭鼠竄!
  「救命啊,不要殺了我!」
  他沒跑出兩步,韃子的包衣就舉起了斧頭,想著他劈來。
  就在電光火石的剎那,火銃聲響起,一枚子彈帶走了這個傢伙的半隻耳朵,然後從包衣的眼珠子鑽進去,把腦袋生生打成了爛西瓜!
  「啊!」
  士兵癡呆呆地看著,突然他發瘋一般,不顧一切地逃跑。
  有人帶頭,其餘的二韃子再也承受不住壓力了,紛紛轉身,丟棄刀劍,加入到了逃亡的隊伍。
  「大明——威武!」明文遠猛地舉起指揮刀,大聲吼道。
  「大明威武!」
  「戰無不勝!」
  驚天動地的吼聲,展現著強大的士氣,炮聲隆隆,李勇更是脫了光膀子,親自上陣瞄準。
  「韃子,去死吧!」
  散彈呼嘯著打出去,正中逃亡的韃子,彈子穿透了大多數韃子的身體,留下了猙獰的傷口,鮮血內臟不停流出。一炮就殺了少說五六個韃子。
  「痛快,看老子不轟死你們背叛祖宗的龜孫妄八蛋!」
  散彈殺傷力本來就不錯,加上張恪推行新的管理制度,搜羅最優秀的工匠,從冶金,到制模做炮,每個環節都有統一的標準,嚴格的管控,生產出來的武器絕對是大明的頭一份兒!
  十幾枚散彈落到韃子中間,一片腥風血雨,韃子頓時少了一半還多。
  李勇豪情萬丈,大聲說道:「快,調高炮口,給我狠狠打!」
  ……
  北信口的明軍打得有聲有色,而南信口那邊就顯得怪異許多。皇太極派了吃過虧的武訥格繼續攻擊,唱一出二進宮。
  武訥格也不是傻瓜,他還沒有活膩歪,索性來了一個「空城計」。
  把他騎兵分成白人小隊,每一個小隊安排經驗豐富的領隊,他們不停向明軍衝去,離著還有一百多步,就立刻轉身撤走,絕不拖泥帶水。
  面對韃子的狡詐,於偉良是徒呼奈何,他空有滿身的力氣,就是用不出去,簡直要憋出了內傷。
  「打不著你們,老子罵死兔崽子!」
  於偉良當即找出了十幾個精通蒙語,嗓門夠大的士兵,站在了防線的前面,叉著腰,破口大罵。
  「蒙古的勇士,你們還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嗎?怎麼給野豬皮當了狗腿子,與奴才做奴才的狗奴才,你們真是丟盡了祖宗的臉!」
  「沒錯,你們不要臉,當了狗,可是建奴一點都不心疼你們,每逢戰事,就把你們推到前面,當送死的炮灰。等到人家用膩了,覺著你們沒用了,就燉一鍋狗肉火鍋!」
  「當狗當到了這份上,你們還有臉自稱蒙古人嗎?」
  ……
  罵得越來越難聽,終於有一隊的韃子忍不住了,縱馬衝向了這些傢伙。
  士兵們急忙轉身,低頭猛跑,後面的越來越近,眼看著要追上了,明軍突然跳到了一道冰牆後面,隨後槍聲大作,子彈如同暴雨,劈頭蓋臉,射中這些韃子。他們像是下餃子一樣,不停地掉落,轉眼之間,幾乎死傷殆盡。
  「哈哈哈,罵得好,繼續給我罵!」於偉良興奮的手舞足蹈,大聲喊著,一百個韃子還不夠開胃小菜呢,他盼著更多的韃子來送死。
  天色黯淡下來,一陣陣朔風,帶著濕重的寒氣席捲而來,酣戰的雙方都猛地驚醒。不多時大雪飄飛,迅速覆蓋了戰場。
  韃子無奈敲起退兵的鑼聲,劉愛塔如釋重負,低垂著頭顱,緩緩回到軍營,其他人只當他戰敗了失落,並沒有多問。
  海風吹拂,大雪不停地落在海面上。
  漸漸的長生島和大陸之間的冰層完全合了起來,並且快速增厚之中。
  「阿瑪,孩兒看過了,海面能撐住戰馬啦,明天咱們就對明狗發起總攻吧!」豪格興奮地大叫。
  皇太極終於一掃連日的陰霾,仰天大笑:「聽人說前些年長生島此處並不完全凍結,可是今年卻凍得結結實實,看來是天祐大金。張恪,你再厲害,還能逆天嗎!」
  皇太極豁然站起,大聲說道:「傳我的命令,明天雪停,本貝勒親自督戰,一鼓作氣,拿下長生島!」
  就在韃子士氣大震的時候,長生島的另一側軍民冒著嚴寒,正在切割海冰,將大塊的冰塊堆到南北信口之間。
  張恪按著刀柄,眺望著建奴的方向,戰意昂然,微微冷笑:「皇太極,決一死戰吧!」


第340章 誘殺
  劉愛塔回到了軍營之中,垂頭喪氣,心事重重。親兵要服侍他脫下盔甲就寢,劉愛塔只是不耐煩地擺擺手,趕走了親兵,獨自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瞪著桌上的牛油蠟燭,彷彿僵住了一般。
  剛剛皇太極把他叫了過去,仔細詢問白天的戰況,尤其是對明軍的種種手段,更是細緻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劉愛塔全都一一作答,可是他越來越覺得憋屈。他手下的是漢人,明軍也是漢人,漢人和漢人自相殘殺,然後又把用生命換來的經營告訴韃子,接著讓韃子去殺戮漢人,這算什麼事!
  「二韃子,二韃子!」
  明軍的咒罵之聲在耳邊再度響起,彷彿是魔音一般,劉愛塔雙手抱著頭,正好摸到了腦後的鼠尾,他突然發了狠,用力扯著恥辱的尾巴。頭皮上的疼痛,讓他越發清醒。
  自己就是可恥的二韃子,就是被人詛咒看不起的漢奸走狗!
  正在這時,突然外面傳來腳步聲,劉愛塔急忙勉強鎮定了一下。
  「進來吧!」
  「是!」王丙邁步走了進來,他徑直坐到了劉愛塔的對面,低著頭一語不發。
  「有什麼事嗎?」
  「沒有。」
  「那還是早點休息吧,說不定明天還要出戰呢!」
  「出戰?」王丙突然眉頭立起,攥著茶杯的手咯蹦蹦作響,瞬間竟然捏成了碎片,從手心不斷流出鮮血。
  「你?」劉愛塔見王丙自殘,頓時皺起了眉頭,責備道:「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快去叫軍醫看看!」
  「嘿嘿!」王丙對著流血的手掌,自嘲地笑道:「傷了好,傷了就不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劉愛塔長歎一聲:「兄弟,隔牆有耳。」
  「我早就不知道怕了!」王丙冷冷說道:「大哥。你還沒看出來嗎,韃子不把咱們當人看。明軍同樣不把咱們當人,而且恨意更盛!仗也打過了,張少保什麼本事,大哥你也清楚,有義州兵在,最多幾年時間,韃子就要完蛋。到時候你我兄弟就是秦檜,就是漢奸,到時候是五車裂還是千刀萬剮。就看人家的心情了!」
  「別說了!」劉愛塔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嚇得,嘴唇鐵青。
  王丙卻毫不在乎,繼續說道:「大哥,外面二十丈之內都是咱們的人,我就和你實說了吧,咱們不能再等了,必須做點什麼。」
  劉愛塔癡癡呆立,半晌才歎口氣,說道:「我們又能做什麼啊?」
  「大哥。我剛剛探聽到消息。」王丙說著壓低了聲音,在劉愛塔的耳邊嘀咕道:「我探聽到了消息,明天韃子要用鐵騎突襲,領兵的就是費英東的侄子鰲拜。那傢伙可是一條猛獸,乾脆把消息告訴張大人,讓他集中兵力幹掉鰲拜!」
  ……
  凜冽的寒風之中,整整五百韃子騎兵迎風而立。他們多數穿著明盔亮甲,顯然是韃子最精銳的白甲兵,兩白旗的精銳有一半都集中在這裡了。
  為首一員大將。身高體壯,滿臉的絡腮鬍子,眼中凶光畢露,站在那裡,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鰲拜!」
  「奴才給四貝勒請安!」
  皇太極微微一笑:「不用下馬了。」止住了鰲拜,皇太極繼續催馬,在士兵面前繞了一圈,旋即回到了鰲拜的前面。
  「你可知道此番出戰的目的?」
  「啟稟四貝勒,您是想讓奴才打探虛實,找到明狗的薄弱環節,一舉殺進去!」
  「沒錯,南北信口之間,有二十里海岸線,我就不信張恪能全都設防,沒有漏洞。你記住,一定要快速衝擊,切莫停留,明軍的火銃犀利,一旦對拼起來怕是會拖延進軍。」
  皇太極沒好意思直說打不過明軍,鰲拜還算聰明,明白了主子的擔憂。
  「四貝勒放心,奴才一定替你試探出明軍的虛實!」
  朝陽從東邊露出了一條小縫,隆隆的戰鼓驚天動地而來,成片的韃子再度猛攻南北信口,槍炮之聲響徹雲霄,竟然比起昨天還要熱鬧。
  鰲拜立在山頭上,渾身披著白色的衣甲,和大地幾乎融合到了一起。後面的士兵也都是如此,顯然他們做了周密的準備。
  「勇士們,衝!」
  一聲暴喝,好像悶雷,士兵們為之一振。鰲拜領頭從山丘衝下,一片白色的雲,轉眼衝到了冰面上,踏著厚實的海冰,一往無前,向著明軍的陣地筆直地衝去。
  幾公里的海面不過是眨眼之間,很快鰲拜就看到了一片高大的冰牆,後面有不少士兵倉皇跑動。觀察哨在高處不停地揮動令旗,催促明軍進入戰鬥狀態。
  顯然鰲拜來的非常突然,大大超出了明軍的預料。鰲拜頓時心頭大喜,急忙揮刀。
  「勇士們,衝啊!」
  韃子騎術驚人,他們快速跳過明軍設置的三道矮冰牆,期間韃子或是順風扯旗,或是鐙裡藏身,玩得不亦樂乎。
  當然他們不是馬戲團的,而是明軍的火銃已經給韃子太多的教訓,他們不得不想辦法躲藏。
  所幸慌亂之中,明軍只有零星的火銃響起,其他人來不及投入戰鬥。
  「哈哈哈,天祐大金,勇士們,殺!」
  鰲拜搶先催馬,衝到了一面一人多高的冰牆前面,左手拉著馬韁繩,來個了急轉彎,而右手則是揮舞鋼刀,狠狠刺入冰牆裡面。
  隨即右臂用力,鰲拜就懸在了冰牆上面,身體猛地一躥,竟然跳了進去。
  明軍的防禦工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鰲拜頓時心花怒放,看來義州兵還是吹噓出來的。以往都是一幫飯桶,遇上了真正的勇士,他們只有乖乖受死!
  「殺!」
  鰲拜提著刀,發足狂奔,向明軍衝殺上來。
  明軍似乎被這個煞星給嚇住了,竟然不敢抵抗,紛紛逃走。後面的韃子此時也都湧了上來,轉眼搶佔了一處工事。明軍的冰牆建得到了不錯,三尺多厚,別說弓箭,就連一般的槍炮都未必能轟穿。
  只是守軍未免太垃圾了,一個衝鋒都扛不住。
  「哼,看誰還敢把明狗吹上天,他們就是一幫飯桶!」鰲拜猛地抓住馬韁繩,翻身上了戰馬,招呼著部下繼續往前衝。
  不到一刻鐘,鰲拜連續搶了三處工事,他也衝到了海邊,長生島就在眼前。
  突然,離著三百多步之外,一面繡著張字的大纛旗快速移動,有兩三百步騎人馬似乎發現了鰲拜,正在快速逃竄。
  「莫非是張恪?」
  鰲拜頓時眼前一亮,連續的勝利已經讓他有些暈乎乎的,就算明軍真的有戰鬥力,可是火銃手也必須結陣作戰。他突然來襲,明軍來不及反應,被打得抱頭鼠竄也是正常!
  「勇士們,殺!」
  鰲拜下定了決心,只要幹掉張恪,哪怕付出再大的犧牲都值得了!
  他一馬當先,衝上了海岸,奔著張恪就衝了過去。後面的韃子更是瘋狂起來,擊殺張恪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老奴早就許諾,誰能殺了張恪,立刻授予貝勒爵位,召為駙馬。
  翻身之戰,就在眼前。
  利令智昏,韃子或許就是這個狀態,他們不顧一切地衝擊,突然從左翼響起了一陣槍聲。
  跑在外面的韃子紛紛落馬,鰲拜頓時大吃一驚,他們根本沒有看到明軍,槍聲是哪裡來的!
  還在吃驚的時候,右翼也響起了更猛烈的槍聲,一枚子彈更是提著鰲拜的脖子射過去,擊中了身旁白甲兵的脖子,鮮血頓時像噴泉一樣,碩大的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鰲拜也算是身經百戰,他能聽出來,槍聲絕對在一百多步以外,明軍的火器什麼時候這麼犀利了?
  他滿腹疑問,可是來不及細想了,明軍的槍聲越來越猛,他們這些人已經落入了包圍圈之中。


第341章 酣鬥
  張恪撥轉馬頭,站在了高崗之上,戰場的情況一覽無餘。鰲拜率領的韃子正被明軍包圍起來,四周全都是驚天動地的喊殺,槍炮和硝煙瀰漫整個戰場。不斷有韃子摔倒馬下,雪地上堆了一層屍體。
  看到這個效果,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為了對付鰲拜,張恪可是下了血本,他把最先進的自生火銃全都集中起來。要知道自生火銃可是義州兵的一大秘密武器,除了營州之戰,還有奪取長生島的時候使用過,真正的大戰還沒有用。
  本想著給皇太極一個驚喜,可是聽到鰲拜出戰,張恪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稍微熟悉韃子歷史的人都不會陌生,鰲拜通常是為了襯托康麻子的英明神武而出現的,被一遍遍的醜化也是有情可原。
  實際上在定鼎中原的幾十年裡,尤其是多爾袞死了以後,鰲拜擔負起滿清的決策者使命,南征北戰,執掌中樞,立下了赫赫戰功,絕對是一個狠角色。
  把危險消滅在萌芽之中,為了引誘鰲拜入甕,張恪甚至不惜親自充當誘餌,猛虎終於進入了籠子,可以長出一口氣了。
  四周槍聲隆隆,越來越多的明軍聚攏過來,儼然間鰲拜就成了甕中之鱉。
  「大人,沒聽說鰲拜有什麼名氣,為了他大動干戈似乎不值得啊!」杜擎撓了撓頭,疑惑地說道。
  張恪笑著反問:「你覺得什麼人值得?」
  「最好是皇太極,要不是杜度或者是豪格,總歸要是老奴的兒子孫子吧!一旦韃子知道了咱們的燧發槍,他們絕對不敢小股部隊衝鋒了。」
  張恪微微一笑:「你說的有理,不過這個鰲拜就值得!能帶著兩白旗一半精銳衝陣,此人久後必成大器。」
  杜擎在張恪手下辦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別的不說,對張恪的判斷能力從來都是五體投地的。既然他認準了,自然就有道理。
  仔細觀察著包圍圈中間的鰲拜,杜擎漸漸看出了一絲異樣,按照以往的經驗,建奴雖然悍勇,可是死傷超過一成之後,就會軍心大亂。
  如今鰲拜落在了包圍圈之中,部下死傷慘重,可是竟然隊形不亂,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看著。看著,突然杜擎瞪圓了眼睛,忍不住失聲叫道:「瘋子!」
  只見包圍圈之中的鰲拜突然催動戰馬,向前方猛衝而來,阻擋的火銃手奮力反擊,可是射出了兩輪,擊斃了二十幾個韃子,就被鰲拜衝到了面前,他們不得不退去。
  「大金的勇士們。殺!」
  鰲拜一聲暴喝,繼續向前衝擊,目標就是張恪,這下子可嚇壞了杜擎。
  他很清楚。由於要顧及整條戰線,埋伏鰲拜的兵力並不多,偏偏張恪所在的位置就是最薄弱的。
  誰也想不到,落到了包圍圈裡的鰲拜竟然還有勇氣衝擊對方主帥。簡直不要命了!
  「大人,要不先避一避吧!」
  「哼!」張恪冷哼一聲,絲毫沒有擔憂。反而兩眼之中冒出了熊熊燃燒的鬥志,攥著刀柄的手咯蹦蹦作響。
  「區區建奴,也敢稱勇士!大明的兒郎,你們答應嗎?」
  一聲質問,身邊的親衛全都為之一振,雖然只有一百多人,可是誰不是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裡衝出來的,莫非成了大人的親衛,就別的懦弱無能呢!
  大家漲紅了臉膛,怒吼道:「不答應,不答應!」
  聲聲怒吼,杜擎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他猛地抽出了肋下的寶刀,催馬狂奔。
  「弟兄們,殺奴!」
  「殺奴!」
  張恪的親衛縱馬衝出,他們彷彿一群猛虎,從山坡殺下去,而鰲拜領著另一群老虎從下面衝上來。
  二虎相鬥,決一雌雄的時候終於到了!
  杜擎高高舉著寶刀,凝神靜氣,耳邊只有風聲響過,他的眼中只有鰲拜一個人,同樣,鰲拜也死死盯著他,兩頭猛獸互相鎖定了對方。
  「殺!」
  兩柄刀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足足碰了三次,火星飛濺,臂膀發麻。杜擎身高體壯,從小練武,又在疆場上拚殺,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強悍的對手。同樣鰲拜更是年輕氣盛,沒有誰是他的對手。
  他們都鉚足了勁頭要殺掉對方,可是竟然勢均力敵,強大的反震讓他們幾乎同時落馬。杜擎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翻身躍起,奔著鰲拜就撲過去。
  鰲拜也是一樣,兩個人又捉對廝殺,刀光劍影,恨不得立刻要了對方的命。
  兩個當頭的拚命,其他人也不例外,雙方衝撞在一起,都有十幾個落馬的,有的人從地上滾身爬起,繼續大戰,而有的則被踩在了腳下,成了一堆爛泥。
  韃子後面都是大明的軍隊,他們衝不破就是死路一條。同樣的明軍的背後一桿大纛旗迎風飄揚,他們最敬重的少保大人就在旗下,豈能讓韃子傷到大人!
  沒有,退路,唯有一個字:拼!
  「殺奴!」
  「殺尼堪!」
  暴怒的士兵撞在一起,刀劍撞擊,不時有重傷的士兵倒下去。
  戰場之上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了這個時候,戰馬已經成了累贅,建奴紛紛捨棄戰馬,瘋狂衝上來步戰。而明軍同樣如此,胸中的血液沸騰到了極點!
  什麼狗屁白甲兵,老子才是最強的!
  一個衛兵搶先出刀,刺中了韃子的小腹,雙臂用力下挫,頓時肚子破開,腸肚流出。建奴痛叫著抓住了刀尖,從旁邊又衝來一個韃子,奮起斧頭,奔著衛兵的脖子就砍來。
  人挨著人,已經沒有躲閃的空間,衛兵突然舉起了左臂,建奴斧頭劈過,血光迸濺,左臂飛上了天空。
  衛兵臉色煞白,緊緊咬著嘴唇,就在左臂飛上天的一剎那,他捨棄了刀,從肋下抽出一柄匕首,兩腿用力,身體像是炮彈,射向了劈他的韃子。
  冰冷的匕首劃過咽喉,血液狂奔而出,韃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嘴角抽搐了兩下,重重摔在地上。
  衛兵也像是消耗光了的電池,無力地躺在了韃子身上。
  他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老子沒丟人!」
  ……
  明軍和建奴都在快速的減少,張恪經歷的戰鬥不算少,可是此時他的心同樣起伏不定。鰲拜選擇了最冒險的方式,同樣也是最能夠成功的方式。
  雙方拚殺到了一起,明軍最有殺傷力的火銃手無法慘叫戰鬥,就只能任由他們拖下去。張恪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
  轟!
  一聲炮響,緊接著隆隆的戰鼓,驚天動地,喊殺之聲,從遠處傳來。
  皇太極發動攻勢了!
  張恪心中一凜,不多時有傳令兵急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啟稟大人,建奴上萬大軍,猛攻我方防線,弟兄們損失不小,還請大人立刻坐鎮……」
  「不必!」
  張恪猛地一擺手,黑著臉說道:「告訴褚海天和謝超,要是擋不住皇太極,他們就滾回家裡摟著婆娘種地去!」
  「是!」傳令兵愣了一下,急忙轉身跑了下去。
  張恪就像是一座山峰,昂然挺立,紋絲不動。
  而交戰的雙方都被炮聲驚呆了,鰲拜先是一愣,隨即狂喜,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血水,大聲狂叫:「勇士們,四貝勒接應咱們了,跟著我殺光這些尼堪!」
  建奴士氣大振,在鰲拜的率領之下,拚命衝上來。
  杜擎同樣心中焦慮,本想著快速解決建奴,竟然越拖時間越久,他咬了咬牙!
  「拼了!」
  雙方都像是沒了人性的野獸,只知道拚命地殺戮,受了多少傷都無所謂,只要一息尚存,只要還有力氣,那就不停地殺!
  畢竟建奴的人多,鰲拜看準了明軍的漏洞,猛地砍翻一個人,朝著山坡就衝了上去。
  「哈哈哈,張恪小兒,受死吧!」


第342章 斬將
  轟,轟,轟!
  炮聲驚天動地,熾熱的彈丸劃破天空,預示著真正的苦戰降臨。一枚彈丸恰巧擊中冰牆,頓時三尺多厚的冰牆四分五裂,冰屑滿天飛,冰塊碎了一地。
  幸運的是後面沒有明軍士兵,不然肯定凶多吉少。可是就算如此,也讓大家心提到了嗓子眼。
  「娘的,韃子怎麼也有大炮?」謝超差點驚掉了眼珠子,這些天儘是明軍轟擊韃子了,結果韃子竟然也有火炮,而且看樣子威力不俗,實在是讓人大吃一驚。
  褚海天臉色凝重,啐了一口:「還用問嗎,準是從遼陽和瀋陽繳獲的。」
  正在說話之間,炮聲越來越猛烈,十多斤重的彈丸無情落在明軍的工事上面,冰牆畢竟比不上真正的磚瓦,一旦被炮彈擊中,就會倒塌大半,使得大家的努力毀於一旦。
  有一枚炮彈正好落在了一面冰牆後面,兩名守衛的士兵一個被擊碎了腦袋,直接喪命,一個人失去了左腿,躺在血泊之中,大聲痛叫。
  後面的醫務兵急忙把他抬走,沿途看到的士兵都不免有些變色。
  「真該死!」褚海天破口大罵:「要是這麼打下去,非讓建奴把工事都毀了。老謝,調火炮過來吧,咱們也和韃子對轟!」
  「恐怕是不行!」謝超說道:「咱們的大炮都放在南北信口,剩餘的火炮也沒有韃子的紅衣大炮射程遠,弄來也是白費事。」
  「唉!」褚海天氣得一跺腳,「那就等著,看看韃子有多少炮彈。」
  沒有讓明軍等多久,從建奴的方向推出了一百多架盾車,又高又大,就像是一片小山頭,晃晃悠悠過來。
  冰面比想像的還要光滑。建奴的包衣奴才和輔兵推得極為順手,距離明軍越來越近。
  「來了!」
  褚海天突然嘴角浮現冷笑,對著旁邊的士兵說道:「傳令,點火!」
  「是!」
  傳令兵急忙揮動令旗,早有士兵迫不及待了。火折子觸動火繩,一串絢爛的火花飛濺而出。
  「韃子,死吧!」
  火繩快速燃燒,韃子還在不停前進,大約過了半分鐘,突然一聲巨響。緊接著接二連三的爆炸在建奴隊伍當中響起。
  這就是義州兵的新式武器——地雷!
  說起新式,只是義州兵剛剛裝備而已,其實在此前明軍早就裝備了,類型多樣,戰力不俗,除了最原始的火繩點燃之外,竟然還有觸發式的,戚家軍就大量裝備。
  張恪在審視大明武器裝備的時候,十分感慨。後世常用的火器,在大明朝幾乎都有了雛形,尤其是戚家軍,無論從裝備。還是訓練,更是遠遠超出了古代軍隊的印象。張恪甚至都覺得戚繼光和他一樣,或許也是一個穿越者。
  當然明朝的火器也有很多問題,就拿地雷來說。殺傷力太小,更多是靠著聲音和煙火來嚇人,而不是真正的殺傷。
  在張恪的嚴格督促之下。義州兵工廠立刻進行了改進研發工作,終於在半年前拿出了樣品,同時突破的還有開花彈和手雷。
  這一次是地雷第一次正式參戰,大家都格外關心戰果。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絲毫不遜色韃子的火炮。
  爆炸接二連三,震耳欲聾,只覺得腳下的冰面都在顫抖,甚至懷疑會突然裂開,把他們掉進大海裡。
  好半晌終於停止了爆炸聲,褚海天偷偷抬起頭,眼前一片硝煙。海風吹過,白煙消散一點,才看清了韃子的狀況。
  上百枚地雷炸開,彈片飛濺,地雷裡面還有鐵釘和碎屑增加殺傷力,無數建奴都被擊傷,甚至喪命。渾身的甲冑被打成了馬蜂窩,從一個個小洞之中,鮮血汩汩而出。滾燙的鮮血很快變冷凝結,凍在了冰面上,連帶著受傷的韃子也成了沒有生命的冰雕。
  除了人員傷亡,最要命的是足足有二十幾架的盾車被地雷摧毀,徹底趴窩。躺在冰面上,一動不能動,後面的韃子同樣死傷慘重。
  而且爆炸之後在冰面上形成了大量的冰坑,有的還造成了深深的裂痕,有海水從裡面湧出來。
  這下子可嚇住了所有的韃子,他們生怕推著沉重的盾車,會掉到冰窟窿裡!
  ……
  「卑鄙的尼堪!我要剝了他們的皮!」
  杜度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籌備多時的進攻竟然出師不利,十幾里的寬度,怎麼會偏偏就遇上了明軍的地雷陣,簡直出門沒看八字!
  建奴懊喪不已,其實不是老天爺站在了明軍一邊,而是有人早早的把他們的動向洩露給了明軍!
  皇太極臉色鐵青,他的心腹愛將正在吸引明軍火力,可是他的人馬沒法盡快殺上長生島,只怕鰲拜就危險了。
  正在此時,豪格急匆匆跑了過來,離著老遠就跳下了戰馬。
  「阿瑪,大事不好了,鰲拜那邊槍聲大作,多半是被明狗包圍了!」
  「卑鄙!」
  皇太極身體一晃,差點落在了馬下,豪格急忙衝過來,扶住了他。
  「阿瑪,讓孩兒領兵去援救鰲拜吧,我保證……」
  皇太極突然伸出了手,止住豪格的話。他臉色格外凝重,很顯然鰲拜的一步險棋遇到了麻煩。
  或許說他低估了對手的智謀,和張恪這樣的人物對打,陰謀詭計耍小聰明是沒用的,唯有真正的力量,才能戰而勝之。
  鰲拜已經錯了,那就不能把兒子也搭進去!
  「你沒有聽過圍魏救趙嗎,給我猛攻眼前的明狗。」
  韃子稍微一愣,隨即立刻傳令,沒有受損的盾車繼續浩浩蕩蕩前進,與此同時,皇太極調集了一千名漢軍火銃手,排成整齊的隊伍,跟在了盾車的後面。
  雖然明軍火銃厲害,可是這些漢軍至少能充當吸引火力的靶子。在他們後面,大批的建奴弓箭手緊緊跟隨,既是掩護己方的士兵,同時又是督戰隊。
  隆隆鼓聲之中,建奴越來越近了。
  ……
  就在另一面,鰲拜領著幾十個白甲兵,衝破了明軍的阻擋,向著山頭奮力衝來,大纛旗就在面前,只要能殺了旗下的那個男人,勝利就是他的!
  「殺!」
  鰲拜嘶啞著嗓子,用力吼叫,招呼部下,同時也是給自己鼓勁。他終於能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就是這樣一個年輕的不像話的傢伙,給大金帶來多少慘敗,眼下他就在眼前!
  想到這裡,雙腿又生出了一股力道,步子越來越大。
  就在雙方不到六十步的時候,突然在張恪背後衝出十幾名士兵,他們手裡都攥著一個東西,拚命的搖晃,突然一鬆手,一片黑乎乎的東西就砸了下來。
  鰲拜本能感到了不妙,他往前一躥,跳到了一個小坑中,厚厚的積雪幾乎把他埋起來。
  與此同時,身背後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斤半重的手雷在韃子中間炸開,四散飛濺的彈片劃破了許多人的鎧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鮮血不停湧出。
  建奴的白甲兵雖然悍勇過人,可是受了如此打擊,也不由得一頓。此時兩旁的火銃手快速集結,向著山頭衝來。
  火銃手早就想殺過來,可是他們沒有結成戰陣,光憑著一桿槍,就算是面對漢軍也沒有一絲勝算。因此別管他們多著急,只能嚴格按照操典,集結成一隊隊,向著山頭衝來。
  明軍越來越多,眼看著手下人陷入了重重包圍,鰲拜突然猛地從雪地裡躥起,一手提著碩大的盾牌,一手拿著腰刀,用盡渾身的力氣,向著山頭衝去。
  剛剛他的後背也被彈片劃傷,這點疼痛根本嚇不倒大金的第一勇士,鰲拜就像是負傷的野獸,不顧一切朝著張恪殺來。
  而就在此時,突然張恪的戰馬四蹄飛起,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向著鰲拜衝來。同時張恪手裡多了一桿一丈六尺長的馬槍。
  戰馬飛馳,張恪和戰馬保持著完美的一致,手裡的長槍像是怪蟒,突出血紅的舌頭。
  鰲拜突然之間發覺自己好像被定住,左右都沒了躲避的路,汗水順著鬢角流淌下來,他的身體都被冷汗濕透,只能把碩大的盾牌放在身前……


第343章 嚇死人
  從去年臘月開始,京城已經足足一個月沒有下雪了。又冷又干,上了年紀的大臣咳嗽哮喘,紛紛告病休假,例行的朝會也少了不少人。
  當然政務也不能放下,尤其是兵和財兩項,更是讓大明的君臣頭大。
  下了早朝之後,廠公魏忠賢,首輔顧秉謙,次輔朱國祚被叫到了乾清宮。天啟小臉鐵青,一屁股坐在了龍椅上。
  「去,給兩位閣老搬椅子。」
  小太監急忙搬了兩個繡墩,顧秉謙和朱國祚說了一堆車□轆話,坐了下來。至於老魏,雖然貴為內相,可是奴婢就是奴婢,只能站在天啟的身邊。
  「一個月前張恪上了一個本子,他說要在長生島建立抗擊建奴根據地,收攏遼東百姓,利用他們對建奴的仇視,精煉強兵。輔以水師助戰,共同牽制建奴。朕看過了,長生島確實比皮島的位置更好,而且臨近登州,補給便利,已經讓內閣擬一個方略出來,可有下文了?」
  「這個……」顧秉謙略微沉吟,說道:「啟稟聖上,張少保的奏折老臣看過了,所列的方略的確很不錯。可是臣估算一下,光是守住長生島,每年至少要百萬糧餉,再加上海運船隻,只怕花費更大,戶部實在是拿不出錢了!」
  天啟不置可否,看了一眼魏忠賢,老魏咳嗽了一聲。
  「啟稟主子,首輔大人說的是,去歲營州大戰。耗費的賞銀就有一百二十萬兩之巨,加上遼東軍費開支,超過了五百萬兩。別說是戶部,就連內帑也都空了!」
  誰都知道顧秉謙是靠著魏忠賢才當上首輔的,這兩位是一個鼻孔出氣,可是令人驚奇的是以往涉及到張恪,他們都是鼎力支持,唯有這一次怎麼會一起哭窮扯後腿呢?
  朱國祚瞇縫著老眼,心中不斷的盤算。他漸漸理出了一點頭緒。
  眼看就是天啟三年,小皇帝的位置越發穩固,魏忠賢的權柄一日重過一日。他們已經不需要強大的武將支持。相反戰功赫赫,權柄極重的張恪雖然不至於成為天啟的心病,但是至少需要控制一二。
  哪有不變的君心,哪有不衰的聖眷!
  一直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朱國祚眉頭挑了挑。急忙說道:「聖上,內閣剛剛接到四川的戰報,奢崇明叛軍重奪宜賓,遵義等地,總兵杜文煥受傷,秦良玉所部折損嚴重。奢亂大有死灰復燃的態勢,四川文武聯名上書,祈求聖上能增加四川軍餉一百五十萬。老臣以為執掌中樞。應該調和陰陽,不能只顧著遼東一地。」
  朱國祚頓了頓。見天啟和魏忠賢都沒有反對的意思,他繼續說道:「此番張少保出兵長生島,老臣以為就是大大的不妥。孤懸海上的小島,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倘若大軍傷損,則士氣動搖,得不償失。恕老臣直言,張恪本是一個武將,戰功赫赫,可是謀國並非所長,必須派遣得力人手,把這頭猛虎看住。如此一來,對朝廷好,對張少保也好!」
  一番話出口,天啟垂著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老魏在一旁察言觀色,見天啟頗為心動,他突然升起一絲淒涼。
  張恪這幾年打了多少勝仗,出生入死,立下了偌大功勞。隨著天啟越來越成熟,對手下的猜忌就越重。如今張恪還在前面作戰,後面就有人扯後腿了,真是卻道天涼好個秋啊!
  「主子,老奴以為長生島還在打著,勝負未分,如今海冰封島,也得不到消息,不如等前頭有了結果再說吧!至於內閣的票擬,暫時壓一壓,等過了十五再說。」
  老魏心說:張恪啊張恪,咱家也就幫到這裡了!
  「也好,那就再等一等吧!」天啟終於點頭了。
  ……
  長生島,軍前。
  張恪對京裡的齷齪一點不知,他眼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鰲拜身上,能斬殺滿洲第一勇士,絕對是一個了不得的成就。
  張恪把苦練的功夫全都用上了,人馬合一,長槍如電,分寸火候都拿捏到了極點,手腕輕輕抖動,槍頭瞬間變成了一片,不給鰲拜一點躲閃的空間,逼著他硬碰硬。
  彭!
  說時遲那時快,槍尖刺中盾牌,巨大的慣性將盾牌擊碎,槍尖繼續前進,只見一片血光迸濺,鰲拜痛叫著滾了出去。
  一擊得手,張恪並沒有什麼喜悅,相反有些懊喪,他清楚看到,鰲拜在即將刺中的時候,身體猛地向右邊躥去,避開了致命的一擊,只是左肩頭被挑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淋漓。
  趁你病要你命!
  張恪急忙調轉馬頭,用最快速的速度,又向鰲拜衝來。
  鰲拜萬萬沒有料到張恪的動作會這麼快,剛剛戰馬衝擊,左臂已經麻木了,加上槍傷,左臂算是徹底廢了。只剩下一條膀子,可是他並不甘心認輸,用了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
  「卑賤的尼堪,大金的勇士永遠不會怕你們!」
  鰲拜單手提刀,狀若瘋癲,向著張恪撲來。
  剛剛一擊之下,張恪手裡的騎槍已經斷裂,此時早就將長刀抽了出來,離著鰲拜越來越近,張恪猛地從戰馬上立起身體,藉著馬勢,一躍而起。
  鰲拜萬萬沒有料到張恪也會棄馬,他一刀看空,由於獨臂用刀,頓時失去了控制,身體不由得帶到了一旁。
  正在此時,張恪落下,刀身放著寒光,從上而下,狠狠劈下!
  這一招又急又快,鰲拜知道就算是沒有受傷,也躲不開,此時他只能拚死賭一把。
  勉強將手裡的刀抬起,擋在面前,張恪的刀已經劈下來。
  一閃而過,鰲拜的鋼刀碎成兩段,張恪的刀去勢不減,劈中鰲拜的右肩,頓時血光迸濺,一條胳膊帶著三四斤肉,被活生生劈了下來。
  鮮血奔湧而出,眼前的雪地全都變成了刺眼的紅色,張恪的戰袍也染上了猙獰的色彩。
  鰲拜這傢伙倒是硬氣,受了如此重傷,竟然沒有死去,還瞪著銅鈴大小的牛眼,怒目而視。如果目光能殺死人,張恪只怕已經死了千萬回。
  「哈哈哈,鰲拜,不用不服氣,本官沒有殺了你,就是想讓你看看,你們大金的勇士是怎麼死在本官手上的!」
  張恪猛地轉身,此時大批的建奴衝破了杜擎的阻攔,見到鰲拜受傷,他們不要命地衝了上來,想要幹掉張恪。
  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火銃手已經結隊衝了上來,他們組成了堅實的人牆,擋在張恪前面。
  「射擊!」
  冷峻的命令下達,槍聲不斷響起,濃重的硝煙瀰漫天際。正在衝鋒的建奴紛紛被射中,身上冒出了大團的血霧,鮮血內臟流的滿地都是,一個接著一個倒在了地上。
  有幾個建奴拿出了弓箭,奮起還擊,可是還沒等他們進入射程,明軍的火銃就把他們打成了篩子,一個個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咕嚕,咕嚕……
  鰲拜的嗓子裡發出奇怪的聲音,眼睛之中寫滿了不可思議。引以為豪的白甲兵竟然是如此脆弱,在明軍的火銃手面前,竟然沒有一絲還擊之力——若是明軍都如此,那,那大金還有什麼希望?
  「鰲拜,我的部下所用的名叫自生火銃,射程在一百二十步。如今全軍裝備還不到五百桿,不過你放心,用不了三年時間,就會有五千桿自生火銃。不是說女真兵滿萬不可敵麼,到時候只怕上萬的女真兵連明軍的衣服都碰不到,就變成了一堆屍體!」
  張恪越說,鰲拜的眼睛瞪得越大,竟然還有血液滲出,好像一個厲鬼一般,恐怖駭人。
  「對了,還有一件事,一個成熟的火銃手只要一年時間就能訓練出來,你們的白甲兵,弓箭手,要多長時間?我大明有億兆黎庶,無數勇士,到時候會有多少火銃手,踏平建奴!從老奴作亂的那一天開始,你們就注定了死路一條,萬劫不復!」
  哇!
  鰲拜一張口,鮮血狂噴,身體直挺挺躺在地上,兩隻眼珠子愣是冒了出來!


第344章 吐血了
  滿清的第一勇士,腦袋觸地,順著嘴角流出血液。剛剛趕到的軍醫官急忙過來檢查,看過之後,無奈搖搖頭。
  「大人,人死了,不過從他的面容和眼神來看,是,是被嚇死的!」
  「當真?」杜擎喘著粗氣,驚駭地問道,他可是和鰲拜拼過,知道這傢伙多麼凶殘,怎麼會被嚇死?
  軍醫官依然雙手,苦笑道:「大人,小的可不敢說假話,我琢磨著是少保大人神威驚天,活生生嚇死了韃子。」
  張恪哂笑道:「別拍馬屁,下去,好好救治受傷的弟兄吧!」
  打發走了軍醫,張恪盯著鰲拜的屍體,輕蔑地笑道:「你不會是第一個被嚇死的建奴,早晚老奴也會走這條路!」
  「大人,這傢伙要怎麼處理?」杜擎問道。
  「把他的腦袋砍了,放在旗桿上,讓皇太極好好看看。」
  杜擎領命,急忙揮刀,砍下了鰲拜的腦袋,抓在手裡。鰲拜一死,其他的建奴失去了主心骨,徹底沒了戰心,紛紛逃竄。
  可是四周早就都是明軍了,他們還能逃到哪裡。
  火銃聲響個不停,站立的韃子越來越少,地上的屍體橫七豎八,已經堆滿了。明軍士氣大振,親衛們奮力攻擊,又斬殺了幾十個韃子。同時他們把建奴切割成了無數的小塊,互相沒法支援。
  結果被火銃手湧上來,一頓亂槍。全都打死。
  最後只剩下十幾個韃子,圍著一個牛錄章京,退到海邊的礁石之間。負隅頑抗。
  「明狗,尼堪,你們不得好死!」
  面對著四面逼近的明軍,韃子破口大罵,瘋了一樣衝了出來,手裡的腰刀不停揮舞。
  「找死!」
  「射擊。」
  火銃手冷酷無情地舉起了手裡的兵器,隨著一陣槍響。章京的身體被子彈射穿,成了一個馬蜂窩,鮮血淋漓。無力地倒在地上。
  其他的韃子也是如此,鰲拜率領的小分隊至此全軍覆沒。
  ……
  戰鬥還遠遠沒有結束,皇太極指揮著建奴的主力,還在拚命攻擊明軍的防線。
  高大堅固的盾車掩護著韃子。一點點向明軍接近。經過了這麼多次戰鬥。韃子長進了很多,他們會在盾車下面綁著沙袋,防止子彈從輪子下面射進來。而且為了適應冰面作戰,有些韃子專門攜帶著木桶,裡面裝滿了水。
  水在大冷天,只要不停攪動,就不會凝結,每次遇到坑坑窪窪的地帶。他們就大肆潑水。用不了一刻鐘,冰面就會變成鏡子一般光滑。盾車可以快速前進。
  終於雙方越來越近,距離不到六十步。躲在盾車後面的漢軍急忙衝了出來,在韃子的呵斥之下,他們排列成八九排的密集隊形,向明軍的冰牆肆無忌憚地射擊。打得冰屑亂飛,後面的明軍根本抬不起頭。
  唐潤生本是寧遠衛的軍余,按照大明朝的制度,只有在他的兄長死掉之後,他才能頂替當一個卑賤的軍戶,在這之前,他連軍戶都不如。
  眼看二十歲了,兩個媳婦都找不到,老娘跑了十幾個村子,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姑娘,只是對方有一條腿天生是殘疾。
  唐潤生聽說之後,和老娘抱頭痛哭大半天,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好歹對方是個女的,而且不要彩禮。
  認命吧,多少軍余打一輩子光棍啊!
  唐潤生天生倔強,知道和老娘講道理沒用,當天夜裡,他偷偷拿了老娘準備送給女孩家的點心,當做口糧,一路打聽,跌跌撞撞,跑到了錦州。
  恰巧,義州兵招收人員,唐潤生從小會功夫,人也算是機靈,成功被選中了。
  他還不知道加入義州兵意味著什麼,可是經過了三個月的訓練合格之後,他得到一張優先授田證。
  原來張恪從大戶手中,把田地拿到了手,普通百姓每人三十畝田,參軍家庭可以多得二十畝。唐家六口人,一下子就能分到二百畝田地。
  當唐潤生再度回到家裡,他的胸膛挺得高高的,老媽本來高舉著木棒,想要打斷不孝子的腿,可是看到授田證之後,老太太痛哭失聲。
  休息在家的十天裡,先後有三波說媒的找上門,要給唐潤生介紹媳婦,當然再也沒有瘸腿姑娘……
  一年多的時間,從地獄爬到了天堂,唐潤生認準了一個道理,做人不能忘本!一切都是少保大人給的,唯有拚命效忠,才對得起大人的栽培!
  唐潤生和所在一什的弟兄都在對付韃子的最前線,忍受著二韃子火銃的攻擊,二韃子數量太多,攻擊綿密,根本抬不起頭。要是這麼下去,韃子肯定能輕鬆衝到眼前。
  「哥幾個,咱們把頭盔都摘了,放在冰牆的那邊!」
  其他弟兄出於信任,立刻行動起來。不多時就在冰牆的左端出現了一排頭盔。
  正在進攻的二韃子見獵心喜,他們透過硝煙,只能看到一排腦袋,四貝勒已經許諾了,每殺一個明軍,就能授田,甚至被抬旗,成為人上人。
  這幫人全都拚命了,槍聲不斷,幾個頭盔很快被打上了天。
  唐潤生躲在冰牆裡面,聽著辟辟啪啪的槍聲,暗自歡喜,韃子終於上當了。
  「弟兄們,給韃子點厲害!」
  幾個人一起站起,手裡抓著黑乎乎的鐵球,朝著建奴就扔了過去。他們出手突然,建奴根本來不及反應,鐵球就落到了人群中間。
  爆炸聲此起彼伏,二韃子紛紛被波及,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活著的人嚇得到處亂跑,好不容易排列齊整的隊伍一下子就亂了。
  「機會來了!」
  唐潤生他們端著火銃,拚命射擊,轉眼被幹掉的二韃子就有十幾個之多。同時在另外一面冰牆後面,槍聲更加猛烈,二韃子被打得狼哭鬼嚎,紛紛向著盾車逃竄,祈求庇護。
  可是那些真建奴哪裡把他們當成人看,拿著斧頭的督戰隊對跑過來的二韃子一點不客氣,刀斧加身,轉眼又砍倒了一片。
  「沖,你們這些卑賤的尼堪,沖,殺上去,不准退回來!」
  建奴無情的叫罵,聽在二韃子們的耳朵裡,彷彿驚雷一般。雖然他們剃了頭髮,換上了醜陋的清裝,可是在建奴的眼睛裡,他們永遠都是「尼堪」,都是卑賤的漢人!
  可是在真正的漢人眼裡,他們又算是什麼?
  二韃子像是一群野獸,被驅趕著衝向明軍,接著被明軍的槍彈打成碎片,死傷越來越慘重,一種異樣的東西正在發酵……
  顯然韃子沒有這個覺悟,他們正在為推進不力,焦急不已。
  有兩架盾車衝破千難萬險,到了明軍的冰牆前面。後面的韃子大喜過望,紛紛衝出來,不停拉弓射箭。
  冰牆後面的明軍奮死抵抗,不斷有弓箭落在他們的身上,可是只要一息尚存,他們就不停地射擊,子彈同樣擊斃建奴。
  終於最後一個明軍緩緩倒下去,韃子奪下了冰牆,他們衝進來,十幾個明軍的屍體堆在一起。其中有一個人還一息尚存,他輕蔑地看著韃子。
  「爺記著你們,等下輩子,老子再來殺你們!」
  「可惡!」
  建奴徹底被激怒了,他們實在是不明白同樣是明軍,有些為嘛乖乖聽話,像是綿羊一般,有些竟是如此硬氣!
  「殺,殺死他!」
  惱羞成怒的韃子衝上來,刀劍並舉,向著明軍士兵砍下來,他們要徹底摧毀明軍的勇氣,他們需要的是綿羊,不是猛虎!
  一群醜陋的野獸用侮辱屍體的方式,發洩著他們的恐懼,而此時一桿高大的旗桿在明軍陣地上豎起來,旗桿頂端,拴著一顆猙獰的人頭,雙眼突出,齜牙咧嘴,滿是血污。
  「狗韃子,睜開眼睛看看,鰲拜死了!」
  「你們的偷襲失敗了!」
  ……
  「那是誰?」皇太極聲音都變了味,他一把從奴才手裡搶過千里眼,透過鏡片,鰲拜淒慘的面容就在眼前。
  皇太極看了半晌,突然大叫一聲,一口血噴到了嘴唇外,身體直挺挺摔倒了馬下。


第345章 野豬皮駕到
  「阿瑪!」
  豪格見皇太極摔了下去,嚇得魂飛魄散,心說阿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就什麼都完了。他慌忙跳下戰馬,一把扶起了皇太極。
  只見皇太極兩隻眼睛血紅,臉色鐵青,手足不停顫抖,幾乎氣得發瘋,好半晌他才長歎了一聲。
  「唉,豪格,鰲拜本是我留給你的左右手,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死在了明軍手裡!」
  鰲拜出身瓜爾佳氏,是費英東的侄子,瓜爾佳氏是後金八大姓之一,人丁眾多,盤根錯節,實力驚人。而費英東又是五大臣之一,跟著老奴南征北戰,部下眾多。
  有了如此背景,加上本身勇力過人,毫無疑問鰲拜會成為後金下一代重要的將領,實權人物。
  皇太極精於算計,早就打算不遺餘力栽培鰲拜,或許他用不到,但是兒子絕對離不開的,哪知道這支潛力股剛剛放出去,就命喪沙場,皇太極哪能不氣!
  「孩兒只要阿瑪平安,鰲拜將軍死了,我們給他報仇就是了!」豪格強忍著悲痛說道。
  皇太極終於點點頭,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單手拄著刀,咬牙切齒地說道:「好,我兒有志氣!傳我的命令,全力猛攻,勢必拿下長生島!」
  下了死命令,建奴鼓起了士氣,張牙舞爪,一副吃人的模樣。戰鼓隆隆,號角震天,建奴推著碩大的盾車,向著明軍瘋狂壓來。
  十幾門紅衣大炮對準了明軍的陣地。瘋狂發射,炮彈落在冰牆之間,留下了一個個猙獰的大坑。要不是冰面足夠結實,只怕早就被砸碎了。
  面對著嗷嗷怪叫,狀如野獸的建奴,明軍絲毫沒有畏懼,相反還是鬥志昂揚。
  張恪帶領著火銃手已經趕了過來,有少保大人坐鎮,還有什麼好怕的。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
  殺盡建奴兮覓個封侯!」
  蒼涼雄壯的軍歌響起。從一個人的吟唱,漸漸變成千萬人的高歌,聲音嘹亮。穿透九霄,竟然壓過了韃子的炮聲。
  一字一句,從戰士的胸膛吐出,漸漸的臉上的緊張和恐懼神奇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剛毅。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凶神惡煞一般,盯著來犯的建奴。
  在戰場上,士兵最大的壓力並不是來自於敵人,而是莫名其妙的恐懼和緊張。很多新兵別管平時訓練如何,一旦知道自己真正面對著生死考驗的時候,他們就會變得懦弱,變得不知所措。狀況百出。
  因此平時有一百分的戰力,到了戰場上能拿出了六七十分。已經算是不錯了。
  一起唱歌,可以告訴士兵,同伴就在身邊,這種暗示能極大平復新兵的惶恐,讓他們不再緊張,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
  歌聲越是嘹亮,對面的韃子就越是氣急敗壞,雖然他們聽不懂,但是也能感受到歌聲之中的輕蔑。
  「殺,殺,殺光尼堪!」
  韃子瘋狂地叫囂,他們從盾車後面湧出來,火銃聲音不斷,弓箭手瘋狂地射擊,朝著明軍的工事打過去。
  明軍同樣不會被韃子嚇倒,隆隆的槍聲響起,衝在最前面的韃子紛紛倒地,子彈打穿了盔甲,打碎了骨頭內臟,他們在冰面上痛苦地抽搐,來回打滾兒,絕望的哀嚎幾乎讓人發瘋。
  終於有韃子看不下去了,不顧一切跑過來,想要救回同伴。可是他們同樣沒法倖免,一枚子彈正好擊中了大腿,鮮血像是噴泉一樣湧出,隨著血液流出,一起失去的還有生命力。
  「快,救救我啊!」韃子無力地呼喊著。
  等到再度有人跑過來的時候,槍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擊中的是韃子的小腹,拳頭大小的傷口,腸子都流了出來。
  沒有多大一會兒,已經有十幾個韃子倒在了地上,其中只有三個直接被打死了,剩下的都還有一口氣,可是再也沒有韃子敢來救他們了。
  其他韃子看得明白,這就是一個陷阱,一個挖好的坑!
  用同伴的性命,引誘他們上當。
  卑鄙,實在是卑鄙!
  韃子咬牙切齒,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想出這個缺德辦法的正是唐潤生,他小時候就聽作為軍戶的哥哥講過,到了戰場上,能一下子被打死,那是福氣。在難受的就是斷腿斷腳,好死不死,不光自己倒霉,還要連累別人。
  他正好來個現學現賣,讓韃子嘗嘗這個滋味。十幾個抽搐呻吟的韃子,就好像最殘酷的地獄畫卷,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老唐,你太厲害了!」其他弟兄們都一臉崇拜的看著唐潤生,弄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弟兄們,韃子多半氣急敗壞了,咱們先撤了吧!」
  唐潤生領頭,弟兄們悄悄從冰牆的缺口退到了後面,他們剛剛離開,一片箭雨就射了過來。重箭釘在了冰牆和雪地上,砰砰作響,足有上百個弓箭手一起發難。
  「娘的,再慢一點,老子就成了刺蝟了!」士兵們渾身冒冷汗,隨即有咬牙切齒,韃子欺人太甚,一定給他們好看!
  沒有多大一會兒,一群韃子衝進了他們剛剛呆過的冰牆。
  地面上正好有一桿火銃,韃子眼前一亮,誰都知道義州兵火銃最犀利,就連韃子都垂涎三尺。要是在戰場上能繳獲一桿火銃,立刻賞銀百兩,比殺一員將領還要豐厚。
  幾個韃子眼睛裡金星亂冒,邁著大步,一起衝了上來。
  「這是我的!」
  他們紛紛伸手去抓,就在此時,突然一個韃子覺得腳下有微不可察的聲音,他正要低頭,突然一聲巨響,地雷被他觸發,一枚彈片正好擊中他的兩腿之間,伴隨著超高音的尖叫,他的褲襠變得血肉模糊。
  一枚地雷爆炸,其他的地雷跟著炸響,六七個韃子被炸得當場喪命,那一桿火銃也變成了沒用的零件。
  「有你的,老唐,等著打完了請功受賞吧!」
  弟兄們興奮地舉起火銃,向著慌亂之中的韃子一頓猛射,擊斃了一大片。等到韃子反應過來,他們又向後面撤去。
  明軍就是如此,層層抵抗,不斷後退。韃子付出了慘重的犧牲,奪下來一道道的冰牆。
  可是這些冰牆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作用,相反還是阻擋前進的障礙,他們不得不砸平冰牆,以便後續的人馬順利向前。
  韃子費盡了心力,佔據了三分之二的明軍陣地,幾乎摸到了長生島的海灘,只要再往前衝擊,就能殺上長生島,幹掉所有守軍!
  韃子再度鼓起了力氣,眼前的海灘突然變得空曠起來,沒有了討厭的冰牆。韃子嗷嗷怪叫著,舉著刀劍衝殺。
  就在此時,突然海灘上出現了一面黑色的旗幟,緊接著鼓聲隆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突然站起了無數的明軍,原來火銃手們披著白布,隱藏了身形。
  等到韃子殺來,他們猛地衝出。
  「射擊!」
  整齊的排槍響起,韃子猝不及防,不斷倒在地上,更加要命的是明軍的火銃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一輪接著一輪,根本沒有停歇,暴雨梨花,雨打荷葉。
  韃子想要向前,血肉之軀根本消耗不過子彈,想要躲避,光禿禿的海灘連冰牆都沒有,他們只能狂叫著,掙扎著,不斷被屠殺。
  眼看著前面的失敗,後面的韃子也不由得紛紛後退。
  督戰的皇太極也得到了報告,他身體一震,一口血又湧了上來,幾乎直接噴出。
  「張恪,我必殺之!」
  正在皇太極發狠的時候,突然有人來急匆匆跑來,慌慌張張向他報告。
  「啟稟四貝勒,汗王陛下領著兩黃旗人馬已經到了復州,馬上就趕來了!」


第346章 三國看多了
  斬殺了鰲拜,重創兩白旗,張恪對戰果還算是滿意的,可是他知道絕對不能懈怠。天氣一點轉暖的跡象都沒有,根據長生島的老鄉判斷,海冰或許要過正月才能消退。也就是說差不多還要奮戰二十天,才算安全。
  如此算起來,長生島上的軍火物資並不算充裕,而且對手皇太極也不是庸才,不能不小心提防。
  「告訴弟兄們,好好巡邏全島,千萬不要粗心大意。」
  傳令兵急忙下去,專達張恪的意思。這時候杜擎從外面跑了進來,手裡攥著一份箭書。
  「大人,這是建奴那邊傳來的消息,請您過目!」
  張恪接過來,展開一看,原來是一封密信,大意就是建奴如何作孽,殘害生靈,百姓塗炭,身為漢人,無不盼著天朝王師能蕩平建奴,恢復大好河山。
  話鋒一轉,接著猛苦誇張恪,說他用兵如神,神威赫赫,忠勇之名,天下流傳,願意歸順少保,祈求大人代為疏通,免去過去罪責云云……
  最後落款寫著罪人劉興祚頓首叩拜。
  「這是劉愛塔送來的?」
  「我看有九成把握!」杜擎冷靜地說道:「羅曉宇前些日子送來了消息,說是遇到了劉愛塔的兄弟,聽說劉家兄弟有歸附大明的心思,他正在想方設法和劉愛塔聯繫,希望能勸說劉愛塔歸降。」
  張恪仔細又看了看書信,才說道:「劉愛塔是老奴的愛將。手握重兵,算是漢人裡唯一受重用的,若是他真心投降。對建奴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豈止是大,劉愛塔要是投降,甚至反戈一擊,戰局就能徹底扭轉。
  「大人,他前番送來了鰲拜襲擊的消息,我看多半是真的。」杜擎笑道:「他要是真能幫忙,就利用這次機會。全殲兩白旗,也好除去大人的心頭大患,豈不美哉!」
  張恪不置可否。要知道策反對方重要將領,這可不是一個小事情。不光要周密隱蔽,還要選擇最好的時機,給予韃子最沉重的打擊。
  「你去給劉愛塔回信。只要能真心歸附大明。本官保他的榮華富貴。再有囑咐他一定要小心,切莫暴露了心跡,讓韃子察覺。」
  「嗯,屬下這就去辦。」
  大戰從來都是明暗兩條線,一面忙著策反韃子大將,一面也要應付建奴的報復。
  張恪已經得到了消息,老奴親自領兵前來,長生島外的韃子達到了四個旗之多。是建奴全部兵力的一半。雖然張恪不信女真兵滿萬不可敵的鬼話,可是也絲毫輕鬆不起來。
  野豬皮打了一輩子仗。奸猾狡詐,多少明軍大將都敗在了他的手裡,若是稍微不慎,說不定就會被老奴算計。
  張恪打起了一萬分的小心,全力增強防禦,積極備戰。
  咚咚咚!
  天還沒亮,建奴的軍營之中鼓聲震天,紅衣大炮再度猛轟起來,碩大的鐵丸瘋狂砸向了明軍的陣地,掀起一陣陣風暴。
  「娘的,韃子吃了什麼不消化的,天還沒亮就急著作死!」褚海天罵罵咧咧地說道。
  謝超面色嚴峻,小臉緊繃,嚴肅地說道:「大人不是下令了,聽說是野豬皮來了,韃子要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現,咱們也小心點,千萬別掉鏈子了。」
  「嘿嘿嘿,放心吧,別說野豬皮,就算是老虎皮,咱也不會皺眉頭。」褚海天大聲笑道:「弟兄們,別光挨打了,給韃子一點厲害嘗嘗!」
  「是!」
  急忙有人傳下去命令,只見明軍急忙行動起來,他們爬上了冰台,撤去白布,露出四門閃著烏黑光亮的大炮。
  這四門炮來歷可不一般,每一門都有三四千斤重,本是英國軍艦上使用的加農炮。後來軍艦沉沒,大炮沒了用處,就被佛郎機人買來,轉手賣給了大明。
  加農炮重量大,射程遠,威力驚人,遠遠超出了大明同時期的火炮。孫元化等人巴巴跑到登州,參觀火炮試射,看過之後,徹徹底底被震撼,甚至說是迎面潑了一盆冰水。
  大明的讀書人都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你要是和他們說西洋領先了天朝,這幫人多半會嗤之以鼻,甚至把你當成精神病。
  唯有孫元化這些真正搞技術的,看到了英國的火炮之後,瞬間從夢境之中驚醒,大明不只是被追上了,甚至被超越了!
  詳細研究了加農炮的構造之後,孫元化立刻回到錦州,調集工匠,著手仿製……
  四門大炮,高昂著黑漆漆的炮口,就彷彿四頭洪荒巨獸,威嚴赫赫。炮兵們手臂顫抖,點燃了引信。
  轟!
  天崩地裂的巨響,震耳欲聾,三十多斤的實心炮彈沿著低平的軌跡,帶著煙火,向韃子猛地射過去。
  兩千米的距離,轉瞬而至,一枚炮彈正好擊中了韃子的一門大炮,驚天動地的一聲,大炮四分五裂,變成了無數的零件,漫天飛舞,幾個炮手全都被波及,渾身滿是傷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們死了還不打緊,炮彈竟然撞在了火藥堆上面,可怕的殉爆隨之而來,一個小型的蘑菇團騰空而起。
  腳下的冰面被震得稀里嘩啦,隨即四分五裂,冰冷的海水順著縫隙迫不及待地湧了出來。
  周圍的炮手全都嚇傻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大炮竟然能有如此威力!
  相比之下,他們的火炮簡直就是玩具,強烈的衝擊,打垮了他們的信心。炮手們都是二韃子,他們偷偷回頭,偷眼看看監軍的韃子。
  一看不打緊,那些正牌的韃子竟然嚇得紛紛逃跑,把他們都扔在了當場。
  二韃子頓時都懵了,主子都跑了,他們還能如何!
  頓時韃子的炮兵紛紛狼狽逃竄,丟盔棄甲,和逃荒的難民差不多。
  一輪炮擊,打得韃子狼狽逃竄,絕對堪稱戰場的奇跡,明軍頓時士氣大振,每個士兵都喜氣洋洋,要是上面不攔著,他們甚至能衝上大陸,消滅韃子!
  「哈哈哈,建奴不過如此,簡直就是一群窩囊廢!」
  「何止窩囊廢!別忘了,只有一枚炮彈擊中了目標,其他三枚都落空了,要是都擊中了,就不是炮兵跑了,整個韃子就要捲鋪蓋捲回家啦!」
  褚海天拍著大腿,興奮地大笑。
  「開炮,快開炮,繼續給我轟啊!」
  炮兵們一臉為難,苦澀地說道:「大人,剛剛一炮,冰台給反震碎了,弟兄們正在忙著,再有一刻鐘差不多能行了!」
  「還要一刻鐘,韃子早就沒了!」褚海天不滿地說道,可是他也沒有絲毫辦法,炮越大就越是麻煩,看來這種大玩意未見得適合野戰啊……
  建奴可沒有心思反省炮兵戰術,老奴興沖沖準備一鼓作氣拿下長生島,結果出師不利,炮兵被嚇得散了,他更是進退不得,尷尬到了極點。
  皇太極小心臟都懸了起來,按照老奴以往的脾氣,搞不好直接領兵衝鋒了。看眼下的情況,是萬萬不能魯莽。
  「父汗,兒臣以為明軍手段眾多,是不是先暫緩總攻?」皇太極小心翼翼地說道。
  易怒的野豬皮竟然一臉淡淡的笑容,絲毫沒有怒氣。
  「你說的不錯,打仗嗎,有力用力,無力用智,要學諸葛武侯,要會用智謀!」老奴慢條斯理地說道。
  皇太極傻傻站在當場,都嚇得不知所措了,父汗啥時候改脾氣了!其實他不知道,正是因為他獻上的芙蓉膏讓老奴越發依賴,經常處在半真半假之中,腦筋不正常也就不意外了。
  老奴沒有覺得自己有問題,反而相當有成就感。
  「赤壁鏖戰的時候,小周郎就派了黃蓋詐降,燒了曹操的戰船。如今張恪在海島陳兵,就彷彿當初的曹操,本汗就要故技重施,讓明軍灰飛煙滅。」
  皇太極短路的腦袋恢復了一絲正常,他試著問道:「父汗,準備讓何人當黃蓋?」
  「當然是劉愛塔了!」老奴仰天大笑:「還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嗎?」


第347章 炮轟老奴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
  後金集中了四旗人馬,外加歸附的蒙漢步騎,一共六萬多人,差不多是長生島守軍的五倍。
  自從老奴駕到之後,建奴的攻勢就一天比一天猛烈。
  從北信口一直到南信口,二十多里長的戰線,繼續處處烽火。建奴的喊殺聲,明軍的槍炮聲,交織在一起。
  每天雙方都有大量的人員犧牲,島上的民房全都被徵用,變成了臨時醫院。長生島原本有三千多百姓,男人們都成了民夫,搬運物資。女人們也不閒著,除了洗衣做飯,就是照料傷病員,整個長生島儼然一座大兵營。
  吳有性已經連續忙了四天時間,小老頭眼珠子通紅,眼屎老大,脾氣也異常暴躁。
  「快,拿鉗子來!」
  學徒急匆匆把鉗子遞給了吳有性,他的面前躺著一個年輕的戰士,額頭上釘著一個箭頭,周圍都是血污。
  「小伙子,挺著點!」
  「先生,連韃子都不怕,還會怕疼嗎?」
  「好樣的!」
  吳有性穩穩用鉗子夾住箭頭,手腕用力,瞬間拔出。
  沒有一點麻藥,愣是把嵌入眉骨的箭頭拔出來,士兵悶哼一聲,重重躺在了床上,鮮紅的血水不停湧出。
  「還好,沒傷到腦子,福大命大啊!」
  吳有性又拿著小刀子割去爛肉,每割一下,士兵的身體都會疼得抽搐。半晌。總算是處理好了。
  「抬下去吧,記得一定用乾淨的紗布包好傷口。」
  每一個傷員吳有性都要仔細交代,在張恪的指點下。這位名醫已經窺見了細菌感染的奧妙。而且每逢戰鬥,都有大量的死亡。
  張恪更是授權吳有性,利用屍體進行解剖研究。
  儒家向來講究死者為大,解剖屍體絕對是駭人聽聞,殘忍暴虐。吳神醫也備受煎熬,可是當他顫抖著手,分割開第一具屍體的時候他徹底傻眼了。
  人體沒有那些脈絡穴道。有的只是血管,心臟空空的只是血液的泵站,人的思想在大腦……全新的大門展開。新式的醫學漸漸發展起來。
  在張恪的支持之下,遼東產生了第一批最優秀的外科醫生,靠著他們的努力,大量受傷的義州兵保住了生命。甚至能夠再度回到戰場。
  「吳先生。來看看這位兄弟。」
  吳有性連頭也不抬,不耐煩地說道:「排隊,懂不懂規矩!」
  杜擎被說了一個大紅臉,只能看了看身後的張恪,心說吳先生脾氣大,還是您出馬吧!
  「吳先生,張某攪擾了,此人非同尋常。還請先生立刻救治。」
  吳有性聽到是張恪的聲音,抬頭看了看。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抬過來吧!」
  杜擎親自動手,和一個親衛一起,將人抬到了病床上,吳有性急忙仔細檢查,這個人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肌肉紮實,非常健壯,只是在後背上插著三支箭,血水已經濕透了衣衫。年輕人牙關緊咬,臉色鐵青。
  「唉,幸虧送來的早,再有一個時辰,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吳有性急忙讓人拿了手術的小刀子,小剪子,小錘子,擺了一大堆。
  杜擎嚇了一跳:「我的娘啊,這是要吃螃蟹啊!」
  吳有性狠狠瞪了杜擎一眼,他急忙閉上了嘴,可是老吳並沒有放過他。
  「來,幫著按住!」
  杜擎只好乖乖聽命,按住了肩頭,吳有性又叫人敲開了傷員的嘴巴,灌進去一點麻沸散。然後就用他的那一套工具,割開傷口,取出弓箭。
  張恪一直在外面來回踱步,聽著病房裡不時傳出一陣陣的悶哼,他的額頭冒出了汗水,煩躁地走來走去。
  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去,渾身被汗水濕透的杜擎搖晃著身軀,從裡面走了出來。
  「啟稟大人,羅兄弟手術成功了,他正要見您!」
  張恪二話不說,急忙跑進了病房,此時羅曉宇正趴在床上,臉色慘白的嚇人。見到張恪進來,他掙扎著想要行禮,張恪急忙按住了他。
  「羅兄弟,你現在別多說話,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即可。」
  「第一,劉愛塔是不是真心投降大明?」
  「嗯!」
  「老奴到底是什麼打算,是想要讓劉愛塔詐降嗎?」
  「嗯,劉愛塔想詢問大人,他是不是直接假戲真唱,投降大明?」
  「當然,不光要假戲真唱,還要請君入甕!」張恪萬萬沒有料到老奴竟然和他耍心眼,玩詐降,那就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羅兄弟,好好養傷,等恢復了,以後有你大展身手的機會。」
  「多謝大人!」一句話說完,就昏睡過去。
  羅曉宇前後幾次潛入遼東,立功不小,特別是此次甘冒風險,聯繫上了劉愛塔,弄清楚了老奴的打算。回到長生島的時候,被建奴的斥候射傷,險些喪命。憑著這份功勞,日後平步青雲的日子就不遠了。
  回到了帥賬,張恪和杜擎對面而坐,這時候於偉良從南信口趕了回來。
  「永貞,有什麼吩咐?」
  「於兄,我剛剛得到了消息,老奴想讓劉愛塔詐降,引誘我們出擊,然後一舉全殲。」
  「做夢去吧!」於偉良冷笑道:「眼下我們兵力比韃子少了這麼多,腦子有病才出擊呢,別說劉愛塔,誰都別想引我們上當。」
  「我就說於總兵向來看得準嗎!」杜擎笑道:「不過於總兵,大人的意思是我們不出去,能不能引誘老奴前來,然後給他來個一窩端呢?」
  「這個。有點意思啊!」
  三個人全都興趣盎然,一起商量起來,經過了一番琢磨。終於把計劃敲定了。於偉良和杜擎當即去抽調人馬,準備佈置陷阱。
  眼下戰鬥緊張異常,按照道理是不能抽調兵力的,可是既然老奴有算計,攻勢多半是在吸引注意而已,明軍就可以放心大膽準備。
  ……
  建奴大營,中軍御帳。
  老奴緊緊抓著龍椅的把手。指甲蓋都變白了,就好像暴怒的獅子,隨時要吃人!
  的確野豬皮此時就想吃人。連續攻擊長生島四天,損失人馬超過三千,結果最多只殺到了長生島的沙灘,就被打得退了回來。
  兵馬都損失在了海冰上。老奴怎麼能不氣!
  「張恪。前有渾河,後有長生島,本汗不殺了你了,誓不罷休!」
  「汗王陛下,劉愛塔求見。」
  「讓他進來。」
  腳步聲響,劉愛塔急匆匆跑進來,跪在了老奴面前。
  「臣拜見汗王陛下。」
  「起來吧,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老奴急不可耐地問道。
  劉愛塔略一沉吟。慚愧地說道:「汗王陛下,臣無能。」
  「噢?張恪不上當?」
  「也不是!」劉愛塔為難地說道:「張恪倒是相信臣投降他們。只是張恪說了他手下沒有騎兵,只能守不能攻。因此臣要是想投降,就要帶著人馬去長生島,他絕不會隨便離島。」
  劉愛塔說完,跪在地上,惶恐地說道:「臣無能,請汗王降罪!」
  老奴非但沒有生氣,反倒是滿臉喜色,兩個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張恪當真這麼說的?」
  「那是自然,臣怎麼敢欺瞞汗王!」
  「哈哈哈!」
  老奴突然朗聲大笑,語氣裡充滿了興奮,簡直比吃了芙蓉膏還高興!
  原本想著能吸引明軍出來,消滅一部已經滿足了,如今張恪竟然主動引狼入室,讓劉愛塔上島,那可就別怪本汗無情了!
  「張恪啊,張恪,小兔崽子,你到底露出了破綻!」老奴在地上來回踱步,推敲了半晌,自覺沒有破綻,信心滿滿,重新坐在了龍椅上。
  「劉將軍,你沒有罪,有功,有大功。立刻去給張恪送信,就說你願意領兵上島,和他約定好時間地點。」
  「這,小臣不敢!」
  「朕讓你敢!」野豬皮陰森森地說道:「你先取得信任,藉機殺上島去,本汗在後面親率大軍接應,務必一戰成功,拿下長生島,殺了張恪,一雪前恥。只要做到這一點,本汗的女兒你隨便挑。」
  行了,總算是上道了!
  劉愛塔心中樂開了花,可是表面上還要裝得誠惶誠恐,如夢初醒的樣子。
  「汗王聖明,臣,臣立刻去辦。」
  ……
  轉瞬又是三天,戰鬥依舊激烈,皇太極和杜度親自指揮攻擊,老奴甚至拿著大鐵刀督戰,光是被砍的臨陣逃脫的韃子就有三十幾個。同時明軍的損失也不小,南北信口的船隻堡壘被韃子炸了二十幾個,雙方幾度肉搏血戰,傷亡不計其數。
  犧牲的士兵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他們是在演戲,兩邊都是如此。
  「汗王,張恪答應了,今夜三更,北信口以南三里處,會有人接應。」
  「好,劉將軍,記著,一定要上了島,再突然發難,聽到你們的喊殺,本汗就會領兵殺過去。」
  再三商量妥當,終於夜色降臨,劉愛塔和王丙召集三千心腹部下,這其中還有三百名韃子的精兵,既是幫忙的,又是前來監視的。
  有他們在,劉愛塔不敢多說一個字,一顆心選在了嗓子眼,手心不停冒汗,當初入洞房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偷眼看了看王丙,這傢伙同樣眼皮蹦蹦亂跳,手足無措。
  投降韃子五六年時間,尤其是最近三年,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煎熬。如今總算是熬到頭了,老子再也不頂著老鼠尾巴,做人家的狗奴才,老子要挺直胸膛,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大明人!
  「弟兄們,出發!」
  劉愛塔催馬走在最前面,王丙督隊在後面,快速消失在了茫茫雪地之中。
  「父汗,此番出戰,還是讓兒臣去吧!」皇太極主動請戰。
  老奴把眼睛一瞪,冷笑道:「怎麼,你覺得父汗的本事不行了,沒法斬將奪旗?」
  「不不不,父汗英勇過人,只是明軍火器眾多,卑鄙無恥,父汗應該多加小心才是!」皇太極小心翼翼說道。
  「你講的也有道理,不過有這麼多勇士保護著本汗,明軍還沒本事傷我!」老奴自信滿滿,大笑道:「你領兵押後吧,若是本汗出了危險,你立刻救援就是了!」
  老奴說完,催動戰馬,跟著劉愛塔的人馬,消失在了茫茫冰面上。
  皇太極看著遠去的身影,突然一陣煩躁,張恪狡詐如狐,能輕易上當嗎?
  「豪格,你馬上調集五千勇士過來,隨時待命!」
  ……
  老奴絲毫沒有擔憂,他只是讓手下人務必保持安靜,連出大氣都不行。戰馬蹄子幫著破布,嘴裡帶著嚼子,一點點前進。
  「啟稟汗王,劉愛塔上島了!」
  「再去探聽!」
  沒過多久,長生島上突然火光大起,喊殺震天。
  「殺明狗,殺尼堪啊!」
  「成了!」老奴猛抽戰馬,向著島上飛奔,後面的士兵緊緊更隨,他們就像是滾滾洪流,一往無前地衝向了長生島。
  馬蹄踏上了島嶼,地上都是散落的肢體,前面還有人在拚殺。
  「勇士們,衝!」
  老奴戰意昂然,突然不遠處響起了驚天動地的炮聲,大地都跟著顫抖,幾十枚鐵彈落了下來。
  「殺奴,殺奴啊!」
  怒吼之聲,響徹雲霄,震撼著茫茫海天!


第348章 死了
  寒風凜冽,凍得人不停哆嗦,劉愛塔一點都感受不到寒冷,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離著長生島越近,他就越緊張,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
  前面是張恪,後面是老奴,他就像夾心餅乾,稍微不慎,露出馬腳,就會粉身碎骨。就這樣,提心吊膽,人馬終於臨近了海灘。
  突然前面火光閃動,出現了幾十個騎兵,後面影綽綽,好像還有很多人馬,劉愛塔急忙勒住了戰馬,滾鞍下馬。
  「有罪之人劉愛塔拜見大明王師!」劉愛塔帶頭磕頭,從對面火光之下閃出一個高大的武將,催馬走了過來。
  劉愛塔身後還有幾百個韃子,領頭的是章京楚布,他跟著劉愛塔下跪,可是兩隻眼睛凶光畢露,盯著來人。
  若真是張恪,哪怕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弄死他!
  楚布正琢磨著,對面的人朗聲說道:「劉將軍,我乃是張少保手下參軍名叫杜擎,聽聞將軍來投,少保大人十分歡喜,已經在島上備下了酒宴,為將軍接風。」
  劉愛塔感動非常,以頭觸地。
  「少保大人天恩,罪人感激不盡。只是罪人領兵來投,怕是建奴已經發覺,會尾隨殺來。」
  「不打緊!」杜擎笑道:「看到我的身後沒有,天朝王師已經嚴陣以待,若是建奴敢來,是死路一條!劉將軍請吧,不要讓少保久等了。」
  「是是是,罪人這就走!」
  說話之間。東邊炮聲響起,喊殺震天,火光一大片。
  「韃子來了!」
  所有人都是一震。劉愛塔急忙上馬,準備領著部下登島。可是他的身邊還有個楚布,這傢伙的三百韃子戰鬥力極強,若是不好好處理,恐怕會成為麻煩。
  「楚大人,明人讓我們登島了,您是不是先上去?」
  「哼。想讓我們送死嗎?」楚布冷笑道:「劉愛塔,記著汗王陛下的命令,你先帶著人上去。沖透明軍防線,大金的勇士在後面壓陣!」
  看著楚布趾高氣揚的樣子,劉愛塔心裡暗暗長歎,什麼時候他們都是韃子的炮灰而已。那這次就讓你們知道炮灰的厲害!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過去了。」
  劉愛塔二話不說。領著前鋒緊緊跟上了杜擎,兩個人只差了半個馬身。
  「大人,跟著上島的都是心腹,您有何吩咐只管說。」劉愛塔壓低聲音說道。
  「嗯!」杜擎道:「少保大人都佈置好了,倒是你們,有什麼麻煩?」
  「這個,啟稟大人,老奴派了三百韃子壓陣。我留下了王丙,讓他盡快幹掉韃子。省得添亂。只是老奴的人馬距離只有三五里,馬上就會殺過來。」
  憑著劉愛塔部下的戰鬥力,想要快速解決三百建奴精銳,難度非常大,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要是老奴趕上來,互相配合,麻煩不小。
  「看來老奴也不怎麼信任你們啊!」杜擎點到為止,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笑道:「你們不必動手,把建奴引上長生島,我們有辦法解決。」
  劉愛塔急忙抱拳,感激地說道:「有勞天兵!」
  ……
  楚布在後面等著,沒有多少時間,差不多一半的漢軍已經登島了,後面的韃子喊殺聲越來越近,汗王陛下應該殺來了,怎麼劉愛塔還不動手!
  正在此時,突然島上喊殺震天,火光大起,登島的漢軍瘋狂砍殺明軍,他們出手又狠又辣,明軍沒有絲毫準備,一轉眼地上屍體一大片。
  楚布透過火光,正好看到劉愛塔手裡拿著狼牙棒,正好拍在明軍的腦袋上,頓時打得四分五裂,又一揮手,另一個明軍又被打死。
  「大金的勇士們,還不上島啊!」
  劉愛塔大吼一聲,領著手下人就衝了進去。
  這下子楚布忍不住了,急忙帶著三百建奴,爭先恐後殺上了長生島。漢軍跑得速度很快,他們相差了足有二百多步。
  好不容易跑到了剛剛的沙場,地上還有不少屍體,在四周還有零星的明軍,還沒來得及逃跑。
  楚布急忙催馬衝了上去,手中大刀揮舞,一個明軍的腦袋就飛了起來,殺得很痛快,可是手感怎麼有些不對勁,而且眼前的明軍也太老實了,怎麼連跑都不會。又連砍了兩個,楚布終於感到不妙,他急忙跳下戰馬,上前一看,頓時傻眼了。
  這哪裡是明軍,分明就是假人。連日的戰鬥,沙場上積累了無數的屍體碎塊,用雪把碎塊連在一起,再罩上盔甲,離老遠看起來,就和明軍一模一樣!
  「該死的尼堪!」
  他的罵聲還沒落地,四周雪地突然冒出了無數的腦袋,猛烈的火銃聲響起,三百建奴一下子就倒下了三分之一。楚布的胸前更是中了三槍,打成了蜂窩煤。
  「劉愛塔,你,你,你……」楚布軟軟倒在地上,其他的建奴也難以倖免,轉眼死傷狼藉,幾輪火銃過後,正好王丙領兵登島,明軍閃開給他們一個機會。
  「哈哈哈,老子一肚子怨氣,終於到了出氣的時候,殺!」
  他們一走一過,殘存的韃子全都被幹掉,三百人一個不剩。
  劉愛塔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他是深深被震撼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明軍是遠遠不如建奴的,能砍一兩百個腦袋,就算是大捷了,乾淨利落,幾乎不沾煙火,就幹掉了三百人,義州兵的強悍遠遠超出了想像。看來自己投降真的對了,再跟著建奴只有死路一條。
  想到這裡,劉愛塔猛地從戰馬上跳下來,跪在了一個年輕人面前。
  「少保大人,劉愛塔是韃子給我的名字,從今往後,罪人改回原名劉興祚。願意追隨大人鞍前馬後,不滅建奴,死不罷休!」
  「好,劉將軍,先起來吧。」張恪笑道:「我已經準備好了陷阱,下面還請劉將軍幫著演好這齣戲,把大魚釣上來!」
  「沒說的!」
  劉興祚翻身上馬,和王丙領著手下人來回衝殺,不停地放火,長生島的沙灘變成了一片火海。
  他們在火光之中來回砍殺,明軍的槍炮聲也響個不停,兵器撞擊,人喊馬嘶,槍炮齊鳴。劉興祚的人馬經過苦戰,控制了差不多一里寬,兩三百米深的海灘,正在向裡面衝殺。明軍殊死抵抗,比真正的戰場還要凶險。
  老奴生平最為狡詐不過,可是他也被騙了。連續敗在張恪手裡,幾乎成了老奴的噩夢,他迫切想要打敗這個年輕人。他雖然衰老了,可還是戰場的王者。
  就在出兵之前,野豬皮美滋滋享受了芙蓉膏,衰老的身軀重新精力充沛,往日的暗傷也都不見,他達到了最強大的狀態。
  戰馬飛馳,在眾多勇士的保護之下,向著長生島殺來。
  「看到沒有,島上火光沖天,明狗的防線被打破了!沒有了龜殼子,明狗不堪一擊,殺啊,勇士們,給我衝!」
  韃子們看到如此景象,也都沸騰了,他們不顧一切,向著島上衝來。
  而就在此時,兩旁的黑暗中,明軍的炮兵也都準備好了,最重要的一戰終於到了。李勇臉上的肉不停抽搐,他發了狠,連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劇痛讓他冷靜下來,手中燒紅的鐵釬觸及火門,一串絢爛的火花。
  轟!
  炮聲響起,緊接著兩邊的大炮一起轟鳴,無數鉛丸像是冰雹落下。更有可怕的散彈劈頭蓋臉砸下來,韃子狼狽慘叫,死傷無數。
  一枚彈丸從炮口射出,劃出一道絢麗的拋物線,從天而降的炮彈正巧落在了老奴的身後,掌旗官被砸死,金線織成的黃龍大纛旗瞬間崩斷,旗桿重重砸在了老奴的背上。
  大金的汗王陛下重重摔在了地上,淹沒在了人群之中。
  戰場沉默了半晌,突然有人大聲喊道:「老奴死了,老奴死了!」
  瞬間,明軍沸騰了!


第349章 瘋狂殺戮
  「殺啊!」
  「別放走了韃子!」
  明軍的喊殺聲越來越強烈,火銃響成了一片,炮兵都打瘋了。子彈炮彈像是雨點一般砸向韃子。所過之處,如同割麥子一樣乾脆,騎兵下餃子般倒在地上。
  後面的韃子衝上來,又把同伴踩成一堆肉泥爛醬。
  明軍的子彈又狠又準,能輕易打穿建奴的三層鎧甲,在他們的身體上留下致命的傷口,一個正在衝鋒的韃子胳膊突然中了一槍,半條膀子愣是打飛了,斷裂的白骨露在風中,韃子惶恐到了極點,驚聲尖叫,重重摔在了馬下。
  看著韃子成片倒下去,有些人還不滿意,他們就是張恪手上的王牌,最強大的自生火銃手。握著這個時代最強大的殺器,他們一無所懼。
  在一百五十步左右,鷹隼一般的眼睛鎖定了韃子的頭目,雙手緊握火銃,全神貫注,猛地叩響扳機。
  子彈迅速穿透韃子的頭盔,碩大的人頭就像是爛西瓜一樣炸裂。幹掉一個,迅速裝填彈藥,火藥進步,殘留的更少,加上淘汰了落後的火繩,自生火銃可以在五息時間射出一發子彈,比起火繩槍快了四五倍。
  一共五百名親衛士兵,簡直就是戰場上最兇惡的殺傷,把恐怖的死亡留給了韃子。
  可是還有一樣東西,殺傷力比他們還大……
  韃子不顧一切,還在向前衝殺,可是他們已經變得越發擔憂惶恐。步伐也越來越遲疑。因為一個讓他們絕望的消息,瘟疫一般地蔓延。
  老奴死了!
  汗王陛下死了!
  那個帶領著他們統一女真,發七大恨。討伐明朝,連戰連捷,打下遼東千里疆土,一手創建大金國的男人——死了!
  天在這一刻崩塌,地在開裂。
  眼下的一切都是汗王給的,要是汗王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建奴拚命讓自己平靜下來。拚命告訴自己,一切都是明軍造謠生事,惡意動搖軍心。可是當他們回頭的時候。卻駭然地發現龍旗倒下去!
  誰都知道在戰場上,旗號就是將軍的生命,如今龍旗倒了,就算汗王還活著。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一想到汗王可能出現危險。所有人都懵了,這是建奴根本無法承受的損失。
  不光是普通的建奴,就連章京,額真,這些頭目將領紛紛向中軍湧去,他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汗王如何!
  明軍喊打喊殺,其實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動搖韃子軍心而已。他們只是看到了老奴的龍旗被轟倒。至於老奴到底是死是活,誰都捏了把汗。
  雙方都在關心著野豬皮的死活。而此時的野豬皮卻沒有喪命。
  他被旗桿打倒了馬下,重重的一摔,好死不死,一匹馬正好踩中了他的左腿。腿骨斷裂,老奴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幾乎當場疼暈過去。
  手下的奴才將領見汗王受傷,都嚇傻了,紛紛跳下戰馬。
  「陛下,陛下!」
  「主子,主子,您沒事吧?」
  呼喚了半天,老奴勉強睜開了眼睛,只見裡面全都是駭人的紅色,加上齜牙咧嘴的表情,簡直像是地獄裡冒出來的小鬼,要擇人而噬。
  「劉愛塔,朕必殺之!」
  野豬皮扯著脖子怒吼,到了現在他怎麼能不明白,自己被劉興祚給算計了。他和明軍演了一場戲,引誘自己上當。想起往日,他對劉興祚絕對不薄,封官晉爵,寵愛有加。真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背叛大金。
  這雙眼睛瞎了嗎,愣是沒看出來?
  暴怒之下,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露起來,不停跳動。
  「殺,殺,殺!你們都去殺,殺上長生島,殺了劉愛塔,殺了張恪!快,快去!」老奴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大喊,手下的這些人都傻了,不知道該如何!
  轟!
  又是一聲炮響,漫天的鐵砂子落下,老奴的衛士當場被打死了兩個,血肉模糊。一枚鐵丸正好擊中老奴的胸口,好像一把鐵錘當胸重擊,老奴一張嘴,鮮血噴出,昏死過去。
  「快,救駕!」
  在場的人再傻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紛紛抱起老奴,轉身就跑,連帶來的士兵都不管了,奴才死再多都沒關係,唯獨汗王陛下不能出問題。
  今天夜裡,建奴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光沒有殺上長生島,反而連汗王都折損了。
  百十幾個將領,心腹奴才,保護著老奴倉皇逃跑,後面的建奴失去了主心骨,同樣無心拚殺。而明軍正是士氣如虹的時候,大家吶喊著,瘋狂殺出來。
  槍炮聲音驚天動地,長槍兵都等不下去了,他們從後面衝上來,趁著火銃手裝填彈藥的時候,他們果斷出擊。
  長槍刺出,建奴紛紛倒下去。他們將潰逃的建奴分割成了無數小塊。後面的火銃手殺上來,快速將建奴圍殲。殺戮是如此的輕鬆,大家發足狂奔,只要追上,建奴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殺,殺,殺!」
  明軍的囂張的喊殺聲,震撼著長生島,震撼著剛剛歸降的劉興祚等人。
  劉興祚帶著人馬演完了戲,就被帶走了,畢竟剛歸附的士兵,誰知道裡面有沒有親近韃子的,不能立刻和韃子作戰。
  他們被帶到了銀行大院對面的空地,黑壓壓佔了一大片。四周全都是明軍的士兵,荷槍實彈,不停地巡邏。
  王丙偷偷拉了拉劉興祚的袖子,低聲說道:「大哥,這是幹什麼,別把咱們哥們斃了?」
  「別胡說!」
  劉興祚狠狠瞪了王丙一眼,嚇得王丙一縮脖子,不再說話。可是劉興祚心裡也在打鼓,聽說大明最重氣節,投降了韃子,眼下再度歸順大明,也不知道人家會如何處置!
  別是騙自己過來,然後當頭一刀,那可比竇娥還冤!
  而且更讓劉興祚擔心的是手下的弟兄,要是自己受點罪,能保住他們也行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杜擎急匆匆跑了過來,快步到了所有人面前。
  「大家都聽著,建奴正在攻島,前面缺少人手。大家要是想替大明效力,就請跟著我過來。」
  劉興祚和王丙相視一眼,急忙說道:「大人,我等和建奴仇深似海,巴不得立刻上戰場殺韃子!」
  「好,都跟我來。」
  杜擎在前面,領著他們到了一片營房前面,這裡站著上百個士兵,每人手裡都拿著剃頭刀。
  「兄弟們,少保大人說了,把辮子割了,從今往後,大家都是大明的兵,一視同仁,親如兄弟!」杜擎說完退到了一旁,劉興祚走在了最前面,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默默摘下了頭盔,露出了光禿禿的腦袋。
  在後腦勺的位置,一根小指粗細的辮子爬著頭皮上,像是一條醜陋的毛蟲,讓人作嘔。真不知道韃子怎麼想的,竟然會弄這麼醜的東西!
  剃頭士兵都看不下去了,一下割去頭上的鼠尾,輕蔑地拋在了一邊。辮子割去的一剎那,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劉興祚渾身顫抖,盯著醜陋的鼠尾,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老奴抓過來,啃上幾口才解氣。
  「老子是大明的人,老子不是韃子的走狗!」劉興祚跳起,抹了把眼淚,大聲喝道:「弟兄們,跟著我剪辮子,殺建奴!」
  在場的士兵人人哭泣,辮子不停割下來,扔在一起,付之一炬。有人等不及了,竟然自己用匕首割了下來,一起燒掉。
  燒了辮子,士兵們似乎去了心病,一個個士氣爆棚,嗷嗷怪叫,把胸膛拍得啪啪響。
  劉興祚提著狼牙棒,衝在最前面,他們就像是一陣旋風,動作如飛。這三千人算是島上唯一的騎兵了。劉興祚一馬當先,越過了明軍,追上了潰逃的建奴。
  「殺!」
  狼牙棒所過之處,韃子身體碎裂,腦漿橫飛,每一個士兵都用盡了十二分力氣,同過去割捨,殺奴之聲此起彼伏。
  他們踏著建奴的血肉,瘋狂向前,所向睥睨,劉興祚一連拍死了十幾個韃子,全都淒慘無比,肢體不全,瘋狂的殺戮讓他心中的怨氣終於有了發洩的渠道,終於找到了挺直胸膛做人的感覺!
  「弟兄們,殺奴!」


第350章 嚇嚇朝廷
  「啟稟四貝勒,大事不好了!」
  一個騎兵飛奔到皇太極的馬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惶恐地說道:「陛下受傷了!」
  「什麼?」
  皇太極嚇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從出兵開始,他就感到有些彆扭,沒想到又被張恪給算計了。
  「走!跟我去救駕!」
  幸好皇太極早有準備,急忙帶著兩白旗的精銳,向前衝去。沒跑出多遠,正好撞到了兩三百個人,全都是老奴的心腹。
  看到了皇太極,這幫人鼻涕眼淚都出來了。
  「四貝勒,汗王在這呢!」
  「父汗怎麼樣?」皇太極急忙問道。
  「受了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別和我耍舌頭,還不趕快送回軍營,搶救陛下,這裡我頂著!」
  「是!」
  這幫人護著老奴,急匆匆往下跑。皇太極提著手裡的長刀,催馬向前,豪格帶著人,緊緊跟著皇太極,在身邊保護著。
  沒走出二百步,一隊騎兵像是旋風一般衝來。
  「是他!」
  皇太極當然看得出來,領頭的正是劉興祚!
  「好啊,枉我大金如此厚待與你,竟敢反叛!殺,殺了這個白眼狼!」
  建奴隨著刀鋒所指,嗷嗷怪叫著,一窩蜂殺了上來。
  劉興祚見到建奴,也不客氣,領著士兵殺了上來。
  雙方像是兩條惡龍撞在一起,亡命地吶喊著。你把我刺下戰馬,我把你劈成兩半。殺紅了眼睛,喊破了喉嚨。劉興祚也不知道掄了多少次狼牙棒。兩條胳膊幾乎不是他的,王丙拚死衝殺,頭盔打沒了,鎧甲也碎了,身體上有血漿冒出,可是還咬牙撐著。
  仇恨,屈辱。憤怒,悲涼,心中鬱積的怒火都燃燒吧!
  他們瘋狂地殺戮。恨不得把所有韃子都幹掉,都送到地獄。
  皇太極也同樣瘋了,父汗生死未知,方才雖然說不致命。可是皇太極心裡有數。努爾哈赤已經六十多了,身體暗傷不少。就算此番不死,只怕也時日無多。
  偌大的大金基業該何去何從,論起實力,他不及代善,論起戰功,又比不上阿敏,幸好蒙古爾泰提前死了。他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可是從父汗的態度來看,似乎更屬意阿巴亥的兒子多爾袞!
  戰局。汗位,生死,未來!
  交織在了皇太極的腦中,他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了劉興祚的身上,要不是這個傢伙,怎麼會把自己推到如此尷尬的地位。
  「殺!」
  建奴拚死向前衝擊,劉興祚奮力抵抗,殺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每一時刻都有人摔下戰馬,被馬蹄踏碎。
  劉興祚的兵力到底比不上皇太極,訓練也不夠,等到血勇過去之後,漸漸處在了弱勢地位。
  可是就在此時,東方的天空露出了一絲耀眼的光亮,太陽從地平線上躍了出來。
  連日的陰天,不停的下雪,終於放晴了,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陣放鬆。
  長生島上,戰鼓隆隆,炮聲震天。大隊大隊的明軍排成整齊的戰陣,士兵緊握著兵器,步伐矯健,堅定地向前。
  「殺奴,殺奴!」
  吼聲驚天動地,老奴都死在了他們的手裡,還有什麼可怕的!明軍的士氣已經到了沸騰的頂點。
  「向前!」
  隨著各級軍官的指揮,明軍整齊的方陣,如同山嶽般厚重,殺氣騰騰,所遇見的建奴無不駭然,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射擊!」
  槍聲隆隆,一片韃子倒了下去。
  明軍毫不停留,繼續大步響起,必經建奴,再度舉槍,重複之前的動作,冷酷無情,將韃子送進了地獄,一轉眼就有上百散騎被擊斃。
  「阿瑪,明狗殺過來了,您看該如何?」豪格惶恐地問道。
  皇太極咬了咬牙,突然喝道:「退,趕快退回大營!」
  得到了命令,如蒙大赦的建奴紛紛向後逃走,劉興祚和明軍奮力追了一程,可是長生島上也響起了鳴金聲,他們不得不退了回來。
  ……
  「大人,還沒殺過癮呢,要我說乾脆一口氣衝進建奴的軍營,把他們都趕走該多好!」褚海天懊喪地說道,顯然為失去的戰機遺憾。
  喬福倒是不在乎,笑道:「射人射馬,擒賊擒王,昨夜老奴被大炮擊中,要是他死了,這才是天大的奇功。」
  「沒錯!」
  於偉良把話接過來,笑道:「老奴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凶頑程度超乎想像。要是能殺了他,遼東也就收回來了。大傢伙想想,陞官發財,混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不在話下啊!」
  此話一出,在場頓時沸騰了,大傢伙紛紛討論,朝廷會有什麼賞賜。
  唯有張恪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喬福笑著問道:「恪哥,你是不是擔心沒打死老奴啊?」
  「昨天黑夜之中,混亂無比,老奴受傷是肯定的,死倒是未必!不用咱們瞎猜,這幾天給我加強警備,倘若建奴就此撤去,老奴就命不該絕,若是建奴攻擊更猛,或許老奴真的死了!」
  大傢伙看了看,心說稀奇啊,沒死才要繼續猛攻,要是死了,韃子軍心混亂,怎麼還能猛攻啊!
  他們滿心的疑問,倒是劉興祚伸出了大拇指,笑道:「少保大人一語道破天機,若是老奴死了,那可是頂大的事情,韃子為了避免動搖軍心,反而要假戲真做,兩三天之內必然有消息!」
  接下裡的日子,明軍提高了百倍的小心,日夜不停巡邏,撒出探馬打聽消息,觀察動靜。
  張恪其實並不相信老奴會死,畢竟按照歷史記載老奴還能活好幾年呢!可是自己加入了,歷史改變了也說不定。
  就在忐忑不安之中,等了三天時間,突然有人來報,建奴的人馬退了。
  張恪急忙領著人出來觀察,果然建奴的大營已經空空蕩蕩,人馬都在昨天夜裡撤走了,什麼都沒留下。
  「唉,老奴命不該絕啊!」
  張恪仰天長歎一聲,感歎之後,急忙吩咐道:「大家清點戰果,保守島嶼,準備向朝廷報捷。」
  就算老奴沒死,長生島一戰同樣是大勝,再說了還可以學習袁都督的經驗,就說斃傷一大酋奴,至於是誰,讓朝廷猜去吧!
  又等了三天時間,長生島臨近外海的一面,冰面碎裂,船隻終於能進入被圍困了一個月之久的長生島。
  「卑職拜見少保大人!」
  包士卿領著幾個書辦,向張恪跪倒行禮。
  「怎麼只有你們?」喬福驚訝地問道:「朝廷的人呢,糧餉呢?」
  別說喬福這麼問,在場的所有將領都吃了一驚,他們拚死拚活大戰,朝廷應該犒勞才是,怎麼連個人都不派來,大傢伙頓時氣憤難平。
  包士卿只能祈求地看著張恪,張恪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冰面剛開,朝廷哪裡會這麼快知道。我這就向朝廷上奏,保證不會短了弟兄們的賞賜。」
  張恪勉強安撫了大傢伙,到了晚上,他才把包士卿叫道了書房之中。
  「說吧,是不是朝廷對我有什麼不滿?」
  「少保大人,屬下不敢隱瞞,的確朝廷有人攻訐大人一味好戰,靡費糧餉,疲勞軍士,建議聖上召您回京,而且,而且……」
  「別吞吞吐吐的,還有什麼?」
  「啟稟大人,為了讓你盡快回京,登萊水師已經被扣押了,不准給您送糧餉!」
  「混賬!」
  張恪一聽頓時暴怒了,一萬多士兵,困守孤島,不給送糧食,他們是想餓死所有人嗎!朝廷的這幫東西簡直比韃子還可惡,可恨,可殺不可留!
  「少保大人,屬下以為您要快點拿出章程才是,咱們島上的糧食怕是不多了吧?」包士卿戰戰兢兢說道。
  張恪在地上來回走動,一圈又一圈,包士卿偷偷看著,大人從最初的憤怒,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隨即竟然仰天大笑。
  「包士卿,你代我擬一份奏折,告訴朝廷,本官在長生島擊斃奴酋野豬皮,懇請朝廷賞賜有功將士。」
  啊!
  包士卿剛剛拿起的毛筆驚得落在桌上,目光瞬間凝滯了。


第351章 封爵(一)
  天啟三年的春天,延續了十幾年的水旱災害無有稍減,一面是流民遍地,一面則是兵連禍結,貴州水西叛亂,四川奢崇明叛亂,紅毛夷又搶佔了澎湖。
  不好的消息從開春以來就沒有停止過,通政司送來的奏折堆滿了內閣,接著又堆滿了司禮監。
  魏忠賢不識字,只能讓小太監給他讀,越聽老臉就越長。
  「河南去歲水災,一百多萬流民,只有不到一半安置了,陝西,山西,北直隸,山東,四省旱災,陝西更是赤地千里,百姓缺衣少食。這大明朝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天災都趕到一塊去了?」
  坐在對面的張曄微微歎口氣,苦笑道:「魏公公,要說起來大明朝廣有萬里,黎民百兆,出點災禍也是正常的,只要妥善賑濟,應該不會出問題。就怕是流民聚眾,沒有依靠,白蓮教匪再從中搗亂,那可就麻煩大了!」
  「說到底還是一個字:錢!」
  魏忠賢從位置上起來,指著幾個小太監說道:「你們拿著奏本跟咱家去內閣!」
  小太監急忙抱著奏本,亦步亦趨,急忙來到了內閣。
  內閣之中,首輔顧秉謙,次輔朱國祚,還有新近的大學士魏廣微全都在座,他們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面面相覷,看到魏忠賢前來,急忙起身相迎。
  「公公請坐!」
  魏忠賢毫不客氣,直接坐在了主位上。剛坐下就狠狠一拍桌子。
  「內閣到底怎麼回事,什麼都推到了司禮監,咱家告訴幾位一聲。內帑早就空了。你們還想要錢,少不得咱家就帶著十萬太監上街行乞。」
  「哎呦,魏公公,您這不是折煞我們嗎?你要是行乞,朝廷臉面何在。」
  「哼,你們不要臉,咱家就更不用在乎!」老魏掃了三位大學士一眼。冷冷說道:「諸位,我大明朝守著金山銀山,難道就沒有一點錢給老百姓嗎?」
  看幾位大學士低頭不語。老魏更是怒火中燒。
  「幾位都是飽學之士,有些道理不會不清楚,有了災不賑濟,老百姓到時候鬧起來。那就是遍地烽火。他們是草民不錯,可是一旦燒了起來,那就是滔天大火,我們都跑不了!」
  老魏就是窮鬼出身,為了賭博他更是給自己來了一刀,窮人的滋味他知道,越是知道,才越感到害怕。
  根據東廠和錦衣衛的密保。由於遼東連番戰敗,各地人馬是遼東為死地。因此徵調精兵去遼東的時候,很多人趁機跑掉了。
  逃兵數量已經不可估量,他們或是上山為賊,或是落草為寇,在各地興風作浪,只是各地控制不錯,沒有出大亂子。
  可是誰都知道,大明朝已經成了火藥桶,需要的只是一粒火星,就會徹底引爆。
  新進大學士魏廣微因為張恪的幫助,在戶部幹過,對錢財的事情比較敏感。
  「魏公公,眼下各地賑災銀兩的缺口有八十萬兩,另外整修河道還要一百五十萬兩,這就是二百三十萬兩!錢不再少數,可是這筆錢不出,只怕後患無窮。」
  「嗯,魏閣老,你覺得這筆錢要從哪裡出?」
  「魏公公,哪裡都出不來,眼下戶部的銀子三百五十萬兩撥付遼東,一百一十萬兩給了九邊。七成的戶部歲入都拿出去了,剩下的僅能支持朝廷官員俸祿,還有給皇上修繕樓台殿宇。」
  魏廣微說到這裡,拳頭不由自主地攥了起來,悲憤地說道:「我大明財稅到了如今,已然是不改不行,要麼開源,多徵稅賦,要麼就截流,減少花銷,不然寅吃卯糧,早晚有吃光的一天!」
  實際上朝廷不少有識之士都提過財政的問題,可是卻討論不出一個結果。原因很簡單,無論怎麼做,都有一大幫人在反對。
  老百姓已經壓搾到了極限,再去增稅,只有天下大亂。而截流又等於是在官僚身上剔肉,恐怕只有高拱和張居正那種強勢的首輔才有這個魄力,眼下這幾位都別指望了。
  幾個大學士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老魏氣得直哼哼,他在心裡算了一下,今年朝廷的虧空至少在三百萬兩,要是內閣沒有辦法,就只能向大戶借錢!
  「唉,年年借錢,年年還錢。只怕過幾年,朝廷的歲入都不夠換利息的,到時候也不知道是給誰收稅呢!」
  魏忠賢一肚子怨氣,一旁的朱國祚突然開口了。
  「魏公公,說到底還是遼東軍費太高了,九邊其他八處加起來才一百多萬兩軍費,一個遼東就要四百萬兩,還有軍糧人工,全都加起來,更是超過五百萬兩!耗費如此之大,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要拖垮了大明。」
  老魏苦笑一聲:「控制,怎麼控制?」
  「自然是嚴查,看看各個將領手下有多少空餉,靡費了多少軍費。其中尤其要嚴查的就是張恪,老夫剛剛聽說,有人參奏張恪收攏大量的夷丁。當年遼陽和瀋陽就是因為夷丁過多而丟失的,如今張恪重蹈覆轍,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真記仇啊!」魏廣微心裡暗暗感歎,遼東軍費的確太多,可是查誰也不該查張恪,他一個人收拾掉的韃子都比其他將領加起來還多,要是沒有張恪頂著,只怕京城的大爺們都別想睡踏實了……
  理兒雖然如此,可是他只是末位閣老,根本沒有說話的份量,只能看著吧。
  魏忠賢沉默半晌,最後才緩緩點頭。
  「張少保公忠體國,咱家覺著他會明白朝廷的難處的,酌情把遼東的軍費減一百萬兩。」
  有了老魏的指示,魏廣微立刻草擬內閣指令,一邊寫著,一邊暗自感歎:當初魏忠賢是何等倚重張恪,藉著人家的手,壓住了東林黨,結果轉眼又對盟友下手,閹宦無情,可見一斑。只是苦了還在鏖戰的張少保,不知他能不能闖過這一關……
  寫完最後一筆,魏廣微正要放下毛筆,突然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年輕的司值郎跑了進來,氣喘吁吁。
  「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老魏放下了茶杯,顧秉謙忍不住責備道:「什麼事情,值得大驚小怪的?」
  「屬下知罪了!」司值郎急忙請罪。
  「說吧,是什麼事情?」
  「是,啟稟閣老,啟稟魏公公,剛剛長生島送來急遞,張少保在長生島痛擊建奴,斃殺老酋努!爾!哈!赤!」
  最後幾個字,司值郎不由得提高了聲音,黃鐘大呂一般,震撼在場的每一個人!
  老酋死了!
  朝廷的噩夢終結了!
  ……
  幾位大學士,還有老魏都傻愣愣地站在當場,不會動彈了。
  司值郎嚇了一跳,心說別把這幾位大佬都給嚇死了!
  「啟稟元翁,啟稟魏公公,長生島送來捷報,老奴死了!」
  再度說了一遍遍,在場的眾人總算是活了過來。
  「死了,真的死了?」
  魏忠賢突然跑了幾步,一把從司值郎手裡搶過了奏本,撒腿就往外面跑。
  「快去告訴主子,告訴主子啊!」
  老魏一邊跑,一邊大叫著,高興地發瘋。
  「公公,反了,反了!」
  一口氣跑到了午門的魏忠賢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轉頭又跑向了乾清宮。
  「主子,主子,老奴給主子報喜啊!」魏忠賢氣喘吁吁,撲倒在天啟面前,老淚橫流。
  天啟剛剛從木匠房回來,見老魏滿頭大汗,渾身顫抖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毛都白了,怎麼還像小孩子,能有什麼好事情?別是哪出了白鹿,哪有了玄龜,什麼狗屁祥瑞降世。那玩意沒用,朕的江山還是如蜩如螗,亂成一鍋粥啊!」
  魏忠賢抬起了頭,迎著天啟的目光,這叫做迎喜,四目相對,魏忠賢鼓足了丹田氣,大聲說道:「主子,老酋死了,死在了長生島!」
  天啟直挺挺坐在了龍椅上,兩眼發指,淚水撲簌簌滾落下來。突然他跪倒在地,仰天大吼:「列祖列宗,老酋終於死了!皇爺爺,老酋死在孫兒的手裡了!」
  天啟說完,哭成了淚人。


第352章 封爵(二)
  「恭喜洪大人,賀喜洪大人啊!」
  魏廣微一面走過來,一面朗聲大笑。洪敷教急忙緊走幾步,躬身施禮。
  「下官何德何能,勞動閣老前來,下官這是罪該萬死!」
  「哎,洪大人太客氣了,你當得起啊!」
  洪敷教滿臉的疑問,他雖然接了通政使,成為大九卿之一,可是他很清楚,自己能上來,全靠著學生張恪的功勞,他是師憑生貴。論起實力資望,他連一般的侍郎都不如。人家看不起他,他索性也不熱臉貼冷屁股,只是處理好分內的事情,再就是和遼東方面通通消息,別的一概不管。
  魏廣微剛剛登上大學士的寶座,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他突然造訪,的確嚇了洪敷教一大跳。
  「閣老,裡面請吧!」
  洪敷教在前面帶路,一邊走著,他一邊盤算,自己沒什麼值得拜會的,八成又是寶貝徒弟幹出什麼好事了。
  對了,一個多月之前,還聽說張恪帶兵到了長生島,莫不是又打贏了建奴?偷眼看看魏廣微的神情,恐怕勝利還不下!
  強壓著激動,洪敷教把魏廣微請到正廳,分賓主落座。
  「哈哈哈,洪大人,咱們開門見山,也不說虛的,剛剛長生島送來了捷報。」
  「噢?敢問閣老,可是張永貞又打了勝仗?」
  「沒錯,還是天大的勝仗,洪大人想不想知道?」
  想。當然想!
  「閣老,您就別賣關子,快點告訴下官吧!」
  魏廣微慢條斯理地笑道:「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把老酋給打死了!」
  「的確不是——不對。誰死了?」
  洪敷教差點噴出一口老血,驚駭地盯著魏廣微。
  「哈哈哈,洪大人,你的弟子不簡單啊,斃殺了大金國主,為朝廷除去了心腹大患。皇上和內閣都高興壞了。」
  豈止是他們,就連洪敷教也幾乎發瘋。
  他身為遼東人。最盼望的就是能光復故土,滅了後金。如今老奴死了,等於是向著目標邁出了最有力的一步。他豈能不歡喜。尤其是擊斃老奴的更是他的愛徒,更是喜上加喜。
  「閣老,如此大勝,為何不立刻昭告天下。普天同慶啊?」洪敷教急忙問道。
  魏廣微倒是不著忙。笑道:「洪大人,老酋乃是一國之主,關係太大。單憑張少保一人的奏報還沒法確認,要是我們剛剛昭告天下,老酋就死而復生,豈不是貽笑大方。」
  洪敷教也終於冷靜下來,的確有這麼一說。
  「閣老,既然如此。下官想討個旨意,立刻前往長生島。一面是犒勞三軍,安撫將士,一面是調查詳情,弄明白老酋的生死!」
  「就等這句話了!」
  得到張恪的奏報之後,內閣就想派人去調查真假。可是一般的小官不夠份量,但是那些老大人又惜命得很,茫茫大海生死未卜,誰都不想去。
  思前想後,只有洪敷教份量足夠,又和張恪有師生之誼,最合適不過。
  洪敷教果然上道,主動應下了差事,魏廣微十分滿意。他並沒有急著離去,而是坐著慢條斯理地喝茶。
  可是洪敷教卻心神不屬,一會兒想著野豬皮死了遼東會如何,一會兒又向著該準備什麼犒賞軍隊,全都亂套了。
  「洪大人……洪大人!」
  「啊!閣老,下官失禮了!」洪敷教老臉通紅。
  魏廣微給他一個眼色,洪敷教急忙擺手,讓兩旁的下人全都退出去。
  「閣老,有什麼指點,請您明示!」
  「洪大人,實不相瞞,老夫能坐到這個位置,和張少保的幫忙不無關係。」
  此話一出,洪敷教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他本以為張恪在京城只有自己這麼一條線,最多還有內廷的人,萬萬想不到,竟然內閣大學士都拉過來了,這小子行啊!
  「哎,洪大人,張少保功勳卓著,天下無人可比。須知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天道有常,過猶不及啊!」
  洪敷教眉頭深鎖,思索著魏廣微的話。
  「閣老,永貞是得罪了東林黨,可是皇上,還有內廷,都是信任永貞的,他的功勞也舉世皆知……」
  魏廣微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正所謂站得位置高低,決定眼界的大小。自從進入了內閣之後,魏廣微才真正能從全局看待遼東問題。
  「洪大人,這幾年朝廷的支出你清楚吧,光是遼東一地,就佔了八成的軍費,其他九邊,還有雲貴廣西等地,變亂不斷,烽火連天,所有人都盯著遼東呢!張少保連戰連捷,是遼東柱石,自然要倚重他。可若是老奴被打死了,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卸磨殺驢!」
  四個字迅速閃現在洪敷教的腦海之中,大明朝對武將一貫是嚴防死守的,若是老奴被擊斃了,心腹大患一去,愛徒就成了朝中文官,甚至是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
  歷來功高震主都沒有好下場啊,想想開國的功臣、於少保、胡宗憲、戚繼光……洪敷教渾身冷汗直冒,原本的喜悅一點都沒了,只剩下冷汗濕透。
  「哎……」洪敷教長長出了口氣,對魏廣微深深一躬。
  「閣老,下官多謝您的點醒,您的大恩我們師徒感激不盡!」
  「嗯。」魏廣微坦然受了一禮,然後歎道:「少保大人功勞太大,手下猛將如雲,朝廷一時半會還不會有什麼過激的舉動,可是多半會架空少保,還請少保大人早做防範。」
  魏廣微交代完畢之後,匆匆離開了洪敷教的府邸,轉過天,洪敷教就被任命為欽差宣慰大臣。立刻趕到登州,並且在登萊水師的保護之下,攜帶五萬石軍糧前往長生島,犒賞三軍。
  船隊行動極快,用了不到五天時間,就來到了長生島外海。
  離著老遠,就看到海面上不時有屍體飄過來,水手們都嚇了一跳,急忙打撈上來,可是仔細一看,這些人都死了很長時間,身上傷口猙獰。要不是海水冰冷,只怕早就腐爛了。
  「大人,您快看,這傢伙好像是個韃子!」士兵驚喜喊道。
  洪敷教臉色陰沉,看了一眼,果然是頂著一根金錢鼠尾,再看臉上,一隻眼珠子都沒了,只剩下黑窟窿。
  額,酸水從胃裡湧出來,洪敷教強忍著沒吐出來。
  越是接近長生島,屍體就越多,洪敷教也一清二楚,這都是弟子和韃子交戰死的人。光是看海上的情況,就知道長生島一戰的慘烈,要是不慘,老酋也不會被打死!
  想到這裡,洪敷教眼中含淚,攥緊了拳頭。
  將士在前面打死打生,豁出去性命,結果後面一堆看熱鬧的傢伙琢磨著怎麼奪權搶功。
  真他娘的讓人寒心!
  船隊終於進入了長生島水域,有幾艘小船划過來,一看是明軍,興奮地大喊,有的人回去報告,有人領著船隊進入碼頭。
  隨著大船進入,港口已經站滿了翹首以盼的明軍士兵,大家眼巴眼望地看著。
  「船上的弟兄,有吃的嗎?」
  一句問話,洪敷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有,有的是!弟兄們,快上船搬糧食吧!」
  士兵們嗷嗷叫著,紛紛登上大船,將粳米白面都搬了下去。洪敷教臨來的時候,還特別徵集了一些臘肉,另外還有兩艘船裝滿了豬羊。
  有了這些東西,島上很快香氣飄飄,士兵們殺豬宰羊,淘米煮飯,好不熱鬧。
  「恩師,真沒想到,是您老駕臨!」張恪恭恭敬敬給洪敷教施了一禮。
  「永貞,你受苦了!」
  「實不相瞞,已經斷頓三天了,您要是再不來,連戰馬都殺光了!」
  張恪對老師沒有什麼隱瞞,直接請洪敷教到了帥賬。師徒兩個對面而坐,洪敷教頓了頓,說道:「永貞,你和為師說實話,老酋到底是死是活?」


第353章 封爵(三)
  洪敷教千里迢迢,跑到長生島,慰勞士兵倒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是弄清楚老酋到底死沒死,野豬皮可是幾代大明皇帝的心腹巨患,要是死掉了,自然是普天同慶,好處大大的。要是弄錯,虛報戰功的帽子張恪是跑不掉的。
  如此大事,不能不慎重。
  洪敷教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偏偏張恪一臉的冷笑,滿不在乎。
  「老師,弟子上奏報捷的時候,老奴生死未卜,我知道他遭到了伏擊,應該是負傷了,然後建奴就灰溜溜兒撤走了。」
  啊!
  洪敷教一聽這話,頓時驚叫起來,豁然站起,在地上不停地走動,兩隻手用力地搓著。
  「老師,歇一會兒吧,弟子看著頭暈。」張恪無力地說道。
  「頭暈?我頭疼!」洪敷教毫不客氣地說:「老酋是大金國主,若是死在了兩軍陣前,建奴必定惱羞成怒,瘋狂報復。可是他們沒有這麼做,反而灰溜溜撤退了,那就說明老酋的傷勢應該不是很重。」
  張恪微笑道:「老師果然法眼如炬,弟子也是這麼看的!」
  「糊塗啊!」
  洪敷教氣得一片桌子,眉毛都立了起來。
  「永貞,你是穩重的人,怎麼能如此糊塗,老奴生死未卜,你就敢向朝廷報捷,若是老奴未死,朝廷那幫虎視眈眈的言官不會放過你的。」
  「一幫耍嘴皮子的,不足掛齒!」
  「閉嘴。張恪,你也太狂了吧!」
  洪敷教一改往日和風細雨,直接擺出了老師的威嚴。實在是被張恪氣到了。
  「永貞,你知道不,東林黨之所以敗在你的手裡,不是因為你多厲害,當然了,你是挺能折騰的……」洪敷教語重心長說道:「聖上初登大位,東林黨以定策功臣自居。把持朝政,犯了皇家的忌諱,正是如此。東林黨才一敗再敗!」
  放在任何別的地方,洪敷教都不會如此直言不諱,長生島完全是張恪的地盤,他也不擔心什麼。師徒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如今天子即位三載。地位日益穩固,說到底聖上還是喜歡文臣的,這幫人嘴皮子再厲害,也沒法顛覆江山社稷。可是武將就不同了,尤其是你張永貞,功勳卓著,手下強兵悍將無數,皇上睡覺都不踏實。這時候一幫言官攻訐你。朝廷就會順水推舟。宋朝的狄青,岳飛是怎麼死的。功高震主,皇上不喜,文官惶恐,自然就難逃一死。本朝也不例外,平定寧王之亂的陽明公乃是當世聖人,心學的創始人,門生弟子無計其數。不就是因為功勞太大,威望太高,受到群臣妒忌,陽明公後半生不得不半隱半退,專注講學,實在是無可奈何的自保之道……」
  洪敷教滔滔不絕,講述著眼下的處境,相比起來,張恪比王陽明當時還要糟糕,他的功勞更大,手上的士兵更多,也更年輕,若是任由他發展下去,皇帝早晚會寢食不安的。
  說到了最後,洪敷教問道:「永貞,你知道眼下最大的危險是什麼?」
  張恪微笑道:「聖眷衰了!」
  「沒錯,既然知道,你怎麼還敢貿然報功啊,聽說皇上拿到捷報之後,哭天搶地,連木匠活都不做了,跑到太廟向列祖列宗宣耀勒!要是知道老酋沒死,聖上不一定怎麼恨你呢!」
  洪敷教說完之後,盯著張恪,又是氣又是急,焦慮惶恐,不停地大口喘息。
  看著老師的樣子,張恪的心裡暖乎乎的,別管如何疾言厲色,老師都是真心待自己啊!
  「恩師,您說的都對,可是弟子斗膽問一句,若是我不說老奴被打死了,朝廷會給我送糧食嗎?」
  此話一出,洪敷教的眼睛頓時瞪圓了,喉嚨裡像是塞了東西一般,吐不出,嚥不下,別提多難受了。
  張恪說的沒錯,他就是從登州趕來,那裡有水師,有糧食,可是登萊巡撫袁可立就是扣著不發,要不是欽差駕臨,根本運不走糧食。
  長生島上的士兵已經餓了三天了,要是他在晚來幾天,怕是就要死人了!
  一想到這裡,洪敷教剛剛的氣勢一下子就洩了,他所思所想都太遠了,長生島的士兵,還有張恪,他們想的只是怎麼活下去!
  為了大明渡海鏖戰的有功將士,沒有死在建奴的鐵騎之下,反而要被自己的人餓死,這是何等荒謬,可是就活生生發生在眼前,發生在了自己愛徒身上!
  此時洪敷教再看張恪瘦削的身形,大大的眼睛,心中越發酸楚,眼淚止不住流出。
  「都是為師錯了,是為師錯了!永貞,你有什麼冤屈,只管說出來就是,為師拼著官不做了,我也要回京到金鑾殿上理論去,我就不信,大明朝能這麼對待功臣嗎?」
  張恪滿不在乎地笑道:「老師,您都說是聖眷衰了,去京城還有什麼用。其實從弟子投筆從戎,我就料到了今天。大明朝專門有一幫人,他們沒有本事做事,就盯著別人,雞蛋裡挑骨頭,忠臣孝子也被他們逼得離心離德!」
  張恪語氣平靜,彷彿說的不是自己一樣,可是越是平靜,洪敷教就越是擔心。
  「永貞,的確有一般宵小之徒,可是永貞你千萬不能生出什麼不臣之心啊,我大明朝二百多年,還從來沒有大臣能作亂呢!就算你兵多將廣,只要皇上一道聖旨,也沒幾個人能和你一條道跑到黑。」
  洪敷教顯然不知道張恪在遼東打造了全新的體系,那些手下的士兵對朝廷真沒有什麼敬重。但是有一點他說的是對的,張恪遠遠沒有實力造反。
  「哈哈哈。老師,弟子也沒想著造反。」張恪笑道:「老酋真的死了!」
  剛剛一番對話,洪敷教已經下意識的以為老奴還活著。現在居然聽到老奴死了,他遲疑半晌,一把揪住了張恪的胳膊。
  「你小子別逗老師了,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吧?」
  ……
  回到大戰的當晚,老奴被搶救回軍營,經過檢查。後背被旗桿砸了一下,並不算重,前胸被鐵砂子擊中。打碎了一根肋骨,造成拳頭大小的傷口。
  軍醫官連夜搶救,幫著把爛肉清理乾淨,重新用最好的金瘡藥包紮起來。老奴悠然轉醒。
  汗王沒有死。建奴全軍上下都鬆了一口氣。
  皇太極聽到消息之後,甚至有點小失落。無論如何,汗王還活著就是好事情,按照老奴的意思,是想繼續和張恪死拼,不破長生島,死不回頭。可是皇太極擔心老奴的身體,再加上接連失敗。軍心動搖,他已經放棄了打下長生島的妄想。
  經過勸說。老奴終於同意退兵,數萬建奴灰溜溜離開了復州,向著瀋陽撤去。
  可是他們離開了戰場的第五天,清晨早起,軍醫進入老奴的帳篷檢查病情,突然發現老奴臉色鐵青,伸著舌頭,怒目圓睜,竟然窒息而死!
  頭一天晚上老汗王還有說有笑,轉過天竟然橫死,而且死得還這麼淒慘,頓時謠言四起,有人就說老汗王作孽太多,是冤魂來索命了。
  皇太極見父汗暴斃,他是立刻封鎖消息,可是無奈已經傳了出去。他又氣又恨,想要重新攻打長生島,可是海冰已經解凍,戰機不再。
  而且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大汗的寶座!
  皇太極立刻著手控制兩黃旗,加上他已經握有的兩白旗,一半的力量在手,皇太極信心爆棚,根本沒有心思搭理張恪了。
  老奴突然暴斃的消息先是被孔有德等人探知,起義軍被建奴壓著打,損失慘重,情況危急。
  突然野豬皮死了,他們全都欣喜若狂,立刻報告張恪,除了討賞之外,更請求張恪給他們強大的支持。
  當然張恪處境也不好,只能給他們點精神獎勵。不過得到了報告之後,張恪迅速推出了老奴的死因。
  聽說老奴臉色鐵青,像是被掐死的,不明就裡的人說什麼冤魂索命,可是張恪清楚,大量吸食芙蓉膏,會抑制呼吸神經,造成窒息死亡,老奴多半就是死在這上面!
  張恪猜的一點不錯,野豬皮受傷之後,雖然不致命,可是牽動舊傷,疼痛難忍,他就響起了神藥芙蓉膏,吸食一點,果然疼痛消失了,甚至能坐起來了。
  沒有什麼醫藥常識,又剛愎自用的老奴不停地吸食芙蓉膏,換來暫時的健康。
  就在離開長生島四天多的時候,正好大雪天,溫度驟降,老奴新傷舊患一起疼痛,他比平時多吸食了一倍的芙蓉膏……
  一代梟雄,突然落幕,讓所有人都詫異驚駭。
  可是唯獨張恪,他是欣喜若狂,不管如何,老奴就是死了,距離長生島之戰不過五天時間,誰敢否認不是他殺得野豬皮!
  斃殺奴酋,比起弄死多少建奴,都要驚天動地,都要耀眼奪目!
  就算朝廷想限制自己,可是憑著斃殺老奴的戰功,也不得不給張恪陞官晉爵,大肆封賞,若非如此,只怕再也沒有給大明朝效力的人了!
  「幹得好!」
  洪敷教得意地一拍大腿,老懷大慰,淚水又止不住流淌出來,今天流的淚只怕比前半輩子加起來都多。
  「老奴一死,只怕光復遼東就有希望了,在我死之前,能重回故鄉,雖死無憾啊!」洪敷教哭得像是一個孩子。
  張恪陪著老師流了一會兒眼淚,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張恪道:「老師,建奴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對付,老酋死了,說不定還有更厲害的人物,總之不能掉以輕心。」
  「嗯,不管怎麼說,斃殺老奴都是天大的勝利,為師立刻回京,給你請功取!」洪敷教渾身輕飄飄的,別提多興奮了。
  「當年陽明公擒住寧王,封了伯爵,武將封爵更容易,我看朝廷少說要給個世襲罔替的伯爵,最好是侯爵。要不是你太年輕了,真應該賞個公爵!」洪敷教越說價碼越高,看他的意思,給愛徒封個王爺才好呢!


第354章 定遼侯
  洪敷教在長生島住了半個月,幾乎每天都派出人手,去探聽老奴的情況。洪敷教可不敢像張恪那麼隨意,必須弄得清清楚楚,沒有一點差錯。
  還好他終於等來了消息,據下面人奏報,建奴的人馬撤退到海州的時候,突然打起了白幡,所有人員一律頭上戴著白布,哭聲震天。
  能讓建奴如此隆重治喪,唯有野豬皮才有這個份量。
  老奴必死無疑!
  洪敷教確定之後,簡直欣喜若狂,回京前一天,和張恪痛飲到了三更天,喝得酩酊大醉,又是哭又是笑,從來都沒有如此痛快過了。
  轉過天,張恪親自送老師離開,同時又把長生島的戰役詳情報了上去,再有劉興祚等人投降的情況也在奏本之中列明,讓洪敷教一併帶走。
  「永貞,多加保重,朝廷旨意要不了多久就能下來,絕對不會虧待了有功將士!」
  張恪和洪敷教依依惜別,轉回到軍營,把所有弟兄們都叫了過來。
  這些天弟兄們都別提多高興了,老奴死了,陞官發財就在眼前,雖然長生島一戰多有曲折,尤其是最後朝廷竟然怠慢他們,心裡頭壓了一塊石頭,可是結果終究是好的,大家也就不計較什麼了。
  尤其是喬福和於偉良,見到張恪的時候,渾身還帶著酒氣,搖搖晃晃,走了進來。
  可是邁步走進帥賬,卻發現氣氛有些怪異。只見張恪一臉的凝重,陰沉得駭人,全然沒有一絲的喜悅。
  「大。大人,您有何吩咐?」於偉良試探著問道。
  「弟兄們,我要給大家道歉!」
  張恪說著,竟然站起身形,一躬到底。
  這下子可嚇壞了所有人,上下尊卑,當家人就算是錯了。那也是對的,怎麼能輕易道歉。更何況大家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如今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要道歉!
  大傢伙一頭霧水,大家面面相覷,最後都落在了喬福身上,誰讓他和張恪關係最好呢!
  「恪哥。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和弟兄們說說吧!」
  「哎!」
  張恪長歎一聲,坐在了椅子上面,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嗎,我們幾乎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兒!」
  「原來大人說的是缺糧的事情啊!」於偉良笑道:「也不能怪大人,我們準備了一個月的糧食,誰知道海冰凍結的時間比往年長,加上朝廷送來得晚,不過洪大人不是把糧食送來了嗎。您就不必自責了!」
  其他人一聽,也都七嘴八舌頭。勸解張恪,不要讓他放在心上。
  「各位兄弟,你們還是沒想明白啊,我們眼下的處境就如同當年的岳家軍一般。是抗擊外辱的一把利刃,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眼下是既要用,又要限制,甚至打壓!可笑我竟然後知後覺,冒冒失失帶著大傢伙到了長生島,險些鑄成大錯,如今思來,都有些後怕啊!」
  張恪說著,一圈砸在了桌子上,紅木的桌面硬生生砸出了一道裂紋。
  悶響在所有人的耳邊迴盪,大家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張恪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他本以為只要建奴不滅,他就是遼東的柱石,朝廷一定會重用他,支持他,哪怕是有些猜忌,可是也要暫時放在一邊。
  正因為如此,張恪才毅然率兵,搶佔長生島,和韃子拚命搏殺。
  當苦戰一個多月之後,島上糧食吃光,朝廷不送糧食,也不派援兵,坐視義州兵自生自滅,張恪才徹底驚醒。原來官場,政治,比他想像的還要骯髒。別指望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大臣有多高的覺悟。
  或許在他們的眼中,一個握有重兵,屢戰屢勝的將軍,比起老奴更要可怕!在他們的字典裡,安內永遠都比攘外來的重要!
  想明白了這一點,張恪才驚覺他是多麼荒唐。
  在遼西的土地上,一直到茫茫草原,張恪都有軍工廠,都有完備的後勤補給,自成一系。可是唯獨海上,他僅有的船隻都是跑日本和朝鮮商路的。餘下的船隻數量不多,而且這次為了固守南北信口,好幾百艘船又凍在海冰裡,做了固定碉堡,結果全數損壞,無法再用。
  世界上有很多悲慘的事情,可是在張恪看來,挨餓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情。
  胃酸不停地折磨著神經,性命握在別人的手裡,張恪是再也不想嘗試,明廷的君臣或許還不知道,剋扣軍餉在他們眼裡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卻大大踐踏了張恪的紅線!
  讓他抓狂,抓狂之後,就是瘋狂……
  「弟兄們,我們必須把命運握在手裡,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別想操縱我們的命運!」
  張恪的聲音在帥帳裡不停迴盪,所有人都挺直了胸膛,仔細聽著。
  「從今往後,我們對朝廷的提防,不能在建奴之下,尤其是糧食軍火,必須自給自足。長生島就是一塊非常不錯的屯墾區,孤懸海上,就是我們的天下。從今年開始,要在長生島屯田,建立防禦工事,修造碼頭,把這座小島打造得銅幫鐵底。然後以長生島為基地,配合水師,襲擊整個遼南。伺機從建奴手裡把復州,金州都搶過來,如此一來,遼東半島就都是我們的天下……」
  事實證明,不要輕易招惹瘋子,尤其是張恪這種理智的瘋子。
  一旦他拋開了對朝廷的那一絲微弱的忠心,做起事來,就一點不留情。偏偏他手下這幫人也是瘋狂的傢伙,唯一走過科甲正途的喬福對朝廷都沒有絲毫敬畏之心,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張恪讓杜擎把地圖拿了過來,大家圍著地圖,仔細觀察。
  遼東半島比起整個遼西走廊還要廣闊,物產也更多,田地也更肥沃。尤其是遼東半島最南端的金州衛(旅大),更是一個天然不凍港,只要搶佔了,就不用擔心海冰的問題,可以和韃子放手一搏。
  除了盯著遼南之外,張恪把目光落到了更遠的朝鮮。
  按照道理,毛文龍和李貴他們應該準備的差不多了,把光海君趕下台,扶持一個傀儡上來。
  到時候在朝鮮弄一條後勤線,朝鮮不夠,就去日本買。總之不用經過大明,朝廷也就別想限制老子。
  張恪痛定思痛,狠下一條心,一定要獨立自主!
  遼西,長生島,皮島,張恪把這些點連綴起來,既是完美的封鎖線,也是獨立王國的雛形,義州兵未來的戰略也就成型了……
  張恪醞釀著驚天大業,洪敷教已經乘船到了天津,然後立刻騎馬,前往京城報捷。
  「老酋死了!」
  「老酋在長生島被大炮擊斃!」
  「朝廷的心腹大患,建奴老酋,後金國主死了!」
  ……
  消息就像是驚雷,迅速炸開,雖然之前也聽到一些風聲,可是大家並不敢貿然相信,畢竟一國之主,豈會輕易死去。可是如今終於確定下來,壓在胸中的一口氣終於爆發出來。
  無數的百姓奔走相告,敲鑼打鼓,歡慶著勝利。
  青年的士子學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高談闊論,說的全是直搗黃龍,重塑天威的段子。
  就連茶館戲園子西廂記一類的文戲全都被拋在一邊,改演金戈鐵馬的三國戲,什麼趙雲截江,定軍山,長阪坡。
  更有人應景,開始演張少保平遼的段子,可是怎麼看戲裡的張少保都有點薛仁貴的架勢,其實就是換個名字,把薛仁貴跨海征東的故事重新編了一遍,偏偏百姓們看得如癡如醉,狀若癲狂。
  就在洪敷教入京的第五天,天啟正式下旨意,冊封張恪為定遼侯!
  沸騰的熱鍋,又加了一把柴火,頓時京城到了沸騰的頂點,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個新鮮出爐的張侯爺。
  可是唯獨內閣的幾位大學士,面對著張恪的奏疏,咬牙切齒,大眼瞪小眼……


第355章 平遼方略
  天啟做了三年皇帝,雖然外面落一個木匠天子的諢號,可是畢竟是九五之尊,威嚴日甚一日。
  洪敷教從遼東回來之後,立刻被宣到宮中。
  「微臣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洪大人快平身吧!」天啟急切地問道:「長生島可有消息,老酋是不是死了?」
  「啟稟聖上,千真萬確,老酋被炮灰擊中,在撤退途中瘐斃軍中。」洪敷教響亮地說道。
  「列祖列宗保佑啊!」
  天啟激動地眼圈通紅,渾身顫抖,在地上一面走,一面攥拳頭。
  「死了,總算是死了!」天啟咬著牙說道:「洪大人,島上戰鬥一定很慘烈吧?」
  就等這句話了!
  洪敷教歎口氣,緩緩說道:「聖上,豈止是慘烈,張少保帶去總兵於偉良和副總兵喬福兩部,外加親衛兵丁,炮兵和水兵,總計一萬五千出頭,待到微臣去的時候,只剩下一萬一千出頭,其中有兩千餘人還是劉興祚的降軍。」
  「這麼說張少保的部下竟然不到一萬人了,折損三成還多?」天啟吃驚地問道。
  他光知道張恪打仗厲害,可是對於損失倒是沒怎麼在意,現在突然聽說,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陛下,正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更何況張少保面對著五倍敵軍,克敵制勝,還擊斃酋奴,看著風光無比,可是已經傷了元氣。不光是別人,就連張恪他……」
  「張少保怎麼了?」天啟焦急地問道。
  「他受傷十餘處,臣去的時候。還臥床不起——嗚嗚嗚——」在官場混多了,洪老先生也邁入了演技派的行列,說哭就哭,一點不含糊。
  「那,張少保現在呢?朕馬上派幾個御醫過去,給他診治。」
  「臣代張恪多謝聖上美意,不過臣帶去了上好的金瘡藥。張少保已經平安無事了。」
  「這就好啊!」
  天啟點點頭,隨即又把眼睛瞪大了。
  「洪大人,島上很缺少藥材嗎?」
  洪敷教急忙說道:「豈止是藥材。一個多月的大戰,海冰封島,什麼都消耗光了,別說藥物。士兵們只能吃馬肉維持。臣。臣,要是晚去幾天,只怕這些為國立功的將士就要餓死了!」
  洪敷教說著哭拜在地上,淚水落在面前的金磚上。
  大殿霎時間變得安靜異常,天啟楞柯柯地坐著,一語不發。
  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年輕的身影,頂著傷病。吃著僵硬的馬肉,浴血搏殺。最終擊斃老酋。漸漸地,身影變得模糊起來,很快又變成了一大片。
  豈止一人,壯士千萬!
  想到這裡,天啟突然臉上發紅,竟然有些羞慚。
  江山是他朱家的江山,有一群人在前方賣命,身為天子竟然猜忌他們,竟然坐視手下的官吏拖延軍餉,險些釀成大禍!
  天啟沉默半晌,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去把魏大伴叫過來!」
  ……
  天啟對張恪心聲愧疚,立刻讓老魏派遣東廠調查清楚,究竟是誰扣押了將士的軍餉,嚴加懲處。
  除此之外,天啟毅然決定要重賞張恪,在御前會議上,天啟甚至喊出了意興封王的話,這下子可嚇壞了所有人,常遇春徐達那樣的開國功臣生前都沒封過王爺,那是能輕易授予的。
  其實王爵也是天啟一時嘴快,他只好退了一步,建議封國公。
  內閣的幾位大學士面面相覷,還是沒法同意。
  道理很簡單,老奴雖然死了,可是建奴還在,日後光復遼沈,又該如何封賞,現在封了國公,日後不還是要封王嗎?
  次輔朱國祚提議封伯爵,可是魏廣微不同意,當初李成梁就封了平遼伯,論起功勞,張恪比李成梁大多了,更何況斃殺老酋,豈是一個伯爵可以表彰的。
  經過一番的爭吵,最後確定了定遼侯。
  本來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可是偏偏出了點麻煩。
  禮部認為封賞侯爵是天大的事情,一切都要按照禮數,召張恪進京,叩謝皇恩,聖上賜予丹書金冊,一應手續。
  藉著封爵儀式,召集各國使臣觀禮,顯示天朝上國的威儀。
  內閣對這個提議非常感興趣,幾位大學士並不是想折騰什麼,他們只是想藉機把張恪調進京城,到了京城,就等於是猛虎入了牢籠,要怎麼處理,就看他們的心思了!
  當然,他們還不想做秦檜,但是張恪勢力越來越大,必須敲打一下,趁著他進京,把手下的各個將領分化拉攏,重新把軍權拿回來。
  少年得志,封侯拜相。
  古往今來,這都是最榮耀的事情,就不信張恪不上當!
  內閣信心十足,可是張恪偏偏就給了他們一個軟釘子。
  就在洪敷教回京半個月之後,張恪送來了奏折,其中詳細寫了下一步的作戰方略。
  張恪仔細分析,野豬皮雖然被打死,可是他的幾個兒子奸雄更勝其父,若是穩定了局勢,建奴的威脅只會更大,因此必須抓住戰機,利用老奴死後的混亂,打擊建奴,擴充實力,尤其是展開反攻光復的第一步。
  以長生島為基地,攻取復州和金州,進而北上拿下蓋州,取得遼東半島的控制權,到時候和遼西走廊遙相呼應,收攏逃難的遼東漢民,共同牽制建奴。
  隨後張恪詳細分析了雙方的優勢,老酋新喪,建奴群龍無首,雖有十萬大軍,可是無有絲毫用處。
  而且復州,金州,蓋州等地臨近海洋,明軍可是海陸並重,憑著火器的優勢,足以戰勝建奴。
  再有遼東漢民起義,星火還在,只要天朝王師駕臨,百姓必定簞食壺漿,迎接王師。
  有此種種優勢,不立刻出兵,簡直對不起老天爺的恩賜。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張恪在奏折最後說道:「臣雖殘病之軀,然則不惜一死,盡忠大明,上報效皇恩,下解救黎民,願在長生島督師北伐,不光復故土,絕不會師!倘若微臣不幸殞命沙場,其餘諸將當戮力同心,共謀光復大業,不復遼東全境,恥為遼東兒郎!微臣之心,可鑒日月。懇請吾皇,體查微臣拳拳之心,臣不勝感激涕零。」
  進了京城,就等於是陷到了泥潭裡,別想再抽身了。張恪豈會上當。
  為了迫使朝廷屈從,張恪動員大量的人手,洪敷教,包括姐夫鄧文通,他們一起散播言論,影響輿論,抬高士子們的熱情。
  比如說「老奴死了,建奴就是一盤散沙,應該乘勝追擊。」
  「遼東百姓哀嚎哭求,翹首以盼,王師駕臨。」
  「建奴殘暴不仁,奴酋每日生啖兒童三個,同胞骨肉淪於地獄之中,終日嚎啕哭泣。」
  ……
  種種言論彙集起來,無非兩句話,「大明該出兵!」「建奴不難對付!」
  文人歷來都是容易忽悠的情懷黨,夢想著兼濟天下的士子們知道建奴如此可惡,百姓如此可憐,又恰逢大勝,士氣高漲。他們聚集在一起,寫萬言書,上奏朝廷,請求盡快出兵解救遼東黎庶。
  他們一動,那些言官也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有給事中上奏,甚至說要給張恪開府建牙的權力,直接任免官吏,選賢舉能,一鼓作氣,蕩平遼東。
  而就在此時,另外一份奏折也送到了天啟的面前,上奏的人同樣份量極重,那就是內閣大學士,帝師孫承宗。
  孫老師出關兩個多月,四處調查走訪,體察民情,軍情。
  經過一番醞釀,終於拿出了他的大作。
  在奏折裡面孫承宗極力主張反攻建奴,不過他的方向和張恪不一樣,孫老師建議在大凌河和三岔河之間修築城堡五十座,烽火台,墩堡若干。構築防線兩百里,囤積精兵十五萬,擇機攻取遼沈,畢其功於一役。
  孫老師的奏折完美體現了三個大字,大格局!大規模!也包括大消耗!
  如此工程,沒有千萬白銀是別想做出來……


第356章 海盜頭子
  如日中天的張侯爺和督師大學士孫老師一前一後,提出了自己的平遼方略,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如何平遼成了朝廷最熱鬧的一個話題。
  不光是朝堂議論紛紛,在野的士人更是指點江山,就連普通老百姓都毫不例外,說不上三句話,保準提到如何平遼,不說這個,就彷彿沒有見識一般。
  相對朝野的熱情,內閣,司禮監作為大明的決策中樞,卻是沉默不語,一點動靜都沒有。
  三位大學士照常辦公,處理公事,唯獨對張恪和孫老師的奏折留中不發。
  歡慶野豬皮被幹掉,順著民心士氣暴漲的時候,推行平遼方針,光復失地,正是應有之意。就好比一個樂章正演奏到高潮,突然停止。
  攢足了力氣,打在空氣上,這是要閃腰傷腎的!
  洪敷教足足等了一個來月,還是沒有消息,他實在是受不了了,正好趁著休沐,他找到了魏廣微的家,來拜會這位大學士,談談口風。
  聽說洪敷教前來,魏廣微是親自出迎,客氣的不得了。
  魏廣微的府邸在外面看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能算是上等人家,可是進去之後不得了,雕樑畫棟,巧奪天工,金銀玉器,晃瞎了眼睛。
  坐下之後,十六七歲的侍女如同穿花蝴蝶,捧著香茶,飄到了眼前。
  洪敷教拿起了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香氣撲鼻,回味悠長,一點苦澀都沒有。「不愧是大學士啊,真會享受!」
  心中有事,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邊,兩手按在大腿上。一副我有話說的模樣。
  魏廣微嘿嘿一笑:「洪大人,老夫知道你的來意,你說之前,我也告訴你一點消息。」
  「請閣老賜教!」
  「剛剛內閣討論過了,要調整一番人事,新設長生島總兵,交由原山海關總兵於偉良,再有副總兵狀元公喬福長生島一戰立功不小,高昇山東總兵。登萊水師參將明文遠加封登萊總兵,主管水師。降將劉興祚實授參將之職。防守山海關。薊鎮總兵賀世賢不再防守西平堡,調回薊鎮!」
  魏廣微前面的所說還都在洪敷教的預料之中,斃殺老奴何等天功,除了張恪封了定遼侯之外,其他部下也肯定加官晉爵,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最後聽到賀世賢被調回,洪敷教就殺了。
  賀世賢可是公認的悍將,擋在了最前線,勞苦功高。威名赫赫,怎麼會毫無徵兆,就把他調到了薊鎮。
  要知道自從奪取了草原大片土地,重建大寧都司之後。薊鎮就成了大後方。把名將放在後面看熱鬧,這是什麼道理?
  難不成朝廷要限制張恪的勢力,先是賀世賢,然後又會是誰……
  魏廣微察言觀色。見洪敷教臉色不善,急忙說道:「洪大人,調賀總兵其實和咱們侯爺關係不大。」
  「那是為何?」
  「為了孫師傅唄!」魏廣微歎了口氣。說道:「孫承宗力主修築墩堡城池,囤積糧草,要攻擊建奴,聖上很看重他的提議,因此把賀世賢調回了薊鎮,按照孫承宗的要求,把馬世龍,趙率教,滿桂調了過去。另外還有一個邵武縣縣令袁崇煥,聽說此人文韜武略,很有本事,也被孫承宗調去身邊,充當幫手!」
  洪敷教一聽這幾個人名,頓時就皺眉頭了。
  其中滿桂戰功赫赫,還和張恪一起對付過蒙古諸部,重用此人,情理當然。可是趙率教的名聲並不好,當初遼沈之戰的時候,趙率教在袁應泰的軍中,結果他拋棄袁應泰,自己逃跑了。
  後來張恪整頓遼東的時候,把他逐出了遼東,雙方結下了樑子。至於馬世龍則是個年輕小輩兒,中過武舉,至於功勞沒得什麼值得稱道的。
  孫承宗怎麼會放著一堆名將不用,提拔這麼兩個人,實在是費解!
  「閣老,武將任用下官知道的不多,也不好置喙,可是那個袁崇煥我沒記錯,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沒聽說有什麼政績名聲,怎麼能派到遼東那等險地,若是貽誤國事,非同小可,孫閣老怎麼能如此草率呢!」
  洪敷教一肚子怨氣,他當然不知道,作為禍害遼東,拖死大明的超級組合已經登場了。基於本能,他也知道弄了一幫外行去遼東,後果相當可怕!
  「唉,洪大人,老夫並非沒有爭過,可是內閣和司禮監眾口一詞,支持孫承宗的想法,我也回天乏術。」
  其實魏廣微和洪敷教都清楚,真想平定遼東,最合適的人選就是張恪,給他足夠權力,三五年之內,就有光復的可能。
  他們也知道,朝廷不會放任給一個武將如此大的權力,讓孫老師表演一番,無論成敗,都能壓制張恪的勢力膨脹。
  洪敷教想通了之後,發現自己白來一趟。
  「閣老,既然朝廷決定支持孫閣老,那我就立刻給永貞修書,讓他及早養病休息就是!」洪敷教強忍著一肚子牢騷,起身就走。
  沒等到門口,魏廣微突然道:「洪大人請留步。」
  「閣老還有賜教?」
  「其實也並非朝廷支持孫承宗,只是定遼侯的方略之中,提到了大造戰船,以海制陸,你也知道我朝的祖訓,自從三寶太監之後,就不許大造水師了。不過以我觀察,朝廷沒有把話說死,可是侯爺要想發展水師就只能靠自己。」
  誰不知道造船是個燒錢的事情,訓練水兵更是難上加難,朝廷不幫忙,就等於是釜底抽薪,希望渺茫。
  大明朝的決策者寧肯耗費巨資去修築無數城堡工事,也不想在海上多浪費一點點!
  洪敷教聽完,思忖一下,拱手說道:「多謝閣老相告,我這就去通知永貞!」
  ……
  長生島,帥廳。
  張恪迎來了一位新客人,此人年有五十出頭,個頭不高,但是格外結實強健,佈滿皺紋的老臉掛著一層水漬,身上有一股驅之不散的腥氣,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混生活的。
  「張大人,小的要恭賀您受封定遼侯,真是可喜可賀,沒有別的,小的讓手下準備了一點珍珠,請您笑納!」
  說著一擺手,有八個壯小伙子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們扛著碩大的木箱,每走一步,地面咚咚作響。木箱放在地上,老者笑著走了過來。
  輕輕掀開木箱,在場的眾人全都探頭看去,只見一股白色的光華,格外的耀眼。好半晌大傢伙才看清楚,原來箱子裡面是一顆顆碩大的珍珠,晶瑩剔透,圓潤光滑。
  喬福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喃喃說道:「這是多少錢啊!」


第357章 收編
  李旦是個大海商,就像這個時代大多數海商一樣,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海盜!
  在後世的教科書中,有麥哲倫,有哥倫布,有達伽馬,他們站在了時代的巔峰,披荊斬棘,開拓新世界,發現新財富。他們是海上騎士,同時也是搶掠殺戮的海盜頭子,做著最骯髒殘忍的暴利行業。
  遙遠的東方,天朝的子民同樣不缺少海上騎士,他們擁兵成千上萬,手下的海船幾十艘上百艘,比起歐洲的同行一點不差。
  李旦就是海商之中的佼佼者,他本是福建破落子弟,被逼無奈前往菲律賓經商,後來又輾轉到了日本九州,成了僑民領袖。
  大明有三條重要的海上商路,一個是向東部的日本,一條是經由菲律賓南下,一條是穿過馬六甲海峽,駛往中東歐洲。
  這三條航路,有兩條控制在李旦的手裡,最後一條通向馬六甲的航路,西洋商人也必須得到「中國船長」的點頭,才能平安地把貨物運走!
  李旦的威風,比起嘉靖年間的「五峰船主」王直猶有過之。
  不過就是這樣一位傳奇的海上霸主,大明的官員對他的瞭解甚至比不上西洋人,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悲哀。
  ……
  李旦坐在椅子上,看著眾將對珍珠垂涎三尺,他嘴角露出了輕蔑的笑容,分明是在說:一群土包子,老夫還有金山銀山呢!
  李旦只敢這麼想想,他真正在乎的那個人還沒有表示呢!
  張恪端著手裡的杯子,仰脖灌了一口,苦澀之中帶著芳香,比茶葉更濃烈,更提神,正是李旦送來的咖啡。
  站在張恪身後的杜擎對咖啡也產生了濃濃的興趣,見張恪喝得滿臉陶醉。彷彿玉露瓊漿一般,杜擎也端起了杯子,猛灌一口。
  沒有想像中的香甜可口,只有濃濃的苦澀,說出來的味道。
  杜擎咬著牙,凝眉瞪眼,好不容易嚥了下去,苦著臉說道:「大人,這玩意怎麼和龍膽瀉肝湯似的,別是有毒吧!」
  「丟人的玩意。不怕老船主笑話嗎?」張恪責罵道。
  李旦急忙擺手,笑道:「不礙的,說實話西洋人吃喝玩樂的那套東西,差著咱們十萬八千年呢!老夫又一次和他們吃牛肉,用刀一切還冒血呢!」
  「那豈不是茹毛飲血!」
  難怪夷人都是一身毛,長得怪模怪樣的,敢情他們還是一幫野獸。在場的眾人不由得對李旦生出了同情,看來幹什麼都不容易。
  「老船主,西夷雖然野蠻成性。可是他們也沒有那麼多虛偽的包袱!」張恪笑道:「試問,若是海商,是生活在大明好,還是生活在西夷好?」
  「這個……」
  一句話戳到了痛處。李旦猶豫起來。
  「侯爺,李旦這輩子都是大明的人,可是要說咱們朝廷,似乎。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老夫海上漂泊半輩子,早就想葉落歸根。偏偏朝廷的官老爺兒就說咱是天朝棄民,愣是不讓登陸。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夫這把賤骨頭就要葬在海天之間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愁是與生俱來的東西,見慣了波濤洶湧的大海,戰勝過無數兇惡的敵人,就算泰山崩於前,也不會變色的李旦,此時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在場的眾人也跟著傷心。
  喬福忍不住說道:「恪哥,李老先生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您就想想辦法,說服朝廷,准許老先生回家,也算是了卻他的心願。」
  此話一出,李旦急忙站起,躬身施禮。
  「侯爺,若是您能幫著小老兒回家,我願意獻上白銀二十萬兩,糧食兩萬石,珠寶十斗,充作軍需!」
  真他娘的有錢,聽李旦這麼一說,於偉良等人都有了當海盜的衝動,這玩意比貪墨還容易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張恪身上,等著他下決定。
  「老船主,你光是想回家嗎,這個願望恐怕太低了一點吧?」
  李旦苦笑道:「老朽年過五十,早就厭倦了海上漂泊,能葉落歸根就是天大的福分。再說了,我們這號人即便是被招安了,朝廷也不會放過我們的,想想當年的五峰船主,被朝廷誘降,結果慘死王本固之手,前車之鑒,不能不察啊!」
  憑著大明朝官員的尿性,他們恥於和海盜為伍,即便是招降了,也是權宜之計,日後肯定會清算。
  這似乎是海盜們的宿命,可是張恪深知,在遙遠的歐洲,一個不起眼的島國赦免了海盜頭子,發給了私掠許可證,甚至讓他們加入了海軍,授予爵位。
  靠著海盜們強悍的海戰本領,一舉埋葬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奠定了日不落帝國的基業!
  海盜成了時代的英雄和象徵,他們有著最敏銳的商業嗅覺,最嫻熟的海戰本領,最勇於開拓的心,甚至手上聚集了龐大的財富。
  他們就是一塊璞玉,一柄神劍,用之,則能開疆拓土,創造前所未有的文明!
  活在天朝上國美夢之中的大明統治者,對時代的最強者鄙夷,恐懼,把他們排除在帝國之外,頑固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肯重新審視新世界。
  終究有一天,他們的子孫會嘗到苦果,其實這一天已經不遠了。失去海洋,失去財富,就好像人體失去了血液,龐大的帝國很快就會被一群野蠻人踩在腳底下,滑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張恪坐在位置上,時而凝眉,時而瞪眼,時而咬牙啟齒,又時而惋惜感歎。大傢伙全都嚇了一跳,心說大人別是得了失心瘋吧!
  就在杜擎要叫吳有性的時候,張恪總算是長歎一聲,恢復了正常。
  「老船主,本爵想要招降你,你可願意?」
  「侯爺要招降我?」李旦疑惑不解。
  張恪笑道:「挑明了說,朝廷根本不會重用先生,甚至您還會有生命危險。歸順本爵,聽我一個人的命令。五年之內,我保證老船主封官晉爵,榮華富貴,甚至名垂青史,你覺得如何?」
  李旦在海上混了多年,什麼人沒打過交道,顯然不會被張恪三言兩語就說動了。
  「侯爺,小老兒不才,手下也有上萬弟兄,幾百艘船隻。大人雖然貴為侯爵。可是也未必吃得下這麼大的一塊肉吧!」
  不愧是看慣了生死的海盜頭子,面對一幫驕兵悍將一點不懼。
  「哈哈哈,老船主,你只看到了眼前,怎麼不多看幾年。」
  「請問侯爺是說老夫鼠目寸光嗎?」
  「沒錯!」張恪冷笑道:「你不過一介商人,靠著膽子大,敢闖敢拚,有了現在的勢力。本官乃是大明的侯爵,手上強兵數萬。鎮守一方,若是我下定決心,發展水師,用不了幾年。只怕海上就沒有老船主什麼事情了!」
  張恪說話之時,透著強烈的自信,他的確有這個本錢。
  「正是眼下本爵有求於你,所以雙方才能合作。倘若老船主放棄了這個機會,我也不勉強。」
  李旦沒有料到張恪會這麼乾脆,幾句話就把他逼到了牆角上。難怪能擊殺奴酋,真不是簡單的人物。
  「侯爺,海上的事情恐怕未必像您說的那麼簡單,水手船隻都需要時間準備,怕是幾年未必能有什麼成果。」
  「哈哈哈!」張恪滿不在乎地笑道:「老船主,本爵用得著從零開始嗎,你不願意效力,自然有別人!」
  張恪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扔在了桌面上。
  「看到沒有,這是顏思齊給本爵的信,這個人你不會陌生吧?」
  豈止不陌生,簡直就是老朋友,老對頭!
  顏思齊也是海商出身,年紀比李旦小了十幾歲,更敢幹,更有衝勁,論起實力,和李旦伯仲之間,倘若顏思齊投降張恪,李旦的好日子只怕就沒了。
  沒想到張恪還有這麼一個殺招,這是逼著老夫就範啊!
  飽經風霜的老船主第一次怕了,額頭出現一層細膩的汗水。
  整個帥廳安寧無比,只有張恪在地上不停地踱步,走到了李旦的身邊,停下了腳步。
  「老船主,咱們不是沒有交情,當初我向朝廷獻計,利用金銀差價撈銀子,要是沒有你幫忙在日本周旋,只怕也不會那麼順利。」
  李旦苦笑著咧咧嘴,懊喪地說道:「都怪小老兒貪財,要不是大肆套利,日本的德川幕府也不會嫉恨老夫,弄得老夫無法在日本安身立命。」
  「老船主,你這話不是海上霸主該說的,丟人,喪氣!小小倭島算得了什麼,他不讓你套利,你就揍這個龜孫子,倭國像閉關鎖國,你就把他的國門敲碎!」
  「小老兒那點兵怎麼夠對付一國啊!」李旦突然眼前一亮,失聲驚呼道:「莫非侯爺能幫小老兒!」
  「沒錯!」張恪笑道:「我手下有兵,你手上有船,你幫著我奪取金州,我幫著你敲開日本大門。海上利益共享,光復故土的戰功也有老船主一份。封官晉爵,可不是一句空話啊!」
  原來如此!
  李旦終於弄清楚了張恪的打算,同時心裡也升起了強烈的恐懼。
  這小子簡直不像大明的官員,竟敢勾結海盜,又敢利用海盜打建奴,最不可思議的是還打倭國的主意,膽大包天,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幹的!
  「侯爺,您說的自然不錯,可是小老兒還有一個疑問,倘若我幫了你,朝廷不承認,又該如何?」
  「那就更簡單了!」張恪大笑道:「我給你兵,給你錢,幫你在日本或是朝鮮打下一塊地方,稱王稱霸,做一個海外天子,老船主可還滿意?」
  此話一出,李旦的臉色就不停地變化,驚訝,惶恐,喜悅,擔憂,振奮,迷茫……
  到了最後,李旦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侯爺,小老兒服了,我願意聽從侯爺調遣。」
  ……
  李旦歸順張恪,可不光是一個小老頭而已,此老手上光是在海上打滾的精兵就有五千多人,其餘水手丁壯,加起來總人數超過兩萬。大船一百五十餘艘,其餘船隻加起來不下五百艘。
  除此之外,李旦還透露,他在琉球,菲律賓,台灣都有基地,尤其是在台灣,他招募流民,開墾荒地,屯田二十萬畝!儼然建立了海外王國。
  有了李旦相助,張恪的實力暴漲一大截,從此之後,再也不用擔心海上封鎖了。
  「老船主,我準備趁著建奴大亂,攻取金州,你意下如何?」
  「好啊!」李旦笑道:「小老兒偷偷派遣船隻來過,金州可是一塊寶地,尤其是港灣終年不凍,港口嘴小肚子大,正好停泊船隻。」
  「既然老船主都說好,本爵就下定決心打金州,不過運兵的事情就麻煩老船主了!」
  李旦急忙躬身笑道:「請侯爺放心,小老兒一定辦到,不過小老兒還有一個請求,請侯爺務必答應。」


第358章 毛文龍的好消息
  「久聞義州兵火器犀利,天下無雙,不知道侯爺能不能讓小老兒開開眼界?」
  「哈哈哈,老船主,我張恪對待朋友一向是開誠佈公,你想看火器自然沒問題,其實老船主若是看得上,賣一些也無妨。」
  李旦當然垂涎義州兵的火器,可是誰都知道,看家的本事輕易不會外傳。李旦只想試探一下張恪,沒想到張恪竟會如此大方,讓他喜出望外。
  「侯爺,小老兒也不廢話了,若是火器能合用,多少銀子我都買。」
  到底是海上霸主,就是有豪氣。
  張恪帶著李旦到了長生島的北側,這裡臨時辟出了一片靶場。
  正有士兵在訓練,槍聲隆隆,驚天動地。李旦瞇縫著老眼,仔細看著,只見明軍離著靶子極遠,看起來至少有一百二十步左右。
  頓時他就皺起了眉頭,在日本多年,李旦深知最好的鳥銃也不過六十步而已,這麼遠的距離,能打得准嗎?
  啪!
  槍聲響起,一百二十步之外的靶子一聲碎裂,木屑滿天飛。
  射擊的士兵絲毫沒有情緒波動,就彷彿天經地義般,默默裝上子彈,繼續射擊。
  李旦倒吸一口冷氣,眼珠子都瞪圓了。
  作為經常和洋人打交道的海盜,李旦對各國的火器非常瞭解。論起來最好的火器都是歐洲的,最初是佛郎機人,紅毛夷的東西也不錯,再有什麼英吉利國後來居上。這幾國的火銃都能打六七十步,無視鎧甲,犀利異常。
  只是他們遠路而來,把火器都看做了寶貝,偶爾能買到一些,李旦都當成了寶貝。留給最親信的心腹。
  除了西夷,那就是日本的鳥銃還算不錯,是仿製荷蘭人的,李旦的手下大量裝備。唯獨天朝大明,最為強大富裕的帝國,火器這塊卻差得可憐,火銃比起燒火棍還不如。
  這些年海戰的方式逐漸改變,最初的時候是兩軍橫衝直撞,仗著船體結實,硬碰硬。接近之後,士兵跳到對方的船上,格鬥搏殺,直到一方被幹掉,船隻就歸了勝利者。
  如此戰法,說白了就是海上的陸戰,可是隨著西夷的到來,他們帶來了全新的戰術。
  高大結實的海船撞上了兇猛的火炮,士兵配備了火銃。在二三里之外,甚至更遠,就開火射擊,摧毀對方的船隻。
  全新的戰法給李旦帶來了強大的壓力。他很明白西夷已經在技術領域戰勝他們,如果不是作為地頭蛇,人多勢眾,茫茫大海就會落入西夷的手中。
  由於這種惶恐。李旦聽說義州兵的火器厲害,才迫不及待想要見識一番。
  「老船主,你看火銃可用嗎?」
  「可用。當然可用!」
  李旦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艱難說道:「侯爺,這,這種火銃能賣給小老兒嗎?」
  「當然!」
  張恪毫不猶豫地說道:「老船主,你最需要的恐怕不是火銃,而是更強大的火炮,而且還需要能裝眾多火炮的強大戰艦,至於如此,才能和西洋人爭奪海洋吧?」
  「侯爺真是天人,一語道破天機。倘若侯爺能給小老兒火炮戰船,小老兒這條賤命就賣給侯爺了。」
  「哈哈哈,老船主太客氣了,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手上的火銃絕對能和西夷最好的火銃比擬,一年之內,我可以撥給老船主一千桿。至於火炮嗎,說實話我們比起西夷還差了一籌。不過我們拿到了幾門西夷艦炮,正在著手研製,很快第一批十二磅的大炮就能投入戰鬥,接下來會研製更大的口徑。有了這些火炮,絕對能讓老船主的戰艦如虎添翼,所向睥睨!」
  李旦老臉都笑開了花,他不光看到了強悍的火器,還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張恪似乎比他還瞭解西方,對於火器的發展有全盤規劃,和這樣的人合作,還有什麼擔心的。
  「好了,多謝侯爺慷慨,您如此大方,小老兒也不能讓人看扁了,我立刻去調集船隻水手,兩個月之後,小老兒做先鋒,給侯爺拿下金州!」
  ……
  雙方乾柴烈火,一拍即合。臨行的時候,張恪特別送了二百桿火銃,十門大炮給了李旦,老頭高興地手舞足蹈,立刻拜別。
  「大人,李旦這傢伙是海盜頭子,最沒有信義,萬一拿了東西不辦事,咱們豈不是虧了?」杜擎不甘心地說道。
  張恪滿不在乎,笑道:「虧不了,人家不送了那麼多珍珠嗎,禮尚往來,我做過賠本的買賣嗎!」
  提到珍珠,杜擎臉色一紅。
  「大,大,大人……」
  「別婆婆媽媽的,有話直說!」
  「是,大人能不能賞給屬下一些珍珠。」
  杜擎這個大個子說話之間,竟然低下了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張恪目光掃過他的臉上,突然心中一動,頓時笑道:「哪家的姑娘這麼有福氣?」
  「徐——額,沒有,沒有!」杜擎慌亂地說道:「屬下什麼都沒說,屬下告退!」杜擎轉身就要敗走。
  張恪冷哼了一聲:「給我回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看看還有誰是光棍,把珍珠都給分了,留著當聘禮,準備娶媳婦用。」
  「是!」杜擎老臉通紅,忙不迭地答應了,撒腿就跑了出去。
  張恪坐在椅子上,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我也要準備一點珍珠。」
  沒錯,就在李旦離開的第三天,一支三十多艘大船的商隊趕到了長生島,負責船隊的正是方芸卿。
  張恪還算憐香惜玉,自從和方芸卿春風一度之後,就提出不讓她操心海上的事情,尤其是不要往來冒險。可是方芸卿毫不猶豫拒絕了。
  前半生的方芸卿出身風塵,一直被圈養著,不過是漂亮的金絲雀而已。如今能獨當一面,尤其是在浩淼的大海商來回,十分的順心。
  方芸卿告訴張恪,想留下她也行,除非明媒正娶。
  這個要求顯然超出了張恪的能力,就算他有心,老娘也不會答應的。
  面對著越來越野的方姑娘,張恪也是一籌莫展。
  「咯咯咯!」一串銀鈴般的聲音,方芸卿離著老遠飄飄萬福。
  「小女子拜見定遼侯!」
  「哈哈哈,耳朵夠靈通的!」張恪笑著走過來,一把拉住了方芸卿的玉臂,眼睛眨了眨,笑道:「方姑娘,你又黑了!」
  「討厭!」方芸卿狠狠白了張恪一眼,咬著銀牙說道:「您啊,別管當了多大的官,都是不解風情的大木頭!」
  「不錯,性子越來越野了,看來本侯爺該好好調教一二!」張恪說著猛地抱住方芸卿,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衝擊著方芸卿的大腦,頓時體酥肉麻。
  她勉強保持著冷靜,低低聲音說道:「侯爺,有正事,毛總兵派了人過來,朝鮮那邊成了!」
  「朝鮮,什麼朝鮮?」
  張恪吃了一驚,不自覺地鬆了手,方芸卿慌忙整理一下衣衫,小臉蛋通紅。
  「侯爺,您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難道還不知道嗎?朝鮮變天了,光海君被趕下去了!」
  張恪早就埋下了伏筆,想要把不太聽話的光海君解決掉,徹底把朝鮮拉到大明的一邊,共同圍困建奴。
  不過畢竟是一國之君,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突然聽到了喜訊,張恪竟然有些驚訝,隨即格外的好奇。
  「快,把信使帶過來!」
  不多時有一個年輕人急匆匆跑了過來,一見張恪,急忙磕頭施禮。
  「小侄毛承祿,拜見侯爺!」
  張恪急忙把他拉了起來,笑道:「快和我說說,朝鮮究竟怎麼樣了?」
  「是!」
  毛承祿急忙稟報道:「家父依照侯爺命令,苦練新軍,幫著李貴訓練士卒,伺機而動。就在去年冬天,光海君李琿染病,身體每況愈下。李貴被急招入京,他率領一千人馬,其中有一半就是皮島將士,家父親自領隊,見到了李琿的侄子李倧。我們約好,一同動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光海君,朝鮮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第359章 出征
  廢掉李琿,扶持李倧,一夕之間,天翻地覆,這可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
  張恪把毛承祿叫道了帥廳,仔細盤問經過。不光是張恪,於偉良,喬福也都趕了過來,想要聽聽熱鬧。
  他們解決了老酋,毛文龍幹掉了李琿,同樣都是國王,相比之下,到底誰的功勞大一些啊?大傢伙都是年輕人,頓時來了爭強好勝的心思。
  「毛公子,朝鮮兵的戰力如何?」
  「不知道!」
  「怎麼會?你們沒有打過?」
  「沒有。」
  「這個可以有!」
  「真沒有!」毛承祿被這幫人盯著問,心裡毛毛的。
  「諸位將軍,我們入京之後,朝鮮百姓聽說是天朝軍隊來了,簞食壺漿,別提多熱情了。那些當兵的全都臨陣倒戈,我們兵不血刃,就進入了王宮。李貴殺入了寢宮,把還在生病的李琿請出來,當面宣佈罷黜他的王位,擁立李倧即位。」
  「就這麼順利?」於偉良吃驚地問道:「好歹朝鮮還是個國家,難道就連抵抗都沒有,也沒人提李琿鳴不平?」
  毛承祿抱著腦袋,拚命所搜記憶,腦袋都要想爆了,還是搖搖頭。
  「我大明對朝鮮有救命之恩,壬辰倭亂可是大明幫著平定的,朝鮮上下臣民感恩戴德,願意和天朝站在一起,實在是沒有什麼麻煩可言。」
  「原來如此!」
  大傢伙全都暗暗點頭,看來朝鮮還算是很懂事,是個好孩子,值得培養。
  可是轉念一想,朝鮮未免也太弱了吧,能讓外人兵不血刃拿下皇帝,他們還有什麼戰鬥力,根本就是扶不起來的阿斗啊!
  同樣是一個國家。為嘛建奴就如此凶悍,朝鮮就溫順的像綿羊,實在是想不通啊!
  大家未免有些失望,好在張恪深知朝鮮的德行,壓根也沒有什麼指望。只要能做好毛文龍的後勤基地,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毛將軍,如今東江鎮的人馬可堪一用?」張恪問道。
  毛承祿急忙說道:「啟稟侯爺,這兩年父帥都在苦練士兵,盼著有朝一日能反攻遼東,光復失地。如今可用之兵足有兩萬,其餘青壯丁口不下二十萬。兵多將廣,糧草充足,早就盼著教訓韃子呢!」
  聽完毛承祿的話,張恪心中暗自好笑。
  在歷史上,毛文龍就有誇大戰功,吹噓兵力的毛病,沒想到他的兒子也是一樣。
  皮島多大的地方,物資供應全部要靠大明。根本養不了多少兵將。至於有二十幾萬人,那更是胡說八道。
  「毛將軍,軍中無戲言啊!」
  「這個——小侄是多說了一點,其實兵丁只有一萬五千人。還有不少沒有武器的。」
  一下子砍下去四分之一,其中水分之大,可想而知。張恪也懶得和他廢話,說道:「毛將軍。兩個月之後,我要出兵攻擊金州,到時候需要你們背後牽制建奴。沒有別的。一點心意,送給令尊吧。」
  張恪說著,送過來一張紙條,毛承祿急忙接在了手裡。
  只見紙條上面開列著一份清單,其中有糧食兩萬石,白銀二十萬元,刀槍三千件,鎧甲五百副,大炮二十門,火銃五百桿,火藥三萬斤……
  「這些差不過夠五千人馬用四個月了,毛將軍可還滿意?」
  張恪直接把人數點了出來,毛承祿老臉通紅,只能應下。
  「多謝侯爺慷慨,請您放心,兩個月之後,東江鎮保證一同共襄盛舉!」
  ……
  攻擊金州,等於是要在陸地上和建奴拚命,打下來容易,守下去可不容易。張恪不停給遼東下命令,一方面調動最強悍的部隊上來,另外還要調集工程隊,徵集建材木料,做好萬全的準備。
  時間飛逝,一轉眼過去了五十幾天,明軍在這段時間,又搶佔了西中島和中島。三座島上人聲鼎沸,搭建起密密麻麻的帳篷和倉庫,囤積人馬物資,只等一聲令下。
  部下都忙得昏天黑地,反倒是張恪清閒無比,該做的事情都交給了別人,他則是擁著佳人,白天欣賞海島美景,夜晚歌舞昇平。
  方芸卿可是個超級才女,歌舞雙絕。
  每逢夜晚,燈影幢幢,素手調琴,音韻美妙,配上悠揚婉轉的歌喉,不用喝酒,都能醉上三分。
  張恪一直以來殫精竭慮,沉重的歷史包袱壓在心頭,始終都要繃緊神經,持續下去,都不知道先幹掉韃子,還是先把自己弄瘋了。
  好在老奴死去了,歷史已經改變,明軍吹起了反攻的號角,不管下一步會如何,張恪都有理由相信,未來的勝利一定屬於他!
  心情放心下來,張恪也變得越發放縱。
  每天擁著美人,享受溫存。更聽說珍珠能夠美白,張恪竟然下令每天碾碎一顆珍珠,給方芸卿做面膜。
  碩大的珍珠被碾成粉末,看得手下人都心疼肝疼,可是張恪毫不在意。
  「嗯,很不錯,看起來白嫩了不少。」
  「還不是侯爺下了血本,小女子感激不盡!」方芸卿嬌笑道。
  「既然是感激該有點表示吧!」張恪兩隻眼睛不停在曼妙的身軀上來回逡巡,彷彿插進肉裡一般。
  「侯爺,別急啊,長夜漫漫,奴家先給你唱個曲子吧!」
  「嗯,也好,不過我想聽新鮮的,可不許重複!」
  「侯爺放心就是了!」
  方芸卿清了清嗓子,突然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手指在瑤琴上不斷撫弄,伴隨著琴音,低沉的吟唱,如怨如訴,飽含深情。
  「九月深秋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愴。最苦戍邊兮日夜彷徨,披堅執銳兮孤立沙岡。離家十年兮父母生別,妻子何堪兮獨宿孤房……」
  聽著歌聲,張恪最初還閉目打著拍子,搖頭晃腦,十分享受,可是漸漸的歌聲越來越哀怨,張恪不由得坐直了身形,仔細聽著每一句。
  「……漢王有德兮降軍不殺,哀告歸寄兮放汝翱翔。勿守空營兮糧道已絕,指日擒羽兮玉石俱傷……仙音徹兮通九天,秋風起兮亡楚日。楚既亡兮汝焉歸,時不待兮如電疾……」
  等到方芸卿吐出最後一個字,曲終收撥,房間之中變得異常安靜,針落可聞。
  半晌,張恪突然笑了起來,「好,唱得好啊!當年張良就是靠著這個曲子,吹散了楚霸王的八千子弟兵,一戰成功!如今也是英雄美人對坐,與霸王虞姬何其相似!」
  方芸卿急忙起身,跪在地上。
  「不!侯爺,楚霸王不過是一介莽夫,哪裡能比得上侯爺超凡絕倫!」方芸卿凝視著張恪,眼中飽含深情,娓娓說道:「奴家聽聞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縱使楚霸王一生征戰,無有不勝,最後也難免功虧一簣。如今侯爺更應該小心謹慎,不能懈怠。奴家知道自己的斤兩,原不該說這些話,可,可是……哇……」
  方芸卿猛地轉頭,嘔吐起來。
  張恪突然一皺眉,急忙跑到了方芸卿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你可是懷孕了?」
  「嗯!」方芸卿臉蛋通紅,輕聲答道:「侯爺,奴家還肚子裡的孩子都指望著您了!」
  一句話出口,張恪臉上都笑開了花,輕輕刮了一下方芸卿的鼻頭,笑道:「要當娘了,覺悟就上來了。我保證給你和孩子打下一片廣闊天地,把地球搬回家!」
  十天之後,李旦率領三百艘戰船趕到了長生島外海,同時從錦州、天津、登州等地又有兩百艘各型船隻,載著明軍前來聚集。
  萬事俱備,張恪穿戴滿身戎裝,登上了最大的坐船甲板,定遼侯的大旗在海風之中飛揚。
  海面上黑壓壓的一大片,都被船隻覆蓋了。
  足足三萬多人馬,恐怕是鄭和之後,最強大的一支海上力量。
  張恪心潮澎湃,忍不住大聲念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弟兄們,點炮出發!」


第360章 戰金州(一)
  自從長生島一戰之後,皇太極帶著老酋的靈柩向北撤去。
  韃子的軍心士氣低落到了極點,一手創立八旗制度,打下大金基業的老汗王突然暴斃,連個繼承人都沒有留下,以後該聽從誰的,當務之急就是選出一個合適的汗王,繼續統帥大家,可是誰是合適的人選呢!
  每一個人都茫然無措,就連皇太極都故意拖延回京的時間,為的是能相處應付的辦法。
  可是所有人人心惶惶,但是有一個人卻信心十足。
  他昂首闊步,來到了皇太極的軍帳前面,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臣範文程求見四貝勒!」
  衛兵根本不認識他,一個無名小卒還想見四貝勒,簡直不知道吃幾碗乾飯,親兵驅趕範文程,可是範文程就是不走,也不多話,老老實實跪在了門前。
  正巧此時豪格趕來,和範文程撞見。
  「你想見四貝勒?」
  「沒錯,小臣有天大的事情要向四貝勒稟報。」
  「噢?我乃是四貝勒的兒子,你能不能先和我說說?」
  「不能!」範文程毫不遲疑地說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唯有四貝勒能夠明白臣的苦心。」
  豪格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突然笑道:「你們漢人就是彎彎繞太多,來吧,我領你見阿瑪去!」
  範文程終於見到了皇太極,他們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面對著面,乾柴烈火,一拍即合。苦學多年的屠龍術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在範文程看來,皇太極文韜武略在老酋的幾個兒子當中都是頂尖的,正是心目當中的王者人選。
  範文程把苦思多日的計劃全盤托出,要想奪取汗位。就必須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如今八旗之中,皇太極只握著正白旗,而代善和岳托父子則握著兩紅旗,另外鑲藍旗的阿敏手上牛錄數也比皇太極多。
  除掉早死的蒙古爾泰,四大貝勒之中,皇太極實力最弱,距離汗位最遙遠。
  但是偏偏老天站在他這一邊,老奴突然死去,本來兩黃旗是要授予多爾袞兄弟的,可是他們還是奶娃娃。沒來得及行動老奴就死去了。
  八旗之中最強悍的兩黃旗群龍無首,正好給了皇太極可乘之機。
  按照範文程的提議,立刻任命杜度為正黃旗旗主,豪格任鑲黃旗旗主,而皇太極則親統兩白旗,牢牢掌控住一半的兵馬。
  至於接下來就要對代善和阿敏分化瓦解,阿敏並非老奴親子,沒有資格繼承汗位。但是範文程給皇太極出了一個主意,可以讓四大貝勒同時面南背北。接受朝拜,共同處理政務。
  此計一出,皇太極頓時喜悅異常,阿敏肯定會同意分享權力的提議。只要他站在自己一邊,代善手上的兩紅旗就不值一提。
  不過還有一個天大的難題擺在了皇太極眼前,他不得不向範文程透露。
  「先生,此時父汗臨死的時候留下了遺詔。」
  「啊!」
  範文程一聽。頓時大驚失色,急忙問道:「四貝勒,汗王可是屬意您嗎?」
  皇太極苦笑了一聲。要是手上有老奴遺詔,他豈會如此被動。
  「范先生,實話告訴你,父汗的意思是讓代善即位,同時冊立多爾袞為皇太弟,並且將兩黃旗交給他!」
  野豬皮的確對多爾袞青睞有加,竟然想讓代善做過渡人物,等到代善老了,再讓多爾袞當。從頭到尾,皇太極都被排除在接班人之外。
  皇太極是真想去質問那具屍體:我究竟哪裡不行,為什麼寧可給一個奶娃娃,也不想著給我!
  ……
  遺詔就像是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在了皇太極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範文程也傻眼了,沒想到自己看中的王者,竟然不被汗王喜歡,那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恕臣直言,我大金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代善老朽無能,多爾袞乳臭未乾,都不是合適人選,唯有四貝勒年富力強,能扛起重振大金的擔子。小臣斗膽建言,四貝勒該立刻更改遺詔,如此大金才有希望!」
  皇太極早就有了心思,可是他還是怕,從心裡往外怕!
  別看老奴已經成為過去式,可是他的威嚴還在,若是走漏消息,被別人知道他違逆汗王遺命,只怕會被憤怒的人們撕碎了他!
  「四貝勒,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天賜良機,豈可錯過!」範文程跪在了地上,腦門砰砰觸地,不多時就留下了一片紅腫。
  聲聲哭求,終於打動了讓皇太極冒泡的心思變得沸騰,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在血液之中流淌。
  「好,就這麼幹了。不過知道汗王遺詔的不光是本座一個人,還有佟養性那個奴才,他可是汗王一手提拔的,未必和本座一心。」
  「此事易耳!」範文程當即笑道:「四貝勒,何不來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讓佟養性鎮守金州和復州,防備明軍……」
  茫茫海面之上,龐大的戰船如同小山一般,緩緩前行。
  張恪和李旦站在了船頭,拿著千里眼向遠處眺望,漸漸的海面上多了一點黑色,不停地擴大,陸地就在眼前。
  李旦笑道:「侯爺,小老兒不才,早就聽說建奴如何如何厲害,今天就讓我打頭陣,搶下海灘,還請侯爺恩准。」
  「老船主願意搶頭功,我怎麼能不答應呢!」張恪笑道:「我們在船上唯有送老船主三通戰鼓。」
  說話之間,距離海岸越來越近,張恪的坐船已經拋錨停了下來,黑洞洞的大炮對準了海灘,驚天動地的炮聲響起,每次發射,大船都為之一振。
  炮彈落在海灘上,掀起一陣陣的沙土和水柱,硝煙瀰漫,岸上的韃子一個個臉色慘白,驚慌失措。
  「都給我穩住,沒什麼了不起的,等他們上了岸,再去大殺大砍,我就不信明狗還能對自己人開炮!」
  佟養性咬著牙說道,他雖然心裡發毛,還是勉強裝作鎮靖。
  「大人,明狗來了!」
  說話之間,從明軍的船隊之中,如飛似箭,出來無數小船,每船只有一二十人,離著海岸還有幾十米,他們跳下了船隻,趟著齊腰深的海水,向著岸上殺來。
  「殺啊,殺韃子!」
  他們嘶吼著,佟養性咬著牙,同時把刀向前一指。
  「大金的勇士們,給我衝!」
  建奴的騎兵奮力打馬,向著海盜們衝了上來,跑在最前面的海盜瞬間被撞飛十幾個,雙方刀劍並舉,嗷嗷怪叫著殺在了一起。


第361章 戰金州(二)
  許望自從十幾歲就跟著李旦南征北戰,如今還不到三十歲,可是已經身經百戰,不管是倭寇,還是西夷,甚至大明的官軍,全都不落。
  雖然這次面對凶悍著稱的建奴,他並沒有什麼在乎。
  炮聲隆隆,給他強烈的自信。
  離著海岸還有四五十米,許望一躍跳進了沒胸的海水,發足狂奔。踏上了沙灘,不由得一陣暢快。
  和他一樣,更多的海盜衝上了沙灘,他們三三兩兩,向前衝去,嘴裡不停大喊,殺奴之聲響徹雲霄。
  海盜們如此悍勇,李旦看在眼裡,不由得一陣欣喜。
  他之所以搶先表現,就是想告訴張恪,老子這些年不是白混的,手上的人馬硬得很!
  你是侯爺自然尊貴無比,可是我李旦也不是尋常之輩。
  說到底這位老船主還是不甘心充當張恪的附庸,李旦美滋滋看著自己的部下奮勇向前,臉上都樂開了花。偷眼看去,張恪的臉上絲毫沒有讚許和吃驚的神色,相反,隱隱約約還有一絲擔憂。
  他擔憂什麼啊?
  李旦正在想著,突然岸上的情況發生了變化,沖得最前面的海盜已經跑出去三百步左右,他們還在衝擊,從遠處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建奴的騎兵出現了,他們像是一陣旋風,急速衝向了海盜,離著還有五六十步的時候,建奴紛紛抽出了弓箭,搭弓射箭,一片箭雨落下。
  嗖嗖嗖!
  沉重的箭頭輕鬆擊穿了海盜的鎧甲,韃子的弓箭犀利狠毒,格外刁鑽,幾乎都盯著海盜的面門射來。
  有的人被射中面門,有的更被射中了眼睛,箭頭深入腦中。一聲不吭就死在了當場。
  二十幾個同伴就在一剎那倒在了地上,不是傷就是死。許望險險被射中,他在地上用力翻滾,躲開了致命的一箭。可弓箭還是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血槽,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
  「狗韃子,老子和你拼了!」
  許望從地上爬起來,建奴速度極快,已經衝到了面前。快速奔馳的戰馬就彷彿是坦克一般,無可阻擋。
  海盜們戰鬥經驗豐富,可是偏偏沒有和騎兵作戰的經驗。一轉眼就有幾十個被撞飛,摔在地上,大口噴血。
  剩餘的海盜為之一愣,趁著這個功夫,韃子手中武器揮動,毫不客氣地劈砍下來。海盜痛叫連連,不斷倒在地上,身上傷口猙獰,眼看是活不成了。
  聽著同伴的痛叫。許望頓時紅了眼睛。他閃過韃子的板斧,猛地躥起,落到了馬屁股上,手中的腰刀就像是毒蛇。致命的一插,直入建奴的後背,血液像是箭一般躥出來,韃子軟軟無力地摔下馬去。
  搶下了一匹戰馬。周邊的海盜倍受鼓舞,他們奮力衝上來,一個打不過韃子。兩個三個,五個六個還不成嗎!
  有幾個海盜圍住了一個白甲兵,韃子絲毫不懼,手中斧頭揮動,一連砍翻了兩個海盜,渾身都被鮮血濕透了。
  面對如此凶人,海盜也不免擔驚。
  「三哥,退吧!」
  「胡說八道!」絡腮鬍子的大漢猛地向前,手中腰刀擲出,直奔韃子的面門,韃子下意識閃過,大漢猛地一撲,保住了韃子的長斧。
  「孩兒們,都給我上!」
  韃子將兵器被抱住,他用盡力氣,猛地一甩,把大漢摔倒一邊,他舉起斧頭,又劈了下來,正中大漢的軟肋,好幾根肋骨瞬間斷裂。
  這時候其他的海盜們都衝了上來,咬著牙,紅著眼睛,向韃子攻擊。韃子急忙收回大斧,可是卻紋絲不動。
  原來大漢兩隻手緊緊扣住斧柄,他的嘴裡不斷冒血,喉嚨裡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語。
  「老子要看著你先死!」
  噗噗噗!
  長槍短劍刺進了韃子的身軀,白甲兵渾身簡直是馬蜂窩,駭人的傷口流出暗黑色的鮮血,他從馬背上跌落,而大漢終於帶著釋然的笑容,離開了人世。
  戰場上,到處都在上演著殘酷的廝殺,雙方不停地拚命。
  「弟兄們,別給大明丟人,別給老船主丟人!是爺們的,跟著我衝!」
  海盜們雖然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他們剛剛歸順大明,又是和韃子第一戰,要是打了敗仗,腦袋都要插在褲襠裡,再也別想抬頭挺胸了。
  他們不顧生命,完全是亡命的打法,和建奴血拼人命,你打我我不防禦,直接給你一刀,能同歸於盡就算老子賺了。
  韃子同樣不敢示弱,要是連這些雜七雜八的傢伙都對付不了,等到明軍主力上來,尤其是恐怖的火銃兵,他們還有什麼勝算。
  雙方吶喊著,向前奮力衝殺,用馬撞擊,有兵器砍殺,不斷殺戮一個又一個的海盜。海盜們同樣不甘示弱,他們利用靈活的身軀,神出鬼沒。
  噗嗤!
  一刀刺進建奴的軟肋,許望用力一扯,一條一尺來長的口子出現在腰上,鮮血和內臟一起流出來。
  這一刀插得太深,根本抽不出來,許望只好放棄,腰刀連同韃子一起摔倒馬下。就在這一瞬間,他又從韃子戰馬上搶來一柄短斧,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更換武器。
  「殺!」
  海盜和韃子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雙方拼盡了一切,源源不斷的海盜趟著海水,殺上陸地,韃子同樣從金州開來,投入戰團。
  雙方就像是瘋狂的賭徒,不停地增加籌碼,只要撐不住,下的籌碼就會全數失去。
  ……
  李旦從最初的淡定從容,甚至有些欣喜,漸漸的老臉漲得通紅,拳頭攥得緊緊的。每倒下去的一個海盜,都在他心頭割了一刀。
  多少年的老兄弟,好不容易熬到了招安的時候,竟然就這麼死在了韃子的刀下,老頭子怎麼受得了。更何況李旦很清楚,朝廷招安他,看重的是他手上的兵,要是這麼消耗沒了,他就連個屁都不是了。
  李旦漲紅了臉,手裡抓著刀柄咬牙切齒。
  「好一個建奴,老夫和他拼了!」
  李旦轉身就要下坐船,準備乘坐小船登陸,他帶來的幾個乾兒子也都緊緊跟著。他們剛走出幾步,突然聽張恪低聲說了一句。
  「慢!」
  李旦急忙回頭,說道:「侯爺,軍情如火,還請准許我們去和韃子一拼!」
  「不必,老船主,你就看看義州兵如何打這一仗吧!」
  聽到張恪要出手,李旦頓時一喜,看來張恪還算有些人情味,不像普通的官兵,一心拿他們當炮灰。
  「侯爺能夠出手,小老兒自然是感激不盡!」
  李旦回到了張恪身邊,此時又有二十幾艘平底船載著明軍衝上了海岸。褚海天負責指揮,上了岸的士兵急忙排列隊伍,檢查火銃火藥。
  一旁的海盜早就注意到了他們,這些明軍多數都是旱鴨子,面對大海就暈了,甚至趴在船舷,哇哇大吐。
  不少人都臉色慘白,腳底虛浮,根本就是一幫癆病鬼,他們能打贏韃子,簡直是說笑話一樣。
  海盜們給明軍送去了鄙夷的目光,意思分明是老子不行,你們更不行。
  褚海天對他們的鄙視絲毫不在意,心中冷笑:「你們這些土鱉水耗子,等著看老子的厲害吧!」
  「弟兄們,向前!」
  鼓聲響起,明軍雖然疲憊不堪,可是長久以來的訓練,紀律已經深入了骨髓,他們邁著整齊的步伐,按照節奏,快速超過海盜,向著韃子逼上去。
  就在此時,有幾十個韃子騎兵沖透了海盜的阻攔,縱馬狂殺,戰線出現一個缺口,立刻變得岌岌可危。
  「準備,射擊!」
  褚海天面無表情地下達命令,槍聲整齊響起,一排又一批,宛如行雲流水。
  戰場上只能聽到密集的槍聲,衝過來的韃子紛紛倒地,被打得血肉模糊,屍塊滿天飛,狼狽不堪地痛叫著,轉眼就沒有一個能站起來的。
  「天啊,他們是魔鬼!」海盜們眼睛都掉了出來,這也太殘暴了!


第362章 光復四州(一)
  「爹,這是張侯爺送來的東西,請您過目!」
  毛承祿恭恭敬敬將清單送到了毛文龍手裡,毛文龍急忙接過來,仔細觀看,漸漸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好啊,定遼侯果然慷慨大方,這下子咱們可就能出兵打韃子了!」毛文龍欣慰地說道。
  在兩邊的部將紛紛結果清點,也都看了起來。有武器,有糧食,有銀元,的確十分全面,大家都挺滿意的。
  可是也有人撇撇嘴,心腹部將王輔就不以為然。
  「大帥,東西雖然不少,可是也不算多,尤其是糧食,才給了兩萬石,未免太摳門了!」
  陳忠也說道:「沒錯,刀槍兵器,有好的用好的,沒有好的破的也能對付,可是唯獨糧食不行,一頓不吃餓得慌,三頓不吃腿發慌,咱們出戰一場,兩萬石恐怖不夠啊!」
  毛承祿倒是不以為然,冷冷說道:「張侯爺又不是咱們的上司,他給糧食就是人情,難道沒有他的糧食,我們就不打韃子了嗎?」
  帥廳氣氛為之一僵,毛文龍突然笑道:「你們的都別吵了,我說張侯爺大方是有依據的,這些只不過是定金而已,大頭兒還在後面!」
  「噢?大帥,你可有把握?」
  「那是自然。」毛文龍笑道:「朝廷歷來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讓我們打仗,先給一點好處,等打完了就把你扔在一邊,可是張侯爺不是這樣的人,據我所知,他光是在朝鮮就買了不下一百萬石糧食。」
  「天啊!」
  在場的武將都嚇傻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口水滿地,這能養活多少人啊!
  「張恪有金山銀山不成,他怎麼能買到這麼多糧食?」陳忠驚駭地問道。
  「張侯爺的本事我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你們都聽著,這一次務必配合好義州兵,打出咱們東江鎮的威風,到時候就算向張侯爺討飯,我的底氣也充足啊!」
  東江鎮的眾將一聽紛紛點頭,他們守在荒無人煙的皮島,糧食就是最大的魔咒,若是張恪真有那麼大的本事,給他幹活也未嘗不可!
  在毛文龍的指揮之下,東江鎮抽調最精銳的五千人。海陸並進,向著鎮江堡和義州殺來。
  ……
  砰砰砰!
  槍聲響成一片,自從義州兵加入戰鬥之後,戰場情況完全是一面倒。義州兵的火銃又準又恨,韃子的騎兵完全就是招搖的靶子。他們所過之處,韃子紛紛被擊落馬下。乾淨利落,一點都不遲疑。
  殺了韃子之後,他們連看都不看,直接向前奔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那些海盜都看得眼睛直了,這他娘的才是厲害呢!
  他們拚死拚活,殺不了一個韃子,自己還要搭上好幾個。可是人家義州兵呢,只要輕輕扣下扳機,韃子就落到馬下,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海盜從來都是敬佩強者。義州兵的強悍作風讓他們幾乎五體投地。他們主動跟在火銃手的後面,沒死的韃子他們撲上去補一刀,死了的毫不猶豫砍下腦袋。把血淋淋的人頭掛在腰上,這可都是請功受賞的證明。
  每每看到被打爛的人頭,海盜們都後悔不迭。一槍爆頭固然爽快,可是腦袋沒法換銀子了,簡直太浪費!
  其實海盜們不知道,義州兵已經摒棄了單純靠人頭計算戰功的做法。
  張恪更加看重戰鬥表現,從伍長算起,每一個軍官在戰後都要如實記錄戰鬥經過,向上報告核實。
  然後確定賞賜,除了傳統的銀子之外,張恪還推行了新的辦法,那就是給予士兵「戰鬥英雄」勳章,分成金銀銅三等。
  只要得到勳章,就擁有見官不跪的權力,而且得到銀質勳章以上,就可以解除軍戶身份,後代可以自主擇業。
  這一條規定頒布,軍戶出身的士兵都哭了。
  自從朱元璋搞出來軍戶制度之後,不知把多少人都逼瘋了,一人當兵全家受難,爹死了兒子上,哥哥死了兄弟上,男丁都死了,還要從親戚家裡找一個充數,總而言之世世代代都別想逃過魔咒。
  除了極少數能通過科舉考試解除軍戶身份,再有就是逃跑,到別的地方當黑戶,可是同樣沒法出頭。
  如今張恪搞出了勳章制度,這下子可激發了那些軍戶的鬥志,原本募兵戰鬥力遠遠超出軍戶世兵,可是知道戰鬥表現好,能改變一家人命運之後,每一個世兵都拼了命。
  別管面對何種慘烈的戰況,他們都毫不退縮,儼然成了義州兵的中堅。
  明軍大踏步向前,漸漸把韃子逼出了沙灘,四周槍聲隆隆,炮響不斷。韃子奮力反撲,可是依舊沒法扭不利的局面。
  「娘的,人比人氣死人!」許望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他剛剛斬殺了五六個韃子,渾身一點勁都沒有,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看著明軍向前衝去。
  突然許望看到從一旁的死人堆裡突然爬起來一個渾身是血的韃子,他面目猙獰,張弓搭箭。
  嗖的一聲,一支重箭正好射中一個火銃手的胸前,箭頭從鎧甲縫隙刺入,半支箭桿都沒了進去。
  士兵如遭雷擊,緩緩倒下去。
  「看來明軍也不是天兵天將啊!」
  念頭在許望心中一閃,他急忙跑了過去,去搶救這個明軍。
  剛跑去沒幾步,突然一聲槍響,韃子胸前迸濺出一團血霧,同樣無力地倒下去。
  許望到了這個士兵近前,急忙抱起了他,傷口上鮮血不停地湧了出來,眼看著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已經奄奄一息。
  「兄,兄弟,死,死的,韃子,是什麼……」
  許望茫然地不知所措,這時候另一個輔兵跑了過來,大聲說道:「兄弟撐住啊,你殺的是牛錄章京!」
  「真的,太——好……」士兵頭一歪,含笑犧牲了。
  許望不解地看著那個輔兵,不明所以。
  「這位兄弟,按照侯爺的規定,能擊殺韃子牛錄章京以上的官員,就能得到金質勳章。」
  「那,那玩意有什麼用?」許望傻傻問道。
  「有金質勳章,犧牲後授田一百畝,兒子免費讀書,甚至有希望進入國子監,考不上科舉,也能當個小吏,一輩子都不用愁了。」輔兵感歎地說道:「若是讓我拿到一個金質勳章,就算是千刀萬剮都值得了!」
  「原來如此啊!」
  許望兩眼乜呆呆地盯著眼前的戰場,他小時候就知道官吏的威風,連村裡頭的鄉老都要禮讓三分。當時許望就下了決心,要讀書當官,只是可惜,家裡不但沒錢讓他讀書,還落草為寇,渾渾噩噩混了這麼多年。
  當初的志向早就沒了,可是此刻卻猛地驚醒。
  「要是能得到金質勳章,就算老子擋不了管,老子的兒子也能當官!」許望眼中突然多了閃亮的光彩,難怪義州兵這麼拼呢,要是落到我的身上,只怕會更癲狂啊!
  望著還在衝鋒的明軍,許望突然生出強烈的嫉妒……
  越來越多的明軍湧上來,佟養性左支右絀,越發的狼狽。
  「大人,退吧!再打下去,只怕一個人也不剩了!」
  佟養性咬著牙,像輸光的賭徒,還在盯著戰場。
  「再等等。」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三百多名鐵騎身上,這是最後的指望。
  只見鐵騎突然催動戰馬,山洪暴發,猛地狂瀉而下。
  「一定要打贏啊!」
  佟養性的一顆心都飛了出去,恨不得讓這些騎兵立刻擊敗明軍。
  轟!
  一聲炮響,鐵騎的隊伍之中突然被炸開了一條血溝,死傷遍地。
  還不算完,炮聲越來越猛烈,打得越來越準確,鐵騎包裹的再嚴實,也不是鐵球的對手,轉眼之間,被砸死的有幾十人,隊伍瞬間亂套,速度也降了下來。
  這時候明軍的火銃猛烈響起,零落的騎兵只是火銃的靶子而已,成片地倒在地上。
  「大人,快走吧!」
  失去了最後底牌的佟養性只能跺跺腳,向著金州逃走。剛剛到了金州城下,向上面望去,突然一桿大明的旗號迎風飄揚。
  無數的百姓拿著各式武器,怒目而視。佟養性大叫一聲,從戰馬上摔了下去。


第363章 光復四州(二)
  羅曉宇在長生島一戰受傷很嚴重,好在他年輕,又有功夫,不出兩個月就恢復如初。加上他幾次出入建奴的控制區,熟悉地理,瞭解民情,深受張恪倚重。
  專門為了他成立一個軍情司,刺探韃子情報,收買拉攏間諜,散佈謠言,施行暗殺……總而言之,就是做髒活暗活的。
  張恪也是下了血本,他抽調二百名精兵給羅曉宇,另外又從難民之中尋找一批和韃子有血海深仇的,他們辦成三教九流,有買東西的貨郎,有唱曲兒的戲子,有剃頭匠,有廚師,總而言之,無所不包。
  這些人就像是一張大網,撒在遼東,建奴的一舉一動張恪都不放過。
  羅曉宇眼下就是張恪的情報頭子,兼任特戰隊長,在攻擊金州之前,軍情司的人手就提前乘船,登陸金州。
  穿行在叢林海灘之間,羅曉宇顯得輕車熟路,對身後的年輕人笑道:「虎子,誰都有第一次,不用怕,多出幾次任務,見慣了血也就習慣了。」
  身後的年輕人抿著薄薄的嘴唇,哼了一聲,並沒有多話。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種小鬼只有吃苦頭了才知道尊敬前輩!」羅曉宇如是想到。
  他們正走著,突然由遠而近,傳來一陣馬蹄聲,是韃子來了!
  羅曉宇下意識的去抓火銃,可是身後的年輕人一把壓住了他的槍管,不讓他輕舉妄動。
  轉眼之間,身後的五六個年輕人帶著其他士兵迅速隱藏在樹林和山石之間。這幫人動作極快,而且挑選的地方十分刁鑽,藏進去就看不到了。
  羅曉宇還在被大變活人吃驚的時候,年輕人拉著他的胳膊,跳到了山石後面。
  他們剛剛藏好,遠處的建奴離著越來越近。年輕人仔細盯著建奴,隨即從嘴裡跑出一串清脆的百靈鳥聲。羅曉宇差點驚掉了下巴,沒看出來,小傢伙本事不下啊!
  此時,韃子終於衝了過來,他們一共有十一個人,進入埋伏圈的一剎那,一聲嘹亮急促的鳥叫響起,石頭後面,草叢之中。樹梢頂上,響起了嗖嗖之聲。
  瞬間七名韃子被弩箭射中脖子,翻身落馬。傷口雖然不大,可是流出了黑色的血液,韃子張了張嘴,卻喊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瞪著眼珠,漸漸失去了生命。
  另外四個人雖然沒有被弩箭射中,可是他們的馬卻沒有倖免。相繼中箭倒地,把上面的騎士重重摔出去。
  還沒等韃子反應過來,兩旁躥出幾道黑影,就像是閃電一般。手中刀光閃過,四個韃子一起斃命。
  前後不到二十息的時間,韃子全都喪命。最絕的是這些韃子根本來不及叫喊,就都死了。
  「行啊。和你們比,我倒是成了外行。」羅曉宇無力地翻了翻白眼。
  年輕人傲然一笑:「告訴你也無妨,小爺可是最早跟著侯爺的。你當兵的時候,我們少年營就在草原上殺過韃子了!」
  「乖乖!」
  這下可把羅曉宇震住了,當兵不光有年齡,還有軍齡,沒想到這幾個稚氣未脫的傢伙比自己從軍都早,人家才是不折不扣的前輩!
  「行了,用不著磕頭,趕快頭前帶路,別耽誤了收復金州。」
  「是!」
  羅曉宇反倒來了幹勁,無論如何,自己還比不上幾個小娃娃,咱們走著瞧!
  ……
  他們快速行動,來到一處岔路,羅曉宇向北一指,笑道:「走,往這邊來。」
  張虎眉頭一皺,不解地問道:「金州在南邊,往北走什麼?」
  總算是看到臭屁的小子問為什麼了,羅曉宇別提多順心了。
  「金州城靠近海邊,城牆年久失修,侯爺想要拿下來,易如反掌。反倒是要擔心韃子殘部逃走,向北二十里,是石河驛,才是韃子北逃的必經之地,只要拿下石河驛,不愁抓不到大魚!」
  張虎眼珠轉了轉,眼神在羅曉宇身上來回打轉,看得他心裡毛毛的。
  「就聽你一回。」
  他們火速向北疾行,在夜色降臨的時候,他們總算摸到了石河驛。
  遠遠看去,小小的城堡火光沖天,喊殺陣陣。羅曉宇大吃一驚,難道有人捷足先登了?他急忙帶著兩個人摸過去偵查情況,知道了北城,只見一夥人馬正在瘋狂攻城。
  火光之下,能看得清楚,這些人衣著混亂,手裡的兵器也雜七雜八,雖然人數眾多,可是愣是被城頭的韃子欺負的滿頭包。
  「是他們!」
  羅曉宇頓時一喜,原來來人正是孔有德,他帶著義軍正在攻城。雙方迅速聯繫上,羅曉宇立刻叫來張虎他們,聽說這些都是抗擊韃子的義民,張虎格外敬重。
  他們立刻行動,用火銃壓制城頭的韃子。城裡的韃子沒有火炮,而弓箭最多射一百步,而張虎他們的自生火銃能輕鬆射擊一百步之外的目標。
  槍聲隆隆,綿密不絕,打得韃子抬不起頭來。
  孔有德一見開懷大笑,他怕的就是韃子的弓箭,現在被明軍壓制住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孩兒們,跟著我殺上城去!」
  孔有德一鼓作氣,拿下了石河驛,城中一百多名韃子全數被砍殺,連他們的家屬都沒有放過,一直殺到了三更半夜,石河驛才重新安靜下來。
  「大人,有一夥韃子趕來了!」
  「果真來了!」張虎最先沉不住氣了。
  別看他在草原混得風生水起,可是從來沒有領軍參加過大戰,難免少年心性。而且就在半年前,他得到了一份百總的告身,是張恪親手交給他說的。
  從食不果腹,隨時可能死去的小乞丐,變成堂堂大明的軍官。張虎心裡最清楚不過,他的一切都是張恪給他,說什麼報恩都是虛的,唯有完成好每一個任務,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才對得起張恪的栽培!
  「哈哈哈,別著急啊,萬一韃子嚇跑了怎麼辦!」
  羅曉宇微微笑道:「我們不要急著動,等著韃子進來,再來個甕中捉鱉豈不更好。」
  張虎和孔有德聽在耳朵裡,全都點頭。
  此時城外韃子已經到了五里左右,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佟養性,他被張恪打得屁股尿流,鐵騎損失殆盡,手裡只剩下兩三百親信,他們全都是佟家子弟,非常可靠。
  一見金州城中百姓反叛,佟養性就知道沒救了,還是趕快逃跑,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
  他沒有入城,直接向著北邊跑下去,一面跑著,佟養性還一面尋思。
  「只怕皇太極已經登上了汗位,憑著他的為人,一定不會放過自己,唯有逃到代善或者是阿敏那裡,才能保住性命,只要兩大貝勒聯手,拿下了皇太極,說不定日後佟家還能飛黃騰達……」
  也難為佟養性,後面槍炮隆隆,他還能想的這麼清醒。
  「阿瑪,前面就是石河驛了!」普漢大聲說道。
  「嗯,穿城而過,不要停留。」
  他們快速向前衝,前鋒到了城下,急忙高聲大喊。
  「佟大人來了,快開城門!」
  叫了半天,城上的士兵才醒來,哈欠連天。
  「什麼事啊,這麼著急?」
  「別廢話,明狗打下金州了,快開城門!」
  「噢!」城上的士兵頓時嚇得屁股尿流,急忙打開城門。佟養性一馬當先,衝了進來,後面跟著兒子普漢,急匆匆向前跑去。
  可是突然之間,佟養性覺得很怪異,城中怎麼像死了一樣,除了城門口幾個士兵,怎麼其他人全沒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腳下的路面一軟,佟養性連人帶馬就摔了下去。
  街道兩旁槍聲響起,如同爆豆一般,佟家的子弟成片地倒下去,毫無抵抗能力,血水順著街道流向四周。
  普漢見阿瑪掉進了坑裡,急忙跳下馬,去救佟養性,正好一枚子彈擊中普漢的面部,半個腦袋飛起,正好落在了坑裡的佟養性面前。
  「兒啊!」
  佟養性痛叫一聲,鮮血噴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364章 光復四州(三)
  「啟稟侯爺,褚千總已經殺入金州了!」
  夜不收興奮地向張恪報告。
  張恪回頭對著李旦笑道:「老船主,這是咱們聯手打贏的第一仗,一起進城看看吧。」
  實力從來都是王道,剛剛義州兵展現的戰鬥力徹底折服了李旦,此時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和張恪平起平坐的心思,甘心充當部下。
  「侯爺,軍威入神,屬下實在是佩服之至。建奴不過是區區野人,竟敢和侯爺作對,簡直自尋死路!」
  恭維的話不斷從李旦嘴裡說出來,而且還第一次以「屬下」自稱,這位桀驁不馴的海上霸主終於低下了頭。
  用人之道無非是蘿蔔和大棒,展示了力量,下面就該送糖果禮包了。
  「老船主,其實論起凶悍勇猛,你的部下一點不比義州兵差,甚至猶有過之。」
  「這個……」
  李旦瞬間老臉通紅,既然海盜英勇,那怎麼又敗得那麼慘呢?
  「侯爺,實不相瞞,屬下也在苦思冥想,可是就沒有一點思路。」
  「呵呵,這不是什麼難事,打仗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個人再勇武也會淹沒在敵人的海洋之中。唯有和其他士兵配合起來,互相照應,千人一面,如臂指使,韃子再厲害,能躲過一把刀,可是能躲得過十把刀嗎?」
  「原來如此啊!」
  李旦可是老江湖了,他也聽過一些西洋人的練兵方法,張恪這麼一說,他瞬間就明白了。
  可是明白歸明白,做起來卻不容易,海盜們都是一幫亡命徒,一言不合就能動刀子的主。指望著他們排成戰陣,老老實實的服從指揮。還不如殺了他們呢!
  練兵之法雖然擺在那裡,看來不是誰都能學的。
  「老船主,在遼東半島最南端,有一處旅順口,是停泊船隻的天然良港。你的船隊可以停靠,休整,另外我在陸地上安排訓練場所,選派最好的教官,幫著練兵,你看如何?」
  李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恪簡直想自己所想,急自己所急,實在是想的太周全了。
  「既然如此,屬下謝過侯爺了!」
  「老船主不必客氣,都是一家人嘛!」
  張恪在李旦的陪同之下,一起到了金州城下。此時城中還有零星的槍聲,有幾處濃煙滾滾,烈焰飛天,還在繼續戰鬥。
  而城門口早就聚集了上千的百姓。其中老弱婦孺佔了大半。一個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
  小孩子枯瘦枯瘦的,兩隻大眼睛來回光當。至於女人們,衣服都是黑漆漆的污垢。臉上也塗滿了黑灰。不是她們不愛漂亮,不想打扮,稍有姿色的女人就會被建奴搶走,成為他們發洩的工具。
  好好的人。要不了幾天,屍體就會扔在亂葬崗子。自從兩年前,女人們變學會了作踐自己。越是醜陋,就越安全。
  百姓們過著地獄一般的日子,多少不看折辱的人死去了,剩下的只能苟延殘喘。他們盼著,望著,等待著朝廷的人馬殺回來。
  如今,這一刻終於到了,定遼侯的大軍開到了城下。
  百姓們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淚水濕潤了地上的黃土。
  「王師回來了,王師來了!」
  領頭的老鄉紳竟然哭得昏死過去,其他百姓都跟著抹眼淚。
  「韃子作孽啊!」喬福咬牙切齒地說道。
  張恪面色嚴峻,催馬到了百姓們的面前,看著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百姓,張恪心中的怒火騰騰躥起。
  「鄉親們,我就是定遼侯張恪,如今大明天兵收回了金州,韃子的末日到了!朝廷免除金州三年稅賦,讓大傢伙休養生息,你們放心,很快就能安居樂業,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
  三年免稅,此話一出,百姓們先是一愣,隨即大聲歡呼,從地上躍起,不停地拍巴掌。讚頌義州兵,稱讚張侯爺。
  有個年輕人仗著膽子對張恪說道:「侯爺,城裡頭還有兩百多韃子呢,把他們都殺了吧!」
  看樣子城裡戰鬥都差不多了,怎麼還有韃子?
  張恪看向了旁邊的褚海天,難不成是他沒殺乾淨。
  「啟稟侯爺,城中的確還有數百韃子,只是他們都是家眷,有老有少,婦孺居多,卑職已經下令把建奴居住的西城圍了起來,該如何處置,還請侯爺定奪。」
  為了加強對城市的控制,建奴每搶佔一處,就會遷移一些建奴過來。日後入關也是一樣,各地都有滿城,就是強化統治的。
  張恪聽完,微微冷笑一聲:「老弱婦孺如何?難道下不去手嗎?建奴殺我百姓,搶我土地,搶人妻女,他們可曾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褚海天被說的臉漲得通紅,他咬了咬牙,眼珠子通紅。
  「侯爺,卑職這就進城,把韃子都給殺了!」
  褚海天領著人馬向城中衝去,百姓們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們拿著各式武器,衝進了滿人的聚居區。
  往日裡這些太上皇都成了落魄的鳳凰,連也野雞都不如。
  憤怒的百姓先是衝到了幾個民怨最大的建奴家裡,把老少都抓了出來,捆在旗桿上,用石頭木棒活生生打死。
  接著又把他們家中的東西搬得一乾二淨,最後將建奴的屍體扔進房舍裡,一把火燒個乾淨。
  整個街區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最醜陋,最殘忍的一面。
  張恪對此置若罔聞,他早就練成了鐵石心腸,任何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錯誤買單,建奴靠著搶掠和殺戮為生,就要有被清算的覺悟。
  百姓們心中積累了太多你的怨氣,必須發洩出來。
  不光是普通的婦孺,還有六七百名俘虜,張恪全數押到了海邊。
  這些俘虜當中真正的建奴大約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剃了發的漢軍旗,他們哭爹喊娘,把驅趕到了海邊。
  「軍爺,俺不是韃子啊,俺沒做過壞事,饒了俺吧!」
  「是啊,看在大家骨子裡流著一樣的血,放了我們吧,給我們條生路啊!」
  這些人不停地哀嚎,苦求生路,可是聞訊而來的百姓卻怒不可遏,破口大罵。
  「畜生,還記著你們是漢人?一年前,就是你們告訴韃子我的二丫頭長得漂亮,你們還幫著韃子搶走了她,我那苦命的丫頭啊……」
  婦人哭得泣不成聲,其他的百姓紛紛指出這些二韃子的罪惡,一樁樁,一件件,越說越生氣,大傢伙拚命吐口水,扔石頭,砸得這幫人滿頭包,爹媽亂叫!
  「還等著什麼,侯爺有令,都給崩了!」
  砰砰砰!
  火銃聲響起,二韃子還有建奴,全都被擊斃,血水順著沙灘流向了大海,不大一會兒,竟然引來了成群的鯊魚,在海邊來回。
  槍斃結束,百姓們一起動手,把屍體扔到大海,讓鯊魚把他們吞噬一空。
  搶佔了金州之後,張恪並沒有停留,他率領人馬,立刻北上。趁著建奴大敗,正好多搶佔一些地盤。
  正在向北前進,突然一面來了一幫人,為首的正是羅曉宇和張虎,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
  毛文龍手下的三礦徒,建奴的三順王,這三個傢伙在後世也算是臭名昭著,無人不知。不過張恪暫時還沒精力搭理他們,因為張虎抓到了佟養性,送來了更重要的情報。
  「啟稟侯爺,據佟養性所說,老酋臨終之時命令代善即位,同時立多爾袞為皇太弟。可是皇太極矯詔,違背遺命,攛掇汗位。」
  張虎說著,偷眼看看張恪,補充道:「卑職以為此事或許可以做文章!」
  張恪瞇縫著眼睛,仔細聽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拍怕張虎的肩頭。
  「虎子長大了,知道動腦子了!」張恪欣喜地說道:「豈止可以利用,簡直大有可為,夠皇太極頭疼了……」


第365章 兵不血刃
  金州帥廳。
  自從得知老奴的遺詔之後,張恪立刻放棄了進軍的打算,退回了金州。不是張恪放過了韃子,而是要好好利用眼前的機會,最好能挑起建奴的內亂,那就太完美了。
  「怎麼樣了,佟養性都說了什麼?」
  羅曉宇眉頭緊鎖,說道:「侯爺,佟養性只說了皇太極矯詔,可是再問他細節,卻是絕口不提,卑職安排人嚴刑拷問,可是還是一個字問不出來,卑職無能,請侯爺責怪。」
  「還是快硬骨頭。」張恪翹著二郎腿,仔細聽著,突然笑道:「去,把佟養性帶來,咱們一起會審,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張虎急忙答應,不多時兩個年輕士兵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到了張恪面前,就像是扔口袋,扔到了地上。
  「侯爺,佟養性帶到!」
  佟養性趴伏在地上,蓬頭垢面,滿身都是血跡,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受傷了。
  往臉上看去,大約五六十歲的樣子,面容白皙,很俊美。難怪佟家出皇后的,敢情有好底子。可是越好看,張恪就越是生氣。
  「可惜好一張人皮披在身上,佟養性,你捫心自問,對得起大明嗎?」
  佟養性身軀一震,突然用手臂撐住地面,猛地抬起頭,大聲說道:「我佟養性乃是佟佳氏,地地道道的女真人,和大明有什麼狗屁關係,用得著對得起大明嗎?」
  正當他咆哮的時候,張虎無聲無息探出了手抓,捏在他的斷腿上,一股鑽心刺骨的疼痛直戳佟養性的腦門。
  他慘呼一聲,幾乎昏厥,腦門上豆大的汗珠辟里啪啦地落下來,可他還是咬緊了牙關。
  「有本事就殺了我。反正佟養性生是大金的人,死是大金的鬼!」
  「好一條忠心耿耿的走狗。」張恪冷笑道:「本爵自然有證據,杜擎,把佟家的族譜拿來。」
  杜擎急忙點頭,從桌案上抓起一本舊書,送到了佟養性的面前。
  佟養性看了一眼,突然渾身發抖,狀如瘋癲。
  「不,不是的,這不是我們佟家的家譜。我們家當初跟著大金國主完顏阿骨打起兵反遼。先人受封,管理三百戶,大金滅國之後,遷到佟佳江,以江為姓,漸漸人丁興旺,才有了佟家今天!」
  佟養性喋喋不休地說著佟家歷史,可是他越說聲音越小,越來底氣越弱。最後竟然渾身肌肉顫抖,幾乎癱在地上。
  說起佟家,他們到底是漢人還是滿人,在後世還有爭論。
  作為老奴的重要部下。張恪早就進行了調查。
  佟家世代居住撫順,經商為業,漸漸發達,是撫順第一富商。期間佟家一起行為習慣和漢人無異。
  隨後老奴漸漸統一女真,佟家不免和老奴做生意,雙方越發親密。甚至說老奴十三副鎧甲起家也是靠著佟家的資助。
  後來建奴打破撫順,佟家就歸降了建奴,還被劃到了漢軍旗。其實從此時說起,佟家的民族還沒有疑問,他們是漢人而不是女真人。
  自從佟家歸附老奴之後,漸漸流傳出新的說法,說什麼有老神仙托夢,點播佟養性,告訴他祖先是女真人,他和老奴一樣,是同宗同族,歸附老奴,幫著野豬皮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為此佟家還專門修訂了族譜,硬生生和滅亡了幾百年的大金國扯上了關係。
  不過仔細推敲,這個根本就不成立。
  其實野豬皮說他們是創立金國的女真人後裔,是往臉上貼金,兩者差距差著十萬八千里,要不然後來也不會改成滿人,就連他們自己都不信。
  野豬皮本來就夠荒唐的,按照野豬皮的套路,繼續編故事的佟家就更加荒謬了。那為何他們要編謊言呢!
  道理很明白,既然造反了,就要和大明切割。佟家作為建奴的大族,若是他們是漢人,豈不是讓野豬皮尷尬嗎?而且頂著漢奸的名頭也不好,他們索性徹底偽造家族歷史,硬生生從漢人變成了女真人。
  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就在張恪調查期間,遇到了從撫順難逃的佟家子弟,從他們手上拿到了佟家真正的族譜。他們是明初遷到遼東的漢民,確鑿無疑!
  「漢人學得胡爾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張恪歎了口氣,冷笑道:「若非是你們這些無恥的漢奸,野豬皮哪裡有本事禍害遼東!百萬漢家同胞都慘死在屠刀之下,無數冤魂都在等著找你復仇,投敵賣國,萬劫不復!」
  「不要說了!」
  佟養性匍匐在地上,淚水不停滾落,十指死死扣著地磚,從指尖竟然流出了鮮血。
  「張侯爺,佟養性直直罪大惡極,只求速死,殺了我,趕快動手吧!」
  喬福不齒地啐了一口,冷笑道:「殺了你?想得美!像你這種可恥的漢奸,該怎麼處置,才能解氣?」
  於偉良笑道:「這還不容易,把他送到京城,萬剮凌遲,然後再把他們佟家都抓起來,男的世代為奴,女的輩輩為娼,迎來賣笑,正好適合他們無恥的家風……」
  羅曉宇補充道:「正好,我們俘虜了三十幾個佟家子弟,其中就有佟養性的子侄,侯爺,乾脆立刻動手吧!」
  這幾個人說的輕鬆,可是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捅進佟養性的心窩,讓他鮮血淋漓,遍體鱗傷。
  最大的秘密被人無情戳破,漢奸兩個字如同魔咒,在佟養性的眼前盤旋,死死生生,宛如置身地獄。
  他已經不是深受汗王賞識的總兵官,只是一個風口殘燭的老人,只想苟延殘喘下去……
  「張侯爺,罪民求您啊,只要給我一條活路,幹什麼都行啊!」
  砰砰砰,佟養性額頭碰到地上,霎時間留下了一片暗紅的血跡。
  張恪微微一笑:「佟養性,眼下能幫你的只有自己,老老實實說實話,把你知道的建奴隱秘,全都交代出來,或許還能給你的兒孫留條後路。」
  言下之意,你老小子是死定了。
  佟養性也不知是聽明白,還是沒聽明白,跪在地上,沉默了半晌,突然緩緩說道:「張侯爺,老汗王死得蹊蹺,臨死傳位給了大貝勒代善,可是只有皇太極在他的身邊,兩黃兩白,四旗人馬都在皇太極的手上,汗位自然落到了他的手裡。可是皇太極想穩住局面也不容易。代善手裡有兩紅旗,阿敏手裡有藍旗人馬,加上兩黃旗人心未附,此外大妃阿巴亥的三個兒子被老汗王指定掌管兩黃旗,因此還有一番殘酷爭鬥。」
  「說重點,本爵該怎麼做?」
  「是,眼下當務之急是讓代善和阿敏弄清楚狀況,免得被皇太極算計了。小的原本想要逃到蓋州,那裡由代善的長子岳托鎮守,或許可以利用。」
  張恪聽到這裡,總算是眼前一亮,又連續盤問佟養性幾遍,問出了不少建奴秘聞,就連代善勾引老奴妃子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果真是一群野人!」喬福忍不住鄙視道:「佟養性你先下去,讓軍醫官把腿治好了。記著,老實聽話,還有一條生路,不然死路一條!」
  手下人帶走了佟養性,剩下了眾人,大傢伙全都來了精神。
  於偉良先說道:「大人,我看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挑起建奴汗位之爭,讓他們殺個頭破血流,最好是四旗對四旗,直接同歸於盡,我們只管接收遼東,這是何等愜意。」
  「那還等什麼啊,趕快散佈消息啊!」羅曉宇咋咋呼呼喊道。
  張恪不以為然,說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旦鬧得天下皆知,反而會逼得建奴精誠團結,反而不美。」
  「杜擎,你立刻讓佟養性寫一份血書,從俘虜的佟家子弟選一個人,馬上去蓋州,把消息先告訴給岳托。」
  吩咐完畢之後,張恪又看向了明文遠和李旦。
  「兩位,少不得又要麻煩水師弟兄了。」
  二人一聽,全都興奮站起,抱拳拱手。
  「請大人下令吧!」
  「好,你們立刻抽調五十艘快船,每船一百名士兵,合計五千人,向蓋州外海駛去。以我估計,岳托得到消息之後,一定會北上瀋陽,到時候你們就趁機搶下蓋州!」
  眾人對著地圖仔細看去,蓋州正好位於遼東灣東北,扼守海陸要地,只要佔據此地,就等於是在韃子的腳跟上插了一根釘子,位置非同小可。
  為了保證此戰成功,張恪特別抽掉了精兵強將,剛剛從遼東趕來的吳伯巖和於偉良搭檔,至於喬福,則是領兵五千,北上攻擊復州。
  張恪向來敢下本,從他的佈置來看,分明是要一舉搶下三個州,將遼東半島都捏在手裡真是一副好胃口。
  就在張恪調兵遣將的時候,另外一路明軍,在東江鎮總兵毛文龍的率領之下,悄悄渡過鴨綠江,向著鎮江堡撲來。
  「父帥,大喜,鎮江堡的參將陳良策願意歸降大明,共同對付韃子!」
  「噢,此事當真?」
  毛承祿急忙說道:「父帥,孩兒以為八成是真的,為了拿下鎮江堡,孩兒願意領兵一試。」
  「好小子,不愧是我毛文龍的兒子,你去吧!」
  當天夜裡,毛承祿帶著兩百勇士偷偷接近鎮江堡,陳良策果然開城放他進去,雙方合力,把睡夢之中的佟養真給生擒了,佟家兩兄弟都落到了明軍手裡。


第366章 開府建牙
  張恪光復金州,揮兵直取復州和蓋州,與此同時,毛文龍率領五千人馬搶佔鎮江堡,馬不停蹄,立刻攻擊義州。
  若是拿下了這四州,等於將遼東半島重新奪回。除了遼西走廊之外,明軍又有了一塊進軍遼東的根據地,戰略價值之大,簡直難以估量。
  張恪在第一時間向朝廷報捷,文書很快傳到了京城。擊殺野豬皮的熱乎勁還沒有消散,定遼侯又打了勝仗,張恪的威風一瞬間又達到了高點。百姓們都把張恪視作平遼的唯一人選。
  酒坊茶肆,天天演著戰渾河,斃老酋的段子,百姓們喜聞樂見,場場爆滿,就連很多文人士子也寫文章,稱頌張恪的戰功。
  更有不少年輕人主動到遼東投軍,要一展身手,為國效力。
  大明朝的百姓已經在連番勝利之後,找到了寶貴的信心,什麼女真滿萬不可敵,都是官員可恥的謊話,無能的借口。誰要是還敢說韃子厲害,馬上就有人質問義州兵怎麼打得建奴屁滾尿流,連酋奴野豬皮都被殺了,立刻就能讓對方啞口無言。
  相比民間的一面倒,內閣就麻煩了許多,他們固然對勝利歡欣鼓舞,可是張恪威望一天勝過一天,手下的兵越來越多,地盤越來越大。對文官來說,簡直如鯁在喉,威脅越來越大。
  顧秉謙拿著張恪的奏折,臉色凝重。看了看其他兩位大學士,歎道:「兩位閣老以為該如何處置?」
  朱國祚冷哼了一聲:「若是尋常捷報也就罷了,可是張恪竟然在奏折之中提出要統合遼西遼南的兵馬,設立節制水陸兩軍的衙門,還要把東江鎮納入治下,他是什麼意思?分明是想和朝廷分庭抗禮,當土皇帝!」
  朱國祚猛地一拍桌子,大聲說道:「以文馭武。乃是我大明的祖訓,絕對不能更改,老夫以為這份捷報應該壓下來。」
  「恐怕不妥吧!」顧秉謙眉頭緊皺,尋思半晌說道:「聖上不停詢問遼東戰局,就盼著老酋一死,能迅速光復失地,打了勝仗,豈能不向聖上稟報?」
  「元翁是明鏡!」魏廣微笑道:「光是四州千里失地,這等大勝誰敢壓著,就是欺君!」
  說話之間。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朱國祚,見老頭默默低頭不語,顯然他也知道壓不住。
  魏廣微繼續說道:「張侯爺要求設立官署,統領海陸,兼管遼西遼南,這條策略也沒錯。他又沒說一定要交給他,朱閣老你說人家要當土皇帝,未免有些過了!」
  「什麼!」
  朱國祚一挑眉頭,厲聲說道:「魏閣老。他張恪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要當這個官,可是還有誰能取而代之?司馬昭之心,已經是昭然若揭。他手上有兵權,有地盤。這樣下去,早就超出了封疆大吏的極限,不是想當土皇帝,還能是什麼?」
  面對吃了槍藥的老朱頭。魏廣微實在是不想和他爭,只能攤攤手。
  「朱閣老,我只想提醒你。被你痛罵的人物可是超品的侯爵,剛剛擊殺了老酋的天下第一功臣。若是傳出去,只怕對閣老名譽並非好事!」
  「你!」
  朱國祚還想要說話,只聽顧秉謙啪的一聲,拍著桌子說道:「像什麼樣子,內閣可不是菜市場。這份捷報我會上奏聖上,至於如何處理,還是請了聖上的旨意再說吧。」
  顧秉謙說完之後,坐在位置上,尋思了一個多時辰,咬著牙,邁著沉重的步伐,向著宮裡走出。
  身為首輔,權柄極重,小太監伺候著,來到乾清宮,沒等進去,魏忠賢帶著兩個小太監從裡面走了出來,顧秉謙急忙迎了上去。
  「魏公公,陛下可有時間?」
  「啊……」魏忠賢稍微一愣,隨即說道:「顧閣老,陛下還在休息,先到偏殿等等吧!」
  休息?
  顧秉謙抬頭看了看日頭,已經偏西了,這時候休息神馬?看了一眼,老魏的神色有些慌張,其他小太監也十分怪異,頓時就明白了三分。
  原來天啟登基之後,一直沒有孩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更何況是皇家,沒有了皇位繼承人,可是比天都大的事情。
  最近半年多,內廷大量挑選女子進宮,侍奉皇上,天啟也是鞠躬盡瘁,勞心勞肝,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弄,額不,是生出兒子來!
  想來皇帝又在折騰了,顧秉謙只能先到偏殿等著,也正好和老魏商量對策。
  兩個人落座,小太監送來了大紅袍,顧秉謙喝了一口,就歎道:「魏公公,您說這個張恪該怎麼處理?」
  「別打他的主意了!」魏忠賢低著頭說道。
  「請公公明示。」
  「天心唄!」魏忠賢輕輕吐了口氣:「主子最是愛才的,自從張恪斃殺老酋之後,主子心心唸唸,都說張恪是遼東的柱石,國之干城。而且還說虧待功臣,要不是他太年輕了,只怕給個世襲罔替的國公爺也不是不可能!」
  「原來如此!」顧秉謙點點頭,俗話說宮裡的風,內閣的雲。說到底大明朝最實在的還是聖眷,有了皇上賞識,那就等於是有了金剛不壞之身。
  天啟雖然也會忌憚張恪的勢力,可是作為一個天子,他更盼著建功立業,尤其是收回遼東,彰顯文治武功。經歷了一次波瀾,天啟越發堅信張恪就是最鋒利的寶劍,大敵未除,張恪就能穩如磐石。
  「魏公公,張恪的確功勞卓著,可是這一次他向朝廷討要權力,說白了就是想開府建牙,建立起小號朝廷。我大明自從開國以來,都沒有這個先例。權力給了容易,可是收回來就難了。」
  老魏一聽,也默默瞇縫起眼睛。
  作為皇帝最信任的廠公,他知道的事情更多。比如張恪突然又得到了天啟的聖眷,除了擊殺野豬皮之外,還有重要人物幫忙,那就是司禮監那個不動聲色的老祖宗張曄!
  別看魏忠賢勢力滔天,可是張曄就能穩坐內廷總管的職位,深得天啟信任,強如老魏,也不能不小心應付。
  「顧閣老,張恪大勢已成,壓是壓不住了,相反還會引起聖上的反感。咱家琢磨著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抬,高高抬起來。他不是想要開府建牙嗎,就把權力給他。」
  「這個……魏公公,只怕不妥吧!遼東乃是京城頭臂,若是讓張恪把權力都捏在手裡,只怕我們誰也睡不踏實啊!」
  魏忠賢嘿嘿一笑:「誰說要把遼東都給張恪了,他不是要光復四州嗎,就把遼南給他,至於遼西,還要掌握在手裡。」
  顧秉謙瞬間明白了魏忠賢的意思,不得不說,不愧是兩國葵花寶典,太監出招就是又狠又毒,讓你吃了虧,還沒法發洩。
  「哈哈哈,魏公公果然聖明,這下我可能放心了。」
  ……
  金州帥廳,張恪領著手下文武,口稱謝恩,從地上爬起來,在洪敷教的手裡接過了聖旨。
  在場的眾人又得到了封賞,張恪也晉陞太保,被封為遼東都督府大都督。特賜蟒袍玉帶,尚方寶劍,王命旗牌。一應封賞,幾乎到了人臣頂點。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歡喜,有幾個更是咬牙切齒,怒氣填胸,尤其是喬福,他剛剛從復州回來,更是怒火中燒。
  「朝廷這是什麼意思?咱們辛辛苦苦打造的遼西都給了孫承宗。眼下遼南還在打仗,韃子都沒有趕走,一團亂麻,要想安定下來,沒有一兩年能行嗎?」
  聽著喬福悲憤的話,大家都心有所感,杜擎赤著眼睛說道:「大人,我們在前面辛苦打仗,老家確保摘了桃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人,您下令吧,弟兄們立刻回師,把孫承宗趕回京裡教書去!」
  「胡說!」張恪大聲訓斥道:「你們想造反嗎?」
  大家都閉上了嘴,張恪突然笑道:「朝廷給了我任免三品以下官員的權力,大家都說說,想當什麼官?」


第367章 致命流言
  天啟三年的四月初一,鎮守蓋州的鑲紅旗旗主岳托突然率領人馬北上,只留下兩千漢軍旗鎮守蓋州。
  三天後明軍搶佔蓋州外海的連雲島,利用炮火,猛轟岸上建奴軍隊,隨即明軍登陸,大戰五天,用炸藥炸開蓋州城門,全殲守敵,斃殺建奴家眷一千四百餘人,徹底收覆蓋州。
  至此,遼東沿海主要城市全都落到明軍手裡,建奴只能龜縮到內陸。不過想徹底趕走他們並不容易,畢竟建奴有戰馬的優勢,離開了沿海,明軍就會失去海上補給的便利,到時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張恪並沒有貿然繼續攻擊,而是利用建奴還在內亂的時候,趕快消化戰果。新的人事調整開始了。
  於偉良由長生島總兵升任蓋州總兵,吳伯巖接掌復州總兵,另調岳子軒接任金州總兵。擢升李旦為水師副總兵,統領金州水師營。
  至於喬福則是離開遼東,率領五千人馬,前往山東,出任總兵。
  短暫的並肩作戰,兄弟兩個又要分別,喬福和張恪兩個人並肩而立,面對著茫茫大海,洶湧的波浪,心裡澎湃激盪。
  「恪哥,我看出來了。」喬福咬著牙說道:「朝廷是鐵了心,要削弱你的實力,要不我現在就上書朝廷,不去山東,留在遼東,當馬前卒,誰敢對你不利,都要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喬福說著眼圈發紅,拳頭攥得咯咯響,張恪用力拍了拍她的肩頭。
  「好兄弟,記得我說過吧,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我們要是都聚在遼東,就被人一窩端了。我讓你考武舉,就是想讓你們能走出遼東。擴大咱們的勢力。山東可是我們的大後方,你只要在山東站穩腳跟,守望互助,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張恪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喬福這才如夢方醒,看來還是恪哥想的長遠!
  「恪哥,小弟只怕去了山東也幫不了你,我要駐紮著濟南,而臨近遼東的是登州和萊州。朝廷派遣了巡撫,我一個總兵能做什麼?」
  「哈哈哈!」
  張恪仰天大笑起來。輕蔑地說道:「我在遼東的時候,也不過是總兵,上面還有巡撫,經略,總督,一堆大官,不照樣把遼東掌握在手裡嗎?」
  喬福撓了撓頭,憨笑道:「我哪有你的本事啊?」
  「不用擔心,說穿了就是一個辦法。不停的鬧事。」
  「鬧事?」
  「沒錯,軍隊只有打仗的時候才有用。」張恪傳授最重要的心得了。
  「你去了山東,先進行剿匪,既能得到戰功。又能有好名聲。只要名氣打出去,下一步就清理白蓮教。」
  喬福仔細聽著,說道:「恪哥,這些你在遼東也做過。是不是藉著清理白蓮教的時候,就能剷除那些不聽話的官員地主,大不了就扣一個通匪的帽子。」
  「呵呵。雖然話糙,實際上就是這麼回事。」張恪笑道:「你要注意控制住運河,這可是大明南北交通的命脈,只要掌握在手裡,朝廷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咱們就來個魚死網破!當然了,這是不得已的手段,你還要想辦法滲透控制登萊水師,我會安排人手幫你的。另外在朝中,我的恩師洪敷教洪大人,還有內閣的魏廣微魏閣老,司禮監的張公公,他們都會多少出手幫忙,只要沒把天捅破了,你就隨便干!」
  喬福本就是膽大包天的傢伙,得到了張恪的保證,更加肆無忌憚了,歡天喜地領著人馬前往山東去了。
  ……
  送走了喬福,張恪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他回到了帥府,仔細尋思了兩個多時辰,喊過來手下人,去把洪敷教請來。
  沒有多時,洪敷教趕到了帥廳,見禮之後,對面坐下。
  張恪先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老師,真是沒有想到,我竟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討要節制諸軍的權力,沒想到卻成全了孫承宗。」
  自從洪敷教送來了聖旨,張恪就極度憋屈。他上書建議統一指揮各地的軍馬,很明顯就是討要權力。不過天可憐見,張恪更多想的是大明朝。
  只要能互相配合好,明軍能從兩個方向反攻建奴,加上毛文龍的東江鎮幫忙,絕對能在幾年之內,平定遼東。
  可是事與願違,朝廷答應了張恪的提議,甚至更進一步,讓他有了開府建牙,自行任免官員的權力,可是僅僅局限在遼南,至於遼西走廊,義州、寧遠、錦州、廣寧等地則是交給了孫承宗節制。
  原則上張恪是遼東大都督,可是具體事務,必須通過孫承宗這個督師才行。而且朝廷順勢也擴大了孫承宗的權力。原本想要的統一軍權不但沒實現,還徹底將軍隊分成了兩部分,也不知道朝廷是怎麼想的,他們不知道分兵的後果嗎?
  得了四州之地,卻失去了老巢,其中的滋味冷暖自知。
  張恪努力把憤怒藏在心底,用笑臉和自信面對每個部下,可是他已經連續幾個夜晚都失眠了,苦苦思索著對策。
  洪敷教聽著張恪的抱怨,突然笑了起來。
  「永貞,你到底是年輕啊?我大明為了防止武將專權,制衡之術已經登峰造極。領兵大將再也別想如同漢唐的前輩一樣,扯旗造反。就算是權傾一時的東南總督胡宗憲,只要一道彈劾奏折,一封調令,就要乖乖交出兵權,誰也不例外!」
  「老師,您說的弟子自然知道,可是這口氣實在嚥不下去,更何況義州等地傾注弟子的心血,總不能落到別人手裡。」張恪不甘心地說道。
  洪敷教呵呵一笑:「為師可沒有讓你吃虧,你得反制。」
  「請問老師,該如何反制?」
  洪敷教微微一笑:「永貞,這個不用為師教你吧,你在義州、錦州、廣寧有那麼大的勢力,難道還不能給孫承宗幾個軟釘子,讓他無從下嘴!」
  張恪不好意思地笑道:「這個自然,其實弟子也沒把孫承宗放在眼睛裡,只是我擔心的是朝廷,一旦鬧起來,朝廷站在孫承宗一邊,到時候真要是撕破了臉皮,對弟子太不利了!」
  和孫承宗比起來,張恪是十足的家大業大,孫老師大不了丟官罷職,回家哄孩子。可是張恪一旦敗了,一手建立的軍隊、田莊、作坊,都面臨著危險,更何況還有虎視眈眈的皇太極。
  事業越來越大,牽掛越來越多,張恪反倒沒有當初瀟灑了。
  洪敷教很滿意張恪的表現,他雖然很憋屈,很難受,但是並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這才是大將之風。
  「永貞,為師深知光復遼東,非你莫屬。問題就在朝廷,要是執意找麻煩,你還真不好辦,內憂外患,你總不能和朝廷撕破臉皮吧!」
  張恪點頭,心裡卻腹誹道:「等老子能壓制住皇太極,才不會吃啞巴虧呢!」
  洪敷教繼續說道:「既然不能雞蛋碰石頭,那就讓石頭轉移目光就是了。」
  張恪眼前一亮,急忙問道:「老師,您的意思是給朝廷找點事做?」
  「朝廷一直不缺事情,就看怎麼操弄了。」
  洪敷教幾次來往遼東,知道張恪付出了多少心血,也知道朝廷的齷齪,因此他毫不猶豫幫著張恪算計朝廷了。
  經過洪敷教的一番講解,張恪終於徹底弄清楚了朝局,頓時心中有了籌算。
  原來張恪這只蝴蝶帶來的風暴,提前重創了東林黨,魏忠賢早早掌握了權力,身邊聚攏一大幫官員,形成了閹黨。
  而東林黨傷而不死,繼續積極擴充實力,準備反撲回來。
  雙方的爭奪已經從京城蔓延到了兩京一十三省。唯有遼東問題上,張恪一家獨大,才算免於黨爭,可是孫承宗進入遼東,東林黨想讓他搶奪軍權。而魏忠賢站在皇帝的立場上,默許分張恪的權,其實也盤算著讓雙方亂鬥,他好佔便宜。
  朝廷上下,一幫各懷鬼胎,精心籌算的傢伙。
  「依照老師說來,只要挑起東林黨和魏忠賢的戰火,就可以轉移焦點了?」
  「嗯,其實雙方劍拔弩張,早就想要拚死一戰了,只不過缺一個借口。」洪敷教笑道:「永貞,這種事情你最擅長,為師就不多事了。」
  洪敷教抽身撤退,畢竟身為朝廷命官,他只是點撥一下,至於真正出手,還要看張恪的。
  張恪也不客氣,立刻讓杜擎把最近半年的邸報全都找出來,擺在了面前,張恪親自在紙堆裡來回翻找,忙得滿頭大汗。
  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一連三天,張恪終於找到了一條線索。
  「天啟二年十月初三,長公主降生三天,渾身青紫,一命嗚呼。」張恪不由自主念了出來。
  杜擎聽著咧咧嘴,不明所以地問道:「侯爺,死個小孩子而已,有啥稀奇的!」
  「呵呵,憨娃子,這你就不懂了,長公主的母妃是范氏,聽說他和聖泉夫人客氏不合,多有衝撞。而她生的孩子突然暴斃,難道和客氏沒有關係嗎?」
  杜擎滿不在乎地說道:「宮闈秘事,誰說得清啊!」
  「不用說得清楚,有人會腦補的!」張恪大笑道:「你馬上安排人手,去散佈流言,說客氏勾結魏忠賢,陷害聖上子女,想要絕天子後嗣!」
  杜擎聽完這話,手心都出了汗,陷害皇家子嗣,這是何等罪名,大人出手簡直又毒又辣啊!
  看來要替魏公公默哀了……


第368章 大亂鬥(一)
  自從光復金州衛之後,就立刻徵集百姓,大肆修築防禦工事。以金州衛城為中心,向兩邊沿海修築城牆。
  牆的標準完全參考長城,高度三丈有餘,最厚的位置足有五丈,每隔二里就建造一處烽火台,上面設有火炮狼煙,每個烽火台駐軍十名,同時安排大量的夜不收負責深入內陸,探聽韃子虛實,防備偷襲。
  「大人,這條城牆一共二十里長,依照估算,至少要半年多的時間能夠修築完成。估計需要銀子一百二十萬元,此外還要大批的工匠,燒製磚瓦。另外還不包括城牆上的火炮等防衛設施,花費不少啊!」
  杜擎一邊向張恪報告,一邊吐苦水。金州等地都被建奴荼毒慘了。工匠早就被搶走了,青壯勞力也損失不少。各種作坊一概都遷到了內地。眼下要修造城牆,必須從義州等地徵調工匠。
  「侯爺,要不乾脆不修城牆算了,憑著咱們的軍力,直接和韃子硬拚,把遼南都掌握在手裡,豈不更好?」吳伯巖建議道。
  「咱們不能當流寇啊!」張恪苦笑一聲,從後面的士兵手裡接過一張地圖,放在面前,其他人都圍了過來。
  「你們看看,金州這裡是遼南最狹窄的地方,只要修好了城池,旅順口周圍的土地都是咱們的。可以耕種,可以建造船廠,可以建軍火作坊。等到一切都建好了,我們在遼東也就站住了腳!」
  張恪耐心解釋道:「按照你的意思,急火火把戰線推到整個遼南。從蓋縣到鎮江堡,差不多五百里的距離,期間山川密佈,溝谷縱橫。想要修築長城,只怕沒有三五年完成不了。韃子能放過咱們嗎?沒有長城庇護,我們的火銃手再厲害。只要韃子不正面對抗,光憑著消耗,也能把我們拖死!」
  按照張恪計劃,從金州修築城牆,正好能把後世大連市全都納入囊中。憑著義州兵的戰鬥力,就算韃子傾巢而來,他也不怕。
  再加上有港口海運的便利,等於是釘了一根釘子。
  別看張恪向朝廷上奏,說什麼光復四州,聽著很了不起。實際上充其量就是游擊區,歷史上毛文龍就是這麼幹的,韃子打來就要退走,韃子走來,再回來。只能起到牽制作用,離著光復遼東還遠著呢!
  顯然張恪的手筆更大,也更穩健,他要把旅順大連一帶變成堡壘,建成強大的反攻基地。
  吳伯巖聽了這話。又仔細看看地圖,後背不由得冒出了一股冷汗。
  「侯爺慮得深遠,卑職愧不能及!」
  剛剛從錦州趕來的岳子軒盯著地圖,突然冷哼了一聲。
  「老吳。你的主意其實不差,只可惜,朝廷把遼西大權交給了孫承宗。若是都在侯爺手裡,水陸配合。咱們撒著歡,不停襲擾遼南,不出半年。韃子保準屁股尿流的跑了!」
  岳子軒氣得啐了一口,說道:「我看朝廷那些混賬羔子防著咱們,比防著韃子還用心。他們能把這個勁頭用在對付韃子上面,也不至於落了這麼個下場。」
  岳子軒幾句話,戳破了看似蒸蒸向上的局面。
  朝廷把吳伯巖和岳子軒兩員悍將調到了遼南,義州等地留下的人馬就不多了。雖然看起來失去遼西,多了遼南,不算什麼損失。
  可是兩者根本沒法比較,遼南被建奴搶掠,一窮二白,連糧食都不夠吃。反觀遼西,經過張恪的整治,物產豐富,糧食眾多。毛紡作坊日進斗金,兵工廠產能驚人。
  義州兵屢戰屢勝,除了本身訓練充足之外,更重要的是有強大的後勤,有最頂尖的工匠。若是這些都沒了,義州兵也就廢了。
  岳子軒平時沉默寡言,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他看得很清楚。
  「侯爺,您難道就真心把辛苦打造的基業留給別人嗎?朝廷如此無情,您就該登高一呼,讓朝廷知道遼東的民意,把老孫一夥趕出去。」
  吳伯巖也說道:「侯爺,卑職說一句,還請侯爺見諒!大明這麼多武將,哪個不是桀驁不馴,偏偏您這麼軟弱,隨隨便便一道旨意,就被人家鳩佔鵲巢,就算您愚忠愚孝,也不能這麼干啊!」
  幾位大將都盯著自己,張恪突然歎了口氣。
  「照你們的意思,我還能如何?扯旗造反嗎?大明朝這麼多年,早就深入人心,老百姓輕易能聽我的嗎?再說了,我們和朝廷鬧翻,佔便宜的只能是韃子,我是不會當這個罪人!」
  「那這麼大的虧,您就忍了?」
  「胡說,孫子才忍呢!」張恪爆了粗口,神色猙獰,戰意昂然。
  那個算計陰沉,手段過人的張恪又回來了!
  大傢伙的信心瞬間就回來了,幾年間,他們都對張恪有了盲目的崇拜。以前的擔憂是因為張恪默不作聲,他們摸不清該怎麼辦,現在總算是幹勁都回來了!
  「侯爺,您說該怎麼辦吧?來明的,來暗的,暗殺還是投毒,卑職保證,絕對不能孫承宗活過半個月!」岳子軒拍著胸脯說道。
  此話一出,張恪也嚇了一跳,心說這幫渾小子真敢干啊,那可是堂堂閣老,天啟的老師,把他弄死了,朝廷立刻就會降罪,吃不了兜著走!
  張恪氣得責罵道:「蠢貨,你們就這麼點智商嗎?要學會動腦子,用計謀,再說了我們手上的牌多得是,用得著殺人嗎?」
  「牌,您還有什麼牌?」杜擎傻傻問道。
  「你以為我手上沒牌了?遼東的一切都是我一手打造的,朝廷以為調走了幾個將領,分出去一點兵,就能把我的勢力從遼東剷除,簡直癡心妄想,本爵在遼東這幾年,最重要的不是打了多少仗,而是我讓遼東翻天覆地的劇變,誰敢推翻我的東西,誰就是再和遼東幾百萬生靈作對,只能粉身碎骨!」
  張恪熱情洋溢地吐槽,霸氣側漏,聽得大家都傻了眼!
  畢竟在場的眾人誰也不知道「打土豪,分田地」這六個字的威力。
  正如張恪所說,他藉著遼東洗牌的機會,把大世家手裡的土地搶過來,建立起田莊。同時又逼迫世家經營工商業,向著資本家轉變。
  經過幾年的發展,張恪手裡掌握了兩個最強大的階層。
  一個是數以百萬的自耕農,他們提供了最重要的兵源,支撐著義州兵戰無不勝。
  第二個是新興的資本家,作坊主,比起傳統依附權貴的工商業者,他們更獨立,野心更大,更加無所畏懼。尤其是打通了草原和朝鮮日本的市場,這些人的財富每時每刻都在暴漲。
  他們也更清楚,唯有張恪才是他們的守護神!
  有了這兩張最大底牌,張恪才裝得任由朝廷折騰,不管你折騰到如何,老子都有翻牌的本事。
  其實從內心深處,張恪還盼著朝廷來這麼一手。
  正所謂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張恪要讓遼東的百姓知道他張永貞的可貴,沒有他,你們的一切都沒了!
  當然讓老百姓吃到一點教訓就行,千萬不能壞了根基。
  「岳子軒,吳伯巖,還有杜擎,你們三個老老實實幹活,守住金州復州,抓緊修築城牆。我要先回到義州看看,有我坐鎮,他們翻不出多大的波浪!」
  ……
  廣寧,巡撫衙門。
  王化貞熬了一夜,揉了揉紅赤的眼睛,從紙堆裡爬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老爺,擦把臉吧。」
  從侍從手裡接過了熱毛巾,擦了一把。這時,突然管家從外面跑了進來。
  「啟稟大人,袁大人送來了孫閣老手令!」
  王化貞從管家手裡接過了信札,看了兩眼,頓時鬚髮皆乍,狠狠扔在了地上。
  「荒唐,又是徵調民夫,十萬人啊!虧他們說得出口,難道春耕都不用管了,來年等著喝西北風吧!」
  侍從端著稀飯包子走進來,低聲說道:「大人,用膳了!」
  「去他娘的,不吃了!」王化貞一把推翻了托盤,大聲喊道:「備轎,我去見經略大人!」


第369章 大亂鬥(二)
  「部堂大人,您該說句話啊!」
  王化貞邁著大步,氣呼呼走進了王在晉的書房。他們兩個一個戰壕許久,戰略思想也大同小異,相處下來,竟成了好朋友,互相之間沒有什麼避諱的。
  王化貞將孫承宗的手書扔到了桌案上,怒吼道:「看看吧,他孫大學士想要幹什麼?」
  王在晉揉了揉眼睛,掃了一眼,並沒有翻開,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道:「肖干,我猜的不錯,應該是要民夫吧?十萬,還是二十萬?」
  「部堂英明,是十萬人!」王化貞怒道:「他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春耕在即,各地都忙著,特別是今年光復四州之後,必然有大量遼東百姓不看折辱,逃到金州復州等地,又要徵兵,又要養活百姓,沒有糧食怎麼行?春耕能耽擱嗎?」
  王在晉把毛筆放在筆架上,靠著太師椅,緩緩說道:「孫老師乃是帝師,說不定有辦法從關內徵調糧食。」
  王化貞哂笑道:「漕糧每年不過四五百萬擔,要供養京中的老爺們,分到遼東的又能多到哪裡去!說到底還要靠遼東自己努力,多種田,多產糧食。」說道這裡,王化貞目光灼灼地盯著王在晉。
  「部堂大人,您是遼東經略,為了遼東計,為了大明計,您總該站出來說句話吧!」
  王化貞幾乎哀求的語氣,可是王在晉還是默不作聲,低著頭一語不發。
  「王部堂!」王化貞豁然站起,一拍桌子,大聲說道:「下官素來仰慕大人為人為官,只是沒有想到,你既然不敢出頭!那下官不自量力,我也要和他孫閣老一爭!」
  王在晉低垂的頭突然抬起來,老眼之中。滿是血絲,一臉的疲憊滄桑,用著沙啞的聲音問道:「爭,你想怎麼爭?」
  「還能怎麼爭,自然是上書朝廷,向聖上講明道理。」
  王在晉冷笑道:「你以為老夫沒有說嗎?」
  「部堂,既然你上書了,為什麼孫閣老還一意孤行?」
  「上書也得有人聽啊!」王在晉歎口氣,將面前的東西送到了王化貞的面前。
  王化貞急忙看過去,只見開頭就寫著四個字:乞骸骨疏。
  「部堂。你要辭官?」王化貞驚呼道。
  「不辭不行啊。」王在晉歎氣道:「孫閣老剛剛上奏,說老夫沉雄博大之未能,與其讓人家趕下來,不如老夫識趣一點,趕快上書滾蛋!」
  王在晉強忍著怒火,可是無論怎麼壓制,都沒法平靜下來。兩年前遼東慘敗,無人敢承擔經略之責。是他王在晉捨棄了京中的部堂高官,孤身出關。外有凶悍的建奴蒙古,內有驕兵悍將。
  又是他王在晉整飭軍備,壓制諸將,營州一戰。長生島一戰,雖然他沒有親歷前線,可是後勤補給,運籌帷幄。費了多少工夫。
  此外他還安置了上百萬難民,開墾田地無數。要不是他坐鎮遼東,朝廷又豈能輕易從張恪手裡奪權!
  不論付出多少辛勞。他王在晉都比不上孫閣老,原因不是孫閣老多高明,而是人家是帝師,皇帝就偏聽偏信,又有什麼辦法?
  王在晉微微逼著眼睛,胸膛一起一伏,內心波濤洶湧。
  面前的王化貞也驚呆了,他盯著奏疏看了半晌,突然單膝跪在了王在晉的面前。
  「部堂,遼東能有如今,你付出了何其多的心血!永貞領兵在外打拼,您老坐鎮廣寧,不出三五年時間,準能平定建奴。您要是一去,只怕大好的局面就要崩塌。下官代遼東百姓求您了,千萬不能走啊!」
  話中赤誠打動了王在晉,淚水從他的眼中滾落。
  「肖干,起來吧!」王在晉壓著怒氣,說道:「老夫走了也未見得有什麼影響,畢竟定遼侯還在,他用兵如神,假以時日,一定能蕩平建奴。」
  「部堂,您還沒看明白嗎,朝廷對永貞已經有了懷疑。若是您老在,既能替永貞遮蔽刀劍,又能約束他不要亂來。您一走朝廷必然打壓永貞,而永貞的秉性絕不低頭,到時候只怕建奴未滅,自己人就要亂起來了!」
  王在晉聽著,漸漸神色凝重,呆坐在椅子上。
  他最擔心的就是張恪,出於對武將的提防,王在晉暗中沒少調查張恪,不過他發現這個年輕人雖然權力越來越大,有些作為也非常出格,但是好在一顆心都放在對付建奴上面,是不可多得的帥才。
  王在晉漸漸調整了態度,他秉承著七分用,三分限,絕對不衝突。盡量利用張恪的才華對付建奴,同時又留著幾手,防備他超出控制。
  不過王在晉知道,張恪勢力驚人,若是駕馭不了,這把利劍就會反過頭傷到自己!
  「唉,肖干,何止是老夫,就連王總督也是一樣。」
  王化貞呆呆瞪大了眼睛,問道:「怎麼?連王象乾老總督都要走?」
  「嗯,孫承宗嫌我們礙事,都要趕走了!」王在晉說著,一拳砸在了桌面上,頓時拳頭一片青紫,卻渾然不覺。
  自從孫承宗到了遼東,他就和王在晉起了矛盾,王在晉和張恪的想法一樣,把防線建在大凌河,出了大凌河,則採取重點防守策略。
  遼東精兵在野戰可以勉強和韃子一拼,若是韃子舉國前來,則節節抵抗,最後在大凌河決戰。
  這個方略兼顧守城和野戰,正好能合理分派軍需糧餉,深得王在晉的欣賞。
  可是孫老師的見識則不同,他力主要多修城堡,最好一直修到三岔河,甚至修到瀋陽城!
  城池修到哪裡,就光復哪裡!
  可是修城要人手,要磚瓦木料,要銀子。孫閣老大筆一揮,就從遼東抽調民夫,十萬十萬的抽,更有甚者,還把用在野戰部隊的軍餉拿來修城池。
  王在晉幾次和孫老師爭吵。兩個人鬧官司,薊遼總督王象乾也得到了報告。
  而此時王象乾和孫承宗也鬧了起來。他們倆的矛盾集中在蒙古人身上。
  重建大寧都司之後,漢矇混雜,貿易不斷,偶爾也發生小衝突,所幸有張峰坐鎮,全都撲滅了,沒有太多的損失。
  可是孫老師得到報告之後,就果斷下令,要停止和蒙古人的貿易。
  這下子可把張峰氣壞了。頭疼腦熱的小病,孫老師愣是按照癌症治。停了貿易,受損最大的是遼東的毛紡作坊。而且幾十萬的蒙古人沒了生路,必然造反,到時候大寧都司烽火連天,張恪部署的溫水煮青蛙的策略又失敗了。
  張峰只能請求老總督出面,就這樣王象乾和孫承宗也吵了起來,官司打到了京城。
  王在晉幹過戶部,兵部。工部的差事,早年更是在地方歷練,經驗豐富。而王象乾是隆慶年的進士,整個萬曆朝都和軍事打交道。威震九邊,無人不知。
  他們兩個都算得起大明少有的軍事專才,按理說朝廷該聽他們的意見,可是偏偏官司都輸了。要一起捲鋪蓋捲滾蛋,怎能不讓人心寒!
  王化貞此時都傻了,遼東經略走了。薊遼總督也不再設置了,遼東說了算的就剩下督師孫承宗了,他這個巡撫還有什麼辦法啊!
  「部堂大人,你上書我也上書,一起辭官,朝廷如此有眼無珠,這個官做的也沒意思!」
  「肖干,不要胡來!」
  王在晉低聲吼道:「肖干,遼東誰都可以沒有,唯獨你不能走!」
  「我不過是巡撫而已,民政糊里糊塗,軍務更是一竅不通,換了別人說不定更好!」
  「不可能的!因為一個人——張恪!」王在晉吐出了壓在心頭的兩個字,他緩緩說道:「肖干,你和定遼侯關係密切,有你在就能周旋調和,若是你走了,誰能勸得住張恪。到時候文武相爭,誰還有心思守衛遼東啊,難道你忍心看著大好的基業廢了不成?」
  一番掏心掏肺的話,總算是把王化貞說動了。
  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啪啪拍著腦門。
  「部堂大人,照孫閣老這麼搞下去,只怕到時候我也沒有本事勸住張恪了。」
  「作為臣子,無非是盡忠職守,致君堯舜而已。肖干,張永貞可為名將,也可為亂臣賊子,不光在他一念之間,也在朝廷一念之間,千萬不能誤國啊!」
  「咳咳咳!」王在晉激動之下,一陣咳嗽,臉漲得通紅。
  就在此時,突然外面腳步聲音響起,有人急促跑來。
  「啟稟部堂大人,府衙外面有三十多位鄉老找來,說是要見您。」
  王在晉臉色一沉,不悅地問道:「他們所為何來?」
  「卑職不知。」
  「哼,廢物!」王在晉想了想,站起身說道:「肖干,跟著我一起去看看。」
  兩個人到了外面,此時衙門外面已經擠滿了人,何止幾十個,幾百個都不止。
  為首的是幾位頭髮花白的老者,他們手裡捧著一張按著鮮紅掌印的文書,薄薄的一張紙,在他們手裡宛如泰山一般。
  「天啟元年四月初三,遼東巡撫衙門,廣寧總兵衙門,與雙山台甲三號田莊,一百二十五戶百姓約定,每戶田租一成,每年每戶農閒出勞役兩個月。永為定制,不經該田莊百姓准許,不得更改!」
  老者吼道:「官家文書在此,為何五天前朝廷又派人到我們莊子,徵召民夫去修築城堡,須知道此時乃是春耕,朝廷難道要違背承諾嗎?」
  張恪自從建立田莊之後,就反覆灌輸規矩比天大的觀念,誰也不能改變。老百姓質問起來,理直氣壯。周圍的百姓也跟著怒目而視。
  王在晉和王化貞對視一眼,都露出了苦澀的神情,正要開口,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道:「朝廷不會背信棄義,本爵言而有信!」
  聲若洪鐘,王化貞聽在耳朵裡,瞬間眼圈就紅了。


第370章 大亂鬥(三)
  張恪突然出現,對所有百姓來說,簡直就是天降福音,大傢伙急忙圍上來,更有人帶頭跪在地上,放聲痛哭,淒淒慘慘。
  「侯爺,多虧了您,不然小的們早就餓死了,您賞了田,賞了莊子,可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千萬不能不管我們啊!」
  「對啊,侯爺,狗官欺負我們,您給我們做主!」
  ……
  王在晉和王化貞看了一眼,忍不住苦笑起來,還是老百姓現實,直接把孫承宗罵成了狗官,可是殊不知找朝廷的眼中,張恪可遠不及孫閣老可愛。
  「永貞,你可算是回來了!」
  王化貞笑著迎了過來,說道:「先進裡面說吧。」他壓低了聲音,在張恪耳邊說道:「部堂大人要辭官了。」
  「噢。」
  張恪並沒有想像中的驚駭,實際上他早有準備,自從孫承宗來了,王在晉恐怕就坐不住了,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張恪眼珠轉了轉,心中有了定計,衝著百姓大聲說道:「鄉親們,孫閣老是帝師,是聖上最信任的人,為官清廉,聲名遠播。大家或許有誤會,本爵會找孫閣老談談,體恤民力,勸課農桑,不誤農時,關係大傢伙吃飯的大事,朝廷絕對不會胡來的。」
  說完幾句話,張恪穿過人群,直接走進了經略衙門。
  到了大廳,張恪雖然晉封定遼侯,是超品的爵爺,可是他沒有坐主位,而是老老實實坐在了王化貞的下首,就如同沒有出征前一樣。
  陳設一絲沒變,幾個月時間,三個人卻天翻地覆,有的黯然收場。有的卻一飛沖天!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沉默了半晌,王化貞打破了僵局。
  「永貞,衙門口那個情景,我還以為你會領著百姓直接找孫閣老說理去呢!」王化貞笑道:「不一樣,當了侯爺就是不一樣!」
  張恪微微一笑:「世伯,我又不是不懂規矩,孫閣老如今是聖上倚重的國之干城,我哪有什麼本事找人家麻煩。」
  的確和帝師拼聖眷,純粹是找死。頓時又沉默了下來。
  王在晉喝了一口茶,打量幾眼張恪,心中不由得讚歎,這小子不像以往那麼殺氣騰騰,鋒芒畢露,如同一把絕世寶劍,收入鞘中。坐在那裡,穩如泰山,威風內斂。顯然又提高了一個境界。
  「定遼侯!」
  「部堂,還是叫我永貞吧!」
  「嗯,好,那就叫永貞。老夫覺得你有些言不由衷啊!」王在晉笑道:「我們拿孫閣老沒辦法,你想要動手,只怕有十八般手段吧!」
  張恪心中一動,不知道是王在晉人老成精。看得通透,還是不滿失敗,想要挑動自己和孫承宗的矛盾!不管如何。張恪都不動聲色。
  「部堂,我張永貞說句大話,遼東能有今天,我是出了力氣,流過血的,不管什麼人,想要敗壞遼東大局,荼毒百姓,都不會有好下場!」
  張恪說著這話,統兵數萬,征殺疆場的霸氣肆虐,王在晉一陣愕然。其實老頭並不喜歡這種猖狂的武將,可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王在晉拱拱手,笑道:「永貞,老夫一走,遼東百姓就要靠你了!」
  「我義不容辭!」
  ……
  王在晉帶著壯志未酬的遺憾,離開了遼東。天啟任命他出任南京兵部尚書,雖然品級不變,可是誰不知道南京是流放失敗官員的地方,和當初的風光全然不同。
  王在晉一走,名義上遼東的大權都落在了督師孫承宗手裡。老孫立刻甩開膀子,放手大幹。
  他一口氣要建造四十七座城堡,從大凌河修到西平堡,然後繼續前進,一直修到三岔河,可以拓地四百里。
  除了城堡之外,還要修築墩台,烽火台,甚至等到這些工程結束,連綴起來,修成一道二百里的邊牆,則三岔河以西的土地就固若金湯。
  此時的孫閣老搖身一變,成了孫總工程師。雄心勃勃要想實現他的計劃,首先要增加經費,他向天啟建言,撥銀兩百萬兩,啟動工程。
  另外還要大量的人手,他又準備從遼東徵調三十萬工匠民夫。
  向朝廷要銀子,天啟看在老師的面子上,咬咬牙,先撥了一百萬兩。拿到了銀子的孫閣老驀然回首,卻發現他手下連一個民夫都找不到。
  派出無數官員,到各地去宣說命令,讓老百姓前去服勞役。可是各地百姓根本不在乎,他只有一句話,想要徵調他們也行,拿出巡撫衙門的命令,拿出張侯爺的命令!
  張恪和王化貞早就抱成了團,自從王在晉走了之後,他們一個忙著春耕,一個忙著向金州搬遷作坊,根本不理會孫承宗的命令。
  「張恪桀驁不馴,不服管束,難道王化貞也想有樣學樣嗎?虧他還是兩榜進士出身,修築墩堡乃是軍國大事,他竟然連人手都找不到嗎?」
  坐在孫承宗下首,有個黑瘦的中年人,冷笑道:「閣老,人當然能找到,卑職聽說了,四月王化貞徵集八千民夫在大凌河上造橋,早些時候,張恪徵調一萬二千人到錦州造船。」
  「混賬!」
  孫承宗一氣之下,竟然扯掉了幾根濃密的鬍鬚,拍案而起。
  「老夫要徵調人手,說是體恤民力,沒有人手,他們用就不管民力!簡直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黑瘦的中年人冷笑著站起,說道:「閣老說的沒錯,依卑職之見,他們就是陽奉陰違,分明沒有把閣老看在眼裡。」
  「嗯,袁副使,你馬上帶著士兵,拿著老夫的命令,我看哪個敢攔著!」
  「遵命!」
  黑瘦的中年人轉身下去,他就是在後世大名鼎鼎的督師袁崇煥!
  孫承宗非常賞識他,這個年輕人有闖勁,膽子大,能做事,是手上的一把利刃,派他出去,肯定無往而不利。
  孫閣老滿懷信心,可是到了三天之後,袁崇煥領著三百多人垂頭喪氣,一個個衣衫不整,眼睛通紅,好像是鬥敗的公雞。
  剛剛進了城,這幫人就衝到了街邊的茶館鋪子,抓起水壺就喝,好像一幫子渴死鬼投胎。廣寧百姓從來沒見過如此狼狽的一幫人,簡直都嚇傻了,不知道他們遭了什麼罪!
  袁崇煥晃裡晃蕩到了督師府邸,見到了孫承宗,跪在地上,就痛哭流涕起來。
  他不得不哭,興匆匆領著人馬出城,可是離開了廣寧之後,各地都是田莊,見到他們來了,所有莊子全都嚴防死守,把門關的嚴嚴實實。
  無論他們說什麼,就是不讓進去,更不聽他們的命令。
  更有甚至,護莊的民兵用火銃打他們。袁崇煥只帶了三百人,面對著嚴防死守的莊子,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吃的沒了,就連水都沒有。有人從河裡弄了點水,可是不出半天就有人拉肚子了,找來軍醫官檢查一番,才弄清楚原來水源被投毒了。
  百姓們把他們當成了韃子對待,袁崇煥咬牙撐了三天,他是真不想低頭,可是底下的人撐不住了。又饑又餓,還拉稀,什麼漢子能承受得了……
  「閣老,卑職算是看明白了,一切都是張恪和王化貞在背後搞鬼,慫恿刁民作亂,耽誤築城大計,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孫承宗吹鬍子瞪眼,用力地喘息著,想了半晌說道:「老夫這就上奏朝廷,你也別閒著,既然刁民敢對抗朝廷,那就不能容他們。火速調集馬世龍兩千兵丁,由你統領,立刻去平亂!」
  孫承宗說完,轉身就去寫奏折。而袁崇煥則是一躍而起,彷彿滿血復活,風風火火,衝出了經略府,飛身上了戰馬。
  「都給我聽著,刁民作亂,竟然違抗天兵,馬上跟著本官出城平叛!」
  袁崇煥再度領兵出城,而且還特別從巡撫衙門前面經過,鼓噪前進,生怕別人不知道。而此時,王化貞和張恪正在後堂商量事情……


第371章 憤怒的九千歲
  從春秋戰國開始,中原王朝就修建長城,抵抗北方的遊牧民族。發展到了明朝,更是形成了長城,烽火台,墩堡,城池完善的防禦體系,護衛著帝國的安全。
  面對著建奴,修造城堡,加強防禦未必是錯的。可是凡事過猶不及。在歷史上孫承宗到了遼東之後,沒命的修造城堡,每年扔進去四五百萬兩銀子,生生掏空了大明的家底,財政枯竭,各地流民起義不斷,生生把大明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而孫閣老所謂光復的土地都是建奴不要的緩衝區,屯田收入每年也不過區區十八萬兩,以遼人守遼土,結果培養出來一個關寧武將集團,這幫人完全指望著朝廷供養,他們養寇自重還來不及,根本沒有本事膽識和韃子作戰。
  明亡於流寇,而流寇產生是因為無力賑災,究其原因,就是遼東佔用了太多的軍費,擠佔了其他支出。
  而孫承宗就是一手挖了無底的黑洞,並且不停往裡面撒錢的笨蛋。
  只能說他比較幸運,及早從遼東抽身,沒有身敗名裂。
  如今孫老師又到了遼東,並且故技重施,繼續他的大工程,張恪是嚴重嗤之以鼻。就連對軍事不太明白的王化貞都看不下了。
  「修幾十座城池墩台,耗費磚瓦木料無數,需要民夫三五十萬,工期至少五年。就算建奴不來打我們,光是消耗的民力和財力,就足以掏空遼東,掏空大明朝!」王化貞氣得直拍桌子,罵道:「朝廷那些混球是怎麼想的,難道就因為光復四百里故土的虛名,就讓他們發了瘋?清流誤國啊!」
  張恪從懷裡拿出了一張遼東地圖,送到了王化貞面前。
  「世伯,你請看。孫閣老要修造城池墩台的地方,都是在三岔河以西。經過連番戰鬥,從大凌河到三岔河,中間就是我們和韃子的緩衝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把城池修到這裡,也不能真正說光復這些土地。更何況就算朝廷給了足夠銀子,也修不過去!」
  「噢?怎麼說?」
  「道理再明白不過了,在廣寧附近修城池韃子或許不管,可是到了三岔河附近。韃子會眼睜睜看著嗎?」
  「啊?」
  王化貞盯著地圖,突然驚呼出來。
  「沒錯,城池沒有修好,工匠民夫就沒有藏身之地,等於是送到了韃子嘴邊,任由人家吞吃啊!只要韃子不停襲擾,想修城池簡直是做夢!」
  王化貞想了想,又問道:「永貞,要是派一些軍隊保護呢。會不會好?」
  「不會!」張恪斬釘截鐵說道:「派的人少了,韃子就吃掉,多了,慢慢消耗。也能吞掉。只有集中比韃子還強大的兵力才能保證施工。可是到了那個時候,直接收復全遼就算了,何必還修城池呢!」
  話說到了這份上,是徹底把孫老師的一套推翻了。只是這玩意是張恪和王化貞明白。朝廷的那些榆木腦袋,還有孫閣老肯定想不明白。
  「唉!」王化貞重重歎口氣。
  「永貞,為今之計只有一個。就是把孫承宗趕出遼東。可是他乃是當朝閣老,聖上的老師,有皇上支持,有清流力挺。連王在晉和王象乾,說趕走就趕走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啊!」
  張恪微微一笑:「世伯說的有理,的確很難,可是不做不行啊。我得到報告,建奴已經內亂了,皇太極和代善正在爭奪汗位。必須趁著建奴內亂,無暇顧及的時候,把老孫趕走,要不然……」
  張恪沒有說下去,可是王化貞也清楚了他的意思。
  正在此時,突然外面一陣喧嚷之聲,衛兵急匆匆跑進來。
  「啟稟侯爺,袁崇煥和馬世龍帶領著人馬出城了。」
  「走,去看看!」
  兩個人一前一後,到了前院,就聽到嘈雜的聲音,不時有馬隊趾高氣揚地通過,上面的騎士還不停地偷瞄巡撫衙門,大說大笑。
  「哼,常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王化貞氣憤地罵道:「永貞,看樣子他們是要來硬的了,不能讓他們禍害百姓,我這就出去,攔住他們。」
  「慢!」
  張恪突然攔住了王化貞,拉著他就往後堂走去。王化貞還不服氣,憤怒地說道:「永貞,你可是領兵大將,難道怕了他們不成?」
  「世伯,打狗總要看主人吧!現在出手,肯定會被上奏朝廷,說咱們專橫跋扈,要真是聖上下了旨意,免了咱們的官,又該如何?」
  王化貞張了張嘴,只能嘟囔道:「罷免我倒是無所謂,可是遼東不能沒有永貞啊!」
  腦袋冷靜下來,王化貞被張恪拉回了屋中,把親衛打發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張恪長長歎了口氣。
  「世伯,事到如今,只有讓孫承宗折騰了!」
  「永貞,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張恪搖搖頭:「他背後站著皇上,我們又能如何,唯有等他折騰的天怒人怨,皇上也留不下了,自然就滾蛋了。我們能做的就是推波助瀾,讓毒瘡盡快鼓出來吧。」
  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有些事情只有鬧出了後果,上面才會幡然悔悟。在這之前,說多少都沒有用!
  王化貞一屁股坐下來,眼望著天棚,歎道:
  「唉,老天保佑吧,快點結束,老百姓也少受些苦。」
  ……
  袁崇煥是個恨不得明天就當上部堂高官的人物,要不然他也不會從福建跑到遼東。自從領了孫承宗的命令之後,底氣一下子就充足了。
  率領著大軍一路橫掃,沿途的田莊誰敢反對,大軍毫不猶豫地攻擊進去。
  不到兩天時間,他就衝破了三十幾個田莊,徵集了一千五百多名民夫。這些百姓用繩子拴成一串,在官差的押解之下,離開了村莊,踏上了修建城池的道路。
  百姓們深藏的記憶被喚醒了,徵調的苦役能有多少回來的?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誰都知道,此一別只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痛哭流涕,妻子扯著丈夫,兒女圍著父親,蒼顏白髮的老翁老嫗,盯著遠去的孩子,淚水模糊了視線,每個人在心頭不停的咒罵,恨不能撕碎了害人的官兵,可是他們手上有多少力量,怎麼抗衡幾千人馬!
  百姓默默咬牙切齒,把怨恨壓在心頭。
  可是有地方的百姓不想忍受,花兒營周圍的十多個田莊得到了消息,他們立刻決定聯合起來,五百名民兵,兩千名青壯男人,拿著鐮刀鋤頭,站在了花兒營的城頭,怒視著進犯的官兵。
  「來吧,不管是誰,老子都拼了!」
  沉默寡言,如同蒿草一般的百姓終於勇敢地對苛政說不!
  ……
  紫禁城,司禮監。
  「九千歲,大事不好了!」
  小太監慌裡慌張地跑了進來,偷眼看去,紅木圈椅上並沒有魏忠賢。
  突然對面的房間傳出一聲,「有什麼了不得的事,值得大喊大叫的!」
  伴隨著聲音,一位穿著蟒袍的大太監走了出來,正是司禮監掌印張曄。
  小太監慌忙跪倒:「小的拜見祖宗。」
  「起來吧。」
  「是,啟稟祖宗,這是遼東送來的急報。」
  張曄一聽眉頭緊皺,急忙接了過來,展開之後,一目十行,快速瀏覽一遍。
  「唉,孫承宗挺穩重的人,怎麼鬧出這麼大亂子。竟然逼得百姓造反,他不知道哪裡是戰場嗎,簡直胡鬧!」
  正說著,老魏垂頭喪氣從外面走了進來,雖然帽子壓得很低,可是看得出額頭一片青紫。
  坐在了他的椅子上,突然抓起杯子,碎的紛紛碎。
  「混賬王八羔子,竟敢說咱家害死了聖上的子嗣,給咱家一萬個膽子,咱家也幹不出來啊!」老魏說著又連摔了兩個茶杯。
  張曄在一旁突然笑了起來。
  「師兄,你是什麼意思,看我倒霉心裡高興嗎?」
  「不不不,魏公公,你看看這個吧,保證高興。」


第372章 出手
  天啟元年,張焉被選入宮,此女美貌過人,儀表端莊秀麗,立刻贏得滿堂彩,在三千佳麗之中脫穎而出,成為天啟的皇后。
  轉過年,皇后就懷了身孕,天啟可高興壞了,扳著手指頭算算,孝宗皇帝朱佑樘只有一個皇后,一個兒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這小子荒唐了十幾年,連個兒子都沒留下,稀里糊塗死了。
  接著是朱厚照的堂弟朱厚熜即位,嘉靖皇帝御極四十五年,生了八個孩子,可是成年的只有兩個。
  朱厚熜死後,隆慶皇帝即位,也只有兩個兒子,而接下來的萬曆皇帝和泰昌皇帝朱常洛,子女雖然不少,可是能活到成年的寥寥無幾。
  皇家子嗣艱難,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有的人就說深宮如海,看起來富麗堂皇,最為尊貴,可是其中的怨煞之氣太重,小孩子福薄命淺,承受不住天家的富貴,早早的都死了。
  這只是尋常百姓的看法,還有另外一種傳說,在民間到處流傳。
  那就是宮中有了小人,專門暗害皇子,想要絕了朱家的後代。
  這種說法在天啟即位之後,就不斷出現,並且被越來越多人接受。究其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天啟連續生了三個女兒,而三個女兒全都早夭,長女活了一歲多,次女不到一歲,老三最可憐,連名字都沒留下,剛出生就死了。
  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國人最好誅心之論,小公主接二連三去世,背後一定有黑手。
  甚至有人煞有介事地宣揚,漸漸的矛頭都指向了天啟的乳母客氏。大戶人家都有請乳母的習慣,更遑論皇家。怪就怪在天啟已經登基稱帝,是成年人了,善待乳母無可厚非,但是天啟對待客氏太不尋常了,不光封為奉聖夫人,還大加封賞客氏的家人。一時間客氏的親戚在京中橫行無忌。
  因此就有人說客氏迷惑了小皇上,這個蛇蠍婦人為了把皇上捏在手中,不惜殘害其他嬪妃。每逢有人懷孕,就暗中做布偶詛咒,甚至暗中下藥毒害。
  還有人說客氏不過是婦人一個。沒有什麼本事,真正害人的是廠公魏忠賢。消息越傳越廣,甚至有御史上奏彈劾。
  老魏拿到了奏折,根本沒有在乎,他直接大大方方送給了天啟。他很明白,天啟是萬萬不會相信這種胡說八道的。
  果然天啟震怒,下旨意責罰上奏的御史,打了四十棍子,發配雲南充軍。
  老魏越發得意。有天子撐腰,他還會怕誰。
  可是就在這時候,天有不測風雲,皇后張焉突然小產。
  懷孕八個月。是個帶把兒的,渾身青紫,皇后看了一眼,就昏死過去。天啟更是痛徹心扉。天天盼著兒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竟然流產了。
  天啟就像是暴怒的野獸。把宮裡所有太監宮女,還有太醫全都抓起來,言行拷問,打死無數。
  往常這種事情都是東廠一手操辦的,可是天啟竟然沒有讓魏忠賢處理,而是直接交給了錦衣衛,並且派遣司禮監秉筆王體乾去調查。
  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可嚇壞了魏忠賢,這代表著聖上已經懷疑他了。
  太監不管多輝煌,權力多大,都是皇上面前的一條狗。生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間。想到這裡,魏忠賢再也沒法淡定了。
  他跪在乾清宮前面,任憑冰涼的雨水濕透蟒袍。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原本隨時可以見面的皇帝,竟然足足讓他一個時辰,等到進入寢宮的時候,老魏幾乎癱瘓了。他在天啟面前賭咒發誓,絕無陷害皇后,絕聖上子嗣的心思。
  天啟終究不是無情的人,他原諒了老魏,還安撫他,說並非遷怒於他,只是皇子死去,他心裡難受云云……
  魏忠賢托著疲憊的身體從乾清宮回到了司禮監,到了自己的地盤,魏公公立刻爆發了,他把茶壺茶杯摔得粉碎。
  「查,給咱家徹查,哪些告咱家黑狀的狗屁言官,一個也別放過!通通抓起來,讓他們嘗嘗詔獄的滋味!」
  東廠可是有名的魔窟,這回又要吞噬活人了。
  老魏發洩了一通,又坐在了椅子上,看了一眼旁邊的張曄,自嘲地笑了一聲。
  「師兄,讓你看笑話了!」
  「唉!」張曄突然歎口氣,搖搖頭。
  「魏公公,你可是想明白了?」
  魏忠賢稍微一愣,隨即咬牙切齒說道:「咱家明白了,全都想明白了。那幫文官都是沒良心的玩意,翻臉比翻書還快。咱家往日對他們太客氣了,還幫著孫承宗出鎮遼東。可是他們怎麼對付咱家的,好大的屎盆子,絕聖上子嗣,陷害皇后太子,誅九族都不夠的罪過啊!」
  老魏像是負傷的野獸,大聲咆哮著。
  張曄則是不動聲色,等他發洩夠了,淡淡地笑道:「魏公公,我大明歷來提防著武將,可是要咱家說,也不該太過了。張恪有兵有將有功勞不假,可是他真能一呼百應,底下人就跟著造反嗎?這天下還是姓朱的,他翻不了天。那些文官可不一樣,他們嘴裡說著致君堯舜,可是想的是做伊尹,別說內廷的人,就連主子萬歲爺都想管起來!」
  放在往日,老魏不會在乎,可是被打了這麼一悶棍之後,張曄的話簡直到了說到了心裡。
  「師兄高見啊,咱家怎麼就鬼迷心竅,非要得罪定遼侯,真是不值得啊!此時只怕張恪都恨死咱家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老魏用力地拍著腦門,張曄微微一笑:「魏公公,無妨,你看看這個吧。」
  說著把兩份東西放在了魏忠賢的面前,老魏頓時臉色一變,苦笑道:「師兄,咱家這字還認不全啊。」
  「倒是咱家忘了!」張曄笑道:「第一份是皇家銀行歷年的賬目,從萬曆四十八年開始,張恪通過金銀兌換,前前後後給宮裡送了五百多萬兩銀子,當然其中不少都充作軍用。不過內廷也花了不少,要不然咱們的日子會更難!」
  「啊!」
  老魏雖然權傾朝野,可是有一樣東西他碰不到,那就是神秘的皇家銀行!從萬曆到天啟,老總管陳炬把銀行交到了張曄手裡,一直以來,老魏只是隱隱約約知道只鱗半爪,可是他從來沒有不敢想,區區的銀行,竟然能給宮裡這麼多銀子!
  「張,張恪他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嗎?」
  張曄笑著搖搖頭:「咱家不知道張永貞有沒有這個本事,可是咱家知道,一個在前線打仗,手上最需要用錢的人,竟然從不剋扣宮裡的銀子。說這樣的人是大奸大惡,只怕魏公公也不信吧!」
  老魏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何止不是奸臣,簡直就是赤膽忠心,是人臣的表率。咱家這就去求見主子,把孫承宗從遼東趕回來,平遼大事全都交給定遼侯。」
  「慢!」
  張曄急忙攔住了衝動的老魏,輕笑道:「魏公公,此時怕是不妥吧!」
  老魏一愣,隨即笑道:「是咱家魯莽了,只怕主子心裡還疑著咱家呢。」老魏終於恢復了清醒,可是他的眉頭緊鎖起來。
  「師兄,孫承宗是清流出身,東林的幹將,把他弄掉,正好能出咱家胸中怒氣,可是他是主子老師,深受信任,想把他趕下台,恐怕不容易啊。」
  張曄笑著點點頭:「魏公公所言甚是,你再聽聽這份密報。」
  說著就緩緩念道:「孫承宗入遼之後,大興土木,四處拉丁抓夫,無所不用其極,貽誤農時,生民不安。父哭其子,妻盼其夫……遼東前線,民心浮動,百姓不安,倘若建奴趁機擾亂民心,則大局不穩……」
  「好大的膽子!」
  老魏氣得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來人,快去把刑部尚書崔呈秀請來,咱家有要事找他。」


第373章 衣錦還鄉
  數百精騎簇擁著張恪,像是一陣旋風,向前湧去。一口氣跑了大半天,日頭剛剛偏西,一行人總算是趕到了義州。
  雄偉的城池,高大的城牆,威嚴地聳立在面前。
  城門前來往的客商不斷,有漢人,也有蒙古人,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聽到有馬蹄聲,大家都輕車熟路,急忙向兩旁閃去,留出了中間的道路。
  「好雄壯的騎兵,快看,他們的鎧甲怎麼那麼亮?」
  「少見了不是,那叫明光鎧,能晃瞎眼睛的!」
  少年羨慕地說道:「要是我也能穿上該多好啊。」
  旁邊一個大漢笑道:「小娃娃,想什麼呢!明光鎧可不是誰都能穿的,唯有親衛營才能穿,那可是精銳中的精銳,一個能打十個!」
  親衛營!
  大漢說著,突然像是被蠍子蜇了,一下跳了起來。
  「是,是侯爺回來了!」
  他這一嗓子喊出,頓時所有百姓都愣住了。能值得這麼多親衛營士兵保護的,除了義州兵的創始者定遼侯張恪,還能有誰!
  一想到張恪,在場的百姓全都沸騰了。
  這個名字簡直就是他們的驕傲!幾年時間,從小小童生投筆從戎,一路高昇到少保,再晉封侯爵,簡直就是超級傳奇。
  而且這個傳奇並非遠在天邊,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隨著張恪的快速崛起,義州衛也成了將官的搖籃。
  幾年時間,一共出了五位總兵,兩位副總兵,其餘參將,游擊不下二十位,至於千總,把總。百總更是數之不盡。
  人人參加,個個當官,幾乎成了義州城的特色。就算是當年名動天下的戚家軍,都沒有這種威風。
  參軍打仗,立功受賞,使得多少貧寒之家一躍成為官宦。以往娶不上媳婦的年輕人,現在甚至有關內的媒人主動跑來,把黃花大閨女送上家門。
  翻天覆地的變化,幾乎所有人都對張恪心存感念。
  見到他的隊伍回來,大家不停揮手。扯著嗓子大喊,熱情歡呼,當張恪的戰馬經過,就彷彿火山爆炸一般,歡呼聲如同潮水。不管男女老少,爭相揮手。
  更有年輕的女子呆呆凝望著,定遼侯大人年紀輕輕,英俊瀟灑,蟒袍玉帶。簡直就是想像中的完美郎君,夢中才能碰到的夫婿!
  有人淚水唰地流了下來,誰都知道侯爺早就成親了,只恨爹媽沒有早生幾年。不然她們也有機會。
  還有志氣更高的,成親又如何,大丈夫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就算不能當正牌侯爺夫人。只要能陪在身邊也就足夠了。
  張恪還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禍,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回家。
  從天啟元年開始。先是經營草原,爆發營州之戰,接著廢兩改元,部署攻擊長生島,前前後後又打了多半年時間。
  屈指一算,小兩年沒有回家,老娘和小雪都咋樣了,兒子肯定會說話了,只是不知道小傢伙知不知道叫爹……
  一想到這裡,張恪的心突然變得熱乎乎的,什麼陰謀詭計,什麼勾心鬥角都扔在了一邊。他只想著好好看看妻兒,享受家的溫馨。
  戰馬飛奔進城,不用費勁找,只要沿著最寬闊的青石路向前,走到盡頭就是侯府。
  比起張恪走的時候,府邸又擴大了不少,門前十幾個家丁侍衛來回巡視。只見一騎飛至,嚇了他們一大跳。
  有個年輕的急忙衝了上去,心說誰這麼大膽子,敢在侯府面前縱馬。他沒走出兩步,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傻小子,是侯爺回來了!」
  一聽侯爺兩個字,就好像中了定身法,全都愣住了,緊接著跪倒一大片。
  「恭迎侯爺回府!」他們畢恭畢敬地喊道,聲音之中充滿了激動。
  「起來吧!」
  張恪只留下了一句話,就邁著大步,幾乎是一溜兒小跑,衝到了府中,一路穿宅過院。正向前走著,突然聽到一陣嬌笑之聲。
  循著聲音,到了一扇月亮門前面,張恪強壓著撲通撲通的心跳,向裡面看去。
  整潔的小院裡,擺著鞦韆、木馬、蹺蹺板等玩具。在玩具的中間,有個小小的身影,戴著虎頭帽,身上穿著彩蓮衣,伸著兩隻白嫩嫩的小手,正在奔跑嬉鬧著!
  孩子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宛如最好聽的音樂,張恪再也忍不住了,邁著大步,衝進了院中。
  就在眾人瞠目結舌之時,一把將小娃娃抱起來,用滿是胡茬的臉親暱地蹭著小東西。
  小傢伙被突如其來的傢伙嚇傻了,黑豆豆的小眼睛瞪得溜圓,盯著眼前的不速之客,突然他扁扁嘴,淚水撲簌簌流淌下來。
  「哇……哇……」
  小東西扯著嗓門大哭,可是非但沒有得到同情,還引來一陣大笑。
  「好,哭得真有勁,像是我的兒子!」張恪得意的大笑。
  一大一小的聲音驚動了院子中的所有人,淚水模糊了所有人的眼睛。
  中年的婦人掙扎著從板凳上站起,伸出兩隻枯瘦的手,用力踮著腳,摟住了張恪的脖子。
  「恪兒,你可算是回來了!」沈氏的淚水不停地湧出來。
  張恪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抱著老娘的肩頭。
  他的膝蓋彎曲,緩緩跪在地上。
  「娘,不孝兒回來了!」
  「快起來,都是侯爺了,還跪什麼啊!」沈氏責怪道。
  「侯爺算什麼,再大的官不也得有個娘嗎?」
  一句話說到了沈氏的心坎裡,頓時破涕為笑,抓著張恪,說道:「這話娘愛聽,恪兒,你等著,娘去包餃子,咱們一家吃團圓飯!」
  「娘,讓他們下人去吧,咱們好好聊聊。」
  沈氏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屋簷下的小雪,突然心疼地說道:「不了,娘得親手做飯。傻小子,好好陪陪雪兒!你們小兩口說說話,娘就不在這礙事了。」
  沈氏意味深長地看了小雪一眼,轉身離開。張恪緩緩站起身,一雙眼睛落在了佳人的身上。
  許久未見,小雪變得更加成熟,清瘦的小臉精緻的如同瓷器,散不開,化不去的憂愁讓人心疼欲碎。
  張恪彷彿被針紮了一樣,喉嚨堵著東西,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唯有大步向前,將佳人用力摟在懷裡。
  兩個人碰觸的一剎那,就彷彿最強烈的化學反應,互相用力抱住對方,耳鬢廝磨,貪婪嗅著對方的氣息,感受著對方的溫度。
  瞬間,天地都消失了,甚至自己都沒有了,只剩下對方……
  如此美妙的境界,突然極不順耳的哭聲響起,把他們喚回了現實。張恪不快地盯著小東西,小東西同樣警惕地盯著他。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竟然敢抱著媽媽,要知道那是只有小爺才能抱的,你算個什麼東西!
  這爺倆互相較勁,只不過實力太懸殊了,小傢伙又要哭泣。小雪一把抱起了他,笑道:「琰兒,你不是天天念叨著爹爹嗎,現在爹爹回來了,怎麼不敢認了!」
  小東西扭過頭,根本懶得看張恪。
  張恪摸了摸鼻子,心說我有那麼差嗎!
  小雪看出了張恪的尷尬,急忙說道:「孩子都認生,過幾天就好了。」
  兩個人手挽著手,邁著步子,到了房間之中。
  「恪哥,看著眼熟嗎?」
  「嗯,好像和出征之前差不過。」張恪含混地說道。
  這時候乳娘從外面走進來,把張琰抱在懷裡,笑著說道:「侯爺,豈止是差不多,就是一模一樣。看到沒有,桌上還有半杯水呢,那是侯爺喝剩下的。夫人每天都換新的,從不間斷,就等著侯爺回來呢!」
  張恪向小雪望去,只見她紅著臉,把臉蛋埋在了胸口。張恪默默抓起了水杯,猛地喝乾,勝似最烈的美酒,一瞬間就醉了……


第374章 老娘的教導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張恪成了定遼侯,老娘和妻子都成了超品夫人,穿戴的衣服,身邊伺候的丫鬟,吃喝用度,全都有規矩。要是出門那就更麻煩了,光是車駕都要排半條街道。
  沈氏一貫節儉持家,受不了排場,小雪更是一切聽老娘的,輕易絕不出門。身份越高,受到的限制反而越多,反而讓沈氏格外不自在。
  兒子回來,倒是讓她心花怒放,也顧不上傭人的勸阻,親自下廚,撿張恪喜歡的菜色弄了一大桌。
  一家人團團圍坐,沈氏看了看侍女,衝著她們擺擺手。
  「你們都下去吧,廚房給你們備了席面,再不去就涼了。」
  侍女們急忙點頭,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走,偷眼看著張恪。
  「怎麼?老夫人的話也不聽了?」
  「奴婢們不敢!」侍女們慌忙低下頭。
  張恪不耐煩地擺擺手,侍女們像是見了貓的耗子一樣,乖乖溜走了。沈氏看著她們的背影,笑道:「還是恪兒威風大,平時老身說她們,她們都說什麼規矩,規矩,我看她們眼裡就沒有我,光有規矩!也不知道這侯府是誰當家!」
  小雪道:「娘,她們說的也未準是錯的,戲文裡不是常說侯門深似海,恪哥封了侯爺,那麼多人盯著他,不規矩,不體面,傳出去會被別人笑話的。」
  沈氏看著臉蛋紅潤的兒媳婦,忍不住笑道:「聽聽,小雪這丫頭光知道給你長臉,就不怕給為娘找麻煩!」
  看得出來,老娘一肚子怨氣。
  張恪笑道:「娘,您老也別委屈了自己,咱們不是在京城眼皮子底下,順心如意就好。沒什麼人敢嚼舌頭根子。說句不客氣的話,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管家也是一樣,那些婢子看得不順眼,只管家法教訓就是了!」
  沈氏一聽,連忙搖頭,「使不得,使不得,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老身可下不去手。」
  坐在門邊的卉兒突然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抱怨道:「娘就是太心善了,就是上次兩個婢女竟然把琰兒掉到了井裡,只是驅逐出去。換成別的人家,早就打死了!」
  卉兒到底年幼,嘴裡沒個把門的,此話一出,沈氏和小雪的臉色都沉了下來,嚇得她一吐舌頭。
  張恪頓了一下,伸手把兒子張琰抱在了懷裡。小傢伙難得沒有哭鬧,只是低著頭。
  「琰兒,掉進井裡怕不怕?」張恪漫不經心地問道。
  黑眼珠轉了轉,小傢伙突然脆生生說道:「不怕。娘說了,男子漢什麼都不怕!」
  「哈哈哈,是我的兒子!」
  張恪哈哈大笑,摸了摸懷裡。掏出一串光華閃閃的珍珠,每個都有鵪鶉蛋大小,塞到了兒子的胖手裡。
  「拿去玩吧!」
  這麼大的珍珠每一顆至少值上千兩銀子。一串幾十顆,尤其是中間最大的一顆還是夜明珠,簡直價值連城。可是小小的張琰竟然撇撇嘴,根本看不上眼。
  「娘,娘說了,這,這,是女人戴的。」
  小雪沉著臉,呵斥道:「琰兒,爹爹給你的東西,你怎麼能嫌棄呢?」
  小張琰平時最怕娘親,一聽呵斥,急忙低下了頭,手裡抓著珠子,悶頭不語。
  「琰兒,是爹錯了!」張恪把可憐兮兮的兒子抱在眼前,笑道:「是爹爹疏忽了,哪能隨便拿點東西就打發琰兒,爹爹向你道歉,不過爹爹可沒有忘了給你準備禮物。」
  張恪一擺手,外面親衛跑進來,吩咐兩句,不多時又跑了回來,手裡抱著一個大箱子,氣喘吁吁。
  輕手輕腳把箱子展開,大家都向裡面望去,尤其是小張琰,更是把眼睛瞪得老大,捨不得眨一下。
  張恪抱著兒子過去,從箱子裡拿出一件件東西,擺在兒子面前。
  足足有二十八個黃澄澄的小動物,獅子老虎,野熊大象,乃至騾馬雞鴨,應有盡有,每一個都有拳頭大小,做工極為精細,簡直和活得一樣。
  最出奇的是每個動物都有機關,只要輕輕轉動,小動物就能在地上走動,不多,只能走八步而已。
  不過這也足夠讓小張琰傻眼了,他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玩的東西,頓時伸出了兩隻小胖手,掙扎著就要抓。
  可是一隻大手抱著他,非但不讓他抓,還往後走。小傢伙扁扁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琰兒,叫聲爹聽聽,只要叫一聲,就讓你玩!」
  天可憐見,張小少爺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威脅了,黑亮的小眼睛盯著眼前的傢伙,又看了看地上的動物。
  小傢伙終於妥協了,一聲細如蚊訥的聲音喊出。
  「爹爹……」
  「哈哈哈!」張恪笑得從來沒有這麼開懷,趁機在兒子的臉蛋上狠狠親了兩口,屋子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回家之後的張恪完全換了一個人,每天都妻兒黏在一起,有空就去和老娘聊聊天。不過他絕口不提打仗的事情,更不會說朝廷的事情。
  一連半個月時間,全家都沉浸在歡樂當中。
  這天晚上,張恪去老娘問安,張琰就像是樹袋熊一樣,緊緊摟著爹爹的脖子,十幾天下來,小傢伙從排斥到親暱,簡直片刻離不開爹爹了,弄得小雪都吃醋了。
  果然是臭味相同的爺倆!
  張恪滿面春風,來到了沈氏的房間裡。
  「娘,我和下面人說了,要從京裡請幾個老宮女過來,她們會伺候人,也下得去手,好好管管家裡頭的侍女丫鬟們,省得給您老添麻煩。」
  沈氏微微點頭,苦笑道:「恪兒,娘不是拉不下臉,我就是想著咱們家能到今天,除了你有本事,也要多虧老天爺厚待咱們,人不能忘本。對別人要心存善念,對待朝廷的事情,也要多上心。有句話怎麼說來的,當官不替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你可要記在心裡頭啊。」
  老娘這是話裡有話啊,張恪頓時坐直了身體。
  「娘,您老是不是聽說什麼風聲了?」
  沈氏長長歎口氣,說道:「你也別怪下面人,我這幾天就聽他們議論,說是朝廷抓了好多百姓,逼著他們去修城池,造長城。不少人家都,都被砍頭哩!」
  沈氏說著,臉色慘白,戰戰兢兢問道:「恪兒,這,這不是你幹的吧?」
  「當然不是!」張恪毫不猶豫搖頭,說道:「娘,孩兒現在只能管著金州復州,徵調民夫是孫閣老的事情……」
  「娘不管誰的事情!」沈氏盯著張恪,一字一頓說道:「恪兒,你當了大官,可不能忘了本啊!」


第375章 慘案
  清澈光亮的西洋鏡中,一雙素手,緩緩梳著青絲。小雪的頭髮很長,帶著微微的波浪,柔順潤澤,披散開,寬寬的一面,比起綢緞還要柔順。
  恪哥一直喜歡撫弄著長髮,什麼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都跑了出來……
  一想到張恪,小雪的臉上綻放出一股難言的甜蜜。女人就是嬌花,男人才是花匠,離開了澆灌,多艷麗的花都會衰敗枯萎的。
  張恪回來十幾天,小雪的笑容比起過去一年都要多,都要絢爛,日子要是一直持續下去,該多好啊!
  撲哧,女人輕笑了一聲。
  「有什麼高興事說出來聽聽。」
  熟悉的聲音傳來,小雪急忙回頭,張恪穿著細布袍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和那些喜歡錦緞絲綢,繁華艷麗的達官顯貴不同,張恪最喜歡穿布衣,而且最好還是八九成新,洗得柔韌貼身,通風散熱,最是舒服不過。
  當然這不代表張恪就是節儉克己的道學先生,該花錢的時候,他從來不手軟,比如這次雖然草草回來,可還是從日本朝鮮,乃至西洋買了不少稀罕玩意,珠寶首飾,精巧的座鐘懷表,西洋玩具,能擺滿好幾個屋子,上至老娘,下至寶貝兒子,全都有份。
  小雪見張恪回來,急忙把梳子放在一旁,小聲問道:「琰兒可睡了?」
  「嗯,那個小祖宗不睡,我哪敢回來啊!」
  張恪一屁股坐在床上,小雪貼心地站在身後,輕輕揉捻酸硬的肩膀。
  「唉,哄孩子比打仗都累,真是難為你們了!」
  小雪笑道:「知道女人的艱難了?不過恪哥,小孩子也別太寵著,該管就要管。人家都說嚴父慈母,結果黑臉都讓我辦了,這可不行啊!」
  張恪笑著抓住了小雪的手,宛如軟玉,滑嫩舒適。
  「呵呵,我這個當爹的,一年到頭都陪不了孩子幾天,要是再給他黑臉看,豈不是太失敗了?再說了,有我這個當爹的。琰兒未來能差嗎?」
  張恪話裡透著強烈的自信,可是小雪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欣喜若狂。
  輕輕轉過身,款款坐在張恪對面。
  「恪哥,當官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剛剛娘把我叫過去,問了不少事情,這回輪到夫人教訓了,有什麼訓斥。只管說吧!」
  「恪哥,你是大老爺,奴家可不敢多嘴!」
  「哈哈哈,說破無毒。總讓你們擔驚受怕的,也是我的不對。」
  見張恪語氣赤誠,小雪膽子就大了起來,沉吟半晌。說道:「恪哥,是不是朝廷猜忌你了,所以讓孫。孫閣老來遼東?」
  張恪歎口氣,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連你都知道了?」
  「人家又不是傻瓜!」小雪白了張恪一眼,說道:「把你調到遼南去了,義州,廣寧都交給了孫閣老,就算是傻瓜也看得出來啊。」
  這回輪到張恪吃驚了,他知道天啟猜忌自己,這時候和孫承宗直接衝突,鬧翻了,拼聖眷。萬一天啟下一道旨意,把自己調走,那還真不好辦了。
  因此他故意裝得老實順從,從來不在外人面前說孫承宗一句壞話。張恪自以為做的很不錯了,可是沒想到竟然小雪都能一眼看穿,難道自己演戲的本事這麼差?
  張恪不由得氣餒,小雪見他不說話,小心臟又提了起來。
  「恪哥,人家是個笨丫頭,不該多嘴的。」
  張恪微微一笑,順勢伸手攔住小雪的肩頭,把她抱在懷中。
  「小雪,你說有一天我變成自私自利,一心想著爭權奪利,不顧百姓死活,不管天下大局,陰謀算計,卑鄙無恥的壞蛋,你,你會怎麼看我?」
  「不會的!」小雪像是觸電一般,猛地說道:「恪哥,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是說假如……」
  「不!」小雪伸出玉手,擋在張恪面前,堅定地說道:「恪哥,你不是,永遠都不是!」
  小雪伏在丈夫的胸前,雙手緊緊環抱著他的脖子,眸子飽含著深情。
  「恪哥,你是拯救遼東百姓,戰勝建奴的大英雄,大豪傑!力挽狂瀾,戰功彪炳,比起徐達,常遇春還要威風!你是我的丈夫,琰兒的父親,我們的驕傲。小雪再笨,可是也不會看錯人的!」
  說著,淚水撲簌簌流淌下來,不一會兒就濕透了衣襟。
  張恪輕輕撫弄著小雪的長髮,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微笑道:「當官的人都知道,文官身上繡著飛禽,武將身上是走獸,合在一起就是衣冠禽獸,在大明朝當官,就別想做好人!」
  「不,相公身上穿的是麒麟服,是瑞獸,和他們不一樣!」小雪頑固地說道。
  「哈哈哈,別人當好官靠著聖人教誨,張恪當官要靠著賢妻教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了。」
  「當真?」
  「自然是真的,雪兒的話比起孔老二有用多了!」張恪說著,一個虎撲食,把小雪壓在了身下,漫漫長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融在一起……
  「啟稟大人,客人前來。」
  張恪懶洋洋擺擺手,說道:「我不是交代過麼,誰都不見,給我打發了……」
  手下人一臉的為難,苦笑道:「侯爺,不好攔啊!」
  「這是我的家,有什麼不能攔的?」
  此時,突然一陣爽朗笑聲傳來。
  「定遼侯,永貞兄,呈秀來的匆忙,還請不要見怪,我給你賠罪了!」
  說著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高大的官員,大紅的二品官服給外顯眼,在他的背後跟著兩個隨從,其中一個手裡捧著金燦燦的尚方寶劍。
  張恪一見,急忙起身,笑道:「原來是欽差大人來了,請恕張恪失禮了!」
  崔呈秀笑道:「是我來的魯莽,永貞兄。有好茶嗎,我討一碗喝。」
  「好茶沒有,不過我這有西洋人喝的可可。」
  一聽西洋人,崔呈秀嚇了一跳,慌忙說道:「永貞,我在京裡喝過叫什麼,咖啡的,別提多難喝了。」
  「那是沒加糖!」張恪笑道:「給崔大人多加一點蜂蜜。」
  不多時,侍女送來了一杯可可。
  崔呈秀輕輕抿了一口,果真香醇甜膩。而且還很提神,精神為之一振。
  「好東西啊,永貞兄就是會享受。」
  「崔大人若是喜歡,回頭讓人給你送去,要多少有多少。」
  崔呈秀又喝了兩口,笑道:「永貞兄果然大方,不過想靠著這玩意,就把我打發走,那是絕不可能!」
  張恪憤怒地瞪大了眼睛。氣呼呼說道:「崔兄,你還想訛詐在下不成?」
  「哈哈哈,永貞兄,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一貼狗皮膏藥,貼上了,就別想拿下來!」
  「哼!」張恪氣得一拍桌子,冷笑道:「崔兄。我盛情款待,你卻想讓我當出頭的椽子,沒門!」
  自從崔呈秀離京。張恪就知道他是來調查孫承宗的。一個尚書,一個閣老,一個背後是清流東林,一個背後是魏忠賢……
  他們願意怎麼掐,是他們的事情。張恪和幾年前已經不一樣了,他手上有足夠的資本可以坐山觀虎鬥。崔呈秀想拉他下水,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崔呈秀見張恪臉色難看,他索性就把無賴演到底了。
  「沒門還有窗戶,永貞兄,你可要知道我的難處啊。」
  「你有什麼難處?」
  「永貞兄,不瞞你說,孫閣老那是帝師,我調查他那是壽星老吃砒霜——找死!可是魏公公的命令我又不能不聽,小兄我就是風箱的耗子,兩頭不討好。」
  張恪一點同情的意思都沒有,哈哈大笑起來。
  「崔兄,擔上了這個差事,你還想著兩頭取巧,這不是做夢嗎?我勸你一句,秉公執法,實事求是。做實事,講真話,或許還能保住你的前程,不然,本爵也不會放過你!」
  楚漢相爭,變成了三國演義,又多了一個婆家,小媳婦就更難做了。
  崔呈秀一把揪住張恪的衣襟,眼圈通紅。
  「永貞兄,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遼東都是你的地盤。想要調查孫閣老,你不幫忙,我這小胳膊小腿,一點兵權都沒有,還不被生吞活剝了?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樣?」
  「我就賴在你的府上不走了!」
  張恪被他氣樂了,笑道:「不走就不走,你不走我走,本爵這次回來是搬遷兵器作坊,再有幾天,我就揚帆出海,前去金州了。崔大人要是不嫌棄,想在府上住多久都沒事,我養得起!」
  你養得起,我還住不起呢!
  崔呈秀心裡都罵翻了天,兩年不見,張恪竟然變得這麼油滑!要是什麼都自己一肩扛了,以後追究起來,不定有多少麻煩呢。
  可是他又能如何,張恪就是不下水啊!
  正在崔呈秀抓耳撓腮,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突然杜擎從外面急匆匆跑了進來,手裡拿著一份密報,送到了張恪手裡。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侯爺,您親自看看吧。」
  張恪翻開了密報,仔細看去。從他的肩頭上,伸過來一個大腦袋,崔呈秀瞇縫著眼睛,一起看著。
  「……按察僉事袁某強征民夫一萬五千,花兒營原有民戶不過八千,一戶兩丁,力有不逮。十餘位鄉老求情,竟遭毒打。百姓憤而自保。袁某竟然下令部下用大炮猛轟莊強。炮彈所過之處,百姓身軀糜爛,慘死當場,官兵殺入村莊,搶掠無算,行如狗彘,百姓奔逃嚎哭,慘狀勝似建奴來襲……」
  「娘的,他們想幹什麼?」張恪狠狠一拍桌子,震得茶壺飛起老高。
  崔呈秀一驚之下,竟然咬到了舌頭,可是他渾不在意,心中樂開了花。
  「這下你張永貞還能忍著嗎?」


第376章 告狀(一)
  崔呈秀在五百名騎兵的簇擁之下,日夜兼程趕到了廣寧。片刻不休,直接前往督師衙門。
  「快去通報孫閣老,欽差崔大人到了!」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給孫閣老看門的更是高人一等,尤其是身在遼東,各地的武將都要巴結,想見閣老一面,沒有二百兩的紅包是別想進去。
  門子都學會了四十五度看天,介於文藝和普通青年之間,橫的像是螃蟹。
  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聽到「欽差」兩個字,他們頓時都傻了,看天的眼睛瞬間盯著地上,渾身顫顫發抖,幾乎跪倒。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稟報孫閣老!」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去不多時,府門大開,孫承宗穿著一品朝服,在眾人簇擁之下,從裡面走了出來。
  孫閣老身材高大,鬍鬚張開好想小戟一般,雙目明亮,異常威嚴。如今又統率千軍萬馬,身份非同尋常,比起京城的時候,更勝三分。
  崔呈秀雖然是來查辦孫老師的,可是在表面上可不敢有絲毫失禮,他搶先下馬,躬身施禮。
  「閣老為國戍邊,實在是辛苦了,下官傾佩不已。」
  孫承宗微微一笑,聲音洪亮地說道:「不敢,部堂大人前來,老朽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閣老太客氣了,您老勞苦功高,何人敢問閣老的罪。」
  崔呈秀話裡有話,沒人問你的罪,可是要問你手下的罪!
  不知孫承宗聽沒聽懂,只是淡然一笑。
  「部堂大人,快請進吧。」
  進入大門,來到了正廳,這裡已經擺好了香案。孫承宗領著手下人跪在後面,恭恭敬敬聆聽聖旨。崔呈秀當即將旨意拿出來,大聲宣讀。
  天啟對待老師非常客氣,在旨意中只說聽聞遼東有民變,事關重大,特地派遣刑部尚書崔呈秀前來調查一二。孫閣老辛苦戍邊,人盡皆知,萬萬不許污蔑閣老。還請閣老配合調查云云……
  讀完了旨意,孫承宗接過來,放在了桌案上供起來。步驟都弄完了,崔呈秀笑著坐到了孫承宗的對面。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潤潤乾渴的喉嚨。同時偷眼打量孫承宗,只見他臉色很不好看,可是沒有什麼擔憂,只是一股難掩的怒火。
  「孫閣老,下官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對遼東的事情知道不多,還請閣老賜教一二。」
  「呵呵。崔大人,你不是去過義州了嗎?定遼侯難道沒有說什麼,還用得著問老夫嗎?」
  崔呈秀不免一愣神,看來這位孫閣老也不簡單。什麼事情都知道了。
  「下官的確去了義州,不過卻是去詢問金州等地的戰局。定遼侯正準備遷移作坊過去,還有大造海船,開闢農莊。忙得焦頭爛額,無心他顧啊!」
  孫承宗一聽這話,突然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吹鬍子瞪眼。
  「他忙,老夫就不忙嗎?崔大人,你也在兵部幹過,熟知戎政,大敵當前,建奴凶頑。當務之急就是修造城堡墩台。一來可以抵禦建奴攻擊,二來可以守衛故土,屯田興業,三來可以作為進攻的據點,擇機光復故土。老夫到了遼東之後,不辭勞苦,千萬各地視察,發現定遼侯張恪,巡撫王化貞等人,竟然不思修城,不顧防禦。倘若建奴來襲,遼東百萬生靈都有滅頂之災。」
  孫承宗發揮了老師的特長,滔滔不絕地講道:「老夫上書朝廷,請求修造城堡,整頓軍備,聖上已經恩准。可是遼東官員躲在百姓後面,煽風點火,百般阻撓,竟然慫恿刁民據堡抗衡,不負徭役,不造城牆。有刁民必有贓官,今日崔部堂前來,老夫也有一請,那就是徹查張恪王化貞等人,看看他們究竟是何居心,為何反對老夫,反對朝廷?」
  崔呈秀聽著,心裡不由得鄙視起來,孫老師不愧是翰林詞臣出身,又在禮部混過,嘴皮子實在是太伶俐了。
  可是仔細推敲,他的話卻是完全的一廂情願。
  「孫閣老,你說定遼侯不懂守禦之道,那為何從萬曆四十八年開始,遼東大小勝仗都是定遼侯打的,而且還剛剛擊斃老酋,論起領兵打仗,您老自以為比定遼侯還要高明嗎?」
  「這……」
  幾句話掐住了孫承宗的脖子,他總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吧!就算他敢說比張恪高明,可是誰會相信,幾乎所有人都會認為他得了失心瘋。
  崔呈秀並不放過他,而是繼續說道:「孫閣老,據我所知,張侯爺的部下已經能和建奴野戰對拼,只要有些城池依托,互相支援即可,不需要大肆修城。至於閣老說張侯爺不顧防禦那就是天大的冤枉,他曾經親自向朝廷進獻過守禦之法,其中提到城池不必修得很高,而是要因地制宜。或是挖掘地道,或是構築菱形堡壘,總之要揚長避短,以火器制敵。」
  在孫閣老的意識中,城池都是四四方方,規規矩矩,越是高大,越是厚實就越好。可是張恪經過多次戰鬥,卻總結了另外一條路子。
  火器不同於冷兵器時代,防禦工事必須有足夠的縱深,能夠抑制對方騎兵,又能發揮火器的優勢。單一高大的城牆,已經被成體系的縱深工事代替。
  孫承宗不知道其中奧妙,想當然地認為張恪不思防禦,還向天啟狠狠告了張恪黑狀。此時被崔呈秀當面嘲諷,孫閣老面子越發掛不住。
  「崔部堂,你此番前來,是要教訓老夫不成?」
  「不敢,閣老乃是朝廷重臣,我此番前來,就是想弄清是不是有小人打著閣老的旗號,敗壞閣老的名聲……」
  話音沒有落,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一個下人,在孫承宗的耳邊低低說了兩句,孫承宗臉色頓時一變。
  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一片嘈雜的喊聲。
  「欽差大人,我們冤枉啊!」
  「欽差大老爺,給小民做主啊!」
  ……
  喊聲穿透衙門大院,直接傳到了每個人耳朵裡。孫承宗簡直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好一個欽差大人,你是想把老夫綁了審問不成?」
  「豈敢豈敢!」崔呈秀連忙擺手,他心裡發苦,喊冤的人背後一定是張恪指使的,就是逼著自己和孫老師鬧翻。
  「事到如今,退也沒用!」
  崔呈秀狠了狠心,笑道:「閣老,不妨把人請進來,咱們一起審案就是了!」


第377章 告狀(二)
  督師府門之外,密密匝匝圍滿了人群,裡三層外三層,足有幾千人之多,還有無數百姓都在向湧來,看樣子至少半個廣寧都要趕過來。
  自從孫承宗來到遼東之後,原本的規矩就不斷被打破。
  首先張恪施行的是精兵政策,挑選的都是最精幹的年輕人,總兵力不過四萬出頭,就算加上大寧都司張峰的部下,還不到六萬人。
  而孫閣老則是要擴軍到十四萬,翻了一倍還不止。以遼東的民力根本承擔不了這麼多人,可是孫閣老不在乎,他敞開大門,來者不拒。
  原本被張恪裁撤的潰兵都招募起來,從韃子治下逃出來的青壯也都被徵召,充實到軍隊當中。
  到了最後,竟然連地痞無賴,山賊強盜都加入進來。拼湊出十萬人馬,孫閣老意氣風發,向朝廷邀功。
  可是王化貞和張恪都清楚,這十萬人實際數目能有一半就不錯了。至於真正的戰鬥力,恐怕連一萬韃子都比不了。
  而且由於來源複雜,混進來太多的壞東西,他們很快敗壞了明軍的軍紀。先是在街面上白吃白喝,接著更是搶掠敲詐,甚至霸佔女人,鬧得烏煙瘴氣。
  王化貞幾次要動手懲治,可是孫老師並不在乎。在一些文官眼裡,軍隊就是粗魯不堪,而且越是野蠻,越是能折騰,就越能打仗。殊不知這幫東西上了戰場,只顧自己,不服指揮,根本就是害群之馬!
  眼下沒有打仗,他們就鬧得民怨沸騰,廣寧的百姓聽說欽差來了,全都跑了過來,就是要向欽差大人伸冤。
  崔呈秀從裡面走出來。放眼看去,黑壓壓的一大片,全都是腦袋,不光是街面,就連兩邊的房頂樹上都站滿了人。
  「我的娘啊,這是幹了多少壞事啊!」
  他偷眼看看差了兩步的孫承宗,只見孫老師的臉色格外難看,和黑鍋底有的一拼!
  ……
  「欽差大老爺出來了,欽差出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在場的百姓緩緩安靜下來。成千上萬雙眼睛都盯著崔呈秀和孫承宗。
  這兩位穿著緋紅的官袍,在所有人之中最為顯眼。
  被萬眾矚目著,崔大欽差幾乎要化了,臉色漲得通紅,接連咳嗽幾聲。
  大家都嚇了一跳,難不成欽差得了哮喘嗎?
  只有崔呈秀自己知道,他純粹是緊張的。好不容易平靜了心緒,對著所有人厲聲說道:「本欽差受聖上旨意,前來遼東勘察民情。提督軍務。若是大家有什麼冤屈,只管向本欽差說,我一定給大家做主。」
  幾句場面話剛說完,人群最前面的十幾個人就跪在地上。嚎咷痛哭。
  「欽差大人,給我們做主啊!」
  崔呈秀低頭看去,只見十幾個鄉老跪在地上,他們身後還有十幾個擔架。上面蓋著白布。聽他們哭得稀里嘩啦,傷心欲絕,崔呈秀泛起了一絲同情。
  「你們有什麼冤屈。只管說出來就是!」
  這些人正要開口,突然孫承宗從後面走了過來,陰沉著臉,看看這些百姓。
  「欽差大人,老夫請問你,這是什麼地方?」
  「孫閣老,此地是廣寧,有什麼疑問嗎?」
  孫承宗微微一笑:「大人既然知道這是廣寧,就知道這裡是軍前吧?一切都要按照軍法從事,這麼多亂民聚集在一起,若是有人趁機煽動,豈不是天下大亂。老夫以為應當立刻驅散百姓,全城戒嚴。把幕後搗亂的人揪出來,嚴懲不貸!」
  孫承宗聲音雖然不大,可是臨近的人也都聽到了。
  歷朝歷代都是民不與官鬥,換成內地,孫閣老幾句話,足以把百姓都嚇得瑟瑟發抖。
  可是孫老師忘了,這裡是遼東!
  雖然他出關幾個月,但是也沒有弄清楚遼東的民情。
  廣寧城中三分之一都是軍人家眷,不少都是軍官,雖然職位不高,可是他們對官員也沒有天生敬畏。
  更何況張恪一直講究上下溝通,凡事講究理和法,從來不以力壓人。
  昔日的規矩打破了,大家心裡都有一股怨氣,孫老師的話更是火上澆油,瞬間引爆了百姓的怒火。
  一個獨臂大漢從地上爬了起來,聲音如同大鐘。
  「這位大人,看到沒有,小的沒了一條胳膊!這條胳膊是韃子砍的,可是老子不含糊,那一戰我砍了三個韃子!」
  此話一出,頓時無數百姓拍手叫好。
  「好漢子!有種!是個爺們!……」
  大漢得意的一笑,繼續說道:「當兵那天,張大人就告訴我們,要保家衛國,我們這些弟兄,不管是繼續當兵的,還是回到了家裡,就像我殺豬賣肉,心裡頭都明白一個理兒,我們不會禍害百姓,也不是亂民,更不是誰能煽動的!」
  「沒錯,說的太好了!」場上又是一陣歡呼。
  接著又有幾個漢子擠了進來,他們身上多數都帶著傷,可是剽悍氣息一點不弱。
  「大人,說句不客氣的,抓起腳下的一把土,那裡面就有我們哥們的血!要不是你們把張大人定下的規矩弄得亂七八糟,到處拉丁抓夫,生事搗亂,好好的廣寧弄得雞犬不寧,我們也不會站出來!」
  有人帶頭之後,在場的百姓的情緒都起來了,拿著狀紙大聲哭訴,有的房舍被搶了,有的丟失了女兒,有的被欠賬不還,有的被打斷了腿……全都是亂兵的受害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聲音震天,好像要吃人一般。
  饒是崔呈秀見過大場面,可是此時生怕老百姓衝動之下,直接上來把他們都撕了!
  額頭都是汗珠,他也顧不得客氣了,咬著牙說道:「孫閣老,好啊,真是太好了!這些老百姓說的都是假話嗎?你就不知道約束手下,懲治罪犯嗎?」
  孫承宗也嚇得不輕。可是輸人不輸陣,他冷笑連連。
  「老夫身為督師,管的是大事,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別說九邊,就連京營的人都惡行不斷,誰能管得了?」
  崔呈秀一時語塞,可是下面突然有人大喊一聲。
  「狗官,張侯爺,王巡撫都管了,就是你們無能!」
  說著。一件黑乎乎的東西從下面飛上來,正好砸中孫承宗的眼眶,孫老師倒退一步,噗通坐在了地上。
  「閣老遇襲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頓時全場徹底大亂了。
  爭吵兩句,甚至出言不遜都不算什麼。可是堂堂帝師,內閣學士竟然被打了,不敢說破天荒的事情,可是也非同小可。
  崔呈秀是後悔不迭。他出來見百姓,本想著用民意壓迫孫承宗,佔據主動,可是哪裡知曉。竟然有人敢對閣老出手,簡直是反了天了!
  「抓,趕快抓起來!」
  侍衛急忙問道:「大人,抓誰啊?」
  崔呈秀猛地一抬頭。只見面前都是腦袋,亂哄哄的一大片。
  「大人,您倒是說句話啊?」
  「說你娘的爪。還不快把孫閣老抬進去!」
  這種時候去抓人,百姓受到驚嚇,萬一衝上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崔呈秀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快,快進府!」
  崔呈秀一溜煙兒跑進了府邸,急忙下令把大門關上,立刻調動軍隊維持秩序。
  他吩咐下去之後,才想起還有一個傷號呢!
  急忙叫來了醫生,詢問道:「孫,孫閣老怎麼樣了?」
  「不,不好說啊!」
  「什麼?」崔呈秀像是點著的炮仗,一下子炸開了。
  「本官告訴你,孫閣老要是有一點閃失,聖上不會放過本官,本官就只有先宰了你們頂罪!」
  「別,千萬別!大人,您是誤會了。」
  「什麼誤會?」崔呈秀疑惑地問道。
  「是這樣的,孫閣老眼睛被打了,傷勢無所謂,只,只是他老人家昏睡著,不說話啊!」
  崔呈秀這下子也冷靜了,他頓時明白過來,什麼不說話,根本就是沒臉見人了!
  「唉,事情怎麼鬧成了這樣啊!」
  崔呈秀愁眉苦臉,想了半天,才說道:「去巡撫衙門,對了從後門走!」
  巡撫大堂。
  張虎大聲笑道:「侯爺,我這一手不錯吧,那麼多人,還打中了孫閣老的眼睛。那可是十兩銀子的元寶啊,比挨了一拳頭還疼。對了,侯爺,您說用飛刀怎麼樣,保證更解氣。」
  「行了,我的小祖宗!」
  王化貞出言道:「永貞,我看你穩重了不少,怎麼還這麼不知輕重!孫承宗做的不好,丟官罷職就是了。可是眼下他挨了打,受了辱,朝廷絕對不會輕輕放過,本來有理的事情,要是讓皇上起了惻隱之心,以為咱們欺負他的老師,那可就麻煩了!」
  ……
  「果然是你幹的!」
  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一個人,正是崔呈秀,他一把揪住張恪的衣襟,氣得咬牙切齒。
  「好大膽子,張侯爺,你竟敢安排人襲擊閣老,你等著朝廷降罪吧!」
  張恪朗聲大笑:「崔大人,你可要知道,本爵是超品的侯爺,沒有證據,可不要隨便誣陷我啊!」
  崔呈秀看著張恪的壞笑,心裡毛毛的,的確他一點證據都沒有,鬧起來倒霉的肯定是他。
  崔呈秀順勢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永貞兄弟,你害我幹什麼啊?」
  「哈哈哈,崔大人,起來吧,沒事的。」
  「還沒事,你沒搞錯吧?」
  張恪得意地笑道:「崔兄,我是魯莽的人嗎?」
  「你是,你就是!」崔呈秀一點不客氣。
  「崔兄,實說了吧,眼下鬧出來的事情,是沒法搬到孫承宗的,大明朝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張恪突然神情肅穆,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唯有讓孫老師犯更大的錯誤,才能讓朝廷不得不撤換。」
  「啊?所以你才故意激怒孫閣老?」
  「沒錯,崔兄,趕快去審案吧,再給孫閣老添一把火!」


第378章 有請孫閣老
  崔呈秀和王化貞是同年進士,雖然老崔抱著魏忠賢大腿,升到了部堂一級,可是王化貞也是實權巡撫,加上有張恪的關係,崔呈秀極為客氣。
  他們兩個攜手攬腕,一起到了大堂之上,崔呈秀坐在左邊,王化貞坐在右邊。
  「肖干兄,咱們同年登科,如今又一同為百姓做主,審理冤案,可以說是一段佳話了。」
  「哈哈哈,崔大人客氣了,遼東百姓太苦了,還請大人秉承天理、國法、人情,妥善處理案子,給百姓一個交代才是!」
  「沒說的!」崔呈秀笑道:「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孟聖人教誨言猶在耳,本官身為欽差大臣,別管案子牽涉到誰,都要一審到底!」
  「來人,把本官的話告訴外面的百姓,讓他們放心,有本欽差給他們做主,只管告狀就是!」
  手下人急忙忙跑出去,把崔呈秀的話原封不動向百姓宣說。巡撫衙門外面早就聚集了大批的百姓。
  昨天出了襲擊閣老的事情,百姓們都嚇壞了,他們以為朝廷肯定要震怒,大肆搜捕,有些人甚至連夜逃出城躲避起來,生怕牽連到自己。
  大出預料,朝廷非但沒有抓人,欽差大人竟然貼出了榜文,准許百姓繼續上書告狀,這下子百姓們都高興壞了,看來他們遇到了青天大老爺。
  一早,巡撫衙門前面就堵滿了人,日上三竿,大門洞開。官差在門前說了一遍欽差大人的吩咐,然後開始收集狀紙,准許案情嚴重的百姓直接去告狀。
  上百的民眾擁到大堂前面,在外面還有更多的百姓巴望著,等著結果。
  經過了昨天的大陣仗,崔呈秀早就有了免疫力。可是一看下面黑壓壓的百姓,也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
  「咳咳……本欽差在京的時候,就聽聞花兒營因為徵用民夫,發生了衝突,數十位鄉老被打。到了遼東之後,更是聽聞有官兵悍然炮擊花兒營,無數大明百姓慘死在大炮之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崔呈秀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聲音高了八度。
  「你們都聽著。本欽差受皇命而來,就是給你們做主的,有什麼冤情,只管訴來!」
  聽到欽差大人的話,堂下的百姓感動的提淚橫流。
  在這些百姓的眼裡,幾百年的大明朝,哪管再不好,只要願意改,他們都會給予無限的寬容。除非真正到了生死邊緣,他們才會選擇反抗……
  這種積蓄的習慣,深入到了每個百姓的骨子裡,幾乎成了他們的本能。這也是張恪最忌憚的東西,只有慢慢消除百姓對朝廷的敬畏,才能真正撕破臉皮,或許。眼前就是不錯的契機。
  「大家都聽清了嗎,欽差崔大人對花兒營的百姓格外關心,就先讓他們上來。把冤情說清楚吧!」王化貞大聲說道。
  手下人急忙點頭,從告狀的人群之中找出十幾個百姓,他們老老實實跪在了地上。
  崔呈秀目光掃過下面的人,看得出來,他們穿著粗布衣衫,有的還有補丁,不過都漿洗的很乾淨。赤紅的臉膛,溝壑縱橫,看得出來,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你們先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結寨自保,對抗朝廷天兵?」
  領頭的有三十幾歲,是個憨厚的漢子,他跪爬了半步。
  「欽差大老爺,小的們都是土裡刨食的百姓,要不是被逼急了,哪敢鬧事啊!可是話又說回來,要是不給我們活路,我們也只有拼了!」
  「哈哈哈,不愧是邊地的百姓,就是有股子硬氣,你就說說,朝廷是怎麼逼你們的?」
  「說就說!」漢子抽了抽鼻子,大聲說了起來。
  「從去年秋糧開始,往年只收一成田賦,可是新來的大官,一下子就提到了三成。不光提高田租,還讓我們自己運到廣寧。光是我們花兒營,就累死了三個人,摔壞了三匹馬。還,還有好多人挨了板子。」
  聽著他的哭訴,崔呈秀眉頭緊皺,急忙看了看王化貞。
  「肖干兄,此事屬實麼?」
  「崔大人,的確如此,定遼侯當初建立田莊的時候,為了體恤民力,休養生息。規定只交一成田租。其實說起來,一成田租比起朝廷規定的三十稅一還要多很多。可是由於沒了地主鄉紳的盤剝,百姓還是能得到好處的。另外張侯爺專門組建了徵糧的車隊,老百姓只要等在家裡,就有人把稅糧運走。」
  王化貞頓了頓,繼續說道:「孫閣老到來之後,要大修城池墩堡,先把車隊都徵集走了,然後又說百姓負擔太低,因此把稅糧加到了三成,和關內差不多了!」
  王化貞介紹完畢,崔呈秀還是有些不解。
  「肖干兄,按照你所說,孫閣老不過是按照恢復了關內的規矩,為何百姓就叫苦不迭了?難道是遼東百姓太嬌氣了嗎?」
  「非也!」
  站在王化貞背後的沈岳走了出來,作為張恪的同窗,他這幾年陞官也相當迅速。
  先是捐了一個監生,然後出任管糧通判,接著又升到推官,兵備僉事。作為一個非進士出身的官員,尤其還是文官,沈岳進步相當驚人。固然有著張恪的因素,不過沈岳的本事同樣不差。
  他站了出來,聲音清脆地說道:「啟稟欽差大人,絕對不是遼東百姓嬌貴,相反,遼東乃是戰區,除了正常選拔兵源之外,各個村莊還要抽調民夫,參與巡邏,每逢戰事,他們還要充當輔兵。試問關內的百姓,誰會像他們一樣,要提著腦袋過日子?
  此外,近年遼東苦寒,必須採用暖房育秧,種田花費比關內又多了兩成。孫閣老不明就裡,貿然提高田賦,恕下官直言,實屬不智!遼東的百姓面對著韃子威脅,朝不保夕。若是田賦和關內一樣,他們為何在此冒險。乾脆逃到關內去好了。倘若百姓都走了,田地荒蕪,百業凋敝,又用什麼來養兵?難道就靠著朝廷的軍餉嗎?」
  沈岳的一番話正好戳中了要害,崔呈秀悚然而驚,的確,遼東只要有人撐著,哪管不收田賦,也是對朝廷有利的事情!一旦把百姓都逼走,養兵十幾萬,還要築城打仗,花費會何等驚人,怕是把大明朝的國庫都掏空了,也不頂用。
  想到這裡,崔呈秀在心底已經罵開了,孫承宗是給大明挖坑啊!
  「去,把孫閣老請過來,讓他親耳聽聽。」


第379章 逼到牆角
  對於大明的百姓來說,田賦還是能夠忍受的事情,可是有一樣東西卻讓人聞之色變,那就是徭役。簡單說就是抽出人丁白給官府幹活。
  皂隸、獄卒、門子、馬伕、驛館夫等﹐全都是從老百姓當中徵調,此外河工,道路,修城,運糧,營造,都會大量無償徵用民夫。
  給官府做工,沒有工錢不說,而且還會拖延時間,特別是工作條件差到了極點,受傷甚至死亡都是家常便飯。
  站著出去,躺著回來,每次徵調民夫,都像是生離死別一般。
  不過還有更倒霉的,那就像遼東這種戰地,徵調民夫更多,修造城池道路,運送糧餉物資,甚至會被要求上戰場,可以說把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
  張恪建立田莊之後,也知道必須大量抽調勞力,可是絕對不能像朝廷那麼粗糙,一來遼東民力有限,二來如果弄得民怨沸騰,就給了韃子可乘之機。
  經過和各方商定,才確定了遼東的役法。
  以田莊為單位,每年每個田莊抽調二十名青壯,服役期限是兩個月。如果不想幹活,可以繳納銀子免去勞役。
  而且張恪特別規定,每一項勞役必須事先和百姓講清楚,每天勞動量也要有限制。而且出了傷損,朝廷要給予撫恤。
  最關鍵的一條,各田莊的鄉老可以監督施工,若是超出民夫承受的極限,他們可以和朝廷談條件,甚至讓民夫停工。
  很顯然,張恪的一套規定,都是盡可能保護民夫,防止朝廷像是對待牲畜一般,虐待百姓。
  李楊是花兒營的丁字號田莊的屯長,管著田莊上百戶農民。
  在張恪管理遼東的時候。連續兩年,修築道路二十里,橋樑兩座,引水渠一條,並且運送軍糧兩萬石,採集煤炭十萬斤,超額完成任務。經過考核之後,巡撫衙門甚至頒發獎勵,准許李楊的田莊五戶免稅,這可是實實在在的榮耀。田莊的百姓與有榮焉。
  可是自從孫閣老來了遼東之後,徵召民夫就越發沒有規矩了。
  先是要求百姓們去西平堡一帶,修築城池。本來按照張恪的規定,西平堡屬於第一線,徵調民夫必須安排士兵保護,還要給予津貼,規定工作時限等等一大串要求。
  偏偏朝廷一點說明都沒有,百姓們也都慌了,在張恪手下。他們學會了一種東西,那就是反抗!
  百姓們先是結寨自保,每個莊子拒絕出人。
  眼見得徵集不到民夫,朝廷動作就大了起來。以為姓袁的兵備僉事竟然領著人馬來搶人。
  各莊子的屯長鄉老不敢以卵擊石,因此聯名求見袁崇煥,向他陳情,希望朝廷能給個說法。他們就會按照命令行事。
  可是袁崇煥根本不聽,直接把一干人抓了起來,吊在莊子前面拷打。逼著百姓妥協。
  大明朝最重視的就是鄉紳耆老,他們是最底層的磚頭,帝國的根基。這幫人挨打,早有錦衣衛的人把事情密報朝廷,一些御史言官也上奏參劾。因此才有了崔呈秀奉命來遼東調查。
  可是袁崇煥不愧是能說出五年平遼的猛人,他做事更是決絕,一連攻破幾個田莊,百姓全都徵調走,一個壯勞力不留。
  要知道這可是春耕時節,男人都帶走了,剩下的老弱婦孺如何耕地,沒了收成,到了秋後豈不是要餓死嗎!
  越來越多的田莊不滿,越來越多的百姓自發組織起來,尤其是民兵們他們帶著武器,聚集在花兒營,同袁崇煥對抗。
  萬萬沒有想到,袁崇煥竟然帶著紅衣大炮,猛轟花兒營,炸死民兵兩百多人。馬世龍帶領著人馬,衝進花兒營之後,竟然大肆搶掠屠殺,掠奪糧食民夫,殺死百姓無數……
  李楊在花兒營被攻打當天,正好去臨近的鎮夷堡聯絡幫手,僥倖逃過一劫,可是他回家之後,卻發現老母懸樑自盡,妻子衣衫不整,被折磨而死。唯有兒子躲在了菜窖之中,才僥倖不死。
  他跪在崔呈秀面前,滔滔不斷,把這半年多的遭遇都講了一遍。
  在堂下跪著的百姓,聽在耳朵裡,感同身受,不少人都流下了淚水。
  「大人,小的就是弄不明白,為何朝廷突然變得這麼凶殘了,把我們都不當成人看……」
  李楊正在哭訴,突然從堂外傳來一聲呵斥。
  「無恥刁民,竟敢妖言惑眾,簡直可殺不可留!」
  說話之間,孫承宗穿著便服,一隻眼眶腫得老高,怒氣沖沖,邁著大步,在從人保護之下,上了大堂。
  「噢?原來是孫閣老來了,在下有失遠迎了。」崔呈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欽差大人相招老夫不敢不來!」
  孫承宗話語之中不帶著一絲感情,他抓著美髯,輕蔑地看了看堂下的眾人,朗聲說道:「崔大人,這麼多人狀告老夫,你是不是該把老夫鎖拿起來,言行拷問啊?」
  「豈敢豈敢!」崔呈秀笑道:「閣老,百姓們狀告胡亂徵用民夫,殘殺鄉紳,屠戮黎庶,擾亂地方,這些罪責或許都是底下人所為,您老是清流領袖,當朝帝師,恐怕不會做這種事情!」
  崔呈秀的話透著缺德,分明是逼著孫承宗出賣手下。
  孫閣老從昨天開始,就憋了一肚子火氣,今天就是來撒氣的,豈會退讓。
  「崔大人,這些事情都是本座親自下令的。」
  崔呈秀眼睛瞇成了一道縫,譏笑道:「閣老認罪了?」
  「本座有什麼罪過!自古以來,慈不掌兵,遼東那是戰地,徵調民夫修城建堡,為的是保護百姓!這些小民無知,難道崔大人也不明白嗎?不過是給朝廷幹活而已,他們就推三阻四,甚至不惜武力反叛。如此刁民,難道不該殺嗎?」
  孫承宗像是暴怒的獅子,比起昨天還要暴躁。
  「崔大人,虧你在兵部幹過,九邊如何,不用老夫細說吧。偏偏遼東破爛規矩一堆,養出了一幫刁民,倘若一味遷就他們,何日能夠光復遼東,何日能夠消滅建奴!老夫秉承聖上囑托,前來遼東,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一生功名,半世榮辱,甚至是這條老命,本座都準備扔在遼東!我就不明白,同樣是為朝廷做事情,怎麼做得越多,反倒罪就越大呢?」
  孫承宗紅著眼睛,盯著崔呈秀,冷笑道:「崔大人,你背後是什麼人主使的,老夫一清二楚,你就等著被參奏吧!」
  「孫承宗,你別血口噴人!」
  崔呈秀也是二品尚書,更是欽差大人,哪裡能容忍如此羞辱。
  「本官是欽差,背後的主使就是當今聖上,你想上書,就去參奏皇上吧!」
  兩位大人當庭撕破臉皮,好像潑皮吵架一般,可把下面的百姓都嚇傻了。
  可是偏偏有人嫌熱鬧不夠大,竟然也湊了上來。
  從大堂的角門走進一個人,年紀輕輕,身上的官服卻繡著張牙舞爪的麒麟,從門後走出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兩位大員都被比了下來。
  張恪笑著走過來,衝著崔呈秀和孫承宗笑道:「兩位大人,何須如此爭吵,豈不讓人笑話?」
  「永貞兄,不是我想爭吵,實在是孫閣老無理取鬧,我和他誓不罷休!」
  「哈哈哈,本座又豈會怕你!還有,定遼侯!」孫承宗突然目光灼灼,逼視著張恪,冷笑道:「別以為本座不清楚,這些刁民背後就是你在興風作浪,給他們撐腰打氣。仗著有些功勞,就想做曹操,可別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
  張恪早有準備,可是也沒有料到孫承宗竟會如此過分,怒極,反而笑了起來。
  「孫閣老,不必像潑婦罵街,你我之間的矛盾,簡單地說,我張恪要體恤民力,有多大本事,干多大事情。你老先生,想得無非是光修城池,大興土木,可是你想過沒有,烏龜殼再硬,能擋得住刀槍嗎?就算你真弄出了固若金湯,韃子不還有兩條腿嗎,他們只要繞開就是了。」
  張恪的聲音雖然不高,可是卻直擊孫承宗戰法的要害,他輕輕笑道:「孫閣老,你的戰法若是能打贏一戰,光復一寸失地,本爵自然無話可說。要是韃子沒有如何,反倒弄得遼東民力枯竭,怨聲載道,我看你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第380章 狗急跳牆
  「孫閣老,你所謂的修城築堡,全都在三岔河以西,此地本就是建奴的棄地,我大明的哨探區。在這裡修築城堡,豈不是白白浪費民力財力,距離光復遼東可遠著呢!」
  「沒錯!」
  一直沒有說話的王化貞站了起來,厲聲說道:「在場的同僚軍民人等,定遼侯在數月之前,大戰長生島,斃殺酋奴,隨後又光復金州、復州、義州等地。一場大戰下來,斃殺韃子過萬,解救百姓十餘萬,恢復疆土數百里。而孫閣老寸土未得,一個韃子沒有殺,消耗的軍餉竟是張侯爺兩倍之多。孰對孰錯,世人自有公斷!」
  此話一出,說到了所有人心坎裡,孫承宗的做法勞民傷財,消耗了大量財富。而且把光顧著修城,沒有去精煉野戰大軍,建奴殺來,也只能龜縮在城堡之中,無力野戰,結果就是不管修多少城堡,戰時依舊孤立無援,就像是一串美味糖葫蘆,建奴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很快巡撫大堂就變成了批鬥大會,你一言,我一語,戳穿孫承宗的方略,把他說的一錢不值。
  坐在一旁的崔呈秀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把事情說穿,死幾個老百姓,根本告不倒孫閣老,唯有將他的方略推翻,他在遼東所作所為自然全都是錯的。從打擊孫承宗開始,就可以延伸到整個東林黨。
  說他們誇誇其談,實則一無是處,誤國害民。
  東林黨最大的憑借就是對輿論的控制,只要攻破這一點,憑著九千歲的本事,剩下的就予取予求了……
  崔呈秀心中得意,微微笑道:「孫閣老,你有什麼高見?」
  孫承宗早就氣得渾身發抖。臉漲得通紅。他本來不想跑到大堂受辱,可是又為了顯示光明磊落,他不得不來。
  果然是鴻門宴!
  「欽差大人,軍國大事,非同兒戲,豈能容許鼠目寸光的百姓搗亂?妄想憑著一般蟻民小吏的攻訐,就推翻軍務方略,你們置朝堂於何地,置聖上於何地?本座一定上奏,崔部堂、王化貞、還有定遼侯張大人。就等著彈劾吧!」
  孫承宗撂下了幾句話,轉身就走,他帶來的親隨急忙圍繞著閣老身邊,向外面衝去。
  站在堂下的張虎眉頭立起,手抓著腰刀,他早就看不慣孫閣老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們和韃子血拼,犧牲了無數兄弟,守住了遼東。偏偏一個沒領過兵,沒打過仗。翰林詞臣出身,入閣之前,僅僅混個禮部的人,竟然指著鼻子。告訴你要聽他的,他才是正確的。
  天底下還有這麼荒唐的事情嗎!
  唰!
  張虎亮出了腰刀,攔住了孫承宗的去路。
  「慢走!」
  他這一動作,身邊那些年輕士兵一個個亮出了刀劍。排成一排,將孫承宗攔住,怒目而視。大有一聲令下,衝上去就把孫承宗拿下!
  「好大的狗膽,本座乃是大學士,當朝帝師,你們也敢無禮?」
  「大學士如何,酋奴我們也殺過!」張虎冷笑道:「姓孫的,別忘了今天你還是被告,這麼多百姓都在這裡,不留下一個說法,就想脫身,那是做夢!」
  堂下的百姓們被說的熱血沸騰,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舉著拳頭,大聲吶喊!
  「給我們交代,不能離開。」
  「對,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別想就這麼走!」
  ……
  老百姓一起鼓噪,無數魔音,侵襲著孫老師的大腦,簡直要炸開了一般。他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宛如老牛,鼻孔噴著。堂堂閣老,何時受過這種屈辱!
  張恪眼尖,心說火候差不多了,要真把孫承宗氣死,麻煩就打了。
  「混賬!」
  張恪邁著大步,走到張虎面前,甩手就是兩個嘴巴子。
  「孫閣老乃是遼東督師,一肩扛著社稷安危,豈容你們無力!」張恪說著沖孫承宗躬身施禮,笑道:「閣老,此番請您過來,不過是想讓您聽聽百姓的想法,絕對沒有把您當成罪犯的意思,我們也沒有這個膽子!」
  「沒錯。」崔呈秀這時候也走了過來,說道:「閣老,定遼侯說的沒錯,案子我崔呈秀會繼續查下去,若是涉及到閣老的手下,還請您老配合就是了!」
  張恪和崔呈秀一唱一和,他們也夠壞的,絲毫沒有放過孫承宗,只是要從手下差起,早晚火都會燒到孫師傅的。
  孫承宗哪裡聽不明白他們的話,只是他再也不想糾纏受辱,冷哼一聲,轉身就走。沒等他走出大廳,就聽到王化貞的聲音。
  「鄉親們,大家不要怕,昨天巡撫衙門已經捉拿了通判金啟宗,此人就是攻擊花兒營的罪魁禍首之一,下面立刻審訊!」
  聽到這話,孫承宗停了一下腳步,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金啟宗是袁崇煥推薦給他的部下,熟悉遼東情況,修築城池的規劃就是他做的。去花兒營徵集民夫,袁崇煥負責指揮軍隊,殺進去之後,如何搶掠都落在了金啟宗的身上。
  這傢伙被張恪派遣的人馬給抓了,本來還想拿袁崇煥,只是袁崇煥僥倖逃走了。
  其實放走袁崇煥,也是張恪有意為之,他知道這位袁大人膽大包天,有他在,更能攛掇著孫承宗犯錯……
  果然按照張恪所想,孫承宗怒氣沖沖,回到了府邸,袁崇煥早早等著他。
  「閣老,屬下向您老請罪!」
  「你有什麼罪,都怪老夫太大意了!」孫承宗面色陰沉,將巡撫大堂上的事情向袁崇煥介紹了一遍,然後歎道:「崔呈秀和張恪這些人不過想藉著刁民,攻訐推翻老夫的方略,用心歹毒,其心可誅!」
  袁崇煥急忙說道:「閣老是明鏡,一語道破他們的心思。這次徵調民夫,相比關內,還要輕鬆很多,之所以鬧得這麼大,都是張恪的陰謀!」
  「何來此話?」
  「閣老,都昭然若揭了!」袁崇煥咬牙切齒地說道:「張恪原本訂立的那些徵召民夫規矩,根本違背朝廷法度。他為了買好刁民,胡作非為,結果刁民被慣壞了,就反對閣老!」
  孫承宗深以為然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只是眼下張恪的確打了不少勝仗,老夫又寸功未立。世人迂腐,只當他有本事,老夫害了百姓啊!」
  袁崇煥聽到這裡,微微一笑:「閣老,不就是軍功麼,沒有什麼難的,據卑職所知,建奴因為汗位,分成兩派,正在爭鬥。閣老若是出兵,定能光復失地。」
  孫承宗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強壓著激動的心情,質問道:「你可有把握嗎?」


第381章 柳河之敗
  局面對孫閣老非常不利,他督師遼東,寸功未立,反倒惹得地方大亂,尤其是崔呈秀前來,給他的壓力空前巨大。
  若是遲遲沒法突破,魏忠賢必然在聖上面前鼓弄唇舌,陷害自己。
  孫閣老發覺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必須拼一把!
  「袁僉事,我大軍還未練成,你可有把握獲勝?」
  「有!」袁崇煥心裡也沒譜兒,可是他更清楚局勢。他本來是名聲不顯的邵武縣令,之所以主動請求到遼東,不就是想賭一把嗎!若是孫閣老被斗倒,失去了靠山,他這番出關冒險就功虧一簣。
  天生好賭,加上膽大包天,袁崇煥準備豪賭一把!
  「閣老,我大軍雖然未成,可是建奴此時麻煩更大,或許可以一擊得手。」袁崇煥繼續說道:「自從老酋奴死掉之後,他的兩個兒子,大貝勒代善和四貝勒皇太極爭奪汗位,根據聽到的報告,皇太極佔了先手,掌控瀋陽和遼陽等地。不過代善手段不差,率領兩紅旗,屯紮海州一帶,和皇太極分庭抗禮。」
  聽到這話,孫承宗也是眼前一亮,既然建奴內亂,或許就能渾水摸魚。
  正在此時,突然外面有人急匆匆跑進來。
  「啟稟閣老,趙率教趙總兵抓到了一個生員,是從海州跑出來的,他請求見閣老,有要事相告。」
  「生員?」聽到是讀書人,孫承宗來了興趣,說道:「把他帶進來。」
  不多時有手下人押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這個年輕人剛到門口,就跪了下來。
  「罪民劉伯強,罪孽深重,罄竹難書,只求大人賜死。無顏見家鄉父老,更無顏面對孔孟先賢,真不如一死了之。」
  此人說著,嚎咷痛哭,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比起杜鵑啼血還要悲哀三分。
  孫承宗聽了半晌,心軟了不少。
  「堂下所跪之人,你要是求死就去外面上吊自殺,不必到本座這裡哭了!」
  這個年輕人一聽。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大人,生死事小,失節事大,罪民在建奴逼迫之下,剔去了頭髮,已經人不人鬼不鬼,不死不足以謝天下,只是罪人知道一些建奴情況。等到稟報完畢,情願一死。」
  袁崇煥聽在耳裡,興趣就上來了。
  「你口稱生員,想必讀過書。須知道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道理,你被建奴逼迫,剃髮易服固然該殺,可以情有可原。倘若你能幫著朝廷打贏建奴。自然可以恕你無罪。」
  「嗯!」孫承宗補充道:「不光無罪,還有功勞,老夫會向朝廷稟報。」
  「多謝二位大人!」
  年輕人用力磕頭。地上留下一個血印子,他神情激動,頓時滔滔不絕,把知道全都說了出來。
  據他所說,建奴如今分裂成兩部,皇太極和代善分稱西汗和東汗,互相之間衝突不斷。半個月前,代善率領五百騎兵,趕到耀州,祭祀山河神靈,祈求保佑。
  聽到這番敘述,孫承宗和袁崇煥都迅速捕捉了兩個消息,第一就是建奴內亂了,第二就是代善送上了門。
  耀州距離三岔河並不遠,若是代善只有五百人馬,明軍突然襲擊,別管建奴再厲害,也未必能跑的出去。
  張恪不是自詡殺了老酋嗎!若是能擊殺代善,功勞同樣不小。
  到了那時候,誰還敢質疑孫閣老的方略,皇帝也不會相信張恪這些人的攻訐,孫閣老在遼東就穩如泰山了。
  前景是如此美好,可是孫承宗反倒有些不放心了。
  「劉伯強,你所言之事,老夫又如何能夠相信?」
  跪爬了半步,劉伯強一個頭磕在地上。
  「啟稟大人,罪民從小讀詩書,僥倖考中秀才,正想著更進一步,可是建奴為禍,吞併家鄉殺我親人,毀我聖賢。罪民和建奴不共戴天,所說之事絕對千真萬確,若是不信,大人可派遣人馬調查。只是要盡快進行,不然代善溜走,天賜良機就白白錯過了!」
  劉伯強砰砰磕頭,不一會兒腦門就流出血來。
  ……
  「啟稟侯爺,孫承宗派遣袁崇煥出了廣寧,要不要把他拿下了?」張虎激動地說道。
  「出城了?」張恪突然笑了起來,「拿他做什麼?」
  「侯爺,此人炮轟花兒營,死傷數百,多少人都想手刃此獠,給死者報仇!」
  「不忙,自然有人會收拾他們!」張恪瞇縫著眼睛,問道:「袁崇煥去了什麼方向?」
  張虎不假思索,說道:「應該是東南,看樣子失去西平堡。」張恪從座位上急忙站起來,走到了地圖前面,仔細看了看。
  心中暗暗盤算:「孫承宗為了證明他的方略,只有拚死一搏,只要打贏了,就有的說了。這回派袁崇煥出去,多半就是想狗急跳牆。」
  張虎也看出了孫承宗的打算,若有所思說道:「侯爺,要不要暗中動手,讓孫閣老打個敗仗,知道厲害!」
  「哈哈哈,虎子,你以為孫閣老的做法是對的嗎?」
  「當然不是!」
  「那就不用我們動手,他會自取其辱的!」張恪長長出了口氣,堅定說道:「你馬上傳我的命令,動員所有在遼東的軍隊,做好戰鬥準備。孫承宗打了敗仗,建奴必定會趁虛而入,到時候保護遼東百姓的重擔就在我們身上了!」
  「明白,卑職這就去辦!」
  ……
  馬世龍和趙率教並轡而行,後面跟著上萬精兵,過去三天之中,他們集中三十艘戰船,搶渡三岔河,按照計劃殺向了耀州。
  「大人,弟兄們都探查清楚了,耀州只有三五百守軍,而且城牆是新修建的,只有一人多高,防禦鬆弛,只要一鼓作氣,就能拿下來。」
  趙率教點點頭,問道:「代善呢,可別讓大魚跑了。」
  「啟稟大人,代善明天要去山上祭天,今夜出擊,保證他跑不了。」
  馬世龍和趙率教相視大笑,一起說道:「還等著什麼,給我出擊!」
  明軍催動戰馬,像是旋風一般,一連趕了十幾里路,耀州就在前面,霧氣騰騰的一大片。
  「衝!」
  馬世龍一馬當先,領頭衝到了城下,守城的建奴似乎根本沒有防備,明軍攀著低矮的城牆,輕鬆殺進城去。
  「哈哈哈,原來建奴如此不堪,張恪打了幾個勝仗算什麼,我馬世龍一樣如入無人之境!」
  他得意的大笑,正在此時,突然城門大開,一隊建奴騎兵蜂擁而出,從他們的隊伍中射出密匝匝的弓箭,馬世龍的部下慘叫著倒地。
  建奴衝到近前,手中的精鐵武器上下翻滾,明軍連一個回合都招架不住,轉眼被殺得滿地屍體,血水橫流,有幾個建奴嗷嗷怪叫,衝著馬世龍就殺了過來。
  馬世龍萬萬沒有料到竟是如此局面,他是又氣又怕。
  手中腰刀揮動起來,向著建奴兵器砍去,兵器撞在一起,一股龐大的力道衝擊手腕,馬世龍差點鬆手把刀扔了。
  「好厲害的建奴!」
  他不由自主向後退去,這時候正好兩員將佐衝了過來,正是游擊將軍魯之甲和李秉先。他們衝向了建奴,手裡兵器揮動,一連砍翻了兩個。
  「大人,咱們中了埋伏了,您快走,我們斷後!」
  話音還沒落,一支箭正好射中李秉先的脖子,他撲通落馬,魯之甲稍微愣神,兩個建奴白甲兵衝上來,手裡的長刀狠狠刺進魯之甲的胸膛,鮮血迸濺,內臟橫流,兩員將佐就這麼死去了。
  嚇得馬世龍魂不附體,轉頭就跑。主將逃命,後面的明軍就像是雪崩一般,紛紛掉頭逃跑,漫山遍野,全都是瘋狂逃竄的明軍,別提多狼狽了。
  馬世龍正跑著,突然四周火光大起,喊殺震天,無數的建奴從黑暗之中殺出來,彷彿地獄的惡魔,輕鬆收割著明軍的性命。
  「大人,不好了,趙總兵跑了!」
  聽到這話,馬世龍眼前一黑,從戰馬上滾了下去……


第382章 救命稻草(一)
  天啟三年六月,京師地震,宮殿動搖有聲,倒塌近百間,砸死宮人十餘位。同時地震損壞山海關、薊鎮、永平等處城池房舍無數。超過二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更有大批百姓被埋在了瓦礫之中,來不及救援,天氣炎熱,屍體腐敗,臭氣熏天,令人作嘔,京師之中,瘟疫傳染。順天府和大興宛平兩縣立即行動,賑濟災民,分發藥物,可是效果不顯,反而愈演愈烈。
  底下的官員只能立刻上書朝廷,可是朝廷也幫不了他們了,因為皇帝被嚇得病倒了……
  乾清宮中,燈影搖曳,魏忠賢親手端著碗,把藥送到了天啟的面前。
  「主子,吃藥吧!」
  天啟五官都縮在了一起,從嘴唇裡擠出一個字:「苦!」
  老魏笑道:「良藥苦口嗎,主子,老奴已經加了棗花蜜,您就一口喝乾吧。」
  天啟捏著鼻子把藥湯灌了下去,可是灌倒了一半,他就猛地驚醒,狗屁棗花蜜,一點都不甜。
  看著天啟變色,魏忠賢急忙說道:「主子,加蜂蜜就壞了藥力,您總不想再喝一碗吧!」
  事到如今,天啟只能忍著苦澀,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藥碗剛剛拿開,一碗清水就送到了嘴邊。動作行雲流水,簡直快到了極點。要不是伺候人也是一門學問,天啟漱了漱口,總算是恢復過來,重重躺在了龍床上。
  魏忠賢一面擦著嘴邊,一面苦澀地說道:「老奴該死了,騙了主子,您要是不解氣,就打老奴一頓。」
  「算了!」天啟歎道:「你也是為朕好,可是朕就不知怎麼地,身體越來越不好。」
  「主子都是替天下操勞的唄!」魏忠賢笑道。
  「哎。這天下究竟是怎麼了,遼東兵連禍結,西南土司叛亂,中原鬧災荒,偏偏京城又來了地震。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何必降怒無辜百姓,讓生民受難啊!」
  皇上罪己啊!
  老魏撲通跪在了地上,其他宮女太監侍衛全都跪了下來,雖然大家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也知道不能不跪!
  魏忠賢跪爬了半步,老淚縱橫。
  「主子,天下多災禍,是朝廷出了奸臣,與陛下無關啊!還請陛下善保龍體,只要懲治了奸賊,我大明江山自然風調雨順,萬民樂業。」
  天啟扶著床邊,猛地爬了起來。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魏忠賢,嘴唇不停顫抖。
  「誰,到底誰是奸賊!」
  到底誰是奸賊?
  一句話在魏忠賢的耳朵裡炸開,不亞於驚天動地的炸雷。等待許久的機會就在眼前。只要皇上點頭,他就能把那些和自己作對的東林黨勢力一舉蕩平,讓他們萬劫不復……
  可是藉著皇帝的手,去對付政敵。也有不小的風險,若是被皇帝識破,沒準倒霉的就是自己!
  別看老魏有客氏作為幫手。他也不敢說能十足掌握天啟的想法。
  「到底是誰,誰才是奸賊?」天啟又追問了一句。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拼了!
  魏忠賢咬了咬牙,說道:「啟稟主子,奸賊就是東林黨,就是袁化中、周朝瑞,顧大章等言官,就是趙南星,鄒元標,高攀龍等逆黨!」
  經過前幾次的拚鬥,楊漣、左光斗、魏大中、葉向高、韓爌、劉一璟這些東林的幹將都被幹掉了。
  可是作為有著幾十年底蘊的龐大怪獸,東林黨在短暫沉寂之後,再度崛起,其中朱國祚、孫承宗、徐光啟等人先後入閣,掌控吏部的趙南星更想憑著京察的機會,將所有異己排除,尤其是要把依附於魏忠賢的閹黨一舉消滅。
  前番說什麼魏忠賢和客氏毒害太子,就是這場大戰的預演。
  魏忠賢當然不知道張恪在背後興風作浪,他把賬都算在了東林的身上,既然想要挑戰咱家,那就來吧!
  東風吹,戰鼓擂!
  好戲終於上演了,魏忠賢跪在天啟面前,放聲大哭。
  「主子,朝廷內憂外患,主子殫精竭慮,宵衣旰食,老奴看著都心疼。偏偏有一干人等,他們絲毫不明白天子艱辛。反而一味結黨營私,黨同伐異。用人只問親疏,不論賢愚。倘若如此下去,豈不是國將不國。老奴雖然魯鈍,願意替主子掃蕩奸邪,重整朝堂!」
  魏忠賢把肺腑之言說完,五體投地,匍匐在龍床前面。
  只等天啟一句話,魏忠賢就能放出手上的惡犬,將對手一掃而光。
  老魏靜靜等著,可是天啟卻沒有吱聲,寢宮之中詭異的安靜下來,豆大的汗珠從魏忠賢的額頭漸漸流淌下來。
  難道天啟已經看出了自己的盤算?
  老魏偷偷抬頭,正好看到天啟玩味的目光。
  「老奴該死!」魏忠賢急忙低下了頭。
  「魏大伴,你起來吧!」天啟的聲音格外平靜。
  「崔呈秀在遼東的作為已經上呈朕的手上,的確孫師傅有些舉動是急躁了,可是他也是一片好心,倘若是能快速消滅建奴,哪怕,哪怕是死一些百姓朕也認了!」
  這話放在兩年前,天啟是萬萬說不出口的,坐在了龍椅上,人都會變的。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尋常百姓比起螻蟻也強不了多少。
  「魏大伴,武將不是常喜歡說一句話,叫一將功成萬骨枯。死幾個人就不要太在乎了。」
  魏忠賢雖然知道天啟心意已決,可是還想爭一爭。
  「老奴以為絕非幾個人而已,若是繼續徵用百姓,遼東邊民野性難馴,說不定會奮起反抗,到那時候烽火連天,只怕,只怕……」
  「不要說了!」天啟的臉色冷若寒霜,嚇得老魏趴在地上,一句話不敢多言。
  半晌天啟緩緩開口,歎息道:「魏大伴,從內帑再撥二十萬兩銀子,讓孫師傅多多顧及百姓吧!」
  二十萬兩,經過層層盤剝,到百姓手裡的不過是三五萬兩,連毛毛雨都算不上。可是這已經是天啟最大的退讓了,魏忠賢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天心仁慈,老奴這就去辦!」
  魏忠賢起身,晃晃悠悠往外面走,滿臉寫滿了落寞。
  就在他要走出宮門的時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進來,正好和他撞了滿懷。
  「啊,張公公,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張曄,只見他臉色慘白,氣喘吁吁。
  「魏公公,主子怎麼樣了?咱家有軍國大事,要稟報主子!」
  「軍國大事?」魏忠賢瞬間瞪大了眼睛,焦急地問道:「是哪裡?」
  「還能是哪裡,遼東唄,孫師傅打敗了!」


第383章 救民稻草(二)
  遼東是明朝最大的麻煩,聚集了十幾萬的精兵,消耗數百萬的糧餉,孫閣老在遼東一天,東林黨手裡就握著最要命的兵權。只要兵權在手,老魏就沒法正式向東林宣戰下手。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孫承宗竟然打了敗仗,實在是出乎預料。
  老魏幾乎想跳起來,可是猛地一看,張曄臉色格外難看,腦子瞬間冷靜下來。
  「張公公,敗得很慘嗎?」
  「唉,豈止是慘啊,咱家都不知道如何向主子交代。」
  正在此時,從殿裡跑出來一個小太監。
  「二位祖宗,主子叫你們進去回話呢!」
  兩個大太監相互看了一眼,急忙小跑著來到寢宮。
  「奴婢叩見主子萬歲爺。」
  「都起來吧,張大伴,魏大伴,你們在外面嘀嘀咕咕什麼?」
  「沒什麼!」魏忠賢急忙說道:「主子,奴婢們正商量著如何給主子操辦萬壽慶典。」
  「呵呵呵!」天啟哂笑道:「慶典是禮部的事情,你們忙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兩個大太監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不決。
  「說吧,有什麼壞消息說出來,朕撐得住!」
  此話一出,張曄急忙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說道:「啟奏主子,的確出了大事情,十天前,孫閣老派遣總兵趙率教和馬世龍,率領一萬精兵攻擊耀州,結果中了建奴埋伏。」
  「啊!」
  天啟低呼一聲,竟然一下子坐了起來,動作急了,額頭全都汗水。魏忠賢急忙跑過來,扶著皇上的腰,拿枕頭頂住。
  「不要忙了,趕快說。到底怎麼樣了?」天啟手按著床邊,指甲都白了。
  「啟稟主子,趙率教領著人馬先跑了,馬世龍被建奴俘虜,隨後又逃了出來。一萬精兵只剩下不到兩千人。」張曄頓了頓,又說道:「建奴兵丁趁機殺過三岔河,兵鋒所指,已經接近西平堡。看樣子,大有攻擊廣寧的態勢。」
  聽完張曄的話,天啟徹底傻了。這幾天頻頻打勝仗,就連他都看輕建奴了,以為孫承宗就算多耗費一些糧餉人力,也一樣能打敗建奴。可以一場慘敗,卻像是一盆涼水,把天啟給澆醒了。
  「張大伴,孫師傅為什麼會打敗仗,你可知道?」
  「這個……從錦衣衛的密保來看,是有生員詐降。說什麼建奴大貝勒到了耀州,防務空虛。孫閣老就輕易出兵了,結果慘敗。」
  魏忠賢在一旁問道:「慘敗?孫閣老不是練兵十餘萬嗎,怎麼損失幾千人就完蛋了?」這話其實是給天啟聽的。張曄當然清楚,他歎了口氣。
  「練兵豈是那麼容易的,孫閣老不通軍務,任由的將佐都是定遼侯淘汰的人物。他們不懂練兵精髓。竟然胡亂徵兵,什麼人都用,後果不言而喻。雖然孫閣老說徵兵十萬。可是實際數額還不到一半,其中能戰的只有一萬人。」
  「一萬?」魏忠賢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驚駭地問道:「這,這不是全軍覆沒嗎?」
  「沒錯,建奴大軍正在快速渡河,雜七雜八的人馬星落雲散,只怕西平堡等地都受不住了。」
  「不要再說了!」天啟突然低吼一聲,嚇得兩個大太監全都跪在地上。
  「張大伴,朕問你,孫師傅此敗,定遼侯有沒有動手腳?如實告訴朕!」
  「啟稟主子,老奴敢說,絕對沒有」張曄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孫閣老是突然出兵,誰都不知道。等到得知情況之後,定遼侯還曾派人去勸阻,哪知孫閣老一意孤行,馬世龍和趙率教又無能透頂,才造成了慘敗!」
  天啟聽到了這話,頹然躺在了龍床上,大口喘息著。他的雙眼呆呆望著頂棚。
  「魏大伴,你說孫師傅真的不會領兵嗎?」
  「啟稟主子,孫閣老對主子自然是忠心耿耿。」魏忠賢也學會了高高抬起,再狠狠摔下的絕招。
  「然則軍國大事非同小可,孫閣老不過是禮部出身,沒領過兵,也沒打過仗,甚至也沒管過財。崔尚書就報告過,孫閣老直指光復土地就要修造城池,建立長城。可是他不明白,若是野戰打不贏建奴,修多少城池都是白費功夫,建奴可以隨意攻擊,予取予求。」
  以往天啟聽不進去,可是敗局在眼前不由他不信。
  沉默了半晌,天啟才歎了口氣。
  「遼東慘敗,既然孫師傅無法承擔重任,怕是就要交給定遼侯了。」
  「主子,恐怕不行!」張曄為難地說道:「主子,張侯爺的主力已經調到了金州等地,散落在義州、錦州等地的人馬不到兩萬,且分散屯紮,要想集中起來,只怕不容易啊!」
  此話一出,天啟和魏忠賢終於感到了天大的危機。
  本來張恪的大軍分駐遼東,可是為了給孫老師施展空間,愣是把大凌河以北的土地都給了孫承宗。光復金州等地之後,又拚命調兵,弄得遼東空虛無比。
  本來還指望著孫老師的十萬大軍,可是現在軍隊全都成了飛花落葉,要修築的城堡更是蕩然無存。
  驟然之間,遼東就像是卸下了所有武裝,挺著光禿禿的胸膛等著建奴來殺。
  其實情況比他們想的還要糟糕,孫承宗為了修築城堡,已經囤積了大量的金銀糧食,磚瓦木料,牲口車輛……
  寶貴的物資都散落在各個墩堡之中,建奴席捲而來,他們可以吃大明的糧食,用大明的銀子,攻擊大明的軍隊!完美上演一場以戰養戰。
  意識到了危險之後,天啟立刻下旨意,召集內閣六部,共同商量對策。
  一連三天,誰都拿不住主意,支持孫承宗的還主張讓孫閣老力挽狂瀾,有的則是支持張恪出掌兵權,收拾殘局,也有人認為已經把張恪調走了,如今又草草調回來,朝廷面子不好看。
  大家爭來爭去,莫衷一是,可是一份八百里加急送來,京城所有人都傻眼了。
  明軍慘敗柳河之後,韃子趁機大舉進攻,前鋒直插西平堡。西平堡原本的守將賀世賢被調走,如今是總兵羅一貫,此人對大明忠心耿耿,可是手下兵力太弱,羅一貫望著京城方向,自刎而死,建奴殺入城中,參將黑雲鶴、游擊李茂春、張明先等相繼戰死。
  另外孫承宗派遣的援兵祖大壽和鮑承先還沒趕到西平堡,就聽聞西平堡失落,轉身逃跑,結果被建奴追上,祖大壽逃走,鮑承先戰死。
  至此,孫承宗手下的幾萬人幾乎全都戰死,建奴大軍接連突破防線,大軍直逼廣寧。
  耗費白銀數百萬,苦心經營防線,非但沒有固若金湯,反而成了一觸即潰的豆腐渣。事到如今,再也沒有人敢給孫承宗說話了。
  六科十三道的言官準備好了充足的彈章,要一舉淹沒孫閣老。
  言官們磨刀霍霍,可是內閣和司禮監不能把罪責推給孫承宗就完事了。他們還要想辦法,如何挽救遼東敗局。
  其實也不用想,遍觀所有武將,唯有定遼侯張恪有本事對付建奴,而且他屢創奇跡,如今也只能靠著他挽狂瀾於即倒。
  可是大家又猛然想起,張侯爺剛剛被調走,如今要給什麼好處,才能讓張侯爺出手?
  不少人都上書,力薦張恪全權負責遼東的戰事。甚至有人建議加封張恪為世襲罔替的國公,拿高官厚祿刺激張恪。
  內閣還是比他們理智很多,經過一番激烈商討,總算是拿出了一個方案。撤銷孫承宗遼東督師的職務,加張恪兵部尚書銜,出任遼東總督,統帥全遼軍務,准許開府建牙,可是任免三品以下文武官員。
  張恪已經是超品的定遼侯,一個兵部尚書不過是二品官,算不得什麼。
  可是稍微明白大明官制的人都會嚇一跳。
  兵部尚書可是文官擔任的,什麼時候輪到武夫來做了?
  而且加了尚書銜還不止,更是總督全遼軍務,徹底打破了以文馭武的傳統。再加上開府建牙的權力,張恪等於成了遼東王,徹徹底底的土皇帝!
  這道命令下來,有人想要反對,可是誰都清楚,張恪已經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先過了眼前一關吧!


第384章 果斷行動
  「廢物,實在是廢物!十來萬的大兵,就算是十萬頭豬,讓建奴砍,也沒法砍得這麼快!」
  崔呈秀氣得跳腳大罵,有些事情猜中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尾。
  比如崔呈秀聽從張恪的主意,不停污名孫閣老,逼著他犯錯,孫承宗果然上當,主動攻擊耀州,一切都按照他們的劇本走。
  可是他們想要的是一場小敗,只要證明孫閣老的路子錯了就可以。但是孫承宗不光是敗了,而且還敗得底褲都沒了。
  三岔河一線丟失了,西平堡沒了,杜家莊,振武堡,西興堡,全都丟失了。遼東門戶洞開,韃子的兵鋒直指廣寧。
  這場敗仗足夠證明孫閣老的錯誤了,不用朝廷下旨意,兵敗耀州的時候,孫閣老就上書朝廷,請求致仕回家。等到西平堡丟失之後,孫閣老更是緊閉大門,連出都不出來了。
  孫閣老慫了,可是遼東的軍務不能沒人管,朝廷下了旨意,加崔呈秀督師銜,讓他全力守衛遼東。
  炒股炒成了股東,爛攤子砸在手裡,崔呈秀死的心都有了。
  「不行,我要上書,參奏孫承宗,誤國誤民。對,我這就寫奏本!」
  崔呈秀剛轉身,王化貞就咳嗽了兩聲。
  「肖干兄,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不該參奏孫承宗嗎?」
  「該,督師大人做什麼都是對的,可是你想過沒有,要不了五天時間,韃子的前鋒就會殺來,廣寧能不能保住還在兩說。到時候丟城失地,只怕朝廷不會放過我們吧!」
  聽完這話,崔呈秀頓時傻眼了,臉上的肉不停抽搐。世上就是沒有後悔藥,早知今日。當初就算是裝病,甚至裝死,他都不會來遼東!
  這個鬼地方太要命了,內部民風彪悍,亂局不斷,外面還有建奴窺伺,不時殺來。
  如果沒有強大心臟,沒有超乎常人的本事,真沒法混下去。孫承宗不行,自己更不行。崔呈秀的目光不自覺落到了王化貞的身上。
  「肖干兄。你經驗豐富,趕快說說該咋辦吧,我都聽你的!」
  「唉,我還不知道聽誰的呢!」王化貞長歎一口氣,說道:「部堂大人,當務之急還是去找永貞吧,他主意多,又會打仗。」
  「對,趕快去請。額不,我要親自去定遼侯府上。」
  崔呈秀和王化貞立刻前往張恪的府上,到了府邸一問,原來張恪並不在府上。
  自從和上次審案之後。張恪就親自動身,前往各個田莊,安撫百姓,恢復秩序。什麼都比不過春耕重要。
  別看亂的一團糟。畢竟張恪威望擺在那裡,只要他出面,各地迅速安靜下來。張恪重點去了花兒營。答應免除百姓三年賦稅,並且表示欽差大人正在調查,一定給死者一個交代,以後還按照老辦法來,不會隨便徵調民夫。
  這番表態總算是給了大家定心丸,張恪離開花兒營的時候,男女老少,周邊幾十里的百姓都聚集過來,黑壓壓的一大片,大傢伙只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希望定遼侯能繼續管他們,頭上的青天不能換了人!
  看著一張張赤誠的面孔,張恪竟然羞愧難當。
  他為了對付孫承宗,竟然拿百姓當棋子,幾百口子死傷,其中有一半的罪名要算在他的頭上。
  「鄉親們,張恪向大家保證,以後遼東還是我說了算,就不會有人胡作非為。等過幾年趕走了建奴,遼東白山黑水,富裕豐饒,保證安居樂業,永遠太平!」
  留下了誓言,張恪在萬民的期待之中,快速返回了廣寧。
  他進城的時候,早有人等在了城門口。
  「侯爺,您可算是回來了!」杜擎焦急地說道。
  「至於這麼著急嗎,能有什麼大事?」
  「孫閣老打敗了!」
  「呵呵!」張恪笑了兩聲,渾不在意地說道:「預料之中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
  「哎呀,侯爺,您不知道,敗得太慘了,連西寧堡都丟了!」杜擎焦急地說道。
  「啊!」
  張恪的臉色終於變了,按照預估,孫承宗會打敗不假,可是建奴此時也在分裂之中,代善和皇太極鬧得不可開交,哪裡有本事攻擊大明。
  因此多半就像是歷史上的柳河之敗一樣,損失幾百上千的人馬,孫閣老灰溜溜兒下台,一切都解決了。
  萬萬想不到,明軍竟然是慘敗,而且建奴長驅直入,連西平堡都丟了。
  張恪臉色別提多難看了,他很清楚,自己判斷失誤了。
  孫承宗那裡無所謂,他看錯了韃子,皇太極和代善絕對不簡單!
  「快,回府!」
  張恪縱馬狂奔,杜擎急匆匆跟著,瘋跑到了府門口。一個背影正往裡面走,突然聽到了馬蹄聲,急忙回頭。
  「永貞兄,你可回來了!」
  崔呈秀急忙跑了幾步,親自抓過馬韁繩,給張恪牽馬墜鐙。
  「永貞!張侯爺!你可一定要救命啊!」
  張恪跳下戰馬,無奈地苦笑道:「部堂,咱們還是進府再說吧!」
  他們急匆匆到了大堂,王化貞也等在這裡,見張恪趕來,他急忙站了起來。
  「永貞,你回來了!」
  「嗯,世伯,眼下情況如何?」張恪單刀直入。
  王化貞苦笑道:「不好,非常不好,韃子擊敗趙率教和馬世龍之後,孫閣老的部下就潰敗了,甚至來不及傳遞消息。等我們知道情報,韃子正在猛攻西平堡。不到半天時間,西平堡陷落,四五萬的軍隊群龍無首,全面潰敗,現在到處都是亂兵。」
  「亂兵?」
  張恪突然眉頭緊皺,厲聲說道:「快去,傳我的命令,四城緊閉,其他各個城堡聽令,不許接納一個潰兵,已經接納的,立刻集中到一起,給我看管起來。」
  此言一出,把崔呈秀嚇了一跳,急忙說道:「永貞,多個猴兒還多三分力氣,眼下是用人之際,如此對待潰兵怕是不妥吧!」
  「部堂,建奴狡詐,他們能給孫閣老設陷阱,說不定軍中就有奸細。如今潰敗的士兵當中,多半就有建奴的人,放他們進來,你我的腦袋都別想要了!」
  什麼叫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一語點醒了崔呈秀和王化貞,他們立刻下令封鎖四城,將逃入城中的潰兵集中起來。崔呈秀耍了一個心眼,說是給大家發餉守城。
  結果集中起來之後,挨個盤問,就發現有一些人前言不搭後語,說不清楚上峰是誰。一頓言行拷問,終於查問出來,原來他們都是漢軍旗假扮的。
  足足抓出了一百多人,崔呈秀當即嚇得就給張恪跪了。
  「永貞兄,我的小命就交給你了!」


第385章 截殺
  「真是好險啊,要不是永貞提醒,就讓韃子得手了!」
  崔呈秀拍著胸脯,暗呼僥倖。聽說遼陽和瀋陽就是因為亂收潰兵夷丁,讓韃子得手的。要是重蹈覆轍,丟城失地,搞不好腦袋就了。
  這回崔呈秀是徹底服氣了,打仗這玩意真不能讓外行來。
  「永貞兄,啥也別說了,我的督師大印和尚方寶劍都給你了,有什麼事情只管做主就是。」
  張恪微微一笑:「這恐怕不妥吧,別說不合規矩,萬一我出了錯,豈不是連累崔部堂!」
  「別!」
  崔呈秀毫不猶豫擺手,無力地說道:「你要是都弄錯了,我就認命了,咱兄弟現在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全都靠永貞兄了!」
  說話之間,崔呈秀深深一躬。張恪也不客氣了,眼下局面十分糟糕,城外無數潰兵,建奴隨時殺來,偏偏手裡還沒有人馬。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眼前絕對是最難的一戰,偏偏還輸不起……
  「杜擎。」
  「卑職在。」
  「現在遼東還有多少駐軍?」
  張恪問得當然是義州兵,那些沒用的垃圾只會浪費糧食,一點用處都沒有。
  「啟稟侯爺,義州駐軍三千,錦州駐軍兩千,還有水師三千五百,廣寧一千五百人,山海關有兩千,另外天津還有劉希偉部。」
  「劉希偉太遠了,算起來不過一萬出頭啊!」張恪歎口氣,義州兵的主力都調到金州和復州去了,說起來也是自己大意了。這麼點兵,又分散各處,想要對付韃子,難度可不小啊!
  「永貞,廣寧還人馬。」王化貞突然開口說道:「在鎮邊堡有湯輝湯副總兵的三千騎兵。在牽馬嶺還有孫得功的五千兵丁。」
  湯輝和孫得功都是參加過廣寧大戰的人物,擊敗炒花部數萬韃子,一舉成名,從此之後,也是平步青雲,成為王化貞的愛將。
  可是自從孫承宗來到遼東之後,他們兩個就靠邊了,別調出廣寧。
  崔呈秀聽說之後,急忙說道:「既然還有兩位將軍,馬上把他們調到廣寧。嚴防建奴!」
  「慢!」張恪攔住了急躁的崔呈秀。
  「世伯,你馬上下令孫得功領兵進駐閭陽驛。」
  張恪開口,大家急忙把目光放在地圖上,閭陽正好在廣寧南部,扼守廣寧、義州、錦州等地的要衝,堪稱兵家必爭之地。
  「告訴孫得功,守衛閭陽十天,給十三山等地的二十萬百姓爭取撤退時間,十天之後。他可以退過大凌河,嚴守右屯。」
  看著張恪的安排,崔呈秀眉頭緊鎖,不解地問道:「永貞兄。為什麼不退回廣寧啊?我們手上才缺少人馬啊!」
  「只怕到時候就過不來了!」張恪歎口氣,繼續說道:「傳令湯輝,讓他領兵前出盤山驛,迎戰前鋒建奴。告訴他只許勝不許敗。哪怕殺得一兵不剩,也要重創建奴!」
  按理說廣寧才是遼東的政治中心,兩部人馬。不用來保護廣寧,不保護督師大人,竟然輕易調走了,實在是讓崔呈秀不解,雖然他嘴上說把大權交給張恪,可是涉及到小命的事情,他也不敢開玩笑。
  「永貞兄,如此分派,我,我實在是不解啊!」
  張恪微微一笑:「部堂,十三山一帶有大批的田莊,數十萬的百姓,不能不保。至於湯輝,他是一員悍將,建奴勢頭正旺,只有他能打擊建奴銳氣,給我們爭取時間。」
  崔呈秀勉強點點頭,又擔憂地問道:「永貞兄,咱們廣寧怎麼辦啊,這可是根本啊!你總不能看著韃子殺過來,把小兄的腦袋砍走吧!」
  「哈哈哈,崔部堂放心吧,守城不一定用兵丁,更何況廣寧還有一支大軍沒有用呢!」
  「什麼大軍?」
  「天機不可洩露!」
  ……
  「走,都給老子快點!」
  騎兵飛馳,掠過荒涼的原野。跑在最前面的是只有一條臂膀的大將,正是副總兵湯輝。從一個千總升到了副總兵,不過是幾年的光陰。飲水思源,湯輝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是張恪的提攜。
  尤其是他負責守衛鎮邊堡,馬市就在治下。自從重建大寧都司之後,馬市的貿易翻了十倍不止,每年交易數百萬,光是抽成就有十萬之多。
  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可是張恪依舊把生意留給了湯輝。靠著豐厚的抽成,湯輝的部下過得非常舒坦。騎著最好的戰馬,排上了義州兵才有的長槍,還有新式火銃,軍餉也充裕無比。
  「弟兄們,張侯爺幫了咱們多少,大家心裡頭都有數,眼下到了報答侯爺的時候,誰要是當了慫包軟蛋,我湯輝第一個捏碎他的腦袋,都聽見沒有?」
  「大人放心吧,弟兄們都明白!」
  「好,都跟著我衝!」
  湯輝一馬當先,大軍前鋒距離盤山驛越來越近,突然由遠而近,跑過來上百建奴騎兵,蜂擁而來。
  看到這一幕,湯輝頓時眼睛立起來了。
  他不是氣韃子,而是氣孫承宗,這位孫閣老好歹入遼大半年,若是好好練兵,也不至落得這步田地,城堡建得再多,守城的都是廢物,又能如何!
  緊趕慢趕,可是盤山驛依舊丟了,湯輝咬了咬牙。
  「弟兄們,衝!」
  他帶著家丁迎著韃子衝了上來,對面的韃子都穿著紅色的衣甲,他們趾高氣揚,對明軍的騎兵根本沒有在乎。
  一路上他們遇到太多了,全都是一觸即潰,這才是明軍的正常水平,以往遇到的義州兵都是吃錯藥了!
  韃子重新找回了自信,他們像是旋風,衝向了湯輝。
  離著還有幾十步,韃子紛紛舉起弓箭,雨點一般的弓箭落下來。湯輝沒有反擊,而是低下了頭,任憑弓箭射來。
  只聽到砰砰作響。弓箭基本落地,即便是少數穿透了鎧甲,可是也沒有傷到士兵。
  自從孫元化突破了優質鋼鐵的瓶頸,明軍的軍工產品就不斷提升檔次,鎧甲越來越結實,刀槍更加鋒利。
  湯輝手上有銀子,又離著義州不遠,自然不會少了好東西。他的部下騎兵幾乎不比張峰的差!
  沖透了韃子的箭雨,雙方越來越近,湯輝咬了咬牙。單臂提起一丈六尺的騎槍,碩大的槍頭穩穩指向了韃子。
  後面的士兵也都如此,把騎槍平穩舉起。聽說這種作戰方式在營州用過,建奴還沒有嘗過厲害,今天就讓他們見識一下。
  雙方越來越近,士兵們凝神靜氣,把平時訓練的功夫都拿了出來,眼前就是一群稻草靶子,插標賣首。不值一提!
  「殺!」
  湯輝暴喝一聲,他的槍尖猛地戳中一個專達的胸口,槍尖入肉,巨大的反彈力道傳來。槍桿瞬間從中間斷裂。在斷裂之時,湯輝已經鬆開了五指,絲毫沒有收到影響。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騎槍越是長大。殺傷力就越強。不過重量也會增加,張峰提出了折中的辦法,就是將槍桿掏空。然後用布條纏起來,看起來槍大得嚇人,卻是外強中乾。
  不過反正騎槍只用一次,也是足夠了。
  湯輝的長槍就輕鬆穿透了建奴的胸膛,四稜的槍尖扎出了猙獰的傷口,鮮血和內臟一起流出來。建奴手腳抽搐,落在了戰馬前面。
  其他的士兵也是如此,一片長槍刺來,就像是洪水猛獸,所過之處,建奴成片倒下去,密集的隊伍瞬間稀疏了很多。
  殘存的韃子還在愣神,他們根本弄不清楚,怎麼明軍突然這麼厲害了!
  吃驚的關頭,明軍紛紛抽出腰刀,刀光閃過,剩餘的全都被明軍一勺燴了。士兵跳下戰馬,將人頭全都砍下,清點一下,足足有一百三十顆。
  湯輝得意地狂笑起來,建奴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子不費一兵一卒,就殺了這麼多!
  的確沒錯,明軍只有兩個人落馬摔傷,死的一個都沒有。義州兵的戰術果然厲害,騎兵們信心暴漲。
  「衝啊,把韃子都宰了!」
  湯輝率領著騎兵,繼續向前,士兵們把韃子的人頭挑在槍尖,密密匝匝的一排,好不駭人。
  此時從地平線上衝上來一群建奴,數量足有兩三千。
  領兵的正是貝勒岳托。
  過去的幾個月,建奴經歷了史上最大的動亂,野豬皮死掉,新的汗王遲遲推選不出來。更是有傳聞皇太極矯詔,搶走了屬於代善的汗位,雙方劍拔弩張,幾乎開戰。
  就在所有人以為內亂不可避免的時候,突然代善退縮了,皇太極竟然登上了汗位。其實原因也簡單,二貝勒阿敏站在了皇太極一邊,已經掌握了六旗兵力的皇太極,比起代善有著太大的優勢。
  皇太極到底是一代梟雄,一直以來都被張恪算計,他也制定了陷阱,假裝大金還在分裂,派遣書生去傳遞假消息,引誘明軍來攻。
  精心設計的陷阱本想對付張恪,可是沒想到孫閣老一腳踏了進來,手下的大軍瞬間星落雲散,大金則是長驅直入。
  雖然沒有幹掉張恪,不免有些遺憾,但是一路上燒殺搶掠,也讓這些強盜格外的得意。
  兩支人馬撞在了一起,全都是士氣爆棚,喊殺震天。
  「衝!」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這一次湯輝可沒有客氣,手下的士兵率先舉起了火銃,槍聲響起,前排的建奴成片倒下去。
  火銃用完,立刻放回皮囊,手裡握著騎槍。建奴還沉浸在猛烈的火銃聲中之時,第一排的騎槍已經深深刺入建奴的身軀。
  「死吧!」
  湯輝的馬刀穿透韃子胸膛,單臂用力,愣是舉了起來。
  「哈哈哈,殺你入屠狗!」
  猛地一甩,建奴重重摔在地上。


第386章 撒豆成兵
  天啟三年的確算不上好年頭,從上打下,從裡到外,好像都在亂鬥。在遼東張恪和孫承宗較勁,在朝中魏忠賢和東林黨拉開了架勢。
  不過這些都比不了建奴,野豬皮突然去世,他屬意的汗王人選多爾袞還是奶娃娃,根本沒法爭奪汗位,只能眼睜睜看著幾個哥哥廝殺。
  代善和皇太極來開了架勢,幾乎就要拚個你死我活。尤其是有流言說皇太極篡改老汗王遺詔,搶奪汗位。一下子把皇太極推到了懸崖邊,外面的代善,瀋陽的八旗貴胄,全都起來反對他。
  雖然皇太極握著兵力優勢,可是也不敢隨便動彈。
  蠻夷從來都是拳頭大就有理,根本沒有形成完備的繼承製度,按照道理,建奴一場殘酷的內戰不可避免。就連張恪也是這麼琢磨的,安排了大量的人手,散佈謠言,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可是張恪到底小看了皇太極,要知道這位發揚老奴事業,把建奴從野蠻政權帶上了帝國的軌道,並且奠定逐鹿中原的基礎,論起才略眼光,還在老奴之上。
  皇太極和範文程等人商量之後,立刻確定了策略,他先穩住代善,說是汗位好商量。代善只有兩旗兵力,並不敢輕易動手,陷入了猶豫之中。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範文程連夜前往鳳凰城,找到了阿敏,給他帶去了皇太極的親筆信,並且許諾阿敏統帥兩藍旗,和皇太極一起南面而坐,同受朝賀。除此之外,皇太極還有一項許諾,就是准許阿敏攻擊朝鮮,不論搶奪多少財富人口,全都算是阿敏私人所有。
  阿敏只是野豬皮的侄子。能得到如此好處,已經超出預料。
  他立刻帶領部下前往瀋陽,力挺皇太極。
  兩大貝勒聯手,對代善形成了壓倒性優勢,皇太極登頂已經勢不可擋。
  此時也顯示出皇太極的高超手腕,他並沒有聽從部下建議,討伐代善,將兩紅旗搶過來。
  他參照對阿敏的優待,派人帶領大量禮物,去勸說代善。
  果然代善低頭。在失去老汗王之後,建奴躲過了最致命的內訌危機。
  皇太極將脆弱的帝國重新拉回,不過威脅對他並沒有消除。明軍已經吹響了反攻的號角,他的老冤家已經成了定遼侯,正在磨刀霍霍,準備光復遼東。
  戰!
  唯有打敗大明,才能擺脫眼前的局面,才能爭取活路。
  上天再一次眷顧了他,孫承宗苦心打造的防線原來是十足的豆腐渣工程。一觸即潰。
  「殺,兵貴神速,必須搶下廣寧,殺過大凌河!」
  皇太極終於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良機。不能給張恪任何反應時間,一舉搗毀遼東所有防線。最好把大明逼到談判桌上來,只要答應議和,他的帝國就有活路了……
  面對著龐大的明朝。皇太極並沒有天真到卻而代之,他想最多的是如何自保。
  「啟稟陛下,大貝勒已經攻下盤山驛。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皇太極沉著臉,大聲問道。
  「不過遭到明軍猛攻,足有數千騎兵,和前鋒沖在一起,勇士死傷很多。」
  「有多少人?」皇太極依舊面無表情地問道。
  「有,有兩千以上。」
  手下人說完,恨不得把頭塞到褲襠裡。
  建奴以騎射自詡,結果騎兵敗給了明朝,把臉都打腫了。不過皇太極聽在耳朵裡,並沒有多少憤怒,相反還若有所思。
  自從張恪崛起以來,皇太極除了琢磨野豬皮的心思,就是研究這個對手。可以說他對張恪的心思還在海蘭珠之上,雖然有點噁心,事實如此,甚至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
  縱觀張恪用兵,佈局向來喜歡出奇制勝,在你想不到的時候出兵。
  比如奉集堡、比如渾河、再比如長生島……
  可是真正到了戰鬥的時候,張恪就變得極為謹慎,大軍堂堂正正,充分利用火器優勢,揚長避短,就像是千年老龜,殼子硬得打不穿,而一旦咬你一口,就足以致命。
  弄清楚張恪的習慣,皇太極對這股突如其來的騎兵就不免陷入了沉思。
  若是張恪真的出手,騎兵之後,必然會有大量的步兵,甚至車營更隨,一戰只斬殺兩千人,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既然有違常理,那就必然有原因……
  皇太極突然眼睛一亮,仰天大笑起來,手下人聽著笑聲全都傻眼了,不知道汗王陛下怎麼了。
  皇太極卻心裡明白,張恪這傢伙一定是在虛張聲勢,故作強大,實則在拖延時間。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一直以來的慘敗就像是大石頭,壓在了心頭,如今終於找到了對手的弱點,也難免皇太極失態。
  「傳朕的命令,告訴大貝勒,讓他不計一切代價,直撲廣寧,不要怕死人,死多少,朕給他補齊!」
  皇太極難得如此大方,手下人忙不迭去傳令。
  ……
  「永貞兄,實在不成,咱們放棄廣寧吧!」崔呈秀擔憂地說道。
  「那怎麼行!廣寧可是樞紐重地,一旦丟失了,就連大寧都司都不安全了,若是建奴從草原繞過去,長城一線必然崩潰,說不定都會撼動京城,到那個時候,只怕不知多少人都要丟官罷職,人頭落地!」
  我管他們去死!
  崔呈秀強壓著心裡話沒說,臉色難看地說道:「永貞兄,我也不是不知道大局,可是眼下兵將全無,不是有心無力嗎。」
  「哈哈哈,誰說沒有兵將的。崔部堂,請往前面看。」
  順著張恪的手指,前面出現了一個寬闊的大院子。在院子中間,站著足有五百多人。每一個都是年輕力壯,身材魁梧彪悍,手裡緊緊握著長槍,怒目而視。
  「好兵!」
  崔呈秀不由得喊了出來,張恪微微一笑:「崔部堂,還有更好的呢!」
  馬蹄飛馳,張恪領著崔呈秀轉了十幾處,多的有上千人,少的也有兩三百,湊在一起,竟然有了五千出頭。
  雖然沒有整齊的軍裝,可是一看就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正在崔呈秀嘖嘖稱奇的時候,突然街道上又傳來一陣整齊的步伐,從遠處跑來一群身著藍色衣服的年輕人,步伐整齊,擲地有聲,看樣子至少有三千多人。
  崔呈秀瞪大了眼睛,驚駭地問道:「永貞兄,這,這,你,你……」
  憋了半天,崔呈秀只想出一個解釋。
  「永貞兄,你會撒豆成兵不成?」


第387章 太殘暴
  「部堂說笑了,我可沒有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的本事,這叫做總動員。」
  「宗東元?是哪位大神啊,老哥回家也供一個!」崔呈秀傻傻說道,弄得王化貞都笑了起來。
  「部堂大人,這個總動員可不是什麼神,而是從和平時期進入戰爭期間,把所有人力、物力集中起來。」
  崔呈秀點點頭,又搖搖頭。
  「肖干兄,打仗自然是拿出全力,這有什麼動員的?」
  「部堂大人有所不知,戰爭不只是朝廷的事情,也不只是當兵的責任,所有百姓都有份兒!就拿廣寧來說,除了常駐的兩千人馬之外。衙門的差役,巡檢司的士兵,鹽道衙門,里長甲長,全都要聽從指令,做好戰鬥準備。」
  「哦,原來如此,就是把所有朝廷能動用的兵丁都找來?」
  「也不是,朝廷的人還是有限的,普通百姓也要加入進來。就拿咱們看到的第一個大院,那裡是順風車行的車伕和保鏢,他們平時負責運輸貨物,戰時就要組成部隊,協助朝廷作戰。」
  「車行啊?」崔呈秀這才弄明白,難怪看起來十分剽悍呢,人家就是吃刀尖上的飯!
  「肖干兄,那些穿藍衣服的是幹什麼的,怎麼這麼多?」
  「他們都是紡織廠的織工!」王化貞笑道:「這兩年遼東毛紡越來越興旺,呢絨暢銷各地。作坊規模也越來越大,廣寧就有五千多織工。」
  「這麼多?」崔呈秀驚駭地問道:「怎麼看起來只有兩三千,難道還有一半不成?」
  「那倒沒有,另外一半都是女工,不過她們雖然沒法直接參戰,但是會負責做飯,救治傷員,甚至巡邏街巷。」
  王化貞把如何動員簡要的解說一般。崔呈秀徹底傻眼了。
  在他的印象中,敵人打來,老百姓不添亂就算好了,要是能拿著菜刀鋤頭,幫著朝廷打仗,那就算是義民了,朝廷要下旨意褒獎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還可以這麼玩!
  車伕、織工、挑夫、磚瓦匠、醫生,甚至廚師伙夫,全都組織起來。各司其職。轉眼之間,廣寧城儼然就是一座大軍營,憑空出現上萬名的士兵。
  大明朝還有哪個官員能做到這一點!他看著張恪和王化貞的眼神都變了,這倆傢伙簡直就是妖魔,能控制所有人心的妖魔!
  廣寧如此,推而廣之,若是整個遼東呢?
  難怪張恪不怕把人馬都調走,他隨時隨地一聲令下,就能出現十萬雄兵。如此恐怖。別說建奴不用怕,只怕連皇帝老子也不在乎啊……
  想到這裡,崔呈秀猛地閉上了嘴,他看到的這些連一個字都不能吐出去。不然就是一場血雨腥風,朝廷不會放過張恪,當然,張恪也不會放過朝廷。二者究竟誰更可怕,崔呈秀是一點底兒都沒有。
  張恪要是知道把崔呈秀嚇成了這樣,他只能莞爾一笑。
  雖然他推動建立動員體系。可是這要徹底摧毀原有的社會秩序,重建一套全新的體系,難度之大,豈是能形容的。
  如今遼東只有兩個城市能做到,一個是起家的義州,那裡對張恪最忠心,而且擁有大量的軍工作坊,和軍屬,只要張恪一聲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這些人也不會猶豫。
  再有就是廣寧,這裡經濟最發達,毛紡工人,運輸工人最多,方便組織動員。而且幾年前蒙古韃子圍攻的可怕記憶還在。
  聽說要防備敵人攻擊,廣寧的工人主動參加,而且進入工廠之前,都經過軍事化訓練,定期還要拉出去演習。
  雖然比起真正的義州兵差得非常遠,但是比起尋常的大明軍隊,甚至孫閣老苦心弄出來的十萬大軍,可是強多了。
  兩天多時間,張恪一共組織起來一萬三千多人,加上原有的正規軍,總兵力突破了一萬五。可是絲毫沒有讓他放鬆下來,是不是真正的戰士,只有見過血才知道。
  「永貞,我已經把所有潰兵都收集起來,差不多有兩萬來人。」王化貞說道。
  張恪冷著臉,隨意地問道:「能用嗎?」
  「唉,能用我就不愁了。」王化貞歎口氣:「就算裡面沒有建奴的人,他們也怕建奴要死,估計肯定會望風而逃,不但不能打仗,還會成為包袱!」
  「都是一幫兵痞子,早就廢了!」張恪歎道:「去,全都充作苦役,修築城外的矮牆和小堡。若是建奴來了,就把他們趕走。」
  「趕走?」
  「難道還留在城裡浪費糧食嗎?自生自滅算了!」
  王化貞深以為然點點頭,說道:「只有這麼辦了。」
  黑雲壓城城欲摧,廣寧的百姓知道面對的敵人會更殘暴,唯有夜以繼日的工作,多準備一分,韃子的困難就多一分。
  城外的矮牆壕溝一道挨著一道,按照張恪的命令,四門都建起了菱形城堡,準備嚴陣以待。
  軍民正在忙著,突然從遠處捲起一片塵土。
  「不好,韃子來了!」
  有人驚叫起來,可是剛剛叫出來,腦袋就挨了爆栗。
  「鬼叫什麼,沒看見是從西邊來的嗎!」
  大家懷著忐忑的心情,向遠處望去,打著的旗號正是義州兵。
  不多時一個穿著明亮鎧甲的大將衝了過來,大聲喊道:「快去通報定遼侯,末將喬桂來了!」
  喬桂自從跟隨張恪,官職不停升高,可是相比考上了武狀元的兄弟,他就顯得默默無聞。
  不過喬桂一直在做最重要的工作,那就是訓練新兵。
  這可不光是練兵而已,還要從中挑出優秀人才進行培養,探索最先進的戰法,推廣新式裝備等等。
  簡單地說,喬桂就是軍校校長,兼任軍官團團長!
  這種心腹職位,不是真正親信,是絕對承擔不起來的。
  聽到喬桂趕來,張恪急匆匆出城迎接,兩兄弟熊抱在一起。
  「總算能並肩作戰了!」喬桂眼中竟然有淚水湧動。
  張恪興奮地拍著他的肩頭,笑道:「怎麼樣,有把握沒有?」
  「當然!」喬桂大笑道:「看到沒有,這次我帶來五百人,別看人數不多,但是個頂個都是好手,放到軍中至少是伍長什長,甚至百總把總都沒問題。」
  誰都知道,軍隊的核心就是高素質的中下層軍官,只要這些人在,很快就能拉起一支強大的軍隊。
  喬福的到來,張恪頓時信心暴漲。
  來吧,皇太極!
  決戰一場!
  喬桂的到來,張恪手裡多了重重的一塊籌碼。
  而就在此時,不到二十里之外,兩支人馬正在瘋狂的追擊。
  湯輝突襲正紅旗,殺了兩千多建奴,疼得代善幾乎昏厥,他一路殺來,還沒有死這麼多人呢!
  要死湯輝,絕不放鬆。
  他們一路追擊,湯輝手下的長槍用光了,只能靠著火銃且戰且退。可是他們畢竟沒有建奴人多,面對著密集的箭雨,死傷人數越來越驚人。
  湯輝的肩頭甚至是挨了一箭,僅有的一條膀子越來越重。
  「娘的,難不成老子要死在韃子手裡!」
  正在此時,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片小堡,有五六個的樣子,守衛城堡的士兵急忙向著湯輝他們搖動旗號。
  「走,這邊!」
  騎兵飛馳而過,後面的建奴緊追不捨,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點火!」
  瞭望的明軍再度揮動旗號,導火索被點燃,就在建奴衝到二三十步的關頭,爆炸聲響起。
  大地顫抖,無數的硝煙湧出,彷彿地獄大門瞬間敞開,將衝鋒的建奴吞噬其中。石子飛動,火光亂竄,沒有一個建奴能夠倖免。
  光是爆炸,至少有一百多人喪命,屍體橫七豎八,佈滿了大地。
  跑出沒多遠的湯輝勒住了戰馬,傻愣愣地自語道:「太帶勁,太殘暴了!」


第388章 都在進步
  督師府邸的書房之中,張恪坐在中間,崔呈秀和王化貞陪在左右。
  崔呈秀咧嘴笑道:「老哥先恭喜永貞兄了。」
  朝廷的旨意已經送到了遼東,張恪得到了兵部尚書銜,成為遼東總督,堪稱名正言順的一方之主,十足的土皇帝。
  文武官職集於一身,權柄之大,超出任何一個封疆大吏,就連崔呈秀這位欽差大臣都要自居下首,惟命是從。
  「呵呵,崔部堂,你要是喜歡,我讓給你如何!」
  「別,千萬別!」
  崔呈秀連忙擺手,剛剛得到夜不收的報告,這一次建奴傾巢而來,大貝勒代善率領兩紅旗開路,人馬足有三萬出頭。
  其中還有漢軍旗和蒙古騎兵,人數之多,超乎想像。
  不用問接下來就是一場血戰,崔呈秀真有些羨慕孫承宗了。朝廷旨意下達,孫閣老就在兩百人的保護之下,回了京城。
  按照慣例,孫閣老一定是丟官罷職,致仕回家,一輩子的宦海沉浮,就這麼畫上了句號。
  可是不管怎麼丟人,丟能保住性命不是!
  崔呈秀這幾天享受著嬰兒的睡眠,睡著睡著就哭醒了!
  眼前都是建奴殺進城中,燒殺搶掠,火光沖天,兇猛殘暴的敵軍圍攻府邸,手下人四散奔逃,他想跑也跑不了,腦袋被砍下來,掛在旗桿示眾。
  「永貞兄,我算是看透了,遼東可不是尋常人能幹的,哪怕是給個王爺,我都不羨慕。這一仗打完,我就趕快回京。」
  張恪微微點頭,突然臉色一變,眼中射出兩道寒光。嚇得崔呈秀心肝亂跳。
  「崔部堂,從現在開始,再敢擾亂軍心,不論何人,殺無赦!」
  三個字吐出,書房裡立刻降了八度,冷的崔呈秀一哆嗦。
  玩笑過去了,要用心迎戰了!
  崔呈秀咬著牙,用力點頭。
  「永貞兄,崔某好歹吃大明的俸祿這麼多年。放心,我不會丟人的!」
  「好,崔部堂,你現在就負責城中軍械、糧草、軍醫、後勤。」張恪頓一頓,又接著說道:「王中丞,你負責組織百姓,維持治安。咱們的命都綁在一起了,不得有誤你!」
  王化貞和崔呈秀互相看了看,一起點頭。
  「遵命!」
  ……
  「大人。不好了,韃子殺來了!」杜擎氣喘吁吁,闖進了書房。三個人立刻起身,張恪二話沒說。抓起牆上的寶刀,衝出了府邸。
  順著大道跑出沒有幾百步,迎面來的正是湯輝一干人等。
  三千騎兵出去,回來的不到一千五百人。幾乎個個帶傷,狼狽不堪。
  不過湯輝並沒有洩氣,相反還鬥志昂揚。
  「侯爺。老湯沒給你丟人,韃子再多怎麼樣,弟兄們至少砍了三四千腦袋!」湯輝大聲說道:「弟兄們,大傢伙怕不怕韃子?」
  「怕個球!等咱們吃飽喝足了,殺他們人仰馬翻!」
  看著大傢伙士氣充足,張恪滿意地大笑起來。
  「好,這才是漢家男兒的本色!湯兄,你們先去休息治傷。該輪到我們大顯身手,痛擊韃子了!」
  「哈哈哈,侯爺,您可要手下留情,給我們留幾個建奴才行啊!」
  有人帶著湯輝他們下去休整,張恪表面上雖然氣勢十足,彷彿勝利唾手可得,可是他心裡清楚,這絕對是最難的一戰。
  建奴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準備,戰力絕對不可輕忽。更何況手下的士兵都是菜鳥,能不能撐住心裡沒底。
  當然張恪也下了調令,從錦州和義州抽調五千援軍,又給大哥張峰送信,讓他率領一萬騎兵救急。另外又給金州等地下令,趁著建奴大軍攻擊廣寧,他們會趁機出動,牽制皇太極。
  說起來他手上的牌還不少,可是遠水不解近渴,從命令下達,到集結兵力,再到趕過來救援。前後少說要半個多月時間,也就是說,這段時間要靠著自己的本事才行……
  正在思索之間,突然外面槍聲隆隆。
  「開打了!」
  張恪急匆匆加快了腳步,衝到了城牆上面。
  「侯爺,請看!」
  杜擎急忙用手一指,只見從東北兩面,出現了無數的旗號。每一面大旗的下面都有百十幾個建奴,多得有三百來人,差不多就是一個牛錄的樣子。粗略數一數,大約有二三十個牛錄。
  張恪和韃子交戰多次,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排兵佈陣的,不由得心就提了起來。
  「侯爺,建奴難不成想一鼓作氣,拿下廣寧不成?」
  「不,建奴沒有那麼自大,等著看!」
  張恪話音沒落,建奴的騎兵紛紛跑動起來,蕩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好像一道道土龍。從天邊卷地而來,馬蹄聲驚天動地,讓人不由得心臟緊縮,血脈緊張。
  終於,一隊建奴騎兵快速向著明軍陣地衝來。
  廣寧的城外,按照張恪的吩咐,已經修造了大量的矮牆,宛如八卦陣一般。在矮牆後面,藏著明軍的火銃手,早就嚴陣以待,等著給建奴致命一擊。
  「來了!」
  列兵胡慶低呼了一聲,手指不由得收縮,只聽轟的一聲,一枚子彈射了出去。正中前面的一匹戰馬,只見血光迸濺,馬頭碎裂,上面的韃子滾落戰馬。
  「太好了,我射中了!」
  他正要歡呼,什長飛起一腳,踢在他的大腿上。
  「兔崽子,誰讓你射擊的?」什長罵了一聲,急忙招呼著其他弟兄往旁邊撤退。
  作為一個老兵,什長有著異乎尋常的敏銳,他雖然看不透建奴的打算,但是他清楚,這種時候,誰先出手誰就要倒霉。
  果然,幾個士兵跌跌撞撞的往旁邊跑,建奴的弓箭就落了下來,一支箭貼著胡慶的臉劃過,細膩的血珠從皮膚裡浸出。
  「傻小子,還不過來!」
  胡慶僥倖逃脫了小命,可是有不少明軍卻失去了生命,死在了建奴的弓箭之下。
  經過幾次的戰鬥,建奴已經總結了經驗,明軍的火器只有集中起來,才威力驚人。因此他們分散出擊,絕不硬碰,看到哪裡有還擊,立刻集中弓箭手,猛烈攻擊。
  這一招果然奏效,明軍一下子死了二三十個,還有更多人受傷。
  「韃子是在試探虛實!」張恪一拳打在了垛牆上,如果手上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就絕對不會吃虧。
  「傳我的命令,讓前面的弟兄先撤退回來,集中兵力,狙殺建奴。」
  事實證明,張恪的命令太及時了,就在建奴試探之後,緊接著就推出了幾十架盾車,不同以往,這些盾車都加裝了撞擊用的硬木,那些精心構築的矮牆不斷倒塌,塵土遮蔽了天空!


第389章 小堡拒敵
  戰爭永遠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互相不斷進步。若是皇太極沒有足夠應付的手段,他也不敢攻擊廣寧。
  結實的盾車除了要有強大的防禦能力,足以擋住犀利的火銃,還要可以進攻。比腰還粗的硬木削減,安裝在盾車上面,後面由幾十人推著,足以撞開城牆,矮牆更是不在話下。
  建奴瘋狂推動著,轟的一聲,矮牆撞開,盾車後面的弓箭手拚命射擊,阻擋明軍殺過來。至於其他的韃子輔兵,推著獨輪車,上面裝著兩大袋子砂石,快速填平壕溝。
  他們甚至學了一些明軍的手段,提前製作了大量的木板,覆在壕溝上面,沖車就能更輕鬆通過。
  由於使用了木板,有些觸發式地雷就失去了作用,即便是用火繩引爆的地雷,殺傷力大大降低。
  建奴終於能夠長驅直入,從來都沒有這麼暢快過,終於出了一口怨氣。他們格外的賣力氣,衝殺的比以往瘋狂無數倍。就連那些漢軍旗和蒙古兵也是一樣,嗷嗷怪叫,大有一舉拿下廣寧的氣勢。
  在後面督戰的代善和岳托臉上都是喜色,尤其是岳托,他剛剛被義州兵輕取了蓋州,肚子裡都是氣,看到快速推進,別提多高興了。
  「阿瑪,明軍不過如此,等奴才們衝到城下,孩兒親自領兵,殺上城頭,砍了張恪的腦袋!」
  「嗯,有志氣,很好!」代善微微點頭,笑道:「岳托,不要著急,張恪沒有這麼容易對付,不然咱們也不會吃這麼多虧了。」
  岳托強壓著激動,舉著千里眼,不放過戰場上的每一點動靜。
  明軍遇到建奴的沖車之後。開始不斷退卻,集結足夠的兵力,開始猛烈的還擊,火銃不斷打在沖車上面,後面的建奴不時受傷。
  可是終究火銃力道有限,打不穿沖車,而後面的韃子弓箭手十足厲害,射得又準又恨,對射之中,不斷有明軍受傷倒地。
  雖然醫官會迅速抬走他們。可是明軍的氣勢還是嚴重受影響。尤其是新兵,不自覺的手心冒汗,呼吸急促,眼神之中滿是恐懼。
  「怕了嗎?」
  「怕,也不怕!」胡慶咬著牙說道:「剛剛我打死了一個韃子斥候,一命換一命,夠本了!」
  什長一聽,哈哈大笑:「好小子,是快料。要是這場大戰能不死,以後有你飛黃騰達的時候!」
  「以後?」胡慶開了一槍,趁著裝彈的功夫,低聲問道:「還有以後嗎?」
  什長稍微一愣。隨即爽朗的一笑:「放心吧,我跟著侯爺打過多少次仗了,哪一回……」
  彭!
  還沒等說完,一支箭穿透了頭盔。射掉了一塊頭皮。
  「啊?」胡慶忍不住驚叫出來。
  「嚎喪什麼,老子還沒死呢!」什長罵罵咧咧,扣動了手裡的扳機。
  他這一槍打得非常精準。正好射在露頭的弓箭手腦袋上,人頭炸得像是爛西瓜,血肉滿地都是。
  「哈哈哈,老子的槍法不錯吧?韃子就是渣,廢物!」
  「是,什長槍法無敵!」胡慶低聲喃喃道:「就是剛才中箭的時候,臉都綠了……」
  「咳咳,不用誇我了!」什長生怕破壞英明神武的形象,急忙制止他。
  ……
  戰鬥越發激烈,苦心經營的工事被建奴填平了三分之一,前鋒已經推到了距離廣寧城牆一百步的地方。
  這裡有一片十分奇怪的小堡壘,每一個有十幾丈方圓,牆是七扭八歪的,從空中看去,好像是八爪章魚。高度只有一丈出頭,怪模怪樣,擋住了前進的道路,讓建奴大搖其頭。
  「卑賤的尼堪,就會這些無恥的手段。勇士們,不用怕,給我衝!」
  一個牛錄章京指揮著,建奴推動沖車,快速向前,距離城堡越來越近,還沒有什麼動靜,他們不明所以。
  「給我撞!」
  建奴吭吭哧哧,用盡渾身力氣,只聽轟的一聲。
  尖銳的木頭只在牆上撞出了一個小坑,可是巨大的反彈力道已經震得好幾個建奴虎口出血,手腕腫痛。
  「還挺結實的,再給我……」
  撞字還沒有出口,突然在小堡的上層探出一排黑黝黝的窟窿。
  「射擊!」
  槍聲響起,子彈如飛。
  這些子彈是從離地一丈左右的地方斜射下來,輕鬆避開沖車前面的盾牌,全都落在了韃子的上半身。
  伴隨著慘烈的痛叫,有的人被射穿了腦袋,有的人被擊碎了胸膛,屍體橫七豎八,倒在血泊之中。建奴完全被打傻了,失去了盾車的保護,他們不過是明軍的一盤菜而已。
  槍聲隆隆,建奴不斷倒地,甚至來不及逃跑。牛錄章京絕望地舉起弓箭,向著堡壘射去。可是射擊方孔不過半尺見方,惶急之下,如何能夠射中。
  反倒是明軍輕鬆射擊,他的身體迸濺出無數的血花,倒斃在地上。
  整個戰場上都在上演這種場景,奇形怪狀的小堡攔住了韃子的去路,正面硬拚,他們衝不過去。想從旁邊繞過去,小堡的側面也有無數的射擊孔,形成要命的交叉火力,輕而易舉將建奴轟炸渣滓。
  槍聲隆隆,血水橫流,硝煙和血腥匯聚在一起,刺鼻的味道傳到城上,剛剛上城的崔呈秀吸了一口,差點昏厥過去。
  老天啊,分明是到了修羅地獄啊!
  崔部堂心中不停的吶喊,他接下了糧草後勤的工作,按照道理是不用上城冒險的。可是轉念一想,萬一打了勝仗,他也是有功勞的,皇上和魏公公要是問起來,是怎麼打仗的。難道說在後面做飯照顧病人,根本不知道情況。
  好說不好聽啊!
  崔部堂也是要臉的人,正好藉著送飯的機會,上城看看。
  崔呈秀髮誓,要知道城下打成了這個樣子,寧可丟人到家。他也不來。
  吐得膽汁都出來了,崔部堂總算是冷靜了一些,既然來了,就漲點見識吧,看看張恪究竟有什麼本事,能總打勝仗。
  他趴在垛口,向城外看去,漸漸的崔呈秀竟然看出了一點門道。
  那些像是八爪魚一般的城堡稱得起是匠心獨具的神器。每一隻「爪子」都充滿了射擊孔,明軍躲在後面,就可以輕易向韃子射出致命的子彈。而有著牆壁保護。他們卻幾乎毫髮無損。
  而且城堡探出去的地方,全都用粗大的木頭,一半插在地裡,一半露在外面,用粘性十足的黃泥石子覆蓋起來。就算是建奴用沖車撞,也沒有絲毫用處。還沒等他們毀壞小堡,就被明軍射成了爛肉。
  更令人叫絕的是城堡之間,還能互相配合,不管建奴從哪個角度衝擊。都會遇到交叉火力。強悍的火銃秋風掃落葉,不管來多少韃子,都會變成一地的屍體,討不到絲毫的便宜。
  「娘啊。這些其貌不揚的小玩意,怎麼如此厲害?」
  「哈哈哈,崔部堂,這是侯爺研究出來的。叫做菱形城堡。您注意沒有,不論建奴如何攻擊,我們的火力都比他們猛烈。」杜擎臉上充滿了自豪。
  崔呈秀苦笑著搖搖頭。歎道:「真是邪門啊,我看著建奴少說死了好幾百人了,怎麼就奈何不了小小的城堡呢!」
  「部堂大人,您還盼著韃子攻上來嗎?」
  「當然不是!」崔呈秀慌忙擺手,自嘲地笑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怎麼你們總能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偏偏把韃子吃得死死的。其他的領兵大將都是草包飯桶,除了喪師丟城,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話不太好回答,說實話肯定傷人,杜擎只能苦笑道:「或許侯爺更用心吧!」
  「嗯!」崔呈秀默默點頭,突然之間他並不是那麼恐懼了,或許有張恪在,多少韃子都不用害怕了。
  戰場上突然又出現了變化,遭到了明軍菱形城堡的阻擋,建奴寸步難行。停頓下來的建奴成了火銃手最好的靶子。
  尤其是那些剛剛上戰場的菜鳥,不管平時訓練的多好,他們都會緊張,嚴重失常。光是戰鬥之初,就有好幾個人因為裝了兩份火藥,而引起炸膛,把自己炸傷了,甚至有人丟了一隻眼睛。
  越是緊張,這樣的錯誤就越多,可是總算是把建奴擋住了,菜鳥們第一次明白,雖然他們是小菜鳥,但是對方就是蟲子,吃起來還是容易的。
  槍聲越發整齊,射擊越來越精準,建奴成片地倒下去,屍體堆滿了小堡的前面,宛如一個個山丘。那些沖車盾車也不斷被摧毀,變成一堆木屑。
  「哈哈哈,什長說得對,建奴不過如此啊!」胡慶興奮地開槍。啪的一聲,他彷彿能聽見碎裂聲音一般,一個建奴小官被他打碎了腦殼。
  「又是一個!」槍托上畫下了第三道清晰的痕跡,退入菱形碉堡之後,他不費力氣,就殺了兩個韃子。
  正在大家得意洋洋,記錄自己功勳的時候,突然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
  「怎麼回事?」
  什長趴在瞭望口,向外面看去,一陣風吹來,辣眼的黃煙無情地襲擊過來,瞬間鼻涕眼淚一起流淌。什長連滾帶爬,從上面下來,趴在地上,不停咳嗽,恨不得把肺葉都咳出來。
  「娘的,韃子缺德帶冒煙了,他們燃燒大糞,還往裡面放了辣椒,嗆死了!」
  「這,這可怎麼辦啊?」胡慶傻傻問道。
  這時又是一陣煙吹進來,大家都咳嗽起來。
  「還能怎麼辦!」什長厲聲吼道:「把裡面的衣服扯了,用尿弄濕,堵上口鼻,給老子射擊,打死那幫龜孫!」


第390章 血戰開啟
  莽莽蒼蒼的原野,一眼望不到頭盡頭。幾年前,長城以外還是綠油油的草場,蒙古人的馬群不時掠過。
  可是自從大寧都司建立之後,草原開始多了漢人的身影,他們建造房舍城池,開闢田地,養殖牲畜。
  水源豐沛的地方種上了小麥大麥,稍微差一些的種耐寒耐旱的玉米,即便是最差的土地也不會空著,不是種地瓜土豆,就是種植牧草。
  甚至在漢民的帶動之下,遊牧的草原部落也學著停下了腳步,改用圈養的方式,經營著自己的牧場。
  圈養當然養不出能征戰的好馬,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商隊帶著精美的生活物品,換走大批的牛羊,羊毛被紡成了精緻的呢絨,肉類都進了軍民百姓的肚子。
  而草原也迎來了難得的安寧,不用在為了鍋碗瓢盆去搶劫,不用擔心凍死在漫天風雪當中。面對草原的驟變,有些骨子裡還殘存著成吉思汗基因的傢伙惶恐不安,他們擔心曾經的狼群變成無用的綿羊,凶厲的勇士變成斤斤計較,精明強幹的商人和牧民。
  或許他們的擔憂是有道理的,但是卻沒有人想重新變回去。
  全新的文明方式在草原快速蔓延,當然新生的文明都是脆弱的,一股強悍的力量正想摧毀一切……
  炒花部落!衰老的炒花放棄了權力,專心頤養天年。繼承他的地位的是聲名不顯的卜答赤。新任的汗王很快得到了部民的擁戴,他靠的不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強悍,而是另一樣武器,那就是羊毛!
  光是去年,炒花部就賣了七十萬兩銀子的羊毛,靠著這筆巨款,每個牧民都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隨便生兒育女,哪怕數量再多,都養得起。
  卜答赤的懷裡抱著兩個粉琢玉砌的小娃娃,狠狠親了兩口。胡茬扎得小傢伙哇哇大叫,手舞足蹈,伸著胖嘟嘟的小手,向對面的年輕女人求救。
  滿達日娃白了老爹一眼,伸手把兒子和女兒接過來,抱在懷裡。
  「父王,你要是再欺負我們。我就帶著他們倆找他們的爹去!」
  聽到「爹」這個字,兩個小娃娃突然都瞪大了眼睛,奶聲奶氣地說道:「去,現在就去!」
  「哼,到底是外姓人,當姥爺的再親也不頂用。」卜答赤故意黑著臉說道:「去吧去吧!我聽說那小子封了定遼侯,也算能配得上我們草原的明主了。準備點禮物,你們娘仨明天動身。」
  「這麼快?」滿達日娃失聲叫出來:「父王,女兒還想多孝敬您。給您解悶呢!」
  「呵呵呵,說得好聽,可是啊,言不由心!」
  卜答赤笑著站起來。轉了兩圈。
  「女兒啊,父王讓你過去,也有私心。這兩年咱們越來越富,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讓那個臭小子給岳父送點槍炮過來。要不然我可擋不住林丹汗啊!」
  「敢情父王是想拿我們娘仨換東西啊!」滿達日娃嘴上不依不饒,可是早就等不及了。她一手抱著一個娃,轉身往外面走去。
  這時候。突然從外面有人跑進來。
  「陛下,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情?」滿達日娃驚問道。
  「是,是,是東虜女真,他們猛攻廣寧,恐怕,恐怕……」
  「恐怕什麼?別吞吞吐吐的!」卜答赤生氣地怒吼道。
  「恐怕姑爺有危險啊!」
  聽到此話,滿達日娃先是一愣,突然兩手緩緩鬆開,兩個小娃娃順著裙子滑落,摔了一個屁蹲。小傢伙扁扁嘴,嚎啕哭泣,往日最疼他們的娘親竟然渾然不覺,撒腿就往外面跑。
  「丫頭,等等啊,帶上人馬再去!」卜答赤的聲音遠遠飄來……
  廣寧城外,戰鬥進入到了第三天。
  過去的兩天,雙方都拼盡了全力。代善拿出十八般武藝,踏平明軍的矮牆,填滿壕溝,艱難向前推進。
  在菱形城堡面前,雙方全都拼了命,屍體堆滿了戰場。
  面對刺蝟一樣的城堡,代善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用人命填,好在他手上有不少漢軍旗和蒙古人,另外一路上還收降了不少明軍。
  這些炮灰都成了最好的武器,在韃子的催促之下,他們不停衝上來,看多了都讓人頭皮發麻。
  被擊斃一層又是一層,炮灰稍微猶豫,就會被韃子的刀斧手砍成兩半。向前也是死亡,向後同樣難逃一死,他們就這麼無情地消耗著。
  城上的崔呈秀剛剛適應了血腥和硝煙,可是看到這一幕,還是不停搖頭。
  那是自己人啊,也下的去手!
  韃子真是殘暴!
  他們不是人,是野獸!
  想到這裡,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是這幫野獸殺進來,只怕大好人頭就沒了。
  「一定不能丟了城池啊!」
  崔部堂這輩子,哪怕是考進士的那幾天,都沒有這麼緊張過。他慰問每一個傷兵,召見所有里長甲長,勉力大傢伙用心守城。甚至跑到城中的所有廟宇,磕頭叩拜,虔誠祈禱每一位真神保佑。
  建奴的殘忍並非沒有效果,明軍士兵到底是新兵菜鳥居多,沒法做到行雲流水,沒法心硬如鐵。
  密集的衝鋒,漸漸找到了菱形城堡的弱點。
  先是在上風頭點燃柴草,加上大量的辣椒等物,辛辣的煙霧就會順著風,通過射擊孔,吹進小堡。
  如此一來,城堡中的士兵咳嗽不斷,提淚橫流,哪怕他們咬著牙,用濕毛巾堵住口鼻,可是眼睛擋不住,煙霧還會影響他們的視線,射擊的精度大幅度下降。
  與此同時,建奴就會推動沖車,快速接近堡壘,用木頭撞,用斧頭劈,生生撕開城堡的防禦。
  每次打開一個城堡,建奴都會瘋狂的歡呼,他們衝進去,無情地砍殺,明軍士兵哪怕是奮力抵抗,可是終究寡不敵眾,被他們殺死。
  當然經過張恪訓練的義州兵絕不是懦夫,每每到了最後關頭,他們都會引爆城堡裡面的火藥和地雷,同建奴一起淹沒在硝煙中。
  每一次黑煙升起,張恪的心頭就彷彿被劃了一刀,多好的熱血兒郎,豈能白白死去!
  不過此時張恪也顧不得傷心,建奴攻破的小堡越來越多,韃子已經醞釀好了攻勢,真正的攻防血戰才剛剛開始。
  喬桂緊握著刀柄,站在張恪的背後,熱血激昂,冷笑道:「韃子來吧,來多少老子都送你們上西天!」


第391章 填河
  炮聲隆隆,驚天動地。一枚枚熾熱的炮彈劃破天際,方向卻是廣寧。轟的巨響,城頭的石塊亂飛,塵頭大起。
  「呸呸!」
  張恪狠狠啐了兩口,剛剛一枚炮彈砸在距離他不到十米的牆上,所幸只是塵土飛濺到了嘴裡,並沒有傷到分毫。可是這也把身邊的人嚇壞了,要是侯爺有一點差池,他們萬死莫贖。
  「侯爺,韃子大炮厲害,您還是避一避吧!」
  「厲害個大頭鬼!」張恪聽到大炮之聲的時候,簡直氣炸了肺。
  韃子有多少本事,他是一清二楚,皇太極根本沒有造火炮的本事,至於從瀋陽和遼陽繳獲的大炮,在長生島一戰損失了不少。
  眼下建奴又有大炮參戰,多一半都是明軍留給他們的,始作俑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孫師傅!
  他提出築城對敵,自然少不了紅衣大炮,聽說孫老師從西洋人手裡買了好幾十門大炮,光是運費就化了幾萬兩銀子。
  廢了這麼大功夫,結果這些大炮成了建奴手裡的利器,張恪怎能不氣!
  「等著我的,打完了仗,咱們再慢慢算賬!」張恪咬牙切齒,賭咒發願。
  「侯爺,先退下吧。」
  「退什麼,紅衣大炮裝填本來就慢,攏共沒多少炮彈。本爵哪也不去,我就不信有那麼巧的事情!」
  擰巴的勁頭上來,誰勸張恪也不聽。
  只能聽到炮聲隆隆,不時城牆上磚頭飛濺,甚至砸傷砸死不少士兵,不過張恪周圍都是十分平安,沒有遭到波及。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炮聲逐漸降低。從一片硝煙之中,傳來無數喊殺。建奴推著盾車,向著城頭蜂擁而來。
  「這麼多年了。還是老幾招,告訴弟兄們,給我狠狠打!」
  不用張恪命令,城頭的槍聲早就響了起來。
  對於廣寧的新兵來說,剛剛一頓大炮簡直就是噩夢,他們全都顫顫哆嗦,雙腿發抖,甚至有人膀胱不停下墜,大有尿褲子的衝動,士兵們也知道自己的表現太丟人了。甚至羞得臉蛋通紅,可就是沒法克制內心的恐懼。
  隆隆作響的大炮,天搖地動,不用打中,就能產生強大的威懾力。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本能如此,除了多上戰場,別無他法。好在張恪、喬桂,甚至王化貞和崔呈秀。都在崗位上督戰,沒有一個人退卻。
  大人們尚且不惜命,他們有什麼好怕的!
  漸漸的適應了令人窒息的戰場環境,士兵們勇敢舉起了火銃。
  「瞄準!」
  嘩。士兵們一起舉起了火銃,黑洞洞的槍口一點光線沒有。
  「射擊!」
  士兵下意識叩響了扳機,硝煙噴吐而出,有幾個士兵還伸長了脖子。向下看著,想要知道戰果。
  負責督戰的軍官毫不猶豫揮動手裡的腰刀,用刀背狠狠砸向了幾個人的手。
  「看什麼。等死了有的是時間看!」
  士兵們猛然驚醒,急忙向後退去,忍著劇痛,立刻裝彈。後面的士兵急忙衝上來,重複前面的動作,向著韃子射出致命的子彈。
  按照計算,明軍的火銃平均能打到七十步之外,而建奴的弓箭則是五十步左右。由於明軍居高臨下,還能有一點便宜,不過也必須利用好韃子沒法還擊的距離,猛烈殺傷敵人。
  槍聲響作一團,辟里啪啦比起爆豆還要脆。
  暴風雨一般的子彈落在韃子的隊伍中,雖然有龐大的盾車阻擋,可是子彈一樣能擊中他們。只要挨了子彈,輕者筋骨碎裂,重者直接喪命,就算不死,憑著建奴的醫術水平,也沒有救治,他們只會成為一堆廢人。
  明軍的槍聲不斷,建奴死傷不止,離著老遠,只能看到不斷有人倒下去,七扭八歪的屍體勾勒出一條條進攻路線。這才是真正用生命在拚殺,用血肉在填坑。
  城頭上的明軍甚至漸漸升起了一種敬佩之情,難怪建奴能把其他的明軍打得屁股尿流,光是這份忍耐和勇氣,就讓人不容小視。
  其實他們不知道,建奴也不是一直這樣勇猛的。
  自從將義州兵視作最大敵人之後,建奴在訓練之時,就不斷鳴槍放炮,讓士兵適應戰場。可不管怎麼訓練,他們還是沒法把人變成銅頭鐵臂,一樣要死人,每死一個,代善都心疼不已,疼到流血。
  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拼了老命,讓義州兵,讓張恪繼續做大,他們早晚都是死路一條。這個道理皇太極已經反覆和代善說了。這個老滑頭也不得不拚命死戰。
  「殺!衝上去,人都死光了,本貝勒頂上去!」
  大貝勒發了狠,其他人哪敢猶豫,兩紅旗的將佐親自在前面領隊,笨拙的盾車距離城頭越來越近。
  「準備,開弓!」
  有人扯著嗓子喊道,第一批箭雨向城頭襲去。
  一瞬間,不少韃子幾乎落淚,他們終於不用被動挨打了。弓箭和火銃的對射,不時有人中箭或者中彈,死傷的人數快速攀升。
  兩邊都咬牙撐著,尤其是那些新兵,臉色都綠了,手指不住顫抖,可還是頑強按照命令,不停開槍射擊。
  對於這些士兵來說,他們退無可退,身後就是家人,就是親朋好友。不想讓他們死,就唯有拿自己的命拼!
  嗖,一支箭無情射中士兵的眼睛,他痛叫著倒下去。醫護兵急匆匆抬著他下城,還沒等走到城下,鮮血已經潤濕了半邊身體,士兵連掙扎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咬著牙,默默承受著痛苦,撐著最後一口氣。
  當更年輕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時,臉上終於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報仇!」
  兩個字喊出,士兵停止了呼吸。
  弟弟接過了哥哥的火銃,毫不猶豫衝上了城牆,戰鬥才剛剛開始,生離死別考驗著堅強的廣寧!
  建奴的弓箭越來越犀利,喬福不忍心火銃手大量死傷,火銃兵的訓練可比普通士兵難多了,一開戰就消耗光了,下面可怎麼辦啊!
  「退後,上懸戶!」
  「上懸戶!」
  厚實的皮革和棉被淋上水,變得堅韌無比,擋在垛口,輕鬆擋住沉重的弓箭,雖然從缺口偶然還能射上來,損傷卻大大減少,漸漸的新兵們鎮定下來。
  可是喬桂此時透過瞭望孔向下查看,考驗才剛剛開始!
  無數的建奴輔兵,還有漢軍旗衝了出來,他們推車獨輪車,扛著沙土包,衝到了城牆下面,瘋狂向護城河傾倒沙土,轉眼之間,一條通道就要成型了。
  「弟兄們,手榴彈準備!」
  手榴彈不算是新鮮玩意,還有個名字,叫做萬人敵。不過經過幾次實戰,義州兵的手榴彈殺傷力更強。
  點燃引信,稍微停頓一下,順著垛口扔下去。
  有的手榴彈凌空爆炸,彈片飛濺,裡面的鐵釘鐵屑亂飛,韃子的輔兵都沒有甲冑,頃刻之間打成了馬蜂窩,護城河堆滿了屍體,河水變成了駭人的紅色。


第392章 唯有堅持
  廣寧一戰是大金新汗王指揮的第一戰,大破明軍,掃蕩連續失敗的陰霾,振奮士氣,樹立威望,收攏人心……
  可以說皇太極賦予其中太多的希望,押上了幾乎全部的籌碼,但是皇太極信心十足。比起偌大的明朝,所謂的騎射無雙併不是最強大的武器,能夠屢戰得手的幫兇正是對手大明!
  若非李成梁的縱容,野豬皮絕對沒有機會一統女真,若非明朝腐朽不堪,內鬥不止,也不會有薩爾滸的慘敗……
  如今機會再度出現,孫承宗一介書生,竟然驅逐了老謀深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王在晉。而且還不罷手,繼續將屢立大功的女真剋星張恪也趕走了。
  皇太極簡直不知道說什麼,他甚至懷疑孫承宗是不是上天派來,專門幫他的。
  只是聽說孫師傅似乎沒有最後成功,被張恪先給弄走了。可是義州兵的主力已經被調走,張恪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是孤掌難鳴。
  皇太極對這場戰鬥是志在必得,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贏!
  他連夜兼程,終於在開戰的第五天,帶著豪格、杜度、阿巴泰等人趕到了廣寧城下。隆隆的炮聲,驚天動地的喊殺,讓人熱血沸騰,豪情萬丈。
  皇太極騎在棗紅色的駿馬之上,向城下望去。
  只見密匝匝的女真士兵,推著盾車,舉著碩大的盾牌,列在城下,拚命向城頭射箭。而城頭的明軍同樣不含糊,躲在懸戶和盾牌的後面,通過射擊孔不停的射出致命的子彈。每時每刻,都有明軍受傷,同樣有大金勇士喪命。
  雙方的屍體堆滿了城下,血水灌滿了壕溝河道。天氣已經轉熱。來不及清理的屍體散發出難以形容的臭氣,蹂躪著鼻子,離著老遠,就忍不住作嘔。
  「給汗王請安!」代善躬身行禮,皇太極急忙跳下了戰馬,大手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搖了搖。
  「阿哥,小弟早就說過,你我平起平坐,不要拘泥禮數。」
  代善本來比皇太極年紀大。手上的勢力也強,萬萬想不到汗位竟然被他搶走了,心裡總有怨氣,可是看到皇太極如此謙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陛下,都是代善無能,沒有打破廣寧,還損失慘重。」
  「哈哈哈,阿哥客氣了。你可知道守城的乃是張恪,我們幾乎都在他的手裡吃過虧啊!此人用兵絕非名將,可是練兵之法,冠絕世間。加上推陳出新。武器進步飛快。若是此番不能除掉這個禍害,日後我大金必亡於此人之手!」
  誰也沒有想到,皇太極竟然把此戰提升到亡國的高度,大家全都心中凜然。
  在所有人後面。站出來陰翳的大將。
  「汗王陛下,阿巴泰願意率軍攻城。」
  站出來的是老奴七子阿巴泰,算起來他比皇太極還要大。戰功也不小,可是由於他的母親是地位卑下,使得他眼睜睜看著四大貝勒之位落到代善等人手裡。
  隨著岳托、豪格等後輩崛起,阿巴泰的地位更加堪憂,心裡總是憋著一股怨氣,弄得性格越發孤僻古怪。
  如今斬將立功的時候終於到了,阿巴泰毫不猶豫主動請纓。
  「汗王陛下,張恪屢次戰敗大金,父汗更是因他喪命,臣願意拚死一戰,不殺張恪,絕不罷手!」
  阿巴泰的話一出口,皇太極就皺眉頭了。誰都是要臉的,老奴傷在張恪手裡,又死得極為蹊蹺,說出去實在丟人。皇太極對外宣稱野豬皮是進軍不順,憂思傷身,舊疾復發,才駕崩的。
  可是阿巴泰的話等於是點名了野豬皮死在張恪手裡,皇太極哪能高興。不過眼下是用人之際,他不想多事。
  「既然有這個膽氣,朕送你一通戰鼓。」
  說著皇太極一擺手,奴才們推來一架馬車,上面放著牛皮戰鼓。皇太極跳上了馬車,舉起兩尺多長的鼓槌,砰砰敲了起來。
  還別說皇太極有些音樂細胞,鼓聲激昂,驚天動地,恍若雷鳴,聽到鼓聲的建奴為之一振。
  「殺,殺光尼堪!」
  粗狂的吼聲,震動天地,城頭上的明軍聽得清清楚楚。緊緊靠在垛口的胡慶撇了撇嘴,充滿了不屑。
  「有他娘的勁頭鬼叫,還不如衝上來,讓老子打碎腦殼!」
  才幾天的時間,他把老兵那種狂妄和高傲學得像模像樣,從建奴殺來,他就在第一線,從矮牆退到菱形堡壘,從菱形堡壘又退到廣寧城。雖然每一步都是在向後,可是他擊斃的韃子越來越多,槍法越來越好。
  就像侯爺說的,韃子能有多少,早晚都被會殺光。
  「來了!」把總的低吼讓胡慶精神起來,急忙順著射擊孔望下去。
  建奴將盾車推到了城下三十步左右,前面的護城河已經被屍體和沙土填滿。從高大的盾車後面,衝出無數士兵。他們披著厚實的鎧甲,甚至有面具遮擋臉部。手裡拿著三尺多的盾牌,碩大無朋。厚實的硬木,裹著鐵皮,尋常火銃根本打不穿。可是同樣份量驚人,最重的超過了五十斤,建奴拿在手裡,竟然彷彿沒有一般,實在是野獸之極!
  他們嗷嗷怪叫,向城牆衝來。
  「死!」
  胡慶叩響了扳機,就在一剎那,他急忙低頭。一支長長的弓箭正好釘在了他的頭盔上。急忙拿下來,精鐵頭盔被穿了一個眼,所幸沒有再進一步,不然小命就完蛋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胡慶暗自慶幸著。
  城下的韃子卻沒有這麼走運,鉛丸正好擊中一個韃子的頭盔,頓時八瓣盔被打得粉碎。鐵殼插進了腦殼裡,紅的白的,迸濺的到處都是。
  血腥氣刺激著城下的韃子,他們反而衝擊得更猛烈了,邁著大步,跨過護城河。衝到了廣寧城下。
  雲梯豎起來,扒城索抓住磚石,這幫人就往上面衝。
  「射擊!」
  喬桂厲聲喝道,火銃手們站起身軀,一排子彈瞬間射出,完成這個動作之後,他們急忙低頭,貓腰向兩邊跑去。第二排的士兵猛地站起,繼續射擊。
  距離太近了,子彈的力道幾乎一點損耗沒有。洞穿了韃子的盾牌,甚至擊穿了他們的鎧甲。強大的動能炸碎了身軀,筋骨斷裂,血肉模糊。
  一個個建奴痛叫著倒在地上,後續的明軍拚命射擊,每一次都有十幾個建奴倒地。
  派出來衝殺的都是最精銳,最雄壯的建奴死士。雖然他們不在乎生死,可是後面的人不能不在乎。
  阿巴泰幾乎都瘋了,這些死兵可是他的心腹。死一個他都肝疼。
  「射擊,快,射箭啊!」
  建奴的弓箭手總算是反應過來,他們拚命向城頭射擊。
  重箭如同暴雨一般。不時傳來入肉的聲音,明軍悶哼連聲,倒在地上。和建奴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交道,早就成了行家。
  建奴弓箭射得極深。又用糞便泡過,不妥善出來,就會感染。甚至截肢。正因為如此,即便是受傷不重,也必須下城救治。
  城中優秀火銃手本來就不多,張恪受不了這麼損失只能給喬桂下令,讓所有火銃手後退。
  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麼,誰都一清二楚。
  隔空交戰終於結束了,最殘酷的肉搏要開始了。一瞬間,喬桂的後背都濕透了,他苦練功夫,早就按捺不住,可是廣寧城中的那些菜鳥,臨時徵召的士兵,他們能行嗎?
  偷眼看看身邊的士兵,他的額頭都是汗水,渾身的肌肉不停顫抖。
  「你怕了?」
  「不,不怕!」士兵堅定地咬著嘴唇。
  「為什麼不怕?」
  「因,因為城裡頭有俺的婆娘!」士兵憋出了一句。
  「好!」喬桂用力拍著他的肩頭,大笑道:「你們每個人都聽著,建奴殺進來,你們的婆娘就會被搶走,你們的兒子就要跟別人姓,甚至變成奴才,你們的爹媽兄弟都在下面看著,告訴老子,你們怕不怕韃子?」
  「不怕,不怕,不怕!」
  吼聲越發響亮,大家握著長槍的手青筋暴露,血脈噴張。
  終於,一個建奴拿著巨大的盾牌,從雲梯上跳了上來。他經驗豐富,手中的刀挽了一個漂亮的刀花,將全身上下都保護起來。同時還能迷惑對手,製造攻擊的機會。
  千錘百煉的一招,順利用出來,韃子都覺得得意。
  可是明軍的反應讓他瞬間跌入谷底,看起來瘦弱的明軍只用一招,迎面十幾個人一起舉槍,好像一片毒蛇,同時吐出了舌頭。
  義州兵的訓練最講究簡化,一切多餘的東西都要去掉。士兵在高度緊張的戰場,他們根本來不及多想,平時的訓練就要深入骨子裡,變成他們的本能。
  長槍兵只訓練兩招,舉槍和突刺。
  沒有人會忘記,哪怕是一年只訓練兩個月的菜鳥,他們也清楚記得長官的教導。生死相搏,他們對建奴的花哨招式視而不見。只是一招,清清楚楚的一招!
  「殺!」
  長槍刺出,韃子惶急的舉起盾牌,可是他悲涼的發現,無論是阻擋哪一邊的,另外一面的長槍就會把他穿透。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韃子簡直要瘋了,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任由長槍刺入體內。
  修長的槍尖穿透盔甲,在筋肉盤虯的身軀上留下三角形的傷口。
  這些建奴從小和野獸肉搏,受傷是家常便飯,即便是骨頭斷裂,他們也不會害怕。可是明軍的長槍,卻讓他們真的怕了。
  槍尖刺中之後,鮮血根本止不住,不停地流淌出來,伴隨著鮮血,生命力也在快速流逝。健壯的身軀變得無力,盾牌落在地上,長刀從手裡脫落,他們癱在城頭,或是掉下去,完全變成了脆弱的羔羊……
  長槍其實很有玄機,以往明軍的長槍只是大小長短的簡單區分,自從設計出一次性的騎槍之後,其他長槍也得到了改良。
  就拿守城士兵的長槍來說,長有一丈出頭。槍尖是長長的一根三稜刺,尋常刀劍根本砍不斷。
  槍尖銳利無比,和建奴的弓箭一樣,也放在糞水裡泡過,佈滿了細菌。
  當刺穿敵人的時候,就會留下致命的三角形傷口,如果正好刺中血管,那麼恭喜你,趕快去閻王爺那裡報到吧。
  即便是沒有正好刺中,三角形的傷口破壞巨大。疼痛翻倍,中招的建奴會快速失去戰鬥力。
  一輪長槍刺出,凶神惡煞一般的韃子身上留下了五六個窟窿,鮮血奔湧,身軀無力,重重落在城下。
  「哈哈,韃子死了!」
  這一瞬間,士兵們信心暴漲起來,原來教官沒有唬弄他們。果然是一招制敵。
  「殺!」
  長槍再度刺出,正好衝上來的韃子又變成了靶子。
  越來越多的韃子跳上來,他們一手持刀一手拿著盾牌,全都經驗豐富。有人高高跳起,有人在地上快速滾動,還有人互相掩護。
  但是不論他們多花哨的動作,對明軍來說都沒用。他們只有一招,就是抬槍,然後刺出。收回,再刺出。
  彷彿一群機器人一樣,可是就這樣的動作,卻把建奴徹底逼到了牆角。別管他們的功夫有多厲害,招數有多精明,都沒有一點價值。
  在生命對賭的遊戲之中,他們輸給了一群只會一招的菜鳥!
  建奴們想不明白怎麼會失敗,他們只能拚命舞動刀劍,將身軀保護起來。一個人不管如何,都會有疏漏的時候,明軍的長槍就會刺透身體,拿走他們的性命。
  最後韃子只能聚集在一起,靠著互相掩護,彷彿一個大刺蝟,給自己壯膽。長槍兵一時沒法下手,可是明軍還有其他兵種,休息充足的火銃兵看不下去了。
  槍聲隆隆,把韃子的陣型輕易轟開,長槍兵就像是一群猛虎,立刻撲上去,把韃子穿成糖葫蘆。
  好不容易衝上城頭韃子又被打了下去,氣得阿巴泰臉色鐵青,渾身亂抖。他提著刀,幾乎要親自衝殺,若不是身邊的奴才拚命拉住,他差不多就能嘗到長槍的滋味了……
  「好,打得好啊!」
  崔呈秀難得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竟然趁著間隙,主動找到了張恪。
  「永貞兄,已經五天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建奴屍積如山,我廣寧宛如磐石,巋然不動,都是定遼侯的功勞,你就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針!」
  張恪倒是沒有崔呈秀這麼樂觀,只是淡淡一笑。
  「部堂,建奴今天才正式攻城,考驗才開始,勝負如何,還不能誇口啊!」
  崔呈秀知道張恪不是說假話的人,他的臉色一變,笑容收了回去。
  「永貞兄,你還沒有把握嗎?」
  張恪不置可否,而是默默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條,送到了崔呈秀的面前。
  「部堂請看。」
  崔呈秀展開,只見上面有一行字:虎墩兔來襲,大寧不穩,如之奈何!
  落款寫著兄張峰幾個字,崔呈秀一下子就傻眼了,這是張峰送來了的飛鴿傳書,今天早上才到張恪手裡。
  送信的鴿子翅膀被射中一箭,此刻已經喪命,面對著鴿子用生命帶來的消息,崔呈秀徹底傻眼了。
  「永貞兄,難道林丹汗和皇太極聯手,要一起對付大明?」
  這兩個傢伙,光是一個就夠頭疼的了,竟然兩個一起出手,這不是要老命嗎,崔呈秀簡直想罵娘,他怎麼就這麼倒霉,攤上了如此艱難的一戰!
  「部堂,先不用著急!」
  「我能不著急嗎,這可是關係腦袋的大事啊!」
  張恪笑道:「你的腦袋保不住,難道我就能逃出生天嗎?」
  「對,對!」崔呈秀如夢方醒,急忙問道:「永貞兄,你可有退敵之策?」
  張恪苦笑道:「眼下情況不明,我也沒法決斷!按照道理蒙古人和建奴也是對頭,可是誰知道林丹汗是不是吃錯了藥。」
  「那,那該如何啊?」
  「沒有辦法,大寧都司絕對不能丟失,為今之計,只有靠咱們自己了,堅持,堅持,在堅持!絕對不能讓建奴得逞!」張恪堅定地說道。


第393章 水師雄風
  轟!轟!轟!
  炮聲越發猛烈,崔呈秀的心臟緊縮,緊接著五官縮緊,最後連身體都縮了起來。緊緊靠著城牆根,瑟瑟發抖,嘴裡不停念叨著。
  「漫天的神佛,千萬保佑我啊,回京之後,弟子給你們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當然,這位崔大人也知道求神未必有用,關鍵還要看戰場上能不能打贏!
  想到這裡,他突然無名火躥起,張恪這傢伙實在是太氣人了,號稱名將,也打了那麼多勝仗,可是眼下的作為,實在是讓他百思不解。
  城外的建奴有六旗,加上蒙漢降兵,輔兵跟役,幾乎十萬大軍。而廣寧城中,全部青壯動員起來,也不過三萬人,能上城的還不到一半。
  如此懸殊比例,還不趕快動員一切力量。
  草原的騎兵,義州和錦州等地的人馬,甚至金州,山海關,薊鎮……總而言之,越多越好。哪怕有條狗,都不能放過。
  用最快的速度,把全部兵力雲集廣寧城下,和建奴決一死戰。
  崔呈秀也看得出來,張恪練兵的確厲害,他手下的百戰精銳,未必不能和韃子野戰。可是連他都能看出來的王道,張恪怎麼就不做呢!
  難道他以為憑著城裡的這點兵力就能擋住韃子?
  別忘了皇太極一路打過來,搶了不少孫承宗留下的紅衣大炮和火銃,還利用木料製作盾車,沖車,雲梯等等器械。
  建奴現在可是兵精糧足,爪牙銳利。難道是張恪太自大了?
  或許真是如此啊,年紀輕輕,靠著自己本事奉了侯爵,戰功彪炳。猛將如雲。設身處地想想,要是自己,只怕比張恪還過分,早就目空一切了……
  可是眼下不行啊,要是廣寧丟了,多少人都要丟腦袋,不能再忍了!
  崔呈秀急忙招呼著隨從,用最快速度找到了王化貞。把一肚子話都向王化貞說了,王化貞此時也的確擔憂起來。
  城外炮聲不斷,磚石飛落。甚至有炮彈落在城中,把房舍都砸塌了,百姓死傷不少,人心浮動,要是這麼下去,廣寧就真的危險了。
  「走,我也想問問永貞,他到底打得什麼算盤。」
  兩個人氣勢洶洶,跑到了城下。這時候城頭剛剛頂住一波韃子的攻擊,民壯抬著擔架,上面的士兵傷痕纍纍,血肉模糊。痛苦的叫聲讓人頭皮發麻。兩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急匆匆上了台階,奔著城頭走去。
  猛地抬頭,從上面走下來一個年輕人。單手提著血淋淋的戰刀,渾身鎧甲沾著不少鮮血。
  「啊!永貞!」
  王化貞驚呼一聲,來的人正是張恪。
  「你沒事吧?」
  張恪略帶疲憊。笑了一聲:「世伯放心,崔部堂放心,我好得很啊!正好我還要找你們呢,咱們城下談。」
  張恪在中間,王化貞和崔呈秀左右陪伴,三個人都繃著臉,滿腹心事,一句話不說,到了城下,進入一間臨時徵用的庫房。
  屋子足有三四間,非常寬敞,中間放著巨大的沙盤,復原了廣寧城的攻防情況。城外是一片藍色的海洋,全都是建奴的士兵。象徵著明軍的紅色小旗緊緊蜷縮在城中,彷彿大海之中的孤島,看起來就讓人揪心!
  他們到了緊挨著的一間密室,坐了下來。張恪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可是茶杯卻空了。
  「世伯,弟兄們都忙壞了,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永貞,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要見外了。」
  崔呈秀也急忙說道:「永貞兄,老哥心裡都著了火,你就給我交個底兒吧,到底有什麼打算,有沒有把握贏皇太極?」
  單刀直入,夠直接,夠明白!
  崔呈秀盯著張恪,王化貞的裝作目光看著外面,可是也不停瞟張恪,就等他的答覆。
  「哎,說起來也是我失算了,沒想到林丹汗竟然會出兵,草原上能有今天的局面,是幾千弟兄用命換來的。我已經給大哥送了信,讓他一切以草原為重,不必急著過來。」
  聽著張恪的話,崔呈秀的臉色越發淒苦。
  「永貞兄,草原不好調兵,難道義州、錦州,還有閭陽驛的孫得功也不行嗎!好歹能湊出上萬精兵,總好過我們在這裡苦守吧?」
  崔呈秀的確是怕了,語氣之中甚至帶著哀求的味道,可是張恪還是毫不猶豫搖搖頭。
  「崔部堂,這些地方的確有兵,可是卻沒有大將。貿然行動,沒等到他們集結,就已經被韃子偷襲了。更何況這些人調出來,大凌河防線不攻自破,我們的損失只會更大。」
  「不能這樣,又不能那樣!」崔呈秀的心裡頭像是開鍋了一樣,怒氣呼呼向上躥,腦袋都憋紅了。
  他猛地站起,突然膝蓋一軟,跪在了張恪的面前,一把摟住他的大腿。
  「永貞兄啊,想想辦法啊,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
  他這一哭,王化貞急忙起身,拉住了他。
  「部堂,別讓外面人聽到啊!」
  崔呈秀猛然驚醒,張恪當初可是說過不准擾亂軍心的,不然軍法從事,他急忙爬起來。
  「永貞兄,我,我……」
  「呵呵,部堂不用擔心,也怪我沒說清楚,你剛剛有句話說的不錯,叫坐以待斃,只是不是咱們等死,而是建奴等死。」
  真有底牌啊!
  崔呈秀和王化貞卻都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色,壓低了聲音,崔呈秀問道:「永貞兄,計將安出?」
  「部堂,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好大的水啊,城裡都積了水。」
  沒頭沒腦的一句,把崔呈秀差點氣死。老子關心的是腦袋能不能保住,不是下雨!
  王化貞臉色不善,咳嗽一聲,說道:「永貞。別打啞謎了,下雨對咱們的火器更不利,要想指著雨水把皇太極趕走,恐怕是不行。」
  張恪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世伯說的沒錯,大雨沖不走建奴,可是卻能請來海龍王!」
  說話間,張恪站起身,拉開牆上的布簾,露出了一張巨大的遼東地圖。詳細到了村莊鄉鎮,甚至哪有水井都寫得清清楚楚,光是為了這張圖,張恪就廢了無數功夫,砸了無數銀子,才繪製成功。
  他站在地圖前面,手指遙遙指向三岔河口方向。
  「世伯,崔部堂,你們請看!」
  兩人湊了上來。仔細盯著。
  「三岔河,也就是遼河,一年之中,水量變化很大。冬天甚至會結冰,不足以充當天險,也沒法阻擋建奴南下。」
  崔呈秀點點頭,他不像那些清流廢物。看到三岔河,就想當然地要沿河建立防線,可是他也看不透三岔河。下雨,還有和建奴有什麼關係。
  「崔部堂,你知道登萊水師吧?」
  一語點醒夢中人崔呈秀眼前一亮,繼而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他迅速想到了一種可能。
  「永貞兄,你是要從水路調兵,用登萊水師,帶著義州兵精銳,從三岔河口登陸,切斷建奴後援。形成包抄之勢,把皇太極一舉殲滅在廣寧城下!」
  什麼叫大手筆,什麼叫大韜略!
  張恪出手,果然不凡。
  只是這個方案有個最大危險,那就是用廣寧做誘餌,換句話就是用自己當誘餌,崔呈秀可不願意冒險。
  「永貞兄,效忠大明之心,天日可表,可是你也不用太,太……」
  「太什麼?」
  「太不把自己當回事啊!」崔呈秀埋怨道:「你若是調集一兩萬精銳,運到錦州,野地浪戰,還怕了建奴不成?」
  什麼什麼啊!
  張恪晃晃頭,還是別和崔呈秀打啞謎了,這位太能胡思亂想了。
  「金州和復州等地光復不久,大軍豈能輕易調動,我這次只調了三千精銳。」
  聽著這個數字,崔呈秀的心又提了起來,求求張大爺了,別再玩心跳了好不!
  張恪沒讓他擔心,直接掀開了面紗,笑道:「這三千人,乘坐金州水師的大船,沿著河,逆流而上,直接攻取娘娘宮,切斷建奴後勤線。糧草斷絕,建奴自然不戰自敗,廣寧之圍也就解了。」
  張恪說完,並沒有得到兩個人的歡呼,他們反倒是有些傻愣愣。
  「怎麼,有問題?」
  「有大問題!」王化貞臉色慘白慘白的,他一把揪住張恪的衣襟,埋怨道:「永貞,你怎麼能犯這種錯啊?」
  「世伯?什麼錯?」
  「還用我說嘛,娘娘宮一帶距離河口有五十里,皇太極留了阿敏的兩藍旗守衛糧道。你只派區區三千人,深入內陸,就想切斷糧道,簡直,簡直……」
  「癡人說夢!」崔呈秀不客氣地說道:「永貞兄,你不會以為部下都是天兵天將,無所不能吧!這三千人被韃子圍殲事小,廣寧安危事大,你,你,你太不負責了!」
  這倆人嚇得變顏變色,張恪反倒很輕鬆,笑道:「世伯,崔部堂,你們不用擔心,這三千人和天兵天將還真的差不多,建奴敢招惹他們,那是找死!」
  張恪說這話當然有底氣,秘訣全在船隊上面,自從招降李旦之後,張恪對海上就有了更多的瞭解。
  如今南洋一帶海盜橫行,而且錯綜複雜,總體上說西洋人船隻巨大,航海技術先進,可是人數太少,又不清楚大明的狀況。而明朝的地頭蛇人數眾多,把持了海上的貿易。每年上千萬兩銀子的貨物漂洋過海,運到西方,海上的暴利,肥的流油。
  可是作為貿易中心的大明朝,只能收到少得可憐的稅收。
  其中大頭兒都被官僚大戶吃走了,甚至李旦、顏思齊等海盜都吃了不少。
  弄清楚海洋的貿易鏈之後,張恪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方案,他以採購軍糧物資為名,直接派遣登萊水師南下,駐紮在長江口一帶。
  正好包士卿在東南實力不小,讓他採購茶葉、絲綢、瓷器等西洋人垂涎的東西,然後由登萊水師運送到西夷的手裡,當然他們也可以自己來取貨。
  如此一來。等於是繞開了東南的大戶官僚,也繞開了明朝的海禁政策。採購成本急劇下降,對西洋商人是天大的福音。
  至於那些海盜,他們敢對登萊水師下手嗎!就算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登萊水師也可以聯合西洋人,組建八國聯軍,一起把海盜們幹掉。
  大明的上層對海上瞭解太有限,海上折騰的天翻地覆,他們都沒有什麼感覺。可是那些西洋人都瘋了,真真正正高興瘋了!
  從張恪手裡拿貨。避開了官府盤剝,避開了貪婪的大戶,便宜,安全。最要緊的是東西真好!
  實際上西洋人買到的多半都是尋常貨色,要知道明朝是有嚴格等級的。最好的東西是孝敬皇帝和勳貴的,然後是士大夫,至於西洋人,他們能買的多數是商民百姓能享用的。可就是如此,依舊寶貝得不得了。
  張恪實在是沒啥等級觀念。包士卿在長生島練出了天大膽子,就沒有他不敢幹的。
  西洋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什麼都敢買!
  想不想讓你們的國王。和大明的天子穿一樣的衣服,用一樣的飯碗,甚至一樣的夜壺……
  唯利是圖的西洋人突然變得毫不吝嗇金銀,他們弄來整船的財寶。換取無與倫比的藝術品!
  只要把這些東西獻給國王,獻給教皇,他們立刻就會躍身貴族。得到冊封,那些上流社會的人都會拜倒在他們腳下,只為了獲取天朝的寶貝兒……
  西洋商人也不是傻瓜,他們想要弄清楚天朝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很快,有傳教士告訴他們,在帝國的北方,崛起一位強大的將軍。他慷慨大方、戰無不勝、所向睥睨、欣賞西方,是真正的騎士!
  當然最後一句是他們自己想的。
  這位將軍和大明的傳統人物不一樣,他主張擴大貿易,甚至支持傳播主的福音,當然有個小小的要求,若是能給他提供一些戰船,就會得到更好的貿易條件……
  中國人常說錢通神路,對西洋人來說,只要開價足夠,他們能賣了爹媽,至於上帝,一邊玩去……
  經過一番交涉,李旦從荷蘭買了五艘四級戰艦,葡萄牙人則是提供了一艘三級戰艦和兩艘四級戰艦。
  至於最大方的要數英國人,他們是遠東的後來者,和明廷又沒有明顯的衝突。因此英國提供了一艘裝備火炮一百門的二級戰艦!還有三艘三級戰艦,以及大批熟練水手。
  當雄偉的戰艦開到金州灣的時候,明軍徹底沸騰了,尤其是水師營,他們圍著戰艦,大喊大叫,興奮的像是孩子,甚至有人直接抱起了行李卷,要在艦船上睡覺才踏實。
  一共十二艘西洋戰艦加入了金州水師,其中最小的也有五百噸排水量,裝備50門火炮。個頭比起李旦的座船稍遜,可是火力兇猛一倍不止。
  看著這些大船,李旦嘴角都是口水。
  「娘的,這幫西洋人真有本事,竟然造了這麼大的船!」
  李旦巴掌都拍不到一起,可是旁邊卻響起了一聲輕蔑的冷笑。一個高大的中年人邁著大步走了過來,來的人正是明汝新,他是水師參將明文遠的侄子。
  從小就在海上打滾,武藝過人,又寫了一手漂亮的字體。張恪大力發展水師,明文遠就把侄子介紹過來。
  很快明汝新就憑著嫻熟的本事,贏得了一幫海盜的尊重,成了李旦的主要助手。
  「老船主,這些船隻當中,按照西夷的說法,最大的不過兩千噸。當年三寶太監下南洋的時候,最大的寶船五倍於此!」
  明汝新說到這裡,揮拳狠狠砸在了船幫上,咬著牙說道:「恥辱,最大的恥辱!過了兩百年,我們反而不如老祖宗,要花費巨資,從西夷手裡買船隻,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堅硬的船幫上留下了明顯的血印,在場不少明軍士兵的心都彷彿被重重戳了一下,鮮血流淌。
  李旦沉吟半晌,苦笑道:「明賢侄,有了侯爺在,馳騁海疆的日子不會遠了,咱們先打好這一仗,幫著侯爺把建奴滅了!沒了後顧之憂,放手大幹,老夫就不信,西洋的榆木腦袋能勝過咱們!」
  一共集結五十艘戰船,浩浩蕩蕩,向著大遼河駛去。連日的大雨使得遼河水位看漲,雄偉的戰艦輕鬆駛入。
  在漁民嚮導的帶領之下,明軍的船隻排成一隊,宛如一條蜿蜒前進的巨龍,向著娘娘宮方向駛去。
  沿途早就有大量的建奴騎兵,他們也知道明朝水師的存在。可是他們不在乎,明朝的水師能如何,最多也要上岸作戰,到時候怎麼和大金的鐵騎拚殺!
  要知道寬闊的陸地,可不是長生島能夠比擬的。
  建奴充足的信心,在見到明軍的戰船,一瞬間,變成了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長大了嘴巴,根本不敢置信,世上還有這麼大的戰船!
  恍惚之間,濤濤的遼河竟然變小了。
  大船扯去擋板,露出黑洞洞的火炮,船舷上的士兵舉起黑洞洞的火銃……
  「開炮,開炮!」
  彈丸從大炮噴出,重重落在河岸的泥土上,建奴稍微放鬆一些,可是突然他們瞪圓了眼睛。那些炮彈竟然炸開了,刺眼的火光,震耳欲聾的巨響,飛濺的彈片,穿透了他們的身軀。
  上百個建奴騎兵淹沒在炮彈的硝煙裡,血水流入滾滾河水……


第394章 好大的火
  李旦橫行海上多年,他深知手上戰船的厲害,別說還不懂怎麼造火器的韃子,就算是大明,要是幾十艘船駛入長江,那也是相當難對付。
  想到這裡,李旦不由得對張恪越發敬重起來,難怪他會如此看重西夷,的確有過人之處!
  同樣的,明汝新從小就喜歡大海,稍微長大一些,就纏著老人詢問三寶太監的事跡,後來西洋人漸漸多了,瞭解到了西洋人漂洋過海的經歷。明汝新第一次覺得世界都崩潰了,自詡天朝上國,把老祖宗的好東西忘得一乾二淨,而夷狄卻不遠萬里,征服重洋。
  「大明不缺勇士,中華豈無男兒!殺,金州水師,一定會成為海上的霸主,今天就是立威之戰!」
  明汝新揮動手裡的令旗,兩艘軍艦,扯下了擋板,一共六十門火炮對準了岸上的建奴。對付上百個士兵,本來不用這麼大的陣仗,許是壓抑太久了,憤懣需要釋放!
  轟轟轟!
  最先進的開花彈在韃子身邊炸響,不同於實心彈丸,破裂的彈片形成金屬風暴,殺傷力成倍增加。三五米之內的建奴紛紛被彈片劃破身體,肢體斷裂,筋骨分離。人馬一起被轟死在河邊,碎裂的屍體變成了一堆爛肉。
  離著稍微遠一點的建奴雖然躲過了致命一擊,可是恐怖的場景讓他們心碎,驚天動地的炮聲讓他們膽寒!
  河面上的龐然大物,哪裡是軍艦,分明是龐大的怪物,無可阻擋的怪物!
  膽裂魂飛的建奴拚命驅趕戰馬,沒命地逃走,他們沒有方向,只要能遠離怪獸就可以了……
  船隊一路北上,所向睥睨。遇到建奴的村鎮據點就轟幾炮。一來可以震懾韃子,二來可以操練炮兵。
  果然一路行來,明軍的炮兵實戰經驗又多了不少,而且他們還留下了可怕的傳說。好多建奴根本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大的船隻,還能噴吐煙火,這就是怪獸!徹頭徹尾的怪獸!
  有些建奴老人請來了薩滿奶奶,在岸邊瘋狂地跳舞,把奴隸扔進河水裡,祈求神仙顯靈,把怪獸給收了。
  明軍沿途就遇到好幾撥。不用多話,立刻給他們一炮或是幾槍。聽到爆炸聲之後,無所不能的薩滿巫師轉身就跑,跑得比兔子都快,扔下了一幫傻愣愣的信徒。明軍都懶得殺他們,只是哈哈大笑。
  距離娘娘宮越來越近,慌亂之中的建奴總算是把消息報告了阿敏。
  比起皇太極和代善,阿敏並沒有在張恪手裡吃過太大的虧,他並沒有那麼在乎義州兵。對於守衛糧道的任務。阿敏是嗤之以鼻,根本就是皇太極忌憚他的戰功太大,因此故意打壓他而已。
  心中不平,阿敏就借酒澆愁。每日喝得酩酊大醉。
  「貝勒爺,大事不好了!」
  「鬼叫什麼,給我滾出去!」
  阿敏翻手一巴掌,扇在了奴才的臉上。頓時臉蛋就腫了起來,順著嘴角流出了血沫子。報事的奴才只能自認倒霉,退到了外面。
  阿敏轉頭又睡去。足足過了一刻鐘,他才罵罵咧咧的起來。
  「狗奴才,滾進來!」
  「是,奴才給貝勒爺請安。」
  「嗯,有什麼事情?難道汗王打了敗仗,要老子去救他嗎?」阿敏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顯然要是皇太極倒霉,他會很快樂!
  「不,不是!」偷眼看看阿敏,報事的奴才仗著膽子說道:「主子,明軍殺來了!」
  「啊?」
  阿敏嚇得一下跳起來。
  「明狗從哪來的?難道汗王真的打敗了,讓明軍衝過來?」皇太極倒霉他不在乎,要是真的潰不成軍,他也承受不起。
  「不是,是水師!」
  「原來如此!」阿敏重新坐在了位置上,並沒有太著急。
  明軍的水師能如何,不就是幾艘爛船,一群沒用的廢物嗎!
  「明狗到哪了?」
  「啟稟主子,距離娘娘宮不過十里。」
  「哼,你怎麼不早點報告!」阿敏反手一巴掌,把報事的另一邊臉也打腫了。他邁著大步,衝到了帥賬外面。
  「去調集五千勇士,再把火炮都帶上,跟著我殺明狗!」
  「殺明狗!」
  「殺明狗啊!」
  韃子們興沖沖,爭先恐後集結起來,生怕錯過立功的好時候。很快阿敏領著他們,衝向了娘娘宮。
  娘娘宮地處遼河的拐彎處,水流和緩,是一個天然渡口。建奴大量的軍用物資都囤積在這裡,有十萬石糧食,弓箭車輛,火藥火器,不計其數。
  本來是要調到前線,供應消耗的。可是孫師傅體貼地給皇太極留下了物資,所以這些都留在了娘娘宮。
  阿敏領著人馬,距離河邊還有幾百米,就看到河面上出現黑壓壓的影子,遮天蔽日,竟然彷彿山峰一般,等他看清楚,嚇得嘴巴張得老大。不光是他,其他的建奴眼珠子掉了一地。
  「那,那是什麼玩意?」阿敏聲音顫抖地問道。
  「主子,好像是明狗的水師!」
  「放屁,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船?」阿敏像是瘋了一樣:「我不信,一定是明狗裝神弄鬼,給我衝!衝上去!都是用紙糊的,不堪一擊!」
  韃子聽從阿敏的命令,全都向前衝,可是每個人心裡都毛毛的,這麼大的玩意,恐怕不是吃素的!
  「來得好,祭旗吧!」
  「開炮!」
  令旗揮動,直面韃子的三艘大船,包括李旦和明汝新的座船,右舷上百門火炮交替開火,愣生生震得大船橫移。
  開花彈落在建奴中間,不停地爆炸,不像實心彈丸,開花彈能造成面殺傷,一丈多方圓的建奴都逃不出去。
  不停地落馬,不是慘死大炮之下,就是被同伴踏成肉醬,密集的陣型,簡直就是最好的靶子,任由明軍射擊。
  好不容易衝到了岸邊,隊伍已經稀稀落落,好多建奴驚魂未定,只能舉起弓箭,向著大船射來。
  他們的弓箭連給戰船撓癢癢都不配,明軍在甲板上舉起了火銃,老兵們心裡樂開了花,手中槍聲不斷,很快成片的韃子就被擊斃在河邊。
  活下來的韃子越來越少,士兵們的勁頭越來越高漲,整個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在後面督戰的阿敏真的被嚇到了,強大的明軍戰艦,就是強大的城堡,眾多的火器把城堡變成了刺蝟,根本無從下手。
  正在他不知所措,眼睜睜部下被殺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起來:「不好了,娘娘宮著火了!」
  阿敏猛地回頭,一片巨大的火光燃燒,竟然半邊天都紅了。
  「我的糧食啊!」阿敏瞪紅了眼睛,痛叫一聲,直挺挺從馬背上摔下去。


第395章 美人救英雄
  「杜擎,韃子攻城第九天了吧?」
  「回侯爺,過了子時,就是第十天了。」
  張恪默默點點頭,一聲不吭,站起身拿著一根蠟燭,走到了地圖前面,仔細的看著。杜擎這些天最多睡兩個時辰,早就疲憊不堪,還勉強撐著精神,陪著張恪。
  「從廣寧到金州,再從金州出發,到遼河口,要多少時間?」
  杜擎沉吟一下,說道:「侯爺,我們在建奴攻擊前兩天就下達了密令。應該在三天之內,吳伯巖和李旦就能接到命令,戰鬥準備需要五天,而海上行動最多三天。如果計算不差,昨天就應該殺入遼河口,如果順利,此刻怕是已經深入幾十里,攪得建奴天下大亂了!」
  說話之間,杜擎也有些得意,張恪和其他大明的武將最大不同就是眼界開闊,敢想敢做,就像這種海陸聯合作戰,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根本沒有膽子的。
  這年頭時間觀念很單薄,行軍差一天兩天,已經算是準時了。更有人明明打完仗了,才慢悠悠摘果子。
  張恪對義州兵的要求完全不一樣,每當有軍官升到把總,張恪會親手送給他一個西洋懷表,時間的觀念深深刻在每個人心頭。不管是訓練,還是打仗,每一樣事情都有嚴格的時間流程,一絲不苟。
  義州兵比起其他軍隊還有一項秘密武器,那就是識字率。從最初張恪手把手教導,到後來形成完整的教育體系。在軍中三年的老兵基本上能認識一千個字。有些底子好的,寫公文,繪製地圖,輕而易舉。
  有了高素質的軍官,義州兵甚至建立起參謀制度的雛形。
  杜擎跟著張恪一路走來,對於義州兵的實力有著強烈的自信。很多人將義州兵比作當年的戚家軍,殊不知。戚家軍在很多方面,已經被徹底超越了。
  「侯爺,李旦是海龍王,吳伯巖智計過人,再加上蓋州的於偉良,他們聯手出戰,建奴保證倒大霉,您不用擔心!」
  「呵呵,我不是擔心他們,而是擔心皇太極!」張恪笑道:「皇太極聰明過人。他這些天並沒有真正用出全力。」
  「當真?」杜擎驚駭地叫了出來。
  「他在想著圍點打援啊。」張恪笑道:「我要是按照崔呈秀他們所想,急匆匆把各地人馬調上來,皇太極勢必以逸待勞,把這些人馬一一吃掉,擴大戰果。因此皇太極攻城,既要我們感到壓力,還不能打破城池。火候拿捏,比起野豬皮,他要厲害多了!」
  杜擎聽到這裡。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撓了撓頭。
  「侯爺,您不會光是誇獎皇太極吧?」
  「笨!」張恪笑罵道:「老子是告訴你,明天韃子要拚命了。傳令下去,大家提高警惕,準備拼了!」
  「噢!卑職立刻去辦!」
  ……
  霞光絢爛,照在明盔亮甲上面。好像鍍上了一層金光,威武神聖。廣寧的城頭,張恪筆直地立在城頭。王化貞和崔呈秀左右陪伴,這兩位十分難得也都穿著盔甲,沉重的甲冑壓著他們,幾乎喘不上氣。
  轟隆隆!
  炮聲響起,戰鼓如雷。一聲驚天響。崔呈秀差點趴下,聽著韃子的戰鼓比起以往更兇猛了,難道是親臨城上的錯覺?
  接下來韃子的舉動告訴著崔呈秀,根本不是錯覺,而是要玩真的了!
  炮聲不斷,密密麻麻的建奴推著攻城器械,迅速衝上來。黑壓壓,遮天蔽日,好像蝗蟲一般,聲聲喊殺,直衝城頭。
  崔呈秀手指不停顫抖,可還是勉強站直了身體,不管怎麼樣,不能丟了欽差大人的臉!
  「快閃開!」
  崔呈秀沒明白怎麼回事,突然有人撲過來,摔得他七葷八素。
  「哎呦喲,我的腰折了,腿斷了……」
  壓在他身上的正是張恪,崔呈秀剛要質問,只見張恪指了指背後的城樓,剛剛一枚炮彈打過去,在城樓上留下了一道深溝,磚石被打得滿天飛。
  看到這一幕,崔呈秀突然腿了不疼了,腰也不痛了。
  「永貞兄,救命之恩,老哥記下了。」
  張恪反倒是歉意地說道:「部堂,本來不該讓您冒險的,只是欽差大人的牌子不亮出來,嚇不走建奴啊!」
  雖然是玩笑,崔呈秀卻美滋滋的,笑道:「本官早就想讓建奴嘗嘗厲害了!」
  崔部堂一副「我的大斧飢渴難耐」的神色。
  就在此時,戰鬥已經開始。
  建奴弓箭比不上明軍火銃的射程,他們低著頭,拚命推著盾車往前跑。而城上的明軍則是連綿不斷的射擊,奮力擊殺更多的建奴。
  戰場上,時間就是生命,提早一刻,就能決定生死。明軍奮力射擊,建奴留下了一地屍體。漸漸的韃子越來越近,不時有火銃手被弓箭射中。
  「大家蹲下。」
  火銃手急忙躲在懸戶後面,利用厚實棉被的保護繼續射擊,不過懸戶終究影響了視線,效果遠不如之前。
  嗖,嗖,嗖……
  韃子的弓箭如同雨點一般,瘋狂射向城頭,士兵們連頭都抬不起來。
  「殺啊!」
  從建奴的隊伍之中,衝出數百個壯漢,提著沉重的武器,向城頭殺來。張恪顧不上危險,舉著千里眼,細心觀察。
  這些韃子和普通韃子並不一樣,更加強壯剽悍,身上纏著獸皮衣服,頭上還插著雉雞翎,有些面部還塗著奇怪的油彩,凶神惡煞,勢頭非常猛,有些人已經順著雲梯,衝了上來。
  「韃子的殺手鑭來了,都小心應付!」
  殺來的韃子乃是布特哈八旗,所謂布特哈八旗還有些來歷,老奴統一女真之後,還有其他的部落分散在白山黑水之間,有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等等,也就是所謂的生女真。連續敗在張恪手裡,建奴兵力已經無從增加。只能打這些人的主意。捕捉生女真,提升實力。比起其他人,生女真更加凶殘,更加一根筋,不在乎自己生命,更不在乎別人生命,雖然人數不多,儼然皇太極手上的王牌。
  「抬槍!」
  唰,長槍如林,虎視眈眈。等著自尋死路的傢伙。有個粗壯的生女真突然跳上了城頭。
  「刺!」
  長槍刺出,韃子下意識舉起碩大的盾牌,擋住了三根長槍,他被刺得倒退一步,這傢伙瞬間被激怒了,右手的斧頭猛揮,三根長槍應聲斷裂。士兵嚇了一跳,還沒有遇到如此凶悍的韃子,他們下意識退後。讓其他士兵補充。
  可是就在這個空檔,這個韃子猛地俯身,成了一個肉球,滾了過來。雙方的距離一下子拉近。長槍竟然礙手礙腳。韃子猛地劈向明軍,一個士兵的腰部被劃開,腸子流淌。鮮血濺得韃子滿臉。
  凶厲的本能被刺激出來,他繼續揮動斧頭。又是一個明軍遭了不幸,胸膛被劈開一道猙獰的傷口,眼看活不成了。
  「卑賤的尼堪。受死吧!」韃子瘋狂地叫囂。
  其他的明軍也從震撼之中反應過來,什長咬著牙,冷笑道:「死得該是你!」
  大家一起出槍,八條怪蟒分別刺向了韃子的要害。這傢伙舞動手裡的盾牌,拚命遮擋,七條長槍都落空,明軍被震得胳膊發麻。
  「死!」什長找到了空檔,長槍正好刺在韃子的咽喉,瞬間鮮血順著三角形的窟窿噴射出來。
  韃子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如此,他不退反進,鼓起身體最後的力氣,向著明軍殺來。
  砰!
  長槍穿透身體,韃子重重摔在地上,可是他臨死之前,飛出的斧頭也砍斷了另一個明軍的胳膊。
  兩死一傷,才換取一個韃子的生命!
  明軍的心頭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城頭陷入了殊死的肉搏。
  生女真根本不知道生死,他們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不停地沖,除非殺死他們,不然他們就是不死的狂魔,不停向前衝殺。
  反觀明軍,連續鏖戰已經極大消耗了他們的體力,原本所向睥睨的長槍刺殺,竟然失去了威力。士兵們不停後退,任憑指揮官如何叫喊,都沒有作用。
  喬桂幾乎瘋了,他握著長刀,連續斬殺了三個生女真,可是身上也挨了一刀。杜擎帶著張恪的親衛衝上來,和韃子浴血奮戰。
  身邊的人不停減少,城頭的韃子越來越多。
  崔呈秀緊緊靠著城牆,從開戰他就如此,身體都僵硬了。偏偏有不開眼的,一個韃子看他是個大官,立刻衝過來。
  手中的精鐵刀揮動,崔呈秀的親衛被砍斷了腰身,鮮血迸濺,另外兩個急忙衝上來救援,韃子眼裡根本沒有他們,大刀直奔崔呈秀砍來。
  「明狗,死吧!」
  啪!
  一聲巨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再看過去,一團硝煙飄蕩在兩個人之間,韃子的腦袋已經被打飛了一半,剩下的一隻眼睛寫滿了不甘,似乎不情願死在廢物的手裡。
  崔呈秀抓著短火銃,渾身發抖。
  「我殺韃子了,我殺韃子了!韃子死在我手裡了!」
  無有縛雞之力的欽差大人,竟然殺死了一個建奴,士兵聽到了吼聲,立刻振奮起來。不就是韃子們,有什麼了不起的。
  雙方廝殺越來越兇猛,甚至有人互相抱著,一起摔下城去。
  距離廣寧二十里,醫巫閭山的叢林之中,一隊人馬悄悄摸了出來,他們衣衫多半都被劃破了,腳下虛浮,臉色慘白。
  「殿下,咱們走出來了,真的走出來了!」
  滿達日娃臉上露出一絲燦爛的笑,迎著陽光,明媚多姿。
  「永貞等著我,我來了!」


第396章 援兵來了
  廣寧攻防戰進入到了第十二天,城下已經堆滿了屍體,八旗的精銳至少損失六千,差不多廢了一旗,其餘輔兵跟役,加上蒙漢八旗,皇太極都懶得計算了。
  不過這些還都在皇太極的預計之中,張恪這傢伙豈是好對付的,哪怕再多死一倍,只要能剷除張恪,也都值了!
  汗王大帳之中,代善、岳托、豪格、杜度、範文程等人陪同著。阿巴泰在三天前督戰,被一槍擊中了左臂,半條胳膊打廢了,都露出森森白骨,多虧手下奴才把他搶救回去,軍醫檢查之後,前臂都打沒了,一點救都沒有,只能用利斧截肢,把糜爛的骨頭筋肉全都砍斷,不然一旦感染,小命就沒救了。
  皇太極親眼看著阿巴泰被砍掉了胳膊,痛得昏死過去,心裡頭也不好受。
  「朕的確想過引誘明軍前來解救廣寧,然後一舉全殲。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一路援軍都沒有,張恪這傢伙實在是有意思啊!」
  豪格得意地笑道:「父汗,依孩兒看,是張恪這小子人緣太差,明狗都不救他,眼睜睜看著他死在咱們手裡,明狗不都是這樣嗎!」
  「呵呵,要真是如此,張恪早就死在我們的手上了。」皇太極意味深長地歎道:「是他看透了咱們的打算,才故意不上當。」
  範文程突然插嘴說道:「陛下,臣以為張恪此舉雖然減少其他明狗的損失,可是卻把自己置於險地,十幾天攻城下來,城中的明軍已經損耗殆盡。眼下應該一鼓作氣,盡快拿下廣寧,免得明軍集結起來,對我大金不利。」
  「嗯,范先生說的在理。朕已經調回了閭陽驛,盤山驛等處的人馬。集中全力,拿下廣寧!」
  ……
  炮聲轟鳴,建奴再度殺向了廣寧,連續的戰鬥,張恪疲憊到了極點,士兵還能輪換休息,他卻要日夜盯著,就算是鐵人也承受不住。
  趁著空閒,靠在牆角打盹兒。還沒睡多大一會兒,炮聲響起,張恪猛地一震,一下子從地上躥起,兩隻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城外。
  看了一會兒,張恪歎口氣。轉頭,杜擎和喬桂都站在身旁,顯然兩個人也情緒激動。感到了壓力。
  「去,把城中所有的手雷、萬人敵、一窩蜂、神火飛鴉,總而言之,一切能用的火器都搬到城上。建奴要玩真的了!」
  「遵命!」
  杜擎急忙轉身去傳令,喬桂沒有急著動作,而是用力抓住張恪的肩頭。
  「永貞,我留了二百名精兵。倘若——他們會保護你殺出城的。」喬桂自嘲道:「我本來以為就是獵戶的命,沒想到竟然混成了總兵,能戰死沙場。也夠本了。」
  張恪正要說話,喬桂卻搖搖頭:「永貞,誰死了都沒事,唯獨你,千萬不能出事。來的時候我爹說了,要是保護不了你,我死了都別想進祖墳!」
  「還是鐵山叔疼人啊!」張恪也不裝了,欣慰地笑道:「放心吧,咱們都會沒事的!」
  今天擔任攻擊主角的依舊是布特哈八旗的生女真,經過兩天的殺戮,他們也不敢小覷瘦小的明軍。
  在弓箭的掩護之下,他們輕鬆衝上了城頭。
  可是到了城頭,他們都吃了一驚,怎麼沒有了熟悉的長槍手。有些人還在揮舞著盾牌,看起來就像小丑一般滑稽。
  建奴稍微一愣神,從兩旁的城樓響起了哧哧的聲音。
  猛地抬頭,只見一片箭支帶著火星激射過來,他們慌忙舉牌格擋,可是一窩蜂火箭豈是人力可比,就好像一根根巨錘,砸在盾牌上面,把盾牌打得粉碎。
  箭支去勢不減,繼續穿透建奴的身軀,把他們硬生生釘在城牆的磚縫裡,一點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血液流光。
  「殺!」
  明軍的長槍手迅速衝上來,長槍如林,一起刺出,慌亂之中的建奴來不及防禦,紛紛被戳倒在地上,被明軍踩在腳下。
  建奴準備許久的第一波攻擊,竟然被輕鬆消滅。
  城外親自督戰的皇太極氣得牙根癢癢的,破口大罵:「張恪,到了這時候,還敢和朕耍手段!」
  「沖,誰殺了張恪,封貝勒,賞萬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建奴再度鼓起勇氣,不用講究什麼陣型,他們像是潮水一樣,不要命地衝向了城頭。
  真正拚命的時刻到了,明軍全都拼了,就連王化貞和崔呈秀都上城了,一個提著寶劍,一個握著手銃,隨時準備拚命。
  從早上殺到中午,城牆的磚石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濃烈的血腥氣幾乎讓人暈厥。
  不斷有明軍倒下去,後面的士兵勇敢的補充上來,可是補充的這些人很多都是十五六歲,還有四五十歲的人,顯然城中的青壯已經枯竭了。
  張恪已經斬殺了三個建奴,胳膊上隱隱有絲絲疼痛,顯然也受傷了。
  「難道海軍沒有得手嗎,還是皇太極想破釜沉舟!」張恪第一次有些動搖,難道他計算有誤?
  或許吧!
  「殺!」事到如今,張恪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拼了,長刀揮動,一道閃電,一顆人頭飛上了天空,反手一刀,刺穿了一個韃子的小腹,內臟流了一地。
  城頭上的殺戮越來越瘋狂,雙方根本分不出彼此,人已經變成了殺戮的機器,瘋狂摧毀著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包括別人,也包括自己。
  已經無暇救治傷員,只要還有一口氣,傷員也要和韃子血拼到底,年輕的戰士捂著流出的腸子,另一隻手臂抱著韃子的腦袋,一起從城上摔下去……
  明軍的頑強遠遠超出皇太極的估計,每當他以為唾手可得的時候,明軍都會爆發出強烈的反撲,把他們再度趕下城去。
  可是別管明軍如何掙扎,皇太極都還有把握,他手上的籌碼實在是太多了……不過,或許,只是他的錯覺。
  「啟稟陛下,大事不好了!明狗的援軍來了!」
  皇太極臉色頓時一變,就在此時,從廣寧的西南方向,出現無數的旗號,塵土飛揚,遮蔽了天空。在塵土之中,喊殺聲驚天動地,看樣子至少有上萬的騎兵。
  「營州總兵張峰!」
  「懿州總兵滿桂!」
  「歸義侯,興州招討使善巴!」
  ……
  一面旗幟,就代表著一隊強兵,建奴看到這裡,臉都綠了。
  「完了,完了,明軍的援兵真的來了!」


第397章 炮打阿敏
  聽說有人馬來援救廣寧,皇太極頓時嚇了一跳。早就聽說不少蒙古部落歸附明朝,若是蒙古人甘心供明軍驅使,大明立刻能多幾萬騎兵。
  雖然蒙古騎兵皇太極並沒有放在眼裡,可是一旦和大明的火器部隊結合起來,簡直就是噩夢。皇太極只覺得脊背發涼,手指不停顫抖。
  「陛下,陛下!眼下該如何應付?」
  皇太極咬了咬牙,廣寧這塊肉唾手可得,讓他放棄,實在是難受。
  「派一個牛錄過去,看看是不是明狗在虛張聲勢?」
  杜度急忙點頭,轉身就走,突然頓了一下:「陛下,若是真的是蒙古的騎兵來了,該如何應付。」
  「那……」皇太極一時語塞,只能說道:「先弄清真假,然後再說!」
  一隊建奴精騎,披著厚實的鎧甲,精鐵面具後面,射出兩道寒光。這些騎兵就是韃子精銳當中的精銳,人馬都罩著鎧甲,儼然所向無敵的坦克戰車。
  蒙古騎兵雖然縱橫大漠,威名震天下,可是建奴並不把蒙古人放在眼裡。這些蒙古人和大明一樣,都在腐朽之中,他們不光忘了老祖宗所向睥睨的戰術,也沒有決死一戰的勇氣。只能欺負欺負窩囊廢的明軍而已。遇到了大金勇士,就是一盤菜而已。
  「衝!」
  「殺啊!」
  建奴狠命抽打戰馬,就像是離弦之箭,向著遠處的蒙古人衝去。
  同樣的,從蒙古人的騎兵當中,也衝出了一隊人馬,數量甚至比他們還少,直接迎著建奴,就殺了上來。
  兩道洪流越來越近,建奴絲毫沒有放在眼裡。他們猖狂地大笑。
  「哈哈哈,尼堪的走狗,敢和大金作對,死路……」
  話還沒說完,蒙古騎士猛然抬起手,槍聲大作,子彈像是暴風雨一樣,打向了韃子。
  雙方相距不過五十步,火銃的彈丸力道十足,建奴的厚重鎧甲一點沒有用處。被打得四散橫飛。跑在最前面的一排全都倒下去。後來來不及收攏戰馬,直接被踏成了肉泥。
  建奴看到同伴喪命,氣得哇哇爆叫,紛紛舉起了弓箭,要射向蒙古人。衝鋒之中的蒙古人竟然將手裡的火銃扔在了地上,猛地又掏出一支。
  這一次建奴看得清清楚楚,火銃不用火繩擊發,只要輕輕叩響扳機,就能射擊!
  自生火銃!
  那可是明軍都沒法全部裝備的。只有明軍的精銳才能享有。一群蒙古人竟然有,而且還是一人兩支,天理何在啊!
  建奴顧不上感歎,兩輪火銃之下。他們至少損失了六十幾個人,密集的陣型變得稀疏,衝擊勢頭大減。相反他們稀疏的弓箭只是射傷了幾個蒙古人,其他人都好得很。蒙古人士氣一下子暴漲起來。他們扔掉了第二支火銃,把長長的騎槍拿在了手裡。
  「殺!」
  一聲嬌喝,蒙古人驟然加快戰馬。向著建奴衝過來。
  怎麼有女人?
  建奴來不及吃驚,他們慌忙舉起手中的兵器,迎戰蒙古人。當他們舉起來的時候,才驟然發現,不論是精鐵長刀,還是大斧,或者長槍。建奴最長的武器不過一丈二三,畢竟人不是機器,太長太重的武器騎兵根本承受不了,建奴同樣如此。
  可是他們的對手卻普遍用著一丈六尺長的騎槍,冷森森的槍尖透著無窮殺氣。看到如此長槍,建奴驟然想起一群人。十幾天前,兩紅旗的騎兵就慘死在這種長槍之下,惶恐的氣氛在建奴之中迅速瀰散,所有人眼中都是惶恐的神色。
  噗嗤!
  長槍入肉,輕鬆在韃子的身上劃出致命的傷痕,鮮血奔湧而出。
  雙方都在全速向前,巨大的反彈力道讓槍頭刺得更深,建奴紛紛落馬,不是被刺死,就是被踩死。
  反觀蒙古人,長槍刺中的一剎那,槍桿承受不住紛紛斷裂,卸去了力道。他們好像沒事人一般,抽出彎刀,紛紛殺入建奴隊伍之中。
  連續兩輪攻擊,建奴死傷了一百多人,剩下的已經被嚇走了魂魄,蒙古人好像砍瓜切菜一樣,將殘餘的韃子斬落馬下……
  「不好!」
  手下人的慘死,杜度幾乎疼得昏過去,可是更讓他受不了的是蒙古人的戰法,很明顯他們把義州兵的精髓都學去了。若是有幾萬如此程度的蒙古騎兵,八旗還有什麼優勢可言!
  「殺啊!」
  「衝啊!」
  蒙古人士氣大震,沙塵漫天,喊殺之聲不絕於耳。無數蒙古人從四面八方衝來,看樣子少說也有兩三萬人。張牙舞爪,殺氣十足。
  「苦也!」
  杜度徹底被嚇住了,只能說道:「傳令,讓西南面攻城的人馬立刻撤退,全都退到東北。快!」
  攻城已經消耗光了建奴的體力,一想到蒙古人從後面襲來,他們再無勇氣。屁滾尿流,從城牆上逃走。來不及撤退的被城中的軍民紛紛幹掉。
  西城門正是王化貞負責,他長歎一口氣,大呼僥倖。這時候蒙古騎兵已經衝到了城門口,看著旗號,王化貞幾乎落淚。
  「張峰總兵,滿桂總兵,你們快去東城,幫著侯爺殺敵!」
  「哈哈哈,王大人,好久不見啊!」
  王化貞急忙揉了揉眼睛,突然嘴巴張的老大,他認識城下的女子,這不是炒花的孫女嗎,這丫頭和張恪好像還不錯……
  王化貞腦袋突然打了一個閃電,失聲喊道:「姑娘,難道是你嚇唬韃子?」
  「知道了還問!」滿達日娃抱怨道:「還不快點放我們進去,要是韃子反應過來,我們這一千多人可就完蛋了!」
  「是是是!」
  王化貞忙不迭地答應,雖然蒙古人只有一千多,但是好歹是生力軍,現在的廣寧就好像是渴了幾天的人,哪怕是幾滴水也不會放過。
  城中的明軍久旱逢甘霖,歡喜無比。可是皇太極卻暴怒無比,他下令撤軍五里,嚴陣以待,等待著蒙古騎兵的到來,結果只等到四個字:你被騙了!
  「混賬,該死的蒙古人,本汗不會放過你們。」皇太極惡狠狠看了一眼杜度,嘴裡只吐出兩個字:「飯桶!」
  「來人,繼續攻城……」
  皇太極話音剛落,豪格突然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撲通跪倒在皇太極面前。
  「父汗,大事不好了,阿敏貝勒死了!」
  皇太極身軀一晃,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父汗,阿敏貝勒被大炮擊中,屍骨無存啊!」豪格說著拜伏在地,渾身不停地抽搐,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害怕……


第398章 復仇之師
  水師一路橫衝直撞,殺進了建奴的腹地,靠著犀利的槍炮,把阿敏打得狼狽不堪。與此同時,於偉良率領著兩千人馬,從蓋州走陸路,急行軍一晝夜,七十里路程,正好趕到了娘娘宮的後面。
  本來阿敏對蓋州的明軍是防範有加的,水師突襲把韃子都嚇傻了,竟然全部的精力都盯著水上,忽略了於偉良他們。
  於偉良都沒有想過,會這麼輕易就殺到了娘娘宮。他可是心黑手狠的人,絲毫不會因為韃子的客氣,就放過他們。
  上百支神火飛鴉一起出擊,順著風,落到了建奴的倉庫之中。戍守的士兵來不及反應,大火飛騰,火蛇亂竄。倉庫之中全是易燃之物,有衣甲、帳篷、毛皮、糧食,全都是一觸即燃。而且還有更致命的東西,那就是火藥!
  皇太極和張恪交戰,早就認識到了火器的重要,可是建奴卻沒有學習該怎麼保存火藥。他們只是簡單密封,堆在了臨時倉庫裡,上面覆蓋著毛皮防雨。
  韃子萬萬沒有想到,明軍竟然會突然襲來,神火飛鴉爆裂開,大火蹭蹭躥起,恰巧有一隻倒霉的「烏鴉」正好落在火藥堆的上面。
  皮草瞬間燃燒,辟里啪啦地作響,在大火的炙烤之下,終於第一個火藥桶炸開,一個炸開,其他就跟著。
  爆炸簡直不可阻擋,烈焰騰空,硝煙瀰漫。來不及逃跑的建奴被濃煙嗆得昏死過去,接著大火覆蓋,把他們變成了焦炭。
  大火染紅了半邊天,也燒得阿敏心裡拔涼拔涼的!
  他是野豬皮的侄子,地位尷尬,如今丟失了補給,更是罪責難逃。皇太極肯定會藉機發難,可是眼下他都沒有精神頭擔心了。明軍從兩面殺來,唯有趕快逃命。
  阿敏領著人馬,向北跑去,大約跑出五里遠,正好有一座浮橋橫在面前。本來是搭建運輸物資的,阿敏猶豫一下,就領著人馬上橋了。
  不管如何,皇太極還率領著八旗主力,和他匯合,報告明軍的動向是上上之選。若是直接向遼陽和瀋陽逃跑。說不定有人就會懷疑他臨陣脫逃,甚至向趁機篡權。
  阿敏這時候腦袋尚且清醒,但是老天爺卻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兩艘明軍的戰艦繼續北上,打下娘娘宮還不滿足,他們要徹底封鎖大遼河。指揮船隻的正是明汝新,他舉目望去,前面出現一座浮橋,二話不說,就是一個字:打!
  明軍炮手遵照命令。急忙將艦首的大炮對準了浮橋。
  「開炮!」
  「開炮!」
  ……
  黑乎乎的炮彈落在了浮橋的周圍,激起一道道水柱,足有幾丈高。
  偏巧此時阿敏正在橋上,他嚇得亡魂大冒。手下的奴才都傻了。他已經顧不得害怕了,只能拚命催動戰馬,想要逃命。
  好在浮橋不算太長,他已經走了一半。還有機會!
  駕!
  馬屁股被抽裂,鮮血迸出。阿敏拚死命的逃跑。
  或許他作孽太多,就在離著岸邊只有十幾丈的距離。一枚炮彈正好落在了身後的橋面,碩大的原木被炸得木屑橫飛,硝煙瀰漫,阿敏還有他的奴才都倒了下去。
  受傷未死的奴才拚命叫著,用力匍匐,爬到了阿敏的面前。
  一眼看過去,這幫奴才嚇得嚎咷痛哭,原來一根不長的木條,就好像飛刀一般,正好從後脖子刺中,從前面出來。等再看阿敏之時,已經沒了性命!
  繼莽古爾泰之後,又一個大貝勒喪命,而且還是這麼慘,對建奴的士氣打擊之重,簡直難以形容。
  尤其是駐守海州、西平堡一帶的兩藍旗失去了主帥,加上遼河切斷,他們沒法聯繫,只能作鳥獸散。
  有人急匆匆逃回瀋陽,有人則是去找汗王陛下,還有一些建奴,乾脆翻過長城,向著草原逃走。
  野豬皮征殺多年,女真人逃到大明和蒙古的不少,可是那些都是葉赫和海西的女真,建州女真大規模逃跑,這還是第一次……
  靠著搶掠為生的野蠻集團,終究有破滅的一天,顯然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於偉良和李旦心情大好,在他們面前擺著阿敏的人頭,眼睛睜得老大,嘴張著,露出黑黃的牙齒,顯然他死不瞑目!
  「阿敏奴酋,還不服氣嗎?等我們把皇太極也宰了,你們一起上路,那就舒心了!」於偉良大笑道:「咱們別客氣了,繼續前進,兜著屁股,狠狠打!」
  ……
  廣寧城中,入城的蒙古士兵和立刻分派到了各個城門,加強防守。分派之間,士兵們猛然抬頭,卻找不到公主的身影。
  同時,一匹棗紅色的戰馬正奔馳如飛,彷彿一條紅色的閃電,沿著東西向的街道狂奔。一邊奔跑著,一邊看著兩旁不時抬過去的傷兵。
  每看到一個,心就緊縮一下,跑著,跑著,甚至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就在窒息的一剎那,突然眼前出現了那個高大的身影,活生生出現在面前。
  滿達日娃再也顧不得什麼了,從馬背上跳起,輕盈地落在地上,嬌小的身軀乳燕投林一般,扎進了男人的懷裡,眼淚不爭氣地流淌下來。
  張恪傻愣愣抱著嬌軀,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勉強笑了出來。
  「公主寶貝兒,能不能松一點手,不然相公都喘不上氣了!」
  「不能!」滿達日娃倔強地搖著頭,猛地抬起小臉,噙著淚水說道:「我怕,怕你消失了!」
  看著憔悴的臉龐,張恪突然彷彿心頭被紮了一下。他也顧不得一切,低下頭,用力吻著紅潤的唇。
  兩個人在這一刻都瘋狂了,彷彿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過了好半晌,才緩緩分開。
  滿達日娃仔細打量著張恪,眼中的血絲,渾身的硝煙,斑駁的血跡,無一不在顯示著戰鬥的慘烈!
  想到這裡,她突然升起一股無名火,揮起拳頭,狠狠砸在了張恪的胸膛。
  「死人,你怎麼不把大哥的兵調來啊?」沒等張恪解釋,她又哭道:「就顯你英雄是嗎?別人都比不上你張大侯爺,一隻手就能滅了建奴!你也不想想,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仨可咋辦啊!」
  淚水撲簌簌落下,張恪嘴角抽搐了兩下,竟不知所云,唯有用力抱住懷裡的佳人,永不放手……
  轟轟轟!
  大炮再度響起,滿達日娃猛地一驚,憤怒的小臉充滿殺氣,冷笑道:「皇太極,老娘宰了你!」
  憤怒的公主殿下正準備大開殺戒,突然城頭的士兵聲音之中滿是歡喜,大聲喊道:「來了,來援兵了!」
  不會又是虛張聲勢吧,張恪急忙問道:「來的是哪部人馬?」
  「回稟侯爺,是白桿兵和戚家軍!」杜擎扯著嗓子喊道:「報仇的來了!」


第399章 進退兩難
  廣寧城外,簡直熱鬧極了,蒙古援兵是假的,可是其他援兵一點不假,而且人數之多,遠超張恪想像。
  站在城樓最高處,從南方依次排開,至少出現了四支隊伍,離著最近的一支打著大旗,上面繡著孫字,帶來的人馬足有五千出頭。
  張恪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當年在廣寧並肩作戰的孫得功,這一次派他守衛閭陽驛,掩護百姓撤退,沒想到他又來救援,患難見真情,不由得心裡熱乎乎的。
  挨著孫得功,是一面黑色大旗,張恪更加熟悉了,那是義州兵的戰旗。眼下在遼東還能領兵的大將,只剩下一個馬如峰,想來一定是他了。
  再往下面看去,一面特殊的旗號格外吸引眼球,雪白的旗面,繡著紅色的死字。猙獰刺眼,凝重的血氣、煞氣,盤踞在戰旗上,就彷彿一隻怪獸,張牙舞爪,隨時會暴起,把敵人撕成碎片。
  戰場從來都講究吉利,居然有人打出了死字旗,難道他們都不要命了嗎?
  滿達日娃緊緊依偎著張恪,似乎也被旗號嚇呆了。
  「哥,他們是誰啊,這麼大的仇恨?」
  「仇恨當然大了,當初在渾河岸邊,兩千名白桿兵,流乾了最後一滴血。我能僥倖脫身,全都靠他們的犧牲。」
  「啊!他們就是白桿兵啊!」
  滿達日娃不由得抓緊了千里眼,仔細看著。她熟悉白桿兵,是因為聽說白桿兵的統帥是一名女子。歷朝歷代,真正能統率千軍萬馬,征殺疆場的,除了戲文裡的穆桂英,恐怕就要數秦良玉了。
  果然,在死字旗號下面。一群士兵簇擁著一位個頭高大的女將軍,威風凜凜,一點不比男人差。她就是大明石柱宣慰使,二品誥命夫人秦良玉!
  渾河一戰,秦邦屏壯烈殉國,屍首無存,消息傳到了四川,秦良玉三天水米沒粘牙,兄長死去了,唯有血債血償。
  兄弟秦民屏寫來了親筆信。白桿兵留在遼東,恢復力量,嚴格苦訓,等待著報仇的時機。
  秦良玉二話沒說,從石柱抽調精銳,年輕的小伙子們背著糧食,扛著唯一的武器——長長的白桿,沿著先前的足跡,義無反顧地北上。
  秦良玉也有心北上。偏偏四川爆發奢崇明叛亂,她不得不指揮人馬,同奢崇明殊死相搏。兩年多的時間,秦良玉南征北戰。足跡遍及四川,幾乎沒有休息過。
  不過在她的心中,最大的敵人都是關外的建奴。聽聞張恪斃殺野豬皮之後,秦良玉拿著戰報。到了兄長的衣冠塚前,嚎啕痛哭。
  正好此時奢崇明被壓了下去,秦良玉立刻上書。率領著手上的白桿兵,北上遼東,要和建奴清算曾經的仇恨!
  「兒郎們,殺奴報國的時候到了!」
  秦良玉洪亮的吼聲,讓每個人都熱血沸騰。
  「殺奴,殺奴!」喊殺聲越來越強烈。秦良玉滿意地點點頭,對著身旁的秦民屏點點頭。
  「這兩年在張侯爺手裡學到不少本事吧?」
  「那是自然!」秦民屏自信地笑道:「姐姐,你就看著兄弟怎麼滅了建奴!」
  秦民屏一招手,白桿兵迅速集結成戰鬥方陣,踏著整齊的鼓點,向著建奴衝了上去。隊伍整齊劃一,步伐堅定有力,踏得地面都跟著顫抖。秦良玉看在眼裡,忍不住拍手叫好。
  「果真有兩下子,竟然比我訓練的還好!」
  白桿兵率先發起攻擊,建奴自然要有反應,皇太極命令岳托率領著鑲紅旗迎戰。炮聲隆隆,韃子像是旋風一般,衝向了明軍。
  面對韃子的騎兵,以往的白桿兵只能嚴陣以待,像是刺蝟一樣,等待著進攻。而此時他們卻有了攻擊的利爪!
  秦民屏一揮手中的令旗,二十門野戰炮怒吼,這些大炮是義州兵工廠的產品。經過工匠們的苦心摸索,終於生產出威力大、發射快、輕便靈活的野戰炮。
  開花彈在建奴之中不停炸開,每一枚炮彈都帶走了三五個建奴的生命,野戰炮不停的轟鳴,似乎不用向以往的大炮需要冷卻一樣,秦良玉不由得嘖嘖稱奇。
  其實這些大炮同樣需要冷卻,只不過連續射擊的時間長而已。
  一頓兇猛的大炮,打得韃子七葷八素,等到他們到了一百步之時。前排的白桿兵單腿跪在地上,舉著火銃,射出了致命的子彈!
  「死!」
  鉛丸把韃子身軀打碎,把他們從戰馬掀下去,建奴的隊伍一下子就少了一排。白桿兵不喜不悲,彷彿習慣了一般,前排的立刻後退,後排馬上補充。槍聲綿延不斷,行雲流水,看得賞心悅目。
  「這還是白桿兵嗎?」馬祥麟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二舅也太厲害了吧!
  沒等建奴衝到眼前,就殺死了兩三百敵軍,而自己人一點沒有傷損,這,這,簡直沒法形容了。
  馬祥麟眼中全是小星星了,激動地說道:「娘,二舅手下的還是白桿兵嗎?」
  「怎麼不是!你沒看他們每個人還都帶著白桿嗎!」秦良玉嘴上這麼說著,可是心裡卻翻江倒海,百轉千回。
  哪個領兵的不知道好武器的重要,誰又甘心只有一根可憐的白桿。以往石柱窮沒辦法,可是後來秦良玉兩口子替大明征殺疆場,秦馬兩家死了多少人!秦良玉覺得對大明足夠忠誠了,上書請求,能夠提升白桿兵的裝備,尤其是需要大量的火器。
  奏疏上去了,但是石沉大海,別說武器了,就連糧餉都要自籌,箇中滋味,只有當事人才清楚。猛然看到兄弟手下的裝備,秦良玉竟然升起一種淒涼。大明皇帝,比起張恪差得太遠!
  念頭一閃,她自知大逆不道,急忙按了下去,可是卻忍不住升起強烈的好奇,盼著能早點進廣寧,見一見這位傳奇的定遼侯!
  戰鬥還在繼續,建奴一頭撞在了白桿兵的槍陣上面,經過殘酷的訓練,白桿兵已經掌握了嫻熟的技巧。
  密集的長槍擋住建奴衝擊的勢頭,專門的盾牌手阻擋狠毒的弓箭,同時休整差不多的火銃手急忙衝上來對射。
  兩邊的人馬都在快速損失,可是單打獨鬥的建奴很快就不是配合默契的白桿兵的對手。
  秦民屏嘴角掛著得意的微笑,一千個日日夜夜,多少次他從痛苦中醒來。永遠也忘不了大哥趕他走的場景。
  仇恨折磨著他,唯獨用最瘋狂的訓練麻痺自己。吳有性檢查過白桿兵的腰腿,發現他們的關節堪比三四十歲,比他們實際年齡要多了十年!
  這是什麼概念,每一個白桿兵都沒有把自己當人看,他們是在用生命訓練。
  同樣還有一群人,他們也是拿出了生命在拼,那就是曾經威震天下的戚家軍!
  自從渾河一戰,戚金殉國。在所有人的認知裡,戚家軍已經煙消雲散了。不光沒有了將領,就連義烏等地,也因為連年徵召,民力疲憊,再也沒法訓練出強悍的戚家軍。
  可是張恪不這樣看,他提拔周敦吉為副總兵,專門從礦工、河工之中徵召士兵,這些人受得苦難最多,而且極富組織性。
  果然,在短短兩年時間,戚家軍重新擴充到了六千人,他們繼承了精於火器的傳統,在歷次和義州兵比試當中,他們幾乎都能拔得頭籌。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四支強兵,就像是四柄銳利的寶劍,插向了韃子。
  平時建奴或許還能抵抗,可是經過了殘酷的廣寧攻防戰,他們已經疲憊到了極點,此時遇到了生龍活虎一般的明軍,只能步步後退。
  代善、岳托、杜度,他們瘋了一樣,督促著奴才們向前衝,可是都毫無作用。皇太極身為三軍統帥,焦急的來回走動。
  阿敏已經死了,仗沒法打下去,必須撤退,可是現在撤退,又難免被明軍趁虛而入,實在是難上加難,不知所措。


第400章 敗了
  杜度不停廝殺,刀也捲了,頭盔也丟了,渾身好幾處疼痛,顯然受了傷,可是他都顧不得了。
  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衝殺出去。偏偏四周的明軍越來越多,生龍活虎一般,不停地殺戮著,眼看著大金的勇士成片倒下去,根本不是明軍一合之敵。
  「殺啊,別放了酋奴!」
  有明軍盯上了杜度,當即有幾十名明軍抓著長槍衝了上來。每個人邁著虎步,雄壯無比,手裡的長槍滴著血液,顯然每個人都殺了不少建奴。
  杜度和義州兵交過手,還特別打聽過,義州兵當中最要命的就是一群二十出頭的老兵。他們最早跟著張恪,據說幾乎天天吃肉,體力強得不像話,而且訓練嚴酷,武技嫻熟,經驗豐富,即便是對上白甲兵也不會吃虧。
  很顯然面前這些就是義州兵的精銳,杜度竟然沒有了對戰的勇氣,轉身就跑。
  「擋住,擋住他們!」
  幾個包衣奴才飛蛾投燈一般衝上來,被士兵輕鬆串了糖葫蘆,連一點漣漪都沒激起來。
  「殺!」
  明軍再不留手,瘋狂奔跑,一個個都盯上了杜度這條大魚。
  杜度則是全力逃跑,他原本負責攻擊廣寧南城,這時候也貼著南城向東城跑去。他瘋狂叫嚷著,驅趕其他建奴去擋住明軍。
  跑到了東城,戰馬被火銃打中,已經死掉了。正好旁邊有個馬甲,他一伸手,把馬甲扯了下來,飛身上馬。
  就在身體騰空的一剎那,杜度突然感到了一種致命的威脅,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可是他身體懸空,還沒有坐在馬背上。根本沒法躲避。
  瞬間,一支利箭從後心射入,勁頭之大,超出想像,箭頭從前胸露了出來。杜度微微低頭,看了一眼滿是鮮血的箭頭,撲通摔在了馬下。
  「哈哈哈,我這箭術還不錯吧?」張恪得意地笑道。
  滿達日娃小臉通紅,用力地點頭:「那是當然,我看上的男人怎麼會差了!」
  這時候追擊的士兵趕了上來。一看地上杜度的屍體,嘴角還流著血,顯然剛剛死亡。究竟是哪個該死的搶了他們的功勞,士兵們橫眉立目,突然猛地抬頭,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立在城頭。
  黑色的旗幟迎風飄揚,這些人一眼認了出來。有些人更是激動地跪了下來。
  「侯爺,屬下們參見侯爺!」
  「侯爺,您還好吧?」
  ……
  「哈哈哈。要是你們來的再晚一點,可就不好了!」張恪朗聲笑道:「弟兄們,建奴數萬大軍就在眼前,建功立業的時候。本爵不和你們婆婆媽媽了,趕快殺敵,拿著皇太極的腦袋,本爵親自敬酒三杯!」
  不用太多的話。這些人早把張恪當成了心目中的神,大家從地上爬起來,攢足勁頭。向著建奴撲了上去。
  有一個把總砍下了杜度的腦袋,拴在旗桿上,跑在最前面。
  「狗韃子,睜開狗眼看看,杜度都死了,你們就是下一個!」
  「當天兵者,死!」
  霸氣的喊聲,震動四野,明軍的士氣大震,戰爭的天平漸漸倒向了明軍一方。
  「別愣著,跟娘一起殺敵!」
  秦良玉猛打戰馬,像是一道閃電一樣,飛了出去。馬祥麟也不怠慢,小伙子白馬銀槍,模樣出眾,有小趙子龍之稱,勇猛無敵。
  他拚命催動戰馬,緊跟著秦良玉後面,手中長槍揮動,好像怪蟒一般,轉眼刺穿了兩個韃子,屍體跌落塵埃。
  周敦吉也把手裡最後兩個步兵方陣派了上去,他們像是泰山壓頂一般,朝著建奴義無反顧的壓上去!
  父兄的仇恨,戚家軍的榮耀!
  曾經的戚家軍沒有失敗,他們只是消耗光了!
  浴火重生的戚家軍,要洗刷恥辱,將死亡重新送給建奴!
  「殺!殺!殺!」
  ……
  硝煙瀰漫,雙方將近十萬人,在狹小的地域拚殺,每一刻都有無數人喪命。喊殺聲衝破天際,每個人都血液沸騰,恨不得衝進去大殺大砍,哪怕是變成一朵浪花,頃刻消失,這也是軍人的榮饒。
  更何況皇太極就在軍中,李靖當年大破吐谷渾,名垂青史,今天同樣面對一場青史留名的大戰,誰能錯過!
  「侯爺,卑職不才,想要請令出城!」
  來的人正是湯輝,他在城裡養傷十幾天,身體早就恢復了,湯輝知道戰況緊急,幾次請令,全都被張恪壓下了。
  湯輝是張恪手上最後的機動力量,不管是襲擊建奴,還是真的要撤退,都離不開他們。眼下局勢大變,完全沒有雪藏他們的必要。
  「好!既然湯將軍有意,那就出城,把韃子殺個落花流水!」
  「卑職定不辱命!」
  湯輝舉起唯一的右臂,在胸口狠狠砸了三下,轉身帶領著手下士兵,從北門殺了出來,直取建奴大營!
  喊殺聲驚天動地,雙發已經到了最後的決戰時刻,哪怕是一條狗都要派出去,隨著湯輝一起衝殺的,還有滿達日娃帶來的一千多蒙古騎兵。雖然人數不多,可是誰知會不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稻草。
  皇太極的處境比起想像還要糟糕,廣寧的攻防已經極大消耗他的兵力,即便是還能動的士兵,不少都帶了傷。比不得殺來的生力軍。
  而且更要命的是軍心動搖,其實不只普通韃子,就連他都是如此。
  阿敏稀里糊塗的喪命,三岔河被明軍截斷,等於是沒了後路。雖然還不太清楚張恪用了什麼手段,可是殘存的士兵只要一提到明軍的戰船,就嚇得魂飛魄散,簡直就是不可戰勝的怪物猛獸。
  更有人晚上被嚇得尿炕,又是哭又是笑,滿嘴胡話。
  把活人能嚇成這樣,明軍的水師該是多恐怖!
  皇太極實在是不想硬碰硬,他必須找到更好的逃生路徑。
  「阿哥,你看咱們走這裡如何?」
  代善急忙伸頭看過來,原來皇太極手指落在了黑山堡,順著黑山堡向草原劃去,過遼河套,直接回瀋陽。
  這條路正是當年張恪走的,皇太極在情急之下,也想到了這裡。
  就在此時,突然一聲轟天巨響,皇太極慌忙跑了出來,原來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炮彈,把旁邊一座帳篷炸飛了,五六個韃子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看到這一幕,皇太極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惶恐,代善匆匆走過來,低聲說道:「陛下,不能再等了,退兵吧!」


第401章 絕境
  沒人比皇太極更清楚,一旦撤退,就失去了最後消滅張恪的機會。兩軍雖然同樣受到重創,可是大明有多少人口,可以預見用不上半年,義州兵就會恢復過來,甚至擁有更多的人馬。
  反觀大金呢,杜度和阿敏兩位旗主喪命,損失人馬一兩萬,就算能全身而退,可是沒有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別想恢復實力。
  可是明朝會給他們時間嗎,就算明朝的糊塗蛋能給時間,可是張恪會放過他們嗎!
  只要退走,一切雄心壯志都要放開,大金就像是被打回原形的狐狸,等待他們的是最可怕的未來。白山黑水之間,有太多的部落起起落落,說不定女真就是下一個……
  轟!
  又一聲巨響,炮彈將轅門炸飛,遠遠的看到明軍的大旗正迎風飄揚。無數拿著長槍的士兵奮勇衝殺,毫不客氣地將建奴戳倒,白色的槍桿都染成了暗紅!
  來的正是白桿兵,秦良玉、秦民屏、馬祥麟,他們分別統帥著人馬,就像是三柄利劍,直插建奴。白桿兵的士兵生長在東川的山嶽之間,從小吃盡苦頭,磨礪出來的鋼鐵性子,絲毫不比建奴差。
  一群天生的戰士學習了最先進的戰法,拿著最優良的武器,會產生什麼效果,可想而知。
  白桿兵一路衝來,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們,韃子的鐵騎不行,死兵更是靠一邊去,老子比你狠一萬倍。
  建奴真正從心裡怕了,他們親眼看到,一個白桿兵的腹部受傷,腸子都流出來,卻愣是跑了五十多步,撲在一個建奴的身上,硬生生咬斷了他的喉嚨!
  和他們戰鬥的不是人。而且瘋子,魔鬼!
  一個建奴轉身逃跑,緊接著更多的建奴一起轉身,可怕的雪崩來臨。就在汗王的面前,建奴上演了一出真實的兵敗如山倒。
  誰也沒法約束他們,督戰隊根本不管用,已經被嚇破膽的士兵失去了理智,誰敢阻擋他們的逃生之路,別管是牛錄章京,還是旗主。甚至汗王,他們都照殺不誤。
  這一點皇太極一點都不否認,只是讓他痛心的是,無敵天下的八旗勁旅怎麼會變成了一群膽小鬼!
  「可悲,可恨!」
  正在皇太極跺腳的時候,豪格一身鮮血跑了過來。
  「父汗,您怎麼還在這,趕快走吧!」
  豪格抓起馬韁繩,單膝跪地。焦急說道:「父汗,快上馬!」
  「啊。」皇太極稍微遲疑,問道:「代善哪去了?」
  「父汗,代善早就和岳托跑了。您就別犯傻了!」
  豪格顧不得一切,把皇太極拉上了戰馬,他帶著貼身侍衛,保護著皇太極直直向東跑去。
  「衝啊!」
  無數的士兵湧進了建奴的營寨。殘存的建奴不是被殺掉,就是轉身逃走。馬祥麟衝在最前面,來到了一面三丈多高的旗桿前面。上面金龍旗迎風飄揚,正是皇太極的大纛旗。
  疆場之上,繳獲旗幟也是了不得的功勳,尤其是奴酋的旗幟,更是了不得!
  馬祥麟突然倒退兩步,猛地催動戰馬,手裡的長槍猛然刺出,砰地一聲,震得手臂發麻。馬祥麟甩了甩胳膊。與此同時,旗桿被刺透一個窟窿,卡嚓折斷,精緻的旗面落在了臭水溝裡,被血水沾染的格外骯髒。
  「哈哈哈,皇太極的旗號在此,大金汗王不過如此!」
  馬祥麟大笑不止,領著人馬繼續前衝,一路殺到了中軍帳,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亂兵。
  他邁著大步,進了帳篷,只見中間擺著一把鑲嵌金龍的椅子,前面擺著桌案,上面放著打印、令箭、文房四寶等等物品。
  顯然皇太極逃得充滿,連這些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
  馬祥麟突然來了興趣,幾步跑到了桌案前面,一屁股坐了下去。左顧右盼,十分得意!
  「大舅在天之靈可看到了?外甥坐在奴酋的龍椅上了,您老在天之靈該告慰了!」
  馬祥麟正在高興之餘,突然有人斷喝一聲。
  「小畜生,你不想活了!」
  秦良玉從外面氣沖沖跑了進來,一把揪住馬祥麟的衣襟,愣是把大小伙子從龍椅上扯了下來,撲通摔在了地上。
  「娘,您幹嗎?」
  「小兔崽子,這也是你能坐的,不想給咱們家作禍,就趕快滾起來,給我殺韃子去!」
  「至於嗎!」馬祥麟嘟嘟囔囔,從地上爬起來,急忙向外面跑去。秦良玉胸膛一起一伏,喘息不已。
  她可是甚至明朝言官的厲害,要是讓這幫人知道兒子坐了皇太極的龍椅,保證會參奏一個「桀驁不馴」,搞不好都會變成「意圖謀反」。土司兵本來就被橫挑鼻子豎挑眼,千萬不能再主動給人家把柄了。
  「來人,把這些東西都收繳起來,獻給侯爺!」
  ……
  張恪此時已經出了廣寧,在他的兩邊,王化貞和崔呈秀緊緊跟著,這兩位出城之後,眼睛就不夠用的了,小心臟更是撲通撲通亂跳。王化貞還好,畢竟經歷過上次的廣寧大戰,心裡有了準備。可是崔呈秀就不行了,看著城外遍地的屍體,他的口水都流出來了——當然不是崔尚書口味重,而是他看到的是驚天的戰功!
  保守估計,城外被幹掉的韃子至少有一萬出頭,各路明軍正在瘋狂追擊,想來戰果還會成倍增加。
  無論如何,斬首過萬是一定的!
  除了大明開國的太祖和成祖,試問誰還有這麼驚人的戰功!
  王陽明不過是平定了寧王叛亂,就被封了爵位,更是成為無數文人的偶像,甚至當代的聖賢,頂禮膜拜。
  可是王陽明不過是對付叛亂而已,他可曾征殺九邊,可曾為大明斬首奴酋?
  兩百年來,唯有他崔尚書。督師遼東,以弱旅,守孤城。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贏得前所未有的勝利……
  朝廷該怎麼封賞?
  就算不封爵,至少也要加少保銜,他就是超品的尚書,甚至有機會衝擊內閣,被別人尊稱「崔閣老」,光明的未來似乎觸手可及。不過只有一個難題,崔呈秀不由得偷眼看了看張恪。
  張恪彷彿知道崔呈秀的心思一般,主動看了過來。
  「部堂大人,此戰結果雖然沒有統計出來,可是勝局已定,您該不該給我請功啊?」
  王化貞也笑道:「沒錯,總不能光幹活,不給賞吧?」
  兩個人都被請功的事情推給了他,崔呈秀聽絃歌知雅意。急忙笑道:「張侯爺,您可是超品的定遼侯,又加了兵部尚書銜,文武全才。大名頭一份。該怎麼封賞,那要聽聖上的意思。至於王中丞嗎,我回京之後,督師的位置肯定跑不了。其他有功的將士。一個也露不掉,該陞官的陞官,該受賞的受賞。要是朝廷敢怠慢了大傢伙,我崔呈秀到午門給大家爭去!」
  張恪聽到這裡,微微一笑,拱手笑道:「崔部堂辦事就是乾脆,您放心,不論何時,遼東的將士都記著大人的好處,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絕不含糊!」
  幾句話之間,就敲定了一個同盟。張恪早就心有定計,以他的勢力和威望,雖說扯旗造反還不行,但是當一個土皇帝是沒問題的。
  從今往後,遼東就是他說了算,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好好經營老巢,坐看風起雲湧。不過有一個前提,朝中要有足夠份量的人物,幫著周旋維持,免得和明廷直接衝突。
  崔呈秀算一個、老師洪敷教是一個、魏廣微也是一個,如此遼東在朝廷的份量也就夠大了。
  大戰雖然沒有結束,張恪已經為下一步佈局了。做官到了他的程度,要是沒法提前看三五步,絕對會死得很淒慘,不光是他,也包括身邊的人。
  眼前就有一個例子——皇太極像是喪家之犬一般,瘋狂逃竄。
  撤退的時候,還想著層層後退,互相掩護,保存實力。可是撤退很快就變成了逃跑,逃跑接著變成了大潰散。
  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大家只能茫然向著大體的方向逃跑。
  皇太極最初還心有不甘,可是跑著跑著,什麼都拋開了,只要能活著就好。跑沒有多遠,從岔路上來了一夥人。
  「誰?」豪格提著刀,厲聲問道。
  「哎呀!」來人慌忙跪在了地上。
  「臣範文程可算是見到陛下了,臣,臣差點就見不到陛下了……」範文程淚如泉湧,哭得別提多傷心了。
  「是范先生!」皇太極感同身受,急忙說道:「范先生忠心耿耿,朕很欣慰,快跟著一起走吧!」
  「是!」範文程急匆匆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黑灰血水,隨著皇太極逃竄。
  從廣寧跑出來,漸漸地天色放亮,喊殺聲也遠去了,皇太極勒住戰馬,長長出了一口氣。向兩旁看看,他幾乎想哭死,來的時候十萬大軍,遮天蔽日,此時跟在身邊的只有三千多人,還有一半受傷。
  「哎,幾十年苦功毀於一旦,朕對不起父汗啊!」
  皇太極以袖掩面,落下了淚水。
  「陛下,不要傷感,勝敗乃是兵家常事,當務之急是趕快回盛京城。」範文程急忙勸道。
  皇太極如夢方醒,不是感慨的時候,急忙上了棗紅馬,繼續逃跑。在他們的面前,一條蜿蜒的長龍若隱若現,正是長城。只要出去了,就逃脫大明的境內。
  建奴們催動戰馬,正向前跑著,突然一聲炮響,在長城內外突然多了無數的旗幟,士兵們搖旗吶喊。
  「建奴,受死吧!」


第402章 捉了皇太極?
  「還想往哪裡跑!」
  湯輝帶領著幾十個騎兵,縱馬馳騁,面前不遠處有幾十個建奴正在逃跑。他猛地抽打戰馬,搶到前面,其他的騎士彷彿一條鎖鏈,把韃子的去路擋住。
  半圓形的包圍圈中,韃子就好像走投無路的野獸一樣,外面都是明軍,他們根本無路可逃。
  明軍沒有急著動手,而是像老練的獵人一樣,在外圈不停遊走。馬蹄掀起漫天的塵土,騷擾建奴的視線,消耗他們的精神,彷彿老貓在逗自己的獵物。
  「明狗,去死吧!」
  終於有建奴承受不住了,瘋狂地舉著長刀,衝向了明軍。當他距離明軍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就聽到砰砰的聲音。
  手銃響起,一團硝煙閃過,韃子肩頭就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傷口,鮮血淋漓,疼得韃子大聲哀嚎。不過他也是硬氣,愣是繼續鼓起勇氣,繼續向明軍衝來。
  其他的騎兵再也不客氣了,火銃、弩箭一起招呼。頃刻之間,建奴的身體被打成了爛肉,弓箭穿過,好像刺蝟一樣。韃子掙扎了兩下,無力地倒在了地上,鮮血流乾,只剩下一具屍體,瞪著不甘的眼睛。
  兔死狐悲,其他的韃子也都受不了了。有兩個領頭的互相看了看,大聲吼叫著,領著部下就衝了上來。
  「想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湯輝冷笑一聲,手中的長槍刺出,雖然只有一條胳膊,但是力道更加驚人,嗖地一聲,刺穿了韃子的胸膛。隨後把韃子的屍體舉起來,猛地一甩,又砸中了兩個韃子。
  「總鎮威武。大人神威!」
  明軍開懷大笑,手中的武器全都向著韃子招呼,轉眼之間,屍體遍地,能活著站起來的韃子並不多了。
  就在這時,湯輝猛地看得有三五個韃子,似乎保護著一個人,向路邊跑去。他忍不住微微冷笑:「等得就是你!」
  戰馬猛衝,從人的透頂越過,三五步就追上了這夥人。大槍揮動,兩個韃子就被刺穿了咽喉。
  中間扶著的人站立不穩,摔倒下去。這時候湯輝才看清楚,原來這傢伙竟然和他一樣,也缺了一條胳膊。不過身上的衣服華美,顯然是條大魚。
  「哈哈哈,乖乖當老子的俘虜吧!」
  阿巴泰此時簡直欲哭無淚,他受傷截肢,一直在軍帳養病。結果皇太極和代善他們逃跑竟然忘了他。等到阿巴泰清楚了狀況。只能招呼著一些輕傷員,還有幾個心腹,一起逃命。
  可是到處都是明軍,到處都是火光。哪裡好像都是鬼門關。他小心翼翼,帶著部下逃竄,卻還是被湯輝追上。
  「天絕我命啊!」阿巴泰痛叫一聲,把佩刀抽了出來。既然跑不了,他也不想受辱,舉刀自刎。
  就在此時。一條大槍突然飛來,將佩刀撞飛,阿巴泰一愣神,湯輝伸出胳膊,就抓住了他的脖領,猛地用力,把阿巴泰提上了戰馬。
  其實阿巴泰沒有這麼菜,只是他受傷失血過多,又跑了好一陣,眼前直冒金星,讓湯輝抓了俘虜,也就情理之中。
  「說,你究竟是誰?」湯輝大聲問道。
  阿巴泰被橫在馬背上,簡直萬念俱灰,咬緊了牙關,就是不吱聲。
  「呵呵,想裝老貓肉,告訴你沒用!老子神目如電,早就知道了,你叫阿巴泰是不是,是野豬皮的七子?」
  湯輝得意地大笑:「沒想到老子運氣這麼好,我這就帶著你見侯爺去!」
  士兵們歡欣鼓舞,喜形於色,不用問,這場大戰下來,他們誰的功勞都不會小。
  ……
  天色剛剛濛濛亮,殺戮還在繼續,可是各路人馬已經回來報功了。孫得功和馬如峰最先趕來。
  「侯爺,末將來遲,還請贖罪。」
  「哈哈哈,一家人不用客氣。」張恪笑道:「孫兄,你在閭陽驛的戰況如何?」
  一聽這話,孫得功急忙躬身,笑道:「侯爺,讓我駐守閭陽,說實話我這心裡頭還不高興,大戰在即,還想著和大人再度鎮守廣寧。日後要是排成了戲文,說不定我老孫還能得一個龍套呢!」
  馬如峰笑道:「孫總兵,現在好了,不用當龍套直接當主角了!侯爺,您真是料事如神,廣寧開戰的時候,差不多有二十萬百姓,從各地跑來,十三山驛又有三十多萬人。若不是孫總鎮擋住了建奴,只怕這些百姓都要危險了!」
  聽著讚揚聲,孫得功不由得翹起了嘴角的黑胡,得意非常。
  「俺老孫就聽侯爺的將令,總之吃虧不了。」
  杜擎小跑著過來,手裡捧著清單。
  「啟稟侯爺,孫總兵和馬總兵一共擊殺建奴三千七百有餘,俘虜五千多人,其中包括蒙漢八旗,還有跟役輔兵,真正的韃子在一千五百人上下。」
  在義州兵的統計之中,各類韃子是詳細分開的,畢竟只有真正的建奴戰兵才是核心力量,其他的擴充容易。
  當然向朝廷匯報就不必了,光是他們兩路,就幹掉了上萬的韃子,崔呈秀的腦袋都不夠用了。
  砍了幾百個腦袋就是天大的捷報了,眼下殺了這麼多,該是何等驚人啊!
  「永貞兄,我怎麼有點頭暈,讓我靜靜啊!」
  到了中午,陸續又有人回來,周敦吉帶領著手下戚家軍,止不住喜色。看到張恪之後,急忙跑到面前,單膝跪地。
  「屬下拜見侯爺!」
  他這一跪,後面戚家軍全都跟著跪下了,黑壓壓的足有上千人。
  「周總鎮,快起來吧,何必這麼客氣!」
  周敦吉一臉狂熱,激動地盯著張恪。
  「大人,要是沒有您的抬舉,戚家軍早就一蹶不振,何來今天報仇雪恥的暢快時候!侯爺理當受戚家軍所有兒郎的一拜,您就是我們的大恩人!」
  彭彭彭,士兵們磕頭有聲,張恪的眼圈也不由得紅了。
  「弟兄們,勝利是你們用汗水和血水換來的,本爵能和大傢伙並肩作戰,高興!實在是太高興了!」
  大傢伙情緒激昂,清點戰果,周敦吉他們一個俘虜沒有,只是帶回了五千多顆人頭,其中好些人頭都被打得看不清模樣,彷彿爛肉一團。
  崔呈秀好奇地問道:「周總兵,你們沒抓到俘虜嗎?」
  「這個……」周敦吉一愣神,隨即搖頭說道:「啟稟大人,建奴抵抗激烈,卑職無能,只能把他們擊殺。」
  「建奴如此,那些漢軍旗恐怕不會拚命吧?」
  此話一出,周敦吉的眉頭都立了起來,神色無比猙獰,好像要吃人一般!
  「啟稟大人,身為漢人,為虎作倀,認賊作父,卑職覺著他們不配做人,拿他們的腦袋請賞,弟兄們覺得丟人,都扔到山上河裡,餵了野獸王八!」
  就算是傻瓜也清楚了,怪不得他們沒有俘虜,敢情全都被弄死了。他們怎麼這麼大的恨呢!崔呈秀偷眼看看張恪,張恪微微衝他點點頭,其實經歷過渾河大戰的人都會恨死了漢奸!
  若不是他們,大明根本不會敗,昔日的兄弟更不會慘死。
  「傳我的命令,那些漢軍旗的俘虜全都處死,一個不留!」
  一句話,幾千人的腦袋就沒了,偏偏張恪雲淡風輕,彷彿沒事人一樣,難怪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沒有鐵石心腸,就別想做將軍。
  說話之間,趕來的人馬越來越多,秦良玉率領著白桿兵,湯輝帶著騎兵,全都趕了回來,一個個臉上止不住的喜色,顯然收穫都不少。
  「侯爺,老湯俘虜了阿巴泰了,野豬皮的兒子啊!」
  張恪欣慰地點頭:「好,崔部堂,這可是一件好禮物,還請你獻給聖上啊。」
  「那是自然!」崔呈秀笑著點頭。
  秦良玉在秦民屏的陪同之下,也趕了過來,深深萬福。
  「奴家雖是女流,早就仰慕張侯爺的威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張恪對這位唯一列入正史的女中名將,打心眼裡佩服,拱手笑道:「秦夫人威名天下遠播,在下佩服得緊!」
  說笑之間,突然遠處塵土飛揚,張峰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大聲笑道:「二弟,我抓到皇太極了!」


第403章 五萬
  皇太極被抓了,最大的宿敵竟然這麼容易就到手了。張恪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高興,相反有些失落。
  並非天下英雄再無對手的獨孤求敗式的無病呻吟,而是真正的憂心。
  局勢走到了今天,張恪能選擇的已經不多了,他手下光是總兵加起來,大大小小將近十個,控制著一百多萬的百姓,他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著這些人的利益,根本不能像以往那樣隨便來。
  朝廷之前派遣了孫承宗,雖然被張恪驅逐了,可是卻清清楚楚告訴張恪,朝廷已經不再無條件信任他。出於皇權的本能,以文馭武的傳統,不論是天啟,還是滿朝的大臣,都不願意看到張恪做大。
  從軍閥向下發展,搞不好有一天就要搶了大明的江山!
  朝廷要收回權力,而張恪又絕不會允許別人搶奪自己的心血。一方是強龍,一方是地頭蛇。一旦碰撞起來,那就是火星撞地球,後果不堪設想。
  一想到這裡,雖然坐擁最強大的軍力,張恪還是憂心忡忡。畢竟遼東還是太小,根基太弱,尤其是百姓因為連年的大戰,疲憊不堪,必須要休養生息,恢復民力。
  眼下最好的選擇就是皇太極能夠逃出去,繼續帶領著建奴和大明作對。
  有強敵當前,至少能壓制住朝廷蠢蠢欲動的心,讓雙方有個合作下去的借口……
  倘若是皇太極被抓了,只怕建奴從此之後,就徹底沒落了,反而對張恪的處境不利。可是事情不會像張恪想的一樣,大哥張峰一騎絕塵,已經到了面前。他甩蹬離鞍,跳下了戰馬。
  到了張恪面前,仔細打量半晌。欣喜地笑道:「二弟,都好吧?大哥可擔心死了。」
  張峰可是發自肺腑的,聽說皇太極攻擊廣寧,他立刻就要出兵援助。偏偏這時候林丹汗領兵南下,人數還不說,據說有十五萬左右。
  雖然不太看得起林丹汗的戰鬥力,但是就算是十五萬頭豬,要是沒有阻攔,足以摧毀草原的基業了。
  張峰畢竟是負責一方的大將,他不可能像滿達日娃一樣。不顧一切地跑來救援情郎。他還要負責草原幾十萬百姓的安危。
  那幾天時間,張峰急得滿嘴都是大泡,幾乎愁壞了。張恪的發了三次飛鴿傳書,總算是到了他的手上,按照張恪的吩咐,張峰還是穩住草原為先。
  張峰立刻行動起來,派遣大量人手偵查。
  經過幾天的觀察,甚至是試探,張峰終於看出來了。林丹汗根本就是虛張聲勢。人馬駐紮距離懿州還有五十里,再也不向南行動了。這傢伙分明想趁著明金廝殺到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出手撈點便宜。
  以蒙古人如今的狀態,也只能渾水摸魚了。
  看透了林丹汗的心思。張峰將守衛任務都交給了卜答赤,自己率領著一萬五千名騎兵,立刻動身,直插建奴後路。搶佔了黑山堡。
  準備兜著屁股揍建奴的時候,沒想到這幫傢伙已經被打敗了。
  張峰有些小失落,可是當他抓到一個胖大的中年人。身上穿著金盔金甲,連襯衣都繡著龍紋。張峰簡直高興地發瘋,他又抓了十幾個建奴,挨個詢問,都說這就是汗王皇太極。
  一顆心終於放下來了,張峰激動地大喊大叫。
  「皇太極被抓了,奴酋成了階下囚!」
  他甚至顧不得繼續追殺建奴,直接帶著人馬趕到了廣寧。
  「大家都看看,這就是奴酋!」
  張峰一招手,有人押著皇太極到了大家的面前。所有人聞訊,全都趕了過來,把俘虜團團圍住,誰不想看看野生奴酋是什麼樣的!
  尤其是崔呈秀,要是真抓到了皇太極,建奴就等於平定了。他的功勞還要翻幾倍,搞不好還真能封爵呢!
  「你可是皇太極?」
  「正是本汗!」
  「你知罪嗎?」崔呈秀厲聲問道,其他人都面目猙獰起來。
  「成王敗寇,本汗落到了你們手裡,大不了一死就是了,隨便來吧!」說著,揚起了脖子,閉著眼睛,一副引頸受戮的模樣。
  張恪這時候走了過來,他並不認識皇太極,只知道極為胖大,看面前的人倒是有幾分神似。
  突然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騷氣傳來,這股味道相當特殊,張恪只在幾個太監身上聞到過。畢竟受了宮刑,難免傷到尿道,身上的味道是掩不住的。
  難道大金的汗王陛下是太監!
  荒謬的念頭一閃,張恪猛地伸出手,抓住了「皇太極」的鬍鬚,用力一扯,一把鬍子扯掉,在看嘴巴上,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鬍鬚。
  所有人全愣了,最先受不了的就是張峰,他跳過來,揪住冒牌貨的胸口,巴掌左右開弓,打得牙齒亂飛,血沫子遍地。
  「說,你倒是誰,皇太極哪去了?說!不然老子撕了你!」張峰說著,抓起這傢伙,一隻腿放在地上,用腳踩住了踝骨,兩隻手揪住另一隻腳,用肩頭扛起來,只要他一用力,這個假貨就會立刻分成兩半。
  「慢!」張恪伸手攔住了大哥。
  張峰氣得臉色通紅,渾身顫抖。
  「二弟,你還攔著幹什麼,沒想到我竟然抓了一個假貨,還有什麼臉見人!」張峰羞憤之下,把假皇太極扔在一邊,飛身上馬。
  「弟兄們,跟著我,不抓到真的,絕不罷手!」
  他領頭,後面士兵急忙跟著,又像一陣旋風消失了。
  「唉,永貞怎麼不攔著啊!」王化貞遺憾地說道。
  「大哥就是這個脾氣,非得氣順了,才能聽勸。」張恪一擺手,把湯輝叫過來,說道:「湯兄,麻煩你跟著張總兵了,千萬別出差錯,等他氣消了。給我領回來!」
  「是,卑職這就去!」
  湯輝飛身上馬,也帶著士兵追了下去。
  這時候張恪和大傢伙終於有精神到了冒牌貨的面前,張恪微微一笑:「實話實說,本爵給你一條活路,若還是死硬,就真的讓你享受一下皇太極的死法。」
  「什,什麼死法?」
  「當然是萬剮凌遲,割三天三夜的那種,三千六百刀。一刀不會少!」
  「啊!」
  冒牌貨嚇得臉色狂變,被戳穿身份,他的氣就洩了一半,再被嚇唬,立刻竹筒倒豆子,什麼都招認了。
  原來在五年前,皇太極辦事回來,路過一處田莊,竟然發現一個和他極為相似的傢伙。皇太極就帶回了府裡。
  不得不說。皇太極有些歪腦筋,大金各個貝勒之間,爭權奪利,甚至暗中下手。屢見不鮮。誰都要加著小心,皇太極索性就培養冒牌貨,讓他做自己的替身。
  後來甚至發展到讓他去參加貝勒宴會,和其他人痛飲。竟然沒人看出破綻。
  只是好景不常,皇太極打仗歸來,竟然發現冒牌貨和他的側福晉睡在了一起。
  老子讓你替我吃吃喝喝。沒讓你替老子睡女人。
  皇太極一怒之下,殺了側福晉,輪到冒牌貨的時候,他突然動了心思,既然能騙過側福晉,一定能騙過更多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用。
  想了許久,皇太極只是割了一刀,把這傢伙變成了太監,這樣就不用擔心家裡亂套了……
  把過去的經過訴說一遍,假皇太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人啊,小的沒做過惡事啊,小的也不想欺騙天朝王師,只是皇太極逼著小的,小的沒有辦法啊!」
  大家聽完之後,都搖搖頭。
  崔呈秀失望地說道:「哎,奴酋果然狡詐,這傢伙沒啥用了,拉下去砍了吧!」
  假皇太極渾身癱軟,成了爛肉一攤。
  「慢。」張恪再度阻攔,笑道:「這傢伙還有用處,讓他繼續扮演皇太極,馬上送到海州,勸降城裡的韃子!」
  海州是北上遼沈的要道,只要拿在了手裡,不但能遏制建奴的南下,還能隨時攻擊遼沈,進退全在一心,實在是兵家必爭之地。
  建奴自然駐紮重兵,如今皇太極逃走,張恪用膝蓋想他都會走遼河套,抄近路會瀋陽。而張恪就打一個時間差,假戲真做,利用冒牌貨詐開海州。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張恪這一手實在是漂亮之極,贏得在場文武一致稱讚。
  廣寧的勝利實在是太大了,統計了三天,還沒有最終的結果,可是崔呈秀都等不及了。他立刻起身回京,讓張恪算出結果,立刻通知他。
  崔呈秀日夜兼程,一直趕到了通州,遼東的統計結果才送過來,崔呈秀看了兩眼,就笑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前所未有的大捷,他竟然有福氣分一杯羹,實在是祖墳冒青煙。
  崔呈秀早早讓人通知京城報捷,他帶著欽差儀仗,聖旨,尚方寶劍,耀武揚威,向著城裡走去。沿途都是百姓,搭著綵棚,地上還有香案吃食,甚至有人叩拜。
  「當初永貞也享受過這個,沒想到我能有這個福氣!」
  崔呈秀在百官的簇擁之下,直接到了午朝門。九千歲魏忠賢早就等在了這裡,他急忙拉著崔呈秀,噓寒問暖,別提多親熱了。
  他在前面領路,急匆匆到了東暖閣。偷眼看去,只見一道身影正站在門口,蹺腳眺望著。
  「是皇上!」魏忠賢驚叫出來。
  「主子,您怎麼能等在這兒啊?」
  「無妨,朕要聽聽,崔愛卿,到底戰況如何?」
  崔呈秀拜倒請安,大聲說道:「啟稟吾皇,廣寧一戰,將士用命,運籌得法,殲滅建奴五萬有餘?」
  「啊!多少?」
  崔呈秀勇敢地抬起了頭,和天啟四面相對,火星辟里啪啦。
  「啟奏皇上,是五萬人!建奴被重創!」


第404章 遼東王
  自從孫承宗攻擊耀州慘敗之後,遼東局勢急轉直下,京城中上至天啟,下至文武百官,全都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上奏嚴懲孫承宗的罪過,可是就算殺了孫師傅也沒法擋住建奴的十萬大軍,因此有人要求京城戒嚴,派遣重臣巡視防務,更有人提議調九邊精銳,前來勤王。
  建奴離著好幾百里,大明的文官就如此畏敵如虎,驚慌失措,要不是親眼所見,絕對不會相信,堂堂天朝竟然握在這麼一群飯桶的手裡。
  好在魏忠賢還算有主意,經過詢問之後,建議天啟將大權交付張恪。不過他也不放心,京營都是一群無用的廢物,老魏只能建議天啟,擴充內操人數,增加到一萬。
  所謂內操,就是選派粗壯的太監,給予甲冑武器,訓練起來,護衛皇上。
  憑著一群太監能擋得住凶悍的建奴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魏忠賢此舉不過是為了擴充內廷實力而已,於大局絲毫沒有作用。
  明眼人都一清二楚,這種時候唯一的指望就是張恪,只有他能擋得住建奴,能夠作為京城銅牆鐵壁,能讓所有人睡得安穩,繼續高談闊論,黨同伐異。
  在這一刻,對張恪的指責非議壓倒了最低點。
  在焦急和恐懼的煎熬中,大明的君臣一點點挨著,熬了,扳著指頭算日子,生怕張恪擋不住,把韃子放進來。
  據說有不少勳貴大臣都暗中備下了快馬和車駕,準備隨時逃命。
  天啟同樣備受煎熬,他的痛苦來自兩方面,一是建奴,一是朝廷的大臣。
  平時這幫人以忠臣自詡,彈劾這個,大罵那個,全天下就他們最在乎大明。就他們最愛護皇上。可是真正到了用他們的時候,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徹底蔫了。
  說到底還要用有本事的,廢物再多也沒用。
  只要張恪能擋住建奴,就重重賞賜他,把人心拉回來!
  天啟暗暗的想到。
  就在京城人心浮動,亂成一團的時候,終於等來了遼東的消息,先是錦衣衛的密探回報打贏了建奴,接著巡撫衙門送來消息。說是大捷。
  一下子君臣的心思都安定下來,危機總算是結束了,六部九卿,各大衙門終於有了歡聲笑語,告病躲在家裡的大臣也都露頭了,和同僚們暢快地聊著,就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伴隨著崔呈秀進京,所有人的興趣都被提了起來,究竟遼東一戰打成了什麼樣子。贏了,能贏多少啊?
  大家翹首以盼,崔呈秀從上午進宮,一直談到了下午。將近掌燈十分,才從乾清宮退出來。
  緊接著就有旨意傳下來,加崔呈秀少保太子太保,左柱國。特進光祿大夫,賜蟒袍金幣,蔭一子錦衣衛僉事。專任兵部尚書。
  從六部靠後的刑部尚書,一舉榮升一品大員,執掌兵部。崔呈秀幾乎拿到了人臣榮譽的頂點。
  憑什麼他能一飛沖天,無數人都心有不甘,憋著勁想要找麻煩。可是很快他們就放棄了這個念頭,甚至有人覺得崔呈秀得到的封賞還太少,應該給更多的賞賜!
  原來按照天啟的命令,將崔呈秀口述的廣寧大戰經過,刊印出來,下發六部九卿,在京的各個衙門。由於時間緊急,每個衙門只有一份。
  這拿到了帶著墨香的書卷,誰也忍不住了,各位部堂大人乾脆把所有桌子拼在一起,一頁一頁的紙張排好,就彷彿參觀博物館一樣,大家排著隊觀看,就連內閣之中都不例外。
  「……城中百姓,聞令而動。車馬行、織工作坊、釀酒作坊、腳夫、民壯,無不應允,頃刻之間,而得兵過萬,軍民一心,同仇敵愾……」
  雖然宦海浮沉多少年,可是讀到此處,魏廣微還是忍不住兩眼通紅,淚水濕潤了眼圈。
  「自古以來,軍隊上下一心,則戰無不勝,而定遼侯竟能是民眾一心,數十萬人,如臂指使,雖孫武孔明,沒有此等之能啊!」
  跟在閣老後面,也有不少司值郎,傅冠是天啟二年的榜眼,剛入官場,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忍不住大聲讚歎。
  「廣寧百姓如此烈性,視韃虜如草芥,當世豪傑,莫過於此,當樹碑作文,彰顯功勳,非如此不足以顯示朝廷的仁德。假使大明的百姓都能如此,就算有百萬韃虜,又有何懼!」
  傅冠開口之後,其他人都跟著議論起來。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顧秉謙微微撇嘴,心說你們還太嫩了!
  兩軍對戰,光是性子烈,光是有血勇就行嗎?
  從這些文字當中,顧秉謙讀到了最可怕的東西,張恪隨時能召集上萬士兵,鼓動幾十萬的軍民為他所用。
  如此威望,如此手段,還有誰能夠比肩!
  別說建奴,就算大明傾盡全力,想要從張恪手裡搶奪遼東,只怕也是不行啊!看來從此之後,張恪這個遼東王就誰也奈何不了了!
  想到這裡,顧秉謙竟然有些天旋地轉,憑著他首輔的見識,焉能不知讓武夫做大的後果,只是他無能為力。
  「哎,這個首輔當下去,只怕要有遺臭萬年的時候啊!」顧秉謙竟然生出了隱退的心思。
  其他人不知道首輔的想法,還興致勃勃的看著,彷彿重溫了大戰的刺激。
  當讀到城堡拒敵的時候,他們歡呼高興,當讀到建奴攻到城下,他們提心吊膽,當讀到城中軍民以命相搏,一次次把建奴趕下城去,他們讚歎欽佩。
  到了最後,他們終於看到了最激動人心的一串數據。
  「此戰共計斃殺建奴兩萬八千七百人,俘虜兩萬一千有餘,加上失蹤逃散,屍骨無存,建奴損失人馬在五萬以上,半數戰力已然煙消雲散!」
  「好,太好了!」洪敷教拍著大腿,淚水橫流。
  「老夫總算是能看到光復遼東的一天了!」
  大勝的消息就彷彿長了翅膀,沒有半天時間,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所有軍民百姓都被驚呆了,進而他們瘋了一樣,衝出家門。外面已經鞭炮齊鳴,舞龍舞獅的隊伍到處都是,熱鬧場景比過年還瘋狂。
  朝廷的動作也非常快,崔呈秀進京的第三天,天啟就下了旨意,加封張恪為平遼公,世襲罔替,賜金書鐵券。下令擬定有功將士,上報朝廷,一體賞賜。
  看到了這份聖旨,所有人的心頭都升起了光閃閃三個天大的字:遼東王!


第405章 十大總兵
  「侯爺,我問了王中丞。」喬桂從外面笑嘻嘻走進來,手裡還拿著一罈子狀元紅,放在了張恪面前。
  「他說了,永貞你至少要高昇一步,混個世襲罔替的國公爺,等到直搗黃龍,滅了建奴,異姓封王,未嘗不可!咱們先慶祝一下,看見沒有,這罈酒差不多有三四十年了。聽說孩兒生下來的時候埋的,結果等到了孩子都當了爺爺,也沒考上狀元!」
  喬桂大笑道:「要我說建功立業,就要靠著手裡的三尺寶劍,讀了一肚子酸水,屁用沒用!」
  喬桂說的高興,可是張恪臉上絲毫沒有喜色,他也不由得停了下來,心說難道這就是大將的風度,喜怒不形於色,看來自己還要修煉啊!
  「呵呵,桂哥,你去把大傢伙都叫過來,咱們一起喝酒!」張恪突然說道。
  喬桂急忙起身,到了門口,突然轉身問道:「永貞,都叫過來嗎?」
  「嗯!」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張峰走在最前面,後面是馬如峰、湯輝、孫得功、周敦吉、於偉良,還包括秦良玉。
  大傢伙進來,書房立刻顯得狹小起來,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站著。不過張恪並沒有換地方的意思。
  「諸位,廣寧一戰,所幸諸位前來搭救,張恪感激不盡!」說著,張恪躬身施禮。
  幾個人嚇得連忙擺手,周敦吉說道:「侯爺,您待我們天高地厚之恩,和韃子拚命乃是我們的本分,哪裡能擔得起侯爺的謝字。」
  孫得功也笑道:「沒錯,我們都是侯爺的屬下,要是膽敢不服從命令,手下的弟兄都能把我們撕了!侯爺,您就是我們的當家人。沒別說的,我老孫這條命早就賣給侯爺了!」
  他們一帶頭,其他人紛紛表態,一幫武夫,指天發誓,拚命表著忠心。
  張峰最瞭解兄弟的心思,又是大哥,說話沒有什麼顧忌。
  「永貞,有什麼吩咐,請您直說吧!」
  張恪點點頭。坦然笑道:「廣寧這一戰,我們殺了兩三萬建奴,俘虜兩萬多,又殺了杜度、阿敏兩個貝勒,生擒阿巴泰。論起戰果,超過長生島,乃至歷次戰鬥,就算開國以來,都不多見。大家都是大功臣。朝廷少不了賞賜,副總兵提拔到總兵,原本是都督僉事,提升到都督同知。甚至左都督,加公孤的榮銜,官居一品,封妻蔭子。差不多做到了武將的頂點。」
  張恪說的都是事實,可是大傢伙卻從話裡聽出別樣的意味。
  秦良玉最為直率,爽朗地笑道:「侯爺。小婦人女流之輩,有什麼提點,請侯爺明示。」
  「嗯,秦夫人少安毋躁。」
  張恪在地上緩緩轉了幾圈,歎口氣,說道:「朝廷的情況大家心裡有數,文貴武賤。我們這些人哪怕是官至一品,也抵不過七品翰林來的清貴。正所謂槍打出頭鳥,我們這些人太顯眼了,就難免招來禍患。」
  吸!
  所有人全都一驚,自從大勝之後,都沉浸在喜悅之中,光顧著想美事。張恪的話好像一盆冷水,潑到了大家的頭上。
  半晌孫得功才試探著問道:「侯爺,是不是有什麼不好寫的消息,朝廷要卸磨殺驢嗎?」
  「敢!」湯輝斷喝道:「俺出生入死,啥也不怕,朝廷要還想派一個孫得功奪權,老子就和他拚命!」
  張峰問道:「二弟,當真朝廷有什麼動作?」
  「也有也沒有!」張恪笑道:「朝廷剛剛來了旨意,要我擬一份用功將士的單子,給大傢伙請功受賞。」
  好事啊!大家都瞪圓了眼睛,難道裡面有什麼問題?
  「封官受賞是好事,可是朝廷特別提到要重用,裡面就有文章了。」張恪笑道:「我猜的不錯,朝廷是想把你們之中的一些,調到九邊,或是內地省份,大明朝處處烽火,離不開人啊!」
  誰都不是傻瓜,聽張恪說完,一個個低頭沉思起來。
  其實算起來他們大多數都是雜號總兵,如果調到其他地方,比如河南總兵,比如山西總兵,獨當一面,絕對是高昇了。
  可是這個高昇有意義嗎?屁都沒有!
  義州兵幾乎是獨立的體系,各大總兵都直接聽張恪命令,錢糧軍械,士兵補充,都有自己的系統,不用看別人眼色。
  要是調到了內地,有巡撫,有總督,布政使,按察使,一堆的監軍太監,甚至知府縣令都能不把他們當回事!
  美其名曰高昇,實則落到了後娘堆裡,就等著受氣吧。
  「二弟,朝廷有動作嗎?」
  「嗯,來的旨意當中就說的四川奢亂蔓延,要掉白桿兵回去。秦夫人被任命為四川總兵,秦民屏為副將,率領白桿兵回川平亂。」
  「混賬!」
  孫得功氣得一跺腳,冷笑道:「先是秦夫人,接著就是你我,建奴未滅,朝廷就想著把大將都調走,究竟是什麼意思!我看絕對不能答應。」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秦良玉的身上,秦良玉眉頭一皺,衝著張恪拱拱手,笑道:「侯爺,諸位,你們的關心小婦人一清二楚,可是我乃是四川人,是大明的總兵,朝廷有令,我豈能不從,有負諸位厚愛,還請見諒。」
  幾句話說的漂亮之極,守土有責,忠君愛國,誰也沒法反駁。可是白桿兵一走,等於開了惡例,要是三天兩頭,向外調兵,誰也受不了啊!
  「侯爺,您看該怎麼辦?」大家異口同聲問道。
  「秦夫人忠貞報國,我甚為敬佩,回川平叛也是應該的。不過我想提醒秦夫人幾句。」
  秦良玉慌忙躬身,說道:「侯爺請說,小婦人一定照辦。」
  「秦夫人,我給朝廷上了本,要求把白桿兵視作正式武裝,而非土司士兵。如此一來,糧餉就有了保證,立了功勳也不用擔心被別人搶走。」
  張恪想起來歷史上的白桿兵,不由得一陣心酸,一直給大明衝鋒陷陣,不但沒有得到應得待遇,反而不斷消耗,最終淹沒在歷史長河裡。好好的一柄利劍,竟然無人打磨,可悲可歎!
  「秦夫人,說句誅心的話,忠於大明不錯,可是那些昏官代表不了大明,不必愚忠愚孝。白桿兵有多少秦馬兩家的子侄,總不能看著他們吃虧吧!」張恪語重心長說道:「秦夫人,你們雖然回四川了,可是咱們一起並肩作戰,用血凝成的友誼,比什麼都珍貴。以後不管有什麼委屈,只管說出來,我們守望互助,你意下如何?」
  秦良玉突然笑道:「侯爺,承蒙看得起,小婦人感恩戴德。別看白桿兵回四川了,只要您一張紙條,秦良玉願意效犬馬之勞!」
  「好!」
  張恪笑著到了桌子前面,一把抓起了酒罈子,撕去封口,酒香立刻飄了出來,在場多數都是好酒的,光是聞到味道,就醉了一大堆。
  「拿碗來!」
  侍女送來了酒碗,每個人都滿了一碗,張恪端著酒碗,臉上微微帶笑。
  「眾位,就算朝廷想把大家調走,但是只要咱們擰成一股繩,心勁都用在一處,別管朝廷耍什麼手段,我們手裡都捏著兵權呢!總不能征殺疆場的勇士,被幾個讀書的窮酸給欺負了。要真是那樣,就不配做我張恪的部下!」
  「來,喝酒!」
  「喝酒!」
  大傢伙你一碗,我一碗,不多時一罈子酒都喝光了,手下人又送來兩罈子酒,還送來了一桌佳餚。
  一直喝到了掌燈時分,所有人都醉倒一半,湯輝跑到桌子下面了,孫得功把筷子等雞爪子啃,於偉良和張峰互相往對方鼻子裡灌酒。
  只剩下兩個人還算清醒,一個是張恪,另一個就是秦良玉,都說巾幗不讓鬚眉,這回張恪算是見識了,被大傢伙輪番灌酒,這位除了臉蛋通紅之外,沒有一點異樣。
  「張侯爺,沒想到老太婆這麼能喝吧?」
  「秦夫人您可一點都不老,幹嘛糟蹋自己啊!」
  「怎麼不老啊,兒子都二十多了,再過幾年都要五十了。」秦良玉笑著端起酒碗,說道:「張侯爺,你是我平生僅見的英雄豪傑,看得出來,您深謀遠慮,不光會打仗,更會做官做事。倘若,倘若婦人年輕二十歲,定然不會放過如意郎君,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孩有福氣了!」
  秦良玉稍微頓一下,隨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轉身離開了書房……
  看著她的背影,張恪竟然沒來由的一陣失落,是啊,若是早穿越二十年,他豈會錯過如此奇女子!
  「唉,美人遲暮啊!」張恪喝乾了杯裡的酒,同樣轉身直奔滿達日娃的房間,韶華易逝,青春就像是綻放的鮮花,浪費簡直就是犯罪!
  ……
  白桿兵調離遼東不過十天,朝廷同意了張恪的奏折,一口氣任命了十個總兵。
  廣寧總兵張峰、海州總兵於偉良、蓋州總兵湯輝、義州總兵馬如峰、錦州總兵孫得功、營州總兵賀世賢、薊州總兵周敦吉、金州總兵吳伯巖、復州總兵岳子軒、提督金州水師總兵官明文遠。
  十鎮總兵,悉數都是張恪的部下,而且他們個個都配將軍印,按照朝廷規矩,一鎮至少能練兵一萬,諸如營州,更是能統轄兩萬的騎兵。計算下來,張恪手上能掌握的兵力超過十萬。
  大明第一大軍閥,當之無愧!



第四卷 坐斷遼東戰不休


第406章 築路
  廣寧之戰,俘虜人數實在是太多了,放在哪裡都不安心。只能臨時將鎮安堡清理出來,作為專門的監獄,關押俘虜的韃子。
  城中有士兵全天候巡邏,監督俘虜的一舉一動,城外還有騎兵,若是韃子逃出去,立刻抓回來處死。至於俘虜的韃子,幾十個人裝在一個狹小的院子,每天只有一餐,一個窩頭,外加一碗刷鍋水。
  這點東西別說是成年人,就算孩子都承受不了。跑又跑不掉,死又沒有膽子,只能這麼熬著。他們基本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保存體力,離著遠處一看,就彷彿一大片屍體,百無聊賴,儼然一群垃圾。
  有一個清晨來臨,鎮安堡迎來了尊貴的客人,信任平遼公張恪在一百多親衛隨從的保護之下,來到了鎮安堡。
  「卑職李謙拜見侯,額不,是國公爺!」
  李謙老老實實跪在了地上,在幾年前,張恪從大清堡開始發跡的時候,李謙和他還是平級的備御,可是幾年下來,張恪蹭蹭高昇,尤其是剛剛得到了公爵,儼然到了武將的巔峰。李謙雖然升到了指揮使,可是只管轄屯田和民政。不掌握野戰軍,就連屁都不算,而且張恪弄得新田莊制度之後,稅收大權也被剝離出來,李謙這個官做得相當苦,甚至沒有以前當土皇帝來的舒服。
  「是老李啊,快起來吧!」
  張恪從馬上跳了下來,親手把李謙攙起,笑道:「這幾年南征北戰,東跑西顛,沒有一刻清閒,好多老朋友都顧不上了,這是我的過錯,老李你幹了不少事。我都知道,凡是忠心辦事的,絕對不會虧待的!」
  幾句話都戳到了李謙的心坎兒上,眼淚差點流出來。
  「國公爺奮死拚殺,才保住了遼東的安寧,若是任由建奴殺戮,只怕我們的命都沒了,哪有什麼封賞可言。只是可恨屬下沒有本事,不能替國公爺衝鋒陷陣,征殺疆場。真是羞愧不已!」
  「哈哈哈!」張恪大笑起來,拍著李謙的肩頭問道:「老李,你真有心征殺疆場?本爵就提拔你當車營參將,出鎮海州,你看如何?」
  要提拔自己!
  李謙先是一喜,可是隨即皺起了眉頭。若是按照張恪的脾氣,一旦決定了,直接下令就是了,何必問自己呢!
  再說了。自己本來就不是領兵打仗的料,這幾年義州兵突飛猛進,裝備的武器,運用的戰法。他是一竅不通。
  若是糊里糊塗跑到了前線,打了敗仗,豈不是有損軍威!
  想到這裡,李謙臉上露出了難色。
  「國公爺。屬下說了大話,我這點本事,恐怕難以勝任。辜負國公爺賞識,還請贖罪!」
  張恪看他說的虔誠,心中也是一喜。
  義州兵除了少數原有的將領之外,已經增加了軍官培訓部門,像是李謙這種一腦子老朽思想的兵油子,是萬萬混不進去的,張恪更不會提拔他。
  剛剛的話不過是試探而已,李謙還算有自知之明,張恪心裡很是滿意。
  沒有垃圾,只有放錯的資源,其實老兵油子未嘗不能幹大事!
  張恪笑道:「老李,前面帶路,我去看看俘虜!」
  「這個……」李謙嘴角抽搐幾下,為難地說道:「國公爺,您要看自然沒問題,只是裡面太髒太亂,加上俘虜又不聽話,屬下怕衝撞了您!」
  「他們拿著武器,征殺疆場,本爵尚且不怕,如今都成了階下囚,還能翻天不成!不要廢話,前面帶路!」
  張恪一瞪眼睛,的確狠嚇人,李謙急忙在前頭領路,一行人進入了鎮安堡。
  剛一進去,一股濃重的氣味直刺鼻孔,餿飯、臭腳、屎尿、爛肉、血水……能想到的噁心味道,全都融合在一起,刺激著胃口。
  跟著張恪身後的士兵都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差點張口吐出來。張恪也是捏著鼻子,沿著路走去。
  兩旁都是關押建奴的房舍,每一個房舍都有人員看管,不許建奴隨便往來,如果違規,輕者用木棒抽打,重者直接砍死。在這裡沒有絲毫的尊嚴和人道可言,完全就是人間的地獄。
  走了幾步,突然從路邊躥出一隻老鼠,許是被人群嚇到,一頭衝進了一個小院。正巧院子中有一群建奴躺著,暈頭轉向的老鼠從他們身上跑過去。
  突然,直挺挺不動的建奴都被驚動了,有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傢伙突然躥起,枯瘦的黑手爪一下捏住了老鼠。
  接下來的一幕,讓張恪和所有人都瞠目結舌,這傢伙張開了大嘴,瘋狂的咬向了老鼠,小東西發出了絕望的吱吱聲,瞬間鮮血流淌,內臟流出,這傢伙毫不在乎,依舊大吃大嚼,彷彿是世間的美味,大口吞嚥著。其他的建奴沒有絲毫的噁心,相反還羨慕不已,眼睛冒光,要伸手搶奪美味。
  看到這裡,有幾個年輕的士兵再也承受不住了,哇哇大吐起來。
  張恪臉色也不好看,一擺手,示意眾人退了出來。
  李謙緊緊跟著張恪,摸不清國公爺的心思,他的鬢角流下了汗水。其實監獄不至於這麼狼狽,但是他李大人貪墨了三分之一的糧食,很多建奴好幾天都吃不到一頓飯。他們把一切能吃的都吃了,老鼠、蟑螂、蛇、青蛙,只要有點肉,就不會放過。
  退到了外面,張恪沒有進房舍,直接找了一棵大楊樹,在樹蔭下坐下。涼風吹來,帶走了惡臭,人也好了不少。
  「老李,監獄管得不錯啊!」張恪的話沒有什麼情緒。
  李謙嚇得撲通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
  「國公爺贖罪啊,屬下也是沒有法子,這幫建奴哪怕吃了三分飽,就會鬧事。屬下覺得,他們都是罪人,與其留著浪費糧食,倒不如……」
  「倒不如怎樣?」
  「倒不如都餓死了!」李謙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渾身不停顫抖。
  張恪沒有話說,而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杜擎和朱慶斌,笑道:「若是本爵把監獄交給你們,你們可能如老李一樣啊?」
  「不能!」杜擎黑著臉說道:「建奴有罪,若是殺了就立刻砍頭,哪怕千刀萬剮都無所謂。這麼關著,讓他們等死,眼下是吃老鼠,過幾天就要人竟相食,如此的人間地獄,我,我實在看不下去!」
  聽到杜擎的話,李謙的心涼了半截,只怕自己難逃懲處。
  「哈哈哈,所以有些事情你們辦不了,只有老李能辦!」張恪笑道:「老李,你起來吧,本爵給你一個任務,就利用這些建奴俘虜,給我修出一條二百里直道,從廣寧到海州衛,你可能做到?」


第407章 血腥積累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塹山堙谷,千八百里。」
  每當讀到秦朝的歷史,張恪就不由得感歎,這個歷來被文人詛咒的短命朝代,究竟做出了多少匪夷所思的業績。
  在沒有火藥,更沒有現代工具的時代,開山填河,修造七百五十公里長的直道,一直沿用千年,到了宋代才逐漸廢棄。
  就像是萬里長城一般,後代子孫只能沿著老秦人劃定的線路走下去,一走就是兩千年!
  想到種種不可思議,對於始皇帝,張恪只有頂禮膜拜。農耕時代,始皇功業,兩千年首屈一指,再也不可能超越。
  張恪隱隱有著強烈的衝動,如今手上也握著強大的權力,就算沒法超越始皇,也要大幹一場,不負男兒大志!
  「所謂築路,不同以往。一切以秦直道為藍本,分成路基、路面、排水、護坡四大系統。要修築的道路有三條,以廣寧為中心,向海州和錦州各修一條,同時從錦州向山海關修一條。」
  張恪說著,李謙在心中默默計算,越聽越吃驚,忍不住打斷,遲疑地說道:「國公爺,三條路算起來怕是有一千里,哪怕是普通的黃土路也不容易啊!」
  「誰讓你用黃土了?」張恪不客氣說道:「要按照秦直道標準,路面寬十丈,兩旁栽種樹木,路面用三合土夯實。重要的路段要用青石柱打入土地之中,保證結實,還不能存水。對了,見過偏箱車沒有?」
  聽著張恪的標準,李謙都嚇傻了。這不是修路,分明是在燒錢!
  「見過!」李謙機械地答道。
  「見過就好,這條直道要保證能並行四駕偏箱車!另外每十里還有設瞭望台。安排休息的館驛和飯店。另外還要安排護路隊,每天巡視,出現破壞立刻修補。凡是敢破壞直道的,一律嚴懲不貸!」
  張恪越說越高興,彷彿始皇附體,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對了,你們覺得還有什麼漏洞嗎?」
  李謙和杜擎,還有朱慶斌全都像是木頭人一般,只能機械地搖頭:「沒了。國公爺心思周全,我等不及,我等告辭,都去睡了……」
  這三位一起轉身,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離瘋子越遠越好!
  「站住!」張恪徹底暴怒了,厲聲喝道:「難道本爵設計的不好,你們竟然如此看不起?大不了本爵換幾個聽話的,沒了李屠戶,還吃沒毛豬不成!」
  李謙臉上抽搐幾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國公爺,您設計的太好了,可是按照您的方法,這條路就要用銀子堆。我也修過道路。普通能走馬車的村道,也要上千兩銀子。要是修造石橋,價錢就更高了。按照您的設想,這一千里道路修下來。沒有上千萬的白銀根本不夠。而且還要眾多民夫,磚石木料,火藥鍬鎬。這些都算起來,更不知價值幾何!」
  他說完之後,杜擎站了出來。
  「國公爺,李大人說的沒錯,遼東剛剛經過戰亂,最需要休養生息。而且如此大動干戈,非是朝廷不能做到,遼東疲敝,實在不宜折騰。」
  朱慶斌一直管理農莊,經驗豐富,說道:「永貞,遼東的百姓的確比以前過得好了,可是架不住隨便徵用啊!前番孫,孫閣老的做法你不是百般反對嗎,怎,怎麼……」
  朱慶斌心直口快,可是到了嘴邊發覺對方已經是國公,不是同窗,把話嚥了回去。
  「怎麼我掌握了權力,比孫閣老還過分,大興土木,勞民傷財,是在作死是吧!」張恪接了過來。
  朱慶斌低著頭,沒有分辨。
  看著手下人都被嚇到了,張恪反而笑了起來。
  「你們都是跟了我許久的人,張恪不是信口雌黃,我既然說了,就有道理,你們聽完就是了!」
  張恪平靜說道:「修直道的好處人所共知,我們十幾萬大軍,想要快速調動,就離不開直道。可以說有了直道之後,一萬兵可以頂兩萬兵用,軍費節約就是一大塊。再有每年徵收糧食,運送軍糧,在路上損失的至少兩成,趕上天氣不好,那就更多了。要是有了直道,這塊費用又省了,每年少說能多出上百萬兩銀子,還不算商業收入,這是多大的好處!」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一起點頭:「您說的沒錯,可是花費怎麼辦?」
  「聽我繼續說,修路最大的耗費就是人力,至少要一半的價錢,我今天看了鎮安堡。好幾萬的建奴俘虜,與其讓他們都餓死關死,不如用來修路,哪怕都累死,又有什麼關係!」
  原來是這個主意!
  李謙眼前一亮,可是隨即又搖搖頭。
  「國公爺,俘虜不過兩萬多人,能幹活的恐怕只有一萬八,憑著這點人,想修千里直道,怕是一百年也修不成啊!」
  「呵呵,所以本爵另有辦法。」張恪笑道:「剛剛傳來消息,於偉良,湯輝和岳子軒已經收復了海州。我們光復的土地上至少有四五十萬百姓,其中給韃子當走狗的人數不少。這幫人總要贖罪吧,我估計至少能徵用十五萬以上的苦役。另外……林丹汗趁火打劫,本爵不能放過他,張峰已經領兵攻擊林丹,掠奪人口,從蒙古出二三十萬勞力不成問題。再有我派遣了商隊,千萬朝鮮和倭國徵召勞工,把他們只要騙到遼東,就往死裡用。遠隔重洋,他們還能跑了不成……」
  張恪一條一條說著,在場幾個人嘴巴越來越大,朱慶斌的嘴裡能塞進去一個鵝蛋,李謙能塞鴨蛋——兩個!
  「國公爺,您,您,您……」李謙半晌,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杜擎跟著張恪時間最久,他領教太多奇思妙想,恢復的最快。順著張恪的思路想下去,其實真的有門。
  「侯爺,雖說修路要的勞力眾多,可是有十萬人就足以開工了,再讓沿途的百姓幫幫忙,畢竟他們也能得利。只要蒙古人,朝鮮,還有倭寇人手能跟得上,直道真的有可能。」
  張恪翹著二郎腿,心裡得意極了。其實他的方法也有人用過,後世美國人修築西部鐵路的時候,就用了大量華工,累死病死打死無數,甚至每根枕木下面,都有華工的屍體。
  想要搞資本積累,就要投入基礎建設,什麼沒有的時候,就只能燃燒生命。用血肉去填!
  建設比起打仗還要殘酷!
  張恪已經狠下了心,總之死道友不死貧道,放手做吧。
  四個人商量了一個上午,愣是研究出了一套方案。修路總辦由張恪親自擔任。督辦交給了李謙,另外張恪又調了兩個幫手給李謙,一個是王多聞,一個是盧象升。
  王多聞是小吏出身。張恪擔任錦義參將的時候,歸附過來。這傢伙是十足的酷吏,這些年一直關著軍法。每年砍的官吏百姓不下數百,被稱作「王剃頭」,凶名赫赫。
  至於盧象升,那是張恪鐵桿支持者,雖然有一大幫清流看不起他,可是盧象升依舊我行我素,兩年前升任戶部主事,後來廣寧參議出了缺。
  誰都知道遼東的官不好坐,沒人敢來,前不久把盧象升調了過來,擔任廣寧參議。盧象升和一般士人全然不同,能吃苦,身先士卒,清正廉潔,是辦事的材料。
  修路三人組,李謙油滑狠辣,不在乎人命,正適合率先衝鋒。盧象升穩重敦厚,有操守,壓著後隊。至於王多聞性子凶厲,不揉沙子,則是最好的監督人選。
  從安排上看得出,張恪是廢了不少心思。
  這三個人都有共同點,那就是雷厲風行,尤其是國公爺交代的事情,豈能含糊。李謙當天就帶領著人員考察道路,半個月之後,竟然開始備料,籌劃著開工,速度之驚人,超乎想像。
  ……
  張恪這個新鮮出爐的「遼東王」,多少人都在盯著他,想要看看究竟有多少本事。當得知他的第一項大動作,竟然是要在遼東修直道,不知多少人笑破了肚皮。
  純粹是讓功勞太大給燒的,修路可不同於打仗,那是要真金白銀往裡面堆,憑著遼東,能修得成功嗎?
  就連天啟都表示了懷疑,他本來還想著招張恪進京,一來是參加獻俘慶典,二來也想看看張恪是否有了別的心思。
  可是聽說張恪的舉動之後,倒是讓天啟覺得此人不是那麼大的威脅了。
  不管這些人質疑有多少,修築直道的工程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開始了,建奴戰俘承擔起最殘酷的勞動,開山取石,填平溝谷,在陡峭的懸崖鑿石孔,將火藥一點點塞進去。
  這是極為危險的工作,後世都時常有工人死在火藥誤炸之下,更何況是大明朝,每天都有建奴死傷,有些傷勢嚴重的,乾脆扔到了路邊,草草淹沒,長久下來,路邊就有一個個小土丘,連綿不斷,伴隨著整條道路。
  幾個月的時間下來,一段二十里的路基出現在了廣寧城外,足足三尺多厚,平坦整齊,每當有人看到,都嘖嘖稱奇。
  這一天,數百個建奴正在路上勞作,有人推著五千多斤的石□,在上面來回碾過。毒辣的太陽,散發著熾熱的溫度,坐在樹下都有窒息的感覺。突然有人軟軟倒下去,士兵衝上來把人拖走,就草草扔到了路邊的樹蔭。
  「都他娘的給老子幹活,再偷懶把你們這些韃子都殺了!」士兵揮動皮鞭,狠狠抽下去,韃子都木然承受著,身軀被打得皮開肉綻,可是臉上的沉默卻更讓人惶恐。他們早就對這種待遇麻木了。
  「你們都睜開眼睛,好好看著,旗桿上就是不想幹活的下場,你們想身首異處,只管偷懶就是!」
  一老一少正坐在路邊茶棚看著,其中年輕人說道:「老師,弟子問過茶棚的小二。」
  老者捋虎鬚,笑道:「怎麼說?」
  「他說這些天死亡的工人足有二十幾個,有的就像這樣,累得昏死過去,扔在樹下半天時間,要是緩不過來,就一刀殺了,扔到亂葬崗。要是活過來,就繼續幹活,直到再也爬不起來為止。若是想要逃跑,就砍了腦袋,掛在旗桿上。」
  年輕人說著,臉上一陣抽搐,忍不住說道:「恩師,張國公雖然功勳蓋世,可是如此殘酷行徑,實在是有違仁恕之道。下民易虐,蒼天難欺,如此行事,我怕是有傷天和!」
  「哈哈哈,修遠,你隨著為師學習西學,天文地理你都知道不少,怎麼腦筋比師父還老?上天,上天在哪,叫出來看看!」
  年輕人臉蛋一紅,不服氣說道:「恩師,弟子哪能叫出來,難道您覺得張國公是對的?」
  「為師只是聽說西人為了賺錢遠渡重洋,甚至販賣人口,無惡不作。真是想不到,我大明也有這樣的人物!真是可喜可賀啊!」


第408章 大才
  殘酷的廣寧之戰漸漸遠去,遼東大地再度恢復了安寧。此一戰之後,明軍和建奴之間強弱易轉,義州兵的控制範圍大幅度增加。
  本來張恪主要經營防線是大凌河,從大凌河一直到三岔河之間,兩三百里的土地開發有限,百姓也不多。如今情況完全改變,這些沃土全都劃做田莊,安頓的百姓至少能有一百萬人。
  再有海州落到明軍手裡,也就標誌著整個遼東半島都歸張恪管轄。從錦州,復州,一直到蓋州,海州,還有鴨綠江邊的東江鎮,彷彿一個口袋,把整個半島都納入了掌中。粗略估計,至少還能安置兩百萬人口。
  如果兩塊土地全都安置妥當,張恪手下掌握的人口就在五百萬以上,已經超過了眼下大多數西洋國家,足夠組建二十萬軍隊。當大兵練成之時,別說是建奴,就算是大明也不用放在眼裡。
  甚至張恪計劃著大造戰船,把遠東的海面都捏在手裡,掌握了海洋,就掌握了源源不斷的財富,到了那時候,就是真正的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
  當然想法是很不錯,可是現實卻相當殘酷,張恪手下的很多人管一座城堡沒問題,管理一個縣,一個州就勉強了,到了省一級,千頭萬緒,他們就徹底沒用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王化貞,可是最近朝廷傳出風聲,兵部尚書崔呈秀要入閣,根據崔呈秀的推薦,空下來的兵部尚書要給王化貞接掌。
  按理說這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張恪也需要兵部的配合,可是王化貞一走,繁雜的庶務都要落在他的頭上。
  張恪實在是不想浪費過多精力,可是偏偏沒有合適的人選,頭疼啊……
  「大人。孫先生求見。」
  張恪揉了揉佈滿紅絲的眼睛,問道:「哪個孫先生?別把什麼人都領過來,煩!」
  親衛嚇得諾諾而退,到了門口,低聲念叨:「去告訴孫元化,國公爺不見他!」
  「誰?」
  張恪豁然站起,幾步到了外面。
  「啟稟國公爺,是孫元化,就是管炮廠的那個!」
  「混賬,孫大人來了怎麼不直接請進來?快。本爵洗把臉,馬上就去見他。」別人可以不見,孫元化負責軍工,那可是義州兵的命根子,張恪豈能怠慢他。
  急匆匆到了正廳,孫元化微微低頭站在了門口,眼觀鼻鼻觀口,格外的恭謹。
  「哈哈哈,初陽先生。有失遠迎,還請贖罪啊!」
  孫元化急忙躬身施禮,笑道:「國公爺,您加官晉爵。卑職竟然忘了賀喜,實在是惶恐之至,哪敢輕易登門。」
  張恪拉住了孫元化,直接往裡面走。邊走邊笑道:「什麼爵位都是虛的,到了戰場上,誰挨了一槍都活不成。最實在的就是武器。好槍好炮就是第二條命啊!我告訴過他們,要上戰場,別供關二爺,別供諸葛亮,想求神就拜孫初陽!他能造出好炮,你們就能活下去。」
  孫元化和張恪見面不多,可是每一次都能感覺出來,這位對軍工人才是發自肺腑的重視,整個大明,也沒有如此暖心的老闆了。
  「國公爺抬愛了,元化這些年不思進取,未能造出更好的火銃火炮,實在有負大人的厚愛,罪該萬死!」
  「不必自責,技術就是一點點積累出來的,誰也沒法一口氣吃個胖子。再說了,我大明歷來輕視工匠,匠師有好的技術都敝帚自珍,當成了傳家寶,風氣不是一天兩天能改變的。只管繼續努力就是,缺人我給人,卻錢我給錢,你們放心就是!」
  「是!」
  士為知己者死,孫元化眼圈有些發紅,深深一躬,說道:「國公爺,屬下研究過了,我大明造出來的槍炮質量不算上乘,問題多半出現在鐵礦上面,礦石雜質多。就像卑職雖然弄出了彈簧鋼,可是壽命竟然只有西夷的一半,實在是慚愧。」
  差了一倍壽命,基本上就算是廢品了,孫元化恨不得有個地縫都鑽進去。張恪倒是不這麼想,中國的鐵礦石品位很低,這是天災,沒有辦法,怪不了孫元化。
  「初陽先生,你可是有解決之法了?不然不會找我吧?」
  「什麼都瞞不過國公爺。」孫元化笑道:「有個傳教士帶來一些礦石,據說是澳洲那邊的,卑職看過了,東西好極了。若是都能用澳洲鐵礦,造出來的槍炮至少壽命提升兩成,而且能減少炸膛事故。只是……」
  「只是運費不菲是吧?」張恪問道。
  「國公爺明鑒,算上運費,怕是要多一半啊!」
  張恪微微沉吟,說實話他的手頭不寬裕,可是根據戰後的統計,不論是火銃,還是火炮,都有損壞,甚至誤傷士兵的。
  軍中最寶貴的就是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兵,他們沒死在敵人手裡,卻死在了自己人手裡,實在是扼腕歎息。
  「孫先生,我看這樣吧,全用海外的鐵礦,不說價錢太多,而且也不一定供應的上,只在關鍵的零件上,用海外的鐵礦,你看如何?」
  孫元化一聽,頓時眼前一亮,沒錯,就拿火銃來說,除了槍管要好的鋼鐵之外,其他地方稍微對付一下也沒問題。
  而且張恪的話給他打開了另一扇窗,武器不一定要全都精益求精,只要好用便宜可靠就行!
  「一語點醒夢中人啊,國公爺卑職這就去籌備!」
  孫元化喜滋滋往外走,還沒等出門,突然停了下來,用力一拍腦門。
  「敲我的記性,怎麼忘了大事呢!」孫元化急忙轉身笑道:「國公爺,卑職除了公事,還有一件私事。」
  「私事?是要娶媳婦嗎?」
  「國公爺說笑了,孩子都十幾歲了。」孫元化笑道:「卑職有位師叔,想要求見您!」
  「師叔?哪位?」張恪隨意問道,有些漫不經心。大明的師徒都是圍繞科舉來的,誰點了你的文章,那就是恩師,要一輩子尊敬,不能違拗。
  張恪手裡握著官員任免大權,有不少人想要走後門,若是孫元化也有這個想法,幫著師叔說情,要是沒大問題,就網開一面,張恪如是想到。
  「國公爺,恕我賣個關子,我這位師叔可是大才!」孫元化一臉欽佩地說道:「他老人家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在地方做官十幾年,政績斐然,後來跟著西儒利瑪竇學習,精通天文、地理、數學、火器,本事不比我的恩師差。」
  張恪的胃口瞬間提起來了,驚問道:「此人是誰?」
  「李之藻!」


第409章 西學
  李之藻何許人也?
  光祿寺少卿,工部主事,對於一個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的人來說,官職不算高。不過仔細翻開他的履歷,卻讓張恪忍不住讚歎。
  這位在京城當過少卿,在地放當過知府,治理黃河,利用西洋清賬的方法,解決過錢谷之弊。被徐光啟舉薦,進京之後,擔任工部官職,有上書建議製造火炮,增強戰力。
  為官期間,和利瑪竇合作,翻譯大量書籍,包括《幾何原本》《名理探》等等,西學造詣,絲毫不再徐光啟之下。
  在傳教士中間,李之藻更有「聖教三柱石」之稱。
  聽完了孫元化的介紹,張恪忍不住大吃一驚,粗略算算,李之藻精通數學、天文、曆法、水利、火器,還有邏輯學。尤其難能可貴,他有豐富的地方行政經驗,如此強悍的技術官僚,在大明的朝廷絕對比恐龍還要稀少。
  「請,快請李大人前來!」張恪急忙說道,孫元化轉身剛要走。
  「慢,還是我親自去請吧,如此大才,可千萬不能怠慢了。」
  張恪念叨著,就要更衣跟著孫元化一起走。這下可把孫元化嚇壞了,李之藻不過是四品的小官,比起張恪這個超品國公,天差地遠,萬萬不能亂了禮數。
  「國公爺,你要是去迎接,只怕嚇到我那位師叔,還是讓屬下去吧!」
  「嗯,也好!我就在書房門前等著他。」
  說著,張恪竟然真的負手而立,站在了台階下面。周圍的親衛都嚇了一跳,心說就算是部堂高官來了,大人也未必如此,這個李之藻到底幹什麼的,竟有如此地位?
  大家都在納悶。其實張恪不只是愛才,更有知音難求的期盼。
  要說起來,未來五百年的大勢,就像是沉重的石頭,壓在了心頭。偏偏無法和別人訴說,不要說幾十年後的事情,就連已經發生的,譬如大航海,發現新大陸,甚至連日本的德川幕府。大明的士人全都搖頭,一點興趣都沒有。
  世上最難的就是把思想塞到別人腦袋裡,張恪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些年輕人身上。至於精通西學的李之藻,被張恪當成了知音,恐怕只有他能明白一些自己的想法。
  正在來回踱步,突然聽到有急促腳步聲,孫元化帶著一老一少從外面急匆匆走了進來。
  「師叔,修遠兄,國公爺正等著你們呢!」
  老者聞聽。臉色一紅,急忙小跑著到了近前,深深一躬。
  「下官李之藻,拜見平遼公!」
  「呵呵。李先生不必多禮,聽初陽說起您,本爵正好有事情請教先生,還望先生指點迷津啊!」
  「不敢不敢!」李之藻惶恐地說道:「下官不過是貶謫之人。國公爺若是看得起,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恪主動牽著李之藻,孫元化帶著「修遠」一起進了大廳。分賓主落座,手下人奉上茶水,大家寒暄了幾句。
  張恪笑道:「李先生,我是武人,也就不繞彎了,您來遼東,可覺得有些不足之處嗎?」
  李之藻也放下了茶杯,他來拜會張恪,其實只是出於好奇,萬萬沒料到張恪會如此恩遇,他也不能讓人看低了,仔細醞釀一番,微然一笑。
  「國公爺無論治理地方,還是領兵作戰,都是天下頂尖的,遼東雖然戰火不絕,可是百姓臉上竟然沒有菜色,一路走過來,不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差不多多少,國公爺居功甚偉。」
  李之藻說了幾句恭維的話,隨即話鋒一轉:「要說不足之處,老朽以為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太少了。原本遼東戶口有三百餘萬,不過實際數字遠高於此,大明哪裡都有黑戶,可是黑戶最多的就是遼東!」
  這話沒錯,遼東戰事不斷,又是各族雜居,形形色色的人就不少。而且將領手下都有大量的佃戶,其中多半都是逃荒的黑戶。
  保守估計,在野豬皮作亂之前,遼東實際人口在五百萬左右。
  「據老朽所知,遼西走廊和金州復州等地,總丁口不過兩百萬,建奴控制下還有一百萬。幾年時間,兩百萬生靈全都丟了性命,兵連禍結,蒼生何其無辜啊!」
  李之藻說到激動處,拳頭攥得咯咯響,看起來建奴在眼前,他都能抓過來啃幾口。
  「師叔,您老說的沒錯,只是有什麼妙策嗎?」
  「老夫又不會撒豆成兵,只有笨主意。」李之藻笑道:「缺人口,就從內地移民,遷過來就是了。」
  他這話,讓張恪都有點洩氣,別是驢糞球外面光吧!難道這位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大才,就這麼點本事!
  「李先生,移民說起來容易,可是辦起來難,不說吃喝安頓的花費,光是各地衙門就不能放人,要知道人口增加也是地方官的政績,他們豈能輕易放人!」
  「哈哈哈,國公爺,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之藻大笑起來:「人口增加固然是政績,可是難民減少,同樣是政績啊!兩者比較,難民多了要消耗糧食,還要擔著風險,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作亂。多少人巴不得送出去呢,就看國公爺敢不敢要!」
  「敢,怎麼不敢!」
  張恪眼前一亮,他頓時謙遜了不少。別以為你有幾百年的見識就了不起,要知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張恪手上缺少的就是熟知大明情況的地頭蛇!
  「國公爺,老朽在山東河南都治理過黃河,平常年份,百姓食不果腹,每逢災年,巷無炊煙,野多暴骨,蕭條慘楚,目不忍視,母棄生兒,父食死子,人間地獄,百姓都掙扎著死亡邊緣!」
  張恪吸了口冷氣,不解地問道:「遼東戰亂災荒不斷,情有可原。難道中原百姓也如此不堪嗎?」
  「哎,老朽所說,不及十分之一。中原災禍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藩王、大戶盤剝無度,侵佔田畝,十之八九,卻不承擔絲毫稅賦。天大的擔子都落在貧苦百姓身上,為了完糧納稅,甚至不得不賣兒賣女。說句不客氣的,中原已經是腥膻遍地。乾柴烈火,只等一顆火星,就要引火燒身。」
  果然沒有什麼事情是偶然的,大明到了現在,農民起義的趨勢已經不可扭轉了。
  「李先生,你可是讓本爵把難民遷移到遼東來,緩解中原的壓力。」
  「略盡寸心吧!」李之藻訕笑道:「老朽剛剛遭到彈劾,已經調到南京擔任大理寺少卿,只怕不久就要致仕回家。聽聞國公爺喜好西學。治理有方,才斗膽來見識一番。胡言亂語,請國公爺不要見怪。」
  張恪掃了一眼李之藻,心中暗笑。既然是調到南京,不往南跑,反而北上遼東,怎麼可能光是為了看看!
  不過張恪也知道。文人都好面子,想讓他們幹活,必須把毛捋順了。
  「李先生。光是你這個提議,至少一個巡撫職位。既然朝廷不用,不知道先生願不願意到遼東屈就?」
  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隨即李之藻就擺擺手,笑道:「老朽年紀大了,腦筋也不清楚,只怕要辜負國公爺的盛情了。」
  孫元化忍不住了,心說師叔啊師叔,多好的機會,千萬不能溜走了!
  「師叔,您老不知道,遼東人才的確不足,尤其是文官。就拿小侄來說,要管著造炮、煉鐵,甚至連造船都要盯著。還要計算各種賬目,數量之多,讓人焦頭爛額,您老人家要是可憐小侄,就留在遼東,幫幫我吧!」
  孫元化開口請求,李之藻頓時猶豫了起來。
  張恪笑道:「李先生,您要是不嫌棄,遼東巡撫非您莫屬。朝廷給我三品以下官員的任免權力,我準備設在巡撫之下,設置諸司,處置政務。先生若是有合適人選,還請推薦一二。」
  「不忙!」李之藻笑道:「國公爺,老朽也可矯情了,您能否告知,讓我管什麼?」
  「這個,主要是三個方面,最重要的就是屯田,其次是修築道路橋樑,督造城池,再有是傳播西學。」
  「西學?」李之藻,還有門口一直沒說話的年輕人都瞪大了眼睛。
  「沒錯,就是西學!」張恪強調道:「我大明的士人把精神頭都放在孔聖人,孟聖人身上,讓他們講人性,談修身,甚至陰陽五行,聖人祖宗,有心無心……這些東西他們能講三天三夜,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可是讓他們算算賦稅,處理河工,每年有多少海外商船前來大明,一匹棉布價值幾許,恐怕沒有幾個能說得清楚。」
  張恪同樣心情激動,恨不得揪著那些無病呻吟的士大夫,別整天仁義,滿嘴道德,救不了百姓,填不飽肚子。
  還是要柴米油鹽醬醋茶,放到朝廷,還是要怎麼收稅,怎麼練兵,怎麼建設,別的都是虛的!
  「西人在最近上百年間,突飛猛進,很多方面已經超越了大明。尤其可貴,他們各個科目條分縷析,研究的越來越深。反觀我們呢,還是抱著似是而非的聖人微言大義,如此下去,早晚被甩在後面。我準備在遼東建立西學院,聘請名師,選拔優秀年輕人,學習西學。學成之後,就在遼東為官,一展所長。」
  「好!」李之藻忍不住拍起巴掌,感歎道:「老朽一直想推行西學,只是朝中沒有國公爺如此開明之人。不過辦學需要明白人,老朽推薦一個,此人名叫楊廷筠。雖然論起天文曆法不如老朽和徐閣老。但是他早年是心學中人,交友廣泛。只要把他請來,保證能吸引青年才俊,光大西學。」


第410章 論關係的重要
  寬闊綿延的運河之上,千帆竟過,南來北往的官員商人絡繹不絕。一千多年來,這條運河就是中原王朝的血脈,貫通南北,不說別的,光是從江南運到北方的漕糧就有四百萬石,而且還在快速增加之中。
  一艘造型別緻的大船從南向北而來,穩穩當當,速度一點不慢。
  在船頭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位布衣麻鞋,手裡拿著枴杖,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小老頭。在他的身旁,恭謹地站著一個中年人,滿身的綢緞,奢華無比。光看衣服,分明主僕關係,可是實則尊卑卻掉了個。
  老頭瞇縫著眼睛,眼光掃過那些吃水極深的糧船,突然問道:「北方這些年水旱蝗災,年年不斷,老夫看聽聞九邊各地全都仰賴東南漕糧。包先生,那遼東更是苦寒之地,只怕糧食也不夠吃吧?」
  中年人正是包士卿,他急忙躬身,笑道:「楊老大人,這您就猜錯了,遼東的糧食不光夠吃,聽說去年還賣到了京城,遼東稻米香甜油亮,宮裡都採購了不少!」
  「哦?」楊廷筠微微皺眉頭,並不相信。
  「包先生,莫要哄騙老朽,這遼東如何能產稻米?當老朽不懂農時嗎?」
  「呵呵,老大人,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欺騙您,的確是如此。張侯,額不,是國公爺,他幾年前就提出了暖房育秧的技術,愣是向老天搶了二十天!下霜之前,水稻都灌漿成熟,比南方的粳米還好,您說這是不是老天爺都在幫忙啊?」
  包士卿得意地說道,偷眼看去,只見楊廷筠突然瞇縫著老眼,一動不動,釘在了那裡。一副苦心焦思的模樣。
  包士卿索性閉上了嘴,這位楊老大人辭官之前,當過右副都御史,在清流之中很有名望。如今又是國公爺指名邀請的人物,因此包士卿親自坐船,到了楊家,把老頭恭恭敬敬請出了山。
  正在思索之間,突然一陣風吹來,運河竟然起了一道浪頭,足有三尺來高。大船跟著晃悠起來。站在船頭的楊廷筠也跟著晃起來。
  「不好!」、包士卿急忙欺身過去,用身體擋在了老頭前面。
  彭!
  一聲響,包士卿身體倒下去,後腦勺正好磕在了船舷上,天旋地轉,包士卿差點昏死過去。他咬牙撐著,急忙看了看楊廷筠,心說自己無所謂,要是老頭傷著了。嚇著了,那可沒法和國公爺交代。
  他急忙看去,誰知老頭竟然沒有害怕,反而是嘿嘿笑了起來。一張老臉都開了花。
  這下可把包士卿氣壞了,真是老小孩兒小小孩兒。我替你挨了一下,你還有閒心幸災樂禍啊!
  「老大人,您老沒事了吧?」
  包士卿故意把調門提得很高。楊廷筠猛然驚醒,老臉一紅,急忙抓著船舷。爬了起來,包士卿也跟著哼哼唧唧爬了起來,用手一摸,後腦勺起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包。
  「要是放在腦門上,就是南極子了!」
  楊廷筠抱歉地說道:「多虧包先生了,老朽感激不盡。其實老朽剛剛失態,是偶有所得啊!」
  「哦?老大人想到了什麼?」包士卿好奇問道。
  「剛剛刮了一陣北風,天氣就要一天天寒了。南方一年能種兩季糧食,北方只有一季。歸根到底,還是溫度二字啊!」
  他們二人摔了一跤,手下人急匆匆跑上來,把他們攙扶到船艙。
  坐下之後,楊廷筠捋鬍須笑道:「修遠給我寫信,讓老朽出山輔佐平遼公,信中就提到了一點,說是從受災省份遷移災民去遼東。老朽就在想著,遼東苦寒戰亂,若是遷移人口過去,豈不是把百姓推到火坑裡嗎。再有若是遼東仰賴朝廷漕糧,遷過去的百姓越多,朝廷負擔越大,豈不是背著抱著一般沉嗎!」
  包士卿笑道:「老大人,雖說國公爺的事情小的知道不多,但是您放心,遷過去的百姓絕對不用擔心糧食。」
  「包先生?國公可有妙策?」
  「妙策不敢說,遼東屯墾開荒成績斐然,另外在倭國和朝鮮也有商船採購糧食。再告訴您老一件事,雞籠(彎彎)已經開墾了田莊,有十幾萬人種糧食呢!」
  楊廷筠聽著,腦袋徹底不夠用了!
  「怎麼,遼東在海上還有兵力?」
  「實不相瞞,國公爺收編了海盜頭子李旦,他在倭國、琉球等地都有勢力,船隊上千,手下百姓幾十萬,聽說西洋人都十分忌憚。」
  「原來是他啊!」
  楊廷筠眼前一亮,顯然他和傳教士來往很多,聽說過李旦這麼一號人物。
  「沒想到平遼公如此深謀遠慮,看來老朽不幹活是不行了。」楊廷筠笑道:「先別急著北上,在東昌府停下來,老夫去拜會一下山東巡撫。」
  ……
  山東巡撫官署門前,大門洞開,一個中年官員從裡面急匆匆走出來,一見到楊廷筠,揉揉眼睛,急忙緊走幾步,不敢置信地驚呼道:「哎呦,是老大人來了,這是吹得什麼風啊,下官迎接來遲,還請老大人恕罪!」
  「呵呵,老夫閒雲野鶴,早就不吃大明的俸祿了。孫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誒,老大人,您還是像在都察院一樣,叫我學通吧!」
  楊廷筠心裡暗暗點頭,眼前這位叫徐治,字學通。當年在都察院的時候,是浙江道御史,楊廷筠沒啥提點他,能升任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成為一方封疆,也有楊廷筠的幫助。官場最講究人情,雖然楊廷筠不做官了,徐治絲毫不敢怠慢,把他請進了正廳,堅持讓老大人坐在上垂首,他在一旁陪著。
  「您老怎麼突然北上,可是朝廷要起用老大人了?」
  「呵呵,不是朝廷要用老朽,是平遼公,他讓人給老朽修書,要辦什麼西學院,李之藻已經去了。老朽也不好拒絕,只能走一趟了。」
  「原來如此。」
  徐治暗暗點頭,突然眉頭皺起,壓低聲音,說道:「老大人,下官以為您還是別去為妙。」
  楊廷筠眉頭緊鎖,擺擺手,讓包士卿退了出去,然後問道:「學通,莫不是你和平遼公有什麼齟齬?」
  「老大人,實說了吧,新任的山東總兵喬福這段日子打著剿匪的旗號,攪得山東天翻地覆。我剛剛得到密報,他偷偷把百姓裝上船,運到了海外,我要參他,還有張恪,荼毒生民之罪!」
  楊廷筠一聽,心頭裡暗喜:張國公,老夫就幫你化解了麻煩吧!


第411章 化敵為友
  楊廷筠不動聲色,一臉淡然的笑容,可是在徐治的眼裡,這笑容實在是意味深長,不由得他不仔細想想清楚。
  「老大人,您是覺得下官不該參奏張恪?既然如此,我就只參喬福,您老意下如何?」
  「哈哈哈,學通,老夫是在野之人,國家大事我早就不管了。」楊廷筠說著低頭喝茶,根本不搭理徐治。
  大廳裡瞬間安靜下來,針落可聞,徐治的臉上也漸漸發紅。
  「老大人,按理說看在您老的面子上,下官絕對不該找張恪和喬福的麻煩,可是您不知道啊,姓喬的有多可惡,簡直欺人太甚!」
  楊廷筠挑了挑壽眉,笑道:「我聽說喬福還是武狀元,又在長生島擊殺奴酋野豬皮,驕兵悍將,飛揚跋扈是難免的!」
  「我的老大人啊!」徐治氣得一拍桌子,鬚髮皆乍地說道:「要光是飛揚跋扈,也就算了。他,他簡直膽大包天,要是不彈劾,我對不起天下讀書人!」
  「有這麼嚴重?」
  「比這嚴重,您知道嗎,在半個月之前,他剿滅了一夥泰山土匪,搜出了幾份來往書信。然後就愣是往衍聖公府跑,要衍聖公交人,府裡不答應,他愣是調了十門紅衣大炮過來。那可是聖人的苗裔,歷朝歷代誰敢對衍聖公不敬,他區區武夫竟然在聖人門前動用大炮,簡直飛揚跋扈到了極點,目中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非要把他參倒了!」
  徐治越說越生氣,鬚髮皆乍,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得立刻拿把菜刀,去找喬福同歸於盡。可是一低頭,卻發現楊廷筠還在慢條斯理的喝茶。
  「是明前的龍井,年輕的時候喜歡喝鐵觀音,到老了就喜歡平淡了,龍井啊,瓜片啊,都不錯!」
  徐治聽到這裡,差點摔在地上,鼓起來的氣洩了大半!
  「老大人,您聽沒聽我說的啊。要是還容他們,我就不為人子!」
  「呵呵,學通,老夫問你,為何如此生氣?」
  「冒犯聖人,難道不該生氣嗎?」
  「聖人早在兩千多年去了,如今的衍聖公,雖然頂著一個聖字,可是算得起聖人嗎?」
  這話問得厲害。說起來孔老夫子一輩子周遊列國,差點餓死半道上,窮困潦倒。可是自從罷黜百家之後,孔家就世代榮華。歷經朝代變遷,巋然不倒。
  作為儒家的吉祥物,沒有哪個皇帝願意惹天下讀書人不痛快。結果不論孔家怎麼過分,欺壓百姓。吞沒田產,甚至打死打傷百姓,都無人敢管。別說聖人了。活脫就是一顆毒瘤。
  「學通,老夫問你,喬福搜索到的書信是不是真的?」
  「這個……」徐治臉漲得通紅,憋了半晌,才氣呼呼說道:「老大人,孔家不光有土地,還經營商號,遍及山東。需要往來運貨,除了衙門要疏通,山賊水匪少不得要打點,您也知道,梁山好漢可就出在山東,咱這地方土匪多啊!」
  楊廷筠笑道:「這麼說書信是真的,孔家真的通匪了?」
  「老大人,話不能這麼說,尋常聯繫而已。而且也不能說孔家,不過是偏支子孫,犯了王法帶走就是,何必大鬧衍聖公府?打人不打臉啊。」
  「哎!」
  楊廷筠歎口氣,苦笑道:「把柄落在人家手裡,就該認倒霉,別管誰都一樣,還是退一步吧!」
  徐治低著頭,眼珠來回亂轉。他本來不想得罪喬福和背後的張恪,可是鬧到了孔家,他上本等於是為了天下讀書人討回公道,作為言官出身的徐治深知這是一本萬利的事情,值得冒險。
  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楊廷筠,哎,聽他的一次,就算是以前的恩情一筆勾銷。
  「老大人,您說話了,我就退一步,放過喬福!」徐治粗聲粗氣地說道。
  可是楊廷筠的雙眼突然亮了起來,像是刀子一樣盯著徐治,嚇得他倒退了兩步,這老頭被附體了?
  「學通,退一步救得是你自己!」楊廷筠突然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轉了好幾圈,還想彈劾喬福,摸摸脖子上的腦袋還有嗎?」
  「老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徐治臉色也不好看,雖然你是老前輩,可是都下台了,我現在可是一省封疆,好歹尊重點啊!
  「學通,你現在是不是在想,老朽糊塗了,滿嘴胡說八道?我就問你一句,張恪是怎麼起家的,在他手裡倒霉的光是韃子嗎?」
  此話一出,宛如一道雷霆,劈得徐治外焦裡嫩,渾身顫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劉一璟、韓爌、葉向高、楊漣、左光斗、魏大中……
  曾經叱吒朝廷的一串名字,就是被張恪抓到了一招之錯,就給弄掉了。
  還記得當初張恪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王登庫,也是查抄了賬本,公佈出來,東林黨的名聲臭了一半。
  當時他還是都察院的御史,本想參劾張恪,可是不得不跟著彈劾東林。一個武將扳倒了當朝的大學士,多少人津津樂道。
  眼前的事情和當初何其相似,同樣是被人家拿到了罪證,而自己以為有天下士林支持,就貿然上書彈劾,搞不好陷進去的真是自己……
  楊廷筠看著徐治臉色慘白,汗珠滴滴答答落下來,微微一笑。
  「學通,你是聰明人,真正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拼得就是證據。張恪是超品國公,豈是好對付的?而孔家乃是聖人苗裔,士林仰望,你說他們鬥起來,後果會如何?」
  徐治眼睛直呆呆的,兩方勢均力敵,朝廷都不敢輕易處罰,那誰最容易對付呢?毫無疑問,就是自己,鬥起來之後,自己多半就是牽出來的替罪羊,給兩邊台階下!
  想到這裡。徐治猛地爬起,衝著楊廷筠就磕響頭。
  「老大人,下官無知,若非老大人提點,只怕就要粉身碎骨而不自知,老大人洪恩,我感激不盡!」
  「學通,快快起來!」
  楊廷筠急忙把他攙起來,語重心長說道:「不能用老腦筋看事情了,文貴武賤那是老黃歷。須知道武將手下千軍萬馬。豈能隨意斬殺。倒是文官,別管坐到哪個位置,一道聖旨,就要乖乖回家。你可明白了?」
  徐治徹底服氣了,關鍵時刻還要老前輩的智慧。乖乖說道:「老大人,您給下官指一條明路,我都聽您的。」
  楊廷筠滿意地微笑,心中暗說功力還在,輕鬆拿下小傢伙。又抓回了當年大戰朝堂的成就感。
  「學通,其實眼前的局勢正是你左右逢源,名利雙收的時候,何必去冒險呢!」
  徐治頓時把耳朵豎起來。一個字都不敢放過。
  「你先去找找喬福,問問他究竟想要幹什麼。老夫想來,他總不能想著把衍聖公拉下馬吧?探了他的底兒,然後再去孔家。當面問罪。這些年孔家越發不像話,老夫雖然在浙江,可都聽說了他們的惡名。敲打敲打。逼著孔家拿出幾個族人頂罪。朝廷上下,只會說你不畏強權,斷然不會有人替孔家說話的。」
  「高啊!」
  老前輩就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不就是要刷聲望嗎?張恪那是尖牙利齒,隨時能玩賴的超級大怪獸。而孔家看起來塊頭不小,實則除了頂著老祖宗名聲招搖,就沒剩下什麼,該對付那個,一目瞭然!
  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非要找不痛快呢!
  徐治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正在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有人急匆匆跑進來。
  「啟稟中丞大人,喬,喬,喬……喬總兵來了!」嘴都磕巴了。
  徐治狠狠瞪了手下一眼,罵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滾到一邊去。來人,本官親自迎接喬總兵。」
  徐治心裡有譜兒,帶著手下人,滿臉春風,到了府門口。喬福正領著兩百騎兵,荷槍實彈,站在門前。
  「哈哈哈,喬總鎮,迎接來遲,還請贖罪。」
  喬福頓時傻眼了,他和徐治見過幾次,每一次都是吹鬍子瞪眼,差點打起來。今天這傢伙吃過藥了,怎麼如此客氣?難道有什麼陰謀不成?
  看著喬福疑惑,徐治笑道:「喬總鎮,實不相瞞,楊廷筠老大人來了,聽說他可是國公爺要請的貴客啊!」
  「噢?當真楊老大人到了?」
  喬福幾天前接到張恪的書信,介紹了情況,其中就提到要招攬楊廷筠。喬福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怒視著徐治,問道:「你是不是想拿楊老大人脅迫我?」
  「總鎮你多疑了,以往是我的不對,往後咱們是一家人,快快請進吧,老大人等著人!」
  喬福將信將疑,跟著到了裡面,楊廷筠和包士卿都在二門等著。喬福和包士卿在長生島打過交道,算是老朋友,楊廷筠又是老油條,有他們牽線搭橋,不大一會兒,喬福和徐治就相見恨晚,差點斬雞頭燒黃紙,拜了把兄弟。
  一番交談,喬福也道出了心聲,張恪早就交代要多向遼東移民,可是當地士紳強烈反對,鬧得最凶的就是孔家。
  喬福一氣之下,就按照張恪的主意,對土匪下手,接著剿匪名義,栽贓陷害,對士紳下手,其中孔家更是重中之重。
  「呵呵,喬總鎮,想要移民何必這麼麻煩?」徐治笑道:「兩個月前,黃河徐州段決口,山東十幾個州縣遭災,難民就有三十幾萬,若是遼東需要,全都送過去就是了!」
  喬福一聽猛地拍大腿,他忙活好幾個月,不過弄了兩三萬人,人家一張口就是三十萬,天差地別,不服不行啊!
  楊廷筠突然笑道:「老朽還有一個主意,不妨借用這些人敲打孔府,讓他們知道厲害!」
  老狐狸低著頭,把想法說出來,立刻引得幾個人哈哈大笑,連連伸出大拇指……


第412章 斗孔
  李之藻到了遼東之後,對於文官稀缺的張恪來說,不亞於一場甘霖。李之藻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表了一群人。
  自從大航海時代開啟,大量的西方傳教士不遠萬里,來到大明,心心唸唸弘揚福音,讓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皈依。他們經營了幾十年,在民間的影響力微乎其微,中原老百姓根本對異域的上帝不感興趣。
  他們並非沒有作為,至少在士人階層掀起了強烈的衝擊。
  終於有一些人開始放下孔孟之道,去兼收西學。
  與東方迥然不同的體系,詳細的分科,嚴謹的考據,縝密的邏輯……正好對中國傳統學術構成了致猛烈的衝擊。
  明朝人畢竟不是被奴役幾百年的大清,事實上很多明朝士人早就發覺了西方的先進之處,每當有西夷火器傳進來,大明就不遺餘力地仿製。
  在徐光啟等人的帶動之下,出現了一大批鑽研西學的士人,雖然他們不被正統承認,被視作奇技淫巧,不務正業,可是並沒有遭到打壓。
  這就是大明朝最可貴的地方,縱使有凶殘的廠衛,有駭人的廷杖,大明並沒有剝奪思想的自由……
  李之藻和張恪一連談了三天,頓時驚為天人。
  他學習了西洋的數學和天文,自以為大明無人能比,可是張恪一開口,竟然穩穩壓了他一頭。
  跟著李之藻一起前來的年輕人叫做楊修遠,是楊廷筠的侄子。由於十幾歲就跟著傳教士學習,西學的成就不下李之藻,楊廷筠更是遠遠不如。偏偏對四書五經一知半解,眼看著科舉無望,把家裡人都急死了。
  後來聽說孫元化憑著舉人身份在遼東平步青雲,深受重用,他也前來碰碰運氣。
  可是真正和張恪談論之後。楊修遠那點驕傲自負全都煙消雲散,他的腦筋比起老師李之藻靈活,從張恪的話中,找到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就彷彿一扇殿堂的大門,閃現在眼前。伸手推開,無窮的知識觸手可及。
  這個關鍵就是微積分!
  數學和實際的應用,二者要真正合二為一。
  以往中國的數學並不落後,可是自從西方率先研究出微積分理論之後,數學真正的和天文、航海、軍事、工業等等聯繫在了一起,有了強烈需求。數學研究不再是文人的遊戲,直到此時,才開始突飛猛進的發展。
  數學的發展同樣帶動了物理化學等學科前進,就這樣,有著輝煌農業文明的中國,被徹底拋在了工業化的道路之外。
  張恪在談話之中,有意無意地提到了計算炮彈軌跡,計算曲線的長度等等實際中急需解決的問題,偏偏傳統的九章算術給不了答案。甚至連西洋人的《幾何原本》也不行。
  楊修遠敏銳察覺,數學需要一場變革,而且還是一場脫胎換骨式的涅槃。只要跨出這一步,數學就會成為生活中誰也離不開的學科。
  再也不是那些士人嘴裡的奇技淫巧。相反,他們的四書五經,孔孟之道才是應該扔進故紙堆的廢物!
  楊修遠越想越舉得渾身血液沸騰,情不自禁。
  他以往學習西學最多還是興趣。可是到了此刻,他真正的發覺,這或許是他一輩子的信仰!
  不光是他一個。還有更多有志於此的年輕人!
  「恩師,弟子以為應該立刻修書,把基督會的年輕學子都請到遼東來!」
  李之藻從來沒有看過楊修遠如此凝重,頓時笑道:「怎麼,幾天前你還不想投靠平遼公呢,怎麼轉眼就要拉著大傢伙一起入伙了?」
  楊修遠臉色一紅,急忙辯解道:「弟子不是一時糊塗嗎?」
  「那現在就不糊塗了?」
  「一點也不!」楊修遠堅定地說道:「我堅信平遼公就是那個能弘揚西學,能夠真正改變天下,能讓我們實現抱負的指路人,大靠山,精神領袖!不光是我,還要邀請更多的朋友,大家一起研究學問,造福蒼生!」
  看著楊修遠眼睛裡的狂熱,竟然讓李之藻吃了一驚。
  恍惚間好像在哪裡見過,沒錯,就是那些遠路而來的傳教士,他們面對自己的基督,百死不悔,義無反顧。
  滿朝文官都是自私自利的投機之徒。大明朝缺的就是真正的殉道者!
  「好,既然如此,我就立刻修書,不過咱們師徒本事還有限,最應該請出山的是你叔叔,只要楊公肯來,江浙一帶的青年才俊保證能帶來一大幫。」
  「師父說的是啊!」楊修遠一拍腦袋,跳起來就向外面跑。
  「我這就去寫信!」
  ……
  李之藻宦海沉浮幾十年,果然不是吹的,他的信送出去,不到半個月,第一批學子就到了遼東。人數足有二十幾個,空蕩蕩的西學院開始有了生機。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才前來,張恪喜出望外,把李之藻引為心腹。
  「李先生,我還有些事情要先生幫忙啊!」
  李之藻急忙拱手,笑道:「國公爺太客氣了,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了。」
  「李先生,我準備在廣寧,義州等地建立教堂。」
  「教堂?」
  「沒錯,就是西洋和尚住的地方。」張恪笑道:「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鳳凰。以往我也有這個心思,可是無奈戰事頻密,只能把精力放在火器上面。如今要全面的發展西學,就少不了傳教士,他們只管來,本爵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們傳教就是了。」
  「國公爺,您當真如此想的?」李之藻驚奇地問道。
  要知道大明朝的官員,不管是多麼開明,對於西洋教士都是敬謝不敏的。更怕洋教大肆傳播,會影響到社會安寧。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門打開了,清風進來了,蒼蠅蚊子也來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要手裡握著蒼蠅拍,就不怕他們翻天!」
  張恪這段話不光說服了李之藻,更是被記錄下來,成了著名的三大祖訓之一的「開放有理」,流傳萬世。
  李之藻果然是行動派,得到了張恪的許諾,立刻親自動身,請來了盤桓在京師的湯若望等人,一共三十多位傳教士。
  就在李之藻動身之前,喬福的密信也到了張恪手裡。
  「哦,竟然惹到了孔家,有點意思了!」張恪眼珠轉了轉,突然喊道:「杜擎,給我備船,我要去山東!」


第413章 猖狂
  張恪要去山東的消息,別人不清楚,可是王化貞和李之藻不能不通知,這兩位新舊巡撫全都皺了眉頭,一起來找張恪,剛見面,王化貞就單刀直入。
  「永貞,我眼下遼黨千頭萬緒,大戰雖然過去,可是百姓還在水深火熱,移民、修路、練兵、秋收,千頭萬緒,當家人不在,叫下面人怎麼做啊?」
  張恪不以為然,笑道:「世伯,有你和李先生在,都比我精通民政,何必讓我添亂呢!」
  「那怎麼行!李中丞剛剛來遼東,我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調回京城,一大攤子事情,沒人管可不成。」
  李之藻也頻頻點頭,他說道:「國公,您就是主心骨,離不開啊。」
  「哈哈哈,事情雖然千頭萬緒,是多了一些。可是我信你們的本事。再說了,我去山東,說不定能讓朝廷改變心思。」
  「什麼心思?」王化貞驚問道。
  「不可說,不可說!」張恪神秘的一笑,說道:「世伯,韃子損失慘重,肯定不會騷擾,草原有我大哥盯著,也沒事情。你們二位只管放開手做就是了,要是實在猶豫不決,就給我送信,反正山東也不算遠。」
  張恪是鐵了心要走一趟,他們也沒有辦法。
  「唉,永貞,你可千萬小心,山東不同別的地方,那可是聖人之鄉,輕易不要造次!」王化貞仔細叮嚀著。
  張恪連忙點頭,不過他的心裡卻暗笑:「要不是孔家,我還懶得去山東呢!」
  心裡話可輕易不能說,張恪將政務交代清楚之後,立刻趕到了錦州,然後乘船渡海,直奔登州。
  這一次不是打仗,顯得十分輕鬆。一路上瀟瀟灑灑,經過三天航行,趕到了登州碼頭。在港口上早有一大幫人在翹首以盼,見到張恪的船隻前來,立刻有人單膝跪地。
  「參見國公爺!」
  張恪揮揮手,笑道:「本爵是微服前來,就不要多禮了。」
  為首的千總叫孫嘉聞,他是孫有光的孫子,從出生那天起,就是世襲百戶。後來更是升到了世襲指揮僉事。不過老孫還是很有眼光。靠著祖宗餘蔭,沒有一點真本事,在張恪手下肯定吃不開。
  兩年前,他把孫子送到了軍官培訓班,和其他年輕人一起訓練,經過一年的磨練,孫嘉聞脫去了紈褲子弟的皮,軍中表現相當不錯。被調到喬福手下,也從最初的百總升到了千總。算得起一顆新星。
  一路上孫嘉聞都在向張恪介紹著衍聖公府的情況,真是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
  孔家在曲阜,可是他們的田產卻遍佈整個山東。除了兗州、濟南、青州等地之外,在登州和萊州也有不少。就算孔家人都不清楚他們有多少田地,保守估計,至少有三五十萬畝。
  最為諷刺的是儒家把商賈當做末業。可是堂堂衍聖公府卻不放過賺錢的肥肉。遍佈山東的商行,綢緞莊,錢莊票號。車馬行,有三分之一是孔家的。
  「國公爺,我們剛來的時候,朝廷軍餉不足,總鎮就派人去採購糧食,孔家的糧貴又摻了沙子,總鎮一氣之下,直接到鄉村購買。結果沒有三天,孔家的人就找上門來。責怪總鎮為什麼不採購他們商行的,難道看不起孔家?還說抬高價格,讓窮棒子佔了便宜,他們都收不上糧食了。」
  「膽子夠大的!」
  張恪只覺得荒謬透頂,從來都是義州兵欺負別人,沒想到孔家竟然敢找他們的不舒服,難怪喬福要把矛頭指向孔家了。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簡直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當然張恪也不是單純鬥氣,而是山東位置太重要了,只要在山東站穩了腳跟,和遼東遙遙相望,就等於是捏住了京城的兩扇大門。進攻退守,圓轉如意,任憑朝廷誰當政,也別想動義州兵分毫。
  要做軍閥,就要徹底一點,雖然沒有消化完遼東,張恪已經盯上了下一塊肥肉!
  ……
  馬蹄飛馳,道路兩旁都是農田,眼下正是秋收的時候,所有農民都在田地中勞作,爭分奪秒,把糧食收割回家,一年的辛苦就看這幾天了!
  張恪注意著每一個百姓,他們之中多半都衣衫襤褸,滿臉的菜色,偶爾露出胸膛,都是嶙峋的骨頭,一根根的肋條能清楚地數出來。
  很多孩子連鞋子都沒有,光著腳在田地來回跑,小心翼翼拾起散落的麥穗,乖巧地放在籃子裡。
  「民生多艱,山東也不例外啊!」
  「國公爺,這還算是好的呢,有收成,上繳了租子,還能留下一口吃的,那些遭災的縣份更倒霉了,樹皮草根都吃光了,有人餓昏了頭,啃觀音土,結果肚子脹得像是蛤蟆,死得慘極了!」
  「有災荒?哪裡?」
  「還能是哪裡,兗州唄!黃河在徐州決口,臨近的山東縣份都遭了殃,聽說光是難民就是幾十萬!」
  「兗州?你們總鎮也在吧?」
  「嗯,沒錯。」
  張恪眼珠轉轉,突然猛地抽打戰馬。
  「都加把勁,馬上跟我去兗州!」
  戰馬疾馳三天,張恪一行終於臨近了兗州府,離著城池還有二十幾里,在路上就看到一串串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胳膊上拴著繩子,有人驅趕著他們,皮鞭不時落在身上,打得皮開肉綻。
  如此的場景,只有在俘虜韃子的時候,張恪才見過,他放慢了戰馬,叫過來一個趕腳的車伕。
  「這些人是幹什麼的?都是犯人嗎?」
  車伕五十上下,飽經風霜,看著張恪年紀輕輕,好像書生一樣細皮嫩肉的,頓時就歎口氣。
  「先生,您還是別問了,少知道,少打聽,省得惹麻煩!」
  「哈哈哈,我這個人就不怕麻煩,有什麼話只管說,沒準我還能幫幫他們。」
  「哎,這位公子,您這麼說了,老漢也就實說了。這些都是孔府的佃戶,今年遭了災,欠了孔府的租子,可是孔家的債豈是能欠的?」
  又是孔家啊!
  張恪眉頭挑了挑,繼續問道:「孔家想怎麼處理?」
  「那法子就多了,逼著還債,有錢的拿錢,沒錢的總有房子,有女兒吧,都拿來頂債……」
  正說話之間,突然從一串的人當中跑出了一個,後面還有人喊道:「丫頭快點跑啊!」
  老頭的聲音很快淹沒在棍棒之中,押解的惡奴衝上來,瘋狂地抽打,還有兩個惡奴追跑掉的女孩。
  跑出差不多二百步,女孩沒留神摔在了田埂上。
  兩個惡奴抓起她的胳膊,提著就向樹蔭拖去,一邊走著,他們還一邊大聲的狂笑,手不停地卡油。
  「大爺就喜歡烈性的小母馬,陪著大爺好好樂呵樂呵吧!」
  兩個傢伙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扯開了衣服,露出骯髒的身軀。


第414章 神作
  光天化日之下,孔府的家丁竟然對無辜女孩無禮,簡直超出了做人的底線。跟隨著張恪的士兵不說古道熱腸,也是看不得如此行徑。
  「豈有此理!」
  孫嘉聞聲色俱厲,請令道:「國公爺,卑職帶幾個人過去,把這兩個混賬羔子宰了!」
  此時百步之外的樹蔭下傳來了絕望的嘶吼,少女拚命嚎叫,宛如啼血杜鵑。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兩個家奴得意地獰笑,絲毫不在意,還有更多的家奴湊了上來,色瞇瞇的樣子,要分一杯羹的架勢。
  張恪坐在馬上,不動聲色,向著道路上看了看,只見過往的行人幾乎都低著頭,快步閃過,連看都不敢看。
  那些被綁在一起的百姓更是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插進褲襠裡,老老實實跟著向城裡走去。任憑女孩被蹂躪,任憑老漢被打得大口噴血,倒斃在地上。
  「孔家作威作福太久了,百姓早就麻木了!」
  張恪搖了搖頭,放在一兩年前,他肯定會路見不平,除暴安良。可是身為手握重權的國公,他知道如何才能從根子上救這些百姓。和蝦米糾纏沒有意思,要玩就玩大的。
  更何況他是秘密前來,不想張揚,更不能為了小事,打草驚蛇。
  「走,進城!」
  張恪心中堵著一口氣,戰馬速度極快,在太陽下山之前就到了兗州府,其餘士兵都安置在了軍營。孫嘉聞帶路,一直來到了城中的總兵衙門。
  離著大老遠,喬福撒腿跑了過來,單膝跪地,興奮地說道:「卑職參見國公爺!」
  張恪跳下了戰馬,笑罵道:「都是自己兄弟,下什麼跪。快起來。」
  喬福爬起來,自然地接過了戰馬的韁繩,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
  「恪哥,廣寧一戰打得挺苦吧,聽說韃子有一百多萬呢!」
  張恪差點摔倒,搖頭苦笑道:「你小子好歹也是和韃子拼過命的,就算皇太極把家裡的耗子都帶來,能有一百萬嗎?」
  喬福撓撓頭,咧嘴笑道:「不是說著威風嗎!不少唱快書的先生都這麼說,國公爺請來天兵天將。斬殺百萬韃虜兵。我都後悔死了,非要跑到這麼個憋屈的地方當什麼總兵,還不如在遼東暢快呢!」
  兩個人說話之間已經進入了府邸,建築非常考究,青磚圍牆,高大結實,朱紅的柱子,一個人都抱不過來。庭院之中,花草繁茂。廊簷下還有金魚池,鯉魚戲水,老鱉曬背,看得出來。主人家下了不少功夫。
  「呵呵,怎麼也學會享受了,院子弄得不錯?」
  「哪啊!」喬福笑道:「這是包士卿的,他借給我的。那小子這兩年可賺了不少銀子。揮金似土,在江浙闖下了好大的名聲,人稱包萬三。說是比國初的沈萬三還有錢。」
  張恪微微一笑:「有錢好啊,要是天下人都有錢了,世道就太平了。怕的就是幾個人有錢了,別的人都過不下去了。」
  兩個人邁步進入書房,張恪居中而坐,屋裡全都是紫檀的傢俱,散發著柔和光華,坐在猞猁猻的墊子上,別提多舒服了,一路的疲憊都跑了大半。
  「來,先和我說說,和孔家怎麼鬧起來了?」
  談到了正事,喬福坐直了身體,理了理思路,就說道:「恪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不想來到就和孔家作對,可是孔家實在是太過分。我身為山東總兵,清查手下有多少軍戶,有多少屯田總是應該的吧!山東都司下轄九衛十所,在冊軍戶共有五萬多戶,田產一百萬一十萬畝,還有匠戶一千多,沿海還有灶戶,能產食鹽。我本來還以為撿了一塊大肥肉,高興好幾天,可是一查不得了,軍戶十不存一,能拉出來的青壯兵丁不到兩千。田產更是把各個大戶吃干抹淨,其中三成多落到孔家手裡。」
  喬福強忍著怒氣說道:「朝廷保家衛國的軍隊竟然成了孔家的佃戶,不光如此,最慘的是匠戶,有些做火銃的匠師竟然跑到了孔府,去給衍聖公做金馬桶!」
  張恪聽到這裡,眼睛都瞪大了,也虧他們想的出來!說大膽包天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了,簡直就是為所欲為,山東一害,大明一害!
  「恪哥,還有更氣人的,黃河決口,朝廷發下來二十萬兩救災的銀子。地方官竟然把銀子給了衍聖公府,結果孔家把銀子發下去了,不過他們卻要求百姓歸還,還要三分利。還不上銀子,就要賣身為奴!您進城的時候想必看到了,那一串串的百姓,就是孔家讓地方官吏幫著抓起來的刁民!」
  「官逼民反,你說孔家這麼折騰,就不怕大明朝都被折騰亡國了?」
  救災款吞一點太正常了,竟然拿著去放貸,張恪是徹底麻木了。
  「你還真說錯了,孔家怕什麼,從漢代開始,一直傳了一兩千年,任憑改朝換代,只要孔聖人的招牌不倒,孔家就是山東的土皇帝,任憑怎麼折騰,都沒人敢拿他們怎麼樣!」
  「哼,聖人後人就可以如此無恥,如此膽大妄為嗎!」喬福氣得渾身發抖,他早就看透了,要想掌控山東,要想讓山東好起來,不把孔家解決了,就什麼都別想!
  「恪哥,別人怕孔家,難道您也怕他們嗎?也想縱容他們?」
  「要是那麼想,我就不來山東了!」
  張恪冷笑道:「證據,現在需要的是證據,你拿到了多少?」
  「這個……孔家作惡太多了,搶男霸女、魚肉鄉親、私吞田產、逃避稅賦,還暗害正直官員——簡直罄竹難書啊!」
  顯然喬福的狀元還是沒白考,一張嘴也是一套套的。
  張恪卻搖搖頭:「不要這些空洞無物的玩意,要打動人心!你要知道,孔家是千年的世家,樹大根深,更是天下文人的代表。歷來有多少正直官員彈劾孔家,結果不但沒有對付得了孔家,還惹了一身麻煩,甚至丟官罷職。」
  想對付孔家,必須打掉他們頭上的光環。
  張恪笑著從懷裡拿出了一摞紙張,送到了喬福面前。
  「這是我在船上的時候,寫的一齣戲……」
  正在說話之間,外面有人急匆匆前來報事,包士卿陪著楊廷筠趕了過來。和張恪見面之後,大家一番寒暄,包士卿正好看到了桌上的紙。
  「國公爺,這是什麼東西,莫不是您的詩文大作?小的可要看看。」
  張恪微笑點頭,包士卿接在了手裡,楊廷筠也忍不住看去,一看不打緊,老頭頓時激動地鬍鬚亂顫,一把搶了過來。
  「若不是鐵石心腸,斷然寫不出來啊!」看慣了人情的楊廷筠竟然掩面而泣!


第415章 一場戲引發的
  天氣越來越冷,秋收差不多結束了。各地的糧長要組織百姓上繳糧食,大量的人員湧入省城,難得顯出了一絲的繁榮。
  百姓們摩肩接踵,路邊攤位一個挨著一個,叫賣聲直衝天際,如果不看城牆根兒衣不遮體的難民,竟有一絲盛世的景象。
  忽然街道上面來了一駕奇怪的馬車,竟然有四個車輪,走起來十分平穩,車上挑著一桿旗桿,上面有條幅:江南名班瑞雲免費唱戲三天。
  在旗桿下面,有個年輕女子一身戲服,修長的身量不時甩動水袖,在馬車上就好像一隻蝴蝶,靈動飛揚,楚楚動人。多少人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捨不得離開。
  道路上不是出現撞擊,鼻青臉腫的路人忘了報仇,還傻傻盯著,生怕面前的女人飛走了。
  車上的女子燦爛的一笑,霎時間把花都比下去了。一張嘴咿咿呀呀的昆山腔流淌而出,就好像百靈鳥在歡唱。
  來往的百姓都忍不住偷眼看去,不約而同暗道:真他娘的俊啊!
  ……
  「看什麼看,口水都落地了!」
  「哥,你不也看了嗎!」
  「我,我那是看看能不能比得上你嫂子。」
  「那到底能不能比得上?」
  「要是他娘的比得上,哥就不看了,真可惜啊,這麼快就走遠了,再他娘的看不到了。」
  兩個兄弟在路邊嘀咕著,有人就笑道:「兩位,想看還不容易,明天去看戲啊!」
  「看戲?」年長的眼前一亮,隨即搖搖頭,「俺們可花不起錢。」
  「不要錢的,你們沒看到嗎,人家為了闖名聲。免費唱三天!」路人指著條幅說道。
  「那可太好了!」兄弟倆都樂開了花。
  ……
  不知道多少百姓都被吸引,早早來到了城隍廟前面,原來此處已經搭好了高大的戲台,兩邊用木頭攔著,劃出了看戲的區域,足以容納數千人。
  百姓們陸續前來,戲台上演的是猴戲,一圈打扮花哨的猴子們來回躥蹦跳躍,在猴王的帶領之下,不停翻跟頭。來來回回,好生熱鬧。
  他們賣力跳著,很快就把氣氛帶動起來,寬大的看台已經擠滿了人,有南來北往的客商,也有本地百姓,大家都饒有興趣地欣賞著表演。
  人來的差不多了,猴子們下去,正戲終於開始了。這時候有一個五十出頭的老者。細眉朗目,鬍鬚很長,面帶威嚴,從對面的茶棚站起身。向著廟前面眺望過去。
  「這是演什麼戲,弄得這麼熱鬧?」
  「不知道,老爺,小的這就去打聽去。」
  不多時家人跑了回來。氣喘吁吁說道:「老爺,人山人海的可熱鬧了,演的好像叫什麼白毛女!」
  「什麼?」
  老者頓時把眉頭皺了起來。自言自語說道:「這唱戲的有三列國,東西漢,大隋唐,楊家將,幾時有,有這個白毛女?簡直聞所未聞,別是白蓮教匪搞得蠱惑人心的把戲吧!」
  想到這裡,老者頓時來了精神,他急忙招呼著家丁,急匆匆擠到了廟門前面的廣場,家人幫他佔了一個好位置。
  此時戲台上一個年輕書生打扮的人和花枝招展的少女正在對唱,聲音頗為優美,別看這麼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足見功底紮實。
  老者仔細聽著,原來這兩個人是同村的,青梅竹馬,少年向女孩許諾,只要考中進士,就回來娶她,少女則是山盟海誓,不離不棄。
  「原來還是才子佳人的段子,沒什麼稀奇的!」
  老者就想要離開,可是場景變換,小書生已經進京走了,而少女的家裡卻遭逢驟變,母親臥床不起,為了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老父不得不去找村裡大戶借錢,還是沒能挽救母親生命,老太太在深秋十分喪命。
  「哎,民生艱難,這齣戲也算是寫實啊!」
  正歎息間,又換了一折,到了寒冬臘月,年關將至,父女倆相依為命。大戶卻趕來逼債,家中早就什麼都不剩,大戶突然看中了女孩,要拿著活人抵債。還說要把女孩送到衍聖公府享福。
  所有看戲的百姓都傻了,戲班子莫不是瘋了,竟然敢直指孔家,想找死也別這麼干啊!
  有些人心中焦慮,可是有些人卻忍不住暗中叫好,一點沒錯,孔家就是這麼欺男霸女來的!
  不管是相看熱鬧的,還是想解氣的,都在眼巴巴望著。
  大戶帶著人離開,威脅三天後把女孩帶走。女孩向老父訴說和書生的山盟海誓,萬萬不同意去孔家。老漢感慨萬千,不想推女兒進火坑。當即打發女兒離開,去找書生。送走了女兒,老漢捧著一碗滷水,喝了自盡,隨後又燒燬了茅草屋。
  戲唱到了此處,上半場算是結束,不少百姓看得眼淚稀里嘩啦。尤其是看到老漢在火中掙扎,簡直就像是在自己身邊發生的一般!
  大家都捨不得離開,生怕錯過了下半場的好戲。
  就連那個老者都看得津津有味,讓手下人買來幾個大饅頭,就在場下吃著,還不停念叨。
  「雖然還沒脫才子佳人的路數,可是寫的是貧寒農家,百姓淒苦,立意比起西廂記之流,又高了不少啊!只怕下半場就是書生中進士,衣錦還鄉,懲治惡徒了。」
  在所有人期盼之中,下半場戲很快開始。
  果然按照老者說的那樣,女孩一路要飯到了京城,正巧書生考中進士,御街誇官,雙方見面,書生不離不棄,把女孩接到了家中,好生照料,一點沒有輕視的意思。
  「好,男兒大丈夫就該如此有情有義,不能學陳世美啊!」
  接著果然是書生點了御史,回歸家鄉,和少女一路相伴,先是找到了老家,只見到一片焦土,詢問之後,才知道老父自殺。
  書生當即在墳前發誓,要替岳父報仇。接著他查找證據,包括大戶,甚至有衍聖公府。自覺準備妥當之後,一份彈劾奏疏送上去。
  百姓們都等著皇上降旨,懲惡揚善,接著書生和少女和樂美滿的時候。朝廷旨意下來,罷了書生的官職,讓錦衣衛鎖拿進京。
  一路上嚴刑拷打,書生不堪羞辱,用碎瓷片割開手腕。少女一路上悄悄跟隨丈夫北上,結果只看到丈夫蒼白的面孔,少女幾乎發瘋。
  而此時孔家派出家丁,要把少女抓到府上。少女走投無路,只能跑進山中。住在石洞裡,靠著山泉和野果度日,一連三年下來,少女的青絲變成白髮,肌膚之上滿是皺紋,竟然變成了老婦。
  當她佝僂著身體,一步步從山下下來,找到老父和丈夫的墳,把一簇野花放在墳前——瞬間,全場哭號之聲,不絕於耳。
  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抽泣,更有人破口大罵,有的罵昏君,有的罵孔家,有的罵大戶,也有人罵寫戲文的人!
  怎麼心腸如此狠辣,好好的女孩竟然被寫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婦,直到此時大家才明白為什麼這齣戲叫做白毛女!
  難道就不給好人活路嗎?歷來戲曲不都是大團圓的結尾嗎,怎麼就沒人出來幫幫可憐人呢!
  可是不管他們怎麼想,這齣戲的最後,少女上墳之時,被曾經的鄰居發現,密保了大戶,當她痛哭父親和丈夫的時候,惡奴帶著鷹犬正在趕來,要把這個可憐的女子徹底撕碎。整齣戲到了這裡,戛然而止。
  沒有大團圓,沒有大發慈悲的神仙,整齣戲讓大家痛哭,讓人悲切。唱完之後,甚至有幾個年輕書生氣不過,衝到了後台,逼著改戲文,改結局。
  可是他們只得到了一句淡淡的質問:為什麼要改,難道現實中百姓不就是如此嗎?有誰可憐過百姓?善惡到頭終有報,可是我們看到的只是惡人逍遙,好人受難,世道何曾公平過?
  書生們被問得狼狽不堪,跌跌撞撞離開了後台。一連三天,一天比一天的人多,而且還都是窮苦的百姓。
  他們感同身受,看著滿頭雪白的少女,不由得想起幾天前城外慘死的少女,想起那些還被孔家折磨的可憐人!
  「大傢伙還能忍嗎?有骨頭的,跟著我去孔家,找他們算賬!算賬!算賬!」
  憤怒吼聲如同雷霆,捶打著沉鬱的大地……


第416章 說曹操曹操就到
  不得不說樣板戲的批判還真他娘的到位。
  張恪弄出來的明版白毛女演出之後,就徹底火了,而且還火得不像樣子。瑞雲班連演了三天,場場爆滿,來的老百姓越來越多不說。就連看過的文人也大加讚賞,寫文章,做詩賦,霎時間在文人圈子也掀起一場浪潮。
  碰面不提白毛女,就彷彿鄉巴佬一般。
  從山東開始,甚至沿著運河向南北發展,有人把故事帶到了天津,還有人帶到了江南一帶。
  很多戲班子聞風而動,只有只鱗半爪的唱詞,這個不要緊,立刻找人補齊了。用最快的速度搬上舞台,這種時候,速度就是金錢。
  君不見很多說書先生已經在茶樓開始講了,以往聽戲的多數都是閒人,有些家產的。窮苦人都在拚命掙錢,養活家裡人呢,哪有心情聽戲!
  可是這次不一樣,白毛女演的就是他們身邊的故事。沒錢看病、借高利貸、逼著賣兒賣女、喝滷水自殺,全都是他們常見的,甚至就發生在身邊。尤其是看到了最後,沒有青天大老爺,也沒有英明的聖君明主幫他們,甚至連鬼神都沒有。
  有的只是最殘酷的現實,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沒錯,千年以來,衍聖公府打著孔老夫子的招牌,作惡多端,禍害鄉里,無所不為。
  怕是一生潦倒的孔夫子知道子孫如此,他都會從墳裡跳出來,把不肖子孫全都掐死。
  一齣戲,就彷彿是一場旋風,吹到哪裡,哪裡就有無數人感同身受。和往日演帝王將相,佳人才子完全不同。
  有的說書先生說到一半,嚎咷痛哭。訴說自家的往事,父母早早喪命,小小年紀賣給了藝人當養子,吃盡了苦頭,年過半百,孑然一身……
  台上的哭,台下的更是如此,往往一齣戲演到了一半,就成了訴苦大會,大傢伙痛罵所謂的衍聖公。痛罵魚肉鄉里的士紳大戶,痛罵助紂為虐的官吏。
  開演沒幾天,就有不少人聚集到曲阜的衍聖公府,要求釋放被抓的無辜百姓,逼得孔府家丁和官府的衙役不得不晝夜值班,保護府邸。
  現任的衍聖公叫做孔胤植,他在天啟元年剛剛襲爵,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聽說有人鬧事。立刻下令家丁責打。
  當家丁提著刀劍棍棒衝出去的時候,猛然發現,外面已經是人山人海,怒目而視。眼中的怒火恨不得把衍聖公府都化成修羅地獄。
  這些惡奴第一次知道了害怕,他們連滾帶爬,向孔胤植求救。
  堂堂衍聖公被逼無奈,只能向巡撫衙門求救。甚至要求調動大軍,幹掉以下犯上的亂民,查禁白毛女。
  不過孔胤植做夢也想不到。山東巡撫徐治正乖乖坐在白毛女作者的下垂手,恭聽訓示。
  「徐中丞。」
  「卑職在。」
  「白毛女能夠引起如此大的動靜,你以為原因何?」
  「自然是國公爺構思巧妙,一段戲文就打得孔家落花流水。國公爺用兵舉重若輕,飛花摘葉就可傷人,實在是歎為觀止,歎為觀止啊!」
  徐治從頭到尾看了戲文,竟然嚇得後背都濕透了,這根本不是人能寫出來的!完全顛覆了所有戲曲的套路,可是偏偏讓人看得觸目驚心,夜半驚醒!
  戲中說的是衍聖公,其實換成任何一個世家,全都行得通,這年頭世家大族干的壞事太多了,就算換成他徐家,也未必不行!
  「徐中丞,謬讚了。非是本爵有什麼本事,這齣戲放在國初,只怕就是笑談一樁,偏偏放在眼下卻如此轟動。說白了還是老百姓受苦太多,心裡都憋著一股子怨氣,需要發洩的渠道。」
  坐在旁邊的楊廷筠聽在耳朵裡,欽佩地點點頭,歎道:「的確如此,去歲黃河決口,難民百萬,無處求生,朝廷救災的銀子孔家都敢貪墨了,簡直喪心病狂!」
  老頭說著,氣得一拍桌子,冷笑道:「老夫聽聞喬總鎮和孔家衝突,就勸說學通能夠順應民心,好好敲打一下孔家。沒想到國公爺親自駕臨,出手不凡,實在是讓老朽歎為觀止啊!」
  楊廷筠宦海沉浮多少年,嗅覺極為敏感,張恪親自跑到山東,肯定不單純為了孔家的事情,背後牽涉多大的局,就連他都沒法估計。
  「國公爺,如今已經有不少百姓聚集到了孔家,您看下一步該如何呢?」
  「這才剛剛開始嗎!」張恪笑道:「楊老先生,徐中丞,山東不是有那麼多受災的百姓沒處安置嗎!孔家有一千多年的積累,想必已經富庶無比,該讓他們割肉了!」
  兩個人互相看一眼,眼神之中都是駭然。
  山東災民何其之多,要都到了孔家,只怕一人一口吐沫,就把孔家給淹沒了。
  當初楊廷筠建議讓士紳聯名上書,逼著孔家拿出銀子賑災。
  這已經是老頭想出來最缺德的主意了,可是和張恪比起來,簡直厚到多了!
  「我等謹遵國公命令。」
  兩個人躬身下去安排,屋中只剩下張恪和喬福。
  喬福心不在焉地拿著茶杯,不時偷看張恪兩眼。
  「哈哈哈,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哦。」喬福壓低了聲音,問道:「恪哥,你到底打得什麼主意啊,區區孔家不值得大老遠跑一趟,連戲文都用上了!」
  張恪瞇縫著眼睛,得意地笑道:「我來山東,是要一石三鳥,第一是壓制孔家,第二是在山東站穩腳跟,至於第三嗎……現在還不能說,你等著看就是了!」
  「鄉親們,孔聖人講仁人愛物,是最疼惜老百姓的,現在我們沒了吃的,沒了住的,就去找衍聖公,就去找孔家,他們還能忘了祖宗教訓嗎?」
  有一些領頭的人煽動,無數百姓就像是螞蟻群一樣,從四面八方趕到了曲阜,把孔家都圍了起來。
  嘩啦!
  不知道第幾件瓷器碎成了末子,孔胤植在房中暴跳如雷。
  「周縣令呢,讓他給我滾過來,趕快把城門關了,把縣衙的衙役都調過來,保護孔府!」孔胤植扯著嗓子嘶吼。
  手下人戰戰兢兢,全都低著頭,一動不動。
  「怎麼?你們都成了聾子,沒聽見我的話嗎?快去叫周縣令!」
  「老爺,周縣令被叫到省城去了,小的們以為是徐治那個混蛋,想要和咱們過不去啊。」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有人跑進來。
  氣喘吁吁說道:「啟稟老爺,徐中丞來了!」


第417章 臨時工?
  衍聖公入朝覲見的時候,要站在文官第一位,內閣大學士都要跟在後面,那威風,那酸爽,簡直上天了。
  對一個區區巡撫,孔胤植是不放在眼裡。可是如今形勢比人強,外面成千上萬的餓鬼圍著,就算有金剛不壞之身,也扛不住啊!
  「來人,大開中門,迎接中丞大人。」
  孔胤植帶領著家人,列隊迎接,可是他剛出門,氣得鼻子差點都歪了。
  只見徐治帶著一幫人,沒有急著進府,而是每人手裡拿著一摞書。
  「呵呵,鄉親們,這本書叫做《論語》,是記錄孔老夫子言行的。眾所周知,衍聖公是孔聖人的後代,《論語》對於士人來說,是聖人的微言大義,是一生奉行的圭臬。對於衍聖公來說,這可是祖宗訓誡,意義更為不同。」
  徐治說著,把一本《論語》塞到了上了年歲的人手裡,笑道:「拿好了,給大傢伙講一講聖人之言,也讓大傢伙檢驗一下,看看這座千年府邸裡,住著的聖人苗裔到底聽沒聽祖宗的話!若是沒聽,那就少不得要規勸一二啊!」
  孔胤植正好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聽到這話,身體一晃蕩,差點趴下。
  開玩笑,要真是按照孔聖人的那一套,把他們都扒皮萱草,做了人皮枕頭,都綽綽有餘。不帶這麼玩人的!
  在場的難民可不管孔家人怎麼想,倒是真的選出一幫識字的,當眾念起來《論語》。
  「……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先生,這話什麼意思啊?」
  「聖人說了,有朋友遠路而來,何其愉快啊!」
  「哦?那我們算不算朋友啊?」
  「算。當然算了!」
  「那怎麼孔府這麼對待朋友,太無禮了!」
  幾句話難民就被煽動起來了,大傢伙振臂高呼,「孔家的不肖子孫,你們不聽祖宗訓斥,還不好好招待朋友!把我們關在外面,還讓家丁打人,你們還有良心嗎?」
  叫罵之聲,充斥天際,孔胤植臉都成了豬肝色。老子什麼時候和你們這些窮棒子是朋友啦!不要臉,大大滴不要臉!
  他幾步衝到了徐治的面前,強壓著怒火,大聲說道:「徐中丞,老父母!看到沒有,這些刁民曲解聖人之言,圍著我的家門鬧事,官府都哪去了,難道就不該管管嗎!」
  「呵呵。衍聖公不要生氣,我聽百姓們說得有些道理。出了事情大家好好談,要以理服人嗎,他們遠道而來。又累又渴。給點吃食不算過分,也不要大魚大肉,不好消化,每個人兩張大餅。一碟蔥醬,一碗水,我看就差不多了。」
  「你!」
  孔胤植尾巴被踩了。一下子跳得老高。
  「我明白了,敢情都是你在背後煽風點火,鼓動他們來這兒鬧事,侮辱聖人,辱沒聖地。我這就向朝廷上本,彈劾膽大包天的狗官!」
  徐治面對著威脅,不以為然。
  「本官可沒本事調動成千上萬的人過來,有這個本事的是你們自己!」
  孔胤植氣得一甩袖子,不屑地說道:「荒唐,我又沒有發瘋,怎麼會招惹這些窮棒子?」
  「衍聖公,既然你不承認,本官就要請教一二。是誰貪墨朝廷救災銀兩,致使百姓流離失所?是誰發放高利貸,想要藉機吞併百姓土地?是誰縱容家丁,抓捕百姓,逼著賣身為奴?又是誰橫行霸道,搶男霸女……罪行纍纍,罄竹難書,本官身為一方父母官,斷然不能允許一顆毒瘤存在!」
  徐治聲音高了八度,厲聲叱問:「兵丁何在?」
  「卑職聽令!」
  一聲大喝,足有幾百士兵從兩旁湧出來,站在徐治的後面。一個個手握著火銃,槍口對著府門,宛如凶神惡煞。孔府的家丁一見,直接跪了。他們欺負老百姓還行,和上過戰場的老兵相比,簡直就是活膩歪了。
  孔胤植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你,你想以下犯上,想對孔府動手不成?我可告訴你,千年來,只有蒙元的韃子射了一箭,後果如何,你心裡清楚!」
  怎麼聽都有些色厲內荏,底氣不足。
  徐治突然微笑道:「衍聖公,您是聖人苗裔,沒人敢對你不利,本官更沒有這個膽子,有什麼事情,咱們不妨裡面好好談談,一切好商量嗎!」
  剛剛還劍拔弩張,突然氣氛又緩和下來,弄得孔胤植一愣一愣的,腦袋都短路了。
  「談就談,誰怕誰!」
  徐治帶著二十個護衛,隨著孔胤植進入府中。
  到了孔府,徐治不由得暗暗點頭,不愧是一千多年的世家,底蘊驚人。兩旁的柱子都是合抱粗細的金絲楠木,泛著黃潤的光澤。走過的台階都是用漢白玉雕琢,龍飛舞鳳,巧奪天工。
  二門掛著大學士李東陽手書的「聖人之門」的豎匾,再往裡面走,是一道屏門,上面有「恩賜重光」牌匾,這個是嘉靖的御筆,只要迎接欽差,接聖旨的時候,才會打開。
  徐治只能從側門進去,往裡面走得一剎那,孔胤植輕蔑地瞥了徐治一眼。
  那神情分明再說:「小樣兒,知道厲害了吧?找一幫吃不上的窮鬼就想讓堂堂衍聖公低頭,簡直癡心妄想,也不想想,天下第一家豈是好欺負的!」
  徐治此刻也不平靜,畢竟對孔家下手,等於是不啻於和天下讀書人作對。可是他更清楚,有些人就是不把孔家放在眼裡,而且人家有這個實力!
  更何況孔家猖獗了這麼多年,也該嘗點苦頭了。
  這不是辱沒孔家,相反是在幫孔家,不然他們只會敗光了祖宗餘蔭,遺臭萬年。孔聖人在天有靈,也會支持自己的!
  等到了正廳,徐治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道之所在。理直氣壯!
  「衍聖公,下官冒昧前來,還請見諒。」
  「哼,徐中丞,你也是讀書人,慫恿一幫人跑到聖人之家鬧事,你還敢自稱孔孟門徒嗎?」
  徐治臉色突然一變,十分凝重,甚至到了苦大仇深的地步,歎了口氣。
  「我徐治自幼讀書。學的就是孔孟之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聖人微言大義,旦夕不敢忘!」
  「好大的臉皮!」孔胤植不屑地諷刺道。
  「衍聖公,正是因為忠於孔孟之道,我才來了曲阜,所為者正是聖人的清譽!我問問你,孔家所作所為,別說符合聖人標準。就算是朝廷王法,也相去甚遠。山東百姓流離失所,飢寒交迫,堂堂衍聖公府邸卻趁機斂財。被打死打傷的百姓無計其數。視人命如草芥,詩王法於無物!如此行徑,早晚惹得天怒人怨!你以為外面的百姓是隨便煽動的嗎?他們已經忍無可忍,乾柴已經架好了。只等一顆火星,就要玉石俱焚!你難道不怕嗎!」
  孔胤植被這幾句話問得渾身顫抖,額頭冒汗。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可他絕不肯低頭。
  「哼,不就是幾個亂民嗎?我孔家經歷兩千年的風風雨雨,亂民見得多了,就算是改朝換代又如何?沒有千年的朝廷,可是孔家卻一直存在!」
  「好,真是太好了!」
  徐治撫掌大笑:「好一個衍聖公,好一番高論。既然你都不在乎改朝換代,我大明的軍隊差役也不用保護你們了!」
  「你本來也沒保護!」
  「衍聖公,話到了這份上,本官只有告辭了!」
  徐治轉身要走,突然從外面又跑進來一個家奴,氣喘吁吁說道:「老爺,可不好了,府門外面搭上了戲檯子,正在演什麼白毛女呢!」
  嘩啦!
  孔胤植氣得把桌案一推,茶壺茶碗摔了一地。
  「我當是誰呢,編戲文敗壞孔家名譽就是你幹的!徐中丞,等著彈劾吧!」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孔胤植已經是怒不可遏。
  徐治看著孔胤植發瘋,他倒不著急了,慢條斯理的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
  「呵呵,衍聖公,您只管彈劾,外面都是難民,只怕你的奏本都沒法送到朝廷?你信不信,只要本官離開,成千上萬的百姓會衝進來。本官下場如何暫時不用說,你們肯定在我之前倒霉!」
  無賴、流氓、地痞、惡棍、二流子、無恥、卑鄙、混蛋……
  一瞬間,孔胤植把這輩子知道的負面詞彙都加到了徐治的頭上,恨不得把面前的傢伙撕碎了。可是終究只能想想,孔家家大業大,可沒空和這個瘋子冒險。
  想了半晌,孔胤植強壓著怒火,說道:「徐中丞,你這麼折騰,想必不只是為了噁心我們孔家吧?有什麼要求,只管說吧,能答應的我會答應的!」
  「衍聖公果然有見識,你早這麼說,不就什麼事情都沒了嗎?一句話,山東要賑災,一百萬兩白銀,八十萬石糧食。另外孔家所有田地三年免租。再有把作惡的家丁都交出來,本官按律處置,給百姓一個交代!」
  你怎麼不去死!
  衍聖公家大業大不錯,可是也沒有金山銀山,哪能這麼花!
  「徐中丞,銀子沒有,糧食更沒有!」
  徐治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冷冷問道:「那你有什麼?」
  「我……家丁我可以給你,不過他們都是臨時來孔家幫工的,做了什麼事情,和孔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別指望著給孔家扣屎盆子!」
  孔胤植也算是天才,竟然把幾百年後的絕招用了出來。
  徐治哈哈大笑,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只留下衍聖公傻愣愣站在原地……


第418章 上了賊船
  邁步出了大門,徐治勉強平復心緒,抬頭看了看衍聖公府的牌匾,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作為四書五經泡出來的士大夫,衍聖公府就是聖地,就是洋教士的耶路撒冷。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想和孔家衝突。
  可是山東遍地災荒,不逼著大戶出錢出糧,就要死人,就要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為了自己的腦袋,為了烏紗帽,少不得也要拼一把了!
  徐治站在門前,看著黑壓壓的百姓,清了清嗓子,說道:「鄉親們,身為父母官,斷然不會讓大家挨餓受凍,我已經下達命令,要求各地大戶拿出糧食,賑濟災民。我山東乃是聖人之鄉,民風淳樸,百姓敦厚。為了救濟災民,衍聖公願意捐出所有糧行存糧,以供救災之用,大傢伙不用擔心,很快就能吃到糧食。」
  「當真?」
  所有百姓都面面相覷,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多少年了,孔家就是瓷公雞一毛不拔,這回怎麼變大方了?不用問,肯定都是中丞大人的功勞。
  前面的百姓紛紛跪倒,磕頭不止,淚流滿面。
  「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謝大老爺的救命之恩啊!」
  徐治笑著擺擺手,說道:「大家都起來吧,本官這就派人放糧,大家在這裡等著就是了!」
  分開人群,轉身正要離開,孔府裡突然躥出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他名叫孔尚賢,按輩分是孔胤植的伯父。他這一支分管商號店舖,最近因為白毛女的傳唱,到處都是反對孔家的聲浪,生意自然受到了影響。
  聽聞徐中丞前來,他想著和父母官好好商量一下,至少要保住孔家的產業不受衝擊。
  萬萬想不到。他的算盤竟然打錯了,徐治這傢伙喪心病狂,竟然要動孔家的糧行,他氣得鬚髮皆乍,怒火三千丈!
  「徐治,你到底是不是讀書人,我孔家的上千丁口,全指著商號維繫,你想斷了財路,讓我們都餓死嗎?」
  「餓死?不至於吧。」徐治冷笑道:「朝廷歷年封賞不斷。不用別的,光憑著朝廷賞賜的田地和俸祿,你們孔家人一頓吃幾十個菜,都揮霍不完。本官收了糧行,孔家不會如何,而這些流離失所的百姓就能有粥喝,就能活下去!」
  話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徐治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還有如此本事。
  幾句話出口。所有的百姓一陣沉默,隨即爆發出如雷的掌聲。
  「好,好一個青天大老爺,小的給您磕頭了!」
  徐治在一片叫好聲中。昂首離開,只留下孔家人面面相覷倆眼淚,精氣神都被抽光了……
  「國公爺,卑職已經傳令。查封孔家的糧行,把存糧都分給百姓。」徐治哈著腰說道。
  「呵呵,徐中丞。做得不錯。不光是糧行,把綢緞莊,成衣鋪子,鹽鋪全都查封了,能分就分了。孔聖人不是重農輕商嗎,他的子孫竟然靠著末業斂財,簡直豈有此理!徐中丞,清點數目之後,立刻上奏朝廷,狠狠參孔衍植一本。」
  聽著張恪的話,徐治的嘴角一陣陣抽搐。
  他做的已經夠過分了,見識了這位國公爺,那才知道什麼叫做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
  徐治一臉的為難,憂心忡忡說道:「國公爺,沒收糧行,還能勉強說是為了災民,為了平息民怨。若是全都沒收了,只怕會逼得孔家狗急跳牆。卑職,卑職實在是沒有這個膽子。」
  張恪笑著站了起來,在地上輕輕踱步。
  「徐中丞,你或許沒和本爵共事過,我既然讓你做了,有什麼事情本爵都會一力承當,誰敢對你不利,就是本爵的敵人!」
  張恪盯著徐治,笑道:「你以為本爵的實力還保不住你嗎?」
  徐治從慢條斯理的話中讀出了強烈的自信,眼前這傢伙手握重兵,談笑間,建奴灰飛煙滅,當然有這個本錢!
  撲通,徐治跪在了地上,磕頭作響。
  「國公爺,卑職當然不敢懷疑國公,只是卑職以為孔家身為聖人苗裔,在士林中一呼百應,怕是會掀起軒然大波,縱然不怕,可是蒼蠅多了,還是煩人煩心啊!」
  「哈哈哈,徐中丞,你放心吧,我們只管點火,後面自有別人續柴火。」張恪笑道:「我已經讓喬福去搜集孔家的罪證,你現在就去清點他們的店舖田畝,還有手下的佃農,把這些東西擬一個詳細的單子,立刻散佈出去。」
  雖然孔夫子名頭比天大,可是傳了好幾十代,血脈早就單薄了。更何況孔家後人不光是為非作歹,每逢改朝換代,他們就搶先拜碼頭。以往不說,光是金國和蒙元,他們就醜態百出。
  按照原本的歷史,就是現任衍聖公孔胤植先跪李自成,再跪滿清韃子,呂布被當成三姓家奴痛罵,可是孔家論起來三十姓也不止……
  可以想見,如果把罪證攤開,把家產公諸於眾,孔家的名聲至少臭了一大半,衍聖公的「聖」字只怕要好好商量了。
  此舉等於是把孔家得罪了,簡直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徐治還想繼續為官,這個決心真不好下,急得他額頭都冒了汗,手腳哆嗦。
  張恪走到了徐治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
  「徐大人。」
  「啊,國公爺!」徐治驚慌失措。
  張恪笑道:「本爵治理遼東,只有一個經驗,就是要抓大頭,何為大頭?就是那些草民百姓,只要贏得他們真心支持,就有了稅收,就有了兵源。別說有名無實的衍聖公,建奴又能如何?」
  徐治聽得悚然一驚,惶恐地說道:「國公爺,您雄才大略,卑職豈敢比擬!」
  「呵呵,徐大人,本爵已經組建了金州水師,另外登萊水師的明文遠也服從本爵號令,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徐治驚呼一聲,差點咬到舌頭。
  張恪笑道:「有了水師,山東和遼東就是一體的,十萬義州兵就是你的後盾。徐大人,你還怕嗎?」
  再也不用廢話了,徐治總算是清楚了,敢情這位國公爺是想把山東納入掌控!
  他要幹什麼?
  王莽、曹操、李淵、黃巢、趙匡胤……一連串的猛將兄在心頭掠過。
  不過自己有的選擇嗎。偷看了一眼張恪黑亮的眸子,充滿了強烈的自信,上了賊船就別想下去了。
  徐治咬咬牙,推金山倒玉柱,匍匐在張恪面前。
  「卑職徐治,從此之後聽從國公號令,國公爺讓我幹啥我就幹啥,絕不皺眉頭!」
  張恪滿意地攙起徐治,笑道:「本爵不會害自己人的,只管對孔家下狠手,保證名利雙收,把心放到肚子裡!」


第419章 錦衣衛
  彭彭彭!彭彭彭!
  「快開門!開門啊!」
  喊聲震天響,掌櫃的揉著眼睛,懶洋洋從裡面走出來,不耐煩地罵道:「誰啊?沒看到都上板了嗎?雞毛子喊叫,懂不懂規矩!」
  他一邊罵著,一邊打開門閂,探出了半個腦袋。
  一看不打緊,只見外面百十幾個士兵荷槍實彈,站在門口,怒目而視。
  「敢情是軍爺啊,恕小人眼拙,小的賠罪了!」
  孫嘉聞一瞪眼睛,厲聲呵斥:「廢話幹什麼,趕快開門,我們要進去。」
  掌櫃的一臉為難,看了看凶神惡煞的士兵,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足有五兩,塞到了孫嘉聞的手裡。
  「軍爺,您老也看見了,小店早就關門上板,實在是沒什麼看的。一點心意,您帶著弟兄們去喝茶吧!」
  孫嘉聞冷笑一聲:「掌櫃的,你犯了王法,還不給老子閃開!」
  「王法?」掌櫃的面色陰沉,說道:「軍爺,小的敬重您給朝廷辦事不容易,可是您也別當小的是好欺負的!也不問問,糧行是誰家開的?還敢說我們犯法,敢污蔑我們,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污蔑,就沖這個,老子就治了你的罪!」
  孫嘉聞一抬手,五兩的銀子重重砸在了掌櫃的腦門上,只聽砰地一聲,掌櫃的倒退兩步,正好絆在門檻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腦門中間迅速鼓起一個鴨蛋大小的包,紅腫高大,被砸得天旋地轉,腦袋發暈。
  「哎呦,打死我了,你們好大的膽子,衍聖公不會放過你們的。」
  「衍聖公?讓他自求多福吧!」
  孫嘉聞邁步衝進了糧行,他們直接奔了後院。有幾個小夥計和護衛想要阻攔。可是一看這幫當兵的,全都嚇得麻爪了,連個屁都不敢放。
  他們一路到了後院,兩邊全都是整齊的糧囤,用草簾蓋著,防雨防曬。
  孫嘉聞來到了一處,猛地抽出腰刀,一刀刺了進去。
  隨著刀鋒抽出,上好的粳米從裡面流了出來。
  孫嘉聞抓在手裡捏了兩下,米粒碎裂。一股淡淡的香氣飄出,還是新米!
  「弟兄們,給我好好查查,一共有多少糧食。」
  不多時士兵跑了過來,急匆匆說道:「啟稟千總大人,地上有十五個糧囤,地下還有八個糧倉,算起來有一千石粳米,還有四千多石白面。」
  「霍。小小的糧行,竟然屯了五千多石糧食,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孫嘉聞笑道:「傳我的命令,把糧店大門打開。立刻開始平價售糧。」
  「是!」
  士兵們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正在此時,兩個夥計攙著掌櫃的從前面晃晃悠悠走了過來。
  一看士兵們搬糧食,掌櫃的一下跳了起來。
  「好大的膽子。兵就是匪,匪就是兵。你們這麼幹,就不怕朝廷追究下來。吃不了兜著走嗎?」
  孫嘉聞連看都懶得看他,冷笑了一聲:「貪墨救災糧食,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的不怕。我們替天行道怕什麼!大傢伙還不快點把糧食搬出去。」
  ……
  自從黃河氾濫之後,山東是重災區,上百萬的難民到處流竄,草根樹皮,動物昆蟲,總之能吃的一點不剩。
  其他地方的百姓剛開始還可憐這些人,給些糧食蔬菜,接濟他們。可是過了一兩個月,誰都受不了,難民遍地,聚眾不散。
  糧價蹭蹭的躥起,一天一個樣。平常時分一石粳米不過二兩銀子,麵粉一兩八錢。可是如今愣是翻了一倍,家家戶戶都捨不得吃發面饅頭了!
  這還不算最糟的,漸漸的糧行都晚晚開門,早早關張,拍著長長的隊伍,愣是連一點糧都買不到!
  趁著大災囤積居奇,賺缺德帶冒煙的錢,就不怕生孩子沒屁眼!
  百姓們破口大罵,可是不管他們怎麼罵,都沒有絲毫作用。最近幾天糧行乾脆就不開了,好多人家的缸裡都沒糧了!
  「死老頭子,又沒面了,你想全家都餓死啊,不知道去買啊!」老婦扯著嗓子說道,聲音傳了半條街。
  「買?買個大頭鬼,人家糧行都關了,我又沒有孫猴子的本事,上哪去買?」
  老婦頓時叉著腰,怒道:「老鬼,我不吃糧食,忍一兩天沒事,可是咱媳婦還要喂孩子奶呢!要是沒糧食,把小孫子餓死了,你們家就絕戶了!」
  「閉上你的破嘴,我就去買,買不來面,買一袋子鬼!」
  老頭氣得一跺腳,回屋拿起破面袋子就往外面走。
  不買糧食不行,可是糧行又不開門,老頭一面走著,一面盤算,實在不行只有出城,到了農村,好歹換點細糧。總不能看著剛生下的小孫子挨餓吧!
  「什麼世道啊!」
  老頭耷拉著腦袋,從小巷子裡面出來,突然看到前面有人在狂跑,全都衝著一個方向。
  「咋啦?有啥熱鬧啊?」
  正在他迷糊的時候,街道上有馬匹跑過,一面跑,一面敲著鑼。
  「老街舊鄰,父老鄉親,都聽好了,糧行平價放糧,都拿著袋子,趕快去買吧!」
  放糧?還平價!
  老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指摳摳耳朵,再仔細聽,還是這話!
  「老天爺啊,你可算是睜眼了!」
  老頭撒開兩條腿,愣是超過了一幫年輕人。氣喘吁吁到了糧行前面,只見一排士兵守衛著,面前擺著大號的木箱,裡面都是上好的麵粉和粳米。看到這裡,不少人眼睛都綠了。
  「鄉親們,不要著急,米一石一兩半,面一石一兩,想要多少有多少,都別急!」
  說是不急,可是誰能不著急啊!竟然比平時還要便宜,生怕變卦了。有的人發覺只帶著一個面口袋來。實在是太虧了。
  乾脆有的脫下了褲子,把褲腿繫起來,就是面口袋了。
  顧不得丟人,能買到糧食才是真的!
  霎時間就像是過年一般,百姓們熱熱鬧鬧地扛著糧食,臨走的時候對士兵們沒口子感謝,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抱著面口袋,鍾老漢淚流滿面,粗糙的大手不停顫抖。
  「老爺子,小心點。別把面灑了!」
  「不會,死也不會!這是救命的糧食啊!」老頭說著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軍爺,你們是活菩薩,救了命了!我給你們磕頭了!」
  ……
  兗州,濟南,乃至整個山東,都沉浸在歡天喜地之中。孔家掌控的所有糧行都開門營業,平價售糧。
  這一動作不打緊。原本一起囤積居奇的大戶都嚇傻了。他們還想發大發一筆呢,可是孔家的糧食比原來還便宜兩成,這不是讓大傢伙輸掉褲子嗎?
  這幫人立刻派人打聽,結果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曲阜孔家已經被成千上萬的難民給包圍了,連一隻鳥都飛不出來。
  天下第一家都如此了,他們還有什麼咒念!
  大戶們都老實下來,乖乖開放糧行。忍痛賣糧,就怕難民也找到他們。
  正所謂手上有糧,心中不慌。山東終於恢復了平靜,只有那些士紳大戶,還有文人書生在痛罵,不少窮書生也偷偷買了不少平價糧,畢竟罵人也是力氣活兒,他們總不能餓著肚子吧!
  孔聖人別著急啊,等我們吃飽了,一定幫你加出氣!
  似乎還嫌不夠刺激,山東巡撫衙門又張貼告示,宣佈免除欠孔家的借口,另外派遣人員清丈衍聖公府的田畝,除了朝廷賞賜的良田,其餘全部還給百姓。
  作為和魯王並駕齊驅的大地主,這一刀至少砍了上百萬畝田產,衍聖公孔胤植不止心在流血,簡直摘了他的心肝脾胃,痛不欲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孔胤植大聲嚎叫:「上本,我要彈劾徐治,彈劾山東所有官員!!」
  難民離開曲阜,第一時間孔胤植就把奏折送了出去。
  可是他的動作到底慢了,就在三天前,由徐治和喬福聯名的彈章已經送進了京城。兩邊的口水戰又要開始了,徐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幾天都被噩夢驚醒,一群穿著飛魚服,拿著繡春刀的錦衣衛衝進來,把他從被窩裡抓走。
  「敢欺壓聖人苗裔,辱沒斯文,聖上派我們抄家,還不跟我們走!」
  徐治嚇得揮舞著手臂,大聲疾呼。
  「我不幹了,再也不幹了,饒命啊!」
  噗通!徐治從床上嚇得摔到了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敢情是一場噩夢。後背全都濕透了,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突然外面腳步聲響起,他猛地抬頭!
  啊!
  噩夢成真了!
  果然有一群錦衣衛從外面衝了進來,徐治嚇得臉色鐵青,渾身都僵硬了。
  「徐中丞,多大歲數人了,怎麼睡覺還不老實啊?」
  「是國公爺!」徐治可算是看到了親人,急忙搶步跪倒。
  「卑職拜見國公爺!」
  張恪笑著攙起了徐治,一看他臉色慘白,心中暗笑,到底是文人膽小!
  「徐中丞,這位是錦衣衛的太保卓十三,他奉了九千歲的命令,要帶你進京!」
  完了!
  徐治只覺得天旋地轉,軟軟地坐在地上。
  「國公爺,您當初怎麼保證的,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卑職求求您了!」
  卓十三看著徐治慘兮兮,哭天抹淚的模樣,死在忍不住大笑。
  「徐大人,我們錦衣衛可不光抓人拿人,還幹好事呢!」
  「有嗎?」徐治傻傻問道。
  卓十三氣得鼻子都歪了,咬著牙說道:「徐大人,九千歲有令,讓我們護送你進京,把孔家的事情訴說清楚。」


第420章 驚駭的天啟
  每逢有封疆大吏進京朝見,城門都要戒嚴,不許商旅往來。申時前後,順天府派出五百兵丁,有些眼睛尖兒的百姓還看到身著飛魚服,拿著繡春刀的錦衣衛,不光是城門,沿途都有兵丁巡邏。
  如此大張旗鼓,簡直前所未有,別是抓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臣子吧!
  所有人都不免提心吊膽,議論紛紛,想要一睹來人的面目。
  可是所有人都失望了,錦衣衛親自押送,兩駕四輪馬車,遮得嚴嚴實實,誰也看不清楚裡面得情況,直接送到了午朝門,有司禮監的太監領進了宮中。
  百姓們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當做一樁奇聞。
  城中的文官鼻子靈敏,他們在幾天前就知道情況,而且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場。
  衍聖公府邸竟然被成千上萬的刁民的包圍,甚至搶奪糧食田產,逼得衍聖公一家出不了們。
  天下奇聞,斯文掃地!
  堂堂聖人後裔,歷經千年,何曾有過如此遭遇,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不嚴懲,斯文何在,誰還有臉自稱孔孟之徒。
  這幾天文官們,尤其是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大搞串聯,就準備嚴懲山東的文武,不殺幾顆腦袋,就對不起孔老夫子。
  大家都在拭目以待,有些士人甚至集結起來,準備等著徐治進京,就把他打死在城門口,為孔聖人出氣。只是可惜,錦衣衛和順天府保護的太過嚴密,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如今徐治直接送到了乾清宮面聖,每個人都在等著,看看皇上究竟能給什麼處罰。
  要是罰得輕了,少不得要在金鑾殿上爭一爭!讓天下人看看,什麼叫做世道人心。什麼叫做耿耿丹心!
  ……
  文官們磨刀霍霍,準備痛宰豬羊,可是天啟寢宮之中,全然是另一番場景。
  徐治老老實實跪在殿門旁邊,五體投地。在裡面則是擺好了條案,二十幾個小太監辟里啪啦地撥弄算盤,額頭上汗水流淌,也顧不得擦拭。
  在條案前面,站著一位穿著蟒袍的大太監,正是司禮監掌印張曄!
  他無聲無息地站著。在場每個小太監都感到了強烈的壓力,心弦繃緊,不敢有絲毫的差錯。
  半晌一個中年太監捧著一張清單,送到了張曄的手裡,輕聲說道:「乾爹,這是萬曆四十五年的。」
  「嗯,繼續算著!」
  張曄轉身急匆匆到了天啟的龍書案前面,把清單送上。
  「主子,請看!」
  天啟當了皇帝四年。早就不是青澀的少年,他從爺爺萬曆那裡學來了經驗,面對龐大的帝國,上朝不上朝。其實無關緊要。幾十人上百人在一起吵吵鬧鬧,究竟能做什麼事情啊!
  最關鍵的兩點,一個是人,一個是錢。只要抓緊了,這個天下就亂不了。
  天啟對賬冊清單一點都不陌生,他掃了兩眼。頓時就眉頭皺起。
  僅僅在萬曆四十五年,孔家就在山東吞併了五萬畝的田產!
  這就意味著給大明朝納稅的糧田又少了五萬畝,天啟氣哼哼一拍桌子。
  「好啊,國庫的錢都落到了孔家的腰包,不愧是天下第一家,比我們朱家還要威風呢!」天啟咬著牙說道:「算,趕快給朕算清楚,孔家這些年到底吞了多少!」
  「是,老奴這就去!」
  張曄疾步到了外間,小太監們辟里啪啦地算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天色已經黯淡下來。有宮女太監掌上了燈,宮中亮如白晝,絲毫畢現。
  「萬曆四十七年的好了……」
  「……四十八年的好了……」
  「……天啟元年的好了……」
  ……
  隨著不斷的唱和,最近十年的賬目都擺在了天啟面前!
  小皇帝掃了一眼,頓時鬚髮皆乍,眼睛通紅,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混賬,這是挖我大明的牆角啊!來人,把徐治給朕叫過來。」
  張曄急忙擺手,有小太監到了徐治面前。
  「徐大人,聖上叫你呢!」
  「是啊!」徐治如夢方醒,他跪得四肢都麻木了,這幾個時辰絕對是他這輩子最難過,最煎熬的時候。
  一條小命就選在一絲,只要皇上發怒,一句話不光是掉腦袋,甚至可能戶滅九族!不光是皇上,宮外的那些文官也都不會放過他。
  事到如今,就只能聽從張恪的指示,不管生死,一條道跑到黑吧!
  「公公,幫幫下官,我起不來了!」
  小太監急忙伸手,扶住了徐治,晃晃悠悠,到了龍書案前。
  「罪臣山東巡撫徐治,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啟掃了一眼,徐治四十出頭,面皮白淨,鼻直口方,相貌一流,心中暗暗讚歎。
  「徐卿,這些賬目你是怎麼來的?」
  徐治慌忙磕頭,說道:「不敢隱瞞皇上,其中一部分是衙門統計的田畝變更,還有大部分,是,是罪臣趁亂從孔家,偷的!」
  天啟看著徐治,突然仰天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好啊,朕的封疆大吏竟然要去偷,簡直滑稽透頂!」天啟逼視著徐治,厲聲叱問:「他孔家就這麼大的膽子,連巡撫都怕嗎?」
  徐治聽到這裡,悚然而驚。他知道能不能闖過這一關,就看張恪告訴的方法靈不靈了。
  「平遼公,你可要保佑下官啊!」
  徐治心中祈禱,雙手緩緩拿下了頭上的烏紗帽,放在一旁。他的動作極為緩慢,就彷彿朝聖一般,絲毫不馬虎。
  「罪臣有肺腑之誠,要瀝血上奏!」
  「講!」
  「是!啟奏聖上,臣僥倖得聖上錯愛,牧守一方,本該竭盡忠心,上報皇恩,下安黎庶。無奈何上任以來,山東災荒不斷,黎民倒懸,去歲竟然出現父子相食的慘象。臣窮極心力,毫無作為。推起原因,是罪臣無能,可是臣敢說,就算換任何人去,也未必能做好。」
  說到這裡,徐治挺直了腰桿,厲聲說道:「每逢災害,士紳大戶就視作發財的良機,囤積糧食,哄抬物價。藉著高利貸逼迫百姓破產,賣身投獻。更有大戶吞沒良田,變百姓為農奴,上吞朝廷賑災款項,下掠百姓救命口糧。光是去歲,山東就發生了十餘次兵變,所幸總兵喬福鎮壓得當,沒有釀成災禍。可是如此下去,早晚連養兵的糧餉都沒有了,那時候只怕遍地烽火,狼煙四起!我大明的江山,列祖列宗的社稷,立時就亂了!」
  徐治說完,一頭磕在地上,嚎咷痛哭。
  龍椅上的天啟目瞪口呆,眼前恍惚出現了無數的流民,伸手乞食,淒慘無比。他的臉上一陣潮紅,痛苦地問道:「徐愛卿,當真到了這個地步嗎?」


第421章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聖上,臣自幼熟讀孔孟之書,萬曆三十八年中進士,十餘年間,官至封疆。若非局勢逼迫,臣也不會如此孟浪。實在是兼併田地,無可扭轉,民變在即,臣不得不向孔家下手!」
  天啟看著匍匐在地上徐治,心中竟然升起憐憫之情。
  無論如何,這個人都是在做事,比起朝堂之上的那幫人還可愛很多……
  「張大伴,你說山東兼併田地真的如此嚴重?竟然,竟然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
  張曄慌忙拜倒,說道:「啟稟主子,老奴在十五前去山東採買過貢品,聽聞一些傳言,百姓們說山東田產三分,一分是朝廷,一分是孔家,還有一分,是……」
  張曄突然停下來,天啟眉頭緊鎖,喝道:「大伴,你也不給朕說真話嗎?」
  「老奴不敢,還有一分是魯王!」
  「哦!」天啟苦笑道:「魯王也是姓朱啊,都是我們家的錯啊!」
  此話一出,所有的太監宮女全都跪了下來,別管懂不懂,都跟著誠惶誠恐地說道:「奴婢們罪該萬死!」
  天啟黑著臉,手指抓在龍椅上,指甲都白了。
  徐治偷眼看了一下,突然向前爬了兩步,五體投地,拜倒在天啟面前。
  「聖上,最近五年以來,朝廷開徵遼餉和練餉,為的是對付建奴,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可是有一班貪瀆官吏趁機盤剝百姓,無所不用其極。朝廷多收一兩銀子,他們便多收三兩,五兩。如此一來,無數貧苦百姓賣田賣地,賣兒賣女,成了流民。大戶豪紳便趁機兼併田地,田地到了他們手裡。就不用交稅。朝廷收稅越多,大戶兼併的越快,而賦稅全都落到了殘存的百姓身上。上等人家變成了中等,中等變成了下等,下等就成了流民。那些吃不上飯的,就,就落草為寇。加上白蓮教到處煽風點火,我大明江山已經是如蜩如螗,只等一粒火星,就要引爆滔天大火!」
  「臣以為當今之計。只有抑制兼併,打擊豪強,平攤稅賦,讓百姓能得以喘息,我大明江山才能延續。罪臣斗膽直言,還請聖上恕罪。」
  天啟一面聽著,一面點頭,這個道理他也明白,可是想要抑制兼併何其困難。萬曆初年。張居正柄國,推行一條鞭法,等到他一死就人亡政息,大明的財政一天比一天困難。放眼如今的朝廷。上哪去找張居正啊!
  「徐卿,朕知道你的苦心,可是你想過沒有,慫恿亂民衝擊衍聖公府。會是什麼下場?朕想饒你,天下的官吏也不會放過你!兩天前就有人上本,要直接在午朝門外斬了你。若不是張大伴告訴朕你手上有孔家的賬冊。只怕有些人早就砍了你的頭了。」
  沒想到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啊!
  徐治汗毛都豎了起來,他還不算傻,自己和內廷大總管八竿子打不著,他憑什麼幫忙。還不是背後有張恪的周旋。看來人家說保住自己,並不是吹牛!
  想到這裡,徐治竟然不那麼害怕。
  「聖上,臣之罪罄竹難書,臣願意一死以謝天下,不過在臨死之前,還請聖上答應臣一個條件。」
  「是想朕照顧你的家人,還是給你哀榮啊?」
  「都不是,陛下,臣冒死搶下了孔家的商行,又清理了田畝。孔家是天下第一家,俗話說萬事開頭難,罪臣已經開頭了,請陛下一定派遣得力人員,將臣收上的田地平分難民百姓,讓百姓安居樂業,如此山東或許還能苟延殘喘。誠如此,罪臣縱使萬剮凌遲,也心甘情願!」
  徐治說完,拜伏地上。天啟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轉動,此人話裡話外,都是一片赤誠,只是不知道是否真心,這些年口蜜腹劍的臣子太多了。
  此人竟然不惜一死,實在難得。
  別看這一次士林沸反盈天,要替衍聖公出氣。可是冷靜下來,就不免思量,徐治的做法固然不對,可是衍聖公就沒有問題嗎?
  搶男霸女,魚肉鄉里,衍聖公一脈可謂是壞事做盡,才鬧到了今天的地步!難道就不該懲罰,平息民怨嗎?
  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在山東推行清丈田畝,抑制兼併,並非不可能!
  天啟默默看著眼前這個人,突然間覺得他就像是衝向蠟燭的飛蛾,一往無前,哪怕是粉身碎骨,被燒成一堆焦炭,也無所顧忌。
  如此大勇之人,實屬難能可貴!
  「徐中丞,你想過沒有,從此之後,士林只怕容不下你了!」
  「聖上,太史公有言,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臣一死,對天下士林就有了交代,解了君父的危局。陛下又可以從容清查田畝,百萬生靈能夠有一口飯吃,有一件衣穿。誠如是,臣就算萬死也是值得的!」
  徐治把最後的話說完,大殿裡面死一般沉寂。
  他的心七上八下,張恪交給他的辦法已經都用了。究竟是死是活,就看天啟的一念之間了。
  對於死刑犯來說,最難受的不是當頭一刀,而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滋味太難受了。沒一會兒徐治的後背就濕透了,整個人彷彿桑拿大蝦一樣,別提多難受了。
  其實不只是,天啟也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從登基之日起,天啟就窮得叮噹響,廣寧之戰結束大半年了。張恪和有功之臣都升了官,可是普通士兵的賞銀還沒有發下去。甚至正常的糧餉還差了一半。
  當然朝廷沒發,可是張恪神得很,早早就把賞銀髮下去了。就算朝廷不給糧餉,義州兵也餓不著。
  可是天啟的心裡不是滋味啊,都說張恪擁兵自重,尋常百姓僱傭幫工的還要給錢呢!朝廷拿不出糧餉,怎麼讓人效忠!
  話又說話來,張恪做大還不是怪那些大臣。當初王在晉幹的好好的,非要換成孫承宗。也虧是自己的老師,平時誇誇其談,滿肚子兵法,可是真正碰上了建奴,就跟耗子遇見貓,輸的連內褲都沒了,到了最後,還要張恪力挽狂瀾,要不然金鑾殿只怕都歸了韃子!
  天啟越想越怒,他真有心一道旨意,把衍聖公安律給辦了!可是理智告訴他只會捅馬蜂窩。
  那些天天找毛病的言官不會善罷甘休的,天下士林也不會答應。
  剽悍如太祖爺,神勇如成祖爺,尚且要對孔聖人客氣三分,他又能如何!
  看著天啟苦大仇深,眉頭都擰在一起,張曄頓時暗叫不好。他旁觀者清,徐治的一番表演,無非是讓天啟遷怒孔家,一怒之下對孔家下手,他就有了活路了。
  天啟在外人看來,醉心木匠活,偏聽偏信,是個糊塗皇帝。張曄卻清楚,皇帝並不笨,只是腦筋轉得慢而已,只要給他時間,會想明白輕重的。
  想到這裡,張曄低低聲音說道:「主子萬歲爺,都過了子時了,您該歇歇了,明天還要早朝呢!」
  「哦?」
  天啟猛然驚醒,揉了揉額頭,說道:「好吧,帶徐大人到偏殿休息。派遣人手好生保護徐大人,出了一點差錯,朕唯你是問!」
  深宮之中也不保準啊,張曄點頭領命。
  ……
  一場秋雨一場涼,昨天後半夜開始下雨,一直沒有停下來。
  坐在轎子之中的大人們手裡捧著湯婆子,身上披著狐裘,武裝到了牙齒,一些老病的大臣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也只有這時候,京城的老少爺們才會感歎名利不如閒。
  其實很多大臣已經請了病假,可是今天他們卻萬萬不敢不來。尤其是翰林院、國子監一類的清水衙門,官員們沒錢養轎夫,只能徒步上朝,美其名曰安步當車。
  手裡的油紙傘擋不住風雨,下半身都濕透了,從腳底板湧上來一股子涼氣,走這一路,少說腎虛十年。
  他們不顧妻子的幽怨,一臉神聖的光芒,彷彿教徒般虔誠。他們要主持正道,要為孔老夫子討回公道。
  別說是一場雨,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拼了!
  京城的官員來的前所未有的齊,午朝門外都沾滿了,大家義憤填膺,攥著拳頭,就等著上朝,為國除奸,一個個都攢足了勁頭,這等好……額不,是大事,豈能落後。
  就在所有人攢足了勁頭,想要搶頭香的時候。午朝門開放,從裡面走出一個緋紅袍服的太監,走到了所有官員的面前,清了清嗓子。
  「有上諭:朕偶感風寒,身體不適,罷朝一日,有本章交給通政司,諸位愛卿請回。」
  老太監說完之後,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大臣們反應的時間。等到大傢伙想要爭辯的時候,老太監已經進了午門。外面只留下幾個藍袍的小太監收本章。
  數百位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鉚足了勁頭,竟然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差點閃了腰。
  有些人憤憤不平,可是有的人也受不了大雨,偷偷交了本章,趕快回家烤火喝酒去了。
  「啟稟聖上,司禮監一共收到通政司奏本三百八十五本,其中三百七十本是參奏山東巡撫徐治,替衍聖公鳴冤的!」
  天啟小臉鐵青,動了衍聖公,就一窩蜂上來了,朕的江山風雨飄搖,怎麼沒見你們這麼齊心!
  天啟故意不上朝,就想看看人心如何,眼見得官員如此,他越發怒不可遏。
  「去,把魏大伴請來!」


第422章 太監雄起
  清點了所有奏本,只有大學士魏廣微、兵部尚書崔呈秀、通政使洪敷教、戶部福建清吏司主事鄧文通等寥寥十幾個人沒有上書攻訐徐治。
  尤其是鄧文通在奏折之中特別寫到財政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請求皇上開源節流,並且列出了十八項舉措,每一條都切中要害。
  天啟面對著堆積如山的奏本,感到了強烈的無力感。
  一個區區衍聖公,不就是拿了孔家的鋪面,把私自吞併的田產清點出來。光是如此,就激怒滿朝文臣替孔家鳴不平,恨不得要誅滅九族,喝血吃肉。
  可是大明江山呢,去歲光是虧空就有五百萬兩之巨,遍地烽火,內憂外患,這幫人從來不知道想辦法。
  嘴上說著致君堯舜,可是君父在他們心裡永遠比不上道統!是啊,有千年的道統,沒有千年的朝廷,哪怕是改朝換代,衍聖公一直安然無恙,相反越活越滋潤。
  那些孔孟之徒呢,也沒有見他們都殉國了,大多數人還是改換門庭,繼續吃香的喝辣的,指望著這幫人替大明江山效力,簡直緣木求魚……
  天啟彷彿是參透了什麼玄機一般,臉上漲得通紅,在地上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念叨著:「如此朝臣,如此朝臣……」
  「老奴參見主子萬歲爺。」魏忠賢匍匐在地上,磕頭行禮。
  「起來吧。」天啟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魏大伴,滿朝文官上書,你可知道了?」
  「主子,老奴都聽說了。」魏忠賢躬身說道:「京中議論紛紛,都說山東巡撫徐治太過分了,有辱斯文,要治他的罪。」
  「哼!果然是異口同聲啊!」天啟一甩袖子。突然問道:「魏大伴,聽說你進宮之前,家裡很苦啊?」
  魏忠賢老淚橫流,跪在地上,痛哭道:「主子,老奴家中貧寒,媳婦跟著受不了窮,先跑了。後來女兒餓得哇哇叫,老奴一狠心,就送給別人了。到了後來。沒有實在活不下去,就給了自己一刀。所幸進了宮,伺候主子,才有了今天。老奴的一切都是主子給的,老奴就是您的一條忠心耿耿的老狗啊!」
  天啟長長歎口氣,苦笑道:「魏大伴,妻離子散,賣兒賣女,果然不是假話!朕聽說能進宮的人百中無一。那些進不來的無名白豈不是更加淒慘!天子腳下上期如此,推而廣之,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有多少百姓水深火熱。朝不保夕。遼東有建奴作亂,西南有土司,中原諸省遭了災荒,還有白蓮教煽風點火。我大明的江山已經是千瘡百孔。風雨飄搖了!」
  啪!
  天啟的猛地拍在紫檀的桌案上,震得上面的奏本嘩啦啦掉下。小太監急忙蹲下身體,伸手撿起。
  「不許撿!」天啟咬著牙說道:「朕的臣子只有他們的聖人。沒有朕這個皇帝!徐愛卿懲治衍聖公府沒有錯,不光沒錯,還有大功!」
  魏忠賢伺候天啟,還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憤怒。
  偷眼看看一旁老神在在的張曄,九千歲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涼氣。這傢伙究竟說了什麼,把皇帝氣成這樣啊!
  作為天子的走狗,魏忠賢沒有任何遲疑,急忙磕頭說道:「主子仁慈,體恤萬民,是天下蒼生之福。」
  「魏大伴,朕想重新清丈田畝,打擊巨室,徐治開了一個好頭,就先從山東做起,讓孔家把所有田畝都吐出來,還給百姓。」
  魏忠賢不由得嘴角抽搐,清丈田畝豈是容易的事情!
  別說孔家代表的士紳大族,就算是司禮監之中,除了張曄之外,其他四個秉筆在北直隸都有十幾萬畝的良田。而且分散在各地的藩王才是最大的地主,山東的魯王,河南的福王,誰沒有百萬畝良田。
  真的要清丈田畝,只會向當年的張居正一般,捅了馬蜂窩。就算是有半仙之體的皇上,也承受不起後果啊!
  「主子,老奴以為此舉萬萬不可。」
  天啟的眼睛瞇縫成一條細縫,幽幽地說道:「怎麼?魏大伴也怕了?」
  魏忠賢跪爬了半步,磕頭碰地:「主子,老奴的狗命都是您的,豈會害怕,只是老奴以為清丈田畝萬萬做不得!」
  天啟眉頭緊鎖,不發一言,大殿之中死一般的沉寂。
  張曄突然站了出來,跪倒說道:「主子,魏公公乃是謀國之言,清丈田畝,重新釐定田賦,影響甚廣,不能輕易行之。可是朝廷財政已經到了崩潰邊緣,誠如徐中丞所言,地方百姓擁有土地不足一成,卻要承擔十成田賦,如此下去,遍地烽火不可逆轉!老奴斗膽建議,主子可傚法前人,派遣稅監礦監,徵收過路稅,開墾金銀礦產,增加歲入!」
  魏忠賢眼前一亮,這個方法比清丈田畝靠譜多了。
  「啟奏主子,張公公所言極是,老奴附議!」
  天啟沉默半晌,重重點頭。
  ……
  就在滿朝大臣等著消息,嚴懲徐治的時候。突然傳出兩道未經內閣的中旨,其中第一條是命令司禮監向東南諸省派遣礦監太監,增設關卡,收取稅收。第二條則是提拔徐治為左副都御使,仍任山東巡撫,清理兼併,安撫百姓。
  這兩條旨意下達,京城頓時就瘋癲了!
  礦監和稅監是萬曆死之後,好不容易取消的,現在又派了出去,前功盡棄不說,魏忠賢可比萬曆年間的太監凶悍多了,向來徵收的一定成倍增加,等於是從士紳豪商手裡搶肉吃,他們哪能同意!
  而第二條更加荒謬,大家要求治罪,結果皇上反而把徐治從僉都御史提拔為副都御使,這一嘴巴扇得真疼啊!
  京城霎時間就沸騰了,幾乎所有官員都坐不住了,大家串聯起來,有的要聯名上書,請求皇帝收回旨意,有的揚言要殺了徐治,不讓他去山東。
  反應最為強烈的就是六科言官,在科長毛世龍的帶領之下,他們動用了封駁大權,退回中旨。
  這也是朱元璋賦予六科的一項權力,為的是防止後代子孫胡作非為,只是老朱泉下有知,怕會氣得活過來,取消這項要命的權力。
  不過六科雖然能駁回對徐治的任命,可是卻無法阻止礦監和稅監,老魏動用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馬,護送礦監稅監南下。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江南蘇杭等地,只是魏忠賢做夢也想不到,他的決定竟會引來震撼天下的暴動……


第423章 周順昌
  自從和孔家爆發衝突,楊廷筠就陷入天人交戰之中。他宦海浮沉幾十年,見慣了風雨。按照他的盤算,拿孔家刷名望是可行的,可是也僅限於讓他們出點糧食和銀子,最多讓出幾萬畝田產,意思一下就成了。
  畢竟幾千年來,可沒人敢對孔家下死手!
  可是張恪這傢伙不知道吃了什麼不消化的。一出手就不留情面,搶了所有的商行還不說,還要拿走田產。結果愣是逼得朝廷派出錦衣衛,把徐治帶走了。
  徐治可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投靠張恪的,要是因此陷進去,他對不起朋友啊!
  楊廷筠有心勸誡張恪,讓他收手。哪知道這位國公爺才剛剛玩上癮,絲毫沒有擔心。他繼續鼓動難民百姓,圍著孔家,大肆演出抨擊孔家的戲曲。一場接著一場,引得四里八鄉的老百姓都過來觀看。
  光是打擊孔家的名聲不夠,張恪還下令封鎖了孔家的府邸。裡面的人不許出來,外面的人不許進去。
  孔家好幾百口人,加上家丁侍女,算起來三四千人,每天光是吃喝就是天文數字。要真是封鎖死,裡面就要成難民了。
  好歹張恪留了一條活路給他們,出來採買一次五百兩銀子,運一車的蔬菜一千石糧食,運一口豬,三百石糧食……
  總而言之,想出去就要花錢,孔胤植氣得發瘋,他是一個子都不給張恪。可是撐了三天就受不了了,沒有新鮮蔬菜,沒有肉食,天天啃饅頭,吃醬菜瓜。吃得都拉不出屎,這是衍聖公能過的日子嗎!
  「給,他敢要老子就敢給。今天給了,日後十倍償還!」孔胤植破口大罵:「敢這麼欺負孔家。千百年來,你們算是第一份兒!等著吧,天下讀書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十天不到,就從衍聖公府邸搾出了二十萬兩白銀,十五萬石糧食。愣是把孔府的倉庫搬空了一半,聽說管賬的孔尚賢直接氣病了。孔衍植把府裡養的幾條黑狗都殺了,天天吃狗肉敗火。
  等著,等著,京城終於有消息了。
  當孔衍植拿著花一萬兩銀子買來的邸報之後,眼前一黑。直接就昏過去了。醒來之後,他是再也忍不住了,不光是徐治,就連天啟,還有老魏都,沒法倖免於難。
  「昏君!魏閹!你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孔胤植越罵底氣越低,天啟沒有斥責徐治,竟然還讓他巡撫山東。甚至要清丈田畝。擺明了是衝著孔家來的,難道朝廷改變了主意,不再優待孔家了!
  說起來孔家能長盛不衰,不就是打著老祖宗的旗號。靠著朝廷的優待活著!要是皇上看不起他們,等於是要了命根子。
  孔胤植爬到桌案上,磕破手指頭,忍著頭暈眼花寫起了血書。
  孔家不能完。不能失去聖眷啊!孔胤植用最卑微的姿態祈求皇帝的原諒,一封血書寫完,十個指頭都成了發糕。
  ……
  相比孔胤植。楊廷筠的震撼就更大。皇帝的處置方式簡直讓他大惑不解。
  明明是代表義州兵的喬福同山東的地頭蛇衍聖公孔府衝突,包括徐治都是池魚之殃。可是看形勢,竟然演變成了皇上和朝臣的衝突。
  真正引起麻煩的張恪置身事外,都沒人提起他,別說張恪,就連喬福也沒事,至於徐治,更是升了官,這也太荒謬了吧!
  「楊老大人,今上看得很清楚,如今大明朝風雨飄搖,千瘡百孔,最要命的就是財政枯竭。論起財政枯竭的原因,簡單說就是兼併!而孔家就是肆意兼併土地的代表,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偏偏滿朝文臣都有孔孟子弟自居,就算皇上想懲治孔家,也無從下手。」
  張恪昔日的同窗唐光笑著說道:「徐中丞所作所為,等於是幫了皇上出氣,皇上又豈能不保他?聖心如此,這時候滿朝臣子若是能體諒皇上的心思,上奏要求懲治孔家,平息民憤,然後順帶處罰莽撞的徐治。衍聖公最多被申飭一頓,丟一些浮財,要不了多久就能弄回來。可是滿朝文官異口同聲,要嚴懲徐治,對孔家的問題隻字不提,只怕聖上都要氣炸了肺!」
  唐光雖然沒有面聖,卻把其中緣由說的如同親眼所見,楊廷筠不由得肅然起敬,看來張恪手下真有高人啊!
  「唐大人果然厲害,老朽總算是明白了,天子之所以憤怒,是因為百官只在乎孔家,而不在乎朱家!!」
  「沒錯!」張恪也笑道:「臨行之時,本爵讓徐中丞把山東的狀況說得盡可能淒慘,離流民起義就在眼前,大明江山風雨飄搖,只有如此才能打動聖心,才能找到對孔家下手的理由!」
  楊廷筠捻著鬍鬚,沉思一會兒,果然是如此!
  難怪張恪能決勝疆場之上,他已經把人心摸得如此通透,真是後生可畏。
  「國公爺神機妙算,老朽欽佩不已,只是皇上是不是擔憂過度了?」
  豈止是過度,簡直就是嚇著了!
  老魏一口氣派出二十幾位稅監礦監,奔赴江南,他們還沒動身,張恪就得到了消息。他處心積慮對孔家下手,又大肆製造輿論,恫嚇天啟……
  如果光是為了對付孔家,為了在山東站穩腳跟,他根本沒必要如此大費周折。這番作為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挑起皇帝和大臣的衝突!
  所謂閹黨和東林黨之爭,背後就是君臣鬥爭。魏忠賢不過是連字都不認識的老太監,只要一道旨意,就能輕鬆拿下,他有什麼資格結成閹黨!不過是皇帝把他放出來,充當咬人的惡犬而已。
  經過多年的觀察,東林黨這幫人吐口水,打嘴炮,黨同伐異,結黨營私輕車熟路。指望著他們治理國家,消除內憂外患,根本就是緣木求魚,癡心妄想。
  他們本身就是大明的亂源!
  藉著對孔家下手。引起朝臣反彈,進而激怒天啟,逼著皇帝下定決心除掉東林黨……
  一切都按照自己設計的劇本在上演,礦監和稅監派出去,下一步勢必引起天下的反彈,反彈的力道越大,皇帝就會越狠……君臣鬥得越激烈,就越無暇顧及義州兵。
  趁著這時候,大肆移民,擴充實力。等著練出二十萬精兵。囤積足夠的糧餉軍械,就算和朝廷撕破臉皮,也不用害怕了!
  「我正在城頭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騰騰……」
  把天下人玩弄股掌之中,怕是當年的諸葛武侯也比不上啊!
  「國公爺,徐大人回來了!」
  外面腳步聲響起,徐治滿臉紅光,從外面走進來,一見坐在中間的張恪。撲通跪在地上。
  「下官叩謝國公爺,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不怪徐治表忠心,實在是張恪算無遺策的本事讓他心服口服,心甘情願。
  張恪笑著攙起徐治。滿意地說道:「徐大人,都是你應變得當,本爵很欣慰,聽說京中不少官員都開出了價碼。要砍你的腦袋呢?」
  徐治滿不在乎地笑道:「國公爺,他們也就是說說,下官和新任的蘇杭織造太監李實一起出京。有東廠和錦衣衛保護著,量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動手啊!」
  大家一聽,全都哈哈大笑起來。徐治坐下來,將進京面聖的情況一字不落地說,張恪雖然有錦衣衛送來的消息,可是聽當事人親口說,還是大有不同。
  「徐中丞。」
  「卑職在。」
  「此番朝廷派遣稅監礦監,可是玩真的?」
  「回稟國公爺,絕對是要玩真的。」徐治篤定地說道,在他離京之前,還有一個人趕到了京城,那就是新任戶部尚書畢自嚴。
  畢自嚴是從南京調來的,不久之前路過山東,正好碰上了白毛女第一次上演。畢自嚴深深受到震撼,他連看了兩遍,把不少唱段都記了下來。到了京城,就向天啟上奏,要節約用度,與民休息。
  他的奏折也是迫使天啟廣開財源的重要因素。
  「雖然派出礦監看起來是魏忠賢的主意,可是內閣首輔顧秉謙、戶部尚書畢自嚴都鼎力支持,再加上大學士魏廣微,兵部尚書崔呈秀,這股力量可不是任何人能夠抵擋的。」
  徐治說道:「國公爺,以卑職看來,雖然朝臣多有不滿,可是內閣和司禮監都態度堅決,我看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楊廷筠和唐光紛紛點頭,很是認同徐治的判斷,唯獨張恪面帶著微笑,不以為然。
  「呵呵,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明朝的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天下早就太平了。」張恪看了一眼百無聊賴的喬福,笑道:「喬大總兵,你馬上挑選兩千名精銳,準備好快船,隨時南下。」
  喬福頓時眼前一亮,吃驚地問道:「有仗打了?」
  「或許吧,盼著東林黨拿出點本事,不要讓我失望啊!」
  ……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人間仙境,莫過如此。若是能在蘇杭為官,簡直就是老天爺的眷顧。
  太監李實就是一個幸運的傢伙,他認了魏忠賢當乾爹,小心孝敬,才弄到了蘇杭織造太監的寶座。
  乾爹讓自己南下,就是替朝廷斂財。李實也不客氣,到了蘇州,就在四門設立稅卡,徵收往來商稅。同時他親自帶著兵丁,檢查民間的織造作坊,清查稅收,不放過一家。
  「乾爹,前面一大片的宅子,都是絲綢作坊,聽說有幾百架織機。」
  「那還等著什麼,馬上去查。」
  小太監一臉為難,說道:「乾爹,只怕是不行,這是周順昌大人的家產!他,他名氣太大了!」


第424章 蘇州之亂
  周順昌,東林黨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天啟三年罷官,前後不過十年,在尋常人看來,他不過是官場的菜鳥而已。
  可是真正瞭解周順昌的,才知道他的可怕。
  周順昌先是被授予福州推官之職,在任上反對礦監,抓了太監高采的爪牙。當時東南士紳強烈反對礦監稅監,但是真正敢下手的不多。周順昌一戰成名,清名天下傳。被東林視作後起之秀,從地方官調入京城。
  京官可比外官清貴,哪怕是降了一級都算是陞遷,而周順昌不光沒有降級,還升了官,進入吏部擔任稽勳主事,隨即擔任文選清吏司員外郎。
  大明朝有兩個最肥的流油的職位,一個是管著天下文官陞遷的吏部文選司,一個是管著武官的兵部武選司。這兩個地方出來的官員不說見官大三級也不遑多讓,放個屁都油褲襠,要什麼有什麼,多少人都饞的流口水。
  不光差事肥,而且權力大。當初東林書院的創始人顧憲成就是在文選司發家的。一個小小的郎中,竟然能參與大學士的提名,左右吏部天官的意見,鬧到了最後,萬曆不得不親自下令,把顧憲成驅逐了!
  有前輩做榜樣,周順昌進入文選司之後,也是如魚得水,大量提拔東林後輩,充實黨羽。尤其是科道言官,由於人數多,品級低,上面的人物沒法掌控,偏偏言官又有風聞言事的權力,簡直就是馬蜂窩,皇上碰了都是滿頭包。
  周順昌在職期間,把大量的東林黨人充實到都察院和六科,穩住了東林的大局。張恪幾次掀起對東林的攻擊,結果雖然打掉了不少閣老尚書,但是東林的根基還在,勢力依舊頑固。
  魏忠賢掌權之後。東林的老冤家就歸屬到老魏的旗下,良方進言,總算是在天啟三年把周順昌罷官,從吏部下手,限制東林。
  作為魏忠賢的乾兒子,李實很清楚乾爹對東林黨的怨恨,一聽說是周順昌的產業,他頓時桀桀地大笑起來。
  「周順昌不是天天以清廉自詡嗎?東林黨的人不是個個都是大清官,兩手不沾陽春水,怎麼弄起逼賤的工商了?以咱家看。一定是有人假冒周順昌的名聲,敗壞德行。」
  李實撇著嘴,笑道:「孩兒們,聽咱家的命令,把作坊給封了!」
  「遵命!」
  李實手下都是錦衣衛的人,別說一個被罷職的官員,就算是京裡的六部尚書,他們也沒看在眼裡。
  一聲令下,嗷嗷怪叫著。把作坊包圍起來。
  領頭的錦衣衛百戶萬通一腳踢開大門,領著頭衝了進去。
  「錦衣衛公幹,都給我老實一點!」
  錦衣衛!
  三個字就好像定身術一般,聽到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顏色大變,手足顫抖。
  「誰是管事的?」
  一個小老頭急忙跑了過來,磕頭說道:「小的周仁,拜見大老爺!」
  「嗯。你可是這家作坊的主人?」
  「這個……」周仁沉吟半晌,說道:「是!」
  萬通冷笑一聲,心中暗罵。文人就是喜歡裝蒜,明著辦作坊,大肆斂財,還不願意透露姓名,就讓家丁或是親族出來辦事。既然周順昌裝糊塗,也就樂得糊塗。
  這時候李實和小太監也都進來了,萬通將情況一說,李實點點頭。
  「咱家是新任的蘇杭織造,負責徵收稅款,你這座作坊,一年能織多少絲綢?」
  周仁臉色更白了,磕頭說道:「啟稟公公,聖上剛剛登基的時候,體恤百姓民生艱難,頒布聖旨,免了商稅。小的奉公守法,還是按規矩三十稅一,不敢怠慢。這些年又修橋補路,捐資助學,花了不少銀子,蘇州百姓人所共知……」
  這番話說得夠明白了,老子本來就不該交稅,可以老子好心腸交了錢,還來搗亂,就是你們不對了!
  李實氣得臉都白了,飛起一腳,把周仁踢得一溜兒滾。
  「果然是刁民,你說交稅,怎麼衙門沒有?還說什麼修橋補路,都是修得你們家門口吧?少在這裡巧舌如簧,咱家是奉了皇命來收稅的,不交錢就等著吃官司吧!」
  李實大步流星走進賬房,萬通急匆匆跟著,到了裡面,立刻將賬房都給封鎖了,成堆的賬冊,就放在了李實的面前。
  幾個小太監慌忙過來,仔細清點。
  「乾爹請看,這是賬目。」
  李實接過來一看,他是管理織造局的,天天和這些數字打交道,一看之下,就眉頭緊鎖。
  「去,把管事的叫過來。」
  萬通出去,不大一會兒,就把渾身顫抖的周仁提了進來。
  「咱家問你,作坊有多少織機?」
  織機就擺在眼前,沒法抵賴,周仁只能說道:「啟稟公公,有一千二百架織機!」
  「一千二百架,一架一天織五尺絲綢,十天就是一匹布,一年到頭,是三十六匹,一千架就是三萬六千匹,一千二百架織機,就算四萬匹絲綢。一匹絲綢按十五兩作價,就是六十萬兩。咱家只收兩成,交十二萬兩吧!」
  李實輕飄飄地說出來,可把周仁嚇壞了。
  他在地上彷彿篩糠一般,痛哭流涕。
  「公公,沒有這麼多啊,根本沒有這麼多,一個作坊一年到頭,各種花費眾多,生絲價錢又高,織工工錢,伙食,都是天文數字。去年不過賣,賣了……」
  「賣了多少?」
  「五萬兩!」
  「滾!」
  李實實在是忍不住,紅著臉爆了粗口,大罵道:「你當咱家是外行,是笨蛋嗎?你們的織機一天能織六尺,如果是晝夜不停,就是一丈二尺。咱家仁厚,按照五尺計算,已經開了天大的恩惠!咱家算是看明白了,有些人的心都是黑的!萬通,你帶著這傢伙去找周順昌,告訴他把稅交了一筆勾銷,要是不交,咱家就要不客氣了!」
  萬通點頭,提著周仁就向外面走。
  來到了外面,把周仁扔在了馬背上,他冷笑道:「孫子,也不問問李公公是什麼人,還敢和他撒謊,活得不耐煩了!」
  萬通飛身上馬,正要去周家,突然街道兩邊響起了亂哄哄的腳步聲,猛地抬頭看去,黑壓壓的人群,拿著各種武器從兩邊湧了上來。看樣子至少有一兩千人,霎時間就把萬通圍在了中間。
  剛剛還說是周家找死,可是轉眼之間,他們竟然變成了滄海一粟,風雨飄搖。
  「趕走稅監!趕走朝廷的鷹犬!殺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錦衣衛!」
  一聲聲怒吼,潮水般的人群湧了上來,萬通等人竟然被淹沒在人海當中……


第425章 義州兵
  童話有兩種,一種是真的童話,一種是編造的童話。
  而凶名赫赫的錦衣衛就是編造出來的那個童話,就像大明朝一樣,兩百多年的時光,錦衣衛這把利刃也不再鋒利了。
  天啟四年的冬天,對於錦衣衛來說,格外的寒冷。
  就在文風鼎盛,吳言儂語的蘇州城,數千三教九流的市民百姓,包圍了一百多名錦衣衛緹騎,打死錦衣衛總旗一人,小旗三人,兵丁十七人,傷四十餘人。百戶萬通在部下的保護之下,勉強衝出包圍,卻斷了一條胳膊。
  蘇杭織造太監李實被嚇得躲在了廁所之中,僥倖逃脫。再也不敢留在蘇州,立刻逃回了南京。
  李實在當天夜裡就瘋了,滿嘴胡話,不知道吃喝,大小便也都失禁了。每到夜裡,李實就到處大喊,說什麼十萬天兵,說什麼誅殺叛逆!
  把堂堂大太監嚇成了這個模樣,誰也不敢壓著了,只能用八百里加急,向京城報信。
  蘇州造反的消息快速傳播開來,沿著運河,首先就傳到了山東。往常驅逐礦監和稅監的事情不是沒有,可是從來沒有如此暴力,竟然打死了好幾十錦衣衛,把大太監嚇得瘋了。蘇州未免太生猛了吧!
  「沒想到這個李公公還是高手!」唐光首先笑道:「他把蘇州的差事辦砸了,以後也沒臉當蘇杭織造,宮裡不會放過無能又壞事的惡犬。與其稀里糊塗死了,倒不如裝瘋賣傻,一來可以把事情鬧大,二來死中求生,說不定還有活路。」
  聽著唐光的話,張恪滿意點頭。
  張恪不能在山東就留,他把唐光調過來,就是看重他腦袋敏捷。正適合處理複雜局面。讓他看著徐治,輔佐喬福,一步步把山東拿在手裡。
  徐治自嘲地笑道:「本以為對衍聖公府下手,徐治敢稱得上第一膽大的呢!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蘇州竟然打死了錦衣衛,嚇傻了大太監,這是狠狠抽了聖上一巴掌,厲害,真是厲害!」
  「還有更厲害的!」喬福笑道:「我聽聞蘇州人要搶佔運河,切斷漕運。餓死京城的龜孫。說不定還要搶下紫禁城當皇帝老子呢!」
  這些天謠言滿天飛,張恪也吃不準。
  「楊老,您是江南人,怎麼看這次蘇州的事情,會不會鬧到造反的地步?」
  「絕對不會!」
  楊廷筠面色凝重,歎口氣,說道:「蘇州出了這種事情,的確出乎老夫預料。不過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喬福頓時瞪大了眼睛。譏笑道:「楊老大人,殺了天子親軍,可是形同造反,周順昌該滅九族。他活膩歪了?難道周家人都活膩歪了?為了一點稅款就不要腦袋?」
  聽了喬福的話,楊廷筠微然一笑。
  「喬總兵,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楊廷筠說道:「我朝近幾十年來,鮮有滅九族的事情。就算是周順昌真的造反。也不過砍他的腦袋就夠了。他放手一搏,把事情捅破天,正好能震懾京城。一舉多得。死了是烈士,不死就是千家萬戶的恩人,這個生意太划算了!」
  剝開官場華麗的外衣,裡面都是骯髒的厲害算計。
  周順昌不是一個人,他背後有龐大的東林黨,東林黨背後是更加龐大的江南士紳商業集團,這幫人套用後世的觀點,就是既得利益者。
  朝廷派出礦監稅監,增加收入,就是從他們手裡搶肉吃。
  強悍如萬曆,也因為礦監和稅監的事情鬧得滿頭包。天啟沒有萬曆的威望,草草派出太監開闢財源,損失最大的正是富庶的江南。
  東林黨不可能不反制,京城之中有天啟,有魏忠賢,他們沒法逼著皇上改主意。高端路線走不通,他們就只有從低端下手,軟的不行來硬的!
  正好周順昌在蘇州城名聲大,實力強,聽說李實要收稅,他們就準備好了應付的手段。
  慫恿百姓造反,用最強烈的手段恫嚇朝廷,如果天啟退縮了,東南就賺大了。如果不退縮,他們也能推脫到百姓身上,法不責眾,就算天啟再憤怒,還能屠了蘇州嗎!
  「真是好算計啊!」喬福忍不住歎道:「要是朝廷一定要追究呢?」
  楊廷筠道:「用幾個無名小卒頂罪就是了,最多把周順昌捨出去,平息天子的怒火,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這算什麼交代啊!」張恪突然想起了前世讀過的慷慨激昂的大作《五人墓碑記》,說的不正是這件事情嗎!
  當東林黨人拚命歌頌蘇州的叛亂,給予閹黨重重一擊,五個替死鬼死得重於泰山之時,大明朝廷政令不出紫禁城,財政枯竭,等於是打著點滴去和建奴、流民,跑馬拉松,活生生拖死在路上,大明王朝不可逆轉地走向了滅亡。
  「若是不嚴懲蘇州作亂,朝廷顏面無存,威信掃地。士紳大臣不停命令,就連宮裡的太監,本來是最忠誠的走狗,他們也不敢離京辦事,如此一來,天子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誰也指揮不動了!」
  張恪把眼前的局勢看得清清楚楚,突然他對天啟竟然有些同情了。
  「喬福,軍隊準備的怎麼樣了?」
  「沒有問題,兩千精兵,二十艘快船,其中還有四艘炮艦,比起江南水師的破爛貨強多了。」喬福自豪地說道:「是不是要去蘇州平叛了,我可是聽說,蘇州是人間天堂,我可要好好折騰,額不,是見識一番!」
  張恪笑道:「先別著急,等著朝廷求咱們,咱們再出手不遲。眼下派遣足夠人手,盯著蘇州的動靜就是了。」
  ……
  「九千歲,大事不好了!」太監小福子跪在司禮監的門口,淚水不停流下來,小臉慘白慘白的。
  「怎麼了?嚎什麼喪?」
  「啟稟九千歲,李,李公公瘋了!」
  「什麼?哪個李公公?」
  「是李實李公公,他被欺負的瘋了!」兔死狐悲,小福子的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根本停不下來。
  魏忠賢臉黑的嚇人,幾步過來,搶走小福子手裡的密保。他還不認識字,秉筆太監王體乾走了過來,接過來,替魏忠賢念道:「……蘇杭織造李實率眾清查稅賦,路過一家絲綢作坊,進去查看之際,蘇州數千百姓聞訊而來,言語不和,爭吵起來。李公公隨行錦衣衛被打死二十餘人,李公公僥倖逃脫蘇州,回到南京,驚嚇過度,血迷心竅,發——瘋了!」
  「造反啊!」
  魏忠賢就覺著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他整個人都要被燒成灰燼了!
  「殺!殺!殺!」
  飛起一腳,正好踢在紫檀的桌案上,只聽砰地一聲,桌案翻過去。魏忠賢的靴子被踢出一個口子,大母腳趾外露,指甲蓋從中斷裂,鮮血不停流出,疼得魏忠賢嘴角抽搐。
  「哎呀,魏公公,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快去傳太醫!」
  「不必!」魏忠賢厲聲斷喝:「咱家撐得住,當初淨身的時候,比這個疼多了!咱家不怕,不怕!」
  魏忠賢嘴上說著,可是心裡卻翻騰起來。
  蘇州的事情絕不是面子難看的問題,要是不狠狠處理,其他各地有樣學樣,所有礦監稅監都會被趕回來,財政困境就再也沒法解決了!
  可是蘇州遠在天邊,他又有多少辦法。
  東廠和錦衣衛要人家怕才行,若是不怕,屁用沒有。至於軍隊,南方各省的肯定不會提朝廷出力對付蘇州。京城的人馬都是飯桶,家都看不住,別說遠征作戰了!
  至於九邊,倒是有些精銳,可是讓他們南下就要花銀子,要出開拔費。而且這幫人軍紀鬆散,簡直比土匪還不如。總不能為了出口氣,就把人間天堂變成地獄吧!
  「哎,太可恨了!」
  正在這時候,外面又有小太監急匆匆趕來,送來了應天巡撫的奏折。
  原來當天的動亂也衝擊到了蘇州的大小衙門,足足亂了三天,才平靜下來。事後朝廷嚴查作亂之人,抓到了倡亂者顏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元等主謀五人。隨即又把周順昌拿下,看管在監獄之中,請旨定奪。
  魏忠賢剛剛壓下去的火氣瞬間又翻騰起來。
  這五個人有馬伕,家奴,還有閒漢,就憑著他們,能號召起來上千上萬的人,敢去攻擊,甚至殺死錦衣衛嗎?
  而且他們還是事後主動到案,把罪行攬在他們的身上,明顯是大人物派出來頂缸的!
  「混賬,毛一潞的腦袋裝著都是屎嗎!隨隨便便拿五個賤民,就想唬弄過去。他當咱家是沒腦子的豬,這麼好騙嗎!」
  魏忠賢咬牙啟齒,厲聲說道:「發回去,查,不揪出幕後黑手,決不罷休!」
  給老魏讀奏報的秉筆太監王體乾仔細看著內容,突然搖搖頭。
  「魏公公,您老說的都沒錯,只是毛中丞也有難處啊,他就是想查怕是也沒有本事查下去!」
  老魏的腦袋終於涼快下來,人家能調動成千上萬百姓作亂,勢力大得驚人。除非派遣軍隊,不然根本查不出什麼玩意。搞不好再來一場暴動,朝廷的臉面更難看!
  「哼,難道咱家就忍了不成?」
  王體乾眼珠轉了轉,突然說道:「魏公公,你要是不想忍,或許有人不信邪!」王體乾低聲說道:「您看義州兵能不能成?」


第426章 殺一個血流成河
  魏忠賢雖然挨了一刀,可還算有膽識,有魄力,蘇州之亂絕對不能縱容,若是退了一星半點,朝廷的威嚴掃地,以後什麼政令能推行的下去。
  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換取張恪出兵,唯有紀律嚴明,戰力強悍的義州兵可以不在乎江南的士紳。讓強龍去對付地頭蛇,至於要付出多少代價,那就要好好談談了。
  「王公公,你馬上去濟南,只要張恪答應出兵,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
  王體乾嚇了一哆嗦,張恪那傢伙是國公,要是再往上陞官,豈不是要當王爺了,他不過是一個秉筆,豈能隨便答應,後患無窮啊!
  看出了王體乾的為難,魏忠賢微微一笑:「張恪是個聰明人,他不會有什麼過分要求。他去山東,聽說是要張羅移民實邊的事情。遼東戰亂不斷,人丁死走,急需補充。你和張恪說,只要他能幫咱家擺平東南,咱家就隨便他往遼東拉人,能拉多少算多少!」
  移民可不是一個小工程,光有山東巡撫徐治還是不行,若是老魏答應,讓所有地方官配合,那可就是一路綠燈了。
  「魏公公,既然如此,咱家就去山東一趟。」王體乾點頭,不過隨即又問道:「魏公公,若是張恪還有什麼要求,您看……」
  「答應,能答應就答應,不能答應……」魏忠賢頓了頓,咬著牙說道:「不能答應,也答應了!」
  「當務之急是對付東林這幫傢伙,必須先穩住張恪!」
  捨不得媳婦兒抓不住流氓,老魏沒有媳婦兒的人,什麼都能捨得!
  打發走了王體乾,京城的東林老魏可就不在乎了,拿不下蘇州,還解決不了你們嗎!
  「抓人!」
  撕破臉皮。九千歲毫不猶豫伸出了魔掌,首先拿下的是萬□。
  自從天啟沒有懲罰徐治,替孔家出氣,在京的東林黨就感到了不妙,部堂高官全都閉了嘴。可是血氣方剛的年輕官吏不知道收斂,反而是迎難而上。萬□曾經在工部幹過主事,上書彈劾魏忠賢,說他不肯發宮中的廢銅器修築光宗,也就是天啟老爹朱常洛的陵墓。
  面對頂風作案,老魏肯定不會手軟。他立刻讓人把萬□抓到了東廠,嚴刑拷問。
  東廠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鬼門關,人間的地獄,百煉鋼變成繞指柔的地方。萬璟沒有幾天,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想讓他說誰,他就說誰。
  順籐摸瓜,東廠的番子四出,高攀龍,陳於廷。毛世龍,解學龍,劉懋,丁元薦。錢謙益,張鼐,張鳳祥……等等一干東林大將全數落馬。
  幾天時間,就抓到了不下二十餘位官員。還有他們的家眷,傭人,往來的士子文人。總數超過一百人,東廠詔獄一下子都滿了。
  這一番動作和前幾次衝突完全不一樣,老魏已經撕破臉皮,不再是針對一個人兩個人,而是要把東林黨徹底幹掉,一個不留!
  就在大規模行動的第二天,大學士朱國祚就因為年老昏聵的原因被一道聖旨逐出了內閣。
  東林黨人大吃一驚,朱國祚位高權重,有他在內閣,就能牽制顧秉謙,牽制魏忠賢,若是他走了,閹黨在對東林下手,就更肆無忌憚了。
  京中流傳著一個說法,天啟根本不知道朱國祚被驅逐,是魏忠賢矯詔。年輕的官員憤怒無比,他們聯名上書,讓皇上挽留朱國祚。
  奏折還沒上去,真正讓他們心裡拔涼的事情發生了。
  吏部尚書趙南星任用私人,破壞朝廷京察大計,黨同伐異,罪不容誅,念在多年為官的功勞上,即刻驅逐出京,遣返原籍,不准停留!
  趙南星何許人也?
  吏部天官,東林的支柱,掌管大明的人事權力,提攜無數東林後輩,他這一走,大家可怎麼辦啊!
  不容東林眾人悲傷,更壞的消息接踵而至,趙南星被趕走,都察院掌院鄒元標同時被罷免。
  如果說朱國祚和趙南星去職,讓東林眾人感到了寒冬,鄒元標的離去直接扔進了冰窖,等著凍成殭屍肉吧!
  東林黨是怎麼起家的,無非是靠著清流,而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系統正是清流的大本營,鄒元標去職,再也沒人能護著言官了。雖然言官是一群馬蜂窩,可是真正惹來了滔天怒火,他們這些七品的芝麻官輕鬆就被碾殺,連一點聲音都不會留下!
  事實也果然如此,魏忠賢竟然安排崔呈秀接替鄒元標的位置,還特別下旨,讓崔呈秀整頓科道。
  崔呈秀可是贏得廣寧大捷的指揮官!
  別看廣寧大捷是張恪拼出來的,可是在一般人眼中,仗打贏了都是文官的功勞,輸了才是武將的責任!
  很不幸,崔呈秀就是一個頂著超級光環的一品大員。
  他接任左都御史之後,立刻開始清理科道,一天之內,罷免了三十餘人,剩餘的御史每人四十廷杖,殺殺威風!
  如此大規模的政治清洗,排除異己,多少年來都沒有發生過了,京城之中,是一片的刀光劍影,鮮血橫流,無數家庭被打落雲霄,變成了階下囚,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啟稟國公爺,應天巡撫毛一鷺和蘇州知府寇慎求見!」
  張恪坐在軍帳之中,面沉似水,半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讓他們滾進來!」
  傳令的士兵轉身跑出來,到了軍營大門,正好有兩個官員等在這裡。
  「國公爺有令,讓你們滾進去!」
  領頭的毛一鷺臉色發苦,自知理虧,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滾就滾吧,能把手裡的山芋推給平遼公,就算挨幾下打都值了!」
  毛一鷺是徹底拋掉了文人的面子,急匆匆到了軍帳裡面。微微抬頭,只見一個年輕人身著米黃色的袍子,隨隨便便坐在紅木圈椅上。沒有看清楚面目,不過卻感到了強烈的殺氣和怒火,分明就是一頭猛獸!
  不用問,準是平遼公張恪,張永貞!
  毛一鷺雙腿發軟,撲通跪在了地上,後面的蘇州知府寇慎也跟著不情不願地跪下來。
  「下官叩見平遼公!」
  一個頭磕在地上,張恪一聲不吭,兩個人就這麼撅著,不大一會兒,額頭就冒汗了,也不知是嚇得,還是累得。
  就在身體要變成殭屍的時候,張恪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了他們面前。
  「二位父母官,本爵奉上諭前來江南平定叛亂。」張恪冷笑道:「本爵為了大明江山,不惜殺一個血流成河,誰敢叛亂誰就要掉腦袋!你們二位可願意替朝廷效力啊?」


第427章 瘋子
  毛一潞聽到張恪的話,差點嚇趴下。九千歲他老人家怎麼這麼糊塗啊,派一個屠夫到江南,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想起張恪恐怖的戰績,汗水順著毛一鷺的鬢角流淌,地上竟然多了兩攤水。
  「毛中丞,本爵沒有記錯的話,你是魏公公保舉的?」
  文官都要臉面,還沒有誰願意承認走太監的門路,可是張恪問到了,毛一鷺不敢不回答。
  「啟稟國公爺,卑職對魏公公的提拔感激不盡,一心想要報答魏公公。」
  「呸!」
  張恪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毛一鷺哪敢擦掉,只能硬挺著。
  「你還知道魏公公的恩情?他派李實李公公南下徵稅,堂堂織造太監竟被叛亂的刁民打傷,嚇得瘋癲。朝廷臉面何在,魏公公的臉面何在?身為地方封疆大吏,不盡快平定叛亂,緝拿罪犯,你對得起魏公公的栽培嗎?你還配穿身上的官服嗎?」
  張恪猛地轉身,一把抄起供在桌案上的尚方寶劍,猛地抽出。
  「本爵今天就先斬後奏,殺了無能的昏官!」
  當張恪抽出寶劍的一剎那,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毛一鷺渾身戰慄,撲在地上。
  「國公爺,饒命啊,饒命!卑職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國公爺,千萬明察啊!」
  這時候跪在毛一鷺後面的寇慎看不下去了,張恪雖然是超品國公,可是好歹還要文官的尊嚴吧!毛一鷺簡直就是一條沒有骨頭的哈巴狗,論起風骨,還看東林的真正男兒!
  寇慎挺直了上身,大聲說道:「平遼公,毛中丞乃是三品封疆大吏,您雖然有尚方寶劍,王命旗牌。可是也不能隨便殺了毛中丞!」
  「哦!」
  張恪斜著眼睛看看寇慎,冷笑道:「你是蘇州知府?」
  「正是下官!」
  「好啊!叛亂就是在蘇州發生的,你這個父母官脫不了干係,不殺毛一鷺,還殺不了你嗎!」
  張恪厲聲吼道:「來人,把他抓起來!」
  「慢!」
  寇慎大吼道:「平遼公,你剛來江南,還不瞭解情況,就隨便殺戮,可不是名將的作風。」
  「不瞭解情況?哈哈哈。還不是刁民造反,你們當官的昏庸無能,包庇罪犯,昭然若揭的事情,還有什麼說的?」
  「有,下官有一肚子話要說。」
  剛剛見面,張恪就喊打喊殺,對誰都不客氣,和印象中的驕兵悍將一模一樣。寇慎心中暗喜。張恪打仗厲害,可是玩心眼未必能行了!他正好好好給這個武夫上一課。
  寇慎說道:「國公爺,下官總不能這麼和您說話吧?」
  「本爵也沒讓你們跪。」張恪擺擺手讓他們站起來。
  寇慎撣撣灰塵,笑道:「國公爺。下官以為你的話中有些不妥之處。」
  「撈干的!」
  「是!國公爺稱蘇州百姓叛亂,下官以為和事實相去甚遠。蘇州百姓沒有吃飽撐的,豈會和朝廷作對,這事情的緣由還是跑不出官逼民反四個字。」
  張恪不動聲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寇慎彷彿受了鼓勵,繼續說道:「天下百姓苦稅監礦監久矣,聖上竟然聽信閹宦的讒言。派遣太監充當稅監,盤剝天下,敲骨吸髓!作坊的織工百姓都是窮苦人家,被逼得失去了田地,不能種田,可憐淒慘,閹黨竟然向他們徵稅,雪上加霜,簡直喪心病狂,狼心狗肺!」
  什麼叫顛倒黑白,胡說八道,張恪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他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心黑手狠,可是和東林中人指鹿為馬的本事還差得太遠。
  聽寇慎的說法,彷彿種田是多大的福氣,能有福氣種田,絕對不當織工!可是事實上一個熟練織工的收入是農夫的三倍!
  江南的百姓把自家的田地掛在士紳大戶名下,逃避稅賦,再進入豪商大戶的作坊做工。朝廷收不到他們一分錢稅,也沒法讓他們承擔勞役。
  織工的日子過得不好,全都是官僚大戶的責任,和朝廷沒有一毛錢關係。更何況這一次派遣稅監,徵收的是作坊主,是商號,是販運的商旅,根本沒有徵收織工的稅賦。寇慎的慷慨激昂,只能騙騙三歲小孩子!
  張恪沒有急著拆穿他,而是裝作大為受教,笑道:「寇知府,你是說稅監不該派遣!李實被嚇瘋了,也是咎由自取?」
  「下官不敢!」寇慎道:「國公爺,下官以為百姓的確有些過激,可是朝廷橫徵暴斂也是不對,情有可原嗎,蘇州百姓絕沒有造反之心。事後帶頭鬧事之人主動到案,周順昌周大人也被捉拿了,若是造反,他們怎麼會如此老實。」
  「哦,有道理啊,那寇大人以為該如何處理?」
  張恪的話越來越客氣,寇慎越發得意,看來這位國公只懂得打仗,騙他太容易了!
  「啟稟國公爺,卑職以為處理民變應該寬嚴相濟,只誅首惡。主動到案的五個人全都斬立決,至於周順昌,按照朝廷旨意即可。然後宣佈撤走稅監,永不再派。頒布安民告示,百姓自然安居樂業。」寇慎說著,拿出草擬的方案,送到了張恪面前,笑道:「請國公爺過目,按照此法,蘇州必然重回安定。」
  張恪接在手裡,翻看了一遍,然後扔到了毛一鷺的懷裡。
  「毛中丞,你也看看吧!」
  毛一鷺還沉浸在剛剛的恐懼之中,茫然拿起文稿,瀏覽起來。
  「毛中丞,按上面的法子辦,你看如何?」
  「這個……」毛一鷺一臉淒苦,想了半晌,說道:「國公爺,卑職以為大局為重,或許,應該,大約,差不多……聽寇知府的吧?」
  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是平遼公來了又如何,不是一樣要低頭!
  寇慎心中暗喜,甚至有些後悔,要是知道張恪這麼草包,乾脆逼著他把周順昌也給放了,要是落到了東廠的時候,只怕周大人凶多吉少啊……
  「哈哈哈哈!」張恪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兩個人都被笑得心裡發毛,不知道怎麼回事。
  「投案的五個人,周文元原名叫周老二。是周順昌的轎夫,名字還是剛剛取的,顏佩韋、楊念如、馬傑、沈揚,這四個人,有小攤販,有牙子,有酒店的夥計,年齡都在二十出頭,不到三十歲!」
  大明可不同後世。士農工商,有著嚴格等級。這五個人從事的都是賤業,身份連老農民都不如,憑著他們五個能號召成千上萬的市民。去攻擊錦衣衛,攻擊東廠,荒謬程度都超過了手撕鬼子。
  要不怎麼說,歷史往往比現實還扯淡呢!
  「毛中丞!」
  「下官在!」
  張恪冷笑道:「你剛剛說大局為重。那本爵就來告訴你什麼叫做大局!大局就是朝廷的威信,大局就是國庫空了,邊關的將士嗷嗷待哺。大局就是山東剛剛發生難民暴動,連衍聖公府都圍了!」
  每一句話,都像是重重的錘子,砸在了毛一鷺的心頭,他臉色慘白,渾身不停顫抖。
  「你所謂的大局不過是姑息遷就,縱容不法!東南的大族,東林的逆黨,他們就是大明的蛀蟲,就是貪婪的吸血鬼,就是一群煽風點火,恬不知恥的小人!」
  「毛一鷺!」
  「啊,卑職在!」
  張恪冷笑道:「本爵現在就命令你,立刻包圍蘇州府,抄查周順昌的全家,嚴刑拷問顏佩韋等五人,只要招出幕後黑手,就赦免他們的罪行,想拿幾個小蝦米糊弄事,未免小覷天下人的智商。」
  張恪說完,冷冷的看著寇慎,目光分明是看滑稽的小丑一般。
  「寇知府,收起你的巧舌如簧,本爵可是帶來了東廠最高明的刑訊專家。他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什麼叫做後悔來到世上!」
  寇慎現在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張恪這傢伙分明是扮豬吃老虎,可笑自己還以為他好糊弄呢!
  事到如今,寇慎說什麼都晚了,他大吼道:「平遼公,江南可是朝廷財賦重地,你若是攪亂了蘇州,弄得輿情嘩然,天下大亂,你的潑天大功可都白費了,千萬別誤人自誤啊!」
  張恪懶得看他,冷笑道:「什麼狗屁財賦重地,分明就是一顆毒瘤!東林黨就是大明之癌,本爵就要用手裡的刀割下你們!」
  一擺手,士兵拖走了寇慎,張恪目光落在毛一鷺身上,嚇得他不由得倒退半步。
  「國公爺,有什麼請吩咐。」
  「毛中丞,你是魏公公用的人,以往或許有難處,可是本爵的大軍到了,東南的大戶還能凶悍過韃子嗎?有本爵給你撐腰,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沒,沒有了!」
  毛一鷺臉漲得通紅,蘇州變亂的時候,他嚇得躲進牛棚,弄了一身牛糞,一雙朝靴還讓尿給泡了。那一天簡直是這輩子最羞辱的日子,以往不敢惹士紳大戶,只能忍氣吞聲,如今不一樣了,老子要報仇!
  ……
  毛一鷺再也不客氣了,他離開軍營之後,立刻下達命令,調集衙役兵丁,抄家抓人。除了周順昌家之外,又在蘇州城外拿下了黃尊素,同時派人前往常州,捉拿李應升。
  這兩位和周順昌一樣,都是東林黨人,名動江南。
  抓人之時,又有不少百姓集結起來,想要把朝廷的衙役兵丁打跑。可是這一次他們算計錯了,就在他們拿著棍棒鐵鍬衝上去的時候,火銃響了!
  帶頭的幫閒地痞倒在了血泊之中,從沒見過戰火的百姓終於怕了,他們亡命逃竄,江南大地染上了一層血色……


第428章 東南大族
  瘋子!
  天下第一的瘋子!
  罔顧民意,向著百姓開槍,死傷遍地,血染江南。如此劊子手,殘暴不仁,上天必殛之!
  江南的士人不憚用最壞的惡意,最惡毒的語言咒罵張恪。甚至有人做了布偶,寫上張恪的生辰八字,用針扎,用刀砍,扔到火裡燒……他們也只敢私底下發洩,再也不敢鼓動百姓去對抗朝廷,而且就算他們鼓動,也沒幾個人敢去。
  義州兵一點都不客氣,只要被擊中,肢體亂飛,沒有鎧甲保護的血肉之軀,只要一枚子彈,就能打得滿天飛,鮮血到處流。
  蘇州城外,兩百多具屍體告誡著所有人,不要試圖和張恪比狠,見慣了千軍萬馬的人,還會怕區區草民嗎!
  其實在江南人眼中的凶狠殘暴,張大國公看來,就是毛毛雨!
  他根本沒有親自出手,只是派遣了兩個千總,帶了二百士兵而已。真正良家子弟,身世清白的百姓是絕不會輕易鬧事的。主動圍攻軍隊的,多半都是家丁,閒漢,地痞一類的傢伙,他們帶頭,再有一幫想趁火打劫的傢伙跟著,就弄出了偌大的聲勢。
  看準這一點,果斷下狠手,把領頭的閒漢壞蛋打掉,所謂的「民變」就星落雲散,狼狽逃竄。
  面對這個結果,應天巡撫毛一鷺也嚇了一跳。成千上萬的百姓大鬧,把他都嚇尿了。為了息事寧人,他竟然同意寇慎的提議,只抓了五個賤民交差。想到這裡,毛一鷺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讓你無能!讓你膽小!」
  拿下了周順昌,黃尊素,李應升等人,毛一鷺即刻派人,押解他們進京。送給魏忠賢。
  總算是出了胸中的惡氣,毛一鷺急匆匆來到了劉家堡,求見張恪,想要商量下一步的動作。
  趕到了軍營,一問之下,張恪竟然不在。杜擎笑著解釋道:「國公爺去了天妃宮降香,若是中丞大人有急事,我這就去找國公爺。」
  「別!」毛一鷺笑道:「怎好打擾了國公爺的興致,咱們還是一起去天妃宮吧?」
  「也好,毛中丞請!」
  杜擎和毛一鷺一起上了戰馬。直奔天妃宮而去……
  「所謂天妃宮供奉的就是媽祖,東南閩浙的漁民都信媽祖,每次出海經商打魚之前,都要前來上香,祈求平安,等到平安回來,又要給媽祖進獻貢品,感謝庇佑之恩。」
  明汝新陪在張恪後面,頭頭是道地講起來:「國公爺。當年三寶太監鄭和七下西洋,全都是從劉河堡出發的,當時還叫做劉家港。出發之前,都要先到天妃宮降香。對了!」
  明汝新一指大殿外面的高大的石碑,張恪也循著手指看去,果然有一座古樸的石碑。
  信步走到石碑前面,上面記錄著七下西洋的事跡。張恪看著看著,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敕封護國庇民妙靈昭應弘仁普濟天妃之神,威靈佈於巨海。功德著於太常尚矣。和等自永樂初,奉使諸番,今經七次,每統領官兵數萬人,海船百餘艘,自太倉開洋,由占城國、暹羅國、爪哇國、柯枝國、古裡國、抵於西域忽魯漠斯等三十餘國,涉滄溟十萬餘裡……」
  數萬大軍,幾百戰船,七下西洋,足跡遍佈十萬里,數十藩國納貢稱臣,天威遠布四海!
  這就是二百年前的大明朝,這就是永樂盛世!
  征大漠,修京城,著大典,下西洋……每一樁事情想起來,全都讓人心馳神往,血脈沸騰。若是朱棣活過來,看到子孫連區區建奴都對付不了,他老人家保證掐死這些沒用的子孫,省得給老朱家丟人。
  如今輝煌已經過去,七下西洋的壯舉只是史書上的寥寥幾筆,或許還有眼前這座《通番事跡碑》。
  張恪忍不住搖頭歎息,拳頭攥得咯蹦蹦作響。
  「汝新,你知道為何只有七下西洋,後面就不進行了嗎?」
  明汝新比起叔叔明文遠眼界更開闊,對海上事情更加癡迷。這一次張恪調兵走海路南下,就是讓他指揮船隊,一路上的表現張恪非常滿意。
  「回稟國公爺,卑職聽聞是海上風高浪急,死傷嚴重。每次下西洋,消耗大量國庫銀兩,朝廷財政難以維繫。等到永樂大帝駕崩,下西洋的壯舉就停止了。非但停止了,還把福船燒燬,海圖毀滅。」
  說到這裡,明汝新的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眼珠子瞪得溜圓。
  「停了下西洋也就是了,可是為什麼要燒燬海圖,毀了船廠和福船!國公爺,按照西洋人的標準,眼下大明連一千噸的海船都造不了了!可是三寶太監的寶船足有七八千噸啊!二百年後,我們連老祖宗都比不上,可是那些西夷竟然突飛猛進,船隻越來越大,炮火越來越猛!真不知道那幫禍國殃民的文人,下了地獄之後,他們怎麼面對成祖皇爺,怎麼面對列祖列宗!」
  張恪微微歎口氣,苦笑道:「汝新,下西洋只是為了宣揚國威,像文人說的那樣,靡費無度,成祖也不會七下西洋。實際上固然七下西洋大量的賞賜番邦外國,可是那只是九牛一毛,三寶太監做的更多的是貿易,是用我朝的絲綢,茶葉,瓷器換取各國的真金白銀,珠寶香料。每次國庫空虛的時候,就會組織下西洋賺錢。而且賺來的錢直接入內帑,成祖爺靠著這些錢,修永樂大典,五入大漠,創下了赫赫威名!」
  一番話徹底顛覆了明汝新的觀念,下西洋不是賠錢的,相反還賺錢!
  「國公爺,那為何要停了啊?」
  「呵呵,汝新,朝廷下西洋是停了,可是我朝海上的貿易就停了嗎?你在東南最清楚,多少大海商手裡還有龐大的船隊,往來海上,把大明的貨物賣出去,把西洋的銀子賺回來。」
  明汝新相當聰明,一點就通,「國公爺,您的意思莫非是停了下西洋,是不讓朝廷賺錢,海上的暴利都落到沿海大戶手裡?」
  「沒錯!」張恪歎道:「那些文官就是大戶海上的代言人,他們在一百多年前,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摧毀大明航海的事業。只是他們鼠目寸光,沒有料到西洋人會隨後崛起,光憑著家族的力量,沒有朝廷在背後撐腰,如何同西洋人競爭?」
  「過了二百年,這幫人還是如此短視,大明已經風雨飄搖,他們還拚命逃避納稅,不停從朝廷身上吸血。他們就像是惡籐,纏繞著大樹,他們拚命滋長,把大樹都遮蔽起來。早晚有一天大樹被勒死,他們也會一起陪葬!」
  正在說話之間,外面有人喊道:「國公爺,毛中丞來了!」
  毛一鷺從外面小跑著進來,和張恪一對面,急忙跪倒。
  「毛中丞,不必如此,本爵有一事想求你幫忙,我想和東南的大族聊聊,聽聽他們的想法……」


第429章 敬酒不吃吃罰酒
  「國公爺,您見那幫人幹什麼啊?」毛一鷺吃驚的問道,心說這位國公爺不是怕了吧,要和東南大族妥協,要是沒了義州兵做靠山,他這個巡撫大人可就完蛋了,搞不好亂民都能衝到他的府邸,讓他當了李公公第二!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江南,總要和江南的真正主人見見面,燒香沒拜到正神,本爵豈不是很沒面子。」
  要是見了,你會更沒面子!
  現在東南的那幫人誰提起來張恪不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嚥了,誰讓張恪有好幾千虎狼之師保護著,有駐兵劉家堡,有水師保護,像暗算他,簡直勢比登天還難!
  「國公爺,恕下官直言,您還是別見了。」
  「為什麼,難道本爵不夠資格嗎?」
  「這個……國公爺,您老到了蘇州,已經把周順昌等人抓起來了,蘇州的民變也壓下去了。下官正在加緊調查,我琢磨著只要再抓幾十個,湊一百顆人頭,加上蘇州知府寇慎等人,足以給上面交代,朝廷的體面也就維護住了。要是再繼續調查下去,只怕牽連太大,東南的大族也不是吃乾飯的。」
  毛一鷺仗著膽子說道:「國公爺,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東南大族都是幾百年的世家,比如太倉王家、華亭徐家,無錫的高家……都是幾代為官,甚至出了部堂,乃至大學士的高官,在東南士林一呼百應,威望無與倫比。您,您還是不要得罪他們!」
  張恪哂笑道:「毛中丞,你的意思要適可而止,殺幾個小官,斬幾個草民,事情就過去了?本爵問你。蘇州之亂的起因是什麼?」
  「是,是司禮監派遣稅監和礦監,蘇杭織造李實李公公在徵稅期間,遭遇暴民,被嚇得瘋了……」
  「哈哈哈哈,虧你還知道,朝廷可曾下令,要撤回稅監礦監。」
  毛一鷺為難地說道:「國公爺,這個自然沒有,只是。只是蘇州這麼一鬧,恐怕稅監也沒人敢幹了!朝廷好多政策都是不了了之的,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對策嗎,歷來都是如此……」
  「毛中丞,你真該慶幸。」
  毛一鷺傻傻問道:「慶幸什麼?」
  「慶幸你沒有在軍中,就衝你的辦事態度,本爵早就砍了你的腦袋!」
  此話一出,毛一鷺的脖子直冒涼風。額頭出了一層汗珠。
  「國公爺,卑職無能,請國公責罰!」
  「不是無能,是你手上的實力太弱。不敢和那些地頭蛇叫板!」
  理解萬歲,毛一鷺差點哭了出來。
  「國公爺一語道破天機,卑職雖然是封疆大吏,可是不過是區區三品官而已。如何同大學士。六部尚書對抗,哪怕是致仕的也不行。再說了南京還有六部,卑職頭上一堆婆婆。受氣的小媳婦兒難做啊!」
  毛一鷺說著說著,眼中竟然流出了傷心淚。
  作為應天巡撫,他調不動軍隊,因為南京有兵部尚書,他指揮不過地方官,因為地方官都聽大戶的,得罪了上頭,最多罷官,可是得罪了大戶,後半輩子就別想好過!
  「國公爺,有您給卑職撐腰,卑職自然誰都不怕,只是還請國公爺知己知彼,東南的大族不是輕易屈服的。他們硬的不行,就會來軟的,玩陰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您可千萬要心裡有數啊!」
  說白了毛一鷺還是不相信張恪有本事和東南大族掰手腕。何止毛一鷺,其他人也不看好張恪,畢竟除了太祖爺和成祖爺,歷代大明皇帝面對著東南士紳集團都束手無策。
  皇帝做不到的事情,張恪能做到嗎?
  其實在山東的時候,張恪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成功引爆了東林黨和閹黨的鬥爭,接下來雙方廝殺沒有兩三年時間,不會告一段落,趁著這個時間段,遼東正好能快速發展,成長為誰也撼動不了的參天大樹。
  可是魏忠賢派王體乾前來,張恪發現一個絕佳的時機擺在面前。大明財政之所以困頓,就是因為無法向肥的流油的工商業徵稅。
  不過徵稅就等於從別人身上割肉,難度之大,絕對超乎想像。
  眼下正好打著魏忠賢的旗號,把徵稅落實了。要罵就罵老魏,反正九千歲做得壞事夠多了,也不怕這一樁!
  至於張恪,正好躲在後面撈取暴利,把觸角伸到富庶的江南……
  願望是美好的,可是東南大族根深蒂固,勢力龐大,沒有十足的把握,和他們鬥,就算強如張恪,也會灰頭土臉。
  但是正所謂堡壘都是從內部破裂的,張恪手上不光有強大的義州兵,還有包士卿這樣的東南大家,而且半年多之前,遼東銀行開到了江南,銀元剛一推出就受到了熱捧。東南的商業發展是遼東的無數倍,幾乎每個人都垂涎銀元暴利。
  知己知彼,還有談判的籌碼,也有強悍的軍隊,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這就是張恪和東南大族叫陣的本錢!
  「毛中丞,拿著我的名帖去請東南各家,讓他們派代表到天妃宮赴宴。請來多少都無所謂,告訴他們,願意來可以商量稅賦的事情,要是不來,本爵立刻派兵前去徵稅,後果自負!」
  我看是你後果自負吧!
  毛一鷺不以為然地想到,可是張恪心意堅決,他哪敢反對,更何況要是讓那些大族丟了面子,也是好事情,他急匆匆前去安排了。
  ……
  蘇州府,包府。
  正廳之上,包有丁巍然端坐,左邊坐著四五個衣著華麗商人模樣的傢伙,在右手邊坐著包士卿,他剛從山東趕回來,一身風塵,不過氣勢不減,和對面的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絲毫不讓步。
  左邊第一位的胖大中年人冷笑道:「聽聞你們包家和張恪過從甚密,生意做得很大?」
  「沒錯!」包士卿坦然一笑:「高貴方。你們也想參加嗎,在下一定幫著引薦。國公爺向來寬宏大量,有錢一起賺,豈不是更好!」
  「呸!」
  高貴方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包公子,我們前來,就是把話說清楚,張恪殺了我們的人,和我們過不去。你們包家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和張恪一條道跑到黑。你們在江南的產業就別想維持!要麼就和我們站在一起,停止給劉家堡送糧食,送蔬菜,切斷供給,讓張恪撐不下去,乖乖滾回遼東!」
  高貴方是右都御史高攀龍的堂兄,代表著高家,其他幾個人有代表王家的,有代表葉家。還有代表徐家,全都一起開口了。
  「包公子,站在我們這邊,沒有你的虧吃。我們可以讓出一些絲綢份額,補足你們在遼東的損失。」
  包有丁一聽這話,偷眼看看包士卿。
  這兩年包家快速膨脹,包士卿當然是第一功臣。大事情都是他說了算。可是和東南大族鬧翻,那可是關係生死的大事,包有丁不能不慎重。
  「士卿。你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叔父,真要問我的意思?那就是吃誰的飯向著誰!」包士卿輕蔑地看著對方,笑道:「諸位,我高家壟斷了一半的呢絨貿易,每年獲利百萬兩。賺了錢,拿到日本換成黃金,再到江南出售,換成白銀。一年往返兩次,一百萬兩的利潤就變成二百萬兩,甚至三百萬兩!」
  吸……
  對面幾個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氣,知道包家很能撈錢,可是沒想到,竟然賺到了這個程度!根本不是做生意,是在搶錢啊!
  包士卿滿不在乎地說道:「羨慕嗎?別看你們買通了多少部堂高官,他們都幫不上忙!能賣點茶葉、絲綢,就覺著滿足了?你們就是坐井觀天的青蛙!」
  「你才是青蛙!」
  高貴方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包有丁說道:「包兄,你的侄子如此無禮,難道就不管管嗎?」
  包有丁臉沉了下來,嗔怪地說道:「士卿,這幾位都是貴客,不可慢待。」
  「叔父,恕侄子直言,他們根本就是喪門星!世道已經變了,海洋才是真正財富的來源,朝廷不懂,你們是不願意懂,可是事實早晚會面對你們。要是把握不住時機,誰也幫不了……」
  「閉嘴!」
  高貴方實在是受不了了,被一個小輩指著鼻子痛罵,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差點把他氣昏過去。
  「你們高家有種,咱們走著瞧!」
  「嘿嘿,小爺坐著看!」
  ……
  請帖送出去十天,天妃宮裡擺上了五桌上等魚翅宴,可是卻沒有一個客人前來。張恪坐在中間,左邊是沈青煙,右邊是方芸卿。
  兩個大美女不時偷眼看張恪,生怕這位國公爺氣得摔桌子。
  沈青煙是來江南採購藥材的,正好趕上張恪來了江南。她滿心火熱,前來看情郎,沒想到竟然碰上了這麼個時候。
  「俗話說將軍額前跑開馬,宰相肚裡能撐船。張大國公心胸寬闊,不會在乎的!」
  方芸卿笑靨如花,附和道:「沒錯,國公爺,他們不來是他們愚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臨近中午時分,巡撫毛一鷺,還有包士卿都來了,包士卿還帶了五六個中等商人,他們本來是上不得檯面的。可是大家族都不來,不得不拉來湊數。
  可是就算如此,所有人加起來,一桌都不滿。毛一鷺都覺得臉蛋火辣辣的,偷眼看去,發現張恪竟然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所有站崗守門的弟兄們,全都過來,坐下!這麼好的菜不能浪費了!」張恪端起酒杯,仰天大笑起來,眾人毛骨悚然,國公爺別是瘋了吧!
  「弟兄們,既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罰酒,大傢伙跟著我乾了這一杯!從蘇州開始,立刻查稅,誰敢阻攔,殺無赦!」
  國公一怒,殺人如麻,包士卿不由得替那幫人默哀了……


第430章 文明徵稅
  「魚翅以金針菜、肉絲燉爛常食,和顏色,解憂鬱,有益於人……」
  面前的魚翅宴又是請的江南最好廚子,色香味俱全,雖然義州兵的伙食好,可是多半都沒見過魚翅,聽國公爺發話,頓時甩開腮幫子,可著勁往嘴裡塞。沒有一會兒,滿桌的菜餚杯盤狼藉,連湯水都沒了。
  張恪忍不住笑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讓毛中丞見笑了。」
  「豈敢豈敢!」毛一鷺慌忙擺手,他是真想像這些士兵一樣,沒心沒肺的大吃一頓,哪怕撐死了,也是一個飽死鬼,好過活著受煎熬!
  「國公爺,容卑職說句心裡話吧,徵稅的事情牽連太大,萬萬不可莽撞!就拿蘇州來說,幾十萬的百姓,每天柴米油鹽醬醋茶,一點少不了,這些店舖背後都是江南的大族,他們若是把店舖都關了,百姓無衣無食,幾十萬人就要鬧起來,後果可比上次要猛烈得多。江南是朝廷財賦重地,每年要運輸幾百萬石的漕糧,要是漕運停了,京城百萬官民,還有宮裡,後果不堪設想啊!」
  毛一鷺說著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國公爺,您說卑職無能也好,沒骨頭也好,商稅萬萬不能隨便開徵,卑職求求您了!」
  毛一鷺的頭撞在花磚上,留下一片暗紅的印子。
  沈青煙看在眼裡,頓時小臉沉下來,衝著張恪說道:「國公爺,毛大人一片為民之心,不是說聽人勸吃飽飯嗎!奴家以為您就聽毛大人的吧,再磕頭怕是腦袋都磕壞了!」
  張恪歎口氣,伸手把毛一鷺拉了起來。
  「毛中丞,按理說我張恪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做官眼裡不能盯著東南。大明內憂外患,若是不能損有餘而補不足。只怕早晚天下大亂。到了那時候,東南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保護他們的武力,而北方什麼都沒有,只有搶奪的刀槍!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張恪說著抓起酒杯,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苦笑道:「本爵想請東南的大族過來,商討一番,得出兩全其美的辦法。誰知人家看不起本爵。也好,他們不來,那就按照我的方法辦!」
  毛一鷺心裡都罵瘋了,心說打人不打臉,東南這幫傢伙也太自大了,張恪是什麼人物,擊殺過老酋,連一國之君都不放在眼裡,還會在乎你們嗎!
  「國公爺。要不卑職再去和他們說說,這一次讓他們宴請國公爺,算是賠罪……」
  「不必!」張恪果斷擺手,冷笑道:「毛中丞。本爵知道分寸,你只管配合就是了!」
  張恪大步走到士兵們中間,厲聲說道:「弟兄們,都吃飽喝足了吧?抄傢伙。給我徵稅去!」
  ……
  太倉州隸屬蘇州府,緊鄰長江,紡織業發達。文風鼎盛,雖然不比蘇杭天堂一般的地方,也是少有的富庶之地。自從倭寇平定之後,這裡幾乎沒有經歷過戰亂。
  可是就在幾天之前,突然大家得到了一個消息,朝廷派遣了稅監,要來徵收商稅。
  而且有人煞有介事地說徵稅的都是錦衣衛、甚至有東廠的人,簡直就是青面獠牙,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老百姓對錦衣衛本就惶恐無比,又聽說蘇州城外擊斃了好幾百人,更是惶惶不可終日。普通的市民搜檢家底兒,去店舖搶購糧食物資,囤積在家裡,等到徵稅的來了,就躲著不出來。
  要真是查到家裡,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至於店舖,大多數都關門閉戶,不再經營,生怕厄運落到他們的頭上。
  外面是寒冬臘月,百姓的心裡比天還冷!
  一個中年婦人疾步匆匆,小跑著從街道上走來,到了一家雜貨鋪的前面。抬頭一看,頓時嚇得她變顏變色。
  「死老頭子,你不要命了!」婦人一步躥到男人的身後,拉住了他的胳膊。
  「當家的,沒看到啊,大街上所有店舖都關門了,你記著下板開門,就不怕朝廷的人找來?」
  男人皺著眉頭,一甩袖子,冷笑道:「找來就找來,有什麼罪我頂著!老婆子,兒子都病了七天了,買藥看病,花錢像是流水,咱要是再不開門,一家人都要和西北風!」
  婦人絲毫不退,冷笑道:「喝就喝,反正不能找死!看病的錢沒有,把我的嫁妝都賣了,當家的,聽我的,撐過這幾天吧!」
  男人被說得動了心,唉聲歎氣,就要往裡面走。
  「慢!您是這家掌櫃的吧?」
  兩口子彷彿中了定身術,回頭一看,只見來了十幾個人,有的穿著皂隸的衣服,有的穿著奇怪的草綠色衣服,手裡拿著火銃,上面還按著刺刀!
  雖然不認識呢絨軍服,可是兩口子都知道是官府的人來了!
  「這算是完了!」
  婦人軟軟倒了下去。
  「哎呀,老婆子,快醒醒啊!」
  孫嘉聞摸摸鼻子,尷尬的抽抽鼻子:老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至於嚇成這樣嗎?
  「掌櫃的,你的夫人沒事吧?」
  「沒,沒!」
  「那就好!」孫嘉聞笑道:「你就不讓我進去看看!」
  「啊!」
  掌櫃的嚇得急忙爬起來,惶恐地說道:「小的無知,怠慢了官爺,恕罪恕罪!」
  兩口子戰戰兢兢,請孫嘉聞進去,孫嘉聞帶著兩個人到了鋪子之中。雜貨鋪只有三間門臉,有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還有果脯蜜餞,針頭線腦一類的東西。
  孫嘉聞看了看身後的兩個人,嘀咕幾句,笑著到了掌櫃的面前。
  「我們估算了一下,一年少說能買三百兩銀子吧?按照百分之五徵稅,要交十五兩銀子稅金。」
  掌櫃的一聽,輪到他天旋地轉,撲通摔在地上。
  他的媳婦顧不上當家的,跪在地上嚎咷痛哭。
  「軍爺開恩啊,軍爺留條活路吧!小店薄利經營,一年到頭都剩不下幾兩銀子,偏偏小兒又臥病在床,實在是拿不出一兩銀子,高抬貴手,饒過我們吧!」
  「那可不成!」孫嘉聞笑道:「人生有兩件事逃不掉,一個是死亡,一個是納稅!拿去,這是稅單!」
  掌櫃的悠悠轉醒,接過稅單,就彷彿拿到了地雷一樣,渾身哆嗦。
  「軍爺,小的拿不出銀子,您看鋪子裡什麼好,您就拿走吧!」
  兩口子抱頭痛哭,孫嘉聞看看這些東西,心中苦笑:「我要這些東西幹什麼!」
  「你們先起來,還有件東西給你們,這是知州府衙典吏許坤和書辦,班頭,還有里長等人的干股,加起來差不多有七成了!」
  孫嘉聞忍不住歎道:「賺錢不易,大頭兒都給了這幫蛀蟲,能不窮嗎!從此之後,你們只管交稅,其餘的剋扣都沒了!」


第431章 開門大吉
  張恪手裡拿著一摞卷宗,草草翻了翻,推到毛一鷺的面前。
  「毛中丞,我朝商稅低得令人髮指,朝廷每年能拿到的不過幾十萬兩,幾乎不徵稅,可是商人,尤其是小商人,他們過得可好?」
  毛一鷺不是傻瓜,要是過得好就沒人鬧事了。
  「國公爺,地方盤剝剋扣,胥吏上下其手,只要有點權力,就能從老百姓身上挖一塊肉下來。再加上苛捐雜稅,負擔一點不輕。」
  「沒錯!」張恪沉著臉說道:「一個雜貨鋪子,一年賣出三百兩,可獲利五十兩銀子,足夠一個三口之家舒舒服服過日子,甚至供養孩子讀書也沒有問題。可是呢,從縣丞,典吏,到三班六房,還有里長巡檢司,層層都要打點,送去幹股,孝敬銀子。每年利潤的七成都落到這幫人手裡,至於商戶,能賺的不過十五兩銀子!」
  十五兩放在北方或許還能維持一家的生計,可是在江南只怕一年之中,要有大半年喝稀的,趕上家裡頭有人生病,只能舉債度日。
  「毛中丞,胥吏盤剝無度,把本該屬於朝廷的稅收都給拿走了,眼看著民力凋敝,朝廷困頓,是在該死!」
  毛一鷺默默無聲,他本來擔心張恪會直接搶奪,用暴力逼稅,如此一來江南就徹底亂套了。
  可是真正開徵之後,毛一鷺才傻了眼,欲取之必先予之,張恪竟然先從官府下手,把胥吏佔有的干股份子錢全都清理出來,交還中小商戶。對一些經營困難的,張恪還特准只報稅而不徵收,寬限三年,讓大家休養生息,從胥吏的壓搾之中緩口氣。
  這手實在是太厲害了。粗略一算,除了那些不法商舖,普通百姓非但沒有增加負擔,還減輕了。
  聽起來就像天下奇聞,可是偏偏就在張恪手裡做到了!
  不過毛一鷺卻絲毫沒有歡喜,臉上彷彿吃了一輩子苦瓜,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國公爺,下官以為,以為,您還是收手吧!」
  「絕對!」張恪冷笑道:「百姓得利。朝廷開闢財源,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為什麼要收手,沒有道理嗎?」
  「唉,國公爺,您就別跟卑職裝糊塗了,您的辦法是好,可是把胥吏全都得罪了。他們貪婪,粗鄙。缺德帶冒煙,可是您老別忘了,衙門的公事還要他們來辦。這些天就有一大幫人找到了下官府邸,他們都說再這麼下去。就告老回家了。下官都快成了光桿巡撫了!」
  毛一鷺哭訴道:「下官說幾句不在行的話,從國初太祖爺立下的規矩,輕徭薄賦,一個縣只有縣令。縣城,主簿三個正兒八經的官,可是偌大一個縣。不是三個人能管的,所以有了三班六房,在三班六房之外,還有大量的師爺幫辦,這些人總要吃喝吧,朝廷不給俸祿,就只能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入股店舖,賺點外快,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是把財路斷了,您讓我拿什麼養活這幫人啊?」
  聽著毛一鷺絮絮叨叨地說著,張恪輕蔑一笑:「毛中丞,你是捧著金飯碗要飯,開徵商稅之後,你手上的錢多了,難道還不夠俸祿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毛一鷺突然瞪大了眼睛,對啊,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其實不是毛一鷺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眾所周知,朱元璋稱得起是勤政愛民,只可惜他老人家出身貧寒,偏偏又討厭讀書人,在設計帝國制度,尤其是經濟制度的時候,完全按照農民的視角蠻幹!
  他受夠顛沛流離之苦,就規定各種戶籍,讓百姓世世代代延續下去;他痛恨胥吏,就規定糧長制度,讓大戶收糧,上繳兩京;他覺得收上來稅,再發下去是脫褲子放屁,所以就允許各省留住自己的,然後在上繳國庫,造成龐大帝國每年歲入幾百萬兩的笑話……
  說到底朱元璋就是不懂宏觀調控的道理,收上去的稅不只是財富,更是一種權力!在人事上,同樣如此,小吏在上面的眼裡不過是芝麻綠豆,可是在百姓眼裡,那就是天!
  他們手上握著權力,偏偏朝廷的俸祿微乎其微,吃不飽的惡犬肯定會咬人。給主人帶來的麻煩只會更大。
  一言以蔽之,朱元璋犯了掩耳盜鈴的錯誤,他放棄了一些政府的職能,而這些職能又不會消失,只能以另一種更無序,更高昂的代價落到百姓頭上,到頭來,百姓付出更多……
  本來是基本常識,可是在祖制大於天的時代,儒家的文官集團根本不允許任何改變,只能任由事情惡化下去。
  張恪選擇這個時候出手,正是看到了魏忠賢和東林黨相互廝殺,根本無暇他顧。正好趁著這個時候,用強力砸開腐朽的牢籠,重建全新的秩序!
  正所謂打鐵還要自身硬,他第一刀看似砍向商人,實則是砍到了胥吏,看到了官僚體系的末梢神經。
  「國公爺,其實小吏的活兒不好幹,有的要能寫會算,有的還要出生入死,和地頭蛇打交道。就算手上有了銀子,一時也找不齊。」
  「不要急嘛!」張恪笑道:「人才就在眼前,捉人拿人,巡邏治安,我從軍中給你調人,他們可都是從戰場爬出來的,比起衙門裡的軟腳蝦強一萬倍!至於寫寫算算,更是容易,縣學府學有那麼多書生,地方上還有老童生。他們很多人都讀了半輩子書,心血都熬干了,卻考不到功名。若是聽說能到衙門做事,當一個小吏,我看會有很多人爭搶的。」
  「真是這麼回事啊!」
  毛一鷺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急忙拱手說道:「國公爺,下官算是看明白了,您都把事情算計好了,不愧是我大明第一名將,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雖孫武諸葛不及也……」
  「行了!」張恪打斷了毛一鷺肉麻的恭維,問道:「毛中丞,你看這個方案還有什麼漏洞沒有?」
  毛一鷺急忙沉思,說道:「國公爺,還真有一個,就是新招募上來的人不熟悉情況,怕是影響大事。」
  「呵呵呵,這有何難!其實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原本的那些胥吏就會乖乖投降。不管怎麼說,在官府做事,總歸是體面的。不過是砍了一些財路而已,他們還有發財的路子,哪能放棄!」
  從張恪軍營出來,毛一鷺只覺得渾身骨頭都輕了二兩!
  難怪平遼公總在戰場上打勝仗,把建奴打得屁股尿流,這本事就是高明。
  張恪還不知道自己多了一個鐵桿粉絲,一個月的時間轉瞬過去,徵稅行動在太倉取得空前的成功。
  從最初的不理解,到漸漸接受,到了最後,甚至有商號主動前來納稅。只要如數繳納稅銀,就可以獲得納稅憑證。這玩意只要掛在門前,胥吏就不敢鬧事,苛捐雜稅也都沒有了。在街上巡邏的官差還特別照顧納稅大戶,遇到流氓地痞鬧事,他們就會出手幫忙。
  做生意都是精明透頂的人物,以往上上下下都要打點,甚至江湖幫會都不能差了。仔細一算,耗費竟然比起正常交稅多得太多了。
  誰又不是天生的賤種,自然樂得向朝廷納稅,而且張恪又果斷出手,取消了大量稅卡,只要交一次稅,其他麻煩都幫著掃蕩乾淨。不光是降低了耗費,還提高了效率,商戶們拍手稱快。
  只是還有一個擔憂,那就是不知道義州兵會不會繼續留下來,要是他們走了,原本官府的那幫人會不會捲土重來……
  太倉的徵稅結束,毛一鷺徵用了知州衙門,又從包士卿手裡借來二十個算賬先生,再有州學裡找來幾個懂算學的書生,大家一起計算賬目。
  算盤聲辟里啪啦,響個不停,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計劃看起來不錯,可是真正實施又會如何,誰心裡也沒底兒。尤其是毛一鷺,搞砸了,張恪大不了拍拍屁股回遼東,人家還是國公爺。自己可就麻煩了,只怕烏紗帽都要丟了。
  「中丞大人,結果算出來了。」
  「多少?」
  包士卿翻了翻清單,笑道:「恭喜大人,應收稅款是五萬三千二百兩,扣除減免的,實收是一萬八千兩。一個月徵稅的人工話費是一千三百兩左右。也就是說,小小的太倉州,就貢獻了一萬六千多兩!」
  「天啊!」
  毛一鷺搶過來,仔細看著,別看實收數額不多,可是過了三年,減免的全都徵收,就是五萬多兩,比起中原的一個府都要多!
  「中丞,這裡面有的是按照季度收的,如果換算成年份,太倉一年的稅銀在十萬兩以上!」
  「多少!」
  毛一鷺徹底瘋了,光是太倉州就這麼多,還有常熟、昆山、嘉定、崇明,以及更肥的蘇州,推而廣之,整個南直隸又是多少個蘇州府!商稅一項,輕鬆突破百萬兩!
  皇帝和魏公公為了弄銀子,眼珠子都紅了。要真是能做成這件事,就等著步步高陞吧。
  「中丞大人,我算了一下。」包士卿笑道:「太倉只是小打小鬧,蘇州等地絲綢作坊遍地,一座千張織機的作坊,就頂得上一個太倉州了!」
  「那還等什麼!」毛一鷺的聲音都變了,急吼吼喊道:「走,跟著本官去蘇州搶,額不,是徵稅!」


第432章 反撲
  天啟四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從京城到江南,魏忠賢一手導演的清理東林黨行動高潮迭起。許多東林黨的老冤家老對頭紛紛投靠九千歲的麾下,以萬分的熱情投入清除邪黨的戰役之中。
  除了擺在明面上的東林干將之外,還要把隱藏的東林黨都揪出來。為此紛紛炮製黑名單,以便精確打擊。
  內閣首輔顧秉謙和新進大學士施鳳來、黃立極擬定一份《縉紳便覽》,其中將葉向高、趙南星、高攀龍、楊漣、左光斗、顧大章、鄒元標等一百多人列為邪黨。同時將和東林黨作戰過的賈繼春、霍維華、徐大化等人六十多人列為正人,建議重用。
  崔呈秀也沒有閒著,他搞出了兩本:一本是《同志錄》,收錄東林成員,一本是《天鑒錄》,記錄反對東林黨的成員。
  在眾多著作當中,最精彩,最傳神,流傳最廣的就是王紹徽編寫的《點將錄》,將東林黨的成員按照水滸一百零八將,一一對應,讓人讀之,忍不住拍案叫絕。
  不過在眾多名冊當中,無一例外都十分識相地沒有把平遼公張恪列入其中。
  不光是張恪,包括通政使洪敷教,兵部左侍郎兼右都御史、薊遼總督王化貞,左僉都御史黃子喬,戶部主事鄧文通等人,既沒有列入東林黨,也沒有列入反對東林黨之中。
  儼然自成一系,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明眼人看得清楚,遼黨已經誕生了!
  除了上述人員之外,內閣次輔魏廣微,左都御史崔呈秀也和遼黨過從甚密,這幾位加起來,份量驚人,成了朝廷除了東林和閹黨之外的另一個山頭。
  空前的政潮之中。人人自危,不少無門無派的官員都投靠到了遼黨的大旗之下,尋求庇護。
  作為張恪的老師,遼黨的靈魂人物,洪敷教也不客氣,善門大開,廣攬人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不到三個月時間,陸續有十幾位官員歸屬遼黨門下。
  而更多的人還在觀望之中。他們看得不是京城,而是江南!
  徵收商稅是何其艱難的事情,要是張恪真能辦成了,就足以證明他的手腕和實力,到那個時候,只怕會有更多的官員加入遼黨之中……
  京城上下都在關注著,屏息凝視等待著,上一次太監李實就搞出了蘇州變亂,這一次張恪動作更大。只怕後果會更嚴重,一場好戲就在眼前。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好戲遲遲沒有上演,反倒是徵稅大計在快速進行著。
  「諸位。你們都是縣丞,主簿,還有六方的書吏,平時在地面上都是說了算的。享受著百姓的孝敬,悠遊自在。朝廷的正印官員沒幾年就要調走,你們卻巋然不動。甚至能把位置傳給子孫後人,與土皇帝一般不二,本爵說的可對啊?」
  「卑職們不敢!」
  黑壓壓的四五百人全都跪在了張恪面前,這裡面有蘇州府衙的,也有長州和吳縣的,作為上等府,又是天堂一般的地方,蘇州一府在籍不在籍的官吏加起來比起尋常的五六個府還多。
  這幫平時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的官老爺全都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在兩旁都是手握火銃的士兵,濃烈的殺氣讓他們幾乎窒息。
  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在那個人的一念之間,心臟不停地,上了年歲的癱軟在地,彷彿置身地獄一般。
  「本爵也是有家室的人,朝廷給點那點俸祿實在可憐。就拿毛中丞來說,只怕一年只有一百兩銀子吧?」
  毛一鷺苦笑著點點頭:「回國公爺,是九十六兩,還有其餘食鹽糧食,按理說夠一家人吃喝。只是巡撫衙門每天事情眾多,下官一個人累死也做不來,因此少不得要僱傭師爺書吏,一個不夠,兩個不夠,甚至要十個八個。說句慚愧的話,靠著朝廷的俸祿只怕要喝西北風!」
  張恪深以為然,笑道:「大傢伙聽見沒有,今天咱們開誠佈公,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你們盤剝商民百姓,情有可原,可是罪在不赦!」
  「啊!」
  在場頓時癱了好幾位,剛剛還心存僥倖呢,怎麼這麼快就變臉了?
  「大家也不要太過擔心,除了罪行纍纍,臭名昭著的,本爵要按規矩處置。其餘還准許你們回到衙門,俸祿增加三倍,做得好還有津貼,保證夠你們體面的生活。不過……」
  張恪把聲音拉長,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你們以往吃拿卡要這些事情就別想做了,本爵會在各級衙門設置督查司,接到百姓舉報,立刻擒拿,貪墨超過百兩,或是搶男霸女,有人命官司,一律從重從嚴處置,絕不姑息!」
  打了一個巴掌,又給了甜棗。
  三倍俸祿,外加津貼,對那些貪墨無度的傢伙是有些少,可是對相對清廉的胥吏來說,收入提升一大塊,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拿錢,大傢伙頓時覺得這位平遼公也不是面目可憎了!
  看著這幫人面面相覷,不停的思量,張恪和毛一鷺交換一下眼神,毛一鷺站了出來。
  「國公爺是體恤下屬的,不然如何能讓十萬大軍甘心效死!從今天開始,分出一百個徵稅小組,每組官兵五十人,賬房先生三位,府學生員一位,胥吏三至五位。你們務必要通力配合,該是朝廷的稅收,一文錢也不能少,該是商戶的,一文錢不能多!」
  「都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
  「再大聲點!」
  「明白了!」
  ……
  蘇州的徵稅行動快速展開,一家家的排查,誰也跑不掉。先是從外圍小店,漸漸就指向了核心的絲織大戶。
  一座不起眼的園林花廳,十幾個衣著華麗滿臉紅光的人物坐在一起。
  第一位的就是曾經見過包士卿的高貴方,其他人都是江南各大家族的代表,十幾個人裡面,誰背後的家族都是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家產,控制著幾十萬畝的田產,沒有如此實力,根本坐不上檯面。
  高貴方首先站了起來,沒等說話,先是苦笑。
  「大傢伙想必都清楚,張恪和毛一鷺的爪牙已經大肆徵稅。只是那些尋常的小店舖不過十幾兩銀子的稅而已,和芝麻差不多。可是咱們手上的絲織作坊,還有長江裡面的船隊,最起碼都是十萬兩銀子以上!大傢伙願意看著血汗錢落到張恪的手裡嗎?」
  「不願意!」徐家的代表第一個跳了起來。
  「諸公,我看乾脆就像上次一樣,發動幾萬百姓,把張恪趕出蘇州,讓他看看什麼叫做民意不可違!」


第433章 絕戶計
  聽到了徐中良的話,高貴方鄙夷地看了一眼,冷笑道:「徐兄,你忘了蘇州城外的鮮血嗎?和張恪硬碰硬,有多少腦袋夠殺的?」
  徐中良被問得臉紅脖子粗,大聲說道:「殺!就讓他殺!蘇州可不是遼東,他真敢殺一個血流成河,光是士林清議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了!」
  高貴方更加不屑,徐家果然淡出官場太長時間,竟然還弄不清楚朝廷風向。
  「眼下魏閹大肆迫害東林君子,這種時候發動士林清議,只會讓朝廷歸結為黨爭,那時候不但一點效果沒有,相反,還會激怒朝廷,帶來更大的災禍。」
  在場眾人頻頻點頭,徐中良耷拉著腦袋,無話可說。
  大傢伙面面相覷,思前想後,原本他們手上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輿論,製造所謂的士林清議,別管背景多強悍,只要不停的潑髒水,早晚會眾口鑠金!
  再有就是作為地頭蛇,地方的胥吏官員,甚至是軍隊都聽他們的。誰敢侵犯大族的利益,這些人就會罷工,來個非暴力不合作。任憑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徒呼奈何。
  可是如今,他們卻猛然發現,兩個法寶都失效了。
  閹黨和東林黨開戰之際,已經沒有了是非對錯,只有敵我。貿然發動輿論攻擊,不但傷不到張恪,還會引火燒身。
  至於地方不合作,還沒有發動,就被張恪破功了!
  他手上有軍隊,不怕衙役罷工,包家有數量足夠的賬房先生,也不怕書吏歇業。另外各級學堂私塾之中,有大批的寒門士子,他們苦讀書而沒有出路。
  一聽說能進官府工作,全都削尖了腦袋。根本不是大家族能夠控制的。
  張恪比起大明官員最大的優勢在於擅長把各種勢力捏合在一起,成就自己的強大。針對東南徵稅也是如此,在他巧妙安排之下,把大族手上的牌廢了七七八八。
  就像是一群砧板上的魚,就等著挨宰吧!
  「我明白了!」
  葉永鑫一拍大腿,豁然站起。他是前首輔葉向高的侄孫,葉家的根基在福建,光是葉永鑫手裡就有三個船隊,江浙的絲綢細布通過他的手上,運到南洋售賣。在場的各家都要買他的賬。
  「葉公子。什麼事至於一驚一乍的!」
  葉永鑫苦笑著搖搖頭:「以往我總把張恪當成一勇之夫,可是如今才看明白,果然是名將,出手高明啊?」
  「怎麼個高明法?」有人問到。
  「諸位想想,按照常理,收稅應該從大戶開始,一來是能收上來的銀子多,二來是大戶都低頭了,其他人就沒膽子拒絕。可是張恪呢。他反其道而行之,先從中小商戶開始,連油鹽店,雜貨鋪子都不放過。」
  徐中良冷笑道:「有什麼奇怪的。那是他欺軟怕硬!」
  葉永鑫將手裡的灑金小扇晃了晃,搖頭說道:「堂堂平遼公能怕我們什麼啊!他這是釜底抽薪,我打聽過了,張恪雖然名為收稅。可是把胥吏手裡的干股都還給商戶,又削減苛捐雜稅,算起來普通商戶不但沒有賠錢。還有賺頭!」
  葉永鑫仰天長歎:「欲取先予,這一手漂亮啊!中小商戶勢必對張恪感恩戴德,根本不會和咱們一條心。沒有這幫人的支持,就算像聚齊幾萬百姓,去和張恪硬拚,也是萬萬不可能!而且他還能借此揚名,誰和他作對,反而會落下罵名。」
  在場十幾個人都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們紛紛點頭。
  可越是如此,就越覺得害怕。張恪這傢伙已經悄然布下了一張大網,只等大魚上鉤呢!很不幸,在座的諸位就是人家盯上的魚。
  坐在最後位置的是王家的總賬房朱煥,他一副吃了苦瓜的德行,偷偷抬起頭。
  「諸位,要不咱們就老實納稅吧?」
  「你說什麼?」所有人的目光像是刀子,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呸呸,算我放屁行吧!」朱煥低下了頭。
  「哼,你以為投降認輸,張恪就能放過咱們?到了嘴邊的肉,還能不吃,你的主意簡直臭不可聞。」
  眾人一頓數落,可是還拿不出主意,最後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了高貴方的身上。
  「高公,你拿個主意吧,大傢伙到底該怎麼辦?」
  「是啊是啊,只要方法好,我們都聽您的!」
  高貴方看了看在場的眾人,得意地一笑。
  「張恪雖然精明強悍,可是他終究是個領兵的,不懂經營上的奧妙。咱們硬拚不行,軟語哀求,花錢買通更不行。那就只能來一個絕戶計!」
  「絕戶計?這要怎麼辦?」葉永鑫驚奇地問道。
  高貴方笑道:「蘇州有幾十萬的百姓,張恪手上的軍隊也有成千上萬,他們都要吃糧食,都要穿衣服,倘若是柴米油鹽都沒了,張恪還能撐得下去嗎?我們該給這個武夫上一課,讓他見識一下銀子的力量!」
  ……
  方崇文是蘇州府學書生,在十七歲的時候中了秀才,有神童之稱,本以為在鄉試能一舉中舉人,轉過年進京趕考,蟾宮折桂,從此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可是在參加鄉試之前,有同學找到了方崇文,建議他去東林書院學習兩個月,聽那裡的大儒講解,增進學識,砥礪文章。
  聽得方崇文很動心,可是他的家中窮困,拿不出銀子,就婉拒了同學的邀請。他的同學委婉地告訴他:不去東林書院拜碼頭,恐怕考不上舉人。
  當時他嗤之以鼻,鄉試考的是學問,自己苦讀這麼多年,真金不怕火煉,用得著投機取巧嗎!
  事實給了這個高傲的書生當頭一棒,他果然鄉試落榜,而學問遠遠不如自己的同窗竟然被低低取中,成了舉人老爺!
  方崇文簡直要瘋了,他費盡心力,終於打聽到了原因。朝廷派遣的鄉試主考是東林中人。提學大人也是東林書院出身。
  雖然不用玩什麼洩露考題的下作行徑,只要選取符合東林口味,依循東林主張的文章即可。
  十年苦讀,竟然不如去東林進修兩個月,方崇文簡直覺得世界都崩塌了。篤信的聖人之道頃刻崩塌了。
  那些滿口家國天下,為蒼生請命的鴻儒竟然是如此嘴臉,把朝廷掄才大典當成他們擴充實力,培養後輩人才的工具!
  方崇文從此恨東林入骨,聽聞朝廷要招收識文斷字的書生,協助徵稅。他第一時間就報名了。
  東林不是反對稅監,反對徵稅嗎?老子就去徵稅,就和你們對著幹!
  從開始徵稅以來,方崇文算學精通,腦子靈活,一個人頂得上三個人。由於表現突出,被提拔作為西城稅監,負責徵收來往貨物的商稅。
  「站住!」
  他起身走到城門口,攔住了一支車隊。十幾架馬車裝的慢慢的,車輪陷入黃土之中。
  「上面都是什麼?」
  「回稟官爺,是粳米?」
  「哦,要運到哪裡?」
  「城外的碼頭。要運到山東。」
  方崇文每問一句,對方都對答如流,士兵們查驗一番,果然都是糧食。
  「嗯。糧食的運輸稅是值百抽一,交五兩銀子吧。」
  車隊的管事老老實實把銀子交了,方崇文把填好的稅單交給他。蓋上了專用的印章。
  「拿好了,有了這個,在蘇州境內,沒有人可以再徵稅了。」
  「是是是,多謝官爺!」
  車隊晃晃悠悠出了城門,方崇文遠遠望著,突然眉頭皺起。平日裡看到的都是向城中運糧的,可是今天怎麼都是從城裡向外運的。
  方崇文疑惑不解,坐在了棚子下面,喝著茶水,不停思索。
  「方相公,老陳回來了。」
  一個老吏笑嘻嘻坐在了他的對面,拿過茶碗,倒了一碗。
  兩個人喝著,方崇文突然問道:「老陳,你不是去買糧嗎?怎麼去了這麼久?」
  「唉,也不知道怎麼搞得!」老陳歎口氣:「城裡的糧行往常都是滿滿的,可是今天竟然空了,我連跑了三家,才買到了一石糧。以往沒錢買糧食,現在有了錢,又買不到了,真是新鮮啊!」
  老陳感歎著,方崇文眉頭皺成了疙瘩兒,怎麼會城裡缺糧,還有人往城外運呢,他們究竟是糊塗了,還是別有所圖!
  啪!
  「哎呦,方相公,你怎麼嚇唬人啊?」
  方崇文歉意地說道:「對不住了,老陳,你在這裡盯著,我要去見中丞大人!」
  說完之後,方崇文頭也不回,一溜煙兒跑到了毛一鷺臨時下榻的官邸。
  正巧張恪從劉家堡帶著五千士兵趕來,給毛一鷺壓場撐腰!
  「國公爺,明天開始,就要去各大作坊徵收稅款了,光是蘇州城中,千張織機以上的大戶就有十來家,其餘幾十張上百張的更是不計其數,少說有一百萬兩啊!」
  毛一鷺笑著說道:「有國公爺坐鎮,下官就等著數銀子吧!」
  「呵呵,未必啊!」張恪笑道:「毛中丞,你不覺得那些大戶都太安靜了嗎?」
  毛一鷺笑道:「他們還能怎麼折騰?京裡面魏公公殺了不少人了,他們要是不怕死,都當成東林一黨給滅了,能不老實嗎?」
  張恪不以為然,笑道:「等等吧,大戲剛剛開……」
  「國公爺,有人求見!」孫嘉聞急匆匆進來報信。
  「讓他進來吧!」
  方崇文站在門口,撣撣衣服,平復一下躁動的心緒,邁步走了進來。
  「下官西城稅監方崇文拜見國公爺,拜見中丞大人!」
  「你有什麼要事?」
  「啟稟中丞大人,下官發現城中糧食被大量運出,各個糧行已經出現缺糧的情況!」方崇文頓了一頓,嚴肅說道:「卑職懷疑這是有人故意為之!為的是擾亂蘇州城!」


第434章 大恐慌
  華燈初上,蘇州知府衙門,張恪和毛一鷺相對而坐,兩個人面色嚴峻,靜靜等待著。
  「國公爺,卑職回來了。」
  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三個人,最前面的是唐光,後面跟著孫嘉聞和方崇文,他們額頭滿是汗水,氣喘吁吁。
  「唐大人,情況怎麼樣?」
  「很不好!」唐光搖頭苦笑道:「國公爺,毛中丞,先容我喝口水。」
  說話間,唐光拿起水壺,仰脖就灌。喝飽了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哎,國公爺,怕是有大麻煩了!」
  張恪面色如常,微笑道:「這些年咱們遇到的麻煩還少嗎,你們只管說就是了,有什麼事情我擔著!」
  張恪的淡定從容瞬間就讓大傢伙有了信心,當家人就是要扛事的。
  「國公爺,我們幾個走遍了全城的大小糧行,聽一些掌櫃的說,最近城外的糧價高,有不少人跑來大量的買糧,幾百石,上千石的買。」
  「胡說八道!」毛一鷺一拍桌子,冷笑道:「騙鬼呢,什麼時候鄉下的糧價能比城裡貴?」
  「毛中丞,我們也問了,掌櫃的都說不清楚,人家做生意的,只要出得價錢高,他們就賣了!」
  「哼,這幫做生意的都是見利忘義,對了,那城中有多少存糧?糧行的貨充裕嗎?」
  方崇文苦笑著搖搖頭:「中丞,那幫掌櫃的說河運不便,糧食沒有來得及補充。現在城中五成的糧行都缺貨了,剩下的也不過能撐三五天!」
  「三五天!」
  毛一鷺嚇得站了起來,驚惶地問道:「難道三五天之後,城中就買不到糧食了?」
  「毛中丞,您太樂觀了,是眼下就沒有糧食了!」方崇文解釋道:「糧行缺貨的消息已經傳出去。百姓們都跑去搶購糧食。眼下人員還少,怕是明天白天,真正搶購潮才會出現,城中的糧行可能撐不到半天!」
  「我的天啊!」
  毛一鷺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蘇州城中有四十多萬人丁,加上外來的客商工匠,沒有戶籍的黑戶,只怕有五六十萬人。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幾十萬人要是知道糧行沒有糧食,他們會幹什麼。用腳趾頭都能想的出來!
  只怕明天蘇州城就要一片大亂,相比起來,周順昌掀起的浪潮只是毛毛雨,明天之後,才是真正的滔天巨浪!一個搞不好,他這個巡撫就要被徹底淹沒,甚至屍骨無存!
  「怎麼會,怎麼會啊!蘇州是江南的魚米之鄉,怎麼可能沒有糧食。怎麼會這樣?」
  「毛中丞!」
  張恪低呼一聲,毛一鷺總算清醒過來,直勾勾盯著張恪。
  「你還不明白嗎,這是那些大戶出招了!要是我預料的沒錯。他們把城中糧食買空了,偷偷運到城外!沒了糧食,蘇州就是一個死地。他們這是用幾十萬人的生死,當做射向我們的利箭。用心歹毒,罪不容誅!」
  張恪早就知道大戶們不會甘心,可是他也盤算過。自己手握著軍隊,還掌控了衙門,正所謂民不與官鬥,這些大戶最後還是會向自己低頭的,到時候自己再給他們點甜棗,東南也就算是收服了。
  可是萬萬想不到,這些大戶竟然直接玩起了經濟戰,從糧食下手,簡直可以說用心險惡,十足的一條絕戶計!
  「國公爺,卑職以為沒什麼了不起的,在山東的時候,孔家不也是囤積居奇,老百姓買不到糧食嗎!卑職這就帶著人馬,去查抄各個大族,把糧食掏出來!」孫嘉聞大聲說道。
  毛一鷺眼前一亮,急忙說道:「好,孫千總,你這就去……」
  「慢!」張恪直接揮手,攔住了他。
  「蘇州和山東不一樣,那些大戶向城外運糧食都交了稅金,又豈會在家裡囤積糧食!他們也不是為了一點銀子,而是用咱們的規矩,拿蘇州幾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和咱們對賭!」
  一想到數十萬人沒有糧吃的情況,張恪頓時頭疼欲裂。
  毛一鷺咬著槽牙說道:「國公爺,咱們拼了吧!我這就帶著人,去查抄各家財產,把他們都抓起來,看看他們還敢不敢興風作浪!」
  張恪仰望著雪白的天棚,苦笑道:「沒用的,大戶出手為的是破壞徵收商稅的事情。而我們徵稅的根本就是信用,就是規矩!只有百姓相信我們能廢掉苛捐雜稅,相信我們能保證商業秩序,他們才會把稅交上來!眼下大戶們所作所為,明面上都是合法的,我們來硬的,就算能解決蘇州危機,徵收商稅的大業也會徹底失敗。毛中丞,天底下有多少人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呢!」
  張恪最後一句話,就像是刀子,戳子毛一鷺的心頭。
  沒錯,徵收商稅是和天下的士紳官吏作對!之所以能推行下去,一來是魏忠賢和東林苦鬥,二來是張恪的巨大威望,壓制得宵小不敢動手。
  若是他們退了,敗了,所有的力量都會跳出來!就像是一群聞到了血腥的惡狼,瘋狂落井下石,從精神到肉體,瘋狂的抹黑摧殘。
  就算是張恪頭上一堆光環,也未必擋得住。更別說毛一鷺之流,本就劣跡斑斑的傢伙了。
  「毛中丞,為今之計,關鍵就是調集糧食,只要保證供應,就能把大戶打下去,你馬上清點蘇州的長平倉,另外向鄰近州縣,還有南京的六部,各地商賈大戶,調集購買糧食,越多越好。」
  毛一鷺慌忙點頭,轉身就走。
  打發走了毛一鷺,屋子裡的氣氛一點沒有緩和,張恪在地上轉了幾圈,繼續說道:「東南大戶既然敢在糧食上做文章,他們肯定算計了各種情況,讓毛一鷺籌糧聊勝於無啊!」
  「那,那該怎麼辦?」孫嘉聞惶急地問道。
  張恪沉默半晌,沒有出聲。
  眼前的情況說穿了就是「既得利益集團」的報復,往上推兩百年,大明朝開國,再往上推兩千年,從秦漢以來。士紳集團就是龐大帝國的基石,掌握著最充沛的資源,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
  張恪以往也想過,可是他以為憑著手上的力量,足以和這幫人周旋,可是真正開戰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孤單!空有成千上萬的強兵,而沒處使用!堂堂平遼公,能用的人也不過是眼前的幾個小蝦米!
  可是他有退路嗎!一旦退了,不光要失去江南,甚至會失去山東,失去發展壯大的最好時機。
  「既然要戰,就拚個你死我活!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界誰怕誰!」
  孫嘉聞和方崇文互相看了一眼:好霸氣的話語,果然是名將風采!他們竟然鬆了一口氣。
  「聽我的命令,孫嘉聞立刻安排士兵,守衛各個糧行商舖,不要干擾正常買賣,但是大量惡意購買,囤積居奇的,絕不放過!」
  「是!」
  張恪又看看方崇文,說道:「你跟著本爵到書房,給我連夜起草幾道命令!」
  「是!」
  ……
  天還沒有亮,瑟瑟寒風之中,糧行門前已經排成了長龍,足足佔了半個街道。男男女女,手裡拿著袋子,不時交頭接耳。
  「老哥,你說糧行真的沒糧了?」
  「那還用說,我昨天親眼看到的,掌櫃的還說,這兩天就要漲價,不趕快買點糧食,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正在說話之間,糧行的木板卸下來,大門剛剛開了一條縫,人沒有出來,先掛出一張木牌。
  「粳米三兩一錢一石,面二兩四錢!」
  大傢伙不由自主的念出來,一個個臉都綠了,前天還二兩五,轉眼長了半兩,還讓不讓人活啊!
  掌櫃的從裡面擠出來,冷笑道:「就這個價錢,別的地方說不定還沒有呢!」
  百姓們正在遲疑之間,突然從兩邊的街道跑過來無數人,一窩蜂湧向了糧行。
  「掌櫃的,還有糧嗎?多少錢都行,我們都要啊!」
  追漲殺跌,正是人的本性,原本猶豫的百姓也慌了神,加入搶購行列。整個蘇州城,到處都在上演著搶糧的大戲,恐慌的氣息迅速籠罩全城!


第435章 交易管制
  「沒了,都賣沒了,去下一家吧!」
  糧鋪的掌櫃夥計大聲的吆喝,可是面前的百姓盤桓不去,而且還有更多的人聚集過來。城中賣糧的地方越來越少,糧鋪一個接著一個關閉。
  每關閉一個,恐慌就增加一分,百姓們在城中瘋狂尋找,把鞋底都跑漏了,可是糧食越來越少,就算是有糧食,可價錢也是一會兒一個樣,打著翻兒向天上飛!
  「啟稟國公爺,今天一個上午,城中又有兩成糧行商舖關門,糧價從最初的三兩左右,已經上漲到五兩。臨近中午時分,最高要價到了六兩,下午只怕還要漲!」
  方崇文一面說著,額頭汗珠不停滾落。
  市面上的瘋狂徹底嚇壞了這個涉世未深的小秀才,其實最初百姓還好,不過比往常買糧的多一些,可是當聽說糧食漲價,越來越多的人跑了出來,就算家裡不缺少糧食,也琢磨著多買一些備用。
  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這些人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搶購的人越多,店舖關門的就越快,當大家都湧向殘存的店舖之時,所有百姓都被帶動起來。他們跑回家裡,像是沒頭蒼蠅一般,湧向一個個店舖。
  好像原子彈的鏈式反應一樣,從最初的一個原子核,迅速擴展,像是瘟疫,蔓延全城。瘋狂的人流,到處亂衝,看那個勁頭,簡直比上了戰場還瘋狂。一個個紅著眼睛搶糧食,簡直勢不可擋。
  「城中的糧行商舖還能撐多久?」張恪的聲音依舊沉著冷靜,可是他的小指卻在不停顫抖,顯然經濟大戰比起真刀真槍的戰場更讓人緊張惶恐。
  「回,回國公爺的話,只怕撐不到晚上了!」
  「唉!」張恪長長歎口氣,本來還能撐三五天,可是百姓的盲目搶購使得糧食提前告急。戰鬥剛剛開始,就落到了下風,張恪第一次產生了無力感。
  正在此時,突然外面傳來腳步聲,猛地抬頭,來的正是包士卿。
  「國公爺,卑職見禮了!」
  「快快起來。」張恪急忙說道:「採購糧食的事情怎麼樣了?」
  「這個……」包士卿苦著臉說道:「卑職無能,找了十幾家大戶,只有一家願意出售五百石糧食,其餘的就算是卑職多出兩成價錢。他們也不願意出售。」
  「都在預料之中啊!」張恪仰天歎道:「大戶敢打糧食的主意,肯定把糧食都提前買下了,怎麼會給我們留下!」
  包士卿一陣懊惱,他本想在張恪面前好好表現,得到國公爺的青睞,可是出師不利。說到底在江南大戶眼中,他就是一個土包子,比不得老牌大戶有威望。
  「國公爺,卑職從家中的倉庫弄到了五千石糧食。我這就出發,蘇州周圍是不行了,我去鎮江,應天。安慶,徽州,我就不信,手裡捧著銀子。還換不來糧食!」
  包士卿轉身要走,張恪一把拉住了他。
  「士卿,還是那句話。我們能想到的,對方一定想到了,和他們拼人情、拼關係、拼銀子,我們都不是對手,隨便派個人去吧,不要給予太大的希望。」
  包士卿真的急了,說道:「國公爺,盡人事聽天命,哪怕有一分的希望,也要竭盡全力,不然幾十萬人沒了糧食,那可是要造反的!」
  張恪沉著臉,眼珠轉了轉,說道:「本爵沒有那麼容易認輸,你聽我的安排,把所有店舖都徵集起來,明天早上正式售糧!」
  ……
  消息沒有腿,也沒有翅膀,可是比什麼傳的都快。一夜的時間,幾乎蘇州城中,所有百姓都聽說糧行沒有糧食了!
  從最初的將信將疑,到後來全都聞風而動,把家裡藏著的銀子都拿出來,帶著米袋子,天還沒亮就去排隊。
  等待大傢伙到了糧鋪的前面,卻驚奇地發現已經有人帶著鋪蓋卷,把門口圍住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滿大地,等了一夜的人活動一下僵硬的手指,眼巴眼望地看著。眼前是蘇州最大的九州糧鋪,東家是蘇州第一大糧商,別人沒有糧食,他這裡總該有吧!不管好壞,哪怕是雜糧,買一點也行啊!
  在所有人期盼只是,糧行的大門開了一道小縫,從裡面伸出一塊木牌,清清楚楚的寫著兩個大字:售罄!
  「啊!九州都沒糧了,這不是要餓死人嗎!」
  有的百姓乾脆坐在地上嚎咷痛哭,有的人頓足捶胸,先是罵糧商,接著罵朝廷。人在絕望的時候,膽子都特別大,什麼話都敢說。
  「大傢伙知道糧食怎麼沒了嗎?」
  「我們哪知道啊,你要是知道,就趕快說,別像個老娘們似的!」
  「哼,告訴你們,朝廷不是徵稅了嗎!一石糧食比以往都貴了,人家糧商寧可賣給別的地方,也不賣咱們蘇州了!」
  百姓們嚇得驚慌失措,「沒了糧食,可怎麼活啊!」
  「想活?容易啊,去找衙門,讓他們把稅給停了,大傢伙就有吃的啦!」
  ……
  這種說法在百姓之中飛速流傳,越來越多的百姓將怒火對準了朝廷。
  「哈哈哈,張恪啊張恪,你咋遼東所向睥睨,可是到了江南,是龍要盤著,是虎要臥著!」
  葉永鑫大冷天卻得意地搖著扇子,就是要這個拽勁。
  坐在三樓雅間,遙望著對面的糧行,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他忍不住狂喜。
  「什麼狗屁名將,一天就敗在我們手上,以後還有什麼臉自稱百戰百勝!」葉永鑫正在看著,突然發現亂哄哄的百姓突然轉頭,向著東邊跑了過去,龐大的人群,轉眼就消失了,彷彿沒有存在過。
  「這,這是怎麼回事?」
  手下人急匆匆跑上來,對葉永鑫說道:「少爺。官府貼出了告示,說是官府打開長平倉,要供應糧食,那幫泥腿子都跑了。」
  長平倉!
  葉永鑫先是一皺眉,隨即微微冷笑。江南雖然富庶了,可是遼東打仗,漕糧成倍增加,蘇杭等地的庫存早就空了,動用長平倉,只怕連一萬石糧食都沒有。
  「走。跟著我去看看!」
  葉永鑫帶著僕人,一路來到了城東的宏瑞綢緞莊,剛剛營業兩年,已經是蘇州城最大的綢緞莊。不光經營綢緞,還包括松江細布,呢絨等大類,品種豐富,價格公道,備受百姓推崇。
  如今寬大的店面沒有了絲綢。全都是裝滿兩米的櫃子,擺在所有人面前。士兵用力吆喝著,讓百姓們排好隊伍。
  「該死,又是包士卿!」葉永鑫當然知道宏瑞綢緞莊是包家的產業。咬著牙歎道:「看來包家是想和張恪一條道跑到黑了,咱們就走著瞧!」
  一回頭,看到了家奴,葉永鑫把眼睛一瞪。罵道:「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去排隊,給爺好好問問。到底怎麼賣糧食!」
  「哦!」
  家奴答應一聲,跟著百姓後面排隊,足足兩刻鐘,才勉強排到了他。
  「嘿嘿,官爺,小的買糧。」
  「嗯,要買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先來十石!」
  對面的胥吏冷笑一聲,指了指掛著的木牌,笑道:「看清楚了,每人限購一家人十天的糧食,最多不能超過一石,你要是想買十石也可以……」
  「官爺,那該怎麼辦?」
  「呵呵,看到沒有,牆邊有一百四十斤的大枷,專門對付囤積居奇的,怎麼樣,想不想試試?」
  「不,不想啦!」
  家奴嚇得轉身就跑,都忘了買糧。後面的百姓一陣鄙夷,急忙將二兩銀子拿了出來,換了一石糧食,興高采烈回家了。
  恐慌往往是沒道理的,到了後世還有大媽做空食鹽呢!最好的辦法就是提供海量糧食,平抑物價,一切都迎刃而解。
  可是眼下張恪手裡能動用的糧食只有兩萬石,陸續還有一些運過來,可是加起來也沒有三萬石,根本無法應付洶湧的購買浪潮。
  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拖待變,搞限購令。一家只能買十天的糧食,而且還要登記,必須十天之後才准許再來購買。
  可是就算這樣,一天的時間,城中的所有售糧點一共售出了六千多石。
  等到深夜,把數據匯總到面前,毛一鷺差點暈過去。
  「國公爺,這下可完了,咱們的糧食最多撐五天。看眼下的意思,只要把售糧點關了,百姓立刻就會造反!到那時候,面對著幾十萬饑民,我可真不知道怎麼辦啊!」
  毛一鷺頓足捶胸。
  張恪望著天空,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毛一鷺頓時顧不得哭了,急忙抓住張恪的胳膊:「國公爺,您要是沒辦法,卑職就只有死路一條啊!」
  「所以不能讓那一天發生!」張恪突然笑道:「本爵手上還有五萬石軍糧,先調一萬五千石。另外,明天把售糧點關閉一半,剩下的也要仔細查驗手續,能拖盡量拖著!」
  ……
  就在張恪他們商量對策的時候,城中的一處秘密園林,十幾位大戶代表再度齊集一堂,這一次他們喜笑顏開,別提多得意了。
  葉永鑫得意地笑道:「在下今天去看了,張恪果真有些手段,竟然限制每家最多買一石,不然我看他今天也撐不過去。」
  坐在中間的高貴方冷笑道:「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老夫已經動員人手,明天要去排隊買糧。爭取把張恪手裡的糧食都買空了!」
  葉永鑫笑道:「高公明鑒,不過咱們還要大力收購周邊,乃至山東,浙江,江西等地的糧食,務必要把蘇州變成一座死城,讓張恪就折在這裡!」


第436章 抄家
  蘇州缺糧進入了第五天,所有百姓都惶惶不可終日,就算是最頑固的,深信江南漁民之鄉不會缺糧的老人也偷偷拿出了私房錢,讓媳婦出去排隊買糧。
  所有平價售糧點外面都排著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盡頭,大家焦急地等待著,每當有人扛著米袋子離開,都引來無數羨慕的眼神。可是對於大多數百姓來說,排一天的隊伍,也未必能買到糧食。
  因此蘇州城中悄然興起另一種市場——黑市!
  最初的黑市一石粳米五兩,後來升到了五兩六,六兩一,六兩七……價格就像是芝麻開花節節高。百姓們雖然肉痛,可糧食一頓不吃餓得慌,大人能忍,孩子能行嗎!
  哪管再貴,也要咬著牙買,現在不買,只怕過幾天更貴!
  普通百姓叫苦不迭,也有一群人發現了這是一個不錯的商機。城裡的閒漢成群結隊,到官府的平價售糧點排隊。買到的糧食轉手送到黑市,一石就能賺三四兩銀子,比起一個月的工錢還多。
  畸形的暴利刺激著人的貪婪,天堂一般的蘇州城上演著投機倒把的鬧劇。與此同時,各種謠言滿天飛,有的說是平遼公和巡撫毛一鷺倒行逆施,才引出糧食危機。也有人說是大戶不甘心納稅,趁機興風作浪。還有的說法更稀奇,他們說朝廷怨恨蘇州百姓作亂,九千歲魏忠賢下令,要活活餓死幾十萬人……
  「國公爺,城裡是人心浮動,百姓焦躁不安,坑蒙拐騙,各種宵小趁機鬧事,實在是不好辦啊!」
  毛一鷺這兩天的頭髮都愁白了,唉聲歎氣的次數比一輩子都多。
  「毛中丞。治安是重中之重,千萬不能讓百姓亂了,遇到違法的,要嚴懲不貸,亂世用重典!」
  「國公爺放心,卑職一定嚴厲處置。不過……」毛一鷺苦著臉說道:「若是糧食遲遲運不到,卑職也沒有辦法啊!」
  提到了糧食,張恪的目光落到了方崇文身上。
  方崇文熬得兩眼通紅,嘴唇暴起一層死皮,不過他的思路清晰。一點不亂。
  「國公爺,按照您的辦法,售糧點減少了一半,可是每天還有五六千石的銷售量。今天開始,衙門的存糧就基本告罄,從明天起,就要用軍糧撐著。一萬五千石,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天而已。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啊?」
  方崇文痛苦地拍著腦門,一個剛剛做官的年輕人,就遇到百年不遇的糧食危機,實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能力。好在張恪這些天越發鎮定,雖然不知道國公爺有什麼底牌,方崇文等人還是放鬆不少。
  張恪瞇縫著眼睛,冷笑道:「蘇州城中。不過是六七十萬人,按理說一天五千石糧食,也足夠維持了。你們知道為什麼非但不能平抑糧價,恐慌還越來越嚴重嗎?」
  「這個……」方崇文略微思索,說道:「追漲殺跌本就是人的本性,老百姓見到糧食漲價就拚命購買囤積。再加上大戶趁亂排隊搶購,轉手把糧食賣到了黑市。真正缺糧的百姓買不到糧食,有人缺糧,結果就更加重恐慌,如此一來,就成了死結,非大魄力不能解!」
  對於方崇文的回答,張恪滿意點點頭,這小子的確有些靈性,很快把握到了事情的精髓。
  不過眼光還不能局限在蘇州,張恪笑道:「根據最新的消息,山東,甚至江西,浙江,福建,全都出現了一群神秘人,大量採購糧食,動用的資金至少在五百萬兩以上!」
  「啊!」
  毛一鷺和方崇文全都驚得差點摔在地下,這幫大戶還真是富可敵國,大明一年的歲入才多少,他們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五百萬兩興風作浪。
  自己面對的是一個何等強大的怪物,想想就不寒而慄。毛一鷺真有心勸說張恪,讓他放棄徵收商稅,乾脆和這幫人和解算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國公爺,您有什麼妙策!」顯然毛一鷺還盼著張恪能逆轉乾坤,雖然希望渺茫……
  「毛中丞,事情剛剛爆發的時候,本爵的確有些手忙腳亂,可是過了五天,我倒是心平氣和了。」
  張恪笑道:「打仗的時候,不怕敵人多強大,而是怕敵人還有後手,因此作為三軍統帥,手裡必須有一支強大的預備隊。江南大戶樹大根深,實力雄厚。就像是海面上的冰山一般,不知道水下有多龐大的軀體!可是如今呢,他們動用所有關係,拿出大把的銀子,越是折騰,就越暴露出來,我們就越能看得清他們的弱點,也就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這番話一出口,兩個人都高興壞了!
  果然,國公爺有後手!
  「您說吧,該怎麼辦?」
  「呵呵,具體怎麼辦我還沒想好!」這句話一出,兩個人差點吐血,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沒有辦法,這不是等死嗎!
  張恪看出了他們的焦急,微笑道:「眼下不過是剛剛開始,真正的大戲還在後面,區區五百萬兩,遠遠不是大戶們的極限。」
  「國公爺的意思是還要等?」毛一鷺吃驚地問道。
  「沒錯,當然要等。」
  「可是我們的糧食很快就沒有了,怎麼撐得下去啊?」毛一鷺不解地問道。
  張恪翹著二郎腿,說道:「本爵從軍糧裡面再調五千石,你們把這五千石在黑市上銷售了!」
  「黑市?」這兩人全都跟不上張恪的思維了。
  「國公爺,咱們跟著賺錢,只怕不好吧?」
  賺錢?
  張恪徹底無語了,「毛中丞,我讓你把糧食放出去,就是為了查到誰在購買,以我的預料,光憑著普通百姓,消化不了這麼多,肯定有人趁機囤積居奇。先抓幾個,殺雞駭猴!」
  「哦!國公爺的主意高!」
  兩個人如夢方醒,方崇文急忙下去安排。轉眼到了第二天,蘇州市面上的搶購更勝以往。
  而且一直維持經營的兩家糧鋪突然傳出倉庫失火的消息,三千多石糧食被付之一炬。這個消息直接把糧價推到了每石八兩銀子以上。
  「啟稟國公爺,我們已經查清楚了,買糧的人叫朱全安,他是徐中良的小舅子,一次就買了三千石!」方崇文喜沖沖說道。
  張恪頓時大笑道:「好,孫嘉聞,去點起人馬,給本爵抄了徐家!」


第437章 殺雞駭猴
  「百年前徐家在東南還無足輕重,可是自從嘉靖朝出了首輔徐階,此老斗倒了權奸嚴嵩,堪稱一時名相。徐階做官高明,徐家斂財有數,從最初的幾百畝田地,到了最後竟然掌握幾十萬畝田地,還有大量的桑田,堪稱東南第一家啊!」
  毛一鷺訴說著徐家的歷史,張恪閉目聽著,說起來他對徐階還算有點瞭解,忍不住問道:「毛中丞,我聽說徐階下台之後,高拱做了首輔,派海瑞當了應天巡撫,也就是你現在的位置!那可是大明神劍啊,愣是把徐階兩個兒子都給充軍了,田產重新清丈,徐家不是敗落了嗎?」
  「呵呵,卑職可沒有海鋼鋒的本事。」毛一鷺笑道:「國公爺,只是清丈而已,還掛在徐家的名下。等到張居正上台,徐階是他的老師,自然要厚待,也沒人找衰朽老翁的麻煩。後來徐家又陸續有人為官,等到張居正的一條鞭法被廢之後,徐家在東南的田產不但沒有減少,還多了不少。最近十年聽說又插手海外貿易,撈得錢那可是不少!」
  「原來如此!」
  猛地一抬頭,正好來到了徐家的門口,徐家的老宅在松江華亭,蘇州的只是分支。不過府邸建造極為考究,亭台樓閣,高低錯落,盡顯東南園林之美。
  「多好的宅子,只是可惜了,藏污納垢啊!」
  張恪和毛一鷺到了正廳前面,屋簷之下跪著一大溜兒的人,男女老少全都有,不少女人懷裡抱著孩子,大冷天直流鼻涕,不停痛哭。
  「這是幹什麼,抄家又不是滅門,把女人和孩子帶到廂房。留下說話頂用的就行。」
  孫嘉聞急忙擺手,士兵們把人拖走,面前只剩下十幾個男子。跪在中間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大冷天額頭都是冷汗,渾身不停顫抖。
  「你是何人?」
  「小老兒,徐,徐旭昌。」
  「嗯,起來回話吧!」
  「叩謝大人!」老頭雙腿已經跪麻了,士兵過來,架著胳膊。才把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你知道本爵為何來抄你們家?」
  徐旭昌一聽,頓時老淚橫流,哭道:「小老兒奉公守法,絕不敢胡作非為,還請大人明察啊!」
  「不敢?我看是不少吧!」孫嘉聞冷笑道:「國公爺,卑職已經查過,就在徐家後院,有三千石糧食,都是他們從黑市買來。囤積居奇的!」
  誰不知道蘇州缺糧,這時候囤積居奇,簡直是在找死。
  徐旭昌氣得嘴唇青紫,哆嗦著手指。厲聲說道:「大人,我徐家世代耕讀傳家,從不做違背良心的事情,你們可以查抄我的家。但絕不能詆毀徐家的清名!」
  孫嘉聞冷笑道:「狗屁的清名,我現在就讓你現出原形!來人,把糧食都搬來!」
  士兵們紛紛下去。不多時從後面推來二十幾個獨輪車,每個兩面擺著四袋大米。全都推到了院子中間,齊整整放在地上。
  徐旭昌掃了一眼這些袋子,眉頭緊鎖。
  「這位大人,我徐家百十幾口人,還有不少家奴院工,有點糧食不稀奇吧!憑什麼說我們囤積居奇?」
  「問得好!現在就讓你知道!」
  孫嘉聞走到一帶大米的面前,猛地揮刀,劈開米袋子。大米嘩嘩流淌出來,流了一半左右。就看到裡面出現一個小木牌,孫嘉聞拿在手中,送到了張恪面前。
  「國公爺請看,這是軍糧的編號,就是徐家從黑市上購買糧食的鐵證!」
  徐旭昌又不傻,看到了木牌,頓時就明白了,敢情這是人家挖好了坑,等著獵物往裡面跳啊!
  誰能幹這種好事,不用問,一定是自己的寶貝兒侄子徐中良。
  老頭兩眼血紅,徐家百年清譽毀於一旦!!
  「徐中良呢,哪去了?」
  ……
  「高公,您可要救救我啊!」
  高貴方冷哼了一聲,轉過頭,根本懶得理徐中良。
  徐中良沒法子,只能轉過頭,跪爬幾步,抱住了葉永鑫的大腿。
  「葉公子,您最仗義,現在徐家遭了難,可要幫幫兄弟啊!」
  「唉!都是你自己作的!」葉永鑫毫不留情地說道:「咱們當初怎麼商量的?張恪那傢伙多凶悍,用兵狡詐多端。我們做事一定要合乎規矩,絕不能留把柄。你倒好,跑到黑市上,一口氣買了三千石糧食,大張旗鼓運回家裡頭,不收拾你收拾誰啊!」
  徐中良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哭得淒淒慘慘慼慼。
  「我也是一時糊塗,沒想著張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竟然說抄家就抄家,他就不知道怕嗎?」
  「怕你個大頭鬼!」高貴方抓起茶碗,猛地砸在徐中良的頭上,血瞬間下來了,嚇得徐中良不敢擦拭,只能撐著。
  「張恪統領千軍萬馬,最不怕的就是來硬的!別說抄你的家,就算是滅你的滿門,人家也不會皺眉頭!」
  高貴方指著徐中良的鼻子,大罵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貪圖小便宜的笨蛋?你從黑市買糧食,無非就是因為這些日子到處買糧,花的錢太多,你想賺回來一點!可是你知道嗎,蘇州都是張恪的人馬,要是讓他抓到了把柄,順籐摸瓜,我們這些人都完蛋了!為了你一個人,害了大傢伙,你怎麼不去死啊!」
  高貴方越說越氣,飛起一腳,把徐中良踢出一溜滾兒。
  「不好了,老爺,大事不好了!」
  家奴從外面氣喘吁吁跑進來,高貴方霎時間臉色鐵青。
  「怎麼了?可是張恪帶兵來了?」
  「回老爺話,沒有,是,是巡撫衙門的人到處捉拿徐,徐先生!」
  「哦!」
  高貴方的臉色緩和不少,只是捉拿徐中良,看起來事情還不是很糟。其實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多慮,張恪再厲害。也沒法短時間摸清楚他們這些地頭蛇的動向。再說了就算摸清楚了,也未必敢動手!
  「高世叔,你看該怎麼辦」趙家的代表開口問道。
  高貴方沉默半晌,開口說道:「什麼都不要做,各自回家,老實呆著,千萬別露出把柄!」
  一聽這話,不少人都交頭接耳,人家動手了,自己這邊卻啥也不做。這不是坐以待斃嗎!
  唯獨葉永鑫眉頭漸漸舒展開,揮著小扇,笑道:「厲害啊!張恪就是一頭老虎,讓他盯上就沒有好下場,最好的辦法就是老老實實躲在山洞裡,不給他出手的機會!」
  眾人有些不解,異口同聲問道:「葉兄,你的意思是我們認輸了?什麼都不做?」
  「糊塗!」葉永鑫譏笑道:「蘇州城有張恪的兵,有巡撫衙門的人。鐵板一塊。可是別的地方呢?松江、鎮江、杭州、揚州,這些地方總是我們的天下吧!讓張恪在蘇州折騰,只要把糧食卡死,一粒也運不到蘇州。早晚張恪會撐不下去的。」
  眾人瞬間都吃了定心丸,趁著搜查的兵丁還沒有來,他們悄悄離開,各自回家。各找各媽。
  唯獨剩下了徐中良,他還跪在地上,砰砰磕頭。腦門都青紫了。
  「高公,千萬救救我吧,救救徐家吧!」
  「唉,你們徐家的根基在華亭,蘇州出了點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只管向張恪自首,說你是糊塗,貪心作祟。」
  「高公,這樣說小的腦袋沒準保不住啊?」
  葉永鑫扇著扇子,笑道:「不這樣說,腦袋才真保不準呢!只要把罪名一個人擔下,我們會想辦法周旋的。放心,只要張恪被趕走了,你就安全了。」
  ……
  「啟稟國公爺,我們一共查抄到糧食七千石,家中金銀三十五萬兩,店舖六十餘家!」方崇文恭恭敬敬把清單送到了張恪面前。
  「嗯,你馬上貼告示,就說我們抓到囤積居奇的黑心商戶,繳獲糧食全部平價售出。所有家產全都用來買糧食,平抑物價!」
  「妙啊!」
  張恪說完,毛一鷺就拍起了巴掌。
  老百姓搶購糧食就是因為惶恐害怕,這時候拿徐家祭旗,正好能安撫民心。雖然徐家存糧不多,可是拿出來出售,正好化解百姓的疑慮,增加對朝廷信任,可謂是一舉多得。
  「國公爺,您這招一出,怕是蘇州就要安寧下來,我也能鬆口氣了,這幾天差點把卑職嚇死!」
  毛一鷺歡天喜地,可是張恪絲毫沒有欣喜。
  東南的世家大族要是這麼容易就屈服了,還不如挨個跳江死了算了,省得浪費糧食。
  可以想見,徐家倒台之後,他們一定會更加瘋狂地報復,手段也會更隱秘,更高明。不過張恪一無所懼。幾天下來,他已經徹底想好了一整套應對方案。
  這一戰,要徹底幹掉東南的大戶,從此將東南的經濟命脈捏在手裡。從遼東,到山東,再到東南,遼東的兵,山東的人,江南的糧食和銀子,完美融合在一起,張恪手上的力量就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禮,成為名副其實的第一大軍閥!
  來吧,讓本爵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花招!
  糧食危機到了第八天,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開,徐家因為參與黑市交易,囤積居奇,被查抄了。
  昔日威嚴高大的徐家大院,正面的圍牆都被推到,隔成一個個售糧點。從府邸裡搬出一袋袋的大米和麵粉,倒進木槽之中。
  「大家都排好隊,徐家的糧食有的是啊!都不要急!」
  沒了圍牆阻擋,裡面的雕樑畫棟都在眼前,再加上成堆的大米白面,老百姓的恐慌都變成了對徐家的怨恨!
  「國公爺做得太好了,徐家早就該查抄了!」
  「殺了他們,殺了黑心賊!」
  ……
  官兵押著徐中良從人群外面經過,聽到這話,徐中良眼前一黑,嚇得昏死過去!


第438章 風暴在擴大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蘇州城的百姓彷彿把一輩子沒經歷過的事情,一次全來了。
  先是糧食短缺,糧價飆漲,接著朝廷限售,就連徐家都被查抄了。百年的世家,名譽毀於一旦。
  在查抄徐家之時,抄出了大量和海商往來的書信,還有徐家從事走私的賬本。
  這可不是張恪栽贓嫁禍,更不是抹黑的謠言,而是實實在在的罪證。
  徐家掌控大量的桑田,最初只是賣生絲,後來就發展成了織絲綢。蘇州的絲綢絕對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工業品,不管是大明,還是西洋人,都對光滑絢爛的絲綢著迷。
  由於市舶司手續繁瑣,過程緩慢,還要被朝廷的官員敲詐勒索,因此很多沿海大戶就自行偷偷聯繫西洋商人,甚至掌握商船隊,直接從事走私。
  徐中良就是靠著走私生意,給徐家撈取了巨額的好處,才獲得家族歡心,掌握了大部分生意往來。
  如今徐中良,還有賬本都落到張恪手裡,這可是送到眼前的魚肉,不狠狠咬幾口,實在是對不起這些日子受得怨氣。
  「徐中良,本爵不問你在蘇州幹了什麼,就憑你海外走私的事情,本爵定你一個通倭的罪名,不為過吧?到時候不光是蘇州,就連華亭的徐家祖宅本爵也能一起查抄了,把你們家的男丁都送到遼東挖礦,至於女人嘛,細皮嫩肉的,正好分給本爵的屬下。他們雖然是武夫莽漢子,但是還懂得憐香惜玉,會好好對待的!」
  鬼才信呢!
  徐中良的眼前不由得浮現處七房姨太太被帶到遼東,分給一群鬍子拉碴的粗鄙漢子……那個畫面簡直太美了,根本不敢想像!
  不光是妻妾,還有自己的女兒,想到這裡。整個人兒都不好了。可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能如何!
  「平遼公,小人知罪了,不過蘇州的事情小的不敢推諉,可是小的的確只是小蝦米,無非跟著別人搖旗吶喊而已。求您給徐家一條活路吧,小的給您磕頭了!」
  腦門砰砰觸地,轉眼一片刺眼的暗紅。
  張恪冷笑一聲:「徐中良,如果你真是幕後黑手,本爵早就宰了你。何苦跟你廢話!」
  有門!
  徐中良猛地挺直身體,大聲說道:「國公爺,小的從此之後,就是您的走狗,讓小的做什麼就做什麼,絕無二話!」
  「呵呵呵,想給本爵當狗的人多了,你還不夠格!」張恪輕蔑地說道。
  霎時間徐中良臉漲得通紅,又羞又臊。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轉眼之間他又恢復了神色,恭恭敬敬說道:「國公爺,小的眼下不配給您當狗。可是小的一定努力,爭取早日有當狗的資格!」
  此話一出,百年世家的威風蕩然無存,這些本來就是虛名。什麼都不如活下去重要。
  「好啊,有這個覺悟就好。」
  張恪笑道:「你馬上給華亭的本家修書一封,讓他們拿出十萬石糧食贖罪。本爵就暫時放過你們通倭之罪。」
  十萬石,沒聽錯吧!
  徐中良瞪大了眼睛,他不是肉疼,而是歡喜!
  對於別人來說,十萬石不是小數目,可是對於徐家來說,簡直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分分鐘就能拿出來。
  徐中良甚至懷疑張恪口誤了,傻愣愣地盯著。
  「怎麼?不想拿出來?」
  「想,想,小的這就去寫信。」
  手下人把徐中良帶走,屋中只剩下方崇文,他眉頭緊鎖,不時偷眼看看張恪。
  「是不是覺得要的太少了?」
  「卑職斗膽猜測,國公爺這麼做肯定另有目的。」
  張恪笑道:「那好,你就說說,本爵有什麼目的?」
  方崇文理了理思緒,試探地問道:「國公爺,卑職以為您不想這麼快結束蘇州的糧食危機,相反,您要把戰線拉長。是不是要牽出更多的牛鬼蛇神,然後一網打盡!」
  「哈哈哈哈!」張恪聽完之後,仰天大笑,透著十足的欣賞。
  「你說的不錯,這些日子我已經下了幾十道命令,遼東方面由唐畢和沈岳負責,京城和天津是鄧文通和劉希偉,在山東徐治和朱慶斌,在金州是吳伯巖和李旦。成立了應變調度系統,各方通力配合,籌措運輸糧食物資。若是本爵想,半個月之內,至少能運五十萬石糧食,蘇州危局頃刻可解!」
  張恪自信地笑道,他的確有這個底氣。經過多年的戰爭考驗,遼東是整個大明動員能力最強的地方,加上有李旦和包士卿等人的船隊,隨時隨地,可以把遼東,甚至朝鮮,日本的糧食運過來。
  所以說江南的大戶發動糧食攻勢,他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只要拖過去了,張恪就能輕鬆碾壓他們。
  面對有完整體系,強悍動員能力的軍閥,別說百年世家,千年世家,就算是萬年的烏龜也不過是一個紙老虎。
  方崇文第一次感受到了這位國公爺的強烈自信,江南的大戶選擇和他為敵,絕對是瞎了狗眼。
  「國公爺,您手上有足夠的籌碼,卻要查抄徐家,讓他們出糧食,是不是想製造您已經山窮水盡的假象,誘使大戶們出更多的銀子,投入更多的力量?」
  「沒錯!」
  張恪笑道:「前十幾天,是我們被動應付,接下來就是看他們耍猴戲了!你立刻安排好人手,不只是蘇州,各處都要仔細盯著,把大戶們的舉動搞得一清二楚。」
  「遵命!」
  ……
  糧食危機進入第十五天,連續兩個好消息傳來,第一是華亭的徐家向朝廷進獻十萬石糧食,平抑物價,首批糧食已經運到了蘇州。第二是山東巡撫徐治從藩庫之中調出八萬石糧食,從運河南下,送往蘇州。
  這兩個利好消息傳到了蘇州,糧價應聲而落,從八兩一石,立刻跌倒了六兩五,原本急於買糧的百姓也觀望起來,想要看看糧價會不會繼續下降。
  可是就在一切轉好的關頭,更要命的消息傳來,臨近蘇州的松江府糧價暴漲到五兩一石,隨之而來,揚州,鎮江,杭州的糧價也開始暴漲。
  而且這一輪漲價不光是糧食,綢緞棉紗也跟著漲價,上等絲綢突破二十兩銀子關口,接著食鹽漲價,茶葉漲價,鍋碗瓢盆,筆墨紙硯,凡事用到的東西全都跟著漲價,而且價錢是一天三樣,越來越多的商舖掛出了售罄的牌子。
  更大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第439章 決戰時刻
  伴隨著雞鳴,蘇州城從睡夢中醒來,這些天來百姓們已經養成了習慣,早早前往糧行前面排隊,生怕晚了一步,全家就要餓肚子。
  當大家到了售糧點的時候,往常掛在旗桿上,寫著「限售」兩個字的木牌消失了,堆積如山的米面可以敞開購買。大傢伙不由得歡呼雀躍起來,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雙手合十,不停地念阿彌陀佛。
  噩夢一般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蘇州城又要正常了!
  帶著美好的願望,扛著一袋袋的糧食回家,頭上是晴朗的日頭,照得人人暖洋洋的,別提多舒服了。
  ……
  「哼,一群愚夫蠢婦!」
  茶樓雅間裡面傳來一陣輕蔑的冷笑,葉永鑫非常喜歡坐在茶樓的最高處,要的就是俯視蒼生的感覺!
  他確實有這個本錢,因為勝利已經不遠了!
  張恪查抄了徐家,只是要了十萬石糧食,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經過他們仔細分析,無外乎兩個結論。
  第一是張恪是個土包子,以為十萬石糧食已經不少了,足以應付眼前的危局。取消限購,敞開賣糧就是證明。
  第二是張恪不想得罪死大戶,下手留情,給大傢伙迴旋的餘地。
  不論是哪個原因,都證明張恪還是個笨蛋,看不清楚形式的糊塗蟲!
  雙方到了這個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敢低估大戶們的決心,就等著碰的頭破血流吧!
  葉永鑫看了半晌,收起小扇,微微一笑:「張大國公,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誰才是江南真正的主人。走著瞧吧!」
  果然,經過半個月的搏殺,大戶們似乎已經看透了張恪的本事,他的確比尋常的大明官僚更精明,手段也更厲害。
  不論是限購,還是果斷查抄徐家,都讓他們眼前一亮。可是黔驢技窮,江郎才盡,接下來就該看他們的表演了。
  很快一封封密信從蘇州送出去,從南直隸。到浙江等地,出現了瘋狂的採購大軍。他們揮舞著手裡的銀票,柴米油鹽,綾羅綢緞,只要是生活必需品,他們就大肆的囤積。有多少買多少,運來多少要多少。
  從各地來的商旅剛剛進入南直隸境內,貨物就被搶購一空。價錢比尋常還高了兩成,販運的商人頓足捶胸。恨自己沒有多運一點。
  幾天時間,糧食店沒了糧食,綢緞莊沒了綢緞,鹽鋪沒了鹽。凡是生活必需品,價錢都打著翻的往上漲。
  不同於被張恪嚴格管制的蘇州,松江,揚州。杭州等地官府基本上癱瘓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物價飛漲,民不聊生。
  百姓們怨聲載道。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根本不清楚局面,物價就飛了起來,這也未免太坑人了!
  吃不到食鹽,力巴們無精打采,買不起粳米,小孩子只能啃硬麵餅子,想要辦喜事的新人跑遍了全城,竟然買不到絲綢紅布……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彷彿一夜回到了開國時,百姓們都彷彿陷入霧中,摸不清頭腦。
  周圍的城市全都出現恐慌,這股強烈的惶恐自然又傳回了蘇州,而且勢頭比起上一次更加兇猛。
  購買糧食的隊伍再度排出去老長,徐家的十萬石糧食撐了不到七天,就宣佈告罄。隨即又聽說平遼公從軍糧之中拿出了兩萬石,平抑糧價。
  這已經是平遼公第三次動用軍糧,百姓們除了感激國公爺愛民如子之外,更多的都是惶恐!
  軍糧能有多少,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沒了。
  蘇州城中,再度上演總動員的戲碼,家家戶戶都派出人手,加入搶購大軍。這一次不光是糧食,其他一切日常必須的物資,什麼油鹽醬醋,布匹綢緞,筆墨紙硯,雞鴨魚肉,全都不放過!
  百姓們就彷彿瘋了一樣,往日裡要再三討價還價的東西,現在眉頭都不皺一下。銀子在手裡時間長了燙手,著了魔一般,必須早早花出去。
  在百姓的背後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只要他們搶購什麼,什麼就上漲。
  短短三天時間,原本壓下去的糧價重新躥起,黑市每石糧食一舉突破十兩大關,結果還是有價無市。
  ……
  經歷過糧食風暴的文人後來描寫這段歷史的時候,還心有餘悸,全城的物價飛漲,尋常人家早就吃不起酒席,只能到街邊小攤吃麵條。而且吃的時候都要三口兩口吃完,生怕價格又漲了。
  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好好的物價為何會突然暴漲!每一個人就彷彿法場上的死刑犯,任憑劊子手隨便刀砍斧剁,沒有一點還手之力。甚至還不如死刑犯,因為老百姓們明知哄搶會抬高物價,製造更嚴重的恐慌,可是他們還是情不自禁的加入其中,讓搶購浪潮一浪高過一浪,永遠看不到勁頭。
  這場遍及江南的危機在後世的史書上每每提及,甚至被認為是中國社會從農業轉向工業的標誌。就是靠著這場危機,重塑了政府職能。流傳兩千年的秦制受到了最強烈的挑戰,催生了全新的體制……
  當然這些都是後人的總結,真正處在危機當中的人根本沒有這麼多想法,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生怕出現一點紕漏,造成全盤皆輸的悲劇。
  「國公爺,數據統計出來了。」
  唐光捧著一本賬冊,站在張恪面前,大聲說道:「根據估計,最近十天之內,江南大戶砸出來的銀子有五百萬兩之巨,採購範圍擴大到江西,湖廣,福建,整個江南的物價都在快速上漲。諸如杭州,糧價已經超過了八兩銀子一石,松江更是達到了十兩!」
  張恪頓時皺起了眉頭,按理說蘇州才是風暴的中心,怎麼其他地方漲得比蘇州還快?
  看出了張恪的疑惑,唐光急忙解釋道:「國公爺,蘇州城有您坐鎮,加上官府全力控制。一切還算平穩。可是其他地方的官府見到物價上漲,以為有利可圖,官吏不但不開放長平倉,還加入囤積居奇的行列,哄抬物價!」
  「原來如此啊!」
  別看今天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
  「把參與囤積居奇的官吏都弄清楚,來日方長,咱們慢慢算賬!」張恪冷笑一聲,唐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默默替那群不知死的鬼默哀了。
  「國公爺。事到如今,我們是不是立刻售糧,平抑物價?」
  「怎麼?都準備妥當了?」
  唐光說道:「第一批一百船糧食都在膠州灣,只要需要,很快就能運到江南。另外從台灣,南洋等地運來的糧食,最多十天,也能相繼運到。全部加起來足有二百萬石,足夠把糧價打回原形了!」
  能參與千年未有的糧食大戰。唐光全身的細胞都透著興奮,一直在等著大反攻,就像廣寧大戰一樣,把敵人打得稀里嘩啦。落花流水,跪在地上唱征服。那種暢快簡直百倍於洞房花燭夜,人生有一次,就足以吹噓一輩子了!
  「不著急!」
  張恪的話又讓唐光的拳頭砸在空氣上。別提多鬱悶了。
  「國公爺,咱不帶這樣的,您還要玩到什麼時候啊?」
  「哈哈哈。前後加起來,江南的大戶出的銀子不過一千萬了,遠遠沒有到極限呢!現在是咱們手上有糧,心裡不慌,何必著急呢!」張恪笑道:「傳我的命令,糧食分批次運進蘇州,每次不要超過一萬石,其中一半從平價賣糧點售出,剩下的一半拿到黑市換銀子。」
  唐光的嘴瞬間漲得老大,都能塞進去一個鵝蛋。
  在他的身後,方崇文更厲害,能塞兩個!
  他們只想到如何平抑物價,恢復秩序,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國公爺竟然不滿足,他還想從危機之中大撈一筆。
  兩個人迅速開動腦筋,尋常一石糧食不過一二兩銀子,蘇州城已經到了十兩,還在飆漲。一石糧能賣出十石糧的價錢,來錢只怕比搶劫還容易!
  那幫大戶處心積慮,哄抬物價,可是他們的對手更狡詐一萬倍,鹿死誰手,已經很明顯了。
  「國公爺,我們這就去安排!」
  ……
  時間一天天過去,江南的物價風暴越來越嚴重,各地都出現了砸搶的現象,最慘的是嘉定,縣衙都被放火燒了。告急的奏折一份接著一份,全都送到了京城。
  可是朝廷正在惡鬥,哪裡有時間管江南的死活,只能盼著張恪和毛一鷺能夠穩住大局。
  百戰百勝的平遼公這一次也遇到了麻煩,他用盡手段,左支右絀,僅僅能維持蘇州的安穩。
  一切的核心都在糧食上,每隔兩三天,張恪就能搞到一點糧食,多則一兩萬石,少則幾千石,有的是從山東運來的,有的是從鄉下收購的,還有是剿匪弄到的,總而言之,糧食的來源五花八門。
  總是在幾乎撐不住的時候,糧食從天而降,給沸騰的大鍋澆一勺涼水,稍稍降溫之後,繼續沸騰。
  就好像風口之燭,每次幾乎要熄滅,可是又頑強地撐住。那些暗中鉚足勁頭的人一次次失望,只好不停加大籌碼,盼著張恪認輸……
  知府衙門的後院,戒備森嚴,張恪隨著唐光進入了倉庫,頓時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幾乎晃瞎眼睛。
  一塊塊的銀元寶堆在面前,好像是一座小山,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唐光興奮地說道:「眼下黑市的糧食漲到了二十二兩,我們賣一石就賺二十兩,這半個月,我們至少賺了三百萬兩,就像是做夢一樣,錢也太好賺了!」
  張恪蹲在地上,拿起一個元寶,掂量幾下,笑道:「該醒醒了,明天十倍出貨,決戰的時候到了!」


第440章 瘋狂拋售
  程順是高貴方的賬房,從糧食大戰開始,他就到處購買糧食,漕幫、糧商、大戶,總之任何有糧食的都不放過,他的目標就是不讓一粒糧食進入蘇州。
  瘋狂的購買持續了一個月之久,從最初的亢奮,到了如今卻疲憊不堪。原本估計張恪撐不過二十天,可是已經過了一個月,售糧點還有糧食,朝廷的糧食就像是海綿裡的水,只要用力擠擠就能出來,看不到盡頭。
  越是拖延,對各個大戶就越不利。畢竟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一個月,光是高家都燒了一百五十萬兩之巨。
  最初糧食只有二三兩銀子,可是如今已經到了十幾兩。價錢翻了五倍之多!繼續下去,真怕有一天高家的銀子會斷流,先垮下去。
  程順拖著疲憊的身體,從糧商洪家出來,兜裡的銀子又少了二十萬兩,這二十萬兩只是定金,保證洪家的十五萬石糧食不賣給張恪而已。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程順正在歎氣,突然一匹馬飛奔過來,馬上的騎士見到程順的馬車,急忙跳了下來。
  「程先生,老爺讓小的來通知您。」
  「什麼事情?」
  「您請看這個。」
  程順急忙接過來,展開一看,頓時眼睛就瞪圓了。
  原來高貴方通過巡撫衙門的眼線得知,張恪把這些日子售糧的銀子集中起來,分批從湖廣的糧商手裡採購了五十萬石糧食,頭一批二十萬石已經運到了江南。
  要是這批糧食進入蘇州,危機頃刻解除,各個大戶的投入完全打水漂不說,還會賠的傾家蕩產。
  因此當務之急,就是要把這批糧食截下來,萬萬不能運到蘇州。
  「快。快去碼頭!」
  車伕狠抽大馬,跑得馬車都要飛起來,程順渾身的骨頭節生疼,可是他絲毫不敢怠慢。到了運河碼頭,上了高家的快船,立刻沿著運河北上,正好到了無錫。只見運河上出現數十艘船隻,吃水極深,不用問一定是湖廣來的糧船。
  程順急忙讓手下人聯繫對方,雙方約定在城中醉仙樓會面。
  ……
  「程先生。你的來意我清楚,可是恕在下做不到。」
  程順皺著眉頭,說道:「蘇先生,我給出的價錢可高了一成啊!」
  對面的小老頭一臉的精明強幹,微笑道:「程先生,你也是經商之人,咱們做買賣最講究一個誠子。平遼公派人和我們商量妥了,四兩銀子一石糧,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高價。我們答應把糧食運來。就不能中途反悔,我不能讓幾輩子的金字招牌砸在我的時候!」
  「蘇兄!」程順焦急地說道:「你怎麼如此頑固?張恪買糧,可沒安好心啊!」
  「笑話!」
  蘇泉山冷笑道:「真金白銀的買糧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什麼沒安好心的?」
  「唉,我就和你實話實說了。」程順道:「張恪是要收商稅,你要是幫了他解決麻煩,讓他站穩了腳跟。從此之後,江南的商人都要交稅。推而廣之,江西。福建,你們湖廣也都跑不了。不看別的,就看咱們都是做生意的,你們就不能落井下石啊!」
  「原來如此啊!」
  蘇泉山恍然大悟地笑道:「難怪你們瘋了一樣,哄抬物價,原來是想逼著張恪退縮,真是好手段,好本事!不過……小老兒可沒有興趣,這五十萬石糧食,在湖廣起運,不過一兩八錢銀子,到了蘇州就是四兩,一共算起來,少說百萬兩的賺頭。老夫一輩子也沒有賺過這麼多錢,別說日後收商稅,就算跳火坑,老夫也不會皺眉頭!」
  話說的斬釘截鐵,把程順一肚子話都堵了回去。
  他低著頭,心裡不停思量,蘇泉山就是要錢!
  「好,蘇老哥,在下不廢話了,多少錢你能把糧轉賣給我?」
  「多少錢?你真想買?」
  「嗯!」
  「十兩!」
  「什麼?」程順一下子跳了起來,獅子大開口啊,比起賣給張恪的價錢,足足貴了一倍半,簡直就是瘋了!
  「蘇老哥,做生意可不能太貪了!」
  「呵呵呵,老夫不是貪心,這裡面有我們蘇家幾代經商的信譽,再有張恪不是尋常人物。那是堂堂國公爺,沒有足夠好處誰敢得罪他!再說了,蘇州等地的糧價都突破二十兩,聽說都快三十兩了,老夫只賣十兩,你要是還嫌貴,我就只好賣給張恪了!」
  「算你狠!」
  程順咬著牙,從懷裡掏出一摞銀票,拍在桌子上。
  「這是一百萬兩,算是定金,你可要記住,絕對不能賣給張恪!」
  蘇泉山把銀票接過來,全都是五千兩一張,見票即兌,上面的印章一應俱全。
  「嘿嘿嘿,程先生,這只是十萬石的,還有四百萬兩呢?」
  「你!」
  程順氣得咬牙切齒,冷冷說道:「你還不信我們的信譽,江南十一家大戶,豈會虧了你的銀子!」
  「呵呵,以往老夫是信的,可是你逼著老夫敗壞信譽,從此之後,我就只認識銀子!你要是不給足夠了,恕老夫不能答應!」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程順簡直要抓狂了。
  「有你的,我這就去籌錢。」
  程順轉身離開,他剛下醉仙樓,從挨著的雅間,包士卿笑瞇瞇走進來,和蘇泉山兩條狐狸笑得別提多開心了!
  幾乎與此同時,大量的糧食以各種名義進入江南,有的運到了杭州,有的運到了松江,有的是鎮江、揚州。多則五萬石,少則七八千石。整個江南都呈現瘋狂的態勢,不管糧食多少,全都一口氣吞下。
  黑市的糧食已經抄到了二十五兩,還有價無市,一袋袋裝的不是白花花的糧食,而是白花花的銀子。
  最初的哄抬物價是大戶所為,現在中等商人都加入進來,瘋狂買進。高貴方等十一個大戶已經無法控制局面,騎虎難下,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拿出銀子,把糧價炒的更高……
  「國公爺,大喜啊,我們已經拋售了八百萬兩的糧食,包士卿那邊就拿下了五百萬兩!」方崇文看著一串串的數字,都有些頭暈目眩,這幫大戶還真有錢,簡直就是富可敵國,不對,大明朝可沒有他們富裕……
  銀子誰不愛,張恪呵呵笑道:「傳我的命令,從蘇州黑市開始,全力拋售,有多少賣多少,全力套現!」
  「遵命!」方崇文激動著推下去。
  此時滿載糧食的大船正從長江口緩緩駛入,白茫茫的船帆遮天蔽日,煞是驚人!


第441章 崩盤和屈服
  幽靜的園林之中,各大家族再度聚集在一起,過去一個月之中,這十幾個人指揮操縱著上千萬的白銀,調度江南各省的資源,翻雲覆雨,為所欲為,愣是把糧價提高了十五倍。一度他們認為自己就是主宰,就是天上的神,什麼狗屁朱皇帝,什麼百戰百勝的平遼公,全都要拜倒在銀子的威力之下!
  可是事到如今,自信正在一點點消失。
  高貴方依舊坐在主位上,可是臉上全然沒有了智珠在握的氣度,臉色臭到極點。葉永鑫等人同樣低著頭,一語不發。
  坐在最後的周家代表周治站了起來,猶豫半晌,說道:「高公,這幾天我們周家拿出了八十萬兩,就在剛剛又支用了五十萬兩,加起來就一百三十萬兩……」
  「怎麼,很多嗎?我們高家拿了三百多萬兩呢!」高貴方氣呼呼說道。
  「高先生,你們家底子厚,可是我們周家不行啊,周順昌被抓了,絲綢作坊也被查封,這些銀子已經掏空了家底,若是,若是……」
  「你想怎樣?」
  周治咬咬牙,說道:「周家山窮水盡,恕不奉陪!」
  啪!
  高貴方猛地一拍桌子,眉頭都立了起來,冷笑道:「想退出?當初一切喝血酒的時候,都是怎麼說的?別忘了,事情是從你們周家引起的,你要退出,問問大傢伙答應不答應!」
  兩個人吹鬍子瞪眼,葉永鑫急忙站了起來,勸解道:「二位,都是自己人,不要自亂陣腳。」
  說完之後,又看看高貴方,笑道:「高公,在下以為咱們的確要好好想想出了什麼狀況。從今天開始,突然多了好多糧食,我們手上的銀子就像是流水一般,比起前段時間加起來花費的都多,實在是有些蹊蹺,莫不是……」
  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誰都明白,眼前的局根本是張恪設下的圈套,為的是引誘他們上當,自己挖坑自己跳。
  每個人都眉頭深鎖。說實話,囤積居奇的事情他們都幹過,可是如此大規模的哄抬物價,他們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張恪縱使再會打仗,可是他也不是神仙,能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說死他們,也不會有人信啊!
  「我明白了!」葉永鑫突然猛地一排大腿,大叫道:「諸位。你們說能不能是包士卿,這小子給張恪出謀劃策!」
  包士卿!
  大家這才想起來,包家作為東南的新貴,的確是站在了張恪一邊。可是包士卿有這麼大的本事嗎?同樣讓人懷疑。
  高貴方坐在中間不停地搓手,半晌說道:「大傢伙的擔心都有道理,如今我們砸下去的銀子超過一千五百萬兩,還有一大堆的欠賬。如果再這麼下去,只怕張恪沒趕走,咱們先垮了。我看這樣吧。咱們一邊維持糧價,一邊暗中出貨。」
  「出貨?這些天不都是買進嗎?」
  「嗯,是出貨!以現在的糧價,只要把糧食甩出去,我們至少能賺上千萬兩,就算打個對折,五百兩也不是小數。」
  葉永鑫率先點點頭,拱手說道:「沒錯,見好就收吧!不過東南鬧成了這個樣子,肯定有不少人參奏張恪,他在江南也撐不了多久。」
  眾人的確都被漲價弄怕了,權衡再三,紛紛點頭。
  就在他們轉身之際,突然程順從外面慌裡慌張跑進來。他渾身都是泥水,腦門也磕破了,臉上都是血跡,彷彿被狗咬了一樣。
  高貴方頓時瞪圓了眼睛,怒斥道:「成何體統!」
  程順不管責罵,撲通跪在地上,鼻涕眼淚都留下來了。
  「東公,咱們上當了!」
  轟!
  一顆雷在眾人中間炸響,所有人都腦袋暈暈的。高貴方身體一晃,急忙挺住了。
  「說,到底怎麼了?」
  「是!」
  程順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一把大米,捧過頭頂。
  「東公請看,這是從湖廣商人蘇泉山手裡買來的大米。」
  眾人湊過來,把大米拿在手裡,仔細看了又看,放在嘴裡咬咬,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啊!
  「怎麼,難道米不好?」
  程順哭拜在地,紅著眼睛解釋道:「請仔細看,這些米粒更長更細,香味濃郁,不是江南的粳米,也不是湖廣的米!」
  很多人或許沒注意過,雖然都是大米,可是不同地方,不同品種,米粒的形狀是有差別的。在場眾人沒誰下過廚房,因此看不出來,程順一提醒,大家這才注意。
  「果然和平時吃的米不一樣,這,這是哪裡的?」
  「東家,小的也不知道,可是小的敢斷定,張恪弄到了全新的糧食來源,我們都不知道的來源。」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驚駭之中,他們敢哄抬物價,就是吃準了能掌控所有糧食來源。
  可是張恪要是有後手,他們的辛苦佈置豈不是成了笑話!
  「如果張恪有其他糧食來源,也就是說他早就能打壓下去糧價,可是他遲遲沒有出手!他究竟在想什麼……」
  葉永鑫自言自語,突然間小臉煞白煞白的,轉眼之間,嘴唇都青紫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升起。
  「難道張恪故意引誘我們上當,想一舉全殲?」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儘管大家都覺得荒謬透頂,可是恐懼的念頭卻不可抑制地瘋漲,霎時間,他們總算是體會到了這些天百姓的趕腳……
  「高公,恕在下失陪,告辭了!」
  周治轉身就跑,大家誰不明白他是搶著去拋售糧食了,其他人一個臉色凝重,都想著逃跑。
  高貴方猛地攔住了所有人,大聲說道:「諸公,此事或許還有蹊蹺,倘若是張恪隨便弄些奇怪的大米,就把咱們都騙了,諸位不怕丟人嗎?」
  「這……」葉永鑫歎道:「兵不厭詐。張恪幹得出來。」
  「嗯!」高貴方臉色好了一點,說道:「大家聽高某一言,先別急著拋售,等等情況!」
  等,要等到什麼時候!
  眾人遲疑半晌,也拿不準主意,只能勉強點頭,聚會不歡而散。
  ……
  陽光再度照亮人間,蘇州的百姓習慣性地看看糧缸,然後搖搖頭。抓起米袋子,再度三三兩兩奔向了平價售糧點。
  限售持續了一個月,從最初的十天定量,降到七天,又降到五天,現在只有可憐的三天……
  很多人家已經不敢吃干的,每天靠著稀粥度日子,小孩子餓得嗷嗷亂叫,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只能祈禱鬼日子趕快結束。別再凌遲大家的耐心了!
  黑壓壓的人群擠在售糧點前面,往常這裡有大量的士兵守衛,可是今天什麼都沒有,面前的木櫃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嚇傻了。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難道朝廷也沒有糧食了!
  天崩地裂,世界一瞬間都黑了。
  就在茫茫的黑幕之中,突然出現一絲光亮。有人拿著一張大紅的告示,貼在了木牌上面。
  「近日有糧百萬石,陸續運抵蘇州。請百姓各自回家,安心等待,很快就有糧食出售……」
  「萬歲!」
  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所有人一遍一遍地盯著告示,生怕看錯一個字。
  「糧食,有糧食了!」
  四五十歲的人竟然像孩子一樣,高興地流出眼淚,大家又蹦又跳,重新活了過來。他們紛紛向家裡跑,急匆匆把好消息告訴家裡人……
  城西的土地廟是蘇州城中最大的黑市,這些天來不斷有人在這裡售糧,也有各方的牛鬼蛇神,把糧食悄悄買走。
  從昨天夜裡,土地廟上演了一場精彩的大戲。
  兩個從廣東來的商人率先拋售糧食,先是五千石,然後是一萬石,一萬石的拋售,最初蘇州的商人毫不猶豫,立刻接盤,大家只看到一箱箱的已經不是銀子,而是銀票!向流水一樣,快速花出去。
  到了後半夜,更加精彩了,又陸續來了幾個京城商人和四川商人,他們操著南腔北調,同樣都是來賣糧,數額之大,更是超越前者。
  江南十一個大戶兜裡的銀票也越來越少,就在黎明時分,蘇州的糧價終於到了最高點,黑市五千石以上的糧食達到了十八兩銀子,而零售價格也突破了三十兩,到了三十一兩五錢!
  歷史將記住這個數字,蘇州,乃至大明有史以來最高的糧價!
  就連天明時分,大批糧食運進蘇州的消息傳出,糧價應聲跌落,瞬間到了二十五兩,接下來又有人說是官府放出來的假消息,糧價再度攀升,到了二十八兩。
  可是已經沒人買糧,都在猶豫之中,臨近中午時分,龐大的船隊出現在運河之上,堆積如山的糧食,在百姓眾目睽睽之下搬運到城裡。
  二十五兩!
  二十兩!
  十八兩!
  十二兩!
  八兩!
  五兩!
  ……
  一天不到的時間,蘇州城的糧價一瀉千里,就像當初瘋狂炒作一般,降價則是更加瘋狂,蘇州城瞬間糧食遍地,卻沒有人購買。就算是家裡沒糧,也先忍一忍,等著糧價說不定會更低。
  「總算是結束了!」
  唐光和方崇文伸了伸懶腰,骨頭節辟里啪啦作響,這半個月來,他們最多一天睡兩個時辰不到,晝夜苦熬。糧價回落,他們趴在桌子上就睡過去了。
  張恪帶著笑容,走出了陰暗的書房,抬頭看去,陽光分外充足。
  「哈哈哈,勝利的滋味真是太好了!」
  張恪轉身去臥房,後面有人大聲喊道:「國公爺,江南的十一家大戶代表求見。」
  「讓他們跪著去,本爵要好好睡一覺!」


第442章 我是來立規矩的
  「駕,駕!」
  兩百多匹戰馬快速奔騰,馬背上的騎士戴著大號的斗笠,身上披著黑色的披風,佩刀懸劍,奔馳起來,殺氣騰騰。沿途的商旅百姓看到,全都躲得老遠,生怕惹上麻煩。
  「啟稟王公公,十三爺,前面十里就是蘇州境內了。」
  「哦!」
  為首的人勒住戰馬,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疲憊的面孔,他正是司禮監的秉筆王體乾。在他的身旁,馬背上坐著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剛剛出正月,天氣還十分寒冷,他卻只穿著一層單衣,十分雄壯。
  「十三,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卓十三苦笑一聲:「王公公,在下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全都傻了眼。
  原來蘇州鬧糧食危機,波及到其他州府省份,消息早就傳到了京城。偏巧正趕上魏忠賢大肆收拾東林黨,誰都知道東林黨的大本營在東南,看到這些奏折的第一時間,魏忠賢只當是東林黨鬧事,來一個圍魏救趙。
  老魏連看都懶得看,直接扔進了廢紙堆。
  可是漸漸的奏折越來越多,錦衣衛的密報,南京鎮守太監的親筆信,都想魏忠賢反應一個要命的事實,東南已經大亂了!
  若是糧食危機持續,百姓暴亂在即,到時候生靈塗炭,烽火四起,後果不堪設想!
  大明朝如今已經滿頭包,到處都是亂子,唯獨東南還算平靜,而且每年數百萬石的漕糧,供應著京城和九邊的消耗。
  唯一的一塊樂土也鬧騰起來,漕運斷絕,到時候大明朝真的沒救了。
  老魏苦思了大半夜,他是真後悔。一時的憤怒就讓張恪去了江南。平遼公折騰的本事人所共知,江南鬧到了現在的樣子,一點不意外啊!
  「我怎麼這麼糊塗啊!」
  魏忠賢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張恪可不是好對付的,當初費盡心思讓人家南下對付東林黨,現在又要他回來,不拿出誠意,是萬萬做不到的!
  到了這時候,魏忠賢也明白了。難怪皇帝都防著武將,卻放心大膽給文官和太監的權力,這幫人不論有多大的權柄,想拿下都是一道聖旨的事情。而張恪這種擁兵自重的傢伙,卻要費一番心思。
  思量再三,老魏讓王體乾和卓十三跑一趟,勸說張恪會師,朝廷以犒勞將士的名義,給遼東發五十萬兩銀子。二十萬石糧食,就算是辛苦費。
  王體乾和卓十三領命之後,一刻不停,連官船也不坐了。直接騎馬南下。
  可是他們再快,也沒有東南的局勢演變的快,等到他們到了南直隸,正好趕上糧價暴跌。
  路過鎮江的時候。大市口早上糧價還是十八兩銀子,可是聽說蘇州糧價暴跌,中午就到了十兩。等到他們離開,已經到了六兩。
  西津渡排滿了傾家蕩產的投機商人,在百姓的唾罵聲中,他們一個個跳進了水裡。
  王體乾長歎一聲:「咱家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可是看樣子平遼公又贏了!」
  卓十三心裡暗暗高興,他還記得,當初張恪不過是落魄的小書生,轉眼幾年的時間,不光封爵拜帥,斃殺十萬建奴,斬殺老酋,更是呼風喚雨,只手力壓江南的大戶。這才是大丈夫該有的作為,痛快!太痛快了!
  「王公公,您老見識得對,既然平遼公贏了,就不能按照魏公公交代的勸他回去了。現在江南物價暴跌,亂成一團麻,恐怕除了平遼公,沒有人能控制住局面。不如咱們來個先斬後奏,就說奉命協助平遼公清查江南不法商人,追究哄抬物價的黑手!」
  王體乾眉頭一皺,他當然知道魏忠賢和東林正在鏖戰,江南又是東林的大本營。要是能和張恪一起聯手,把江南的大戶一網打盡,上面只會歡喜。
  「好,這幫人也該教訓教訓了,李實李公公被他嚇得瘋了,咱家替他報仇了!」
  王體乾猙獰地吼道:「孩兒們,把衣服都換了,打出欽差的儀仗,隨咱家進蘇州!」
  ……
  蘇州知府衙門,後院的花廳,一個高大的年輕人,穿著藍布直裰,腰上繫著羊脂玉帶,臉上帶著溫潤和煦的笑容,就彷彿尋常的書生,溫潤如玉,謙謙君子。
  在他面前跪著的一幫人,可沒有一個敢如此想,眼前這傢伙就是魔鬼,徹頭徹尾瘋狂的魔鬼!
  想想這一個多月,他竟然頂著幾十萬人挨餓,江南千萬生靈隨時作亂的風險,進行一場狂賭!
  最要命的是這傢伙頂著天下第一名將的光環,手上有十萬精兵。人們常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是這位明明穿著皮靴子,卻衝到泥水裡,殺個七進七出,究竟圖什麼啊!
  「諸位,為了對付你們,本爵從遼東抽出五十萬石糧食,從日本和朝鮮買了一百萬石,又從南洋諸國弄到了八十萬石。為了這些糧食,動員戰船千艘,士兵數萬。不瞞你們說,為了運糧食,有十多艘船隻沉在大海之中,我的部下死了幾十個人!」
  張恪話語之中,透著強烈的寒意,在場的眾人忍不住哆嗦起來,生怕這位國公爺會暴起,把他們都給卡嚓了!
  「小人們有罪!」高貴方和葉永鑫領頭喊道,砰砰磕頭,也不怕腦袋磕傻了。
  「國公爺,我等已經是傾家蕩產,還請國公爺賞賜一條活路吧!若是國公爺不解氣,把我等千刀萬剮也可以,只要放過家裡面老少。他們雖然是家裡人,可是並不參與經商,多數都是耕讀傳家,世代讀書的良善之人,不要被我們這些不肖子孫牽連了,嗚嗚嗚……」
  十幾個大老爺們跪在地上,一面磕頭,一面痛哭,不停地哀求。
  張恪冷冷一笑,輕蔑地說道:「就憑你們能扛得起罪責嗎?若是沒有家族在背後撐著,你們經商能一帆風順,肆無忌憚,能動用一兩千萬銀子,和本爵作對?再有,你們賺了錢,難道都是自己花了,家裡就沒佔到便宜?」
  一句句就像是帶毒的刀子,狠狠紮在眾人的心頭,把他們戳的遍體鱗傷,啞口無言。
  「再告訴你們一件事,宮裡的秉筆王體乾已經到了蘇州,不用本爵動手,有一幫人想活剝了你們!」
  這幫人嚇得渾身亂抖,冷汗流成河。
  張恪突然冷笑道:「本爵其實不想殺人,我是來立規矩的,只要你們聽話,就有一條活路!」


第443章 買下江南(一)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帶著挨刀的感覺很不好,可是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那就更糟糕了。
  在場的十一大家族,為了哄抬糧價,他們幾乎把所有江南的糧食都買到了手裡,當然,相當一部分只是交了一點定金,沒有付全款。
  如今糧價崩塌,就算賣光了他們的家產,也沒法拿出後續款項,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賴賬!
  對於大明的商人來說,你可以騙,也可以詐,唯獨不能賴!
  商人重信,沒有了信義,誰還敢和你做生意。事到如今,高貴方、葉永鑫等人最大的對頭已經不是張恪,而是那些曾經被他們壓制下去的其他大族豪商。這幫人一定不會放過天賜良機,往死裡整!
  就像是獅群一樣,老的獅王衰朽了,受傷了,新的雄獅就會趁虛而入,取而代之。
  偏巧這個時候,京城東林黨勢力土崩瓦解,他們又失去了朝廷的庇護,就像是一群羔羊,周圍全是呲著牙,伸著爪子的野獸,琢磨著從哪裡下手呢!
  葉永鑫年紀輕輕,腦筋轉得最快,他跪爬半步,說道:「國公爺,小的十分後悔,自己有眼無珠,冒犯國公爺,簡直罪該萬死!倘若國公爺能網開一面,小的,還,還有葉家願意追隨國公爺鞍前馬後,絕對沒有二話!」
  張恪微笑著擺擺手,好整以暇坐在太師椅上,笑道:「本爵不是要收小弟,也不需要你們追隨。本爵只是想構建一套全新的秩序,一套你我大家都能接受的秩序!」
  「不管國公爺想幹什麼,小人絕對服從!」葉永鑫猛地磕頭。
  高貴方遲疑一下,隨即也磕頭說道:「沒錯,小人也願意服從!」
  其他各家都知道情況不妙,若是張恪不出手救他們。衙門外面的那些債主就能把他們撕碎了。眾人只能砰砰磕頭,向張恪討饒。
  「事情很簡單,本爵到江南,就是想收取商稅,你們只要答應交稅,一切好說。」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拿不到主意。
  「怎麼,到了如今。還善財難捨嗎?」張恪的眉頭瞬間立起。
  「小人們不敢!」葉永鑫解釋道:「國公爺,小人和您說實話,別看我們名義上不交稅,可是實際上上下打點的花銷一點不少!下至微末小吏,上至巡撫部堂,甚至是宮裡,層層分潤,我們能吃到的只是小頭兒。」
  「沒錯!」最後的徐中良也說道:「國公爺,倘若增加商稅。朝廷要收一兩銀子,到了我們身上,就可能變成五兩,十兩。這個口子一開,小的們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保證傾家蕩產,萬無幸理!」
  張恪沒有說話。其他人似乎得到了鼓勵,紛紛訴苦水,把朝廷的官吏從上到下。罵了一個遍兒!
  在大明這個人治的等級社會當中,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成本。比如你經商發財,就要鄉里修橋補路,這叫做造福桑梓,就要給家族建學堂,資助讀書人,這叫做重視教育。逢年過節,祭祀祖先神靈,你也要出錢。每逢地方遭遇災難,更要大出血,不然就是為富不仁。
  如此一來,雖然看似沒有稅賦壓力,但是層層盤剝,人人貪墨,消耗的成本是非常驚人的。再加上致富之後,又普遍購買土地,囤積田產,這些大戶並沒有多餘的銀子去投資興業,更遑論走入資本時代!
  張恪當然清楚時代的大勢,他之所以在江南花費這麼多功夫,絕不是貪圖一點錢糧人才,而是有更大的圖謀。
  「嗯,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不過……也都是屁話!」張恪罵道:「你們就是制度的受益者,每年幾百萬兩銀子流入手中,江山雖然姓朱,但是你們就是江南呼風喚雨的土皇帝,看誰不順眼,就能弄掉誰,當然——本爵除外!」
  高貴方,葉永鑫等人被說的戰戰兢兢,不敢反駁一句。
  「諸位,從這場風波當中,你們該吸取教訓,過去的那一套,根本行不通!」
  「敢問國公爺,是哪一套?」
  「就是官商勾結,就是依附在士紳集團身上!耕讀傳家,以末斂財,以本守家,幾乎所有大明士紳都是這個想法。經營工商賺錢了,然後讓自己的後輩讀書,甚至去資助其他讀書人,一旦這些讀書人考中科舉,得到朝廷的特權,他們再反過頭庇護你們的產業。然後有了官吏撐腰,放開膽子去兼併土地,變成超大型地主。不同家族發跡的順序可能不同,但是到最後,就是兩條根基,一個大腦,左腿工商,右腿田產,上面頂著高官。你們這些姓氏,幾乎都有部堂一級的人物庇護,本爵說的沒錯吧!」
  張恪幾句話,把士紳集團的情況解構的一清二楚。在場眾人更是心裡明白,只是他們想不明白,千百年來都是如此,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維繫這個體系的核心,就是特權!士大夫的特權!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官員會不斷洗牌,一代人倒下去,一代新人就上來。隨著官員不斷變換,家族也就不管起起落落,不過無論怎麼變化,都是一鍋肉,不過在不停重分而已,你們見過哪個家族能長盛不衰呢?再有,權力總歸有大小,就拿本爵來說吧!」
  張恪玩味地一笑:「本爵現在就可以把你們都砍了頭,家產都充公,保證江南的百姓會給本爵送萬民傘,你們信不信?」
  信!能不信嗎!
  糧價飛漲的一個月,已經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百姓,有多少人想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國公爺,您說得太對了,每一句都說到心坎兒上了,可是幾千年來,都是如此,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是!」葉永鑫哭訴道。
  「也對,也不對!」張恪微微一笑:「如果放在開國之初,你們能動用上千萬兩的銀子嗎?」
  高貴方搖搖頭:「不能,國初金銀極少,官員貪污六十兩就要扒皮萱草。最近幾十年,西洋商人越發多了,他們帶著整船整船的金銀前來,換取茶葉絲綢,我們手上的銀子就多了起來。」
  「嗯,還沒糊塗死!」
  被一個比兒子還小的傢伙教訓得像是孫子,高貴方實在是欲哭無淚,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張恪沒搭理他,而是歎道:「如今的時代的確不同了,西洋人開啟大航海時代,他們把世界連成一體,商貿空前繁榮,數以億計的金銀流入。作為商人,你們手上擁有空前巨額的財富,能夠呼風喚雨,為所欲為。可是與此同時,你們的政治地位卑下,不得不寄希望於官僚士大夫保護,千萬身家,靠著別人陞遷榮辱,會安全嗎?」
  在場眾人都是聰明絕頂的傢伙,他們從張恪的話裡漸漸品味出不同尋常的意味。
  經濟巨人,政治侏儒,就是真實的寫照。
  試想,若是張恪不打經濟戰,而是直接抄家滅門,雖然不見得把大家都一網打盡,可是誰又有對抗的本錢呢!
  想到這裡,大傢伙似乎不那麼怨恨張恪了。
  「你們眼下的處境就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卻手上握著足以殺人的利刃,不出問題才怪呢!」
  葉永鑫猛地打了個冷顫,急忙磕頭:「國公爺,您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小人受益匪淺。想必您一定有了解決辦法,我等洗耳恭聽。」
  「是啊,是啊,國公爺,我們都服氣了,您就開恩告訴我們吧!」
  「糧食危機鬧到了一半,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收手,騎虎難下啊。」
  ……
  「很簡單,還是兩個字:交稅!」張恪彷彿拿著棒棒糖,引誘小朋友的壞叔叔一般,笑著說道:「你們只要繳納稅賦,官員的俸祿是你們出的,軍隊的糧餉是你們出的,正所謂吃著誰的向著誰,這些力量自然會保護你們。比起你們指望著一兩個官員,要好得太多,安穩的太多。」
  「這……國公爺,您這話有道理,可是萬一官員不守規矩,拿了錢不幹事呢?」
  「那就要找一個守規矩的官員,幫你們把制度建起來,運行下去,言盡於此,你們決定吧。」張恪說完之後,負手而立,仰望著即將墜落的日頭。
  一片耀眼的紅霞,半個天空都染了血!
  十幾位大戶代表,互相交換眼神。情況再明白不過了,張恪說得對,要是向以往那樣依附權力,他們的代言人已經倒下去了。又出了如此大的紕漏,對他們來說,就是死路一條。
  唯有指望著張恪,倘若真能建立起他所說的秩序。
  只憑著正常交稅,就能得到保護,絕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大家點點頭,一起跪倒,鄭重磕頭,請國公爺收下我們的膝蓋,額不,是忠誠!
  「呵呵,都起來吧!」張恪笑得比晚霞都燦爛,總算是把這些狡猾如狐,膽大包天的傢伙收服了,大動作這才開始!
  「從前我們是對手,如今是同盟!本爵心裡高興啊!」張恪一擺手,笑道:「來人,準備酒席。當初我在天妃宮宴請諸位,你們都捨不得來,如今可要不醉不歸啊!」
  高貴方等人羞得滿臉通紅,他們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國公爺,從今往後,您的話就是聖旨,小人們絕對服從!」


第444章 買下江南(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恪放下了手裡的酒杯。
  見到國公爺放下杯子,其他人都嚇得急忙停下來,唯有坐在最後的徐中良嘴裡塞個丸子,不上不下,憋得臉都紅了。
  周圍幾個人暗暗鄙視,心說好歹是大族出身,什麼沒吃過,至於這麼丟人嗎!徐中良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幾天他一直被關在大牢裡,每天兩個餅子一碗刷鍋水,都快淡出鳥了。要是你們也在大牢裡待過,保證更加不堪。
  好在張恪化解了他的尷尬,笑道:「大家隨意,不用拘謹。」
  徐中良如蒙大赦,急忙三口兩口把丸子吞了,長長出口氣。
  「諸位,你們答應了收稅的事情,不過眼前的麻煩還沒有解決。蘇州,乃至江南經此大劫,必定民生凋敝,市場崩毀,總要重新恢復秩序,天堂一般的地方要是凋敝下去,本爵也心有不安。再有,你們這段時間,借了不少銀子,也欠了一堆債,怕是有些人不會放過,繼續窮追不捨,大家商議一下,拿出個解決的辦法吧!」
  此話一出,在場不少人臉上都熱辣辣的。
  沒錯,這一個多月的劇烈變化,不光是十一大家族元氣大傷,更要命的是大量的中小商人,他們腦袋一熱,就加入其中,結果弄得傾家蕩產,投河上吊的人不在少數。
  數之不盡的商舖破產,百姓兜裡的銀子也被搾乾了。保守估計,江南的商業至少倒退五年。
  更加要命的是原本朝廷對商業沒有什麼管理,全靠著商人自覺形成的行業規範,因此信譽就是商人的生命。糧食大戰鬧騰到現在,商人的信譽已經破產,百姓對他們怨恨無比。
  張恪說把他們都砍了老百姓只會拍手稱快,這話一點都不假!
  如何能起死回生。擺脫眼前的危局,讓在座的眾人全都愁白了頭,饒是經商多年,一時也想不到好主意。
  酒桌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大家唉聲歎氣,拿不出主意。
  張恪嘴角含笑,微微招手,方崇文從迴廊邁步走了過來。到了酒席前,給張恪見禮,對這些大家族的人他根本不假辭色。
  「眼下是百姓窮困。商舖倒閉,作坊停業,百業蕭條,要想恢復過來,就必須重拾信心。有人花錢,有人生產,讓社會重新運轉起來。」
  方崇文說完,在座眾人不由得點點頭,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究竟什麼才是突破口啊!
  張恪微笑道:「諸位,本爵剛剛上奏朝廷,請求在松江開闢市舶司。准許對外貿易。」
  市舶司!
  三個字不由得讓人倒吸一口冷氣,所謂市舶司,就是對外出口的管理機構。大明從朱元璋施行海禁,到朱棣七下西洋。其後海禁是斷斷續續,時而嚴厲,時而鬆懈。
  一直到萬曆的老爹隆慶即位。高拱張居正等務實能幹的官員在朝,確定開海,地址就選在福建月港。
  其實從地理位置來看,月港並非最佳選擇,偏遠,閉塞,港口條件差,不過這也體現了明朝矛盾的心裡,對開放猶猶豫豫,拿捏不定。
  張恪早就清楚,最佳的開放地點就是位於長江口的松江,也就是後世的上海!南北向,這裡是海岸線的中點,東西向,是長江的入海口,佔據著江海的便利。
  而且周圍的府縣物產豐饒,絲綢、棉布、瓷器、茶葉,數量驚人,若是在松江設立市舶司,准許物資出海,規模必定是月港的十倍,百倍!
  張恪笑著說道:「只要市舶司設立,你們手上的紡織作坊,瓷器茶葉必定大量外銷,價格飛速上漲,身家大為不同。那些追討債務的大戶士紳也會有求於你們,債務的事情就好解決。作坊運作起來,工人就有了收入,他們就會購買商品物資,去酒館茶肆消費。另外海外的商人也會進來,商業自然繁榮起來。要不了多久,糧食危機的打擊就會快速過去,而且,憑著江南的富庶,本爵相信很快會有更大的繁榮!」
  一番話熱情洋溢,鼓動的大家心潮澎湃,臉漲得通紅。
  高貴方此時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早知道張恪如此開明,竟然要開海,給大傢伙這麼大的好處。當初就該去天妃宮赴宴,和這位國公爺好好商量一番。何至於弄出什麼糧食危機,惹出了一屁股麻煩!
  他帶頭起身,跪在張恪面前,恭恭敬敬磕頭說道:「國公爺,神機妙算,天下無雙,以德報怨,救我等與水火之中,小人們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
  光是武力的征服沒用,利益的連接才是最牢靠的。毫無疑問,市舶司已經把張恪和他們緊緊綁在一起,成為牢固的命運共同體。
  心腹大患解決,大家推杯換盞,喝得別提多高興了,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就有一個消息傳開,遼東銀行提供一千萬兩貸款,緩解江南大戶的困難。與此同時,原本的江南十一家,拉來包士卿,共同成立江南銀行,接受一千萬貸款,並且宣佈承擔大戶的所有債務。
  經濟的危機都出自信心,雖然不知道江南銀行是什麼玩意,可是動輒一千萬的資金,還是讓所有人都生出了強烈的信心。
  成立之後的江南銀行,一面派出代表,和所有欠款的大戶商談還賬的方式。另外一面,他們開始果斷收購一切產業。
  瓷窯、作坊、船廠、傢俱廠、茶葉莊、酒店、客棧、會館,總而言之,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在他們收購之列。
  無數的人商人手裡揮著銀票,瘋狂搶購。很多損失慘重的商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們正猶豫要不要跳樓,看到了真金白銀,果斷同意。
  就這樣,經過了半個月的時間,採購才緩和下來。
  另一個更加震撼的消息傳來,應天巡撫毛一鷺領銜,江南官吏士紳名流,一千多人,聯名上奏,請求在松江開闢市舶司,准許向外洋出售貨物,恢復江南生機。
  直到此時,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原本那些追著討債的人全都變了主意,改為追著入股,大有不答應我就死在面前的架勢。
  就在他們祈求分一杯羹的時候,張恪已經面對著厚厚的清單流口水了,沒錯,就是流口水!
  不用笑話他,換成任何人面對著江南三成的財富,只會更加不堪……江南已經被張恪買到了手裡!


第445章 記仇的人
  「國公爺,咱家是真服氣了,東南的這些大戶桀驁不馴,陰險毒辣,根本沒有把朝廷放在眼裡。李公公那麼好的一個人,愣是被嚇得瘋魔了,咱家路過南京的時候,特意看了他,別提多慘了!」
  王體乾唉聲歎氣地說道:「大冷天,就穿一件單衣,三更半夜在院子裡來回跑,手腳都生了凍瘡,流膿淌水的。這幫天殺的,實在可惡,這回咱家過來,就要給李公公報仇。還請國公爺能幫著一二,咱家感激不盡。」
  「呵呵,王公公,按理說本爵不該剝你的面子,可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
  「當然是收稅的事情。」張恪笑道:「剛剛和大戶們談了,暫定了四種稅賦,營業稅百分之五,轉運過路稅百分之三,工廠作坊產出的絲綢瓷器百分之十,至於出口西洋,則是百分之五。」
  張恪說著,把納稅的詳細說明推到了王體乾的面前。
  「王公公,本爵以為眼下應當以穩定大局為先,爭取盡快把稅賦落實下去,充實國庫。如果隨便興起大獄,弄得人心惶惶,恐怕不妥啊!」
  王體乾看著眼前的薄薄幾張紙,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心裡只剩下一句話,在不停迴盪:「他做到了!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商稅是大明從娘胎就有的病,老朱同志規定三十稅一的商稅,而且士紳官僚還不用納稅。在百業凋敝的國初,不是什麼問題,可是過了兩百年,工商已經取代農業,成為經濟的主流。
  歷代無數名臣,甚至皇帝都想著徵收商稅,無力例外全都敗在了兩個字面前:祖制!
  這一次魏忠賢請張恪南下。只不過想讓他收拾一下江南的士紳,然後把三十稅一的商稅落實下去,每年給朝廷增加一兩百萬兩歲入,就算是完美實現目標。
  可是張恪做的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要是真按照這個稅率落實下去,哪怕打個對折,大明朝都不用再擔心缺錢的問題了。
  王體乾激動地兩手顫抖,急忙說道:「國公爺,咱家立刻上奏萬歲爺,主子一定會重賞國公爺的。」
  「慢。」張恪笑道:「王公公。你先別著急。收稅的事情牽連甚廣,雖然士紳代表答應了,可是還要朝廷做幾件事情。」
  「沒說的,只要不欺君罔上,多少件都行!」王體乾大方地說道。
  「千頭萬緒,總結起來就是兩個,第一是在松江設立市舶司,便於出口西洋。」
  「這個應該沒問題,出口越多。朝廷收稅也越多,這不是寫了嗎,有百分之五的稅呢!」王體乾笑道。
  「難得王公公這麼開明,此事就需要您向魏公公美言了!」
  「好說。咱家回去就寫信。」
  「嗯,第二件就是徵稅的方法。」張恪笑道:「不瞞王公公,要是按照以往的徵稅方式,各級官吏勢必上下其手。肆意貪墨。朝廷收不上稅,商人經營不下去,只是肥了一班蛀蟲碩鼠。因此我斗膽提議。改變徵稅方式,由江南銀行代為報稅,再由朝廷官吏核定,將稅銀轉入國庫!」
  「國公爺,這個江南銀行,咱家沒聽過啊。」
  「說起銀行,其實和錢莊差不多,以後凡是所有的作坊豪商,每年營業額在五萬兩以上的,全都要通過銀行走賬,一來保證財產安全,二來防止黑市交易,逃稅漏稅。每年江南銀行向朝廷報稅,既保證稅源穩定,又防止小吏盤剝商人,一舉多得,利國利民!本爵已經寫好了一份章程,還請轉交魏公公。」
  市舶司涉及到幾千萬兩銀子的出口大業,張恪和王體乾還用商量的口吻。可是輪到銀行,則是不容置疑,兩者的輕重,顯而易見!
  王體乾眉頭緊鎖,按理說這個銀行看起來很不錯,對朝廷也好,對商人也好,至於會損失一些官吏的好處,也顧不得了!可是怎麼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怕是藏著什麼埋伏……
  「王公公?」
  「啊?國公爺,有話請講!」
  「本爵知道國用艱難,提議準備了二百萬兩銀子,作為今年的商稅,以後每年增加一百萬兩,江南商民對待大明忠心耿耿,還請王公公將他們的意思轉呈萬歲!」
  二百萬啊!
  王體乾咬著後槽牙,眼珠子都綠了。
  那是銀子,不是石頭,隨隨便便就拿出二百萬,頂得上一半的歲入了!商稅裡面的油水究竟多少啊!
  隱隱約約聽說這次幾個大戶動用了上千萬兩的銀子,簡直不可想像,他們才是真正富可敵國,紫禁城的那位只能自詡富有四海,實則弱爆了!
  這麼大的數額,已經不是一個秉筆太監就能決定的,王體乾立刻起身,拱手說道:「國公爺,咱家立刻上報主子和魏公公,告辭了!」
  「不送!」
  張恪笑著拱拱手,打發走了王體乾,張恪翹著二郎腿,喝著葉永鑫送來的大紅袍,竟然忍不住哼唱起來。
  「二八的俏佳人懶梳妝,崔鶯鶯呦得了不大點兒的病……」
  外面腳步聲,包士卿和方崇文笑著走進來,見面行禮。
  「國公爺,文韜武略,您都沒話說,可是這唱曲兒啊,還是秦淮河上的高明,小的這就去安排,不出三天,什麼四大名旦,八大名角全都給你送來!」
  「敢編排本爵,來人,砍了他的狗頭!」張恪笑罵道。
  包士卿急忙摸了摸脖子,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國公爺,手下留情啊,您可不能卸磨殺驢。」
  「別耍寶了,有什麼好事情趕快說。」
  「是是是!」包士卿一開口就說道:「國公爺,咱們發大財了!」包士卿笑得眼睛裡都是銅錢了。
  「先是做空糧食,咱們賺了一千萬出頭,這筆銀子以遼東銀行的名義貸給大戶們。然後再用銀子去大採購,蘇州城七成產業都掛在江南銀行名下,其他的松江、杭州、揚州、鎮江,等等各地。最少也有兩三成,甚至福建,江西都有我們的產業。聽說要設立市舶司的消息,地皮商舖的價錢成倍增加,保守估計,江南銀行名下的產業在兩億兩左右,還在瘋長之中!」
  兩億兩!比起張恪給朝廷的,足足多了一百倍!
  什麼叫做富可敵國,這才是真正的富可敵國!
  不得不說,江南的富庶遠遠超過遼東。就算張恪把遼東翻了底朝天,也炒不到這麼高的價值。看來這次來江南,真的是賺大了,賺得超出想像。
  方崇文卻沒有包士卿這麼高興,他臉色凝重,躬身施禮。
  「國公爺,卑職有幾句話說。」
  「講。」
  「是,此次挑起糧食危機的是東南大戶,他們作惡多端。罄竹難書。可是到了如今,他們沒有受到懲罰,相反,開了市舶司之後。他們手上握著大把的店舖和作坊,陡然而富,身價成倍增長。惡人不受懲罰,難道就沒有是非。沒有對錯了嗎!」
  方崇文大聲地質問,瞬間書房的氣壓就低了許多。
  「這個,士卿。你怎麼看?」
  「回國公爺,卑職以為凡事不能太較真,倘若把十一大家族都殺了,江南的格局必然重新洗牌,沒有兩三年恢復不過來了。什麼江南銀行,什麼市舶司,都成了空話。通權達變,有所為有所不為,能有如今的局面,已經是出乎預料。」包士卿對著方崇文笑道:「我們商人只看利益,總不能和錢過不去。」
  方崇文漸漸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張恪突然笑道:「士卿說的也對,可是也不對。和本爵作對,他們還是付出代價最少的,要是不給他們點顏色,豈不讓人把本爵看扁了!」
  包士卿心中打起小鼓,暗道:國公爺啊,您都佔了天大便宜,怎麼還這麼記仇啊!
  「說到底,高貴方他們還是靠著關係起來的,未必有多少真本事,以後東南的工商不能靠他們。」張恪笑道:「士卿,你知道本爵為何要建立江南銀行嗎?」
  「這個……難道不是為了徵稅方便?」
  「哈哈哈哈,那只是冰山一角,銀行進來了,銀元也就進來了。江南是大明的商業中心,只要銀元站住腳,推行全國指日可待。天下金脈我在手裡,我們想扶持誰就扶持誰,想捏死誰就捏死誰,沒有特權庇護,區區十一大家,早晚會被淘汰掉!」
  方崇文聽得渾身發冷,這才領教了什麼叫做無情!剛剛還一副寬厚的模樣,饒過所有人,可是暗中卻動起了真正的刀子!
  張恪笑著拍了拍包士卿的肩頭,說道:「這回你懂了吧?」
  「哦!」
  包士卿長長出了一口氣,說實話,他從一開始就站在張恪一邊,鞍前馬後,可是到了分贓的時候,他不過是第十二家而已。包士卿心裡當然有疙瘩兒,可是他瞭解張恪的脾性,國公爺不會虧待自己人,早晚會有補償的,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國公爺,您打算怎麼下手?」
  「哈哈哈,這就不是本爵考慮的事情了。」張恪笑道:「我準備任命你和崇文做江南銀行的副行長,具體的對策你們商量,記住一點,在咱們的人崛起之前,不要讓他們覺察了,溫水煮青蛙,等到他們清醒過來,再一擊致命!」
  包士卿甚至有些後怕,若是自己當初也猶豫了,只怕此時也會落入張恪的算計之中,想到這裡,他悚然而驚。
  「國公爺,卑職一定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請國公爺放心。」


第446章 團結對外
  春風送暖,寒冬消散,天啟五年的春天格外燦爛!
  在經過一場前所未有的糧食危機之後,一條條有利工商發展的好消息不斷傳來。
  江南銀行建立,市舶司籌建,平遼公張恪宣佈直接在江南採購軍糧物資,巡撫毛一鷺準備整修道路,疏浚河道,為商旅往來提供便利。
  商人們沒有傻子,以往朝廷徵稅只是從他們身上割肉,他們自然不幹。可是張恪的所作所為,令他們耳目一新。
  不管是商人有多大本事,基礎建設必須朝廷來做。倘若徵收上來的商稅都用在該用的地方,未嘗不可……
  大家的心態悄然變化,對於大名鼎鼎的平遼公就更加好奇。
  三月三,國公爺要在知府衙門擺宴,約請商人大戶前去赴宴。相比上次天妃宮酒宴,這一次是江南震動,稍微有頭有臉的都想擠進去。
  知府衙門把酒席數量從最初的五十桌愣是提升到一百五十桌,可還是供不應求。無數人打破了頭,甚至黑市上有人開價,一張請柬一千兩銀子!
  就算如此高價,可還是有價無市。握著請柬的人都知道,他們手上的是分明是一個金飯碗。
  倘若真的開海,無窮無盡的市場就擺在眼前,只要能搭上順風車,日後就等著數錢吧……
  到了酒宴的正日子,早早就人捧著請帖前來,除了蘇州,還有臨近的杭州,鎮江,應天等地之外,山東的,福建的,浙江的,江西的。湖廣的,甚至還有一幫山西人,大傢伙操著南腔北調,聚集在知府衙門的後花園,高談闊論。
  花園的佈置都是包士卿一手操辦的,由於人員太多,原有的空地肯定不夠,他把假山,水池周圍都開闢出來,因勢利導。擺滿了桌子。陽春三月,微風和煦,水清草綠,別有一番情趣。而且看似隨意的擺設,打破了等級,讓大傢伙能夠更加輕鬆的談論。
  穿著紗衣的妙齡少女宛如蝴蝶一般,不停飛舞,給客人倒茶添水。眾人都在等著平遼公的到來。
  此時張恪正在知府衙門的書房,有十幾個人正在兩旁陪坐。其中有毛一鷺、包士卿、方崇文、高貴方、葉永鑫等,此外還有幾個新人,張恪的姐夫鄧文通,明汝新。還有剛剛從金州趕來的吳伯巖。
  眾人將書房擠得滿滿堂堂,好不熱鬧。
  鄧文通率先說道:「永貞,沒想到真讓你做成了,我聽說你要在松江開市舶司。可是嚇了一大跳啊!要說起來,海禁時開時關,都避不開祖制兩個字!奈何。奈何!只是這一次開海,可有萬全之策?」
  實則鄧文通早就和張恪談了三天三夜,把問題早就說清楚了,他無非是給張恪說話的由頭而已!
  「呵呵,我哪有什麼高招,所仰賴的就是大傢伙通力合作而已!」張恪笑道:「以往的市舶司就是朝廷一言堂,說設就設,說取消也是一句話。這次的市舶司則不同,首先市舶司要兼具徵稅職能,在松江府專門劃出區域,給市舶司配屬海陸兩軍!」
  張恪說著,看了一眼吳伯巖和明汝新,笑著向大家說道:「吳總兵是我的愛將,出生入死,屢立大功。這次我向朝廷保舉他,出任南直隸總兵,所轄部眾一萬兩千人,戍守蘇州和松江兩地。」
  吳伯巖衝著大傢伙齜著白牙,笑道:「多蒙國公爺抬舉,可是伯巖心裡明白,我就是給大傢伙當看門護院的惡犬,誰敢動市舶司一根毫毛,不管是紅毛羅剎,還是天王老子,我都不客氣!國公爺文韜武略,以德服人,我吳伯巖只會以猛服人。誰都要小心著,千萬別撞在我的手裡!」
  殺氣騰騰,這份自信讓大傢伙心中凜然,真是張恪帶出來的虎狼之師,不可小覷啊!
  張恪微笑著點點頭,江南是重中之重,他又怎麼會不派槍兵猛將呢!
  「哈哈哈,吳總兵說得很好,一萬兩千陸軍就是保護大家的安全。可是光當縮頭烏龜不成,還要積極進取!明汝新!」
  「末將在!」
  「我已經上書朝廷,提拔你為參將,水師提督。你的使命就是精煉水兵,打擊海盜,保護商路,務必是海面暢通,商船往來暢行無阻,你可有把握?」
  「沒有!」
  很乾脆的回答,在場眾人差點內傷了!心說國公爺說得慷慨激昂,你這麼洩氣,不怕讓國公爺把你砍了!
  張恪倒是沒有生氣,而是問道:「為何沒有把握?」
  「啟稟國公爺,海戰不同陸戰,以少勝多的例子少之又少。特別是如今海船大量裝備火炮,接舷戰已經落伍,變成了離著幾百步大炮對轟。結果就是大船勝小船,炮多勝炮少,訓練精良勝訓練惡劣!」
  明汝新總結道:「卑職力所能及的只是訓練和戰場指揮,至於船和大炮,卑職沒有辦法,故此不敢給國公爺打包票。」
  「哈哈哈,我算是聽明白了,明將軍是要船要炮,簡單說就是要錢啊!」毛一鷺笑道。
  張恪點頭說道:「海軍發展的確不易,眼下金州水師能拿得出手的幾艘船都是從西洋人手裡買來的,說來慚愧,國初的時候,鄭和船隊七下西洋,雄霸海上,我們這些後輩子孫真給祖宗丟人啊!」
  聽著張恪的歎息,眾人默默無語。
  鄧文通沉吟半晌,說道:「往事不堪回事了,來日可追。我提議日後市舶司收入要提兩成用來發展水師,船隻軍民兩用,可以用來運輸貨物,保證不賠錢。至於暫時麼,我提議發行一百五十萬的水師債券,用來建造船隻火炮。」
  聽著鄧文通的話,大家都覺得荒謬,軍隊是朝廷的事情,怎麼可以發行債券,向商人借錢呢?可是鄧文通說起來卻理所當然,絲毫沒有遲疑,顯然已經醞釀很久了。
  這時候張恪面色嚴峻,說道:「想必大家心裡都有念頭,朝廷多取一分,你們就少拿一分,兩者是競爭關係,因此拚命腐蝕官員,鑽朝廷的空子,能少繳稅就少繳,最好一毛錢都不交。」
  眾人被說得臉上通紅,不敢反駁。
  「以往或許是對的,可是如今大航海時代開啟了,西洋人能漂洋過海,滿世界做生意,他們的商人遠遠比不上你們的實力,所仰賴的就是國家支撐。而你們憑著一家一戶,怎麼和一個國家爭鋒,南洋海面,我們的船隻漸漸絕跡,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團結一致,共同對外,大家以為如何?」


第447章 新時代
  歷來的改革,都是向既得利益集團挑戰,面對著無法想像的超級巨獸,敢做改革家的很少,而成功的例子就更少。
  如果仔細推究,就會發現一個規律,以商鞅變法為代表的先秦改革成功的不少。可是等到天下一統之後,歷代的改革,不論是王莽新政,王安石變法,以及明朝的張居正變法,全都以失敗告終。
  難道是後世的改革家比不了先秦的前輩有水平?當然不是!
  先秦諸侯割據,國家尚未統一,改革成功之後,國力暴漲,就可以吞併更多的土地,獲取更多的子民,從而培養出新的利益集團,這幫人就會拚命確保改革成果。這就是商鞅雖然死去,可是變法卻依舊維持下來的根本原因。
  可是到了後世,中原王朝成型,改革就是在內部動刀子,改革家不能像開國君主一樣大破大立,所做的不過是修修補補,根本培養不出新的利益集團,等到他們下台,保守勢力反撲,所有改革成果就毀於一旦,甚至會變本加厲。
  幾千年歷史寫就的鐵律,張恪並沒有狂妄到身為穿越者,就能無往不利,把一切都扭轉過來。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明末正是大變革的時代,世界連成一體,有無數的商機、財富、土地在等著開拓者。
  而大明作為最富裕,最廣闊的帝國,只要措施得當,很容易就培養出一批富有進取精神和務實態度的新興利益集團。
  逆天而行,雖有諸葛之才,難免抱憾五丈原。
  順勢而為,哪怕是頭豬,都能站在風口,隨風起舞!
  「以商養兵,以兵護商,積極進取。爭雄海上!這十六個字,是本爵對東南工商發展的看法。大家都知道,一匹絲綢賣給西洋認,比賣給內地能多一倍的利潤,可是大家可曾知道,一匹絲綢,從大明運到西洋,可以獲取兩倍的暴利!正因為如此,西洋人才遠渡重洋,不惜生死海上。我們身為炎黃子孫。幾千年來,都傲視群雄,難道願意被一幫蠻夷超越嗎?」
  如果對一幫士大夫說這話,只會被鄙視,賺錢有什麼了不起的,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可是這些商人則不然。他們和西洋商人接觸非常多,看到人家整船整船的金銀,不能不眼紅。以往憑著他們的能力,根本吃不到。如果張恪能幫忙,那才是求之不得!
  張恪喝口茶,潤潤喉嚨繼續說道:「或許大家覺得有些遠,其實不然。只要市舶司成立。我已經圈定了三處,東江鎮皮島,琉球。還有台灣的雞籠,可以作為商船停泊和貿易的港口,向北,日本和朝鮮,向南,馬六甲南洋等地,都是遍地黃金,唾手可得。」
  說話之間,方崇文將巨幅地圖掛在了牆上,大家都湊過來,仔細看著上面的標注。
  有港口,有各種物產,還有當地的軍力情況,一目瞭然。眾人當中葉永鑫是做海上走私的,手裡還有船隊,對地理情況最熟悉。
  他只覺得胸膛一股火焰燃燒,血液往腦袋沖,渾身都要沸騰了!
  「國公爺,實不相瞞,小人經營過海上生意,每次船隊出海,不得不向海盜繳納過路費,多的時候,一半的賺頭都要落入他們手裡,簡直可惡透頂。」他咬牙切齒地說道:「若是水師能剿滅海盜,我,我願意捐五十萬兩,發展水師!」
  又被這小子捷足先登了,高貴方頓時抓狂了,急忙說道:「國公爺,我們願意拿出八十萬兩!」
  「高公,你搶什麼,難不成想插手海上?」葉永鑫厲聲問道。
  「嘿嘿,葉公子,看到地圖沒有,海上這麼遼闊,你們一家也吃不下,倒不如有錢大家賺!」
  果然是商人重利,利字當頭,原本的盟友根本不叫事。
  看著他們爭搶,張恪微微得意,只要提供良好的平台,大明商人不會比西洋認差!
  「呵呵,你們不要爭了,海軍的發展,本爵有安排,若是缺少經費,會發行債券,你們只管認購就是。」
  「國公爺放心,小的們絕不會落於人後!」
  「嗯,眼下還有一件緊迫的事情。」
  「請國公爺示下!」
  「市舶司不同以往,光是賬目清算,就要上千名賬房先生,還需要精通外語,各行各業的專門人才,搜集商業情報,給買賣雙方牽線搭橋,對內組織生產,對外要打通海路,事情千頭萬緒,沒有專門的人才絕對做不到。另外,糧食危機以來,各地官府出了不少害群之馬,貪墨無算,囤積居奇,盤剝民脂民膏。」
  說到這裡,高貴方和葉永鑫都打了冷顫,豎著耳朵聽著。
  「本爵已經下令,昏聵無用的傢伙全都斥退,有犯法的,一律嚴懲不貸!眼下官府空出了將近一半的吏員名額,再有江南銀行也缺少人手,你們可有辦法啊?」
  商業稅賦可比農業複雜一萬倍,大明現有的官僚體系根本無法承擔開海帶來的天文數字般的工作量。
  光是各方面的賬房先生,就要數萬人之多,就算是張恪手上,也沒有這麼多人才。
  只能就地取材,這也是張恪對這些大戶輕輕放過的原因,要是把他們都幹掉了,就沒人給自己辦事了。
  顯然葉永鑫和高貴方也聽明白了張恪的言外之意,他們簡直高興的發瘋,這可是明目張膽向朝廷塞人手的好機會,哪裡能錯過!
  「國公爺,小人不才,名下店舖上千,無論是賬房先生,還是採購人員,外事通譯,全都不缺,只管徵用就是!」高貴方總算是搶了先,得意地說道。
  鄧文通突然插嘴道:「關於征才事宜,我已經寫好了一個方略。七天之後,先從蘇州開始,陸續考試。其中包括算學、商學、外語、天文、航海、交際、金融。各個方面,只要有一技之長,就會錄取。不光是你們名下的賬房先生,還有縣學府學,以至於所有讀書人,大家公平考試,本官一視同仁!」
  鄧文通不光是張恪的姐夫,他還是新任的松江知府,兼任市舶司提舉,外加江南銀行的行長。
  手握著財政人事大權。一言九鼎。
  大家心裡都清楚,張恪作為平遼公,不可能在江南太長時間,他一旦離開,市舶司就要鄧文通說了算,因此他的話非常有份量。
  「鄧大人放心,我們一定安排最優秀的人才來考試,為國公爺效力,當仁不讓!」
  ……
  小規模閉門會議。賓主盡歡。張恪在眾人的陪同之下,滿面春風來到了後花園。此時所有商人全都站起來,目光都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就宛如一輪紅日當空。勝過群星的光芒。平時在江南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在他面前,變得不值一提,卑躬屈膝,好似奴僕。
  張恪邁步來到眾人中間。笑著向大家拱手。
  「今天把大傢伙請來,就是想和大家說幾句心裡話。」張恪笑道:「士農工商,工商是末業。被排到了最後。可是呢,就在前不久,光是蘇州一地,就預付了二百萬兩的稅金!二百萬兩啊!頂得上多少省份的田賦?又有多少官員和軍隊要靠商人繳納的稅金養活?」
  張恪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商人們有的驚駭,有個沉思,有的迷茫,有的擔憂,活脫的一副人間百態圖。
  「說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好像幾個一個奴僕辦事,有人拿了大頭,可是這個僕人卻說你在主人當中是末位的,是卑賤的,我雖然拿了你的錢,但是卻不給你辦事,大傢伙覺得如此作為,行得通嗎?」
  不用問,誰都知道行不通,可是張恪這話背後透露的意思,卻讓大傢伙不寒而慄!
  士農工商,只有士人不事生產,管理其他三者,而其他三者繳納稅賦,承擔徭役,供養士人。
  就好像張恪所說,士人就是聘請的奴僕,而其他三者是主人。可是如今奴大欺主不說,還把從事工商的主人當做賤業,踩在腳下!
  雖然這幫商人不懂邏輯學,但是按照張恪的話思索下去,士農工商的等級制度根本就是荒謬的。
  幾千年來的傳統,都是士人高高在上,難道這是錯的?就算身為商人,大傢伙也不敢說這話,只能傻愣愣聽著張恪繼續說下去。
  「諸位,本爵練兵,第一天就告訴弟兄們,你們出身平民,吃的是老百姓的糧食,拿的是百姓繳納的俸祿,穿上了軍裝,就要保家衛民,就要對得起百姓的供養!」
  張恪提高聲音說道:「如今本爵要徵收商稅,就是拿了大傢伙的錢,就要給大傢伙辦事!市舶司要成立,江南銀行要發展,工商作坊要擴大規模。大傢伙在經商過程中,有什麼難處,覺得法規有什麼不合理,只管說出來,只要合乎情理,本爵,還有毛中丞,鄧知府,都會採納。本爵一定做到虛心納諫,兼聽則明。當然,一旦法令規範定下來,就要嚴格執行,誰在想鑽空子,休怪本爵不客氣!」
  所謂奴僕主人的說辭,不是要鼓動工商起來造反,而是把姿態放低,告訴所有人,我張恪和你們是站在一起的,至於下面才是關鍵,制定法律要周祥,執行法律要嚴格。
  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正是管理的不二法門。
  江南的商人終於領教了這位國公爺風采,一頓酒宴下來,賓主盡歡。張恪的大名在東南越發響亮,商人們自覺歸附旗下,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準備好了開闢新時代!


第448章 開海
  清明剛過,王體乾再度領著人趕到了蘇州,一個半月,兩度往來,奔馳幾千里。差點把王體乾的褲襠磨漏了,養尊處優的司禮大太監可是受了罪。
  不過王體乾卻是甘之如飴,天底下最大的肥缺就在向他招手……
  張恪和東南官員士紳的奏折先後送到了京城,異口同聲要求開闢市舶司,同西洋直接貿易。
  這可是天大的事情,開海之後,夷人湧入怎麼辦?百姓一心經商,沒人種田怎麼辦?不法商人勾結海匪,禍亂沿海又怎麼辦……
  放在以往,光是這些爭論就足以吵上幾年,沒完沒了,反反覆覆,就是沒有一個人肯認真研究,開海究竟是好是壞,所謂清流只會本能地反對一切變革,一腦袋孔孟之道,頑固的像石頭。
  好在眼下這個關口太好了,魏忠賢收拾了東林黨,朝堂為之一清。
  而且老魏還不罷手,又著手讓人修《三朝要典》,主要是對梃擊、紅丸、移宮三大案進行重新定性。東林黨就是靠著這三大案,打擊異己,把自己塑造成皇帝的保護者,搶奪定策之功,從而一舉把持朝政。
  老魏要徹底解決東林黨,就要打碎他們頭上的光環,把定策之功廢掉,因此才讓顧秉謙領銜,修訂《三朝要典》。
  其中梃擊案,就是發生在萬曆四十三年,有一個叫張差的人,拿著木棒闖進太子寢宮,打傷守門太監,原本是歸罪於鄭貴妃,認為是她派人暗殺太子。
  而新的說法是,萬曆雖然沒有盡快冊立太子,但是對朱常洛關愛有加,並不可能讓一個瘋癲的人去刺殺皇子。
  至於紅丸案,也就是朱常洛在臨死前服用了下面進獻的丹丸。結果暴斃。東林黨當時將矛頭指向首輔方從哲,指責他弒殺君父,逼方從哲下台。
  不管如何,堂堂大明天子,竟然死於服用的丹藥,即位一個月,暴斃而亡,絕對是天大的醜聞。
  因此新的說法則是東林黨人穿鑿附會,誣陷方從哲,用心不良。
  最後則是移宮案。也就是朱常洛死後,留下心愛的李選侍居住乾清宮,輔佐年幼的天啟。可是東林黨認為李選侍非常危險,甚至有成為武則天亂政的能力,因此楊漣等人將李選侍趕走。
  在新的說法之中,則是認為移宮並不困難,是東林黨故意把事情鬧得複雜,就是為了加重李選侍餓過錯,從而提升東林黨的擁戴之功。
  ……
  蘇州知府衙門。張恪靠在躺椅上面,愜意地搖著。
  在身旁沈青煙拿著邸報,清脆地念著朝廷上下的大小新聞,當念道修訂《三朝藥典》的時候。不由得停了下來。
  「永貞,剛剛幾年的時間,怎麼來了這麼大的轉彎啊?當時我還記得,京裡亂哄哄的。各種流言蜚語漫天。不說別的,萬曆皇爺不喜歡先帝,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怎麼現在又改成父慈子孝了?」
  「呵呵呵,先帝即位的時候,我也在京城,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了!」張恪歎口氣,笑道:「幾年前聖上剛剛即位,還沒有從喪父之痛緩過來,一個戰戰兢兢的新君,迫切需要證明自己的合法性,因此才會容忍東林黨污蔑萬曆,污蔑鄭貴妃和李選侍,藉以強調自己的正統性。可是如今五年過去了,陛下坐穩了位置,學會了用皇帝的視角看問題,沒有了仇恨,沒有了恐懼,他要維護的是皇家的體統!」
  「體統?」沈青煙擰著眉問道。
  「你想想,一個瘋癲的人去宮裡刺殺太子,把紫禁城當成了什麼,菜市場嗎?父子相殘,還是母子相殘?放在普通人家,還嫌丟人呢!先帝是聖上的父親,即位一個月喪命,就說他是誤服了紅丸,暴斃而亡。這不是說先帝不得好死嗎!至於移宮案的時候,楊漣更是把李選侍比作武則天,試問李選侍若是武則天,當今豈不是李治嗎?」
  張恪輕蔑地笑道:「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東林黨當初為了搶奪定策之功,大肆宣揚,已經算是過分了!結果還不知道收斂,一味用來陷害對手!他們這是消費皇家的醜事,龍有逆鱗,觸之即死,等聖上想明白了,就是東林黨倒霉的時候!」
  沈青煙錯愕半晌,才恍然大悟。
  「是有道理啊,永貞,沒看出來,你把人心琢磨的這麼透徹!」
  「那還用說,不然我如何領兵打仗,如何馴服東南啊!」張恪臭屁地說道。
  沈青煙白了他一眼,嬌笑道:「永貞,既然你這麼有本事,你怕不怕觸犯皇上的逆鱗啊?」
  張恪突然伸出大手,抓住了沈青煙的玉手,笑道:「你想不想我碰碰逆鱗啊?」
  「當然不想了,人家還盼著和你天長地久呢!」沈青煙細如蚊訥地說道,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哈哈哈,晚了,青煙我已經碰了!」
  「啊!」
  邸報嘩啦落地,沈青煙頓時嚇呆了,乜呆呆盯著張恪,眼中升起一團水霧,急得幾乎哭出來,皇帝在她的心中,那可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半神啊,尊貴的不得了!
  「永貞,你別嚇我啊?」
  張恪看著佳人驚恐,從躺椅上做起,順勢抱住她的肩頭,嘴唇貼在耳邊,輕聲笑道:「傻丫頭,我和東林黨的那些傻缺不一樣。皇上想要砍我的頭,只可惜他沒有那把刀子!」
  ……
  四月初八,黃道吉日,也是松江市舶司的開埠大典。平遼公張恪,新任蘇杭織造太監,總覽江南稅務內廷大鐺王體乾,應天巡撫毛一鷺,松江知府鄧文通……
  一干要員,外加各路豪商大戶,士紳名流,總計數千人,一起站在嶄新的市舶司衙門之前。
  面前就是黃浦江,寬闊的江面上白帆成片,一眼望不到盡頭,好似海上長城一般,天空無數飛鳥掠過,平添無數喜氣。
  碼頭之上,除了大明各地的商人,還有金髮碧眼的西洋人,裹著頭巾的阿拉伯人,以及比碳還黑的非洲人,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臨近午時,只聽到一聲大喊:
  「吉時,到!!」
  「哈哈哈,王公公,咱們一起揭幕吧!」
  「敢不從命!」
  幾個人一同拉著紅綢子,輕輕一扯,幾個鐵畫銀鉤的大字出現在面前。
  「松江市舶司官署!」
  陽光照射之下,金光燦燦,分外耀眼。天朝上國,終於趕上了時代的末班車,開始追擊西方的腳步……


第449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
  「霍,好氣派啊,市舶司比起京裡的六部衙門還要廣闊,還要富麗堂皇啊!」王體乾由衷稱讚道。
  的確,為了建市舶司,各家都出了血本,用最好的料,請最好的工匠。至於衙門的圖紙,則是聘請了二百位書畫大家,參考江南的園林衙門,博采眾長,突出市舶司的功能和特色,最終由張恪敲定的。
  一走進去,金絲楠木的柱子,散發著淡淡的黃暈,雕樑畫棟,花鳥蟲魚,無一不美。信步走來,彷彿園林博物館一般。能在這裡面辦公,就算是不要工錢也值得!光是情趣神韻,就足以讓人整天暈乎乎的,心曠神怡,忘乎所以!
  走進來的官員和商人無不讚歎,至於那些西洋人,則是徹底傻了。他們走的不是普通的迴廊,而是通往上帝殿堂的道路,柱子上掛著的山水畫作,地上擺著的青瓷花瓶,樹幹上裹著的綾羅綢緞,精美蘇繡……
  每一樣都讓他們垂涎三尺,哈喇子滿地。
  西洋人不講究含蓄,也不怕丟人,一路上大呼小叫,上躥下跳,甚至有人趴在地上,親吻瓷器,弄得侍從哭笑不得。
  ……
  「王公公,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非是我佛喜歡金銀,而是百姓喜好金銀啊!」
  王體乾看了看西洋人的醜態百出的樣子,頓時心有慼慼焉,伸出大拇指,笑道:「國公爺高見,這幫西洋土包子衣兜裡都是銀子,不把他們馴服了,怎麼往外掏銀子!」
  兩個人有說有笑,到了正堂,坐在紫檀的太師椅上,有侍女急忙奉上剛剛採摘的明前,艷麗的茶湯。醉人的味道,王體乾聞了一聞,頓時歎道:「果然是好茶,好茶啊!相比起來,宮裡的都要遜色不少,咱家能到江南,真是享福了。」
  坐在張恪下手的方崇文突然笑道:「王公公,宮裡什麼沒有?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要奉養聖上,您又是宮裡大紅人。什麼沒見過?」
  「呵呵,這是外行話啊!」
  王體乾歎口氣,笑道:「宮裡規矩大,誰都知道。就拿著茶葉來說,各地貢茶不下幾十種之多,自然不乏好東西。可是呢,要是撿最好的給萬歲爺,主子喝習慣了,突然沒有。就有人要倒霉,輕者打屁股,重者就要掉腦袋!伺候皇上久了,大傢伙都明白一個理兒。不能給皇上吃最好的,也不能給他用最好的。主子尚且如此,咱家這些在司禮監的,也不能欺君不是。說到底啊。要想享福,就要外放,不論是監軍鎮守。還是織造提舉,都能享福,回到宮裡,反倒要夾起尾巴了!」
  這一番道理說完,大傢伙頓時不勝唏噓,想想皇帝也夠可憐的,名義是九五之尊,上天之子。可是手下人真要鐵了心欺騙他,他就什麼都別想知道。
  別人只當王體乾是隨口一說,而張恪卻聽出了一絲絃外之音。
  很顯然派王體乾南下,一來是監督織造局和徵稅,隱含的意思就是制衡監督,避免市舶司都落到張恪手裡。
  可是王體乾也不是傻瓜,他見識了張恪的手段,就憑他想和張恪爭,隨時都會被捏死,比起一隻臭蟲都不如。
  他此時說到欺瞞皇上,又說外放才能享福,分明是待價而沽啊!
  想到這裡,張恪微然一笑,從袖子裡掏出一份文書,送到了王體乾的面前。
  「公公,這是江南銀行半成的干股,就算是一點見面禮,另外王公公還可以指派一人作為江南商會的董事。」
  王體乾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多少軍國大事在他面前,也沒有皺眉過。可是面對著這份文書,他徹底歇菜了,手指不停地顫抖。
  江南銀行原始股本就超過千萬兩,最近又大肆收購,加上擁有特許的報稅權力。每年賺取的銀子至少上千萬兩,半成干股,兌換成利潤,每年就是五十萬兩!多少官員貪一輩子,也未必有這麼多!
  至於江南商會那就更了不得了,不同於以往的以地域為紐帶的商幫會館,江南商會在創辦宗旨裡面明白寫著維護商人利益,促進工商業發展。簡單地說,這是一個有明確政治訴求的商人聯盟。
  以往商人只能通過依附官僚,靠著士紳幫他們說話,而有了江南商會,商人則是完全獨立出來,對於士農工商的等級發起強烈的衝鋒。
  剛剛成立,就受到各方的追捧,二十五個董事名額,更是讓無數人搶破了頭,人腦袋打成了狗腦袋。
  要是頂著董事的名號,在江南經商,絕對無往而不利。張恪給了一個名額,王體乾等於是多了一隻下金蛋的母雞。
  「國公爺,大恩不言謝,從此之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只要咱家能幫上忙的,絕不皺眉頭!」
  張恪滿意地點點頭,眾人約談越高興。遠在京城的天啟和魏忠賢要是知道他們寄予厚望的王體乾,剛到江南就叛變了,絕對能吐血三升而亡!
  略微坐了一會兒,張恪就帶著大傢伙往外面走。
  鄧文通笑著解釋道:「市舶司是收取關稅的地方,另外左邊是天朝拍賣行,負責登記展示商品,洽談交易。在右邊是江南銀行,交易轉賬,扣除稅賦,全都在銀行進行,省去了拿著大量現金的麻煩。」
  「嗯,鄧知府心思細膩,設計巧妙,佩服佩服啊!」王體乾笑道。
  鄧文通連忙說不敢,笑道:「公公,咱們先去拍賣行看看,那裡可有天南地北,各地的商品。」
  「好,正要見識一番。」
  眾人走出市舶司,往左邊一拐,就到了一處面積十倍於市舶司的龐大建築群。裡面分成大大小小,幾十個展館,有的按照兩京一十三省的地域劃分,裡面展示各省特產。還有專門的瓷器廳,茶葉廳,絲綢廳等等。最為特別的是還有五個展廳留給了西洋認。
  凡是前來交易的商人,先經過市舶司登記,然後進入天朝拍賣行,展覽交易。談成意向之後,前往市舶司,說明交易內容,並且填好納稅清單。拿著這些再去江南銀行,付款納稅,最後拿著銀行單據前去提貨,確認無誤之後,就可以揚帆出海,運輸到海外。
  同樣,西洋認運來的東西也要先行登記,然後展示售出,從銀行提取現金。
  整個交易過程,全都有人監督。
  比如大明商人前來登記,要交由市舶司大致估價,保證貨物質量。交易之後,若是交貨出現差錯,市舶司也會介入。
  除此之外,江南商會還安排了專門人手,幫著貨比三家,還提供各地最新的物價信息。
  以往西洋商人最怕的就是買到假貨,由於私下交易,錯了就是錯了,根本沒法挽回。另外帶著整船的現銀交易,就算是好人看了也會起歹心,風險實在是太大。
  如今有了市舶司,一切都解決了。
  從海外帶來的銀子一上岸就可以先存進江南銀行,確保絕對安全。想要購買東西,直接去天朝拍賣行。
  可以在大廳告示板上寫好自己想要的商品以及大致的價錢,有人覺得合適,就會主動前來交易。
  還可以找到牙人,讓他們幫著聯繫物美價廉的商品。
  如果沒有明確目標,也可逛逛各個展廳,隨意挑選喜歡的東西。如果您怕麻煩,更可以把一切都委託商會辦理,只要付出一些費用即刻。
  對於海外商人簡直就是天大的福音,他們到了市舶司,就如魚得水,高興的發瘋。
  有兩個裹著頭巾的商人剛剛從絲綢廳出來,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突然他們看到了展廳門口,有兩排穿著各式綢緞衣服的年輕女子,婷婷而立。
  十幾歲,不到二十的年紀,身量高挑,清秀可人。尤其是面龐白皙紅潤,吹彈可破。穿著一身秀麗典雅的服裝,站在那裡,就彷彿天下的仙女一般。
  這些商人也是當地的豪強巨富,身邊女人眾多,可是他們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東方女人絕對是最特殊,最令人心動的一群。
  看那個鼻子,那個眼睛,如同牛奶一般的膚色,簡直比起他們國家的公主還要典雅高貴。
  「多,多少,錢!」
  一個大鬍子商人操著僵硬的語言問道。
  侍從頓時一愣,急忙問道:「先生,您是問絲綢?請進屋子吧!」
  「不!」他狂暴地喝道:「我,我要她,她們,多少錢?」
  這傢伙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向著女孩子抓去。這些女孩子都是特別聘請,來展示絲綢的。被一群人不停看著,已經讓她們放心亂跳。結果竟然有如此不知廉恥的傢伙,她們又羞又憤,紛紛怒目而視。
  「哈哈哈,我喜歡,一萬兩,額不,十萬兩,十萬兩一個,有多少要多少。我要把她們賣到大馬士革,不管是國王還是富翁,都會被她們迷倒的!」
  說著,大鬍子猛地向前一撲,好像大狗熊,兩隻爪子抓向了最近的一個女人。
  就在此時,突然大鬍子覺得脖子一緊,接著有人用力,他的身體就摔了出去。大鬍子痛叫連聲,猛地抬頭,只見一位身著紫蟒的年輕人,站在一群人中間,鶴立雞群,威風凜凜。
  「我,有的是錢,女人,我要買女人!」
  「你記住了,大明賣絲綢、買瓷器,就是不賣女人!你要是再敢無禮冒犯天朝子民,本爵殺無赦!」


第450章 意外收穫
  大鬍子被張恪殺氣騰騰的話,嚇得倒退兩步,可是他又不甘心,東方女子清麗的身影已經在腦袋裡生根,發芽瘋狂滋長,讓他不由得瘋狂起來。
  「閣下,我是奧斯曼帝國親王的僕人,擁有龐大的船隊和無盡的財富。一百萬兩!我願意出一百萬兩,只要一個東方女人,回去之後,我會立刻趕走所有的妻子,只寵愛她一個人,還請您成全!」
  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心說這傢伙還真下血本啊!一百萬兩銀子,都能做百十個金人。更何況人家又是親王的僕人,宰相門前七品官,給親王辦事更差不了。
  毛一鷺嘴角抽動兩下,建議道:「國公爺,我看此人出於志誠,更何況我大明天朝乃禮儀之邦,向來好客,不如……」
  「不如怎樣?」張恪突然像是暴怒的獅子,大喝斷喝一聲,嚇得毛一鷺一縮脖子。
  「不如請,請國公爺決斷,下官沒有意見。」
  「哼!」張恪哼了一聲,銳利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沒有人敢和他對視,一個個深深低下了頭。
  「今天是正式開海的吉日,本爵在這裡定一條鐵律,我大明是天朝上國,每個子民都是無價之寶,嚴禁賣與外人!別說是親王的奴僕,就算是他們的親王來了,也絕對不行!」
  「你們所有辦差的人都把胸膛給本爵挺起來,這是大明的地盤,天朝熱情好客不假,可是對待惡客從來不會手軟。來人!」
  「是!」
  頓時湧出來十幾個士兵,拱手行禮。
  張恪一指大鬍子,說道:「把他叉出去,戴枷三天示眾,以儆傚尤!告訴所有的夷人商賈,我的地盤我做主。誰敢壞了大明的規矩,絕不姑息!帶走!」
  士兵們不由分說,將大鬍子拖到了外面,立刻上了八十斤的大枷,任憑他如何哀嚎,都沒有一點作用。在眾目睽睽之下,彷彿一個小丑,被人指指點點。
  「我等拜謝國公爺天恩!」
  就在大鬍子被拖走的一剎那,那些個女孩子紛紛拜倒在地,泣不成聲。
  「你們都起來吧。以後遇到敢騷擾你們的,立刻招呼衛兵,不用客氣。」
  「是,奴家記住了!」
  處理了此事,張恪繼續饒有興趣的往裡面走,看著各個省份的商品,不時點頭稱讚。他的身後王體乾卻眉頭緊鎖,一臉的愁雲。
  「國公爺,您愛民如子。天下皆知,可是咱家以為是不是不該太過了?」
  「王公公,你是覺得本爵處理的過分啦?」
  「不敢不敢,只是咱家覺著剛剛開業的好時候。遠來是客,教訓幾句就可以了,何必放在外面示眾。要是其他夷人看到了,豈不會兔死狐悲。到時候都不來市舶司,豈不是損失太大了?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啊!」
  張恪回頭看了看。隨行的眾人都露出了贊同的神情,頓時沒來由的一陣火氣。中原王朝一直以來,對待四夷都算是寬厚,每次朝貢團帶著一點土特產,就換回去一堆金銀絲綢,價值幾倍之多,弄得很多小國把朝貢當成生意做。更加可恨的是朝貢團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鬧鬧,禍害無數老百姓。
  可是沿途官員都因為遠來是客,睜一眼閉一隻眼,寧可讓自己的百姓吃虧,也不敢為難外人,讓夷人氣焰更加囂張。甚至在嘉靖二年,發生了日本兩撥朝貢團大打出手,結果殺了大明的官員,搶掠沿途百姓的爭貢鬧劇。
  而更加可悲的是堂堂天朝,竟然不去懲罰鬧事的日本人,反而認為亂子是因為市舶司而起,竟然停了市舶司,最後倭亂越來越大,綿延整個嘉靖朝,要不是有戚繼光等一干名將,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平定倭寇呢!
  「諸位,市舶司能吸引夷人前來,靠的是我大明豐饒的物產,不是女人!想要獲得別人尊重,是做事有理有據有節,不是當爛好人!對於夷人,不能只是施恩,還要高懸利刃,敢犯我大明,雖遠必誅!拿出天朝的氣魄,不要怕夷人鬧事,有萬千將士,有億兆黎庶作為你們的後盾,不要丟了天朝的臉!」
  張恪又說道:「開海之後,就好比房門打開了,清風會進來,蒼蠅蚊子也會進來。有蒼蠅蚊子沒什麼可怕的,打死就是了。要是因為害怕蒼蠅蚊子,就把門關上,躲在屋子裡不出來,那是縮頭烏龜,是窩囊廢!」
  說實話,很多大明的官員就是不自信,他們擔心海外夷人會藉機登陸大明,會不停鬧事,讓他們不厭其煩。
  如今開海之後,各國商人湧入,不少人心裡都存著擔憂惶恐。可是經過張恪的幾句話,不少人都低下了頭,仔細尋思。
  的確,既然自詡天朝,應該是夷人怕我們,為什麼我們要怕西洋認!漢唐盛世,萬國來朝,那時候的國人有這麼卑微怯懦嗎!
  以往是朝廷不管用,可是如今呢,有一萬二千精銳陸軍,有長江水師坐鎮,還有強大的義州兵撐腰,放手去做就是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拿出點爺們的膽氣,別讓人瞧扁了!
  想到這裡,鄧文通,方崇文等人一起站出來,熱血沸騰,臉上漲得通紅。
  「請國公爺放心,我等定然不卑不亢,對待夷人和我大明子民,全都一視同仁,不管誰犯了王法,絕不姑息,絕不畏縮!」
  「好,說得好,市舶司以往時斷時續,就是因為沒有規矩,你們必須引以為戒!」
  平遼公懲罰了一個西夷商人,沒有重罰,只是戴枷三天而已!可是這個消息卻傳播得超乎想像,幾天之間,就傳遍了江南。
  尤其是普通百姓,聽到張恪不在乎一百萬兩的高價,說出大明不賣女人的話,幾乎落淚。
  多少年了,歷來官員都視百姓為草芥,可以隨便戕害。總算是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把百姓看得比銀子更重!
  難怪那麼多士兵願意替平遼公出生入死,血戰沙場,就算是換成大傢伙,也不會皺眉頭。跟著這樣的人,哪怕是戰死也值得了!
  東南再度刮起了一股「張恪熱」,而伴隨著這股熱情,江南銀行,松江市舶司,蘇松等處衙門招聘人員的消息也傳開了。
  老百姓不知道別的,可是都知道這是國公爺的產業,能考進去,就是替國公爺辦事,一霎時間,報考者無計其數,愣是逼著張恪臨時加開了上百個報名點,才算勉強應付熱情的百姓。


第451章 刺
  按照張恪的規定,市舶司把關嚴厲,半個月時間,處罰五個西洋商人,還挫敗一次海盜偷襲,砍了十幾顆腦袋。
  如此霹靂手段之下,市舶司的生意非但沒有收到影響,反而更加興旺,尤其是西洋商人,更是絡繹不絕,甚至連原本大明圈定的福建月港都變得冷清下來,大量商人北上松江,在新成立的上海縣大肆圈地,搶佔先機。
  所以會如此,道理非常簡單,那就是市舶司一視同仁,處置西洋商人的同時,對大明的商人約束同樣嚴格。連續七次處罰以次充好,欺詐顧客的現象,並且將涉案的商人張榜公告。
  這一招可太厲害了,商人講究的就是信用二字,一旦被人知道有欺詐行為,等於是砸了招牌,基本宣告退出江南的商業。
  如此作為,對所有商人都是強有力的震懾,一邊西洋人不敢撒野,一邊大明的商人不再欺詐,松江市舶司的交易量成倍瘋漲。一個月時間,訂單已經突破了二百萬,看樣子到年底,至少能達到兩千萬。
  光是關稅一項,就有一百萬之巨,最重要的會帶動作坊發展,增加織工隊伍,而工匠又會增加消費,促進經濟繁榮。
  保守估計,松江和蘇州等地商業稅收一年會突破五百萬兩!!
  一府勝過一國!
  不是親身參與其中,打死他都不會相信市舶司竟然有如此威力!
  當然市舶司的業務越來越多,需要的人手也在不斷激增,必須要有一個高效廉潔的行政團隊,才能保證市舶司的平穩發展。
  大量招募人才的工作已經納入了日程,新任松江知府兼市舶司提舉鄧文通帶著招募人才的細則,找到了張恪。
  「姐夫,這段日子怎麼樣?」張恪一邊啃著桃子,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
  「哎。沒法像永貞一樣瀟灑自在啊!」鄧文通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面,笑道:「就是一個字:累!不過累得舒坦,累得有道理!不瞞永貞說,我感覺咱們在做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只要成功了,必定名留青史,哪怕再累,也心甘情願啊!」
  「呵呵,姐夫高見,只是你要學會把工作給他們下面的人做。不要怕捅婁子。也不怕出問題。現在剛剛起步,還容易調整。以我的估計,幾年時間,市舶司,江南銀行的交易量就會達到幾億兩,甚至十幾億兩,到時候一個小錯誤就會造成不可彌補的後果。」
  張恪說這話可不是信口雌黃,他所處的大航海時代,西方發掘了幾乎無限的金銀。擁有強悍的購買力。而大明由於海禁,絲綢瓷器的產能一直處在壓抑狀態。
  市舶司開了一個口子,簡直乾柴烈火,西門慶碰上潘金蓮。一發不可收拾!
  「姐夫,三五年之內,要鍛煉出一支強有力的官僚隊伍,可不容易啊!」
  「呵呵呵。永貞,這你就多慮了,大明朝什麼都不多。唯獨喜歡做官的人不少。江南又是文風鼎盛之地,落魄的秀才童生一大堆,只要給他們機會,就會一窩蜂湧進來。」
  張恪頓時挺直了身體,格外感興趣,他深信一點,只要用對了人,才是辦大事的第一要義。
  他沒法長時間留在江南,因此東南必須用絕對心腹,還要膽大心細,能夠獨當一面。因此陸軍給了智勇雙全,又絕對忠心耿耿的吳伯巖。水師方面則是給了驕傲不遜,本事出眾的明汝新。至於姐夫鄧文通更是金融奇才,又有行政經驗,這三個人組合在一起,別管朝廷施展什麼手段,都別想把市舶司奪走。
  上面的人安排好了,下面就要招攬足夠的辦事人員,把所有機構充實起來。
  「姐夫,人才招募重中之重,我賴在江南,遲遲不走,就是想等著招募完成。江南書生雖多,可是一肚子四書五經的腐儒一點用處沒有,不光沒用,還會壞事,你可要把好關才行!」
  「哈哈哈!永貞,你這是看不起讀書人啊,姐夫肚子裡也都是四書五經!」
  「你和他們不一樣,能看透廢兩改元,姐夫可是當世大才。」
  「不敢當,不敢當啊!」鄧文通臉色嚴肅,笑道:「江南書生雖然多,也有不少腐儒,可是實幹人才更多,只是以往沒有發掘而已!」
  鄧文通當即把這段日子觀察結果向張恪說起來。
  江南文風鼎盛,不說家家讀書,差不多一半的家庭都會讓孩子唸書識字。有幾十萬,上百萬的讀書人,可是朝廷會試三年才一次,錄取不過三四百人,可謂是九牛一毛。
  不說進士,就連普通的舉人,甚至秀才,都是千中選一,萬中選一,有人從十幾歲,考到孫子都十幾歲,也未必靠的是秀才。
  除了一些死心眼的,家庭條件優渥,會一直考下去。大多數人都會給自己留條後路,最常見的就是去私塾教書。
  除此之外,讀書人還有學習記賬算數,訴訟文書,天文曆法,官府公文等等,做賬房先生,代理訴訟,幫著選黃道吉日,主持婚喪嫁娶,還有人僥倖考入官府,成為六房小吏。
  還有更為牛叉的,人家不屑於八股取士,滿腹經綸,一肚子主意,給官員充當幕僚文膽,出謀劃策,運籌帷幄。其中佼佼者就是紹興師爺,那可是名震天下!
  後世總是批判八股文,其實說白了不就是八個對偶句嗎,就算到了後世高考國考,文章依舊是八股的路數,無他,閱卷容易耳!要不然你寫四句詩,別人寫八百字文章,怎麼平定高低啊?
  在張恪看來,八股取士最大的問題就是錄取太少了,白白讓大量人才流失,而且寫好一篇八股文需要想當高的能力,往往會忽視其他才能,結果就可能錄取一堆高分低能的傢伙!
  這次江南考試征才,張恪給了指導思想,考試內容從寬從簡。而錄取人數要盡可能多。先選進來,然後再讓他們不停競爭,從中擇優培養。
  「永貞,我已經錄取了三批次,共計八百人,其中主要是衙門中原本的六房書吏,各個大戶推薦上來的賬房先生,還有就是縣學和府學的讀書人。」
  「情況如何?」
  「比想像的要好,我設計的題目之中,除了寫作。還有算術,會計賬目,另外還有策論,詢問如何發展壯大市舶司,得到的建議五花八門,還真有不少可用的。」
  張恪也想看看大明的讀書人究竟有沒有被禁錮思想,因此笑道:「說說看,都有什麼好主意?」
  「是,有人認為市舶司就是賣東西的。只有產量多,賣得就多,因此提議要改農田為桑田,多織絲綢。」
  「好。這是必然的趨勢啊!」
  「還有人說織機的速度太慢,要製造新的織機,織布速度是關鍵。」
  「嗯,也是正論。」
  鄧文通笑道:「另外還有提議。說市舶司是為了賺錢,為何不做沒本的生意,直接讓水師出動。效仿西洋人,到外洋開採金銀,直接運回來,我估計提議的小子應該是海盜後代!」
  「哈哈哈,姐夫,咱們缺的就是這樣的人!馬上把提出建議的小子送給明汝新,放在水師鍛煉,日後就指著他們馳騁海上,開疆拓土了!」
  和姐夫聊完,張恪越發信心百倍,江南的情況遠遠不是教科書上的萬馬齊喑,也不是封閉保守。
  相反,自從陽明心學大行其道,西洋人帶來大量新知識,作為經濟和文化的中心,江南就在不停的激盪碰撞,各種「奇談怪論」不勝枚舉。
  三綱五常不停放鬆,女人改嫁也沒有說三道四的,商人地位不斷提升,有人大罵孔孟,還有人說君主是天下大害,主張虛君實相……凡此種種,不絕於耳。
  思想的開放,使得江南讀書人涉獵範圍更廣,尤其是那些科舉無望的讀書人迫切需要一條上進的道路。
  參加考試,進入市舶司,或是江南銀行,雖然是小吏身份,可是能夠陞遷,就拿方崇文來說,如今是正六品的松江同知,比起科甲正途出來的一點不差。
  尤其是做得好了,得到平遼公賞識,前往遼東做官,更是前途遠大,光明無限啊!
  不光是江南,甚至江西,湖廣等地的讀書人都千里迢迢趕來參加考試,比起科舉還要熱鬧無數倍。
  ……
  「國公爺,蘇杭織造府送來請帖,希望您過去一趟。」
  張恪這些天和姐夫一起弄考試的事情,忙得暈頭轉向,聽說宴請,頓時眉頭皺起。
  「王體乾搞什麼鬼,前兩天不是剛吃過嗎!」
  孫嘉聞問道:「國公爺,要不卑職就說您公務繁忙,不去了。」
  「別!」張恪苦笑道:「正常人都是陰陽平衡,可是太監呢,光剩下陰的,本爵雖然不在乎,可是他要把氣撒到你們身上,也是個麻煩,畢竟本爵過兩個月就要回遼東。走吧,去織造局看看。」
  孫嘉聞急忙安排,給張恪備了一駕四輪馬車,在護衛的簇擁之下,出了衙門,直奔織造局而去。
  四輪馬車極為平穩,張恪靠著熊皮靠墊,閉目養神,腦中不停閃過各種畫面。算起來琰兒都五歲了,小東西不用穿開襠褲了,沈青煙前兩天也害喜了,正準備回京養胎,倒是方芸卿一直沒動靜,還要加把勁啊,男人真不容易!
  就在此時,突然一聲彭的響聲,張恪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他熟悉了,這是火銃發射的爆裂聲。
  「不好!」張恪渾身用力,猛地從車窗躥了出去……


第452章 君要臣死
  多年出生入死,張恪練出了近乎野獸的本能,就在聽聞槍聲的一剎那,果斷衝出了馬車。
  幾乎同時,有三枚彈丸擊中馬車,打得木屑滿天飛,還有一枚擊中拉車的青馬,可憐的馬兒嘶鳴幾聲,瘋狂地跑了出去,地上留下了醒目的鮮血。
  「快保護國公爺!」
  槍聲響起的剎那,所有衛兵急匆匆湧向張恪,他們都是百戰精銳,紛紛抽出短刀,組成人牆,擋在張恪周圍。同時有人拿出短火銃,對著街道兩邊的房頂射出。
  一聲慘叫,槍手被擊中胸膛,從四層酒樓上面滾落下來,大口噴血,立時喪命。
  突如其來的槍聲,嚇得所有百姓都亡命逃竄,原本街道上往來眾多,此刻全都到處亂竄,好像受驚的鳥獸,根本管不住。
  還有一些昏了頭的向著護衛衝來,眼看著保護圈要被衝開。
  保護張恪的百總頓時大怒,手中長刀舉起,厲聲斷喝:「滾開,再敢衝來,殺無赦!」
  他最後一個字沒有說出口,突然感到了不妙,見對面一個漢子腰中露出一物,反射著金屬的光澤,似乎是兵器。
  「弟兄們,有賊人!」
  話還沒有落,從面之人的手裡射出兩支袖箭,寒光兩點,全都命中百總的胸口。
  好在義州兵都有一整塊的胸甲,極為堅固,袖箭雖然力大可是僅僅穿透鎧甲,肉皮稍微破損,對戰力毫無影響。
  百總跟了張恪多年,出生入死,一點小傷只會激發他的凶狠性子。
  「賊子,受死!」
  他猛地躥起,一刀劈向了暗算他的刺客,刺客急忙從腰裡抽出一條九節鞭。一甩手,正好纏住百總的刀,刺客用力拉扯。
  百總微微冷笑,義州兵的訓練豈是尋常可比,他突然一鬆手,大漢登登往後退,百總兩步三步,搶到面前,抬手掐住大漢的喉嚨,稍微用力。傳出一陣骨頭碎裂之聲。
  就在他們動手的一剎那,從慌亂的人群中,還有兩邊的酒樓店舖,衝出無數刺客。這些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化妝成普通百姓,店舖夥計的殺手,還有一部分,渾身黑衣,只露出兩隻黑溜溜的眼睛。手裡拿著寒光四射,略帶彎曲的寶刀。
  這幫黑衣人明顯是刺殺的主力,他們衝出來的一剎那,手中扔出大量奇怪的暗器。護衛紛紛中招,有的人被射中面部,有的被射中胸口。
  「手裡劍!」
  別人不認識,拜倭國的動畫所賜。張恪一清二楚,這幫殺手太像倭國的忍者了。武士刀,手裡劍。娘的,老子沒惹你們,你們倒是先找我的麻煩了!
  張恪簡直氣炸了肺,賭咒發誓要給倭國好瞧。
  不過關口最要緊的是趕快逃出去,殺手從四面八方湧上來,人數越來越多,情況凶險異常。
  張恪畢竟身為領兵大將,越是危險,頭腦就越清醒,目光不斷掃過四周,尋找可能的出路……
  「死!」
  百總連殺了兩個刺客,再度舉起腰刀,看向一個黑衣人,突然他的眼前一花,對方竟然出現了兩個影子,一刀竟然落空。
  對面的黑衣人死中得活,哇哇怪叫,手裡的武士刀猛地劈中百總的肩頭,他拚命壓下去,百總手左手死死抓住刀刃。可是一陣陣的眩暈不斷侵襲著大腦,手裡的力氣越來越小,刀刺入了血管,紅色的液體加速流出,體力更加不支!
  有毒!
  袖箭有毒!
  百總想到這裡,瞳孔充血,他突然鬆手,黑衣人的刀迅速下落,整條膀子被劈下去。而黑衣人身體也向前傾斜,百總的右手抓著一柄隨身攜帶的匕首,用盡最後的力氣,刺入對方的小腹,用力一扭,刺客的肚子成了一鍋粥。
  百總的身軀直挺挺向後倒下去,嘴裡無力地叨念著:「國公爺,快,快走啊……」
  不光是袖箭有毒,那些手裡劍也是一樣,受了傷的護衛紛紛發作,竟然死在了刺客的手裡。
  剛剛交手,張恪身邊的護衛就死了十幾個人,僅僅剩下一半不到,保護圈變得七零八落,刺客頻頻向著張恪襲來。
  「不能再等了!」
  張恪咬咬牙,發現面前正好有一輛推車,上面還有幾袋糧食。顯然慌亂之間,被主人拋下了。
  張恪靈機一動,伸手抓住車把,雙臂用力,向著人群衝去。
  「都給我閃開!」
  張恪發足狂奔,推車接連撞飛了三四個猝不及防的刺客,直接向著一條小巷子衝了過去,有三四個護衛緊緊跟隨,一起衝進巷子。
  其他護衛還想進去,可是刺客已經圍了上來。
  「兄弟們,報效國公爺的時候到了,殺!」
  「殺!」
  不到十名護衛怒吼著,衝進了刺客的人群,沒有一個人逃脫,視死如歸,他們用生命阻擋了刺客的追擊。
  ……
  平遼公在前往織造局的途中,遭到了刺客暗殺,消息迅速傳開,立刻四城緊閉,全城戒嚴,無數的義州兵衝出來,街道上面都佈滿了。
  新任松江總兵吳伯巖臉黑得像是鍋底,嘴裡不停念叨:「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總鎮,前面就是織造局!」
  「好,給我衝進去!」
  吳伯巖一馬當先,衝進了織造局,王體乾剛剛午睡醒來,聽到外面亂哄哄的,急忙跑出來,正面和吳伯巖撞在一起。
  「是吳總兵,你怎麼來了?」王體乾驚訝地問道。
  「老閹貨!」吳伯巖徹底撕破了臉皮,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幾乎臉對著臉喝道:「說,為什麼邀請國公爺赴宴,是不是你在中途安排了刺客!」
  「刺客?」王體乾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怒斥道:「胡說,咱家什麼時候請過國公爺,更不可能派刺客!」
  原本吳伯巖只有三分懷疑,現在見他連請帖都不承認,頓時懷疑了八分,「王體乾,閹狗,爺爺不會放過你的!」
  正在吳伯巖揪著王體乾,要往外面走的時候,突然有個小太監跑過來,大聲叫道:「不好了,乾爹,大事不好了,李公公上吊了!」
  「啊,誰?」
  「就是李實李公公啊!」
  王體乾簡直懵了,今天這麼怪事一個接著一個。
  「李公公不是瘋了嗎,他怎麼會上吊?」
  小太監哭道:「乾爹,兒子也不知道,只是李公公留下了遺書。」
  王體乾接過來,往上面一看,只見幾行血字,寫著:張恪專權,居心叵測,老奴愚忠,為主殺人!


第453章 不得不死
  兩個小太監緩緩把李實的屍體從繩子上解下來,放在了地上。
  吳伯巖湊上去仔細打量,只見李實臉上洗得乾乾淨淨,花白的頭髮梳洗的一絲不苟,身上穿著御賜的麒麟服,面目安詳,死得格外坦然。
  看了幾眼,吳伯巖皺起了眉頭,惡狠狠盯著旁邊的王體乾。
  王老太監就彷彿被惡狼盯上一樣,兩條腿直哆嗦。
  「吳,吳總鎮,咱們朋友一場,你有話直說。」
  「呸,誰和你是朋友?我問你,李實是不是當初蘇州鬧起來,被嚇瘋的那個老太監?」
  「沒錯!」王體乾急忙點頭,「的確如此,他先是逃到了南京。」
  「那怎麼又跑到松江了?」
  「這個……」
  「說!」吳伯巖猛地抽出半截腰刀,寒光四射。
  「我說,我全都說!」王體乾算是明白了一個詞:禍從天降!
  「吳總鎮,咱家當初路過南京,聽說李實整夜整夜不睡覺,大冷天就穿著單衣服,在外面來回亂逛。小太監也怠慢他,淨給一些餿飯剩菜,還三天兩頭餓著他。都是從宮裡出來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咱家就動了惻隱之心,把他帶在身邊。原本想著春暖花開,把他送回京裡,交給魏公公。可是又是開市舶司,又是招募人才,忙得暈頭轉向,咱家就忘了這事了!」
  「呸!」
  吳伯巖狠狠啐了王體乾滿臉,指著李實的屍體破口大罵。
  「老閹貨,你睜開狗眼看看,一個瘋子知道上吊自殺嗎?一個瘋子能給自己梳洗打扮整齊嗎?一個瘋子能知道留下遺書嗎?」
  連三個問題,把王體乾嚇得步步倒退,有心爭辯,可是一時竟想不出理由來。
  「吳總鎮,你可要相信咱家。咱家收了國公爺的干股,咱,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依我看這上面寫的很清楚了,『老奴愚忠,為主殺人』,這個主是誰?」
  「吳總鎮,你不會懷疑是咱家吧?」
  「撒泡尿照照,你算哪門子的主?依我看。是狗皇帝要害我們國公爺!」
  「慎言啊!」
  王體乾差點嚇趴下,心說不愧是張恪手下出來的人,什麼話都敢說。
  「吳總鎮,平遼公功勳卓著,名望傳於四海,皇爺英明睿智,豈能自毀長城,加害國公爺!依咱家看,說不定是有人嫁禍的。」
  任憑王體乾怎麼解釋。吳伯巖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根本不信。
  這時候有搜查的士兵跑了過來,手裡托著一個印章,到了吳伯巖的面前。
  「大人。這是在李實房間裡找到的。」
  吳伯巖看了一眼,氣呼呼扔給了王體乾。
  「你看看吧,是不是市舶司的印?」
  王體乾戰戰兢兢一看,一點不差。他頓時驚駭地叫道:「這,這是咱家的印,怎麼會落到李實的手裡。到底怎麼回事?」
  吳伯巖冷笑著從懷裡掏出一份請帖,托在手裡。
  「看看吧,這就是送給國公爺的請帖!上面就是這方印。事情再明顯不過了,就是你致使李實給國公爺送請帖,把國公爺誆騙出來,好進行暗殺!」吳伯巖踢了踢李實的屍體,冷笑道:「說不定啊,李實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都是你在故佈疑陣!」
  「冤枉啊,咱家冤死了!給咱家一萬個膽子,咱家也不敢暗害國公爺!」王體乾都快哭了,一眼看到李實的屍體,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咱家待你不薄啊,你怎麼敢陷害咱家啊!這可怎麼說得清啊!」
  吳伯巖一點不留情面,說道:「以往他是瘋子,如今是死人,什麼都不會說,隨你怎麼扣屎盆子。不過王公公你記著,誰敢打國公爺的主意,就別想躲過弟兄們的報復!來人,把老閹貨帶走,給我嚴刑拷問!」
  士兵們二話不說,就湧了上來,抓著肩頭,就把王體乾往外面拖。
  王體乾這時候猶在夢中,突然腦中閃過一絲不好的念頭。
  按理說他是宮裡的人,代表著皇上,就算張恪遇刺,也不會直接找他麻煩。唯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張恪受傷嚴重,甚至已經喪命,沒法約束手下人,他們才發瘋呢!
  一想到這裡,王體乾差點昏死過去。
  和張恪打了幾個月的交道,王體乾多少也看出張恪的一點底細。
  這位平遼公不止手握著近十萬的虎狼之師,還有大把的錢財,海上有船隊。最關鍵的是的他有大批死心塌地的追隨者。
  普通人看張恪得罪一圈人,名滿天下,謗滿天下。可是很多人都忽略了,張恪對手下人是真好!
  就拿江南來說,一個招募人才的考試,解決了多少窮困書生的前程,讓他們有了體面的工作,走到哪裡,都能挺直胸膛。
  清理弊政,取消苛捐雜稅,不少中小店舖的東家都供著張恪的神像,把他當成了萬家生佛。
  更不要說那些軍隊了,要是這幫人知道有可能是宮裡派人暗殺張恪,必定沸反盈天。有人登高一呼,應者雲集,立時天下就大亂了!
  「哎呦,國公爺啊,大風大浪你見過多少了,可千萬別死啊!你活著,我們就都能活著,不然啊,大明的江山都沒了啊……」
  或許王公公的殷殷期盼起了作用,病床上的張恪皺了皺眉頭,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黑漆漆的淤血。
  「唉!國公爺總算是醒過來了!」
  吳有性長長出了口氣。
  病床上的張恪緩緩睜開眼睛,吃驚地問道:「吳,吳神醫,你怎麼在?」
  「國公爺,也是湊巧了,老夫剛剛從遼東趕來,就遇上了這事。」
  吳有性在張恪提點之下,這幾年醫術飛漲。先是創立嚴謹的解剖學,然後又借助顯微鏡弄清楚了傳染病的根源。
  張恪從山東,南下江蘇,一直有一項使命,就是向遼東移民。而吳有性南下,就是作為醫療顧問,避免水土不服等問題。
  湊巧他剛到,張恪就碰到了暗殺。
  「國公爺醒了!」
  五個字傳來,沈青煙的淚水就再也止不住了,她從外間屋跑到裡面。撲在張恪身上,放聲大哭。
  「老爺,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奴家和孩子怎麼活啊?」
  方芸卿端著一碗藥,也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張恪醒來,是又驚又喜。
  「吳神醫果然妙手回春,奴家謝謝您了!」
  「呵呵呵,不必如此。」吳有性笑道:「國公爺身上的傷無關痛癢。倒是這些年不停征戰奔波,身上留下了暗疾,不得不小心!」
  聽到吳有性的話,張恪倒是點點頭。難怪自己身上一點勁都沒有。想想白天被刺殺的時候,現在還有點後怕。
  他用推車撞開刺客,跑到了小巷子,可是跑沒有多遠。又從兩邊衝出十來個黑衣人。跟隨著他的護衛全都轉回頭和刺客拚命,張恪也顧不得什麼,他只能發足狂奔。
  一直跑到了小巷子的盡頭。他準備翻身上牆,就在跳起的一剎那,突然後背如遭雷擊,好像一把錘頭打在了身上,張恪噗通就摔了下來。
  「哈哈哈,姓張的,老子弩箭天下第一,你跑不了了!」
  從房脊上跳下來一個黑大漢,後面跟著一個嬌小的身影,搶到了前面。
  「師兄,讓小妹誅殺此獠!」
  「好!」大漢把弩箭小心翼翼塞回衣服裡,女子這時候已經到了張恪身邊,只見張恪一動不動,她咬了咬牙!
  「姓張的,你害死我的全家,天理昭昭,你,去死吧!」
  女人舉起短刀,就要砍下去,就在一剎那,一動不動的張恪突然猛地轉身,他的手裡多了一塊板磚,揚手扔了出去,正好擊中女人的胸口,痛得女人連忙後退。
  張恪猛地起身,躍過圍牆,進入了院子。
  「長點心眼,想殺人就殺,別婆婆媽媽的!哈哈哈……」
  囂張的笑聲在空中飄蕩,大漢急忙扶起女子。
  「師妹,你沒事吧?」
  「誰要你管,快去追張恪!」
  大漢急忙點頭,三步兩步追過去,還拿出了弩箭。剛剛就是糊塗,要是瞄準他的腦袋,只怕早就死了。可是沒有後悔藥可吃,大漢跳進了院子,張恪卻早已無影無蹤了……
  人在生死關頭,往往會超長髮揮,張恪就是如此,他像是閃電一般,別管多高的院牆,都是一躍而過。
  他鉚足了勁頭,一路跑到了大街之上,迎面正好來了一隊騎兵,領頭的是孫嘉聞。
  「是,是國公爺,您沒事吧?」
  孫嘉聞急忙扶住張恪,可是張恪眼睛一翻,人就昏迷過去了。
  吳有性手裡拿著一根五寸長的弩箭,箭頭藍光四射,一看就是餵了毒藥。在面前還放著一副黑黝黝的軟甲,在軟甲的背後有一處小孔。
  張恪就是被弩箭重擊,加上瘋跑,引動了暗疾,才重傷昏迷的。如今淤血吐出,情況好了不少。
  「老夫剛剛看過了,這上面的毒藥是見血封喉,厲害無比。不過所幸有上天相助,國公爺身上穿著軟甲,外面還有鎖子甲,只差一分,就刺破皮膚了!這刺客也真是喪心病狂,竟然擁有穿透兩層鎧甲的弩箭,可見是處心積慮,國公爺,您可要好好調查啊!」
  沈青煙和方芸卿擦了擦眼淚,異口同聲說道:「要查,一定要查,絕不能放過!」
  雖然受了傷,身體不能動,可是張恪的腦袋更清醒了。
  天底下想自己死的人不少,但是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策劃如此規模的暗殺,那可就少之又少了,究竟又是誰呢?
  ……
  「國公爺,我們回來了!」
  從外面鄧文通和吳伯巖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見到張恪醒來,他們喜出望外。
  「國公爺,您沒事吧?」
  「死不了!」張恪笑道:「有吳神醫在,就算死了,也能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你們先說說調查的情況吧!」
  「是!」鄧文通先說道:「我負責審訊刺客,經過調查,一共斃殺抓捕的刺客79人,其中42人為黑衣人,經過調查,他們多半就是倭寇,而且還是倭寇當中的精銳,甚至有些是,是什麼忍者!真是不知道誰有如此勢力,竟然能弄到這麼多倭賊!」
  吳伯巖撇著嘴冷笑道:「還用問嗎,一定是市舶司,是背後的狗皇帝!」
  「伯巖,不要亂說啊!」鄧文通呵斥道。
  吳伯巖並不在乎,冷笑著掏出了李實的遺書,高高舉起。
  「鄧大人,您看看吧!這是瘋了的李實寫的遺書,他說了,是替主子殺人!他的主子是誰,還不是天啟狗皇帝!卸磨殺驢,無恥,不要臉!」
  「不會吧,聖上為什麼要刺殺永貞?」
  「為什麼?羨慕嫉妒恨唄,我的鄧大人,都昭然若揭了!咱們可不能就這麼認了!國公爺,您趕快下令,立刻起兵殺進京城,我們就保著您當皇帝!」
  要造反啊,這可把鄧文通嚇壞了,他管不了吳伯巖這個小憤青,只能求助似的看著張恪。
  「永貞,造反可是萬萬做不得的,該怎麼辦,你快點拿個主意吧!」
  張恪躺在床上,默默不語,半晌,突然幽幽說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本爵索性就死了吧!」


第454章 引蛇出洞
  「永貞,你可別犯傻啊!」
  鄧文通可嚇了一跳,心說要是張恪真有個閃失,這麼大的基業不全都毀了!十萬軍隊,幾百萬的生靈,那可是天塌地陷啊!
  吳伯巖也急忙說道:「國公爺,卑職說句不客氣的話,咱們從遼東調三萬精兵,加上一萬水師,直取京城,大傢伙就保著您當皇帝,登基坐殿,改朝換代,我看誰敢多說一句!那句話怎麼說來的,叫順我者生逆我者死,讓狗皇帝哭去吧!」
  「閉嘴!」
  張恪微微一笑:「我張永貞不是愚忠愚孝的人,可是你們都想想清楚,究竟是不是皇上下令動手的?」
  「難道不是嗎?」吳伯巖吃驚地問道:「不是有李實的遺書嗎,難道還有假?」
  「當然有假!」張恪道:「李實不過是一個瘋了的太監,不管他是真瘋,還是裝瘋,誰會把大事情交給他?再說了,李實真是有本事的,至於被周家煽動的亂子給嚇瘋了?那時候本爵可沒有南下,犯不著給我設圈套吧!」
  幾句話說完,在場眾人都安靜下來。張恪遇刺,所有人都亂了,迫不及待想要找出兇手,一聽說織造局有嫌疑,就抓住不放,可是細細琢磨,其中疑點頗多。
  「永貞,如果不是皇上干的,你說誰會有嫌疑?」鄧文通問道。
  「哎!」張恪搖搖頭:「我沒說皇帝沒嫌疑,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想我死的也太多了!我們不妨換個思路,加入我死了,究竟誰會得到最大的好處?」
  誰獲利多,誰的可能性就大,凡事都按照這個分析,十有八九。
  張恪究竟得罪了誰呢。皇帝算一個,建奴算一個,東林黨,山東孔家,江南的大戶,數量還真不少。
  大家冷靜下來,鄧文通說道:「永貞說得對,就先分析皇上,咱們手握重兵,永貞更是功高震主。如今創建市舶司,把江南財賦都捏在手裡,更是考試招募人才,等於是破壞朝廷的科舉。凡此種種,在皇帝眼裡,都是嚴重威脅皇權。不過,永貞還是服從命令的,下江南也是朝廷旨意,加上剛剛獻上二百萬兩稅銀。而且義州兵又頂著建奴和蒙古的壓力。保護京師。如果殺了永貞,勢必內憂外患,皇帝手上連一支可用的人馬都沒有,除非不想要大明的江山了。不然應該不會對永貞下手!」
  吳伯巖聽完這段分析,忍不住說道:「鄧大人,能不能都讓你說了,到底是不是皇帝啊?」
  「奴家以為不像!」方芸卿突然開口。眾人都是一驚。
  張恪笑著看向她,眼神中滿是鼓勵。方芸卿頓了頓,說道:「鄧大人分析了動機。還要看實力,朝廷政令根本到不了江南,不然也不會因為徵稅,因為抓周順昌,就鬧出了民變。再有此次刺殺,其中有一大半的倭寇,橫豎朝廷想殺人,不會用倭寇吧!」
  「此話有理啊!」
  鄧文通略微尋思一下,說道:「方姑娘的思路很不錯,我們不妨從倭寇推導,究竟誰能動用倭寇呢!」
  「江南大戶!」
  吳伯巖脫口而出,他狠狠一拍腦門,悔恨地說道:「我真是糊塗啊,剛剛打了一場糧食大戰,十一家受損嚴重,他們肯定想要報復。這幫人又從事走私,和倭寇往來密切,弄到幾十個倭賊並不是問題。」
  說到這裡,吳伯巖急忙拱手請令。
  「國公爺,卑職這就去捉拿十一家的代表,嚴刑逼供,一定找出兇手!」
  「慢著!」張恪臉色陰沉,咳嗽了兩聲,「毛毛躁躁的,怎麼能做大事?好好動動腦筋,十一家如今和咱們是利益相連,沒有本爵,他們能守得住市舶司嗎?沒有軍隊坐鎮,只要哪個大臣一道奏本,市舶司就關門大吉。十一家的人多半都是經濟動物,他們就算恨本爵以往的作為,可是天大的暴利擺在面前,他們會傻到自絕生路嗎?」
  「這個……」
  大家又被張恪問住了,十一家大戶雖然有嫌疑,可是也不像是主犯,其餘建奴、孔家、東林等等算下來,不是沒有動機,就是沒有實力,都不像是安排刺殺的黑手。一下子大傢伙都沉浸在思索當中,沒了頭緒。
  ……
  「永貞,要不這樣,我去拷問抓到的幾個刺客,看看從他們嘴裡能掏出什麼有用的線索!」
  張恪點點頭,說道:「姐夫,兇手動用了這麼多刺客,想必是處心積慮,一定要置我於死地。沒有得到我的死訊,他們肯定不甘心。索性我就成全他們,散佈消息,說我中毒昏迷,大夫正在搶救,命懸一線。」
  「妙!」
  吳伯巖頓時笑道:「國公爺,您可真高,要是說您沒事,他們只會躲起來準備下次暗殺,若是詐死,又亂了咱們的陣腳,要死不死,不死將死,背後之人肯定心裡癢癢的,拚命想要探聽虛實,保證露出馬腳!」
  「嗯,你們先下去安排吧,我要靜靜。」
  打發走了眾人,張恪並沒有休息,而是陷入了沉思當中。
  誰有動機殺自己,誰又有本事調動倭寇!
  同時具備這兩條的人不多啊,換句話說,黑手的範圍不難圈定,應該就在江南!
  「芸卿,你說我究竟擋了誰的路,這江南又是誰最恨我呢!」
  方芸卿輕輕按摩著張恪的太陽穴,眼睛來回轉轉,緩緩說道:「國公爺,您在江南主要干了三件事,徵稅得罪了大戶,市舶司得罪了走私的海商,至於考試招募人才,則是得罪了士人。不過呢,大戶們從市舶司得到了好處,對您應該是既恨又愛!至於士人嗎,他們雖然說話聲音很大,可是眼高手低,幹不成什麼大事的,更沒本事刺殺您。」
  「哈哈哈,答案很明顯了,就是靠著走私為生的海商,只有他們是市舶司的最大受害者,偏偏又和倭寇來往,手底下豢養一些武士也不難!」張恪笑道:「芸卿,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女諸葛啊!」
  「老爺,女諸葛不敢當,只是奴家早年在江南,又在您手下管過船隊,因此就有了想法。只是這幫人不好抓啊!東南大族或多或少都進行走私,就說十一家之中,葉永鑫就是走私為生的。走私的海商和大戶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牽一髮動全身。若是不能準確找到黑手,貿然動作,怕是毀了市舶司啊!」
  「嗯,你說的都對,可是這幫人就是披著羊皮的狼,早晚會壞事,不為私仇,本爵也不會放過他們。呵呵,你放心吧,我自有辦法把他們引出來!」


第455章 惶恐的王在晉
  國公爺在大街上被刺殺,生死未卜,刺客之中還有不少倭寇,消息傳出,頓時輿情滔滔,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
  別看張恪只在江南幾個月,可是改變實實在在,不少百姓都默默在家中上香祈禱,蒼天保佑好人!
  而最惶恐的莫過於十一家大戶,他們和張恪關係最為複雜,曾經的對手,眼下的盟友。聽到張恪遇刺第一時間,高貴方就立刻下令,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
  他黑著臉,坐在中間,威嚴地看著每一個人。
  「諸位,國公爺遇刺了,想必你們都知道,咱們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到底有沒有人暗中動手?」
  「冤枉啊!」
  末位的徐中良最先叫了起來,指著天棚說道:「高公,你可不能誣陷好人啊,往日雖然和國公爺有些不快,可是如今市舶司開了,整船整船的絲綢賣到西洋,海上還有水師護航,咱們只管收銀子,天底下還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嗎?誰和國公爺作對,不就是和銀子過不去嗎?大傢伙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啊,是啊!」眾人都說道:「我們就算昏了頭,也不敢對國公爺不利,您可千萬別聽信傳言。」
  「我信不信有什麼用啊!」高貴方重重歎口氣,一拍桌子,說道:「關口是誰能在城中暗藏上百刺客,誰能知道國公爺的行程?我是不希望大傢伙摻和進去,可是有人會懷疑到咱們頭上!」
  猶如雷霆炸響,在場眾人都傻愣愣的。的確有本事暗殺張恪,又有動機的,首先想到就是曾經和張恪鬥法過的十一家。
  刺殺國公爺啊!
  這是多大的罪名,張恪豈是好惹的!他一怒之下,搞不好把大傢伙一勺燴了。就算他死了,那麻煩就更大了。他手下的人肯定要報仇。到時候家家戶戶都別想有好下場!
  每個人都覺著從脖子後面不停冒寒氣,渾身都要凍起來!
  「高公,我們絕對沒有刺殺國公爺,我們敢對天發誓!還請高公代表我們,去探望國公爺,看看國公爺是否平安,順帶著把我們的一片忠心告訴國公爺。」
  「哎,去是一定要去的,但願國公爺平安,也但願咱們之中沒人糾纏進去。我奉勸諸位一句。回去馬上自查,出了問題坦白交代,一個字都別隱瞞。或許還能求得國公爺原諒,不然……哼!」
  高貴方沒有說出來,可是大傢伙都明白,坦白或許難逃一死,可是隱瞞起來,牽連到大傢伙,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高公放心。我們立刻就去。」
  眾人匆匆離開,葉永鑫落在了最後,他眉頭深鎖,手裡攥著扇子。指甲變成了白色!
  「葉賢侄,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葉永鑫苦笑著搖搖頭:「高公,我聽說刺客之中有不少日本武士!」
  「那又如何……啊!」高貴方突然眼睛瞪得老大,失聲驚呼:「你是說那。那幫人幹的?」
  高貴方嚇得都不敢說出名字,可見對方的可怕……
  「高公,那幫人都是喪心病狂的瘋子。手上儘是亡命徒,海上的倭寇不少都是他們豢養的。您聽說過沒?在嘉靖朝,竟然有幾十個倭寇武士,一路燒傷搶掠,殺死幾千官兵,一直殺到了南京城下,朝野震撼。」
  「怎麼?那件事是他們幹的?」
  「還能有誰啊,當年也是一樣,有人認為倭寇起因不是市舶司,相反是關閉了市舶司,才使得倭寇越鬧越大。市舶司存在,手握著桑田作坊的大戶就有優勢。若是市舶司關閉,掌握海上走私的大戶就強勢。此消彼長,平遼公在松江設立市舶司,咱們這些人都佔了便宜,可是他們吃了虧啊!」
  「嗯!」高貴方深以為然,急忙說道:「葉賢侄,既然猜到了兇手,咱們趕快向國公爺舉發吧,還等著什麼啊!」
  「呵呵!」葉永鑫不以為然,苦笑道:「高公,你怎麼糊塗了,東南的大戶,閩浙海商,本就是一體的,誰家多多少少都種田養蠶,誰家都繅絲織綢。查他們,查不查咱們!再說了,他們能豢養倭寇,誰敢舉報他們,萬一派遣倭寇殺進咱們家,又該如何?」
  高貴方張著大嘴,傻愣愣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和葉永鑫面面相覷,一籌莫展……
  「姐夫,查得怎麼樣了?」
  「永貞,還真有點眉目了!」鄧文通笑道:「我們一共俘虜了十三名普通刺客,詢問之後,發現都是織造局的兵,他們三個月之前就被選出來,嚴加訓練。還有人出錢,幫他們安置了家眷。」
  「噢?這麼說織造局真有嫌疑了?」
  「表面上是這樣的,不過我多了個心眼兒,又查了查他們的背景,結果發現其中九成是福建來的,而且不少臉上有水漬,而且臉膛黑紅,是海風吹出來的。」
  張恪不置可否,又問道:「那些倭寇呢?」
  「說來慚愧啊!那些倭寇都極為凶悍頑強,牙齒之中藏有毒囊,一旦受傷將死,就會咬碎毒囊,立刻身死。不過我們在搜查的時候,發現有個倭寇被穿心而過,可是還有呼吸,就交給了吳神醫診治,你猜怎麼著,這個傢伙竟然活過來了,奇怪不奇怪?」
  「是心臟長偏了吧?」
  什麼都難不倒,鄧文通大感失落,只能說道:「沒錯,吳神醫說了,這種情況極為少見。我派人反覆拷問,倭寇供認了來歷,他直說是在福建某地的海島上苦訓,每次帶出來執行任務,都要帶上眼罩,因此他們也不知道在哪裡。」
  「好手段!」張恪眼前一亮,問道:「執行什麼任務?」
  「都是殺人越貨,還有偷襲官軍,暗殺朝廷官員!」鄧文通搖頭苦笑道:「江南繁華,可是誰能想到,竟然潛伏著一股污濁的暗流!他們豢養倭寇,搶掠自己人,無惡不作。心腸何等歹毒!」
  鄧文通原本以為市舶司一開,天下太平,可是萬萬沒想到,東南還隱藏一股力量,他們以海上走私為生,視市舶司為洪水猛獸,欲除之後快。最要命的是這幫人隱藏在大戶中間,平時根本無法找出來。他們就像是最凶狠的毒蛇,在關鍵時刻,猛地咬你一口。然後迅速躲藏起來。
  你永遠不知道明槍暗箭,究竟來自何方!
  「可恨啊,眼下線索太少了,想要查出來是誰,勢比登天。不過我堅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凡是作惡的人,老天爺會收了他們!」
  「哈哈哈,與其指望老天爺。不如咱們自己想辦法。」張恪笑道:「姐夫,你看他們暗殺我究竟目的何在?」
  「這個,對他們損害最大的就是市舶司,我看應該是市舶司!」
  「沒錯。我也是這麼看的。他們先是利用李實,打著織造局的旗號刺殺我,就是想引起我們和朝廷的衝突,只要我們鬧翻了。就沒法在江南立足,自然要放棄市舶司,真是好算計!姐夫。索性就如了他們的願,和朝廷鬧起來!」
  「鬧?永貞,這可不是玩笑啊!一旦朝廷認為咱們要造反,那可就百口莫辯了!」
  「呵呵呵,怕什麼,我不是昏迷不醒嗎!難道朝廷還能和活死人計較?」
  鄧文通恍然大悟,難怪要裝死啊,算計的夠深的!
  「永貞,你太奸猾了,我看這幫毒蛇非讓你砍了腦袋不成!好勒,你就裝死吧,我立刻去安排!」
  送走了鄧文通,張恪眉頭依舊沒有展開,他現在最關心的反而是最後遇到的一男一女兩個刺客,女的說自己和他們有滅門之仇,究竟是誰呢……
  「弟兄們,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國公爺遇刺了,如今生死未卜!」
  天雷滾滾,士兵們都嚇傻了,國公爺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天,如今天塌了,大家可怎麼辦啊?
  「都別嚎喪,救治國公爺是太醫的事情,咱們當兵的講究快意恩仇,要替國公爺討回公道!」
  「對,討回公道!總鎮,您說,到底是誰暗害國公爺的,我們撕碎了他!」
  群情激奮,士兵們擼胳膊挽袖子,就準備動手。
  「好樣的,不愧是國公爺的兵。剛剛查清楚,刺客都是織造局的,問了織造局的王公公,又說是南京鎮守太監派來的,說是替聖上除掉國公爺。咱們國公爺勞苦功高,為了朝廷,盡忠報效,竟然落了個兔死狗烹的下場,咱們能忍嗎?」
  「不能,不能!找狗皇帝算賬去!」
  士兵們的怒氣爆表,吳伯巖相當滿意,立刻指揮五千士兵,等上快船,揚帆起航,直撲南京。
  一路暢通無阻,大軍在距離南京十里之處,登陸上岸。
  龍盤虎踞石頭城,朱重八建都立業的寶地。
  經過兩百多年的太平年月,遭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一個方陣接著一個方陣,旌旗遮天蔽日,士兵唱著蒼涼的戰歌,衝向了南京城。風聲鶴唳,雞犬不寧。
  「部堂大人,大事不好了!」
  報事的士兵慌慌張張跑到了書房,南京兵部尚書王在晉正靠著躺椅,在樹蔭下小憩,身邊放著一本陽明公的傳習錄。
  「什麼事,慌裡慌張的?」
  「啟稟部堂大人,義,義州兵殺來了!」
  「什麼!」王在晉豁然站起,書落在地上,卻毫無察覺。
  自從被孫承宗趕到了南京,王在晉心灰意冷,只是專心著書。可是對於義州兵,他可是刻骨銘心,那是真正的虎狼之師!
  「有多少人?」
  「有五六千吧!」
  「哎呀,南京危矣!」王在晉連官服都顧不上了,急匆匆說道:「快,隨我上城!」說完,撒腿就跑。


第456章 造反了
  自從孫師傅捲鋪蓋捲回家之後,越來越多人想起王在晉的好處,老大人精通軍務,德高望重,正好可以壓制如日中天的張恪。
  不斷有人上書,重新啟用王在晉,讓他督師遼東。天啟也派人詢問過王在晉的態度,卻被老王一口回絕,甚至說年老體衰,重病纏身,再讓他去遼東,就等於是要了他的命!
  王在晉早就看透了,經過廣寧大戰之後,建奴重創,張恪的地位已經不可撼動。偏偏京裡又陷入黨爭,不可開交。
  這時候去遼東蹚渾水,搞不好老命都要丟了,他是堅決不去頂缸的。
  可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他都跑到南京了,還是沒有避開麻煩。
  老尚書在眾人的陪伴之下,上了城門樓,登高遠眺,差點把老頭子嚇趴下。只見黑壓壓的旗號,一個個整齊的方陣,義州兵的大旗迎風飄揚。數千健兒手持火銃,前面還擺著二十門火炮,對準了城池。
  向遠處眺望,江面上白帆點點,船隻眾多,還是水陸並進!
  王在晉暗暗叫苦,石階上腳步響起,不少文武大員,還有宦官太監從下面慌慌張張跑了上來。領頭的有兩位,前面是器宇軒昂的老者,一身金光燦燦的鎧甲,三縷墨髯,散滿胸前,威風凜凜,正是魏國公徐弘基。
  和徐弘基差半個身位,是一位面白無鬚的老太監,陰翳的眼神之中,不斷閃過惶恐的神色,他就是南京鎮守太監徐班。
  南京作為陪都,擁有一套和京師一樣的官僚班底,品級相同,可是權力遠遠沒法和京師比。基本上就是政治鬥爭失敗者集中營,還有養老院。一大幫失意官僚無所事事。就跑到秦淮河縱情聲色,吟詩作賦,也是一大樂事。
  而如今樂事卻變成了悲劇,負責南京安全的三大巨頭聚齊,兵部尚書王在晉,魏國公徐弘基,鎮守太監徐班,望著城外的突如其來的人馬,面面相覷。
  「咳咳!」徐班咳嗽兩聲,尖細的嗓子說道:「魏國公。亂兵進犯南京,我等深受皇恩,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徐弘基身為開國名將徐達的後人,好歹有幾分祖上的尚武精神,面沉似水,說道:「徐公公教訓的是,本爵已經下令緊閉城門,嚴加守禦。另外下令所有士兵動員起來,決不讓亂兵殺進來。」
  「呵呵呵。魏國公好手段,可是光是防守就行了嗎?依咱家看,城裡有幾萬士兵,難道還不能殺退亂兵嗎?被人家欺負到了門上。朝廷體統何在,聖上顏面何存?」
  徐弘基被罵的老臉通紅,他也想大殺大砍,可是他更清楚城裡是一幫什麼玩意!如果說十萬京營是廢物。南京的兵基本上可以忽略,就是廢物中的戰鬥機,根本不能打仗。更何況還鬧不清楚狀況,哪能喊打喊殺的!
  王在晉這時候說話了,他冷笑一聲:「徐公公,你知道城外是什麼人嗎?」
  「咱家不知!」
  「是義州兵,是在遼東百戰百勝,擊殺老酋的鐵血雄師,別看只有幾千人,就算南京的兵都出去,也是送死的貨!老夫再說一句不客氣的,就算南直隸的兵,乃至整個江南,想留下這幾千人,也要磕掉幾顆牙!」
  吸!
  在場所有官員都覺得脖子後面冒涼氣,誰不知道義州兵的強悍,可是這幫大爺究竟吃錯了什麼藥,跑到南京來鬧了?
  「部堂,咱家和你都肩負南京安全,他們無緣無故殺來,形同造反,難道還要當縮頭烏龜嗎?」
  王在晉鼻子哼了一聲,說道:「恐怕不是無緣無故吧,昨天老夫聽到一個傳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此話一出,在場全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徐班的臉霎時間慘白慘白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顫抖,額頭冒出了白毛汗!
  「部堂,難道傳說平遼公遇刺是真的?」徐弘基驚駭地問道。
  「老夫也不知道,不過看樣子是真的!」
  「遭了!」
  徐弘基失聲痛叫,「部堂,這般虎狼之師,若是失去了約束,任意胡作非為,只怕江南都要生靈塗炭了!」
  「老夫豈能不知。」王在晉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他威嚴地掃過所有人,厲聲說道:「諸位,大傢伙記住了,嚴守城池,萬萬不要給亂兵開戰的借口,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
  轟!
  沒等王在晉的話說完,城外炮聲響起。
  只見一隊騎兵從對面衝來,到了距離城池二百步的地方,勒住戰馬。
  領頭的把總對著上面大喊:「城上的狗官聽著,我家國公爺遇刺,兇手就是織造局,就是南京鎮守太監派出來的!我們今天就是要討回公道,把閹狗交出來,不然我們立刻攻城。我義州兵說到做到,絕不含糊!」
  ……
  真有其事啊!
  刷,目光都落在了徐班身上,這幫大臣心說怪不得老閹貨喊打喊殺呢,原來人家是奔著他來的!
  有些人頓時目光不善,分明再說死道友不死貧道!
  徐班被盯得渾身發毛,心裡發毛,哪都毛毛的。
  「部堂,國公爺,你們不能聽他們一面之詞,咱家又沒發瘋,怎麼可能派人刺殺平遼公,絕對不可能!」
  大傢伙目光都落在王在晉身上,這裡面就他威望最高,而且還和義州兵打過交道,就看老大人怎麼處置了。
  王在晉沉著臉,尋思一會兒,說道:「老夫以為徐公公說得對,不能聽一面之詞,這樣吧,咱們來個當面對質!」
  不等徐班反對,王在晉轉頭,到了垛口,俯身大喊:「城下的弟兄們,老夫是王在晉,曾經當過遼東經略,和大傢伙一起為國戍邊!老夫深知義州兵的忠義,弟兄們都不是亂來的人。你們一旦攻城,就算有理也變得沒理,大家能否賞老夫一個面子,好好談談!」
  聽到王在晉的自報家門,把總先是一愣,仔細辨認之後,尷尬地笑笑:「果然是王老大人,小人這就去請總鎮過來。」
  不多一會兒,吳伯巖催馬到了城下,離著老遠,向王在晉拱拱手。
  「老大人,沒想到您在南京,多有冒犯,還請老大人原諒。」
  「呵呵,無妨無妨,吳總兵,剛剛聽說永貞遇刺了,他現在如何啊?」
  一句話,就透出關係不一般。
  吳伯巖歎了口氣,哂笑道:「老大人,若是別人問,我斷然不會告訴他,可是您老問了,我就不能不說。國公爺遇刺至今,依然昏迷不醒,那些刺客竟然在弩箭上用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吳神醫全力搶救,可是……哎!」
  吳伯巖又氣又惱,說不下去,可是王在晉腦袋嗡了一聲,幾乎摔到城下!
  「要命了!」
  他剛剛就在尋思,最怕的就是這個情況,說句不客氣的,張恪真死了,朝廷立刻加恩封賞,手段齊出,把人心拉回來。若是張恪沒死,那大家好好談談條件,也好解決。
  最可怕的就是不死不活,就像現在,義州兵宛如失控的猛獸,那是要傷人的!
  「吳總兵,兇手可是調查到了?」
  「查到了!」吳伯巖突然咬碎鋼牙,厲聲說道:「是織造局,是南京鎮守太監,我們拿到了太監李實的遺書,還審訊了刺客,一切都是閹狗干的!」
  「你胡說!」
  徐班從垛口探出腦袋,被踩了尾巴一般,尖叫道:「咱家沒有!」
  「你沒有?那就是說是狗皇帝幹得了?」吳伯巖說著,從懷裡拿出平遼將軍的大印,猛地擲出,高聲說道:「從現在開始,狗皇帝的官不做,弟兄們!造反了!」


第457章 目標鎖定
  南京兵部尚書衙門對面,一座富麗堂皇的酒樓,分外惹眼。別看南兵部權力不大,但是勝在辦事痛快,只要錢花夠了,什麼都能辦!
  尤其是掌管武將陞遷的兵部,更是車馬盈門,連帶著酒樓的生意都好得像是著火,不提前訂座,根本就沒有位置。
  不過今天可不巧,酒樓裡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幾個客人。三樓的靠窗雅座,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嘴角長著一顆硃砂痣,上面還有幾根黑毛,破壞了清秀的面容。
  扶著窗欞,向街道上看了看,道路兩旁多了不少警戒的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他嘴角抽搐兩下,氣得把窗戶重重關起來。
  「真是無能啊,王在晉也頂著幹吏的名頭,是老行伍出身,怎麼竟會如此懦弱,向區區幾千兵低頭,竟然把徐班給賣了,讓義州兵進城搜查。無能!廢物!」
  他的對面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富家公子,手裡晃著文征明題字的扇子,笑吟吟說道:「若是王在晉不這麼做,直接和義州兵拉開場面,火拚起來,倒是奇怪呢!顏兄,恕小弟直言,這世上可不都是白癡啊!」
  「唉,蔡兄說的也是,是我想當然了。我這不是怕嗎,萬一……」他偷看看周圍,壓低了聲音,說道:「萬一張恪沒死,被救活過來,我們可就白忙活了!」
  富家公子點點頭,苦笑道:「顏兄,說實話,當初我是極不贊同刺殺張恪的,更反對嫁禍給朝廷。畢竟兩邊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張恪,他要是清醒,絕對不會出攻擊南京。畢竟一個臣子和皇上鬧,除非想要謀朝篡位。不然一定吃虧!」
  「硃砂痣」滿臉愁雲,說道:「蔡兄,這不也是沒辦法嗎,以往朝廷開了市舶司,我們想辦法弄垮了就是,可是張恪一出手就是斷子絕孫,吃干抹淨,他是不準備給咱們留一點湯啊!不趕快把他除掉,只怕我們都會身首異處。」
  富家公子並沒有反對,喝了口茶。說道:「不幸之中的萬幸,張恪據說昏迷不醒,生死不知,部下都失控了,爭著搶著要給他報仇,我看根本不是報仇,是想搶奪張恪留下的偌大基業。」
  「硃砂痣」嘿嘿一笑,輕蔑地說道:「一群丘八大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已!」
  「哈哈哈。就是要藉著他們的手壞事。」富家公子笑道:「只要坐實造反的罪名,就算張恪能活過來,他也沒法在東南立足,皇帝佬一定把他趕回遼東吃沙子。到時候市舶司沒了強援。還是要落在咱們手裡,隨便怎麼揉搓。我已經派了老鄭去聯繫吳伯巖,多半這小子已經上道了……哈哈哈!」
  ……
  「生死不知」的張大國公正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模樣,以大無畏姿態趴在床上。光溜溜兒的,後背上擠滿了竹筒。
  吳有性右手握著竹筒,左手用鑷子夾起一塊燃燒的酒精棉。在竹筒裡晃了兩晃,砰地一聲,扣在了張恪的背上。
  「哎呦,輕點啊!」張恪疼得齜牙咧嘴。
  裝死就要裝得像一點,吳有性每天都要在府邸盯著,所幸無事,張恪就讓吳神醫幫他裡裡外外檢查一番,當做解悶了。可是張恪忽略了,讓神醫看病,要是看不出問題,簡直侮辱神醫的手段!
  因此吳有性很有醫德的幫他找了一大堆不是毛病的「毛病」,堂堂國公爺嘗到了落到後娘手裡的滋味。
  吳有性悠悠說道:「國公爺,遼東苦寒之地,朔風飛雪,日積月累,傷損就留在身體裡。尤其是武將,光知道練殺人的本事,卻不知道自己身體受創,練得越狠,經脈筋骨損耗就越大。前年國公爺又在長生島大戰一場,須知道海上來的寒風最傷身體。眼下不好好調理,祛除病根,只怕日後老夫就落下埋怨。」
  說話間,又挑了一個更大的竹筒,彭地一聲,扣在腰上!
  「為了老夫神醫的名頭,國公爺您就受點罪吧!」
  這老頭分明是報復自己耽誤他的寶貴時間,要是換成別人,早就被撕碎了,偏偏人家是大夫,得罪不起啊!
  張恪不得不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有勞先生了,在下感激不盡!」
  好不容易送走了吳有性,方芸卿悄悄走了進來,來到張恪面前,從袖口裡拿出一封信,晃了晃。
  「我的國公爺,您老又賭贏了,那幫人動了!」
  張恪急忙伸手接信,情急之下,牽動了背上的罐口,又疼得他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接在了手裡,打開一看,頓時臉上神情凝重起來……
  這封信是吳伯巖送來的,他領兵直撲南京,本想大鬧一場,可是王在晉出面周旋,和吳伯巖達成了協議,准許五百名義州兵進城,調查刺客。還保證就算是牽涉到鎮守中官,也絕不姑息。
  吳伯巖只好同意,他派遣孫嘉聞進城,立刻展開調查。
  先是查了李實老太監的住處,又找來給李實診病的大夫。仔細詢問之後,大夫們證實,並沒有足夠依據證明老太監瘋了,只是他癲狂厲害,只能按照瘋病救治。
  李實很可能就是裝瘋賣傻,畢竟他弄出了蘇州民變,一旦追究起來,難逃一死,因此就裝瘋脫罪,也說得過去。
  隨著調查深入,又發現在刺殺張恪之前的三個月,有一批鎮守太監手下的勇士被秘密調走,說是看護皇陵。
  可是前往老朱同學的陵寢一看,根本沒有接收這批人。
  找來熟悉的人一對質,結果就發現這批人正是那一天的刺客!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很有可能李實就是一顆暗子,靠著裝瘋賣傻,騙過注意,然後策劃了針對張恪的刺殺。而李實的背後很有可能就是魏忠賢,就是……
  王在晉徹底失眠了,他清清楚楚,如果真是天啟所為,張恪還有他的部下絕對不會嚥下這口氣,唯有和朝廷撕破臉皮。試問大明能承受得起如此後果嗎?
  第二天,王在晉直接下令,把鎮守太監徐班給抓了起來,他手下的大大小小太監一個沒放過,然後立刻請旨,讓朝廷派出人員,立刻徹查此案……
  王在晉全力滅火,然並卵,有一夥人卻在拚命煽風點火。
  「吳總鎮,您還有什麼疑惑的,平遼公功高震主,狗皇帝動了殺心,就藉著李實的手,暗算國公爺。如今情況敗露,王在晉急吼吼抓了所有太監,無非是想拿他們頂罪!吳總鎮,平遼公是何等英雄,用一幫太監當替罪羊,未免太兒戲了吧!」
  「閉嘴!」吳伯巖氣得一拍桌子,怒喝道:「老鄭,我不是三歲孩子,朝廷的牛黃狗寶都看透了。可是我只有幾千士兵,後援不及,又能如何?」
  「吳總鎮,只要您願意,糧餉後援我老鄭包了!」
  「就憑你?」吳伯巖不屑地問道。
  「呵呵,沒錯,吳總鎮,在東南的地界,還沒有我們辦不出的事!」
  「好大的口氣,那我要二十萬石糧食,一百萬兩銀子,還有十萬斤火藥,你能做到嗎?」
  「當然!」老鄭拍著胸脯笑道:「只要七天,一定全都送到。」
  吳伯巖突然眉頭一皺,目光如電,盯著面前的傢伙,冷笑道:「你說的容易,可是我怎麼相信你,咱們只認識一天時間,憑什麼這麼用心幫我?別說什麼仰慕國公爺威名的胡話,撈點干的!說不服我,你就是朝廷派來,忽悠老子的!」
  「呵呵,吳總鎮快人快語,那我就說了,十一大家可不能代表東南啊!市舶司的好處豈能都讓他們佔了,吳總鎮,您只要答應把市舶司交給我們經營,小的們願意輔佐您當東南的主人……」
  「蔡家,顏家,鄭家,都是閩浙一帶的大戶啊!」
  張恪瞇縫著眼睛,目光裡面寒光四射,那個殺伐果決的國公爺又活過來了!
  「芸卿,這幾家的情況如何?」張恪用冷冰冰聲音問道。
  方芸卿笑道:「國公爺,已經查出了一些眉目,這三家手上力量相當強。在市舶司開闢之前,蘇松一帶的絲綢走私九成要經過他們的手上。每年光是過路費就有數百萬兩。而且聽說他們在海上擁有不少小島,被闢為巢穴,其中有倭寇經常出沒,估計就是他們豢養的。」
  「明白了!」
  張恪點點頭,市舶司沒有開闢,海商大戶他們一面掌握船隻,一面豢養海盜,聚集大量亡命徒,正常的海上生意要做,同時還要徵收過路費,順帶著幹點海盜的生意。
  他們已經把東南的海面視作自己的獵場,可以肆意妄為。就連高家、葉家、徐家這些大戶,他們可以憑著朝中的關係,大肆吞併土地,成立作坊。
  可是卻沒法搏擊海上,畢竟朝廷的政令在海上連擦屁股紙都不如。豢養海盜是需要多年的積累,他們不得不忍受海上大戶的剝削。因此市舶司一開,尤其是有水師護航,這些人果斷投靠到了張恪一邊,成為了他的助力。
  原本海上的主人卻格外失落,他們沒法徵收過路費,而且手上豢養的海盜還成了他們致命的罪過,隨時可能被張恪抓住把柄,輕鬆幹掉!
  這幫膽大包天的傢伙見正面對抗沒用,竟然想出了暗殺的主意,還把罪名嫁禍到了倒霉的天啟身上……


第458章 一窩端
  「一二一,一二一……」
  自從義州兵在南京城外屯紮之後,每天都能聽到城外整齊的號子聲。最初百姓們嚇得魂不附體,生怕什麼時候就打進城來。
  有關義州兵傳言更是甚囂塵上,荒誕不經。有人說他們是專殺韃子的天兵天將,也有人說義州兵凶狠殘暴,專門吃人肉,喝人血。尤其是秦淮河上,華麗的花船畫舫之中,東南的文人聚集在一起,更是破口大罵。
  什麼飛揚跋扈,目無朝廷,犯上作亂,粗鄙無狀……
  文人們想盡一切語言,不停咒罵義州兵,每當有人罵出了特色,罵出了新高度,總會引來姑娘們的喝彩,敬酒歌舞,歡聲笑語不斷。遷客騷人們就彷彿真正成了扶正祛邪,匡扶社稷的大英雄,備受敬仰。
  可是背地裡婆婦小廝聚在一起,說話之間,卻沒有一絲尊重:有本事別躲在脂粉堆裡充英雄,出去給朝廷大衝鋒,把義州兵都幹掉啊……
  時間久了,義州兵一直按兵不動,偶爾有人進城採購,也都按照市價結賬,秋毫無犯。漸漸的老百姓心思就活動起來,有些士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商量之後,偷偷拿出糧食,臘肉,活雞活鴨,悄悄送到軍營,向義州兵投誠。
  「軍爺,小的們都聽說了,朝廷卸磨殺驢,派閹狗暗殺國公爺,我們都義憤填膺,平時大傢伙就沒少受閹狗的欺負,他們傷天害理,早就該得到報應了,您只管殺進城去,把閹狗都除了才好呢!」
  老鄉紳動情地說著,彷彿他們和太監有深仇大恨似的,只是到了臨走的時候,都會再三懇求。
  「軍爺。小人們心向國公爺,向著英雄好漢,真殺入城池的時候,千萬手下留情啊!」
  「嗯,你們很懂事,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不會隨便哪老百姓出氣的!」吳伯巖說著,讓人拿出了一些木牌,上面用硃砂寫著兩個大字:忠義!
  「拿去吧,掛在門口。等到大軍殺進城去,有了這個牌子,就能保命!」
  鄉紳們看著牌子,簡直比看到了親爹還親,抱在懷裡,就好像抱著小命一般。
  轉眼之間,「忠義牌」的事情,弄得天下皆知,南京的大小士紳全都偷偷出城。打著勞軍的旗號,換取牌子。
  至於沒本事出城的,就想盡法子,用銀子買。實在買不到,就偷偷仿製一個。準備義州兵殺進來的時候,好掛在門口免災。
  不光是普通士紳,就連不少小官都偷偷下手。暗中藏了一個,真到了那時候,什麼狗屁節操。全都不如性命來的要緊……
  兵部尚書官邸,王在晉這幾天頭髮幾乎都白了,臉頰爬滿了老年斑。老頭是真愁死了。
  自從吳伯巖殺來,就拿下了徐班,而且還不算完,把鎮守太監下面的監軍,河道監管,織造,採買等等,一個不落,全都抓了起來,非刑拷打,每天都有被打死的太監。
  鎮守太監那是代表皇上,被人給打死了,簡直再抽皇帝的臉。王在晉也是難逃責任,他只能據實上書,請求朝廷立刻派遣足夠份量的欽差處理。
  而在奏疏當中,王在晉苦口婆心,一再說明,萬萬不能用強,應該立刻派遣最高明的大夫,趕快搶救平遼公,只要他活過來,一切都好說。
  「唉,能不能躲過一場大劫,就看皇上的了!」王在晉揉了揉發脹的腦仁,從躺椅上起來,向外面走去,到了門口,正好和一個人撞在一起。
  「怎麼這麼不小心!」
  「啊,求老爺贖罪啊!」管家急匆匆跪在地上,突然從懷裡掉出一個木牌。嚇得他魂不附體,慌忙伸手去撿。
  「慢著!」
  王在晉喝住了他,彎下腰,從地上艱難地撿起來,仔細一看,上面寫著忠義,下面有一面義州兵的大旗。
  「好啊,早就聽說忠義牌了,沒想到見到真的了!」
  「老爺贖罪啊!」管家跪在地上,砰砰磕頭,腦門都變得青紫了,「老爺,奴婢該死,我這就去把牌子燒了,奴婢給老爺丟人了,自領家法!」
  「哼,老夫又沒說罰你!」
  管家吃了一驚,呆呆看著老爺,心說向亂臣賊子弄忠義牌保命,這還罪過還小啊!
  「哎,國破時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老夫身為朝廷命官,唯有一死而已!只是你們卻不必如此,義州兵還算紀律嚴明,好生保住性命吧,誰都是一大家子人,犯不著丟了腦袋!」
  王在晉話中滿是落寞,老頭子好像老了十幾歲一般,晃晃悠悠,走進了書房。
  南京,乃至整個江南都在焦急地等著。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京城討論之後,再送回來,前後差不多十天時間。
  如果京裡認定義州兵是犯上作亂,下令平叛,江南立刻就會變成戰場,硝煙瀰漫,炮火隆隆。不管誰勝誰負,只怕天堂一般的繁華,就要化為齏粉了!
  九天時間過去了,到了晚上,王在晉獨自坐在書房,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官服,莊重肅穆。在他的面前,擺著一把匕首,一瓶鶴頂紅,至於房樑上,還有一根繫好的白綾子。
  不愧是做尚書的人,就是有情調,連死法都準備的這麼周全。
  「老爺,不好了!」
  「來了!」王在晉突然釋然一笑,伸手抓起了鶴頂紅,把上面的蓋掀開了。
  「陛下,非是老臣不願守土,奈何形勢比人強,倘若南方開戰,遼東十萬大軍勢必不顧一切,殺進京師,大明江山立時就亂套了!百姓家常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義州兵想鬧,就讓他們鬧,早晚有疲憊的時候!唉,只是老夫看不到了!」
  王在晉說著,舉起毒藥瓶,就要灌下去!
  「老爺,千萬別啊!」
  管家情急之下,一把打掉了瓶子,毒藥落在地上,燒出一堆泡泡兒!
  「你這是幹什麼,老夫上負國家,下對不起百姓,除了一死,還有別的路嗎!你打碎了毒藥,無非是老夫再換一種死法而已!」
  「老大人,何必如此啊!」
  正在主僕爭吵的時候,突然外面傳來爽朗的笑聲,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吳伯巖。
  他疾步匆匆,到了王在晉面前,躬身施禮,笑道:「王老大人,下官讓您老受驚了!如今暗殺國公爺的兇手已經被我們一窩端了,這些天欺瞞了老大人,還請您老贖罪!」
  王在晉眼睛瞪大老大,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吳總鎮,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第459章 可怕的真相
  「王老大人,您這邊請。」
  吳伯巖領著王在晉到了軍營之中,到了一處空地,中間堆放著小山般的米袋子,還有臘肉,食鹽,布匹等等軍需,在最前面是十幾口木箱子,往裡面一看,銀光燦燦的,都是大元寶。
  「吳總鎮,你帶老夫看這些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老大人,這些都是暗害國公爺的黑手,送給下官的,作為下官和朝廷開戰的軍需之用!」
  「什麼?」
  王在晉是真的火了,老頭子這些天戰戰兢兢,甚至都準備以死殉國了!還有人嫌事情不夠亂,在背後煽風點火,連軍需都送來了,這是作死啊!
  「誰?到底是誰!老夫絕對饒不過他們!」
  「呵呵,老大人說得好,這些給我送軍需的,和暗殺國公爺的就是一夥人,還請老大人秉公處理!」
  「你是說永貞是他們暗殺的,不是……」
  王在晉何等敏銳,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一拍腦門,悔恨地說道:「我就知道不能是皇……」
  其實聽說此事,王在晉也有所懷疑,說實話張恪的勢力膨脹到了如今,別說皇上,就連他看著都心驚肉跳。山海關外的十萬雄兵隨時能夠殺進關,皇帝和文武百官的小命都在張恪手裡攥著呢!
  可是知道歸知道,想要幹掉張恪絕不是容易的事情,搞不好就像眼前,玩火自焚。弄得義州兵造反作亂……造反?作亂?
  王在晉腦袋突然打了一個閃電,突然老頭伸出大手,一把揪住了吳伯巖的脖領子。
  「好啊,好你個張永貞,好你個吳伯巖,說,是不是跟老夫演戲?平遼公根本沒有生命危險。你跳出來造反,就是為了引誘黑手現形!」
  王在晉心裡頭這個恨啊,多少年宦海浮沉,自己好歹也是一塊又辛又辣的老薑,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被後輩給耍了。虧自己準備了十八樣武器,想要殉國呢!這根本就是鬧劇!
  想明白這些,王在晉不得不伸出了大拇指,為了找出兇手,竟然不惜打出造反的旗號。張恪這夥人就是瘋子,而且還是理智的瘋子!
  幾天前,吳伯巖手裡拿著大印,扔進臭水溝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不管是真假,自從他扔出去的一剎那,就表示他心裡根本沒有了皇帝,沒有了朝廷。
  大明朝維繫了兩百多年的江山,靠的是什麼,無非是綱常兩個字!如今出了一幫把綱常扔進水溝裡。目中沒有皇上的逆臣!大明江山究竟會如何啊?
  ……
  王在晉傻愣愣站著,臉上陰晴不定,一會兒大怒,一會兒惶恐。過一會兒又幾乎哭出來。
  吳伯巖嚇了一跳,心說別是因為被利用,老頭氣瘋了吧!那就沒法和國公爺交代了!
  「老大人,兇手隱藏極深。下官為了早點找出兇手,不得不出此下策,要是有什麼不妥當。下官自己領罪就是。只是有一點,國公爺的確重傷昏迷,一無所知。還請老大人千萬體諒!」
  體諒個屁!
  王在晉心裡頭都罵翻天了,他和張恪共事過,對這傢伙的大膽包天是一清二楚,沒有什麼是他幹不出來的。
  出奇制勝,快刀斬亂麻,完全就是張恪的風格!
  可是王在晉更清楚,絕對不能把事情扯到張恪身上,不然朝廷根本沒有退路,眼下只能捏著鼻子,接受吳伯巖的說法。
  「哎,老夫也不問怎麼回事了,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把兇手揪出來!敢刺殺國公爺,還鼓動士兵造反,簡直狗膽包天,必須凌遲處死!」
  老頭把氣都撒在了兇手身上,吳伯巖陪著笑臉,說道:「老大人,咱們趕快進城吧,幾個人我都抓起來了!」
  這些日子,吳伯巖擺出一副要攻打南京的架勢,可是暗中卻加緊調查,派遣人手,暗中跟蹤調查。尤其是孫嘉聞帶著五百人馬入城,更是加緊調查,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
  果然功夫不負苦心人,跟隨著姓鄭的他們果然找到了一處秘密據點。表面上這是一座茶樓,主要經營福建的鐵觀音,可是暗中卻另有玄機。
  吳伯巖領頭,到了茶樓前面,孫嘉聞急忙跑過來,舉手敬禮。
  「啟稟總鎮大人,茶樓裡面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好,前面帶路。」
  幾個人到了茶樓後院,在地上捆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輕人,一個臉上長著黃豆大小的硃砂紅痣,剩下的一個五十幾歲,彷彿老農一般。
  「蔡中原,顏思迅,鄭宏達!你們三個沒想到,會落在本官的手裡吧!」
  三個人,尤其是鄭宏達,看到了吳伯巖之後,嗚嗚大叫。
  「把嚼子去了。」
  「是!」士兵們把他們嘴裡的破布揪出來,終於能說話了。
  「冤枉啊!」張宏達扯著嗓子就喊起來,大神說道:「吳總鎮,我們一心為了大人效力,你不能翻臉不認人啊!」
  「為我做事?真是笑話!你們派人刺殺國公爺,以為我們都是傻子嗎?」
  「啊!」
  三個人眼中都閃過一絲駭然,蔡中原晃著頭爭辯道:「大人,暗殺國公爺乃是皇帝所為,功高震主,鳥盡弓藏,道理是明擺著的……」
  「呸!」
  一直在後面聽著的王在晉受不了了,飛起一腳,踢在蔡中原的下巴上,頓時漂亮的小臉蛋像是饅頭一樣,腫了起來。
  「好一個刁鑽的惡徒,膽敢離間皇上和平遼公的君臣之誼,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王在晉憤怒地大吼,對吳伯巖說道:「吳總鎮,這三個人立刻嚴刑拷問,無論如何,要撬開他們的嘴巴。」
  「呵呵,老大人不用著急,我們已經拿到證據了!」
  孫嘉聞說話之間。將幾封書信送到了王在晉的手上。展開翻了兩份,王在晉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其中提到要不惜一切代價,挑動義州兵和朝廷開戰。要散佈謠言,煽風點火,還特別寫到要調遣一支人馬,冒充義州兵,偷襲朝廷碼頭,反過頭再冒充官兵,攻擊義州兵,讓雙方血拼!
  「反了天了!」
  王在晉簡直不敢相信。繁花似錦的東南竟然藏著一股唯恐天下不亂的力量,他們想幹什麼,要毀了大明江山嗎!
  「吳總鎮,信中提到的人馬,你可曾調查清楚了?」
  「一清二楚!」吳伯巖笑道:「他們偽裝成運茶船,沿江而上,水師的巡邏船已經盯上了。自以為隱秘,可是你們也太小覷市舶司了!往來的船隻,還沒有能瞞過市舶司眼睛的!」
  完了!
  聽到這話。在場三個人全都傻眼了。
  他們擔心張恪會活過來,因此想盡快挑起朝廷和義州兵的戰端,只要打起來,他們就可以坐收漁利。誰強勢就幫誰。可是不管幫誰,市舶司的控制權都要交給他們!
  眼見得王在晉使出烏龜神功,無論如何,就是不合義州兵衝突。他們在五天前才不得不下令,從海上調來一百五十名倭寇,準備化妝襲擊。點燃戰火。
  這一招不可謂不狠毒,只是他們實在想不到,從一開始,就落入了圈套之中,而不自知!
  「老大人,您在這裡坐等就是了,我估摸著江上的戰鬥已經開始,一幫烏合之眾,費不了多少時間!」
  ……
  果然,就在吳伯巖抓了蔡中原等人之後,江邊的戰鬥也打響了。五艘明軍的巡邏船將下關江面上的兩艘福建運茶船包圍起來,在外面還有五艘巡邏放哨。
  夜半三更,水師營的弟兄悄悄接近運茶船,然後用飛抓百練索勾住對方的船舷,一個個衝上了對面的船隻。
  運茶船上的人正在酣睡,驟然遭到攻擊,來不及穿戴甲冑,只能拿著武器,匆忙殺上甲板。
  頓時雙方殺在了一起,血光迸濺,喊殺震天。明軍水師經過一番苦訓,戰力大為提升,他們每三個人組成一個戰隊,互相照應著,不停衝殺。
  只看到刀光劍影,火光沖天,不到半個時辰,船上的人已經撐不住了,他們在領頭的指揮之下,捨棄船隻,逃到了岸上,妄想突圍。
  「殺!」
  頓時從四周衝出來無數的騎兵,他們迅速切斷後撤的道路,像是趕鴨子一般,把人都趕到了陸地,然後分割切開,一點點吃掉。
  不到一個時辰,一百五十人死傷了一百三十多,剩下的十幾個人都被俘虜,押送到城中。
  此時天色微明,不少人都知道昨夜發生了大事,就在大家惶恐的注視之中,十幾個俘虜出現在街道之上。這些人一出現,老百姓都嚇了一跳。
  他們身材矮小,一副羅圈腿,穿著木屐,往腦袋上看去,更是讓人大吃一驚。從腦門一直到腦瓜頂,刮得乾乾淨淨,露出青色的頭皮。
  「這,這不是傳說中的倭寇嗎?」
  「這幫天殺的怎麼又冒出來了!」
  說起來北方的韃子名聲最臭,而南方的倭寇更甚於韃子,老百姓恨不得和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越來越多的老百姓聚集到了街上,想要知道倭寇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快一個天雷滾滾的消息從兵部衙門傳出來,這些人的確是倭寇不假,可是他們受雇於海商世家,是豢養的打手,前不久刺殺平遼公,就是這幫人所為!
  瞬間,原子彈爆炸!
  「倭寇」竟然是自己人養的,所有人都有一種強烈的愚弄感,臉上熱辣辣的!
  「原來不是我們鬥不過倭寇,而是出了敗類!」
  「殺!殺光勾結倭寇的敗類!」
  「血債血償,滅門漢奸滿門!」
  ……
  憤怒的百姓恨不得將勾結豢養倭寇的賊子揪出來,千刀萬剮,不肯罷休!


第460章 覆滅
  「永貞,大喜啊!」
  鄧文通笑著來到了張恪的病房,將吳伯巖的親筆信送到手裡,欣喜若狂地說道:「吳總兵不光抓拿了鄭家、蔡家、顏家的人,還俘虜了十幾名倭寇,坐實了他們勾結倭寇的罪名。我們師出有名,可以大展手腳。我提議立刻派遣水師前往福建,把這幾家都給抓起來,一個都別放過!有膽子刺殺,就該付出血的代價!」
  「呵呵,姐夫,少安毋躁!」張恪一邊看著,一邊笑瞇瞇說道。
  「怎麼,永貞,你還想效仿對付十一家的時候,給他們一條活路嗎?別忘了這幫人可是刺殺你的啊?」鄧文通吃驚地問道。
  「給誰活路,也不會給他們活路,勾結倭寇,就算我想饒了他們,東南的百姓也饒不了他們!」張恪突然聲色俱厲,大聲說道:「我要讓他們身敗名裂,遺臭萬年!不光要讓他們死,還要永世不得翻身!」
  解氣,帶勁!
  鄧文通都覺得自己夠過分了,可是和張恪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夠看。不過對付這幫傢伙,就是不能客氣。
  「永貞,你說該怎麼辦?」
  「先把輿論造起來,重點要說這些人豢養倭寇,壟斷海上航路,不時慫恿倭寇搶掠船隻,屠殺沿海百姓,無惡不作,無所不為。至於,刺殺我的事情,就淡化處理,咱們是替東南百姓,士紳大戶伸冤出氣,是替大明剷除一顆毒瘤,並非為了私怨。總之……」
  「總之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鄧文通笑道。
  「呵呵,打著正義的旗號,老子百無禁忌啊!」張恪也笑了起來。
  「永貞,既然百無禁忌,你是不是也該『好』起來了。這麼大的事情,沒有你運籌帷幄,我真怕辦砸了!」
  「那可不成!」張恪把腦袋晃得撥浪鼓一樣,「我要是這麼快好起來,別人會怎麼看?姐夫,日後你負責江南,要應付的事情多了,必須要學會獨當一面啊!這麼好的機會,千萬別錯過了!」
  張恪給了「你辦事,我放心」的眼神。舒舒服服午睡了,沒一會兒,竟然打起來小呼嚕,把鄧文通氣得一陣吐血。
  「幹就幹,不過出了錯,可別怪我!」鄧文通跺了跺腳,轉身離開了病房。
  自從定計之後,並沒有急著拿人,相反開始大肆的宣傳攻勢。
  首先將抓捕的倭寇俘虜解送到各個州府縣城。讓他們當著所有百姓,講述自己是如何被招募,如何被訓練,又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眾所周知。從明初倭寇就連綿不斷,其中的確有一些真是日本的失業武士,他們跑到東南搶掠為生。
  不過真倭的數量畢竟有限,更多的是大明的百姓下海為盜。他們為了避免禍及家人,就扮成倭寇,為禍沿海地方。
  而各地的官員也心知肚明。只是他們清楚,一旦承認自己治下百姓下海劫掠,官聲不好,索性也把這些人歸結為倭寇。
  一來二去,東南的地方上下都維持著一個謊言。
  隨著大航海時代的開啟,海盜在東南越發盛行,明朝又施行海禁政策,正常貿易渠道斷絕。
  大海商就和海盜勾結在一起,甚至直接招攬海盜,為自己所用。海商給海盜提供糧餉情報,軍需物資,反過頭,海盜充當海商手上的尖刀,一面收取保護費,一面又幫著對付眼中釘肉中刺,保證壟斷海上商路。
  雙方互利共生,結成牢固的利益聯盟!
  而市舶司運營起來,走官方貿易渠道,由官府船隊護航,自然就收不到保護費。同時有了市舶司供養,官軍船隊會越來越強大,海盜遲早會被幹掉。
  張恪所做不只是擋人財路,更是掘人祖墳,幾家最大的海商才聯手,想要除掉他!
  對於大海商的作為,江南的大戶心知肚明,可是有冤不敢訴,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們或多或少都在走私,屁股也不乾淨。
  這就是東南倭患屢禁不止的原因,別人不敢說,可是鄧文通百無禁忌。
  他立刻將俘虜的倭寇到處展示,所到之處,萬人空巷,百姓們都爭著搶著,想要知道倭寇的真相。
  當從倭寇嘴裡結結巴巴,說出他們竟然是大明海上豢養的,所謂的倭寇竟然是自己人,百姓們出離憤怒了。他們想像不到,那些殘殺百姓如同雞鴨一般的倭寇,主子竟然就是大明的人!
  他們還有沒有人性,還有沒有人心!
  從南京開始,每到一處,百姓都是一片喊打喊殺之聲。甚至有些百姓拿著臭雞蛋爛菜葉,向被俘虜的倭寇扔去,弄得士兵們不得不拉開警戒線,生怕俘虜們被打死。
  不過很快他們就不用擔心了,因為明汝新指揮的船隊突襲了兩處海島,又俘虜了二百多名倭寇。
  實話實說,這些海盜未必和顏蔡等家有關係,可是風潮已經造起來了,黃土泥掉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任憑他們有千百張嘴,也沒法狡辯。原本那些被他們收買的官員,面對著輿情滔滔,沒一個敢出聲的,生怕被捲入其中,粉身碎骨!
  除了讓倭寇現身說法之外,還動員大量的說書先生,江湖藝人,到處走街串巷,把海商大戶勾結倭寇,殘害東南百姓的事情抖摟出來。
  這下子可還了得,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他們家中都有親人死在倭寇手裡,聚集到了府縣衙門前面,不停哭訴伸冤,要求青天大老爺抓拿罪魁禍首,告慰死去的冤魂。
  放在以往,各級衙門早就派人把老百姓打走了,可是如今他們再也沒有這個膽子,生怕會被人說成和海商勾結,進而被扣上通倭的帽子!
  一連鬧了二十幾天,鄧文通看著各方的報告,總算是長出一口氣。
  「傳令下去,動手吧!」
  ……
  福建,泉州府外,兩天前有三千馬步軍,從北而來,沿途的衙門看到之後,根本不敢阻攔,甚至望風而逃。誰和自己的腦袋都沒仇,趁早躲開這些煞星。
  「開城,我們要捉拿大明的漢奸敗類,蔡家和鄭家的人,不想死的,把城門大開!」
  等了半晌,沒有動靜。
  城下的義州兵早就不耐煩了,頓時推出了黑乎乎的大炮,對準了城門樓。
  「別,別動手,城下的大爺,門沒關,你們進來吧!」
  就這樣,義州兵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境,直接衝向了蔡家的百年老宅,堂堂世家豪門,在強大的軍隊面前,就是一頭待宰的羔羊,進入了覆滅的倒計時……


第461章 盡殺
  蔡家是福建大姓,丁口眾多,可謂枝繁葉茂,泉州城中蔡家的商人也不在少數,但是人所共知的蔡老太爺只有崇福寺對面蔡家大院的蔡長和蔡老爺。
  蔡長和的老父不過是蔡家的偏支子弟,落魄時走街串巷販賣雜貨,每天掙得一點錢還不夠全家填飽肚子。當蔡長和接過父親的雜貨挑子,同時還接下了十五兩的外債。
  不到十五歲的少年三年時間裡,不光還清了外債,還盤下了臨街三間鋪面,成為遠近聞名的商人。按照普通人看來,蔡長和只要努力經營下來,積攢萬貫家財,一點都沒有問題。
  可是出人意料,不久之後,蔡長和就宣佈將鋪子兌出去,跑到了私塾,和一幫十來歲的孩子一起唸書。
  事實證明,能做好生意,未必能做好八股,蔡長和連續考了三次,兩縣試都沒過。就在所有人恥笑蔡長和不自量力的時候,突然傳出消息,他竟然捐了一個監生,擁有了做官的資格。
  緊接著他跑到了江西做了一任縣丞,自從進入官場,蔡長和就如魚得水。雖然他只是監生,想要高歌猛進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長袖善舞,不論官職高低,都被他伺候得無微不至。
  就在蔡長和輾轉為官的幾十年,蔡家生意就像是吹氣球一般,瘋狂膨脹。只要賺錢,他們就能插上一腳。
  尤其是在二十年前,蔡長和把自己運動到了月港的市舶司,成為副提舉,也就是市舶司的二把手。
  別看是二把手,通常市舶司的提舉按察使或是鹽課司提舉兼任,也就是說市舶司的日常事務都落到了蔡長和的手裡,而且他這個二把手還不用像一把手那樣有任期限制,一坐就是二十年。
  這期間。蔡家的生意膨脹了何止百倍,在海上擁有了數量眾多的船隊,手下豢養了大量的幫閒打手,儼然泉州一霸。
  人們都說蔡老爺不知道手裡有多少錢,不知道手下有多少人,不知道海上有多少船!
  蔡長和風光了一輩子,也享受了一輩子,如今他已經老朽不堪,坐在紫檀的太師椅上面,枯瘦的只剩下一身骨架。兩隻老眼渾濁不堪,佈滿了老年斑的大手不停顫抖。
  蔡家的兒孫坐滿了兩大排,看著老爺子如此,一個個淚如泉湧,嚎咷痛哭。
  「別急著嚎喪,我還沒死呢!」
  蔡長和將手裡的枴杖頓了頓,所有人條件反射般地安靜下來,齊刷刷看著這位老人。或許只有憑著老人七十多年的智慧和閱歷,才能讓蔡家起死回生。走出眼前的死局!
  等了半晌,就在大家懷疑老人停止呼吸的時候,蔡長和歎了口氣。
  「唉,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我這個糟老頭子,黃土都沒到了脖子,你們怎麼就不讓我省心啊!」
  「爹(爺爺)。兒子(孫子)不孝,請您老責罰!」
  「罰你們有用,我早就打死你們了!」
  長子蔡忠和幾個弟弟臊得大紅臉。從地上爬了起來,恭恭敬敬聽著老頭的訓斥。
  「蔡家遭了劫,還是生死大劫。不過蔡家不會輕易倒了,我問你們,知道自己敗在哪裡了嗎?」
  「這個……」蔡忠躬身說道:「父親,兒子以為我們不該刺殺張恪,更不該挑動張恪的部下和朝廷爭鬥,引來了報復!」
  蔡長和斜著眼睛,看了看兒子,輕蔑地冷笑。
  「蔡忠,就憑你的見識,老夫死後,蔡家家住的位置你讓出來吧!」
  蔡長和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眾多兒孫耳朵裡,不亞於一個炸雷,蔡忠更是被炸得外焦裡嫩,骨酥肉麻。
  「你們都聽著,蔡家這些年能活下來,勢力越來越大,只靠著兩個字:事大!誰的權勢大,就和誰合作。說白了就是當狗!狗和狗是不一樣的,有句話不是叫宰相門前七品官嗎?老夫創業的時候,戰戰兢兢,每天睡覺的時候,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有沒有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老夫把家業交給你們,可是你們倒好,覺著自己翅膀硬了,不用怕了,偏偏找一個不能得罪的得罪!這還不夠,還跑去鼓動人家打仗,想坐收漁翁之利!你們也配,不好好照照鏡子!」
  蔡長和把兒孫們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可是在場沒一個敢反駁的!的確被說中了要害,他們就是太張狂了,張狂到忘了自己是誰!
  「爹,您老指點的都對,可是關口是眼下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老實認罪,把家產都拿出來,海外的船隊,那麼多海盜打手,全都交出去,要是還不夠,就把我這條老命也送上去!」
  「爹,兒子們哪能讓您老擔罪啊!」
  「哼,早幹什麼去了!唉,放心吧,其實咱們家還有一線生機,我看張恪的所作所為,遠遠超出了人臣的本分。一句話,他想改朝換代,我們這樣的家族就是他的最好助力。他能放過十一家,也能放過我們一馬……」
  老頭正在傳授著一輩子的智慧結晶,突然外面傳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管家撒腿跑進來,額頭上都是汗水。
  「老爺,大事不好了,義州兵把咱們家圍了!」
  蔡忠等人一聽,全都變顏變色,渾身發抖。老頭把枴杖一頓,怒斥道:「慌什麼,天塌下來,有老夫頂著,去,把府門大開!」
  還沒等家丁去開門,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蔡家的紅木大門被炸飛,義州兵從硝煙裡面衝出,殺進了蔡家的大門。
  褚海天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自從張恪遇刺之後,大家都感到了事情嚴重,褚海天率領的三千部隊是第一批增援的,隨後還有更多的人馬調到江南。
  他這一次充當急先鋒,殺進蔡家大院。
  「弟兄們,把所有喘氣的都給老子抓起來,所有值錢的都沒收了,所有帶字的都找出來!」
  褚海天是乞丐出身,他有兩樣愛好,一個是打仗,因為打仗能步步高陞,擺脫卑賤的命運。再有就是抄家,看著那些達官顯宦變得一無所有,從心裡往外舒坦。
  比較而言,他更喜歡後一種。
  有什麼樣的軍官,就能帶出什麼兵。
  手下的人匪性十足,衝進蔡家大院。蔡家豢養大量的家丁打手,還窩藏不少江洋大盜。這幫人見官兵殺來,雖然蔡家嚴禁他們動手,可是他們不想束手待斃,拿起兵器反抗,還有想要逃走。
  可是他們哪裡是義州兵的對手,只聽得槍聲大作,一個個被打成了篩子。鮮血迸濺,畫棟雕樑,精美絕倫的宅子轉眼就成了修羅屠宰場。
  一點不客氣,將所有活人都抓了起來,用繩子拴成一串串的螞蚱!拉到了前院,密密匝匝地站著。
  老弱婦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所有蔡家的兒孫都戰戰兢兢,渾身冒汗。唯獨蔡長和站在眾人中間,努力挺直腰板,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呵呵,你就是蔡長和,蔡老太爺吧?」
  「正是小老兒。」
  「你覺得查抄你們家,做得怎麼樣?」
  「好,太好了!」
  「哈哈哈,這話新鮮啊,難道你就不心疼自己的兒孫?」
  「唉,自己作孽自己還!他們冒犯了國公爺,就應該千刀萬剮,老夫身為族長,更願意把一條老命賠給國公爺,還請大人能夠成全!」
  褚海天上下打量一下老頭,面對著抄家,能如此坦然,不管是不是真心,此老都不凡啊!
  「呵呵,蔡老頭,國公爺何等尊貴的身份,就算把你們蔡家所有人都給殺了,也抵不上國公爺的一根小指頭。如今國公爺還在病床上昏迷著,你們家的罪孽滔天,罄竹難書!別以為裝得順從老子就可以饒過你們!」
  「大人說的太好了!」蔡長和笑道:「我等自知罪孽深重,萬死莫贖,無論如何處置,都沒有絲毫怨言。只是老夫以為人頭砍下去容易,可是再結回去就難了!國公爺是做大事的人,我們蔡家不敢說別的,光是水手就是成千上萬。我的幾個兒子孫子還精通西夷語言,國公爺創立市舶司,正需要人才。我們蔡家願意貢獻所有財產,從此之後,只作為國公爺的奴僕。」
  說著蔡長和帶頭跪在了地上,身後的族人都嚇傻了,他們只能跟著老頭,跪了黑壓壓的一大片!
  「殺了我們,不過一時解氣,要是留下我們,給國公爺當牛做馬,償還罪孽,豈不是更好?到時候國公爺寬厚仁德大名,傳遍福建,八閩之地,必然聽從國公爺號令,何愁大事不成!」
  聽著老頭的話,褚海天沉默半晌,單腿蹲在地上,笑道:「老先生,你的話真的打動了我,要是我也會留下你的!」
  「啊,這麼說大人是同意……」
  「哈哈哈!告訴你一件事,國公爺定下了一條鐵律,只要勾結外人,不管是建奴,還是倭寇,吃裡扒外,喪心病狂,害自己的同胞百姓,一律殺無赦!」
  褚海天說著一揮手,兩旁的士兵唰地舉起火銃,對準了在場的蔡家人。頓時蔡長和一陣天旋地轉,幾乎昏倒。
  可是他突然發現褚海天去而復返,老頭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人,您是不是改主意了?」
  「呵呵呵,提醒你一句,你們家的兩艘船已經被抓了,人一個沒跑!」
  哇!
  一口鮮血噴出,蔡長和直挺挺躺了下去。


第462章 兩份聖旨
  蔡長和有五個兒子,孫子二十幾個,加上重孫子,光是男丁就有百餘口之多。其餘親族加起來,幾乎泉州三分之二的商人都和他們家有來往,至於剩下的,則是鄭家的勢力範圍。
  義州兵果斷出擊,將兩家人全部抓捕起來,押解到了城外,一字排開。四周早就被聞訊前來的百姓堵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大家伸長了脖子,踮起腳尖。直到現在,人們也不太相信蔡家會完蛋。
  蔡老爺幾十年結交了多少達官顯貴,上至宮裡的太監,內閣的大學士,六部九卿,下至巡撫,布政使,乃至泉州的知府,知縣,誰人不賣蔡老爺子幾分面子。
  尤其是蔡老爺的孫女還嫁給了福建總兵,孫女婿手握兵權,難道就看著蔡家完蛋嗎?
  說不定會出兵和義州兵血拼一場,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可是抱著看戲心情的眾人注定失望了,根本沒有一個官員出來替蔡家說話,至於那位總兵大人,早就躲起來了,就連平常和蔡家往來眾多的大戶商人也沒有一個上門的!
  直到行刑的時候,大傢伙不得不感慨,什麼叫做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有幾個書生看著法場的情形,不由得歎道:「事到如今,連個送斷頭酒的都沒有,蔡家真是可憐啊!」
  「可憐?我看是義州兵太霸道了!嚇得別人都不敢來了,武夫如此猖獗,我輩讀書人的大不幸啊!」
  正在所有人議論紛紛呢之時,突然有人跑得氣喘吁吁,向法場趕來。
  「大傢伙快看啊,從江上來了好些船隻!」
  百姓們急忙看去,果然江面上白帆點點,很快船隻靠岸。從上面先是跳下來一群穿著白衣的水兵。
  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威武雄壯,乾淨整潔,雪白雪白的衣服,一塵不染,比天上的雲彩還要乾淨!
  「這哪是丘八大爺,穿著這身衣服,都能去相親了,哪個岳父看到,保準喜歡!」
  百姓們被這些奇怪的士兵吸引了注意力。竟然忘了還有幾百人要被處死。
  水兵跳下戰船之後,從船艙裡押出一群人,他們個個捆著手腳,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和水兵形成鮮明對比,有的人甚至還有血跡。
  水兵端著刺刀,哪個走得慢了,就在後面無情地捅一下屁股。跌跌撞撞,總算是到了岸上。百姓們在看過去,頓時都傻了眼!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喊了一聲:「倭寇!」
  兩個字就像是炸雷一般,在百姓頭頂炸開花。
  福建可是倭寇的重災區,當年戚繼光。俞大猷就是在閩浙一帶抗倭,成為一代名將。如今的福建沿海還家家習武,就是為了防備倭寇襲擾。
  看著從船上押下來的倭寇,大家瞬間平靜下來。癡癡的看著。一串接著一串,足有數百人之多。被驅趕到了蔡家和鄭家的前面。
  「跪下,都跪下!」
  士兵們揮舞著槍托。把倭寇都砸在地上。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褚海天面帶著冷笑,邁步走到了法場中間的土台,看了看四周的百姓,咳嗽兩聲。
  「泉州的鄉親,大傢伙或許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倭寇和蔡鄭兩家的人綁在一起!現在我就告訴大傢伙,他們豢養海盜,勾結倭寇!江南水師明汝新將軍,聯合金州水師李旦總兵,一連搗毀了五處海上窩巢。其中有三處是這兩家族直接控制,還有兩處,和他們有書信往來。搶劫哪個,不搶劫哪個,全都要聽蔡鄭兩家的遙控!」
  轟!
  這幾句話,比剛剛引發的震動還要大,最近就聽到了一些傳言,說是蔡家豢養大批的倭寇,一面幹著護航的生意,一面卻暗中搶掠商船,無惡不作。
  可是畢竟只是傳言,老百姓相信的不多。一來是蔡家這些年修橋補路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名聲不錯,大傢伙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是兩面人,會對鄉親如此絕情!再有,百姓們更不信朝廷,只當這些傳言是為了抹黑蔡家。
  頓時場面上亂了起來,所有人議論紛紛,嗡嗡的好像無數蒼蠅。
  褚海天一擺手,三個士兵站出來,把火銃對準了天空。
  砰砰砰!三聲鳴槍示警,百姓終於安靜下來。
  「鄉親們,我們已經從蔡家搜到了大量往來信件,可以告訴大傢伙,海商大戶和倭寇勾結,不是這幾年才有的,向前推,已經持續了幾十年,從嘉靖朝開始,他們就勾勾搭搭,互相利用!大傢伙想想,一群沒有開化的倭寇,要是沒有內應,沒有敗類給他們通風報信,輸送軍需,他們憑什麼橫行一兩百年而不倒!」
  全場的百姓都傻了,是啊,堂堂天朝,怎麼就對付不了倭寇,終於找到了原因了,原來是敗給了自己人!
  一想起死在倭寇手裡的親人,全場頓時哭聲一片,百姓們群情激奮,再也沒有人同情蔡家了!
  相反,他們還認為砍頭便宜他們了!
  「殺了,萬剮凌遲!」
  「戶滅九族!一個不留!」
  百姓的喊聲此起彼伏,怒不可遏的人群甚至撿起石子,向著蔡長和,還有他的兒子扔去。
  「打死敗類,打死漢奸!」
  褚海天嘴角掛著冷笑,一擺手,大吼道:「行刑!」
  ……
  「永貞,這是泉州來的急報,蔡家和鄭家的男丁都明正典刑了,顏家也在抓捕之中。這一次不光有陸軍,海面上還有李老船主的水師封鎖,各地官府也不敢包庇,保證一個都逃不掉。」鄧文通喜笑顏開地說道:「我看眼下是個好機會,正好能把勢力深入福建,整個東南沿海就都落到我們掌控之中了!」
  「呵呵呵,想的不錯,不過我怕是不能留在江南了!」張恪苦笑道:「張公公送來了消息,說是皇上下了旨意,讓我進京養傷,另外張惟賢和朱純臣兩位國公都病了,要任命我總督京營軍務!」
  鄧文通一聽,大驚失色,急忙說道:「永貞,這是朝廷的計謀,你要是進了京城,就落到了他們手裡,任人宰割,別說給京營,就算給個王爺,您都不能去!」
  張恪道:「我豈不知,只是公然抗旨總是好說不好聽,要有適當的理由啊!」
  理由!
  鄧文通眼前一亮,突然撫掌說道:「永貞,剛剛知府衙門也接到了一份聖旨,要給九千歲修生祠,你說這是不是天賜良機?」


第463章 老娘的春天
  生祠,自從西漢已有記載,可是歷來都是清正廉明的官員,深受百姓愛戴,進而百姓自發立碑建祠以示紀念。
  而九千歲則不同,最初是浙江巡撫潘汝禎上書,稱魏忠賢「心勤體國,念切恤民」,兩折遭遇災傷,免除苛捐雜稅,掃蕩百年積弊,百姓「欣欣相告,戴德無忘」,因此希望建立生祠,供奉九千歲魏忠賢。
  得到這份奏疏之後,天啟欣然批示道:據奏,魏忠賢心勤體國……宜從眾請,用建生祠,著地方營造,以垂不朽!
  除此之外,天賜還賜下了匾額——普德!
  這下子可了不得,皇帝不但同意建生祠,還大加鼓勵,各地的督撫州縣,甚至九邊武將,全都爭著向九千歲表示忠心,大肆修建生祠。而且還從各地請來丹青妙手,親自到京城,替九千歲畫全身像,然後迎請到生祠之中供奉。
  每當「神像」送到,地方官出城恭迎,行五拜三叩大禮,宛如恭迎皇帝一般。
  同樣,富庶的江南之地也別想逃得過去。
  鄧文通苦笑道:「永貞,毛一鷺已經撥出了三十萬兩銀子,準備給魏公公修生祠,就差地點還沒選定了。」
  「哼,荒唐!」
  還沒等張恪說話,唐光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向張恪拱拱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茶壺,猛灌了兩口,擦擦嘴巴子。
  「國公爺,你說這個毛一鷺混蛋不混蛋,我們辛辛苦苦向遼東移民,百姓安土重遷,廢了多大勁兒,磨破了嘴皮子說好處,老百姓才同意走。他竟然下令,說什麼要徵用民夫。替魏公公修祠堂,因此要暫停移民!」
  唐光越說越氣,張恪從遼東到山東,又跑到了江南,還險些遇刺。折騰到現在,無非就是想解決遼東丁壯的缺口,好不容易來了機會,竟然要給魏忠賢修生祠,也虧他們說得出口!
  「國公爺,我都替你抱不平!你說魏忠賢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閹狗而已!與大明朝有什麼功勞?建奴是我們打的,滅東林一黨,也是我們幫的忙。至於唯一能稱道的紓解財政困局,還不是靠著江南的二百萬商稅!苦活累活,得罪人的活都是我們幹的。結果功勞都是魏忠賢的,還給他建生祠,說他德行堪比孔孟,是當世的聖人。天底下怎麼有如此不要臉的東西,恥辱。天大的恥辱!」
  聽著老同學大罵,張恪反倒笑了起來。
  「平心而論,魏忠賢還是有功勞的,至少由他坐鎮京城。能把黨爭壓下去。沒有爭吵傾軋,至少朝廷能做點事情了。就比如西南的奢崇明叛亂,還有河南,山西。陝西等處的災荒,都得到了賑濟。再有九邊戰力也在提升,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唐光頓時瞪圓了眼睛。怪叫道:「國公爺,聽您的話的意思,也同意給魏忠賢修生祠了?」
  「呵呵呵,這個世上值得本爵拍馬屁的已經沒有了!取紙筆來,我親自上書。」
  ……
  紫禁城,司禮監。
  經過幾個月的連續大戰,魏忠賢已經將東林黨徹底摧毀,昔日的眾多對頭,不是去閻王爺那報道,就是被趕回家哄孩子,還有充軍發配的。總而言之,橫跨三朝,底蘊雄厚的東林一黨,徹底衰敗到了極點。
  昔日被東林黨幹掉的官員都得到了起復,本來仕途斷絕,徹底沒了希望。可是老魏推翻了東林,等於是給了他們第二次政治生命!
  起復之後的官員全都歸屬到了魏忠賢門下,成為忠實的爪牙,朝廷之上再也聽不到不利老魏的聲音,各地爭著搶著給他修生祠。一時間,真是歌舞昇平,一片稱頌之聲。
  只是終究有些刺耳的聲音傳出,小太監捧著江南送來的折子,戰戰兢兢念著。
  「……屈指算來,甦醒已有十日,腿腳無力,侍從攙扶,繞花園徐行,汗透衣襟,雙腿顫慄,竟如八旬老翁,想起往日非但行走如飛,無論舟船戰馬,縱橫馳騁,斬將奪旗,不曾落於人後,敢不羞慚……」
  張恪先是那自己遇刺之後,和往日對比,然後語重心長說道:「人生如露,君恩如天,百姓殷殷期盼,天下哀哀苦求。致君父於堯舜,解黎民之倒懸,大業未盡,天下未安。而一殘病之身,不知幾時終了。嘗捫心自問,九泉之下,有面目以對列祖列宗呼?每每思想此處,汗透衣襟,惶恐不已。天下如蜩如螗,百姓飢寒交迫,國事如此,為大臣者,唯有心懷死志,掃平外患,生擒奴酋,獻於太廟,酬陛下天恩於萬一,解黎民為難之毫釐……」
  「近聞,有巡撫者,擬為廠公魏忠賢建立生祠,愚以為大可不必。試問大明忠臣良將,如過江之鯽,何人得以生祠祭祀?陛下尚且未有,魏忠賢不過是君前一奴婢,提督東廠以來,偶有一二功勳。聖上以准許稱其『九千歲』,恩德之重,超乎規制。魏忠賢者,若苟懷報國之心,理當夙夜憂歎,皇恩浩蕩如同黃河之水,九天而來。縱使為奴百世,也不能報答萬一。生祠非魏忠賢能受之,何況大興土木,耗費無算,倘用修祠之費,漿液有功,選派勇士,則遼沈可復,大明可興。臣斗膽請求聖上,憐恤民生百姓,邊關將士,停建生祠,臣不勝感激涕零……」
  張恪這篇奏折寫的不算華麗,而且就憑他一個連秀才都沒考上的傢伙,也沒法學人家翰林花團錦簇。
  可是這篇奏疏之中,卻是情真意切,他先是那自己做例子,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報答皇帝的恩情是無限的,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報國救民中來。要親提三尺劍,掃蕩邊疆,收復遼沈……
  隨後說到了魏忠賢,他縱使於國有功,可是全是在聖上的英明領導之下,老魏同志不過是辦事的人而已,豈能享受比皇帝還過的待遇!
  應該停止靡費無數的修生祠行徑,把剩下的錢財幹正事要緊……
  魏公公正在飄飄然呢,結果冒出了這麼一個不懂事的東西,簡直比吃個蒼蠅還難受!
  「好啊,張恪啊張恪,跑到江南一趟,學會了言官的那一套了,還敢勸諫皇上了,好大的本事,好大的忠心!」
  看著魏忠賢吹鬍子瞪眼,新替補的秉筆太監急忙說道:「老祖宗,這個張恪不知好歹,兒子們這就下令,讓人彈劾他,一定嚴懲不貸,給您老出氣!」
  「呸!」
  魏忠賢狠狠啐了一口,破口大罵道:「蠢貨,豬玀,這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那張恪是何許人?想動他,你是看咱家活得好過了,想讓他領兵到京城,給咱家找麻煩?咱家告訴你們,可以動任何人,唯獨不能動張恪!要是惹了馬蜂窩,休怪咱家無情!」
  「你!」魏忠賢用手一指出主意的太監,呵斥道:「滾出去,領二十個嘴巴子,敢不用心打,咱家就讓你滾出司禮監!」
  還沒看過魏忠賢如此憤怒呢,大太監連滾帶爬,跑出去領罰了!
  魏忠賢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出了口氣。其實不怪老魏膽小。這次張恪遇刺,雖然不是皇帝主使的,可是織造局和南京鎮守中官被海商買通卻是不爭事實。要不是織造局幫忙,一百多刺客豈能輕易進入松江,躲過張恪的眼線。
  如今張恪只是處置了涉案的海商大族,並沒有把矛頭指向太監,這就是給宮裡,給他魏忠賢留了面子。
  沒準寫這封奏疏,就是為了出一口怨氣呢!
  老魏想到這裡,微微點頭,緩緩說道:「這份奏疏就扣在司禮監吧,另外你們給平遼公擬一份命令,讓他立刻回遼東,總督軍務,擇機收復遼沈等地。」
  一封奏疏,換來了朝廷放行,張恪也不用去京城報道,得到命令的第一時間,他就把所有事務交給了姐夫鄧文通。
  「姐夫,諸般事情就按照咱們商量妥當的辦,不過有一點,就是那兩個男女刺客,務必要找出來!」
  「呵呵,永貞,我一定找出來!」鄧文通隨即又感歎地說道:「這往後我就要長時間鎮守東南了,你姐姐,還有瑤瑤,請永貞多多照料,再有替我向岳母問好。」
  「沒說的,姐夫,小時候常聽大姐說她想看看江南的秀麗風光,領略一番天堂是什麼樣的。回去之後,只要大姐願意,我就讓人把她們送過來。也省得你在秦淮河上,流連忘返,隔江猶唱後庭花!」
  「別胡說!我可不是那樣的!」鄧文通老臉通紅。
  張恪哈哈大笑道:「姐夫,都是男人,不需要解釋,不過你要是敢怠慢了我大姐,可小心家法!」
  爽朗的笑聲中,大家揮手分別,張恪乘坐著最快的帆船,用了半個月時間,總算是回到了遼東,從錦州登陸之後,換乘寶馬,一刻不停,趕回了義州。
  等到他回到家中,剛過中午,張恪輕車熟路,直接衝到了後院。好幾個月不在家,琰兒不知道還認不認識自己了,老娘身體沒問題吧!
  張恪想著,來到了老娘院子外面,向裡面一看,張恪頓時眼珠子都調了一地,萬萬想不到的一幕出現在眼前,一個中年男人正和老娘手拉手,從花房走過來。
  老娘滿臉的甜蜜,好像初戀的少女一般!
  天啊!一定是我眼睛錯亂了!這都不是真的……


第464章 爹
  張恪第一次真正仔細打量老娘,其實沈氏還不到四十歲,尤其是身為誥命夫人,張恪立功越來越多,地位越來越高。宮裡的賞賜不斷,尤其是那些商人,平遼公領兵在外,沒法巴結。他們把功夫都用在了老夫人和少夫人身上,江南最新式的珠寶首飾,安南國進貢的香粉,西洋的香水,犀角、珍珠,什麼珍貴送什麼。
  雖然沈氏節儉持家,可是不用白不用,幾年下來,皮膚越發細膩,若不是眼角還有細細的魚尾紋,簡直和二三十歲的女子沒什麼區別。
  更為難得,沈氏雖然不願意說曾經的家室,但是顯然受過良好的家教,不同一般的暴發戶,無論著裝首飾,都頗有品味。淡青色的比甲,繡著星星點點的蘭草,樸素淡雅,長長的青絲,挽著卷,插一根漢玉的簪子,簡單之中,透著高貴典雅,就連張恪都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可是再看向和老娘拉手的男人,張恪頓時鼻子都氣歪了。
  這傢伙身量倒是很高大,可是滿臉絡腮鬍子,有些地方都打結了,頭上戴著狗皮帽子,身上穿著破棉襖,比起要飯的好不了多少!
  張恪心裡不由得暗暗叫苦:「娘啊,娘啊,您老這是什麼品位啊!」
  國公爺傻愣愣站在外面,路過的家丁嚇了一跳,慌忙單腿點地,說道:「恭迎國公爺回家!」
  「啊,是恪兒回來了!」
  沈氏一聽,臉唰地紅了。
  「還不鬆手!」
  甩開了對方,沈氏小跑著到了門口,一把抓著張恪的胳膊,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著。看著看著,沈氏眼中淚水就下來了。
  「恪兒。你受苦了,他們都瞞著娘,可是娘聽說了,有刺客刺殺你來著。可是全好了,留下傷痕沒有?你就不能讓娘省點心啊!對了,剛剛,你——有人送來了兩棵老山參,聽說都一百多年,正好給我兒補身子。娘這就去讓人熬了!」
  張恪伸手拉住了老娘,笑道:「您老就別操心了。有吳神醫呢,他說了我身體沒事,就是這些年打仗,受了寒氣,需要溫養,最忌諱的就是大補。」
  「哦,吳神醫的話不會錯的!」沈氏點頭笑道:「那就到屋裡歇一會兒,娘讓他們準備酒菜,接風洗塵。」
  娘倆手拉著手。往屋裡走去。張恪四下看去,剛剛那個男人已經消失了,到了門前,張恪突然向著廂房看去。透過門縫,正好看到了一雙眼睛。他看過去的時候,對方急匆匆關上了門!
  「唉,不管是什麼人。只要老娘看得上,做兒子的還能說什麼!」
  張恪突然覺得這些年自己對家人虧欠太多,官越大就越是虧欠。一年到頭東跑西顛。家裡人跟著擔驚受怕,寢食難安。
  老娘的年紀不大,雖然國公的老娘成親再嫁,聽起來不大好聽,可是只要老娘願意,也就顧不了許多!關口是老娘看得上,其他的都放在一邊!
  短短的一瞬,張恪已經拿定了主意,陪著老娘到了屋子裡,只見條案上擺著一個酒壺,還有一對酒杯,顯然剛剛對飲過……
  沈氏沒有注意到張恪的異樣,還不停的拿出各種點心,什麼紅棗糕,綠豆糕,蜜餞,水果,小小條案都擺不下來。
  「呵呵,娘,您老就別忙活了!兒子有些事情想和您商量!」
  「什麼事情?」
  「當然是您老的終身大事了!」
  沈氏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斥責道:「胡說八道什麼,娘都一把年紀了,孫子滿地跑,還扯什麼終身大事。我看你小子是越來越不著調了!」
  老娘還有點臉皮薄!
  張恪心裡暗笑,真誠勸道:「娘,只要您歡喜,不用顧忌什麼,好歹孩兒也是堂堂平遼公,誰敢亂嚼舌根子,小心他的腦袋!娘,我和大哥都不在您的身邊,人家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您老也的確需要一個伴兒了,放心吧,只要您做決定,兒子一定支持!對了……把那位叔叔請過來,讓孩兒也看看,要是合適,就定下來吧!」
  沈氏先是驚訝,到了最後,竟然噗嗤笑了出來。反倒弄了張恪有些驚訝,莫非自己猜錯了,那個根本不是……可是老娘的眼神騙不了人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向英明果決的平遼公第一次犯糊塗了!
  「唉,恪兒,原本想等一會兒再和你說的,既然說到了,我就去把那位『叔叔』叫來,讓你認認親!」
  老娘把叔叔兩個字咬得非常死,這裡面大有文章啊!
  ……
  不多時外面腳步聲響起,隱隱聽到老娘說道:「快進去吧,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像小孩子,躲什麼貓貓!」
  「我,我這德行,見不得人啊!」
  「呸,死不要臉的,都是從閻王爺那轉一圈的人了,還有什麼怕的。告訴你,怕也沒用,別管恪兒官多大,好歹你都是一家之主,拿出點老爺們的架勢!」
  聽著老娘的話,張恪差點噴了,心說這還是往日謙和有禮,可敬可愛的娘親嗎?
  總算是門簾撩開,那個高大的中年男人邁步走了進來,猛地一抬頭,他和張恪四目相對,一瞬間,眼神之中流露出慈愛、內疚、驕傲、自豪,進而又自慚形穢,淚水順著通紅的眼圈辟里啪啦落了下來……
  張恪也傻了,本能告訴他這個人絕不是路人甲,腦袋不停地轉動,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兩個大男人就傻愣愣的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唉,恪兒!」沈氏歎道。
  「啊,娘。」張恪猛地回過神。
  沈氏笑道:「不認識了?這就是你那個死鬼爹,跑了這麼多年,總算知道回家看看了!」
  「爹!」
  天雷滾滾啊,怎麼趕腳著這麼狗血呢!自己的爹不是早就死了,怎麼又活了,不會是老天爺逗自己玩吧!
  揉揉眼睛,仔細看,眼前這個傢伙無論身材,還是眉眼,的確和自己挺像的,甚至有點二十年後照鏡子的感覺。
  張恪艱難地嚥了口吐沫,癡癡問道:「娘,您老說的可是真的?他真是我爹?」
  「傻孩子,娘騙你幹什麼!」沈氏說到這裡,眼圈通紅,伸手扶住了男人的肩頭,在他耳邊說道:「海川,這麼多年了,咱們一家總算是團圓了,你有什麼話,就和恪兒說說吧!」
  「唉唉!」
  男人連連點頭,可是看著面前的風華正茂的兒子,突然喉嚨又像是被堵住一樣,猛地看到桌上的酒壺,抓起來猛灌幾口。
  啪,酒壺扔在地上。
  「恪兒,爹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認不認我?」


第465章 張島主的囂張往事
  張大國公面對著人生最艱難的選擇,比起以往任何什麼都難。他在短短的時間,說服自己,為了老娘的幸福,接受一個「後爹」,可是轉眼豬羊變色,「後爹」成了親爹,饒是張恪心臟夠強大,神經夠大條,可是也暈乎乎的,傻愣愣僵在了當場。
  他發了傻,張海川一股酒勁衝上了頭頂,突然跺跺腳。
  「看到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替我向鋒兒道歉,我走了!」
  張海川轉身就往外闖,沈氏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哪來的勁頭,猛地伸手,揪住了張海川的衣領。
  「姓張的,你要是敢出這個家門,我,我就一頭撞死!」
  張海川渾身一震,眼中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半晌,拍了拍媳婦的肩頭。
  「鬆手吧,衣服髒!」
  「我不管!」沈氏頑固地搖搖頭,雙手死死扣住丈夫的衣服。
  「張海川,你一走就是二十年,不管扔下我們娘幾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好不容易再見面了,你要是敢走,我真死給你看!」
  沈氏看似柔弱,但是心中卻極有主見,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嫁到張家了!張海川緩緩抬起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媳婦。
  「唉,沒有我,你們過得不也挺好嗎?」
  「你放屁!」沈氏厲聲罵道:「張海川,二十年前你跑了,現在還想跑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現在恪兒身為國公,鋒兒也是一方總兵,兒子給你張家光宗耀祖了,你到底在怕什麼?」
  張海川搖搖頭,苦笑道:「老婆子,你還是傻啊,就因為恪兒他們地位顯赫。我才沒法在家裡呆啊!要是傳出去,說平遼公的爹是個山賊,是海盜,讓恪兒怎麼見人啊?」
  別的事情都無所謂,唯獨提到了張恪,沈氏傻眼了。剛剛她已經和丈夫談過了一些,知道這些年張海川落草為寇,打家劫舍,搶掠殺人,不說無惡不作。可是也名聲不好聽。要是有人以此為借口,攻訐兒子,那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人嘴兩扇皮,沈氏也聽說言官罵人是多厲害,祖宗八代都被挖出來,挨個鞭屍。雞蛋裡也能挑出骨頭,更何況本身就說不清呢!
  「恪兒,你倒是說句話啊!」沈氏哀求地看著兒子,「好不容易團圓的家。可不能這麼散了啊!」
  「啊,娘。」張恪猛地清醒過來,急忙說道:「區區閒言碎語,我還沒看在眼裡。再說了又不是文官。對名聲那麼在乎。我,我只是有點接受不了,不過,您給我點時間。我,我會想通的。」
  沈氏欣然地微笑,隨即凶巴巴盯著張海川。嗔怒道:「看看,恪兒就是比你強,比你有擔當!」
  張海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憨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正在說話之間,外面腳步聲響起,一家子人都趕了過來,跑在最前面的是大姐的女兒瑤瑤,小丫頭這幾年出落的越發水靈了,十足的小美人坯子。許是經常和軍中子弟來往,十足潑辣,儼然一個小魔星。
  瑤瑤衝到張恪面前,興奮地摟著他的脖子,開心笑道:「二舅,你可算是回來了,姥姥一天念叨你十八遍,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
  「呵呵,光是奶奶念叨了,小丫頭想沒想舅舅?」
  小丫頭翻了翻眼皮,笑道:「舅舅,有禮物就想了,要是沒禮物,我就不想!」
  話音剛落,在瑤瑤背後傳來低低的聲音:「有沒有禮物,琰兒都想爹了,天天想!」
  「哈哈哈,到底是親兒子啊!」
  張恪一伸手,把張琰抱在懷裡,用滿是胡茬的臉蹭蹭兒子的臉蛋,逗得張琰呵呵大笑。
  看著眼前親暱的一幕,張海川的淚水再度留下了,家的感覺,多少次夢裡見到!剛剛他還說要走,可是他心裡清楚,自從邁進這個門,就算打他罵他,他都不願意離開了!
  「爹!」
  一聲驚叫,把張海川拉回了現實。
  從外面走進來三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婦人,走在中間的是小雪,在左邊是大姐張韻梅,右邊是小妹卉兒。
  張海川消失的時候,張恪和卉兒都小,過了這麼多年,實在是不敢認。可是張韻梅不一樣,爹爹的身影早就刻在了心底。
  驟然見到,她彷彿瘋了一樣,撲倒張海川的懷裡,嚎咷痛哭,撕心裂肺。聲聲宛如杜鵑啼血,彷彿要把二十年的苦,全都訴出來一般。她這一哭,沈氏也跟著落淚,至於小雪和卉兒,則是傻愣愣站著,根本不明所以。
  「咳咳!」張恪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娘,大姐,還,還有大傢伙,咱們先談談吧,這些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海川擦了擦眼淚,拍拍女兒的後背,笑道:「對,這麼多年,就像是做夢一樣,真該好好說說!」
  張恪轉身往外走,一家人都跟著,沈氏卻拉住了張海川的胳膊,夫妻倆依偎著往前走,再也不分開。
  到了大廳之上,張恪坐在了一邊,主位留給了老娘,還有「爹」。大家都坐好,翹首以盼。
  沈氏拉著張海川坐下,笑道:「老頭子,你就當著孩子們的面,說說這些年你都幹嘛了!」
  「哎。」張海川點點頭,勉強理了理思緒,就娓娓道來。
  起初張恪只是聽著,可是漸漸的他完全被吸引住了,說起來自己這幾年也算是叱吒風雲,幹得都是別人不敢幹的大事,做得都是別人一輩子也別想的官!可是相比之下,張恪不得不自愧弗如。漸漸的對陌生的老爹竟然升起了崇敬之心。
  張海川靠著平定倭亂立功,一路爬到了千總,在李成梁手下做官,就在萬曆三十四年,他得到了一個任務,就是驅逐永奠堡的百姓。
  「這個永奠堡是寬奠六堡之一,在萬曆元年,是李成梁下令修建的。後來人口繁衍。商旅往來,六堡的百姓達到了十多萬人。李成梁下令一個月之內,全部撤走。可是百姓們拖家帶口,住了幾十年,朝廷一點補償都不給,誰願意走啊!可是不走不行,李,李成梁竟然派出人馬驅逐百姓,不走的就地正法!而我,就是派去的劊子手之一啊!」
  張恪聽到這裡。頓時把耳朵豎起來,寬奠六堡可是一段著名的公案。李成梁放棄六堡,全都落到了野豬皮手裡,自此之後,野豬皮勢力越發膨脹,而且明朝也暴露出虛弱的本質,進而釀成了後來的慘禍,說起來李成梁罪在不赦!
  「其實寬奠六堡能發展起來,還是因為李成梁以六堡和建奴做生意。把種子耕牛,甚至刀劍盔甲都賣給了建奴。建奴四處搶掠,搶來的銀子多半都落到了李成梁手裡,當時遼東軍中。幾乎人所共知。可是啊,漸漸的建奴不聽話了,各部落征殺差不多,就把眼睛落到了大明身上。李成梁不得不忍痛,捨棄六堡!」
  「不過這個老畜生真不是東西,他下令強撤百姓。光是被殺死的漢民就不下兩三萬。沿途都是屍體,就連吃奶的娃娃都不放過!他李成梁不怕傷天害理,可是我張海川幹不出這種事情,我偷偷寫了一封東西,送給了遼東巡按御史熊廷弼。」
  「熊廷弼,他怎麼處理的?」
  「這個孫子更不是東西,比起李成梁簡直混蛋加三級!我的遭遇都拜他所賜」張海川突然鬚髮皆乍,怒道:「他先是告訴我,十分震驚,讓我給他找證人證據,他要參奏李成梁!我滿心歡喜,帶著證據去找他,可是他竟然偷偷把事情告訴了李成梁。李成梁答應給他三萬兩銀子,熊廷弼就準備把我騙去,交給李成梁。」
  「那後來呢?」沈氏驚呼道。
  「唉,算我命不當絕,巡按府的一個百戶是我的老兄弟,他冒著生命危險,把事情告訴了我。我當時啥也顧不得了,就跑出了巡按衙門。李成梁的人馬就在後面追,我走投無路,就跑進了深山老林。足足跑了一個多月,才甩開了追兵,可我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沈氏聽著丈夫的訴說,拳頭攥緊,指甲插進肉裡而不自知。
  「孩他爹,一個多月,你都是咋活的?」
  「嘿嘿,我這一身本事,還餓不死。渴了喝點山泉水,餓了就打獵,遇到了山民,我,我也搶也偷。等我從大山裡面走出來就傻眼了,竟然到了鴨綠江邊,對面就是朝鮮了。我找了個漁村安頓下來。」
  「死鬼,你就沒想著回家看看?」
  張海川兩手一攤,苦笑道:「你就是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能給你們惹禍不是?李成梁還是遼東總兵,手下兵多將廣,要是知道我回家了,不光我活不了,你們也跟著倒霉啊!殺幾個人,對李成梁來說,比殺隻雞還容易!那幾年我就在鴨綠江邊,遇到商人就打聽,就盼著李成梁能死了,我就能回家看看你們娘幾個了!可是盼著,盼著,老東西真能活,身體倍兒棒,可是我等不下去了!」
  「怎麼回事?」
  「還用說嗎,建奴過來了唄,這幫傢伙燒殺搶掠,遇到漢人就抓去當奴隸,要是敢反抗,就地殺了。鴨綠江幾十個村子都被滅了,村子裡的人知道我當過兵,就跪在我的門前,求著我帶著大家找條活路!」
  張海川苦笑道:「我能有啥辦法,無非就是落草為寇,我想了好些日子,答應了他們。起初我們就幾十個人,後來發展到了幾百人。可是建奴也不是吃白飯的,他們派了幾千騎兵,拉著大網,圍追堵截。沒有法子,我就帶著大傢伙退到了朝鮮。天無絕人之路,竟然遇到了當年一起打倭寇的戰友,他竟然是節度使了,大方收留了我們。在朝鮮又混了幾年,這時候我也派人打聽你們了。可是兩撥信使都死在海上。偏巧朝鮮內亂,我的朋友被罷官了。沒有法子,我們只能往北走。還真別說,這世界真大,沿著倭國列島北上,我們竟然發現了一個特別大的島,那上面還有一些漢民,聽他們說,是奴兒干都司治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朝廷也不派官了,他們就這麼生活下來。你們說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張恪聽著老爹的介紹,他差點失聲叫出來,倭國列島的北邊,還是一個大島,以往屬於奴兒干都司。
  不用問了,那一定是庫頁島!
  老爹啊老爹,你知道後世有多少人看到那個島嶼的時候,都心中悲憤難平嗎?
  「爹!」張恪第一次聲音沙啞地叫了出來,「您老這些年就在那個島了,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嗯,島上除了冷一點,雪大一點,還算太平,不過三年前,來了一夥大鼻子,黃頭髮藍眼睛的,說一嘴的鳥語,手上都拿著火槍。讓我帶領著弟兄們,把他們船給弄沉了,都送到海地喂王八了!」
  爹啊爹啊,真該給你32個贊!
  「後來呢,還有沒有大鼻子了?」張恪激動地問道。


第466章 公主後媽
  華燈初上,張家人圍坐在大廳之上,足足談論了兩個多時辰,光是茶水都換了三五壺。
  張海川將這些年的經歷都講了一遍,尤其是到了庫頁島之後,他手下有兩三百人,很容易將島上的幾千人收服。他們就靠著漁獵為生。
  島上的百姓沒有布匹,多數都穿獸皮衣服,偶爾釣起巨大的江魚,足有幾十斤重,經驗豐富的工匠就會把魚皮扒下來,晾曬之後,捲著糯米,來回揉搓,把魚鱗都揉掉,魚皮變得柔軟舒適,然後用魚泡熬成的膠質做粘合劑,魚皮衣服就做好了。
  不用一針一線,也不用布匹,聽得大傢伙目瞪口呆。張琰小眼睛溜圓,伸出小手,嘴裡不停念叨著:「要,我要!」
  「好,好!回頭給你帶幾件!」張海川開心地笑道。
  沈氏聽得眼中含淚,伸手拉住丈夫的大手,哭道:「老爺,你吃苦了!」
  「不算什麼!」張海川繼續說道:「我到了島上之後,日子就好了不少。島上野獸不少,我們打了狼皮鹿皮熊皮啥的,就拿出來賣,朝鮮,倭國,還有建奴,我都去過了。能做生意就做,不能做就搶,總之不能吃虧就是了!不滿你們說,眼下島上的百姓已經一萬多人了,有漢人,有朝鮮人,還有海西女真,總而言之,他們都聽我的話,俺張海川差不多就是草頭王,海外天子!」
  張海川充滿了自豪,從一個被追捕的逃兵,搖身一變,成了手上有上千弟兄,獨霸一個大島的巨匪,他的確有理由自豪。
  「這些年我一直沒斷了打聽你們娘幾個,去年跑到朝鮮做生意,聽說皮島那塊有了大明的駐軍。叫什麼東江鎮,還有一個總兵,叫毛文龍,是打建奴的。又聽說李成梁已經死了。我就琢磨著朝廷在用人之際,好歹我有上千弟兄,要是朝廷招安,至少能做個千總。脫了一身賊皮,再來找你們不就容易了嗎?好嗎,結果到了皮島一打聽,原來這個毛文龍是聽平遼公的。」
  張海川說著。悠悠地歎口氣:「我覺著自己個就算是能折騰,能打能鬧的,沒想到恪兒更有出息,竟然成了國公爺,鋒兒也當了總兵,我這個當爹的啊,真是慚愧慚愧啊!」
  聽完張海川的敘述,張恪對他的成見早就煙消雲散了。
  得罪了李成梁,出逃在外二十年。又跑到了庫頁島那種地方受苦。那可是比起遼東還要苦寒無數倍,在這個時代來說,基本上就是人類禁區了。
  相距遙遠,中間隔著好幾個國家。這個時代消息傳播極慢,就連大明境內都是如此,更何況遠在天邊的庫頁島!
  老爹能一直念著家裡人,得到消息。就費勁千辛萬苦,趕到了義州,中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用問也知道。
  「爹!」張恪喊了一聲。
  「哎哎!」張海川連忙答應,眼中止不住的欣喜。
  「您老先歇歇吧,我讓廚房準備晚宴,咱們爺倆不醉不歸!」
  聽到了兒子的話,淚水在張海川的眼中來回直轉,他很明白,憑著兒子如今的地位,能接受他這樣一個老爹,實在是不容易啊!
  「好,好!」
  沈氏緩緩站起身,衝著張恪讚許地點點頭,拉起張海川的袖子。夫妻倆依偎著往外走去。
  坐在張恪身邊的小雪一直默默聽著,眼中滿是淚水,玉手緊緊抓著張恪。
  「恪哥,爹這些年太苦了,娘也太苦了。他們能重逢,是老天爺可憐咱們這個家啊!」
  「嗯。」張恪笑著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雖然二十年沒見了,但是他就是我爹,我會孝順他的。」
  「爹爹!」張琰突然伸出小手,奶聲奶氣地說道:「爹爹,咱們都半年沒見了,琰兒也要孝順您!」
  「哈哈哈,乖兒子,快讓爹好好親親你!」
  ……
  晚宴在一家人的歡聲笑語之中,吃到了半夜,二十年的離別,有太多數不完的話,大家七嘴八舌頭,說到高興的地方,縱聲大笑,說道傷心處,一起流淚痛哭。
  張海川饒有興趣,打聽張恪是怎麼升到了國公爺,張恪簡要的把這些人打過的仗介紹一遍,嚇得張海川眼珠子都快落在地上了。
  這小子還是人嗎!成千上萬的殲敵,在朝鮮殺倭寇都沒這麼容易,更何況比倭寇厲害百倍的韃子呢!
  「看來還是老子的種好!」張海川臭屁地想到,喝到了最後,爺倆勾肩搭背,你一杯,我一杯,最後一起摔在了桌子下面,二十年的隔閡就在一頓酒之後,神奇地消失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張恪忍著頭疼,爬了起來。來到老娘的院子請安。
  「爹呢,他老人家怎麼不在?」
  「他啊,跑到後面練功去了,一輩子勞碌命,就是歇不下來。」
  「娘,孩兒告辭了,我去看看。」
  張恪來到了後院練功場,只見一個人赤著上身,正在打拳。他的動作極快,招招凶狠,直奔要害,最要緊的是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每出一招,就有一個敵人倒下去。從刀槍林中來回衝突,殺得七進七出,好不威風!
  「好!」張恪忍不住拍手叫好。
  張海川聽到之後,急忙收拳,趕快撿起衣服,穿了起來。可是張恪眼尖,早就看到了老爹渾身上下都是傷疤,好像老樹盤根一般,猙獰可怕。
  不用問,這二十年,老爹是真的出生入死,比自己一點不輕鬆!
  「呵呵,恪兒,爹這兩下子,還算是寶刀不老吧?」
  「豈止是寶刀不老,簡直讓孩兒自愧弗如!」張恪笑道:「往後,您老可要不吝賜教,至少讓我打得過大哥啊!」
  「哈哈哈,那個容易,鋒兒那小子腦瓜子不靈,爹有好些絕招都沒教他呢!這往後日子長了,恪兒想學,爹是傾囊相授!」
  「那我先謝謝爹了!」
  張海川說著,偷偷看了看四周,見沒人過來,拉住了張恪。
  「恪兒,爹有件事,不知道當不當說!」
  「說啊,咱們爺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張海川點點頭,又歎口氣,還沒說話,老臉通紅。
  「恪兒,爹這些年對不起你娘啊?」
  張恪瞬間瞪大了眼睛,還有什麼八卦消息嗎?
  「我,我給你娶了一個後媽,其實也不算是後媽,就是,就是十年前打劫來一幫女人。弟兄們非要把最好看的那個給我。爹當時喝了點馬尿,就沒管住!」
  「爹,我娘可是苦守了二十年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個姑娘也不好辦……」
  張恪挑了挑眉頭,怒道:「怎麼不好辦?」
  「她是朝鮮國王的妹妹!」張海川紅著臉說道。


第467章 小巫見大巫
  練功場旁邊就是花園,張恪和張海川爺倆對坐在花房裡面,大眼瞪小眼。
  張恪一直以為自己夠囂張了,可是和生猛的老爹比起來,簡直差之天地。竟然把朝鮮國王的妹妹都給拿下了,真是,真是太他娘的過癮了!
  「爹,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可是公主啊,您老是怎麼拐到手的?」
  「有你這麼說你爹的嗎?那是老爹魅力無限,虎軀一震,小小公主手到擒來……」
  張恪翻了翻白眼,一副「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的架勢。
  「爹,您老最好實話實說,要不然我就告訴娘,你有外室了,至於娘怎麼處置你,我可就管不著了!」
  「別!」
  張海川嚇得一腦門虛汗,他可深知媳婦什麼都好,唯獨就是嫉妒,以往的時候,多看堡裡的姑娘一眼,回家都要跪搓衣板。眼下人家苦守了二十年,把兒子姑娘都拉扯成人。結果自己在外面快活,說出去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啊!
  「我也不瞞你了,其實剛剛搶回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她是公主,只當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後來朝鮮突然出現了政變,把光海君給趕下去了,扶持李倧上台,做了朝鮮國王,這事你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張恪笑道:「說起來這事還是我一手導演的,朝鮮人用的武器是從我手裡買的,毛文龍也是我派的。」
  張海川聽得目瞪口呆,老天爺啊,他有一個多妖孽的兒子啊,竟然連朝鮮政變都插手,怕是朱皇帝也沒有這個本事。
  「算了,這事咱們以後說,先說她吧,朝鮮政變的消息傳回去。她才跟我說,原來她是李倧的親妹妹,只是自小養在永昌大君的府邸,這個永昌大君是光海君的長兄,李倧的伯父。結果光海君殺死了永昌大君,她被手下人保護著,連夜逃出了京城,本想坐船逃回平壤,結果海上遇到了風浪,正好和我們碰上了。就,就搶回去了!」
  聽完經過,張恪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老爹你可真行,這運氣徹底逆天了!
  不過隨即就陷入苦惱之中,如果是普通女人,張恪肯定毫不猶豫站在老娘一邊。可是畢竟是公主,換句話說老爹現在就是朝鮮國王的妹婿。
  這個身份說不值錢,就不值錢。可是真要想拿來做文章,其中可大有搞頭!
  「爹,她怎麼樣?」
  「這個……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咱別逗悶子成不。您老心裡咋想的就咋說。」
  「哦!」張海川低著頭,吭哧半晌,才說道:「人真的挺好的,沒脾氣。百依百順的。她告訴我身世,也沒想著要回去當公主,只是不想瞞著我。說起來她也跟了我十年……哎!」
  男人的毛病張恪一樣不少。光是這次從江南回來,十一家就送給他一堆美女,要不是身體還沒恢復,張大國公早就昏天黑地了!
  在這個時代搞一夫一妻純粹是和自己找彆扭,不過張恪也有底限,有的玩玩而已,但是真正相依相隨,生兒育女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拋棄!對女人都不知道疼,和牲畜有什麼區別!
  張恪抱著肩膀,在地上走了幾圈。張海川的目光就跟著他來回晃蕩,心也來回飄著,家裡頭就是張恪做主,只要他答應了,事情就成了一半。
  「爹,俗話說好漢霸九妻,您老只要能多疼我娘,多娶個姨太太,倒是無妨。」
  「嘿嘿,恪兒就是明事理,從今往後,對你娘我絕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堅決服從,絕無二話!」
  「先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好漢霸九妻,您老要先證明自己是好漢才成!」
  「證明?怎麼證明?」
  張海川搔搔頭,疑惑地問道:「恪兒,你啥意思?難道讓你爹上陣殺敵,砍幾個腦袋回來?這倒沒什麼,憑著你爹的身手,殺幾個人還不費吹灰之力。」
  張恪微笑道:「爹,當然不是這麼簡單,您老怎麼也要弄個一品大員,最起碼當上總兵才行啊!」
  「你小子耍我!」
  張海川心氣瞬間就洩了,總兵豈是好當的,他當初在朝鮮和倭寇拼了個你死我活,才勉強混個千總,距離總兵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恪兒,怕是你爹這把老骨頭都成渣滓了,也別想當總兵了……」
  張海川蹲在地上,痛苦地抱著腦袋。兒子說的沒錯,男人要想挺直胸膛,就要做出業績,讓女人心甘情願。可是自己已經不年輕了,還有本事折騰嗎?心裡頭畫了一萬個問號。
  「爹,您老怎麼忘了兒子,我這幾年可是混成了平遼公,沒讓您老封爵,光是一個總兵有什麼難的。」
  張海川一聽,突然從地上跳起來,鐵鉗一樣的大手抓住了張恪。
  「你小子是不是有主意了?趕快說!」
  「您老別急啊,先隨我來。」
  張恪帶著老爹到了書房,房間裡面擺設極為簡單,只有一套紅木桌椅,書架上面雜亂地擺著幾本書。在西面山牆掛著一幅巨型的遼東地圖,山川河流,部落民族,鉅細靡遺,就彷彿整個遼東擺在眼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張海川仔細看著,從西南角的山海關,一直向東北看去,經過朝鮮,就是他的庫頁島,在整個地圖的北邊。
  看著遙遠的距離,張海川真有一種回家不易的感歎。
  「爹,在咱們義州和您老佔有的島嶼之間,是誰的地盤?」
  「呵呵,當你爹是傻子,不就是建奴嗎?還告訴你,這些年我經常深入建奴那裡,販售獸皮,當然了,也幹過剪徑搶劫的事。說起來,未必有人比我更清楚建奴的情況。」
  「那就太好了!」
  張恪撫掌大笑,拉著老爹到了地圖前面。
  「爹,眼下義州兵差不多有十萬人馬,我又掌控了山東和江南,人員物資源源不斷地送過來。憑著我的實力,反攻遼沈不是問題,只是有一個擔心。」
  張海川皺著眉頭,隨口說道:「是不是怕建奴跑了?」
  「您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
  「呵呵,你爹好歹也打過仗,這點道理是明白的。其實大明的兵丁不差,只要好好訓練是能打過韃子的。最麻煩就是韃子居無定所,一旦跑到了茫茫草原,追不上,打不著,偏偏等你疲憊不堪的時候,他們又跳了出來,簡直就是一群蒼蠅,煩人死了!」
  張恪笑道:「一陣見血啊,因此孩兒就想著是不是能派遣一支偏師,繞道建奴的後面,截斷他們逃跑的道路。如此一來,才能做到一舉全殲,也省得勞而無功。」
  要麼不出手,要出手就要一擊必殺。千萬不能犯朱老四的錯誤,聽著五征大漠很威風,實則嚴重透支國力,根本就不划算。
  張海川聽完張恪的設想,陷入了沉思,毫無疑問,若是按照兒子所想,一舉消滅建奴。別說總兵,就算封爵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隔著茫茫大海,中間還有倭國和朝鮮,想要成功可不容易。
  「恪兒,你爹我手上只有一千來人,最能打的不過兩百多,其他都是搖旗吶喊的,根本不頂用。你可知道建奴的後方是多遼闊,沒有一兩萬人,根本就別想有作為。可是這麼多人,勞師遠征,要消耗多少錢糧財富,要多少軍需物資?你都算過沒有?朝廷恐怕是絕對出不起的!」
  「哈哈哈,我也沒打算用朝廷,憑著兒子手上的力量足矣!」
  一個人滅一國,怎麼聽著都像是胡說八道,癡人說夢。張海川是一百個不相信。
  「爹,明天孩兒就領你看看義州兵的家底兒,看過了,您老心裡就有數了!」
  還是用事實說話的,第二天張恪早早起來,還沒等收拾完,老爹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了。
  爺倆草草用飯之後,張恪先領著老爹前往校軍場,剛剛到了門前,兩個衛兵握著裝著刺刀的火銃,攔住了去路。
  「站住!請出示通行證!」
  「放肆,沒看到國公爺來了嗎?還不讓路!」隨從呵斥道。
  年輕的士兵猛地搖頭,「不行,這裡沒有國公爺,我們只管通行證,要是沒有,天王老子也別想進去!」
  張恪來的匆忙,還真忘了這事,他只能一擺手,讓從人趕快去辦。爺倆只能傻愣愣在門外等著。
  「呵呵,恪兒,沒想到你練兵真有兩下子,軍紀嚴明,佩服佩服啊!」張海川哈哈大笑,弄得張恪老臉通紅。
  好不容易等到手下人拿來通行證,衛兵終於放行。經過小小插曲,張海川對義州兵越發充滿了好奇,憑借直覺,只要軍紀嚴明,戰鬥力就不會差!
  彭彭彭,彭彭彭……
  整齊的步伐,大地彷彿都在顫抖,迎面走來一個方陣,差不多有一千人左右,橫著是一線,縱看也是一線,就連斜著都是筆直的一條線。
  士兵們無論怎麼變換方向,陣型都一絲不亂,光是走動,竟然有一排排大浪,迎面衝來的感覺,讓人從心裡害怕,屈服!
  「好,真是好兵!」張海川伸出了大拇指,隨口問道:「恪兒,這是義州兵的精銳吧?果然名不虛傳,少說練了三五年吧?」
  「沒有。」
  「那是多少時間?」
  「半年吧!」張恪看著老爹眼珠子掉下來的模樣,又補充道:「準確說是五個月,還有一個月,新兵訓練才結束!」


第468章 以夷制夷
  花驢沒有大名,即便是有,也早就忘了,之所以叫花驢,一是因為他人高馬大,長了一張大腸臉,二是因為滿臉都是大大小小的斑點。
  他跟著大當家的已經十來年了,算是最心腹的人,也去過不少地方,可是自從踏上了大明的土地,尤其是進入了義州,他簡直都傻了。
  那種感覺不是土包子進城,而是從地獄的十八層,突然爬到了三十三天的凌霄寶殿。眼中所見,都是這輩子不敢想的繁榮。
  高大巍峨的城牆,鱗次櫛比的店舖,吆喝聲此起彼伏,就像唱歌似的。最讓他叫絕的還是腳下的路面,寬有十丈,能同時並行六輛馬車,別提多寬敞了。街道的路面不是青石板的,而是用青石樁,每個石樁都有兩尺高,整齊碼放在三合土的路基上。這種路面就算是拿大炮轟,都未必轟的壞。
  花驢漸漸弄清楚對路面如此下工夫的原因了,他在街上走了沒多大一會兒,四輪的馬車就接二連三的過去,好像一條洪流,沒有斷絕過。
  上面有的裝著糧食,有的裝著磚瓦,還有上面蓋著苫布,猜不出什麼玩意。總之,如此繁忙的交通,普通青石路面早就壓碎了……
  等到隨著大當家的來到傳說中的國公府,花驢是徹底懵了,玉皇大帝住的地方也不過如此!前半夜他根本沒睡覺,在錦緞的被窩裡來回打滾兒,從床上滾到床下。折騰沒力氣了,躺在床上,光剩下傻笑了。
  「真他娘的舒坦啊,比婆娘的皮膚還滑哩!」
  整整一天,花驢都像是活在夢裡,直到大當家的喊他的名字。
  「花驢!」
  「啊,大當家的。讓俺幹啥哩?」
  張海川微微一笑,說道:「還能幹啥,去,和義州兵的弟兄比劃比劃,記住了點到為止。」
  「好勒!」
  聽說打架,花驢還沒有怕過人,氣勢洶洶地衝了上去,對面一排義州兵站在那裡。心高氣傲的花驢挑了一個看起來比自己還高點的傢伙。
  「來吧,看拳!」
  花驢一拳打過去,對方不躲不閃。硬是用胸膛接了一拳,底下一個絆子,花驢就重重摔在地上。花驢還不服氣,爬起來,他沒敢和大個繼續拼,選了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可是結果一樣,都是一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
  不到一刻鐘。花驢摔了十幾個跟頭,鼻青臉腫地回來了。
  「大當家的,俺給您丟人了!」
  「哈哈哈!」張海川不怒反笑,大聲說道:「花驢。這回知道厲害了吧?看你還敢不敢再練功耍滑了!」
  花驢垂頭喪氣退在一邊,恨不得把腦袋插進褲襠裡。張海川笑道:「恪兒,你這兵練得厲害!戰陣走的齊整,殺氣騰騰。弟兄們單打獨鬥,功夫不差。依我看,簡直能比起李成梁的家丁了!」
  說著張海川又得意地大笑起來。「李成梁那個老東西,不過是七千家丁而已,我兒有十萬精銳,試問天下,誰還是我兒的對手!」
  哪個老爹不望子成龍,看到張恪的兵如此厲害,張海川從心底高興。
  「對了,恪兒,光有好兵可不行,還要有精良武器,朝廷給的東西就是燒火棍,屁用沒有。我當初領兵的時候,每次砍了腦袋,得了賞銀,都到鐵匠鋪,用精鐵打造刀劍。吃飯的傢伙,不能含糊啊!」
  「呵呵,老爹高見!咱們再去兵工廠看看。」
  唐毅領著頭,一行人離開校軍場,直奔兵工廠而來。
  還沒等進去,離著老遠就聽到了乒乒乓乓你的聲響,張海川舉目看去,嚇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兵工廠的房舍黑壓壓的一大片,幾乎將整個西城都佔據了。
  廠區分成三大部分,南部是煉鐵區,遠遠就能看到高度足有三丈出頭的煉鐵高爐,差不多有十二三米高,如此龐大的高爐張海川還是第一次看到,而且眼前還不止一座,一連有七八座高爐,全都在噴雲吐霧,忙得熱火朝天。
  「恪兒,這一年能練多少鐵啊?」
  「不多,生鐵差不多一百萬斤,熟鐵三百五十萬斤。不過義州不是最大的,在錦州,還有金州,都建了鐵廠,一年到頭,差不多能產兩千萬斤生鐵,八千萬斤熟鐵!」
  「多少?」
  張海川簡直懵了,幾百萬斤的鋼鐵,這是什麼概念啊!
  「恪兒,怕是朝廷也沒有你這產的鐵多吧?」
  「哈哈哈,的確如此,朝廷的作坊每年產量也就是遼東的十分之一。不過加上私營作坊,我可就比不上了,就拿廣東來說,每年能產三四千萬斤,差不多是遼東的三成。」
  聽著兒子的話,張海川是徹底默然了。
  他雖然佔據了一個島,手上有千八百弟兄,還有上萬的百姓,可是和兒子的勢力簡直雲泥之別,根本沒法比。
  要知道他的手下很多人家連鐵鍋都沒有,只能用木頭挖空了充數,偶爾從日本和朝鮮換點鐵器回來,還捨不得用,要打造刀槍,對付野獸,還有各路敵人。每次出戰,要是能搶回一點刀槍,簡直比過年還高興。
  一路上暈乎乎的,到了冷兵器的作坊,分成十幾個車間,每個車間的匠師都不停捶打,火星四濺,紅彤彤的爐火,映照著每個人的臉膛。
  張海川看得明白,這些匠師都有嚴格的分工,每個人只負責一道工序,做完之後,立刻交給下一個人。到了最後,由專門驗收的老匠師負責檢查,確認合格之後,會在刀柄槍桿上印上他的名字。
  他們動作極快,光是看著的功夫,就已經造出了十幾把寒光四射的鋼刀。
  「這,這一年能造多少?」
  管事的笑道:「這要看上面訂單了,要是全力開工,一年造十來萬件兵器不成問題!」
  「哦!」
  張海川點了點頭,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光。
  「恪兒,爹有個想法!」
  張恪笑著一擺手,和老爹到了一旁的休息間,房門關好之後,張海川難掩心中激動,說道:「恪兒,你不是要調動去爹的島上,然後襲擊建奴嗎?」
  「沒錯,爹您老有什麼主意嗎?」
  「哈哈哈,就是看到有這麼多武器,要是能拿出一點,絕對能收買一大堆生女真。他們把鐵器看得比命都重要,一口大鐵鍋能換一個媳婦兒呢!你說說,用生女真對付建奴,這個主意怎麼樣?」


第469章 火爆的生意
  張恪也接觸過窮人,比如最開始安頓從蒙古逃回來的奴隸,絕對稱得起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可是當老爹說起生女真那邊的情況,徹底刷新了貧窮的底線。
  那裡的百姓沒有布匹,只能穿獸皮或是魚皮,沒有鐵鍋,沒有飯碗,甚至連打獵的武器都用獸骨和牙齒磨製,更極端的還有使用石頭的。
  那裡也沒有醫生,每當生病的時候,就請來薩滿奶奶連蹦帶跳,基本上就是生死有命吧!
  最要命的是可能方圓百里都沒有人煙,一年之中,有大半年被風雪覆蓋,家家戶戶在入冬前都必須瘋狂打獵,採集野果,儲存好過冬的物資。一旦存得少了,一家人就有餓死的風險。
  張海川能快速得到大傢伙的認可,最主要原因就是他精通漢語,朝鮮語,能把不值錢的獸皮賣出去,換來寶貴的生活物資。
  聽完老爹的介紹,張恪徹底明白了,他面對的根本是一塊廢土,那裡的百姓幾乎過著原始人的生活。難怪建奴會千方百計抓拿生女真,這些野人一無所有,連死亡都未必在乎,正好能成為最野蠻的戰士。
  建奴能做,我怎麼不能做!
  張恪頓時打定了主意,臉上再度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爹,我要是能給那些生女真需要的生活物資,他們能不能服從我的命令。」
  「這個……恪兒,你也清楚,那幫人都是野人,只認識拳頭,不講什麼仁義道德。光是給東西未必管用,不過我琢磨著懸賞一定行。」
  「懸賞?」張恪吃驚問道。
  「沒錯,只要和他們說,砍一個建奴的腦袋。就能換一口鍋,殺兩個建奴,就能得到一個碗,他們保證樂不得的。」
  「就這麼簡單?」
  「呵呵呵,就這麼簡單!」張海川笑道:「恪兒,關口是你願意出多少錢,畢竟從這裡運過去,千里迢迢,花費不少……」
  「錢不是問題!」張恪豪邁地笑道:「爹,您老恐怕還不知道。孩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隨便拿出一張紙,印點花花草草,蓋上大印就能當銀子用。」
  張海川眉頭緊皺,半晌笑罵道:「小子,什麼狗屁點石成金,是銀票吧?」
  「差不多,只要能買通生女真,花個二三百萬兩沒問題。」張恪剛剛擺平江南。正是財大氣粗的時候,花幾百萬兩,就跟上街買幾斤肉一樣,實在是太輕鬆了。
  可是張海川有差點被嚇趴下。腦神經徹底被張恪折磨的錯亂了,簡直無語問蒼天,自己的兒子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哪來的這麼多錢啊!
  ……
  父子定計之後。很快就敲定妥當,距離冬季只有兩個月不到,一旦海面冰封。就要等到明年開春之後,才行動了。
  顯然張恪不想讓皇太極過好這個冬天,他立刻下令,李之藻,楊廷筠,還有唐畢三個人著手調度。
  一共準備二百艘船隻,如果不是考慮海上風高浪急,只怕船隻還會更多。隨船帶去三千五百名士兵。
  雖然打算受降生女真去對付建奴,可是本身也要相當實力,要是沒法壓住生女真,保不齊這些人就會反噬其主。
  這三千五百人都是跟著張恪南征北戰的老兵,其中不少都是大清堡一帶出身的鐵桿心腹。
  他們聽說張海川失蹤二十年,竟然再度回來,簡直就把張海川當成了偶像。茶餘飯後大家都在說,難怪國公爺那麼有本事呢,人家老爹就不差!
  張恪下了血本,他給這些人全都配上了燧發槍,另外派遣喬桂和馬如峰兩個人跟著,又讓杜擎負責軍務,再有把羅曉宇也調了過來。他本來就是負責建奴的情報,這一次正好在建奴的北邊把情報網也撐起來。
  光是調集精兵強將還不夠,張恪又拿出了三十萬石糧食,十萬斤白菜土豆等耐儲存的蔬菜,還有大量的軍裝,保暖衣物,總之是夠這些人用半年的。
  除了這些之外,剩餘的一百五十船,全都裝上刀槍劍戟,鍋碗瓢盆,棉布呢絨,柴米油鹽,總而言之,一切生活必需品,全都不缺。還特別備了十船最好的綢緞蜀錦,專門籠絡那些部落長老頭人。
  義州的動員能力的確超人,不到半個月時間,竟然全都準備好了。
  「死老頭子,才回來幾天又要走,都怪恪兒,瞎出什麼壞主意!」
  張恪不敢直視老娘的目光,只能低著頭乖乖挨罵。張海川故作豪氣地笑道:「夫人深明大義,我這回去,一來是給老兄弟一個出路,再來也是建功立業,你總不能看著兩個兒子升大官做大事,我這個當爹的成了窩囊廢吧!」
  「哼,他們就是翻了天,你也是他們的爹!」沈氏咬咬牙,說道:「這麼著,我跟你一起去,左右什麼罪我都受過,不就是遠點嗎,沒啥好怕的!」
  「別!」
  張海川差點臉都綠了,這要是把夫人領去,和那邊王對王,準沒有好果子吃。偏偏他又想不出好主意,只能拚命給張恪使眼色。
  「娘,爹去是要收服生女真,還要襲擊建奴後方,肯定來回奔波,您老去了,反而讓爹爹多懸著心。左右不過幾個月時間,只要杜擎和喬桂他們弄清狀況,我就把爹爹接回來,他老可是咱們的一家之主,孩兒也捨不得讓爹爹吃苦!」
  張恪這麼一說,小雪和卉兒,還有張韻梅都過來勸說,總算讓沈氏打消了念頭。
  「老爺,這是護膝護腰,還有貂皮的帽子和手套,天冷了,就戴上,你那腳上和手上都有凍傷,老了就別逞能,什麼都不如咱們一家平平安安!」
  還是老婆疼人啊!
  張海川緊緊抱著布包,淚水止不住流下來。
  「行了,我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張海川飛身上馬,帶著杜擎和喬桂等人,一溜煙兒趕往錦州。從錦州上了大船。沿著朝鮮半島開始了北爭之旅。
  龐大的船隊所過之處,朝鮮當地的官員嚇得雞飛狗跳,生怕是天朝興師問罪,急忙備足了牛羊酒漿,送到船上犒勞士兵,甚至還送來了不少女人。
  張海川不得不感歎,以往來朝鮮做生意都像是做賊,額不,就是賊!如今卻是威風凜凜,生殺予奪。這種滋味實在是太妙了。
  路過朝鮮還算尋常,當船隊出現在對馬海峽,日本人頓時就瘋了,他們以往做過什麼,心裡頭清楚,難道天朝要他們算賬了?
  日本的官員百姓全都跑到了神社,磕頭祈禱,哪怕把腦袋磕出血也在所不惜!
  神風,神風。神風快來吧!
  面對明朝的龐大船隊,他們只有求助神靈,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倭寇你們不用著急,暗殺國公爺的刺客就是你們的武士。這筆賬早晚要算,你們就等著吧!」
  杜擎的大拳頭狠狠砸在船舷上,「弟兄們,開槍!」
  「遵命!」
  士兵們舉起火銃。向著海岸一頓鳴槍,火銃響聲像是爆豆,發洩夠了。才繼續北上。杜擎不知道,這頓亂槍響起,臨近海邊的日本人嚇得發足狂奔,愣是有好幾個跑得大口吐血,死在了路邊……從這之後,還留下了一句諺語——天朝出征,嚇死個人!
  大傢伙還顧不得日本人的反應,繞過對馬海峽,繼續北上,終於在寒冬來臨之前,趕到了庫頁島的南端。
  就在海邊,有一大排木製的房舍,不少人正在製造鹹肉,晾曬皮草,準備著過冬。
  「鄉親們,弟兄們,我回來了!」
  花驢正在船頭大聲的喊道,岸上的百姓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龐大的船隊,本來都想逃跑。可是看到了花驢,頓時喜笑顏開。
  簡短潔說,張海川帶著士兵,帶著無計其數的物資回到了久違的庫頁島。他們的任務就是立刻伐木,建造木屋,給士兵作為營地,把物資儲存起來。
  關乎接下來幾個月的生存,大家一點也不敢馬虎,島上的百姓也一起幫忙,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一切都準備妥當,天氣也越發寒冷,自從第一場雪降下,海面快速結冰,而且越來越厚,終於將島嶼和大陸聯繫在一起。
  每個寒冬都是鬼門關,老弱婦孺,身體孱弱的,隨時都會凍餓而死。可是這個冬天對於庫頁島上的百姓來說,完全不同。所有人都歡歌笑語,他們再也不用為生存擔憂了。
  就在海冰徹底凍實的地七天,張海川派出了專門的人手,向周邊所有部落發出了邀請,把他們請到庫頁島上。
  呼和部的首領巴彥是花驢的老朋友,兩個人一見面,他就怪叫起來。
  「我的朋友,你施展了什麼法術,怎麼把天上的仙境搬下來了!」
  花驢撇撇嘴,心說沒文化真可怕,這就算仙境了,那老子在義州住的地方算什麼?他全然忘了自己當初也是一副諸葛樣!
  「哈哈哈,巴彥,我們大當家的得到了明朝大官的幫助,我們擁有你們想要的一切!」說著花驢帶著大家到了搭建的營地前面,木製的展台上擺滿了各種綾羅綢緞,玉器首飾。不過這幫人連看都不看,全都擠到了鍋碗瓢盆的展區,他們實在是太缺乏生活用品了。
  一個老者抱著大鐵鍋老淚橫流,巴彥則是抓著一摞精緻的飯碗發呆。其他人更是口水長流,眼睛都不夠用了。
  「哈哈哈,諸位,喜歡嗎?」
  「當然喜歡,說,需要多少張皮子?」巴彥喘著粗氣問道:「無論多少,我都給你!」
  花驢拍著胸脯,大聲笑道:「老朋友,就憑破皮子就想換那是做夢!」
  「那你說,要怎麼才肯換?」
  「容易,一顆韃子腦袋,按三十兩銀子算,到這裡,隨便換東西,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第470章 皇太極吐血了
  對餓了三天的人來說,窩窩頭就是滿漢全席。對沒見過世面的野人,眼前擺著的東西都是極品的寶貝兒。讓他們垂涎,眼紅,甚至嫉妒到發瘋!
  快到了中午,他們才依依不捨,被請到了軍營,離著老遠,一股濃烈的香氣傳來,這種味道他們從來沒有聞過,不少人口水都流出老長。
  張海川在杜擎等人的陪伴之下,站在了軍帳門口,衝著大家拱拱手。
  「原來是客,準備了幾隻羊,請大傢伙品嚐吧!」
  這些人早就忍不住了,一擁而入,果然帳篷之中擺著五隻烤的吱吱冒油的肥羊,每隻羊的旁邊都有專門人掌握火候。
  等到坐好之後,先給眾人倒上了酒。沒等倒進碗裡面,光是打開罈子,清冽的酒香就讓這幫人都醉了。
  巴彥猛地仰脖,酒水流進食道,就好像炭火燒過一樣,渾身為之一振。隨手用刀子割一塊羊肉,入口即化,不光肉質鮮美多汁,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香味,讓人幾乎把舌頭都吞下去。
  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激動的巴彥淚水都流出來了,其他人更是不堪,一碗碗的喝酒,一塊塊吃肉,連骨頭都不放過,簡直比草原的惡狼還要過分!
  張海川看著他們的德行,心中暗爽,越是貪婪,越是不堪,就越要給老子辦事!
  「諸位,酒好不好喝?肉好不好吃?」
  「好,都好!簡直是,是,神仙才能喝到的。」
  「呵呵,這酒就是大明釀造的高粱酒,喝起來像是火熱的刀子,因此叫做燒刀子。至於羊肉嗎?你們也不少吃,可是面前的為什麼好吃呢?道理也簡單。裡面放了西洋來的花椒大料辣椒粉。無論是酒,還是調料,還有外面的鍋碗瓢盆,綾羅綢緞,甚至刀槍劍戟,全都可以賣給你們!」
  這幫人眼珠子都紅了,一起盯著張海川,大帳之中,靜得能聽到針落在地上。
  「大傢伙都不富裕,我心裡一清二楚。因此體諒大傢伙,花驢已經告訴你們了。殺建奴,一顆建奴的腦袋頂三十兩銀子,三十兩銀子就能買兩匹絲綢,足夠做十件長袍。」
  吸!
  所有人全都呆住了,有些見過絲綢的竊竊私語,聽說有部落的頭人用十個奴隸才換一匹絲綢,做成衣服之後,到處炫耀。還以為賺大了。
  一顆建奴的腦袋,就能還兩匹絲綢,實在是太厚道了!
  「成了,我們這就回去。告訴頭人,一起殺建奴。」有幾個迫不及待的要動手。
  「慢!」巴彥突然說道:「建奴戰力過人,我們想要殺建奴可不容易,要殺掉一個建奴馬甲。只怕要拼掉十幾個勇士!」
  他這麼一說,在場眾人又安靜下來。的確絲綢很好,可是也要有命穿才行。建奴的戰鬥力的確強悍,不是他們能比擬的。
  「此事容易,建奴的仰仗無非就是用鐵甲,用精鐵刀劍,這個我們也有,甚至更好。當然了,不能白白給大傢伙。你們可以先從建奴的老弱婦孺下手,避開成年的壯丁。」
  「老弱婦孺?那價錢怎麼算,會不會變便宜了?」
  「當然不會,一個老人的人頭值五十兩,而一個女人,尤其是能生孩子的年輕女人,人頭更是六十兩!其餘的小孩子,也都按照三十兩計算。」
  張海川說著,從旁邊拿過幾支箭,雙手用力,一下折斷。
  「我張海川對天發誓,所開價碼絕無虛言,大家只管放心!」
  在場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嗷的一聲,領頭躥起來。
  「那還等什麼,殺韃子去啊!」
  ……
  儘管張海川已經很高估這些部落的熱情,可是事實證明,效果還是遠遠超出了估計。自從第一批幾十個人回到部落之後,消息就傳開了。
  各個部落都聽說殺韃子能換穿的,能換用的,每天都有不少人前來打聽消息。這股風潮,很快傳遍了整個黑龍江流域,乃至松花江。
  這裡本來是海西女真的地盤,有哈達,葉赫,烏拉,輝發四部,他們先後被野豬皮征服。不過建奴對貧瘠的北方遠沒有大明那麼感興趣,在原本的駐地上,還有零星的小部落存在。
  而自從建奴在遼東頻頻慘敗張恪之手,他們就拼了命一般的搜刮小部落,逼著他們出人出物。這些年不少小部落都不得不忍痛北遷,避開凶悍的建奴。
  可以說整個建奴的後方,就是一個火藥桶,欠缺的就是引爆的由頭!
  如今張海川帶著大量的物資前來,就彷彿當年的張騫通西域,立刻西域各國歸附大漢,一起對付匈奴。
  歷史的舊事又在重演,各個部落立刻武裝起來,最先對建奴反擊的是巴彥。恰巧一隊建奴到他的部落徵收皮草。
  巴彥領著族人在半路設下陷阱伏擊,一共擊斃建奴七人,當他拿著人頭到了庫頁島上,經過查驗,其中有一名專達小官,得到了二百四十兩的賞賜。
  他在島上換了兩匹綢緞,十匹粗布,二十口大鐵鍋,十五石糧食。另外作為第一個送來人頭的,張海川特別獎勵他二十口鋒利的鋼刀和一副鎧甲。
  拿到了這些東西之後,巴彥簡直瘋了。回到部落之後,立刻動員所有人,只要能拿得動武器,就加入襲擊大軍。
  按照張海川的指點,他們專門找軟柿子捏,尤其是老弱婦孺,殺起來容易,得到的賞銀還多,傻子才不幹呢!
  入冬不到一個月,巴彥就殺死了五十多名建奴,靠著明軍的賞賜,竟然掙出了全族上下穿的衣服。
  有了這麼個榜樣在前面,其他部落哪能落後!紛紛武裝起來,向建奴發動襲擊,每天都有人往庫頁島上送人頭。
  為了節約時間,張海川派遣花驢帶著手下,到了大陸之上,建立領賞的據點。這下子各個部落干的更歡樂了。
  他們擁有戰馬,機動性不比建奴差,再加上熟悉地形,建奴幾次反擊,全都無功而返,相反在荒山野嶺之中,不斷遭到襲擊,留下了大量的屍體,憑空讓人家領賞。
  事情一直持續到了過年,再也壓不住了,不得不把消息上報皇太極。
  「啟稟陛下,入冬以來,我們一共有數百農莊遭襲,死傷人數有,有兩千多!」範文程補充道:「不過還好,都是老弱婦孺居多,無傷大雅。」
  「都是老弱婦孺,他們為什麼要殺老人,要殺女人?」肥碩的皇太極眼珠轉了轉,突然大叫一聲:「不好,他們要讓大金斷子絕孫,好狠的毒計啊!」
  皇太極情急之下,咳嗽起來,急忙用龍袍掩住嘴角,袖口上多了一片刺眼的殷紅!


第471章 被出賣的遼東
  巴彥的部落依山傍水,地勢開闊,易守難攻,被臨時徵用,作為分發獎勵的場所,天不亮的時候就排起了長龍,等待領賞的人群提著一串串血淋淋的人頭,齜牙咧嘴,猙獰可怖。可是這些人沒有絲毫的恐懼,相反還歡呼雀躍,十足的期盼。
  太陽剛剛冒出光芒,明軍士兵從軍帳之中出來,寬大的廣場被分割成兩部分,東面是負責查驗人頭,分發獎勵的。至於西面,則是擺滿了讓人垂涎三尺的商品,昂貴的絲綢布匹被隨便堆在地上,晶瑩潔白的瓷器擺了一大片,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奢侈,實在是太奢侈了!
  扎格達第一次隨著父親前來,在他的手上提著三顆建奴的人頭。時間回到半個月之前,家中的羊圈遭到了狼群的攻擊,十幾隻羊全都被拖走。要知道這些羊可是全家人的口糧,失去了羊,一家人都面臨著餓死的危險。
  在這個關口,扎格達的老爹聽說建奴的腦袋能夠換錢,換糧食。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老爹立刻決定襲擊建奴,他們五個兄弟帶好了長矛弓箭,在老爹的帶領之下,偷偷摸到了一處建奴的農莊。
  恰巧農莊的主人不在,他們趁著夜色摸了進去,誤打誤撞找到了中間的帳篷,裡面一對母子,母親正在縫衣服,而兒子則是拿著木刀宣洩過多的精力。
  向婦孺下手,絕對不是英雄所為,可是到了如今,還講究什麼英雄啊,能讓一家人活命才是真的!
  扎格達的父親第一個衝進帳篷,弓弦響動,一支箭準確地射在了婦人的喉嚨上。而扎格達的長矛也刺進了比他矮一頭的男孩胸膛裡。
  他永遠都忘不了,鮮血不停的噴濺。是那麼多,那麼刺眼!扎格達的手心都是汗水,胳膊不停顫抖,他沒有勇氣,和那個男孩對視。
  而此時他的父親已經砍下了女人的頭顱,揮手一刀,把小孩的腦袋也割了下來。
  「還愣著幹什麼,快走!」
  扎格達他們跑了出去,迎面正好來了一個老者,拄著枴杖。手裡拿著點心,要送給孫子吃。
  「你們是什麼……」
  他的話沒說完,扎格達的兩位兄長就衝了上來,把老人按倒,鋒利的長矛從後背刺入,老者被釘在了地上,身體抽搐兩下,也死去了……
  拿著好不容易弄來的人頭,扎格達卻忍受著周圍異樣的目光。
  「沒出息的懦夫。只會欺負老人和孩子,對了,還有女人!」
  「這樣的人頭,我能砍下來十個!」
  「十個?二十個也不算什麼。反正人家活著也不容易,能換點銀子就趕快回家吧,別出來丟人!」
  ……
  周圍的嘲弄之聲不絕於耳,扎格達拳頭攥得直響。恨不得痛扁對面的傢伙,可是他終究沒有衝出去,並不是害怕。畢竟他也不認為殺老人婦孺是光榮的事情——直到明軍查驗!
  「婦人頭顱一顆,六十兩,老人一顆,五十兩,八九歲孩童一顆,三十兩,一共一百四十兩!」
  「什麼,一顆婦人的頭顱,怎麼頂得上兩個壯漢?你們到底是怎麼算賬的?我們不服!」
  拿著丁壯人頭的傢伙紛紛鼓噪起來,一個個怒氣填胸,憑什麼,他們殺壯丁容易嗎?根本就是用命在拼,結果竟然沒有婦人的腦袋值錢,簡直豈有此理!
  「漢人,你們給個說法,不然我們決不答應!」
  花驢笑著走到了大傢伙的面前,大聲說道:「好,你們想要說法,我現在就告訴你們!」
  ……
  「范學士,你知道為什麼對婦孺下手嗎?」
  「這,微臣不知!」
  「呵呵,他們毒辣啊,朕敢保證,這一定是張恪弄出來的主意。婦人雖然不能打仗,可是她們能生育,一個女人一輩子能生十個八個的孩子,殺了一個婦人,就等於少了一堆的孩子。」
  皇太極無力地說道:「同樣道理,孩童總有一天會長大的,他們或許會變成最勇敢的白甲,也可能是普通的跟役,殺死一個孩子,大金就少了一個勇士。」
  範文程何等敏銳,立刻想通了,他補充說道:「老人雖然年紀大了,沒法征戰,可是他們征殺一輩子,有無數的經驗,年輕的勇士都要向他們請教,要是把老人都殺了,就阻斷了經驗傳承!」
  說完之後,範文程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真毒啊!
  這對君臣分析的都不錯,婦女是一個民族生育的保證,孩童代表著未來,老人則是智慧的化身。
  更為重要,這三者殺起來都更加容易。各個部落完全可以避實擊虛,以最小的犧牲,換來最大的戰果。而且還能刺激他們投入到更瘋狂的殺戮之中,眼下兩千多的死亡只是一個開頭,恐怖的還在後面。
  皇太極正是看到了對方的險惡用心,才嚇得吐血。
  連續戰敗,尤其是廣寧一戰,大金的人力幾乎損失一空。八旗之中,普遍缺額在一半以上,好多牛錄都被打空了,直到現在也沒有補充上來。昔日將近十萬的八旗勁旅,只剩下五萬左右,其中還混了不少蒙古人。
  當然憑著這些人馬,對付志大才疏的林丹汗還是沒問題的,皇太極戰敗之後,一直都在舔舐傷口。
  最重要的就是多繁衍人丁,為此他甚至花大力氣鼓勵生育,將貝勒貝子府上的侍女都遣散,讓她們盡快成家,生育後代。
  保守估計,也需要十年,才能恢復八旗最強盛的時候,而且還不能繼續損失了。
  偏偏這麼個危險的關頭,竟然對婦女和老人下手,要真是這麼下去,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金國就可能土崩瓦解,甚至徹底消失!
  範文程越想越怕,腦門上面都是冷汗。
  「陛下,當務之急,是趕快出兵,殺掉那些生女真,保護大金的元氣啊!」
  「范學士,既然是張恪動的手,他絕不會這麼簡單就罷休的,你看著吧……」
  話敢說完,豪格從外面匆匆忙忙跑了進來,他手裡拿著一份急報。可是看到皇太極臉色慘白,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就傻愣愣站在當場。
  「有什麼壞消息,就一起說出來吧,朕撐得住!」
  「是!」豪格強壓著忐忑,說道:「臘月十五,毛文龍派遣毛承祿、尚可喜、耿仲明分兵三路,突入我大金腹地,沿途燒殺搶掠。尤其是……」
  「是什麼?」皇太極怒道。
  「是專門攻擊沒有防備的村鎮,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簡直就是一群禽獸,無恥至極!孩兒願意領兵,去和毛文龍一拼,勢必殺死這個卑劣之徒!」
  皇太極輕蔑地冷笑:「就憑你?豪格,毛文龍狡猾的很,兵派的少了一點用處都沒有。」
  「那就多派一些!」
  「糊塗!」皇太極猛地一拍桌子,嚇得豪格打了一個激靈。
  只聽皇太極怒斥道:「不論是生女真,還是毛文龍,他們都是疥癬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張恪,是義州兵!最凶悍的獸王沒有出手,急著對付嘍囉,有什麼用?」
  他這幾句話,徹底嚇住了豪格,也嚇住了範文程。
  難道這些攻擊都是前奏,真正的大戲還是張恪,他難道要舉兵收復遼沈!
  一想到這裡,宮殿之中的溫度又下降了兩度,豪格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提到了張恪,他的脖子卻直冒涼氣,廣寧的記憶實在是太可怕了,可以說積攢了多年的家底兒幾乎損失殆盡,大金國徹底被打回原形。
  「皇阿瑪,張恪,真的會動兵嗎?難道他就不明白唇亡齒寒?滅了大金,他的下場可未必好!明廷是不會放過他的!」
  此話一出,皇太極難得露出了讚許的目光,一擺手,讓豪格扶他坐起來。
  「總算懂得用腦子了,不過張恪這傢伙心機深沉,想要勸說他改變主意,那是難上加難。可是明廷不缺蠢貨,朕早早就派了議和使團,從蒙古繞道進入大明,相比此時明朝的君臣應該知道朕的誠意了!」
  ……
  皇太極猜的不錯,就在一個月前,朝廷扣下了張恪對建奴用兵的奏折,同時將一份皇太極的國書明發六部九卿。
  在國書當中,皇太極用最謙卑的姿態宣稱野豬皮起兵反明是一時糊塗,而且自知罪孽深重,願意向明廷請罪,稱臣納貢。甚至答應派遣質子,還答應讓出遼沈,只要給他們一塊安身立命的地盤,金國願意替大明戍守邊疆,抵禦來自北方的侵略……
  這份充滿了謊言的國書竟然打動了朝堂不少人的心,既然能兵不血刃,就解決遼東,何必再浪費國帑民財。尤其是越是打仗,武將的地位就會不停提高。眼看著張恪尾大不掉,難道還真把他變成當世的曹操嗎!
  一連半個多月,從科道言官,到六部九卿,紛紛上書,建議接受皇太極的投降。並且稱讚此舉必將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肉麻之詞,簡直讓人作嘔!
  而通政使洪敷教的府上聚集了十幾位官員,其中有一個年輕人正在大聲的疾呼。
  「卑鄙,無恥!平遼公一顆公心為了朝廷,親冒矢石,掃平建奴!可是當朝袞袞諸公,寧可相信建奴的鬼話,也不信將士的忠言,遼東被他們出賣了,百萬翹首期盼王師的百姓被他們賣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也被他們給賣了!我們還能忍下去嗎?洪大人,您可要說句話啊!」


第472章 抗旨
  不得不說,皇太極雖然鬥不過張恪,可是他對大明朝堂還是看得很明白的。那些大臣都是勇於內鬥,怯於外戰,提防武將遠勝過外患。
  在這幫人看來,朝廷的面子最為重要,因此皇太極擺出了最謙卑的姿態,甚至同意取消國號,讓出遼沈,甘心接受明廷冊封,充當邊疆的屏障。
  如此一來,就給了朝堂諸公一個和平解決遼東問題的希望。能不用武力,就取得如此勝利,正是天朝赫赫武功的展示,正是明君賢臣在朝,四夷賓服的證明。是足以彪炳史冊的大功業,簡直比打了勝仗還讓人興奮!
  要知道打仗就要花費無數糧餉,打贏了要犒賞三軍,要陞官晉爵。自從張恪崛起之後,光是總兵就多了十幾位。要是讓這些驕兵悍將繼續發展下去,把建奴徹底滅了,那還不得封王!
  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武夫又會再度左右朝堂,這是大多數文官都不願意看到的。就連閹黨內部也是一樣,越來越多的人向魏忠賢進言,反對動武,主張議和。甚至提出派遣大學士前往遼東,主持議和事宜。
  當然官員們也學得聰明了,他們沒有把矛頭對準張恪,只是說朝廷如蜩如螗,國庫空虛,兵民疲憊,一旦開戰,兵連禍結,全勝最好,可是一旦受挫,損害朝廷威名不說,還會讓遼東的事情繼續糜爛下去云云……
  面對朝堂上的論調,可是氣壞了一批人,他們就是以洪敷教為核心的遼黨成員。陳民情是天啟二年的進士,他的祖籍是在瀋陽,就在他考中進士的前一年,瀋陽失守,全家人狼狽逃竄,一路上丟棄了所有家當。伯父和兩個叔叔被殺,好不容易跑到了廣寧,父親又一病不起,躺在街頭等死。
  多虧了當時張恪和王化貞果斷採取措施救濟,陳民情的父親才保住一條性命,得知陳民情是舉人身份,張恪又特別出錢,資助他們進京考試,和鄧文通一科中了進士,入朝為官。
  遼東出身的進士數量有限。就算張恪不惜買通主考,到了目前為止,也只有十幾個人,但是遼東的進士都背著國仇家恨,和那些醉生夢死的同學不一樣,他們熟悉軍務,用功刻苦,一心想要光復故土。對於遼東的形式也有著清晰的認識。
  陳民情站在大家的中間,強壓著滿腔的怒火。冷靜地說道:「據我觀察,皇太極所謂的議和,根本就是一場騙局。他如今後方不寧,平遼公又準備起兵征討。內憂外患。他毫無勝算,就只能拋出議和之說,根本就是緩兵之計。」
  另一位新科進士張國臣贊同地說道:「的確如此,只能朝廷鬼迷心竅。光想著不打仗就拿回遼東。」
  「那是癡人說夢,皇太極奸雄之性超過乃父,豈會輕易認輸!議和何等大事。公文往來,互相討價還價,沒有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都別想成功。就拿本朝和俺答汗議和來說,從嘉靖朝一直到了隆慶朝,前後二三十年,直到俺答汗死了,才算安寧下來。韃虜沒有一絲廉恥信義,一旦開啟議和,我方束手束腳,他們反倒如魚得水,趁機佔盡便宜。」
  陳民情說完,衝著洪敷教躬身施禮,說道:「大人,您老該拿個主意才是!」
  洪敷教沒有說話,從懷裡掏出一份書信,送到了陳民情的手裡。
  「你們大傢伙都傳著看看吧,這是永貞給我的密信。」
  一聽說平遼公送來的消息,大傢伙都湊了過來,仔細看著。上面的內容並不複雜,只是說根據情報,皇太極派遣岳托護送兩個女兒前去面見林丹汗。大家都不是笨蛋,稍微一想,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可怕。
  「洪大人,難道說皇太極要和林丹汗結盟?」
  「沒錯,他們都敗在了永貞的手裡,如今義州兵越來越強,此二獠聯手也未必不可能。」洪敷教歎道:「以老夫觀之,所謂議和,恐怕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而已!」
  「果然如此,老大人,我們這就上書,堅決反對議和!」
  在場的十幾位進士異口同聲說道……
  相比京城遼東官員的憤怒,在遼東大地之上,一股更強大的怒火燃燒起來。
  「朝廷要和韃子議和!」
  「鄉親們,大家再也回不去故鄉,都要給韃子了!」
  「朝廷把咱們出賣了,無恥怯懦的狗官,向韃子下跪了!」
  ……
  遼東大地之上,有一兩百萬的民眾,他們背井離鄉,逃到了廣寧等地,雖然得到了田地,能夠暫時安家。可是仇恨無時無刻不折磨著他們,隨著義州兵的連續勝利,他們對回家的執念就越來越深。
  有的田莊百姓依舊住在木房裡面,他們不是沒有錢,而是把賣糧食打工的銀子都藏起來,一點點苦心積攢,等到回家之後,再蓋一個新房子!
  更多的百姓義無反顧地把孩子送到軍中,田地上只有老人和女人在耕作,他們什麼苦都能承受,所有的一切,無非就是想重新回到故鄉,葉落要歸根,幾千年的執念,誰也不能剝奪!
  百姓們壓根不信皇太極會讓出遼東,多半就是苦苦哀求,不惜給朝廷下跪磕頭,反正尊嚴在他們那裡,一分錢都不值。
  張恪這麼多年的宣傳,老百姓對建奴已經有了深刻的瞭解,誰都知道野豬皮能向殺父殺祖的仇人磕頭,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每天都有無數的百姓聚集起來,前往各地的衙門請願,上萬民書。就在天啟五年的三月份,上千位鄉紳耆老,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聚集在了平遼公的府門前。他們打著白色的旗號,上面寫著血字,手裡捧著血書,哭聲震天。
  所有人大聲疾呼,求見國公爺,可是府中一點聲音都沒有。
  眾人默默跪了下來,黑壓壓的一大片。
  陽春三月,天氣依舊寒冷,很多老人顫顫哆嗦,嘴唇青紫,鼻涕眼淚一起流,卻分毫不動。
  就這樣一直跪倒了中午時分,很多人搖搖欲墜,緊閉的府門終於打開了。張恪一身布衣,眼圈通紅,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鄉親們,大家都起來吧,張某當不得大家一跪啊!」
  「國公爺,您就是大傢伙的指望了,朝廷無能無恥,您可要答應大傢伙打回老家去啊!」
  張恪微微抬頭,望著天空,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從嘴角里吐出一句話:「鄉親們,你們是逼著我抗旨不遵啊!」


第473章 戰爭債券
  自從提議收復遼沈,張恪身邊的人就不斷進言,他們也是反對出兵,只是這些人不是想著議和,而是想養寇自重!
  大明朝功高爵顯的武將眾多,但是真正能威脅朝廷的卻少之又少,即便如同戚繼光,李成梁一般的悍將,只要一道旨意,就得乖乖回家。原因很簡單,就是明朝擁有完備的監督體系。
  不光以文馭武,還有宦官監軍,武將可以專橫跋扈,可以貪墨無度,甚至可以庸碌無能。唯獨不能擁兵自重,威脅皇權!
  對武將的限制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甚至以大明軍隊的戰鬥力作為犧牲品!
  但是這幫人用盡心思圍堵,偏偏就漏掉了一個人——平遼公張恪!
  也要感謝野豬皮,他摧毀了大明朝在遼東的秩序,給張恪的崛起掃平了障礙,沒有文官限制,沒有宦官添亂。張恪大刀闊斧建立田莊,編練軍隊,通商開埠,發展工商。將財權,軍權,民政大權集於一手,儼然最大的軍閥。
  等到朝廷再想制衡張恪,已經失去了時機,只能白白看著張恪做大,這就是天啟,魏忠賢,乃至滿朝文武最大的無奈……
  但是作為對立面,張恪同樣清楚自己的處境,他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強大。
  首先大明是存在了兩百多年的龐然大物,在每個軍民心底深處,都有難以估量的影響。尤其是最近朝廷對遼東採取了懷柔的政策,對一些將領大肆封賞,加官晉爵。諸如滿桂、周敦吉、秦民屏等人,他們雖然聽從張恪命令,可是在心頭,說不定更看重紫禁城裡的皇帝。
  其次遼東施行的是戰時體制,一旦長時間和平安寧,軍隊失去進取之心。貪圖安樂,就未必會跟著張恪出生入死。
  第三,別人不清楚,可是張恪心裡有數,天啟能當皇帝的時間不長了。不久之前,他接到了張曄十萬火急的密信,天啟在臨幸妃子的時候,竟然昏厥過去,顯然天啟的身體出了問題。一旦如同歷史一樣,崇禎繼承皇位。那可是一個剛愎自用,又看不清形勢的傢伙。天啟不敢動張恪,可是崇禎沒準就一道聖旨,想要解除張恪的兵權。
  鬧到了那個地步,雙方除了撕破臉皮,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
  所以部下建議養寇自重,而張恪則是判斷時間緊迫,必須拿回遼沈,擴充實力。應付未來的挑戰。結論迥異,不是參謀水平差,而是他們沒有穿透歷史的眼光。
  張恪要借助這次大戰,擴充地盤。凝聚人心。除此之外,他還要使遼東的百姓和明廷離心離德,徹底站在自己一邊!
  本來張恪還沒找到著力點,結果明廷糊里糊塗贊同議和的主張。給張恪絕佳的機會。
  他立刻動員手下人將消息傳遞出去,而且還編排戲曲,讓說書先生到處講書。大明朝可不是咨詢發達的後世。雖然有邸報,可是那只是官員和士紳才能接觸到的東西。普通百姓對歷史,時事的知識,多半都靠著戲曲和小說。
  當百姓們聽到議和兩個字,根本不會在乎朝廷的條件,只會想到又要拋棄他們。原本他們就對朝廷失望到了極點,如今更是多了無窮怨氣!
  聽到張恪說要他「抗旨不遵」時,有幾個年輕讀書人帶頭跳了出來。
  「國公爺,朝廷什麼狗屁聖旨,韃子殺我們的兄弟,搶我們的土地,試問遼東的百姓,誰和韃子沒有血海深仇?我們要報仇,偏偏朝廷一群軟骨頭的懦夫,竟然想著議和!虧他們能說得出口!倘若朝廷真要敢追究國公爺的罪責,小人們願意承擔!」
  他們的叫囂,得到了不少人的掌聲,可是也有一些持重的老者憂心忡忡。
  「國公爺,小人們全都支持您。可是一旦朝廷不讓出兵,不給糧餉,我們還能不能打得過建奴啊?」
  此話一出,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張恪身上。一雙雙懇切的眼神,都盼著國公爺能拿出辦法。
  「諸位,遼東這幾年也有些積蓄,軍隊的糧餉軍械都夠打一場大戰!建奴更不是我們子弟兵的對手!」
  「好啊,說得好!」
  大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等到掌聲停下來,張恪卻面帶憂慮。
  「雖然軍械糧草不缺,可是在建奴治下,還有無數百姓,他們一無所有,成了最可憐的農奴,朝不保夕。就算光復遼沈,這些人也必須及時賑濟,若是不然,他們肯定會凍餓而死。本爵上書朝廷,就是希望朝廷能徵集糧食,解決戰後撫恤事宜……」
  張恪沒有把話說下去,可是大傢伙都聽明白了,朝廷要議和,顯然不會出糧食了。可是別忘了,那些淪陷區的百姓,他們很多都是在場眾人的親朋好友,鄉里鄉親。怎能不顧忌他們的生死!
  一道難題,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很快嗡嗡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大傢伙都吵不出辦法,不過對朝廷越來越不滿,甚至破口大罵狗皇帝的都大有人在,正是張恪想要看到的結果!
  「咳咳,大家安靜!」
  「國公爺有辦法了?都聽國公爺的!」場面瞬間平靜下來。
  張恪清清嗓子,苦笑道:「我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大傢伙都知道,有人借錢蓋房子,有人借錢看病,有人借錢趕考。打仗缺錢,是不是也能借錢呢?本爵想發行戰爭債券,大家自願購買。」
  是讓大傢伙出錢啊!
  不少人就為難起來,最初說話的幾個書生毫不客氣,從懷裡掏出了所有散碎銀子,有個十幾兩的樣子。
  「什麼債券不債券的,打韃子,我們願意把命捐了。我們身上就這些錢,等著回家去取!」
  他們這一帶頭,不少人臉上都紅了,嘴上說的好聽,可是到了拿銀子的時候就退縮了,還要不要這張臉了?大家紛紛掏銀子,可是張恪卻伸手攔住大傢伙。
  「戰爭債券可不是讓大家捐錢,本爵要和大家說明白了,我們打仗,搶回了土地。這些土地以後有了產出,就要交稅,其實算起來,打仗是賺錢的,至少本爵打了這麼多仗,還沒賠過!」
  張恪笑道:「既然戰爭有賺頭,凡是買了戰爭債券的,等到打贏之後,就能得到分紅。保證比大家存在銀行裡面賺得更多!」
  有人說自從發明了戰爭債券,戰爭的目的就不再是保家衛國,而變成了賺錢,變成了為資本服務。
  這東西當然是邪惡,甚至罪惡的,可是這就是一個罪惡的時代,一個瘋狂追逐金錢的時代。只要能賺錢,別說是戰爭,就算是殺光印第安人,販賣黑奴都是小菜一碟。
  果然就在張恪宣佈之後,在遼東掀起了一輪風潮,百姓爭相購買債券。只是他們並沒有在乎收益!
  有一個車伕把幾年積蓄的二十兩銀子都買了債券,轉過頭,就把債券撕得粉碎,撲通跪在了銀行前面。
  「俺沒福氣當兵殺敵,想捐這條賤命都沒資格,俺就把銀子都捐了!軍爺們,替俺們多殺幾個韃子!」
  車伕說完之後,掉頭就走,在他的背後驟然響起了嘶啦聲,不絕於耳……
  遼東百姓對戰爭債券的理解很簡單,國公爺別逼得走投無路,大傢伙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可是同樣的戰爭債券,在江南卻遭到了迥然不同的待遇。
  甫一推出,就成為了輿論的焦點。
  自從松江建立市舶司之後,幾個月的時間,就在黃浦江兩岸崛起一座規模驚人的城市,所有人急著跑馬圈地,投資建作坊,船廠,從事海外貿易,成了最熱門的話題。
  而江南銀行也發行了不少債券,用了圈地建設。因此江南人對債券不陌生,只是戰爭債券卻還是頭一遭。
  難道打仗還能賺錢?就在大傢伙還在猶豫的時候,包士卿宣佈認購一百萬債券,緊隨其後,高家和葉家分別認購一百萬,徐家認購八十萬,其他各大家族紛紛跟進!
  這下子可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這些大傢伙可不是傻瓜,要不是大有賺頭,誰會輕易掏錢。
  尤其是熟悉遼東情況的人做出了詳細分析,他們認為遼東土地肥沃,地廣野豐,物產豐饒。
  除了人參、皮草、鹿茸,東珠之外,廣袤的黑土最適合種植大豆,而大豆是搾油的最好原料。
  柴米油鹽醬醋茶,歷來民生必需品都是暴利,特別是如今的炒菜還是以豬油為主,價格昂貴,普通人根本捨不得吃。如果能產大量的豆油,讓美味的炒菜進入尋常百姓家,這是何等巨大的市場,又是多大的暴利?
  很顯然,想打入遼東,就要看平遼公的臉色,憑什麼讓平遼公青睞你呢,毫無疑問,就是戰爭債券!
  在眾多商人的眼裡,那根本就不是一張紙,而是通向財富的通行證。
  自從戰爭債券發行之後,東南的購買浪潮就一浪高過一浪,甚至逼得張恪不得不連續兩次增發,就算如此,還是供不應求,黑市上到處都是加價收購債券的人。
  ……
  「啟稟國公爺,統計出來了!」楊廷筠拿著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清單,到了張恪的書房,清單送到了張恪面前,張恪放下了手裡的毛筆,拿過來一看,頓時眼睛瞪得溜圓,甚至懷疑多看了一個「0」。
  「娘的,這些錢夠把朝鮮都打下來了!」


第474章 大軍雲集
  三期戰爭債券,一共籌集八百五十萬兩銀子,加上遼東發行的債券,更是超過了一千萬兩!其中江南的大戶就承擔了五百萬兩之多,當初給十一家活路,把他們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顯然十分英明。
  這些錢相當於大明朝兩年的歲入,不能不讓人驚歎,民間財富之雄厚。當然能籌集這麼多銀子,還要多虧張恪的號召力。要是換成朝廷,不但一兩銀子拿不到,買朝廷輸倒是大有人在。
  另外債券如此火爆,更是證明了大明的軍民百姓反對議和,要求收復失地的決心。消息傳到了京城,百官一起噤聲,再也沒人敢提議和。
  「好,簡直太好了!」
  陳民情再也止不住興奮,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什麼叫做民心,這就是民心!我大明軍民齊心協力,有精兵猛將,錢糧軍餉也充足,沒有理由收復不了遼東。凡是提出議和的那些奸賊都是軟骨頭,慫包大軟蛋!」
  張國臣同樣感慨地說道:「真是恨不得立刻脫了這身官服,哪怕到國公爺帳下充當一小吏,征殺疆場,頭斷血流,也是三生有幸!」
  聽他這麼一說,其他人紛紛鼓噪起來,擼胳膊挽袖子,就要衝鋒陷陣。洪敷教把臉一沉,咳嗽了一聲。
  「胡鬧!要是想衝鋒殺敵,直接投軍算了,何必再考科舉呢?你們中了進士,當了官,就應該做得更多,才對得起家鄉父老的期望。」
  張國臣臉色漲得通紅,急忙躬身說道:「大人教訓的是,只是我們如今多半都是觀政進士,再有就是御史給事中,六部的員外郎。人微言輕,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陳民情等人也頻頻點頭,最近一段時間,他們拼了命的上書請願,可是他們的奏疏很快就被淹沒了,根本潰不成軍。若不是張恪發行戰爭債券,弄出了偌大的動靜,光是唾沫星子,就夠他們洗臉了。
  洪敷教看著大傢伙,心說這幫小子還是毛嫩啊!不過到底是年輕人。只是自己的徒弟當初比他們還年輕,而且還是武將,地位更卑賤,偏偏就能折騰的風起雲湧,看來人和人還是有差別的!
  「你們雖然人微,但未必言輕!眼下遼東大戰在即,戰場上我們幫不上忙,可是卻可以幫著永貞安定後方!」
  「大人你的意思……」
  洪敷教笑道:「朝堂之上,各懷鬼胎的人太多。他們明面上不敢反對出擊建奴,可是背地裡難保不會動手腳,扯後腿!因此我們要把輿論造起來,讓任何敢言議和的都成為過街老鼠。任何敢暗中動手腳的,都變成國賊!」
  聽著此話,大家全都為之一振!
  「老大人,您說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能做的有三部分。首先是軍需物資,雖然永貞準備的很充分,但是難免出現不足。遼東方面會給撥過來一筆銀子。就由陳民情負責,幫忙聯絡採購,不拘京師,周圍各省,甚至江南,你們都要負責!」
  陳民情頓時眼前一亮,他們是官小,可是手裡有了銀子,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就看在白花花的銀子面上,保證有無數人爭著搶著辦事。
  「大人放心,卑職這就去準備。」
  「好,再有就是在京師周圍,還有不少遼東逃難過來的百姓。老夫會去看望他們,鼓勵他們參軍,充當民夫,為大軍效力。咱們遼東人擰成一股繩,等到光復失地之後,按照功勞授予田產房屋,讓大家重新回家!」
  「這個辦法好!」
  鼓動遼東的難民幫忙,並不是在乎他們的那點力量,而是要把輿論造起來。
  回家!
  簡單兩個字,擁有最強大的感染力,肯定會得到無數百姓,乃至士林的讚賞,朝堂的那些人就更沒有話說。
  「老大人,此事讓我去吧!」張國臣主動請纓,說道:「遼東難民分散在各處,住的地方污穢不堪,您老身為朝廷大員,實在不宜前往。」
  「呵呵,老夫的身子骨一點事沒有,再說了,也覺得虧欠這些鄉親太多,理應去看望。至於汝卿嗎,有件大事要交給你。」
  「還請大人吩咐!」張國臣急忙說道。
  「老夫聽說你文采斐然,以往還寫過話本?」
  張國臣臉色一紅,不好意思地說道:「都是年少家貧,不得不換點銀子維持家用,實在有辱斯文!」
  「不偷不搶,憑本事掙錢,有什麼羞恥的!老夫就想用你這個本事,給我多多的寫話本,排練戲曲,就演遼東這些年百姓的苦難,演義州兵的英勇善戰。」
  看著張國臣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願意。
  洪敷教頓時意味深長說道:「汝卿,我們這麼做不是自吹自擂,而是要讓百姓們知道遼東的情況,爭取民心。大家別忘了,此次光復大戰,朝廷到現在都沒有下旨意。要是沒有輿論支持,永貞他們就成了孤軍作戰了!」
  張國臣一聽,悚然而驚,急忙深施一禮,羞愧道:「都是學生無知,請大人放心,我一定辦好此事!」
  ……
  四月初的義州,乍暖還寒,從遠處一條土龍飛馳而至,漫天的黃沙,大旗迎風屹立,獵獵作響。
  「哈哈哈,賢侄,永貞!老賀來了!」
  賀世賢催動坐下的黑馬,飛馳電掣一般到了城門口。張恪早就等在這裡,身後跟著義州的眾多文武。
  「伯父大軍前來,小侄感激不盡!」
  「用不著客氣,殺韃子的好事我老賀哪能錯過!」賀世賢跳下戰馬,和張恪來了一個熊抱。
  「聽說海川兄弟還活著?他在哪呢?」
  「我爹跑到了建奴的後面,大鬧天宮呢!」張恪笑道:「光是這個冬天,就有五千多建奴死在了他的手上!」
  「哈哈哈,我就知道海川兄弟死不了,當年打仗的時候,就他最鬼兒,我們拼得你死我活,一身是傷,他連汗毛都不傷一根!」
  正說話之間,賀安從後面擠了過來,向老爹舉起了右臂。
  「敬禮!」
  賀世賢打量一番兒子,滿意地笑道:「好,懂規矩了,練得好!」
  「爹,不光懂規矩,還長本事了,這次大戰,保證比您殺得韃子多!」
  「說你胖你還喘了!」賀世賢毫不客氣給了兒子一個爆栗。
  「伯父,快進城吧。」
  「嗯,對了,永貞,來了多少人馬了?」
  張恪微微一笑:「差不多有五萬,這一戰務必滅了建奴!」


第475章 泰山壓頂
  義州城,帥府大廳,按照文東武西,坐了兩大排。
  在東邊第一位是王化貞,緊隨其後的有李之藻、楊廷筠、熊輝、唐畢、盧象升、王多聞、孫元化等等。
  西邊領頭的則是賀世賢、孫得功、秦民屏、周敦吉、張峰、於偉良、劉希偉、劉少卿、馬彪、明文遠一桿眾將。
  每一個人都感到了與眾不同的趕腳,從來沒有一次會議能如此莊嚴神聖,血液在身體中激盪,豪情在瘋長,縱使是老油條,這種時候都有馬革裹屍,人生大幸的衝動。
  從萬曆四十七年,一直到天啟六年,大家等待的時間太長了,同時這一刻來的也太快了!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擁有徹底毀滅建奴的能力。當大家都坐在這裡,互相打量,互相計算,他們愕然發現,真的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一雪前恥!
  「諸位,大家還記得渾河岸邊嗎?老總兵陳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眾多忠勇之士,血水染紅了渾河。那時候我們就發誓一定要打回去,光復失地。如今機會來了,我賀世賢要替死去的義士報仇雪恨,這個先鋒官我要定了!」
  「別啊!」於偉良笑道:「賀總兵,您老身經百戰,經驗豐富,還是幫著國公爺坐鎮中軍,依我看啊,打頭陣的活還是給我們年輕人吧!」
  「沒錯!」張峰笑道:「賀伯父,上次皇太極就從我的手上跑了,實在是一大恨事,這次我一定要把皇太極親手抓住!」
  他們這麼一說,頓時在場眾人七嘴八舌,爭搶起來,好不熱鬧。
  「咳咳!」
  張恪是在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厲聲說道:「現在就開始爭功了?建奴至少還有五六萬人馬,必然背城死戰,勝負未定,你們就如此驕傲,難道我在張恪手下儘是一群目無餘子的驕兵嗎?」
  張恪瞪了眼睛,大家都安靜下來,倒是王化貞笑著解勸。
  「永貞,依我看大家也不是驕傲,而是勝券在握!這些年大家都刻苦訓練,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多少血。就算皇太極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回天乏術!」
  「話雖如此,可是此戰畢竟不同以往,規模更是空前,大傢伙必須記住一點,務必通力配合,如臂指使。若是哪一個因為爭功,因為急躁,壞了大事。休怪本爵不客氣!」
  並非張恪不給大傢伙好臉色,而是此番戰鬥的確不同以往。首先這是滅國之戰,規模空前敵人也會誓死一搏,絕對不能大意。
  其次戰爭地域廣闊。涉及到的兵力眾多,光是協調自己人就要耗費無數心力。
  再有雖然戰爭債券募集了巨額資金,可是也注定了必須一戰成功,如果失敗了。後果簡直不可想像。
  張恪能夠清楚感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成,一方霸主。敗,一無所有!
  「大家上眼。」
  張恪讓人把沙盤抬來,放在了所有人的中間。
  「此番出戰,主力人馬有兩部,一是本爵,我親自率兵渡過三岔河,進軍海州,與此同時岳子軒會率領金州和復州的人馬前來會師。兩軍會合之後,北上攻取遼陽。除了主力之外,東江鎮總兵毛文龍匯合朝鮮人馬,沿著鴨綠江出兵,搶佔沿江諸堡,牽制建奴兵力。庫頁島的人馬,會聯合對建奴不滿的諸部,從北邊發動攻擊,截殺向北逃竄的建奴。」
  張恪說著,手裡的小紅旗不停地插在沙盤上,從南邊,到東邊,再到北邊,一個包圍圈漸漸形成。眾人看得心驚肉跳,光是看著沙盤就讓人心神動盪,恨不能立刻投入大戰之中。
  「國公爺,這個包圍圈好像還差了一塊。」孫得功試探著問道。
  「沒錯,就是西邊!」張恪笑著看了看大哥。
  「西邊通向蒙古諸部,張總兵,你熟悉草原情況,就請你帶領兩萬騎兵,聯合炒花諸部,將西邊封鎖,等待截殺建奴。此外一旦林丹汗南下救援建奴,務必要阻攔住!」
  張峰滿心歡喜,想要參與正面攻堅,可是沒想到竟然又成了二線隊員。可是二弟這麼安排,他也沒法拒絕,只能拍著胸脯答應下來。
  張恪微微一笑:「日後大戰多著呢,滅了一個建奴,不還有林丹汗嗎!早晚草原也要臣服在我們腳下!」
  「說的太好了!」於偉良笑道:「國公爺就是有霸氣,區區遼東哪能滿足我們的胃口!」
  聽到於偉良的話,李之藻等人眼前閃過一絲不安,隨即晃晃頭,何必想的太遠呢,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
  說完了大體佈局之後,張恪又坐回了位置上。
  「此番出戰,不光是要打敗建奴,更是要徹底收復遼東,既要打仗,又要處理地方事務。因此文官肩頭的擔子很重,不光要確保後勤,還要清理漢奸,恢復地方秩序。」
  「這個沒問題!」王化貞信心十足地保證。
  放在以前他或許不敢這麼說,可都是自從張恪在江南考試取才之後,有差不多500名讀書人充實到了遼東,其中以紹興等地居多。
  紹興是浙江文脈薈萃之地,文風鼎盛,幾乎家家都有讀書人。可是朝廷科舉名額有限,別說進士,就連舉人秀才都不容易考,因此很多紹興讀書人就去給官員做幕僚,出謀劃策,闖出了紹興師爺的金字招牌。
  可是當師爺畢竟不如當官來的舒服,哪怕是到苦寒之地的遼東,也有無數人趨之如鶩。相比精研八股的「才俊」,這是未來的師爺涉獵更廣,他們本來就是為了彌補科舉進士的不足。因此對算學、民政、稅務、法律,甚至軍務,都多少有所涉獵。
  到了遼東之後,這些頭腦靈活,學問紮實的南方人很快融入其中,大大彌補了遼東官吏的缺口。
  要不是考核嚴格,只怕還會有更多的人才來到遼東。
  有了人就有了底氣,王化貞才敢一口氣答應下來。
  另外王多聞也站了起來,對張恪說道:「國公爺,卑職還要報告您一件喜事。」
  「說說看!」
  「是,最近直道修建加快,從廣寧到錦州,又從錦州到海州,基本修成。」
  直道!
  頓時所有人都面露喜色,有了直道之後,行軍速度會大為提升,後勤運輸更加便利快速,好處多得說不完。大家早就盼著呢,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我記得當初計劃,要三五年才能修好,這才一年多,竟然能這麼快?」張恪吃驚問道。
  盧象升站出來,解惑道:「國公爺,我們把整條直道分成了兩半,中間以樹木隔開,我們只是修好了一半,至於剩下的一半,還要一年多。說起來還多虧李大人的提議,才能讓直道及時派上用場。」
  李之藻滿臉微笑,眼神之中透著得意。
  「哈哈哈,既然萬事俱備,那麼擇吉日,掃平建奴!」張恪興奮地一揮手臂,所有人都跟著熱烈地拍巴掌。
  ……
  春風送暖,萬物復甦,枝頭鳥兒歡唱,水中鯉魚暢遊,厚厚積雪早已變成滋養萬物的甘泉。
  從平坦的直道上面,出現了一桿黑色的大纛旗,格外顯眼。
  「平遼公,張!」
  沒有任何別的字樣,很顯然張恪要凸顯的是滅掉建奴,收復遼東都是他一個人頂著朝廷的壓力做出來的決定,無能的朝廷根本不管大家的死活,只有平遼公才會為大家報仇雪恨!
  當張恪騎在馬上,在眾將的簇擁之下,快速前行之時,直道兩旁都擠滿了百姓,大家挎著籃子,翹首以盼。
  「是國公爺,真是國公爺!」
  百姓們爭相磕頭,他們從籃子裡拿出雞蛋,肉包子,還有熟食點心,拚命地向士兵懷裡塞。
  「都拿著,我們都盼著大勝仗回來呢!」
  百姓們熱情歡送,一路綿延,每到一處,都有無數的民眾前來送行。別說普通士兵,就連張恪等人也是格外感動,甚至都有點自責。
  收復失地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偏偏經過張恪的操作,變成了割裂朝廷和遼東百姓的手段,總覺得心裡別彆扭扭的,無顏面對那一張張赤誠的面孔。
  「鄉親們,大家都回去吧,好好種田。春種秋收,等到大家收穫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打到瀋陽,奪回我們失去的一切!」張恪用力地喊道。
  嘩!
  潮水一般的掌聲,百姓們興奮地大喊大叫:「國公爺保證了,贏定了,能回家了!」沒有人懷疑過義州兵會失敗,因為他們對張恪太有信心了,國公爺才不會讓大家失望。
  ……
  張恪出兵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傳到了遠在瀋陽的皇太極,整個冬天,皇太極都處在極度的煎熬之中,張海川和毛文龍不斷出兵襲擾,殺戮手下的部民,偏偏張恪大軍引而不發,他又沒法放手去解決該死的「蚊子」!
  偏偏就是這些蚊子,給予建奴極大地殺傷,五六千部民死亡,外圍的牧場丟了大半,控制的地盤大為縮水。
  皇太極的身體也越來越差,頻發咳血,這一天他剛剛昏昏沉沉睡下,範文程就急匆匆起來報事。
  「陛下,張恪起兵五萬有餘,連同毛文龍和岳子軒,總兵力將近八萬,向我大金殺來!請陛下早作打算!」
  「好大的手筆,來吧!咱們決一死戰!」皇太極猙獰地吼道。


第476章 步步緊逼
  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義州兵之所以連戰連捷,很多人都羨慕張恪手下有一群忠勇善戰的士兵,其實他們忽略了更重要的東西。
  就拿義州城的七萬戶口來說,工匠就有兩萬,至於作坊的雇工更是有三萬出頭。其餘民戶和軍戶所佔比例遠遠低於大明任何一個城市。
  更為關鍵的是這些工匠和那些世代做工,待遇底下的匠戶完全不同,他們更接近於後世的產業工人。
  一切憑著手藝說話,最優秀的工匠能掙得比巡撫還多,原本很多民戶的子弟都爭相學手藝。
  對於遼東的百姓來說,至少有三條可以改變命運的道路,天資聰慧的可以讀書做官,身體條件好的可以參軍立功,剩下的能吃苦,心思靈巧的就去學手藝。
  這三條路沒有絲毫的貴賤之分,全都是光宗耀祖,倍有面子的事情。
  不光是遼東,北直隸,山東,甚至江南的工匠聽說遼東的豐厚待遇,都爭相前來。如今整個遼東差不多有二十萬工匠。
  有了這支隊伍,保證了義州兵每年能得到五萬桿優質火銃,能生產上千門火炮,至於火藥,更是超過了一百萬斤。
  如今義州兵的火器比例已經超過七成,而燧發槍則是佔到了火銃數量的一半。因此張恪根本不在乎天氣的影響,不論什麼狀況,他都有十足的把握,將建奴轟成碎片。
  除了火器之外,其他的裝備也極為充足。就拿馬車來說,義州兵主要裝備兩種,一種是偏箱車,可以運輸火炮,必要的時候還能結成車陣,野戰抗敵,是攻守兼備的利器。至於另一種就是四輪馬車。四輪馬車裝貨多,運輸平穩,損耗少。
  尤其是直道修通之後,四輪馬車更是如魚得水,大路之下,漫漫長龍,前面綿延二十幾里,蔚為壯觀!
  「建鬥,這條路修得好啊!」張恪面帶微笑,讚許地說道。
  「卑職不敢居功!」盧象升慌忙抱拳。臉上露出一絲慚愧。
  「國公爺,卑職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呵呵,本爵早就說過,要上下同心,就要准許人講話,有什麼只管說出來!」
  「是!」盧象升沉吟半晌,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道路旁邊的一個個荒丘。別人只當是土堆,可是盧象升心裡清楚,那下面埋得都是屍骸!
  為了修這條直道。不光廣寧一戰俘虜的建奴幾乎都累死了,期間還多次派遣人手,深入草原,甚至還有朝鮮和日本。弄來了數以萬計的勞工,如今也是活的少,死得多。
  腳下的道路分明就是用人命堆出來的,盧象升常常在夜裡驚醒。渾身被汗水濕透。甚至不時想起諸葛武侯的感歎:「吾有功於社稷,必損壽矣!」
  「國公爺,這世上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張恪眉頭微微一簇。笑道:「建鬥,你知道孔孟之道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
  「卑職不敢妄論聖人!」
  「哈哈哈,你不敢說我說,就是偽善!世道歷來都是弱肉強食,中原強大了就去征伐草原,草原強大了就搶掠中華。就連內部不也是如此,官僚豪強想盡辦法盤剝百姓,而百姓被逼到絕路,就要揭竿而起。什麼三綱五常,仁義禮智,說出來沒人敢反駁,真正到了關口,連一個饅頭都不如!」
  張恪目光盯著遠方,大笑道:「本爵做事就要拋開這些偽善,譬如腳下的直道,對百姓有利,對作戰有利,無論犧牲多少本爵都理所當然!仁慈是對自己人的,大明吃虧就吃在蠢豬一般的仁義上!」
  說完之後,張恪縱馬前行,只留下盧象升傻愣愣站在當場。
  蠢豬一般的仁義!
  幾個字在他的頭腦裡不停閃過,似乎這是一種宣誓,張恪此番絕對不只是光復遼沈那麼簡單。甚至會徹底改變中原王朝對待四夷的態度。
  吃虧是福,寬厚大度,面子第一,寧可自己吃虧不讓人家說三道四……這些被文官奉為經典的對外準則全都被一掃而光。
  天朝就是要霸氣,就是要鼠肚雞腸,斤斤計較。對四夷比自己的百姓還好,簡直就是腦子抽了!
  「路總歸是要修的,難道能不用建奴,反而用自己的百姓?」盧象升默默念叨著,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我懂了,我真的懂了!讓該死的偽善滾蛋吧!」
  不在乎周圍士兵異樣的眼神,盧象升猛地催動戰馬,奮力追趕張恪的腳步而去。
  ……
  從義州出兵,前後二十天的時間,大軍趕到了海州,負責鎮守海州的正是湯輝,他早就等不及了,手下的士兵摩拳擦掌,厲兵秣馬,只等戰場一顯身手了。
  「國公爺,您老就下令吧,老湯早就等不了了!」
  「哈哈哈,等不了也要等著。」張恪在接風宴上,面對著眾人笑道:「大家記著,這一次我們要步步為營,不是要打敗建奴,而是要把他們摧毀!徹底摧毀!從肉體和精神上,一起毀掉!」
  張恪端著酒杯,高聲道:「傳我的命令,立刻散佈天朝王師征討的消息,要讓建奴知道,找他們算賬,要他們腦袋的復仇之師來了!再有,全軍休息五天之後,按營前進,每天行軍不要超過五里,兵鋒直指遼陽!」
  歷來講究速戰速決,兵貴神速的張恪,竟然轉了性子,玩起了烏龜戰術,每天走五里,這不是開玩笑,浪費軍餉玩嗎?
  大家心頭閃過一絲疑惑,可是很快就被對張恪的迷信取代,國公爺這麼安排,肯定有道理,大家只管照著做就是了!
  ……
  張恪當然不是瘋了,而是他知道一個道理,對於死刑犯來說,當刀砍下的時候,並不難受,相反還是解脫,對他們最大的折磨就是一點點等著午時三刻,等著死亡的降臨,那種感覺能把人逼瘋。
  很顯然張恪對建奴就用上了這招招數,大軍緩緩推進,造成的強烈壓力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今天徵糧,明天徵集戰馬,後天又徵調民夫,先是十五歲以上,接著十三歲,最後上至六十,下至十歲,所有的男丁都被徵集起來。甚至就連健壯的婦人也不放過,建奴瘋狂徵集一切的力量,進行著生死一搏。
  不知不覺間,所有田地都荒蕪了,大片農場拋棄了,就算明軍放棄攻擊,只怕冬天都要挨餓受凍了。


第477章 萬炮齊發
  嫩科爾沁部位於嫩江流域,和建州比鄰而居,是最早投降野豬皮的蒙古部落。兩部上層不斷通婚,皇太極的皇后哲哲以及新近納的皇妃布木布泰都出自嫩科爾沁部。
  兩者之間,已經是血脈相連,難以割捨,聽說明軍大舉進犯,嫩科爾沁部的首領土謝圖汗奧巴立即召集本部人馬,帶著兩萬蒙古勇士前往盛京城。
  一路上奧巴心氣十足,傳說之中明軍有多厲害,可是在他眼中,並沒有當一回事。以往明軍是靠著堅城才能取勝,如今到了塞外,就是騎兵的天下,就是他們蒙古勇士的狩獵場!
  可是進入大金的境內之後,奧巴不由得大吃一驚,他連續路過十幾個田莊,竟然只看到一些婦女和孩童,連個頭超過車輪的男丁都沒有看到,恍惚之間,彷彿到了女兒國。
  男人都哪去了?
  奧巴滿心疑竇,又走了幾十里,前面終於出現了迎接的隊伍,肅親王豪格跑在最前面,見到了奧巴,他顯得極為熱情。
  「尊貴的土謝圖汗陛下,遠道而來,相助大金,陛下和我們每一個人都銘記您的慷慨,科爾沁和大金是永遠的兄弟!」
  豪格讓人獻上三杯美酒,奧巴知道這是接待貴賓的禮節,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親王殿下,我們接到大金皇帝陛下的詔書立刻就趕來了,請問親王殿下,前方的戰事很緊張嗎?」
  豪格微微一笑:「汗王,明軍離開海州已經二十天了,不過前進還不到百里,沒有正式交戰。」
  二十天,一百里?一天才五里路!
  難道明軍是殘疾人不成,怎麼走得這麼慢!奧巴眼珠轉了轉,立刻大笑起來:「哈哈哈。明軍果然是一群飯桶懦夫,畏敵避戰,這樣的對手,根本不是蒙古勇士的對手!」
  他說完之後,身後的台吉莽古斯等人都跟著大笑起來,格外開懷。
  可是唯有豪格深知箇中滋味,明軍走得越慢,對他們的壓力就越大。如果明軍快速前進,前面的城堡損失也就損失了,可是如今呢。每天都有幾十封,深知更多的告急文書送到盛京,弄得人心惶惶。
  大量的田莊被拋棄,無數人員都擠到了大城市,人越來越多,大有失控的危險。張恪的用心非常險惡,他就是逼著大金去硬拚,用血肉去消磨他們的火器。
  豪格正在想著,突然看到了奧巴等人。頓時眼前一亮,炮灰不是來了嗎!
  ……
  「國公爺,前面就是鞍山驛了!」
  順著湯輝手指的方向,一座堅固的城池出現在大家的面前。足有三丈多高的城牆,地基用的都是花崗岩,城樓高大,防備完全。在城牆外面還設有三道壕溝防線,拒馬鹿角錯落有致地堆放其中。
  「嗯,建奴還是用了些功夫的。守城的是誰?」
  「啟稟國公爺,據報是岳托和李永芳,全都是手下敗將,不值一提。」湯輝拍著胸脯說道。
  「呵呵,誰知道是不是吃一塹長一智呢,告訴弟兄們不要大意,明天攻城!」
  張恪從土丘回到軍營之後,佈置了作戰任務之後,早早的休息。可是剛剛過了三更,就聽到一陣陣的悶響,緊接著喊殺震天,張恪猛然驚醒。
  「快去探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手下人慌忙跑出去,張恪急忙全副武裝,來到了營寨的外面。向西邊望去,只見一片火光沖天,把半個天空都照亮了,槍炮聲,喊殺聲不絕於耳。
  「是孫得功的大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撐住!」張恪眉峰皺起。
  就在此時,西邊的營盤已經殺成了一鍋粥。
  原來孫得功作為一鎮總兵,明天作為攻擊的主力。手下的士兵都養精蓄銳,準備一展身手。
  時間快到三更天的時候,突然來了一隊偏箱車,有人打著明軍的旗號,向著軍營接近。
  負責放哨的士兵立刻從道路兩旁躥出來。
  「幹什麼的?」
  「嘿嘿,兄弟,我們是國公爺派來的,給你們送軍火。」
  「送軍火?這麼晚送什麼軍火,難道不能白天送?」
  「許是著急唄,反正上面的事情,我們怎麼知道!」對方一邊應著話,一邊急速往前衝。
  一個年輕的哨兵沉著臉,目光盯著對面的馬車,不由得暗想:裝著軍火的馬車應該很沉重,對面的馬車怎麼輕飄飄的?
  「不對!」
  士兵厲聲大喊:「站住,口令!」
  他的話剛喊出口,對面弓弦響動,他的咽喉立刻中了一箭。
  「是韃子!」另一個士兵急忙叩響了扳機,槍聲劃破寧靜。車上的韃子再也沒法裝下去了,他們立刻衝殺來,砍殺了士兵,向著明軍營盤外面的壕溝衝去。
  到了壕溝邊上,韃子急忙從車上搬下來大塊的木板,搭在壕溝上,他們踩著木板,迅速向前衝。
  顯然他們對明軍的工事很有研究,竟然直接衝破了三道壕溝,推開了拒馬,成百上千的韃子衝進了明軍的營盤。
  霎時間槍聲隆隆,明軍的士兵被驚動了,他們來不及穿戴好,只拿著火銃殺了出來。槍聲響過,建奴死傷不少,可是後面有更多的建奴湧上來,凶狠的弓箭沖透明軍的身體,零星的火銃手根本擋不住他們的攻擊,只能且戰且退。
  韃子殺得興起用火把點燃了一個又一個的帳篷,火光沖天,火舌亂飛,營盤的外圍陷入了火海之中,明軍奔走呼號,亂成一團。
  「他娘的!」
  孫得功從帳篷衝出來,迎面殺來兩個韃子,看他可能是個大官,毫不猶豫衝上來。
  「去死!」
  孫得功從後腰掏出兩支短火銃,一扣扳機,兩聲震耳欲聾的脆響,韃子的胸膛出了拳頭大小的窟窿,鮮血內臟都流了出來。
  殺了兩個韃子之後。孫得功反而更加暴怒了。
  「敢偷老子的營!狗韃子,一個別想走!」孫得功招呼著親信手下,迎著韃子衝了上去。
  而此時韃子已經搶佔了兩層外圍營盤,直撲中軍。
  雙方絞殺在一起,火銃已經失去了作用,弄不好就會傷到自己人,大家只能依靠冷兵器,拚命地殺戮。
  建奴對他們的本事極為自負,又是偷襲得手,沖的格外猛烈。可是明軍同樣韌性十足。先是節節後撤,卻沒有陷入混亂。火光之中,明軍快速聚集在一起,彼此依靠,結成一個個戰陣。
  刀盾兵在前,長槍手在後,前面的士兵格擋建奴的弓箭和刀槍,後面的士兵擇機猛攻。長槍像是一條條的怪蟒,從刁鑽的角度刺出。銳利的槍尖輕鬆刺破建奴的衣甲,刺穿胸膛。
  明軍不斷向前反攻,地上的韃子屍體越來越多,任憑他們如何嚎叫。如何拚命,愣是被死死擋住,再也沒法前進一步。
  雙方都拼盡了全力,建奴一定要打破營盤。動搖明軍士氣,而明軍則是要捍衛自己的尊嚴,絕對不能輸給韃子!
  渾身浴血的將士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揮動武器,向著韃子瘋狂砍殺,身邊的帳篷還在燃燒,火焰亂竄。不時有韃子被推到火堆之中,燒得死去活來,同樣明軍也有人慘死。
  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屍體,大家都殺紅了眼,拼了命。
  韃子連續沖了三次,都被孫得功死死擋住,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戰場出現了轉折。
  「孫叔叔,小侄來了!」
  賀安提著砍刀,領著騎兵旋風一樣衝來,一道大刀掄得如同紡車一般,見面之後,沒有絲毫客氣,韃子是碰上死,沾上亡,瞬間被連砍了四五個人。
  有了這個闖陣大將帶頭,明軍的士氣高漲,同時各路援軍一起趕來,一頓好殺,天色漸漸明朗,殘餘的百十名韃子逃回城中,在軍營裡留下了八百多具建奴的屍體。
  可是孫得功沒有一絲的喜悅,他手下的士兵也損失了差不多一千人,有戰死的,也有被燒死的。
  明軍的損失竟然超過了建奴,簡直豈有此理!
  孫得功連帶血的衣衫都沒有換,直接跑到了張恪的軍營。
  「卑職無能,竟然遭了建奴的偷襲,損兵折將,有辱軍威!卑職願意將功折罪,攻擊鞍山驛。若是拿不下來,卑職願意把人頭獻上!」
  立軍令狀!
  張恪微微點頭:「孫總鎮,既然如此,你就和炮營一起攻城。」
  ……
  大約上午九點左右,就在明軍的陣前,一字排開數百門的佛郎機火炮,後面還有更為龐大的紅衣大炮,黑黝黝的炮口都對準了城牆。
  率先拉開轟擊大幕的就是佛郎機炮,雖然威力不如紅衣大炮,但是幾百門火炮一起怒吼,威力絕非小可!
  只能聽到驚天動地的炮聲綿綿不絕,火炮依次開火,炮彈密密麻麻,如同冰雹一樣,打在建奴的壕溝和城牆之上。掀起一陣陣的狂沙塵土,加上硝煙瀰漫,炮聲不絕。
  城中的建奴就彷彿滄海之中的小舟,來回飄蕩,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最初建奴還有幾門火炮還擊,可是很快就被明軍打啞了。
  戰場上完全成了明軍的表演,整個一個上午,建奴的壕溝被徹底梨平,土壤都被翻了一遍,韃子沒有逃回城中,多半都變成了零件,融到鬆軟的土地當中。
  時值中午,炮口集中到了南城門,一枚開花彈落在了城頭,霎時間,將象徵貝勒的紅白相間的大纛旗炸得粉碎!
  城頭的建奴被炸得膽裂魂飛,提不起一絲的勇氣。


第478章 暴力破城
  大炮裝填需要一定的時間,本來城裡的建奴可以藉機恢復,可是偏偏明軍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數百門火炮次第開火,從左往後,從右向左。炮聲隆隆,一刻不停。
  佛朗機炮個頭小,打出來的還是實心炮彈,就彷彿鐵錘,不停敲擊城牆,打得塵土漫天,磚石碎裂。
  而大口徑的紅衣大炮噴出來的則是更凶悍的開花彈,一枚炮彈落在城上,就會出現一片火海。巨大的爆炸聲簡直比雷霆還要可怕,實心炮彈只有擊中才會有殺傷,可是開花彈的彈片,甚至劇烈的聲響,都能讓韃子亡魂大冒。
  明軍的炮聲不斷,他們連頭都不敢抬,只能瑟瑟發抖,蹲在垛口後面,祈禱著老天爺的保佑。他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等死,這種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轟!
  一枚開花彈正好在幾個韃子的頭上炸開,崩裂的彈片瞬間把他們的身體變成了篩子,等到硝煙散去,一堆碳化的爛肉發出刺鼻的味道,完全分不清彼此。
  目睹這一幕的建奴簡直嚇瘋了,有一個人突然躥起,抱著腦袋,大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面大喊著,一面跳下了城牆,摔成了肉餅,至死兩隻眼中,還是無窮的恐懼,城頭的韃子全都惶恐欲死。
  ……
  「貝勒爺,主子,勇士們撐不住了!」一個滿頭黑灰的牛錄章京單膝跪在岳托的面前,渾身顫抖,眼圈發紅。
  「您快拿個主意吧,不然這麼轟下去,早晚要城破人亡!」
  岳托剛剛也差點被炮彈擊中,此時用力握著佩刀,骨節蒼白。他的心裡發苦,要是有辦法。早就想了。
  其實他鎮守鞍山驛,根本沒有想過勝利,只是希望能多拖住明軍一段時間,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時隔不到兩年,明軍的火炮竟會突飛猛進到這個程度。
  以往明軍火炮雖然犀利,可是最多不過百門上下,張恪只有在關鍵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可是如今幾百門的火炮就這麼大剌剌擺在城下,彷彿軍中還有幾千門一樣!
  絕對的實力差距。讓他幾乎一籌莫展。
  「貝勒爺,以奴才看,不解決了火炮,只怕鞍山驛撐不到晚上啊!」身後的李永芳仗著膽子說道。
  其實自從敗在了張恪手上之後,李永芳在建奴的地位一落千丈,要不是野豬皮給了他免死金券,早就砍了他的狗頭,如今建奴實在是缺少人手,不得不再度啟用他。
  岳托眉頭深鎖。怒道:「說得容易,可是要怎麼對付火炮?」
  「這個,要不要派出一些勇士從側面襲擊,昨夜的偷營雖然不算成功。可是明軍也損失不少,不如就再來一次!」
  「嗯,也好,既然李將軍提出了這個主意。就由你去辦吧!」
  「啊!」
  李永芳渾身一哆嗦,差點趴在地上。
  「怎麼,李將軍不敢嗎?」
  「不是不是。奴才這就去!」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李永芳一萬個不願意,可是也沒有辦法,只能選拔出五百建奴鐵騎,悄悄從北城出去,向明軍的左翼摸過去。
  繞過了一道山梁,明軍的陣地出現在了眼前,李永芳一眼看過去,頓時天旋地轉。
  黑壓壓的隊伍,至少有兩萬人馬,嚴陣以待,尤其是那些火炮,簡直就是一個個洪荒猛獸,張著巨口,要吞噬一切!
  「難怪張恪說大炮是戰爭之神,果然有道理!」
  李永芳用力勒了勒腰帶,將手裡的大刀向前一指。
  「衝!」
  霎時間建奴的騎兵向著明軍奔湧而去,數百匹戰馬奔馳,聲勢竟然不比大炮弱多少。
  騎兵距離明軍越來越近,高舉的刀劍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岳托冒險到了城牆上,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幾乎不敢呼吸。
  「成敗在此一舉!」
  令建奴奇怪的是明軍似乎沒有什麼反應,而是放任他們衝過來,有些人本能感到了不妙,想要放慢腳步,可是後面的人卻繼續向前衝,裹著他們不得不往前。
  雙方進入了三百步左右,突然一陣劇烈的爆炸響起,就在建奴的隊伍中掀起一陣陣硝煙,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現在的義州兵和以往不一樣了,後勤充足,能用火器解決,絕對不用人命拼。地雷連環爆炸,硝煙和火焰吞噬了大半的建奴。
  李永芳冒煙突火,踏著手下人的屍體衝出了地雷陣,回頭一看,人馬已經損失了一少半。由不得他惶恐,無數火銃兵已經對準了他。
  「射擊!」
  一排排的燧發槍噴吐火焰,鉛丸穿透建奴的身軀,就好像利刃劃開罐頭,厚實的皮甲和鎖子甲毫無作用,子彈輕易擊穿,把裡面的血肉打成一團肉泥。
  張恪站在高大的元戎車上,舉著千里眼仔細觀察。
  「呵呵,打了這麼多年,建奴還是沒有什麼長進啊!」
  張大國公說這話的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皇太極倒是想改變,倒是想發展火器,可是一沒有人,二沒有錢,三沒有技術,他能有什麼辦法!
  說到底野豬皮和皇太極不過是幾十萬人的小部落酋長而已,要是大明朝自己不出問題,豈會給他們可乘之機!
  「炮兵弟兄們練得差不多了,該玩真的了!」
  敢情剛剛的炮擊都是演習,這位國公爺太能欺負人了!
  果然張恪的命令傳下去,炮聲一下子猛烈許多,尤其是紅衣大炮,炮手都默契十足地對準了城門。
  轟!
  第一炮就把鞍山驛的牌匾打得粉碎,緊接著炮聲隆隆,城頭上塵土漫天,城牆上罩著的一層青磚全都被打碎,露出了裡面的瓤子。
  第二輪的炮火緊隨而來,大塊大塊的塵土脫落,突然一道猙獰的裂縫出現在了城牆上。
  「轟,給我往死裡轟!」
  孫得功雙眼充血,興奮地大喊著。終於又是幾枚炮彈落到了裂縫周圍,只聽到一聲更大的轟鳴,大家的耳朵瞬間都聾了。
  好不容易塵土消散,城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足有十幾丈寬。
  「哈哈哈,韃子的死期到了!」
  孫得功帶頭,明軍衝向了城池,沿途越過壕溝,衝過護城河,暢通無阻。眼看著有一些韃子還想堵住缺口,可是爆豆一般的槍聲響起,他們全都橫屍當場。
  明軍嗷嗷怪叫著,殺進了起兵以來,攻克的第一座城池!


第479章 把人頭送給皇太極
  城牆就是龜殼,保護著城裡人的安全,如今被打出一個缺口,建奴既怒又怕,岳托更是三魂走了七魄,他很清楚鞍山保不住了。
  五千人馬,精心準備兩年的堡壘,竟然只擋了明軍一個白天,攻勢何等犀利!只要一閉眼,就是漫天的炮彈,如同炸雷,在耳邊不停響起。
  岳托狠狠甩了甩頭,對著身後兩個牛錄招手說道:「沖,給我擋住明狗!」
  「是!」
  這兩個牛錄是屬於岳托一個人的奴才,就算是皇太極也沒法剝奪,他們只聽岳托一個人的話,就算是讓他們去死,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此時明軍已經前鋒抬著雲梯到了護城河邊,城牆已經炸開,雲梯似乎沒有了作用,他們把雲梯橫在了護城河上,後面有士兵扛著木板衝上來,鋪在雲梯上面,一座浮橋輕鬆搭好。
  建奴瘋狂反撲上來,在孫得功看來,這就是送死!
  「射擊!」
  砰砰砰……
  槍聲瘋狂響起,就像死神的鐮刀,收割生命,韃子成片倒下去,後面的人踏著前面的屍體衝上來,結果又變成了屍體。
  全新裝備的燧發槍沒有了火繩拖累,射擊速度提升一倍還多,而且射程也大幅度提升,在一兩百步左右,就能擊穿建奴的鎧甲。
  戰爭刺激著武器的飛速發展,也刺激著士兵變成更凶殘的機器。明軍的火銃手不知疲倦,向著韃子射來子彈,把他們送進了地獄。
  「衝!」
  孫得功刀鋒所指,第一個殺進了缺口,後面的士兵潮水般跟了上來,衝進缺口。兩邊城牆上還有不少韃子,他們一見明軍殺進來,瞬間崩潰了。
  有人扔了武器。轉身就跑。城頭上的韃子陷入了崩潰之中,督戰的白甲兵還想吆喝這些人,可是很不幸,他們竟然被自己人淹沒了,青磚的路面留下了一個個暗紅的人形烙印。
  當然也有韃子在負隅頑抗,正是岳托的親信。
  眼見得明軍衝進來,他們立刻射箭,迎頭的幾個士兵倒下去,後面的人立刻舉槍還擊。箭支和子彈你來我往,有的明軍被穿透了咽喉。有的韃子被擊碎了腦袋。
  不斷發出的慘嚎之聲,像是陣陣夜梟,淒厲駭人。雙方都紅了眼睛,向著對方衝去。
  彭!
  人馬撞在了一起,建奴多數都拿著厚實的砍刀和短斧,而面對的明軍手裡則是孤零零的刺刀!
  坦白講刺刀只能算是輔助武器,和韃子的大刀對拼,一點優勢都沒有。可是明軍有一樣韃子永遠都學不會的,那就是配合。
  每三個士兵結成一個小組。中間的人負責格擋防備,背後兩個兄弟則是伺機出手。
  噗噗!
  耳邊不斷傳來兵器入肉的聲音,竟然是韃子倒下去的人多,明軍死傷的人少。
  就在這時。突然城中大亂,無數人沒頭蒼蠅般亂竄。
  「不好了,著火了!」
  正在酣戰的韃子回頭一看,頓時嚇得半死。果然城中出現了無數火源,烈焰飛天,黑煙滾滾。濃濃的煙霧嗆得人直咳嗽。
  大火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就在拚殺的時候,明軍偷偷接近了西城和東城,一口氣向城裡發射了五百枚神火飛鴉。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經過改良之後的神火飛鴉一枚裝藥十斤,在獨輪車上安置一塊帶有凹槽的木板,把神火飛鴉放在上面。每一隊三個人,一個推車,一個背著五枚神火飛鴉,至於另一個組長負責指揮和點火。
  接近城牆之後,神火飛鴉怪叫著向城中飛來,加過料的炸彈爆裂開,迸濺出無數的火星,落到了哪裡,哪裡就是一片大火。
  很快火勢就蔓延了大半個城池,有韃子,也有百姓,在火中拚命掙扎,最終被大火吞噬,變成了一具具的木炭,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對於鏖戰的韃子,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他們猛然回頭,旗主岳托的位置已經孤零零的,早就沒了蹤影。
  被拋棄了!
  強烈的恐懼籠罩所有人的心頭,人就是這麼奇怪,一旦產生了恐懼,手上的刀也慢了,力氣也變得小了,氣勢也下去了……
  孫得功殺紅了眼睛,手上的刀已經砍得卷刃,用盡全身力氣擲出,刀尖正好刺穿了韃子的脖頸。
  「給我殺!」
  「殺奴!」
  「殺奴!」……
  潮水一般的吼聲響起,明軍的援兵越來越多,三稜刺刀穿透韃子的身軀,留下致命的傷口。鮮血快速流出,一個個健壯的韃子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軟軟倒在了地上……
  夕陽收起了最後一道餘暉,城中的韃子多半都被幹掉,城中只餘下一團團火焰。張恪在眾將的簇擁之下,昂首闊步,走進了城中。
  「啟稟國公爺,我們抓到了這個傢伙!」
  韓廣領著幾個人抬著擔架跑了過來,上面有一個人渾身是血,一條腿被炸飛了,不停地呻吟。
  「他是誰?」
  「國公爺,我們問過了,他就是大漢奸李永芳!」
  當真!
  不光是張恪,後面的人都來了興趣,全都湊了過來。賀世賢和湯輝曾經都見過李永芳,走到近前,仔細辨認。
  「嗯,果然是你!」賀世賢指著他的脖子,放聲大笑,湯輝則是狠狠啐了他兩口濃痰。
  「狗漢奸,無恥!出賣祖宗,背主求榮的畜生,老子立刻殺了你!」
  「慢!」於偉良笑道:「讓他這麼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湯輝翻了翻眼皮,問道:「於總兵,你看該怎麼辦?」
  於偉良圍著李永芳轉了幾圈,突然笑道:「容易,太容易了,他不是沒了一條腿嗎?索性就把手腳都給砍了,然後在傷口抹上蜂蜜,讓螞蟻把他給吃了!」
  於偉良說著。就見擔架上的李永芳嚇得渾身抽搐,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是被綁起來的肥豬,任人宰割。
  「漢奸比起建奴還可惡百倍,這麼處置算便宜他了!」張恪一錘定音,旁邊的人都打了冷顫,心說都做成了人彘,還說便宜,國公爺到底有多恨漢奸啊!
  幹什麼都行,就是別出賣祖宗。
  槍炮聲越來越弱,最後幾近於無。張恪徵用了一處商人的宅子,作為臨時帥廳。
  「戰況如何,統計出來沒有?」
  聽到張恪詢問,盧象升急忙站出來。
  「根據各方匯總,我軍傷損一千二百多人,加上昨天晚上,一共損失兩千人。至於城中的建奴,擊斃了三千多,俘虜一千左右。另外岳托在逃,還要等孫總兵……」
  話沒說完,孫得功從外面大笑著走了進來,在他的手上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進入帥廳之後,抱拳施禮。
  「哈哈哈,國公爺,卑職把岳托的狗頭拿來了!」
  又是一個貝勒。開門紅啊!大家都湊了過來,賀世賢更是拍著孫得功的肩頭,詢問道:「老孫。挺有本事的,說說怎麼弄死的?」
  「呵呵,說起來也是老天幫忙,開戰時候,國公爺就料到有人會逃跑,我派遣了幾隊手下,跑到了路上攔截。沒想到這傢伙竟然自己送上門了。」
  其實也怪岳托倒霉,他知道守不住之後,立刻化妝成百姓,特意放棄了自己的戰馬,換了一匹騾子,從城裡跑了出去。
  問題就出在他的小聰明上面,騾子沒有經過訓練,聽到槍炮聲之後,就受了驚嚇,跑出去一段之後,反而不受控制,往家裡跑了。
  老馬識途,正是如此。可是坑苦了岳托,他見沒法控制,只能捨棄戰馬,步行逃走。結果跑昏了頭,正好被明軍抓了個正著。
  看著他的人頭,湯輝不禁搖頭笑道:「算是便宜你了,比起李永芳,你死的太幸福了!」
  「李永芳?」
  孫得功猛地一驚,手上的人頭撲通落在地上。
  在座眾人中,唯有他和李永芳早年交情極好,甚至在李永芳投降之後,還給孫得功送來密信,說什麼明廷昏庸無道,大金汗王思賢若渴,想要讓孫得功投降大金。
  現在想起來,若是鬼迷心竅,真的聽了李永芳的,只怕現在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國公爺,卑職和李永芳有些交情,我想去看看他!」
  「嗯!」張恪點點頭,讓孫得功先下去。
  兩個韃子首領都被幹掉,鞍山一戰,可謂是出師大捷,人心振奮。
  賀世賢說道:「永貞,遼陽距離鞍山驛不過五十里出頭,如今拿下了鞍山,是不是要立刻北上遼陽,依我看要不了幾個月,就把建奴趕回山裡了!」
  有了他帶頭,其他人都跟著鼓噪起來,嚷嚷著要立刻北上。
  「別忙!」張恪微微一笑:「咱們北上,後勤線就要不斷拉長,弱點就暴露出來了,還不如讓皇太極自己送上門來!」
  眾人一聽,頓時搖搖頭,心說皇太極也不傻,他的優勢還是騎兵,誰會傻到送貨上門,主動挨打啊!
  「呵呵,事在人為,皇太極也不是鐵石之人,把岳托的人頭送過去,讓他看看。」張恪頓了頓,補充道:「順便把李永芳裝罈子裡,也送過去,就當是本爵給皇太極的禮物,請他務必收下。」
  大家沉默半晌,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於偉良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國公爺,要是讓卑職拖鞋,我給你四個大拇指,高,太高了!」
  張恪心中微微冷笑:皇太極,我就不信你不上鉤!


第480章 怒極傷身
  盛京城皇宮。
  皇太極端坐在龍椅上面,向左右看了看,不由得一陣心酸。老一撥的文武之中,只剩下一個代善碩果僅存。什麼阿敏、莽古爾泰、杜度、阿巴泰,五大臣,都悉數死去,大金人才凋敝若斯,除了他的兒子豪格之外,只有阿濟格、多爾袞、多鐸這些十幾歲的孩子。
  至於漢臣,也只有範文程和寧完我等人,再有就是土謝圖汗奧巴。觸景傷情,皇太極鼻子發酸,不過他很快甩甩頭,重新恢復了鎮定。
  當年父汗只有十三副鎧甲起家,眼下好歹有幾萬大軍,怎麼都比父汗那時候要好得多!只要撐過去,大金一定會重新興旺起來!
  皇太極不停地安慰著自己,他威嚴地看了看在場眾人,大聲說道:「此番大戰,關乎生死存亡,我大金面對的敵人凶殘異常,諸位必須戮力同心,擰成一股繩,才能打敗張恪。」
  說著,目光落在了範文程身上,這幾天他們君臣早就商量好了應對的措施,此時不過是藉著範文程的嘴裡說出來。
  「啟奏陛下,平遼公張恪號稱十萬大軍,雖然有些水分,可是至少六七萬是有的。而且戰力強悍,不可小覷。老臣以為此戰應當揚長避短,以拖待變。」
  「說具體點。」
  「是,張恪的部下火器強大,硬碰硬即便獲勝,也會損失慘重。」
  代善等人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體面的說法而已,是根本沒有勝算!
  「因此該發揚大金騎射無雙的優勢,不斷襲擾明軍,誘敵深入。只要將後勤補給線拉長,補給跟不上,明軍戰力就會大為削弱,趁此機會。打一兩個勝仗。戰局陷入僵持之後,明廷內部必然會有人攻訐張恪,說他喪師辱國,到時候議和派再度佔據上風,就有了轉圜的餘地。」
  土謝圖汗奧巴聽著聽著,就覺得不是個滋味。難道不是商量著怎麼打敗張恪,怎麼滅了這幾萬明軍,到了最後,竟然是要靠著明廷議和,這還是凶名赫赫的八旗勁旅嗎?
  更令他吃驚的是在場眾人非但沒有反駁。還欣然接受的神色!
  整個金殿的氣氛都讓奧巴感到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啟稟陛下,大事不好了,鞍山驛……」
  「怎麼?」皇太極猛地站起一半,急忙又坐了下來,勉強壓著恐懼,忙問道:「怎麼,鞍山告急嗎?」
  「陛下,是。是丟了!」
  吸!
  瞬間大殿所有人都呆如木雞,怎麼會,怎麼會啊!
  鞍山城池堅固,守軍精銳。最少也能撐十天半個月的,怎麼只有一天?
  代善最為著急,他幾步跑了過來,厲聲叱問:「岳托呢。岳托貝勒如何?」
  「這個……奴才不知!」
  「好你個狗奴才,知道什麼!」代善飛起一腳,正好踢在報信人的胸口。一腳就把這傢伙踢得昏死過去,他還不解氣,竟然又連踢了好幾腳。
  「阿哥!」
  皇太極低沉的怒斥,代善總算是停下來,只是滿臉烏雲。
  「陛下,我提議立刻派遣人馬前去救援,若是岳托有了閃失,可叫我怎麼活啊!」代善竟然擠出了兩滴眼淚,金殿上的氣氛一下子到了冰點,好不容易提起的心氣又打回了原型。
  皇太極閉目沉思一陣,緩緩開口說道:「豪格,你馬上連夜趕到遼陽,多派遣人馬,岳托一旦逃出來,務必要救回來。」
  話中語帶玄機,分明就是說如果落到了明軍手裡,那就不要管了!
  豪格依照命令,急忙下去準備。
  皇太極又看了看奧巴,說道:「奧巴王兄,張恪攻佔了鞍山驛,必定會攻取遼陽,遼陽是盛京的門戶,至關重要,你立刻帶著勇士們去增援遼陽,朕隨後也會安排人馬。」
  說實話皇太極對於守住遼陽一點信心都沒有,但是又不能不戰放棄,就只能把蒙古人派過去,做做姿態。
  建奴的人馬還沒趕到遼陽,噩耗突然傳來。
  岳托貝勒戰死,明軍已經把人頭送來!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代善當場就哭暈了,皇太極也是極端的震撼,岳托可以算得起唯一年富力強的戰將了,剛開戰就折損了,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眾人圍著岳托猙獰的人頭,一陣無奈歎息,皇太極只能安慰代善,讓他把人頭帶回去,好生安葬。
  「啟稟陛下,還,還有一件東西!」多爾袞低聲說道。
  「什麼東西?都拿上來。」
  「是!」
  不多時侍衛抬著一個罈子走了上來,放在了大殿中間,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罈子有三尺多高,在封口上面倒扣一個竹筐。
  「陛下,這是張恪送來的親筆信。」
  皇太極撕開信封,只見幾行滿是囂張霸氣的字跡。
  「本爵起兵以來,攻無不取戰無不勝,鞍山小勝,取遼陽瀋陽探囊取物。酋奴皇太極,所屬群丑不日成為階下之囚,狗屁大金灰飛煙滅。為了展示本爵的仁慈,故此先讓諸公看看你們的下場。岳托一顆人頭,實屬幸運,另有妙物,還請諸位觀賞把玩。」
  皇太極正看著,多鐸已經圍著罈子轉了幾圈,突然聽到裡面有嗚嗚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陛下,這裡面有活物!」
  「哼,朕倒要看看,張恪能送來什麼東西!」皇太極起身要去打開,範文程急忙攔住。
  「陛下,張恪詭計多端,心思陰毒,萬一裡面有弩箭火藥,豈不是傷了萬金之軀,還是讓侍衛打開吧!」
  「嗯,如此也好!」
  兩個侍衛急忙走過去,拿開了竹筐,往裡面看了一眼!
  哇!
  兩個人一起吐了出來,連話都沒法說,恨不得把苦膽都吐出來。
  多鐸年輕,最為好奇,偷偷往裡面一看,頓時一股苦水湧了上來。只見罈子裡面是一顆腦袋,臉上頭髮上滿是黃色的液體,在液體上面有無數的螞蟻來回爬。
  這個人似乎沒有死,嘴唇還微微動彈,只是已經被螞蟻啃食得到處都是傷痕,到處都是可怕的猩紅!
  哪裡還有人樣子,簡直就是地獄的惡鬼一般!
  其他眾人也都湊了過來,「這不是李永芳嗎?」
  終於有了認了出來,皇太極也從御座上下來,盯著罈子裡的李永芳,恨不得把牙齒咬碎了!
  「張恪,朕必殺之!」
  突然皇太極身體一陣搖晃,直挺挺摔了下去。
  「陛下!」
  大殿之中的人急忙過來搶救,頓時亂成了一團。唯有範文程沒有動作,只是傻愣愣地看著,額頭滿是白毛汗,兩個可怕的字眼在心頭浮現:人彘!
  「難道這就是漢奸的下場嗎?」


第481章 決一死戰
  「國公爺,卑職來遲,還請降罪。」岳子軒風塵僕僕,向張恪施禮說道。
  「呵呵,一點都不晚,大戲才剛剛開始。」張恪笑著說道:「此番帶了多少人馬?」
  「啟稟國公爺,遵照您的命令,卑職沒有多帶人馬,只是從金州、復州、蓋州等地調來一萬三千名士兵。不過這些人馬絕對是以一當十的精銳,殺韃子絕不含糊!」
  「老岳,牛皮吹得大了吧!」於偉良撇著嘴說道:「就你手上的是精銳,難道我們的就不成嗎?要說殺韃子,誰含糊過?」
  「哈哈,於兄,並非小弟誇口,只是我這些部下有點特殊?」
  「哦?哪裡特殊,難道有三頭六臂?」
  「於兄玩笑了,不過我的部下幾乎都是遼東的礦工,有金礦、有銀礦、有玉礦,也有煤礦的。」
  此話一出口,在場眾將全都驚訝地盯著岳子軒,一臉羨慕嫉妒恨!
  義州兵雖然名義上都是張恪的,可是內部也有區別。比如喬福、喬桂、吳伯巖這些人最早跟著張恪,手下的人馬都是義州老兵,戰鬥力最強,裝備最好。
  除了他們之外,什麼孫得功、賀世賢、劉希偉這些人原本都有一個班底,雖然按照張恪的練兵方式整訓,裝備也都差不多,但是就是差了一籌。
  不過不管是哪支部隊,公認的對付韃子最有戰鬥力的就是礦工!
  無他,原本礦工就是最窮苦,被壓搾最狠的,建奴搶佔遼東之後,更是極力壓搾,弄得礦工不時反叛,每次反叛換來的都是更殘酷的屠殺,不光殺礦工。連他們的家人都不放過。
  長年累月,幾乎沒一個礦工都和韃子有著血海深仇,別想化解分毫。
  他們一旦逃出去,投靠義州兵,首先就會嚴格篩選,有陋習和暗疾的一律不要。精挑細選的人員會接受最殘酷的訓練,各級軍官要深入軍中,每個項目都要一伍一伍的過,不合格就往死裡練。
  不這樣也不行,能活下的礦工都是好勇鬥狠。桀驁不馴的傢伙,軍官要是沒有本事壓住他們,就會被這幫傢伙欺負!
  在別的軍中礦工很容易變成兵痞家丁,拉幫結派,欺負自己人。可是到了張恪手下,卻愣是把頑石煉成了精鐵!
  就像是差等生一旦爆發起來,成就不可限量。
  岳子軒享受著大家的注視,非常得意,笑道:「諸位別著急啊。等到殺進瀋陽,把皇太極抓了,你們也可以多招募礦工啊!」
  呸!
  到了那時候還打什麼!
  眾人暗自腹誹,可是也羨慕不來。誰讓岳子軒駐紮遼南,礦工都往那邊跑呢!
  賀世賢笑道:「永貞,如今精兵猛將全都到齊了,是不是該攻擊遼陽了?」
  一提到打仗。眾人打心裡癢癢,不打仗上哪立功,不打仗怎麼陞官發財!
  眾人一臉熱切。張恪卻不著忙,笑道:「諸位,倒是有戰鬥,不過不是打遼陽,而是給我清剿周圍,敲山震虎!」
  「賀伯父,您和湯總兵都是騎兵,就要辛苦一點了。立刻散出去,周圍所有村鎮,凡是建奴殺無赦,凡是漢奸,滅滿門!」
  張恪殺氣騰騰地說道。
  ……
  如果給皇太極一個選擇,他絕對不會下令打開罈子,不管是扔到山澗,還是放火燒了,都比現在要好一萬倍!
  當被做成人彘的李永芳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時,帶來的震撼超乎想像。
  活生生的一個人,四肢全都沒了,放在罈子裡,身上抹滿了蜂蜜,引得螞蟻前來啃咬吞食。
  那種滋味絕對比萬箭攢心還要難受,每一分鐘,全身的神經都會不斷傳來痛楚,死去活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痛到了極點,想拍打臉上的螞蟻,卻猛地發現手臂都沒了。絕望、痛苦、折磨,活著的每一刻鐘,都是十八層地獄的折磨,活著已經變成了受罪。
  恐懼不光是看到淒慘的下場,更多的則是擔心會變成現實!
  張恪既然能把李永芳做成了人彘,在場的眾人落到張恪手裡,會不會也被砍掉了手腳。不要懷疑,義州兵的戰績就是最好的證明!
  尤其是範文程等漢奸,在裝著李永芳的罈子上面寫著八個字:韃虜該殺,漢奸該剮!
  看到這八個字,範文程只覺得渾身的肉一條條被砍下去。在周圍有無數的百姓爭搶,拿到之後,就著燒酒大口吞下。
  背叛祖宗,投敵賣國,為虎作倀,甘當鷹犬。韃子的罪孽一分,漢奸的罪孽就是三分!
  範文程一直以智者自詡,他也看到了大金國或許不能長久,可是範文程卻有自己的算盤。
  張恪勢力越來越強,滅了大金之後,勢必和明朝分庭抗禮。張恪一定需要大量的人才,而自己未嘗不能在「大金國號」沉默之後,跳上更加龐大的「平遼公號」,重新開始航程。
  萬萬沒有想到,張恪竟然對漢奸這麼在乎,連一條活路都不給!
  須知道千金買馬骨,想要成大事,就要不拘小節,海納百川。張恪這傢伙怎麼凡事都反其道而行之,難道他要逼著所有漢奸……額不,是漢臣,和建奴同生共死嗎?
  範文程愁得直揪腦袋後的豬尾巴……
  苦惱的時間沒有多久,很快傳來的消息讓範文程明白了一絲張恪的用心。
  「周蛤蟆兒原為長寧堡試百戶,天啟二年投靠建奴,被編入漢軍旗期間,欺壓父老,搶男霸女,無惡不作,逼死人命兩條,按照平遼公將令,剮刑!」
  聲音冷得讓人牙齒打顫,隨著宣判結束,士兵們拿著漁網,將周蛤蟆兒裹了起來,變成了結結實實的大粽子。
  正常的剮刑是要先割掉喉頭,免得叫嚷影響行刑。可是士兵沒有這個訓練,他們只是用鉤子粗暴地把舌頭拉出來。另外一些人已經動了刀子,霎時間一片片兒的肉從身上割下來。
  直到此時,那些衣衫襤褸的漢人百姓才猛然驚醒,麻木的臉上露出驚駭的神情,緊接著開始放聲痛哭。
  「剮得好!剮得太好了!」
  「軍爺,把肉賞給我們吧!」
  有人帶頭之後,百姓們都爭先恐後地伸出了漆黑的手爪,每當一片肉割下來,還留著鮮血的時候,就把搶走。
  沒有人生來是野獸。可是五年地獄一般的生活,從自耕農變成了農奴,妻子姐妹被搶走,老人和孩子餓死,兄弟鄰里被打死,每天都上演著各種悲劇。
  百姓們已經被折磨得和行屍走肉一般,當看到漢奸被千刀萬剮之時,人類的靈魂再度甦醒,麻木的臉上多了仇恨。他們抓著漢奸的肉。就著淚水,吞到肚子裡!
  過去的噩夢結束了!
  「王師來了!」
  「王師來了!」
  ……
  悲憤的人們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跪在地上,嚎咷痛哭。杜鵑啼血一般的聲音,讓士兵們都動容了。他們默默退到了一邊,把漢奸留給了在場的百姓。
  大家稍微愣了一下,紛紛湧上去。很快半死不活的人徹底變成了一堆暗紅的肉糜!
  發生在長寧堡的情形只是一個縮影,攻陷鞍山驛之後,明軍派出最強大的騎兵。配合爆破部隊,接近城堡村鎮之後,火銃壓制,火藥爆破,一打一個準兒。
  殺進去之後,首先所有建奴都會被殺掉,人頭掛在城牆上,至於漢奸,那個花樣兒就多了,什麼千刀萬剮,點天燈,扒皮萱草,大卸八塊,五馬分屍……總之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全都用出來。
  甚至有些民怨沸騰的,連祖墳都被挖了,骨骸曝露荒野,被人鞭打。
  野豬皮起兵的時候說什麼七大恨,而平遼公則是四大恨,第四位的是建奴,前三位則是漢奸!漢奸!漢奸!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幹什麼也別干漢奸!
  那麼對於已經當了漢奸的呢?難道只有死路一條嗎?
  其實也不盡然,寬厚的平遼公給了一條出路,那就是反戈一擊,用韃子的鮮血洗刷自己的罪孽,不然等到義州兵殺來,一切都晚了!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八十多個村鎮城堡被毀,處死的漢奸超過一千人,一股鋤奸的浪潮席捲起來。不光是張恪,還有從東江鎮反攻的毛文龍,他對漢奸更是不手軟,抓捕了數百人,全都割破每個人的手指,扔進大海裡面。引來無數的鯊魚,瘋狂吞食,海水為之變色。
  千金買馬骨?那是做夢!
  張恪手上有足夠籌碼,看誰不順眼,板磚拍死,一點不用客氣。
  韃子不是能殺人嗎,老子比韃子狠一萬倍!
  這種手段果然起了作用,建奴的轄地,越來越多的漢奸惶恐不安,他們藉故扣下了獻給建奴的糧草,偷偷召回了民夫,甚至暗自派人襲擊建奴。至少明軍殺來的時候,他們能保住自己的腦袋。
  「皇兄。」
  「是十四弟啊」皇太極的身體難得恢復一些,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是有什麼戰報嗎?」
  「沒有,是,是咱們的人出了事情?」多爾袞臉色鐵青,咬著牙說道:「皇兄,昨天糧倉起火,臣弟奉命追查,結果發現竟然是漢軍旗的人幹的!這些狗奴才竟然想燒了糧食,向明軍請功,保住狗命!臣弟已經把他們都殺了,腦袋就掛在城門上,看哪個狗奴才還敢學他們!」
  聽著多爾袞的話,皇太極倒吸口冷氣,心頭湧起了一股不祥之感: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漢軍旗叛變了!」皇太極咬著牙說道:「傳朕的旨意,立刻起傾國之兵,前往遼陽,朕要和張恪決一死戰!」


第482章 騎兵的末日
  「啟稟國公爺,最新情報!」
  張恪從盧象升手裡接過情報,展開看了兩眼,臉上就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哈哈哈,皇太極果然撐不住,主動發兵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張恪用力一拍桌子,厲聲說道:「傳我們的命令,各營人馬準備好,等到皇太極大軍趕來,立刻猛攻遼陽!」
  「遵命!」
  盧象升興奮地喊道,作為配合張恪制定戰術的助手,盧象升深知張恪最擔心就是建奴化整為零,沒完沒了的襲擾,一旦戰事陷入僵局,對於明軍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饒是張恪準備充分,也要頭疼。
  什麼緩進急戰,什麼痛殺漢奸,什麼鼓勵反戈一擊,都是一個目的,就是激怒皇太極,逼得他不得不出來迎戰。
  而皇太極一旦出戰,命運就已經確定了。
  「國公爺,掃平建奴,光復遼東,奇功就在眼前,卑職一定曉瑜諸軍,務必齊心協力,打好這一仗。」
  「嗯,建鬥,你很好!告訴他們,這一場仗少說要打出三個爵爺,都給我拿出真本事!」
  ……
  戰鬥比張恪想像的來的還快,嫩科爾沁部的土謝圖汗比皇太極早了三天感到遼陽,而駐守在遼陽的是建奴碩果僅存的老將揚古利。
  兩個人一見面,就吵了起來。奧巴看不起揚古利的龜縮戰術,在接風宴上藉著酒勁就吵了起來。
  「成吉思汗的子孫,從來就不怕卑賤的胡扎!小小的城牆,圈不住蒙古的鐵騎,我們是征殺疆場,橫衝直撞的勇士,不是戰戰兢兢守城的懦夫!」
  揚古利是跟著野豬皮的老臣,心高氣傲。就連皇太極都讓著他幾分,被奧巴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揚古利頓時就冷笑道:「土謝圖汗,你有勇氣,我絕不攔著,就讓你的勇士出城去擊敗尼堪,請自便!」
  話說到了這份上,奧巴也不能慫了,冷笑道:「好,我這就出去。要是我僥倖打贏了,還請轉告大金皇帝陛下,我科爾沁的勇士比八旗勁旅更神勇!」
  看著奧巴趾高氣揚地離開,揚古利歎口氣,冷笑道:「老虎病了,震懾不住惡狼了!不過面對獵人的火銃,你們死的只會更慘!」
  ……
  彷彿為了驗證揚古利的預言,第二天早上奧巴早早帶著兩萬名騎兵出戰,主力屯紮在遼陽城南的韓家嶺。另外有五千人馬放在了東邊的大高嶺。
  就在蒙古騎兵出戰的時候,義州兵的大營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鼓角聲。迎著清晨的陽光,岳子軒騎在馬上,帶領著部下。邁著整齊的方陣,向著韓家嶺逼過去。在距離蒙古人還有八百步左右,停頓下來。
  明軍士兵嚴陣以待,等待著攻擊的到來。
  「沖。趁著胡扎立足未穩,給本汗衝!」
  隨著奧巴的戰刀所指,蒙古騎兵像是決堤的洪水。從山嶺之上,蜂擁而下。成千上萬的騎兵衝鋒,簡直遮蔽了天日,大地為之動搖,連初升的紅日都變得黯淡無光。
  眼前只有潮水一般的人群,不可計數的敵人。
  岳子軒面對著氣勢洶洶的韃子,微微冷笑一聲。
  「準備!」
  傳令兵急忙一起大喊,明軍的士兵豁然從地上站起來,嘩啦一聲,火銃端起,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韃子。
  「開槍!」
  張雲用力扣動了扳機,擊錘吧嗒一聲撞擊在火門鋼鐮上,向火門中撞擊出一片火星,槍膛中立即一聲巨響,槍身傳來一股力量,身體為之一振,手中的燧發槍向前噴吐出一陣長長的火焰,硝煙瀰散在眼前。
  張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個年輕而英武的軍官在幾年前,還是拖著兩筒清鼻涕的,被人叫做「小豆子」的乞丐。由於年紀最小,少年營的張虎都已經打了很多仗,他才第一次上戰場。
  「虎哥,小豆子不比你差!」
  他暗暗鼓勵著自己,子彈射出,洶湧而來的韃子隊伍同時盛開出無數紅蕊白瓣花朵。血肉被輕易炸開,鮮血漫天飛舞,盔甲被打得粉碎,四濺的甲葉子刺入周圍韃子的身體,讓他們痛叫著倒在地上。
  而明軍的一邊則是硝煙升騰,好像一道城牆。紅的,白的,是那樣鮮明,又那樣的殘忍!
  爆豆般的槍聲連成一片,如暴風驟雨掠過大地。
  奧巴離著戰場老遠,胯下的戰馬亦因這巨大的聲響而驚慌跳躍,險些把他扔到馬下,他急忙勒住戰馬,惶恐地向下看著。
  無數子彈撞入騎兵隊伍之中,狂暴的能量撕裂他們的棉甲和鐵甲,發出連綿不絕的噗噗聲響,帶起一蓬蓬血霧,好像夜空的煙火,格外好看。而子彈進入他們的軀體,迅速變形,摧殘著脆弱的血肉,將裡面的創傷面積擴大數倍,攪爛內臟骨肉筋膜,從後面穿透而出,讓他們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停從戰馬上滾落下去。
  一排明軍退下,後面的士兵果斷跟進,繼續無情地射擊。
  這些礦工出身的士兵,把對建奴的恨都撒在了韃子身上,其實這兩者本就沒什麼區別!
  站在高處,能清楚地看到整齊的倒下成排的韃子。韃子騎兵或被擊中軀幹或被擊中四肢,他們內臟破碎,腸穿肚爛,四肢斷裂,在地上翻滾、爬行著,慘叫聲響徹原野。後面的騎兵收攏不住,踏著屍體繼續向前。馬蹄上帶著大塊的血肉,在黃土地上留下一個個猙獰的印子,訴說著慚愧的殺戮。
  韃子用密集陣型衝鋒,結果人數越多,受到的打擊就越兇猛。幾乎沒有間斷的密集火力將成片的韃子送到了地獄之中。
  看在奧巴的眼裡,幾乎疼得要死。可是他還咬牙撐著,不管怎麼說,騎兵還是有速度優勢,距離明軍已經越來越近,只要衝上去,哪怕是參勝,他也足以和皇太極誇耀了。揚古利看得沒錯,科爾沁人也不甘心做建奴的打手。
  就在距離明軍越來越近的時候,突然從明軍陣型的後面響起一陣咻咻的聲音!
  瞬間天空佈滿了神火飛鴉,也不知道有多少,飛速落在建奴的隊伍之中,掀起一陣陣的血雨,無數韃子哀嚎著倒下去,更多的韃子則是被嚇傻了,竟然忘記了衝鋒……


第483章 建奴使者
  神火飛鴉不論威力還是準確性都和火炮沒法比,甚至遇到風向不對,還會傷到自己。可是不論有多少弊病,神火飛鴉都有一個無與倫比的優勢,那就是數量多,打擊面廣。
  面對韃子鋪天蓋地的騎兵,漫天而降的神火飛鴉就像是雷公發怒,劇烈的爆炸,四散的火光,在密集的人群之中炸開。
  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在身邊爆炸,離著老遠,只能看到一團團的火光,硝煙瀰漫,聽著劇烈的爆炸,震撼的威力簡直驚天動地。
  首先承受不住的竟然是韃子的戰馬,有些戰馬被火焰灼傷,皮毛都燒透了,散發出一陣陣的肉香。饒是蒙古馬忍耐力超強,也承受不住,紛紛撒腿就跑,上面的韃子可遭了罪,拚命的拉扯,卻絲毫無用。
  有人被摔下戰馬,有的和同伴撞在了一起,有的戰馬趴窩,被摔在地上。還有一些乾脆逃出來戰場。
  等到硝煙散開,衝鋒的三千多韃子已經橫七豎八,遍地屍體,死傷逼近一千人。陣型更是亂套了,前面的一片狼藉,後面的裹足不前,還有更多乾脆跑到兩旁,都不敢衝鋒了。
  韃子亂起來,可是明軍絲毫不手軟,伴隨著令旗晃動,明軍瘋狂一般的裝填彈藥,一輪又一輪的射擊,傻愣愣的韃子簡直比打靶子還容易。刁鑽的子彈擊中血肉之軀,帶走一塊塊拳頭大小的血肉。
  別管身體多強壯,紛紛倒在地上,血液流光,變成了屍體,人如此,馬也是這樣!
  人和馬的屍體快速堆成一堆,臨死前絕望的嘶吼讓人不寒而慄。
  正在觀戰的奧巴心頭彷彿被刺了一刀,嘩嘩流血!
  他平時嘲笑建奴總打敗仗。可是和這樣的對手拚殺,還能活到現在,八旗勁旅或許真是名不虛傳!
  不是大金不努力,奈何敵人有高達!
  他真狠自己,非要逞能,如果給他一個機會,寧可躲在建奴的後面,也絕不跳出來。
  「汗王,後退吧!」
  手下人哀求道,奧巴血灌瞳仁。突然一揮刀,血光迸濺,一條胳膊飛上了半空。手下人痛叫著摔倒了馬下,迸濺的鮮血弄了奧巴一身。
  「都給本汗聽著,誰要是能衝破胡扎方陣,賞銀一萬,封千夫長!」
  奧巴就像是一個賭徒,不甘心第一把就慘敗,又押上了賭本。
  這一回出動的韃子更多。他們集結在一起,組成三個箭頭,對準了明軍,蜂擁而來。
  ……
  「國公爺。這次韃子差不多有四五千,要不要去支援一下越總兵?」盧象升大聲問道。
  「不必。」張恪自信十足,自從奧巴選擇了添油戰術之後,就決定了他的勝敗。張恪是一點也不著急,好整以暇地觀察著戰場的情況。
  果然第二輪韃子再度衝來,明軍陣地上炮聲隆隆。大量的開花彈在韃子身邊炸開,比起神火飛鴉,開花彈的殺傷力更加難以估量。
  每一枚炮彈炸開,周圍就有兩三個韃子落馬,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花花綠綠的內臟,都暴露在外面。狀如厲鬼的叫聲,讓人渾身發麻。
  還沒等衝到近前,就算是最悍不畏死的韃子都變得猶豫了。
  「投彈!」
  嘶啞的嗓子,大聲吼著。
  頓時一批身長力大的士兵將手榴彈用力投出,就在明軍的前面,組成了一道死亡彈幕,將衝來的韃子硬生生欄擋住。像是下餃子一樣,辟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槍聲響得更猛烈,殘存的幸運兒全都被打死。
  張雲不知道第幾次叩響扳機,他至少打死了三個韃子。
  突然一個韃子映入了眼簾,這傢伙雖然穿著普通的鎧甲,但是胯下的戰馬極為雄壯。火炭紅的顏色,好像傳說中的赤兔一般!
  「哼,狗韃子,你還是露出了馬腳!」
  張雲冷笑著從嘴裡吐出一個字:「死!」
  一枚鉛丸在火藥的推動之下,激射而出,帶著火焰和硝煙,直奔韃子的胸膛射來。
  莽古斯是奧巴的侄子,嫩科爾沁的台吉,他作戰勇敢,深受奧巴的賞識。莽古斯更是信心十足,他要讓人知道蒙古勇士的厲害。
  他伏在馬背上,快速衝擊,過了一關又一關,距離明軍只有不到三十步的距離,只要衝過去,就可以大砍大殺了!
  寶刀已經飢渴難耐,需要飽飲鮮血。
  「死吧,胡扎!」
  他把大刀舉起,就在這一剎那,莽古斯本能感到了不妙,下意識的將刀橫在了胸前。寬大的刀背就像是一面小盾牌,保護住胸膛。
  就在一剎那,鉛彈擊中了刀背,大刀精鐵刀瞬間折斷,碎成無數的小塊,迸濺的鐵片射入莽古斯的身軀,一朵朵血花噴出,他的身體就像是噴泉一般,紅色的液體瞬間都炸了出來。
  莽古斯臉上抽搐兩下,破布一般的身軀直挺挺倒了下去。
  「台吉!」
  「主子!」
  身邊的奴才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下馬搶救。
  可是等到他們下去,為時已晚,莽古斯早就流乾了血,脖子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傷口,足有三個指頭寬。
  「完了,台吉死了,莽古斯台吉死了!」
  失去了領頭人,韃子就好像被抽乾了三魂七魄,親信們保著莽古斯的屍體往回跑,其他人一下子沒了主意,有的跟著逃跑,有的繼續衝鋒,有的向前,有的往後,韃子自己就亂套了。
  「前進!」
  岳子軒的命令下達,士兵們邁著整齊的步伐,逼近十步,第一排的士兵單膝跪地,射出子彈,連看都不看,急忙轉到後面,裝填彈藥。
  所有士兵就像是高效的收割機,任何韃子連三十步之內都沒法達到,就被明軍一一槍斃。張雲和戰友們踏著韃子的屍體,踩著屍山血海,向前面奮勇前進。
  每向前走一步,他們的血液就熱切一分!
  什麼狗屁騎射無雙,鐵騎勁旅,全都是扯淡!
  只有我義州兵才是真正的王者,才是戰場的主宰!
  對於一支軍隊來說,要的就是霸氣,要的就是自信。
  明軍快速進行著蛻變,緩步向前推進,他們沒有騎兵的迅捷狂猛,可是他們竟然比起騎兵還有氣勢!還要從容,自信。韃子面對著他們,紛紛後退,連拚命的勇氣都沒有。
  ……
  看著望風而逃的手下,奧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蒙古的勇士嗎?簡直就是恥辱!
  「我不甘心!」
  他提著帶血的刀,狀如厲鬼,看著周圍的部下,厲聲說道:「科爾沁的勇士們,跟著本汗一起衝鋒,讓我們死在疆場吧!」
  正在他狂叫之時,突然有一騎跑過來,上面的韃子渾身是血,到了奧巴的面前,撲通滾落,哭著說道:「不好了,汗王,明軍殺上大高嶺了!」
  嗡!
  奧巴差點噴出一口老血,拚命也是有得拼才行,明軍拿下了大高嶺,等於是插到了他的背後,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罷罷罷!
  狠狠咬咬牙,奧巴轉身就跑。
  手下人早就撐不住了,奧巴逃跑,後面的人再也不用撐著了,竟然鬆了一口氣,大家爭相亡命逃跑,一路上丟下了無數的屍體,從韓家嶺到遼陽南門,都被鮮紅染透了。
  明軍的使命已經變成了捉拿俘虜,砍下人頭,記錄功勞。
  別管是建奴,還是蒙古騎兵,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騎兵的時代結束了!」
  張恪微微感歎道,並不是說騎兵就此終結,而是說騎兵要讓出王者的地位,火器才是王道。
  見證一個時代的落幕,張恪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剛剛回到軍營,突然有人前來報告。
  「國公爺,皇太極派人來了!」


第484章 大明雄風
  兩萬蒙古騎兵死傷大半,斃殺台吉莽古斯,如此戰果放在以往,或許會值得誇耀一番,只是眼下義州兵上下士氣高漲,眼中只有一個皇太極,又豈會在乎那些雜魚!
  偏偏在這個時候,皇太極竟然派來了使者,實在是讓張恪有些吃驚。
  帥賬之中,張恪端坐在中間,諸位總兵都在兩邊陪著,只聽衛兵大喊。
  「國公爺召建奴使者範文程覲見!」
  有士兵撩開門簾,從外面走進來一位白面書生。白淨的面皮,清秀的五官,身材挺拔,看起來儀表堂堂。
  只是頂戴花翎,加上朝珠馬蹄袖破壞了美感,讓人忍不住作嘔!
  沒等張恪開口,賀世賢就大笑著站起來,大步流星到了範文程面前。
  「哈哈哈,你就是範文程?真是一副好相貌?」
  範文程躬著身體,急忙說道:「豈敢豈敢!」
  「哼,你當我是誇你嗎?」賀世賢兩眼圓睜,殺人一般的目光逼得範文程退了半步。
  「瞧瞧你這身東西,腦袋後面插著鳥毛,還有這個馬蹄袖,整個一個禽獸!」說著賀世賢抓起了朝珠,輕蔑地一笑:「你的主子害怕你們忘了,脖子上加了一條鏈子!禽獸不如的狗東西,連你的主子都看不起你們,可恥!」
  一口痰摔在範文程的臉上,範文程臉色微變,很快恢復了正常,竟然不去擦拭,頗有唾面自乾的覺悟!
  「看您的年紀,如果范某沒有猜錯,您就是賀世賢賀少保吧?」
  「嗯,正是本官。」
  「呵呵,您說范某是禽獸不如,說的真好。可是您別忘了,大明朝的官吏也是如此!文官胸前繡著飛禽,武將繡著走獸。穿上了官衣,誰不是衣冠禽獸!」
  嘩啦!
  一個茶杯正好砸在了範文程的額頭,頓時鮮血流下。
  於偉良豁然站起,冷笑道:「範文程,巧舌如簧啊!本官還缺一道下酒菜,正好割了你的舌頭!」
  他說著邁步就衝過來,範文程臉色慘白,嘴角抽動。身軀卻筆直,目光不斷向中間的張恪瞟過去。
  「平遼公,你是天下聞名的大將,令行禁止,難道就讓你的手下殺了范某不成?」
  張恪不動聲色。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範文程,你不用說,本爵看得明白。無非是想學蘇秦張儀,憑著三寸不爛之舌。鼓弄是非,一言以蔽之,就是忽悠!本爵手下文臣武將俱在,英才輩出。皇太極把你當一根蔥。本爵未必拿你蘸大醬!殺了也就殺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張恪一點都沒給範文程的面子,可是範文程滿臉的熱切,眼睛裡面都冒出了光。渾身激動的哆嗦。弄得於偉良摸不著頭腦,難道當了漢奸,竟然連好壞都聽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候。範文程撲通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明主啊,國公爺,您才是當世的明主!罪臣糊塗啊,竟然錯看了建奴,以為一幫野人能有所作為,罪臣,罪臣簡直瞎了眼睛!」
  範文程說得還不過癮,掄起巴掌,啪啪抽打,涕泗橫流。
  在場眾人都傻眼了,明主?罪臣?這傢伙得了失心瘋吧?
  範文程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而是爬行了幾步,繼續說道:「平遼公,皇,額不,是奴酋派我前來,是想說服國公,給他一條生路。」
  「他以為本爵會答應嗎?」
  「國公爺聖明,正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明廷歷來無情無義,遠有方孝孺,於少保,近有胡宗憲,大凡替明廷征戰,平定天下,結果都得不到好下場!」
  「放你娘的屁!」岳子軒啪的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你這個狗漢奸,敢詛咒我們,老子現在就把你炮製十八樣!李永芳做成了人彘,你就去菜盆享受吧!」
  範文程也是拼了命了,他仰天大笑。
  「這位將軍,范某早就是死人,無論怎麼炮製,都罪有應得,我只是替你們不值得。滅了建奴又如何?功高震主,朝廷不會放過你們的!文貴武賤,那些搖唇弄舌的文官恨不得把你們都解決了,你們難道不知情嗎?」
  大家越聽越彆扭,紛紛看向了張恪,賀世賢更是說道:「永貞,這傢伙擾亂軍心,我看把他帶下去,立刻處死。」
  「是啊是啊,何必聽他滿嘴噴糞呢!」眾人一起說道。
  張恪微微一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緩步到了眾人的中間,朗聲一笑。
  「哈哈哈,何必生氣呢,本爵以為範文程說的不錯!最近幾年,朝廷對我們的明刀暗箭一點不少,若是滅了建奴,沒有了這個心腹大患,我們這伙武人必然成了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要麼調動其他各地,要麼丟官罷職,甚至乾脆身首異處,朝廷都是能幹得出來的。」
  範文程說話,大家可以當成放屁,但是張恪也這麼說,卻不由大家不沉思。範文程突然眼前一亮,急忙伸出兩個大拇指。
  「國公爺高見,范某欺騙奴酋前來做使者,就是看透了建奴必亡,國公爺必定一統天下。不才范某願意給國公爺鞍前馬後,有朝一日,國公爺面南背北,范某也好贖了一生罪孽啊!」
  範文程跪在地上,砰砰磕頭,腦門一片青紫。
  張恪微笑著看了看他,幽幽問道:「範文程,你能給本爵做什麼?」
  「啟稟國公爺,范某以為皇太極想讓你放他一馬,養寇自重。可是范某不這樣看,國公爺更應該一舉滅了大金,然後以遼東為基業,自為國主。在場的諸位也都是開國功臣,豈不美哉!范某不才,願意幫著國公爺擒獲皇太極,掃滅建奴,只在旦夕之間!」
  ……
  率領著傾國之兵的皇太極進駐遼陽,揚古利還有鬥敗的奧巴將他迎進了城中。皇太極臉色鐵青,立刻問道:「你們可聽到了范學士的消息?」
  「范,範文程?沒有啊,奴才不知!」揚古利急忙說道。
  皇太極一臉的憤怒,厲聲說道:「朕派遣范學士帶著朕的密信去見張恪,竟然沒有消息,實在是奇怪……」
  「啟稟陛下,明軍派人到了城外,讓陛下登城!」
  「走,去看看!」
  皇太極帶著一眾手下,到了城上,向下看去,只見十幾騎明軍,在他們的面前放著一個口袋。
  領頭的千戶厲聲說道:「狗韃子,你們派來的使者範文程出賣你們了!可是我家國公爺說了,大明乃是天朝上國,雄風萬里,豈會饒了一個三姓家奴!看到沒有,範文程送來了,你們處置吧!」
  說完之後,明軍揚長而去,留下一串高大背影……


第485章 新玩具
  「陛下,奴才等懇請剮了逆賊範文程!」
  「陛下,奴才等懇請剮了逆賊範文程!」
  「陛下,奴才等懇請剮了逆賊範文程!」
  ……
  大貝勒代善領頭三跪,請求千刀萬剮範文程,聲音在大殿之中迴盪,聽在皇太極的耳朵裡,就宛如魔音一般!
  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能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皇太極從一開始就看重漢臣,籠絡他們,重用他們,直到今天,哪怕是範文程投降張恪,想要反叛自己,皇太極也清楚靠著自己的兄弟子侄,根本沒法治理國家!還是要靠漢人,可是哪裡還有漢人可用啊!
  皇太極猛地睜開了眼睛,盯著跪著的範文程,兩隻眼睛像是刀子,專門往肉裡刺。
  「范學士,朕待你如何?」皇太極聲音彷彿飄在九天雲裡,隨時都會發出雷鳴暴怒。
  「呵呵呵,自然是天高地厚。」
  「那你為何還想著背叛朕?」皇太極強壓著怒火,叱問道:「難道你一點良心都沒有嗎?你們漢人不是講究食君之祿報君之恩,三綱五常,致君堯舜,這些都哪去了?」
  範文程聽著質問,突然抬起頭,放聲大笑起來,竟然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連我都不信的東西,皇太極你怎麼會信了?」
  「大膽!」
  豪格暴喝一聲,抽出佩刀撲向範文程。
  「敢直呼陛下名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住手!」皇太極攔住了豪格,他抓著龍椅扶手,骨節不停脆響。
  「讓他說,朕想聽聽范學士的臨終之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范學士,到了死,還不想說實話嗎?」
  範文程一臉的苦澀。訕笑道:「好,陛下,我姑且還叫你陛下吧!你鬥不過張恪,我範文程要輔佐明君,你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難道我就不能投靠新主嗎?」
  「可是你的新主子把你又送給了朕!送給了朕!!」
  「沒錯,直到此刻,範文程才知道平遼公的高明!」
  豪格啐了一口,罵道:「到了這時候,你還替他說話。真是一個賤種!」
  「非也,范某只是就事論事。我本以為張恪光復遼東之後,必然會和明廷鬧翻,那時候他就需要我這樣的人,熟悉遼東地理,幫著他收攏兵力,出謀劃策,和明廷周旋。因此一門心思想著把自己賣一個好價錢。可是真正見了張恪,我才明白。算盤打錯了!」
  範文程苦笑道:「張恪他更高明,看透了大金的致命弱點!」
  「什麼弱點?」
  「漢人和女真人貌合神離,陛下,你雖然重用漢臣。可是骨子裡漢臣在你的眼裡,就是工具而已。至於漢臣呢,雖然為了大金賣命,心中卻不以為然。自命不凡!倘若大金能節節勝利,自然沒有說的,可是一旦失敗。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張恪先是鐵腕鋤奸,就是離間兩者關係。如今他又把范某送了回來,陛下,你為了給在場眾位一個交代,為了出胸中惡氣,不得不千刀萬剮范某!」
  皇太極冷笑一聲,說道:「算你識相!」
  「呵呵,陛下,你還是沒有張恪看得透徹,我范某雖然罪有應得,殺了我,只會告訴所有漢人,大金終究容不下漢人!很快漢軍旗,漢人奴隸,漢人百姓,他們都會起來造反,遼東大地只會烽煙遍地!」
  「和動搖大金根基比起來,我範文程的一條狗命算什麼!」
  說到這裡,範文程竟然咬著牙爬了起來,冷笑道:「皇太極,事到如今,你只有盡快和張恪拚命,打敗義州兵,萬事皆休,不然不用張恪動手,你們就死無葬身之地!可是呢,現在開戰,以短擊長,有死無生!我範文程先在地獄裡面佔個位置,相信不久之後,各位都去陪我!哈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豪格一刀砍在範文程的脖子上,人頭頓時飛出一丈多,其他人按捺不住,紛紛湧上來,將範文程剁成了肉泥。
  唯有皇太極傻愣愣端坐在龍椅上,兩隻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惶恐。
  多很的對手,多險惡的用心!
  ……
  天啟六年,八月初三,剛到遼陽的建奴迫不及待出動全部兵力,和義州兵展開了決死一戰,史稱第二次遼陽戰爭,又稱開國第一戰!
  柳河莊是韓家嶺前的一個村子,早在明軍殺來的時候,村民早就跑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幾座孤零零的草房,歪歪斜斜地立在那裡,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決定命運的大戰就在柳河莊展開了。
  十幾個負責偵查的夜不收從戰馬上跳了下來,靠著土牆休息。大家從懷裡拿出風乾的牛肉,用力撕扯著。
  牛肉彷彿木頭般堅硬,白勇旗先是用唾液潤濕,然後沿著肉的紋理,撕下了一條,放在嘴裡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別的夜不收對肉乾一貫頗多微詞,可是苦孩子出身的白勇旗卻情有獨鍾。
  「有肉吃還嫌棄,你們是沒吃過草根樹皮,沒啃過觀音土!」白勇旗如是想道:「不過肉乾的確沒有燉牛肉好吃,要是打進遼陽,好好大吃一頓……」
  正在想入非非,白勇旗下意識抬起頭,遠處的山梁出現幾個小黑點。
  「是韃子!」
  瞬間大家就站了起來,紛紛跳上戰馬。迎著建奴就衝了上去。
  建奴的騎兵也發現了明軍,他們足有三四十人,明顯有優勢,因此毫不遲疑殺過來。兩軍快速接近,白勇旗緊緊抓著手銃,雙方衝到射程之中,建奴正準備砍人,明軍猛地舉起手銃。
  啪啪!
  兩聲脆響,一個建奴腦袋被打飛,一個胸膛多了大洞。
  一下手刃兩個韃子,白勇旗頓時心氣高漲,對面的韃子一下子倒下去十幾個人。他們哪裡甘心,火銃用過了,剩下就是比拚馬術和武藝,大金的勇士怕過什麼人!
  韃子正在衝著,白勇旗把手伸到了後面,一轉眼又是兩隻裝好的火銃。
  「死!」
  硝煙再度騰空,這下子距離更近,韃子倒下去將近二十個人。剩下的幾個還沒來得及反應,明軍嗷嗷怪叫殺傷來,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消滅一空。
  看著地上的屍體,白勇旗又拿出了一支火銃,晃了晃。
  「狗韃子,傻瓜才和你們拚命呢!」
  ……
  嗚……嗚……
  蒼涼的牛角聲響起,白勇旗猛地抬頭看去,只見韓家嶺上出現了無數的建奴,黑壓壓的根本看不到盡頭。各色旗幟在空中迎風飄揚,人喊馬嘶之中,建奴緩緩壓上來!
  「來了!快去稟報國公爺,韃子傾巢出動了!」
  遼陽的地形易守難攻,南邊有韓家嶺,東邊是大高嶺,西邊還有吉洞峪,將城池環抱其中。其中韓家嶺綿延寬闊,相對低矮,不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數以千計的建奴騎兵洶湧而下,撲向了柳河莊。
  偵察兵的戰鬥變成了主力的交鋒,白勇旗他們只能退避鋒芒,建奴的騎兵來回掃蕩馳騁,搶佔最有利的地勢。
  皇太極已經研究很仔細了,唯一擊敗明軍火器部隊的只有利用韓家嶺的地勢,猛烈衝擊,直到打開缺口。雖然正面硬拚會損失很多,可是面對張恪,其他的花樣只會損失更多。
  「大金的勇士們,勝敗在此一舉,朕拜託大家了!」
  同樣在明軍一面,張恪也做著最後的排兵佈陣。
  為了這場決戰,張恪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人馬,整個義州兵分成了三個巨大的方陣,左翼是岳子軒和於偉良所部,有三營火銃手,和一個炮營,另外有五百名夜不收騎兵。
  右翼則是孫得功、劉希偉和劉少卿,他們有三個步兵營,外加車營和炮營各一個。
  中軍則是由張恪親自統帥,一個五個步兵營,一個重炮營和兩個炮兵營,所謂重炮營就是裝備兩千斤以上的紅衣大炮,一共是三十六門!
  這些火炮雖然移動困難,但是射程遠,威力大,是能一錘定音的戰場之神。戰場上驚天動地的炮響,也是對己方最大的鼓舞。
  在三個碩大方陣之間,張恪安排了眾多的游騎兵,他們不光能馬上作戰,還能步戰,精通火器和冷兵器,可以應付一切突發狀況。
  另外張恪有安排賀世賢和湯輝領著騎兵,壓住兩翼。至於盧象升則是統帥著五個營,作為明軍的預備隊。
  各營編制不同,從兩千到三千五不等,張恪差不多拿出了將近八萬的兵力,投入這場生死決戰!
  主力部隊列陣五里有餘,算上騎兵,戰線更是達到了驚人的十里。明軍戰術總體保守,中間厚實,兩翼平均,擺開了架勢,就等著建奴來攻。
  張恪站在高大的元戎車上,在戰鼓聲中,來到了中軍,象徵著平遼公的黑色金邊大纛旗高高飄揚。
  與之相對,則是韓家嶺上皇太極的織金龍旗,獵獵作響,雙方王對王,兩支最強大的軍隊就要展開血戰。
  張恪默默說道:「傳我的將領,把東西升起來!」
  「遵命!」
  說完之間,從明軍的中後部有兩個龐然大物緩緩升起。兩個巨大的圓形物體,吊著竹籃,在竹籃的裡面三個負責指揮的傳令兵穩穩站著。
  熱氣球!
  一個全新的玩具出現在了戰場上!


第486章 側射
  這麼多年以來,每一次和張恪交手,對方都會弄出一點新玩意。從火繩槍到燧發槍,從實心炮彈到開花彈,明軍每一次的革新都走在了大金的前面,而且都讓大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皇太極對此是既憤怒又無力,當他看到兩個大傢伙從明軍陣地升起的時候,不祥之感再度襲來。
  舉起千里眼,仔細地看著,對面的東西似乎是一個十幾丈寬的球體,在球體下面,掛著吊籃,吊籃裡面隱約有人影晃動!飄飄搖搖,竟然到了半空之中,離著地面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丈,穩穩停在那裡。
  「陛下,這,這人怎麼飛上天了?」代善生怕自己老眼昏花,或是手裡的千里眼出了問題。
  皇太極臉色鐵青,冷冷說道:「誰知道明狗搞得什麼鬼!不過他們的花樣再多,也不是我大金勇士的對手!」
  「傳旨,讓勇士們做好攻擊的準備。」
  張恪將部隊分成三大部分,皇太極差不多也是如此,豪格和濟爾哈朗率領兩藍旗壓住右翼,阿濟格和多爾袞則是帶領兩白旗壓住左翼,中軍是代善的兩紅旗。由於在鞍山損失慘重,皇太極將烏真超哈營編給了代善,至於他自己,則是率領兩黃旗作為後備支援。
  得到了皇太極的旨意,建奴迅速動了起來。
  烏真超哈營在佐領的吆喝之下,向著殘破不堪的柳河莊壓了過去。烏真超哈營經過幾次大戰的損失,只剩下三千多人。不過皇太極倒是很重視他們,畢竟張恪就是靠火器打天下的。
  烏真超哈營同樣是火銃和長槍的配合,邁著整齊的步伐,從韓家嶺衝下來。離著老遠一看,他們長槍如林,火銃森然,步伐熊健。威風凜凜,真有一些義州兵的神韻。
  他們快速衝向了柳河莊,距離還有一百步左右,突然廢墟裡探出無數桿火銃,向著建奴射了過來。
  槍聲響過,前排的韃子不斷倒下去,一個接著一個,縱使他們穿著鎧甲,毫無作用。被打得肢體滿天,鮮血一地。
  「怎麼回事?莊子裡怎麼有明狗?」
  佐領惶恐地大叫。氣急敗壞。莊子之中,張雲等人卻是喜笑顏開。
  建奴派人搶奪柳河莊,義州兵同樣不會落下。大批的明軍散騎衝出來,和小股韃子拚殺,雙方不斷有人傷亡。
  放在以往,明軍是萬萬沒有這個膽子,可是經過這些年,明軍的信心早就豎立起來。加上他們裝備的馬槍和火銃,都比韃子有優勢。每次對撞,都是建奴損失多,而明軍損失少。
  不光是騎兵,裝備優質燧發槍的明軍神射手也不甘寂寞。張雲就得到了特別准許。帶領著一百多名神射手潛伏到了柳河莊的廢墟之中。
  「總算是來了,給我狠狠打!」
  槍聲響個不停,烏真超哈營死傷越來越多,後面的人急忙跟上。填補空位。可是很明顯,這些韃子眼中都帶著一絲遲疑和惶恐。
  後面督戰的韃子甚至揮舞起斧頭,逼得他們不得不向前去。
  所有烏真超哈營的人都湧起一股強烈的質疑。同樣是火銃,憑什麼他們打不到明軍,而明軍卻可以輕鬆擊中他們?
  這幫人一點都想不透,或許是老天爺都站在明軍那一邊吧,越是這麼想,他們的腳步就越是遲疑……
  當然戰場上不缺勇敢,甚至說魯莽的傢伙,阿濟格和多爾袞是親兄弟,尤其是年齡都不大,是初生牛犢,只是聽說過義州兵的厲害,可是卻沒有真正領教過。
  阿濟格看著對面的明軍,冷笑道:「明狗的正面很寬大,可是縱深卻沒多少人。而且每個方陣之間都有空隙。只要找準一個缺口,猛衝進去,必然能打破明狗的防線。」
  多爾袞年紀比阿濟格小好幾歲,但是他心思縝密,並沒有這麼樂觀。
  「阿哥說的極是,可是義州兵畢竟是一支勁旅,我看還是先用人試探試探吧!」
  「也好。」阿濟格想了一下,就招呼過來兩個蒙八旗的統領。
  蒙八旗可不是奧巴的科爾沁部,他們是建奴正規部隊,戰鬥力不容小覷,得到了阿濟格的命令,立刻率軍衝了上來。
  兩軍交火,槍炮隆隆。
  明軍的炮彈綻放出一團團的火光,韃子也學得聰明,不再有密集陣型,可是就算如此,同樣死傷慘重。
  他們越來越近,明軍前排的火銃手立刻單膝跪地,叩響了扳機。陣地上白煙瀰漫,百步之內,明軍射擊相當精準。成片成片的建奴倒在地上,站在土崗上觀戰的阿濟格和多爾袞都臉色鐵青。
  雖然是炮灰,可是被打得像狗一樣,他們面子上也沒有光彩。
  「義州兵有點意思,不過放在我的面前,還不夠看的!」阿濟格猛地發現了明軍的一處弱點,原來右翼明軍有兩大部組成,也就是孫得功和劉希偉,眼下猛攻的正是孫得功所部,造成了孫得功的陣型出現了內凹,兩邊的人馬向中間聚攏,這樣和劉希偉的銜接部就變得單薄起來。
  「機會來了!」
  阿濟格猛地催動戰馬,像是一道閃電從山坡衝下來,身後跟著兩白旗的雄兵,他的動作極快,就像是閃電,轉眼之間,衝到了明軍面前。有些火銃手慌亂地射擊,打死了幾個騎兵,可是建奴人數太多了,他們只能向後退去。韃子的弓箭手倍受鼓舞,拚命向兩端拋射箭雨,明軍紛紛後撤。
  阿濟格看得兩眼發亮,沒想到明軍也不像傳說那麼厲害,只要找到了弱點,也能一擊必殺。
  沉浸在喜悅之中,阿濟格鉚足了勁頭,向前衝殺。他越殺越勇,似乎再加一把勁,就能把明軍貫穿。
  但是阿濟格忽略了一點,他越來越深入明軍之中,不自覺之間,他的兩翼全都是明軍的火銃兵。這些士兵沒有潰散,而是快速集結起來。
  突然高空之中的熱氣球吊籃探出一面紅色的小旗,用力搖晃幾下。
  地面上的劉少卿頓時大笑起來,厲聲吼道:「弟兄們,殺奴!」
  「殺奴!」
  「殺奴!」
  瞬間兩旁的明軍掉轉槍口,向著建奴瘋狂射擊,從側面襲來的子彈構成凶狠的交叉火力,快速收割生命,轉眼間地上就鋪滿了建奴的屍體!


第487章 兵王
  槍聲隆隆,炮聲不斷。硝煙瀰漫了戰場,炮火覆蓋了兩白旗的韃子,每時每刻都有人慘叫著,摔倒戰馬之下,每一聲炮響,就像催命符,阿濟格身在重圍之中,四周都是無窮無盡的明軍,潮水一般衝來,他的三魂七魄在這一瞬間,都飛上了九霄雲外。
  阿濟格不是沒有領過兵打過仗,他很清楚,不管多強悍的部隊,只要被衝破,立刻就會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失去了指揮,亂成一團。
  這一點在蒙古人和朝鮮人身上都得到了驗證,可是偏偏今天義州兵的表現完全出乎預料!
  明明幾乎被衝破,就算義州兵頑強善戰,最多也是堅守戰鬥位置,怎麼轉眼就把他給包圍了!要知道亂哄哄的戰場,傳達命令是最難的,整齊的戰陣尚且沒法如臂指使,雙方犬牙交錯,又怎麼能夠指揮得當?
  莫非明軍有神仙幫助不成!
  阿濟格越想越是恐懼,越是慌亂,手下的人馬越來越少,幾乎到了生死之時……
  「陛下,快看,那兩個東西上面似乎有人在晃動什麼!」
  聽到多鐸的話,皇太極急忙舉起了千里眼,仔細看去,果然有人拿著小旗在晃著,有紅色的,還有黃色,藍色,綠色,上面的人將旗號指向各個方向,有的揮動兩下,有的揮動三五下。
  「明狗這是在幹什麼,跳大神嗎?」多鐸呆呆說道。
  皇太極疑惑著,千里眼放低了一些,正巧看到明軍圍攻一夥白色衣甲的騎兵,不論他們往哪個方向沖,都會遭到殘酷的打擊,人數越來越少!
  瞬間,皇太極的眼睛縮成了一個針孔,太陽穴上的青筋繃緊。牙齒咬得咯咯響。
  「朕明白了,朕明白了!」
  眼看著皇太極像是暴怒的野獸,多鐸也不敢多問,只是傻愣愣聽著。
  突然皇太極像是發瘋了一樣,掄起巴掌,左右開弓,猛抽自己!
  「陛下,您快住手,龍體要緊啊!」
  周圍的近臣和奴才紛紛湧上來,抱住了皇太極。而此時皇太極的眼中落下了淚水。
  這淚水不是為了他的兄弟阿濟格而流,也不是為了死去的建奴士兵而流,甚至不是為了大金的江山!
  皇太極此刻只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屈辱,沒有辦法扭轉的屈辱!
  他費盡心力佈置戰陣,搶佔遼陽城外的制高點,佈置軍隊,想要和張恪決一生死。可是他的苦心竟然被區區兩個不知名的東西給破壞殆盡。
  你佔據高地,可是再高能比得上人家站在空中嗎!
  皇太極終於弄清楚了,明軍用的東西就是孔明燈。只不過做得大了無數倍,足夠將人帶上天空,能夠俯視戰場,利用旗語指揮戰鬥。明軍各部才能如臂指使。宛如一人,把阿濟格困得死死的!
  士兵最怕的就是失去指揮,一旦惶恐蔓延開,就會造成潰敗。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可是義州兵不用怕,他們的指揮官在天上,只要偷眼看看。熱氣球還在,就可以安心作戰!
  張恪他怎麼能發明出這麼恐怖的東西!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皇太極以才智自詡,可是竟然沒有對付張恪的辦法。
  每一次戰鬥,義州兵都在飛速前進,根本沒有盡頭一般。若干日子後,義州兵從天而降,也不會感到奇怪!
  既生瑜,何勝亮!
  皇太極內心瘋狂地吶喊,凌遲一般的屈辱讓他抓狂。
  「傳朕的旨意,全軍壓上,不計一切代價,衝破明軍,殺!殺!殺!一個都別留!全都給朕殺光他們!」
  皇太極看著奮勇向前衝鋒的士兵,漸漸的長出一口氣,低聲歎道:「張恪,勝負如何,朕都要和你做個了斷!」
  ……
  漫山遍野的建奴蜂擁而上,一時間整條戰線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是烽火連天,就算是熱氣球上面的士兵也沒法分辨哪裡是主力,只能茫然地告訴下面的將士,死守陣地。
  明軍和建奴展開了最為殘酷的搏殺。
  槍聲炮聲,響成了一片,建奴雖然大量死傷,可是不少人竟然衝過了封鎖,殺到了明軍的面前。
  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了,義州兵的將士來不起裝填火銃,只能挺著刺刀扎向了韃子。而韃子更是高舉刀劍,狀如瘋癲。
  他們終於衝到了明軍的面前,沒了火器,你們還有什麼了不起的!
  「殺明狗!」
  「殺建奴!」
  雙方都紅著眼睛,汗王陛下已經許諾了,只要打敗明軍,每個人賞賜美女十名,一顆明軍的腦袋直一百兩。對於半奴隸制的八旗,沒有什麼比女人和錢財更讓人興奮的,拼吧,只要打贏這一次,什麼都有了。
  至於義州兵,從入伍的第一天起,他們就和建奴結下了不解的仇恨,搶我土地,殺我同胞,唯有決一生死!
  只見一個韃子剛剛舉起刀,他的腹部就被刺刀穿透,順著三角窟窿,血液激射而出,內臟也隨著流出。對面的明軍嗜血地舔舔嘴唇,毫不猶豫衝向了另一個韃子。
  他剛邁出半步,不知哪來的弓箭穿透了胸膛,他的身體斜著倒下,竟然砸在了剛才被他刺倒的建奴身上。
  兩個人還都剩下一口氣,建奴的眼中明顯帶著嘲諷,何苦來哉?
  「建,建奴,老子告訴你,俺的媳婦被你們搶走了,她還懷了俺的孩子!老子這輩子就是要殺韃子,殺光你們!」
  士兵猛地張開嘴巴,狠狠咬在了韃子的喉嚨,韃子手炮腳蹬,嗚嗚痛叫,卻毫無作用,鮮血順著嘴角流出,建奴帶著滿臉的惶恐蹬腿死去,這個士兵也失去了生命,嘴角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似乎看到了妻子還孩子正在等著他團圓……
  這是一場血的搏殺,除了火銃兵之外,明軍當中為數不多的長槍手和刀盾兵勇敢地衝了出來。他們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擋在了戰友的前面。
  閃爍著寒光的兵器刺入韃子的身軀,迸濺的鮮血把一切都變成了紅色,大地的血管裂開,可怕的紅色液體到處流著。
  完全都殺瘋了,不知道疲憊,不知道傷痛,甚至死亡都變得麻木,只能用盡全力,去砍死任何一個面前的人。直到自己倒下為止。
  這就是戰場的法則!
  整條戰線,最瘋狂的還是明軍的右翼,阿濟格被困之後,身為親弟弟的多爾袞並不是吃素的,他雖然年輕,可是主意卻比阿濟格多。
  多爾袞集中所有跟役和民夫,讓他們化妝成主力,猛攻孫得功,吸引明軍注意。而他自己則是帶領著最精銳的士兵。撲向了劉希偉,還有劉希偉頭上的熱氣球!
  為了防止熱氣球飛走,用繩索繫著,而且下面還由重兵看守。
  多爾袞看準了這個弱點。領著人馬,悄悄接近,箭雨之下,十幾個明軍死傷。他順著缺口一下子衝了進去。
  明軍奮死阻攔,他拚命衝殺,後面的鑲白旗和正白旗的精銳瘋狂前衝。這幫人原本是野豬皮的直屬部下。後來分給了三個小兒子。
  多爾袞鉚足了勁頭,向著熱氣球衝過去,只要廢了這個玩意,明軍就會變成瞎子,阿哥就有救了!
  「等著我!」
  ……
  「頭兒,上面沒人了!」
  聽到偵察兵的報告,張雲急忙踏著木梯,爬出了地窖,向外面看著。果然如同偵察兵所言,喊殺聲和槍炮聲雖然不斷,可是周圍卻沒有什麼戰鬥。
  張雲本來帶著散兵和建奴打游擊,殺了不少韃子之後,他竟然沒有回到陣地,而是在柳河莊的廢墟之中藏了起來。
  莊子裡房屋雖然都毀了,可是北方有貯藏蔬菜的習慣,家家戶戶都有菜窖,大的有十幾個平方米,小的也能藏三五個人。
  建奴一走一過,根本沒有注意到菜窖,而張雲帶著手下就躲過一劫。
  大家重新爬到了地面上,有人就提議道:「頭兒,咱們的人和韃子正拼呢!殺個回馬槍,保證讓韃子大吃一驚!」
  「就咱們這點人,打水漂都不響,還回馬槍呢!」張雲突然抬頭,正好看到了韓家嶺上,一面大旗飄揚著。
  瞬間他的心都跳了出來,強壓著激動說道:「弟兄們,跟著我來!」
  六七十人的小隊快速前進,他們還撿了一些建奴的盔甲衣服穿在身上,就這樣有驚無險,到了半山腰。
  而山上的那面大旗竟然向下走了一段,距離他們不過是二百米,透過山石觀察,張雲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天大的功勳就在眼前,他咬咬牙,猛地抽出靴子裡張虎送他的匕首,照著大腿刺了一刀。鮮血流淌出來,張雲變得空前鎮定。
  他默默檢查了一遍火銃,確認無誤,悄悄趴在地上,匍匐前進,一點點靠近韃子。
  一百八十米,一百七十米,一百六十五米,一百六十米……
  「什麼人?」
  韃子的侍衛看到了張雲,頓時暴喝一聲。幾個人就衝了上來。
  「諸位大哥,我受傷了!」
  張雲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純正的女真話,韃子稍微放鬆,張雲猛地爬起,手中火銃對準了黃羅傘下面的建奴頭領的大腦袋。
  「死吧!」
  一聲槍響,子彈伴隨著白煙噴出,對方猛地看過來,正好命中腦門,腦袋瞬間炸裂開,滿天血霧,格外的刺眼。
  周圍的建奴一見,全都嚇得魂飛魄散,有人更是嚎咷痛哭,摔到了馬下,狼狽不堪!


第488章 連誅
  就在子彈擊中對方的一剎那,張雲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為什麼那傢伙沒穿明黃的衣甲,反而是紅色的……
  疑問只在腦中閃了一下,張雲根本來不及多想,因為對面的韃子像是不要命似的衝了上來。
  「殺了尼堪,給主子報仇!」
  「給主子報仇啊!」
  ……
  一個壯碩的建奴跑在最前面,手裡提著的大刀足有幾十斤的樣子,狀如凶神惡煞,哇哇暴叫,恨不得把張雲撕碎了吞下去。
  此時張雲根本來不及裝填彈藥,估計憑著刺刀也打不過這傢伙,而且後面還有那麼多韃子,他只能轉身就跑。
  「明狗,你跑不了!」
  韃子竟然三竄兩跳,離著張雲不到五步,突然張雲腳下一滑,竟然跌倒。這傢伙大喜過望,舉起寒光四射的大刀,就要砍下去。
  砰砰砰!
  一排火銃響起,建奴身上瞬間迸濺出幾團血花,龐大的身軀為之一振,手上的刀漸漸落下,勉強用刀尖拄著地面,鮮血順著嘴角就流淌下來。
  這傢伙也是硬氣,愣是沒有倒下去,他嘴角抽動,竟然還要拼盡力氣,去砍張雲。
  躺在地上的張雲轉過身,並沒有站起來,他可不想死在同伴的槍下,把刺刀舉起,對準建奴的檔口猛地一刺。
  正常人尚且受不住,何況韃子已經是強弩之末,就好像龐大的氣球被刺了一個口子,建奴痛叫一聲,身體直挺挺倒下去。
  張雲貼著地皮,猛地朝著亂石堆滾過去,此時後面的同伴早就衝出來,舉著火銃,猛射衝來的韃子。
  「頭兒。你太厲害了!」
  張雲衝進來,大家興奮地拍著他的肩頭,眼睛裡面都是小星星。
  「頭兒,你把皇太極殺了吧?這下子可立大功了!」
  「好像不是!」張雲有些疑惑,大傢伙卻不以為然,紛紛說道:「除了皇太極,誰能用黃羅傘啊!你就別謙虛了,賞賜的時候,別忘了兄弟們啊!」
  「行了,要真是。肯定少不了你們的。別廢話了,韃子殺過來,快走。」
  果然從山樑上又衝來一批韃子,張雲只能帶著兄弟們且戰且退,一邊走,一邊不停想著:到底是不是皇太極,就算不是,恐怕也是個大人物!
  ……
  張雲猜的不錯,其實他有機會殺死皇太極的。本來皇太極想要到軍前鼓舞士氣,可是他突然渾身抽搐,嘴角流出白沫子。
  親信都知道皇太極的情況,急忙拿出了芙蓉膏。讓皇太極享用,果然他漸漸恢復了精神頭……
  可是前面戰鬥還要有人指揮,代善就用了皇太極的儀仗,結果這位大貝勒竟然稀里糊塗死在了小兵的手裡。
  被打得千朵桃花開。腦漿子滿地,比起兒子岳托還要淒慘,好歹岳托還保留一顆完整的腦袋!
  代善可是堂堂大貝勒。論起實力,足以和皇太極抗衡,他這一死,手下的奴才都瘋了,衝過來的大漢就是正紅旗的總管旗務大臣和碩圖,這傢伙勇悍善戰,深得皇太極信任,可是呢,同樣出師未捷,被張雲給捅死了。
  直闖軍營,殺了兩個建奴頭目,簡直堪比趙子龍在長阪坡七進七出,堪稱明軍的兵王!
  不過此刻兵王有些尷尬,後面的建奴追殺的越來越猛,大貝勒死了,要是不能殺死兇手,他們也就別想活了。
  瘋狂地追殺,張雲他們只有兩條腿,又哪裡跑得過建奴。
  「頭兒,前面好像有個村子,咱們快進去吧!」
  「嗯,你們幾個先進去,我帶著人斷後!」
  ……
  代善的死亡,還沒有傳開,明軍和建奴依舊在殊死搏殺。阿濟格被困在包圍圈中,他拚死廝殺,身上傷口越來越多,鮮血染紅了衣甲,甚至連胯下的戰馬都紅了。嚴重的失血讓他陣陣頭暈,雙臂越來越無力,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
  「我不能死,不能死!」
  阿濟格咬著牙,告誡自己,兩年前他去征殺蒙古人,一場大戰下來,他身被重創三處,輕傷十幾處,爬了兩個多月,不一樣活過來了!
  只要再堅持一下,明軍就會崩潰的。
  但是阿濟格也明白,這種希望越來越渺茫,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困在車轍裡面的魚,陽光暴曬之下,越是動彈,身邊的水就越少,死亡來的就越快。
  可惡的槍聲越來越近,響聲越來越急促,不時有子彈從身邊飛過,似乎下一顆就會擊中他,念頭稍微一閃,阿濟格的身體猛地下墜,撲通滾落地上。戰馬的額頭被子彈擊中,骨頭愣是被打碎,鮮血像是泉水一般流出。
  這匹馬是阿濟格上次戰鬥的勝利品,據說是林丹汗的坐騎,想想上一次戰鬥,殺得蒙古人狼狽大敗,征服他們,騎最好的馬,享用最漂亮的女人,拿走一切金銀珠寶……
  那個感覺多好啊!
  要是明軍也那麼弱,他們的財富更多女人更柔弱可人,恍惚之間,阿濟格彷彿看到他們兄弟領著人馬,殺進山海關,奪取京師,坐在金鑾殿上發號施令,龐大的帝國在他們腳下顫抖……
  「多好的夢啊!可惜沒有實現的機會!」
  噗嗤!
  一隻馬蹄踩在了阿濟格的胸口,頓時肋骨斷裂,一口鮮血噴起了兩尺多高,徹底失去了生機。
  「阿濟格死了,酋奴死了!」
  士兵們將阿濟格的腦袋挑在旗桿上面,得意地大喊。所到之處,明軍士氣大振,疲憊的身軀竟然又生出了力氣,奮力殺敵。相反韃子卻如喪考妣,真正感到了惶恐。
  殘存在包圍圈裡面的韃子紛紛被擊斃,明軍的刀斧手衝上來,滅殺任何一個喘氣的建奴,遍地都是兩白旗的屍體。
  多爾袞指揮著人馬,已經衝到了熱氣球下面,距離繩索只有十幾步的距離。只要衝過去,砍斷繩索,阿哥就得救了!
  「殺,殺!」多爾袞咬著牙,握著寶劍,向面前的人砍去。
  劉希偉同樣鼓足勇氣,用手裡的佩刀格擋。兩個人就像是打夯一般,兵器乒乒乓乓,不停地撞擊,火星四射,激烈異常。可是劉希偉到底上了年紀,沒有多爾袞生猛,被砍得連連後退。腳下絆到一具屍體,身體摔倒。
  多爾袞跳上去,就要下死手。
  「阿濟格死了,人頭在此!」多爾袞猛地一抬頭,頓時疼得大叫一聲,幾乎昏厥。


第489章 王師
  「主子,快撤吧!」
  幾個忠心耿耿的奴才架住多爾袞,把他拖上了馬背,騎術最好的勇士用力抽打馬匹,其他人緊緊圍著。最初多爾袞還在反抗,拚命的折騰。他要給阿濟格報仇,他要殺光尼堪,他要摧毀該死的熱氣球……
  當手下人拚死拖著他離開的時候,多爾袞幾乎想死,當他向外逃竄的時候,竟然驀然發現遍地都是求生而不得的人。
  他看到有個鑲白旗的章京胸膛打出了拳頭大小的窟窿,竟然還咬牙撐著,一步,兩步,艱難地逃走,血水染紅了甲冑,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面。
  傷到了這個程度,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但他還是不甘心,每一步都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可是明軍卻殘忍地結束了他的掙扎。
  啪!
  清脆的槍響過後,子彈從後背鑽進來,屍體直挺挺倒下。
  多爾袞還記得這個章京昨天還拍著胸脯保證,要砍下一百個尼堪的腦袋……
  他們衝到了一處,正好有兩三百個建奴被包圍著,地上的屍體至少兩倍於活著的人。被包圍的人看到自己人,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拚死命衝過來。後面明軍槍聲隆隆,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可還是有幾個落網之魚。
  其中一個傢伙竟然衝到了多爾袞的戰馬近前,飛撲過來,一把揪住了韁繩。
  「帶我走吧,我不想死啊!」
  欺凌的叫聲讓人心裡發麻,馬上的建奴沒有一絲猶豫,手中的刀一揮,抓著韁繩的手臂就被砍掉。
  「滾!」
  戰馬還在向前衝,可是突然速度有些慢,低頭一看,原來是那個韃子丟了一條手臂。竟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後面戰馬的馬鞍。手上的力量還不夠,他用力咬著箭壺,死也不鬆口。
  逃命還來不及,誰願意帶一個包袱,騎士舉起匕首,可是面對著同伴祈求的目光,竟然下不去手。
  就在此時,一枚炮彈突然炸開,騎士的腦殼頓時沒了,那個韃子僅有的胳膊也飛上了天。他痛叫著,絕望地倒在地上,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帶著濃濃的不捨,失去了生命。
  淒厲的嚎叫,絕望的眼神,讓多爾袞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他還想那麼多幹什麼,那些人想求活還沒有機會,自己還活著。就不能找死!
  想通的多爾袞突然咬緊牙關,他猛地直起身體,半邊坐在馬鞍上。
  「主子,您?」
  騎士還沒等反應過來。多爾袞咬咬牙探出了雙手。
  「對不住了,爺要活著!」
  多爾袞一手掐著脖子,一手掀起屁股,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建奴就被掀翻。滾到馬下。多爾袞來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端坐到馬背上。後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傢伙,歎口氣:「一匹馬坐不了兩個人。爺沒有法子!」
  說完之後,多爾袞打馬如飛,帶著殘兵敗將飛速逃竄……
  對於明軍來說,右翼的戰鬥比想像的還要殘酷,雖然斬殺了阿濟格,消滅了兩白旗的五六千精銳,可是劉希偉在搏鬥之中大口噴血,已經昏迷。另外一位總兵孫得功在大戰之時,被流失射中眼睛。
  士兵們要送他下去,可是孫得功咬牙死撐,終於等到阿濟格被殺,孫得功疼得昏死過去。
  兩位總兵都傷了,只剩下劉少卿在主持大局。勝負真的很難說,明軍利用熱氣球的優勢,精心佈置陷阱,想要一舉消滅建奴。可是到了如今,雖然殺了阿濟格,幾乎摧毀了兩白旗,卻付出了兩位總兵,勝負還真的不好說。
  劉少卿強忍著悲痛,急忙下令恢復陣型,明軍隊伍一下子就變得稀疏了不少。朝夕相處的戰友變成地上的屍體,大家全都悲從中來。有的整個一伍全都戰死,有的一什只剩下三兩個人。
  放在別的明軍,直接崩潰了。好在義州兵有傳統,只認軍銜不認人。很快大家找到伍長什長,重新組合起來。強烈的仇恨瀰漫在所有人的心頭。
  「殺奴」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沒有來得及逃命的韃子全都被幹掉,沒有俘虜,沒有活口,明軍要的只是腦袋。每根旗桿上都是一大串,數十根旗桿擺在那裡,有密集恐懼症的只會全身發毛,魂兒都飛了!
  「啟稟陛下,我軍左翼被擊潰,阿濟格貝勒戰死,多爾袞貝勒率眾撤走!」
  「魂淡!」
  皇太極破口大罵,剛剛死了一個代善,可以說是替他死的,讓皇太極是既怒又怕。如今又死了一個阿濟格,老汗王的兒子已經沒剩幾個了!
  放在平時,和自己爭權的人死了,皇太極只會高興,可是眼下兔死狗烹,物傷其類,皇太極豈能不傷心。要是這樣死下去,大金還剩下誰了?
  「薩哈廉,奧巴!」
  「奴才在!」
  「好,你們馬上帶兵,去增援左翼,一定擋住明狗!」
  「遵命!」
  薩哈廉本是代善的第三子,卻和皇太極走得很近,被視作左膀右臂,他率領著十個牛錄的正黃旗士兵,加上嫩科爾沁部的殘餘,立刻補充左翼的缺口。
  其實此時明軍打得並不輕鬆,騎兵面對火銃,最怕的就是添油戰術,後世的八里橋之戰,已經用九千馬隊的鮮血證明了這一點。
  皇太極最初也想著試探一下明軍,可是張恪用勁太大了,徹底摧毀了這位王者的信心。反而逼得皇太極狗急跳牆,押上了全部籌碼。
  歪打正著,這麼一來,反而讓明軍有些被動,整條戰線到處都在肉搏之中,要不是義州兵訓練有素,還真有被突破的風險。
  而車營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看到韃子大股騎兵,熱氣球傳來信號,車營果斷前去阻攔,一架架的偏箱車變成堅固的城牆,建奴被死死擋住,槍聲大作,他們碰的頭破血流,扔下了一地屍體。
  一旦攻擊受阻,明軍就會從兩面壓上來,強悍的交叉火力大肆滅對手,迫使建奴不得不向後退去。
  建奴沒法突破明軍的防禦,可是明軍一時拿機動性強悍的建奴也沒有什麼辦法,雙方就在這麼消耗著。
  而站在元戎車上的張恪卻把目光落到了遼陽的西邊,勝負到底如何,或許要指著那支奇兵了!
  「快,都給我快點!」
  張虎大聲吆喝著,在他的身後有五六百名士兵,他們正在山谷之中快速穿行。一路上跋山涉水,過深溝,爬亂石崗,結實的軍裝滿是口子,甚至還有斑駁的血跡。但是每一個士兵都不叫苦不叫累,咬著牙,快速向前。
  「長官,前面就是吉洞峪了!」
  張虎一聽,喜上眉梢。
  所謂吉洞峪,正是遼陽西南的門戶,穿過吉洞峪,遼陽西城就唾手可得了。
  「長官,還等著幹什麼,直接衝過去。」
  「別,韃子不會沒有防備的。」
  張虎一擺手,招呼過來幾個士兵,囑咐幾句。不多時,在狹窄的道路上出現幾個滿身是血的建奴士兵,一瘸一點向著吉洞峪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喊。
  「不好了,明狗殺來了!」
  他們這麼一喊,果然驚動了吉洞峪的守軍。由於這裡易守難攻,皇太極安排的人手不多,而且還是烏真超哈營的人。
  一見把人引誘出來,張虎果斷下令,士兵們立刻從兩邊山石後面射擊,毫無防備的韃子成片倒下去,屍體順著山道到處亂滾。鮮紅的血跡沾滿了石頭。
  「衝!」
  明軍邁著大步,向著山谷中間的過道衝去。
  離著越來越近,突然從裡面挑出一面白旗,準確的說,是幾件白色褂子的拼接。
  「是王師來了嗎?我們投降!」
  張虎嚇了一大跳,他想過很多種情況,唯獨沒有料到韃子竟然會投降。
  「你們是真投降還是假的?」
  「千真萬確啊,我們也都是漢人,建奴征發得狠,我們的爹媽兄弟姐妹,都不知道餓死多少了。大家就盼著王師來呢!」


第490章 入遼陽
  「你們真心要投降?」張虎淡然地問道。
  丁順根和胡有才互相看了一眼,全都跪倒在地。
  「大人,小的們真心投靠大明,千真萬確,絕無半點虛言,要是敢欺騙大人,讓,讓我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張虎抱著肩膀,冷笑了一聲:「你們投靠韃子,賣國求榮,早就不得好死!」
  兩個人一臉的尷尬,丁順根不敢多說,可是胡有才卻有些不服氣。
  「大人,我們的確投降了韃子,可是也有苦衷啊!」
  「說來聽聽。」
  「大人,小的原本是長安堡的守備,在運送軍糧的時候,被建奴偷襲,小的是拚死力戰,結果寡不敵眾,被建奴抓了。後來小的從建奴手上逃出來,好不容易,跑回了家中,可是誰知朝廷竟然聽信讒言,說小的投降韃子,結果把我的家人都貶為奴僕,女人,更是,更是送到了教坊司!天可憐見,小的是真和建奴殊死搏殺,大人若是不信,身上還有疤痕作證。」
  他說的悲憤,眼中淚水來回打轉,不似作偽。
  的確明廷咋就爛透了,越是做事的人,就越容易倒霉。不說別人,就算是義州兵,要不是張恪手段強悍,早就被朝廷吃干抹淨了。
  想到這裡,張虎對他們竟有些同情,拉起了胡有才,苦笑一聲:「胡有才,這麼說你投降韃子,是別有苦衷,是朝廷的錯?」
  「不!」
  胡有才突然搖搖頭,悔恨地說道:「朝廷固然有錯,可是小的也不該投降韃子,相比起來,朝廷可惡,可是建奴可殺。他們做的惡,該千刀萬剮!」
  這時候丁順根也悲憤地說道:「大人,胡守備所言有理,實不相瞞,剛剛投降的時候,建奴待我們還算不薄,糧餉從來沒有缺過。可是建奴掌控了整個遼東,就不把我們看在眼裡,隨意打罵,把我們當成了奴僕炮灰。家裡頭過的也不舒坦。建奴課徵重稅,一天勝似一天。我們替韃子賣命,家裡頭孩子卻餓著肚子,哇哇大哭。有的建奴更是凶殘,他們,他們規定女人的第一晚要,要給他們!」
  張虎一聽這話,頓時傻眼了。什麼叫女人的第一夜,那不就是洞房花燭嗎?難道所有女人要先經過建奴。然後才能和相公成親。
  這豈不是說,在場的這幫人,腦袋上全都綠油油的一片!
  義州兵的將士聽到,更是匪夷所思。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吃驚地看著這幫傢伙,不少人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裡,簡直沒臉見人。
  張虎雖然沒結婚。但是好歹知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那是不共戴天啊!
  看著張虎吃驚又鄙夷的神色,胡有才臉上比苦瓜還難看。自嘲道:「當了漢奸,誰都不把你當人看,戴了綠帽子能算什麼!這就是我們這輩子的報應。自從前些日子聽說平遼公大殺漢奸之後,我們就惶惶不可終日,晚上都要被噩夢嚇醒。我們雖然該死,可是也不是人人天生都是賤骨頭,都想當漢奸。只是被逼無奈。再有,我們都受了懲罰了,還請大人能給我們留一條活路吧!」
  這番話說到了在場不少漢軍旗的心裡,他們低著頭,紛紛抹眼淚。
  張虎想了想,說道:「你們知道,平遼公生平最恨漢奸,只要抓到,一定有十八般招數炮製。不過正如你們所說,凡事情有可原。只要你們能幫著本官殺進遼陽,就可以算作起義。等打完了仗,就給你們平民身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不作惡,誰也不能拿你們的過去做文章。」
  沒有什麼封官許願,可是丁順根和胡有才聽到耳朵裡,卻覺得很真實,他們也沒指望能得到什麼封賞。
  「弟兄們,咱們以前是半人半鬼,這回只要幫著大人,打贏了這一戰,咱們又重新變成人了!」
  「太好了,要做人,不做鬼!」
  眾人紛紛跟著大喊,張虎立刻下令,讓他們作為前鋒,向著遼陽殺去。
  一路上張虎就在詢問丁順根和胡有才,問道:「你們可有殺入遼陽的辦法?」
  「啟稟大人,我們認識西城的守將,他也是漢奸,叫李九如。只是這傢伙和我們不一樣,他深得建奴信任,眼下是二等副將,手下管著兩三千人。奴酋出城打仗,特意把西城留給他守衛。」
  丁順根笑道:「大人,姓李的有個毛病,就是貪財,我們不妨拿銀子誆騙他。」
  ……
  狂風凜冽,吹得城牆上的士兵紛紛閉上眼睛,突然聽到下面有人大喊。
  「李大人,李大人,小的有要事相告。」
  「誰啊?」
  「是我,老胡啊!」
  城上的士兵急忙看下去,果然是胡有才。
  「你不是在吉洞峪守衛嗎,怎麼跑回來了?是不是明狗殺來了?」
  這一嗓子嚇得城上的人差點趴下,臉色慘白慘白的。
  瞧你們這點膽量!胡有才越發鄙視他們,只覺得自己太英明了。
  「有明狗來,早就被老子宰了!」
  「吹牛!」
  城上的士兵雖然這麼說,但還是把李九如叫了過來。李九如一身盔甲,扒著垛口,大聲問道:「老胡,有什麼事情,值得你跑回來,擅離職守可是大罪!」
  「啟稟大人,小事老胡也不敢回來。我和老丁在吉洞峪碰到了一支車隊,是從遼陽跑過去的。」
  「胡說!」李九如一拍垛口,罵道:「城門早就關了,怎麼會有人出去?」
  「是啊,小的也覺得荒唐,可是真金白銀,足有好幾十萬兩。」
  說著胡有才一擺手,從後面趕來十幾架馬車,車上擺著大量木箱,胡有才用手托著一串珍珠,舉過頭頂。
  「大人請看,多好的珍珠啊,車上還有不少呢!」
  李九如一見珍珠,頓時呼吸就急促起來,多好的珍珠啊,簡直價值連城!再看看那些木箱子,他更是臉紅心熱,這要多少的銀子!
  不過他也知道,戰鬥正緊,可不能因小失大。可是胡有才說的明白,是從城裡運出去的,莫非是城中有人投降了明狗,偷偷潛逃?
  「來人,打開城門,派一隊兄弟把馬車都拉進來,給我好好查查。」
  手下人急忙行動,不多時,城門大開,從裡面跑出一群人,走在前面的還笑著說道:「胡,好運氣啊,沒想到你竟然繳獲了這麼多銀子,說說吧,你小子藏了多少?」
  「呵呵,我哪敢藏什麼啊!不過還真有點好東西。」說著胡有才把手伸進了懷裡,對方只當他拿東西,還把脖子伸過去,眼巴眼望地看著。
  「嘿嘿,你看看這個!」胡有才猛地掏出一支短銃,一摟扳機,槍聲響過,頓時腦袋來了個大揭蓋兒!
  「弟兄們,跟著老胡,進城啊!」


第491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呵呵,老胡還挺有本事的。」張虎見他把韃子騙了出來,笑著稱讚。
  丁順根剛剛在來的路上,悄悄打聽了幾句,知道張虎看似年輕,實則是平遼公袖管裡的人,心腹中的心腹。只要能得到這位的賞識,以前的罪過不但能全都免除,說不定還能混出個錦繡前程,因此格外的諂媚。
  「全都是靠著大人的虎威,建奴愚蠢透頂,老天爺把大功送給您啊!」
  「哼,拍馬屁也沒用,義州兵只講究功勞,功勞不夠,就算國公爺也沒法提拔。」張虎道:「韃子出來了,都做好準備!」
  丁順根碰了個軟釘子,急忙閉嘴。
  這時候胡有才已經對韃子下手了,丁順根急忙招呼著部下,一起衝了上去。
  或許是老天幫忙,風沙特別大,隔著一百步之外,就看不大清楚,加上有車隊掩護,大家距離城牆不遠。聽到招呼,立刻發足狂奔,向著城牆奔去。
  可是他們再快,也比不上神火飛鴉的速度,由於翻山越嶺,張虎他們沒法攜帶火炮,神火飛鴉就是唯一的重火器了。
  一百多個神火飛鴉幾乎同時躥上了天空,順著風勢,尖嘯著向城中飛去。丁順根猛地抬頭,正好看到黑壓壓的一大片,嚇得他恨不得罵娘!
  用什麼武器不好,偏用神火飛鴉!
  這玩意是出了名的沒準兒,正好這麼大的風,搞不好就落到自己頭上。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年輕人就是壞事!
  丁順根暗暗大罵,可是等了一會兒,竟然沒有神火飛鴉落在他們中間,簡直大呼僥倖。而就在此時,城中卻響起了一陣劇烈的爆炸。一聲接著一聲,火光沖天而起,正好藉著大風,火蛇到處亂竄,瞬間西城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雖然看不到情況,但是城中淒厲的慘叫卻傳了出來,在城外的人一聽,毛骨悚然,簡直到了酆都城!
  「乖乖!怎麼這麼厲害?」
  丁順根當然不知道,義州兵的神火飛鴉經過了大量的改進。裝藥達到了二十斤,甚至更大,射程超過一千步,而且加裝了控制平衡的尾翼,精準程度大大提高。除了前端的爆破部之外,尾炎也能燒傷敵人。
  一輪火箭齊射,基本上都落到了城中,形成了一片寬大的火海,置身其中的韃子有的被炸死。有的被燒死,還有更多的在火海裡掙扎,根本無暇顧及城門口的情況。
  胡有才和丁順根本來自詡有功,心說遼陽雄城。豈是輕易能打破的,可是看到了神火飛鴉之後,他們後背都被冷汗濕透了。
  這要是在吉洞峪用一下,他們只怕都成了烤家雀兒了!
  「弟兄們。還愣著幹啥,殺韃子啊!」
  丁順根徹底心服口服,給義州兵賣命。算是做的最正確的事情了。
  他第一個衝上吊橋,正好有韃子正在拉起吊橋,他手疾眼快,急忙切斷繩索,又連著砍了好幾個韃子。
  這時候胡有才也渾身是血地衝上來,平心而論,他們遠遠不是建奴的對手,可是城中大火燃燒,黑煙滾滾,他們失去了指揮,混亂不堪。遭到打擊之後,更是毫無應變能力。
  丁順根和胡有才倒不是這麼認為,他們只覺得建奴太飯桶。
  「早知道你們這麼不抗殺,老子何必投降你們!這對眼珠子真該挖出來當泡踩!」兩個人越是怨恨,下手就越狠,吊橋上的韃子被殺戮一空,他們衝進了城門。
  剛衝進來,一股強烈的熱浪襲來,城中的大火絲毫沒有減弱,相反因為風吹,火勢快速蔓延。
  城中的軍民百姓到處亂跑,像是一鍋粥。
  「哈哈,老胡,張大人可說了,咱們要想重新做人,就要殺韃子,就要用鮮血洗刷恥辱,大傢伙都別客氣,殺,能殺多少殺多少!」
  兩人正要往前衝,突然從旁邊石階上有人破口大罵。
  「狗奴才,吃裡扒外,忘恩負義的東西!大汗對你們天高地厚,你們還有良心嗎?三姓家奴,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循聲看去,兩個人先是大驚,接著狂喜。
  原來叫罵的正是李九如,神火飛鴉爆炸的時候,他正準備下城去查看情況,結果一下子被炸得摔倒石階上。斷了一條腿不說,腦袋也摔出血。
  等他恢復一絲,竟看到兩個部下領著明軍殺進來,好大的狗膽,好個狗奴才!
  李九如罵的痛快,可是他忘了,此時他可不是建奴的紅人,只是待宰的羔羊。
  「老胡,看到沒有,這不是李大人嗎!韃子對你有恩,可是對我們沒恩!不光沒恩,還有仇!老子的閨女就被他們砸塌了,血汗深仇!」
  丁順根紅著眼睛,一刀刺進了李九如的小腹,手腕一轉,頓時腸肚絞在一起,大口噴血。胡有才跑過來,一刀砍下了人頭。
  提著死不瞑目的腦袋,胡有才渾身染血,大聲的叫喊。
  「城中的漢家兄弟!王師來了!殺韃子立功的時候到了!」
  士兵們頓時都跟著一起大喊。
  「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韃子作威作福的時候過去了!」
  「殺韃子,韃子腦袋保平安,沒有人頭,王師殺來,定斬不饒!」
  「不做漢奸,對得起祖宗!」
  ……
  各種各樣的口號不停響起,城中的百姓徹底驚呆了。由於建奴封鎖,他們知道的情況不多,可是韓家嶺那邊炮聲隆隆,前幾天蒙古人大敗,這都看在眼裡,大傢伙背地裡都說韃子氣數盡了。
  說歸說,可是並沒有想到,建奴竟然會這麼快完蛋!
  回想這些年,最初建奴還想著籠絡人心,減免苛捐雜稅,可是漸漸的,盤剝比起大明還要狠十倍百倍。不光搶錢糧還搶人丁,好好的自耕農變成農奴。
  大家以往光知道家徒四壁。一無所有,可是好歹不用把妻女獻出去,不用頂著一頂綠帽子,管人家叫主子!
  尤其是為了應付這次大戰,建奴搶走了一切糧食,也不知道哪個缺德帶冒煙的竟然出主意,給百姓們發草籽當做糧食。
  那是人,不是鳥雀!
  怨氣早就到了沸騰的頂點,只是攝於建奴的武力,不敢反抗而已。
  聽到王師殺來。城中的百姓都是就沸騰了,拿起一切可用的武器,衝出來,瘋狂攻擊建奴,霎時間遼陽全城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喊殺,瘋了一般的百姓屠戮著一切能見到的韃子。
  有人哭著斬斷了腦後的豬尾巴,丟進火堆,擦乾眼淚。轉身就去找韃子拚命。
  遼陽徹底陷入了混亂,韓家嶺下的戰鬥同樣到了最慘烈的時候。
  皇太極見戰鬥越發僵持,義州兵擁有強大的紀律,而且開戰之前。各級軍官反覆講解戰鬥的意義,士兵的忍耐力超強,完全是拿著命在拼!
  可是建奴呢,他們是半奴隸制的軍隊。靠著搶掠為生,即便是皇太極用盡心力調教,卻沒法脫胎換骨。
  天色黯淡。要是不能在夜晚之前結束戰鬥,怕是局勢就會逆轉!
  皇太極咬了咬牙,一擺手,將最後的三千兩黃旗鐵甲集中起來。
  這是他手上最後的力量,皇太極甚至想過帶著這些人逃走。打到了這份上,只有壓上所有的底牌!
  「大金的巴圖魯!衝!」
  強悍的鐵騎從山坡衝下來,蕩起的沙土瀰漫天空。大地為之震動,山河為之變色。順著地面,強烈的振波傳來,戰場上的士兵心驚肉跳。
  彷彿地下埋藏著洪荒的猛獸,正要衝出來傷人。
  大家惶恐不已的時候,突然另外一股強烈的震撼從另一邊傳了過來,竟好像比建奴來的還要強!
  猛然回首,只見明軍的隊伍分開,一隊騎兵飛速迎著韃子衝上來。
  他們的人馬也有兩三千人,渾身穿著明光鎧,熠熠生輝,手上的長槍透著森森殺氣,好像一條條怪蟒。
  如此大戰,義州鐵騎豈能錯過!
  張峰還留在草原上,不過張恪手上不缺騎兵的將領,馬彪是最早更隨張恪的一批人,雖然比不上吳伯巖岳子軒等人獨當一面,但是卻被提拔到了人人羨慕的騎兵統領的位置。至於副統領,名叫楊川,他的兄長是早年戰死的楊龍,後來一直跟著張峰,這一次成了騎兵的副統領。
  兩個人早就憋著一股子勁兒,要讓建奴知道誰才是最強大的騎兵!
  戰馬如飛,兩支騎兵,就彷彿兩條張牙舞爪的巨龍,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衝撞在一起。
  「殺!」
  雙方幾乎同時舉起了騎槍,刺向對方,顯然皇太極也吸取教訓,轉而使用騎槍。長槍刺出,韃子期盼著明軍成片倒下去。
  可是事實總和想的不一樣,他們的長槍距離明軍還有三尺多,明軍的騎槍已經刺中了他們的身體。
  瞬間第一排的騎兵紛紛落馬,就像是下餃子一樣。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建奴雖然學了用騎槍,可是他們學不來另一樣東西,張恪早就向西洋人購買戰馬,幾年光景,培養出一批高大強壯的戰馬,比起蒙古馬優勢太明顯了!
  強悍的衝勁,讓明軍幾乎成了陸地坦克。
  兩軍撞在一起,明軍第一輪攻擊得手,不顧傷亡,快速集結成一個個的攻擊箭頭,長槍手在前,拚命的刺出長槍,一輪又一輪的攻擊,漸漸的韃子鐵騎單薄混亂起來。
  馬彪興奮地舉起馬刀,大聲吼道:「殺奴!」
  義州鐵騎踏著建奴的屍體,砍瓜切菜一般,瘋狂屠戮著所有韃子……
  「哈哈哈,皇太極,班門弄斧,這回你該完蛋了!」張恪在元戎車上放聲大笑。


第492章 屠戮
  如果給皇太極一個選擇的機會,他絕不會把最後的勝利希望寄托在鐵騎上。骨子裡皇太極還是堅信女真人騎射無雙,就算是在廣寧吃了虧,不過是明軍裝備了特殊的騎槍,討巧而已。
  他敗回之後,立刻下令仿製騎槍,也將長槍中間鏤空。經過幾次試驗,果然新式的騎槍一擊必殺,威力驚人,和蒙古人打了幾仗,全都是大勝而歸。
  皇太極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抵消了武器的優勢,大金鐵騎怎麼會敗給懦弱的明人?
  直到真正交戰,他才發覺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非常離譜。
  明軍騎兵的優勢絕不是一根騎槍那麼簡單,他們裝備的戰馬更加神駿高大,勁頭足,衝力大。義州鐵騎可以裝備更長的馬槍,披掛更厚的鎧甲,還有更多的武器。
  更為重要的是義州兵的戰法遠遠超過了建奴,他們不是一輪衝擊之後,就陷入混戰。而是衝擊之後,立刻集結,再度衝擊,如此循環,直到把對手衝垮為止!
  說起來容易,可是要知道每一次集結的時候,明軍都要付出大量的犧牲,可是那些士兵卻沒有任何猶豫,對建奴的刀斧視如無睹。
  鮮血迸濺,模糊了視野,又一個同伴受傷,倒下去了。楊川心頭在流血,他只能把淚藏在眼睛裡,瘋狂向前跑著。
  越來越多的騎兵聚集在一起,他們變成一個龐大的戰陣。長槍手在前,他們奮力抽打戰馬,向前方衝去。
  長槍刺透韃子,一片的屍體摔下去,殘酷的屠殺讓建奴魂飛魄散,不過他們還不甘心,有人奮勇衝上來,想要趁著明軍長槍折斷。佔點便宜。
  義州兵當然不只是長槍而已,後面的士兵已經掏出了精巧的手銃,槍聲隆隆,十幾步的距離,手銃只要不啞火,基本上就沒有落空的可能。
  硝煙瀰漫之中,建奴腦瓜碎裂,身軀打殘,一個又一個的血洞,胳膊腿漫天飛舞。活生生的人,轉眼變成了一堆零件,血腥和硝煙混在一起,濃重的刺激,讓老兵也要作嘔。
  建奴幾乎被打傻了,在他們呆愣的時候,義州兵完成了又一輪的集結,重新開始了屠戮。
  馬彪和楊川帶著各自的部下,就像是最高效的屠殺機器。把建奴引以為傲的鐵騎擊敗,蹂躪,屠殺!
  只有跑起來的騎兵才有最大的威力,高大的混血戰馬。就像是從天上衝下來的神兵。當暮色降臨的時候,建奴的鐵騎被徹底衝破,隊伍變得七零八落,亂成了一團。
  惶恐的建奴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是面對著什麼樣的怪物,竟然被訓練的不懼生死!
  面對這樣的敵人,他們再也生不起一絲爭雄的念頭。只知道轉身逃跑。漫山遍野都是韃子的鐵騎,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能逃多遠逃多遠,不管是誰,只要阻擋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建奴打不過明軍,可是面對八旗的步兵,跟役,還有民夫,他們卻是貨真價實的陸地坦克,把人衝上天空,摔得大口噴血,馬蹄踏碎一具具屍體。
  他們亡命逃竄,就算是督戰隊,也不會客氣。
  「快回去,殺明狗,你們是大金的勇士……」
  扯著嗓子大喊的建奴章京突然脖子一痛,一支箭穿透了咽喉,再也發不出聲。身體直挺挺倒下去,其他的督戰人員看了一眼,根本沒有阻攔的勇氣,紛紛掉頭,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就這樣,彷彿是滾雪球一般,潰逃的人數越來越多,簡直引發了雪崩效應。整個建奴的中軍竟然被自己人衝出來一個大口子。
  對手已經寬衣解帶了,還有什麼客氣的,一起上吧!
  馬彪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大喊道:「弟兄們,給我衝!」
  「衝啊!殺奴啊!」
  騎兵率先追了下去,他們所到之處,建奴根本不敢阻攔,離著老遠就紛紛逃走。馬彪衝在最前面,一下子殺上了韓家嶺。
  迎面上百個韃子衝來,他絲毫不怕,手中馬刀揮舞,快如閃電,一連三個建奴倒在了他的馬下。後面的騎兵也湧了上來,加入到屠戮的行列。
  瘋狂地殺戮,不到一刻鐘,這些建奴就消滅殆盡。
  馬彪猛地抬頭,只見不遠處明黃色的龍旗還在飄揚,碩大的黃羅傘豎立在火光之中。
  「是皇太極!」
  強忍著內心的激動,馬彪不顧一切地衝過來。
  「奴酋,別想跑!」
  他猛地衝到了黃羅傘下面,抬頭一看,頓時差點噴了一口老血。
  「怎麼是你?」
  張雲嘿嘿一笑:「不是我們,難道還是皇太極啊!那傢伙那麼滑,早就跑了!」
  「跑了?往哪裡跑了?」
  「我要是知道,早就追去了!」張雲一臉的懊喪,他們擊殺了代善之後,推到荒村,苦鬥一個多時辰,死了一半的弟兄,總算是逃過了建奴的追擊。
  可是他還不甘心,就一直在等機會,終於等到明軍反攻的時候,他們順著熟悉的道路,摸到了韓家嶺上。看到了龍旗和黃羅傘,他們也像馬彪一樣歡喜,卻是空歡喜……
  張雲見馬彪衝來,從地上跳起來,破口大罵道:「還愣著幹什麼,趕快把旗子和傘拿走啊!這可是戰利品,等到祭告太廟的時候,可用得著!」
  士兵們頓時七手八腳,把金線織成的龍旗拿下來,又扛起黃羅傘,轉身就走。
  「喂,張雲,你小子不仗義!見面分一半,規矩你懂不懂啊?」馬彪笑罵道。
  「嘿嘿,彪哥,你夠威風了,趕快去追韃子吧,我們實在是沒勁了,只能扛著東西回去。小弟預祝彪哥擒獲皇太極,立下不世之功!」說完之後,張雲一溜煙兒消失不見。
  「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虧我還教過他騎術呢!」馬彪飛身上馬,厲聲罵道:「還等著什麼,跟著我衝!不然連湯都沒了!」
  ……
  中路的騎兵突破,徹底逆轉了整個戰局,建奴可沒有義州兵的韌性,一旦敗了,就是徹底崩潰。
  張恪看得很清楚,他毫不猶豫地把車營派上去,繼續擴大戰果,抓捕俘虜。
  至於整個右翼,同時轉入了反攻,因為兩位總兵受傷,張恪派遣盧象升擔任指揮,這下子可算是用對了人。
  盧象升和張恪放在一起,不瞭解情況的肯定會誤會,以為這個用一百多斤鑌鐵大刀的是名震天下的平遼公,而白白淨淨一身書卷氣的,反而是進士老爺。
  可是事實就是這麼毀三觀,飽讀詩書的進士老爺衝到戰場上,簡直就是關公轉世,一口大刀揮動起來,韃子的人頭不停飛起,任何韃子都擋不住他的一擊。
  義州兵士氣大震,跟著盧象升,加入到屠戮的隊伍!


第493章 奴酋之死
  繼中軍崩潰之後,建奴的左翼在盧象升的猛衝之下,迅速瓦解冰消,薩哈廉和奧巴帶來的人馬還不夠塞牙縫。明軍一個衝鋒,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人頭滾滾。其實這些建奴還算精銳,可是失去了戰心,爭相保命,結果就是全軍覆沒。
  「奴酋,你跑不了了!」
  盧象升催馬猛追,前面的人跑得氣喘吁吁,身上的甲冑都被汗水濕透了。突然馬失前蹄,戰馬猛地倒下去。
  上面的騎士滾了幾圈,從地上爬起來,還想逃走,可是背後風聲作響,一口百十多斤的大刀已經劈了下來!
  「我……不是……建奴……」這是奧巴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盧象升的大刀從肩頭劈下去,從胯骨露出了刀刃,這位蒙古的土謝圖汗被一劈兩半,沒了聲息。放著好好的科爾沁老家不呆,竟然跑來當皇太極的炮灰,落這麼個下場,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奧巴被殺,薩哈廉只能且戰且退,可是他猛然之間回頭,發現多爾袞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同手下的兩白旗人馬一起逃跑了。
  「娘的,早就知道多爾袞靠不住!」
  不管如何咒罵,領悟了生命如此美好的多爾袞看到失敗難以避免,果斷令人逃走。只剩下一個薩哈廉孤掌難鳴,四周都是明軍的槍炮聲,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殺過來。薩哈廉再也撐不住了,手下人紛紛逃竄。
  「主子,不好了,中軍失守了!」
  「什麼?」薩哈廉一陣天旋地轉,要是陛下有什麼差池,他們戰鬥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都,跟著我保護陛下去。」
  薩哈廉給自己找了個無懈可擊的借口,轉身領著人馬就跑。他剛跑掉。明軍從後面就殺了上來,大刀揮舞,人頭滾滾,盧象升從來就沒殺得這麼痛快。
  眼下戰鬥還在僵持的就是義州兵的左翼,岳子軒和於偉良對於皇太極最倚重的兒子豪格。
  兩藍旗和義州兵作戰最少,因此保存的也最好。豪格屢次吃虧,這回也變得聰明了,他用烏真超哈營和義州兵對拼,等到雙方殺到緊要的時候,再派出鐵騎偷襲。仗著強大的機動性能,幾次都殺進了義州兵中間,要不是有車營盯著,竟然險些被他得手。
  弄得於偉良和岳子軒臉面無光,好歹他們也是國公爺的心腹,難道就這麼不做臉!
  「岳兄,你看建奴越來越集中,豪格這小子八成要拼了!」
  「嗯,他不拼這麼消耗下去。等著風沙小了,他必然孤注一擲,拼一把!」岳子篤定地說道。
  「嗯。」於偉良突然笑道:「岳兄,我有辦法讓他知道厲害!」
  於偉良當即說了自己的想法。岳子軒眼睛瞇成了一道縫,十分贊同。
  風聲漸漸弱了,豪格集中所有騎兵,從山坡之上席捲而來。憋著一股勁,衝破明軍防線。
  就在這時候,義州兵突然向後快速撤退。將寬闊的陣地都留給了建奴。豪格頓時感到不妙,可是騎兵衝下去,他也沒法阻攔,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最前面的建奴衝到了明軍的陣地,後面的人陸續衝過來,突然從明軍的偏箱車上飛出無數只神火飛鴉,漫天而來。
  神火飛鴉迅速在建奴人群之中爆炸,炸得建奴人仰馬翻。而就在神火飛鴉爆炸的時候,地下突然震動起來,大量事先埋藏的地雷和火藥爆炸起來。
  建奴這下子可享受了冰火兩重天的美妙滋味,天上有神火飛鴉,地下有地雷,二者夾攻,一時間死傷無數。
  「殺奴!」
  岳子軒搶先帶著明軍反攻而來,槍聲,炮聲響成了一片,豪格的人馬頃刻之間損失大半,只能狼狽逃竄。
  三個方向的建奴全都失敗,得到消息的張恪總算是放下了心。接下來就是更重要的追亡逐北,徹底消滅建奴的時候!
  對此張恪只有兩句話:「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明軍當然心領神會,立刻分散開,對建奴展開了迅猛的追擊。
  ……
  東倒西歪的破草房,怪模怪樣的大柳樹,佝僂昏聵的老頭,宛如水墨畫一般,淒涼,孤寂,衰朽……
  這是遼東大多數村莊的寫照,原本富庶的遼東在建奴的蹂躪之下,已經變得破敗不堪。年輕人不是跑到山上揭竿起義,就是被建奴掠走,成了奴隸炮灰。
  只有老人在默默守候著,等著死亡的降臨。
  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十幾個建奴狼狽不堪地跑過來,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不是丟了盔甲,就是沒了兵器,還有的帶著鮮血,傷勢不輕。
  「快看,這有人!」
  韃子急忙圍了過來,叫嚷道:「老頭,有什麼吃的,都拿出來?」
  「吃的?」老者緩緩轉過頭,渾濁的老眼嘲諷地看了幾眼,默默低下了頭,一語不發。
  「好你個老東西,裝什麼死鬼,我宰了你!」
  「別!」有人急忙攔住了他。
  要殺人的建奴還不服氣,大聲說道:「不過是一個死老頭子,殺了就殺了,能怎麼樣?」
  他大叫大嚷,可是其他幾個建奴都低下了頭,其中有個上了年歲的,悄悄拉著他的衣襟,在耳邊說道:「你糊塗了,咱們打敗了,和以前不一樣了!萬一讓明軍知道咱們殺了漢人,可是要千刀萬剮的!」
  韃子說的聲音不大,可是坐在石頭上的老者耳朵一動,隨即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道:「打贏了,打贏了,打贏了……」
  淚水沿著臉上的溝壑流淌下來,哭得像是孩子,稀里嘩啦。
  建奴不明所以,氣得大叫道:「老東西,嚎什麼喪,趕快去拿吃的!」
  「吃的早就被你們拿走了,還要什麼?」老者怒斥道:「我們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一條老命,有本事你們拿去吧!」
  「老東西,你別找死!」建奴舉起砍刀,對準了老者的胸膛。
  「哼,動手吧,老頭子早就不怕死了,正好去告訴地下面的老街舊鄰,兄弟朋友,韃子完了!你們都完了!老天爺有眼睛,怎麼會放過淨做壞事的畜生!」
  「老東西,你閉嘴!」
  這幾個韃子又渴又餓,又急又怕,偏偏還被一個糟老頭子罵,放在以往,他們肯定毫不猶豫殺了他。可是眼下呢,義州兵隨時會追上來,一旦發現他們殺人,只怕想跑就不容易了。
  「哼,你們怕,可是老子不怕,老子就要宰了他!」
  建奴提著刀,正要下手,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聲槍響,清脆的聲音劃破天空,噹啷!手裡的刀落在地上,幾個建奴相視一眼,撒腿就跑,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老者……
  五六萬人的大潰敗,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建奴的逃兵。和當初趾高氣揚殺來不同,失敗的建奴遭到了更慘痛的教訓。
  所有百姓早就受夠了,總算是到了報仇雪恨的時候,他們不給建奴吃喝,就算是給,也是加了料的。更有百姓集結起來,拿著各種武器,專門對付落單的建奴。
  聽人說一個建奴的腦袋能換好幾十兩銀子,就算沒有銀子,大家也要報仇不是。百姓加入了攻擊之中,人數像是滾雪球一樣,不光是殺逃亡的韃子,凡是替韃子做事,欺負過別人的,也都逃不過罪責,憤怒的百姓把他們剁成肉醬,扔進水裡餵魚,總之手段層出不窮。
  遼東百姓開始了一場自清行動,凡是建奴留下的恥辱,都要一掃而光!
  ……
  「啟稟國公爺,我們一戰攻擊消滅建奴兩萬八千餘人,俘虜五千有餘。建奴八旗主力所剩無幾,至於遼陽方面,戰鬥還在繼續,具體數字還沒有整理出來,不過戰果不會小!」手下人情不自禁地匯報戰況。
  張恪微微含笑,光是這三萬多人就足以把建奴打得骨斷筋折,徹底走向滅亡。
  草原歷來都是弱肉強食,和中原的規矩全然不同。
  當飢餓難耐的時候,虛弱的肉食動物就會成為其他食肉動物的美食。自從野豬皮創立金國之後,就有女真兵過萬不可敵的說法,建奴也一直壓著蒙古人打。
  如今建奴終於人數低於一萬,那些恨他們入骨的蒙古人又豈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用腳趾頭想,重創之後的建奴只會徹底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
  只是張恪不想就這麼放過去,他還要用建奴撈取更多的資本!
  「傳我的命令,立刻兵法讓盧象升立刻殺入遼陽,岳子軒,於偉良,還有馬彪等人立刻穿過遼陽,直接追擊奴酋!」
  ……
  就在張恪下令的時候,皇太極正在茫茫原野上面瘋狂地逃跑,他身邊只剩下幾百個忠心耿耿的士兵。
  寒夜冷風,吹著腦門,這些年的經過在眼前不斷閃過,從最初跟著父汗起兵,所向睥睨,遇到張恪和義州兵之後,每況愈下,如今更是到了敗亡的時候。越想越是悲從中來,一口鮮血從嘴角流淌出來。
  砰砰砰!
  槍聲接著風傳到了耳邊,所有人為之一振。突然斜刺裡殺出一隊明軍的騎兵,為首的將領揮刀大肆亂砍,一邊殺著,一邊放聲大笑,皇太極聽得不寒而慄。
  「奴酋,惡貫滿盈的時候到了,受死吧!」
  「快,快保著陛下離開。」
  建奴正說著,楊川從後背拿出一支標槍,猛地照著皇太極擲出,只聽噗地一聲,正中皇太極胖大的身軀上。


第494章 光復
  義州兵攻克了韓家嶺,隨即殺向大高嶺,擊潰了守衛的韃子,遼陽城外的據點全都拔掉。數萬雄兵,從各個方向撲向了遼陽。
  此時的城中到處都是大火,喊殺震天,竟然比起外面還要熱鬧。
  張虎帶進來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全都以一當十,建奴派遣兩三千士兵圍攻他們,其中好幾百名生女真,都是能殺能砍,腦袋掉了都不知道疼的主兒。
  滿心以為能打退義州兵,結果迎面就撞上了義州兵的排槍,犀利的燧發槍一輪接著一輪,輕而易舉把生女真轟成了渣滓。
  眼看著悍勇的士兵抱著流出來的肚腸,瘋一般的亂跑亂竄,後面的人簡直心驚肉跳,魂飛魄散。
  「沖,給我衝!」
  留守遼陽的揚古利拚命叫喊著,建奴咬著牙向前殺,就在這時,突然明軍衝出來一批擲彈兵,他們將一斤多重的手雷扔向了韃子。
  轟!轟!轟!
  兇猛的爆炸聲響起,建奴成片倒在血泊,痛苦地呻吟。
  不少韃子根本沒有見過手雷,還當是義州兵會什麼法術呢,他們立刻裹足不前,任憑揚古利怎麼吆喝,都不願意向前。
  正在這時候,突然後面一陣大亂。
  「啟稟大人,漢軍旗都反了,正在攻擊糧倉和……」
  「和什麼?」
  「您的帥府……」
  「混蛋!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東西!」揚古利氣得咬牙切齒,破口大罵,恨不得把一切骯髒的字眼放到漢軍旗的身上。
  府邸裡面有揚古利的兩個孫子,還有最新納的妾,老東西雖然一把年紀,可還是死性不改。半年前,把兩個唱曲兒的女子納入房中,竟然是須臾離不得。若是讓漢軍旗殺進去。兩個小美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小美人被那幫粗漢蹂躪,揚古利的眼裡幾乎冒出火。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救援!」
  揚古利這一跑可不打緊,不知道情況的建奴只當大人逃跑了,主帥都沒了,小兵還有什麼辦法。只能是趕快逃跑,保命要緊。
  其實此時明軍入城人數有限,城裡的百姓跟著起哄,畢竟沒有經過訓練,如果約束好了。未嘗不能保住一時平安。
  可是隨著建奴的崩解,一切都沒法挽回了。他們到處亂跑,每到一處,燒殺搶掠,讓城中的百姓越發怨恨,同時也看清了建奴的虛弱的本質,他們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寒霜已經來了,死期就在現在!
  「殺奴!」
  「殺奴!」
  ……
  響亮的口號蔓延全城。即便是不能殺人的老弱婦孺,也扯著嗓子大喊,給親人助威殺敵。建奴置身在到處喊殺的城池之中,好像四周都是凶殘的目光。明槍暗箭,無從躲藏。
  膽小的建奴承受不住壓力,他們瘋了一樣,衝向城門。守城的建奴見到這麼多人逃命。他們竟然拋下了職責,也加入了逃跑的隊伍之中。
  城中建奴不是被殺,就是逃竄。偌大的遼陽城竟然被張虎他們拿下去。光是前來投降的漢軍旗就有三千多人,胡有才和丁順根更是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到了張虎面前,單膝跪地。
  「啟稟大人,我們殺了奴酋揚古利,這是他的狗頭,還有他的孫子!」
  揚古利想去救家人,結果卻被亂兵撞上,連自己的老命都搭進去了。
  「好,很好!」
  張虎並沒有多在乎,畢竟義州兵連野豬皮都殺過,揚古利只能算是一道小菜。
  「傳令,立刻撲滅城中火焰,安撫百姓,告訴大家,王師拿下遼陽了!」
  ……
  晨光熹微,微風和煦,遠遠的馬蹄聲音作響,五百名打著彩旗的騎兵由遠而近,跑到了遼陽城下,並沒有進去,而是繞著城牆狂奔,口中大聲喊道:「平遼公駕到,平遼公駕到!」
  傳說中的國公爺到了!遼陽城中的百姓頓時陷入了沸騰,正是這位國公爺幫著他們打敗了建奴,從奴隸再度變成了人。
  這是多麼大的恩情,可是家中早已經沒有東西能犒賞三軍了,他們只能齊刷刷跪在街道兩旁,翹首以盼,等著國公爺前來,多磕幾個頭,正好聊表寸心。
  除了百姓之外,丁順根和胡有才帶著一群降兵都跪在了城外,他們就比較複雜了。誰都知道;平遼公最恨漢奸,他們雖然投降,可是過去的污點還在,要是國公爺一聲令下,把他們都給砍了,那是沒地方說理去。
  就在他們惶恐忐忑地等待之時,張恪領著義州兵的主力趕來,騎兵當前,後面依次是炮營,車營,火銃手,長槍手,後勤兵等等。
  每一隊士兵都器宇軒昂,雄赳赳,氣勢十足。
  張虎帶領著部下,迎著張恪疾步跑過來,單膝跪地。
  「啟稟國公爺,遼陽已經拿下!」
  張恪微微點頭,在張虎等人的陪伴之下,來到了巍峨的城牆之前。
  抬頭仰望,斑駁的城牆,灰白的磚石斑斑點點,殘存著戰鬥的痕跡,想想數年之前,搭救兄長,斗熊廷弼等遼東文武,折騰的天翻地覆。可是依舊沒能挽救遼東的命運,瀋陽遼陽相繼淪陷,野豬皮骯髒的手爪染指富饒的大地。
  自從渾河一戰之後,張恪和所有將士都發誓,一定要光復失地,把建奴徹底消滅!
  五年時間,如今他們真的做到了!
  站在遼陽城下,張恪真想放聲大笑,雖然這一天來的有點遲,但是畢竟他做到了。
  當然還有很多掃尾的工作沒有結束,張恪縱馬到了降兵的前面,目光來回從他們身上掃過。
  丁順根和胡有才就彷彿被火爐炙烤的鴨子,腦門的汗水彷彿晶瑩的油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要一張嘴,就會跳出來。
  這種等待發落的滋味,簡直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秒如年!
  「你們能臨陣倒戈,還算尚存一絲天良,本爵有好生之德,就給你們一條活路!」
  丁順根和胡有才激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砰砰磕頭。
  「不過……」
  瞬間,人又僵住了。
  「……除遼陽之外,還有千里疆土,還有大量的建奴。本爵擢升你們為游擊將軍,立刻帶領著人馬,清剿殘餘建奴,一個不留!」
  二人激動地看了一眼,一起大喊道:「遵命!」
  自從張恪進入遼陽之後,半個月時間,恢復土地五百里,光復城堡村寨三百多個,重新搶回百姓近一百萬,遼東的捷報同樣快速傳到了京城,一石激起千層浪,混沌不堪的朝局驟然添加了變數。


第495章 兄弟相殘
  八月的秋老虎抖威風,入了立秋之後,京城反而比夏天還熱,老百姓天不亮就起來幹活,能躲就躲。
  可是也有一些人沒法躲,比如司禮監的太監,不管大小,一律滿頭熱汗,忙碌個不停。
  自從老魏滅了東林黨之後,內廷權柄日甚一日,司禮監的諸位秉筆大太監簡直比內閣大學士還忙,不管是大事小情都必須躬親處理,不敢有絲毫怠慢,一邊抹汗,一邊奮筆疾書,忙得天旋地轉。
  「咳咳!」
  聽到咳嗽,兩位當值的秉筆急忙抬頭,只見外面走進來一位頭髮花白的大太監,看樣子氣色不是很好,病病歪歪。兩位秉筆一看,慌忙站起,急忙跑過來。
  「老祖宗,您怎麼來了?好叫兒子們想念。」
  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十分自然地攙扶著張曄。
  「呵呵,病了許久了,今兒能站起來了,就過來看看。」
  張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了看大傢伙,突然揮汗如雨的眾人,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
  「這麼熱的天,怎麼不知道放點冰啊?」
  「乾爹有所不知。」洪清泉歎道:「魏公公下了命令,說國用艱難,能省則省。冰塊是主子萬歲爺和宮裡的娘娘們用的。司禮監不過是奴婢,怎麼太過。兒子想著也是,左右不過多出點汗,喝水就是了。」
  張曄笑著歎口氣,說道:「魏公公有心,只是光靠著省錢不是辦法,尤其是大傢伙都擔著主子的差事,要是熱糊塗了,豈不是誤事!去,告訴下面,送點冰過來。再熬點解暑的涼茶。」
  大小太監一聽這話,全都喜上眉梢,急忙給張曄行禮。
  「多謝老祖宗體諒!」
  「呵呵,都用心做事吧!」
  其他人全都按照吩咐,繼續忙著手頭的事情。洪清泉站在了張曄的旁邊,沒有動彈。他低聲問道:「乾爹,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
  張曄笑著點點頭:「說起來真是大喜事,遼陽光復了!」
  「什麼?」
  洪清泉幾乎一躍而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禮監掌握廠衛,又有九千歲坐鎮。絕對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他們雖然聽說遼陽開打了,可是這麼快獲勝,還是萬萬想不到的。
  洪清泉臉色驟然一變,聲音壓得更低,問道:「乾爹,您老怎麼會先知道?難道……」洪清泉沒說,可是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是不是您老有私貨。背著魏忠賢還另有勢力,甚至比老魏的本事還大?
  內廷魏忠賢一家獨大,已經讓很多人看不下去了,可是老魏有天啟撐腰。也沒人敢發起挑戰,若是張曄能挑頭,或許大家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呵呵,不要胡思亂想了。是銀行的人急匆匆送來的消息。」張曄哂笑道:「廠衛的人再快,只是盡心不盡心而已!可是銀行不一樣,慢一點。就是無數銀子,能不小心嗎!平遼公當初賣遼東的戰爭債券,朝廷一時拿不出多少銀子充實軍餉,可是也不能看著將士缺衣少食。咱家就請示了主子,從皇家銀行劃了一百萬去買債券,算是盡一份心力。」
  張曄這些年能在魏忠賢的壓力之下,活得有滋有味,靠的就是皇家銀行。老魏大字不識,手下的人更是不懂金融,唯有張曄是這方面的專家,又和張恪關係極好,只有他能擺弄的明白。
  洪清泉眉頭緊皺,疑惑地問道:「乾爹,這個戰爭債券倒是聽到下面人提起過,聽說平遼公賣了上千萬兩銀子,就是靠著這筆銀子在打仗,兒子想著這麼多的銀子,不會要朝廷還吧?」
  「呵呵,你是琢磨著張恪拿不出錢?」
  「那還用說,一千萬兩啊,朝廷不吃不喝也要兩三年才能拿出來。」
  「你啊,真該好好學學理財。平遼公一戰成功,光復遼東千里河山,據說遼東沃野千里,都是一把能攥出油的黑土地,幾千萬畝的田,是多少銀子?再有遼東有百萬建奴,他們敗亡之後,丁壯勞力怎麼也有十萬,要是賣了能有多少錢?其餘金銀礦產,人參皮草,價值連城。一句話,凡是買債券的都賺了大錢,咱家投了一百萬,算上分紅,差不多變成一百二十萬了!」
  「這,這……」洪清泉是徹底沒話說了,只能對張恪高高伸出大拇指,佩服的五體投地。
  當初見面的時候,張恪還是個落魄的小青年,不到十年,他竟然滅掉了建奴,光復遼東。更是弄出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東西,實在是讓人不能不驚歎!
  呆了半晌,洪清泉突然一拍腦門,懊惱地說道:「乾爹,這麼多大的事,要趕快告訴主子啊!」
  「呵呵,你去報喜吧,不管如何,光復遼東,主子都該大加封賞有功之臣。」
  ……
  明廷出兵的時候,不置可否,如今打了大勝,該如何處置,實在是難上加難。不過說起來他們只能算是進退兩難,至於建奴,才是真正的愁風苦雨,風口之燭,到了生死關頭……
  皇太極在韓家嶺戰敗之後,就知道遼陽沒法守,只能逃向盛京,可是偏偏又遭到楊川的襲擊,後背中了一直標槍。
  這支標槍勁頭十足,正好插在了皇太極的脊椎中間,當場皇太極就疼得暈了過去。手下人立刻拼盡全力,把皇太極搶走。
  好不容易回到了盛京的皇宮,請來醫生,拚命搶救皇太極,好不容易,這位帝王醒了,建奴全都鬆了口氣,可是皇太極卻無比的惶恐。
  他清楚地感到從腰部往下,兩條腿全都不聽話了,更準確地說是失去了控制,根本感受不到兩條腿的存在。
  皇太極不是傻瓜,他瞬間想到後背的傷,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是不是自己變成了殘廢,下半身永遠動彈不了?
  對於領兵打仗的君王來說,變成殘廢,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痛苦像是野草,在心裡瘋狂的滋長,皇太極被前所未有的惶恐籠罩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他突然像是瘋了一樣,伸手抓起身上的被子,扔到地上,兩隻手撐著龍床,拚命掙扎著坐起。
  可是兩隻虛弱的手,哪能承擔起他龐大的身軀,至於腰腹以下,完全是死了一般。努力半晌,皇太極渾身都被汗水濕透,頭上青筋暴露,到達極限的身軀撲通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天棚,再也不願意動彈一分一毫。
  御醫從外面煎藥回來,捧著藥碗,到了皇太極的龍床前面。
  「陛下,該吃藥了!」
  「吃藥?」皇太極突然來了精神,開口就問道:「這藥能讓朕站起來嗎?」
  太醫頓時臉就白了,他急忙說道:「陛下,您是身體虛弱,急需補養調理,吃了藥自然就好了。」
  「朕不吃!」皇太極突然厭惡地說道:「朕知道,朕受了傷,下半身都沒法動彈了,你還敢騙朕!」
  嘩啦一聲,藥碗摔在了地上,粉粉碎。
  皇太極突然像是暴怒的獅子,大聲的咒罵,最惡毒的語言從這位建奴至尊的口裡流出,咒罵張恪,罵大明,罵手下人,到了最後,他突然舉起巴掌,拚命抽打自己嘴巴,用自殘的方式,舒緩惶恐。
  可是絲毫用處都沒有,淚水從他的眼角流淌下來,即使戰敗了,他也沒有如此傷心絕望過。只要他還能撐住,八旗就會聽他的。不過當他失去了雙腿,變成了一個廢人,還有誰會在乎他,誰會聽從他的命令!
  不用張恪殺來,光是他手下的人就會把他這個廢物殺掉。
  皇太極發神經一般的大喊:「傳旨,快傳旨意,告訴所有人,朕在養病,都不准來打擾朕!」
  宮人慌忙轉身,要去傳旨,在宮門口一個年輕而挺拔的身影擋住了他們。
  「是多爾袞貝勒!」
  「沒錯,皇兄受傷了,我豈能不來問候!」說著多爾袞大搖大擺,向裡面走去。


第496章 百萬奴隸
  燭火搖曳,冒出呲呲的黑煙,微風拂過,彷彿無數鬼影來回晃動,宮殿之中,滿是詭譎淒涼。
  多爾袞提著利刃,大步走到了皇太極的床前,低頭看去。皇太極臉色慘白,滿頭都是汗水,臉上更是難以掩飾的惶恐。
  深吸一口氣,多爾袞微微冷笑:「皇兄,沒有想到吧,小弟還活著。」
  皇太極兩眼瞇縫,突然笑道:「我大金已經是風雨飄搖,誰能活著,朕心裡都高興。朕身子不成了,江山社稷還要有人承繼,十四弟才智卓絕,文武雙全,正是最好的人選!」
  「哈哈哈!」
  多爾袞聽到這話,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皇兄啊皇兄,你可真會演,到了這時候,還想騙小弟不成?你這些年一心培養豪格,想讓他繼承汗位,又怎麼會想到我呢?」
  「豪格性子粗魯,才智遠遠比不上十四弟,如今大金風雨飄搖,已經到了亡國關頭,怎能不選賢任能!朕決心傳位十四弟,還請十四弟去把豪格招來,朕當眾宣佈禪位旨意。」
  皇太極傷勢嚴重,說到後面,斷斷續續,臉漲得通紅,一雙眸子卻滿是真誠,盯著多爾袞。
  多爾袞臉上閃過一絲遲疑,隨即大笑道:「皇兄,真是好算計啊,若是把豪格叫來,只怕死的人就是我了!」
  「胡說!咳咳咳……」皇太極咳嗽起來,厲聲說道:「君無戲言,朕豈能拿傳位大事開玩笑!」
  「哈哈哈,皇兄,多爾袞兄弟上你的當還少嗎?當年皇阿瑪傳位代善,並且讓小弟在代善之後繼承汗位。如今代善死了,小弟登基成為大金的皇帝,那是順理成章!」
  「什麼。你,你怎麼知道此事?」皇太極吃驚地問道。
  多爾袞不屑地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佟養性當年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小弟今天只要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皇兄,你意下如何?」
  說話之間,刀已經出鞘半尺,寒光四射!
  皇太極驟然一驚,強作鎮定道:「十四弟,朕已經說了,只要把豪格他們都宣進來。朕當眾宣佈,豈不更好!」
  「不好!」多爾袞冷笑一聲:「皇兄,你知道嗎,心心唸唸的豪格,他來不了了!」
  「你!」
  皇太極一驚,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一口鮮血湧了上來。
  多爾袞沒有搭理他,而是啪啪啪,拍了三掌。
  外面一陣腳步聲。濟爾哈朗和多鐸從外面衝了進來,在多鐸的手上還提著一顆人頭,鮮血往下滴答,兩眼睜著。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是,豪格!」
  哇!
  一口鮮血從皇太極的嘴裡噴出來,噴的龍床都是血色,還濺到了多爾袞的身上。多爾袞渾不在意。而是獰笑著看著皇太極。
  「皇兄,這些年來,你篡奪父汗大位。連戰連敗,把興旺的大金八旗帶到了死亡的地步,你這個大金的罪人,還有臉做皇帝嗎?」
  濟爾哈朗和多鐸也一起怒斥道:「皇太極,無德無能,你和你的兒子害死了大金無數勇士,罪大惡極,豪格已經伏法,現在輪到你了!」
  說話之間,兩個人提刀衝到了床前,就要殺了皇太極。他們也知道篡位這種事情必須迅雷不及掩耳。皇太極畢竟是多年大汗,還有不少的支持者,一旦反撲,他們同樣會損失慘重。
  而此時的皇太極嘴角還在不停流血,身上沒了一點力氣,就彷彿是一截朽木,躺在那裡。
  「多爾袞,你,你以為奪了皇位,你,你就能重振大金嗎?」皇太極輕蔑地說道:「朕雖然不才,可是沒了朕,大金只會更慘!」皇太極怒吼著,突然後背一陣劇痛,傷口崩開,鮮血湧出。
  多爾袞湊到了他的面前,突然笑道:「皇兄,大金完蛋了,小弟豈會不知,我會向大明請降,再不行就逃到草原,總之保命為先。至於你……有沒有熟悉的感覺,當年你逼死父汗,又用弓弦勒死了我的額娘,今天你的報應來了!」
  不待皇太極反駁,多爾袞搶過一張弓,用弓弦勒在皇太極的脖子上,用力一扭,皇太極聳動兩下,翻了白眼,從口鼻之中又流出許多黑血。
  帶著強烈的不甘,發自內心的惶恐,大金的第二位君主結束了他的一生!
  多爾袞殺了皇太極父子之後,立刻登基,稱為汗王,年號宣統。並且第一時間派遣使者去面見平遼公張恪,遞交國書,同意歸順大明……
  「國公爺,前面的城堡您還記得?」
  「怎麼不記得,不就是奉集堡嗎!」張恪仰天大笑,想當年自己的成名之戰就在這裡。經過了多年,奉集堡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更加荒涼淒慘,城牆上的磚石斑駁不堪。
  張恪猛地打馬,一溜煙兒衝到了城門,後面士兵緊緊跟隨。
  「哈哈哈,回來了,我們打回來了!」
  跟隨的士兵無不歡欣鼓舞,高聲長嘯。
  故土光復,回歸家園,祖宗的墳塋還在,曾經的房舍已經倒塌,扒開泥土,偶爾還能找到曾經的用具,喚起一段忘卻的記憶。
  士兵們一陣哭一陣笑,回到了故土,可是有些東西卻永遠失去了!
  自從野豬皮起兵以來,連番戰亂,遼東慘死的百姓不下二三百萬。城池外面的亂葬崗子滿是纍纍白骨。
  土地能夠奪回,可是人命永遠回不來!
  張恪到了奉集堡的當天,就下達命令,將所有遼東建奴,不論男女,一概貶為奴隸。殺過漢人者,罪行纍纍,凌遲處死。
  凡是當過漢奸,給建奴做事的,沒有及時反戈一擊,罪加一等,充作苦力,遇赦不赦。
  再有張恪特別下令,蒙古嫩科爾沁部同建奴勾結,實為一體。所有嫩科爾沁族人視作建奴處置。
  沒有人會懷疑張恪的話,建奴主力煙消雲散,遼東的人只能聽從張恪的裁決。這位平遼公就是地府的判官,隨意決定他們的生死!
  粗略算算,建奴加上科爾沁,差不多有六七十萬人,再有漢奸,漢軍旗,也有二三十萬。也就是說,張恪一道命令,多出了百萬的奴隸!一夜之間,從巔峰跌倒谷底,甚至幾代人都沒有擺脫。
  何等權勢,何等威風,快意恩仇,大丈夫的作為!
  只是人們在稱讚國公爺果決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一支百餘人的商人代表,悄然踏上了遼東的土地……


第497章 聖體違和
  「國公爺,卑職計算過了,遼東空曠,土地肥沃,若是開闢出來,不下千萬畝田地,若是繼續向北推進,只怕幾千萬畝也是有的。遼東土地正適合種植黃豆,有了黃豆就能搾油,如今南方興起炒菜,家家戶戶都用油。只是豬油昂貴,菜籽油產量不多,且爭奪良田。若是遼東的土地能盡數種上黃豆,以卑職估計,足夠天下家家戶戶吃上豆油。從每個人身上能賺到一錢銀子,幾千萬丁口,光是黃豆一項,就是三五百萬兩銀子。」
  包士卿恭敬地站在張恪對面,講著生意經,越說越是高興,他是購買戰爭債券的大戶,遼東的商業利益,還有屯田,都會有他一份,而且還是最肥的。
  保守估計,兩三年的時間,就能讓包家身價翻兩三倍不止!
  從最初的中等家族,一躍成為天下頭號的商人,全靠著押寶張恪。包士卿恨不得把家裡的財神爺扔了,換上平遼公的牌位,天天燒香祭拜。
  「呵呵呵,好啊,你們有賺頭就好。」張恪突然苦笑了一聲:「士卿,外面人都說我張恪如何威風,說到底我可是給你們拚死拚活的打拼,你說是不是?」
  「卑職不敢!」
  包士卿嚇得慌忙跪倒,磕頭說道:「國公爺,卑職能有今天,全靠國公爺提拔,若是國公爺需要,卑職願意隨時奉上家產,孝敬國公爺。」
  「唉,不必如此,本爵並非責怪你,快快起來吧!」
  「是。」包士卿答應著,偷著擦了擦額頭的虛汗。
  張恪沒有看他,而是拿過幾隻茶杯,擺弄起來,一共擺了三層。下面一層是六個,上面是三個,最上面只有一個,彷彿後世常見的香檳塔。
  張恪拿起茶壺,從上面緩緩倒下,最頂上一個先倒滿了,茶水溢出,第二層的也漸漸慢了,最後是底層,等到所有茶杯都滿了。張恪緩緩放下了茶壺。
  「士卿,你看出什麼來了?」
  「這個……」包士卿搖搖頭,說道:「恕卑職愚鈍,不知道國公爺什麼意思。」
  「這就彷彿是大明這個社會,士農工商,三六九等,只有上層吃飽了,才能分到中層,下層。若是上層都不夠吃。下面的人就只能挨餓了!」
  張恪頓了頓,笑道:「以往都是官吏士紳作為上層,可是在本爵眼裡,商人創造財富百倍千倍於農夫。而官吏只是分配財富,至於文人吟風弄月,更是不值一提。本爵打下了遼東之後,第一個就要與你們共享利益。」
  撲通!
  包士卿重重跪倒。虔誠地給張恪磕了一個頭。
  「國公爺對我們天高地厚,敢不以死相報!」
  「起來,本爵不是要你們報答。而是讓你們明白,本爵把最大的肥肉分給你們,你們也要把好處分下去,而不是自己獨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卑職明白,卑職一定做好遼東移民屯田事宜。我們出錢幫著百姓修造房屋,提供種子農具,提供耕牛糧食,總而言之,缺少什麼,卑職和東南的商人都包下了!」
  對於包士卿的話,張恪是一點都不懷疑。東南商人的口袋越來越深了,開闢市舶司他們賺了一大筆,而就在不久前,他們又撈了一筆橫財。
  就在張恪打下遼陽五天時間,突然松江出現了一個流言,說是義州兵遭到偷襲,平遼公張恪身中弩箭,生死未卜,義州兵準備退後。
  這個消息傳開,立刻牽動了江南大局,凡是購買了戰爭債券的散戶紛紛拋售,兩天時間,債券就跌倒了地板價,再跌下去,就成了廢紙。
  散戶們不知道,與此同時,有人悄悄將債券全部收購,轉過天就傳出義州兵大勝的消息,被擊傷的不是張恪,而是皇太極!
  債券霎時間一飛沖天,價格爆表。那些散戶全都追悔莫及,明明可以大賺一筆,結果賠的傾家蕩產,甚至有人上吊跳河,江南震動。
  最後不得不找出兩個散播謠言的商人頂罪,又罷免了十幾個官員,平息眾怒。
  這也算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債券危機,江南的大戶迅速學會了如何操弄資本市場,如何撈取暴利!
  不得不說,中華大地從來不缺天才!
  當然,包士卿等人賺錢賺得並不安心。拿著國公爺的勝敗做文章,只為了他們賺錢,萬一惹惱了國公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本爵實在是沒有想到,你們會學得這麼快!」張恪笑道:「金融嗎,就是一場賭局,願賭服輸就是。至於遼東移民,本爵也不想敲詐你們,和百姓說,田地一半的股權歸商人,他們只佔一半,五年之內,種什麼東西,要聽你們的安排。至於五年之後,他們自行贖回田地!」
  「國公爺聖明!」包士卿連忙磕頭,他最怕就是百姓不願種黃豆,有了這道命令,五年之內就有保證了,至於五年後,大傢伙都種習慣了,豈會輕易改變!
  「還有更聖明的,大戰結束,有百萬建奴要貶為奴隸。本爵就作價賣給你們,用他們來修路建房,開荒屯田吧!」張恪遲疑一下,促狹地說道:「生死不論!」
  「卑職叩謝國公爺!」
  包士卿從帥賬走出來,兩條腿輕飄飄的,忘了怎麼邁步!
  幾千萬畝無主的田地,加上一百萬奴隸,任憑他們使用,這能賺多少錢?
  這位國公爺簡直就是散財童子,額不,是財神爺!跟著他賺的錢比過去幾輩子都多。他立刻回去將消息告訴其他商人,讓大傢伙做好準備,遼東這麼大的餅不是一家能吃得下的,必須大傢伙聯手才行。
  ……
  朝廷的神經總是沒有商人敏感,包士卿他們身在江南,卻比朝廷的欽差早了三天。陣陣秋風之中,大學士崔呈秀和司禮監秉筆太監洪清泉帶著一干官員,趕到了遼東。
  都是老熟人,見到了張恪之後,早早打起了招呼。
  崔呈秀小跑著到了張恪面前。拉住張恪的手,大笑道:「永貞兄,國公爺!你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不世之功啊!」
  「上至皇上,滿朝文武,下至市井小民,無一不在翹首期盼,哪位英雄好漢能夠光復遼東,洗雪恥辱!果然又是咱們平遼公,揮手之間。建奴灰飛煙滅,千里疆土,百萬生靈,國公爺居功甚偉。不日朝廷就會降下聖旨,只怕您的爵位還要提升一步啊!」
  國公爺已經到了頂,若是再升,那就只能是王爵了!
  除了徐達追封中山王之外,還沒有哪個人能活著享受到王爵,簡直就是曠世的恩典!可是張恪身後的這幫人卻沒有什麼感激。甚至冷淡的嚇人。
  明擺著的事情,張恪功勞擺在那裡,就算封個親王也不算過分。相反,此番大戰朝廷不但沒有派兵。甚至糧餉都沒有提供。事後大封功臣,根本就是搶風頭。忒不地道!
  張恪倒是十分高興地樣子,拉著大家進城。一路上洪清泉左右看看,不住搖頭歎息。
  「國公爺。想當年咱家也來過遼東,不說物阜民豐,至少過得去。如今再來。千里無雞鳴,到處都是亂葬崗子,野狗吞食死人,白骨遍地。韃子真是太造孽了,這幫畜生全都該殺!」
  「洪公公說的是,本爵不會放過韃子的,我要把她們全族貶為奴隸,讓他們重建遼東的城池道路,開荒屯田,用一輩子贖罪吧!」
  「一輩子能夠嗎?咱家看要十輩子百輩子才好!」
  沒看出來,洪太監還是嫉惡如仇之人。大家說說笑笑,到了奉集堡之中。
  分賓主落座,崔呈秀急不可耐地問道:「永貞兄,瀋陽還沒有拿下來,不知要什麼時候動手?畢竟只有拿下了瀋陽,才算是徹底光復遼東。」
  「呵呵,都是碗裡的肉,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本爵沒動手,只是想讓這鍋肉更爛一點。」
  張恪說的信心十足,崔呈秀早就領教他的本事,頓時不再多話,笑道:「打仗的事情都聽永貞的,我們只管喝酒慶功!」
  眾人推杯換盞,張恪對待兩位欽差很客氣,崔呈秀和洪清泉更是曲意逢迎,好話像是不要錢一樣,在場的武將都喝得十分盡興。
  一直到了二更天,大家紛紛散去,唯獨崔呈秀留了下來。
  「崔兄好酒量,我喝得都有些頭暈了。」張恪笑著說道:「我讓人安排了住處,崔兄早點歇息吧!」
  「不忙!」崔呈秀接過一個熱毛巾,敷了一會兒臉,有了精神頭。
  「永貞兄,咱們是一起打過仗的朋友,你可要救我才是!」
  張恪眉頭一皺,哂笑道:「崔兄,喝多了吧,你是當朝大學士,位高權重,門生故吏,遍及天下,還有什麼擔心的?」
  崔呈秀氣得跺了跺腳,咬著牙說道:「永貞兄,老崔不和你兜圈子,我和你實說了,咱們聖上的身體完了!」
  「怎麼講?」
  「唉,永貞兄,今年夏天聖上去西苑遊玩,結果落水染病,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了。」
  張恪恍惚記得天啟落水的事情,不以為然地笑道:「不就是下水洗個澡嗎,聖上才二十出頭,沒有大礙的!」
  「不不不!」崔呈秀把腦袋晃得像是撥浪鼓。
  「永貞兄,若是尋常落水自然沒事,只是這次聖上身體總也不見好,反反覆覆,而且……」
  崔呈秀偷眼看看外面,壓低聲音說道:「而且聖上無子,自從聖上身體不成之後,宮中妃嬪賣力爭寵,希望誕下龍子,立刻就能成為太子。有些閹豎竟然趁機給皇上進獻丹藥,龍體虛弱,又貪戀女色,只怕,只怕是長久不了!」崔呈秀唉聲歎氣地說道。


第498章 安東王
  「崔兄,你所說這些事情,難道魏公公就不知道,他手上握著東廠錦衣衛,內宮的太監都聽從他的命令,難道他就不能保護皇上的安全?」
  崔呈秀苦笑著搖搖頭:「永貞兄,其實這些事情九千歲心裡有數,可是他也不好管啊!」
  「我看不是不好管,而是不想管!」張恪輕蔑地一笑,他已經想明白了,其實魏忠賢也想天啟能有皇子,哪怕天啟死了,皇子年幼,他依然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繼續做他的九千歲,說不定權勢還會膨脹。
  對於魏忠賢的想法,張恪只想送給他兩個字:愚蠢!
  且不說天啟身體越來越差,蝌蚪質量也不行了,能不能誕下皇子。就算真的有了小皇子,也如願繼位,他還能有如今的權勢嗎?
  別忘了一朝天子一朝太監,老魏能有如今的強勢,還多虧了天啟的支持,如果換上一個小皇帝,沒有自己的主見,憑著老魏自己,能鬥得過滿朝文武?簡直就是笑話!
  其實不光張恪看出來了,崔呈秀也看得明白,只是人在高位上時間長了,就容易唯舞獨尊,自我膨脹,老魏如今也聽不進去逆耳忠言了。
  崔呈秀沉默了半晌,歎道:「永貞兄,來之前我面君過,聖上眼袋青紫,臉上薑黃,渾身瘦的就像是骨架子,說話的還要大喘氣,哪裡像個二十出頭的人啊!偏偏還有人亂獻虎狼之藥,聖體恐怕也就是一兩年的功夫了!」
  「聖上若是有個萬一,多半就是信王繼位,對了,永貞兄,你知道信王嗎?」
  亡國之君,我難能不知道啊!
  張恪歎口氣,笑道:「聽說他頗具賢名。很受士人稱讚。」
  「嗨,還不是那些文人說好就好,信王藉著求學的名義,身邊聚攏不少清流。如果他繼位,一定會對魏公公下手,而我們這些人也肯定被當做閹黨,徹底剷除!」崔呈秀說到這裡,滿臉的淒苦,手指不停地顫抖著。
  「永貞兄,品心而論。哪裡有什麼閹黨,不過是大傢伙聚集在魏公公的手下,去反對東林邪黨而已!驅逐了東林黨,不敢說吏治清明,國泰民安,至少朝廷能做事了。中原的災害撫恤了,九邊的將士有了糧餉,如今更是光復了遼東,大明國勢日盛。若是東林黨再度死灰復燃。只怕大好的局勢就會毀於一旦。當然了,那時候崔某說不定都看不到了,已經身首異處!」
  崔呈秀越說越傷心,竟然伏在桌案上放聲大哭。一點不顧一品大員的臉面。
  張恪在他的對面,默默坐著,緩緩端起茶杯,茶卻是涼的。
  「崔兄。你想張某做什麼呢?」
  崔呈秀擦了擦眼淚,挺直了腰桿,誠懇地說道:「永貞兄。你光復遼東,那是大明第一大功臣,手上更是握著最強的軍隊,只要你願意,就能幫上忙!」
  「哈哈哈!」張恪突然搖搖頭,站在了在地上走了幾圈,笑道:「崔兄,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魏公公的想法?」
  「這個……」崔呈秀一下子頓住了,含混道:「我沒有告訴魏公公,可是想來他也是這個意思。」
  「我是領兵的,你讓我清君側,難道要輔佐魏公公登基嗎?別忘了,他可是一個太監!」
  一句話,問住了崔呈秀。
  別看魏忠賢權傾天下,但是大家心裡都明白,他的權力都是來自天啟的授予,如果沒了皇權支持,他就是一個身體殘缺不全的廢人,根本一點屁用沒有!
  遠有劉瑾,近有馮保,論起勢力,都不在魏忠賢之下,不過就是一道旨意,就乖乖束手待斃,本朝根本不會給宦官造反的機會。
  崔呈秀愕然半晌,突然用力一拍腦門,又嚎啕大哭起來。
  「永貞兄,難道你就眼看著老崔一步步邁向萬丈深淵,你就忍心不救我嗎!」
  說著崔呈秀雙膝一軟,就要下跪。張恪一看,急忙伸手,好歹兩個人並肩殺敵,他又是欽差,哪能讓他下跪。
  「崔兄,有事好商量,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崔呈秀坐回位置上,擦了擦眼淚,說道:「永貞兄,我看是不會遠了,你可要拿出主意才是。」
  「崔兄,你文韜武略,向我討主意,豈不是緣木求魚,捧著金碗要飯嗎!」
  「哎呦,我的永貞兄,你就別拿我開心了!」崔呈秀突然皺起眉頭,怎麼張恪話裡有話。
  「永貞兄,你的意思是?」
  「呵呵呵,如今遼東光復,朝廷總要派遣個文官吧!若是崔兄願意,我可以保舉你出任遼東經略。」
  崔呈秀一聽,頓時眼前一亮,以往遼東是個萬丈深淵,如今建奴完蛋了,就是避禍最好的地方。
  若是成了遼東經略,手上握有兵權,加上張恪這個大靠山,就算京裡怎麼折騰,火也燒不到自己身上。
  簡直是太妙了!
  「多謝永貞兄大恩,倘若老崔能當上這個經略,一定惟命是從。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崔呈秀,張恪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京城局勢真的到了這個地步?
  一旦天啟駕崩,崇禎繼位,東林捲土重來,大明朝只怕連一點救都沒有了。就算建奴的問題解決了,可是中原各地起義不斷,雖然都及時撲滅,誰也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起義。
  以遼東如今的情況,除了遼西等地好一些之外,其餘的當真是千里無雞鳴,百里無人煙。當務之急就是趕快恢復遼東元氣,大量移民,精煉士兵,囤積糧草,等待時機。
  朱明王朝已經維繫了二百多年,也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只要不是建奴搶走,落到自己的手裡,說不定會更好!
  野心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是時勢造英雄,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整整一夜,張恪都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如何才能把握住敏感的時機……
  就在崔呈秀他們到遼東的十天之後,京城又派出了第二波的欽差,帶著天啟的聖旨,一路狂奔到了奉集堡。
  「恭喜國公爺,賀喜國公爺,聖上下旨意,加封您為安東王,還請國公……額不,是王爺,趕快接旨吧!」
  崔呈秀滿面春風地前來送信,可是四下一看,張恪卻不在了。


第499章 渾河邊的祭祀
  「崔閣老,不知道平遼公何在,快請他來接旨。」
  說話的正是剛剛趕到遼東的欽差楊景辰,此人是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初熟翰林編修,此後一路陞遷,從左春坊到詹事府,再晉陞禮部侍郎兼翰林學士,標準的清流陞遷路線。
  除了禮部之外,別的各部都沒有幹過,也沒有地方經驗。按照道理怎麼也輪不到他跑到遼東。可是偏偏張恪光復遼東這件事情太大了!
  大到超出想像!
  義州兵出兵之時就有必勝把握,更何況還有很多土地沒有收復,張恪就沒急著大肆慶祝,還督促著人馬一面進軍,一面恢復秩序,安撫民生,處置漢奸。
  對於京城,乃至整個天下來說,從建奴手裡搶回遼東,一雪恥辱,是多少年沒有的特大喜事。
  確認了情報準確之後,從廣寧,義州,到山海關,再到京師,向南波及山東,兩淮,江南,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到處都是熱烈慶祝的人群。
  百姓們燃放鞭炮,舞龍舞獅,各地的茶館戲園子全都爆滿,幾乎所有人都在說著遼東,說著張恪!
  平遼公的大名四海皆知,無人不曉!多少人說起來都豎大拇指,讚賞一句:生子當如張永貞!
  就算是最挑剔刻薄的士人,這一次都對張恪讚譽有加,各地的鄉紳名流一起聯名上萬言書,提議破格封賞張恪。
  國公之上的只能是王爺,更何況當年張恪還和天啟有過約定,不光復遼東,就不受王位。
  如今遼東恢復,封王就成了必然。
  當然王爺也是有分別的,朝廷有人提議要封一字王,也就是親王,可是經過一番爭論。還是決定封為郡王,禮部商討了三天,弄出了一個安東王的封號。
  為了表示對張恪的尊重,天啟特意下旨,派遣禮部侍郎楊景辰前來詢問張恪的意見,如果沒說的,立刻封王,並且讓張恪進京,午門獻俘,接受丹書金券。如果對封號不滿。再進行更換。
  可以說天啟的安排還算貼心。可是楊景辰到了奉集堡之後。竟然撲了個空,張恪不在府中。
  「楊侍郎,或許王爺有急事,畢竟遼東乃是戰場,和其他地方不同嗎!你還要多多體諒才是。」崔呈秀努力勸道。
  楊景辰不置可否,坐了一刻鐘,從外面盧象升急匆匆跑進來,說道:「啟稟二位欽差,國公爺昨夜領著大軍向瀋陽進發。走得突然,卻是沒法接旨,還請大人寬宥。」
  崔呈秀渾不在意,笑道:「軍務緊急嗎。把瀋陽拿回來,再宣旨也不遲,我們先告辭了。」
  楊景辰陰沉著臉,跟著崔呈秀走到了門口。突然說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趕上這時候走,怕是要躲著我吧!」
  盧象升頓時瞇縫起眼睛。譏笑道:「大人身為欽差,誰敢躲著您?」
  楊景辰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生生停住腳步。
  「本官帶著聖旨前來,要冊封王爵,回京受賞,有些人心懷鬼胎,貪戀權位,抗旨不尊。想辦法躲著本官,難道不是一目瞭然嗎!」
  盧象升聽到這裡,哈哈大笑,聲音震得耳膜作痛。
  「好一個伶牙俐齒,黑的能被你說成白的,國公爺親冒矢石,收復遼東,為大明,為天下立下汗馬功勞,對了你的嘴裡,竟然變成如此不堪!楊大人,請你收回你的話,不然在下不敢動你,可是我的刀可不怕你!」
  崔呈秀在旁邊一聽,差點嚇趴下。他早就聽說,盧象升掄著百十多斤的大刀,在萬馬軍中,往來馳騁,殺韃子像是喝水一樣。偷眼看看肋下的佩刀,還真是,又厚又寬,寒光四射,看了一眼,脖子後面就冒涼氣。
  崔呈秀心裡這個罵,心說楊景辰這個壞事的東西,你以為遼東是禮部,是翰林院!誰都要供著你,有多清貴了不起!
  放在遼東你就是個屁,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老子早晚讓你給害了!
  「楊大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受賞封爵早點晚點妹妹差別,殺韃子,奪回瀋陽要緊,你說是吧!」
  「嗯!」楊景辰鼻子哼了一聲,轉身大踏步離開。
  ……
  「國公爺,前面就是渾河了!」
  張恪立在土坡上面,望著滔滔江水,清澈無比,曾幾何時,一江河水染成紅色,無數忠勇的將士血戰渾河,重創建奴!
  故地重遊,耳邊似乎又想起悲壯的戰歌。
  張恪猛地抽打戰馬,從山坡上一騎絕塵,衝到了河邊,勒住戰馬。
  「陳總兵,童總兵,戚將軍,秦將軍!」喊著這些名字,張恪的眼圈不自覺地變紅了,淚水滾動。
  張恪仰起頭,不讓淚水流出,抱拳拱手,對著在天的英靈大聲喊道:「諸位死去的弟兄,張恪我又回來了,帶著數萬大軍殺回來!我們在遼陽一戰成功,斃殺建奴主力數萬,如今八旗已經灰飛煙滅,瀋陽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咱們,打贏了!」
  用力嘶吼出最後一句,張恪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在他的後面,於偉良,岳子軒,秦民屏,周敦吉等人全都圍了過來,大家手裡拿著酒壺酒杯,默默斟滿了三杯酒,緩緩倒入江水之中。
  「弟兄們,大家都喝點酒吧!多謝你們在天英靈保佑,讓我們殺到了渾河!」
  「新仇舊恨,我們都替你們算了,建奴會嘗到刻骨銘心的懲罰!」
  「弟兄們的日子都會越來越好的,國公爺已經拿出了上百萬畝田地,獎勵用功將士。你們雖然死了,家人也會分到田地,放心吧,家裡一切都好!」
  ……
  站在河邊,大家就有說不完的心裡話,一群大男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他們不光是紀念那些將士,更是為自己驕傲。
  幾年時間,他們就把自己百煉成鋼。徹底把不可一世的建奴踩在腳下,每一個人都有理由自豪,他們做到了,無論如何,建奴骯髒的手爪再也不會染指中原。歷史已經徹底改變了!
  張恪擦乾了眼角的淚水,昂首挺身,大聲喝道:「弟兄們,過河!」
  「過河!」
  「過河!」
  一如幾年前一樣,明軍快速搭起浮橋,大隊的士兵踩著結實的橋面。踏上對岸的土地,殺向了瀋陽。
  這座被建奴更名為盛京的城市,剛剛經過一場政變,多爾袞幹掉了皇兄和侄子,登上了汗王寶座。可是城中的人對這場政變沒有多少興趣,他們更關心明軍會什麼時候殺來!
  新的汗王登基的第一件事,也是向明軍派出求和的使者,汗王已經願意用最卑微的姿態,匍匐在強者的面前。只要求得一絲生存機會,沒有什麼不能答應。
  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困難,不過是回到了幾十年前而已。野豬皮的事業就當做是一段噩夢算了。
  儘管不停安慰說服自己,可是真正當明軍殺來,在皇宮裡面舉杯暢飲的多爾袞瞬間摔碎了酒杯,酒水濺到身上。都沒有絲毫的覺察。
  「阿哥,阿哥!」多鐸焦急地吼道。
  多爾袞總算是恢復了一絲精神,急忙說道:「濟爾哈朗。你和多鐸領兵上城,朕隨後就到!」
  就在多鐸和濟爾哈朗出了皇宮,沒走多遠,突然就聽到了一聲巨響,整個南門都被炸開,出現了一道十幾丈長的口子。
  實際上這些天張恪豈會閒著,他秘密派遣人手,潛入瀋陽,並且派人去策動漢軍旗造反。大家都看出了建奴風雨飄搖,已經沒了指望,很快就糾集了一幫人手。
  等到義州兵殺來,他們果斷炸開了城門。
  沒了城牆的掩護,瀋陽就像是暴露在面前的羔羊,張恪一聲令下,明軍像是猛虎下山,衝進了城中。
  建奴的精銳早就損失殆盡,剩下的老弱病殘哪裡能擋得住如狼似虎的義州兵。火銃響聲不斷,慘嚎聲,救命聲,遍佈城中。
  硝煙瀰漫,火光沖天,戰鬥持續了大半天,周敦吉率領的戚家軍最先衝進了皇宮。他們並沒有找到剛剛登基的多爾袞,卻在偏殿發現了皇太極的屍體。
  雖然天氣轉涼,可是還有難掩的腐臭,周敦吉卻不管這些,將棺材掀開,仔細查看。
  只見皇太極伸長舌頭,瞪著眼睛,脖子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印痕,很明顯是有人把他勒死了!
  看了兩圈,周敦吉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殿宇裡面迴盪。
  「皇太極,酋奴!沒想到你竟然是被自己人勒死了,真是蒼天有眼,報應不爽!報應不爽!」
  他猛地伏在棺材板上,厲聲說道:「你別得意太早,這麼死太便宜你了,我要用你祭祀死去的英靈!」
  果然按照周敦吉所說,士兵又搜查了宮殿,除了皇太極之外,老奴野豬皮的屍體和皇后葉赫那拉氏都在。雖然皇太極已經給他爹選定了陵墓,可是由於戰事不斷,還沒來得及修建,也省得義州兵去挖墳盜墓了。
  建奴兩代帝王的棺槨都被抬到了渾河岸邊,此時兩岸已經站滿了義州士兵,每隔五步就有一個掌旗手,無數彩旗迎風飄揚。彩旗下面,士兵們頭上綁著白布條,神情肅穆。
  就在不遠處,幾十門火炮整齊的排列著。
  張恪來到兩個棺槨前面,手下人送來一條鞭子,張恪緊緊握在手裡。
  「死去的英靈,枉死的百姓,你們在天上好好看看,罪魁禍首,伏法的時候到了!」張恪用盡全力,喝道:「鞭屍開始!」
  皮鞭在空中一個脆響,猛抽在棺材之中,頓時龍袍碎裂,張恪連抽三下,交給了身後的人,沒多久屍體碎裂,骨骸亂飛,好不淒慘……


第500章 奇兵突出
  遼東天寒的早,進入八月份,朔風陣陣,百草枯黃,格外的蕭索。
  一隊人馬正在荒草之中,快速的前行,跑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多爾袞!不得不說,這傢伙保命的能耐還是不錯的。
  張恪用大炮回答了他的投降,多爾袞心知肚明,義州兵不會給他任何的活路,在張恪的眼中,他也沒有絲毫的利用價值。
  不能打,不能降,就只剩下一條道路,那就是跑!
  讓多鐸和濟爾哈朗去守城,他則是帶領著最心腹的幾百名兩白旗士兵,偷偷開了瀋陽北城,趁著義州兵沒有殺來,快速逃走。
  為了避免明軍的注意,他輕車簡從,幾乎沒有帶任何東西,整個隊伍之中,只有一架馬車,在士兵的層層保護之中。
  眼看著夜色降臨,遙遠的樹林草叢響起了悠遠的狼嚎,那是草原狼在互換同伴。
  狡猾凶殘的狼群在夏天食物豐盛的時候,會分散開,獨自捕食,而到了冬季,他們會呼朋引伴,聚集起強大的狼群,虎嘯山林,橫行草原,就算是老虎黑熊,都要退避三舍。
  騎在馬上的多爾袞勒住了戰馬,吩咐道:「快去安營,準備晚飯。」
  「庶!」
  手下人急忙分散開,有的扎帳篷,有的撿柴禾,忙得不亦樂乎。多爾袞看了看四周,營地還算空曠,就算遇到危險,也能快速逃走。
  他滿意點頭,邁著大步,來到了馬車前面,對著裡面低聲說道:「玉兒,顛簸了一天,出來歇歇吧!」
  連喊了兩聲,見沒有回答,多爾袞按捺不住。猛地掀開了車簾,只見裡面突然閃出一點寒光,多爾袞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對方纖秀的手腕,匕首再也沒法向前分毫。
  「陛下!」
  周圍人嚇了一跳,紛紛湧過來,多爾袞卻氣急敗壞地罵道:「滾,都給朕滾遠點!」
  手下人被罵了一個臭頭,只能灰溜溜走開。
  多爾袞將目光再度落到了車上,一個俏麗的身影坐在裡面。正怒目而視。
  此女子年紀不大,最多十四五歲的樣子,皮膚白皙,如同美玉,眼眸清澈,好像秋水,身材嬌小玲瓏,緊實的皮衣,長長的馬靴。大紅的披風,透露著少女的嬌羞和活力,再加上怒目橫眉,手中握著匕首。分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有刺,卻更讓人著迷。
  這個女子就是皇太極最新納的妃子,出身嫩科爾沁部的布木布泰。小名叫大玉兒!
  多爾袞從瀋陽逃出來,沒有帶任何人,唯獨把她帶了出來。只是小美人絲毫不在乎多爾袞的深情。反而對他視若寇仇,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玉兒,你我在兩年前就熟識,只是可恨皇太極仗著身份,把你搶到了宮中,你可知道,每當想到他骯髒的手爪,抓著你的手臂,我有多恨他!如今好了,皇太極的死了,他的一切都屬於我了,自然你也是我的,咱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呸!」
  布木布泰毫不猶豫地啐了多爾袞一口,冷笑道:「你也有臉說皇太極的一切都屬於你?向四周看看,你還剩下什麼?城池,地盤,宮殿,勇士,你一無所有,還想和陛下相比,簡直癡心妄想!」
  「哼,至少我還活著,他已經死了!」多爾袞譏笑道:「大金落到今天,根本就是皇太極糊塗造成的。如今我多爾袞雖然失去了一切,可還是有數百勇士,比起父汗當年要好得多,早晚有一天我會重新恢復大金國,到了那時候,你就是我最尊貴的皇后,一起享受無數人的朝拜,那是何等榮光!」
  多爾袞說得動聽,可是車裡的美人絲毫沒有動心,只是一味的冷笑。
  「多爾袞,如今你不過是喪家之犬,明軍的追兵就在身後,隨時會殺來,想恢復大金國,根本就是做夢,你難道還不醒來?」
  「哼,不管你怎麼說,你現在都是我多爾袞的人!我想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你不要浪費了我的耐心!」
  「好啊,有本事你殺了我,草原的女人從來只屬於強者,而不是卑賤的小偷!」
  「啊!」
  多爾袞徹底被激怒了,他抬起手臂,將匕首奪了下來,反手刺向布木布泰,女人微微閉上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刀尖刺到了白嫩修長的脖頸,只要再往前一點,美人就會變成屍骨。多爾袞硬生生收住了胳膊,啪的一聲,將匕首扔在地上。
  「玉兒,我知道你看不起多爾袞逃跑,還留戀皇妃的榮耀,可是你醒醒吧!皇太極已經死了,我會帶著你去赫圖阿拉,那裡還有我們的勇士和牲畜,一切會好起來的。」
  說完之後,多爾袞放下了車簾。
  這時候建奴已經生火做飯,手下人送來了一隻烤的焦黃的野兔,嬌艷欲滴,多爾袞遲疑一下,用刀把野兔切開,拿出一半,對著手下人說道:「給皇妃送去。」
  「庶。」遲疑一下,問道:「陛下,若是皇妃不吃怎麼辦?」
  「蠢貨,她不吃不會逼著她吃嗎!」
  「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
  手下人連滾帶爬,跑了下去,多爾袞怒氣不息,啃了兩口野兔,就扔在了一邊。從瀋陽出來,他甚至拋下了親生兄弟,只帶著布木布泰一個人,偏偏這個女人就這麼不識趣,對自己冷言冷語,真是恨不得殺了她!
  可是每每到這時候,他又不忍,江山社稷都沒了,難道連美人也要失去嗎?
  這可是自己最後擁有的東西了!
  「玉兒啊玉兒,我多爾袞絕不會放手的,早晚要徹底征服你!」
  ……
  夜露霜寒,多爾袞帶著一腔憤懣,漸漸睡去。就連那些守衛也是累的不行,迷迷糊糊。
  突然野地裡傳來兩聲狼嚎,守衛們猛地一激靈,向四周看去,卻什麼都沒有。他們只當是孤狼經過,很快又睡了下去。
  差不多到了三更天左右,月光之下,一群黑色的身影趴在草叢之中,匍匐向前,越來越接近建奴的營地。
  突然一聲清脆的炸響,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從四周的草叢之中躥起幾十個士兵,他們手裡拿著短銃弩箭,對著放哨的建奴就是一頓亂射,頃刻之間,全數斃命。
  更有一隊人馬潛伏在戰馬的旁邊,聽到炸響之後,立刻殺出,將數百匹戰馬全都搶走。多爾袞從睡夢之中醒來,正好看到馬匹狂奔,一瞬間血液衝上腦門,他幾乎昏厥!


第501章 張恪,忠臣也
  「叔,咱好像抓到大魚了!」喬桂興奮地說著。
  張海川美滋滋捻著鬍鬚,滿臉得意。當初執意跑到庫頁島,為的不正是今天嗎!將近一年的時間,不遺餘力鼓動生女真反抗建奴,不停給皇太極放血,從庫頁島一路延伸,打到黑龍江,繼續打到松花江,把建奴後方攪了一個天翻地覆,殺得血流成河!
  皇太極之所以急著和張恪決戰,也是後方不穩,不得不為。張海川比起張恪還要大膽,還要瘋癲!一旦手上有了實力,沒什麼不敢幹的!
  當探知皇太極起兵之後,他就立刻帶著士兵南下,想要幹一票大的。雖然他熟悉地形,進軍極快,可是終究晚了一步,等他趕到了戰場,皇太極已經從遼陽敗退,建奴亂成一團。
  喬桂提議要立刻兜著屁股狠打建奴,可是張海川卻否定了。
  「建奴就像是受驚的畜生,越是追打,他們就到處亂跑,滿世界都是。想要抓他們就難了。咱們要做個有耐心的獵人,靜靜等著,建奴重新集結起來,這時候果斷出手,才能一舉全殲!」
  按照張海川的要求,他們一直沒有動作,果然等到了義州兵攻擊瀋陽,張海川才出手,目標正是赫圖阿拉。
  這裡是野豬皮最初建立都城的地方,雖然後來遷到了瀋陽,可是赫圖阿拉還是留下了不少人,也是建奴最後集結的必然之選!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張海川把四城圍死,正面強攻,一天拿下了赫圖阿拉,最絕的是竟然沒有建奴能逃脫,幾乎全數殲滅。野豬皮最初的龍興之地,就這樣落到了張海川的手裡。
  拿下赫圖阿拉之後,張海川散出大量的偵察兵。監視著建奴的動向,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多爾袞帶著人馬向赫圖阿拉撤退,讓張海川抓了一個正著……
  槍聲隆隆,還在睡夢之中的建奴被打得腦袋碎裂,血濺當場,稀里糊塗丟了性命。
  明軍從四面八方衝來,黑壓壓的看不清有多少,多爾袞倉皇地抓著寶劍,向四周望去。藉著月光。隱隱能看到到處都是躍動的人影,到處都是喊殺聲,也不知道來了多少明軍!
  他艱難地嚥了口吐沫,腦門之上全都是虛汗。
  往哪裡逃?還能往哪裡逃?
  多爾袞不停問著自己,四周的明軍已經越來越多。
  杜擎和馬如峰親自帶隊,這倆傢伙都是嗜殺成性,看到了建奴,再也沒有客氣,手中的刀來回揮舞。慌亂之中的建奴連一個回合都地擋不了。
  沒有一刻鐘,明軍已經殺了兩百多建奴,將多爾袞死死困在了中間。就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身邊都是茫然無措的建奴。他們眼神之中寫滿了恐懼。
  連續的失敗,徹底打沒了建奴的狂傲,對於明軍,有著從骨子裡的恐懼。更何況張海川帶來的老兵。個個都是虎狼一般的狠人!
  他們結成一個個戰隊隊形,中間的建奴就是一個大肉丸子,不斷向前突進。「肉丸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最後只剩下幾十個建奴保護著多爾袞。
  「哈哈哈,建奴,投降吧,留你一條狗命!」
  「投降!」
  「投降!」
  聲震天際,宛如滾滾雷霆,把建奴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個面色慘白,瑟瑟發抖。四周全都是明軍,除非能飛天遁地,再也沒有一絲逃跑的可能。
  噹啷!
  有人將兵器扔在地上,雙膝一軟,趴了下去。有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剩下的建奴都投降了,只剩下一個多爾袞茫然地站著,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孤家寡人!
  「啊,都起來,都給朕起來,殺,殺光明狗!」
  多爾袞聲嘶力竭地吼著,可是回應他的只有明軍嘲諷的笑聲。
  突然他提起寶劍,就要抹脖子。杜擎手指眼快,一支箭射出,正中多爾袞的肩窩,手裡的寶劍瞬間落地,幾個明軍如狼似虎撲上來,將他擒獲。
  這時候張海川和喬桂也湊了過來,走到馬車前面,撩開看去,藉著火把的光亮,裡面竟然是一個小美人,正在瑟瑟發抖。
  看到這裡,張海川突然鄙夷地啐了一口,不屑道:「老子廢了這麼大勁,以為奴酋是個多大的英雄,沒想到竟然是好色之徒,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
  隨著多爾袞和布木布泰被抓獲,建奴總算是被徹底剿滅,剩下的不過是小魚小蝦,不值一提。
  張海川帶著手下將士,押著從赫圖阿拉捉拿的上千建奴貴胄家眷,向著瀋陽趕來。與此同時,毛文龍也收復了寬奠六堡,率領著人馬趕赴瀋陽會師。
  十幾萬強兵彙集瀋陽,那個熱鬧就不用說了。
  每天都有大量人員前來報捷,今天光復幾座城堡,明天抓拿多少漢奸,後天又砍了多少腦袋。
  義州兵上上下下,簡直就像是過年了一樣!
  光復遼東,相比歷次戰鬥,都少了很多懸念,而收穫卻是十倍百倍!
  大家聚集在一起,都是有說有笑,討論著能得到什麼賞賜。
  「小弟不才,砍了三顆建奴人頭,能換三畝田產,還能官升一級,下一步可就是百總了!」
  一個年輕的士兵單腿踩著板凳,得意地說著。
  後面突然來一個士兵,猛地一拍他的肩頭。
  「許三,殺了三個建奴就敢吹噓?哥哥不才,砍了五顆人頭!」
  「五顆啊!」
  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氣,軍中剛剛頒布最新規定,對有功將士發放獎章,一等金質的,二等銀質,三等銅質,獲獎的最低標準就是五顆人頭!
  一旦拿到了獎章,就被視作戰鬥英雄,那麼恭喜你,從此之後。就等著享受種種特權吧!
  文人考秀才,武人拿獎章!在遼東軍中,這可是相提並論的事情。要是胸前能掛上一枚獎章,簡直比升了軍官還高興。
  這時候又有幾個老兵走了過來,大家都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老哥,收穫不少吧?」
  「嗯,搶了一面大纛旗,按照規定,頂十顆人頭!」
  「老哥果然是這份的!」不由得伸出了讚許的大拇指,有人就笑道:「老哥。只怕要高昇一步吧,成把總了吧?」
  老兵微微一笑:「不想了,打了這麼多年仗,累了,乏了,我準備退伍,十顆人頭,能換五百兩銀子。眼下遼東田地可便宜,我想著買下五百畝田。也算是給家裡的小崽子留下一點東西!」
  有些年輕士兵不以為然,問道:「老哥,你回家了,要是再有建奴搶咱們地盤咋辦?」
  「放屁!老子還沒死呢。就算老子死了,家裡頭還有小崽子,不管啥時候,咱國公爺只要一道命令。老子絕不含糊!」
  ……
  「唉,師老兵疲,老兵們打了五六年的仗。也該回家休息。」張恪靠在太師椅上,對盧象升說道:「擬一個辦法出來,老兵回家,要安排工作,幫著成家,有些人一時適應不了,再安排人手,開解勸慰,讓他們能盡快適應。」
  盧象升默默記著,可是臉上卻湧現一絲疑惑。
  「國公爺,建奴剛剛平定,就急著遣散士兵,怕是削弱羽翼,對大局不利啊!」
  盧象升的話沒說完,突然外面有人來報事,說是欽差大人崔呈秀和楊景辰前來求見。張恪微微一笑。
  「建鬥,弱咱們羽翼的人來了!」張恪大笑著向外面走去,盧象升緊緊跟隨,到了外面,崔呈秀和楊景辰已經等在了那裡。
  「永貞兄,全遼光復,功蓋天下,老哥可要提前恭賀老弟,異姓封王,曠世殊榮,天下獨一份啊!」
  「呵呵,都是將士用命,我不過是坐享其成,當不得誇獎。」
  張恪很謙虛,把兩個人迎進了府邸。雙方賓主落座之後,手下人奉上茶水。楊景辰第一眼看到張恪的時候,一股濃濃的嫉妒之情湧上心頭!
  這傢伙比自己還要年輕許多,還沒到三十歲,竟然能夠封王,就算是霍去病,也比不上吧!
  正所謂嫉妒出渾人,挺聰明的楊景辰見到了張恪,話就不會說了!
  「安東王,您對這個封號沒有什麼異議吧?」
  你已經提前叫上了,還讓人家說什麼!
  張恪微微一笑:「很好,想來是禮部費心了,多謝楊侍郎關心。」
  「好,既然如此,還請王爺能即刻進京受封,聖上可等著您呢!」楊景辰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是拖延久了,不光聖上焦急,只怕其他人也有些議論,有損王爺威望!」
  崔呈秀頓時眉頭一皺,心裡暗罵愚蠢,他面上堆歡,笑道:「永貞兄,遼東剛剛平定,瑣事眾多,也不必太過著急,一切都看你的安排。」
  楊景辰頓時皺起了眉頭,冷笑道:「崔閣老,下官接到的命令可是讓王爺立刻進京受封,你這麼說,難道又有新的旨意了?」
  一下子把崔呈秀噎得要死,他狠狠瞪了一眼楊景辰,冷笑道:「楊大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哈哈哈。」張恪突然大笑起來,說道:「二位欽差不必爭吵,本王自然遵從聖旨,只是還真有事要處理。」
  「何事?」
  「裁軍!」
  ……
  站在府門前,崔呈秀突然笑道:「楊侍郎,你一直猜忌張永貞,可你見過主動裁軍,削減人馬,公忠體國的奸臣嗎?張恪,大忠臣也!」
  崔呈秀說完,背著手轉身就走,留下了傻愣愣的楊景辰……


第502章 崇禎牽馬
  「想不通啊!」
  寢宮之中,天啟靠在龍椅上,面對著張恪的奏疏,大搖其頭,百思不解。一旁伺候的魏忠賢小心說道:「主子,老奴給您換塊冰巾吧!」
  天啟微不可察地點頭,魏忠賢急忙從冰盒裡面拿出一塊松江細布的手巾,敷在天啟的頭上。
  「魏大伴,你說張恪到底是什麼人呢?」
  「主子難為老奴了,安東王是,是個能人!」
  「你啊,真不老實!」天啟自言自語地說道:「能練出數萬強兵,幾年之間,滅掉氣焰囂張的建奴,恢復遼東。憑著他的本事,雖是古之名將,怕是也比不上啊!」
  天啟念叨著,突然咳嗽起來,魏忠賢急忙拍打後背,好不容易,天啟才不咳嗽了,煞白的小臉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收復遼沈,活捉奴酋多爾袞,將野豬皮和皇太極這對罪大惡極的父子鞭屍!假使朕有朝一日,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坦然面對歷代先租。我朱由校並非懦弱無能的皇帝,朕也能挺胸抬頭了!」
  聽到這話,嚇得老魏慌忙跪倒,淚水長流。
  「主子,千萬不要說這話,您龍體康健,大明的江山都指著您呢!」魏忠賢說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這些日子以來,天啟身體越來越差,甚至不時昏迷。
  魏忠賢私下詢問過太醫,太醫支支吾吾,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可是老魏不傻,他聽得出來,天啟的身體怕是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魏大伴,你起來吧!」
  「是,主子。」老魏擦著眼淚。
  天啟苦笑了一聲:「朕的身體自己清楚,其實朕這次招張恪進京受賞。就像把這頭猛虎圈在京城。朕是朱家的子孫,萬一朕走了,不能給後繼之人留下麻煩不是!」天啟聲音不大,可是聽在老魏的耳朵裡,卻宛如驚雷!
  果然,皇帝要對張恪下手了,魏忠賢是不敢多說一句,生怕會殃及池魚。
  停了一會兒,就聽天啟繼續說道:「可是偏偏他又上了這麼一道奏疏,竟然只請裁軍一半。遼東只保留五萬人馬,節約下來的軍費周濟全國。若是真按照奏疏所言,張恪公忠體國,世所罕見,如此忠良名將,乃是大明柱石,朕實在是不忍自毀長城!」
  張恪一份奏疏,不知道把多少人都弄糊塗了。
  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裁軍可不意味著削弱力量。遼東地廣人稀。即便是大力移民,沒有三五年也別想恢復鼎盛時期。
  建奴已經完蛋,若是還保留著十幾萬的軍隊,絕對是巨大的包袱。而裁軍一半。留下最精幹的力量,給予最好的裝備,戰鬥力並不會下降太多。
  接下來義州兵要應付的兩個對手不過是草原的林丹汗,還有大明!
  這倆傢伙都是塊頭看著大。實際上外強中乾,保留五萬精兵已經足夠了。
  更何況,只要需要。張恪還可以快速動員,兩個月時間,就能再度擁有十萬大軍,甚至更多……
  只是這種動員體系大明的君臣是看不明白的,當張恪上了這道奏疏之後,原本對張恪頗有微詞的一些大臣竟然轉變了態度,甚至有人上奏,提議給予張恪親王待遇,對手下將領也要大加封賞。
  「主子,依老奴之見,張恪用兵如神,心思機敏。他或許是聽說了不利的風聲,因此主動上書裁軍,至於到底是不是真心,還有待觀察。正好這次他要進京受賞,還要在午門獻俘,陛下不妨仔細觀察,再決定去留。」
  天啟想了想,微微點頭:「也只好如此,魏大伴,朕精力不濟,你多留心一點。」
  「老奴明白!」
  ……
  時間進入十月份,張恪帶著一萬五千名士兵,押著三千多名建奴俘虜,還有上百駕馬車,帶著繳獲的印信,龍旗,龍椅等等物品,逶迤而來。
  天氣已經轉涼,有些地方竟然飄起了雪花,可是卻擋不住百姓們的熱情,一路走來,到處都是夾道歡迎的百姓。
  每當路過一個城鎮,街道兩旁都是香案,百姓們焚香叩拜,拿出各種吃食,歡迎勝利之師。
  尤其是那些從遼東逃過來的難民,看到了這一幕,更是淚水橫流,哭得像是孩子一般。
  「回家了,終於能回家了!」
  「張王爺把搶佔咱們家園的韃子都殺了,能平安回家了!」
  有些心急的人甚至顧不上即將到來的寒冬,毅然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哪怕只有一個地窩子,也能撐過冬天,在家裡就是比外面流浪要好。
  張恪派遣手下人特別安撫難民,幫著他們安全回家,另外還給李之藻等人去書信,讓他們務必安頓好每一個百姓。
  就在鑼鼓聲和鞭炮聲中,張恪悄然過了山海關,離著京城越來越近了!
  這天夜裡,突然有一隊騎兵追上了張恪的隊伍,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張恪的帳篷之中,守衛看到這二位,連攔都沒敢,直接放行。
  「永貞,你是不是糊塗了!」張峰毫不客氣地說:「朝廷這些年可沒少下絆子,萬一你進了京城,朝廷下黑手,那可怎麼辦?」
  同樣風塵僕僕的張海川也說道:「恪兒,論起運籌帷幄,你爹不咋地,可是你爹這輩子就知道一句話,叫做人心險惡!你怎麼能隨便答應朝廷的旨意,就進了京城呢!」
  看著爺倆都這麼焦急,張恪頓時一陣苦笑。
  「爹,大哥,我讓人給你們送了信,你們難道沒看?」
  「信?」這爺倆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好像有這麼回事,我們直接追來了,沒顧得上。」
  張恪微微一笑:「爹,大哥,你們放心就是,朝廷的確有對我不利的心思,可是我同樣有一堆招數對付他們,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又何必和朝廷鬧翻呢!」
  這爺倆還有些不信,尤其是張海川,凶巴巴說道:「恪兒,你可別逞強啊?」
  「爹,孩兒還沒傻到拿腦袋開玩笑,只管相信孩兒就是了!」
  張恪的人馬離著通州還要十里,就見到崔呈秀和楊景辰帶著人馬,遠遠迎接過來。
  「永貞兄,陛下降旨,讓我們先來見你,把禮儀程序和你說一下。」崔呈秀走進之後,低聲說道:「聖上格外的關注,歷來凱旋大將都由重臣迎接,這次皇上特別下旨,讓信王代表他,給永貞牽馬墜鐙,這可是曠世殊榮啊!」
  信王!
  不就是崇禎嗎!可不要沾上他的霉運才好。張恪暗暗想到。


第503章 君與臣
  朝堂永遠不缺的就是內鬥,雖然東林被壓下去了,可是閹黨內部也在互相傾軋,原來的首輔顧秉謙心力交瘁,已經請辭致仕。如今接替首輔的正是魏廣微。
  由於和魏忠賢一個姓,又百般順從魏忠賢,朝中有了「大魏」和「小魏」的說法,儼然之間,把一位堂堂首輔變成了太監的兒子,促狹的味道不言而喻。
  魏廣微對這些倒是不怎麼在乎,宰相肚子能撐船,哪個當首輔的沒有些閒言碎語。只是今天他卻有些百爪撓心,坐立不安。
  「安東王啊,安東王,這京城可是龍潭虎穴,豈能隨便自投羅網啊!」
  魏廣微額頭見汗,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少年,一身團龍袞服,華麗威嚴,再往臉上看去,稚嫩的面孔,清秀乾淨,他正是天啟皇帝的弟弟信王朱由檢。
  其實按照年齡,朱由檢已經可以就藩。也就是到他的封地,困守城中,做一輩子的太平王爺,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只是眼下情況特殊,天啟身體越來越差,還沒有兒子,他這個弟弟就成了皇位實際上的繼承人。說起來也正是他尷尬的地方,名不正言不順,幹什麼都小心翼翼,生怕樹葉落下來砸了腦袋。
  說出去沒人相信,這次出城迎接張恪,竟然是朱由檢三年多來,走得最遠一次,臉上氾濫著出籠鳥一般的興奮,顧盼自得。
  恰巧看到了魏廣微額頭的汗水,朱由檢忍不住問道:「元輔,天不算熱,您老怎麼出汗了?」
  「啊,多謝王爺關心,是老臣身子有些虛弱,不礙的。」
  朱由檢眼中閃過一絲懷疑,他很識趣地閉嘴。沒有多問下去。
  「平遼公率領將士駕到!」
  「平遼公駕到!」
  大路上飛來十幾騎,看著五彩的旗幟,一邊跑著,一邊扯著嗓子大喊。張恪的安東王畢竟沒有正式冊封,還要叫做平遼公。
  聽到騎兵的喊聲,鴻臚寺卿立刻大聲喊道:「奏樂!」
  瞬間笙管笛簫,銅鑼大鼓,一起響了起來。喜慶的鼓點隨風飄揚,到了哪裡,哪裡都是歡喜鼓舞的場面。
  外面有舞龍舞獅的隊伍。熱熱鬧鬧,勝過新春佳節。
  沒過一會兒,遠處大路上塵土飛揚,旗旛招展,張恪率領著大軍緩緩趕來。離著老遠,席捲天地的氣勢就衝到了面前,讓人唏噓讚歎,心神動搖。
  「好,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強兵!」魏廣微笑道。主動向前迎接,朱由檢小眼睛放光,他見過京營儀仗,只是那些花架子怎麼和義州兵相比。每一個動作都殺氣騰騰。陽剛十足,看得朱由檢心笙搖曳,反觀自己,雖然貴為王爺。卻暮氣沉沉,真是有些自慚形穢。
  還有一段距離,張恪就勒住了戰馬。從上面下來,向著魏廣微和信王迎了上來。
  「在下見過信王殿下,見過元翁。」
  「呵呵,平遼公不必客氣,趕快上馬,我們替您牽馬入城。」
  張恪慌忙擺手,說道:「元翁,張某何德何能,豈能受過禮的恩遇!」
  朱由檢看張恪彬彬有禮,生出一絲好感,笑道:「皇兄有口諭,平遼公收復遼東,功勞卓著,本應該皇兄親自迎接,只是聖體違和,不得不讓小王暫代,還請平遼公不要推辭才是。」
  魏廣微也勸說幾句,張恪只能無奈同意,一轉身,手下人扶著他上馬。
  直到此時,魏廣微才注意到張恪的腿腳似乎有些不便。剛剛下馬的時候,也有人攙扶。按理說這種征殺疆場的大將,豈會輕易露出如此懦弱的一面!
  「平遼公,莫非你的身體不適嗎?」
  「唉,元翁,我也不瞞你,久戰久疲,在下早已不堪重負。能光復遼東,張恪平生之願已經完成。早就向著將軍務交出去,能專心養病,求之不得啊!」
  張恪如今身份敏感,魏廣微不敢隨便說話,只是笑道:「平遼公年輕有為,乃是國之干城,陛下親之重之,切不可自暴自棄!」
  朱由檢偷眼看了看張恪慘白的面孔,還有額頭的汗水,似乎名將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大軍緩緩進入京城,沿途都圍滿了百姓,路兩邊的香案一個接著一個,百姓焚香頂叩,還有小童拿著裝滿鮮花的籃子,灑在地上,鞭炮聲驚天動地,百姓伸長了脖子,爭相一睹義州兵的風采。
  張恪最初還能挺直腰桿,坐在馬背上,後來乾脆就伏著馬背。外人只當是平遼公謙虛謹慎,不願受大家的叩拜,越是如此,大家就越覺得張恪平易近人。
  只有身邊的人知道,堂堂國公爺的手竟然在不停顫抖,汗水濕透了衣襟。
  好不容易到了午門,按照禮節,士兵們將俘虜的建奴貴胄獻上,又把繳獲的物資展示在大明的軍民面前。
  此時四周圍攏的百姓不下十幾萬人,黑壓壓的看不到盡頭,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看著。
  當義州兵燃起了大火,把建奴的旗幟和龍椅龍袍等物扔到火堆裡焚燬,頓時引來了長久的掌聲,歡聲雷動。
  最後把奴酋多爾袞推了出來,又有人捧著皇太極和野豬皮僅剩下的頭骨,繞場一周,所到之處,百姓狀態瘋癲,手舞足蹈,簡直高興瘋了……
  熱鬧持續了兩個多時辰,義州兵的眾將,於偉良、周敦吉、秦民屏、劉少卿、謝超等等,全都享受著超級英雄的待遇,朝中大員牽馬,百姓投入熾熱的目光,幾乎要把他們燒化了。
  只是這些熱鬧注定和張恪無緣了,他堅持到了午門,身體就吃不消了,被手下人悄悄攙扶著,早早去休息,無緣所有慶祝活動。
  ……
  「魏大伴,張恪的身體真的那麼遭了?」
  魏忠賢皺著眉頭,說道:「啟稟主子,老奴詢問了太醫,他們說張恪連年在苦寒之地征戰,身上暗傷不少。又遭到過刺殺,中過毒,新傷舊患,內外交困,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他們,還,還說……」
  「還說什麼?」
  「啟稟主子,他們說若是好生調養,張恪還有活下去的希望,若是繼續領兵打仗,只怕難過而立之年!」
  「哦!」
  天啟長長出了一口氣,突然苦笑道:「魏大伴,朕一直在想怎麼對付張恪,竟然沒想到他的身體竟然遭到了這個樣子,你去傳旨,挑選最好的太醫和藥材,給張卿送去,再有,等他身體好了,就來見朕。」
  天啟說得客氣,張恪豈能讓他等著,到了京城的第二天,張恪就前來面聖。
  到了寢宮之中,君臣見面,第一眼,兩個人都驚呆了。在天啟的印象之中,張恪器宇軒昂,風華絕代,就宛如初升的太陽,透著強大的自信,風采過人。甚至在不自覺之間,天啟會模仿一些張恪的動作,在這位皇帝的心中,竟會有些小嫉妒。
  可是如今呢,張恪面容憔悴,身形消瘦,步伐虛浮無力,和印象之中,大相逕庭,不勝唏噓感歎……
  更吃驚的卻是張恪,他的病半真半假,多一半都是裝的,為的是不讓別人注意他。
  可是天啟的病卻裝不了,這位剛剛二十出頭的天子臉色灰白灰白的,好像水泥的顏色,沒有一絲光澤,在鬢角竟然起了一些死皮。
  眼袋很深,竟青紫色,吳有性說過,這是腎水枯竭命不久矣的症狀。眼珠通紅,失眠多夢,憂思過度,大口喘氣,體質虛弱,咳嗽不斷,肺火上行……
  粗略地觀察一下,這位大明的至尊簡直病入膏肓,讓張恪都嚇了一跳!
  天啟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張卿,怎麼,朕這副尊容很難看吧!」
  「不,天日之表,龍鳳之姿,臣許久未能見到聖顏,臣,臣這是歡喜。」
  張恪說著,跪下磕頭,天啟衝著魏忠賢說道:「魏大伴,朕沒有力氣,快把張卿扶起來。」
  「是!」
  魏忠賢急忙伸手,笑道:「張大人,快起來吧,你可是主子最看重的大臣,一身肩負大明安危,社稷之重,別讓主子著急了。」
  「多謝魏公公!」
  張恪十分客氣地說道。
  天啟一擺手,小太監竟然搬來了一把帶著靠背的椅子。大殿之中的眾人頓時天雷滾滾,要知道首輔在皇帝面前只有一個繡墩,竟然給了張恪靠背椅,這是何等榮寵啊!
  張恪戰戰兢兢謝恩,坐了下來,可是老魏卻還站在一邊,才看了他一眼,天啟就笑道:「張卿,別管外面人怎麼說,他都是個奴婢,你才是朕的大臣!」
  天啟挺明白的,外面不是說什麼老魏是九千歲,天啟就是傀儡,看來多半是胡說八道,不然就是煙霧彈。
  不管如何,病歪歪的天啟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傢伙,張恪暗暗告誡自己。
  「張卿,光復遼東,你功勞最大,朕想起當初和你的約定,安東王的爵位,就是朕答謝愛卿的!」
  「多謝陛下抬愛,臣肝腦塗地,不能報答萬一。」
  天啟又道:「張卿,朕想詢問你的意思,遼東以後該如何治理?遼東的精兵悍將,又該如何呢?」
  張恪頓時挺直了腰板,尋思一下,笑道:「陛下,臣以為遼東應當建省,派遣三司官員管理地方民政訴訟事宜。至於遼東的人馬,當逐步削減,分批調遣入關內,平定各省叛亂!」


第504章 帝王心術
  每一個爬到高位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幫小弟,往自己身上下刀子割肉,幾乎沒人能做到。可是偏偏張恪就這麼幹,他提出的兩條建議,建省和逐步削減兵力,和內閣提出的方略一模一樣。
  大明北方防線有九邊重鎮,這些地區全都施行屯田制度,有百萬軍戶,一手拿鋤頭,一手拿著武器,耕戰結合。朱元璋曾經就自豪地宣稱,養兵百萬,不費朝廷一兩銀子。
  可是經過兩百年的發展,耕戰結合的體制,造就了盤根錯節的將門勢力,讓朝廷頭疼不已,張恪提出的建省,正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只是這樣的建議,出自最大軍閥之口,實在是讓天啟摸不著頭腦!
  或許感到了天啟的疑惑,張恪勉強跪在了天啟的面前。
  「陛下,臣有肺腑之誠,要向聖上啟奏。」
  「張卿家,起來講吧!」天啟關切地說道。
  「不,臣好歹是領兵大將,還能撐得住!」張恪頓一頓,說道:「臣不過是童生出身,卑微如草芥,然數年之間,屢屢超擢,全賴大明皇帝錯愛,臣銘感五內,不敢有一刻忘懷。自臣領兵以來,越發覺得建奴乃是心腹大患。他們作戰勇毅,且狡猾無比,難以對付。偏偏我大明歷經三大征,師老兵疲,財政枯竭。若是戰事長久拖延,必然消耗財力,逼迫朝廷廣辟財源。到那時候,官吏盤剝百姓,敲骨吸髓,無所不用其極,勢必造成烽煙四起,匪盜遍地。
  外有建奴作亂,內有流寇橫行,縱然陛下天資英睿。恐怕也會顧此失彼,難以周全。故此微臣不避誹謗,收遼東之田,建立軍屯,養兵十萬,用心苦訓。又恐財力不濟,故此百般用心,如海外貿易,建立銀行,廢兩改元。甚至下江南,開市舶司……所作所為,遠遠超過人臣本分,臣深知罪孽深重。可是非如此不能聚斂財富,不能盡快平定建奴。」
  張恪這番話是在給自己以往的行為做解釋,畢竟幾次天啟召他進京,他都避開了,皇帝心中不可能沒有疑惑。
  果然天啟仔細聽著,眉頭微蹙。不時點頭,顯然聽進去一些,當然要完全打消他的疑慮,還遠遠不夠。
  張恪長歎一口氣。繼續說道:「所幸賴陛下洪福,將士用命,如今建奴掃平,遼東安定。臣只問對得起當初誓言。可是臣內心惶恐卻日甚一日。遼東有十萬大軍,兵多將廣,已成尾大不掉之勢。臣若從一己私利出發。巴不得陛下封賞將領,給錢給權,臣也能成為土皇帝,獨霸一方……可是,擁兵自重,並非臣之所想,大明江山千秋萬代,才是臣之願望。故此臣斗膽建議陛下,在遼東只保留守衛之兵,多餘人馬一律裁撤,減輕財政負擔,是大明百姓能夠減輕負擔,內調外養,方能中興大明!」
  天啟聽著張恪的話,越發看不懂眼前的人了。如果他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只怕古往今來,沒有一個忠臣能比得過他。若是假的,這傢伙就是比曹操,比王莽還會裝蒜的奸佞,絕對留他不得……
  天啟想了遲疑半晌,緩緩說道:「張卿家,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不愧為朕之股肱之臣。你為朕立下天大功勳,朕若是照你所說,豈不是辜負功臣嗎?朕哪裡忍心!」
  「陛下仁德,可是身為臣子,也要知道進退。臣多年征戰,病痛纏身,此番光復遼沈,都是其他人衝鋒陷陣,臣已經拿不動戰刀了!」
  張恪落寞地自嘲道:「日後臣只想在京中安心養病,若是繼續南征北戰,勞心費力,簡直是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至於其他人,水滿則溢月盈則虧,現在退一步,才是真正為了長遠計較,才能真正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我大明江山已經傳承至今,沒有人能做曹操,也沒人能做王莽,還望陛下體查臣之苦心,成全君臣之誼,臣不勝感激之至!」
  說完最後一個字,張恪淚流滿臉,拜伏在地上,只見兩肩抽動,淚水長流。
  龍椅上的天啟也不由得淚水滾落,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多年以來,飽嘗人情冷暖。面對那些狡詐貪婪的大臣,他只能啟用魏忠賢,重用人人不齒的太監,來維持江山社稷。
  而此時又有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出現在面前,他怎麼能不欣喜!
  當然,張恪的忠誠還有待觀察,但是不妨天啟對他另眼相看。
  天啟抬了抬胳膊,小太監會意,急忙扶著他,從龍椅上站起,緩緩倒了張恪面前,伸出枯瘦冰涼的手,艱難地把張恪扶起。
  君臣對面,滋味難以言說。
  「平遼公張恪忠誠無雙,功勳蓋世,特加封安東王,世襲罔替,領雙俸,賜丹書鐵券。」
  天啟說著,有專門的小太監立刻變成了華麗的駢文,把旨意擬好。
  天啟拉著張恪的手,笑道:「安東王,既然你身體不好,那就在京城暫時養病。只是朕捨不得讓你閒著,京營這些年越發荒廢,還請張卿幫著朕管起來。」
  張恪萬萬沒想到天啟會把京營給他,正要推脫,可是天啟眼神嚴厲,根本不容反駁。
  「臣,臣勉力為之!」
  張恪只好答應下來,又說了幾句話,天啟已經撐不住了,張恪只好告辭,回到了御賜的府邸之中。
  他剛剛到了書房,猛地抬頭,卻發現有人已經坐在了裡面。
  「老師,您怎麼在啊?」坐著的正是洪敷教。
  只見洪敷教一臉寒霜,冷笑道:「好你個張永貞,竟然學諸葛亮弔孝!你可知欺君之罪嗎?」
  張恪一愣,隨即笑道:「老師法眼如炬,只是弟子不得不如此。若是我器宇軒昂,風華正茂而來,只怕天子早就忌憚我,此時弟子和您已經陰陽兩隔。」
  洪敷教哈哈一笑:「永貞,你以為一番舉動,就能騙過所有人嗎?咱們師徒沒有背人的話,據我所知,京中的大臣沒有誰相信你,他們依舊忌憚你這個功高震主的安東王!」
  洪敷教說的一點不差,張恪入宮覲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盯著。別看深宮大內,卻從來藏不住秘密,張恪和天啟的對話,每一句都在第一時間,傳給了各路的神仙。
  若是不然,洪敷教也不會早早趕過來。
  張恪倒是滿不在乎,微微一笑:「老師,弟子倒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只要皇上相信了就夠了。」
  「噢,呵呵呵,你說陛下信你了?」
  「應該差不多吧,要不然也不會讓我管理總理京營事務了!」
  「京營!」
  洪敷教吃了一驚,這可是那幾位世襲國公的自留地,按照道理,張恪被封為安東王,爵位超過了那些人,管理京營身份足夠。
  可是張恪在京城根基淺薄,給他京營,又所為何來?
  洪敷教在地上轉了兩圈,突然眼前一亮,哈哈笑道:「陛下這一招果然厲害啊!永貞,你怕是被皇上算計了。」
  張恪也是一驚,急忙問道:「老師,這背後有什麼不妥嗎?」
  「呵呵,你可知眼下總理京營的勳臣是誰?」
  「聽說是朱純臣。」
  「嗯,不過據我所知,朱純臣貪墨軍餉,縱容家奴,吞併田地,民怨不小,有些御史已經準備彈劾朱純臣。另外,魏忠賢的侄子魏良卿修成三大殿,已經從肅寧伯晉封為寧國公,也是國公爺的爵位那!」
  張恪何等敏銳,一聽就想明白了,脫口而出:「莫非魏忠賢要用侄子去掌握京營兵權?」
  「沒錯!」洪敷教笑道:「陛下雖然信重魏忠賢,可是一旦掌握了京營,魏忠賢的勢力就再也沒人能制衡,所以聖上才讓你來個截胡!這一來可以牽制魏忠賢,二來也可以觀察安東王是否忠心,一舉兩得,豈非妙哉!」


第505章 京城大亂
  「老師,書房有些涼了,讓下人送個火盆過來吧!」
  「不必!」洪敷教笑道:「堂堂十幾萬大軍的統帥,還怕冷不成?」
  「弟子當然不怕,倒是凍著老師,就是弟子不孝了!」
  「呵呵,冷點好,冷點腦筋清醒!」洪敷教臉色一變,驟然嚴肅起來,他盯著張恪,咬著牙說道:「永貞,其實你不該來京城的。」
  何止是洪敷教,張恪身邊多少人都這麼說。憑著義州兵的實力和張恪的威望,守著遼東,誰也沒本事把他調進京城,完全可以做一個土皇帝,逍遙自在,何必來京城冒險!
  可是張恪也有苦難言,他太清楚那位崇禎皇帝的德行,一旦他即位,雙方勢必嚴重衝突。偏偏張恪還沒有做好接管帝國的準備。
  遼東移民沒有完成,東南的市舶司剛剛開闢,資本的力量剛剛萌發,遠遠不是千百年傳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大明的江山還能維持,老百姓對皇帝尚存一絲希望。
  無論怎麼看,都沒到取而代之的地步。
  不管有多少危險,張恪都要來京城,參與皇權的交替,爭取寶貴的時間。
  這些話別說面對老師,就算對著家人,張恪也沒法說得出口,他只能深深埋在心裡。洪敷教看著張恪有些為難,只當他心中矛盾。
  「永貞,為師不是想讓你造反,可也不想你落入危險之中。好在聖上沒有急著動手,看樣子暫時沒有危險,咱們正好仔細推演一下朝局,看看下一步該怎麼辦。」
  張恪始終堅信辦法總比問題多,因此笑道:「弟子正要討教老師的高見!」
  洪敷教在京城多年,把文武百官看了個透。而且有張恪這麼個弟子,他安枕無憂,絲毫不用擔心前程。老先生把功夫都用在了琢磨人心上面。
  第一個要研究透的就是天啟,洪敷教給天啟四個字評語:大智若愚!
  天啟和他的父親光宗朱常洛在即位之前,處境都非常艱難,能夠拿到皇位,全都靠著清流的鼎力支持。
  等到當了皇帝,這對父子都大力提拔過東林黨的清流。可是漸漸地天啟發現清流不清,相反,還是濁流,是一群利慾熏心,一門心思爭權奪利的小人!
  而且他們的黨同伐異。甚至威脅到了江山社稷。
  為此天啟毫不猶豫放出了兩個人,在中樞,利用魏忠賢的廠衛特務,壓制東林。在遼東則是重用張恪,提升武人地位。
  目前看來,這兩個人都用對了,魏忠賢清除東林黨之後,任用大批幹吏,雖然不夠清廉。但是至少能去做事,保證朝廷機器正常運轉。
  至於張恪,更是掃平了遼東,平定心腹大患。讓邊疆恢復安寧。
  如果天啟身體健康,或許這會成為一段君臣佳話。壞就壞在當一切變好,天啟的身體卻完蛋了。
  年輕的皇帝不得不為了後事考慮。
  洪敷教笑道:「以老夫來看,聖上對你和魏忠賢都有著不信任。因為你們兩個都太強,超出了新君控制的極限,因此為了大明江山。最好就是將你們一起除去,可是聖上卻沒有這個能力了!」
  「老師高見,既然不能除去,索性就繼續留著,讓兩個人相互制約,保證大明江山千秋萬代。」
  洪敷教點點頭,可是又搖搖頭。
  「陛下想的很不錯,只是他畢竟還只有二十二歲,年輕人最容易犯的就是一廂情願的錯誤,他這個設想有兩個致命缺陷。」
  張恪一聽,來了興趣,凝神聽著。
  「第一,他錯估了魏忠賢,魏忠賢的強大,是建立在皇帝的絕對信任上,至於本身的能力,魏忠賢只算是中人之姿:第二嘛,他錯看了新君,不出意外,天子無後,繼承皇位的應該是信王朱由檢,信王這個人我見過,雖然名聲不差,可是他身邊聚攏了大量的清流,耳濡目染之下,他既討厭宦官,也討厭武夫。若是他掌權,斷然不會允許你和魏忠賢相互制約,他只會急不可耐地動手。」
  張恪哈哈一笑:「老師所見高明,要弟子說,還有一個漏洞,就是他低估了我手上的力量!」
  這可不是張恪吹牛皮,他對義州兵的控制自不必說,光是他和東南大戶之間,甚至包括晉商之間,都有著綿密的關係。
  再加上手握船隊,銀行,掌控海外貿易的暴利,有一大票人死心塌地支持著張恪,這些人手眼通天,力量驚人。扯旗造反未必能行,但是弄死個小皇帝還是不成問題的。
  張恪想到這裡,悚然而驚。
  「老師,弟子有一點疑惑,按理說聖上二十出頭,身體應該很不錯,為何會每況愈下,莫不是有人……」
  吸!
  洪敷教臉色霎時間大變,的確天啟病的奇怪。
  「永貞,你是說有人暗害皇上?」
  「深宮之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像先帝服了紅丸,立刻喪命,鬧得天翻地覆。可是如果用慢性毒藥,一點點戕害陛下身體,可就隱蔽多了。」
  對於張恪的推論,洪敷教瞇縫著眼睛,仔細想了許久。
  「永貞,此事或許有,也或許沒有。不過為師以為,倒是可以拿來做文章。」洪敷教說道:「我會安排人手調查,一旦查出蛛絲馬跡,暗害皇帝那可是天大的罪責,誰也逃不掉!」
  有了罪證,就師出有名。張恪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這個,他握著大軍,不怕來硬的,就怕沒有借口,因此笑道:「老師,弟子還要養病,就要辛苦您了!」
  洪敷教頓時笑罵道:「你小子身體比牛還壯,少和為師裝蒜。」
  「弟子當然不敢和您老裝蒜,只是弟子要和那些人裝蒜。」張恪笑道。
  洪敷教撚鬚大笑,十分開懷,說道:「永貞,查有無暗害陛下之人,只是防守而已。你領兵多年,肯定知道光靠防守。是打不贏戰爭的。」
  「恩師的意思是?」
  「還要進攻。」
  「從哪裡下手?」
  「就從京營!」洪敷教笑道:「改朝換代,沒有兵權可不行,京營雖然廢物,但是好歹有十多萬人,捏住了京營,手上的籌碼就多了。」
  ……
  張恪和洪敷教談了大半夜,把一切要注意的都談過了。張恪對京中的局勢也瞭然於心,送走了老師之後,張恪並沒有急著動作,而是老老實實泡病號。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離著年關也越來越近。這個冬天還算是熱鬧,先是光復遼東,接著午門獻俘,又冊封張恪為安東王,熱鬧一個接著一個。
  朝廷為了慶祝勝利,下令大赦天下,減免賦稅徭役,老百姓能喘口氣。大家都說這是安東王帶來的福氣,不出意外。光復遼黨的戲碼又成了戲檯子的豬腳,大有唱著過年的架勢。
  除了張恪之外,還有幾項重要的任命,崔呈秀以閣老的身份。出任遼東經略,王化貞被任命為遼東巡撫兼任左布政使,李之藻出任右布政使,楊廷筠出任按察使。張海川因為擒獲多爾袞有功。破格授予遼國公的爵位,署理遼東大都督。
  這套班子用的還是張恪的舊人,可是明顯按照內地省份。設置了三司,只等水到渠成,就進一步分化張恪的權力。對此安東王沒有一絲的反應,完全逆來順受,老實養病,讓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大傢伙就不關心張恪了,原因很簡單,到了年關,朝廷發不出俸祿了!
  都說當官發財,可是京裡大大小小的官吏也不都是肥的流油。比如都察院的御史,六科廊的給事中,還有翰林院,國子監,詹事府等等清水衙門,一年到頭,得不到多少孝敬,百官就指著一點俸祿過日子。
  前幾年,欠俸是常事,最近兩年,魏忠賢秉政,老魏還算不錯,最少也會發八成的俸祿。
  九千歲說的明白,官員俸祿本來就不夠,若是拖欠,等於是逼著他們去貪污,與其讓他們禍害老百姓,倒不如把俸祿發齊了。
  老魏還算明白人!
  臘月二十三,又是百官發俸祿的時候,大家早早等在了儲濟倉前面。頂著凜冽的寒風,終於開始發放俸祿了。
  大家樂呵呵接過東西,仔細一看,全都傻眼了。
  上至六部九卿,下至末品小吏,全都一視同仁,三升陳米,兩斗花椒,一千貫寶鈔……
  轟!
  頓時所有人都炸鍋了,沒有銀子,沒有絲綢布匹,難道讓大傢伙喝西北風嗎!
  百官鼓噪,戶部的官員一個頭兩個大,只能出來解釋。因為光復遼東,要犒賞有功將士,銀子和布匹都撥到了遼東,只能委屈在京的官員忍耐一下,明年一切都會好的……
  這番說辭下來,不少官員都冷靜下來,一想到那位剛剛晉封的安東王,都不免心虛。
  就在此時,有個給事中站了出來,冷笑道:「扯你娘的臊!安東王給陛下上了折子,犒賞三軍,獎掖有功,安頓退伍老兵,這些銀子都從戰爭債券裡面出。至於朝廷的賞賜,只有一百萬兩白銀和五萬匹絲綢細布。何來把東西都給了遼東之說,我看是有人給貪污了!」
  一塊石頭落到了廁所,激起了公憤!
  這些京官們把給的東西全都扔在了地上,分頭跑回衙門,仔細查看公文。
  果然按照所說,根本沒有給遼東。大家仔細一查,總算是找到了毛病,朝廷的確撥付了大量的犒賞三軍的銀子,只是沒有落到遼東,而是到了京營和九邊其餘諸鎮!
  看到這裡,文官都炸廟了!
  好啊,給遼東我們沒說的,竟然給了京營,他們幹了什麼?
  「年兄,年弟,別客氣了,大家彈劾朱純臣,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第506章 決戰紫禁城
  「永貞兄,大恩不言謝,就看老崔往後怎麼報答吧!」
  崔呈秀說完,竟然雙膝跪地,給張恪磕了三個頭。不怪崔呈秀如此,他覺察出京城波詭雲譎,不是久留之地,就向張恪求助,結果張恪爽快的答應,讓他出任遼東經略。
  沒有多長時間,張恪果然做到了,讓他能夠脫離苦海,逃出生天。
  可是讓崔呈秀有些過意不去的竟然是張恪一腳踏了進來,一出一進,更顯得張恪仗義,夠朋友!
  「崔兄,以後遼東的事情還要多多仰仗你。」
  「沒說的,我是蕭規曹隨,遇到事情,我會多請教王化貞,請教張世叔,讓他們給我掌舵!」
  「哈哈哈,崔兄客氣了。」張恪笑道:「我舉薦你去遼東,一來是咱們關係不差,二來你是個幹吏,眼界也比他們寬。你以後做事情,務必要維護遼東的利益,對遼東有利的事情只管做!」
  話說到這份上,再明白不過,潛台詞就是朝廷有意見,也讓朝廷滾一邊去。
  「永貞兄放心吧,老崔一定按照你的吩咐辦。」崔呈秀拍著胸脯保證,又交代幾句,張恪就準備送客,他現在是病號,會客時間太久不好。
  崔呈秀猶豫再三,說道:「永貞兄,這一次京官鬧俸祿,你可知道錢到哪去了?」
  張恪眉頭一皺,儲濟倉數百官員和戶部的人差點打起來,早就是人盡皆知。張恪不動聲色,笑道:「聽說是讓京營和九邊給瓜分了,不少官員要彈劾朱純臣。」
  「呵呵,永貞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朱純臣有多大的本事,能截留朝廷預算。能夠中飽私囊!」
  張恪頓時來了興趣,急忙問道:「崔兄的意思是背後有人?」
  「嗯,我直說了,是魏公公幹的。」崔呈秀道:「魏公公的侄子魏良卿當了寧國公,魏公公有意讓他接手京營,另外他想把兵部尚書的位置給太常寺卿田吉。」
  田吉這個名字張恪不陌生,外面都稱他是魏忠賢手下的五虎,名列第三,至於第一位就是面前的崔呈秀,只是如今已經成了他張恪的人……
  「田吉掌握兵部。魏良卿掌控京營,如此一來,兵權都落到了他九千歲的手裡,魏公公端得好算計!」張恪輕蔑一笑。
  崔呈秀繼續說道:「魏良卿論起才略,別說比永貞兄,就算是給我提鞋,老子都不用他,神馬玩意!」又罵道:「魏公公許是也知道他沒本事,就想著用錢砸。收買人心。因此拿出了二百萬兩銀子,加上二十萬匹絲綢,名義上是撥付遼東獎勵三軍,實則暗中扣下。想要把京營掌控在手裡。」
  聽到這裡,張恪也不由得對魏忠賢有些敬佩,老太監眼光不錯,知道要抓軍權。只是想靠銀子就拿下京營。未必有些癡心妄想了……
  崔呈秀看著張恪面帶思索,頓時就不廢話了,該怎麼應付。讓張恪出招就是了。他乖乖退出了王府,急匆匆趕赴遼東,京城這個龍潭虎穴,他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
  大明廢除了御史台,將左都御史置於和六部尚書平級的地位,同時又創造性的設置了六科廊,結果卻是造就出一幫無人能約束,也無人敢惹的一個群體……言官!
  就在小年領俸祿之時,百官大鬧,衝突中有三位六科的給事中被打了,其中一位還昏迷不醒。
  六科的其他人急忙找來馬車,送同伴回家。一路走來,小巷子越發幽深,地面上坑坑窪窪,行進艱難。
  到了胡同最裡面,一個狹小的院子出現在眼前,破敗不堪,走進去之後,只見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婦人從裡面出來,看到車上的男子,頓時驚得撲過去,嚎啕痛哭。
  吏科給事中宋權急忙安撫女子,讓人把同伴送進屋子。
  進了矮小的屋子大家才猛然發現,裡面家徒四壁,只有幾張好友送的對聯畫作,炕上的被褥都破舊不堪,米缸裡沒米,柴房裡沒柴,連飯都吃不上,更遑論請大夫了。
  婦人趴在丈夫身上,不停地追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不是領俸祿嗎?糧食呢,銀子呢?朝廷什麼都不給,還把人打成這樣,這個官不做了還不成嗎,我們不做了!」
  哭聲杜鵑啼血,不忍聽聞。
  在場的幾位給事中紛紛落淚,宋權從懷裡拿出了一錠銀子,揮著淚說道:「大傢伙別看著了,有什麼都拿出來,給蔡兄請大夫,買柴買米!」
  下人急忙去忙活,幾位給事中看著家徒四壁,寒冷逼仄的小屋,悲從中來。
  這就是言官,這就是清流!
  朝廷的脊樑骨,大明的良心,從太祖設立六科廊以來,多少給事中奮不顧身,用一腔熱血,勇鬥權奸!
  無論是劉瑾這般的閹宦,還是嚴嵩一般的奸臣,哪一個不是鐵骨頭的言官,一波波發起飛蛾撲火的攻勢,生生用彈章擊倒的。
  二百多年,言官甘守清貧,赤心報國,竟住著如此簡陋的房子,食不果腹。朝廷竟然還敢剋扣俸祿,試問當道掌權諸公,良心何在?
  「科長,彈劾,一定要彈劾!我們這就上折子,不是為了蔡兄鳴不平,而是要問問他們,到底是如何治理大明的?以往推說遼東建奴作亂,可是如今建奴已經平定了,外患除去,可是內憂仍然日甚一日,要還閉口不言,對得起咱們的職位嗎?」
  「沒錯,文官繡著飛禽,武將繡著走獸,唯獨咱們,胸前繡的是明辨是非的神獸獬豸。國家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不得不言!」
  宋權看著眾人同仇敵愾的神情,他豁然站起,說道:「諸位同僚,到了咱們匡扶社稷的時候。不過做事也要講究分寸,我們這一次只彈劾戶部,只彈劾兵部,只彈劾京營,問問他們,把朝廷的錢都弄哪去了!」
  ……
  臘月二十九,足足遲來了一個多月的雪飄飄灑灑,紫禁城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臨近中午時分,突然大街上多了無數人影,彷彿是約會好了,六科的給事中,十三道的御史,翰林院,國子監,詹事府,通政司,大理寺,六部郎中主事,大大小小數百位官員手捧奏折,昂首闊步,向著左順門而來。
  魏忠賢的親信太監李朝欽正守在左順門,看到面前洶湧而來的百官,竟然嚇得手足無措。
  「快,錦衣衛的校尉,攔住這些目無聖上的亂臣賊子!」
  就在此時,有人高聲斷喝道:「閹豎,張開狗眼看看,有手無寸鐵的亂臣嗎?」


第507章 安東王駕到
  左順門前,數百位官員,加上他們的隨從,足有一兩千人,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大片,誠然這些人中,幾乎都是著藍袍的官員,可是數量之多,氣勢之盛,也是這些年罕見。
  領頭走來的正是吏科給事中宋權,他身著棉布袍子,外罩官服,沒有裘皮保暖之物,寒風裹著雪花,打在身上。凍得他臉色烏青,鼻頭流下清鼻涕。
  宋權渾不在意,邁著大步來到左順門前,厲聲大喝:「值事中官聽真,吏科都給事中宋權有本上奏,煩請送交陛下之手。」
  他的話音剛落,後面的大臣異口同聲,全都有本上奏,聲音之響,竟能傳入九重皇城!
  聽得李朝欽渾身顫抖,臉色鐵青,顫抖著手指,破口大罵。
  「都反了天了,主子聖體違和,正在休息,年關歲末,就算是尋常百姓家,也要過個好年。你們竟敢跑到紫禁城鬧事,是存心作亂,居心叵測,咱家斷不能容了你們!」
  「來人!」
  尖利的嗓音傳出去老遠,值事的東廠番子,錦衣衛力士,宮中的侍衛一起湧出。其實幾天前東廠就探聽到了,百官焚香沐浴,寫折子,準備上書參奏。
  消息傳到老魏耳朵裡,魏忠賢倒是沒怎麼在乎。
  按照他的估計,最多就是幾道不痛不癢的彈劾奏折,他能把東林黨捏死,根本不在乎這些。
  可是真正事到臨頭,魏忠賢和他的手下才猛然發現,情況完全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李朝欽也只能下達死命令,一定要把這些人趕走,無論如何,都要好好過完年!
  拿著鐵尺繩索的錦衣衛將眾位官員圍在了中間,他們整齊地敲著手中的武器,發出砰砰的聲音。讓人心驚肉跳。
  「大傢伙都挺直腰桿,要是退了,咱們就沒臉見人了!」
  「對,與其在家裡餓死,不如被打死,好歹能名留青史!」
  「沒錯,士可殺不可辱,誰要是退了,我們就打死他,在左順門打死人可是不犯法的!」
  ……
  文官們交頭接耳。絲毫沒有退去的意思。
  李朝欽可等不了,他把眼珠子一瞪,冷笑道:「宋科長,你們口口聲聲,說要上奏朝廷,可是你們知道嗎,聖上龍體有恙,你們要是忠君愛國,就該回家老實忍著。不要出來鬧事!」
  「哼,我們這些人前來,就是給聖上治病的!」
  「胡說,你們懂得醫術嗎?」
  宋權不屑地冷笑道:「聖上之病。乃是憂心國事,我們雖然不懂醫術,但是我們懂醫國!」說話之間,宋權轉身面對著所有官員。淚水滾滾流下。
  「同僚們,大明病了!這些年來,大明先是民不聊生。如今官也不聊生!誰都活不下去了。說東林禍國,東林已經倒了,說建奴為禍,建奴已經平了。可為何大明還是千瘡百孔,還是每況愈下?我們以前都糊塗著,可是現在明白了,根子上出了病!何以朝廷稅收稀里糊塗的就被截留了,就不知所終了?小門小戶過日子,還要算清楚賬目,偌大的大明朝,竟然不知道錢哪去了,豈不是荒唐之極!」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在場不少官員都偷偷抹眼淚。
  宋權眼含痛淚,又對著李朝欽冷笑道:「我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公公若是想打就打,想殺就殺!可是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就要問明白這個理兒!」
  說完,宋權帶頭跪倒在地,痛哭道:「陛下,臣等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求皇上開恩,見臣等一面吧!」
  他這一哭,其他人也都跟著,淚水泉湧,聲聞於天。
  李朝欽看著這幫人,真真是咬牙切齒,又恨又怕。若真是和萬歲當面對質,這些年魏忠賢一黨也沒有貪墨,一個個肥的流油,查下去誰都沒有好下場。
  無論如何,他都要把事情壓住!
  李朝欽想了想,冷笑道:「你們當真不退?」
  「誓死不退!」
  「好,都是好漢子,咱家倒要看看,你們的骨頭硬,還是鞭子硬?給咱家狠狠打!」
  一聲令下,錦衣衛的人早就按捺不住,紛紛舉起皮鞭鐵尺,照著百官就打了下去。
  生牛皮的鞭子,裹著鐵絲,打在身上,沒兩下,棉衣就碎裂,接著血肉模糊。在場的官員都是文弱書生,哪受過這個罪,外圍的人很快痛得昏厥過去。
  錦衣衛像是瘋狗一樣,不停抽打,百官一個接著一個,被打得頭破血流,死去活來。鮮紅的液體流在潔白的雪地上,顏色猙獰可怖,血腥味刺鼻,讓人不寒而慄。
  李朝欽在東廠當差,什麼刑罰沒有見過,可是眼前這些文官竟讓他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恐懼感!
  他們手無縛雞之力,他們懦弱不堪,面對著酷刑責打,他們骨頭賊硬!可以傷,可以死,就是沒人退後!
  宋權用自己的身體,擋在虛弱的同伴前面,背後都是血痕,沒有一塊好肉,愣是死活不退!
  「大傢伙記著,我們是流血不流淚的言官,是大明的良心,我們不能退!」
  百官的嚎哭之聲,遠遠傳了出去。
  從午門那邊,突然跑過來一群人,他們身著大紅的官服,披著紅色的披風,頭上戴著梁冠,腳步倉皇,向左順門而來。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洪敷教,他一直盼著光復遼東,甚至苦心習武,功夫還不弱。在眾位部堂高官裡面,他算是頭一號!
  衝到了錦衣衛的身後,洪敷教飛起一腳,踢倒了一個,轉身兩拳,又砸倒了兩個。
  「敢打錦衣衛,想造反啊!」
  這幫劊子手正準備下手,可是一看是部堂高官來了,他們也嚇得哆嗦起來。遲疑之間,內閣首輔魏廣微,大學士黃立級,兵部尚書田吉。以及其他十幾位部堂高官全都氣喘吁吁趕來。
  「住手,都給老夫住手!」
  魏廣微三步兩步,到了李朝欽面前,深深吸了口氣,臉色鐵青,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
  「李公公,百官上書,乃是他們的本分,還請你的人住手!」
  李朝欽打量一下魏廣微。不屑地說道:「原來是魏閣老,他們不是上書,而是造反,明知道主子養身體,卻在年根來搗亂。你們文人不是說是可忍孰不可忍嗎?咱家若是不替主子把門看好了,咱家才真該死!」
  魏廣微咬了咬牙,怒道:「他們是大明的棟樑之才,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哼!」李朝欽冷笑道:「咱家只聽主子的,只聽魏公公的。當然你魏閣老不也是如此嗎?」
  李朝欽原本害怕,可是看到魏廣微他們反倒不怕了,橫豎這些部堂高官都敬畏魏公公,而跪著的那些官員又是他們的徒子徒孫。門生故吏。孫猴子遇上了五行山,一物降一物,你們文官自己鬧騰去吧!
  魏廣微此時是恨得牙根癢癢兒,他這個首輔當得真是憋屈。就因為屈從魏忠賢,竟然連區區李朝欽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真是悔不當初!
  魏廣微強壓著怒火。轉身到了眾多官員面前,衝著大家深深一躬。
  「諸位,你們的心思老夫都看在眼裡,明天就是除夕,大家都先回去,好好過年。你們的意思老夫會代為稟奏,你們放心,一定會有滿意的答覆!」
  宋權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冷笑道:「元翁,我們要彈劾的人裡面,就有你一個,我們就想問問您,大明江山如此,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一句話,把魏廣微問住,他就算有辦法,不還是要魏忠賢答應嗎!
  他這一遲愣,頓時壞事了,在場的眾多官員不屑地說道:「元輔,你不要再欺騙大傢伙了?朝廷被弄得山窮水盡,就是你們害得,我們又怎麼相信你們?」
  「對,我們要和聖上面奏,我們要見皇上!」
  ……
  百官再度鼓噪起來,可把李朝欽氣壞了,他一揮手,尖叫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都給咱家送到東廠詔獄,一頓年夜飯,東廠管的起!」
  廠衛的人就要動手,在場的眾位高官想要護著也不是,不護著也不行,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來了一駕四輪馬車。
  到了包圍圈外面,馬車停下,車簾撩開,馬伕攙扶著,從裡面下來一個人。
  此人身量很高,就算彎著腰,也不比一般人矮,他緩緩走過來,如狼似虎的錦衣衛看到他之後,全都嚇得往兩旁退,就連地上的那些官員也都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此人就在護衛的攙扶之下,不緊不慢,踩著積雪,走到了左順門的前面。
  「永貞!」
  洪敷教幾步走過來,一把拉住來人。
  「永貞,你不要命了!這大冷天怎麼不在府裡養病,跑出來作甚?」
  聽著洪敷教的話,大家都悚然一驚,來的正是新近加封的安東王,大明第一功臣張恪!只見他衝著洪敷教還有在場眾人拱拱手,微微一笑。
  「老師,弟子倒是想養病,只是事情涉及弟子,弟子不能當縮頭烏龜啊!」
  李朝欽看到張恪來了,臉色一變,他走過來,深施一禮,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敢情是王爺駕到,奴婢有失遠迎!」
  張恪根本沒看他,鼻子裡哼了一聲。
  跟隨在張恪身後的盧象升冷笑道:「責打數百官吏,亙古未聞,他年修史,公公必定有一筆!」
  「你!」李朝欽想說什麼,可是盧象升已經轉過頭,跟隨張恪到了官員們的前面。
  張恪先是沖大傢伙作揖,這下子嚇壞不少人,剛剛魏廣微雖然也施禮,可是魏廣微畢竟難逃干係,大家都有怨氣。可是張恪身為王爺,他們可不能壞了禮數,即便是受了傷的官員也掙扎著施禮。
  張恪一擺手,讓盧象升放了一個貂皮的坐墊,他坐在了上面,自嘲地笑道:「若是沒有這張墊子,我怕是沒法撐下去。」
  「王爺!」不少官員頓時眼圈通紅,光復遼東沒讓張恪到達名聲的頂點,反倒是提議裁軍建省之後,官員們都說功成身退,張恪有古仁人之風。
  在如今的狀況之下,除了深居九重的天啟,唯一有份量調解此事的就是張恪,大家都期待地看著他。
  沉默半晌,張恪恢復了平靜,緩緩說道:「本王深知大家是為了道義而來。」
  此話一出,頓時在場官員眼淚汪汪的,心說還是王爺理解大傢伙,對張恪越發有信心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治病也要先治標,再治本。戶部撥銀子,說是要犒賞義州兵,不管到沒到,都算在本王名下,眼下財政缺口二百萬兩,本王一力承當!」
  「哪能讓王爺擔啊,這都是朝中出了奸賊,我們要鋤奸啊!」
  張恪果斷一擺手,提高了聲音:「我說了,要先治標,馬上就過年了,陛下龍體欠安,正在休養,做臣子的不能擾了陛下,我準備把豐台大營的一塊地給賣了,能湊五六十萬兩。魏閣老,黃閣老,還有諸位大人,你們也都想想辦法吧,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


第508章 嚇死人
  賣地在後世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對於大明的官員來說,可是從來沒有想過。魏廣微滿臉的為難,低聲說道:「王爺,只怕此事於禮不合,我怕……」
  「魏閣老,讓百官跪在這裡,被人毒打,就合乎禮法了?」
  魏廣微被說的滿臉通紅,諾諾無言。
  倒是兵部尚書田吉站了出來,冷笑道:「張王爺,豐台大營的土地是用來練兵的,沒有兵部的准許,豈能輕易買賣?缺錢也要正道直行,不能隨意標新立異,破壞規矩,如此我兵部決不答應!」
  「哈哈哈,好一個正道直言的忠臣,田兵部,下官這裡有張圖,請您看看!」盧象升從懷裡掏出一張圖紙,高高舉在空中。
  大聲說道:「不光是田兵部,還有在場的眾位都睜開眼睛看看,這是豐台大營的圖紙。最近由於義州兵進駐,在下讓人建立營盤,結果一查不得了,在鳳台大營到永定門之間,竟然有不少田莊,別墅,沿路生意興旺,商賈雲集。一問之下,這些土地都是屬於大營的,可是多年以來,不斷有人侵佔,鯨吞蠶食。田兵部,你既然講究規矩,那好,就把這些土地都拿回來,交還豐台大營,用來駐軍!」
  「你!」
  田吉老臉通紅,又羞又惱,只能說道:「本官剛剛就職兵部,歷年的爛賬豈能算在老夫頭上!」
  「既然你不敢承擔,就請閉嘴!」
  盧象升毫不客氣,他可不光仗著張恪撐腰,在光復遼東一戰,盧象升也立功頗多,如今被封為兵部左侍郎,加太子少保,沒有理由怕一個全靠魏忠賢提攜的田吉。
  兩個人鬥嘴。張恪根本懶得說話,等他們停了下來,張恪才繼續說道:「諸位方才也聽到了,光是豐台大營的土地就說不清楚,大明天下,還不一定有多少爛賬。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先把財政缺口補上,然後再好好清算。」
  張恪說完,戶部尚書畢自嚴站了出來,贊同道:「王爺一語中的。下官佩服之極。光是豐台大營的田產未必足夠。我戶部在京中有幾處倉庫,已經空閒許久,不妨也都賣了!眼下賣了,或許還能有點銀子,若是不賣,只會落到碩鼠手裡,對朝廷毫無益處。」
  戶部同意賣,其他各部也只能點頭。大傢伙算過之後,洪敷教到了張恪面前。
  「永貞。差不多能賣一百七八十萬兩銀子,首輔大人說了,五品以上官員領一半的俸祿,五品以下的全領。另外被打傷的官員一律派遣醫生,提供藥物救治。讓大家過一個舒心的年。」
  話是這麼說,可是看著滿地的傷號,誰都知道這個年是別想舒服!
  「老師。如此非常妥當,不過那麼大的虧空,總要查清楚。我提議。都察院,六科廊,刑部,大理寺,還有內閣,戶部,兵部,各自派出人手,年後開始清查賬目,把失蹤的銀子找出來,把貪墨銀子的蛀蟲挖出來,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張恪生意不高,可是強烈的殺氣一閃而逝,卻讓在場官吏從骨子裡感到恐懼,這就是領兵大將的風采,真是讓人歎服。
  讓人心腹口服,不光有實力,還有佔一個理字!
  張恪先幫大家解決了俸祿問題,又承諾徹查,頓時讓大家有了台階,不少跪著的官員們熱淚盈眶,他們不是為了一點俸祿就來鬧,而是大明江山到了如今,他們已經看不下去了。
  查,一定要查個底兒掉,別管牽涉到誰都別想跑!
  京官們以往對張恪有種種看法,可是第一次正式接觸,卻讓大傢伙無比熨帖。難怪人家能打敗建奴,光復遼東,做事就是有主見,有辦法,讓人服氣。
  張恪又交代幾句,就借口身體撐不住,急匆匆回了王府。張恪一走,在場的眾位官員也都紛紛散去,受傷的被送回了家中。
  一場超級風暴就這麼化於無形……
  自從百官跑到左順門,如此大事,魏忠賢也壓不住,只能如實稟報天啟。
  當聽到消息之後,天啟氣得暴怒,他甚至要下旨,召見百官。可惜他的身體越發虛弱,竟然直接昏過去,好不容易醒來,天啟眼圈通紅,從嘴角擠出兩個字:「如何?」
  大家都知道,當然是問左順門情況如何。
  李朝欽也不敢隱瞞,只能說道:「主子,安東王現身,說是變賣土地,把虧空暫時補上,然後讓各個衙門徹查。」
  天啟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張卿家總是有辦法,傳旨意,賜張卿玉如意兩對,多謝他替朕分憂。」
  如意如意,稱心如意!天啟皇帝對張恪的舉動十分滿意。
  天啟滿意,可是有些人就沒法滿意了。
  ……
  司禮監的值房,魏忠賢坐在自己的屋裡,左右兩邊,各有一個人,左邊的是兵部尚書田吉,右邊的是寧國公侄子魏良卿。
  只見田吉不停唉聲歎氣,念叨著:「怎麼辦,怎麼辦,該怎麼辦?」
  「田大人,有九千歲在,還有什麼可怕的,是不是,叔叔大人!」
  「哼!」魏忠賢冷哼一聲,要說起來,滿朝文武,魏忠賢幾乎沒有怕的,唯獨這個張恪,他們幾年前就打交道,合作過,也捅過刀子,對張恪的實力,魏忠賢是深有體會。
  「唉,事情不好辦啊!」
  魏忠賢無奈地歎口氣。
  他這麼一說,魏良卿頓時嚇得變顏變色,急忙試探道:「叔叔,他張恪不過是剛從遼東過來的土包子,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京城的一畝三分地他折騰不出什麼浪花。至於那些文官,更是吃鼻涕拉濃,一堆廢物,有什麼了不得的!」魏良卿說的輕佻,可是也說出了事實。
  如果俸祿發下去了,事情拖過了年後,等到稅收上來,一切都風平浪靜了。
  可是事情會像魏良卿想的這麼簡單嗎?
  「不好了,乾爹大事不好了!」
  李朝欽從外面匆匆闖進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撲通跪在了魏忠賢的面前。
  「乾爹,義州兵把兵部給包圍起來了!」
  「什麼?」魏忠賢豁然站起,驚呼道:「今天是大年三十,衙門都要休息,是誰給他的旨意,怎麼敢封了兵部?」
  「是,是魏閣老上的奏折,洪公公披紅,張公公用印。正好趁著過年休息的半個月,把賬目都給查清楚了!」
  一聽這話,田吉兩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
  「乾爹,兒子完了!」一聲大叫,堂堂兵部尚書愣是嚇昏了。


第509章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不怪田吉嚇得昏死過去,放在誰的身上都不會好過。面對著百官,張恪親口說要先發放俸祿,然後出了正月十五,等到重新開工,再進行調查。
  也就是說,對於雙方都有半個月的時間,憑著魏忠賢的本事,把賬面抹平,該還回去的銀子還了,該滅口的滅了。
  等到查的時候,最多送出幾個替罪羊,就啥事都沒有了。
  魏忠賢也的確是這麼想的,他甚至覺得這是張恪故意網開一面,不想和自己撕破臉皮。
  可是事實卻遠遠超出魏忠賢的想像,張恪竟然利用大年三十驟然發難,一舉拿下兵部,連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給,真他娘的不愧是第一名將,玩政治鬥爭也是一樣狠毒,一樣迅猛!
  魏忠賢在地上來回踱步,這時候有人把田吉救醒了,他頓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跟死了媽似的。
  「乾爹,九千歲!大事不好了,兵部截留銀子的賬冊都在,若是讓張恪拿到手,兒子就完了。乾爹啊,您老可一定要救兒子啊!」
  田吉砰砰磕響頭,抹得蟒袍上面滿是鼻涕。他可是真嚇壞了,雖然是兵部截留銀子那是慣有的,可是一下子截了二百多萬兩,其中涉及到京營,涉及到安東王張恪,這要是鬧起來,軍隊甚至會嘩變。到時候別說一個兵部尚書,就算九千歲魏忠賢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田吉伏地大哭,魏忠賢臉色陰得駭人。不過魏忠賢到底是魏忠賢,很快平靜下來。
  「你先滾起來!」
  田吉乖乖從地上爬起,魏忠賢思忖一下,說道:「眼下的關口是陛下那邊,咱家必須盯著,省得張曄那個老東西趁機說壞話。」
  魏忠賢敏銳的察覺他是被人算計了,本來該是張恪上書。結果張恪沒有動靜,卻從收復魏廣微那裡發難,如今無論是內閣,還是司禮監都不靠譜兒了!
  「叔叔,張曄的確不是好東西,他和張恪穿一條褲子,要不要出手把他拿下?」
  「豬頭!」魏忠賢氣得大罵:「蠢貨,眼下是要息事寧人,不是給我挑事,拿下司禮監掌印。你是想把天捅破嗎?」
  魏忠賢一頓臭罵,魏良卿垂著腦袋,再也不敢多說。
  「聽著,你和田吉馬上去兵部,田吉好歹還是兵部尚書,一定把賬冊拿回來!」
  「乾爹,他們要是不給呢?」
  「你他娘的不會搶啊!」魏忠賢終於爆了粗口,劈頭蓋臉說道:「去,告訴許顯純。把錦衣衛的人馬調去,再有把東廠的番子也帶去二百,咱家倒要看看,他張恪敢不敢動天子親軍!」
  「叔叔真高!」
  「要溜須回來說。趕快給咱家滾去!」
  魏良卿和田吉點頭哈腰,出了屋子,一溜煙兒向外跑去。轉過牆角,正好撞上了一個人。
  「啊。是洪公公!」魏良卿不尷不尬地說了句。
  洪清泉一臉和煦的微笑:「原來是國公爺和田部堂,這麼大冷天,二位忙什麼。要不要喝杯茶,暖暖身子?」
  「多謝公公好意,我們還有事,告辭了。」
  眼看著魏良卿和田吉的背影,洪清泉不屑地冷笑,「就憑你們,想和安東王鬥法,道行太低,再修煉五百年吧!」
  ……
  洪清泉還真有點先見之明,這兩個傢伙的確不是張恪的對手,就算加上了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也是一個德行。
  他們三個氣喘吁吁,帶著人馬跑到了兵部,當他們趕到的時候,正好最後一撥人馬離開兵部衙門,盧象升親自送了出來。
  「宋科長,接下來可要辛苦你們了!」
  「沒說的!」吏科都給事中宋權昨天挨了鞭打,渾身的傷鑽心刺骨的疼,小臉蛋煞白。就算如此,他也咬牙撐著前來。
  無他,事關生死耳!
  若是能揭開大案,他宋權一下子名揚四海,就走上了終南捷徑。言官雖然清苦不假,可是很多外官還羨慕的流口水。道理很簡單,只要上對了一本,參倒了一個權臣,立地成聖,前程似錦。
  當然凡事都有風險,就拿這一次來說,事情涉及到了魏忠賢,權傾朝野的九千歲,稍有疏漏,就會身首異處,家破人亡,由不得他不小心。
  「盧大人放心,從今天開始,六科給事中,十三道御史,還有各個衙門的官員,我們會用命盯著,在清查完畢之前,絕對不讓任何人碰一個指頭!」
  「呵呵,宋科長鐵骨錚錚,深明大義,本官放心。不過本官斗膽問一句,若是聖上下旨,讓你們交出賬冊呢?」
  「這……」宋權頓時被問住了,其實天啟病重,未必能下旨,倒是魏忠賢有可能矯詔,這種事情九千歲也沒少干。
  「下官會據理力爭!」
  「呵呵,王爺讓我告訴一句,別忘了六科手上的權力。」
  六科!權力!
  宋權雖然名叫「權」,可真正要用起來,還是有些怕怕的。
  「您是說要用科參之權,封駁聖旨?」
  盧象升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不是聖旨,而是亂命!」
  宋權猛地拱手施禮,說道:「下官明白了!」
  一轉身,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帶著強烈的決然,宋權上了馬車,直奔六科廊。
  同魏良卿等人的擦肩而過,這位小小的給事中愣是沒有鳥這三位高官。田吉本能感到了不妙,他急忙催動馬匹,跑到了兵部門前,甩蹬離鞍,下了戰馬。
  盧象升正要轉身,見是田吉等人到了,就笑瞇瞇站在門口,離著老遠躬身施禮。
  「原來是部堂大人回來了,下官有禮。」
  田吉鼻子裡哼了一聲,邁著大步,走進了兵部衙門,魏良卿和許顯純向左右看看,頓時皺起眉頭。
  「盧大人。不是說有人封鎖了兵部,正在搜查嗎,人呢?」
  「哦,三位大人是為了此事而來啊!」盧象升故意裝得恍然大悟,笑道:「是這樣的,他們已經來過,現在都走了。」
  「神馬!」
  田吉一聽,又差點昏倒,他狠狠瞪了盧象升一眼,轉身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到了他的辦公書房。在牆上掛著一幅畫,他輕輕把畫掀開,只見裡面出現了一個暗格,仔細看去,一摞賬本都放在裡面,整整齊齊。
  揉揉眼睛,再仔細看,賬本都在,田吉長長出了口氣。
  這五本賬正是記錄私自扣下銀兩的賬目。沒有被動過,一切就有轉圜的餘地。
  回到了簽押房,田吉臉色好了很多,穩住了一口氣。整理一下官服,坐在了正中央。
  「盧大人?」
  「下官在。」
  「究竟是何人來封鎖兵部,他們可曾查抄什麼東西,去沒去過老夫的書房?」
  盧象升道:「來人是六科和都察院的御史言官和義州兵馬。他們拿了聖旨,下官也不好阻攔。」
  「還真是陰魂不散!」魏良卿冷笑了一聲:「安東王不是說要給百官發俸祿嗎?怎麼又來查抄兵部,根本就是亂彈琴!」
  啪!
  茶碗摔得粉碎。茶水茶葉濺得魏良卿滿身都是。
  「你?」
  「我什麼,告訴你一聲,把嘴巴放乾淨點,安東王豈是你能誹謗的!」
  對於遼東出身的這幫人來說,罵自己或許能忍,可是罵張恪,那是萬萬不能忍呢!盧象升勇武異常,一身的殺氣,他一發威,嚇得魏良卿,甚至連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都不敢動作了。
  田吉忙來打圓場,說道:「寧國公的意思是百官為了俸祿跑到左順門大鬧,要是不先把俸祿發了,只怕他們還會鬧事,觸怒陛下和九千歲。」
  盧象升重新坐在椅子上,敲著二郎腿,冷笑道:「區區二百萬兩銀子,能難倒安東王?昨天王爺回去找了幾個商人,他們都同意拿出銀子購買田地,還預付了款子,如今順天府和戶部的人已經再給各個官員送年貨了。」
  盧象升一點沒有撒謊,張恪的動作就是這麼快!
  他說賣地其實已經盤算好了,京城經過二百年的發展,早就人滿為患。早年曾經建過外城,後來因為財力不濟,加上蒙古人頻頻襲擾,不得不放棄。計劃中的「回」字型京城變成了後世熟知的「凸」字型。
  眼下張恪幹掉了建奴,重建了大寧都司,京城北方的威脅基本解除。就算沒有城牆保護,也沒有什麼好擔憂的。
  張恪把這個情況和東南在京的代表一說,大傢伙立刻覺察出前所未有的商機。
  京城要擴大,周圍的土地立刻價值倍增。不光豐台大營,只要臨近京城的土地都受到追捧,另外加上京中的一些倉庫,廢棄的土地,一共賣了一百七十多萬。
  由於馬上就是三十,把俸祿發下去,很多官員也來不及購買年貨。張恪就自作主張,其中兩成的俸祿換成米面,豬肉,豆油,絲綢,細布,甚至還有鞭炮對聯。
  動員了順天府大大小小官吏,還有不少店舖的夥計,給各位官員送到家裡。
  當看到這些年貨的時候,不少清水衙門的官員都痛哭失聲。
  京城居住不易,手上沒權,只能住在百姓聚居的民巷,養不起轎夫,到哪都靠兩條腿,美其名曰安步當車。
  連年拖欠俸祿,不少進士官甚至偷偷出去開班授課,輔導八股時文,甚至有人開了小買賣,賣點針頭線腦。
  再不濟,就只能靠著婆娘織布繡花,換點銀子。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成名,竟然落得如此落魄,當這個官有什麼滋味!
  正是心中有怨氣,大傢伙才不顧魏忠賢的龐大勢力,跑到左順門痛哭,發洩心中的憤懣。
  他們對魏忠賢有多少怨氣,此刻對張恪就有多少感激!多麼貼心,多麼體面!
  「孩他娘兒,包餃子,多放肉啊!」
  當官員們理直氣壯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安東王三個字徹底印在了心頭……
  田吉皮笑肉不笑,說道:「安東王好本事,只怕是處心積慮,就是為了這一天吧?」
  「胡說八道,田部堂,幾百萬的銀子沒了,愣說是給我們犒賞三軍,可是遼東上下,一個子都沒看到。一盆髒水都潑到安東王的身上,王爺能不徹查嗎?」盧象升訕笑道:「有些事情只怪你們太過分了,不過——我這是讓他們拿走了兵部往來的日常文書和賬冊,至於要命的東西,一點沒拿。王爺只想讓某些人長點記性,而不是魚死網破,言盡於此,我告辭了!」
  盧象升邁著大步,出了兵部大堂,只留下三個人面面相覷,傻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張恪賣得究竟是什麼藥呢?
  此時的六科廊,燈火通明,一百二十位賬房先生,背著算盤,坐在了條案後面。洪敷教和畢自嚴衝著大傢伙深深一躬。
  洪敷教說道:「諸位,今天是除夕,擾了大家的年,本官向你們道歉。眼下大明需要大傢伙的鐵算盤,正月十五之前,你們務必把兵部的爛賬理清楚,這十五天,每天工錢五兩,有勞諸位了!」
  聽到了工錢五兩,霎時間所有人都來了精神,算盤珠辟里啪啦,響個不停……


第510章 坑爹啊
  自從天啟登基,遼東戰亂不說,西南打仗,西北也不太平,中原還有流民起義,兵連禍結,硝煙不斷。因此兵部的支出最大,賬目也最為混亂,想要理清楚浩如煙海的賬目,沒有幾個月是斷然做不到的。
  因此當魏忠賢聽說關鍵賬冊還在,拿走的只是尋常的公文賬冊,頓時心裡平靜了不少。
  「查吧,查吧,咱家倒要看看他們能查出什麼來!區區一點小事,休想動搖咱家的根基!」魏忠賢嘴上硬氣,可是背地裡卻吐了老血。
  得知封了兵部之後,他拼著老臉,求見天啟,誰知剛剛服下湯藥的天啟一聽,頓時罵得狗血淋頭,一點不留客氣。
  「魏大伴,朕重用你,信任你,就是讓你解決財政困局,整軍經武,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竟然截留巨款,你是想扯旗造反,奪了大明的江山嗎?」
  「老奴不敢!」
  魏忠賢哭拜於地,淚如湧泉:「老奴不過是殘疾之身,蒙主子恩寵,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老奴一刻不敢忘主子大恩。」
  「哼,別說好聽話,朕不想聽!」
  「主子,老奴無意開脫,只是老奴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主子的江山。」魏忠賢頓了一頓,說道:「安東王的義州兵悍勇精銳,堪稱天下第一的雄兵。而朝廷不論是京營,還是九邊,軍士早就不堪用了,老奴千方百計,籌措銀子,就是為了訓練一支新軍,然後以新軍為榜樣,整肅京營,讓戍守京城的力量強大起來,免得太阿倒持,乾坤顛倒啊!」
  魏忠賢學問倒是漲了不少。竟然說出太阿倒持這麼有水準的話。天啟聽著,心中也是一動。
  「魏大伴,既然有如此打算,為什麼不上奏?」天啟突然聲色俱厲起來。
  魏忠賢知道這是關鍵時刻,他想過關,就必須得到天啟的諒解,因此魏忠賢淚水長流,嚎哭道:「主子,練新兵豈是小事,一旦露出風頭。勢必朝堂上下,一起反對。唯有生米煮成熟飯,才能堵住朝臣的嘴,老奴斗膽,截留銀子,準備過完年,就把新兵訓練起來。朝局如此,耽誤不得啊!」
  聽著魏忠賢的肺腑之言,天啟一動不動。老魏撅著好一會兒,才感到不對,急忙爬起來,原來天啟已經昏迷過去。嘴角冒著白沫。
  「快來人,傳太醫!」魏忠賢跟死了老娘一般,這個年宮裡注定是沒法平靜了。
  棋盤天街,安東王府。
  張恪的書房之中暖意融融。一個身著淡藍色襦裙的俏麗婦人坐在張恪的對面,懷裡抱著一個酣睡的嬰兒,正是沈青煙母子倆。
  「小東西和他爹一個德行。餓了的時候,求人的小模樣兒看得人心都化了,吃干抹淨就知道睡覺,誰都不搭理。」
  沈青煙念叨著,可還是輕輕把兒子放在了炕上,讓小傢伙舒舒服服的睡去了。
  「呵呵,小孩子們,多睡一點好。」張恪盯著兒子嘴邊的口水泡泡,頓時什麼煩憂都忘了,猛地回身,攔住了沈青煙的腰身。
  「你不是怪我不搭理你嗎,這回好了,讓你男人好好疼疼你!」
  張恪一把抱起沈青煙,就往裡間屋走去。
  「快鬆手,大白天的,別亂來!」
  張恪不以為意,把她扔在床上,欺身撲過去。
  「別!」沈青煙用盡全力,擋住了張恪的攻勢。
  「怎麼,身體不舒服?」
  「不,不是。」沈青煙小臉通紅,看了看四周,仗著膽子說道:「永貞,我的王爺,能不能帶著我們娘倆,咱們去遼東,去海外,總之去哪都好,不要留在京城了。」
  沈青煙越說越著急,雙眼裡水霧迷離。張恪現實一愣,隨即柔聲笑道:「青煙,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了?」
  「嗯,永貞,外面都在傳說,安東王和九千歲在鬥法。」
  「呵呵,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消息傳得竟是這麼快!」看著張恪不以為意的樣子,沈青煙差點急哭了。
  「永貞,魏忠賢手下有東廠錦衣衛,凶得很,你,你就不怕他下毒手嗎?」
  張恪突然一笑,伸出手指刮了一下沈青煙的瓊鼻,笑道:「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區區一個老閹貨還想和我鬥?」
  沈青煙將信將疑,她倒是相信戰場上的張恪無人能比,可是官場上,他還能呼風喚雨嗎!
  「小妮子,敢懷疑丈夫,罰你伺候你爺們一天一夜!」張恪大笑著,撲了上去。
  ……
  從大年三十,一直到正月初十,六科廊之中,算盤聲不絕於耳。
  魏廣微,洪敷教,宋權等人都一直守著,實在是累極了,就找個角落瞇一會兒。要是讓他們知道張恪在溫柔鄉里,樂不思蜀,這幫人都會恨不得把張恪蘸醬吃了。
  不過此時的他們,對張恪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不說別的,就是這眼前一百二十位賬房,他們的清賬本事,就足以讓戶部上下都汗顏。
  原本幾個月都不見得弄好的東西,十天之間,他們竟然清理出來一個大概。工作效率之高,簡直無法想像。
  「洪大人,這是天啟六年的軍費,請您老過目。」
  洪敷教從陳民情的手裡接過清單,仔細看著,戶部尚書畢自嚴和宋權也湊了過來,大家一看,頓時嚇得驚呼一聲。
  「這,怎麼會缺口這麼大?」
  原來按照清算結果,一共相差三百五十萬兩之多,比原本截留的二百萬兩還要多出一百多萬!
  「這是怎麼回事,兵部把錢都弄到哪去了?」宋權豁然站起,瞳仁充血,厲聲說道:「我這就去聯絡科道,一起上本彈劾!」
  洪敷教倒是比較冷靜,說道:「依老夫看,這裡面有魏公公讓兵部截留的銀子,也有虛報貪墨的銀子,至於最終流到了誰的手裡,還有待清查。才剛剛初十,還要等到十五過後,才能上奏,我們眼下還要去找證據!」
  「不必!」
  首輔魏廣微從外面疾步走來,一把將清單搶在手裡。
  「元翁,你想幹什麼?」眾人吃驚大叫。
  魏廣微並不說話,直接向著門口走去,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時候,冷笑道:「不幹什麼,我要去見九千歲,這種東西自然要交給他。」
  宋權等人心裡頓時泛起三個字:坑爹啊!


第511章 替罪羊
  大傢伙不眠不休,忙了十天,清查出來的賬目,正準備拿這東西給如日中天的九千歲致命一擊。結果被魏廣微搶走了,還要送給魏忠賢,可把在場的眾人嚇壞了。
  尤其是宋權等幾個給事中和御史,他們早就通氣了,若是魏忠賢假傳聖旨,他們就封駁聖旨,和老魏拼到底!
  雖然魏忠賢凶名赫赫,沒人敢惹,畢竟這一次他們背後同樣站著實力更雄厚的安東王,有了張恪撐腰,想來魏忠賢也不敢太出格。
  只要老魏不玩賴掀桌子,大家講道理,言官還沒爬過任何人!
  可是就在大傢伙同仇敵愾,要和權閹決一雌雄的時候,當朝首輔,百官之師,大學士魏廣微竟然向魏忠賢投降了,濃濃的背叛感湧上心頭。
  「任城大魏小魏,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宋權撒腿就追,後面的人緊緊跟隨,他們快,可是魏廣微更快,出了六科廊值房,兩旁的錦衣衛立刻衝上來,把道路封死。
  「站住!」
  宋權紅了眼睛,破口大罵:「滾開!」
  「哼!對不起,首輔有令,你們先歇一會兒吧!」
  「好啊,魏廣微,你要給魏忠賢當兒子不成?」
  此時魏廣微已經到了會極門的邊上,身體一頓,給太監當兒子,這差不多是最惡毒的咒罵!他臉上的肉抽搐兩下,步子邁得更大,轉眼消失在眼前。
  魏廣微走遠了,錦衣衛也跟著撤走。
  所有眾人紛紛大罵,罵著罵著,強烈的恐懼感從心底湧出。
  一旦魏忠賢知道了情況,他會不會出手,像對付東林黨那樣,將他們一舉全殲?
  想到魏忠賢的可怕。有幾個渾身顫抖,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還有人轉身跑回來,抹著眼淚寫遺書了。
  戶部尚書畢自嚴好歹是二品大員,頭腦很清醒,他急忙對著洪敷教說道:「洪大人,事已至此,唯有請安東王出面,只有他能能保住大傢伙!」
  宋權等人如夢方醒,對啊。快請安東王出面吧!
  「洪大人,我們的命都在您的手上呢,晚一點我們就可能被抓到詔獄了。」
  洪敷教剛剛就像做夢一般,以往魏廣微和遼黨關係極深,尤其是這次衝突以來,魏廣微都站在了張恪一邊。
  只是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底還是魏忠賢的人!
  「大傢伙放心,我這就去王府。有王爺在,有滿朝大臣,還有天理人心,大家都不要怕。挺直胸膛!」
  洪敷教的表態讓大家稍微寬心,留下了眾人等待,洪敷教急忙坐上轎子,跑到了王府。
  王爺的老師。誰敢阻攔,洪敷教直接衝到了裡面,一路到了書房。只見張恪和一個女子對面而坐,兩人中間擺著一張棋盤,黑白二子已經殺到了天昏地暗的程度。
  「呵呵,王爺,奴家這一子落下,橫豎兩條都夠四個子,看你怎麼擋!」
  「哈哈哈,不粗不錯,水平漲得很快,可是你怎麼沒注意,斜著已經夠了四個黑子!」
  啪,一子落下,成了!
  五子棋啊!
  洪敷教差點吐血,老夫好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怎麼收了個不學無術的傢伙!
  「永貞!棋術不錯啊!」
  張恪一聽,老臉通紅,急忙把棋子扔在棋盤上,狠狠瞪了一眼門口的侍衛,嚇得侍衛一縮脖子。
  「老師來了,請坐請坐。」
  「哼!」洪敷教哼了一聲,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沈青煙急忙端起茶壺,給老頭子倒了一杯明前。
  洪敷教勉強喝了一口,就說道:「永貞,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魏廣微剛剛把清查出來的賬冊送給魏忠賢了?」
  「哦。」張恪點點頭,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青煙,這茶怎麼保存的這麼好?像是剛採摘的。」
  沈青煙嬌笑道:「還不是芸卿姐姐有辦法,茶葉炒好之後,放在罈子密封,放在地窖裡,喝的時候,香氣撲鼻。」
  「好,回頭給老師送點茶葉過去,老師可是喜歡喝茶之人。」
  張恪只顧說著茶,洪敷教臉都青了。
  「永貞,你到底聽沒聽我的話,要是讓魏忠賢先下手,我,我怕是沒命喝茶了!」
  看老師真的著急了,張恪才擺手,讓沈青煙和侍衛都下去,屋裡只剩下師徒二人。
  「老師,魏廣微是我安排的,其實也不算安排,他夾在我和魏閹之間,不太好辦。」張恪笑著笑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小子果然知道!
  洪敷教眉頭舒展一絲,可是更多的疑問湧了上來。
  「永貞,一旦魏忠賢拿到了賬冊,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一場腥風血雨,你是想把支持咱們的官員都推到火坑嗎?」
  張恪沒有回答,而是笑著問道:「老師,在不久前,咱們師徒就在這裡推演過,皇上是想讓我和魏閹互相制衡,留著給新君穩定天下。」
  「嗯,是有這麼一回事。」
  「呵呵,睿智如老師,怎麼沒明白,我扳不倒的魏忠賢的。」
  張恪說完之後,不再言語,洪敷教卻如同炸開了鍋。他雖然看出了局勢,可是何嘗不想著張恪能幹掉魏忠賢,一舉拿下大權,此番百官發難,讓他窺伺到了一個天賜良機。
  但是撥開一廂情願的迷霧,張恪才說中了事情的本質,只要天啟不想拿下魏忠賢,老魏就安枕無憂。
  「不只如此,若是陛下看出魏忠賢不是我的對手,到那時候,倒霉的不是魏忠賢,而是我!」
  張恪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
  洪敷教走出了迷思,很快恢復了睿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為師真是糊塗了,竟然沒有看透這一點。真是便宜了魏忠賢,這麼好的機會。竟然沒法把他拿下。」
  張恪依舊搖頭,他緩緩站起,從一旁的書架拿下了一本書,獻寶一般送到了洪敷教的面前。
  「老師,弟子近日讀《淮南子》頗有心得,上面有一篇,聽弟子背誦『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馬無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這篇文章的意思是……」
  「行了!」洪敷教氣得笑了起來。
  「永貞。塞翁失馬,還是當年為師給你講的,你現在倒來教為師了!」
  「哈哈哈,原來老師早就知道。」張恪收起了笑容,鄭重說道:「福禍相依,得未必好,失未必不好。想扳倒魏忠賢,未必能如願,可是不想扳倒他。說不定能無心插柳,收到奇效。」
  洪敷教悚然一驚,眼中頓時露出了喜色,他怎麼忘了。眼前的傢伙可是憑著一己之力,就滅掉了建奴的狠人,九千歲就算修成了妖孽,恐怕也難擋這位的五行大山吧!
  「永貞。計將安出?」
  「呵呵,老師,有些事情說出來就不靈了。咱們還是拭目以待吧!」
  ……
  司禮監,值房。
  魏忠賢和魏廣微對面而坐,九千歲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剛剛魏廣微已經把賬目給魏忠賢說了一遍。
  「混賬王八羔子,那麼多銀子,他們也敢貪污,就不怕噎死他們!」
  上行下效而已,你能貪二百萬,還不許人家截下一百五十萬!魏廣微暗暗鄙視,可是面上一點沒有帶出來,反倒誠惶誠恐。
  「九千歲,現在不是責罵的時候,您該拿個主意才是,百官磨刀霍霍,正準備參奏您呢!」
  「哼,區區幾百萬兩銀子,咱家不怕,讓他們來,放馬過來,東林邪黨已經被咱家滅了,不在乎多滅幾個而已!」
  老魏是鬥志昂揚,說的山河氣壯,他看了看魏廣微,語氣又和緩下來。
  「這些日子你總是跟張恪站在一起,咱家誤會你了。」
  「不敢不敢,九千歲,說實話,我這個首輔當得也有私心,百官鬧事,要查賬目,我不能硬頂著,給公公添了麻煩,還請公公降罪。」
  「無妨!」魏忠賢本沒有這麼大方,可是看了剛剛的賬目,他簡直要氣瘋了,手下的眾多乾兒子,幾乎沒有不貪的,層層扒皮,光是一個兵部就查出一百多萬了,放眼六部,又該多少銀子?
  這才是真正坑爹啊!
  「哼,和咱家作對的不能放過,可是拿咱家當猴耍的,咱家也不能不處罰,去,把田吉和魏良卿都叫過來。」
  小太監急忙下去,可是魏廣微卻眉頭緊鎖,一點沒有釋然。
  「九千歲賞罰分明,深感佩服,只是有些不妥之處……」魏廣微猶猶豫豫,一副張不開嘴的樣子。
  「說,只管說出來。」
  「是,公公,陛下的身體可好?」
  突然問了一句,看似和事情無關的話,魏忠賢愣了一下,還是說道:「時好時壞,御醫說了,情況不算太妙。」
  「嗯,九千歲,說句大不敬的話,眼下是新舊交替的時候,您處事公正廉明,大家佩服,可是難免有些小人會嚼舌根子,『那位』身邊都是清流,若是對百官下手,恐怕對您會有成見啊!」
  轟!
  一個炸雷在魏忠賢的腦袋炸開,天啟的身體最多撐不到一年,這是所有太醫親口說的。改朝換代在即,唯一能繼承皇位的就是信王朱由檢!
  偏偏朱由檢對魏忠賢不但不相信,還厭惡入骨。若是在這個關口,對那些想要彈劾自己的文官嚴懲,傳到信王耳朵裡,一定會變成自己殘害百官的證據。
  老魏能呼風喚雨,靠的就是聖眷,若是未來皇帝不喜歡自己,那後果不堪設想……魏忠賢越想越怕,額頭竟然冒出了冷汗,不停惡寒!
  魏廣微此時同樣心驚,只是他驚駭的是王府的那位竟然能把魏忠賢的弱點看了個透。在人家面前,九千歲就宛如一個透明人,如此焉能不敗。自己萬萬不能遲疑了,該做出決定……
  「九千歲,處理百官,對您的聲譽有損,而處置田大人,駱大人,又會損傷您的實力,此乃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魏忠賢長長出口氣,苦笑道:「首輔一陣見血,咱家手裡抱著刺蝟,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魏廣微不動聲色,說道:「九千歲,為今之計,只有禍水外引,尋找替罪羊。」
  「誰能當替罪羊?」魏忠賢焦急問道,田吉等人都是部堂一級高官,若是找出來的替罪羊不夠份量,只會弄巧成拙。
  「九千歲,成國公,英國公,定國公,這幾位勳臣如何?」
  世襲國公,雖然被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但是地位尊崇,又掌握京營,份量當然足夠。
  「首輔,你有把握拿下他們?」
  「沒錯,九千歲請看,這份賬目之中,有八十萬兩是用作採購武器的,可是我讓人查過了,入庫的只有一萬件刀槍,其餘盔甲火炮全都不堪用,作價不過十萬兩,其餘七十萬兩多半就是被瓜分了。」
  魏廣微繼續說道:「在看這一條,犒賞京營軍餉二十萬,據我所知,其中有十萬用在修密雲別墅上,別墅主人就是成國公朱純臣。再有這一條……」


第512章 天啟大爆炸
  自從創建銀行以來,張恪手下就聚集了一大幫超高水平的賬房先生,再加上推廣了複製記賬法,又引進西洋的數學知識。各個衙門那些看似複雜,幾個月也理不清楚的賬目到了他們手裡,十天之內,就迎刃而解,把每一筆款項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當魏忠賢看到這些賬目之後,他也瞠目結舌,氣得火撞頂梁,幾乎抓狂。他九千歲截留軍費,是想招募人手,訓練新軍,可從沒想過揣到自己的腰包,可是這幫人倒好,能貪就貪,不能貪創造條件也要貪!
  朝廷辛辛苦苦收上來的銀子,全都打了水漂,怎麼能不讓老魏發瘋。
  「徹查,一定徹查到底!誰敢貪咱家的銀子,咱家就讓他都吃了!」
  魏廣微看在眼裡,喜在心頭,果然九千歲把矛頭對準了那些勳臣,接下來就看著他們狗咬狗吧!
  不過,還要加一把火。
  「九千歲,自從擔任首輔以來,我讓人清查了京營的問題,發現京營主要存在三大問題,第一就空餉嚴重,名義上十幾萬的京營,實際上要打個對折,也就五萬左右:第二是胡亂封官,我查過光是去年一年,就有三百多人襲了指揮僉事,指揮使,乃至都督同知一類的官職,其餘千戶百戶更是不計其數,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各個國公府的家丁和親族,如此損公肥私,簡直聞所未聞。至於第三點嗎,嚴重程度又是前兩者的萬倍,而且從大明開國至今,一直綿延不絕,每年貪墨的銀子無計其數。」
  魏廣微說著指了指清單上的一項。
  「您請看,這裡面說造火藥用銀七萬兩,火藥的配料無非是硫磺,木炭。芒硝三者,其中木炭極為便宜,而硫磺在山東有礦產,順著運河而來,花不了多少。」
  魏忠賢點點頭:「沒錯,這個咱家問過,火藥最貴的就是芒硝,這裡面芒硝的價格佔了七成,有什麼問題?」
  「問題大了,九千歲。我記得在兩年前安東王進獻一法,是從老舊的廁所和馬棚收集舊土,放在鍋裡熬製,就能得到優質芒硝。京城百萬人口,廁所何其之多,根本花費不了多少錢。這七萬兩銀子,其中至少被人貪墨了五萬,而最後製造的火藥也未必能用,此事不能不詳查!」
  魏廣微所舉的還只是一個例子。對於社會的進步,京城的這些官老爺總是慢了一步,就連魏忠賢也不例外。
  聽到之後,這才恍然大悟。
  明軍有專門的匠戶。負責製造各種武器軍需,這些匠戶在地方,則歸屬衛所的軍器司,在中樞。則是歸五軍都督府管理。
  隨著文官勢力膨脹,五軍都督府幾乎成了空殼子,權力都歸了兵部。但是軍器製造這種事情文官老爺是不願意管的,自然就落入了勳貴的手中。
  大明家大業大,每年更新軍備就要幾十萬兩,尤其是自從遼東出了亂子以來,軍費開支越來越多,採購的軍械也越來越多,自然其中的貪墨也就越多,儼然成了搖錢樹。
  關於這些,魏忠賢也知道一點,可是勳貴畢竟實力雄厚,盤根錯節,牽一髮動全身,貴為九千歲也不敢輕易下手。
  可是眼下的局面不成了,百官揪住銀子不放,還有張恪在一旁虎視眈眈,再加上天啟病重,改朝換代。
  他要想保住九千歲的地位,在新朝之中一樣呼風喚雨,就必須做出一份業績。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幾位國公爺,咱家對不起你們了!
  「閣老,你說了三點,咱家該從哪裡下手?」
  魏廣微思索一下,急忙說道:「啟稟九千歲,此事第一不能出亂子,一旦亂起來,影響了聖上養病,就因小失大。第二必須要快,迅雷不及掩耳,一舉拿下,不能給勳貴反撲的機會。第三,還要證據確鑿,一擊必殺,無論是朝臣,還是安東王,誰都說不出什麼。」
  「嗯,有理,不愧是宰輔之才,咱家佩服。」
  「呵呵,九千歲客氣了,空餉和襲官乃是多年的痼疾,大過年的想要清查,必定拔出蘿蔔帶出泥,而且一旦推諉扯皮起來,沒頭沒尾,必定驚動聖駕。因此最好下手的就是軍需,從作坊和倉庫下手,產了多少東西,庫裡有多少存貨,一目瞭然。正好這邊還有眾多賬房先生,只要讓他們算一下,不愁抓不到勳貴的把柄。」
  魏廣微沒有往下說,可是老魏也明白了。
  抓住把柄,就逼著他們把銀子吐出來,再狠狠處罰,財政的虧空也就彌補了。到時候天啟承認魏忠賢截留的銀子是為了練兵,麻煩自然消除。
  而且這麼做,正好體現他九千歲公忠體國,大公無私,在文官,甚至信王那裡都能加分,無論是怎麼算都有百利。
  至於得罪了勳貴,那也無所謂,正好還要從他們手裡搶京營,掌握兵權呢!
  魏忠賢權衡再三,大聲說道:「來人,把駱思恭叫來,讓他帶著錦衣衛把王恭廠給咱家封了!」
  ……
  王恭廠火藥庫位於京城西南,乃是京中存放火器最多的地方,最繁忙的時候有數萬匠戶,規模甚至比義州的兵工廠還要大。
  眼下是正月十一,工匠都在休息,駱思恭趕來之後,只有寥寥幾個看守的士兵,他亮出了魏忠賢的手令,直接衝了進去。
  「都給我聽著,先查封一切庫房,尤其是有賬目文字的地方,一個都別放過!」
  「是,謹遵督堂命令!」
  錦衣衛的校尉找來幾個衛兵帶路,直接衝到了王恭廠的後院,存放賬冊的房間。到了院子門口,就看到裡面冒出了濃煙。
  「不好,有人想燒燬證據,快去救火!」
  錦衣衛的人二話不說,全都往上衝,他們跑進了房間,果然裡面大火躥起,三間正房全都燒著了。當他們開門的時候,火舌噴出,被好幾個人的眉毛都燒光了。
  「快去找水車,快去!」
  駱思恭一件,眼睛也紅了。
  「魏公公交代了,要是讓本官過不去,你們也別想活了,乾脆都跳火裡面燒死!」
  指揮使下令,大傢伙都拼了,顧不得等水車到,乾脆用水澆濕棉衣,蒙在頭上就往裡面衝。
  冒煙突火,差不多一刻鐘,他們倒是搶救出三分之一的賬冊。就在大傢伙還想繼續拼的時候,突然腳下只覺得一陣顫抖,緊接著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京城的西南噴出一團蘑菇雲,霎時間整個京城都陷入了震動之中,王恭廠淹沒在爆炸之中!


第513章 腥風血雨的開始
  發生在王恭廠的爆炸,當時有人這樣描述……京城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城東北方漸至城西南角,同時有一特大火球在空中滾動。巨響聲中,天空絲狀、潮狀的無色亂雲橫飛,有大而黑的蘑菇、靈芝狀雲像柱子那樣直豎於城西南角。
  剎那間天昏地暗,塵土、火光飛集,天崩地陷,萬室平沉。東自阜成門,北到刑部街,長1500~2000米,寬6500米範圍內木材、石塊、人體、禽屍像雨點那樣從天空中降下。數萬間屋、2萬多人都被炸成粉狀,瓦礫騰空而下,衣物遠飛至昌平,死者皆裸體。
  正在紫禁城內施工的匠師們,從高大腳手架上被震了下來,2000人跌成「肉袋」。御史何遷樞、潘雲翼在乾清宮被震死,住在城西南的何家、潘家全被埋在土中……
  就連深宮之中的天啟皇帝都沒有倖免。
  過去的幾天之中,天啟身體恢復一些。恰巧容妃已經懷孕六個月,渡過了最危險的時候,只要再有幾個月,新的生命就能降生。或許是後繼有人的喜悅,天啟精神好了許多,竟能勉強到外面走幾步。
  發生爆炸之時,天啟正在太監的攙扶之下,沿著迴廊慢慢散步。突然之間,地動天搖,磚石瓦塊都被震落,好像雨點一般。
  小太監扶著天啟慌忙往空地上跑,結果一根柱子砸下,小太監當時腦袋崩裂。天啟踉踉蹌蹌,跑了幾步,摔在地上。
  嚇得太監侍衛扯著嗓子大喊,總算是把御醫叫了過來,看到天啟撲倒,身上全都是血,膽小的太醫直接昏過去了。
  總算有個膽大的。咧著大嘴,哭著跑了過來。
  「陛下,陛下!」
  「朕,朕沒事,血,血不是朕的。」
  太醫一聽,這才注意到,果然天啟沒有受傷。激動地跪在地上,喜極而泣。
  「陛下洪福齊天,神佛庇佑。自然沒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啊!」
  太醫和小太監七手八腳,把天啟抬回了寢宮,準備著好好檢查龍體,然後再開一些補養安神的藥物。
  正在忙著,容妃身邊的宮女頭目慌慌張張跑來。
  「陛下,大事不好了,娘娘小產了!」
  天啟一聽此話,翻身一口血噴了出來。直挺挺躺在龍床上,好似死人一樣。頃刻之間,宮中就亂成了一鍋粥。
  ……
  宮中尚且如此,住在棋盤天街的張恪也不例外。爆炸發生之時,張恪正在後院的佛堂叩拜。
  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死在張恪手裡的人何止千萬。按理說對於生命他早就學會漠視了。可是今天,他卻心緒起伏,總也沒法平靜下來。
  「菩薩在上。張某以往不管殺了多少人,都心安理得,因為那是為了光復遼東,為了消滅建奴,為了中華不再有三百年的沉淪。我問心無愧!」
  張恪臉色突然變得格外猙獰,厲聲吼道:「這一次張某變得那些爭名奪利的卑劣小人一模一樣,甚至比他們更惡劣,成千上萬的家庭在此刻破碎,無數人要飽嘗失去親人的痛苦。有什麼罪責,只管降到張某的頭上,我一力承擔!倘若真有陰曹地府,只求你能保佑那些可憐人,別投胎到亂世!」
  說完之後,張恪五體投地,恭恭敬敬給菩薩磕頭。等他抬起頭,菩薩正衝著他點頭——「炸了!」
  張恪蹭的竄起,三步兩步到了外面。此時那些侍衛都湧了過來,經過了長時間的訓練,他們已經形成了本能,哪怕是天塌下來,也要保護王爺的安全。
  雖然弄不清楚為什麼會發生爆炸,可是他們全都及時跑過來,把張恪保護起來。
  此時空中一團濃煙騰空而起,張牙舞爪,好像吃人的怪獸,從空中不斷有東西掉落,像是磚頭石塊,還有衣物,甚至是肢體。
  「不好!」張恪臉色一變,他早就見慣了這些,可以不在乎,但是還有別人呢!
  「都他娘的別圍著我,快去跨院看看。」
  張恪帶著頭,撒丫子到了跨院,剛到門口,沈青煙抱著孩子慌慌張張跑了過來,看到了張恪,沈青煙一直忍著的淚水唰地流下,小臉嚇得慘白慘白,沒有一絲人色。
  「青煙。」張恪伸手要抱她,沈青煙急忙搖頭。
  「先看看兒子。」
  張恪急忙探過頭,小傢伙正在睡覺,爆炸響起,沈青煙原本在外間屋繡花,一瞬間,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的,飛跑進裡屋,把兒子抱了出來,而且她連猞猁猻的褥子都帶了出來。就算換成張恪,也沒法這麼快。
  小傢伙被暖融融的褥子圍著,一根汗毛都沒傷到。小心翼翼掀開被子,冷風一吹,小傢伙扁扁嘴,大哭起來。
  「呵呵,哭得這麼響亮,一定沒事!」
  沈青煙長出一口氣,放下了心,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剛剛的一番舉動,嚴重透支了體力,後背都被冷汗濕透了。
  「我扶你回去,讓大夫好好看看。」
  「嗯。」沈青煙乖巧地點點頭,她的目光一直沒有從小傢伙身上移開,低聲道:「找幾個道士來吧,我怕兒子嚇著了。」
  一貫反對迷信的張王爺破天荒地點點頭……
  波及京城的王恭廠大爆炸,一直過了兩天,才把損失初步統計出來,當看到結果,九千歲魏忠賢和內閣首輔魏廣微看到之後,全都傻了,攥著奏折,渾身發抖: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盡為齏粉。屋數萬間,人二萬餘,王恭廠被夷為平地……
  魏忠賢臉色鐵青,剛剛得到消息,錦衣衛指揮使,他最得力的爪牙駱思恭和兩百多部下死在了王恭廠,而且還是憑空消失了,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可惡,可殺不可留!」
  坐在一旁的魏廣微同樣嚇傻了,心頭只剩下一句話在迴盪:「他怎麼敢這樣,怎麼敢這樣!」
  好在此時魏忠賢沒有注意到魏廣微的神色,一個小太監跑來,說是天啟要找魏忠賢,老魏急匆匆趕了過去。
  前所未有的大爆炸,瞬間無數人憑空蒸發,幾萬人失去生命,別說大明,就算從古至今的歷史也沒有記載過這種事情。
  惶恐就像是雨後的野草,瘋狂地滋長蔓延,甚至有人用「天變」來形容這次爆炸。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尊奉上天,皇帝更是自稱天子,如今老爹發怒了,當兒子的又豈能坐視不理!
  自從爆炸開始,天啟已經連續昏過去三次了,容妃產下一個成型的男嬰,小東西不到巴掌大,渾身青黑,生下來就死了。
  朝思暮想的皇子,大明皇室的繼承人,就這麼死了,天啟把抓柔腸,淚水流乾了,眼睛裡面都是血!
  「朕躬德薄,老天竟然收走了朕的兒子,朕唯一的兒子!」天啟又要昏過去,太醫急忙圍過來,有的用針扎,有的艾灸,好不容易,把天啟救活過來。
  「魏大伴。」
  「老奴在。」
  「爆炸,是,是怎麼回事?」
  「啟奏陛下,老奴不敢隱瞞,是老奴派遣錦衣衛去王恭廠檢查庫存和賬目,也不知怎地,突然王恭廠就爆炸了,駱思恭等人多半屍骨無存了。」
  魏忠賢說著,也擠出兩滴傷心淚。
  天啟此時就像是一截枯木,沒法動彈,可是腦筋卻格外清楚,喘了半天氣,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是誰?」
  「這……」魏忠賢稍微一愣,隨即咬著牙說道:「老奴斗膽猜測,此事和幾位國公脫不了干係。」
  「好啊,咳咳!」天啟的瞳孔蒙上一層血色。
  「查,不管涉及到誰,一律殺!無!赦!」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天啟一歪頭,又昏了過去。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當魏忠賢從寢宮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一場血雨腥風不得不拉開了大幕。


第514章 九千歲來訪
  北鎮撫司大堂之上,所有錦衣衛的頭目一個個正襟危坐,面色嚴峻,有的人更是眼圈通紅,泣不成聲。
  不怪他們這麼傷心,指揮使駱思恭突然被炸死,連帶著損失了兩個太保,不少辦事的校尉。一下子損失這麼多兄弟,誰能不傷心憤怒。
  坐在右手邊第二位的正是卓十三,他輕輕壓低聲音,對著朱七說道:「師父,駱大人去了,可是魏公公派遣了寧國公擔任錦衣衛大都督,我看九千歲的意思是要一查到底,把害死弟兄們的罪魁禍首給揪出來。」
  卓十三咬牙切齒道:「剛派人去查火藥庫的賬目,結果就爆炸了,誰幹的不言而喻。那幾個國公,他們絕對脫不了干係!」
  朱七反倒是眉頭深鎖,怒道:「十三,你也是辦案多年的錦衣衛,怎麼這麼輕佻?一絲證據都沒有,就憑著猜測,就敢歸罪世襲罔替的國公,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卓十三還不服氣,爭辯道:「師父,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們幹的。」
  「證據,要真憑實據!」朱七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沒有確鑿的證據,誰敢對國公下手。要知道他們盤根錯節,經營了兩百多年,你知道背後有多龐大的勢力?別說九千歲,就算萬歲爺也不能輕易對幾位國公下手。」
  「說得好,七爺果然識大體!」
  從屏風後面轉出來新任的大都督魏良卿,他身著飛魚服,手裡攥著繡春刀,大搖大擺走了出來。
  在場的眾人急忙站起,躬身施禮:「卑職參見督堂大人。」
  魏良卿掃視一圈,嘴角露出一絲得意,升堂當官的趕腳太爽了!簡直比糟蹋良家婦女還高興,難怪叔父能狠心割了一刀進宮呢!
  想什麼呢……魏良卿甩甩頭。恢復了鎮定,說道:「免禮了。」
  眾人重新坐好,魏良卿咳嗽兩聲,說道:「我,額不,是本爵得到了九千歲他老人家的手諭,務必要查清楚王恭廠爆炸案的幕後主謀。現在大家就跟著我,立刻去勘察現場,尋找證據。」
  「遵命。」
  朱七和卓十三等人都跟著魏良卿,足足上千號錦衣衛向著王恭廠衝去。
  這才爆炸規模太大。損失也太慘重,順天府不得不提前結束休假,帶領著衙役百姓,清理損壞房屋,搶救傷員。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眼下是冬天,不然屍體腐爛,細菌滋生,搞不好就要出現瘟疫!當然眼下也不輕鬆,很多人家被炸得一無所有。連防寒保暖的衣物都沒有,若是來一場大雪,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順天府的官員哪裡處理過這種事情,全都手忙腳亂。不得章法。
  萬幸的是在爆炸發生之後,兵部侍郎盧象升就從豐台大營調來了三千義州兵參與救災。並且在豐台大營周圍劃出一塊區域,建立起臨時的地窩子,供災民居住。
  另外同仁堂的老闆沈老太爺捐出二十萬兩銀子的藥材。幫著救治災民。
  靠著義州兵的幫助,王恭廠的外圍已經清理乾淨,基本上災民都得到了安置。至少能吃上一口粥,不會凍餓而死。
  ……
  魏良卿帶著人,穿過廢墟,到了爆炸的中心,放眼看去,頓時魏良卿就傻眼了。在他的面前,是一個方圓數百米的大坑,最深的地方竟然有十幾丈。從天上俯視,就像一口大鍋,橫在地面上。
  卓十三和朱七帶著人分頭下去查看,地面的土壤都被爆炸掀起,磚頭石塊都變成了小顆粒,抓一把放在手裡,似乎能看到有反光的東西,不用問,一定是被炸碎的兵器鎧甲,鋼鐵尚且如此,血肉之軀又能如何?
  朱七的心忽悠一下子,他怕的就是這個,全都炸沒了,就什麼證據都沒了!他疾步跑向爆炸區的中間,到了中間,他更是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就在朱七的腳下,大約是百步左右的方圓,土地因為劇烈的爆炸,高溫燒灼,竟然被燒成了一整塊陶器。
  朱七蹲在地上,猛地伸出拳頭,向著地面砸去,彭!拳頭生疼,骨節處都破皮了,可是地面卻完好無損。
  顧不上手上的疼痛,朱七急忙站起,撒腿跑到了魏良卿的面前。
  「啟稟督堂大人,王恭廠已經完全化為焦土,恐怕一絲證據也找不到了。」
  魏良卿不敢相信,怒道:「朱七,你是多年的錦衣衛,辦案子無數,難道就沒有辦法嗎?」
  朱七滿臉痛苦,搖搖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請恕卑職無能。」
  魏良卿不甘心,發動所有錦衣衛地毯式搜查,足足找了大半天,可還是一無所獲,大傢伙只能對著大坑面面相覷,不停搖頭歎息。
  ……
  司禮監。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魏忠賢在地上來回踱步,一張老臉比驢都長。
  「廢物,飯桶,都是飯桶,讓你們查,竟然一點證據都找不到,你們還能幹什麼?說,你們還能幹什麼?」
  氣急之下,老魏一腳踢在侄子下巴上,頓時把魏良卿踢得滿嘴流血。他也不敢喊疼,只能忍著。
  坐在老魏對面的魏廣微咳嗽一聲,說道:「九千歲,依我看不要責怪寧國公了,王恭廠都被炸沒了,他又如何能找到證據!」
  「哼,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咱家就不辦案子嗎?」魏忠賢氣得渾身發抖:「容妃娘娘肚子裡的龍種沒了,要是不徹查,咱家怎麼對得起主子的恩典,還有什麼臉面立足朝堂之上?」魏忠賢聲嘶力竭的大吼,從眼中擠出幾滴淚水。
  魏廣微沉吟半晌,說道:「九千歲,若是真想查,恐怕只有一個人能幫忙。」
  「誰?」
  「還能有誰,安東王唄!」魏廣微笑道「安東王的部下最善於使用火藥,請他們來,或許能看出端倪。」
  「那就去,額不!」魏忠賢改口道:「咱家親自去看望安東王。」
  ……
  「公公,小王何德何能,勞動公公大駕,罪莫大焉!」
  魏忠賢連忙笑道:「王爺如此說,可就折煞奴婢了,咱家不過是承蒙主子恩典,倒是王爺功勳天下無人不知。」
  「呵呵,都是聖上的隆恩,小王和公公一樣,都是替聖上辦事的。」
  「好,就等王爺這句話了,咱家過來有一事相求,請王爺一定答應!」


第515章 真相大白
  張恪聽到魏忠賢開口,讓自己幫忙,只是微微一笑。
  「公公,咱們幾年前就共事過,轉眼之間,在下已經被封為安東王,異姓封王,在我大明前所未有,張某到了如今,只求持盈保泰,富貴綿延,別的事情什麼都不想了。」
  呸!
  唬弄鬼呢,要不是你攪風攪雨,根本沒有現在的麻煩!
  魏忠賢心裡暗罵,可是面子上卻不敢帶出來,笑道:「王爺客氣了,為國盡忠,為主子分憂,乃是人臣的本分。再說了,眼前的事情還是源自年初的亂子,王爺可不能不管!」
  張恪頓時臉色一變,毫不客氣地說:「魏公公,年初的事情你還敢提,你想害死張某不成?」
  還沒有人敢和九千歲這麼無禮,老魏怒火湧起,又壓了下去。
  「王爺,還是那句話,光復遼東,功勞蓋世,些許事情,怎麼能難住你?」老魏語帶責怪地說道。
  張恪哼了一聲,道:「魏公公,看在咱們過去的交情上,咱們就把話說透了,省得打啞謎。」
  魏忠賢看張恪神色凝重,也提起了精神。
  「老師教過我,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變。我做到了王爺的位置,退無可退,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要好好看清危險,因為別人都有退路,唯獨我沒有!說句不客氣的,大明的朝堂乃是文官說了算,我這樣的武將本來就惹人注意,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若是留下了把柄,被文官抓在手裡,區區一個御史給事中,一道折子,我就得灰溜溜下台。甚至身陷囹圄,保不齊也會被送到菜市口挨一刀!」
  張恪說到這裡,和魏忠賢面對面,唾沫星子幾乎噴了九千歲一臉。
  「在下進京以來,就一直養病,不問世事。兵部的那幫人可好,截留幾百萬兩銀子,愣說是打賞遼東的賞銀,我是一個子都沒見到,就背了這麼大的黑鍋。就算你九千歲能把事情壓下去。可是日後呢,只要有人翻出舊賬,我張恪肯定會身敗名裂。魏公公,做人要厚道啊!」
  幾句話說的老魏臉色微紅,的確他算計了張恪,想藉著他的威望堵住文官的嘴。不過張恪的話讓魏忠賢感到的更是濃濃的恐懼,從骨子裡往外的恐懼!
  張恪身為功勳卓著的安東王,尚且如此忌憚文官,生怕被一本參倒。
  可是他魏忠賢呢。在撲滅東林的時候,殺了多少人,罷了多少人,這幫人的同窗好友。門生故吏,數量何其之多!
  他魏忠賢渾身都是毛病,一旦改朝換代,失去了天子完全信任。眼下風風光光的九千歲,或許就像張恪所說,一道奏折上去。就什麼都不剩了。
  一想到這裡,魏忠賢渾身發冷,牙齒不由得打顫。
  「怎麼,魏公公身體不舒服?」張恪問道。
  「不不。」魏忠賢的氣勢明顯弱了不少。
  「王爺,田吉做事的確欠考慮,咱家回頭會狠狠罰他。其實那些銀子並沒有落到咱家手裡多少,而是被那幫子勳貴弄走了,他們才是耗子,小偷,強盜!」
  「當真?」
  「自然。要不然他們怎麼會炸毀王恭廠,毀屍滅跡。」
  「哦!」張恪故作驚訝道:「魏公公查到了王恭廠爆炸的原因,是勳貴們做的?」
  「這個……」
  魏忠賢老臉一紅,只好說道:「王爺,咱家不就是找不到證據,才來求你的,還請王爺幫忙才是。」
  「呵呵,九千歲都沒有辦法,我又能如何!」
  「不,王爺,你一定有辦法,算是咱家求你了,只要幫咱家找到證據,把罪魁禍首辦了,讓主子高興,讓百官服氣,日後咱家答應你一個,額不,是兩個條件。」
  「要求不少!」
  張恪思忖一會兒,笑道:「魏公公,小王什麼都不求,只求能安生過日子。我幫你查到證據,不要往外面公佈就是了。」
  這算什麼要求?
  準備好挨宰的魏忠賢差點吐了一口老血,心裡頭百轉柔腸。就是想不出個頭緒。和張恪打交道就是這點最煩人,永遠都看不清他在盤算什麼?
  不該在乎的地方他比誰都在乎,可是真正到了利益分配的時候,他怎麼又退了,真真邪門!
  「成,王爺,咱們就說定了。」
  ……
  雙方達成約定,張恪讓盧象升帶領著一幫爆破士兵去王恭廠查看,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錦衣衛查不出東西,這些堪稱兵王的傢伙到了現場,仔細查驗,到處測量,寫寫畫畫,看到魏良卿滿頭霧水。
  「盧大人,我們測量差不多了。」
  盧象升笑道:「有什麼所得?」
  「回稟大人,由於爆炸規模太大,直接的人證物證已經很難找到。不過根據我們的推測,爆炸的火藥應該在一千噸到兩千噸之間。」
  魏良卿在一旁好奇問道:「盧大人,這是多少火藥?」
  「噸是西洋單位,差不多相當於兩千斤,我想請教督堂,京城怎麼會儲存這麼多火藥?」
  「這個,我要去查查。」魏良卿也是一腦子漿糊,好在朱七他們辦事得力,很快把情況搞清楚了。
  說起來一切還和張恪有些關係,由於義州兵使用火器連戰連捷,明軍對火器的追捧到了一個狂熱的程度。可是造火器容易,保存火藥卻困難,因此這幾年京中的火藥作坊產量一天比一天大,庫存的火藥數量驚人。
  盧象升結合從兵部調來的消息,王恭廠火藥庫至少有七百噸以上的火藥,其中一半是年後運到九邊各個墩堡,用來防禦蒙古人的。
  「嗯,王恭廠儲存火藥的確不少,只是還不到估計的數量,這又是怎麼回事?」
  朱七一聽,急忙回稟:「盧大人,多出來的火藥其實是鞭炮。」
  「鞭炮?」
  「沒錯。這不正好是新春佳節,京裡有大量的爆竹,緊挨著王恭廠,就是幾處倉庫,聽說鞭炮數量驚人!」
  「荒唐!」
  盧象升頓時沖沖大怒,在火藥廠旁邊放鞭炮,純粹是壽星老喝砒霜……找死!真沒法想像,京城最重要的火藥廠竟然管理如此鬆懈,就算這次不爆炸,搞不好什麼時候也會出問題。
  「查。繼續查,把鞭炮來源搞清楚,究竟誰敢這麼大的膽子。」
  不得不說,錦衣衛是效率驚人的特務組織,不到一天時間,卓十三就帶領著人馬在皮條胡同揪出了京城最大的鞭炮商,抓到的時候,這位正和相好的花天酒地,喝的不亦樂乎。
  此人叫陸復。他倒是沒有什麼,只是他的姐姐是定國公徐希的兒媳,他也就是未來國公爺的小舅子。正是靠著這層關係,他能夠從王恭廠弄到價格極為低廉的火藥。製造鞭炮,甚至佔用原本火藥庫的房舍,堆放他的鞭炮。
  抓到了陸復,立刻就送進了東廠詔獄。
  這傢伙是個軟骨頭。一聽說東廠直接拉了,有的沒的全都說了。
  根據陸復所說,他的鞭炮生意都是年前做的。到了年後都休息在家,倉庫也都封了,根本不可能去引爆王恭廠。
  「你休息了,難道就沒有人看管庫房嗎?他們會不會失手引起爆炸?」
  「不會不會,您有所不知,小的庫房挨著王恭廠,巡邏的士兵會照應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嘿嘿。」
  朱七冷哼了一聲,說道:「別嬉皮笑臉的,過年期間,難道沒人去王恭廠嗎?」
  「這個……」陸復一猶豫,朱七手裡的鞭子甩了一個漂亮的鞭花,厲聲說道:「講,如實講!」
  「是是是,倒是有人去過,說是要搬點廢舊的賬冊到我這邊。」
  朱七一聽,眼睛一亮:「是誰找你的,又是哪一天?」
  「是徐伍,定國公府的管家,哪一天,讓我想想,好像就是正月初十的晚上。我還琢磨著他怎麼這麼急,大年下還要忙活……」
  朱七把消息上報,盧象升一看,頓時說道:「寧國公,您請看,初十的時候,正好六科那邊算出了賬目,九千歲要處置貪墨銀兩。結果定國公就派人去偷運賬冊,想要暫時藏在陸復的倉庫裡。可見他們已經存了轉移證據的心思,或許是擔心轉移到陸復那裡還不保險,他們就索性來個一勺燴,把王恭廠引爆了,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盧象升的推斷合情合理,魏良卿一聽,頓時點頭。
  「果然是他們!盧大人,我這就去稟報九千歲,立刻去捉拿徐伍。」
  盧象升笑道:「別忙,還有點東西要給寧國公。」
  等了沒一會兒,吏科都給事中宋權和陳民情聯袂而來,他們手裡拿著幾份公文。
  「見過盧大人,見過寧國公。」
  「免禮,你們查得怎麼樣了?」
  宋權拱手說道:「盧大人,說來慚愧,眼下京城都亂成一團,我們只是查到在正月初十,成國公朱純臣發來公文,說是要給昌平調運一批火藥,還有五城兵馬司出城的憑證,只是沒有向城外運輸的記錄,東西沒運出去。」
  「我想起來了!」卓十三大聲說道:「諸位大人,正月初十當天首輔大人下令要九城戒嚴。嚴防有人偷運物品,銷毀證據。」
  聽到這裡,大家終於把情況理大致理清楚了。
  當傳出要清查武器作坊的時候,幾位國公就想著藏匿轉移罪證,結果由於錦衣衛嚴防死守,他們沒有轉移成功,在惶恐之下,就引爆王恭廠,或許他們也沒有想到,竟然會釀成這麼大的慘劇……
  消息傳到了司禮監,魏忠賢一看,頓時破口大罵:「喪心病狂,喪心病狂!傳令,把定國公和成國公的府邸都圍起來!」


第516章 宮車晏駕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本該閤家歡樂,逛花燈,才燈謎的好時候,王恭廠的大爆炸卻讓整個京城陰雲陣陣,鬼氣森森。偌大的紫禁城更是如此,天啟皇帝由於傷心驚嚇,加上原本就疾病纏身,已經足足昏迷了三天。
  皇帝寢宮,除了往來不斷的太醫,在天啟的床頭還有一個婦人守著。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位置不是皇后就是太后,也可能是最受寵的妃子,可是偏偏坐著的卻是天啟的乳母聖泉夫人客氏。
  只見她一臉的憂傷,手中拿著蜜蠟佛珠,不停地念著,時不時偷看一眼龍床上的天啟。
  「陛下啊,可一定要好起來了啊,奴家還有什麼指望啊!」
  或許是客氏的祈禱管了作用,或許是上天不想帶走他的兒子,到了掌燈時分,給天啟灌下了一碗藥之後,他竟然悠悠轉醒。
  只是此時天啟臉色灰暗,嘴唇起了一層死皮,沒有一點孩子模樣,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不過沒有關係,只要他還有一口氣,那就是九五之尊,就是大明的天!
  客氏猛地看到天啟睜開眼睛,頓時破涕為笑。
  「皇爺醒了,皇爺醒了!」
  大呼小叫,外面的太醫急忙跑進了,仔細替天啟請脈診治。
  「蒼天保佑,列祖列宗顯靈,可算是醒過來了,陛下,還請多多修養,保重龍體才是。」
  太醫們紛紛下去,寢宮只留下一個客氏。
  「客媽媽。」
  聽到了天啟低聲召喚,客氏悚然一驚,急忙半跪在天啟面前,強忍著淚水說道:「皇爺,太醫們說了,您要好好歇著,多睡覺。龍體才能康健。」
  天啟苦笑一聲:「朕的身體怕是再也沒法康健了。」
  「不許胡說,大明的江山,文武百官,還有奴婢,都指著皇爺呢!您這麼說,是想奴家把心都哭碎嗎!」
  客氏說著,淚水撲簌簌滾落下來,到真有幾分楚楚可憐。
  天啟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道:「客媽媽莫哭,莫哭。朕還不會輕易撒手,朕,朕問你,魏大伴如今在幹什麼?」
  「奴婢是婦道人家,哪知道多少國事。不過聽說是在追查王恭廠爆炸案的主謀,聽說已經查出眉目了,定國公和成國公都難逃罪責。」
  「啊!」
  聽到此話,天啟眼睛猛地瞪大,不停咳嗽起來。
  「皇爺。皇爺,您到底是怎麼了,可別嚇奴婢!」
  客氏拍打前胸,撲簌後背。好不容易天啟止住了咳嗽,氣力又弱了幾分。
  「客媽媽,魏大伴是怎麼查到國公身上的?」
  聽到天啟還在追問,客氏把眉頭皺起。
  「皇爺。龍體為重,此事讓他們下面查就是了!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驚了聖駕。別說國公,就算是王爺,殺幾個又如何,讓魏忠賢辦就是了!」
  「不,不!」天啟猛地搖頭,語氣嚴厲地說道:「客媽媽,此事關乎江山社稷,朕不能不知道!」
  客氏從來沒有聽過天啟這麼憤怒地和自己說話,她垂著頭,答道:「啟稟皇爺,聽說是魏忠賢找了安東王,然後兵部侍郎盧象升協助調查,一下子有了進展。」
  「哦!」
  聽到安東王三個字,天啟瞳孔猛地一縮,眉頭痛苦地皺起。
  又是他興風作浪,朕怎麼就一時手軟,沒有立刻幹掉他!
  天啟的心裡已經罵翻了天,相比王恭廠的真相,甚至他的性命,在天啟皇帝的嚴厲,老朱家的江山社稷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他已經病入膏肓,要想讓皇位順利傳承,就必須要維持朝局平衡。
  從天啟登基以來,先是文官勢力獨領,他不得不放出魏忠賢,利用閹黨壓制文官。如今張恪擁兵十萬,功勳過天。唯有魏忠賢,滿朝的勳貴,還有文官三方聯合起來,才能壓制住張恪。
  反過頭有張恪在,足以震懾四方宵小,不管是林丹汗,還是中原的流民,都要掂量一下,誰能扛得住義州兵的雷霆一擊。
  只有如此,大明江山才能安全,皇位才能順利交替……
  一盤算計好好的棋局,卻因為年前的大亂,乃至到王恭廠爆炸,徹底打亂了。
  因為左順門大哭,張恪收拾了文官的人心,成了最大受益者,接著魏忠賢和勳貴拚殺,雙方肯定是兩敗俱傷。
  原本三方聯合才能壓制住張恪,可是如今誰還能對付張恪?
  新舊交替,又是人心浮動的時候,萬一張恪發難,他朱由校就是罄竹難書的罪人!
  想到這裡,天啟又是一陣咳嗽,眼圈通紅。
  客氏心疼地說道:「皇爺,快歇著吧,別讓奴婢心疼了!」
  「不,不行,傳朕的旨意。」
  天啟頓了頓,說道:「王恭廠爆炸乃是天變,並非人力所為,不要再追查下去,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客氏一聽,也嚇得慌忙跪倒。
  天啟喘口氣,艱難地補充道:「傳旨,讓皇后和信王前來侍疾,朕,朕有話交代。」說完這幾句話,天啟就像是消耗光的電池,無力地躺在龍床,只能大口喘氣。
  跪在地上的客氏臉色慘白慘白,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她就算不懂朝廷規矩,也明白天啟這是要安排後事!
  一想到這裡,客氏就渾身冰涼,說到底她不過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奶娘,到了最後關頭,天啟要見的人還是皇后,還是自己的親弟弟。
  她和魏忠賢都要靠邊站,一直以來,客氏最怕的事情終於來了,改朝換代,她的榮華也要像天上的雲彩,被狂風吹散。
  但是螳臂當車,她又能做什麼?
  客氏默默從地上爬起來,恍恍惚惚,向著外面走去,出了寢宮,冷風一吹,客氏激靈打了個冷顫。
  「奴婢見過聖泉夫人!」
  客氏低頭一看,原來是乾清宮光是牌子小福子,小傢伙平時嘴甜,路子野,專門能弄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客氏非常喜歡他,只是眼下客氏再也沒有興趣,只能淡淡說道:「起來吧。」
  「多謝夫人,奴婢有一事要請教。」
  小福子湊到了客氏的身邊,低低聲音說道:「奴婢早些日子聽說西山那邊出了位活神仙,能包治百病,起死回生,奴婢派人討了三枚靈丹,特此獻給夫人,好讓您老延年益壽,容光煥發。」
  「小嘴挺甜的。」客氏接過盒子,突然眉頭一皺,問道:「這丹藥真靈嗎?」
  「那是自然,奴婢讓宮女太監都試過,剛割的口子,吃下丹藥立刻就恢復的完好如初!」
  客氏眼前突然一亮,急匆匆跑回了寢宮,將一丸藥送進了天啟的嘴裡。
  當夜三更,各地慶祝元宵之時,大明天啟皇帝吐血三升,駕崩在乾清宮……


第517章 闖宮
  「呵呵,成國公,何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德行。你是國公爺,我也是國公,難道就不能好好談談?」
  魏良卿敲著二郎腿,得意地笑道。
  在他的對面,坐著當代成國公朱純臣,比起當初栽在張恪手裡,差點毀了世襲國公的地位,如今的朱純臣更加成熟,也更加老練!
  沒錯,聽說要清查京中的武器作坊,朱純臣等人就想著把賬冊轉走,遇到了麻煩之後。他們只能派人燒燬賬冊。
  但是朱純臣對天發誓,他們沒有炸毀王恭廠的打算,更是想不到會造成幾萬人的死傷,甚至皇宮被炸得受損,龍種都喪命了。
  經過了短暫的驚駭之後,朱純臣和其他兩家國公已經商量好了,招供只有死路一條。唯有硬抗,才能升大羅生天!
  早就料到魏良卿會前來,朱純臣毫無畏懼,面對著魏良卿。
  「魏大人,你知道第一代成國公是誰嗎?」
  魏良卿稍微一愣,要問他一畝地要多少種子,或許知道,但是問起國朝大事,他就傻眼了。
  朱純臣冷笑一聲:「第一代成國公乃是追隨成祖爺奉天靖難的元勳,姓朱名能。傳至今,以歷九世,世襲罔替,大明的中流砥柱!」
  說起祖上的榮光,朱純臣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桿,骨節恨不得辟里啪啦作響!
  「都是國公,您的寧國公是怎麼來的?不過是有個九千歲做叔叔而已,就憑你也敢跟我鬥嘴斗牙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你!」
  魏良卿氣得嘴唇發青,啪的一聲,拍得茶壺茶碗亂撞。
  「朱純臣,你別太猖狂了,我手上有你下令向城外調運火藥的文書,恰巧就在正月初十。難道你不該解釋解釋嗎?」
  朱純臣微不可察的一變,隨即仰天大笑,輕蔑地說道:「本爵乃是總督京營的大臣,調運火藥有什麼稀奇的!」
  「怕不是火藥,而是賬冊,你想毀滅證據!」
  「你胡說!」
  「你狗膽包天!」
  「你拿出證據!」
  「我有九千歲手諭!」
  兩個人就像是公雞一般,對著掐架,臉紅脖子粗。
  魏良卿一伸手拿出了魏忠賢的手令,高高在空中一晃,獰笑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從廳外湧進來無數穿著飛魚服,拿著繡春刀的錦衣衛,一個個怒目而視,把朱純臣圍在了中間。
  「誰敢動我!」
  朱純臣一聲斷喝,從兩旁的側門也跑進來眾多的國公府護衛,同樣拿著刀劍,和錦衣衛對持起來。
  朱純臣不傻,一旦進了詔獄,命就攥在了魏忠賢的手裡。因此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屈服!
  「魏良卿,本爵乃是世襲罔替的國公,有成祖御賜的丹書鐵券。就憑魏忠賢的一道手諭,就像抓我,簡直是笑話!沒有天子聖旨,誰敢抓我。我就讓他碎屍萬段!」
  魏良卿暴跳如雷,氣得嗷嗷怪叫。
  「好大狗膽,來人。給我拿下!」
  他叫嚷著,跟來的朱七可不是飯桶,他急忙到了魏良卿耳邊低聲說道:「督堂大人,朱純臣說的沒錯,沒有聖旨我們不能抓他。」
  魏良卿氣勢一弱,天啟還不知道醒沒醒呢,上哪裡弄聖旨去。
  正在他愣神的時候,突然外面連滾帶爬,跑進來一個太監,鼻樑子磕得破了皮,血都流出來,顧不得擦一下。
  到了魏良卿耳邊,嘀咕了兩句,魏良卿臉色狂變,也不抓朱純臣了,轉身就跑。錦衣衛的人不明所以,只能跟著。
  來的時候多兇猛,逃回去就多狼狽,轉眼之間,只剩下朱純臣一個人,傻愣愣站在當場,摸不著頭腦……
  正月初一到十五,休了半個月假,十六本該正式上朝,可是九千歲傳了一道命令,說是天子身體不適,輟朝三日。
  天啟身體本來就不好,更何況好的時候也不怎麼上朝,群臣沒有什麼趕腳,樂得多休息幾天。
  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大傢伙吃了一驚,魏忠賢先是宣佈封鎖紫禁城,同時在京的錦衣衛全數出動,九門戒嚴,每天只有午時前後開城門,其餘時間沒有魏忠賢的手令,誰也不准放行。
  如此舉動,只有當年建奴攻擊廣寧,戰火要燒到山海關,京城才如此戒備,難道要打仗了不成?
  稍微敏感的人都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只是可惜,面對如此情形,大多數人只能靜靜等著命運的宣判,而無所作為。
  棋盤天街,信王府。
  朱由檢坐立不寧,來回踱步,一旁王妃周氏低垂粉頸,一語全無,壓抑的氣氛幾乎讓人喘不上氣。
  等了半晌,突然外面響起腳步聲,太監王承恩青衣小帽,跑了進來,額頭上都是汗水。
  「王大伴,宮裡怎麼樣了?」
  「主,主子,先讓奴婢喝口水。」
  王承恩抓起茶壺,灌了幾口,總算是喘勻氣了。
  一開口,就讓朱由檢的心忽悠一下。
  「主子,大事不好了!」
  「到底怎麼了?」
  「啟稟主子,奴婢本想找皇后的貼身宮女秀珠,可是聽人說坤寧宮被封鎖了。接著奴婢又去聯絡司禮監的洪公公,可是司禮監也被東廠的人看管起來,幾位公公都沒法和外面傳遞消息……」
  王承恩越說,朱由檢的心裡就越恐懼,究竟是誰,竟敢連皇后都看管起來,那可是一國之母!
  當初萬曆和光宗駕崩的時候,宮裡也沒有如此陣仗!
  朱由檢也不算小了,這些年身邊的清流總是和他說魏忠賢如何如何跋扈專橫,如何野心勃勃。事到如今,朱由檢不得不往壞處想。
  「王大伴,按你說宮裡都是魏忠賢做主,皇兄呢?他身體可安好?」
  王承恩擦了一下汗水,臉色淒苦。
  「主子,眼下皇宮是裡三層外三層。都是魏閹的人,奴婢實在是不知皇爺的情形。」
  「唉!」
  朱由檢長長歎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臉瞬間擰在一起,濃濃的擔憂,把整個人都吞沒了。
  他腦中只剩下三個字: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如果真的魏忠賢想要造反,他是天啟的弟弟,眼下皇位的最強競爭者。魏忠賢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說不定隨時老魏就會派人對付他。
  朱由檢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揉碎了,到處都是纍纍傷痕。
  正在這時,王府的長史匆匆跑進來,聲音都變了。
  「王爺,大事不妙,魏忠賢下令讓魏良卿總督京營,李夔龍擔任協理京營大臣,田爾耕接替錦衣衛大都督。」
  這三個人全都是老魏的心腹中的心腹。他們把京營和錦衣衛都捏在手裡,再加上田吉掌握的兵部,如此一來,兵權都在魏忠賢的口袋裡。他想要幹什麼,再明白不過了。
  「上本!」
  朱由檢猛地站起,就往書房跑。
  「主子!」王承恩嚇得急忙大喊:「主子,您可不能上本。萬一魏閹……」
  朱由檢一擺手,道:「孤王上本是請求就藩,我要離開京城!」
  聽到此話。在場幾個人,包括王妃全都臉色大變。
  什麼叫就藩,那就是進監獄,而且還是世世代代做囚犯,除非是朱老四的那樣的猛人,或者是走狗屎運如朱厚熜,不然就老死在封地吧。
  霎時間王妃周氏的眼角滾出熱淚,朱由檢遲愣一下,跺了跺腳。
  「王妃,非是孤王狠心,奈何魏閹勢大,朝中又無有忠義之臣,孤王回天乏術,只能求得自保!」
  朱由檢轉身進了書房,拿過一份空白奏折,提起筆,可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天啟無子,皇位本該是他的,可是魏忠賢勢大,京城都在魏忠賢的手裡,他能放手讓自己繼位嗎?
  可是另一個聲音卻在告訴朱由檢,魏忠賢不過是宦官而已,自古以來有太監當皇帝嗎,機會還是他的。
  天人交戰之中,奏折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一滴墨落在了奏本上,氣得朱由檢把奏本撕得粉碎,沉默半晌,又伸手去拿另一本。
  突然王承恩跌跌撞撞跑進來,「主子,別寫了,安東王和洪尚書求見。」
  「安東王?」
  朱由檢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他親自牽馬,迎接得勝將士入京的場景。
  「快,快去請,額不,是孤王親自去。」
  朱由檢撒腿跑到二門,正好張恪和洪敷教穿著便服,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臣等叩見王爺。」
  「快快請起,安東王,洪大人,你們來的太及時了!」
  朱由檢一句話說完,就哽咽住了,好像受氣包看到了親人,默默無語倆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
  張恪看在眼裡,心中暗笑,看來未來的崇禎皇帝還沒有做天子的覺悟。
  兩個人隨著朱由檢,到了大廳之上,洪敷教搶先躬身施禮。
  「王爺,或許您已經知道了,宮中出了變故。臣斗膽請求王爺上書,奏請入宮侍疾。」
  「什麼?」
  朱由檢嚇了一跳,這時候進宮豈不是把羊送到了虎口,還能活著出來嗎!
  看到了朱由檢的惶恐,張恪笑道:「王爺,當今天子乃是您的兄長,至親骨肉還比不過一個閹豎嗎?臣不才,願意陪著王爺往宮裡走一趟。」
  朱由檢感動的差點流淚,吃驚地問道:「安東王,你真願意陪孤王冒險?」
  「為王爺盡忠,臣萬死不辭!」
  「好,真不愧是大明第一忠臣,孤王真是太高興了。」
  張恪可不是一個人,在豐台大營,有一萬多義州兵駐紮,那是僅次於京營的一股武力,而且大家公認這些義州兵擊潰京營不成問題。
  有了槍桿子,腰桿才能硬起來,朱由檢臉上的憂慮瞬間消失一大半。
  ……
  「主子,又有消息!」
  家人帶進來一個青衣小帽之人,到了朱由檢面前,撲通趴在地上。
  「信王殿下,奴才是坤寧宮的桂清,皇后娘娘讓奴婢帶個口信給王爺。」
  「既然有皇嫂的懿旨,快快請起。」
  「是!」小太監爬了起來,王承恩默默點頭,的確沒有錯。
  「信王殿下,皇后說了,宮裡魏閹和客氏一起作亂,皇爺怕是,怕是……」
  小太監不敢說了,朱由檢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趴下,頓時眼中淚水長流。
  「皇兄啊,魏閹果然心懷叵測,臣弟無能,沒法給皇兄報仇,罪該萬死!」
  真的死了!
  張恪平靜一下心緒,急忙走上前,說道:「王爺,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您應該把大明的江山扛起來。臣等願意陪著王爺前往紫禁城!」
  朱由檢咬了咬牙,激動說道:「好,有安東王在,孤何懼閹豎!」
  好嗎,把張恪當成了門神!
  沒多大一會兒,朱由檢換上了王爺的朝服,在張恪,洪敷教,王承恩保護之下,出了信王府,直奔紫禁城!
  一路上只聽到不斷有人趕來匯合:
  「臣,兵部左侍郎盧象升見過信王!」
  「臣文淵閣大學士黃立極拜見王爺!」
  「臣吏科都給事中宋權,率領六科給事中!」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房壯麗!」
  ……
  人越來越多,朱由檢就像是氣球,快速膨脹。
  「來吧,魏閹,我們決一死戰!」


第518章 感動的朱由檢
  「怎麼樣,魏公公有命令沒有?」李朝欽死死揪著小太監的胳膊,指甲刺進肉裡。
  小太監也不敢喊疼,只能說道:「李公公,九千歲讓您依舊守著午門,誰也不讓進去!」
  「守著,守著,要守到什麼時候?」
  李朝欽用力一甩袖子,把小太監摔出一溜滾兒。自從正月十五,魏忠賢下達手諭,紫禁城戒嚴。李朝欽隱隱知道一些情況,宮中發生了大變。
  可是越是清楚,他就越害怕。
  改朝換代,那可是稍不留神,就要粉身碎骨的事情。魏公公到底在想什麼,越是拖延,後果就越難以預料,怎麼還不快刀斬亂麻,這不是讓人心急嗎!
  李朝欽來回轉著,也不知道多少趟,靴子底兒都要磨漏了。
  「不行,咱家要見九千歲,你們都在這兒守著。」
  李朝欽說著轉身,就要往宮門進。突然遠處隱隱有喧嘩之聲,緊接著一名錦衣衛校尉瘋狂跑來,到了李朝欽面前,滾鞍下馬,順勢跪在地上。
  「啟稟李公公,大事不好了,群臣陪著信王往這邊來了。」
  「信王?」
  李朝欽差點嚇趴下,這種事情,信王怎麼來了,難道他聽到什麼風聲?
  「對了,都有誰陪著信王?」
  「有大學士黃立極,戶部尚書畢自嚴,左都御史房壯麗,工部尚書洪敷教,兵部左侍郎盧象升,吏科都給事中宋權……」
  「不要再念了!」
  李朝欽心稍微放下一點,光是這幾個人還不算什麼,一群沒有兵權的文官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對了,有武將來了嗎?」
  「有。」
  李朝欽眉頭一皺,說道:「定國公,英國公。還有成國公,不都派錦衣衛盯住了嗎,怎麼還有誰?」
  「安東王張恪!」
  聽到這五個字,李朝欽直接趴下啦。
  「娘的,猴崽子,你怎麼不知道挑大個的說,咱家踢死你!」
  正在李朝欽痛扁錦衣衛的時候,兩隊人馬已經匯合了。一邊是張恪和朱由檢,另一面則是首輔魏廣微,大家在午門碰面。這種時候一切寒暄都省了。
  張恪衝著魏廣微拱拱手,說道:「元輔,您乃是百官之師,社稷江山都在你的肩上扛著,還請元輔能一肩挑起。」
  魏廣微點頭道:「擔子要大家一起扛,有安東王在,就有了定海神針,老夫也就不怕了。」
  說完之後,張恪和魏廣微一左一右。保護著朱由檢,邁著大步,到了午門前。李朝欽一見黑壓壓的人群,他從骨子裡冒涼氣。低頭對著小太監說道:「還不快去通知九千歲。」
  交代完畢,李朝欽迎著人群走了過來。
  「諸位大人請留步,咱家奉命在此守候,諸位大人有什麼事情。只管寫成奏本,交給咱家,自然會有人處理。只管放心。」
  這種時候,大佬不用動,自然有人衝到前面。宋權邁著大步,衝了出來,上來一點客氣不講:「請問這位公公?內閣首輔沒法進內閣,奏本上去了,沒有內閣票擬,司禮監又如何批紅?朝廷規矩已經被你們敗壞至此,還讓我們放心,我們如何能放心!」
  他這一番話義正辭嚴,再加上年初諸位官員心中就有怨氣,一直沒有發洩,一時間全都鼓噪起來。
  「沒錯,宋科長說的有理,我們要見皇上,要恭請聖旨。」
  「九城戒嚴,何等大事,沒有聖旨,光憑著魏忠賢的手諭,合規矩嗎?」
  「準是閹豎從中作梗,禍國亂政,我們要見陛下!」
  ……
  一聲聲叱問,就像是匕首,把李朝欽刺得體無完膚。他惹不起百官,就把目光落在了魏廣微身上。
  「魏閣老,你可是九千歲提拔的人,還不知道約束這些人嗎?」
  魏廣微雲淡風輕一笑,根本不在乎李朝欽的話。
  「老夫乃是聖上任命的首輔,上承聖意,下領百官。老夫站在這裡,就是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聖躬安否?」
  李朝欽先是一愣,隨即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好啊,你們什麼意思,難道以為聖上駕崩了,就帶著新主子前來,想要謀朝篡位不成?抹著良心問問,你們這些深受皇恩的讀書人,還有點人味麼?」
  朱由檢聽到這話,嚇得臉色一變。他這麼干可是有風險的,萬一天啟身體安好,聽信魏忠賢的讒言,治他一個謀朝篡位的罪,可沒處說理去!
  朱由檢就要起身份辨,可是一雙大手按住了他。張恪微微一笑:「王爺,還請安坐,讓臣去說兩句!」
  看到張恪的笑容,朱由檢竟然一下子放鬆了許多。
  「煩勞安東王了。」
  張恪邁著大步,來到人前,一看還是李朝欽,不由得哂笑道:「李公公是吧?」
  「是,是奴婢。」面對張恪李朝欽灰溜溜兒夾起了尾巴。
  「讓魏公公出來,你還不配和本王說話!給我滾!」
  李朝欽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太監,被人家華麗無視,臉臊得通紅,可是又不敢發作。正在此時,午門開放,一臉疲憊的魏忠賢從裡面走了出來。
  不得不說,這幾年魏忠賢凶名赫赫,百官見到他都不由的心虛後退。
  老魏定了定神,突然搶步到了信王的轎子前面,跪倒磕頭。
  「老奴魏忠賢見過信王殿下,王爺千歲!」
  九千歲向一千歲磕頭,這也算是一大奇聞,只是誰也笑不出來。朱由檢強壓著恐懼,聲音發顫地說道:「魏公公快快平身。」
  魏忠賢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從袖子裡取出一件明黃色的東西,高高舉在空中。
  「聖旨!」
  兩字一處,在場的眾人全都一愣,有的已經跪倒,有的還在遲疑,見別人跪下,也不得不跟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躬微恙,著信王朱由檢立刻入宮侍疾,不得停留,即刻進宮。」
  魏忠賢說完,把聖旨送到了朱由檢面前。
  「王爺,請接旨吧!」
  朱由檢霎時間就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魏忠賢來了這麼一手,明晃晃聖旨擺在那裡,根本不給他思索的時間,誰知道聖旨是真是假,若是進了宮,萬一遭了毒手,簡直沒處說理。可是不進宮,那就是抗旨不尊,同樣是大罪!
  一瞬間朱由檢急得臉上都冒汗了,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留在王府多好,何必淌這趟渾水?
  這時候一個和煦的聲音響起,「王爺,既然聖上下了旨意,臣願意隨王爺一同入宮,還請王爺恩准。」
  一剎那,朱由檢的淚水奔湧,脫口而出:「安東王,真忠臣也!」


第519章 高宗
  張恪挺身而出,別說是朱由檢,就連在場的文武都嚇了一跳,宮中情況如何,誰都不清楚。貿然進去,搞不好身首異處,也並非沒可能,歷來改朝換代都是最凶險的,而此時更是凶險三分。
  洪敷教和魏廣微對視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出來。
  「永貞,為師以前在禮部做過事,還是為師陪著王爺進宮吧。」洪敷教把「為師」兩個字咬得很重,責怪的意味不言而喻。
  至於魏廣微卻滿心苦水,他曾經是老魏的人,如今和張恪結盟,如果張恪真有個三長兩短,憑著他以往的所作所為,言官能輕易撕碎了他。
  「安東王,老夫乃是首輔,陪著王爺進宮侍疾,天經地義,還請王爺不要搶功才是。」
  張恪搖頭笑道:「元翁,朝中大局還要您和在場的眾位大人撐著,小王是殘病之身,一無是處,正好陪著殿下進宮。依小王看,魏公公是陛下器重的心腹,天底下什麼地方都不如宮裡安全。魏公公,你說是不是?」
  魏忠賢暗自咬牙,他是真不想和張恪打交道,但是他偏偏又湊了進來!不過這樣也好,張恪進了宮,就等於是猛虎入了牢籠,怎麼處置都要聽他的擺佈。真要是放在外面,憑著張恪折騰的能耐,他還真不放心。
  「呵呵,安東王能信任老奴,老奴萬分榮幸,聖躬有恙,只是信王殿下和安東王進宮吧。」
  魏忠賢說完,轉身前頭領路,幾位大漢將軍跑過來,接過朱由檢的轎子,就要往宮裡抬。
  「慢!」
  朱由檢衝著張恪一擺手,說道:「安東王身體也不好,大冷天步行跟隨,孤實在是不忍心。還請准許,讓安東王與孤同乘一個轎子。」
  魏忠賢遲愣一下,點了點頭,張恪裝病這麼長時間,也沒法拒絕,只能坐進了轎子裡。大漢將軍抬起轎子,顫悠悠消失在眾人的眼前,等到轎子進去,午門再度關閉,只留下傻愣愣的眾位官員。
  「唉。元翁,怎麼能讓安東王進宮呢!若是魏閹有什麼歹心,沒了安東王坐鎮,我們可怎麼辦啊?」宋權悔恨地說道。
  戶部尚書畢自嚴倒是出來幫著說話,哼了一聲:「既然有擔心,剛剛為什麼不說?六科不是能封駁聖旨嗎?」
  宋權被問得臉色一紅,默默低下了頭。
  魏廣微歎口氣,說道:「諸位,為今之計。只有相信安東王,相信大明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
  ……
  「張愛卿,你看?」
  轎子之中,朱由檢小臉煞白。忍不住問道。
  張恪面帶微笑,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朱由檢心中更加憂慮,偷偷指了指轎子外面。那意思是小心隔牆有耳。
  張恪微不可察地搖搖頭,指了指嘴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朱由檢也不是傻瓜。略微一尋思,就明白了張恪的意思,是告訴他不要多話。
  的確,這種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口不言,說多多措,說少少錯,不說不錯!
  想到這裡,朱由檢忍不住對張恪投以感激的目光。領兵打仗的和文官就是不一樣,滿朝文武,恐怕除了張恪,能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的,絕無僅有!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轎子突然停下,只聽到外面傳來魏忠賢的聲音。
  「奴婢恭請信王殿下!」
  餃簾撩開,張恪先走了出來,朱由檢在後面緊緊跟隨,亦步亦趨。
  到了外面,他們才知道敢情來到了乾清宮前面。再向宮門四周看去,只見所有的侍衛,太監,宮女全都紮著一根白布,臉上都有淚痕。
  一剎那,朱由檢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在地。
  「怎麼,魏公公,難道皇兄?」
  魏忠賢以頭觸地,痛哭道:「殿下,陛下剛剛駕崩了!」
  朱由檢頓時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張恪,只見他已經撲倒在地,嚎咷痛哭。
  得!
  跟著學吧!
  朱由檢跪在冰冷的台階上,放聲痛哭。
  「皇兄啊,大明的江山不能沒有你,臣弟不能沒有你,你怎麼就撇下了祖宗基業啊!臣弟心痛,痛啊!」
  還真別說,朱由檢有當影帝的資格,淚水就像自來水一般,嘩啦啦的一個勁流,彷彿真是兄弟情深,哭到了傷心處,聲音哽咽,幾乎昏厥。
  張恪暗暗豎起大拇指,今晚的最佳男演員,朱由檢!
  魏忠賢剛開始陪著哭幾聲,可是漸漸的朱由檢也不停下來,張恪也在掉眼淚。老魏差點氣昏了。
  你們當這是平常人家死了親人啊?宮裡宮外一大堆的事情,哭能解決什麼!
  「安東王,勸勸王爺吧,國不可一日無君,好些大事等著王爺呢!」
  張恪擦擦眼淚,說道:「魏公公,聖上在日,最信任的就是公公,想必已經把身後事交代清楚,我們只管聽著就是。」
  朱由檢急忙說道:「沒錯沒錯,孤王頭目森森,不知所以,魏公公有什麼安排,孤王一定遵從。」
  看這倆人這麼聽話,魏忠賢忍不住鬆了口氣。
  「殿下,還有安東王,請隨老奴進殿,有幾件事情要啟奏。」
  朱由檢偷偷看了一下張恪,只見張恪沒什麼表情,他頓時放心地跟著魏忠賢,三個人進入了乾清宮,一直走到了龍床的前面。
  天啟此時還躺在床上,一張枯瘦的小臉呈現可怕的青灰色,身體完全僵硬,好像一截枯木。
  看到了屍體,朱由檢福至心靈,趴在地上,跪爬到龍床前面,放聲痛哭。魏忠賢不能不陪著,可把一肚子話的九千歲給憋壞了。
  好不容易朱由檢聲音弱下來,趴在地上不停抽泣。魏忠賢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
  「奴婢啟奏信王殿下,在正月十五的後半夜,主子萬歲爺升,升天了!」
  朱由檢悚然一驚,按照常理。皇帝駕崩,應該第一時間通知群臣,魏忠賢竟然封鎖紫禁城,可見居心叵測。未來的皇帝對九千歲是越發忌憚,只是張恪交代過,他閉口不言。
  魏忠賢也不知道信王什麼心思,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啟奏王爺,老奴之所以冒天下大不韙,封鎖紫禁城,實在是因為陛下之死另有隱情?」
  「什麼?」朱由檢不能不說話了。
  「魏公公。你是說皇兄是被人害死的?」
  魏忠賢一臉為難,還是勉強點頭:「沒錯。」
  「是什麼人?」
  「是,是皇后!」
  「不可能!」朱由檢一躍而起,誰陷害天啟都有可能,唯獨皇后,天仙一樣兒的人,她怎麼可能陷害天啟?更何況天啟活著她是皇后,天啟死了她有什麼好處,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看著朱由檢驟然色變。老魏心裡就一哆嗦,額角冒出了汗水。
  「咳咳,王爺,魏公公是斷然不會說謊的!」張恪這時候開口了。他的目光充滿了堅定不移的味道。
  「王爺,您還是聽魏公公把話說完。」
  在張恪的逼視之下,朱由檢重新坐下。
  魏忠賢磕了一個頭,哭道:「王爺。老奴絕不是胡言亂語,主子自從王恭廠爆炸之後,驚嚇過度。病體越發沉重,只是還能勉力支撐。只是正月十五的夜裡,皇后前來探視,並說偶得仙丹一枚,能起死回生,陛下竟然同意服下,可是吃下了之後,當夜三更陛下口吐鮮血,人事不知,沒等太醫前來,就駕崩了!」
  魏忠賢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陛下突然駕崩,皇后又難逃干係,後宮無主,老奴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下令暫時封閉紫禁城,等待王爺前來定奪。老奴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倘若王爺不信,老奴願意撞死在龍床前。」
  一面說著,一面磕頭碰地,金磚上留下了猙獰的血跡。
  魏忠賢賣力的表演,可是看在朱由檢的眼裡,根本就是鬼扯!
  姑且不說張嫣會不會殺害天啟,就說魏忠賢封閉紫禁城,根本沒有通知朱由檢,而且還下旨讓他的侄子接管京營,若不是張恪出頭,只怕此時朱由檢還不知道宮中的情形。
  朱由檢有心發作,可是張恪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只能強壓怒火。
  「魏公公的忠心,孤王早就聽王大伴說過,皇兄驟然駕崩,孤什麼都不懂,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就聽公公安排。」
  看到朱由檢這麼窩囊,又放心了不少。擺平了未來的皇帝,只剩下張恪這麼個刺頭,他轉向張恪,問道:「安東王以為該如何?」
  張恪尋思一下,說道:「魏公公,恕小王直言,紫禁城一直封著也不好。當務之急是兩件事,一是給陛下辦理喪事,第二是籌備新君登基。至於陛下的死因,是不是暫時放一放。當然,並不是不追究,還都交給魏公公處置,王爺你看如何?」
  朱由檢急忙說道:「安東王所見甚是,皇兄雖然在位七年,但是重用賢良,內除奸黨,外復遼東,英明睿智,果決聖斷,應該立刻上廟號和謚號。」
  此話一出,老魏也無從反駁,只能點頭。皇帝的謚號必須由大學士和禮部擬定,魏忠賢也沒法僭越,他只能下令,讓魏廣微和黃立極兩位大學士,再加上禮部的尚書侍郎入宮。
  ……
  沒用多久,兩位大學士帶著人進來,見到天啟的遺體,也是一般痛哭一場。只是哭得時候,他們偷眼看了看一旁的張恪,他面色如常,這幫人不由得放下心來。
  看來不是鴻門宴,行了,就當是家裡死了條狗,使勁哭吧!
  天啟要是知道這幫大臣的想法,只怕會氣得爬起來挨個掐死他們。
  好不容易哭得差不多,魏廣微站起來,說道:「天大地大,都不如二禮為先,先定下大行皇帝的兩號,諸位都有什麼看法?」
  宰輔到底和閹豎不同,魏忠賢盯著天啟的死因不放,還封閉紫禁城,而兩位閣老則是直奔主題,為大行皇帝蓋棺論定,替新軍籌備登基,如此看來,治國還真離不開這些文官。
  禮部尚書吳志佳先說道:「陛下享國七年,天下垂拱而治,聖心機巧,善於木工,以臣之見,可用熹宗!」
  熹,嬉戲玩鬧,絕不是什麼好詞。分明就是說天啟愛好木匠活,荒廢國政,奸邪當道,如今又死的不明不白,才給了這麼一個字。
  張恪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掃了一眼龍床。在外人看來天啟的確昏庸無道,可是張恪深知,正是這個看似荒唐的天子,小心翼翼維持著大明江山,無論是中原賑濟災民,清剿流寇,還是關外的大戰,他都給予極大地支持。
  假使天啟能多活一些兒日子,大明或許還能維持。就算不免亡國,可是也不能亡在滿清的手裡。
  張恪想到這裡,說道:「小王雖然不懂禮法,可是身在遼東指揮作戰,聖上無時無刻都在掛念戰局,糧餉從未短缺,如今光復遼東,開疆拓土,先帝居功甚偉。況且在座諸公,皆是先帝舊臣,小王斗膽提議,廟號當用『高宗』二字!」


第520章 一切為了皇上
  別小看廟號和謚號,這代表著對天啟在位七年的蓋棺論定,也表明明王朝對這位天子的評價,推而廣之,甚至關乎無數人的生死榮辱。
  禮部尚書吳志佳提議用熹宗,嘲諷意味十足,他滿以為天啟在位宦官專權,無數清流被貶斥,朝政一團亂麻。朱由檢作為天啟的兄弟,應該與兄長做個徹底的切割,甚至全面否定天啟,就像是對正德做的那樣。
  本以為把握十足的提議,可是張恪卻橫插一槓子,竟然建議用「高宗」,這是要把天啟捧上天嗎?一旦如此,新君登基之後,就只能在天啟的框架之內,根本無從改革,想來信王朱由檢素有賢名,絕不會聽從武夫的胡說八道。
  老夫也不和你爭,就看新君怎麼裁決吧!
  哪知道朱由檢聽到張恪的建議,竟然撫掌叫好,贊同道:「安東王所言正和心意,皇兄在位雖然不久,可是重用魏公公,整飭軍務,終有光復遼東之壯舉。朕承襲皇兄遺澤,自應當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吳志佳驚得嘴巴張老大,能放進去倆鴨蛋。
  不是傳聞信王和九千歲不和嗎,怎麼會大加讚許魏忠賢?看這個意思,老魏是又得到了新皇的寵幸,難道天啟朝宦官專權的局面還要維持下去?
  尚書大人一想到這裡,渾身冒雞皮疙瘩兒,甚至想到了致仕回家。
  其他人沒有搭理吳尚書,既然朱由檢同意了廟號,大家也摸準了新君的心思,謚號就容易多了,最後用了黃立極提議的悊字。
  兩號商量好,剩下的就容易多了,揀好聽的詞往上堆砌就是了,最後定下了「熹宗達天闡道敦孝篤友章文襄武靖穆莊勤悊皇帝!」
  張恪向著龍床意味深長看了看。心中歎道:「朱由校,或許你想過殺我,但是張某不是誅心之人,你的身後名張某盡力了!」
  完成了兩號,大家都長出一口氣,可是突然之間,黃立極猛地驚呼,原來光顧著商量,竟然沒有遺詔,這可不合規矩。
  「元輔。按照規矩,聖躬不豫,閣老代為擬定遺詔。」
  所謂遺詔,未必都是皇帝所寫,很多都出自內閣大學士之手。為何大明皇帝能容忍這種紅果果的矯詔行徑呢?其實朱家人還沒有愛新覺羅家那般無恥,他們也知道天下鬧得不像樣子,所謂遺詔,就是最後幫他們挽回失去的人心,讓百姓對朱皇帝重新燃起希望。
  魏廣微也不客氣。提起筆,運足氣息,就要動筆寫下至關重要的遺詔!
  可是就在此時,魏忠賢突然站了出來。
  「諸位。咱家這裡有先帝遺詔,還請信王殿下,諸位閣老大臣接旨吧!」
  什麼!
  在場眾人都驚得面無人色,皇帝遺詔何等大事。豈是一個閹豎能隨便鼓弄出來了的,你把滿朝文武,把大明皇室當成了什麼?
  你魏忠賢到底是九千歲。還是一萬一千歲?
  還坐在椅子上的朱由檢小臉通紅,呼吸加重,拳頭攥得緊緊的。他記著張恪的交代,正因為如此,他才答應給天啟「高宗」的廟號,而且對魏忠賢一再示好,安撫。只是閹豎竟然不知好歹,還想著越俎代庖,把遺詔都包了,乾脆把皇帝寶座都給了他就是!
  朱由檢緩緩從座位上起來,咬著牙齒就要發作!
  「咳咳!」
  張恪突然咳嗽了一聲,搶在朱由檢之前問道:「魏公公,遺詔關乎江山社稷,不能不仔細小心,還請公公把聖上立遺詔的過程說出來,可有什麼證人在場,日後也好能夠服眾。」
  魏忠賢心中早有腹案,急忙說道:「安東王提醒的是,是老奴糊塗了。先帝服藥之後,口吐鮮血,已經沒法提筆寫字,只能口述,老奴代為寫成。」
  「公公可有證人?」
  「有,當時先帝乳母客氏在場。」魏忠賢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頭一陣陣發毛。
  誰不知道客氏和他是對食的關係,穿一條褲子,根本沒有作證的資格。最好的證人其實是皇后張嫣,只是奈何皇后曾經流產過,人人都說是客氏暗中動的手腳。
  雙方水火不同爐,魏忠賢為了獲得客氏支持,不得不把毒死天啟的罪名推到皇后身上,此時又哪能請皇后作證,因此只能讓客氏充數。
  「奴家見過信王殿下,見過諸位大人。」客氏緩緩施禮,就在過去的一天多,她水米沒沾唇,整個人彷彿老了十幾歲。在耳邊總能聽到天啟的呼喚,閉上眼睛,就看到天啟伸出血淋淋的雙手抓向了她的脖子……
  可是被折磨的幾乎半瘋,眼下還不得不硬撐著。
  「皇爺身子不行的時候,奴婢和魏公公在一旁伺候著,皇爺交代了遺詔給魏公公,千真萬確。」
  騙鬼去吧!
  在場沒一個人信他們的鬼話,但是出乎預料,安東王張恪第一個跪在了地上。
  「既然先帝留下遺詔,小王斗膽請信王殿下,還有諸位大臣跪領吧!」
  朱由檢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唯一能抗衡魏忠賢的人都退縮了,他還能如何,朱由檢只能選擇跪在地上。
  「遺詔,與信王:朕不豫,皇位你做,一應禮儀遵照禮部安排行事,你要遵照司禮監並諸位輔臣教導輔佐,進學修德,選賢舉能,保守帝業,中興大明……安東王張恪忠勇過人,武略超群,理當重用,西南叛亂不定,著張恪率領義州兵兩萬,即刻南下,掃平狼煙……」
  魏忠賢大聲念著遺詔,跪在地上的人心裡都罵開了娘!
  自古以來,哪有如此荒唐的遺詔?
  竟然讓司禮監和閣老一起輔政,讓太監做顧命大臣,還放在群臣前面。別忘了朱元璋可是定下祖制,太監不得干政。雖然老朱同志也沒有嚴格遵守自己的規定,但是把太監提到顧命大臣的地位,還從沒有過,這不是讓大明重演漢唐的悲劇嗎!
  至於讓張恪領兵去西南平叛,明擺著是把他趕出權力中心,日後朝堂只有魏忠賢一個霸主。大傢伙的目光唰地都落在張恪身上,盼望著安東王能夠雄起,對抗濁流。
  哪知道張恪跪在地上,淚水湧動,哭拜於地:「臣領旨!」
  魏忠賢看著張恪,突然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急忙說道:「還請陛下不要悲傷過度,老奴還要操持聖上小殮,暫且告退。」
  魏忠賢一走,朱由檢就像是要吃人一般,衝著張恪,低聲咆哮道:「為什麼,為什麼?」
  「陛下,臣之一切,都是為了皇上!」張恪坦然說道。


第521章 巔峰對決之奇兵
  天啟死後將近兩天時間,宮裡終於白帆飄揚,哭聲一片。而在這之前,未來的皇帝朱由檢已經憂傷過度,退到偏殿休息。朱由檢走了差不多一刻鐘,安東王張恪和九千歲耳語幾句,也走進了偏殿。
  「為什麼?」
  朱由檢第一句話就劈頭蓋臉問道,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魏忠賢假傳遺詔,破壞祖制,大權獨攬,這些張恪可以不在乎,可是在遺詔之中,竟然把張恪趕到西南去平叛,堂堂安東王,手握重兵的第一功臣,竟然輕易屈服在閹豎的面前,簡直滑稽透頂!
  或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張恪和魏忠賢勾結起來,根本是在唱雙簧,哄騙自己,想要把自己變成傀儡皇帝,甚至連皇兄都不如!
  人的性格和早年經歷有著絕對關係,朱由檢的爹是悲催的光宗朱常洛,當爹尚且不能自保,何況當兒子的。
  好不容易盼到父兄相繼當皇帝,可是又趕上凶悍的九千歲把持朝政,可以說從懂事的那天起,朱由檢就活在戰戰兢兢之中。
  在這種環境之中,人往往容易多疑,偏聽偏信,自卑又自負,看不清自己,有強烈的企圖心,但是又不會把握分寸……
  性格上的弱點在朱由檢執政的十七年暴露無遺,直接將大明和他自己送上了絕路。眼下他就對張恪起了疑心,而且懷疑像是野草一般,瘋狂滋長,不可抑制。
  「安東王,孤把江山性命托付給你,你就是這麼報答孤嗎?」
  面對著暴怒的叱問,張恪頗有些唾面自乾的架勢,從桌案上拿起一杯茶,仰脖喝乾了。
  朱由檢眼珠子幾乎掉下來,自從進宮之後。他哭得嗓子冒煙,卻連一點水都不敢喝,生怕遭了暗害,步天啟的後塵,張恪竟敢大大方方喝水,莫非他真的和魏忠賢攪在一起?
  「呵呵,陛下,您恐怕還不敢喝水吧,請陛下放心,宮中自有忠義之士。司禮監的張公公和洪公公早就安排了人手。您看這些茶杯沒有,凡是杯口有細小的綠線,就能放心喝,若是沒有,就不知道了。」
  朱由檢一聽,急忙端起面前的茶杯,仔細觀看,果然在杯口龍飛鳳舞的地方,有一道極細極小的綠線。看到這裡。朱由檢慌亂的心突然安靜不少。
  「安東王,你,你是說宮裡有咱們的人?」
  張恪點頭道:「陛下,若是宮裡沒有人。微臣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帶陛下進來。」
  每一次打仗之前,張恪都會讓參謀反覆推演,改朝換代比打仗還要凶險一萬倍。張恪豈能不做好萬全準備。
  只不過他對朱由檢也撒了謊,那些暗中保護張恪和朱由檢的太監和宮女可不是張曄安排的。
  早在天啟登基的時候,張恪就知道老魏一定會掌權。內廷肯定要大肆招收太監。因此張恪就提前派人,收養了一大批的無名白。
  所謂無名白就是切了一刀而沒有被宮中選中的倒霉蛋。後世對太監貶低到了無可附加的程度,實際有太監的時候,這還是一份鐵飯碗,只要進宮就不愁吃喝,稍微混得好點,可以到處當監軍、礦監、稅監、河道、織造等等,要是祖墳冒青煙,進了司禮監,簡直可以和大學士比肩。
  很多走投無路的人沒有葵花寶典的誘惑,毅然割一刀準備等著宮中選人。可是宮裡十萬太監,也不是什麼人都要,結果就產生了一大幫無處可去的無名白。
  張恪安排人手,暗中供應這幫人,等著老魏掌權,內廷補充血液的時候,全都送進了宮。
  眼下宮裡至少有兩三千這樣的小太監,他們地位不高,但是勝在耳目靈通,和宮外時刻保持聯繫。
  魏忠賢封閉紫禁城,能擋得住滿朝公卿大臣,唯獨擋不住張恪的眼睛,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惜命的安東王也不會一頭扎進來,當忠臣孝子。
  朱由檢眉頭緊鎖,疑惑地問道:「既然宮中有人,為何魏忠賢倒行逆施,安東王不能憤然一擊,匡扶社稷呢?」
  張恪深施一禮,說道:「陛下,能匡正社稷,重整乾坤的只有您一人而已!關口最急迫的就是讓陛下盡快登基,成為九五至尊。魏閹矯詔也好,奪權也好,甚至貶斥微臣,全都不值一提,只要您登上了皇位,微臣哪怕受再多的委屈都無所謂。陛下,您可別忘了,此時紫禁城還被封鎖著呢!」
  說到動情之中,張恪眼圈發紅,淚水湧動,胸膛一起一伏,極為激動。
  比張恪更激動的卻是朱由檢,他剛剛還在疑心張恪,聽到這一番解釋,頓時滿天雲彩都散了,剩下的只有感動。
  沒錯,魏忠賢掌控著紫禁城,和他鬧翻了,有性命之憂,甚至會影響登基。
  張恪異乎尋常的順從,都是為了保證朱由檢的安全,為了他能夠順利登基,甚至連被趕到西南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古往今來,有哪位忠臣能做到這個地步?
  以前還聽信一些傳言,說張恪有不臣之心,試問如此替皇家著想的大臣,能是奸賊嗎?
  朱由檢倒地年輕,感到自己誤會張恪,頓時眼中淚水湧動,哭了鼻子。
  「安東王,你一片忠心,朕都看在眼裡,可是照著眼前的情形,魏忠賢盡數把持內外大權,甚至把你也貶斥了。朕落到他的手裡,豈不是傀儡皇帝,連性命都保不住嗎?如此,朕做這個皇帝還有什麼滋味啊!」
  「呵呵,陛下不必擔憂。」張恪瞬間變成了那個運籌帷幄的三軍統帥。
  「魏忠賢不過區區閹豎,作惡多端,豈能服眾!宮裡宮外,有多少忠良之人都不會允許他禍亂朝綱。只要陛下暫時順從魏閹,哄騙他解除戒嚴,讓群臣能夠面見陛下,內外溝通,到時候一舉拿下魏閹,彈指之間。」
  張恪說的輕鬆,可是朱由檢早就滿腦子都是魏忠賢權勢無雙,爪牙眾多,如今又握著天啟遺詔,根本就是不可戰勝。
  「唉,都是大明不幸,出此權奸。內廷廠衛都是他的爪牙,京營和兵部又握在手上,倘若連安東王也被趕走,試問天下,何人可以對付魏閹?」
  看著朱由檢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張恪甚至有些欽佩九千歲了,當然也僅限於欽佩,該動手的時候張恪絕不會手軟。
  「陛下,雖然讓臣去西南平叛,可是數萬人馬並非一天兩天就能啟程,糧草軍需還要籌備,刀槍武器也要置辦,臣至少能拖延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之間,只要陛下登基,一道命令,臣願意做利劍,頃刻之間,消滅魏閹,還大明朗朗乾坤!」
  「當真?」
  朱由檢激動地瞪大了眼睛,生怕張恪和他開玩笑。
  「陛下,只要您正式登基,就能握住大義名分,正所謂名正言順,一切宵小都不在話下。」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外面變得亂哄哄起來,張恪和朱由檢都閉了嘴,這時候魏廣微從外面走了進來,只見他額頭滿是汗水。
  「安東王,張公公死了。」
  「哪個張公公?」張恪心頭咯登一聲。
  「還能是哪個張公公,自然是司禮監的掌印張曄,他聽說聖上駕崩,哀痛過度,上吊殉主了!」
  大家都是人精,就像是懷疑遺詔一樣,張曄的死也讓所有人懷疑。
  按照所謂遺詔,是由司禮監輔政,按理說他魏忠賢不過是二號人物,正兒八經掌印的是張曄。可是如今張曄一死,再也無人牽制魏忠賢,當真是好手段!
  顯然九千歲已經把葵花寶典修煉滿級了,侍奉新君,剷除異己,兩不耽誤,照這個趨勢下去,魏忠賢正朝著太上皇大步邁進。
  「主子魏公公有事請旨。」外面傳來李朝欽得意的聲音。
  朱由檢頓時臉色一變,張曄死了,內廷全都魏忠賢的人,不由得朱由檢不怕。
  「陛下,千萬忍耐!」張恪給了朱由檢一個鼓勵的眼神,朱由檢咬著下嘴唇,點了點頭,在魏廣微的陪伴之下,重新回到了大殿。
  ……
  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啟駕崩的消息傳開之後,按照規矩,百官三次上表勸進,新君「勉強」接受。經過內閣和禮部的商議,挑選了四天之後作為登基吉日。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之中,快速籌備著。
  魏忠賢趁著張曄死掉,把內廷徹底清洗一遍,都換上了自己人,魏良卿也把京營拿在了手裡,加上廠衛,甚至順天府,全都換上了他的人馬。
  至此,京城都落入了魏忠賢的手裡,面對他的一切舉動,朱由檢都保持空前的忍耐,一語不發,隨便他折騰。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到了正式登基的時候。
  正月二十一,從一早上起來,朱由檢就被官員和太監簇擁著先來拜天啟的梓宮,接著是祭告列祖列宗,磕得頭暈目眩之後,由魏忠賢帶領,來到了中極殿,接受百官朝賀,宣佈改元崇禎,在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之中,崇禎皇帝終於坐上了寶座。
  接下來的日子分外難捱,好不容易等著一個月的國喪結束,崇禎就迫不及待地下達旨意,新朝的第一次早朝如期而至。
  在京七品以上官員,不分文武,包括公侯在內,悉數天不亮聚集在午門之前,三三兩兩閒聊著。
  就在所有人都趕來的時候,從大路上飛來幾匹戰馬,大家向著馬上的騎士看去,頓時一愣。
  「他們怎麼來了?」


第522章 強攻
  戰馬到了午門前,上面的騎士紛紛下面,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高大威猛的武將,一身黑衣黑甲,好像傳說中的猛張飛,此人正是新任薊國公,薊鎮總兵賀世賢。
  緊挨著他,是一個長鬚飄飄,滿臉風塵的老者,同樣是衣甲鮮明,一身書卷氣。有認識他的都驚叫出來,此人乃是世襲魏國公徐弘基。
  魏國公和定國公都是開國名將徐達的後人,只是在靖難之役的時候,徐家一支倒向了朱老四,一支跟隨朱允炆。
  兩頭下注,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徐家人早就學會了這種智慧。只是湊巧兩個籃子的雞蛋都孵出了小雞,而且不止變成了雞,還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一門兩公,分別守著南北兩京,這份榮耀簡直是大明頭一份兒!
  這種關頭,魏國公徐弘基和賀世賢一同出現,簡直讓人摸不清頭腦,一個是安東王系的大將,一個是世襲勳貴,還一南一北,他們怎麼尿到一起了?至於說是巧合,那就只能呵呵了。
  在兩位國公的後面,還有兩個人,大家也都看得不明所以,一個人是漕運總督黃子喬,一個人薊遼總督侯恂!
  他們比起大多數官員,只能算是小輩兒,早些年好像都在遼東幹過,後來回京之後,就平步青雲,不知怎麼弄得,稀里糊塗都成了封疆大吏,不少人心裡還在畫問號。
  可是此時見到他們,有些機敏的都嗅出了味道。這年頭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人家能高昇,看來是背後有人啊……
  正在眾人趕上來打招呼的時候,又有一頂八抬大轎飛奔而至。簾子撩開,安東王張恪從裡面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見到滿朝文武之後,滿臉笑容。和諸位打招呼。
  張恪突然冒出來,更讓大傢伙吃驚不已。
  原來就在崇禎正式登基那天,就下旨讓兵部籌備西南平叛的軍需糧草,本來這是一招不錯的緩兵之計,誰都知道戶部是空的,這一籌備沒有三兩個月是別想做到。大家都以為張恪能坐鎮京城的時候,突然宮裡又傳出一道旨意,讓張恪去監修天啟的皇陵,一下子又把這位安東王趕出了京城。
  可是今天他怎麼又冒了出來?在場的眾文武隱隱分成三塊,最大的一塊是大學士黃立極。兵部尚書田吉,寧國公魏良卿等人的閹黨,另一大塊則是首輔魏廣微,戶部尚書畢自嚴,吏科都給事中宋權。
  在兩伙人中間,則是刑部尚書洪敷教,加上幾個主事和御史,隱隱作為中間力量。
  張恪一出現,洪敷教領著人先過來問候。沒說幾句話,張恪就帶著大傢伙,走到了魏廣微面前。
  「元輔,這些日子辛苦了。」
  魏廣微在看到張恪的一瞬間。一塊大石頭落地,笑道:「老夫還以為王爺不來了呢?」
  「呵呵,元輔這是在責怪小王啊,我不光要來。還帶來兩位國公,兩位總督。」
  說話之間,賀世賢和徐弘基都過來打招呼。自動站在了魏廣微和張恪身後。
  午門前的眾文武霎時間就傻眼了,魏忠賢一黨人人臉色鐵青,他們已經看得出來,張恪一邊的實力已經隱隱壓過了他們,正在思索著怎麼應付的時候,午門緩緩大開。
  咚咚咚,伴隨著鐘鼓之聲,紫禁城緩緩敞開懷抱,紅衣金甲的錦衣校尉兩旁排列,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刀劍武器,宣誓皇家的氣度非凡。
  文武百官分成兩隊,入門之後,過金水橋,進奉天門,一路來到皇極殿,在雄偉威嚴的大殿前面,重新排班。
  按照文東武西的次序,文官以首輔為先,武將則是安東王張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就他爵位高呢!
  待官員排列完畢之後,有太監站在殿門,高聲宣旨,讓文武進入,崇禎朝的第一次早朝就這樣開始了。
  在叩拜的時候,張恪並沒有注意到,在御座旁邊,一雙荼毒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九千歲魏忠賢在心裡頭不停地罵娘!
  無恥,混蛋,惡棍,地痞,流氓,小人……
  最骯髒的詞彙都加到了張恪頭上,就在崇禎進宮的時候,張恪和魏忠賢在天啟靈前有過幾句對話。
  張恪很明白告訴魏忠賢,我已經是王爵,位極人臣。所要的無非是大明江山代代相傳,安享榮華富貴。朝局你魏公公隨意安排,只要不想著篡位奪權,不侵害遼東一系的利益,雙方自然相安無事。
  魏忠賢就算想瞎了心,也不敢奢望當皇帝,他無非是想保住天啟朝的地位。雙方達成協議。張恪暫時去西南平叛,等魏忠賢收拾朝局之後,再把張恪請回來,同時答應晉封他為東王!
  東王?楊秀清?這不是逼著老子造反嗎!
  魏忠賢不知道張恪的心思,只當他歡喜壞了,直到今天早朝,才有人前來報告,說是張恪昨夜偷偷入京。老魏想要阻止,可是早朝已經開始了,他又不能分身,只能跟著崇禎來到了皇極殿。
  「張恪啊張恪,宮裡宮外都是咱家的人,咱家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魏忠賢咬牙啟齒,恨不得擺佈張恪十八樣。
  「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臣有本!」
  太監的話音剛落,宋權就跳了出來,按理說早朝是沒有六科給事中說話的份兒,可是他已經迫不及待。
  「聖上,旬日之前,登基大典之上,群臣朝拜天子,而宦官魏忠賢竟然站在天子前面,接受百官叩拜!試問魏忠賢不過以閹豎而已,如此無禮,簡直目無朝廷,視天子如無物。若是縱容此獠,王振劉瑾之禍難以避免,前朝殷鑒不遠,還請陛下下旨,誅殺閹黨,以正朝綱!」
  靠,果然是好戲!
  不少人都血液沸騰,早就料到雙方會拚命,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麼快,第一次早朝就開始,連等待都不用,難道真有把握扳倒魏忠賢嗎?
  正在大家猶豫之時,有人大喝道:「胡說八道!」
  左副都御使李夔龍第一個跳了出來,厲聲呵斥道:「九千歲勞苦功高,深受先帝重用,如今又是托孤之臣,豈能用王振劉瑾比喻,簡直居心叵測!臣請陛下重處宋權,非如此不足以安撫人心。」
  龍椅上的朱由檢眉頭緊鎖,只是說道:「宋權所言有失妥當,只是今天第一次早朝,不宜殺人,就罰俸一年吧!」
  說著,崇禎看向了魏忠賢,問道:「魏公公,朕如此處置,你看合適嗎?」


第523章 死而復生之人
  當看到崇禎對九千歲既依賴又敬畏的眼神,皇極殿的所有文武心中咯登一聲。那些恨閹黨入骨的人如喪考妣,腳下踩的不是金磚,而是萬丈深淵,他們正在快速下落,兩旁響起厲鬼的狂笑之聲……
  天啟無條件信任魏忠賢,甚至把「朕與廠臣」掛在嘴上,最尊貴的皇帝陛下和一個閹豎並稱,這是何等不可思議。而如今呢,寄予厚望的崇禎皇帝,並不像他的年號那樣,根本沒有「重振」,相反,更加依賴魏忠賢,大殿之上,公然詢問魏忠賢的意見。
  到底誰才是大明的皇帝,是坐著的崇禎,還是站著的九千歲!
  與這些人相反,閹黨的大臣無不歡欣鼓舞,皇帝如此信任九千歲,仰仗著老魏的庇護,他們還能繼續把持朝綱。天啟死的太突然了,把大家都閃了一下,總算是能長出一口氣。
  反倒是魏忠賢突然覺得氣氛詭異,忍不住偷眼看看張恪。
  這傢伙既然跳出來,他會打無把握的仗嗎?冒冒失失讓宋權送死,沒有後招,他會這麼愚蠢?
  魏忠賢正在猶豫的時候,宋權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狀若瘋癲。
  「哈哈哈,當真可笑,滿朝文武,飽讀詩書者有之,功勳赫赫者有之,竟然被一個沒有卵子的太監嚇破了膽!大明的列祖列宗,你們在天有靈,睜眼看看,從今天起,大明皇帝姓魏了,變成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妖精……」
  「閉嘴!」
  宋權身邊幾個閹黨的官員奮力撲上來,將宋權按倒在地。其中一個伸出手,摀住宋權的嘴。
  「祖宗,別喊了,咆哮朝堂要誅九族的!」
  宋權嗚嗚的說不出話,猛地張嘴,咬住了這傢伙的手指頭。鮮血順著嘴邊流下來,疼得嗷嗷鬼叫。宋權趁機又大聲喊道:「皇上,您看看啊,滿朝文武,有多少魏忠賢的人,您真變成孤家寡人了!大明的江山可不能斷送在聖上手裡……」
  魏忠賢實在是聽不下去,急忙給兩旁眼色,幾個大漢將軍衝上來,架起宋權,大步流星向外面走去。一邊走著。宋權連哭帶笑,罵聲不絕,滿朝文武臉色通紅,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
  站在最前面的首輔魏廣微低著頭,一言不發,另一面,安東王張恪乾脆就閉上了眼睛,彷彿沒有看到。
  大家的心越發沉重,看來魏忠賢真的要把持朝堂了。
  被宋權趕了出來。對於老魏來說,就彷彿是趕走一個蒼蠅,他並不在乎。讓他關心的是崇禎的態度,見這位新皇帝沒什麼表示。老魏又放鬆不少。
  接下來各個衙門開始上本,由於有了前車之鑒,他們都是上奏一些例行的工事,不敢再挑起爭端。
  連續上了五六本之後。崇禎全都按照魏忠賢的意思處置,越來越多的人都在琢磨著,一旦下了朝。就立刻準備禮物去拜見九千歲。能拜乾爹最好,要是不行,乾孫子,哪怕重孫子也好,趕快抱一條大腿。
  兵部尚書田吉看情況差不多了,他站了出來。
  「啟奏皇上,九千歲,先帝遺詔,命令安東王張恪領兵前往西南平叛。如今安東王遲遲沒有動身,臣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
  來了!
  難道要迫不及待對張恪動手嗎?看來九千歲是想畢其功於一役,就看張恪怎麼處置吧,大家拭目以待。
  一直閉目不言的張恪突然睜開了眼睛,眼中寒光四射,田吉心裡一哆嗦。
  「田兵部,遺詔所言,讓小王率領兩萬人馬前往西南,小王自然遵守。只是在京義州人馬只有一萬,且他們本是向朝廷獻俘的,並非能戰之兵。因此小王將薊國公賀世賢大人,還要總兵秦民屏大人調來,讓他們率兵同小王一起南下,田兵部以為有什麼不可嗎?」
  「這……」田吉語塞,遲愣一下說道:「難道就不能先帶著豐台大營的人馬前去,其餘人作為後隊就是了。」
  沒等張恪回答,就傳來一聲冷哼。
  「哈哈哈,這就是當朝兵部尚書的水平嗎?未免太讓人失望了!」說話的正是賀世賢,他聲音洪亮,在空曠的皇極殿之中不停迴響。
  「賀世賢,不要以為你功勞大,就能肆意撒野,這裡是朝堂,不是你的中軍帳!」
  賀世賢別過頭,根本懶得看他。田吉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怒罵道:「這是什麼態度,無非仰仗有人撐腰,竟敢如此無禮,簡直猖狂,猖狂透頂。」
  其他大臣也紛紛出聲,跟著痛打落水狗。
  咳咳,挨著賀世賢的徐弘基站了出來,輕輕咳嗽兩聲。
  魏國公還是有份量的,官員們都閉上了嘴。
  「呵呵,陛下,說到西南平叛,老臣倒是有幾句話說。田兵部,本爵斗膽問一句,你以為該如何去西南才好?」
  「還能如何?」田吉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說道:「從京師南下,走河南湖廣入川,難道還有別的路線不成?」
  「還真有。」徐弘基笑道:「看來田兵部是不懂事緩則圓的道理,你給了一條直線不假,可是沿途山高水長,大軍出動又要徵調民夫,中原百姓早就不堪忍受繁重徭役,若是按照你的法子,只怕安東王沒有到西南,就先要在中原平叛了!」
  徐弘基的出身,還有儒雅的氣度,從容的語言,讓大家不得不信服。只見他繼續說道:「安東王早和我商量過,認為平叛要考慮朝廷財力,不能擾民,又要一擊必殺。大軍先在京城集中,然後沿著運河南下,到了長江之後,走水路入川。如此一來,雖然耗時稍微多一點,但是節省民力,而且還可以一次調過去上萬人馬,足以打亂賊一個措手不及。」
  說到這裡,徐弘基就像是教訓小學生一般,對著田吉笑道:「聽聞一年之前田大人還是太常寺卿。初次接觸軍務,難免有些不通的地方,本爵想來,再過一段時間,好好歷練一下,也就能成熟了。」
  噗嗤,不少人失聲笑了出來,沒笑的也憋得臉色通紅,差點出內傷。
  田吉乃是堂堂兵部尚書,掌管天下兵權。竟然說他要歷練,還要成熟。這和讓大學教授去當小學生,重新學習有什麼區別,簡直比罵人祖宗還要難聽!
  想來早朝之後,就會有人彈劾田吉,就算魏忠賢死命保護他,也未必能護得住,畢竟朝廷不能讓一個白癡當兵部尚書。
  一提到軍務,龍椅上的崇禎突然來了興趣。急忙欠身說道:「魏公公,皇兄遺詔之中就說了西南平亂,可見皇兄心心唸唸都是大明的江山。朕雖不才,可是也不能看著江山大亂坐視不理。安東王。你掃平建奴,可稱天下第一知兵的大臣,不知你有何平敵妙策?」
  皇帝發問,又扯上了天啟這塊虎皮。老魏一系的人馬根本沒法阻攔。
  而張恪則是笑道:「陛下,打仗的事情說容易,幾天之內。雙方拚個你死我活,也就完事了。可是要說麻煩,比什麼都麻煩。台上一刻鐘,台下十年功,打仗的功夫都做在台下了。」
  崇禎對此非常感興趣,就像是一個軍事發燒友一般,笑道:「安東王,你就給朕,還有滿朝文武都講講心得,講講如何平叛。大家都聽明白了,咱們君臣上下一心,中興大明!」
  得,早朝又變成課堂了!
  「陛下既然問了,臣就斗膽說說。臣以為戰爭分成兩種,一個是對外的,就比如建奴,講究的七分軍事,三分招撫,而對內的戰爭,也就是平叛,正好調過來,三分軍事,七分招撫,剿撫並用,恩威並施,既要治標,也要治本……」
  滿朝文武都知道張恪的大名,可是沒有人見識過安東王的口才,今天卻讓他們大開眼界,甚至驚掉了下巴。
  從用兵原則講起,接著分析出現叛亂的原因,有些人是狼子野心,有些則是官逼民反,弄清楚反叛的根源,對症下藥,才能藥到病除。
  對於狼子野心之輩,一定要狠狠打擊,斬草除根,而官逼民反,或是天災人禍,必須剿撫並用,讓老百姓重拾信心,安居樂業,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說完了用兵,張恪又講到了如何安撫地方,或許移民雜居,或是鼓勵農耕,招募民兵,選拔得力官員,整肅吏治,與民休息……
  剛開始張恪講的東西,大傢伙都抱著姑且聽之的心態,畢竟朝堂之上,兩派正在廝殺,誰有心思聽這玩意。
  可是漸漸的張恪越說越深入,幾乎每個人都從中品味出一些關鍵東西。至少大家總算明白了,沒有誰是浪得虛名的。
  張恪能平定建奴,靠的是真本事!
  崇禎更是聽得饒有興趣,遇到了關鍵地方,甚至攔住張恪,讓他仔細說清楚,皇帝陛下親自寫在紙上。
  君臣之間,講的愉快,聽得高興,可就是苦了一個人。
  魏忠賢站在龍椅旁,簡直是就是活受罪!
  這些日子,崇禎固然聽話,老魏也在拚命清洗宮中,加快掌握京營的步伐。他本想著先把張恪趕走,然後趁機辦了成國公和定國公等人,軍權到手,天下太平。
  放著這麼大的事情不幹,誰有興趣當小學生,聽張恪講課啊!
  偏偏朱由檢又興趣盎然,魏忠賢也沒有辦法,眼看著快到了中午時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陛下,安東王講得實在精彩,只是眾位大臣都餓了,還是先休息休息吧。」
  「哦?」
  朱由檢彷彿從夢中驚醒,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朕一時忘情,下回斷然不會了。」
  大臣們只能說道:「吾皇勤政,是臣民的福分,臣等替百姓叩謝皇上隆恩。」
  看著滿地的大臣磕頭,朱由檢似乎更加不好意思,急忙說道:「都平身吧,既然朕耽誤了大家吃飯,那朕就補償大傢伙,來人給諸位大臣賜些酒食,朕陪著大傢伙一起吃。」
  朱由檢抬頭,看到臉色陰晴不定的魏忠賢,突然湧起一陣快意,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故意詢問道:「魏公公,您看是否妥當?」
  「主子心疼諸位朝廷棟樑,自然是妥當。」
  「那你為何冒了汗?」
  「啟稟主子,是老奴身體虛弱,老奴懇請下去休……」
  「來人,給九千歲搬一把椅子過來,朝廷的擔子都落在他的身上,可不能讓九千歲累著!」
  「是!」
  小太監轉身跑出去,給魏忠賢搬了一把帶靠背的椅子,還墊著厚厚猞猁猻的墊子。
  可是魏忠賢坐在上面,絲毫感覺不到溫暖,只覺得一股冷刷刷的寒氣直衝腦門,就連崇禎賜的酒食都吃不下去了。
  轉眼再度開議,突然外面跑進來一個報事的小太監。
  「啟奏皇爺,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曄求見!」
  「什麼,他不是死了嗎?」魏忠賢驚得霍然而起,滿臉的不敢置信……


第524章 醜事
  張曄?
  司禮監掌印?
  霎時間無數人都伸出手指,猛扣耳朵,生怕這兩個窟窿聽錯了。開玩笑,不是說天啟駕崩之後,張曄悲痛過度,就殉主而去了嗎?他怎麼又出來了,難道是從地府裡頭冒出來的?
  「呵呵呵,諸位大臣,你們想的不差,咱家就是從地獄裡頭出來的。閻王爺說了,這世上有比咱家更該死的人,要把他的魂兒追了,咱家才能放心下地獄啊!」
  說話之間,一身蟒袍,白髮蒼蒼的司禮監掌印張曄顫顫巍巍走了進來。
  一個月的時間,比起以往,張曄老了十幾歲,頭髮都白了,鬢角甚至出現了老年斑,只是精神頭兒格外的充足,一雙眼眸賊亮賊亮的。
  站在龍座旁的魏忠賢一見張曄,簡直嚇得魂飛魄散,忍不住驚呼。
  「左右,還不把這個亂闖金殿的賊人押下去!」
  左右大漢將軍紛紛要衝上來,張曄冷冷的掃視一圈,放聲大笑道:「你們誰敢過來?先帝遺詔,命令司禮監輔佐新君。若是咱家沒有記錯,魏忠賢不過是首席秉筆,咱家才是正兒八經掌印的主兒,也就是說,按照遺詔,咱家才是真正的顧命大臣,你們敢對咱家無禮嗎?」
  用你的鍋下你的面!
  魏忠賢本想淡化專權的色彩,才用了司禮監,而沒有直接寫明是他魏忠賢。一點疏忽,竟然讓張曄抓在了手裡,一番話把大漢將軍全都給震住了,竟然沒一個人敢上前,簡直把魏忠賢鼻子都氣歪了!
  「廢物,咱家用你們吃屎嗎?張公公早就殉主死了,眼前這是個冒牌貨,你們還不動手。把他趕出去!」
  「夠了!」
  啪!
  崇禎猛地一拍龍書案,從御座上豁然站起。他等這一刻已經足足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之中,崇禎小心順從著魏忠賢的一切主張,不敢吃不敢喝,睡覺都睜一隻眼。冷眼旁觀九千歲的表演,總算是等到了報仇雪恨的時候!
  皇帝身上的怯懦一掃而光,龍精虎猛,竟然真有了幾分君臨天下的味道。
  「魏公公,既然張公公又活了。按照遺詔,他才是顧命之臣,不妨就聽張公公把事情經過說清楚,講明白,有朕,還有文武百官,自然會有公斷。」
  魏忠賢偷眼看了看崇禎駭人的臉色,心裡彷彿一下子就空了,身軀搖晃。跪在地上。
  「老奴遵旨。」
  朱由檢懶得看魏忠賢,重新坐回椅子上,開口問道:「張公公,你為何死而復生。還請說一說吧。」
  張曄跪倒行禮之後,苦笑道:「主子,世上哪有死而復生的人,老奴只是僥倖逃過了魏忠賢的毒手而已。」
  張曄當即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就在正月十五的晚上,太監小福子突然跑到了張曄的住處,幾乎都要哭了出來。
  他說自己從宮外得到了一種丹藥。能美容養顏,調理月事。他把丹藥獻給了客氏,沒過多久,就聽到皇帝寢宮傳來哭聲,緊跟著太醫都湧了進去。
  接著有一個小太監跑出來,告訴小福子,說是皇帝服用了丹藥,吐血駕崩。客氏和魏忠賢正在商量,要聯手搶奪宮中大權。
  只是皇帝駕崩,皇后就是宮中之主,偏偏張皇后和客氏勢如水火。魏忠賢就提議抓住小福子,讓他把丹藥的來源推給皇后,說皇后毒死了天啟。
  如此一來,皇后被解決,宮中就是客氏和魏忠賢說了算。
  小太監斷斷續續聽了幾句,因為小福子平時對他多有照顧,急忙告訴了小福子。
  「聖上被人用藥毒死,又有奸邪想要嫁禍皇后,如此大事,亙古未有。小福子急忙找到了咱家,讓奴婢幫他。奴婢當時也不知道真假,只能先讓洪公公把小福子看管起來。然後奴婢帶著人去坤寧宮面見皇后,想要把事情告訴她。哪知道剛走到半路,奴婢就被魏忠賢的人攔住,愣是把奴婢趕回了住處,沒有一個時辰,就給奴婢送來了白綾子和毒酒。」
  「胡說,胡說,奴婢沒有害先帝,奴婢是冤枉的!」魏忠賢像是瘋了一樣叫嚷著,竟然撲了過來,好像要吃了張曄一般。
  張恪鼻子裡哼了一聲,根本不用他動手,賀世賢和徐弘基像兩個門神,衝了出來,把去路擋住。
  「魏公公,不管真假,聖上有旨意,聽張公公說完。」
  魏忠賢被擋住,無可奈何,張曄則是繼續說著宮中的驚變。
  「奴婢本來是該死的人,可是宮中如此劇變,眼看著魏閹就要操持江山,把大明江山變成他的天下。奴婢不敢死,也不能死,所幸奴婢曾經在太醫手裡得到過一種服後能夠假死的藥物。奴婢當即服下,假裝懸樑自盡,躲過了一劫。」
  崇禎眉頭緊鎖,好奇地問道:「張大伴,你的靈柩可是放在了偏殿,裡面的人是……」
  「是小福子!」張曄說著,眼中流下了濁淚。
  「小福子自知難逃一死,喝了毒酒自殺,把奴婢裝進棺材,趁著沒有釘死,用小福子的屍體替換了奴婢,奴婢則是潛藏在御花園。」
  說到這裡,張曄譏笑地看著魏忠賢。
  「魏公公,你到處找小福子,沒有想到他會跑到咱家的棺材裡吧!」
  「一派胡言!」
  在一旁大學士黃立極迫不及待站了出來,厲聲問道:「張公公,你說躲在了御花園,那為何今天才冒出來,這些日子你都幹什麼了?」
  「問得好啊,咱家是想出來揭露一切真相,將魏閹處以極刑。奈何宮中內外都是他的人,當時又封鎖著紫禁城,咱家一籌莫展。好在主子登基,咱家才趁機逃出了紫禁城。」
  深宮大內豈是普通人能隨便進出的,即使解除封鎖也不行,可是張曄說這話,大家都相信,畢竟身為多年的內廷大鐺,連這點手段都沒有,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崇禎聽著張曄的話,他縱然有了些準備,還是被嚇得魂不附體,天啟簡直太倒霉了,死得委委屈屈不說,還被閹豎玩弄在股掌之中,簡直丟盡了皇家臉面。
  「張大伴,你逃到了宮外,接下來又如何?」
  「啟奏主子,老奴到了宮外,兩眼一抹黑,只能投靠安東王,接下來的事情還請安東王說吧!」
  張恪點頭,站了出來,面色凝重說道:「按照公公提供的線索,微臣先是查了賣藥給小福子的神漢,發現他的丹藥不過是混入人參的糖丸,吃了最多蛀牙,根本不會喪命。不過在調查期間,微臣倒是發現了一個秘密,只是有損皇家聲譽,不知道該不該說?」


第525章 血染紫禁城
  崇禎早就被今天的消息給砸得暈乎乎的,還能有多少狂風暴雨,朕都能撐得住!當然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因為當張恪一開口,滿朝文武都崩潰了。
  「陛下,經過臣的調查,魏忠賢的乾兒子李朝欽李公公,在宮外的住所,倒是經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往來。其中就有一些煉藥的妖道妖僧,經過拷問,他們多數都進獻過虎狼之藥,尤其是過去一年多,數量最為驚人,有丸散膏丹,有香燭,有所謂神水仙露,總而言之,都是能讓人情緒勃發之物。諸位大人應該有察覺,最近一年多,先帝龍體日漸虛弱,病情越來越重。想先帝不過二十出頭,青春年少,又豈會百病纏身,龍顏衰朽,想來都是濫用藥物所致。」
  在場大臣誰心裡沒有數,天啟自從落水之後,身體虛弱,卻不好好養病,弄了一大堆女人,甚至把孌童帶進了宮,早就有流言蜚語,經過張恪的確認,大家越發相信,就是魏忠賢慫恿皇帝服用過量的藥物,縱情聲色,損害了龍體,以至於早早駕崩。
  對於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官員來說,皇帝還是無比神聖的,魏忠賢暗害天子,就算是閹黨也沒法給他辯駁。
  倒是魏忠賢的寶貝侄子魏良卿看不下去,跳了出來。
  「張恪,休要胡說,九千歲都是為了皇家子嗣著想,可沒有非分之心。」他一開口,等於是承認了有虎狼之藥的事情,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坑爹!
  魏良卿還管不住自己的嘴,繼續說道:「容妃娘娘都替聖上懷了龍種,要不是王恭廠爆炸,皇子就能降臨人間。」
  「住嘴!」
  張恪厲聲呵斥,嚇得魏良卿一愣神,傻傻問道:「難道我說的有錯?」
  「有沒有錯。你去問問魏公公吧,容妃懷孕是怎麼回事?」
  轟!
  這下子絕對是雲爆彈級別的,皇極殿裡頭炸得土崩瓦解,滿朝文武都成了灰灰……議論之聲再也止不住了。
  「聽人說魏忠賢把大肚子女人帶到宮中,冒充聖上臨幸的女子。」
  「不會吧,污穢皇家血統,他有幾個腦袋。」
  「有什麼不敢的,皇帝都害死了,更何況是皇子。」
  ……
  下面瘋狂的議論,每句話就像是刀子。戳在朱由檢的心頭,他現在恨不得把這些話都變成刀子,在魏忠賢身上砍上三萬六千刀,每一片有皮有肉有油,揪著荷葉餅和甜面醬給吃了!
  「說,魏忠賢,你到底做了什麼?」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魏忠賢也是一個狠人,剛剛跪在地上的時候。他已經快速想清楚了眼前的處境。
  整個就是張恪做的局,先是宋權衝出來挑釁,這根本就是故意拋出的棄子。目的就是麻痺自己,造成九千歲權傾朝野的假象。然後再拖延時間。把張曄弄出來,如今又拋出罪證,是想一舉把自己打倒!
  哼,張恪你小瞧了魏忠賢!
  老魏突然冷靜下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頭說道:「主子,老奴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污穢皇家血統。張恪根本就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他所言所行,污蔑老奴倒是輕的,玷辱先帝英靈罪不容誅。倘若他所言被到處流傳,我大明皇家還有何面目對待世人。老奴懇請主子下旨,立刻徹查,還老奴一個清白,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魏忠賢說完,跪在地上嚎咷痛哭,聲音之淒涼,簡直聞著傷心。
  在場哪個不是人精,他們很快嗅出了魏忠賢的老辣。這位九千歲把天啟扯了過來,充當盾牌。
  國人都講究天理國法人情,天啟剛剛死,對他的評價還很高,若是這時候爆出這麼多醜事,天啟的身後名就徹底完蛋了。
  崇禎乃是天啟的兄弟,能繼承皇位,總要感謝一下兄長吧!丟人的事情總要遮掩一下吧!
  不少大臣都暗暗給魏忠賢豎起大拇指,唯獨張恪滿臉的輕蔑,不扯出天啟還好,扯出天啟只會讓你死的更快!
  崇禎是什麼性格,說剛愎自用都是好聽的,簡直就是極端偏執到了病態!根本不知道回頭!他會為了天啟的身後名就放過魏忠賢嗎,肯定不會,他只會徹底摧毀閹黨,用最殘酷的手段把九千歲幹掉。
  果然,崇禎鬚髮皆乍,怒道:「閹狗,還敢拿先帝當擋箭牌,先帝都死在你的手裡,大明皇室的臉面都被你害的一無所有!安東王,你只管說,把此獠的罪行全都公諸於眾!」
  「遵旨!」
  張恪朗聲說道:「臣調查發現,有宮中女子化妝成小太監,偷偷到了李朝欽家中,和外來的野漢子偷食,每次連續三天,每天兩個時辰,回宮之後,就會安排侍寢。」
  「狗膽包天,把先帝當猴耍啊!」
  不怪崇禎憤怒,在場眾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天啟身體不好,蝌蚪質量肯定也不高,但是若是先和野男人暗合,然後再侍奉皇帝,就天衣無縫。畢竟沒有檢查DNA的技術,生出來娃,那就是大明的皇子。
  而其中秘辛只有魏忠賢知道,靠著秘密,他就能挾持皇子,倘若有一天皇子登基稱帝,那魏忠賢抓著王牌在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朱由檢小臉鐵青,渾身哆嗦,叱問道:「安東王,繼續說下去。」
  「啟稟聖上,臣已經找到了三個野漢子,其中有一人就是去年六月份同容妃勾搭的男子,一連三天,回宮之後,容妃就懷孕了。若是有何疑問,臣可以立刻被人帶來,當庭對質。」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其實此事並非張恪查到的,畢竟他到京城不過幾個月而已,很多佈置都剛剛開始。真正發現異常的是張曄,老太監已經從太醫院得到了秘密消息,天啟由於龍體衰弱,腎水枯竭,已經沒法令女子受孕。
  偏偏宮裡又出現了大肚子的女人,不用問裡面肯定有問題。只是此事張曄不敢隨便說,因為他身為內宮總管難辭其咎,只能偷偷告訴張恪,讓張恪進行調查。
  順籐摸瓜,果然弄清楚了一切。
  「證據何在?」幾個字從朱由檢的牙縫裡擠出。
  「四更天臣已經派遣人手去李朝欽的家,已經過了大半天,想來已經查抄完畢,臣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千真萬確。」
  這時候滿朝文武才弄明白,怪不得張恪得啵得,一口氣講了好幾個時辰,愣是拖了一個上午,敢情人家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穩住老魏,然後行霹靂手段。
  相比魏忠賢的大張旗鼓,安東王這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咬則已,一咬必殺,更讓人心生敬畏。
  事到如今,其實也不用什麼證據,大傢伙心裡已經相信了,權傾一時的九千歲只怕今天就要折了。
  朱由檢漸漸把臉轉向了魏忠賢,冷笑道:「魏公公,九千歲!禍亂宮闈,害死先帝,又嫁禍皇后,亂國專權,欺君罔上。一樁樁,一件件,哪個都是誅九族,萬剮凌遲的大罪,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事到如今,在場的文武全都看得明白,魏公公是徹底敗了,往日大家歸附到老魏門下,那是因為九千歲有聖眷加身,金剛不壞。
  眼下的魏公公就是一艘破船,還沒出海,就先漏水了,除了那些死忠的,其餘人是爭相表忠心。
  有個昔日閹黨的官員跳了出來,破口大罵:「閹豎亂國,陛下英明睿智,正是剷除妖孽的時候,臣請立刻捉拿魏忠賢,嚴刑拷問。」
  「哪裡用拷問,應該直接送到午門萬剮凌遲!」
  「送午門太麻煩了,乾脆就在金殿上誅殺禍國巨閹。」
  群臣越是叫囂,就越狠辣。有幾個忍不住了,乾脆擼胳膊朝著魏忠賢衝去,別看文官一副手無傅雞的德行,發了狠那也是要命的。
  就在他們衝向了老魏的時候,突然跪在地上的魏公公猛地躥起,仰天狂笑。
  「猴崽子,這麼快就背叛咱家,你們倒是聰明!」
  魏忠賢說話之間,神情格外猙獰,狀如受傷的野獸,猛地從懷裡掏出一把黑乎乎的火銃。
  彭!
  槍聲響過,一個大臣的腦袋頓時被開了天窗。
  這一槍把所有人都打懵了,怕是有史以來,也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情。朱由檢小臉鐵青,身體滑到了龍書案下面。其餘的大臣短暫慌亂,全都嚇得四散奔逃,好像一群鳥獸。
  就在此時,從殿門外面湧進來一大幫人錦衣校尉和大漢將軍,他們手裡都拿著明晃晃的利刃,衝入了大殿之中。
  「殺,都給咱家殺,一個別放過!」
  老魏在侄子等人的保護之下,退到了大殿一角,尖細的聲音格外刺耳。
  這些人都是亡命徒,衝上來之後,就彷彿鯊魚聞到了血腥,張牙舞爪,一霎時金殿之上血光迸濺,有十幾個大臣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種時候文官根本沒用,張恪幾步躥上了台上,高聲斷喝:「所有文官聽著,立刻趴在地上,不管如何,都不要抬頭,更不要亂動。武將們聽著,報效聖上的時候到了,給本王殺敵!」
  不知所措的文官一聽,紛紛倒在地上,大殿一下子清淨不少,可是也有文官不消停的,盧象升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起了一把紫檀椅子,用力一甩,愣是砸死了兩個。
  大殿之上殺成了一鍋粥,龍書案下面的崇禎悄悄探出了頭,可憐兮兮問道:「安東王,朕不會有事吧?」


第526章 白蓮花開
  張恪快速掃了一眼大殿之上,湧進來的校尉和力士大約有三百人,他們毫無疑問都是魏忠賢的鐵桿心腹。
  就算是秦檜也有幾個相好的,魏忠賢經營了這麼多年,又掌控著東廠錦衣衛,手上沒點實力絕對說不過去。
  不過倒是沒有超出張恪的預估,金殿上光是武將就有近百位之多,另外隨著崇禎伺候左右的小太監也有三十多人,這些人都是張恪手上的人。
  在早朝之前,崇禎也預料到了可能的變化,心腹的小太監都暗中穿著鎖子甲,佩戴著專門用來殺人的短刀。
  此時他們全都抽出武器,向著魏忠賢的人馬殺上去。
  刀光劍影,小太監個個經過訓練,手上的匕首刀更是冒著一層森森的藍光,只要刺中對方,不要多大的傷口,立刻就會見血封喉。
  「有毒!」
  一個校尉驚叫了一聲,嚇得連連後退,腳下突然絆倒了東西,頓時摔在地上。小太監飛撲上來,一刀刺中咽喉,也不停留,抽出刀,就殺向了下一個目標。
  而咽喉中刀的校尉還沒死透,脖子上的傷口就好像噴泉一般,全都濺到了絆倒他的人的臉上,這個倒霉蛋正是兵部尚書田吉!
  說實話作為魏忠賢的乾兒子,田吉是萬萬沒有料到今天竟然會出現這麼一出。
  金鑾殿上火拚,不說亙古未有,從大明朝開國以來,可是從沒有出現。不管成敗如何,後果都不堪設想。
  就算九千歲僥倖贏了。各地的督撫,還有那些藩王,天下的士人,會承認這種血腥的政變嗎!
  只怕勤王大軍很快就會開進京城,凡是和魏忠賢勾結的都沒有好下場!
  戶滅九族,拋墳掘墓!
  田吉彷彿看到了自己的下場。額角汗水不停湧出來,渾身好像水洗的一般。就在這時候一腔熱血噴到了他的臉上,霎時間眼前都成了可怕的紅色,通過紅色,他似乎看到了全家喪命的場景,濃稠的腥臭讓他徹底發瘋。
  猛地從地上蹦起來,驚聲尖叫:「聖上,臣是忠心的,臣沒想過改朝換代,臣不會跟著魏閹作亂啊!」
  田吉大聲叫著。突然眼睛血紅,朝著角落的魏忠賢不顧一切衝過去。
  「魏閹,老子殺了你!」
  田吉跑了沒有兩步,突然如遭雷擊,後心讓腰刀穿透,他張口猛噴了一口鮮血,頓時倒在了地上,堂堂的兵部尚書就這樣死在了金殿。
  ……
  而此時的魏忠賢也是有苦難言,他是把皇極殿周圍的護衛都換成了鐵桿心腹。也預備著有麻煩他就出手。可是魏忠賢怎麼也沒有預料到,竟然會演變成這種超級流血亂鬥,一切都打殘了,哪裡還有什麼勝者?
  可是他也沒得選擇。眼下還能退縮嗎,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衝。魏忠賢此時此刻,賭徒的性格暴露無遺。
  「殺,給咱家狠狠的殺。誰敢反抗,一個不留!」
  他叫嚷之時,又有二十幾個人從偏殿衝進來。手裡都拿著火銃。
  「射擊!」
  槍聲隆隆,硝煙瀰漫。好幾個悍勇廝殺的小太監都中槍倒地,其他人一愣神,槍聲再度響起,又是十幾個人喪命,其中還有好幾位武將。
  賀世賢,徐弘基,還有盧象升等帶頭廝殺的都是一愣,好在賀世賢經驗豐富,急忙喊道:「快,圍成一圈,保護皇上!」
  活著的武將,連同小太監都退到了丹墀,結成一個半圓形的保護圈,只是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魏忠賢手下的亡命徒士氣大震,蜂擁而上,槍聲不斷,武將這邊死傷越發慘重。賀世賢手上的刀已經砍卷刃了,另一邊盧象升乾脆提著兩具屍體拚命,渾身都被鮮血染紅了,狀如修羅。
  這時候在張恪還在龍書案的後面,在他身邊一共有三個人,除了崇禎之外,就是司禮監掌印張曄,和首輔魏廣微。面對此情此景,首輔大人是徹底歇菜了,他的梁冠都沒了,額角還破了皮,嘴唇哆嗦著,只知道不停的念叨著:「他怎麼敢,怎麼敢這樣?」
  張曄同樣好不到哪去,他也萬萬想不到魏忠賢居然能這麼拚命。
  「早知道奴婢就把御馬監的人都調來了,不會讓魏忠賢這麼猖狂!」老太監幾乎都哭了。
  崇禎的臉色更加淒慘,他死死抓著張恪的手臂,厲聲說道:「安東王,你是不是大明的忠臣?」
  「那是自然!」
  「那你還不帶朕出去,憑你的武功,殺這幫人如探囊取物吧,快,快保護朕,殺出去!」
  「陛下,此時若是走了,只怕所有文武都要遭到荼毒。」
  「朕管他們去死!都是閹黨分子,全都該死!」崇禎滿臉猙獰,像是瘋了一樣,大聲說道:「快,護送朕出去,朕,朕封你為世襲罔替的親王!」
  彭!
  不知從哪裡射來的一支箭正好射中龍書案。剎那間,崇禎好像瘋了一樣,眼淚流了下來。
  「張恪,朕讓你護送朕殺出去,你敢抗旨不尊嗎?」
  朱由檢瘋狂地威脅著,可是看在張恪眼裡,竟然只有幾分好笑。
  俗話說性格決定命運,試問張恪若是皇帝,在這種關頭,是決然不會拋棄自己的臣子,不會放棄作為皇帝的職責。
  而朱由檢只想到了自己,群臣在他的眼裡都是朱家的奴隸,關鍵時刻全都能拋棄。
  也難怪到了最後,他變得孑然一身,吊死在了煤山,而死到臨頭,他還沒有反省自己的錯誤。
  群臣誤朕,你誤大明!
  張恪長長出了口氣,說道:「陛下,臣非不願,只是臣舊疾纏身,沒法衝殺。」
  朱由檢瞬間把眼睛睜大,眼神渙散,癡癡地說道:「朕完了,朕完了。」
  就在此時,張恪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折子,又向四週一嘩啦,抓到了幾本奏折,瞬間奏折點燃,甩手扔到了外面。
  俗話說水火無情,大殿本就是木頭建造,還有大量的帷幔,油漆彩畫,遇到了火焰,迅速燃燒起來。
  大火一起,加上硝煙瀰漫,整個皇極殿已經看不清人影了。
  「陛下,還不快走!」
  張恪拉著朱由檢的手,跌跌撞撞,跑到了側面,殿門已經被人堵住了,張恪抓起椅子,砸碎了窗戶,他也不客氣,先把朱由檢扔了出去,接著也跳出了大殿。
  就在他剛剛落到外面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大喊:「無生老母,真空家鄉,誅殺偽帝,白蓮花開!」


第527章 鐵血鎮壓
  張恪估計過很多種情況,但是無論哪一種預案,都沒有想到過白蓮教的人竟然會混入宮中。開玩笑這是大明的紫禁城,是大明朝的心臟,可是眼前的一切偏偏就這麼不可思議。數以千計的白蓮教匪拿著明晃晃的刀劍,兇猛衝來。
  沿途有些侍衛試圖阻擋,結果都被砍殺,鮮血將漢白玉的雕刻和御道都染成了一片鮮紅。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崇禎嚇得腳下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臉都變成了灰色,簡直和死去的天啟一模一樣。
  「安東王,快救駕,救駕啊!」朱由檢扯著嗓子大喊,氣得張恪真想把他掐死,本來白蓮教的人還沒有注意到,結果他這麼一喊,頓時十幾個白蓮教的人就衝了過來。
  「這邊有大魚,弟兄們都過來啊!」
  白蓮教的人張牙舞爪,兩個護衛的小太監立刻迎了上去。可是敵眾我寡,沒幾個回合,他們就被砍殺。
  好在有他們阻擋一下,張恪將自己的蟒袍脫了,翻過來,披在崇禎的身上,把最惹眼的袞龍袍給遮住了。
  「走,往後跑。」張恪讓身邊僅有的幾個人都去保護皇上。
  崇禎倒是乖覺,撒腿就跑,連頭都不捨得回一下,更是連一句貼心的話都沒有,老子要給你拚命啊!
  看著朱由檢薄涼寡恩的德行,張恪真想趁亂給他一刀,把朱由檢給宰了,直接改朝換代算了,當然只是想想……
  短短一瞬,幾個白蓮教的人已經衝來,張恪手上只有一把撿來的短斧,並沒有趁手的兵器,但是對付這些雜碎也夠了。
  「來吧。本王讓你們嘗嘗厲害!」
  手中短斧揮動,頓時一個人的腦袋就被砸碎,反手又是一斧子,另外一個喉嚨被切開。張恪就彷彿庖丁解牛的高手,對任何敵人都不浪費一絲力氣,只是一擊,絕對致命。轉眼腳下已經多了五六具屍體,幾十個白蓮教的人竟被他一個人殺得倒退。
  ……
  此時皇極殿中大火越來越猛烈,火苗子從四處殿門衝出來。原本苦戰之中的雙方都拼了命的往外面跑,魏良卿。田爾耕,還有一些鐵桿心腹保護著魏忠賢向外面跑。在另外一面,賀世賢和盧象升帶頭,眾位武將攙扶著文官,冒煙突火往外跑。
  好不容易跑了出來,大傢伙都以為逃出生天,哪知道到了外面,才發現竟然外面才是真正的地獄。
  盧象升猛地一掃,發現張恪正在和白蓮教的搏殺。他頓時急了,正巧有兩個白蓮教的人喊著無生老母就衝了過來。
  「去你的無生老母!」
  盧象升大罵,一伸手,兩隻鷹爪猛地扣住胸口。用力一甩,一百多斤的大活人愣是扔出去三四丈,腦袋撞在一起,好像爛西瓜一樣。看得周圍人都心驚肉跳。這傢伙簡直殺人上癮了,不用兵器,愣是用腦袋砸。簡直就是地獄冒出來的惡鬼。
  白蓮教的人都被嚇得躲著盧象升跑,盧象升一口氣衝到了張恪面前,賀世賢和徐弘基,保護著張曄和魏廣微也都趕了過來。
  「王爺,您沒事吧?」
  張恪微微點頭,突然目光落在了張曄身上,老太監忍不住一哆嗦。
  「張公公,多餘的話沒有,你就告訴本王,白蓮教怎麼冒出來了?」
  張曄的額頭也都是汗水,當初他和張恪制定的全盤計劃,是張恪在早朝拖住魏忠賢。然後張曄出手,憑著他多年掌印的威望,進入內宮,接管宮中的宦官和侍衛,然後他再去金殿,和張恪一起幹掉魏忠賢。
  整個計劃前面順利異常,就算魏忠賢反撲,張恪也沒有在乎。可是當白蓮教出現,張恪就不能忍了!
  好好的皇宮大內,怎麼會冒出這麼多白蓮教?
  張曄同樣一頭霧水,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看著那些白蓮教,猛地驚叫。
  「王爺,奴婢知道了,這些亂賊是內操的人。」
  所謂內操,就是皇宮之中的宦官組成的人馬,內操人馬多少和內廷宦官的權力大小有直接關係,比如正德朝內操就多達幾千人,甚至上萬。後期就陷入低潮,到了天啟朝,魏忠賢大權獨攬,內操又興盛起來。
  史賓和張文元兩個心腹太監四處招攬人手,內宮的太監不夠用,就去外面找無名白。到了後來,老魏要弄新軍,甚至招攬不少閒漢,把宮裡弄得亂七八糟。
  之前也考慮過內操的人馬,可是對他們的戰鬥力別說張恪,就連內廷也都沒人看好。魏忠賢練兵,根本就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了正是這股忽略的力量,竟然讓白蓮教鑽了空子。
  說起來白蓮教和張恪的手法都是一樣,只是一個講究精幹,一個講究數量。
  白蓮教匪就彷彿一群脫了韁的野狗,沒有一絲章法,看到哪裡人多,就向哪裡沖。張恪他們聚集在一起,儼然就是最顯眼的目標。
  「殺,狗官都在這兒呢!」
  「殺光狗官,彌勒賜福!」
  黑壓壓的一大片,猛衝上來。
  張恪眉頭緊鎖,對著大傢伙說道:「交替掩護,往後退!」
  說話之間,張恪邁著大步,衝向了白蓮教的人,手中短斧揮動,殺了白蓮教一個人仰馬翻。
  後面的那些文官看在眼裡,不少人都暗暗豎起大拇指。身先士卒誰都會說,真正到生死關頭,能挺身而出的才是真漢子!
  安東王,爺們!
  賀世賢保護著大家向後退,張恪和盧象升交替掩護,他們差不多一百人漸漸退到了後左門。
  此時間宮中喊殺聲越來越大,都知道出了大事,各路援兵不要命地殺來。可是由於缺乏指揮,加上敵情不明,都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困境,一時竟然沒法殺過來。
  張恪簡直要氣炸了肺,負責京城安全的官員都是一幫豬頭,難怪要亡國呢!
  ……
  「快看。那個就是安東王張恪,就是殺害白蓮教的劊子手!」
  猛地有人喊出來,張恪一愣,近乎本能地低頭,一支強勁的弩箭貼著透頂激射而過,刺在了身後一個武將的胳膊上,慘嚎不絕於耳。
  霎時間張恪腦袋打了一個激靈,就是這種弩箭,當初在江南的時候,就是被這種弩箭差點要了命!
  瞬間。張恪的頭皮都發麻了,來不及多想,急忙來了一個懶驢打滾兒,毫無形象地一滾兒,一下子滾出去十幾步。
  在他的身後砰砰聲不絕於耳,十幾根藍光閃閃的弩箭釘在了磚頭上,火星字亂冒。張恪也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沒能一擊必殺,氣得大漢哇哇暴叫,一拳頭砸在了身旁傢伙的腦袋上。
  「蠢貨。亂叫什麼!」
  無奈,沒法暗算,就只能來硬的。
  「弟兄們,屠龍殺虎。跟著我衝!」
  潮水一般衝上來,就在此時了,宮牆上面突然多了一排弓箭手。
  「放。」
  弓弦響動,箭如飛蝗。前面的白蓮教徒紛紛倒地,明軍總算能喘口氣了。
  「王爺,乾爹。你們都沒事吧?」
  來的人正是洪清泉,就這麼一會兒,洪太監身上都被冷汗濕透了,褲子裡全都是尿!
  不怪他害怕,誰見過金鑾殿火拚的,要是皇上有了一點傷損,只怕就要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了。
  「洪公公,你看到聖上沒有?」
  「看到了,是聖上讓守在這裡的。」
  張恪眉頭一皺,洪清泉臉色也不太好看,說道:「咱家本來是奉了乾爹的命令,帶著御馬監的人抓捕魏閹的心腹,聽說金殿亂了,急忙就趕過來。正巧遇上了陛下跑過來,他讓我們守在這裡接應,然後帶著一千人馬退入乾清門了!」
  洪清泉越說聲音越小,在場的文武都聽得真切,每個人扭頭,戒備森嚴的乾清門就在身後,心中都忍不住開罵:朱由檢,你他娘的魂淡,不要臉!
  只要有一點膽子,一千多人馬殺過去,說不定白蓮教的匪徒就被衝散了。結果朱由檢只顧著保護自己,把文武大臣都拋到一邊。
  他躲進內宮倒是安全了,可是大傢伙呢!
  每時每刻都在流血,都在犧牲,這個新皇帝真他娘的自私!
  「洪公公,讓你的人馬不要向前衝,就用弓箭穩住陣腳。」
  「哎,是。」
  論起打仗,洪清泉一萬個也不是張恪對手,自然乖乖聽話。幾百個御馬監的兵圍成一個半圓,背後靠著宮牆,前面是刀斧手戒備,後面跟著弓箭手掩護,擺出一副固守待援的架勢。
  「張恪,上次你跑了,這次你死路一條了!」
  黑大漢手提著沉重的砍刀,宛如猛虎,領頭殺過來,弓箭手急忙射擊,箭如飛蝗,不時落在大漢的身上,只是有的被鎧甲擋住,有的沒有射到要害。
  他像是瘋子一樣,一頭撞進明軍之中,手中大刀揮動,兩個兵就被劈開,鮮血和內臟流了一地。
  「哈哈哈,張恪你不是天下第一名將嗎,來和老子鬥一鬥!」
  ……
  午朝門,馬蹄作響,一隊黑衣黑甲黑旗號的人馬像是旋風一樣席捲著大地,直接衝來。
  為首的大將正是喬桂,身後跟著杜擎和馬如峰,他們都是跟著賀世賢一起進京的,只是駐紮在豐台,沒有一起上朝。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們接到了飛鴿傳書,立刻就殺到了午門。
  「弟兄們,給我衝進去,凡是作亂的賊子,一個不留!」喬桂厲聲喝道。


第528章 盡殺
  往日戒備森嚴的紫禁城都亂了套,午門竟然沒幾個人把手,喬桂輕鬆殺了進來。可是進了紫禁城,他們都傻眼了。
  裡面已經打成了一鍋粥,根本分不清彼此。
  侍衛和大漢將軍本來就分成兩部分,有的是魏忠賢的走狗,有的則是效忠皇帝陛下,聽說皇極殿打起來。有的人想去救駕,有的是想要幫著九千歲,就先殺了起來。
  與此同時內操的人馬加入其中,白蓮教的人嚷嚷著要殺皇帝,搶佔紫禁城。內操的其他人多半都是流氓地痞出身,沒事還想找事。一見紫禁城亂了,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寶庫,隨便拿個馬桶回去,都夠吃三輩子了。
  賊性不改的這幫人衝向了各個宮殿,大肆搶掠。不少宮女和宦官看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誰願意伺候人,一輩子都看不到出頭天。還不如拿點東西,跑出去肥吃肥喝呢!
  各種想法,各種人員,全都交織在一起,就算是神仙下凡,怕是也分不清敵我。
  「這,這可怎麼辦?」杜擎磕巴著問道。
  喬桂咬咬牙:「當務之急,就救咱們王爺,凡是擋路的,都給我殺了!」
  「是!」
  義州兵一點不客氣,對付這些烏合之眾,根本用不上什麼戰陣隊形,每個什長帶領著手下,直接撲了上去。
  遠的用火銃打,近的用刺刀挑。
  別管是校尉,還是太監,所過之處,完全就是碾壓,直接打成齏粉。
  義州兵飛快的向前衝,那些白蓮教匪何時見過如此凶殘暴力的軍隊,嚇得紛紛望影而逃。
  喬桂絲毫沒有得意,他越向裡面殺。心中就越是擔心。王爺到底在哪,會不會……
  一想到這裡,喬桂手上的刀就更加狠辣,刀光閃耀,一個個的匪徒被劈成兩半,鮮血迸濺的滿身都是。
  突然向前看去,只見金水橋邊有一夥人正圍著幾個當官的廝殺,喬桂大步衝上去,揮刀連續砍翻了三四個。白蓮教的人嚇得往後就跑,中間的幾個人露了出來。
  「是洪大人?」
  喬桂驚呼一聲。急忙跑過去。
  此刻的洪敷教手裡拄著刀,呼呼氣喘,帽子也沒了,披頭撒發,好不可憐。
  「洪大人,您老沒事吧?」
  「都是皮外傷,死不了。」
  看到了洪敷教,喬桂來了精神,急忙問道:「洪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宮裡亂成這樣,王爺哪去了?」
  「唉,一言難盡。」洪敷教歎道:「你聽著,只管殺就是。凡是圍攻朝廷大臣的,全都殺了,趁亂搶劫的也別放過。至於永貞嗎,我猜他應該是保護著皇上向內宮退去了。咱們往後面殺!」
  有了洪敷教的指點,喬桂心裡頭也有底兒了,他把馬如峰和杜擎留下。帶著人清剿白蓮教,救朝廷的官員。他則是輕率著五百精銳,在洪敷教指點之下,向前猛衝。
  槍聲隆隆,刺刀閃亮。宮裡作亂的這幫人相比義州兵,簡直就是幼兒園和大學教授的差距。
  腦袋一個個打爆,身體都被穿透。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殺,瘋狂地的碾壓。
  就算如此,喬桂還嫌動作不夠快,拚命的招呼。
  當衝過三大殿的時候,皇極殿已經被大火完全吞噬,後面的中極殿和建極殿也都冒出了煙火,還有人在不停廝殺。
  這三大殿是魏忠賢剛剛修葺完成的,如今又被大火焚燬,想要再度修成,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
  洪敷教也顧不得感歎,現在還是救人要緊。邁著僵直的雙腿,向前瘋狂奔跑。
  「總鎮,前面有不少人在廝殺!」
  突然聽到有人叫嚷,喬桂踮著腳看去,果然,眼前拚鬥的雙方差不多有一千多人,應該就是王爺在這了!
  「殺!」
  一聲令下,義州兵不要命地衝過去,兜著屁股就加入了戰團。
  來了正規軍,鏖戰之中的白蓮教匪可倒了霉,他們哪裡拚得過義州兵,不過喬桂擔心會流彈會傷到張恪,因此只准士兵用刺刀,即便是如此,在高效的絞殺機器面前,白蓮教的人也脆弱的不堪一擊。
  歹毒的三稜刺扎中身體,就是一個三角形傷口,鮮血根本止不住,沒一會兒就要流光血液命喪當場。
  ……
  此時包圍圈之中的人看到援兵來了,激動地幾乎哭出來。此時的戰鬥已經堪稱慘烈,就算洪清泉都拿著兵器拚命,至於老太監張曄沒有殺人的本事,只能攥著衣角發抖。那裡面裝著砒霜,只要白蓮教的衝上來,他就咬一口,立時喪命,也好過受罪。
  而張恪同樣不敢絲毫大意,他正和對面的大漢在拚殺。
  大漢身強體健,膂力過人,最要命的是他的功夫並非花架子,而是真正從死人堆裡磨礪出來的,每一下都奔著致命之處。饒是張恪經驗豐富,無奈手上兵器不給力,竟然屢屢處在下風,幾次險象環生。
  「朋友,憑著你的功夫,上陣殺敵,至少能當一個總兵,光宗耀祖,豈不是比當一個刺客要好上萬倍!」張恪為了干擾對方,竟然連招安的辦法都用上了。
  「你放屁!張恪,老子勢必殺了你!」
  大漢又是劈頭一刀,張恪側過身體,用斧頭一掛,壓住對方。
  「呵呵,看樣子你是恨我入骨,可是你想過沒有,現在殺了張恪,只是給他樹碑立傳,揚名天下!」
  「你個劊子手,還想流芳百世,我呸!」
  張恪又閃過一刀,冷笑道:「難道不是嗎,本王立功無數,掃平建奴,光復遼東,就算古之名將,也比不上。」
  哇呀呀!
  大漢氣得暴叫,突然在他的背後有人喊道:「師哥,快殺了張恪,明狗來了!」
  「好啊,你是在拖延時間!」大漢猛地驚醒,猛衝上來。突然旁邊一陣惡風,猛地一甩頭,一具屍體正好扔了過來,大漢被砸得身軀一晃。
  「好機會!」
  張恪飛身上前,手中斧子猛劈大漢的頭顱,大漢下意識閃過,斧頭砍在肩頭。這一下包含張恪全身之力,不光是鎖骨,肩胛骨,就連胸骨都碎了幾根,斧柄硬是給崩斷了。
  大漢身形一晃,就往下倒去。
  「師哥!」
  撕心裂肺的叫聲,女子猛地舉起弩箭,照著張恪就射。而張恪早有準備,竟然搶步抓起大漢的身軀,用來當了擋箭牌,一串弩箭都射到了大漢身體之上。
  此時盧象升也衝了過來,擋在張恪的面前。
  「都給我殺了!」張恪冷森森的聲音,無情地下著命令。


第529章 崇禎的報復
  機會往往稍縱即逝,剛剛還有殺掉張恪的希望,可是轉眼白蓮教徒已經被殺得爹媽亂叫,瘋狂逃竄。對手跑掉了,那些不管是受傷的,還是完好的,全都湧了上來,爭相擋在了張恪面前。
  倒不是這幫人都不怕死,而是表忠心的時候,誰敢落後!
  唯有那個女子倒是不甘心放棄,從江南到京城,好容易才等到了第二次機會,在往後說不定就沒有了。而且最親近的師兄已經死了,再也沒人能全心全意地幫著自己!
  「張恪,受死吧!」
  女人像是瘋了一樣,一縱而起,仗著身輕如燕,踩著前面人的肩頭,彷彿蛙跳一般,直撲張恪。
  近了,近了!
  雙方距離不過二十步,女子猛地掏出連弩,對著張恪,正要射擊,突然一支標槍從後面射來,正中女子肩頭。
  標槍的力道超乎想像,女子直接摔在地上,槍尖貫穿身體,深深刺入地面的方磚。
  「好身手!」盧象升忍不住讚歎道。
  喬桂抿著嘴,雙手飛動,從背後又抽出五支標槍,斃殺五個白蓮教匪,其餘的人簡直像碰到了閻王一樣,紛紛轉身逃竄。
  喬桂第一個衝到了包圍圈裡,急切地問道:「王爺,沒事吧?」
  「呵呵,區區毛賊還傷不了本王。你們抓緊時間,趕快請教殘匪,然後撲滅火勢。」
  「遵命!」喬桂一顆心放在肚子裡,轉身帶著部下執行任務去了。
  在張恪身後,一百多位官員全都鬆了一口氣,死裡逃生的他們對張恪感恩戴德。誰也不是傻瓜,如果張恪第一時間只顧逃命,根本不會陷入險境,大家能活下來,全都靠著安東王。還有義州兵,救命之恩,豈是尋常!
  也有些人不自覺的看了看乾清門方向,微微搖頭歎息,心中好生淒涼。
  張恪邁步走到了女刺客的面前,她還沒有死去,身軀不停掙扎,可是標槍刺得太深,越是動彈,肩頭流血越多。生命力流逝的越快。
  「還是別掙扎了,死到臨頭想不想做個明白鬼?」
  「你,你什麼意思?」女子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張恪微笑道:「沒什麼意思,本王挨了你兩次刺殺,也算是緣分,不妨做個交易,你告訴本王誰是幕後黑手,本王就告訴你我是不是真兇。」
  女子秀眉一簇,突然冷笑起來。
  「什麼。小女子沒能殺了你,是老天不幫我,難道我會找錯仇人嗎,你太小覷姑奶奶了!咳咳……」女子說著。從嘴角流出紅色的液體。
  「哈哈哈,天底下蠢人太多,當了別人的槍,還不自知。你在本王眼裡。不過是一個螻蟻,殺不殺無所謂,倒是背後的人讓本王十分感興趣!」
  「咯咯咯。張恪,姑奶奶要死了,你別想從我嘴裡套出任何消息,本姑奶奶殺不了你,自然有人會殺你,他們殺不了你,老天!也會收了你!收了你!!」
  女人連聲大叫,鮮血順著嘴角和鼻子噴了出來,身軀抽搐幾下,帶著無窮的恨意,死在了當場。
  張恪輕蔑一笑,又看了看不遠處大漢的屍體,說道:「把他們倆一起燒了吧,這種糊里糊塗的人死在一起,正好讓他們一直糊塗下去。」
  手下人按照張恪吩咐,把屍體拖走。
  賀世賢邁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永貞,敢情在松江就是他們刺殺你的,怎麼能輕易放過!我看該挫骨揚灰,扒皮萱草才是。」賀世賢說的咬牙切齒。
  「人死不結仇,更何況他們只是工具而已。」
  「工具?那幕後之人是誰?讓老子知道,非滅了他們九族!」
  張恪想要說話,這時候不少僥倖逃脫的官員都趕了過來,張恪只能低聲說道:「等日後再說。」
  眾多死中得活的大臣紛紛跪倒在地,黑壓壓一大片。
  「安東王仁義,義州兵神勇,若非有王爺坐鎮,我等都死在亂兵之手,我們拜謝王爺!」
  能讓一幫心高氣傲的文官給武夫磕頭,張恪也算是頭一份了。
  「大家快快請起,這一場浩劫是大明的劫難,當務之急還是趕快清點損失,恢復秩序。」
  張恪用了浩劫兩個字,一點都不差。
  從最初的皇極殿亂鬥,死的大臣不過二十幾位,藉著在大火之中死亡的人數就超過了五十人。當白蓮教匪衝進來,一直殺到了黃昏,人數已經超過一百五十位,其餘受傷的也不再少數。
  就算那些沒有受傷的,也或多或少驚嚇過度,不調養一陣子是別想做事了。
  這一場大亂下來,三大殿被焚燬一空,朝廷各級官員死傷幾乎三分之一。大明的中樞機構徹底瓦解了,損失簡直無可估計。
  毫無疑問,罪魁禍首就是九千歲魏忠賢,而此時九千歲呢……
  「完了,全完了!」
  魏忠賢躲在了午門旁的茅廁裡,面對著一個個糞坑,已經哭暈了。外面已經被義州兵看守起來,根本跑不出去。
  經過幾個小時,魏公公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他最初只是不想束手待斃,讓親信反抗。可是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完全超出了控制,白蓮教彷彿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惡鬼。魏忠賢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招募的內操勇士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誰,是誰,誰想暗害咱家,誰和咱家過不去啊?」老魏瘋狂地暴叫,伸手不停抓頭髮,一綹一綹的向下扯,帶著頭皮和鮮血,沒一會兒腦袋好像狗啃的一樣。
  「叔父,叔父!」魏良卿嚇得驚叫連聲。
  「叔父,外面喊殺好像弱了,咱們快跑吧。」
  「跑,往哪裡跑,天底下還有咱家容身之地嗎?」
  魏忠賢突然眼前一亮,猛地伸手揪住魏良卿,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壯實的漢子好像小雞仔,被老魏提到了茅坑邊上。
  「哈哈哈,快跑吧!」
  雙手一鬆,魏良卿直接摔倒了坑裡,老魏又哭又笑,突然也跳了下去,嘴裡不停喊著:「跑啊,快跑啊!」
  ……
  「王爺,魏忠賢抓到了。」杜擎貼著張恪的耳朵說道。
  「他跑哪去了?」
  「廁所,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和魏良卿正在糞坑裡打滾兒,所幸天氣冷,糞坑都凍著,要是夏天,說不定魏公公就淹死了,那樣他可真是遺臭萬年了!」
  杜擎說的輕鬆,他倒是不怎麼在乎,九千歲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在義州兵眼裡。除了王爺之外,其他的都是可有可無的空氣。
  張恪眉頭緊鎖,突然低聲說道:「先別聲張,我單獨見見魏忠賢。」
  「好。」
  杜擎急忙跑下去安排。就在午門裡,找了一處小小的值房,一身大糞,惡臭刺鼻的魏忠賢被帶了進去。
  張恪坐在裡面。一聞味道,頓時皺起了眉頭。
  「魏公公,咱倆也是老朋友了。就不用裝蒜了,說說吧,有什麼遺言,本王盡力幫你辦到。」
  聽到張恪的話,魏忠賢突然一愣,臉上的肉不停抽搐,呼吸越發濃重。
  「是不是,說,是不是你?」魏忠賢扯著嗓子,厲聲咆哮道。
  張恪微微搖頭:「魏公公,說實話,我是準備把事情鬧大,正所謂不破不立嗎!只是白蓮教的人絕不是我放進來,換成是我出手,絕對會更狠辣!」
  事到如今,隱瞞也沒有多大意思,張恪說了實話。魏忠賢眉頭突然緊鎖起來,臉上五官一會兒舒展,一會兒聚集,別提多難看了。半晌魏忠賢歎了口氣。
  「張恪,咱家只能告訴你,截留軍費,招募內操新兵,都和永豐號有關係。」
  永豐號?
  張恪記下了這個名字,臉上露出了笑容:「魏公公,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的話本王信了。眼下你裝瘋賣傻,不過是想求得一絲憐憫,不過可惜啊,咱們的新皇帝是最不懂憐憫的,只怕你的功夫要白費了。」
  魏忠賢臉色越發灰白,他是能捨得給自己一刀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真不想死去。可是都走到了絕路,他還能如何?順著腮邊,兩滴淚水滾落下去。
  「唉,我好人做到底,來,給魏公公一瓶鶴頂紅,讓他死的痛快一點。」
  張恪說著轉身出去,有人把藥瓶放在地上,讓魏忠賢自取。老魏淒苦地一笑,把藥攥在手裡,仰脖喝了個乾淨。
  進入到肚子裡,並沒有火辣辣的感覺,反倒是有些昏昏欲睡。
  「張恪,你敢騙咱家,你,你不得好死!」
  沒錯,張恪的確騙了老魏,給他喝下去的只是曼陀羅藥酒。
  眼下這個關口,魏忠賢可萬萬不能死去,崇禎多要臉面的人,那是寧可亡國,也不願意和談遷都!
  剛剛登基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要是不給他留個出氣筒,只怕朱由檢小同學都會內分泌失調。
  張恪猜的一點不錯,當大亂平定之後,首輔魏廣微親自帶領百官,跪在乾清門,向皇帝請罪。
  崇禎總算是捨得出來,第一道命令就是查辦魏忠賢黨羽,讓六部九卿舉報閹黨成員。
  內閣主導之下,第一輪送上去的名單被立刻打回,上面只有兩個字:太少!
  接著是第二份,第三份,直到第四份,崇禎皇帝才總算點點頭。
  除了魏忠賢和客氏之外,首逆同謀六人,結交近侍十九人,逆孽軍犯三十五人,阿附擁戴軍犯十五人,結交近侍又此等一百二十八人……
  一共七類二百五十八人,人數之多,竟然超過了大亂鬥死傷的文武,崇禎朝的天空籠罩在血色當中……


第530章 心灰意冷
  距離宮中的大亂已經十天,屍體早就處理,血跡清洗一空,宮中的侍衛和宦官也都換了一批,除了三大殿的斷壁殘垣,以及京中不少官宦人家飄蕩的白幡,一切彷彿都過去了。
  當然這只是表象,真正可怕的激流暗湧才剛剛開始。
  前所未有的清洗,京中幾乎人人自危。不少低級官員都捧著禮物來到了安東王府,美其名曰感謝王爺的救命之恩,實則大家都想探探風聲,尋求王爺的庇護。
  可是令所有人惶恐地是安東王府竟然緊閉大門,誰也不見。絡繹不絕的官員只能在府門前來回走動,捨不得離開。
  生怕什麼時候,王爺善心大開,他們錯過了機會。
  「呵呵,在外面等著的都是沒門路的,真正有門路的早就進去了,不會在這丟人!乍暖還寒,春風冷啊!」
  「大人,您可是有門路的,咱是不是該進去看看?」
  中年人眉頭一挑,笑道:「暫時不去打擾永貞了,陪著我在京城逛逛。」
  兩個人說話之間,離開了王府對面的茶攤,向著前門走去。
  ……
  「唉,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洪敷教拿著逆黨的名單,不停的搖頭,抓起茶杯,想要潤潤喉,卻發現茶杯早就空了。
  「老師,您和我的吧,弟子沒動過。」
  洪敷教接過張恪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怒道:「永貞,這次你有救駕之功,怎麼就不站出來,說幾句話,勸勸皇上啊?」
  「是啊,王爺。老夫也不瞞你了。」魏廣微歎道:「老夫這些天連續上了三道奏折,聖上連看都不看,最後更是連老夫都不見了。」
  一聽這話,在場其他人臉色都是一變,連首輔都見不到皇帝,看來皇上是鐵了心了!
  魏廣微頓了頓又說道:「魏閹用事,做東林點將錄,收錄人員一百零八人,已經是駭人聽聞。剛剛過去的一場大亂,有二百餘人喪命。事發突然,也是沒有辦法。可是聖上一下子竟然把258化為閹黨,要一舉剪除,這哪裡是剷除閹黨,分明是挖大明的根基啊!」
  洪敷教憤然說道:「元輔說的沒錯,三年一次的科舉錄取不過三四百人,其中外放的三甲同進士又佔了八成。前後三次浩劫,朝堂之上三十年的精華毀於一旦,萬曆朝經驗豐富的循吏幾乎掃蕩一空。人才斷檔,國之不國!」
  聽到這裡,別說在座的文官,就連賀世賢和喬桂等人都面面相覷。心中惶恐。他們雖然不懂官場,但是好歹帶過兵,深知老兵的價值。義州兵能生生不息,就是靠著以老帶新。經驗傳承,一點點累積,才能越打越強。
  領兵打仗如此。想來治國經驗更不是一天半天能學會的,老人大量意外夭折,連政務交接都沒有做,就換上了一幫毛頭小子。洪敷教是萬曆四十一年的進士,十多年間,邁入部堂高官的行列,已經算是幸進,而如今呢,甚至有天啟年間的進士躥升起來,進入大小九卿的行列,地方上的督撫更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如此帶來的不是朝局刷新,政治換血,而是徹頭徹尾的混亂!
  原本天啟朝苦心維持的局面會頃刻煙消雲散,甚至土崩瓦解。
  聽著洪敷教和魏廣微的話,坐在最後的陳民情猛然站起。
  「王爺,天子剛剛執掌天下,意氣用事,實在是取亂之道。如今天下,能夠勸諫君王,保留朝廷精華,為大明士人留下一口生氣,唯有王爺一人,您若是不出面,置百官何地,置蒼生何地!」
  陳民情或許感到自己語氣不妥,急忙跪倒在地,悲憤說道:「小臣並非責怪王爺,只是懇請王爺以大局為重,以蒼生為念!」
  張恪眉頭緊皺,沉默半晌,笑道:「你起來吧,大家都是本王的心腹,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這時候出頭,只會添亂。」
  「怎麼會?」陳民情驚駭道。
  張恪歎口氣,苦笑道:「諸位都說我是救駕功臣,可是到了現在,天子連一封嘉獎晉封的聖旨都沒有。本王還不知道麼,皇上是在怪我準備不周,竟然讓魏忠賢有機會作亂,甚至內操人馬都被白蓮教滲透,險些要了皇帝陛下的命。我這時候再不知好歹,以功臣自居,替閹黨說話,皇上只會疑心本王,到時候大家知道後果如何嗎?」
  一番話,聽得陳民情等人骨頭裡冒涼氣,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連魏廣微和洪敷教都低下了頭,默默思索張恪的話。沒錯,這些天他們已經摸出了崇禎的脾氣,好權術,沒擔當,刻薄寡恩,沽名釣譽,疑心病比誰都厲害。和這樣一個皇上打交道,的確要加著一萬倍的小心。
  魏廣微遲楞半晌,突然仰天歎口氣。
  「王爺,事到如今,天子多疑,朝中腥風血雨,老夫實在是力有不逮,我明天就上本請辭,致仕回家。」
  魏廣微要走?
  大家都愣住了,魏廣微雖然曾經依附過魏忠賢,名聲不算好。可是他在內閣期間,支持遼東作戰,大力賑濟中原災荒,做了不少事情,是公認的幹吏。
  如今更是和張恪聯手,一起剷除了魏忠賢集團,是輔佐崇禎登基的大功臣,若是連他都走了,朝中大局又能交給誰?
  「王爺,你快勸勸元輔,他可不能走。」
  「是啊,沒了元輔庇護,不知道多少人都要遭殃。」
  大家把目光落在張恪身上,希望他能挽留魏廣微。哪知道張恪沉默半晌,只是說道:「若能急流勇退,還能保住晚節!」
  轟!
  一顆炸雷響起,魏廣微身體一晃,他也沒有想到張恪竟然會放自己走!
  要知道一個首輔有多大的權柄!張恪的王爵固然好看,可是沒了魏廣微幫襯,只會處處掣肘。
  可是張恪絲毫沒有收回此話的想法,魏廣微勉強站起,身軀搖晃著走出了安東王府。
  說什麼一品三公位,說什麼身穿大紅衣!
  帶著無窮的落寞,魏廣微黯然收場……
  洪敷教看著魏廣微的背影,突然眉頭一鎖,看了看張恪,試探著問道:「永貞,為師也是筋疲力盡,心灰意冷,是不是也該上書請辭?」
  張恪低著頭猛地一抬,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老師,若是您想走那才正好,不論是江南,還是山東,遼東,只管您說話,弟子一定全力安排。說實話,您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留在京城這個爛泥潭了。」


第531章 出紅差
  走?
  洪敷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好容易幹掉了魏忠賢,扶持崇禎登基,正是改朝換代,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偏偏張恪先是趕走了魏廣微,接著讓自己也離開。
  難道他想看著好容易經營起來的偌大勢力土崩瓦解,簡直就是瘋了!
  賀世賢眉頭深鎖,怒道:「永貞,你到底打得什麼算盤,若是洪大人致仕,在京裡還有誰能幫著我們說話?」
  張恪略微沉吟一下,突然擺了擺手,讓陳民情等人退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張恪,洪敷教,賀世賢,喬桂,杜擎五個人。
  「怕是大傢伙都以為我瘋了,其實我比什麼時候都清醒。繼續留在崇禎身邊,已經毫無意義了,大明朝真正的危機開始了。」
  看著大傢伙吃驚不已的模樣,張恪微微一笑。
  「想必都看過糞坑吧?」
  洪敷教臉色一沉,說道:「永貞,你還是說重點吧,我這老腦筋可跟不上你。」
  「呵呵,老師是當世的智者,怎麼會不明白。大明的官場就像是一個經年累月的糞坑,漂浮著無數的髒東西,令人作嘔。但是這個糞坑畢竟年頭多了,層層沉積,上面有積水,擋住了惡臭。這時候有人拿著棍子,用力的攪動,不光腌臢之物都上來了,更是臭氣熏天,頂風傳出去五十里。」
  哇!
  大傢伙都剛剛吃過晚飯,聽到如此噁心的比喻,直欲作嘔!
  等到噁心勁頭過去了,又開始仔細想著,張恪說的似乎真有道理!
  魏忠賢和閹黨就是糞坑上面的水,雖然噁心,但是能夠壓制更噁心的東西。如今水沒了,憑著崇禎的作風。勢必一心求治,做著中興大明的美夢。可是他一來能力不夠,二來官場頻頻洗牌,能做事的人已經不多了。就像是攪動沉渣的棍子,帶來的只有更大的麻煩。
  一個半吊子醫生,拿著一把生銹的手術刀,給一個重病纏身的患者開刀。下場如何,恐怕不用多說了吧!
  想到這裡,洪敷教的心中只有冷森森的寒意,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張恪的盤算。
  「永貞。你是想看著皇帝表演嗎?」
  「其實我是坐以待對手斃!」
  吸!
  把皇帝視作對手,還要等著皇帝斃命!
  誰能想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竟然是剛剛和皇帝一起出生入死的安東王說出來的,一霎時間,大傢伙的腦袋都短路了,空白了,裡面雷霆大作,暴雨交加,已經成了一團漿糊。
  其他人都發傻。反倒是喬桂最為冷靜。
  「我就是獵戶出身,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永貞給的,他說啥我就做啥!誰要是敢反對永貞。我就和他拚命!」
  桌子一拍,賀世賢也是一激靈,他隨即大笑道:「喬桂,你和永貞是好交情。我賀世賢和張家也是兩輩人的情誼,豈會背叛永貞。只是大明朝根深蒂固,二百多年的江山。我怕不會那麼容易。」
  杜擎笑道:「我看王爺說的倒是沒錯,又不是扯旗造反,而是坐待時機。其實眼下的遼東就形同藩鎮,我們只管好好經營。若是大明江山真的不可挽回,與其讓別人佔了,倒不如落在我們手上。」
  「說的是!」喬桂用力拍著杜擎的肩頭,讚道:「沒錯,到時候咱們都是開國功臣,豈不比現在痛快一萬倍。」
  「那也算我一個!」賀世賢笑道。
  「瘋了,瘋了!」洪敷教看著這麼快達成共識的三個人,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他娘的不是市場買牲口,是要造反,掉腦袋,滅九族的事情!
  「永貞發瘋,你們也不勸著他。」洪敷教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們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後果?」喬桂突然大笑起來,滿不在乎道:「能有什麼後果,我們不是剛剛殺進紫禁城嗎?我算是看透了,什麼狗屁皇宮大內,屁都不是。小皇帝也就是一個縮頭烏龜,僥倖生在帝王家,要是生在遼東,當兵都不夠格!」
  喬桂的文化程度低,一直在張恪手下,腦袋裡面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出來的話反倒讓人沒法駁斥。
  洪敷教糾結了半晌,只能不停念道:「瘋了,真的瘋了!」
  張恪其實早就深思熟慮過,他甚至以為大家會有更強烈的反應,可是除了老師之外,其他人短暫猶豫之後,竟然都是理所當然,可見明朝廷的威望正在快速下降,大家已經不那麼敬畏了。
  輕咳一聲,張恪笑道:「老師,弟子不是找死的人,但是也決然不會愚忠愚孝。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和各方周旋之上,倒不如把遼東建設好,把軍隊練好。至於京城,就留給崇禎吧,讓他折騰,看看能不能玩出花樣。」
  洪敷教錯愕半晌,突然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洪大人,你想去向小皇帝告密不成?」賀世賢怒道。
  洪敷教身體微微一頓,冷笑道:「我沒心思跟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摻和,老夫要上書致仕。」走到了門口,洪敷教又停了下來。
  「張永貞,老夫要辦學,一年給老夫十萬兩銀子,不然讓你好瞧!」洪老夫子惡狠狠說道。
  「老師放心,弟子給你五十萬兩!」
  「這還差不多。」洪敷教滿意地笑道。
  送走了老師,張恪面色嚴峻起來。對著賀世賢等人說道:「接下來我們的勢力會退出京城,朝堂怕是要再度落到東林的手裡。不過沒有關係,沒了魏忠賢,沒了閹黨,就算崇禎想要咬我們也沒那個牙口。」
  ……
  東廠詔獄,天下最陰森恐怖的地方。
  層層牢獄的最深處,有一間最大的牢房,四周牆壁清一色的花崗岩壘成,鐵門鐵窗,堅固異常。
  在牆壁上有兩根鐵索,延伸下來,鐵索的盡頭是鋒利的鉤子。鐵鉤插進了一個人的鎖骨之中,此人正是不久前還風光無比,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魏忠賢!
  魏忠賢的對面,坐著一個新貴太監,正是王承恩。
  「魏忠賢,咱家奉旨問話,你有什麼都說出來吧?」
  魏忠賢無力地挑了挑眼皮,嘲弄地笑道:「說,咱家早都說了,還想讓咱家說什麼?」
  「自然是說你怎麼處心積慮害死先帝。又怎麼勾結白蓮教匪,謀害當今聖上,把你歹毒如蛇蠍的心腸全都供認出來!」王承恩聲色俱厲地罵道。
  「哈哈哈,哈哈哈!」魏忠賢仰天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真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咱家風光的時候,你一口一個老祖宗叫著,真是想不到,咱家竟然會落在你的手裡。」
  「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是自作自受!」
  魏忠賢咳嗽著說道:「若不是咱家,只怕還輪不到朱由檢登基呢!咱們水賊過河不用狗刨。給先帝獻虎狼藥的事情咱家認了,至於白蓮教的事情,咱家也被耍了。還請朱由檢多用點心思,省得被算計了都不知道死在誰的手裡。」
  「敢詛咒皇上!」
  王承恩抓起茶杯,猛地砸向了魏忠賢的腦門,頓時一道鮮血流淌下來。
  「真是寧頑不靈。等著千刀萬剮吧!」王承恩氣呼呼站起身,又坐了回來,冷笑道:「天心仁慈。你只要把這些年貪墨的銀子都給吐出來,陛下或許會留你一個全屍。」
  魏忠賢眼皮挑了挑,突然怪笑起來,牽動了傷口,不停地咳嗽。
  「全屍?王承恩,咱們這號人還有嗎?」
  「你?來人!給咱家看好了,千萬別讓他死了!」
  ……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
  天還沒亮,新任刑部尚書喬允升就帶領著三千人馬,到了東廠詔獄,將魏忠賢提了出來,和他一起提出來的還有乾兒子李朝欽,侄子魏良卿,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等等,一共二十幾位閹黨的成員,全都被塞進了囚車。
  就在昨天晚上,崇禎已經下令將客氏,還有她的手下都抓起來,在御花御專門開闢一處刑場,客氏已經在魏忠賢的前面享受到了千刀萬剮的滋味……
  經過昨天一夜,魏忠賢早就想明白了,無非是個死,怎麼也不能弱了九千歲的名頭!
  「咱家餓了,咱家要吃飯!」
  牢頭兒破口大罵:「叫嚷什麼?昨天不是吃了斷頭飯嗎?」
  「呸,昨天吃的都變成糞了,咱家現在就要吃!」
  魏忠賢畢竟不是尋常人,再說了也沒人願意和死鬼觸霉頭,忍不住就去請示喬允升。
  「還想吃飯,做夢吧!去,把魏忠賢的嘴用馬糞堵上,立刻啟程。」
  「是!」
  牢頭只能照辦,不多一會兒,魏忠賢嘴裡塞滿了馬糞,裝在囚車之中,出了獄神廟,兩旁道路上全都是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緊握著明刀寶劍,器宇軒昂,殺氣騰空。
  在士兵的外面是無數看熱鬧的百姓,一個個翹首以盼。
  當看到牌子上面出現了魏忠賢三個字,頓時就沸騰了,這個名字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或許只有換成張恪,老百姓才會更加瘋狂。
  「快看,那個就是老閹狗魏忠賢!」
  「沒錯,看見沒有,都沒有鬍子,正是太監。」
  「就這個德行,還想當皇帝,得了失心瘋了!」
  ……
  老百姓議論的聲音就像是魔咒一般,在耳邊響起,魏忠賢真想爭辯幾句,可是喉嚨裡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路邊扔來臭雞蛋,爛菜葉,甚至有屎尿,等到了西市,魏忠賢是徹底遺臭萬年了。


第532章 什麼叫瘋狂
  凌遲處死可是一門十足的技術活,前後要進行三天,足足割夠三千六百刀,哪怕差一刀,劊子手都要受到嚴懲。
  正當午時,陽氣最強烈,龍王爺抬頭的好時候,劊子手一刀割掉魏忠賢的喉頭,省得他叫喚影響發揮。
  接著拿著手中拿著紙薄的小刀,先從胳膊割起,刀光飛動,宛如藝術一般,有皮有肉有油,真讓人懷疑是不是全聚德培養出來的,專門切過烤鴨。
  圍在法台周圍,是無數看熱鬧的百姓,他們伸長了脖子,盯著看老魏受刑,有的是不敢看,偏偏忍不住好奇,還從指縫裡看去。
  血光迸濺,肉片齊飛,刀光閃爍,耀眼心寒。
  突然有人在下面大聲喊道:「官爺,賞一塊老閹狗的肉吧!」
  劊子手的學徒點了點頭,將一塊肉扔了過去,來人抓起肉片,眼淚滾滾。他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塊寫著血字的布條,當眾打開。
  「左公光鬥,在天有靈!」
  男子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恩師一路走好,魏閹終於得到報應了!」
  痛哭了好一陣,突然抓去肉片,扔進嘴裡,又捧著一壇烈酒,張口灌進去。
  「生啖仇人肉,痛飲閹黨血!痛快,痛快!」
  下面不少百姓都覺得此人太爺們了,紛紛叫喊,討要魏忠賢的肉。漸漸的學徒看出來,老魏的肉簡直奇貨可居,哪裡捨得輕易扔出去。
  「我出銀子!」
  有人竟然向台上扔錢,像是銅子,接著就是碎銀子,元寶,只為求得一塊肉。一旦拿到之後,大口吞吃,如癡如醉。
  「原來世人如此恨咱家。能遺臭萬年,咱家知足了!」
  魏忠賢閉上了眼睛,順著眼角流出了一滴清淚,權傾一時的九千歲就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收場了……
  「永貞,這幾年下來,我一直都在和銀子打交道,方知從前的學問都白費工夫了,什麼孔孟之道,哪裡比得上黃白之道啊!」
  刑場的對面,茶樓雅間。
  張恪和姐夫鄧文通對面而坐。孫嘉聞帶著幾個護衛站在周圍,保護著王爺和鄧大人。
  「姐夫,看來你又有心得了?」
  「嗯,的確如此,要不然我也不會巴巴跑到京城找你了。」鄧文通喝了一口燒酒,享受著火辣辣的刺激。
  「永貞,接下來我的話可能太驚世駭俗,不得不喝兩杯壯膽。」
  「哈哈哈,姐夫只管說來。我膽子大,不怕!」
  「好,永貞我問你都是一亂一治,乃是天數循環。你可知道這天數背後是什麼?」鄧文通深吸口氣,鄭重問道。
  「這個,所謂治亂交替,以我之見應該是土地問題。無土則無民,無民則無國。老百姓的田產被官僚大戶兼併奪走,從自耕農變成佃農。再從佃農變成流民,最後不得不走上造反的路子,漢末,唐末,元末都是如此,風起雲湧的農民起義將朝廷推翻,又把昔日的官僚地主消滅,重新分配土地。經過兩三百年,再度開始一個循環。」
  鄧文通聽著,漸漸的露出笑容。
  「永貞高見,一陣見血。不過咱們不妨用黃白之道來看看治亂交替。所謂田產,和房舍,衣物,糧食一樣,都能用銀子來計算。假定開國的時候,家家貧窮,有的銀子都差不多。可是經過幾十年,上百年的發展,有的人富裕了,有權了,他們就兼併土地,購買房舍,手上的銀子就越來越多,有人不善經營,或是運氣不好,財富越來越少,就像永貞說的從自耕農變成了佃農。」
  鄧文通笑道:「可是呢,變成了佃農,還能靠勞力吃飯,永貞你也知道,我們的百姓經過孔孟之道,三綱五常的教訓,早就變得懦弱麻木,不到最後關頭,是斷然不會有人敢起義造反的。試問又是什麼把他們逼上絕路的?」
  這個問題倒是讓張恪一愣,他憑著後世經驗,只是注意到土地的循環,至於別的,倒還真沒有想過。
  鄧文通看張恪也有些迷茫,高興地差點笑出來,自己這個妹夫簡直妖孽透了,能讓他說不上來的,真是少之又少。
  「兩個字,債務!」鄧文通揭曉了答案。
  張恪頓時眼前一亮,他猛地想起了後世的「減租減息」運動,針對農民的壓搾除了地租之外,還有一項,那就是致命的高利貸,驢打滾兒!
  「呵呵,永貞,一無所有不可怕,可怕的是背了一身債務,而且還永遠都還不清。」鄧文通感慨地說道:「我們常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這話有致命的問題,若是借一兩還一兩,那是天經地義。若是加上了利息,借一兩,還一兩三錢,甚至五錢八錢,那可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裡,鄧文通又喝了一口酒,臉色越發紅潤,氣息也粗重起來。
  「一個尋常農戶,租十畝田,一年到頭下來,能剩下二三兩銀子就不錯,若是他借了三五兩銀子,幾年壓下來,就足以傾家破產,被逼上絕路。」
  張恪一經提醒,也恍然大悟。
  沒錯,他對遼東的田產改造的時候,不是同樣免除了大筆的債務嗎,若是不然,老百姓根本沒法喘息。
  「姐夫,你是說大明的百姓已經承受不住債務壓力,開始有了大量傾家破產的苗頭?」
  「不是苗頭,而是開始了,我這些日子派人摸了摸江南的情況,發現兼併日益嚴重,老百姓流離失所,好在江南還有工商業繁榮,能給流民一絲活路,而中原之地,問題只怕會嚴重十倍!」
  鄧文通說到這裡,笑道:「此事咱們日後再說,我要告訴永貞的是百姓的債務還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朝廷。」
  「朝廷?這些年朝廷倒是挺缺錢的?」
  「豈止是缺錢,簡直快油盡燈枯了。」
  張恪悚然一驚,他一直下意識認為離著大明滅亡還有小二十年,大規模的流民還沒出現,或許還不算糟糕,可是聽鄧文通的話,他才察覺,似乎情況比想像的嚴重。
  「永貞,朝廷歷年除了增加三餉之外,還向大戶和錢莊借了上千萬兩的銀子,具體數額怕是誰也說不清楚。」
  「當真?我怎麼沒聽說?」
  鄧文通哈哈一笑:「這又不是什麼露臉的事情,除了戶部和內閣的一些官員,清楚的不多,即便是聽過,士大夫恥於談利,豈能擺在大庭廣眾!」
  「死要面子活受罪!」張恪鄙視地說道。
  「永貞,根據我的計算,別說債務還不起,就連利息都不夠,每一年少說要二三百萬兩,幾乎佔了朝廷歲入一半。」鄧文通眺望了一下外面,還有無數人湧向刑場,擠得好像沙丁魚罐頭。大傢伙爭著搶著,分食魏忠賢的血肉,暢快無比。
  鄧文通只是輕蔑一笑:「世人都說閹黨貪墨,其實大筆的銀子是進了大戶的口袋,償還利息而已,只是朝廷礙於顏面,不敢說出來。你當鹽稅為什麼連年減少,朝廷的人都糊塗嗎?非也,這些錢多半都堵窟窿了!魏忠賢不過是替罪羊而已,世人很快就會發現,殺了魏忠賢,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真他娘的勁爆!
  張恪伸手直接抓起酒壺,猛地往肚裡灌,鄧文通要壯膽,此刻他更需要了!灌了大半壺酒,張恪長長出口氣。
  可是鄧文通明顯不想放過他,繼續說道:「欠錢的還不上,債主就會帶著人殺上門逼債,若是朝廷還不起錢,債主又該如何?」
  張恪眼睛突然瞪得老大,酒壺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會,會推翻朝廷!姐夫,莫不是說這次白蓮教背後就是朝廷的債主支持的?」
  鄧文通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歎道:「山西人可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的!」


第533章 精兵簡政
  大明有錢的商幫不少,可是論起勢力,晉商絕對是傲視群雄,底蘊雄厚得嚇人。山西人不光有錢,他們還會花錢,到處建立私塾,接濟窮困士子,等到這些士子考中科舉,進入官場之後,自然竭盡全力報效自己的主子。
  一兩百年積累下來,使得晉商擁有無與倫比的實力,就算是大明朝廷也要向他們借錢,而且還不敢不還!
  張恪早就知道替滿清效力,幫著改朝換代的八大皇商,而且張恪還和他們鬥過。往日只把這些人當成漢奸國賊來看,可是鄧文通的一番話,卻彷彿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讓張恪有了截然不同的思路。
  其實從去年年末進京之後,朝局就變得有些不可思議。
  先是那麼多中低級官員一起出來,公然反抗魏忠賢,要知道當時閹黨還是如日中天,鬧事的官員之中甚至不少就是閹黨成員,當時張恪只以為是群情激奮,難以抑制,現在想來,怕是有更深的緣由。
  再有王恭廠爆炸,天啟突然喪命,魏忠賢出格的舉動,再到血染金鑾殿,白蓮教從天而降……
  等等一切加起來,仔細推敲,其實每一件事都是向大明皇權發起挑戰,都是衝擊朱明的威嚴。
  天底下的事情沒有那麼多巧合,如果有一隻黑手在背後悄悄推動,或是借力使力,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就完全有可能了!
  張恪陷入思索之中,鄧文通沉吟一會兒,說道:「我當初聽到幾千白蓮教出現在內操之中,混入紫禁城的時候,根本不敢相信,開玩笑,九重深宮,戒備森嚴。白蓮教怎麼可能輕易混進去。現在想來,若是晉商從背後用力,說不定真的能夠做到,畢竟他們的人脈太雄厚了。只是還有一點疑惑,他們這麼做究竟要幹嘛,是想著改朝換代當皇上嗎?」鄧文通苦笑一聲,說道:「偏偏這些舉動太過突然,根本不像是深思熟慮,造反可不是這麼做的,真是讓人費解。」
  張恪抬起頭。突然一笑。
  「姐夫,人家才不想造反呢!他們想的是敲山震虎。」
  鄧文通頓時來了好奇,急忙問道:「怎麼說?」
  「如果猜得不錯,他們是在警告皇帝,向朝廷示威。」
  「這又是為何?」
  「因為建奴被滅了!」
  「原來如此!」鄧文通恍然大悟……
  晉商暗中向蒙古和建奴走私,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只是這種交易背後,除了暴利的驅使,更是晉商滲透朝廷的手段。
  戰爭不斷,消耗不絕。朝廷沒錢。就要向晉商借錢,吃人家嘴短,就要給晉黨好處。而且與此同時,北方邊疆保持強大的壓力。還能時刻警告朝廷,不要試圖賴賬。不然和晉商鬧翻了,他們破釜沉舟,轉而支持蠻夷。大明王朝就要壽終正寢了!
  這其實是一個恐怖的平衡,唯有積累雄厚的晉商才敢玩這種危險的遊戲。
  只是隨著張恪的強勢崛起,憑著義州兵的力量。竟然恢復大寧都司,更是光復遼東。將晉商的兩枚棋子都給廢掉了。
  不但不能威脅大明,相反,若是張恪一心忠於大明,憑著義州兵的強悍和獨立,就算朝廷想賴賬也不用忌憚晉商……
  事實上天啟就是這麼做的,他把魏忠賢放出來,大肆剷除同情晉商的東林一黨,接著又廣辟財源,收到的稅收直接進入內帑,由內帑撥給軍中使用。沒有了戶部干擾,晉商連應得的利息都沒了。
  惱羞成怒之下,他們要給皇帝,要給朝廷一個慘重的教訓,讓他們知道違約的代價!
  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甚至張恪懷疑,天啟之死也要算在隱藏在暗處的晉黨勢力。一想到這裡,張恪都覺得不寒而慄。
  當年他憑著把柄拿下了王登庫,本以為晉商不過如此,可是現在看來,區區一個王登庫並沒有觸及晉商的核心利益,要不然張恪也早就享受到欲仙欲死的報復了。
  一想到碩大無朋的晉黨,張恪和鄧文通都變得默默無語,只是一口一口的灌酒,沒多大一會兒,桌面上擺滿了空酒壺。
  鄧文通的舌頭長了不少,癡癡笑道:「真是難得,居然能看到安東王害怕了,值得幹一杯!」
  「呵呵,笑話,我張恪什麼時候怕過。」張恪重重頓了下酒壺,笑道:「戰場上最可怕的不是敵人多強大,而是不知道敵人有什麼牌!甚至不知道敵人是誰,如今有了苗頭,反倒是沒啥可怕的。」
  鄧文通撫掌大笑,說道:「我就佩服永貞的自信,下一步該如何應付?」
  「無他,增強實力耳!」
  ……
  再度進入乾清宮,裝飾還是老樣子,只是物是人非,主人已經變成了崇禎新皇。
  張恪來到之後,崇禎顯得格外熱情,讓王承恩親自迎接,見禮之後,崇禎就急忙說道:「安東王快快請起,朕能夠承襲大位,掃平閹黨,全都靠著張愛卿。朕早就想請張愛卿過來,奈何朝政混亂,實在是抽不出時間。」
  王承恩也插話道:「可不是,主子登基之後,一天睡不到兩個時辰,老奴看在眼裡,心疼啊!」
  張恪笑道:「天子勤政,萬民之福。聖上睡不好,可是天下安康,百姓樂業。臣真不知道是該勸皇上,還是該鼓勵皇上了!」
  「哈哈哈!」崇禎開懷大笑,這個馬匹拍得無影無形,正好戳中崇禎的心坎上,少年皇帝越看張恪越是順眼。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作為大亂之中護駕的第一功臣,一句請功的話沒有,不像那些當官的,還沒幹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崇禎笑道:「安東王過譽了,朕登基不過數月,朝政尚且沒有理清楚,何談百姓安居樂業,朕要做的更多才是!」
  說著崇禎從龍書案上拿起幾本奏折,晃了晃。
  「楊景辰等人上書,讓朕掃除閹黨弊政,體恤民力,朕看過之後,十分有道理。安東王不妨幫朕權衡一下。」
  張恪慌忙從繡墩上站起,拒絕道:「臣只是一介武夫,哪裡懂得朝廷大事,由聖上乾綱獨斷就是了。」
  看張恪這麼懂得分寸,崇禎越發滿意,說道:「這些事情和安東王也有不少關係,你只管看,不要擔心。」
  張恪再三叩謝,最後把奏本拿在手裡。
  打開第一頁就讓他幾乎噴了一口老血,還真和他有關。第一條竟然是恢復祖制施行禁海。張恪費了天大的牛勁,在松江開海通商,財源滾滾,每年交易的銀子不下幾千萬兩,簡直就是下金蛋的雞。
  此時禁海,不是開倒車嗎?
  張恪稍微一愣,急忙往下看去,漸漸地他總算是看出了一絲端倪。眼下開海之後,金銀滾滾,海是沒法禁的。讓朝廷禁海,不過是想哄騙朝廷放棄關稅而已。
  只要朝廷禁海,自然沒法要稅收了,這筆錢也就剩下了。
  張恪一眼看穿的鬼把戲,對崇禎來說,卻是有些難度,他背著手,煞有介事說道:「安東王,奏疏上面說了,開海之後,東南百姓熱衷商業,不思農耕,如此下去,國將不國,朕深以為然。再有關稅過重,盤剝往來,與民爭利,堪稱弊政。朕決心依照祖制,執行禁海,你意下如何?」
  松江開海就是張恪一手促成的,此時崇禎不得不詢問他的看法。
  可憐的娃,若是有魏忠賢在,至少這種鬼話是不會相信的!張恪在心中暗暗歎道,他早就放棄拯救大兵崇禎了,不光放棄了,還不介意再往深淵裡推一把。
  「聖明天縱,天心仁慈,當初臣去江南開海,也是為了籌措軍餉,如今遼東平定,軍餉花費自然少了,減輕江南百姓負擔也是應該的。只是臣以為凡是該循序漸進,分三年執行,事緩則圓。」
  「嗯!」崇禎欣慰地點點頭,「安東王所言有理,朕回頭讓內閣好好權衡。」
  ……
  接著向下看去,第二項更是荒唐,原來是說魏忠賢在日,將兩淮的鹽稅提高到了二百七十萬兩,商人苦不堪言,傾家破產,紛紛逃亡。百姓則是吃不上食鹽,同樣叫苦連天。因此建議朝廷酌情減少鹽稅,商民感激不盡。
  又是放屁!
  誰不知道兩淮的鹽商都肥的流油,大明開國的時候,鹽稅尚且能收到千萬兩。支撐著朱老四七下西洋,五征蒙古,做了多少輝煌業績。
  到了明末,人口比明初增加了數倍之多,鹽不同別的,沒有不行,當然多了更不行。這是一個剛性需求。魏忠賢收了不到三百萬兩就叫苦連天,簡直講鬼話,偏偏就有人相信,真是無語!
  接下來的幾道奏本,內容大體相同,都是打著清理弊政,與民休息的旗號,降低稅收,召回各地的鎮守宦官。
  崇禎等張恪看完,有些為難地說道:「安東王,折子上所說百姓困頓,朕夜不能寐。只是這些都裁剪了,難免朝廷歲入降低。有人提議要,要裁減軍隊,裁撤各地的驛站軍卒,不知道安東王意下如何?」
  崇禎說完之後,就緊緊盯著張恪,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哪知道張恪早就修煉的又厚又黑,心裡暗暗冷笑:李自成,你終於要失業了!
  表面上卻誠惶誠恐,急忙說道:「聖上英明,臣也有一本,奏請精兵簡政,還請聖上御覽。」


第534章 熊廷弼
  乾清宮中,針落可聞。
  崇禎仔細讀著張恪的本章,只覺得一陣陣的血往上湧,幾乎昏厥,他雖然聽很多人說過軍務當中的黑暗,可是那些人都是文官,哪有張恪說的這麼具體清楚。
  譬如張恪提到軍需的問題,就指出朝廷每次製造武器都會多撥出一兩成的銀兩,可是層層盤剝之後,到作坊手裡,銀子就不到一半。
  若是用一半的銀子造一半的武器也好,至少能保證質量,偏偏武器數量又有規定,因此逼著工匠們只能以次充好,濫竽充數。就拿鎧甲來說,鐵甲的甲葉子不用鋼而用鐵,刷上漆,看起來不錯,實則防護力銳減,根本擋不住弓箭刀槍。棉甲只有薄薄的一層棉花,甚至只有些碎棉屑,別說保護不了士兵,就連保暖都做不到。
  其餘弓箭,刀槍,火器,全都是粗製濫造,不堪一用。
  相比武器的破爛,明軍缺額更是瘋狂。
  以九邊為例,號稱吞併百萬,實則百姓大量逃亡,一千人的墩堡能剩下三百人就不錯,管著兩三千人馬的參將游擊,手上有戰力的只是百十來個家丁。而這些家丁又是他們的私兵,每逢戰鬥,遇到強敵爭相逃命,見到便宜,蜂擁而上。
  打仗不成,欺壓百姓一流,民眾苦不堪言。
  張恪的奏折和別人不一樣,他不講空話,每一項弊端後面都有調查數據,都有實際的例子,甚至還圖示註解,讓人看得一目瞭然。
  其實張恪在奏折裡面也加了料,他摸準了崇禎的脈,崇禎如果相信一個人,就毫無保留的相信,當然他的相信變得也快。如果他轉了性子,就會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現在趁著崇禎相信,正好把他帶進溝裡。
  張恪在寫問題的時候,誇大了許多,又專門挑選刺激崇禎自尊心的東西寫,小皇帝看了之後,哪能不怒不可遏!
  啪!
  「欺天了!」
  崇禎啪得一拍桌子,厲聲說道:「邊將竟然殺我大明的百姓冒功,歷年下來,多達數萬百姓死在邊將手裡。弄得邊民人人逃命!本該保家衛國的勇士,竟然成了屠戮自己人的劊子手,如此畜生不如的東西,上負天恩,下虐百姓,簡直可殺不可留!」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再給加把火。
  「陛下,臣領兵以來,數次和建奴大戰。最終掃平遼東。人皆稱臣是名將,實則臣所做一切,不過是老實二字。」
  「怎麼講?」
  「兵練得老實,上戰場不會逃命。武器做的老實,不懼鐵騎,錢給的老實,人人奮勇爭先。田分的老實,有土有民。試想,我天朝上國。無所不有,太祖成祖之時,富庶不及今日,而韃虜之凶悍,遠超此時,然則二祖能夠北趕大元,五入草原,試問今日,為何軍威淪喪若斯。臣以為,都是不老實所致!」
  「人心不古啊!」
  崇禎歎口氣,又問道:「安東王,你可有什麼解決辦法?」
  「啟奏聖上,臣已經都寫下了,邊軍要裁減,軍屯要恢復,唯有大刀闊斧,才能中興大明。臣不才,深受大明皇帝洪恩,縱然一死,也難以報答。裁軍之事臣願意一力承當,還請聖上准許臣為國效力,為陛下盡忠。」
  張恪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小皇帝都有些落淚,多好的忠臣啊!
  崇禎參不透的是張恪的陰沉的心思,裁軍哪是那麼容易的,牽連到方方面面,貿然下手,只會適得其反。張恪手握著義州兵,他不會怕亂子,到時候滔天的怒火都會落到朱皇帝的頭上……
  崇禎想了想,說道:「安東王所言有理,只是閹黨剛剛平定,閹黨分子竟然勾結白蓮教,這京中還有多少他們的人,朕心不安,萬萬不能放安東王離京。這樣吧,安東王依舊總督京營,再把軍器作坊的差事也扛起來,整軍經武,重振軍威,朕離不開張愛卿啊。至於裁軍的事情,就讓薊國公賀世賢和兵部尚書王洽去辦吧。」
  張恪本想著抽身離開京城,沒想到崇禎竟然不放,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另覓良機。
  ……
  其實能掌握住京營也算不錯,正好能借殼上市,把勢力深入京城。一點點的溫水煮青蛙,把大明徹底掏空。
  想的挺好,只是事與願違,召見結束第三天,崇禎突然下旨意,任命安東王張恪為巡邊欽差大臣,奉旨整飭軍務。所到之處,九邊督撫總兵,鎮守太監悉數服從命令。
  與此同時,任命薊國公賀世賢總督京營,再有兵部左侍郎盧象升加兵部尚書,右都御史,總督宣大等處軍務!
  所謂宣大,就是宣府和大同,正是大明對抗蒙古人的前線,也是晉商經營的老巢。
  崇禎這道命令來的突然,張恪根本沒想到怎麼會突然變卦。他接了旨意之後,笑著拉住了宣旨的大太監王承恩,不經意間從袖口抽出了一張銀票,塞到了王承恩的手裡。
  王承恩在內廷的諸位大鐺之中,算是清廉自守的,能得到王爺的賄賂,也是值得吹噓的事情,尤其是偷眼一看,竟然是十萬兩!
  老太監腿都軟了,王爺出手太大方了吧?
  「公公,我聽說聖上節儉,您服侍聖上,也少不得清苦些,小王也於心不忍,日後每個月都有兩萬兩孝敬,還請公公不要拒絕。」
  王承恩嘴角抽搐兩下,索性不再拒絕,他也沒法拒絕。跟著朱由檢在潛邸的時候,就窮巴巴苦兮兮的,好容易鹹魚翻身,又是多到沒法拒絕的銀子。
  「王爺,奴婢就實說了,剛剛內廷傳來了消息,說是大同的鎮守太監顧俊本是魏忠賢的乾兒子,他手下豢養了一大批的打手,蠢蠢欲動,而宣大總督熊廷弼又是閹黨的人,陛下不放心,才讓王爺前去處置。」
  交代完畢之後,王承恩急匆匆告辭回宮。
  張恪的眉頭卻是微微緊蹙,當初因為自己的原因,熊廷弼被早早搞下台,可是也為了牽制自己,朝廷又把熊廷弼派到了宣大當總督,後來熊廷弼積極巴結魏忠賢,著實風光了好幾年。
  只是沒有想到如今風水變了,老熊怕是要倒霉了。
  就在張恪思量的時候,賀世賢突然急匆匆趕來,一見面就說道:「永貞,這回好了,你可不能放過熊廷弼,當年你爹海川被害,他也有份兒!」


第535章 如此官兵
  賀世賢火急火燎衝到了張恪的書房,大手一拍桌子,興奮地說道:「永貞,當年的事情海川都說過吧,朝廷讓熊廷弼調查寬奠六堡的事情,這個畜生和李成梁弄到了一起,害得海川不得不外逃這麼多年,新仇舊恨,一定要給他好看。」
  賀世賢和老爹的關係的確夠鐵,前段時間老兄弟見面,訴說經過,哭得都像是孩子。當時賀世賢就發誓要找熊廷弼下手,機會出現,哪能放過!
  「永貞,我看你乾脆就想辦法治熊廷弼一個縱容士兵作亂,最好再給他家裡埋點龍袍玉璽啥的,就說他想當皇帝,然後滅他的九族。」
  好嗎,把錦衣衛的慣用手段都拿出來了。
  「賀伯父,您老放心就是了,我早就想對熊廷弼下手,不只是往日的仇口,如今他掌握著宣大的兵權,可是阻止咱們勢力南下的絆腳石,哪有不踢開的道理。」
  賀世賢聞聽,點點頭,露出憨厚的笑容。他也是關心則亂,按照張恪的性子和手段,報仇根本不成問題。
  賀世賢搓了搓手,笑道:「永貞,你辦事我放心,那就不打擾了,我那邊京營還有一堆事情,就先去忙了。」
  「伯父,你先等等。」
  「永貞,你有事情交代?」賀世賢好奇問道。
  「不算什麼大事。」張恪道:「伯父,你日後準備如何訓練京營?」
  「這個,那還用問嗎?當然是裁汰老弱,彌補空額,然後嚴格訓練,把京營弄成一支可戰之兵,咱們義州兵不就是這麼訓練的。」
  張恪微微歎氣,賀世賢到底還只是一個莽夫,如果是吳伯巖。或者是喬福,哪怕就是岳子軒,馬如峰等人都不會這麼想。
  「伯父,說句誅心的話,京營強大了,對我們可是好事嗎?」
  「怎麼不是,京營不是在我手上嗎?永貞,你擔心伯父會對你不利?」
  「當然不是。」張恪連忙說道:「我擔心是有人會摘桃子。咱們這位皇上陛下貓一陣狗一陣,信任你的時候比什麼都信任,討厭你的時候恨不得打入十八層地獄。再加上一條死不認錯。要不了多久,他坐穩了龍椅,學會用皇帝的角度看問題,我就會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的。」
  前幾天的談話賀世賢還歷歷在目,可是他並沒有多想太多,可是今天一聽張恪的話,才猛然覺悟,原來張恪已經把皇帝視作對手處理了。
  那可是皇帝陛下啊,別管多大歲數。都是半神之體,金剛不壞之身,張恪還真是膽大包天,當然也足夠精明。未來可有一場好戲看了。
  賀世賢不由得口乾舌燥,聲音有些怪異。
  「永貞,要是皇帝敢對你下手,伯父抓著強悍的京營。豈不是更好?」
  「呵呵,伯父,到了那時候。我不在京城不用擔心,倒是您或許就會成為首先要打擊的目標了。」
  「啊!」賀世賢嚇得臉色一變,晃了晃頭,無奈地說道:「永貞,伯父年紀不小了,你別嚇我成不?」
  張恪嚴肅說道:「伯父,我可不是嚇唬你,從今往後,你一定要處處小心,當然了,你只要把功夫都放在練兵上面,應該不會有大麻煩。」
  賀世賢頓時一頭霧水,剛剛還不讓自己好好練兵,現在怎麼又要把功夫用上,這怎麼聽起來矛盾啊,莫不是張恪的腦子壞了?
  「伯父,用工夫不一定往好了用,也可以往壞了來。您記住一句話就是了,只做道場不唸經。專挑吸引人的事情做,動靜弄得越大,消耗的財力越多越好,總而言之,不求最有用,一定要最奢華!」
  得到了張恪面授機宜,賀世賢果然是恍然大悟。
  轟轟烈烈的京營大改革終於來開了序幕,在兵部尚書的鼎力支持之下,賀世賢首先以查閹黨的名義,一天貶斥一千多名各級軍官,接著又把五百多名勳貴子弟家丁斥退,一個月之後,又以裁汰老弱病殘的名義,一次開革一萬三千多人。
  賀世賢的魄力得到了崇禎頻頻嘉獎,甚至親自送上御筆匾額「大刀闊斧」,由此賀世賢還得到了一個綽號,叫做賀大刀!
  只是這個叫做賀大刀的大夫雖然裁撤了這麼多人,卻並沒有補充新鮮血液,而是提拔了大批的兵痞閒漢,讓更廢物的一幫人佔據了位置。
  京營從一個極端迅速滑向了另一個極端。原本只是不爭氣,結果大量的勳貴子弟被斥退,他們變得游手好閒起來,成天在京城街頭左牽黃,右擎蒼,鬧得不亦樂乎。
  而京營又從各地補充游手好閒之徒,這幫人白天訓練,晚上偷雞摸狗,打家劫舍,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甚至有朝廷命官的家被搶了,女兒都劫走了。
  事情鬧出來,賀世賢也不護短,一口氣宰了一百多個,血淋淋的人頭掛在軍營,又迎來了一片叫好之聲。
  可是光靠著殺戮,沒有相應的軍紀落實,很快兵痞們又到處作亂,而且變得更加狡詐……
  京城鬧得凶悍,張恪卻早就率領著五千人馬離開了京城,開始了巡邊之路。
  從京西出發,過石景山,沿著桑干河向西北而來。一路上的景色驟然而變,密集的村鎮變得稀疏,道路河流兩旁荒廢的城堡墩台越來越多,有時候走出十幾里也不見一處人家。從草原上吹來的乾燥的風,裹著黃沙吹打在臉上,好像蚊子叮咬一般的疼痛。
  盧象升作為新任總督,緊緊跟在張恪後面。
  眺望著狂沙落日,潺潺流淌的河流,忍不住豪情大發。
  「王爺,您可知眼前這條河昔日的名字?」
  張恪眉頭一皺,微微笑道:「建鬥,我雖然沒有你讀的書多,但是這個題目還難不住我。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王爺好見識,這就是無定河。幼年每每讀到大唐的邊塞詩的時候,血脈噴張,豪情沸騰。想當年的詩人仗劍遊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國家有難挺身而出。一壺酒,一把劍,一匹馬,何等瀟灑,何等暢快,簡直心馳神往,恨不能生在大唐,體會一番盛世繁華!」
  盧象升一邊說著,一邊攥緊了拳頭,眼中彷彿又看到千軍萬馬,在荒野上馳騁追逐,痛快的大殺大砍,鐵血鑄就,赫赫盛唐!
  「是啊,大唐之盛,不只讓後人驕傲,也讓後輩慚愧。我們的祖先何等勇敢,何等強悍,四夷賓服,萬國來朝。」張恪突然笑道:「建鬥,何必厚古薄今,大唐能做到的,其實我們也能做到。」
  「能,嗎?」盧象升充滿了疑問。
  「哈哈哈,有什麼難的,我們不是已經消滅了建奴嗎?建鬥,我知道你不喜歡勾心鬥角,這次在京城受了不少罪吧?」
  盧象升臉色一紅,低頭說道:「卑職慚愧,不能提王爺分憂。」
  「建鬥,往後你只管負責打仗就是了,征殺疆場,像大唐的名將一般,開疆拓土,揚我天威!」
  幾句話簡直說到了心坎上,盧象升用力拍著胸膛,大笑道:「王爺,卑職這輩子能追隨王爺,簡直太值了!」
  大軍縱馬前行,前方就是保安州,過了保安州,距離宣府也不過一天的路程。張恪正在向前趕路,突然有偵察兵跑了過來。
  「啟稟王爺,保安州城門緊閉,戒備森嚴,並沒有人馬出來迎接。」
  「荒唐!」隨著前來的杜擎頓時怒道:「好到的架子,連王爺都不放在眼裡,我看他們是瘋了!卑職這就去看看。」
  「我也一起去。」
  盧象升和杜擎並肩而行,很快跑到了一處沙丘,不遠處就是保安州。突然從另外一面跑來一支人馬,有騎兵也有步兵,中間裹挾著不少布衣百姓。
  離著老遠就聽到哭喊之聲,帶隊的官兵人馬毫不在乎,跑到了城下,帶頭的游擊將軍大聲喊道:「亂兵都被老子俘虜了,給我殺!」
  一聲令下,士兵抽出兵器,對著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下了死手,瞬間嚎哭慘叫震動天地。


第536章 隱情
  「混賬王八羔子!」盧象升眉頭立起,用力一拍馬屁股,帶著十幾個親兵就殺過去。
  「杜大人,你快去向王爺報告吧!」
  空氣中飄來盧象升的聲音,杜擎氣得臉色鐵青,啐罵道:「要去稟告王爺也是你去,憑啥讓老子干跑腿的活兒。」
  杜擎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也不敢怠慢,就算對方是一群豬,好歹也有上千人,要是盧象升有個閃失,那可就沒法交代了。他只能撥轉馬頭,跑到了張恪面前。
  「啟稟王爺,前方出現不少官軍正在屠殺百姓。」
  「是哪裡的兵?」
  「看樣子是宣府的,殺良冒功,這幫人什麼都幹得出來。」
  張恪微微點頭,一招手把韓廣和謝超叫了過來,讓他們帶著人馬前去處置。這倆人得到命令,急忙帶著騎兵旋風一般殺了過去。杜擎也不放心,縱馬追過去,越過了土丘,前方就是戰場。
  可是一見之下,大傢伙都傻了。
  預想之中的刀光劍影,喊殺震天根本沒有出現。反倒是地上黑壓壓的一大片,全都跪著,有百姓,也有官兵。盧象升帶著幾個人孤零零站在中間,鶴立雞群,別提多突兀了。
  杜擎催馬跑了過來,傻愣愣問道:「建斗兄,你沒事吧?」
  盧象升苦笑了一聲:「我能有什麼事,都是一幫草包,一個衝鋒他們就慫了,全都跪下求饒。」
  面對眼前一幕,盧象升也有些驚訝,他帶著十幾個人衝下來,先是一頓火銃,殺了幾個人,接著弓箭弩箭又斃殺幾個。
  兩軍相遇,盧象升完全就是砍瓜切菜。一連劈死了三四個人,其他的官軍一看他們殺來,做勢欲走。倒是那個領兵的游擊乖乖下馬磕頭。
  「弟兄們,是朝廷派人來了,都別打了,快點投降吧!」
  領頭的一喊,下面人雖然害怕,但還是下了馬,乖乖跪在地上。他們投降了,盧象升也沒法繼續殺下去。就這樣十幾個人愣是平定了上千人。
  以往建奴百人就敢衝上萬明軍,眼前的一幕也不算怎麼吃驚。
  這時候張恪已經帶著領著大隊人馬逶迤而來,看到滿天的旌旗飄蕩,鼓角爭鳴。大軍卷地而來,強大的殺氣就讓這些明軍膽戰心寒。
  「安東王軍威強盛,真是令人歎服!好,太好了!」那個游擊竟然拍手叫好。
  杜擎反手給他一鞭子,正好抽在嘴上,打得鮮血直冒。嗷嗷痛叫。杜擎罵道:「殺才,你敢對百姓下手,良心都被狗吃了,王爺來了。就是你的死期,說,是想萬剮凌遲,還是想五車裂!」
  「別!」
  游擊顧不得疼痛。撲通跪在地上。
  「大人容稟,小的,小的真有難言之隱。不得不殺人,請大人明察,明察啊!」他說著砰砰磕頭,杜擎眉頭一皺,冷冷說道:「王爺駕臨,自然會處置你!」
  說話之間,張恪已經催馬趕到。
  「怎麼回事?」
  「啟稟王爺,我們俘虜了帶頭殺戮百姓的畜生,請王爺發落!」杜擎一指地上跪著的游擊。
  張恪眉頭一皺,冷笑道:「你應該聽說過,本王最恨的就是當兵的不思保家衛國,反而荼毒百姓。落到了本王手裡,算你倒霉,來人,把他還有手下的畜生兵都給我處死!」
  一句話輕飄飄,這可是上千人的生命啊!跪在地上的俘虜都嚇得亡魂大冒,在心裡把游擊都罵翻了,都是這個混賬告訴大傢伙沒事,讓下馬投降。
  要是剛剛撒腿就跑,說不定還能逃出性命!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想從義州兵手裡逃脫,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士兵們湧上來,就要把游擊帶走,他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王爺,您是當世名將,人人敬仰,可不能不教而誅啊!小的有下情回稟,您要讓小的說話。」
  張恪稍微猶豫一下,說實話他對宣府的情況也不甚明瞭,殘害百姓固然罪無可恕,不過還是先弄清楚狀況。
  「把他帶過來。」
  士兵又把人拖到了張恪馬前,張恪居高臨下說道:「講吧,本王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說不出理由,斬立決!」
  聲音不大,聽在耳朵裡,卻宛如驚雷,那份語氣簡直不容置疑,上位者的氣魄顯示得淋淋盡致。
  「是,是!」游擊渾身顫抖,平靜一下心緒,哭道:「小的名叫朱傳志,本是宣府的車營游擊,去年臘月由於保安州守備官重病,小人臨時充任,守禦此地。」
  「說重點。」
  「是,自從去年以來,保安州,乃至宣府等地拖欠糧餉嚴重,士兵無以為繼,今春又沒有發下來軍餉,青黃不接,實不相瞞,不少弟兄家裡都餓死人了,嗚嗚嗚……」朱傳志說著大哭起來。
  對於拖欠軍餉張恪是一清二楚,本來還指望著崇禎登基能夠多發放一些,可是崇禎一心聽從東林建議,各地的餉銀都遲遲不發,或者發下來了,也被剋扣了。
  「怎麼,聽你的意思,是不是朝廷不給銀子,你們活不下去了,就殺良冒功,用老百姓的人頭換銀子,是不是?」
  張恪厲聲叱問,嚇得朱傳志一哆嗦。
  「王爺,小的再喪心病狂,也不敢幹這種事情,實不相瞞,這些老百姓都不是普通人,他們都是白蓮匪徒。」
  「什麼,白蓮教徒?你怎麼知道?」
  「回稟王爺,他們身上都有白蓮紋身,一查便知。」
  張恪給盧象升一個眼色,盧象升急忙讓人過去檢查,還別說,一查之下,至少有六七成的人在胳膊上都有一朵白蓮花。
  張恪頓時眉頭緊鎖,對著朱傳志說道:「從現在開始,你給本王從實招來,為何會冒出這麼多白蓮教徒,尤其是還有這麼多老弱婦孺?」
  「王爺,小的不敢撒謊,本來宣府一帶就有白蓮教徒,後來又從草原上逃過來一批。朝廷缺糧少餉,無力絞殺,只能任由他們在一些丟棄的村鎮城堡安身,最初也相安無事。可是自從顧俊當了宣府的鎮守太監,也不知怎地,一個白蓮教的大師兄叫蕭旭的傢伙成了顧俊的座上賓,聽說他能煉製丹藥,讓陽根復生。」
  「荒唐!」盧象升大怒道:「世上豈有這種丹藥?」
  朱傳志苦兮兮說道:「小的也說沒有,可是顧太監就是信了,宣府的白蓮教越來越多。魏閹被誅之後,更是傳出顧俊要建立什麼人間天國,沒有太監,沒有男女,人人登臨極樂,弄得無數窮苦人家投身白蓮教,還到處宣揚弘法。小的守土有責,哪敢放他們進來,唯有殺之,還請王爺明鑒啊!」


第537章 唐僧肉
  「都查清了?」
  「回稟王爺,查清了。」
  盧象升頓了頓,說道:「朱傳志所言百姓皆是白蓮教徒,屬下多方詢問,確有其事,近年來宣府一帶的白蓮教徒數量越發驚人,勢力發展極快,甚至盤踞了大量的鄉村墩堡。」
  張恪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白蓮教是個幾百年的毒瘤,今天清剿了,過一段時間又從別的地方冒出來,就像田野裡的耗子,永遠都打不完。
  可是不管耗子多厲害,總要怕貓吧!宣府的白蓮教怎麼會如此之多,如此肆無忌憚?
  許是感到了張恪的疑惑,盧象升忙說道:「王爺,恕屬下直言,宣府的白蓮教和您有關係?」
  「我?能有什麼關係?」張恪疑惑問道。
  「王爺,您不是恢復了大寧都司嗎?」盧象升笑道:「近年遼東和漠南蒙古諸部貿易越發頻密,以毛紡作坊為紐帶,雙方合作愉快,蒙古人入寇次數越來越少,宣大一帶得到了難得的平靜。原本逃脫到蒙古草原避難的白蓮教匪失去了庇護,一些逃亡了氣候更惡劣的林丹汗轄地,而更多的則是潛入宣府等地,重新做起了大明的百姓。」
  「逃回來了?難道官兵不知道處理嗎?」
  盧象升苦笑道:「王爺,隨著遼東戰局興起,宣府一帶的重要性越來越低,軍餉剋扣嚴重,軍戶逃亡,士兵空額之多簡直超乎想像。就拿朱傳志來說,他本是游擊將軍,下轄人馬三千。可是如今他的部下加上保安州的守軍,一共加起來還不到一千人,而且這還是算好的!」
  啪!
  張恪用力一拍桌子,怒道:「難道本王應該嘉獎朱傳志不成?」
  「當然不是。」盧象升怕張恪誤會,急忙解釋道:「這個朱傳志算不得什麼好東西,甚至心腸歹毒。」
  「怎麼講?」
  「王爺。雖然宣府一帶白蓮教眾多,但是多數百姓都是迫不得已。近年軍戶逃亡日重,活著的百姓盤剝日重,苦不堪言。加入了白蓮教,每個月能分得一點糧米,若是官差欺壓,還能請教中的兄弟幫忙。說白了,這些百姓入白蓮教,和加入漕幫差不了許多。可惡的是朱傳志不敢清剿真正的白蓮教,拿一幫老弱婦孺開刀。將這些人的腦袋送上去換取賞銀,中飽私囊!」
  盧象升說到這裡,聲色俱厲道:「王爺,屬下懇請王爺下令,立刻將朱傳志就地正法,他手下的兵痞也都嚴懲不貸,如此方能收服人心,震懾宵小。」
  盧象升滿懷希望建議,可是他卻發現張恪臉上沒有剛才的憤怒。轉而陷入了沉思。
  如果想當大明的忠臣,或者是立刻扯旗造反,就該效仿遼東,強力清除地方毒瘤。建立屯田制度,把遼東模式推廣過來。
  可是張恪卻有另一番謀算,相比一味強大自己,倒不如把大明朝再向深淵推一把。更何況他鼓動崇禎改革邊軍。藉機巡邊,真正想會會的卻是晉商集團。要知道張恪多小心眼的人啊,竟然兩次被刺殺。還都險些喪命,他哪能不報復!
  「建鬥,我們還沒進宣府呢,正所謂神仙下凡問土地,沒有個瞭解情況的還真不好辦事。朱傳志縱然有千般的不是,總算他還沒有糊塗透頂,知道不能和顧俊等人沆瀣一氣。成了,你去把他叫過來,我要詢問一些事情。」
  張恪下了決心,盧象升也不敢反駁,只能下去讓人把朱傳志帶上來。
  過去的幾個時辰,絕對是朱傳志最難過的時間,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本以為白蓮教是朝廷禁忌,幾乎是寧殺錯不放過,他不但沒有過錯,還有功勞。
  可是哪裡知道,盧象升根本不信一面之詞,他找來活下來的百姓當面對質,又去拷問他的部下,一個人不夠,十個人不夠,足足問了上百人,有什麼牛黃狗寶一下子都弄出來了!
  什麼虐殺百姓,什麼剋扣軍餉,什麼任用私人,甚至連小時候偷看寡婦洗澡都翻騰出來,罪狀足足一摞子。
  別說砍頭,就算是剮了他都足夠了。
  他是徹底領教了義州兵辦事的厲害,真他娘的仔細!
  朱傳志什麼希望都不報了,只求能死得痛快,可是有人告訴他,說張恪要召見。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能見王爺就證明還有一絲活路,只要巴結上了安東王,那就攀上了高枝兒,腰桿一下硬起來。
  懷著忐忑的心情,到了張恪的書房,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聽候發落。
  「朱傳志,本王剛剛看了你的罪狀,一言以蔽之,罄竹難書。大明武將該有的缺點你是一點也不少,而該有的優點卻是乏善可陳。讓本王想找個大發慈悲的理由都沒有。」
  天!
  這他娘的不是要用自己,而是死刑宣判啊!
  一下子朱傳志就跌倒了谷底,渾身無力像是麵條一般,伏在地上,不停地顫抖,剛剛開春的天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彷彿從桑拿房剛出來。
  「王爺饒命,饒命啊!」
  「別鬼叫了,若是真把本王惹惱了,你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啊,還有活路!」
  朱傳志立刻止住了哭聲,臉上還掛著鼻涕眼淚,立刻換上了諂媚的笑容,變臉之快,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朱傳志,宣府眼下的情況如何?」
  「啟稟王爺,一個字,亂!兩個字,太亂!」朱傳志搜刮肚腸,把知道的全都倒出來:「原本總督熊廷弼還算有些本事,勵精圖治,可是魏閹掌權之後,各地鎮守太監日益囂張,熊廷弼完全被顧俊牽著鼻子走。去歲傳說要招募新軍,顧俊就弄了一大幫閒漢在身邊,日夜操練。還給服用什麼仙丹,說這些人是天兵天將,簡直就是瘋了。」
  「的確是瘋了,顧俊不過是一個閹宦,不值一提。至於熊廷弼,朝廷已經讓盧象升接替他的職位,本王巡邊到此,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王爺神威,所向睥睨,卑職恭祝王爺旗開得勝,建功立業。」
  「嘴還挺甜的,算是一個優點。」張恪道:「不過本王想來不喜歡聽甜言蜜語,你要想活下去,就要證明肚子裡確實有貨。」
  「是,卑職明白。」朱傳志慌忙答道。
  「該如何徹底解決宣大的亂象?」
  「王爺,小人斗大的字都不識一筐,哪敢說國家大事啊?」
  張恪微微一笑:「在義州兵中,每逢大戰,別說游擊將軍,就連小兵都有進言的機會,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你只管說,沒用本王不聽就是了。」
  朱傳志偷偷觀察,張恪固然殺氣很重,可是實際很隨和,並不像一些人毛病比官都大。想到這裡,他也倍受鼓舞。
  「啟稟王爺,卑職以為如論是整頓軍隊,還是清剿白蓮,都不是麻煩事,憑著您的虎威,絕對是舉手之勞,只是有一事王爺或許要先注意。」
  「何事?」
  「錢,也就是銀子。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宣府下轄的軍戶有五六萬之多,連續四五個月沒有發軍餉了。本來大家都以為新君登基,能夠發放軍餉,可是到了現在也沒有動靜。聽說朝廷倒是撥了一些銀子,只是根本沒有一個子到當兵的手裡。」
  朱傳志見張恪認真聽著,越發大膽,說道:「王爺,卑職可是聽說您點石成金,遼東富庶,糧餉眾多。若是您能給大傢伙發軍餉,大家肯定都會聽您的命令,不說二話。」
  「怎麼,讓本王出錢?」
  朱傳志老臉一紅,羞赧道:「王爺,您就當養一條狗,給根骨頭。」
  「放屁!狗還能看家護院呢,也不瞅瞅,你們這些廢物能幹什麼?想把本王當唐僧肉,可要小心我的金箍棒!」
  咋說翻臉就翻臉啊,朱傳志趕快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句。心裡頭暗暗說道:死道友不死貧道,宣大的哥們弟兄,我可是幫你們說話了,奈何人家安東王看不上你們,他日做了刀下亡魂,可別怪我不講情義……
  朱傳志唸唸叨叨的求神拜佛,張恪此時到冷靜下來。
  要說起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咱們的安東王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只不過不能白白打水漂,讓人家當了唐僧肉,要讓銀子花的有價值。
  張恪思索了一陣,突然問道:「你聽說過永豐銀號嗎?」
  怎麼跳到銀號了,朱傳志接受不了張恪的跳躍式思維,可還是急忙回答:「王爺,永豐銀號是山西數得著的大票號,尤其是做官府的生意。今年了更是推出存款有息的業務,商民百姓,甚至官府都把銀子放進永豐號,一來安全,二來還能錢生錢。」
  張恪點點頭:「那好,本王就向永豐號存入二百萬兩,作為弟兄們的軍餉,另外再調用一百萬擔糧食,發給大傢伙。」
  好大的手筆!
  朱傳志一下子張大了嘴巴,安東王出手還真大方,這下子可成了徹頭徹尾的唐僧肉了。
  「王爺,這麼多糧餉,您準備怎麼發啊?」
  「就在保安州發。」張恪笑道:「朱傳志,給你一個任務,去通知各地駐軍半個月之後,帶著本部人馬前來保安州,按照人頭發放軍餉,記住了,來多少人發多少軍餉,千萬別來少了!」


第538章 二桃殺三士
  按照官制,宣府有總兵一人,副總兵一人,參將七人,其餘游擊守備多達幾十人,如果滿員的話,一個宣府理論上的人馬在十萬以上。只是眼下早就和理論數字完全不同了,在宣府還有勢力的軍頭不過六七人而已。
  其中實力最強的是總兵官趙率教,要說起來趙率教當初還在遼東領兵,只可惜站錯了隊伍,險些死在張恪手裡。逃出了遼東之後,花了重金賄賂朝臣,竟然梅開二度,跑到了宣府當總兵。由於和熊廷弼同病相憐,被視作左膀右臂。
  趙率教之下,副總兵名叫魏勇,他是世襲的將門出身,後來冒認魏忠賢的乾孫子,一躍升到了副總兵,是太監顧俊最相信的人。
  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幾位參將游擊名氣不小,有虎大威,猛如虎,艾萬年和張應昌等人,手下最少都有兩三千人馬,至於其他人則是碌碌之輩,不值一提。
  有了朱傳志這個土地公,沒幾天張恪就把宣府的情況摸了個門清。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張恪此時信心大增,一切都盡在掌握。
  「杜擎,把銀子存到永豐號嗎?」
  「已經存到了,不過……」杜擎不解地問道:「王爺,永豐號背後可是山西人,京城的白蓮教和他們脫不了關係。咱們自己也有銀行票號,何必存到永豐號,豈不是資敵嗎?」
  「杜擎,你釣過魚沒有?」
  「當然釣過。」
  「那你是不是要先放點魚餌,然後才有大魚上鉤啊?」
  「噢!」杜擎一下子如夢方醒,驚喜道:「王爺,您這是拋出去的魚餌啊?」
  「飯總要一口一口吃,先把這些軍頭解決了,下一步再去剷除文官,剩下的那些商人就是沒了水的魚。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
  杜擎愣了一下,只能伸出兩個大拇指,「王爺,你就是厲害,高,太高了!」
  「先別說那些拍馬屁的話,給我大哥送信,讓他帶著人馬,用最快速度,等到那些地頭蛇來領糧餉。就把他們老巢抄了。」
  張恪可不是一塊唐僧肉,而是上天下海的孫猴子。他豈會白白拿出糧餉填補無底洞,宣府的人馬他根本看不上,為了這幫人花一兩銀子都覺得冤枉。
  拋出的消息不過是魚餌,為的就是釣上來宣府的大小游魚,把他們一勺燴了。
  ……
  「朱兄弟,你說安東王真有那個好心,要給大傢伙發軍餉?」說話的是一個黑大漢,塊頭竟然比賀世賢還要猛。騎著一匹大黑馬,好像歡龍一般,此人正是永寧參將猛如虎,他也是兩年前熊廷弼從陝西調過來的。
  猛如虎世代將門。作戰英勇,幾次韃子進犯,都被他打了一個落花流水。只是此人比較貪婪,加上專橫跋扈。一直沒得到上官的賞識。
  「猛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安東王是什麼人物。說句不客氣的,手指縫流出來的都比咱們拚死拚活得到的多。就拿你身上的披風來說,是呢絨的沒錯吧?」
  猛如虎下意識點點頭,他身上的確穿了件呢絨披風,這還是去年有個商人送給他的。厚實抗風,穿起來十分舒服。要是趕上宿營的時候,披風就是被子,方便極了。猛如虎是愛不釋手,即便是到了開春,依舊穿在身上。
  「怎麼,這和安東王有啥關係?」
  「哎呦,我的孟大哥,你不知道嗎,毛紡工廠多半都在義州錦州,那就是安東王的產業,每年有幾百萬兩進賬。實不相瞞,小弟這兩天聽安東王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聽聽,這他娘得有多少銀子,我看王爺是想把宣府都給買下來!」
  「買就買!」
  猛如虎眼前一亮,嘿嘿笑道:「俺老猛是誰給錢聽誰的話,他張恪能出得起錢,我就聽他的。」
  坐在馬背上,猛如虎高聲大叫道:「弟兄們,還等著什麼,趕快去保安州領軍餉,晚了,說不定被那幫孫子領走了。」
  手下人一聽,眼睛都綠了,好像貪婪的野狼,紛紛跟著猛如虎,一陣旋風,衝向了保安州。
  他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到了城外的時候,張應昌已經紮好了營地,見到猛如虎前來,大笑著迎了上來。
  「猛兄,來的夠快的?」
  「再快也沒有你快啊!」猛如虎臉色有些不悅,問道:「張兄,開始發銀子沒?」
  「猛兄,你也太心急了吧,王爺正派人清查人數呢。」
  吸!
  猛如虎的臉色微變,以往朝廷清查空額,都是按照實際人數發餉銀,免得吃空餉的問題。
  這一次張恪也是要清查人數,只是朱傳志在通知的時候,暗示大傢伙可以用老弱病殘,甚至農戶充數。王爺要的只是數量,只要數量不差,就能拿錢。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安東王也是老行伍,他會不知道這些小把戲,我就不信有人願意拿銀子打水漂。」猛如虎嘟嘟喃喃說道。
  張應昌也蹙著眉頭說道:「的確有些詭異,不過看樣子多多少少都能給點,正所謂要飯吃不嫌餿,老猛,我是認了。」
  正說著,突然有人跑過來,到了張應昌面前。
  「啟稟大人,盧部堂有請。」
  「是盧大人!還不快點帶路。」
  張應昌急匆匆到了軍營,盧象升帶著人等在了這裡,見禮之後,盧象升笑道:「張參將,我已經派人清點過你的人馬數量,一共是三千七百五十人,可有錯誤?」
  當然有錯,其中真正的人馬只有一千人,剩下的都是群眾演員,不過張應昌可不會說出實話。
  「啟稟部堂,一點錯沒有,弟兄們有的半年都沒發軍餉了,還請部堂大人可憐一二。」張應昌說著竟然鼻子頭發酸。
  盧象升笑著安慰道:「張參將不必如此,王爺已經下令了,你就帶著人過去領銀子吧。」
  張應昌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好說話,他簡直頭腦暈乎乎的,帶著手下人過去。張恪一共發了三十萬銀子給他,其中一半是軍餉,十萬兩是人頭獎勵,還有五萬兩是裝備費用。
  抬著一箱箱的銀子,張應昌渾腳底下輕飄飄的,簡直不敢想像。
  同樣不敢想像的還有猛如虎,他雖然嘴上懷疑,可是最為貪心,竟然上報了五千士兵的數量,他也輕鬆拿到了五十萬兩銀子。
  消息沒有腿,跑得比誰都快,還在遲疑當中的將領立刻像是瘋了一樣,紅著眼珠子衝向保安州,生怕晚了。


第539章 一群狗才
  夜色濃稠如墨,帳篷之中燈火通明,杯盤羅列,酒氣熏人。
  猛如虎端著酒碗,晃晃悠悠到了朱傳志面前,高高舉起,斜著醉眼大笑道:「朱兄弟,以往我還疑心王爺是耍計謀,真是沒有想到,五十萬兩,五十萬兩啊!一下子就給了,真他娘的夠意思。朱兄弟也廢了不少力氣,沒說的,我分你五萬兩。」
  猛如虎高高舉起酒碗,仰脖火熱的燒酒劃過食道,一直到了胃裡,渾身都來了精神。朱傳志的酒量不錯,可是也架不住這麼喝。
  「猛兄,小弟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還要和老兄說說。」
  「講,咱們是兄弟,好兄弟!」
  「嗯。」朱傳志仰頭歎道:「猛兄,安東王可不是尋常人物,他其實早就知道你們空額冒餉的事情。」
  「噢?」猛如虎把臉一沉,疑惑地問道:「怎麼會,他知道了還給銀子,難道有錢燒手?」
  「呵呵,猛兄,這就要看你懂不懂王爺的心思了。」
  「什麼意思?」
  「王爺是想讓你把軍隊練好,以往的事情不算,從現在開始,要還是邋邋遢遢,不成樣子,我怕王爺日後就不會客氣了!」
  朱傳志說完,抱拳拱手。
  「猛兄,咱們是朋友一場,小弟可盼著你飛黃騰達呢!」
  猛如虎外粗內細,急忙說道:「大恩不言謝,兄弟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我一定照辦。」
  離開了猛如虎的軍營,朱傳志又到了張應昌,虎大威,艾萬年等人的軍營,大體的話都是如此。
  這四個參將滿口答應。只是能聽進去多少,就看他們的造化了。由於來的最早,四個人一共瓜分了張恪一百六十五萬兩白銀,八十萬石糧食,之所以還留在保安州,就是等著軍糧運送過來,直接押著軍糧走。
  拿到了銀子,這些軍隊全都故態復萌,整日裡喝酒賭錢,亂哄哄的一團。根本不成樣子。
  這一天晚上張恪帶著幾個人出來巡城,走在青石城牆之上。突然外面有馬蹄聲音,接著嗖的一聲,射上來一支弓箭,正好插在張恪前面的城牆磚裡。
  「哈哈哈,大爺的箭術厲害吧,城上的小傢伙都起來喝酒啊!」幾個醉酒的士兵在城外大聲叫嚷著。全然不知道他們差點傷到了安東王,也給自己惹下了殺身大禍。
  「混賬兒!」杜擎一伸手抽出了弓箭,正要斃殺幾個膽大狂徒。張恪一伸手,拉住了杜擎。
  「讓他們再逍遙幾天,不用我們出手。」
  果然,第二天的早上就有一大隊人馬趕到了保安州。旗號上面寫著斗大的魏字,來的正是副總兵魏勇。他和魏忠賢關係密切,本來是不敢前來的,但是架不住張恪拿出了真金白銀。手下的兵早就拖欠多時。嗷嗷待哺。
  一聽說張恪掏了那麼多銀子,他們哪裡受得了,攛掇著魏勇帶著人馬前來。魏勇到底是禁不住誘惑。帶領著部下人馬迅速趕到保安州。
  魏勇前來,盧象升親自迎接,雙方相談甚歡,盧象升告訴魏勇不要在意和魏忠賢的關係,試問滿朝文武,有多少沒有曲意逢迎魏閹的。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不要有心理負擔。
  一番話說得魏勇熱淚盈眶,恨不得跪下叫親爹。
  「盧大人,從今往後,魏勇就是您的人了。」
  被個三十多的漢子這麼說,盧象升渾身惡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怪不得王爺避開了呢,敢情是把倒霉事交給了自己……
  盧象升強忍著怒火,笑道:「魏大人為國盡忠,聽朝廷的才是。」
  「是是,要聽朝廷的,也要聽盧大人的。」魏勇諂媚地說道:「盧大人,卑職聽聞發放軍餉,部下弟兄差不多大半年沒見到銀子了,今年過年不少人都是借錢過的,好不淒慘,還請大人垂憐啊。」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盧象升故意滿臉為難。
  「魏總兵,眼下我手裡還剩下三十多萬兩銀子。」
  「怎麼會?」
  魏勇失聲叫道,他可是聽說張恪拿出了二百萬兩,打水漂也沒有這麼快的。
  盧象升苦笑道:「都已經給了前面幾個人,他們瓜分了165萬兩。」
  多少?魏勇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手指都不自覺顫抖起來。
  「盧大人,那幾個貨有多少人馬,憑什麼他們分那麼多銀子,這不公平!」
  盧象升臉色一沉,怒道:「你是在質疑王爺嗎?」
  「卑職不敢,都是卑職昏了頭,該打,該打!」
  「魏總兵,本官也向王爺提出了,可是王爺說了,他的銀子只給聽話的人。遵照王爺命令,早早前來的,自然有好處,至於其他人,也就沒辦法了。」
  什麼叫沒辦法,分明就是放棄了,下一輪洗牌,猛如虎等人就要成為鹹魚翻身。而自己怕是難保富貴,要把徹底掀翻的那種……
  「大人,你不知道,那幫人帶來的都是農民佃戶,冒充軍人,騙去軍餉。他們的部下根本沒有戰鬥力,就是一群廢物。」
  魏勇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麼,直接把猛如虎等人的老底兒掀出來,我不好過,大家都別想好過。
  盧象升眉頭緊鎖,說道:「他們有些冒名頂替我是知道的,可是聽說幾個人都是猛將,領兵有法,很能打仗。」
  「大人,您又被騙了!」魏勇急忙說道:「他們絕對都是烏合之眾,立的功勞都是殺良冒功,都是騙人的,卑職不才,手下的勇士絕對比他們勇猛一萬倍。」
  「當真?」盧象升問道。
  「嗯,小的豈敢和大人撒謊。」
  盧象升坐在了椅子上,自嘲地笑道:「王爺這次巡邊,是要用一些自己人,必須聽話,可是也不能太廢物,若是爛泥扶不上牆,也就不配當王爺的手下。在廢物身上浪費那麼多軍餉,確實有些失策。只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對了,魏總兵若是能證明你所說的,本官倒是可以和王爺談談。」
  「證明?」魏勇眼珠轉了轉,這兩個字實在是讓他有些費解……
  「王爺,昨夜巡城,有城外的士兵放箭,若是今天還有人如此,王爺有了閃失,卑職可承擔不起。」杜擎憂心忡忡說道。
  「哈哈哈,今天不會了,不光不會,還有一場好戲看。」
  張恪到了城樓上,一擺手,有人搬來了太師椅,擺好了條案,上面放著花生瓜子,大棗蜜餞,還有一壺龍井。
  嗑著瓜子,喝著茶水,簡直就是活神仙一般。
  今天的晚上有些特別,西北方向鳥兒不斷衝向天空,發出惶恐的鳴叫。
  砰砰砰!
  熟悉的槍聲響起,城頭的士兵下意識端起武器,站成一排,擋在了張恪面前。
  「都讓開,你們擋著,本王能看到什麼了!」
  士兵們一聽,都訕訕閃開。
  視線頓時變清楚了,只見城下槍聲隆隆,接著火光沖天,喊殺不斷。從西北方向著北邊蔓延,那裡正是魏勇的軍營和艾萬年的軍營,雙方陷入了火拚。
  魏勇先發難的,盧大人都說了,只要證明自己比別人強,就能得到軍餉,得到王爺的賞識,哪能不賣力氣。
  「殺,給我狠狠的殺。」
  突襲來的迅猛,艾萬年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殺了一個落花流水。戰火很快燒到了虎大威和張應昌的軍營,城外頓時亂成了一鍋粥。誰也分不清對手是誰,朋友是誰。只知道誰對自己下手,就攻擊誰。
  城外的火光先是一條線,接著變成了一大面,喊殺聲,慘叫聲驚天動地,熱鬧非常。
  杜擎吃驚地看著城下,忍不住張大了嘴巴:「王爺,您也太神了,怎麼就猜到他們會火拚啊?」
  「一群鼠目寸光的狗才,別說幾百萬兩銀子擺在那裡,就算是為了一顆糖豆,他們都能打起來!」
  張恪伸了伸懶腰,骨頭節噶蹦蹦作響,懶洋洋說道:「你盯著吧,等他們打出個結果再來告訴本王。」


第540章 虎大威的覺悟
  虎大威本是總兵尤世祿的部將,孫承宗任遼東督師的時候,他曾經在遼東領兵,孫老師起來的快,倒下去的也快,被建奴擊敗之後,灰溜溜罷官回家。張恪對孫老師的烏合之眾一點沒有興趣,全都給趕出了遼東。虎大威先是回到了陝西老家,後來被調到了宣府,充任參將。
  由於有這麼一段機緣,虎大威和其他人還不相同,張恪的錢可不是那麼好花的。
  四十幾萬兩銀子!
  輕飄飄的就拿出來了,怎麼看都像是做夢。
  「傳我的命令,告訴弟兄們,暫時拿一萬兩銀子,給大傢伙買點豬肉,再置辦一點衣服鞋帽。其餘的都封起來,輕易不許動彈!」
  手下人一聽,臉就垮下來了。
  「大人,弟兄們可都等著銀子養家餬口,再說別的軍營都發了,就咱們沒發,不好交代。」
  啪!
  虎大威把眼睛一瞪,破口罵道:「他娘的,誰不服氣讓他來找老子,告訴那幫孫子,銀子是好,可是也要有命花才行!安東王多精明的一個人,想佔他的便宜,都摸摸自己的脖子。」
  虎大威一頓臭罵,手下人雖然不服氣,卻只能照辦。他又下令,讓手下人嚴加戒備,防範不測。
  果然,他的安排竟然起了作用。
  到了夜半三更,魏勇突然發難,艾萬年的軍營被迅速攻破,艾萬年連盔甲都來不及穿,光著屁股被手下人保護著,逃了出來,別提多狼狽了。
  魏勇一直殺到了中軍營帳,突然有手下火急火燎跑過來,說旁邊帳篷發現了大量的箱子,他急忙帶人過去。
  這幫士兵如狼似虎。把箱子掀開,裡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整齊的五十兩大元寶,看得人眼睛都花了,口水流出老長。
  「都是我的,我的。」有人瘋狂撲上去,雙手抓著就往懷裡塞,用手不解氣,甚至張開大嘴咬著。凝眉瞪眼的勁頭,恨不得把銀子吞進肚子裡!
  「魂淡!」
  魏勇氣得鼻子都歪了。掄起手裡的鞭子,不管頭尾就抽了下去。
  「一輩子沒見過銀子?一幫沒出息的玩意,都給老子聽著,還有三個軍營,裡面都是銀子,全都搶過來,銀子都是咱們的。」
  他這麼一喊,下面人如夢方醒,沒錯。還有那麼多銀子呢,可不能放過!
  這些人立刻打起精神,嗷嗷怪叫著衝向了其他的軍營。
  挨著艾萬年的就是張應昌和虎大威,張應昌來的最早。卻只分到了三十萬兩,心中還有些不平不忿,要是知道張恪的銀子這麼好拿,多帶一些人過來就好了。別的不多。游手好閒的地痞流氓可是成堆成堆的,給個一兩半錢的,這幫人保證趨之若鶩。
  唉。棋差一招啊!
  張應昌正在喝悶酒,突然響起了喊殺聲,他也不清楚怎麼回事,急忙下令全軍戒備,探查情況。
  哪知道他剛剛發下來軍餉,士兵們都在喝酒賭錢,玩得不亦樂乎。對於軍情一點準備都沒有,命令下來,全都亂套了。
  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騎兵沒有馬,步兵沒有刀。軍營裡面來回亂竄,就像是沒頭蒼蠅。氣得張應昌嘴唇鐵青,愣是揮刀砍了三四個人,血染渾身,狀如厲鬼,才算是勉強穩住軍隊。
  可是等到他的人馬準備好了,魏勇的人馬已經殺過來了。
  雙方就在營門口亂鬥起來,刀光劍影,殺得血流成河,士兵一片片倒下去,踏著敵人和同伴的屍體不斷向前,每個人都像是瘋子一般,殺得比平時都賣力氣,彷彿前面就是殺父仇人。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張應昌急得滿頭大汗:「魏勇他想幹什麼,老子沒得罪他,他瘋了不成?」
  手下人同樣嚇得魂飛魄散,魏勇論起打仗不算多厲害,可是手下人馬過萬,而且巴結上魏忠賢,裝備比其他人馬都好。老魏曾經從義州購買過不少火銃火炮,魏勇就分到了三千桿火銃。
  這些火銃兵就是今天作戰的主力,槍聲響過,人馬就像是割麥子一樣,分分鐘倒地一大片。
  「快,快去報告安東王,讓王爺出兵啊!」
  張應昌想抓張恪這根救命稻草,不過手下人急匆匆跑了過來,一臉的惶恐。
  「大人,不好了,城上的義州兵根本不搭理咱們,小的領人去報信,剛靠近城牆,就被他們亂槍打了回來。小的,小的……」
  張應昌目眥欲裂,怒吼道:「有屁快放,別他娘的吞吞吐吐。」
  「是,是,小的以為安東王是成心看我們的哈哈笑,他根本沒想管。」
  根本沒想管!
  張應昌腦中突然打了一道閃電,或許張恪的目的就是讓他們打起來!瞬間,張應昌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傻愣愣站在原地。
  「大人,快閃開。」手下人一撲,把張應昌按在了地上,險險躲過一支弓箭。
  ……
  戰鬥差不多從二更天開始,到了三更之後,城外的幾支人馬全都殺在了一起。魏勇的人馬相比之下,總數不及其他四人之和,但是勝在裝備好,又先下手為強。連續擊破了艾萬年和張應昌兩支人馬。
  當殺到了猛如虎的軍營前,總算是遇到了對手。猛如虎人如其名,絕對是一條猛虎,他帶著數百家丁沿著營門佈陣,親自帶隊衝殺,一口大刀,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竟然沒有人敢靠前。
  而張應昌和艾萬年都領著殘兵敗將跑了過來,猛如虎漸漸穩住了陣腳,可是部下也死傷慘重,狼狽不堪。
  各路人馬之中,最好的就要數虎大威。
  他提前察覺情況不對頭,當魏勇偷襲的時候,他反而設下了埋伏,利用騎兵一舉衝散了魏勇的火銃手,斬殺兩百多人,愣是守住了軍營,沒有丟失寸土。
  可是虎大威此時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倖,相反心中還拔涼拔涼的,陽春三月一下子進入了寒冬。
  今夜的亂鬥絕不是偶然的,背後有一隻大手在主導著,那就是安東王張恪!
  從他拋出巨額軍餉,接著給大傢伙大開善門,看似是張恪吃虧了,實則因為分贓不均,宣府的幾個軍頭心中越發不平,稍微挑逗一下,就發生了內訌。
  好狠的手段!
  虎大威咬咬牙:「你們在這裡頂著,我現在就去保安州,面見安東王請罪。」
  「大人,您可不能去,萬一……」
  虎大威滿臉的糾結,說道:「我見識過安東王的手段,去了或許會死,但是不去一定死!」


第541章 驅逐垃圾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張恪一覺睡到天亮,爬起來之後,有人捧來熱水淨面,又奉上青鹽,洗了洗牙。洗漱完畢,再到院子裡打兩遍拳,直到渾身有了勁頭,才從容不迫向著保安州的守備衙門走去。這裡已經臨時改成了帥廳。
  在廳堂之中,有幾個人正在焦急的等著。
  其中就有虎大威和魏勇,虎大威在天不亮的時候就跑到了城門外苦苦哀求,跪了半個時辰,城中總算是開了門把他帶進去。進城的一剎那,虎大威幾乎都虛脫了,倒不是因為身體虛弱,憑著虎大威的體質,再跪幾個時辰都沒事。
  能進城,能見到安東王,就還有轉機,虎大威暗自慶幸。
  只是他到了廳堂沒多久,魏勇竟然也帶著人趕來了,兩個人相對而坐,魏勇頓時就瞪大了眼珠子。
  「姓虎的,你還敢進城?」
  虎大威輕蔑一笑:「我有什麼不敢的?」
  魏勇衝到了虎大威面前,趾高氣揚地說道:「老子一夜之間,蕩平了三個飯桶,就差你一個,正好湊過一桌馬吊。老子現在就送你去死!」
  「呸!」
  虎大威立刻臉沉下來,破口大罵:「姓魏的,你還真覺得自己是個東西,老子又豈會怕你。也奉勸你一句,不要太囂張了,這是安東王的地盤,一切都聽王爺的。只要王爺點頭,老子能打出你大糞來!」
  「你!」
  「都不要吵了。」杜擎立在門口,咳嗽了一聲:「你們聽著,王爺過一會兒駕到,都好好思量,該怎麼回話。」
  杜擎說完轉身就走,只給他們留下一個背影。魏勇倒是沒什麼害怕的,是盧象升暗示他動手的。他也是替王爺辦事,一夜之間,把艾萬年,張應昌和猛如虎打得潰不成軍,也證明了他的實力,下一步王爺一定會重用。
  越想越有道理,他翹著二郎腿,竟然不自覺哼了起來。
  倒是虎大威臉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心裡有一把尺。他的手下,即便不算那些拉來充數的,真正的家丁比起義州兵的普通士兵都差的天地。
  想要得到王爺的賞識,絕對是難上加難,能平安回家都算是僥倖,搞不好就要身首異處……
  越是憂心,時間過得越慢,都日上三竿了,外面才傳來腳步聲。急忙抬頭看去,進來的還是杜擎。
  「大人,王爺何在?」
  「王爺在路邊吃早點呢,要了一碗羊雜湯。一個鍋盔,很快就能過來。」
  祖宗啊!
  虎大威和魏勇心裡都罵娘了,打死打傷一晚上,敢情在王爺心裡還沒有早點重要!實在是摸不清這位王爺的路數。
  百爪撓心般。總算是外面再度響起聲音,張恪心滿意足,嘴上還叼著牙籤。晃晃悠悠走了進來。
  倆人頓時都傻眼了,要不是周圍人都畢恭畢敬,只會當成一個紈褲子弟,哪裡是名震天下的安東王。
  張恪沒管他們,直接坐在了中間。
  「你們兩個自我介紹一下吧!」
  「啟稟王爺!」魏勇嘴快,搶先說道:「卑職是宣府的副總兵魏勇,見過安東王。」
  張恪掃了一眼,笑道:「晚上打得不錯啊。」
  「承蒙王爺誇獎。」魏勇可不會放過穿小鞋上眼藥的機會,他躬身說道:「王爺,猛如虎和張應昌等人欺瞞王爺,部下濫竽充數,不值一提。王爺,別看他們帶來三四千人,甚至有些到了五千,其實裡面七八成都是隨便抓來的民夫,民夫不夠了,還用白蓮教匪湊數,藏污納垢,簡直就是宣府之恥。卑職實在是看不過去,才斷然出手,把他們打得原形畢露。王爺,您不會怪貴下官吧,我可都是一片苦心啊!」
  魏勇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看張恪的神色,只見這位王爺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
  「王爺!」低呼了一聲。
  「啊,湯不錯,火候正好。」
  暈!
  您還想著早飯啊,這是王爺,還是飯桶啊?
  魏勇的心頭一群神獸呼嘯而過,他真想抓著張恪的耳朵,大罵一頓,可惜沒有這個膽子,只能愣在那裡。
  「你呢?」
  虎大威急忙搶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啟稟王爺,下官虎大威自知罪孽深重,只求王爺能夠開天地大恩,下官願意誓死追隨王爺。」
  張恪眉頭一挑,玩味地笑道:「想追隨本王可不容易。」
  「王爺,只要給下官一個機會,無論讓下官做什麼,下官都心甘情願,絕無二話?」
  「當真?」
  「當真!」虎大威用力點頭。
  張恪吸口氣,俯身笑道:「那本王讓你把部下裁減到三百人,然後從把總做起,好好帶兵打仗,你可願意?」
  從參將一下子變成把總,簡直從天堂掉到了地獄,旁邊的魏勇都傻了,想不明白這安東王是不是真的讓羊雜湯給膩了心,怎麼說胡話!
  哪知道更令他吃驚的是虎大威,這傢伙臉上抽搐幾下,竟然點頭了。
  「下官願意。」
  張恪又笑道:「那裁減到一百人,讓你做個百總呢?」
  虎大威咬著牙,氣喘如牛,猛地拍著胸膛道:「王爺,您不必問了,虎大威誓死追隨王爺,哪怕是當一個小兵我也願意!」
  張恪沒有說話,而是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杜擎,杜擎急忙轉身過來。
  「啟稟王爺,昨夜一戰,唯有虎大威守禦有法,不但保住了營盤,還重挫魏勇所部。依卑職之見,宣府眾將雖多,唯獨虎大威稍微可用。」
  僅僅是稍微可用,虎大威多少有點遺憾,不過這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能保住性命。
  張恪點頭笑道:「虎大威,既然如此,本王就給你一個千總,不過,你的原班人馬要全部解散,重新挑選家世清白,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你可願意?」
  真夠狠的,竟然要全都解散,虎大威也算是世代將門,他的家丁不少都是親族故舊,只聽他一個人的命令,也是他的家底兒,張恪一句話竟然要全部剝奪,簡直就是欺人太甚。魏勇暗暗想到。
  虎大威稍微猶豫一下,磕頭說道:「王爺如何安排下官不敢違拗,只是有些部下跟隨我多年,還請王爺能賞賜一些銀兩,讓他們解甲歸田。」
  張恪略微沉吟,說道:「你起來吧,我會酌情處置。」
  短短對話,虎大威就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全都濕透了。總算能站起來,一塊大石頭不翼而飛。偷眼看著傻愣愣的魏勇,心頭冷笑。
  傻瓜,老子過關了,該你小子倒霉了!
  果然,張恪臉色陰沉下來,厲聲喝道:「魏勇,你可知罪?」
  「啊?知罪?卑職有什麼罪?」
  「什麼罪,杜擎,你告訴他。」
  「是!」杜擎輕蔑地冷笑道:「巴結魏閹,為之修建生祠,邊將結交近侍;私下囤積人馬糧草,擴充士兵;勾結白蓮教,意圖謀反;謊報人數,欺騙軍餉;屠戮同僚,就在王爺的眼皮子地下開戰,你眼中還有沒有朝廷,有沒有王法?罪行纍纍,罄竹難書,來人,還不把他拉下去砍了!」
  「啊!」
  魏勇彷彿一下子從凌霄殿跌落,直接摔倒了十八層地獄,渾身顫抖,撲通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聲音都變了。
  「王爺,卑職可是按照您的命令做的,猛如虎、張應昌等人虛報人數,騙您的軍餉,小的是幫著您教訓他們,搶回來的軍餉小的都沒有動,給您留著,您可不能誣陷小的啊!」魏勇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彷彿冤死的竇娥。
  「王爺,小的是一心效忠王爺,對了盧大人,盧大人可是知道下官的,他在哪,讓他給我作證啊!」
  「還愣著幹什麼?」杜擎把眼睛一瞪,喝道:「把他拖出去,砍了!」
  「是。」
  士兵拖著魏勇,一路上就聽到他嚎啕痛哭,大聲慘叫,一會兒工夫,有人捧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進入帥賬。
  「啟稟王爺,魏勇已經被就地正法,請王爺查驗。」
  一分鐘前還活蹦亂跳,轉眼就成了死鬼,真能下得去手!
  虎大威見慣了生死,可是還不免心中惶恐,都不敢看張恪,這位安東王真夠可以的,說殺就給殺了,手真狠。
  「虎大威,魏勇是想投靠到本王這裡,可是本王沒法收他啊,皇上恨魏忠賢入骨,本王就要給皇上交代,一個魏勇還不夠,還有顧俊,還有他們的部下,總之有關係的一個跑不了。」
  張恪輕描淡寫地說著,而動作已經展開了,盧象升親自領兵,殺出保安州,將還在混戰的人馬全都俘虜。除了猛如虎,艾萬年,張應昌帶著一少部分人逃走,其餘差不多一萬五千人,除了少數戰死,其餘的都被義州兵俘虜。
  戰鬥簡直就是一邊倒的屠殺,就連盧象升都提不起什麼興趣,倒是如何處置俘虜,要費一些心思。
  「王爺有令,清查俘虜身份,凡是和白蓮教有染,依附閹黨,以往有殘害百姓者,全部斬殺!其餘諸人,每人二兩銀子路費,一律驅逐出宣府,凡是安東王下轄地盤,一律不准停留,違令者,斬!」
  盧象升聽著命令,長歎一口氣啊。
  「唉,王爺這是把麻煩推出去了,只怕要有人倒霉了!」


第542章 奇恥大辱
  在亂鬥的當夜,猛如虎憑著作戰勇敢,擋住了魏勇的攻擊,雙方正殺得難解難分。而逃到猛如虎軍中的艾萬年和張應昌兩個人偷偷一商量,感到了事情不妙。
  眼下保安州可是安東王張恪的駐地,城外殺成了這個樣子,難道就沒有一點反應嗎,簡直就不正常。
  要麼就是張恪坐山觀虎鬥,成心看他們內亂,要麼就是張恪暗中慫恿魏勇動手,不管是怎麼樣,都不是好兆頭。
  「老艾,依我看張恪的銀子沒有那麼好掙啊!」
  「哎,咱們也是鬼迷心竅,一聽說有糧餉不光把部下都帶過來,還把不少民夫都弄了過來,眼下老家都空了。」
  張應昌眉頭緊鎖,突然一拍大腿,怪叫連聲。嚇得艾萬年一哆嗦,罵道:「你瘋了?」
  「我是瘋了!」張應昌大叫道:「老艾,咱們多半是上當了?」
  「上當?誰的?」
  「當然是張恪的,我打聽過這位安東王做事最狠辣,而且出手詭譎。試想他到了宣府,肯定想收兵權都換成他的人。我們都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倘若我們分散在各地,強龍不壓地頭蛇,他能對付一個兩個,勢必激起其他人的戒備,朝廷也不會放過他。現在可好了,聽說有銀子糧食,咱們巴巴的跑過來,這不是讓人家一勺燴嗎?」
  艾萬年思索一會兒,頓時後悔莫及,埋怨道:「應該就是這麼回事,老張,你咋不早說呢?你可把兄弟們都害慘了!」
  「那是我害的,再說了,我要是早知道,還會跳進來了嗎!」兩個人都恨天怨地,一肚子委屈。
  「那該怎麼辦?」
  張應昌想了想。說道:「還能怎麼辦,先退回老巢,不還有趙總兵嗎,咱們聞聞味,再想下一步。」
  「老子才不是耗子呢!」艾萬年罵罵咧咧,還是跟著張應昌一起,找到了猛如虎。
  此時猛如虎正殺得渾身浴血,狂性大發,手中的大刀拚命的舞動,周圍十幾步之內。竟然沒人敢靠近。
  「老猛!」
  「如虎兄弟!」
  張應昌和艾萬年一起湊了過來,拉住了他的胳膊,大聲說道:「咱們別打了,事情要遭!」
  「啊!」猛如虎還沒有緩過來,腦筋明顯不夠用,「你們幹什麼?」
  「不幹什麼,保命要緊啊,我的猛兄!」張應昌急得滿頭大汗,貼著猛如虎的耳朵說道:「猛兄。還沒明白啊,張恪在城裡看熱鬧呢,他是等咱們殺得筋疲力盡,好出來撿便宜。」
  「他敢!」
  猛如虎把血紅的眼珠子一瞪。好像惡神附體,哇哇暴叫。
  「誰想動老子,就要向問問老子手裡的這口刀!」
  真是個渾人,艾萬年忍不住說道:「你的刀再厲害。能比得過十萬建奴嗎?」
  一句話,猛如虎就像洩氣的脾氣,瞬間蔫了。是啊,他敢和任何人耍橫,就是沒資格和張恪耍!
  「那,那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跑吧,先離開再說。」
  三個人商量妥當,招呼著部下就跑,艾萬年和張應昌的人都跑散了,猛如虎倒是帶出了上千的人馬,索性他們就一起逃向永寧。一路疾馳,跑出了一天多,在第二天黃昏,總算是看到了永寧。
  終於能喘口氣,緩緩打馬,來到了永寧城下。
  城門突然大開,從裡面跑出兩隊騎兵,二龍出水列在城門兩側,每個士兵手中端著火銃。
  一員大將不緊不慢從城中騎著馬出來,看到猛如虎等人,毫不在乎。
  「哈哈哈,你們想必不認識我吧,本官就是大寧總兵張峰!」
  「張峰?你是張恪的哥哥?」艾萬年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沒錯,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們,要不是你們走得那麼乾淨,永寧也不會這麼容易落到我們手裡。」
  ……
  正說著,猛如虎突然咆哮起來,破口怒罵:「無恥的鼠輩,小人,有本事和老子大戰三百合,不要玩這麼無恥的伎倆。」
  「如你所願!」
  張峰猛地一揮戰刀,騎兵們緩緩衝出來,數百人如臂指使,不光是人,就連戰馬都是一樣。竟好像一面城牆,壓了過來。
  「射擊!」
  在張應昌等人傻愣愣的時候,槍聲響起,轉瞬間幾十個人落馬,毫無徵兆,身邊一下子空虛了許多。
  「快跑!」
  早就知道義州兵厲害,可是真正面對面的時候,還是讓人大出預料。他們的火銃怎麼沒有火繩,怎麼離著六七十步就能打中,別管什麼鎧甲,都扛不住一槍之威,這也太邪門了!
  他們也顧不得多想,就像是受驚的野獸,到處亂竄,義州兵則是兜著屁股殺來。
  整個宣府一帶都上演著這樣的追逐戲碼,張峰帶來了差不多一萬騎兵,分散佔據了十幾個城堡,把這幫人的老巢都給一窩端了。
  沒有了城池依靠,就是一群喪家之犬,毫無抵抗能力,只要百十個義州兵就能把他們衝殺,俘虜。
  一抓就是一大串,對於這些人張恪沒有一點客氣。
  九邊的明軍早就爛透了,多數都是兵痞流氓,再就是盤根錯節的家丁,甚至還混進了白蓮教。
  這樣的軍隊如果收下了就是一群癌細胞,只會壞事。甚至就地解散,放回家裡。他們也只會偷雞摸狗,打家劫舍,不可能老實種地。
  本性如此,已經沒法改變了。索性張恪就把他們都引誘出來,甚至准許冒充人數,實則是把所有壞傢伙都誘騙出來,再來一個大抓捕。
  每一個俘虜的士兵都不許留在宣府,統統把驅逐出去,其中有惡行的都被張恪砍了腦袋。攢夠了數量都送給崇禎,相信崇禎皇帝只會讚賞安東王的魄力,全然不知道張恪已經把癌細胞推向了中原各地……
  陝西米脂縣有個李家站,從明代之前,就有李氏族人遷徙到這裡生息繁衍。在李家站有一座驛站,專供官府往來信使之用。
  李家人世代作為驛站的驛卒,好歹算是吃皇糧,可是就在一個月前,李自成失去了驛卒的職位,整日酗酒,喝的爛醉,這一天剛剛回家,竟然聽到了房中傳來男女異樣的聲音,調情嬌笑,喘息不停。
  李自成驟然醒酒,腦袋都炸開了鍋,抓起鐵鍬,不顧一切衝了進去。
  「畜生,老子殺了你們!」


第543章 李自成
  人要是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剛剛二十出頭的李自成接下來父親的驛卒職位,領了沒兩個月皇糧,就突然停止了。
  李自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朝廷總不會在乎他這幾個錢吧,一天天等著,家裡的米缸空了,銅子越來越少,眼看著剛結婚的妻子就要跟自己餓肚子。
  李自成萬般無奈,只能在小年的時候,到了同村的舉人艾詔家裡借了二兩銀子,總算是過了年,到了年後,突然聽說皇帝年紀輕輕就死了。李自成還有點感慨,聽說天啟和他同歲,竟然有了點傷感,當了皇帝又如何,不一樣要生老病死嗎!
  隨即,李自成就變得歡喜起來,原來按照朝廷規矩,每逢新君登基都會發點賞賜,就算沒有銀子,也有糧食食鹽啥的,算是發死人財吧。
  一天天盼著,好容易新君坐穩了龍椅,第一道命令不是發賞賜,竟然是裁撤驛站。
  李自成當時就瘋了,他想不明白,從大明開國至今,二百多年,祖祖輩輩都是驛卒,憑什麼到了他這一代就硬生生給裁撤了。
  這到底是什麼規矩?
  他想去找人說道說道,可是衙門根本沒人搭理他,只是吃了幾鞭子。李自成裹著老爹留下來的破皮襖,到了酒家,把兜裡最後一點銅錢換成了一大壇燒酒。
  喝!
  不停的喝!
  他沒聽說過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可是他知道,只有酒精的刺激能夠讓他稍微舒服一點。那一天足足三更之後,他才跌跌撞撞回到了家裡。
  結婚不久的妻子圍著破棉被,低聲啜泣,哭得像是類人。粗野的漢子不懂什麼憐香惜玉,他只是恨,老子都沒了工作。沒了生活來源,敗家的娘們竟然還是哭,成心給老子添堵!
  李自成第一次動手,狠狠抽打媳婦,用笤帚把她打得嚎啕大哭。就在媳婦的哭聲中,像是死狗一般,躺在冰涼的土炕上睡了過去。
  從那天起,李自成找不到生活來源,偶爾做點零工,掙得幾個銅子都變成了酒。醒了就喝酒。醉了就睡,窮極無聊就打媳婦。
  醉生夢死的日子差不過過了兩個月,突然有人來到了他的家中,拿著一份賬本,唾沫星子噴的他滿臉都是。
  來人名叫蓋虎,他是艾詔的護院,平時仗著艾舉人的勢力,在村子裡橫行霸道,沒有人敢和他作對。
  看到蓋虎前來。李自成下意識一驚,酒醒了一半。
  「李自成,日子過得不錯,還有錢喝酒。要不孝敬大爺一點?」
  「哪裡,哪裡。」李自成唯唯答應。
  蓋虎臉色一沉,獰笑道:「姓李的,你年前借了艾老爺二兩銀子。眼下到了十兩,你該還錢了。」
  「什麼?」
  李自成嚇了一跳,十兩銀子。就算他還是驛卒,不吃不喝,一年下來也沒有十兩銀子,這不是坑人嗎!
  他很快從蓋虎得意的冷笑之中看出了端倪,沒錯,坑的就是你!
  「姓李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告訴你,別說李家站,就算是整個米脂縣,敢欠艾老爺錢的能有誰?」
  「我,我沒錢!」
  「好啊,沒錢還敢耍橫。」蓋虎劈手抓住李自成的胸口,用力一甩,李自成的身體摔出去,腦袋正好磕在了灶台上,頓時血水流了出來。
  蓋虎還不罷休,衝過來,拳打腳踢,毫不客氣。
  「讓你橫,讓你橫!」
  陝西刀客多,民風野,李自成小時候學過武術,也會挨打,他用手護住腦袋,身體縮成一團,把檔口和胸前致命的位置保護起來,其餘的地方就看著打吧!
  哪知道這個蓋虎不肯善罷甘休,就然抓起了門後的一把鐵鍬,就要劈了李自成。
  「住手。」李自成的妻子撲過來,拉住了蓋虎的胳膊。
  「虎爺,他好歹都是奴家的丈夫,您老高抬貴手,大發慈悲,多少寬限幾天,要是把他打死了,奴家可怎麼活啊!」
  女人一哭,蓋虎愣住了。
  李自成這個媳婦雖然一身破衣,可是面皮乾淨,身材窈窕,哭起來之後,真有幾分惹人疼愛的味道。
  「罷了,看在小娘子的面上,就給你條活路,不過我告訴你,十天之後,還不上銀子,大爺還來!」
  李自成也知道艾舉人的勢力,欠他的銀子純粹找死。從此之後,他早出晚歸,拚命賺錢,什麼髒活累活全都做,不管多少錢他都掙,拚死拚活,他只賺了二三百個銅子,別說十兩,連一兩都不到。
  肚子空空,胃酸不停的折磨,那種滋味簡直讓李自成想要哭!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到今天的地步,難道朝廷就不能給人一條活路嗎?
  枯坐了半天,他拿出幾十個銅子,買了一罈子酒,剩下的二百多個小心翼翼放在了懷裡。冤有頭債有主,什麼事情他都扛著,大不了一死,但是怎麼都不能連累媳婦,還是回娘家吧。
  把銅子都給她,就算是和自己夫妻一場,多多少少就是這麼意思。
  李自成一邊喝著酒,一邊往家中走去。
  可是他萬萬想不到,老天爺似乎跟他開玩笑一般,回到了家中,竟然發現心心唸唸的媳婦和另一個男人滾在了一起,那個傢伙就是蓋虎!
  李自成毅然抓起了當初蓋虎要用來打他的鐵鍬,掄圓了一下子拍在蓋虎的腦袋上,硬木的鍬把竟然斷了,蓋虎的腦袋也扁了一大塊。還不解氣,啪啪啪地猛抽,蓋虎的腦袋成了一堆豆腐腦。
  媳婦韓金兒像是傻了一樣,靠在炕邊,一動不動,嘴唇青紫,渾身哆嗦不停。
  「賤人,說,為啥要背叛老子,說啊!」
  李自成像是吃人的老虎,惡狠狠盯著妻子,毫不懷疑,他能揮手殺了眼前的女人。
  「我,我都是為了你。」
  韓金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一股子勇氣,大叫道:「李自成,你個沒出息的東西,背了那麼多的債,你能還得清嗎?蓋虎答應了,只要我跟著他,就把你的欠債免了。」
  「什麼?李自成大好男兒,要靠著媳婦賣身還債!我他娘算什麼,還算什麼?」
  李自成像是發瘋了一樣,在地上來回轉圈,韓金兒仗著膽子,偷偷靠近窗戶,想要從窗戶跳出去,喊人救命。
  哪知道她的舉動被李自成看得一清二楚。
  「好一個賊賤人,想找人給你的姘頭報仇,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一個餓虎撲食,把人按在身下,探出兩隻大手,死死扣在妻子的脖子上,不停用力。起初韓金兒還拚命掙扎,臉憋得從紅邊紫,身體越來越無力,最後眼皮一翻,丟了小命。
  韓金兒足足死了一刻鐘,李自成才緩緩鬆手,木訥地坐在炕邊。
  他殺了人,還一口氣殺了兩個,奇怪,他心中沒什麼恐懼,相反,還彷彿得到了解脫。
  失去了世代的工作,背上了無法償還的債務,妻子背叛,接連的打擊落到李自成身上,他只想發洩,用生命來發洩。
  這些人害人的畜生都該死,世上就是畜生太多,才讓好人都沒了活路。
  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法後退了,李自成將炕席掀開,把兩具屍體埋在了炕面下。又找到了最信任的侄子李過,商量一番之後,叔侄兩個連夜離開了李家站。計劃著到外地投軍,只要能當上兵,以往的事情也就沒人追究了。
  兩個人一口氣跑到了甘州,果然,他們身強體壯,武藝不錯,很容易成了大頭兵。
  可是進入軍營沒幾天,他才知道原來軍中同樣拖欠軍餉好幾個月了。從米脂到了甘州,從驛卒變成了正兒八經的大頭兵,命運卻還在捉弄他。
  甘州天高皇帝遠,就算是朝廷發了軍餉,層層截留,到了大傢伙手裡也沒幾個子。
  漸漸的軍中還流傳一個消息,說是中原鬧旱災,糧食價格奇高,作為參將王國勾結縣令,將原本供應軍隊的糧食拿到中原去賣,換成銀子都進入了兩個人的腰包。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李自成用兜裡僅有的銀子換成了酒水,把同病相憐的十幾個弟兄找來。他們一邊喝著,一邊哭著,朝廷根本不把大家當人看,當官的更是心黑手狠,地方的鄉紳敲骨吸髓。
  反正大傢伙什麼都沒有了,與其被餓死,不如奮起一擊,和他們拼了!
  李自成仗著酒勁,帶著憤怒的士兵衝出了帳篷,其他人早就受不了了,見有人帶頭,竟然全都跟了上來,沒有多大一會兒,竟然聚集了數百人。
  李自成熱血沸騰,他終於察覺到,此時這才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殺!」
  士兵衝進了中軍帳,參將王國被他們亂刀分屍,接著殺入縣衙,縣令大人正和老婆數銀子呢,被李自成逮了個正著,暴怒的士兵把他們吊在房樑上,然後從腳底把皮割開,硬生生給扒了皮。
  鮮血和殺戮刺激著每個人,李自成帶著大家把縣衙的糧食和銀子都搬了出來,分給大傢伙。絕望之中的人們已經想開了,與其早晚被餓死,倒不如轟轟烈烈的拼一把。
  李自成手下很快聚攏了上千人馬,甘州總兵楊肇基聞訊之後,帶著數千人馬絞殺,李自成自知不敵,率領著手下人向漢中殺去,開始了挖大明牆角的征程。
  遠在京中的崇禎還陶醉在聖天子英明睿智的讚頌之中,全然不知他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第544章 天子脾性
  義州兵的鐵騎豈是尋常,別說九邊的這些廢物,就算在草原上硬碰硬,也絲毫不懼。張峰曾經率領三千騎兵愣是殺得兩萬韃子落荒而逃,留下一地屍首,正是因為這一仗,才嚇得林丹汗不敢南下,保證張恪能從容滅掉建奴。
  如今張峰又帶著人馬趕來,不到三天時間,將各處逃竄的宣府人馬全都俘虜,張應昌、猛如虎、艾萬年三個傢伙也都沒有跑掉,乖乖成了俘虜。
  「這回差不多了,該去宣府見老朋友了。」
  張恪欣慰地說道,留下了杜擎守衛保安州,張恪和張峰,還有盧象升等人兵合一處,一共一萬五千馬步士兵,一天多的時間就趕到了宣府城外。
  這些日子宣府之中一直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雖然張恪的人馬沒有趕到,但是恐怖的壓力已經襲來,好像大山一般,四面八方湧來,讓人幾乎窒息。
  從熊廷弼,到鎮守太監顧俊,再度總兵趙率教。他們從來沒有這麼怕過。張恪這傢伙果然不按常理出牌,沒接管宣府大權,就拿下了一個副總兵和四個參將。
  典型的先斷羽翼,再砍主幹,很明顯張恪是要徹底清洗宣府的大小軍頭。
  「和當初在遼東所作所為,何其相似,簡直目無王法,張恪分明是想把宣府變成第二個遼東。」趙率教擔憂地說道。
  「早就不是第二個了,你忘了大寧,忘了江南,忘了山東,張恪的爪子可伸得越來越長了。」熊廷弼怒道。
  「部堂,難道您就不能上書參劾,讓聖上看清張恪的狼子野心?」
  熊廷弼微微搖頭:「上書?只怕死的就是我了,反正老夫也不過是平調三邊總督。正好聽說陝西、甘肅等地出了不少亂民。我過去之後,首先就要平亂,趙總兵,你也跟著我過去吧,省得被張恪下了毒手。」
  「卑職明白,卑職多謝部堂栽培!」
  ……
  大軍簇擁之下,張恪到了宣府城下,抬頭望去,高大的城牆足有三丈多高,條石打得地基。上面一水的青磚,嚴絲合縫,據說為了保證城牆堅固,竟然有蛋清和糯米汁調和,抹得縫隙。
  普通老百姓怕是都吃不到的東西,竟然用在了城牆上。當然沒有花錢的不是,宣府城高池深,堅固異常,多少次韃子入侵。面對著堅城都是束手無策,只能望洋興歎。
  張恪仰著頭,看了一會兒城牆,這時候城中迎接的人馬已經出來了。熊廷弼不管多不願意見張恪。可是也沒有辦法,誰讓人家現在紅呢!
  「下官宣大總督熊廷弼拜見安東王爺。」
  「呵呵,是熊老大人,咱們也算是老交情了。還請免禮。」張恪笑瞇瞇看了看,突然問道:「怎麼沒見顧俊顧太監呢?」
  「啟稟王爺,顧公公。瘋了!」
  「瘋了?」
  「沒錯,大約在十幾天前,聽說王爺駕臨宣府,就整日整夜的不睡覺,還說有鬼魂纏著他,三天前突然不說話了,餵飯便吃飯,餵水就喝水,大小便都失禁了,拉在身上,污穢不堪。」
  張恪呵呵一笑,瘋了的太監他可不是第一次見,江南織造李實就是如此,差點害得張恪遭了暗殺,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幫修煉葵花寶典的可沒一個好東西。
  「盧大人,你立刻帶著人馬去把鎮守太監府邸圍了,把顧俊拿下,他手下的人也一個別放過。」
  盧象升急忙拱手,轉身就走。熊廷弼稍微一愣,顧俊再怎麼說,都是鎮守太監,是皇帝的人,沒有皇帝的命令,怎麼好隨便處置?
  可是轉念一想,張恪做的出格的事情多了,何必在乎這一件兩件的。
  「王爺,還請進城吧,已經準備好了接風洗塵的酒宴。」
  張恪點頭笑道:「熊大人費心了。」
  熊廷弼在前面領路,一直到了總督府大廳,分賓主落座。張恪看了看四周,笑道:「熊大人,讓他們都下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聊聊。」
  「這個……好吧,你們都下去。」
  打發走了眾人,張恪突然一笑:「熊大人,我想問問你在遼東的事情?」
  「怎麼,王爺,您還記仇不成?」熊廷弼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怒道:「你兄長的案子老夫的確做得不對,可是當時什麼情況,豈容大興邢獄,就算是能重來一遍,老夫還會如此。」
  張恪看著色厲內荏的熊廷弼,微微一笑。
  「熊大人,我大哥的事情就不說了,你可記得寬奠六堡?」
  「什麼?」
  熊廷弼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手一哆嗦,酒杯落在地上,臉上寫滿了惶恐。
  「張恪,你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你可知道,當年有個千戶叫做張海川?不巧得很,那個人就是本王的父親。」
  啊!
  熊廷弼的嘴巴張得老大,他實在是不敢相信,一生之中,熊廷弼兩次入遼為官,怎麼兩次都和張家人扯上了關係,這世上要是有個諾貝爾倒霉獎,他熊廷弼當之無愧。
  「你,你想公報私仇?」
  張恪抓起酒杯,一飲而盡,冷笑道:「怎麼會,你熊大人貫會製造冤獄,害得我爹十幾年流離失所,有家不能回,害得我大哥差點掉了腦袋。新仇舊恨,殺了你怎麼能解氣,本王會讓你嘗嘗什麼叫做被冤枉的滋味。」
  熊廷弼眼睛瞪得老大,人無殺虎意,虎有害人心!他一心想避開張恪,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結果。
  「張恪,你好歹也是朝廷的王爺,因為私怨構陷部堂大員,你就不怕聖上的雷霆之怒嗎?」
  「哈哈哈,哈哈哈!」張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熊廷弼,皇帝的雷霆之怒只會落到你的頭上,來人,把他給我壓下去。」
  義州兵湧進來,把熊廷弼生拉硬拽,拖了下去。這時候張峰也走了進來,對著兄弟說道:「老二,熊廷弼這個老東西乾脆殺了算了,何必麻煩!」
  「殺人不過是一刀,我要讓他死得更痛苦。」張恪隨即拿出了一封奏本。
  張峰眼前一亮:「二弟,你要彈劾熊廷弼?」
  「非也,我要給他請功。」
  張峰頓時傻眼了,一頭霧水,張恪哈哈一笑:「大哥,你瞧好吧!」
  有人用六百里急遞,把張恪的奏本送進來京城,轉過天崇禎就親自批示,血紅的字跡赫然寫著:熊廷弼欺君罔上,勾結白蓮,不知羞恥,傳首九邊!


第545章 晉商的手段
  一碟花生米,二兩老白干,三兩豬頭肉……簡單的酒菜,擺在了張恪和張峰兄弟倆中間,這點東西確實不像王爺會吃的,其實也確實不是吃的,只是擺著好看。
  張峰徹底迷糊了,他捧著崇禎的聖旨,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又把張恪所寫副本拿出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可是怎麼看,也看不明白。為嘛請功的折子會變成催命符,張峰這輩子都沒有死過這麼多腦細胞。
  啪。
  把折子和聖旨都放在桌子上,突然拿過蠟燭,對著折子就烤了起來。
  「二弟,我猜你準是用藥水寫的折子,用火一烤,啥罪證都出來了!」
  我有那麼笨嗎!
  張恪徹底被打敗了,拉住了神經兮兮的大哥,無奈地說道:「這麼容易點事,我用得著費那個勁嗎!」
  「那你倒是說說,怎麼讓皇上下旨殺熊廷弼的?」
  「呵呵,咱們這位崇禎皇帝啊,自詡英明,又有點神經兮兮的。我這次一共上了兩道本章,第一道是說掃蕩白蓮匪徒,清理宣府軍隊的,這裡面寫了不少白蓮教殘害百姓的罪證、下一道則是以我和熊廷弼談話,瞭解他多年的辛勞為名,向聖上請功。」
  張峰點點頭:「沒錯,就是如此,還有什麼玄機嗎?」
  「當然有了。」張恪拿起了第一道奏折,笑道:「這裡面寫的白蓮教蠱惑百姓,作惡殺人,地點和人數,與第二道奏疏當中熊廷弼訴說自己功勞的地方差不多。」
  「啊!」
  張峰忍不住驚呼一聲,他驟然明白了張恪的手法,忍不住說道:「這,這不太厚道吧!」實際上他想說的是這也太缺德了吧!
  兩道奏疏一前一後,就算正常人看了。都會懷疑熊廷弼是殺良冒功,更何況又牽涉到白蓮教。自然而然就會讓人聯想到熊廷弼包庇白蓮教,白蓮教殺死了人,他不但不剿滅,相反還拿著死人的腦袋冒功。
  要不這些年宣府都沒有了韃子侵擾,怎麼會立了那麼多功勞。
  崇禎絕對是最多疑的君王。聽說妻子是揚州人,又會唱小曲,他都要派人去調查,看看是不是瘦馬出身。
  對妻子尚且如此,對大臣更別說了。何況熊廷弼還是准閹黨!
  黨附魏閹。勾結白蓮,虛報戰功,殘害百姓……足夠了,一道旨意下達,直接開刀問斬,並且傳首九邊。
  至於上本的張恪,追查白蓮教,清理軍中害群之馬,做得都非常好。可是後面竟然被熊廷弼迷惑。替罪人上書請功,實在是糊塗。念在功勞為主,只是下旨申飭,並且在旨意當中。交代張恪要用心做事,識破偽裝,把大奸似忠之徒全都清理乾淨云云……
  「二弟,你這招倒是厲害。只是白白挨了一頓訓斥,總有些不划算。」
  「哈哈哈,大哥。你還沒想明白,要是我不賣一個破綻,天子怎麼會這麼興高采烈的殺熊廷弼?還放手讓我繼續做!」
  作為上位者,總喜歡顯示自己比下屬高明,別人想不到的事情,他能夠想得到。做下屬的不光要把事情做好,還要把露臉顯示智商優勢的機會留給上位者。
  就拿崇禎來說,他發現了張恪沒有發現的東西,自然就會覺得自己比起威震天下的安東王還要高明,巴不得殺了熊廷弼,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而且張恪藉著給熊廷弼請功的機會,又洗刷了自己,使得崇禎沒覺得他要拿下九邊,因此放權給張恪,讓他繼續巡邊……
  有些東西說穿了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是卻牽涉到了對人心最深刻的把握。無形之中,張恪藉著對崇禎性格的把握,輕描淡寫地誅殺了熊廷弼。
  簡直就是無招勝有招,厚黑功力爆表!
  張峰聽完之後,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老二,哥要是有四個大拇指,全都給你!」張恪歎服道:「你以前也挺厲害的,抓住把柄之後,窮追猛打,不達目的不罷休。可是你現在都學會殺人於無形了,進步也太快了!」
  被大哥恭維著,張恪還是十分受用,微微笑道:「大哥,這下子有了皇上的尚方寶劍,咱們可以隨便處置九邊了,下一步你看該如何?」
  張峰略微思量一下,這幾年為了不被兄弟甩的太遠,張峰也下了很多功夫,最起碼把蒙古和九邊的情況都弄了個門清。
  「二弟,九邊裡面最重要的是四處,遼東,薊鎮,宣府,大同,如今前三處都在我們的手中,眼下最該做的是兩件事情,第一是盡快在宣府推行屯田制度,把地方掌控起來。第二就是進軍大同,把山西掌握在手裡。晉商的老巢落到了我們刀鋒之下,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張恪聽完,微微頷首。大哥所想和自己差不多,只是進入大同就等於和晉商徹底撕破臉皮,也好,就看看誰更狠……
  次日,宣府城外,無數百姓聚集著,在人群的中間,足有上千人黑壓壓的跪著,半空中掛著犯由牌,寫著他們的罪行。
  「白蓮逆黨,密謀造反,罪不容誅,奉皇命,斬殺白蓮匪類。」
  有識字的百姓念了出來,大家都豎著耳朵聽著,敢情都是白蓮教的,那可真該殺。但是也有些百姓偷偷一看地上的人,認了出來。
  哪裡是白蓮教匪,分明是他們村裡的軍戶,平時游手好閒,做了家丁之後,更是有恃無恐,專門欺負大姑娘小媳婦,簡直就是一大禍害。
  「不管是白蓮教也好,還是地痞流氓也好,總之死了最好!」
  百姓心聲如此,當義州兵舉起火銃,一排排的槍聲響起,硝煙瀰漫,血腥味刺鼻。百姓們一次次拍手稱快,胸中的怨氣彷彿都消失了。
  很快有專門人員砍下了人頭,用生石灰處理好,即刻送到了京城。
  崇禎親自過問,聽說有這麼多白蓮教,立刻興奮起來。果然沒錯,要不是總督熊廷弼縱容,哪裡會有這麼多的亂匪,熊廷弼太該殺了!
  「王伴伴,你說光是砍腦袋是不是便宜了熊廷弼,朕看該判絞刑,就算滅九族也不為過。」
  這是多大的恨啊,王承恩這個汗顏。只能說道:「主子,熊廷弼的人頭已經砍下來了,正在九邊各處展覽呢!」
  言下之意已經懲罰了,就不要再追究了。
  「嗯,便宜他了。」崇禎突然有些落寞,歎道:「哎,皇兄留下了這麼個爛攤子,朕苦心焦思,國勢竟然越發困頓,陝西那邊又出了流寇,該如何是好啊?」
  真是天啟的罪過嗎?
  王承恩當然不能說實話,只有安慰道:「主子宵衣旰食,老奴看著都心疼。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主子剛剛登基,再高明的醫生也不能藥到命除,不過依老奴之見,要不了幾年,大明就會蒸蒸日上,中興有望。不然也對不起主子的辛勞啊!」
  「巧嘴的奴婢。」崇禎輕笑了幾聲,又捧起了堆積如山的奏折,美滋滋的看著……
  熊廷弼被殺,腦袋傳到了九邊,這個消息迅速傳遍各地,臨近的大同最先得到了消息,幾個晉商世家第一時間聚集到了范家,和范永斗湊在一起商量對策。
  黃雲發家裡頭經營木材皮草聲音,在兩淮和長蘆都有鹽田,財力雄厚。他先開口說道:「諸位,熊廷弼是我們運作過來當總督的,說白了就是想憑著他的本事抵擋張恪的勢力。可是熊廷弼輕輕鬆鬆就被張恪幹掉了,一點作用都沒有,實在是飯桶,無能!」
  另一位豪商王大宇苦笑道:「張恪手上有兵權,上面皇帝又支持,別說熊廷弼,換成任何一個人,也沒有辦法抗衡。熊廷弼死就死了,我們該想想咱們要如何辦。」
  範文生作為范家的人,也算是主人,他突然說道:「兄長,還有諸位,我們和張恪也算是夥伴,尤其是羊毛生意,每年都有二三百萬的進項,是不是能合作……」
  他的話沒說完,翟堂就站了起來,他眉清目秀,溫文爾雅,可是一發火,絕對駭人。
  「什麼合作?張恪壟斷了銷售,尤其是海外銷售,我們辛辛苦苦收上來羊毛,紡成線,織成呢絨,全都被他低價收購,我們就賺一點辛苦錢!這算什麼,堂堂晉商,幾百年的傳承,老祖宗的臉都被我們丟乾淨了,吃人家的殘湯剩飯,你不害臊,我還要這張臉呢!」
  兄弟被罵了,范永斗臉色一沉。
  「翟兄,光發火沒用,我們現在要的是辦法,張恪大軍壓境,馬上就到大同了。我剛剛得到消息,說是有人在暗中調查永豐號,我估摸著是張恪察覺了咱們的行動。」
  轟!
  全場的眾人臉色都是一白,有幾個更是不自覺的流出了冷汗。
  「范兄,這玩笑可開不得啊!」
  「誰和你開玩笑了,別總以為自己英明,別人都是傻子。說實話,我們還是太急了,露出了馬腳。」
  翟堂眉頭深鎖,說道:「范兄,事到如今,我看也沒有好說的,大不了就和張恪來個魚死網破。」
  王大宇搖頭道:「說得輕巧,可是哪裡有人馬,再說了,也未必是張恪的對手。」
  翟堂眼珠轉了轉,突然神秘一笑。
  「要說人馬,我們手上還真有,只要他們殺來,張恪就沒有精力對付我們了。」
  范永斗微微一愣,詢問道:「莫非翟兄說的是蒙古人?」


第546章 王爺的心思
  拿下了宣府之後,瑣碎的事宜一堆。
  張恪把原有的士兵幾乎都驅逐出境,地方上的流氓地痞,幫閒惡棍也都以白蓮教匪的名義清洗了,宣府的地面算是乾淨了。
  可是面臨的問題同樣不少,缺少軍隊保護,需要編練新軍,缺少青壯勞動力,需要大量移民。至於開墾田地,修建水利設施,重新清查人口,編訂黃冊等等問題不一而足。
  好在杜擎經驗豐富,張恪拿出的二百萬兩銀子幾乎都收了回來,另外一百萬石的糧食已經陸續運到。
  憑著這些東西,杜擎完全有能力招募人手,快速恢復宣府的生機,張恪也不擔心。他把目標鎖定在了更為重要的大同鎮。
  ……
  「張大人,明天王爺領著大軍就要趕到大同,在下提前來通知一聲,王爺奉旨巡邊,要查的是兩件事情,第一是各地人馬數量,第二是軍需儲備,你要準備好名單清冊。等王爺來到,立刻獻上,當然了王爺只會親自調查,看看其中是否有出入。」
  朱傳志大剌剌對著大同巡撫張宗衡說著,語氣之中,甚至有點教訓屬下的味道。放在以往朱傳志絕對沒有這個膽子,文貴武賤不說,他一個小小的游擊,距離封疆大吏差著太遠了。
  可是自從熊廷弼稀里糊塗被殺了之後,朱傳志就立刻不一樣了,他徹底看清了跟著的主子是個什麼樣的狠角色,膽氣壯了起來。
  「張大人,王爺可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你千萬不要學熊廷弼哦!」
  吸!
  被一個粗鄙武夫教訓,張宗衡臉色一沉,怒火都躥到了頂梁,可還是勉強壓了下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多謝朱大人提醒,還請回稟安東王。下官一定努力辦到,只是……」
  朱傳志將眉頭一挑,面帶不快。
  「怎麼,張大人還想講條件嗎?」
  「不敢不敢!」張宗衡連忙笑道:「朱大人也是宣府的老人,宣大的情況您是知道的,熊廷弼這些年弄得人心惶惶,各處賬目混亂,想要弄清楚,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能做到的。」
  反正熊廷弼都被傳首九邊了,把什麼罪過推到他的身上。也沒有什麼負擔。
  可是朱傳志並不買賬,冷笑道:「張大人,你身為大同的巡撫,贊理軍務,有多少兵,有多少糧,都是你的分內職責。這要是弄不清楚,不是和不知幾碗飯能吃飽一樣嗎?簡直讓人可發一笑!」
  「這個!」
  張宗衡一咬牙,心裡都罵翻了。朱傳志,狗屎,就是小人得志!無奈,這個小人背後站著的主子太可怕了。他還要陪著笑臉。
  悄悄從袖子裡掏出一沓銀票,十分自然低塞到了朱傳志手裡。
  「朱大人,一路風塵僕僕,實在不容易。買兩包茶喝吧。」
  朱傳志偷眼一看,每張都是二百兩,一共十張。兩千啊!
  出手還真大方!
  以往都是他給文官送禮,什麼時候巡撫大人竟然給他送禮了,簡直太陽從西邊出來。望著可愛的銀票,一個字爽!兩個字,真爽!
  朱傳志有心裝裝清高,義正辭嚴地駁斥張宗衡,可是轉念一想,又壓下了念頭。畢竟還不清楚王爺的心思,他別把事情搞砸了。
  「張大人太客氣了,下官盡力向王爺陳情,至於結果如何,還要看王爺的心思,我就先告辭了。」
  朱傳志起身,突然做出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動作,伸出手爪子拍了拍張宗衡的肩頭。笑道:「張大人,王爺對待自己人一向寬宏大度,可是對於那些心懷叵測之徒,更不客氣,你可要想好該怎麼辦。下官在宣大多年,好歹眼明心亮,想玩什麼把戲,不用王爺,就是我這一關都過不去!」
  說完之後,他揚長而去,只留下張宗衡傻愣愣站在原地。身軀將要站起還沒站起,好像被點了穴一般。
  手下的家丁都嚇了一跳,老爺這是腫麼了,難道中邪了?
  管家跑過來,正要攙扶張宗衡,突然之間,張宗衡抓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猛地擲出去,摔得粉粉碎!
  「小人,朱傳志,誰給你的狗膽,敢教訓老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朱傳志嘴唇哆嗦,氣得又青又紫。
  放在以往,朱傳志這樣的東西來拜會他,連大堂都進不了,能得到一聲哼,就算是天大的造化。
  好麼,登鼻上臉,敢說老夫不知道吃幾碗乾飯,還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張宗衡只覺得肚子裡一股怨氣,不停的攪動,簡直要爆炸了。摔了茶壺茶碗,還不解氣,把屋子裡能摔的瓷器都摔了,狀若瘋癲,好像野獸。
  正在他暴怒之時,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走進來一個少年。
  只見此人十六七歲的模樣,身形清瘦,一身淡藍色的儒衫,戴著方巾,頭上插著漢玉的簪子。往臉上看去,頓時讓人叫絕,清秀的五官,尤其是皮膚細嫩,嫩的幾乎出水,哪裡是個男子,竟然勝過無數女人。
  看到了此人進來,張宗衡臉色稍微緩和下來。
  「是珍兒來了,爹心情有些不好,你下去讀書吧!」
  來人微微一笑,頓時羞煞嬌花。
  「爹,孩兒正是給您老開解而來。」
  張宗衡眉頭一皺,說道:「珍兒,爹都被氣死了,正好,你有什麼見識,只管說就是了。」
  來人步子輕快,躲過滿地的碎瓷片,坐在了張宗衡的對面,微微一笑。
  「爹,孩兒以為當下是您老的生死關,若是押對了寶兒,飛黃騰達,若是押錯了,只能身首異處。」
  「嗯!」
  張宗衡目光深邃,思量半天,猶疑地問道:「珍兒,難道爹就不能不押寶嗎?」
  少年郎微微搖頭,露出貝齒,笑道:「爹想兩邊討好?那就是兩邊都不討好,只要人家分出了勝負,爹爹的下場只怕不會好。」
  張宗衡也不是傻瓜,他在九邊多年,對晉商不說知根知底,也是瞭解一些。從張恪在宣府的舉動,可以看得出來,他一定要把大同徹底掌握在手裡,那就等於是動了晉商的命根子,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事實上已經有人找到了張宗衡,讓他給張恪下絆子,而且還送來了二十萬兩!
  「珍兒,其實爹是不想和那幫老西兒打交道,可是無奈何張恪太小瞧我,竟然派了個朱傳志過來,簡直欺人太甚!」
  少年郎突然噗嗤一笑:「爹,您老怎麼糊塗了,安東王派了朱傳志可是別有深意啊!」


第547章 開中法
  陪著張恪視察巡邊並不是一個享受的事情,誰也不知道這位王爺下一步會幹什麼,這不,距離大同還不到二十里,突然停下了戰馬。
  張恪走到了路邊的荒地旁,低著頭彷彿找寶一樣,到處看了看,突然拔出佩刀,用力掘地,弄得沙土滿天飛。
  這下子可把盧象升他們嚇壞了,急忙跑過來。
  「王爺,您哪能幹這個活,還是讓我們來吧!」
  張恪沉著臉,說道:「把這塊挖出一丈的坑出來,限時半個時辰。」
  「王爺您瞧好吧!」
  盧象升信心十足,一擺手,招來五個工兵,都拿著鏟子,盧象升給他們劃出一個五尺見方的地方,五個棒小伙子揮動鏟子,簡直就是小號的挖掘機,地面上的土越堆越高。
  張恪直起腰,向四周眺望,不時搖頭,歎氣。
  「王爺,大同的官民都在等著呢,我看您還是趕快去大同吧,省得誤了吉時。」
  「吉時?本王又不入洞房,要吉時有什麼用?」
  盧象升這個汗啊,他認識張恪也好幾年了,要說精明這位王爺比誰都精明,可是偏偏有些人之常情,張恪卻總是不在乎。
  「王爺,您貴為王爺,又是欽差,入城當然需要吉時,再說了,一路風塵勞碌,也該休息休息。」
  「我不累。」
  一句話,差點堵盧象升一個跟頭兒,您不累可是我們累啊,在荒郊野地折騰個什麼勁啊!
  正在盧象升不知道怎麼勸說的時候,突然遠處出現一道龍捲風,霎時間天地之間多了一道暗黃色的柱子,地面的沙石草棍都跟著飛上了天空。
  義州兵好在訓練有素,車營急忙圍成一個圈,把張恪和盧象升等人都保護起來。至於其他的騎兵也都聚集在一起。
  霎時間,龍捲風到了近前,飛沙走石,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等了差不多一刻鐘,龍捲風才過去,大家身上都多了一層沙石草棍,有幾個倒霉蛋臉上都破了皮。
  張峰的額頭被砸得青紫一片,他氣沖沖跑了過來。
  「老二,就是你事多。要是咱們早點走,不就避過去了嗎!」
  張恪不理大哥的責怪,而是歎口氣:「俗話說千里桑干唯富涿鹿。宣府能夠屯田養兵,只怕大同是不成了。」
  聽到張恪的歎息,大家都猛然一驚,原來王爺不是在發神經,而是在考察情況?
  「你們都看看,這一片荒地應該是以往的屯田,看樣子是荒廢了很久。究其原因。應該是降水不夠,加上風沙過大,不得不放棄。」
  沒想到王爺還懂得農耕,不過一想張恪在遼東培育出了水稻。也就沒有什麼詫異了,只是讓人不停感歎,恐怕除了生孩子,張恪不懂的事情真不多!
  其實張恪所說在後世不過是一些常識。經過幾百年的生息繁衍和不停的征戰,長城一線的植被破壞嚴重。就拿明軍來說,在秋冬的時候。經常放火焚燒荒草,省得蒙古人餵養牲口。而蒙古人同樣經常搶掠村鎮,焚燒山林農田。
  等到小冰河期,深處內陸的大同比起遼東降水更加稀少,農業耕種變得更加艱難。想要複製在遼東的經驗,就變得不現實了。
  此時,工兵已經把坑挖好了。
  張恪帶著大家過來,他親自跳了下去,仔細觀察著底層的土壤。
  在距離地表二尺左右,全都是顆粒極細的沙石,再往下看,則是黃土淤泥,還有些腐爛的植被,土壤有些發黑。
  土層的情況驗證了張恪的判斷,這裡本是一個水渠的所在地,年久失修,供應的水量越來越少,幾近於無。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拋棄了祖輩生存的土地。等到百姓離開之後,黃沙快速侵佔了土地,幾十年的功夫就成了眼前荒涼的模樣。
  盧象升和張峰都親自跳下土坑,按照張恪所說,細心觀察,又找來附近的村民詢問,果然和張恪推測的一般不二。
  「王爺,您可真神了!」盧象升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讚道:「卑職真沒有想到,就憑簡簡單單的手段,就把百十年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看清了又如何。」張恪歎口氣,苦笑道:「沒有來錢的路子,想在大同駐軍,除了向朝廷要,就要遼東填補。」
  張峰道:「朝廷?戶部的倉庫還沒有永貞的錢袋子深呢!我看擔子多半還要落在遼東的頭上。」
  盧象升還不服氣,說道:「王爺,以前能種田,現在也能種,卑職以為大不了就把灌溉的溝渠修建起來唄!」
  「談何容易!」張恪搖頭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老天爺下雨少了,溝渠修上了也沒水。」
  張恪一時也想不出主意,只能笑道:「走吧,先去大同駐紮下來,辦法總比困難多。」
  ……
  「啟稟中丞大人,還,還沒看到安東王的儀仗。」
  「什麼?」張宗衡額頭都冒汗了,算起來吉時都過了半個時辰,安東王不是帶著騎兵過來,為何這麼慢?
  「路上有沒有意外?」
  手下的士兵一愣,還是說道:「大人,應該沒有。」
  「什麼叫應該?」張宗衡大聲咆哮道:「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連回話都不會,就給本官滾家去!」
  「是是是,大人小的遇到了龍擺尾。」
  「龍擺尾?」
  張宗衡的腦袋裡迅速出現了可怕的畫面,難道安東王被龍捲風刮上了天,這可要了命了!
  「快,前面帶路,本官要去迎迎安東王。」
  沒等張宗衡動身,東邊大路上騎兵開路,黑旗飄揚,張恪帶領著大隊人馬出現在了眼前,張宗衡總算是長出一口氣,急忙領著人迎上來。
  「下官大同宣府張宗衡拜見安東王,王爺一路辛苦,下官備下了接風酒宴,還請王爺進城稍事休息。」
  張恪騎在馬上,上下打量一下張宗衡,他早就聽說張宗衡是有名的老狐狸,典型的誰都不得罪。
  不妨先來個敲山震虎,張恪暗暗想到。
  「是張中丞,咱們說不定五百年前還是一家。」
  張宗衡急忙陪著笑臉,謙卑地說道:「誠如是,是下官天大的福氣。」
  「呵呵呵,禍根兒也沒準。」張恪突然俯身笑道:「就是在接風宴上,本王把熊廷弼拿下,張中丞以為如何?」
  瞬間,張宗衡的臉色一變,後背冒出了冷汗。
  強作鎮定,笑道:「王爺開玩笑了,熊廷弼是罪有應得,下官不敢說兢兢業業,可是也絕無問題。」
  「噢,張中丞挺有信心的,那本王可要祝願你禁得住考驗了。」
  張恪打馬,後面士兵跟隨,從張宗衡身邊經過,張中丞渾身都濕透了,彷彿從水裡撈出來。
  「珍兒啊,珍兒,你可不能坑了你爹啊!」
  愣了半晌,張宗衡咬牙跺腳,轉身跟著大隊人馬進入了大同。
  一進入城中,情況和外面迥然不同,城外是荒涼一片,幾十里未必能見到一個村鎮,還在堅守的百姓多半都是老人,青壯都跑光了。
  到了城中,商賈雲集,街邊店舖林立,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甚至不少奇裝異服的西域商人,往來不斷,吆喝聲此起彼伏,如此繁華的景象,比起遼東等地一點不差。
  光看到農村的衰敗,沒想到城裡竟如此繁華,畢竟作為晉商的聚集地,太窮了也不現實。
  張恪不停觀察思考著,把地盤治理好才是他真正的任務,其餘的鬥爭不過是佐料。
  來到了巡撫衙門,張恪在張宗衡的帶領之下,進入了府邸,十幾桌的酒宴已經擺好,張恪他們進城的時候,大師傅就在動手,此時剛剛好,新出鍋的菜餚擺滿了桌子,酒罈飄出濃郁的芳香。
  張恪坐在了主位,沒急著吃東西,而是笑著問道:「張中丞,你治理地方多年,本王想知道,你有什麼辦法讓大同興旺起來嗎?」
  「這個……」
  張宗衡稍微一愣,想去昨天和珍兒的對話,他猛然站起,跪在地上。
  「王爺,要想復興大同,唯有開中法,唯有恢復商屯,才有一線生機,不然大同民盡商絕,就在眼前!」


第548章 簡單粗暴
  所謂開中法,就是鹽商向九邊運輸糧食,換取朝廷鹽引,然後再去鹽場領取食鹽,到指定地區銷售。如此一來朝廷不花一分錢,就供養了九邊的百萬大軍。
  而商人由於運費太高,他們索性就在九邊招募百姓,屯田收糧,此之謂商屯。極大地促進了邊疆的繁榮。有人總結明朝的鹽法,稱開中法最善!
  只是好的制度卻沒法完善,自從成化之後,逐漸崩壞,後來更是直接向朝廷納銀就能換取鹽引,九邊的鹽商內遷,造成邊地越發空虛衰敗。
  換成別人,張宗衡絕對不會提的,畢竟恢復開中法難度太大,誰也沒有這個實力,說了也等於白說。
  可是唯獨張恪,手握強兵,權傾天下,在遼東就大刀闊斧,想來恢復開中法,他絕對感興趣。
  張宗衡滿懷信心像張恪提議,只要張恪能採納他的主意,自己的身價也能水漲船高,與日俱增。
  正在盤算著好事呢,可是誰知道張恪竟然一言不發,似乎對這個極具建設性的提議一點都不感興趣。
  是他不明白什麼是開中法,還是害怕得罪鹽商?
  張宗衡的心裡頭不停打鼓,正當他有些冒汗的時候,張恪突然說道:「張中丞,你的提議不錯,只是想要恢復開中法怕是不太現實了。」
  語氣淡淡的,透著一絲遺憾,張宗衡略微有些遺憾,心中暗道就算是強如安東王,竟然也忌憚鹽商的力量,真是可悲可歎啊!
  誰知張恪接下來卻笑道:「商屯荒廢多年,想要重新恢復,要修建農莊,要開墾土地,要招募百姓。近年來北方災害不斷,田地產量極低,就算恢復開中法,沒有十幾年的功夫,也別想有所成效。本王以為有更容易,更快速的方法,能讓大同繁榮起來,何必緣木求魚呢!」
  「什麼!」
  張宗衡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不敢說是才智過人,也是多年的循吏。深知大同,乃至整個九邊,除了遼東之外,就兩個字:空虛!
  商屯荒廢,百姓逃亡,百姓少了,沒法供應軍隊,軍戶逃亡,軍戶逃亡。部隊減少,各級將領爭相豢養家丁,吃空餉,喝兵血。簡直就是個惡性循環。無論怎麼看,都是無解的題,實在是不知道這位王爺能拿出什麼好招數。
  張恪微微笑道:「張中丞,你是騎馬找馬。捧著金飯碗要飯啊!」
  「哦?王爺您的意思?」
  「大同乃是商賈雲集之地,西通西域,北上大漠。商人每年走私多少違禁貨物給了韃子,又撈了多少油水,損公肥私,無惡不作,如此蛀蟲,難道讓他們交點商稅過分嗎?」
  天雷滾滾啊!
  張宗衡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真疼!
  沒在夢裡,可是怎麼聽著都像是做夢,徵收商稅,倒不是沒人提出過,可是難度何其之大,簡直勢比登天。
  別看名義上商人地位低下,可是他們靠著手裡的銀子和士紳集團緊密結盟,盤根錯節。想要徵稅,想要從他們身上割肉,要知道,那可是一群比洪荒巨獸還要恐怖的傢伙,誰敢輕易招惹。
  張宗衡猛然驚醒,在張恪來之前,就有晉商找到他,想來那些鼻子靈敏的老西兒已經窺見了張恪的想法,可笑自己還想靠著進獻開中法,獲得張恪的好感,哪知道人家早有更火爆,更狠辣的主意了。
  怎麼有點頭暈啊?
  小心了一輩子,到了如今竟然陷入了兩頭猛獸的戰場,這不是要了老命嗎!
  張恪看到張宗衡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凝眉瞪眼,渾身哆嗦的德行,心中暗笑。
  「張中丞,你的身體不舒服吧,本王就不多打擾,告辭了。」
  張恪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張宗衡任何反應時間,快速離開了巡撫衙門,他甚至沒有在城中居住,直接到了城外的軍營。
  ……
  「哎呦,要了命了,要了老命了!」
  張宗衡躺在床上,不停哼哼,在他的身邊有個少年郎用濕毛巾給他擦著額頭。
  「珍兒,你說說吧,我本以為張恪想要控制大同,最多分點油水罷了,哪知道他竟然要收商稅,這不是惹了馬蜂窩嗎!還說什麼走私違禁物品,裡通外國,資助韃子,這些事情也是能拿到檯面上說的,他想和晉商開戰嗎?」
  少年郎聽著張宗衡絮絮叨叨地說著,突然粲然一笑。
  「不愧是安東王,果然好氣魄!」
  張宗衡一骨碌身,坐了起來,瞪圓了眼珠子,驚呼道:「珍兒,你糊塗了,張恪這是在找死,別看他貴為王爵,可是有些事情是碰不得的。尤其是連大同什麼情況都弄不清楚,直接拋出商稅的事情,簡直就是自大,自大透頂!」
  「呵呵,晉商看起來強悍無比,可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沒有作用,很不幸,安東王就有這種絕對的實力。」少年郎不理張宗衡吃驚的眼神,兀自說道:「爹,從張恪派朱傳志前來,再到今天談話,人家是在敲山震虎,逼著各種勢力現原形。您老可千萬不要糊塗才是。」
  「當真?」張宗衡吃驚地問道。
  ……
  到了大同第二天,張恪就以宣大總督府的名義下達指令,要求長城沿線,所有道路關卡,全部戒嚴。大同鎮內,凡是百姓遷移,商旅行動,都要有總督衙門開具的路引,否則一律抓捕。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同上下全都反對,不少鄉紳官吏都站了出來,想要找張恪說道說道,就算你權勢再大,總不能一手遮天吧!
  可是就在大家集結起來,總督府的另一份告示把大家都打回了原型,竟然沒人敢動作了!
  原來總督府向所有大同官民說明,一來白蓮教活動猖獗,二來陝西甘肅一帶亂民暴起,已經傳入了大同等地,因此不得不加強管控。
  對於官府的解釋大家將信將疑,可是就在告示貼出來的同時,馬邑就遭到了偷襲,晉商翟家的偏支被屠戮一空,一共六十多口人,全都被殺了,老少婦孺的人頭被懸掛在城樓上,好像是一串燈籠。
  至於族長翟青則是被扒下了人皮,血淋淋的屍體選在城門上,見者無不膽寒……


第549章 突破口
  流寇突襲馬邑,此事非常的蹊蹺,雖然山西已經有農民起義軍,可是大同作為重兵雲集之地,沒有流寇傻到拿雞蛋碰石頭。
  而且這伙流寇不殺百姓,不佔城池,只是搶了翟家,雖然大家都傳說義軍的領袖本是翟家的長工,因為受了欺凌,才一怒之下,滅了翟家一門。可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天真,聽說馬邑血案的第一時間,翟堂就找到了范永鬥。
  「范兄,你可不能不管啊!」
  范永斗一愣神,把煙袋鍋兒放在一邊,看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翟堂,怒道:「好歹那是五六十歲的人了,怎麼和小孩子一樣,不嫌丟人?」
  翟堂也不客氣,揉揉眼睛道:「丟人事小,丟命事大。范兄,馬邑的事情也不會不知道,翟青算是我的堂弟,一家滿門,一個活口都沒有,仇可不能不報。」
  「得了吧!」范永斗冷笑道:「分家三四代了,這樣都算是親戚,隨便上大街拉一個姓翟的,就是親戚。」
  翟堂被噎得臉色一紅,隨即不服氣道:「范兄,翟青經營鏢局子,不少保護咱們的貨物前往西域,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哎,我倒是想管,可是怎麼管?」
  范永斗歎了口氣,自從張恪要來大同,他們就開始佈局,可是哪裡知道張恪比想像的還要難纏。
  他本來寄希望巡撫張宗衡能纏住張恪一段時間,哪知道張宗衡竟然像吃錯了藥。一門心思討好張恪。言聽計從,簡直就是應聲蟲。
  以往送了那麼多銀子,要是餵狗。說不定還能搖搖尾巴,餵了這些兩榜進士,簡直就是肉包子打狗!
  當然了,以張宗衡之狡猾,也不能指望著他衝鋒陷陣。
  最讓人憤怒的還是蒙古人,范永斗早就偷偷聯繫了土默特和鄂爾多斯等部,他們和張恪都有仇口。本來指望著蒙古大軍能來,裡應外合,張恪不死也要脫層皮。可是這幫蒙古人竟然也變得畏首畏尾。只是說要調集人馬,看眼下的樣子,等到蒙古人準備好,指不定他們的腦袋都沒了。
  翟堂傻眼了。傻傻問道:「范兄。你足智多謀,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要不策動御史上書,讓聖上下旨意……」
  還沒等話說完,范永斗突然暴起,把手裡心愛的烏木煙袋抓起來,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要提那幫廢物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用兵之時。全都成了飯桶!」
  不怪范永斗罵人,奉旨巡邊以來。不斷有御史上書,彈劾張恪飛揚跋扈,殘忍嗜殺。崇禎此時還信任不疑,對這些奏折一律留中不發,甚至下旨申飭這些沒事找抽的御史。
  情況越來越危急,總算他們想出了高招。有人藉著陝西甘肅等地的亂象,上書請求朝廷派遣大軍鎮壓。
  一提到打仗,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張恪,崇禎也動心了,要下旨讓張恪去對付亂民。
  就在這個時候,張恪親自給崇禎寫了一封奏疏。
  在奏折當中,張恪開宗明義,指出流寇乃是疥癬之疾,產生流寇的根源一是天災不斷,二是官逼民變,這兩條都尋常,誰都清楚。可是第三條卻太有殺傷力了。
  張恪提到之所以會出現大量的流寇,而且戰力不弱,攻城奪縣,殺戮無算。歸根到底是有熟悉軍務的老兵帶頭。
  隨即張恪就把宣大等地這些年空餉逃兵都給報上去了,普通士兵畏敵不戰,吃不了部隊的辛苦,逃回內地,又不會謀生之路,因此有的落草為寇,有的看到朝廷虛弱,就扯旗造反。正是有了這些人帶頭,流寇才驟然出現這麼多。
  這個理由太強大了,正好切中崇禎剛愎自用的性格。
  崇禎哪裡會相信他的治下會民不聊生,張恪這麼一說,是九邊將佐貪鄙無能,約束不嚴,兵痞逃到內地造反,才弄成了現在的局面。
  總算是給了崇禎替罪羔羊。
  崇禎不但不想著調張恪去對付流寇,相反,還特別下旨勉勵,讓張恪加快巡邊腳步,把蛀蟲都找出來,一個別放過——皇帝陛下的憤怒不一般,安東王的手段自然不能差了。
  拿到了聖旨之後,張恪將大同上下的官員全都找了過來。
  簡單說一句話,順我者忠臣孝子,逆我者白蓮流寇。
  紅果果的威脅,一點也不用客氣。大同所有人馬配合義州兵,落實戒嚴任務,把大同變成金湯固若,嚴查一切對外貿易,誰敢徇私舞弊,立刻斬立決。
  除了硬的一手,張恪更有軟的一手。
  由於戒嚴期間百姓生活不便,特此免除一切賦稅徭役,同時每家每月補貼二斤食鹽。
  當告示貼到各處的時候,頓時百姓就沸騰了。
  頭一次聽說朝廷不要東西,還給大家食鹽,簡直太陽從西邊出來。滿腹懷疑的百姓到了衙門,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領到了二斤白花花的食鹽,安東王立刻就成了萬家生佛,百姓們頂禮膜拜。
  可見,百姓們對統治者的要求是多麼低……
  「真是厲害,實在厲害。一家二斤食鹽,算起了一個月不過二三十萬斤,區區花費,可是一旦拿了食鹽,吃人家嘴短,誰還敢說安東王的壞話,有心人再也煽動不起百姓了。」張宗衡感歎說道。
  他的對面,還是那個少年郎,一面慢條斯理地泡著功夫茶,一面笑道:「爹,不只是如此,安東王最高明的就是把誰是敵人看得通透。」
  張宗衡喝了一口茶,笑道:「敵我有什麼不好分清的,這怎麼算厲害?」
  「呵呵,說著容易,辦起來才難。安東王在宣府的時候,先對軍頭下手,接著拿下熊廷弼和顧俊等人,他要奪的是兵權。如今到了大同,他沒動地方的駐軍,沒動朝廷的官員。非是不想,而是不到時候。大同最大的敵人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別看他付出了一點食鹽,只要查抄幾個商人,就能十倍百倍的賺回來。」
  少年郎笑著說道:「爹,都到了如今,您還猶豫不定嗎?」
  張宗衡瞪大了眼睛,遲疑半晌,總算是點點頭。
  「唉,看來我是要上安東王的大船了。」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外面有人急匆匆跑進來。
  「大人,大事不好了。」
  「哼,什麼事情,值得這麼慌慌張張的?簡直沒有規矩!」
  管家唯唯諾諾,說道:「啟稟老爺,盧象升帶領人馬查封了百利商號。」
  「什麼?」
  張宗衡忽地站起,事實證明,事到臨頭他也沒法冷靜。
  百利商號只有十幾年的時間,但是生意做得非常大,大同,乃至山西等地的食鹽都是百利商號經營。
  除了食鹽之外,還經營木材,皮草,藥草,牛馬等等,生意做得非常大,而且聲名遠播,沒聽說出過什麼問題。
  盧象升背後就是張恪,他怎麼會輕易下手,實在是百思不解。
  「珍兒,你看呢?」
  少年郎蹙著眉頭,猶豫半晌,苦笑道:「我也想不出來,不過您老最好少說話,免得惹禍上身。」
  「成了,我也不是三歲孩子。」
  張宗衡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中卻加了一萬倍的注意。
  在手下人的簇擁之下,張宗衡急匆匆來到了百利商號。而此時商號外面已經被士兵層層包圍。
  「部堂大人,下官來遲了,還請大人贖罪。」
  張宗衡剛剛說完,一旁有人就哭著喊道:「中丞大人,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閃目看去,叫嚷的正是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張宗衡認識他,此人正是百利商號的東家,名叫王大寧。他平時樂善好施,修橋補路,建造學堂,不少人都尊稱為王大善人。
  「中丞大人,小的本本分分,從不做違法的事情,還請大人給小的作證啊。」
  張宗衡臉色變了好幾變,可他還牢記來時的提醒,閉口不言。
  沒多大一會兒,有人急匆匆跑到了盧象升的面前。
  「啟稟部堂,我們搜到了一百萬斤食鹽,還請大人定奪!」


第550章 造勢
  張宗衡一聽到搜到一百多萬斤食鹽,下意識驚呼道:「怎麼會這麼多?」
  王大寧臉色一變,卻還強撐著,哭道:「敝號經營食鹽生意,多存一點食鹽又有什麼奇怪的,若是因此就定罪,只怕沒人能服氣。」
  張宗衡沒有主意,目光抓向了盧象升,希望這位總督大人能給個理由,說實話張宗衡也猜不透,到底是掌握了鐵證,還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別看有強大的義州兵壓陣,如果做事沒個規矩,勢必引起反彈,到時候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看到張宗衡疑問的眼神,盧象升微微一笑。
  「王大寧,一百萬斤食鹽,差不多夠大同百姓吃一年的,哪個商號會存這麼多貨?」
  「這個……食鹽又不會壞,多存一點有什麼不成的?」
  「當然不成!」盧象升猛地把眼睛一瞪,渾身的殺氣奔騰,霎時間成了凶神惡煞彷彿,冷笑道:「你別忘了,王爺剛剛下令,每戶每月給二斤食鹽,也就是說大同的百姓短期之內根本不需要食鹽。而你呢,卻在這時候繼續正常進貨,甚至比以往進貨的數量還多,難道不值得懷疑嗎?」
  盧象升此話一出,王大寧彷彿被雷擊中一般,嚇得渾身哆嗦,冷汗不停流淌下來,嘴唇哆嗦著說道:「小的,小的自然知道,只是,只是不知道安東王能發多長時間的食鹽,小的多存一些,若是王爺不發了,我們也好最快補上。」
  王大寧還在死抗,可是張宗衡卻聽出了門道。
  說實話,晉商向草原走私,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而食鹽也是重要的一項。以往王大寧的聲望很不錯。張宗衡還以為他不會摻和這種腌臢的生意,此時總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以往的和善面孔都是裝出來的,這傢伙分明就是個笑面虎,事到如今,還敢裝蒜,簡直可殺不可留!
  與此同時,張宗衡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強烈的寒意。
  自己當官這麼多年,竟然沒有發現,而張恪到了大同不到一個月,竟然揪出了王大寧。手段高下,立見分曉。
  甚至說免費發放食鹽,除了穩定民心之外,還有另一層的作用,就是找出誰在進行走私,若是那樣,張恪就太厲害了!
  簡直羚羊掛角,天外飛仙,算無遺策!
  如此看來。張恪不光有難以抗衡的強悍實力,更有精妙到了極點的算計,他的每一步行動都別有深意。
  張宗衡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對張恪就越是歎服。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再不巴結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部堂大人王大寧顯然在說謊,卑職不才,斗膽請令去嚴查王家。還請大人准許。」
  「王家?怎麼,他的背後還有什麼家族嗎?」盧象升故意問道。
  張宗衡急忙回答道:「啟稟大人,王大寧的兄長叫王大宇。乃是山西有名的商戶,經營食鹽生意,家財巨萬,依卑職看,他們王家定然和蒙古人脫不了干係。」
  他正說著,跪在地上的王大寧突然受不了了,神色猙獰,就要往起躥,恨不得要吃人的樣子。
  「張宗衡,你敢落井下石,你可別忘了,我們給了你多少銀子!別以為攀上了高枝兒,有人庇護,就能逃過去,你等著死吧!」
  被王大寧破口大罵,張宗衡的臉色也是一陣紅一陣白,他真恨不得立刻宰了這個大嘴巴的。如果是以前他還心存一絲寬容,此刻對王家只有無窮的恨意。
  「部堂大人,別要聽他胡說八道,下官絕對沒有收不義之財。」
  盧象升絲毫沒有在乎,微微一笑:「張中丞,閒言碎語有什麼好在乎的,就算真是收了銀子又如何?王爺講究唯才是舉,只要張大人能把事情辦得讓王爺滿意,自然能保你安然無恙。」
  跟著張恪這麼多年,盧象升從最初的修建遼東直道,到徹底消滅建奴,經歷了多少大事。盧象升也從一個愣頭愣腦的進士官,變成了精明睿智的封疆大吏。
  用人唯賢,用循吏,不用清流。德才兼備固然好,可是天下千千萬萬官吏,哪能指望每一個人都是聖賢!
  張宗衡官聲不差,又久在山西。正好此時張恪手上又沒有合用的人才,連一個朱傳志都接納了,更何況一個巡撫大人。
  盧象升冷笑著走到了王大寧的面前,猛地抬起一腳,把他踹出了一溜滾兒!
  「本官告訴你,安東王想庇護誰就庇護誰!知道崔呈秀麼,他為魏忠賢的乾兒子又如何,不一樣做著經略嗎。」
  這話可是說到了張宗衡的心坎裡,他雙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盧大人,請您轉告王爺,張宗衡效忠王爺,絕無二志,倘若口不對心,天誅地滅!」
  盧象升笑著走過來,扶起了張宗衡,笑道:「張大人,王爺欣賞的是能辦事的人物,眼下的案子你準備怎麼辦?」
  張宗衡平復了心緒,想了半晌,羞愧地說道:「啟稟部堂大人,剛剛卑職建議查抄王家,此議有些莽撞,卑職以為應該以清查王大寧為主,拿到了鐵證之後,再順籐摸瓜,切不可操之過急。畢竟這些商人掌控著大同,乃至山西的命脈,一旦激怒所有商人,怕是會把問題變得複雜。」
  呵呵,盧象升臉上露出了笑容,張宗衡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
  「那好,一切就勞煩張中丞了,另外王爺特別交代,要讓百姓知道這些商人的嘴臉,把他們虛偽的畫皮戳穿!」
  張宗衡悚然一驚,急忙點頭照辦。
  ……
  拿下了王大寧之後,先是查封所有百利商號的鋪面和倉庫,然後將商號的夥計,賬房,馬伕,保鏢全都抓起來,挨個審訊。
  常在江邊走,哪有不濕鞋。晉商雖然買賣做的謹慎,可是還有蛛絲馬跡。在王大寧的一處別院就搜到了一批和蒙古人的書信。另外在兩處秘密倉庫還找到了一批鐵器,和金銀珠寶,明顯是王大寧要送給蒙古王公的禮物。
  張宗衡按照張恪的意思,他即刻下令到處張貼告示,曉瑜所有百姓。
  「大傢伙看看吧,這幫人平時修橋補路,開粥廠,捨衣服。背地裡卻和蒙古人勾結,搶咱們的糧食,燒咱們的房子,殺咱們的孩子……無恥之尤!」
  當裝載著查獲贓物的馬車走過大街之時,百姓全都沸騰,怒罵聲,哭喊聲,響徹雲霄,也讓一群人從心裡往外膽寒。


第551章 林丹汗
  大街的中央,擺著成堆的絲綢,金銀細軟,各種值錢的物品。
  一個三十出頭的小吏指著這些東西,對著圍攏過來的百姓講解。
  「大家想必糊塗著,不知道這些東西從哪來的,我可以告訴大家,根據清查,其中一大半就是咱們大同右衛的。我怎麼敢確定呢,請看這些官銀,上面有文字,大家都看看吧!」
  說著舉起來,在場百姓都圍了過來,伸長脖子一看,果然如此。
  小吏道:「在去年大同右衛被蒙古韃子攻破,把東西都搶走了,可是又怎麼會出現在大家的眼前呢?是不是大明的將士殺進了大漠,把東西搶回來了?不是,這些東西都是在王大寧家中搜出來的!」
  啊!
  在場所有百姓都吃了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模好樣,蒙古人搶走了東西,怎麼會給王大寧呢,這不是開玩笑嗎?
  沒有一個百姓願意相信,議論紛紛,甚至覺得是朝廷在忽悠大傢伙。王大善人多好的一個人,他怎麼會做違法的事情?
  相比惡名昭著,信用全無的朝廷,大傢伙寧願意相信同為老鄉的王大寧。
  看著大傢伙群情激奮的模樣,小吏暗暗一笑,別看他官職不大,可是經驗豐富。他就是張恪第一批在東南招募的書生,如今已經是八品官。
  別看只有八品,但是他原本可是考了十年,連個童生都沒有考上,根本沒有當官的資格。到了遼東之後,憑著工作踏實認真,幾年時間,爬到了八品官,如今義州兵掌控了宣大,如果做得好。完全能衝到縣令一級。
  安東王早就說了,唯才是舉,考中進士又如何,王爺要的都是能幹事的人!
  小吏信心十足,等著大家吵了半天,才緩緩笑道:「大傢伙可能不相信,其實我也不信堂堂大明,竟會出現勾結韃虜,殘害同胞的喪心病狂之徒,可是我仔細想了想。卻又不能不信。」
  「大家請聽我說,草原之上,韃虜除了牛羊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物產。他們頻頻搶掠,甚至只是為了鍋碗瓢盆,被褥衣服,想必這一點大家都知道。那他們搶到手的金銀細軟有什麼用嗎?不能吃不能喝,除了少數被韃虜的貴胄拿去享用,其他的都是一堆廢物。如果我是韃子會怎麼辦呢。很簡單,就是把這些東西交給某些商人,讓他們帶到大明,換成糧食物資。在運回來……」
  小吏口齒清晰,言語直白,大家漸漸聽懂了。也陷入了沉思,難道真有大明的商人會利慾熏心。幫著蒙古人銷贓?
  大家還有些不信,這時候小吏一擺手,有士兵捧過來幾個箱子。放在了大家的面前。
  「大傢伙都看看吧,這是我們在王大寧家中搜到的往來書信。」
  一聽這話,眾人吃驚非小,有幾個識字的書生擠到前面,拿起書信,看著看著,竟然讀了出來。
  「……前番貨物已經運至江南,出售後得銀一萬三千兩,為台吉購置錦緞一百匹,官窯瓷器二百件,令奉送美女一名……」
  「……今有軍糧二萬石,送至平虜衛,台吉可擇機動手,搶到之時,還請支付白銀三千兩……」
  ……
  翻開這些書信,無一例外,不是向蒙古人出賣情報,就是幫著蒙古人銷贓購買物資,一直盤旋在大家心中的疑惑終於漸漸解開了。
  蒙古人也不是神仙下凡,為什麼他們能一抓一個準兒,每次搶劫都滿載而歸。以往只知道是朝廷無能,官兵飯桶。如今再一看,竟然是有人暗中通風報信,把情報出賣給了韃子!
  不光出賣給韃子,甚至幫著韃子銷贓,把搶掠的金銀財寶變成糧食、食鹽、兵器,再賣給蒙古人,支持他們繼續搶掠。
  這生意做得值啊,每一次至少幾千兩,上萬兩的賺頭,可是在白花花的銀子背後,是多少人的血淚,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花這樣的錢,難道夜裡不會嚇醒嗎?
  怪不得王大寧四處施捨,修橋補路,積累了好名聲,感情他是怕下地獄吧!
  最可恨的就是大傢伙,怎麼就瞎了眼睛,竟然相信他是一個大善人,實在是太諷刺了!
  「殺!」
  「殺!」
  「殺!」
  一個百姓帶頭喊起來,其他人都跟著,大家神情猙獰,目露凶光,恨不得把王大寧抓到眼前,生吞活嚼了。
  「鄉親們,大家請想想,做這種缺德生意,掙喪盡天良的昧心錢,難道只是王大寧一個人嗎?我以為不然,如今安東王和盧總督,還有張中丞都下了嚴令,要順籐摸瓜,查清楚究竟還有多少人牽連其中。」
  「在此,正好提醒大傢伙,你們凡是能提供不法商人的線索,朝廷都會厚賞大傢伙。另外找出這樣的商人,也是幫咱們自己,誰知道什麼時候韃子又會殺來,到時候倒霉的可能就是在場的諸位,大家都要想清楚,都要和身邊的人好好說說,千萬不能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一個百姓或許就是螻蟻,可以不用在乎,但是一旦把萬千百姓都動員起來,那個力量就不可小視。
  更何況還有豐厚的賞銀,最多可以達到十萬兩。一夜之間,陡然而富,簡直比中彩票還容易。
  終於有人向朝廷主動舉報,說他們就充當過車伕,幫著某些商人運送貨物,都是送到長城一線,甚至要送到塞外。
  消息送到了張宗衡手裡,他也不客氣了,直接下令,先把涉及其中的王大宇和翟家給封了。
  兩大晉商佼佼者,一起被抄家,就像是一枚超級炸彈,落到了所有人的頭上。如果照這個趨勢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把所有人都一網打盡。
  作為實力最雄厚的晉商,范永斗再也坐不住了。
  他們以往慣用的手段,比如重金賄賂,張恪比他們還有錢,鼓動言官告黑狀,可惜崇禎信任張恪,至於發動老百姓,別開玩笑了,張恪正用老百姓對付他們呢!
  現而今,唯一的招數就是指望著蒙古人了,只是可惜,怎麼就一點動靜都沒有?
  范永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而他不知道,就在茫茫草原之上,一支人馬正在快速向大同殺來。
  為首之人正是林丹汗,在他的旁邊,還有個年輕的漢人緊緊跟隨。
  「大汗,這次白蓮教眾都會乘機而動,幫著大汗徹底消滅張恪的。」蕭旭一臉諂媚地說道。


第552章 來襲
  自從建奴被消滅之後,整個塞外的情況為之一變。
  內喀爾喀五部,兀良哈部,東土默特部,嫩科爾沁部等等全都歸附大明,準確的說是歸附義州兵,成了義州兵的屏障和附屬。
  靠著利潤豐厚的羊毛貿易,這些部落越發興旺富庶起來,而且靠著義州兵的支持,他們的軍力也得到相當程度的提高,比如炒花部甚至有一半的士兵裝備了火銃,還有數百門大炮。
  如此大規模武裝蒙古人,很多將領都提出了質疑,這豈不是太阿倒持,一旦蒙古人心生歹念,背叛了義州兵,豈不是養了白眼狼嗎?
  對此張恪給出了解決辦法,首先就是火器可以賣,但是火藥和開花彈卻嚴格控制,基本上只夠蒙古人打一場大戰的,讓他們沒有和義州兵翻臉的本錢,同時一旦打仗,就要向明軍採購軍火,又是一筆巨額收入。
  再有張恪規定貿易收入必須存入銀行,平時自然沒事,真要是翻臉,他們的財富頃刻就被凍結。
  說實話草原上的這些人早就沒了成吉思汗時代的雄心抱負,他們只想舒舒服服過日子,而和張恪合作就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他們最大的威脅,那就是以黃金家族後裔自詡的林丹汗。
  這幾年間,大漠上零星衝突不斷,說實話林丹汗的部下戰鬥力遠遠強過漠南的蒙古諸部,兵力也更加雄厚。
  可是令他無奈的是義州兵的火器太過強大,使得各部落戰力成倍提高,只要陷入鏖戰,明軍就會快速出動,把他們打回大漠。就這樣林丹汗一點好處得不到,相反還經常損兵折將。
  尤其是張海川受封遼國公之後,動作比起張恪更加大膽,更加狠辣。他把對付建奴的辦法都用在了林丹汗身上。
  支持小部落偷襲林丹汗。分兵突襲,不斷誘殺,還派出人馬,放火焚燒草原,給水源投毒,總而言之,什麼手段歹毒就用什麼手段。
  硬生生把林丹汗逼得退出了大興安嶺一帶,東遷佔據的土地全都退了出去。
  ……
  林丹汗不是傻瓜,如果長此下去,要不了幾年。等明軍完全消化了遼東,就會出兵征討大漠,到時候絕對生死難料。
  黃金家族血脈中的驕傲讓林丹汗不甘心坐以待斃,他要誓死一搏。
  自從天啟七年,林丹汗就不斷聯絡西土默特部和鄂爾多斯部,這兩部同樣感受到了明軍強大的壓力。其實就算沒有明軍,那些歸化義州兵的蒙古諸部也不會放過他們。
  道理很簡單,羊毛的生意越做越大,急需更多的草場和牧民。難道他們就不會歸附張恪嗎。當然不能,一來他們身為一方霸主,怎能屈居人下,二來張恪手下的人已經夠多了。根本容不下他們。
  事到如今,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殊死一搏!
  偏巧此時范永斗的密信送來,允諾只要能幫著剷除張恪。他們願意提供一切東西,糧食,食鹽。絲綢,瓷器,只要開出價碼,絕對不含糊。
  林丹汗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天時地利與人和,三樣都佔全了,又豈能放過良機,當即率領本部五萬人馬,再加上鄂爾多斯部和西土默特部,一共集中了八萬精騎,快速南下。
  當大軍開到了歸化城,距離大同不過兩天的路程,林丹汗突然猶豫了。他把鄂爾多斯部的黃太吉巴爾特和西土默特部的哲諾台吉請了過來,另外還有原本宣府的白蓮教頭子蕭旭。
  他們齊集一堂,林丹汗對著地圖眉頭緊皺。
  「蕭旭,你清楚大同的情況嗎?」
  蕭旭一愣,隨即坦誠相告:「大汗,小的以往都在宣府活動,不過想來大同也是九邊重鎮,兵精糧足,再加上張恪親自坐鎮,想要攻打下來,要費一些功夫。」
  見林丹汗臉色有些猶豫,蕭旭暗叫不好,急忙說道:「大汗,范永斗不是說了會幫忙嗎,再加上白蓮教的子弟,一定能夠輕鬆取勝。」
  「哼!」林丹汗輕蔑哼了一聲,顯然不以為然。
  張恪要是那麼好對付,建奴也不至於死的一乾二淨了。
  「范永鬥不過是商人,他們指不上的。」林丹汗的眼睛在地圖上來回遊走,突然看到了一處,頓時眼前一亮。
  「哈哈哈,有辦法了!」
  蕭旭等人急忙看去,只見林丹汗的手指落在了宣府之上……
  漫長雄偉的長城,佈滿了無數的風霜瘡痍,忠實地記錄著一次次敵寇的入侵,一次次奮勇抗擊。
  「有敵情!」
  拒門堡的哨兵站在烽火台上,向遠處眺望,突然一片黑壓壓的身影嚇得他渾身一震。敵軍數量之多,簡直超乎想像,他沒有任何遲疑,急忙招呼同伴,點燃了五道狼煙,好似利劍一般,直插天際。
  伴隨著狼煙,大炮也響了五聲,代表著最高級別的預警。
  一處墩堡燃放狼煙,下一處緊緊跟隨,霎時間長城沿線,一直到內地,上百里的戰線上,烽火處處,狼煙滾滾。
  長城附近的百姓都有了經驗,他們見到狼煙,急忙攜家帶口,逃向了臨近的城堡。而那些久不訓練的士兵也勉強扛起了長槍短刀,戰戰兢兢立在城頭,防禦著即將殺來的強大對手。
  各個墩堡備戰的同時,也有精騎向著大同疾馳,將消息送到了張恪手上。
  「王爺,果然不出所料。」盧象升拿著軍報,忍不住通罵道:「晉商果然勾結蒙古人,簡直可殺不可留!」
  張峰急忙說道:「既然可殺,那我現在就去把他們家都抄了,挨個砍腦袋。」
  「別亂來!」
  張恪怒喝道:「凡事講究證據,晉商根深蒂固,隨便動他們,未戰先亂,還怎麼打仗?」
  張峰和盧象升總算是冷靜下來,急忙說道:「王爺教訓的是,只是眼下該如何應付蒙古人?」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諒他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信心來自實力,張恪陸續調到大同的人馬達到了一萬五千人,其中有騎兵,有步兵,有車營,還有二百多門大炮。
  憑著這些人馬,加上堅固的大同城,就算有十萬韃子,張恪也不怕分毫。
  不過正所謂人有失手馬有露蹄,當張恪信息十足的時候,突然傳來了驚人的消息,拒門堡、助馬堡、保安堡和威魯堡四地全都失守,長城一線驟然洞開一條將近五十里的缺口,成千上萬的韃子順著缺口輕鬆殺進了長城。
  一時間風聲鶴唳,各地的百姓紛紛向著大同逃難而來,夾雜在百姓中間,還有大量的逃兵,亂哄哄的都湧向了大同。
  巡撫張宗衡頭髮都愁得白了,他每天親自巡城,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大人,又有五百多名百姓逃難而來,還請大人定奪。」
  「嗯,都放進來吧,讓他們快點,不要耽擱時間。」
  「是!」
  士兵下去通知,不多時城門開放,外面的百姓就向城裡沖,進了城之後,士兵帶著他們向西城的倉庫而去,那裡是臨時的安置點。
  剛剛走到了半路,突然難民之中有幾十個壯漢猛地衝出,殺向了那些士兵,噗噗,短刀刺入身軀,士兵們紛紛倒地。
  一個大漢得意獰笑,幾步跳上了路邊的一處樹樁,大聲喊道:「白蓮教的兄弟們,殺光朝廷走狗,建立人間極樂。無生父母,真空家……」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念出來,突然一聲槍響,胸口綻放一團血花。
  「啊?怎麼回事?」
  這些白蓮教徒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槍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不斷有人中槍倒地,血水流的到處都是,好不淒慘。
  城中槍聲驟然響起,嚇得張宗衡一哆嗦,差點趴了,難道放進去了韃子,這可完蛋了!
  「快,跟著本官下城!」張宗衡的聲音都變得又尖又細,透著強烈的惶恐。
  「不必了。」
  張恪帶著人已經走了過來,冷靜說道:「混進城裡的雜碎自然有人收拾,還是對付城外的敵人吧。」
  張恪說著猛地抬頭,只見大同的上空,碩大無朋的熱氣球上紅色的小旗迅速地擺動著,預示著敵人的到來……


第553章 王師雄風
  蒙古人入寇本是尋常的事情,少則幾百人,多則數千人。可是張宗衡發誓,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韃子,什麼叫做萬馬奔騰,總算是親眼目睹了。
  從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一大片黑色的浪潮,一眼望去,無邊無際,遮天蔽日。馬蹄帶起的沙塵瀰漫在天空中,太陽沒了光芒,讓人從心底往外湧起寒意,手足不自覺的哆嗦起來。
  奔湧的潮水向著大同城衝來,四面八方,越來越多。
  「一萬,兩萬,三萬……」
  張宗衡默默數著戰旗,估算著蒙古人的數量,這一次來的最少也有三四萬人。蒙古騎兵通常是一人兩三匹戰馬,也就是說,在大同城下,光是戰馬就有十萬匹之多!
  何等強悍,何等囂張!
  張宗衡的心裡是一點底兒都沒有,忍不住偷偷看向張恪,想來這位身經百戰的安東王能有主意吧!
  可是一回頭,竟然發現張恪站著的位置沒了人。張宗衡心裡忽悠一下,別是張恪嚇跑了,讓自己一個人頂雷吧!
  要了老命。
  他急忙轉身下階梯,往城下走去。正在這時,迎面衝來一支騎兵,帶隊的正是張峰。
  只見張峰穿著一身板甲,外面罩著玄色的披風,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在他的背後,都是裝束差不多的騎兵,這些人手裡都拿著一丈多長的騎槍,齊整整,如同樹林一般,寒光四射。張宗衡有一種錯覺,這些士兵就彷彿是天神下凡,遠比城外的韃子更加雄壯威嚴。
  張峰沒工夫搭理張宗衡,而是跑到張恪面前,拱了拱手。
  「王爺。我們這就出城,一定給韃子好瞧。」
  張恪微微一笑:「也好,不過切記敵人眾多,打擊銳氣即可,不要戀戰。」
  「放心吧!」
  張峰一招手,所有騎兵跟著他向城門湧去,這時候守城的士兵把城門打開,放人馬出去。張宗衡心裡就是一哆嗦。
  放著堅城不守,跑出去和韃子野戰,也不知道是信心太強了。還是不知道好歹,自古以來驕兵必敗,只怕沒有好結果啊。
  「王爺,卑職以為當堅守城池,等韃子銳氣搓動,再……」
  「張中丞有心了,不過本王以為我們只管看熱鬧就是。」
  張恪說著邁著大步,走上了城頭,張宗衡就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人。那是幾萬的韃子,不是幾萬頭豬!
  他萬般無奈,也只能跟著,一起到了城上。
  這時候張峰的騎兵已經排列好了陣勢。他們只是簡簡單單的排成整齊的戰線,每一排大約四五百人,前後十排左右。相比對面的韃子,簡直單薄的可憐。
  張宗衡好歹懂得一點軍事。看到這個陣勢都要罵娘了!
  騎兵最寶貴的就是衝擊力,只有攥成拳頭打人,才能打疼。哪有這麼分散兵力的,不是純粹找死嗎!
  看來義州兵是贏得太多了,都忘乎所以。
  看來必須和張恪說說,哪怕他不願意聽,也不能眼看著這些人馬損失。正當張宗衡要開口的時候,突然半空中熱氣球上的士兵將旗號向西北方向指過去。
  地面上的炮聲猛地響起,士兵們按照指揮,將騎槍舉起,伴隨著鼓聲,他們有條不紊地向著韃子衝過去。
  速度一點不快,可是隊伍非常嚴謹,好像一面城牆壓了上去。
  ……
  對於明軍的囂張,韃子有著更深刻的體會,他們無法想像,一貫龜縮在城裡的明軍竟敢如此公然挑釁,還用這麼簡陋的陣型,簡直在詆毀成吉思汗子孫的榮耀。
  憤怒的他們紛紛舉起武器,鞭打戰馬,向著明軍奮勇殺來。嘴裡不停怪叫著,勢必讓這些明軍嘗到苦頭。
  兩隻人馬快速逼近,韃子正在亂哄哄的舉起弓箭,準備射擊之時,從明軍的隊伍中卻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槍聲。
  子彈如雨,灑在韃子的隊伍之中,一團團血花迸濺,無數韃子落在馬下,僥倖逃過一劫的韃子都傻了,就在他們還弄不清怎麼回事的時候,槍聲再度響起。
  伴隨著明軍的騎兵驟然加快速度,騎槍閃光發亮的尖子對準了他們,戰馬如飛似箭,根本不給他們思量的時間,就衝到了眼前。
  在城頭上,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張宗衡都傻眼了,怎麼義州兵的騎兵如此厲害?尤其是他們裝備的火銃,能在五六十步之外擊中韃子,最神奇的是竟然不用火繩,簡直就是神跡!
  當然這只是張宗衡的看法,對張恪來說,顯然有些不滿。義州兵的火器發展在這兩年已經趨於停滯,自從大量裝備燧發槍之後,就遲遲沒有更多的突破。
  張恪已經下令著手研製更強大的後裝火銃,眼前的明軍火銃都是從前面裝填,動作大,耗時長,非常不方便。因此騎兵必須事先準備好兩支甚至更多的火銃,在戰場上根本來不及裝填。
  如果換成了後裝火銃,只要在槍托做文章就夠了,一分鐘能裝填六七發,速度比現在快一倍,勢必殺傷力更加驚人。
  張宗衡不知道張恪還有更殘暴的計劃,可光是眼前的一幕就足以把他嚇得魂都飛了。
  騎兵兩輪火銃之下,數百韃子倒斃。
  接著大軍撞進去,長長的騎槍輕鬆刺透韃子的身體,只見彷彿割麥子一樣,一排韃子就消失不見了,簡直比變戲法的還要快!
  這時候張宗衡總算是看清了,的確明軍的戰馬比起蒙古馬都高出來一頭,雄壯強悍,力氣更大,衝刺更猛,比較起來,蒙古的騎士簡直就像是兒童對上了成年人一般,相差懸殊。
  當然蒙古人也不甘心被輕鬆屠殺,他們拼著命衝上來,向明軍發動了攻擊。
  由於騎槍只能攻擊一次,後面的騎兵沒來得及上來,蒙古人就殺過來,他們奮力揮刀,砍在明軍的身上。
  鋒利的武器碰在堅固的鎧甲之上,火星亂撞,讓他們駭然的是竟然鮮有明軍的鎧甲被刺破,即便是破損了,也無力給予致命殺傷。反倒是後面的明軍殺上來,長槍穿透他們的身軀,彷彿糖葫蘆一般,被高高舉在空中。
  什麼叫差距?
  明軍簡直就是一群不死的怪物,而他們脆弱的像是西瓜。
  「殺!」
  伴隨著怒吼之聲,明軍追著韃子的屁股殺過來,所過之處,遍地屍體。
  張宗衡看著看著,兩條腿竟然不自覺跪在了地上,老淚縱橫:「天朝王師,終於見到王師雄風,死而無憾了!」


第554章 破軍
  血冷了,是現實太殘酷,心麻木了,是教訓太慘痛。
  大明雖然撐著天子守國門的骨氣,其中越來越多色厲內荏的成分,自從土木堡之後,明軍面對韃子就是輸多贏少,無非仗著塊頭夠大,守著堅城,就算讓你搶,又能搶走多少!
  即便是義州兵驟然崛起,對於相對偏僻的九邊來說,震動還是有限的。在大家的眼中,建奴就是驟然冒出來的小部落,而蒙古人才是鬥了幾百年的心腹大患。恐懼深入到了每個人的骨髓深處,幾乎沒法撼動。
  可是城下的一幕卻讓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天啊,那是大明的軍隊嗎!
  猶如天兵下凡,所向睥睨,在韃子的軍陣之中來回馳騁,成片成片的韃子被擊斃,落在戰馬下面,被塔成一堆肉泥爛醬。活著的韃子惶恐地到處亂跑,連回頭直面明軍的勇氣都沒有。
  什麼狗屁成吉思汗的血統,什麼騎射無敵的蒙古鐵騎,都是吹出來的,今天,此時此刻,義州騎兵就用鋒利的騎槍把騙人的謊言戳破。
  韃子不是狼,大明的軍隊也不是羊,而且猛虎,一群經過嚴格訓練的猛虎雄獅,他們正在用尖牙利爪,將敵人撕成一片片的碎肉,把他們的尊嚴踏在腳下。
  城頭上的士兵,多半都是大同鎮的士兵,他們先是對義州兵嗤之以鼻,等到開戰全都驚掉了下巴,如今只能夠頂禮膜拜。
  有些士兵不爭氣的流出了淚水,他們不會忘記,韃子曾經是何等囂張,他們的同伴父兄就死在了韃子手裡。而如今的韃子卻如此不堪一擊,簡直大快人心,堵在胸膛裡的大石頭一下子消失了。
  舒爽的感覺,簡直勝過一星期便秘。坐在馬桶上方便。
  暢快從精神到肉體,每個人都激動的渾身顫抖。
  就在情緒堵在嘴裡,不知道如何發洩的時候,突然不知誰喊了一句。
  「安東王萬歲!」
  遲楞不到半秒鐘,喊聲驟然而起。
  「安東王萬歲!」
  「義州兵萬歲!」
  ……
  張宗衡同樣激動地老淚縱橫,竟然情不自禁舉起拳頭,和士兵一起喊起來,可是喊了一半,他硬生生閉上了嘴,額頭上白毛汗都冒出來了。
  開玩笑啊。「萬歲」是能隨便喊的嗎?
  眼前這位要是萬歲,那紫禁城的那位算什麼。
  遲疑之間,張宗衡竟然偷偷打量一下張恪,只見他年輕,英挺,渾身上下裹著層層殺氣,站在那裡,真好像天生的王者一般。
  或許……
  張宗衡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甩甩頭。急忙對張恪說道:「王爺,您看……」
  張恪同樣一臉苦笑,他知道這句「萬歲」不代表任何東西,只是士兵們宣洩鬱積的情緒。至於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張恪也不太在乎。相反他心裡到真是很享受這個稱呼,堂堂男兒大丈夫,他張永貞已經跪了四個明朝皇帝了。這對膝蓋再也不該彎曲!
  想到這裡,張恪猛地伸出手臂,高聲大呼:「中華必勝。王師萬歲!」
  張宗衡稍微一愣,急忙揮手,帶頭喊了出來。可是「中華」是什麼鬼,為什麼不是「大明」,恐怕沒人有精力去想,大家都沉浸在歡天喜地之中。
  ……
  城外殺戮的士兵聽到城頭的歡呼,雖然聽不清楚內容,但是激盪的情緒還是傳遞到了大家的身上。每個士兵顧不上疲勞和傷痛,緊握手中的武器,向著韃子殺去。
  一個接著一個的韃子倒下,屍體成片,血水成河。明軍所到之處,韃子無比爭相逃命。足足劈砍了一個多時辰,死在張峰手裡的韃子至少有十幾個之多。
  他悄悄勒住了戰馬,胯下的戰馬不停的顫抖,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有一得必有一失,張恪從阿拉伯和歐洲引進了戰馬,改良了種群,幾年下來,得到了高大強壯,衝刺力強的優秀戰馬,明軍的騎兵一躍躥升,戰力成倍增加。
  可是這些混血馬的耐力卻比不上矮小的蒙古馬,一旦陷入鏖戰,說實話憑著蒙古人的數量優勢,絕對可以給張峰較大的殺傷。
  只是他們被張峰殺怕了,被那些雄壯威武的騎士嚇破了膽。
  當張峰帶著人馬緩緩收隊,向著大同撤回的時候,韃子竟然連追擊的勇氣都沒有,只能遠遠目送他們回城,竟然連收屍的勇氣都沒有。
  「殺得好,殺得痛快!」
  聞訊而來的大同士兵圍在道路兩旁,迎接凱旋的隊伍。原本大同的士兵對義州兵還有些牴觸,甚至敵意。可是此時全都消失了,有的只是濃濃的崇拜,尤其是那些底層的大頭兵,看著明軍的騎士口水直流,眼中都是金星。
  恨不能像他們一樣,騎大馬,提長槍,屠殺韃子如同砍瓜切菜,這才是男人,這才是好漢!
  以往當兵這麼多年,簡直都白混了,還不如紮在臉盆裡,直接淹死算了。
  無形之間,張恪在大同士兵心中的威望越發高漲,就像天上的熱氣球一樣,簡直成了神!
  享受著無上的殊榮,張峰從馬上跳了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怎麼樣,沒受傷吧?」張恪笑著問道。
  「受傷?」張峰頓時怪叫道:「憑著這幫土鱉,就算再殺三天三夜,也別想傷到老子一根汗毛,都他娘的是一幫傻缺。光知道挨刀子,連點反擊的本事都沒有,還不如建奴呢!」
  這話倒是沒錯,原本的歷史上林丹汗也是被建奴一路虐到底,連媳婦都被人家瓜分了。如今明軍更強悍,對付起韃子自然更加容易,說是砍瓜切菜一般,絕對不是誇口。
  此時,張宗衡從城牆上也急匆匆跑下來,小老頭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
  「王爺,張總鎮,大勝。天大的勝利啊!」張宗衡激動的手舞足蹈:「根本卑職觀察,城下韃子的死屍至少有兩千多人,還有些韃子屍骨無存,保守估算,斬殺的韃子也有三千。唯一有點遺憾,就是……」
  「就是沒把腦袋砍下來,沒法向朝廷請功是吧?」張恪笑道。
  張宗衡急忙點頭,幾千顆人頭,足夠把一個人從小兵推到總兵的職位了,可是在張恪和義州兵的眼裡。竟然棄之敝屣,真是不可想像。
  張峰倒是給他解決了疑惑,「如今義州兵已經按照戰鬥表現記功,人頭倒是其次的。再說了,讓韃子先去收屍吧!等我們攢足精神,再殺出去,把腦袋都砍了,豈不是更好!」
  「好氣魄!非大英雄不能如此!老夫能一睹義州兵神威,真是不枉此生。」
  ……
  說說笑笑之間。城中的百姓都被驚動了,聽說大殺韃子,殺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百姓們終於坐不住了。他們拿著糧食,雞鴨魚肉,前來慰問士兵。一時間城中都沸騰起來,到處都人頭攢動。
  好在張恪及時下令。讓百姓們不要激動,城外的戰鬥還在繼續,等著徹底打贏了韃子。再來慶賀,百姓們總算是按捺下激動額心情,默默等著徹底的勝利。
  張恪下令騎兵弟兄暫時休息,恢復精神,由步兵加強巡邏,防止韃子偷襲。差不多到了三更天左右,盧象升剛剛巡城歸來,急匆匆到了張恪的房中。
  「王爺,卑職覺得韃子有些不對勁。」
  「怎麼說?」
  「以卑職的觀察,今天韃子至少損失了三四千人,相當於總人馬的十分之一。」
  張恪點點頭,問道:「有什麼說道?」
  「王爺,蒙古韃子畢竟比不上建奴,損失這個數量,按照常理他們就應該崩潰了,可是為何還在城外賴著不走呢?」
  張恪也悚然一驚,說實話他早就猜到晉商可能勾結韃子,不過掌握著絕對的力量,張恪並不是很在乎他們。經盧象升這麼一提醒,張恪迅速察覺出異常。
  韃子的舉動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後面還有更多的人馬,能幫著他們找回丟失的面子,所以他們才不願意離開。
  張恪坐在椅子上,沉吟半晌,突然站起身,厲聲說道:「傳我的命令,立刻讓車營和騎兵做好戰鬥準備,本王要親自夜襲韃子。」
  既然還有後續的,老子就先把眼前的都吃掉,看你們還能玩出多少花樣!
  盧象升精神一振,王爺果然殺伐決斷,就是高人一籌。
  「卑職這就傳令!」
  沒多大一會兒,張峰領著眾將都趕了過來。
  「剛剛騎兵打了一仗,今晚的偷襲就交給車營為主吧!」張恪把目光落在了褚海天什麼,還沒等說話,張峰就跳了出來。
  「什麼,衝鋒陷陣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車營了。等他們的火銃火炮準備好了,韃子早就跑沒了。」
  褚海天也不甘落後,大聲說道:「不用火器,就憑著拳頭,我們也不怕韃子!」
  軍隊最需要的就是這股勁頭,張恪微微頷首。
  「不用爭了,車營在前,先用火炮轟開韃子的軍營,騎兵隨後擴大戰果,步兵押後,一戰殺退韃子。」
  張恪快速制定了方案,既保護了騎兵,防止疲勞作戰,又給了其他人立功的機會,大家欣然領命。
  快到四更天,大同的西北城門驟然打開,車營的士兵快速驅趕馬車,衝向了韃子的營地,離著還有兩三百步,迅速停頓,將大炮擺好。此時韃子剛有覺察,炮聲就隆隆響起,一團團火焰在韃子的營地迸發,哭爹喊娘的聲音此起彼伏,好不淒慘。


第555章 大勝大憂
  巴爾特和哲諾雖然沒和義州兵碰過,但是也知道他們的厲害,不敢大意。可是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敢相信,將近四萬鐵騎,竟然擋不住幾千明軍的衝擊。
  那些高大的戰馬,長長的騎槍,簡直就是噩夢。
  巴爾特抓著皮囊,不斷往肚子裡灌酒,隨著辛辣的燒酒在胃裡翻騰,他總算是有了說話的勇氣。
  啪!
  猛地一拍桌子,大罵道:「明朝人他們用了什麼鬼主意,為什麼他們的戰鬥都那麼高大,為什麼?」咆哮低吼的聲音,宛如受傷的野獸。
  坐在對面的哲諾同樣眉頭深鎖,半晌說道:「要說明人的戰馬,我倒是見過。」
  「你見過?」
  「嗯,在西邊的衛拉特部他們挨著波斯人,那邊就有特別神駿的戰馬。」哲諾親眼見過,可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明軍和波斯人隔著崇山峻嶺,能弄到那麼多波斯人的戰馬,簡直是見了鬼了,就算蒙古人也沒有那麼多!
  哲諾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只是覺得明軍很神,神的厲害!
  「巴爾特兄弟,你說林丹汗能不能打贏明軍?」
  「這個……」如果放在今天之前,巴爾特對十萬蒙古大軍,信心十足,但是眼下卻不能不動搖,若是明軍有一萬白天那樣的騎兵,他們就絕沒有獲勝的可能。
  「無論如何都要撐住,只要林丹汗攻破宣府,殺向明朝的京師,懦弱的明朝皇帝就會低頭……」
  轟!
  兩個人正在互相安慰,卻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
  「怎麼回事?」巴爾特變顏變色,豁然站起。
  外面連滾帶爬,跑進來一個士兵,趴在地上。慌忙說道:「台吉殿下,明,明軍偷襲了。」
  哲諾和巴爾特都嚇得渾身一冷,急忙跑出了帳篷。
  這時候明軍的大炮已經響成了一片,一團團火光不斷升起。
  其實這些並非都是大炮,其中多數都是神火飛鴉,經過不斷改進,神火飛鴉已經和烏鴉沒什麼聯繫了,完全就是原始的火箭,雖然殺傷力不算出眾。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攻擊模式卻是十分駭人的。
  幾十枚神火飛鴉落在一處,火光一團挨著一團,煙火瀰漫,地動山搖。受傷的人不停嚎叫,淒厲的火光,掙扎的人群,竟好似的獄開放了門戶,做了無數罪孽的鬼魂在裡面掙扎,痛苦的嚎叫悲鳴。呼喚著救援。
  只是他們的命運已經被注定了,一片的襲擊過後,還沒來得及反應,另一波的神火飛鴉又到了。夾雜著殺傷力驚人的開花彈,在韃子中間掀起一陣金屬風暴。
  巴爾特和哲諾眼看著自己的部下被無情屠戮,都痛心疾首。
  「快,給我衝上去。」
  他們帶著親衛向營門方向衝去。想要穩住軍心。
  剛跑出十幾步,一枚開花彈從天而降,就在距離巴爾特十幾步的地方炸開。粉碎的彈片激射而出。巴爾特只覺得額頭好像被蜜蜂蜇了,急忙伸手一捂,鮮血順著指縫就流淌了下來。熱乎乎的液體好像泉水一樣,根本止不住,鑽心刺骨的疼痛讓他幾乎昏厥。
  不過巴爾特還算是幸運,他只是額角被割去了一塊指甲大小的肉,緊挨著他有個護衛,肚子上被彈片劃開,足有半尺多長,腸肚內臟一起流出,護衛痛苦地摔下去,不停翻滾,好巧不巧,戰馬也受了驚,馬蹄子正好踏在肚子上的傷口,慘叫著護衛被疼死了。而馬蹄上還掛著一截腸子,向著營門瘋狂奔去。
  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巴爾特和哲諾身邊的人都嚇得亡魂大冒,沒有勇氣往前衝。
  就在此時,營門處又傳來一陣驚濤駭浪般的慘叫聲。
  只見無數騎兵,提著冷森森的長槍,從火光之中殺出來。相比白天時候,明盔亮甲,宛如天神。夜間的騎兵更加恐怖,透過火光,只能看到一鱗半爪,或是盔甲,或是戰馬,或是長槍。
  耳邊全都是馬蹄的聲音,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殺進來。
  越是無知,就越是恐懼,經過白天一戰,明軍的鐵騎已經成了韃子的夢魘,他們死也不願意碰。有些人下意識的向後看去,正好看到巴爾特台吉和哲諾台吉往後跑。
  這下好了,當頭的都跑,他們底下人還能如何,一起跑吧!
  一個韃子逃命,後面的緊緊跟隨,迅速演變成了雪崩一樣的崩潰潮。巴爾特和哲諾還想著收攏人馬,保住大營。可是張峰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騎兵咬死了韃子,就像跗骨之蛆,不斷砍殺,踏著後面人的屍首,不斷向前,他們就像是屍山血海裡衝出的魔鬼,無可阻擋。
  每個韃子都恨不得多生兩條腿,要是能像戰馬一樣,那該多好。
  只是他們沒有本事做到,很多韃子都來不及找自己的戰馬,只能用兩條腿逃跑。無論怎麼拚命,兩條腿總是跑不過四條腿,很快就被趕上了。
  被逼無奈的韃子不得不下了狠心,每當有騎馬的同伴跑過,他們就毫不客氣,撲上去搶奪戰馬,有了馬匹就有了性命。
  別說普通的韃子,就算是哲諾等人也被搶了好幾次。一直跑到了天明,韃子想休息一番,可是猛地一回頭,明軍竟然兜著屁股殺來了。
  說起來還要感謝韃子,他們帶了十多萬匹戰馬,要知道明軍可沒有這個底子,一夜的戰鬥,明軍至少繳獲了三五萬匹,每個士兵都能分到好幾匹,一下子速度就提升上來。
  巴爾特氣得幾乎昏厥,額頭上的傷口都來不及包紮,只能鉚足勁頭,繼續逃命,一路上竟然奔向了大同右衛。城中的明軍最初都嚇傻了,他們早就得到了警報,知道韃子入寇。眼見得成片的韃子襲來,守城的兵將差點都尿了。
  當他們冷靜下來,發現竟然是韃子潰逃的時候,都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急忙開城,殺到了外面,打順風仗還是沒問題的,都加入了追擊韃子的行列。
  整個大同鎮竟然出現了成千上萬的明軍,從各個城堡殺出來,猛追韃子的場景,簡直讓老百姓大呼變了天。
  勝利來的輕鬆而酣暢淋漓,張恪的心情還算不錯,可是就在此時,突然從大寧都司送來了一份炒花部的密報。
  「王爺,上面說林丹汗在一個多月之前,偷偷率兵離開了插漢部駐地,去向不明,卑職擔心……」
  盧象升沒有往下說,他和張恪心頭都升起了強烈的不安:林丹汗到底去哪了!


第556章 兩個膽大包天的人
  「啟稟王爺,宣府急遞!」
  聽到宣府兩個字,張恪身體一晃,旁邊的大哥張峰手疾眼快,急忙扶住了張恪。
  「永貞,你沒事吧?」
  張恪微微點頭,咬著牙說道:「沒事!」
  報信的士兵已經將急遞送到了盧象升手裡,撕開一看,頓時三個人的臉色都變得鐵青,盧象升更是喃喃自語道:「果然最糟糕的局面出現了。」
  原來,急遞是兩天前發出的,林丹汗率領五萬蒙古騎兵攻破邊牆,直取宣府。
  九邊重鎮,宣府乃是京城的門戶,一旦落入韃子手裡,京畿的富庶地區全都暴露在鐵騎之下,後果如何,簡直不堪設想。
  張恪本以為晉商或許會勾結韃子,阻撓自己在大同的行動。從心裡他倒是樂見其成,要是晉商不折騰,他還找不到借口對付這幫人呢!
  可是把戰場拉到宣府,甚至會威脅內地,就完全出乎了張恪的預料。盧象升也是大為惱火,氣得拳頭攥得咯蹦蹦作響。
  「王爺,卑職這就抄了幾個晉商的家……」
  「別衝動!」張恪沉著臉說道:「我看此事應該不是晉商所為,他們沒有這個韜略,一直以來,我都小看林丹汗了。」
  說到底還是受了後世的影響,滿以為被皇太極打得屁股尿流的人沒有多大本事,現在看起來,好歹林丹汗也是一方霸主,不容小覷。
  和義州兵硬碰硬沒有好處,就避實擊虛,打下宣府,威脅京城,從張恪手裡拿不到的東西,就從崇禎那裡拿來。
  此時張恪只有一種荒謬透頂的趕腳,原本崇禎登基。袁崇煥誇口五年平遼,結果皇太極繞道入關,弄得袁崇煥身首異處。
  如今情況驟然一變,他安東王張恪奉旨巡邊,大刀闊斧,結果林丹汗叩關而入。如果殺到了京城,崇禎會不會一怒之下,就把他張恪給萬剮凌遲了?
  當然這只是一個笑話,畢竟就算丟了宣府,張恪手上的力量還是非常強悍的。不怕林丹汗,更不怕崇禎。
  只是一番辛苦,好不容易拿下的宣大恐怕就保不住了。
  「王爺以為這是林丹汗的決斷?」
  「應該沒錯,柿子撿軟的捏,只是可恨,草原太廣闊,我們的情報還是滯後了。」
  張峰臉色一紅,大寧都司是他負責的,如今林丹汗這麼大動作沒有提前探查出來。絕對是失職,既然失職就要彌補過來。
  「永貞,我這就領著騎兵去援救宣府,別管林丹汗有多少人。我都殺他一個屁滾尿流。」
  聽到張峰的話,盧象升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
  「王爺,畢竟杜擎還在宣府,他的人馬雖然不多。可是也沒有那麼容易對付,說不定林丹汗遠沒有突破防線呢!」
  「但願如此。」
  張恪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裡清楚。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林丹汗有五六萬鐵騎,絕對不容小覷。如果是鐵板一塊的遼東,張恪倒也不會擔心,偏偏是剛剛奪到手裡的宣府,變數實在是太大。
  越想眉頭越緊,張恪咬咬牙。
  「事不宜遲,大哥你馬上帶著人馬去援救宣府。」
  「遵命,我這就走。」
  「等等,不光是騎兵。」張恪沉著臉說道:「你和建斗一起去,把騎兵和步兵,還有車營都帶去,給我留一千人馬足矣。」
  什麼?
  大家都嚇了一跳,只留一千人馬,簡直和沒有差不多,要是張恪有個閃失,後果更嚴重百倍啊!
  「永貞,要不你領著大傢伙一起去吧?」張峰提議道。
  張恪稍微思索,還是搖搖頭:「大哥,我要是走了,大同的韃子還會肆虐,剛剛打贏的戰果拱手讓人,可不是我張恪的作風,你們不必擔心,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絕不會冒險的。」
  為了讓大家放心,張恪又笑道:「就算到了最糟的時候,人馬少一點,逃跑也容易。你們別耽擱,馬上去救宣府。」
  ……
  「哈哈,沒想到林丹汗竟然有腦子了,玩了這麼一手,張恪只怕要倒霉了。」王大宇歡欣鼓舞地說道。
  看著義州兵摧枯拉朽擊敗韃子,他們都恐懼到了極點,沒想到峰迴路轉竟然這麼快,一旦宣府打破,驚動聖駕,張恪的好日子就沒了。
  范永斗倒是沒有這麼樂觀,冷笑道:「就算是林丹汗得手了,只要遼東還在張恪手裡,十萬的精兵猛將,就沒人能動張恪,就算是崇禎一樣不行!」
  王大宇頓時傻眼了,要是張恪安然過關,倒霉的肯定就是他們了。一想到張恪的報復,就讓他不寒而慄,渾身發抖。
  「范兄,你可不能嚇小弟啊?」
  「我沒有嚇你,所以……」范永斗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咬著牙說道:「所以,咱們不能讓張恪活下去,他必須死在大同,我們才能睡踏實了!」
  「啟稟老爺,張峰和盧象升帶領著一萬多人馬掠城而過,看樣子是去宣府了。」
  范永斗悚然一驚,急忙問道:「張恪呢?」
  翟堂也問道:「你怎麼知道有一萬多人馬?」
  家人作揖拱手,說道:「老爺,張恪似乎沒有隨軍行動,還留在大同右衛。至於人馬數量,小的不敢撒謊,他們足足有幾萬匹戰馬,隊伍老長,不少百姓都看在眼裡。」
  再三確定之後,范永斗突然真想仰天大笑幾聲,真是天助我也!
  「張恪自大自負,竟然把手下都派去救援宣府,他身邊的人一定不多,那就別怪范某不客氣了!」
  ……
  大同,巡撫衙門。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張宗衡自從目睹了義州兵的強悍,一直持續在興奮之中,同時他也極度慶幸,當初選擇站在了張恪一邊,有如此強軍,還有什麼可怕的。
  跟著安東王。飛黃騰達,榮華富貴絕對是唾手可得。
  正所謂樂極生悲,就在張宗衡憧憬著未來的時候,突然外面傳來亂哄哄的聲音。緊接著就有無數士兵將巡撫衙門給封閉了。
  「荒唐,誰敢這麼無法無天,老夫才是巡撫,所有的兵都聽我的。」
  張宗衡怒不可遏,剛剛往外面走,想要看看怎麼回事。迎面兩員參將帶著人馬就衝了進來。
  「中丞大人,別來無恙啊?」
  「是你們!」
  張宗衡全都認識。這兩個人都是大同原有的駐軍,一個叫做華成志,一個朱柏霖,都是領兵的參將,一個管騎兵,一個管步兵。
  「好大的狗膽,誰給你們的命令,竟敢圍了巡撫衙門,你們想造反嗎?」
  這兩個人互相一看。得意地獰笑起來。
  「中丞好見識,告訴你,我們就是要造反!」華成志厲聲說道:「來人,把衙門所有家眷人等都抓起來。」
  張宗衡瞬間臉色慘白。渾身直哆嗦。
  「你,你們想幹什麼,安東王不會放過你們的。」朱柏霖湊到近前,壓低聲音譏笑道:「還想著張恪啊。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數了。」
  張宗衡身體一晃,撲通倒在了地上,渾身不停顫抖。就在此時。亂兵押著家眷趕了過來,張宗衡勉強撐著,惶恐的目光在人群當中掃過。當他看了一圈的時候,突然鬆了口氣。
  「老天保佑,珍兒沒事就好。」
  ……
  就在亂兵包圍巡撫衙門的時候,從衙門裡跑出來一架馬車,趕車的是一個小老頭,在車上坐著一個瘦小的年輕人。
  「幹什麼的?怎麼從巡撫衙門出來?」
  小老頭一看官兵,急忙嚇得勒住了馬,驚恐萬端地說道:「小人,是個大人送醬菜的。」
  「醬菜?」
  「沒錯,有八寶醬菜,有什錦醬菜,還有醬黃瓜,芝麻醬……」
  「閉嘴。」
  老頭一哆嗦,急忙住口。
  官兵一甩手裡的鞭子,怒罵道:「沒空聽你叨咕,既然不是巡撫衙門的人,就趕快滾,別礙事。」
  「是是是!」小老頭趕著車就要走,官兵突然注意到了車上的年輕人。
  「這是誰,看著挺俊俏的。」
  「軍爺,是小人的孫子,帶他過來長長見識。」
  「是嗎?」官兵的臉上頓時變得曖昧起來,竟然伸出黑漆漆的大手,去抓年輕人的臉蛋。嘴裡還說道:「讓軍爺好好看看你?」
  這時候另一個同伴飛起一腳,不客氣地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沒出息的東西,辦正事要緊,要是耽擱了,信不信把你剁了餵狗!」
  幾句罵,官兵只能打消了邪念,一瞪眼睛,把氣撒在老頭和年輕人身上。
  「還不快滾,別在這裡惹老子生氣。」
  「是是,我們這就走。」
  小老頭帶著少年,急匆匆趕著馬車,迅速跑出街口。老頭不時回頭看,見沒有士兵追上來,整個人都癱了下來。
  「我的娘啊,張少爺,小老兒算是把你救出來了,你趕快走,別讓官兵抓到你。」
  少年眉頭一蹙,憤恨道:「他們都是亂兵,要不了多久就被砍腦袋。」
  老頭無力地說道:「砍不砍我是管不著,張少爺,老漢是再也不給你家送醬菜了,要命啊。」
  少年突然嘿嘿一笑:「爺爺,俗話說送佛送到西,城裡亂哄哄的,你把我送到城外如何?」
  還送啊,要是再碰到亂兵,還不得掉腦袋,老頭正要拒絕,突然少年從懷裡掏出了兩個金元寶,在他的面前一晃。
  到了舌尖兒的話愣是變成了一個字:「好!」
  一老一少一馬車,快速向著城門奔去,將亂成一團的大同府拋在了背後……


第557章 奇招
  「張少爺,這都出城幾十里了,老漢還要回家醃醬菜呢,你就放過我吧!」
  「那可不成!」
  少年將臉一沉,呲著小牙笑道:「爺爺,二十兩金子可夠你掙一輩子的,你和錢沒仇吧?」
  我和你有仇!
  老頭心裡都罵翻了,他越來越覺著滋味不對,朝廷的官兵包圍了朝廷的巡撫衙門,這是要造反啊,那可是殺頭的罪過,自己一個賣醬菜的瞎摻和什麼,不是找死嗎?
  再說了,大同外面剛剛大戰一場,說不定就有韃子的潰兵,一旦碰上了,腦袋可就沒了。錢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
  想到這裡,老頭苦兮兮說道:「張少爺,這麼著,金子你給我十兩就行,老漢這就回城,您呢,願意去哪就去哪,成不?」
  當然不成!
  就憑少年這個單薄的身體,在荒郊野地,別說碰上什麼狼蟲虎豹,就算是來條狗都沒法對付。更何況他還是路癡,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能辦成什麼事情。
  少年把臉一沉,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先生,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只是張中丞的本家,還是他的唯一兒子。」
  「什麼?」
  老頭驚呼一聲,從車轅上掉了下去,愣是嚇得摔了個屁蹲。
  「你是中丞的公子?」
  「有什麼稀奇的。」少年苦笑道:「我爹現在被亂兵圍住了,我要去救他。」
  「哎呦,老漢怎麼攤上了這麼個倒霉差事啊?」老頭愣了半天,簡直追悔莫及,戰戰兢兢說道:「公子爺,要不金子我都不要了,您趕快找救兵去吧!」
  「哼,老先生。你要是拋下我不管,就是謀殺巡撫之子,後果如何,你自己看著辦吧!」
  還是快狗皮膏藥,貼上了就揭不下來!
  「少爺,你要找救兵也行,可是咱們別往西邊跑啊。」
  「那往哪邊跑?」一聽到方向,少年腦袋就大了好幾圈。
  「往東,東邊才是去京城,找皇上。告御狀去啊!」老頭說著就要驅趕牲口,往東邊走。少年一把拉住了他。
  「等找到了皇帝,我爹說不定都身首異處了。」
  「那,那該往哪邊走?」
  「大同右衛在哪邊?」
  「西邊,就是咱們走的這條路,可是啊,公子爺,西邊不太平,那裡有韃子……」
  少年一聽。眨眨眼睛,笑道:「有韃子,就有韃子的剋星,別愣著了。趕快走,不然亂兵就追來了。」
  許是為了驗證少年的話,沒有多大一會兒,大路上就跑來了一隊騎兵。風馳電掣,就到了馬車的附近。
  「怎麼辦?」老頭臉都綠了。
  少年郎還算鎮定,低低聲音說道:「問起來就說是趕集賣草鞋回來。我這有個銀簪子,他們要就給他們。」
  「好,好。」
  老頭答應著,亂兵已經衝到了近前,手裡的腰刀一橫,攔在了他們面前。
  「吁吁,軍爺,您老有,有啥事?」
  「啥事?有大事?」來人斜瞪著眼睛,看了看小破車,又看了看兩個人,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是不是從大同出來的?」
  「打銅?俺,俺倒是知道打鐵的?」
  士兵一聽,氣得揮動鞭子,來個脆響。
  「老東西,找打是不?」
  少年唯唯諾諾,急忙說道:「軍爺,我爺爺他耳音不好,我們到牛家莊趕集賣草鞋的。」
  「草鞋?怎麼都沒了?」
  「賣了。」
  「賣了?那銀子呢?」
  士兵一邊說著,一邊盯著老頭,看見他瑟瑟發抖,手下意識往懷裡伸,不用問,裡面一定有好東西。
  「你給我吧!」
  士兵一伸手,猛地揪住老頭的衣服,用力一扯,果然抓出一件硬邦邦的東西,拿出一看,竟然是個銀簪子,頭上鑲著一個琥珀。
  簪子被搶了,老頭頓時哭天搶地,好像摘了心肝一般。
  「軍爺,那是給俺家娃娃娶媳婦兒的定禮啊,俺都賣了大半年的草鞋,才攢下的銀子,還給俺吧,俺求求你了!」
  士兵絲毫不理會,把簪子放在手裡,仔細看了看,還別說,雖然是銀子的,但做工極為精美,尤其是上面的琥珀,晶瑩奪目,十分好看,其他幾個人都圍了上來,互相爭搶。
  「老東西,還不給我滾,不然砍了你的腦袋!」
  士兵一揮腰刀,作勢要砍,老頭只能哭天抹淚,趕著小車一溜兒煙就跑了,沒多大一會兒,消失在了大路上。
  ……
  「爺爺,您老真成啊,演的真真的,我都差點信了。」少年郎忍不住誇讚道。
  老頭一聲苦笑:「張少爺,這些年跑生意,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應付這些丘八大爺啊,真不得,假不得,寧可多挨罵,千萬別挨刀!要說起來啊,張少爺算是有眼光,換了別人啊,誰也沒本事保你一路平安。」
  兩個身份迥異的人竟然說說笑笑,一路狂奔,跑出了大半天,總算在黃昏之前,跑到了紅土堡。
  「張少爺,實在是不能跑了,不然牲口就累死了。還要說咱倆都沒啥份量,不然啊,早就趴了。」
  少年看了看四周,雖然憂心忡忡,可是也毫無辦法,只能在附近找個地方安身。
  正在他們找村莊鎮子的時候,突然前面疾馳而來數匹戰馬。為首的騎士直接衝到了他們的眼前,根本不給一老一少躲藏的時間。
  「你們幹什麼的?」
  「賣醬菜的。」老頭下意識回答。
  可是這幾個士兵絲毫不買賬,圍著馬車邊轉了幾圈,隨口問道:「哪的人?」
  「牛家莊的。」
  「胡說,周圍哪有牛家莊!」
  不好!
  老頭臉色一變,他隨口說的名詞,本以為是大路貨,都把大同的亂兵騙過了,這些人怎麼就不行。
  對面的士兵極為敏銳,一眼注意到了老頭的變化,一伸手,把他從車上提了下來。
  「你也下車。」
  少年郎也被驅趕了下來,和老頭並排蹲在地上。老頭還不明白,低聲嘀咕道:「他們怎麼知道沒有牛家莊?」
  「他們也不知道,那是詐你呢!」少年郎無力地說道,他眼珠轉了轉,突然問道:「軍爺,你們是不是義州兵的?」
  「是有如何,不是有怎麼樣?」士兵有些不耐煩,手裡的黑乎乎的火銃對準了他們。
  少年倒是不怕了,義州兵規矩大,別看多凶,肯定不能隨便下手,他興奮說道:「是就太好了,快帶我見安東王,我有重要軍情稟報。」
  「軍情?挺會撒謊的。」士兵冷笑一聲:「我看你們就是兩個奸細,還敢多嘴,大刑伺候!」
  他說著就湊近兩個人,伸手要去搜身,老頭還好說,當他的手抓向少年的時候,少年就像是彈簧,一躍而起,啪得一聲,竟然打了一個耳光。
  兩邊都愣了,士兵怒火中燒,正要動手。少年竟然急中生智,怒喝道:「蠢材,本姑奶奶是你們安東王的妃子,敢對我動手動腳,你們幾個腦袋!」
  王妃!
  這個玩笑太大了吧,明明是個男人,怎麼成了王妃,莫非王爺竟然……
  「腌臢的東西,不信你們看看。」
  少年揚起了脖子,士兵仔細看去,果然沒有喉結,竟然是男扮女裝,一下子也不知道真假。
  「我告訴你們,本姑奶奶想你們王爺了,要來看看我丈夫,再敢攔著,小心王爺發落你們!」
  別說,這句話說的真有氣勢,尤其是幾個士兵都是新兵,竟然被唬住了!
  「別管是真是假,還是讓王爺發落吧。」
  幾個人愣是沒敢做主,押著一老一少,來到了張恪的軍營。
  自從大哥張峰帶著人救援宣府之後,張恪帶著手下人馬,安撫了周邊的各個墩堡,大家殺了不少韃子,也俘虜不少。張恪都好言安慰,記下了功勞。尤其是寧魯堡的千戶周遇吉竟然活捉了皇太極巴爾特,只有哲諾帶著少數韃子狼狽逃走。
  鞏固了戰果,張恪這才帶著士兵,緩緩向大同撤去。
  「啟稟王爺,有人自稱王妃,想要求見王爺。」
  「王妃?扯淡!」張恪怒道:「軍營不許開玩笑,出去領二十鞭子。」
  士兵好像吃了苦瓜,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超高分貝的喊聲:「安東王,大事不好了,大同造反了!」


第558章 人都是逼出來的
  炒瓜片,炒土豆絲,炒青菜,酸辣湯,一碗米飯,簡單地擺在桌子上。
  少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怪叫道:「安東王,你吃的夠素的,你信佛嗎?」
  張恪一愣,哈哈笑道:「本王倒是想信佛,只怕佛爺不收。飯菜是給姑娘準備的,難道不好嗎?」
  「好……個大頭,顛顛的跑了那麼遠,沒有魚翅燕窩也就認了,怎麼連雞鴨都沒有,最差也要來個豬蹄啊!」
  少年嘴上叨咕著,可是手一點不慢,捧起飯碗,大口大口吃著。張恪就坐在他的對面,還從來沒有見過在自己面前能這麼隨便的人。除了家人之外,沒一個人敢無視堂堂安東王,偏偏眼前的傢伙就敢了,吃得酣暢淋漓,吃得旁若無人,碗筷亂響,沒一會兒一碗米飯吃光了,含混不清地喊道:「再來一碗。」
  張恪實在是忍不住了,咳嗽了一聲。
  「怎麼?還不讓吃飽飯啊?」少年遲疑地問道。
  張恪簡直被弄得無語了,尷尬笑笑:「張,張姑娘,本王這麼叫你沒錯吧?」
  少年頓了頓,突然把小臉揚起來,嘴邊還掛著米粒,問道:「安東王,外人只知道張宗衡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兒子,根本沒有女兒。我冒充你的王妃,又說是張宗衡的女兒,你就不懷疑嗎?」
  「呵呵呵,本王還以為姑娘足夠淡定呢,沒想到也有疑問,那好我就告訴你。」張恪瞬間抓到了主動,笑道:「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令尊是大同巡撫,我怎麼可能不弄清楚他的底細呢!據調查,張宗衡只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年幼多病,五歲的時候被送進了廟裡。一住就是十年。前年才從廟裡回家,也就是跳牆尼姑,本王說的沒錯吧?」
  「哼!」少年狠狠瞪了張恪一眼,你才是跳牆尼姑,你全家都是!
  「張中丞膝下無子,姑娘女扮男裝,聊以慰藉,想來也是孝心可嘉,本王很佩服。」
  少年微微點頭,突然一拍桌子。大叫起來。
  「你是不是知道本姑娘在廟裡,所以上了一桌子素菜?」
  張恪下意識點頭:「怎麼,有錯嗎?」
  「當然錯了!」少年頓時哭天搶地,別提多傷心了。
  「本姑娘才不是跳牆尼姑,實話告訴你,在尼姑庵的後面有一處道觀,裡面住著一對道姑,其實本姑娘這些年是在道觀長大的。」
  張恪一愣神,眼前這個丫頭的確有些瘋癲怪異。根本不像是大家閨秀,也不像江湖兒女,或許她真是什麼了不得的能人子弟?一想到這裡,張恪突然熱切起來。莫非自己穿越的時空還有傳說中的高人不成?要是那樣。自己這個王爺可不見得如何了……
  「姑娘,你,你在道觀裡學什麼的?」
  「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反正都沒多大的興趣……」
  「難道就沒有別的東西?」
  「別的?」
  「對。比如武術啊,畫符啊,御劍飛行,元神離體?」張恪瞪大了眼睛,盯著這個丫頭,想要從眼神中看出點破綻。
  少年同樣盯著張恪,半晌突然大笑起來,笑得肚子都疼了。
  「安東王,你太有趣了。」
  有趣?還沒人這麼評價本王呢,張恪摸了摸鼻子。
  「王爺,您是不是以為本姑娘像戲文裡面說的,是高人弟子,本領高強,才不把堂堂安東王看在眼裡?」
  張恪沒有吱聲,顯然是默認了。
  少年又是一陣狂笑,臉都變得紅透了,弄得張恪有些尷尬。
  「姑娘願意笑,本王可沒空,告辭了。」
  「別。」少年嚇了一跳,急忙攔住張恪,開玩笑,老爹還在大同,生死不知,當務之急是說清楚過往,讓張恪趕快想辦法救人。
  「王爺,小女子都從實招了,您老千萬莫怪。」少年道:「說起來那個道姑的確是奇人,她本是江南第一歌女,才藝雙絕,整日裡周旋在王公貴胄之間,一曲千金,仰慕者車載斗量,不可計數。年紀漸長,狂蜂浪蝶越來越少,好在手上還有些積蓄,生活也不愁。後來有一位大儒在名喚李贄,在南京講學,說的是貴呼本心的陽明之學。聽過之後,如癡如醉,竟然一場不落,把李先生所講全都記下來,再其後,李贄先生在獄中自刎身死,歌女千里奔喪,散盡積蓄,幫著李先生安葬,隨後用僅有的一點錢,建了一座道觀,做了道姑,我和她學了幾年。」
  原來是「李狂」傳人啊!
  張恪猛然驚醒,要說起來,自從明朝中後期,陽明心學廣為傳播,嚴重衝擊著理學的正統。李贄就是這個時期思想家的佼佼者。他自稱異端,反對孔孟之道,大肆批判儒家的虛偽,倡導男女平等,主張工商皆本……
  他的種種思想得到熱烈的追捧,每逢講學,不管男女老少,竟然能聚集幾千人之多,和後世的明星一般不二。不過任何同傳統開戰的先驅者都要受到傳統的強烈反噬,李贄76歲的時候,被抓進監獄,自刎而死。
  看樣子那個道姑不光是李贄的追隨著,還一定精研過心學,要不然絕對沒有本事教出一個無法無天的學生。
  張恪想到這裡,也沒有什麼疑問了,心學講究貴呼本心,別說自己只是王爺,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未必放在這一群狂人的眼裡。
  一想到這裡,張恪反倒有些雀躍,除了家人之外,能和他平等交談的人越來越少,眼前的機會真是難得。
  「姑娘,還不知道芳名。」
  「張羽珍,王爺可以稱呼珍兒姑娘。」
  「好名字。」張恪笑道:「珍兒姑娘可有興趣再聊聊令師,李贄先生也可以。」
  「沒有。」張羽珍十分乾脆說道。
  她突然豁然站起,用力一拍桌子,嚇了張恪一跳。
  「安東王,你糊塗了,關心一個小女子幹什麼?現在大同正落在一群亂兵的手裡,我。我爹也在他們手上。你身為領兵的主帥,難道不該立刻發兵救人,在這裡聊閒天,要是他們有個三長兩短,你賠人家的性命啊?」
  「哈哈哈,珍兒姑娘,我就一顆人頭,哪裡賠得起。不過請姑娘放心,令尊絕對沒事的。」
  「為什麼?」
  「亂兵的目標肯定是我,只要我不死。他們怎麼會對令尊下手?當然了,如果本王死了,他們或許會把罪名推到令尊身上,再讓他稀里糊塗死了。」
  此話一出,張羽珍頓時安靜下來。
  她聽張宗衡說過,心裡也有判斷。能在大同發動兵變,控制巡撫的,唯有那些晉商。結合眼前的局勢來看,林丹汗猛攻宣府。這是聲東擊西,把張恪身邊的人馬調走。然後他們再進行兵變,掌控大同。
  如果沒有自己通風報信,張恪到了大同之後。正好落到全套之中,那就是死路一條。
  至於晉商為什麼非要致張恪於死地,道理太簡單了,雙方早就撕破臉皮。簡直就是你死我活之局。
  想殺張恪又豈是容易的,而且後續報復更是不可想像,晉商一定會妥善安排。說不定真如張恪所說。把罪名都推給了自己老爹,他們好樂得逍遙自在。
  「該死!」
  張羽珍忍不住拍了拍腦門,後悔地自語道:「沾事者迷旁觀者清,看來我的修行還不夠啊!」
  還不夠啊,再修煉就成了妖孽了!
  反正心學一脈本就是妖孽橫生,張恪也就習慣了。
  「珍兒姑娘,你也弄清楚了,還是早點下去休息吧。」
  「不行。」張羽珍把腦袋一晃,變得凶巴巴說道:「安東王,我不管,您可是天下第一的名將,難道區區亂兵都對付不了?你可要知道,我是冒著危險通風報信的,我爹還在大同,誰知道那些亂兵能不能受控制,萬一有人傷了我爹,我,我就恨死你了!」
  到底是小姑娘,再妖孽到了這時候,眼淚也不爭氣地流淌下來。
  張恪更是一陣頭疼,大同就是一個超級陷阱,專門給自己準備的。如果身邊還有一萬人馬,哪怕只有五千,張恪也毫不在乎。
  可是眼下只有一千人,根本就是孤掌難鳴。說不定那些叛亂的士兵正在尋找自己,想殺了自己呢!
  最保險的辦法就是跑,帶著一千親兵,不管是繞道陝西,入河南,逃回遼東,還是取道大漠,走大寧都司,總而言之,一定要避開大同,避開晉商的勢力範圍。
  雖然逃跑很丟人,可是張恪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辦法。
  「珍兒姑娘,我感謝你的通知,可是你也該明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本王身邊只有一千人馬,實在是自顧不暇,只要等到我安全了,一定想辦法救你爹。」
  「張恪,你別騙人了!」張羽珍擦擦眼淚,大聲說道:「那些人要是發現你提前知道了情況,沒有上當,肯定會遷怒我爹,他還能保證性命嗎?本姑娘真是看錯人了,沒有人馬就不敢打仗了,你的韜略都哪去了,放著那麼多百姓軍民不管,你的仁慈哪去了?虧本姑娘還當你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簡直就是廢物,飯桶!」
  小姑娘幾句話,罵的張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好不尷尬。
  「哼,本姑娘錯就錯在不該來通知你,我這就走。」
  張羽珍剛剛走到門口,突然張恪一拍桌子。
  「站住!我有辦法了。」張恪猛地站起身,咬了咬牙,苦笑道:「人都是逼出來的,也不知道這個辦法能不能成,姑且一試吧!」


第559章 好多人馬
  「珍兒姑娘,你覺得大同的亂軍如何?」
  「一群烏合之眾唄!」
  「何以見得?」
  「那還不簡單,誰都不是傻子,劫持巡撫,甚至要謀殺王爺,都是誅滅九族的大罪。要不是晉商財力雄厚,手上又有把柄,加上在大同經營多年,誰會傻乎乎的找死啊!」張羽珍輕蔑地說道:「安東王,你不會連這麼一群廢物都解決不了吧,可別讓小女子看不起你。」
  「小女子?小妖精還差不多!」
  張恪起身,大步向外面走去,把小姑娘氣得咬牙切齒,揮著小粉拳,恨不得好好教訓可惡的傢伙。
  張恪出了自己的軍帳,略微站了一會兒,任憑夜風吹拂,腦袋變得格外冷靜。
  「前面帶路,本王要見巴爾特。」
  親衛不敢多說,前頭帶路,張恪一路到了後面的軍帳。把守的士兵撩開簾子,張恪頓時一皺眉,濃重的騷臭氣味直刺鼻孔。
  「什麼味啊!」
  「嘿嘿,啟稟王爺,這是馬棚改的,委屈您了,要不把巴爾特帶出來?」
  「不必了,本王沒那麼嬌氣。」
  張恪邁步走進了帳篷,接著微弱的燭光,只見角落之中豎著一根木樁,深深埋在地下。巴爾特雙手倒背,被綁在了木樁上面,正在酣睡,聽到有腳步聲,才猛地抬頭。
  「誰?」
  「呵呵呵,黃太吉好覺性,是本王。」
  「本王?啊,你是張恪?」
  士兵一甩鞭子,罵道:「狗膽包天,王爺的名諱也是你叫的?」
  張恪擺擺手,說道:「你先下去吧,我和黃太吉有些話要說。」
  士兵點頭退出。張恪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巴爾特的對面,微微冷笑:「黃太吉,後悔嗎?」
  「什麼後悔?」
  「當然是為了一點糧食食鹽就和本王翻臉,弄到了眼下成了階下囚。」
  「哎,誰說不……」巴爾特瞬間閉上了嘴巴,正好咬中了舌頭,鮮血都流了出來,額頭汗珠子直冒,要是雙手能動。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咋就管不住這張嘴呢!
  「呵呵。」張恪微微一笑:「巴爾特,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平心而論,鄂爾多斯部能不能扛住本王的報復?」
  那還用問嗎?
  幾千明軍就能打得他們屁股尿流,聽說張恪在遼東還有大量的部隊,要是都調過來,把草原都掃蕩了也沒問題。可是這話巴爾特不能說,他只能硬撐著。
  「張恪。你也別嚇唬人,朱棣又如何,蒙古勇士是打不敗的,就算一時得手。也別想征服成吉思汗的子孫。」
  仗著膽子說的話,誰知張恪竟然沒有反駁,而是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巴爾特,從大明立國。蒙古人和大明前後打了幾百年,雙方誰也沒法消滅誰。你說的不錯,就算我手上的兵力再強大。把草原屠殺一遍,很快又會有人填補過來,一點用處也沒有。所以……本王想和你們合作。」
  「合作?」
  巴爾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能是張恪說出來的,簡直開玩笑一樣!
  「安東王,請你不要侮辱一個蒙古勇士的智商,你已經收編了內喀爾喀等部落,還能容得下我們嗎?」
  「哈哈,正因為收編了他們,才能收編更多人。」張恪微微冷笑:「林丹汗襲擊本王,本王絕對要砍下他的腦袋。可是本王並不希望草原再出現另外一個林丹汗。卜答赤,善巴,扎那等人都是本王的棋子,我可不想讓他們超出控制,所以,草原上必須有制衡他們的力量。如果黃太吉願意合作,我可以給你們鄂爾多斯部最大的好處,比如羊毛的採購,比如糧食武器等等,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張恪笑道:「你們和晉商合作,無非是走私一些糧食和日用品而已,這些本王都有,而且價錢比晉商便宜無數,最關鍵的是光明正大的貿易,根本不用躲躲藏藏。」
  「當真?你們的皇帝不會反對?」
  「哈哈哈,我有征服天下的實力,我有掃蕩大漠的本事,我讓蒙古諸部歸附大明,皇帝他有本事阻攔嗎?你們草原上講究強者為王,眼下的大明同樣如此。而本王就是大明的最強者!」
  這一番話巴爾特全都聽到了心裡,他已經落到了張恪手裡,生死都被人家攥著。張恪能屈身下士,和自己談話,就代表他有極大地誠意。
  而且張恪說的也合情合理,總不能消滅了林丹汗,再扶持出另一個對手吧,草原上需要的就是平衡。
  對於巴爾特和鄂爾多斯部來說,他們佔據著富庶的河套地區,牛羊無數,若是真的能參與到羊毛貿易之中,獲利絕對驚人。要是還能正常的交流貿易,部落的吃喝一點不用愁,何必忍受晉商的剝削,還要拚死拚活的搶劫。
  越想越是心動,他忍不住問道:「張恪,你說的可是真話?」
  「那是自然,你若是不信,咱們可以結下姻親!」
  巴爾特眼前一亮,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
  「王爺,大同來信,說是有零星韃子出現,請王爺回去坐鎮。」
  張恪接過了書信,並沒有看,而是塞到了一旁張羽珍的手裡。
  「珍兒姑娘,你看看是不是令尊的筆跡。」
  張羽珍撕開之後,仔細看了看,黑著小臉說道:「沒錯,不過我爹肯定是被脅迫的,王爺可不能追究他的罪。」
  「呵呵,珍兒姑娘放心,本王這就去救令尊!」
  張恪說著一擺手,厲聲說道:「拔營起寨,馬上前往大同。」
  命令下達,果然迅速行動,一千人馬保護著張恪,沿著大路飛奔向大同。張羽珍被安排在了一架馬車上面,可是越走她的心裡就越是矛盾。
  明明盼著張恪能救爹爹,可是他就帶著一千人馬,就算義州兵戰力再強大,大同可是堅城一座,裡面還有上萬的人馬,要是真打起來,張恪有個閃失……
  小姑娘竟然一陣心慌意亂,越想越是不對勁。
  眼前這傢伙只要不死,老爹或許就沒事,若是他遭了不幸,老爹絕對死路一條,對,我都是為了爹爹,張羽珍不斷說服自己。
  猛地撩開車簾,她想和張恪說不要冒險,話還沒出口,只見遠處一陣黃沙滾滾,從西北出現一條土龍,足有上萬人之多,快速奔向張恪的部隊。
  張羽珍揉了揉眼睛,發現從東北方竟然也出現一條同樣的土龍,兩邊的人馬加起來,怕是有三兩萬!
  「好多的人馬啊!」那個男人真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少女吃驚地張著櫻唇。


第560章 覆滅(一)
  張恪的人馬沿著大路疾馳,兩旁數百米之外,同樣塵土飛揚,兩支人馬快速跟隨,數以萬計的人馬捲著塵土,一往無前,光是氣勢就讓人熱血沸騰。
  「太好了!有這麼多人人馬,我爹就沒事了!」
  張羽珍興奮地攥著拳頭,別提多興奮了。
  明明有這麼多人馬,還裝什麼蒜,憑著義州兵的戰鬥力,老爹可說過,上萬義州兵,九邊所向無敵,這下大同的亂軍就不值一提了。
  當然了,最好還是先把爹爹救出來,這樣就什麼都不怕了。
  張羽珍想到這裡也不坐馬車了,找了匹戰馬,她勉強會騎,歪歪斜斜騎著馬,好不容易追上了張恪。一時激動,身軀一晃,差點掉下去,嚇得她花容失色,兩條腿拚命夾著馬肚子,手裡死死揪著馬韁繩,拚命的拉。
  她這麼一拉,馬兒的兩條前腿一下子立了起來,張羽珍只覺得腰腿一鬆,整個人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完了!
  小姑娘一閉眼,等著摔下戰馬,想像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反倒是胳膊一緊,被人硬生生提了起來。同時屁股下面似乎有東西挺了一下,帶著身軀晚上走,接著一雙大手攬住了胸部,用力一抱,她被安安穩穩放在了馬背上。
  張羽珍的腦袋一下子空白了,這麼多年,不記事的時候不算,她何時被別人如此輕薄過,胳膊,臀部,甚至是胸,全都被人抹了,羞死人了!
  別管什麼心學理學,到了這時候,只剩下本能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馬背上的張恪一聽,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小姑奶奶,是本王救了你好不,不知道感謝也就算了,嚎什麼喪啊?
  原來張羽珍的戰馬和張恪的馬一錯過,她就從上面摔下來,張恪急忙探手抓住她的胳膊,由於下墜的力道太大,張恪又探出右腳。順勢帶了一下小姑娘的臀部,然後伸手抱到了馬背。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比起馬戲團一點不差。
  張恪都被自己超水平的發揮震驚了,這個小丫頭倒好,竟然哭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欺負人呢!
  「珍兒姑娘,咱能不能不哭了?」
  「不能,你要賠人家,賠!」
  「好好好。你要什麼,本王都答應。」
  小姑娘正哭得梨花帶雨,一聽這話,突然來了精神。急忙止住了悲聲。粉嫩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珠,竟然破涕為笑。
  「王爺,你能不能派人先進入大同,把我爹救出來。免得大軍攻城的時候玉石俱焚。你看怎麼樣?」
  「嗯,也好。」張恪想了想,微微一笑。說道:「去把周遇吉千戶叫過來。」
  沒多大一會兒,一個渾身鐵甲的年輕人縱馬跑了過來,坐在馬背上,衝著張恪拱手。來人名叫周遇吉,不到三十,他本是錦州軍戶出身,早年從軍,後來加入京營,一路升到了戍邊的千戶。
  周遇吉從軍太早,並沒有趕上加入義州兵,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對張恪的憧憬。相反這些年來,周遇吉都把自己的同鄉張恪掛在嘴邊,敬若天神。
  這一次張恪巡邊過來,周遇吉就激動地好幾天睡不著覺,總算是能和偶像見面了。正巧義州兵擊敗韃子,周遇吉是第一個帶領著部下殺出去的,而且還擒獲了巴爾特,立功不小。
  張恪接見了他,一聊之下,竟然都是遼東同鄉,越談越投機,張恪也對這個勇敢踏實的年輕千戶十分看重。正好眼下無人可用,張恪把周遇吉當成了左膀右臂。
  「卑職周遇吉,拜見王爺。」
  「免禮吧。」張恪道:「周千戶,你立刻帶著本部人馬前往大同,告訴城裡的人,就說本王帶著大軍回歸大同,讓他們準備好犒賞三軍的物資,出城迎接,另外安排好三萬人的軍營,讓部隊休息。」
  「這個……」
  周遇吉臉色頓時一變,驚訝道:「王爺,城裡都是亂兵,咱們不是該剿滅嗎?」
  張恪苦笑一聲,指了指兩旁塵土之中的人馬,說道:「憑著他們,能剿滅亂兵嗎?就算是能,本王又怎麼忍心縱容韃子屠戮自己的百姓!」
  沒錯,張恪當然不會撒豆成兵的本事,新加入的兩隊人馬都是韃子,一個是巴爾特,另一個則是哲諾。
  巴爾特同意了張恪的倡議,按照命令,他把自己的殘餘部下都召集在一起,另外又聯繫上了哲諾,再拉攏一些牧民,湊了兩三萬「人馬」。
  張恪對他們說是要舉行招降儀式,他們帶的人多一些,聲勢浩大一些,一來可以堵住那些反對者的嘴,二來按人頭給賞賜,要發給他們每人十兩銀子。
  巴爾特當即十分憨厚地說道:「王爺,要銀子不能吃也不能喝,能不能給點實惠的?」
  「沒問題,每人一匹棉布,十斤食鹽,本王再奉送鐵鍋一千口。」
  「王爺真是夠朋友,巴爾特對著長生天發誓,一輩子忠於王爺,如有二心,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
  巴爾特千恩萬謝,就這樣,傻乎乎跟著張恪一起向大同進發。
  周遇吉知道張恪人馬不夠,見他把韃子忽悠過來,只當張恪要來一手驅虎吞狼呢!雖然有些牴觸,可是他也沒說什麼。
  但是當聽到張恪否認的時候,周遇吉只覺得渾身血液翻湧,漲到了腦袋。果然自己沒看錯,張恪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到了這種時候,尚且能堅守底線,捫心自問,恐怕也沒本事做到。
  張恪還不知道他的一句話,竟然俘虜了一個鐵粉。
  其實如果這兩三萬韃子真有戰鬥力,他或許也會考慮強攻,可是他們就是一幫烏合之眾,只能拿來嚇唬人,一點用處都沒有,當然這話張恪不會和周遇吉說。
  「周千戶,你到了大同之後,務必讓他們相信本王帶著大隊義州兵殺來,再有你要設法找到張宗衡大人的下落,一旦打起來,必須保護好張大人的安全,你能不能做到?」
  周遇吉把胸膛一挺,大聲說道:「請王爺放心,卑職一定不辱使命!」
  「好,你記住了,一定把氣勢做足,不要心虛,三萬義州兵就是你的後盾……一定要當成真的一樣!」
  再三交代之後,周遇吉帶著他的部下一陣旋風,離開了大部隊,提前趕赴大同。
  等到他走了,這時候張羽珍才猛然驚醒。
  什麼?
  那些士兵都是韃子扮的,張恪還是一千人馬?這不是坑人嗎,大同的亂兵都是傻瓜嗎,他們要是看穿了,不全都完了嗎!
  許是感到了小丫頭的擔心,張恪滿不在乎一笑。
  「兵者詭道也,本王有十足的把握。」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張羽珍還是擔憂地問道。
  「哈哈哈,如果有萬一,那本王大不了落跑唄!珍兒姑娘,你保證會安然無恙的。」
  張恪大笑著一揮鞭子,戰馬撒腿就跑。
  ……
  「怎麼辦,該怎麼辦?」
  華成志和朱柏霖在書房裡低頭踱步,彭,兩個人撞在了一起,華成志的鼻血都躥出來。
  「完了,全完了,張恪帶著三萬義州兵來了,三萬人,那是三萬人啊!」
  「是啊,我知道,不是三千!」朱柏霖同樣一腦門子官司,忍不住罵道:「老子就不該聽那幫商人忽悠,還說什麼殺了張恪,皇帝也會高興,還保護咱們陞官發財,根本就是騙人的。」
  華成志怒道:「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咱們已經扣下了張宗衡,大錯鑄成,沒法回頭了!」
  朱柏霖想了想,突然說道:「老華,事到如今,只有一條道跑到黑。咱們把消息封鎖的不錯,我看張恪應該還不知道。不妨就按照他的要求,咱們犒賞三軍,張恪的大軍還是要駐紮在城外的,咱們找個機會弄死張恪,然後遠走高飛,那幫晉商還是能保住咱們的。」
  「唯有如此了,不過咱們也要看看,到底有沒有三萬人馬,別是虛張聲勢。」
  就在他們商量的時候,張恪的大軍已經到了城外,塵土遮天蔽日,龐大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整個西城和北城都是人馬,聲勢比起剛剛韃子圍攻大同還要強悍三分!
  偷偷登上城牆的華成志和朱柏霖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


第561章 覆滅(二)
  「天啊!」華成志張大了嘴巴,足足能塞進去個鴨蛋,朱柏霖比他厲害,放一個鵝蛋沒問題。
  此時正是黃昏,距離城池有五六里左右,全都是漫天黃沙,恨不得把日頭都擋住。哪裡是三萬人馬,就算五六萬也是有的!
  難道義州兵真的大舉出動了?
  說起來張恪可是真有這麼多人馬,只是沒有一點風聲,他們怎麼突然就到了眼前呢,實在是太奇怪了。
  正在他們又驚又怕的時候,有一個把總帶著幾個騎兵到了城上。
  「上面的人聽著,王爺有令,讓城中立刻準備糧食豬肉,慰勞遠來的將士,不得有誤!」
  華成志順著垛口,偷偷看了看,下面的把總正是張恪的親衛,他見過幾面,心中不由得信了八九分。
  仗著膽子,華成志笑道:「大人,按照道理來說,我們應該立刻開城迎接,可是無奈韃子不久前還來騷擾,我們擔心……」
  「擔心個屁!」下面的把總不耐煩罵道:「看到沒有,義州兵的大隊來了!王爺用兵神鬼莫測,早就探聽到了韃子的動向,特意從遼東調來三萬大軍,會同炒花部和兀良哈部,從遼東進入大漠,一路上韃子望風而逃,早就不戰而潰了。」
  把總在下面隨口說著,可是聽在華成志等人的耳朵裡,不亞於驚天雷鳴,把他們轟的暈乎乎的!
  張恪這傢伙果然厲害,竟然從大漠調兵,怪不得讓城中拿糧食犒勞呢,從草原行動,絕對不容易。轉念又一想,憑著義州兵的厲害,天下大可去得!
  「咱們完蛋了!」
  華成志是朱柏霖只覺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魚,雖然嘴上還一張一合的。可是人家已經舉起了刀,就要切了下鍋。
  「真他娘的坑死人了!」他們追悔莫及,下面的把總卻不耐煩了,厲聲喊道:「城上的聽著,告訴張中丞,人馬遠路勞頓,你們趕快把糧食送出來。弟兄們要在城外安營紮寨,王爺也十分疲憊,陪著弟兄們吃完了飯,就要回城。你們都好生準備著,有一點怠慢,要了你們的腦袋!」
  宰相門前七品官,王爺的親衛更是眼高於頂,交代完畢之後,轉身就走,只給華成志他們一個華麗的背影。
  半晌,華成志轉向了朱柏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老朱。看樣子張恪還不知道城裡已經變天了。」
  「嗯,要是知道,他就打進來了。」
  「別提打!」華成志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躥起。怒道:「老朱,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那也要有才行啊,俗話說紙裡包不住火,張恪進城之後。肯定要見張宗衡,一下子咱們就露餡了。」
  「所以一定要提前弄死張恪!」陰測測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嚇得兩個人猛地一回頭。來人正是王大宇。
  「二位將軍,讓你們受驚了。」
  「哼,受驚事小,命都沒了事大,我看你們分明是把我們推到前台送死,你們在背後享受好處。」
  看出來了,還不算笨嗎!
  王大宇微微一笑:「二位將軍,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們跑不了,也沒想跑。」
  朱柏霖忍不住說道:「王先生,咱們別打馬虎眼了,趕快說該怎麼辦吧?」
  「嗯,二位,咱們情況封鎖的很不錯,張恪有些得意忘形,還沒有察覺。咱們索性就大肆犒勞三軍,然後把張恪誆騙進城,快速幹掉他們。」
  「不行!」華成志腦袋晃得像是撥浪鼓,怒吼道:「城外還有三五萬大軍呢,你想我們都跟著死是不?」
  「呵呵,二位將軍錯了,他們有軍隊又如何,張恪死了,只會群龍無首。我安排你們一起逃走,出了大同,直奔東南,溫柔鄉里,天下第一等的好地方,不比在九邊吃沙子好?」
  「那我們的官職呢?」
  真是貪心不足,王大宇暗自腹誹,還是說道:「朝廷早就不滿義州兵一家獨大,等張恪一死,就會分化瓦解。等過了幾年,風頭一過,我們幫著你們重新出山,至少讓兩位當上總兵。」
  看著兩個人還在猶豫,王大宇又咬咬牙,笑道:「拿著吧。」
  兩摞銀票,塞到了他們的手裡,每一摞都是五十張,每張一萬兩!
  真他娘的有錢啊!
  「好,我們干了!」華成志點頭說道:「老朱,你帶著人馬出城勞軍吧,順便探聽一下義州兵的虛實。」
  「憑什麼是我,你怎麼不去?」
  華成志氣得伸手指著朱柏霖,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咱們誰也跑不了,我讓你出城,城裡面還有張宗衡呢,我要佈置一番,弄成他下令刺殺張恪,然後畏罪自殺,給咱們逃跑爭取時間,你懂不?」
  王大宇一聽,這個華成志算是人才,主意還真不錯!
  「成了,就按照華將軍的主意辦,朱將軍你帶著五百人馬出城,別讓張恪起了疑心。順便再帶出去兩千罈好酒。」
  朱柏霖萬般不願意,可是也沒有辦法,只能帶著人馬,運出來一千石糧食,還有二百口肥豬,另外雞魚鴨肉,數量眾多,還配了不少餐具,再加上美酒,想的十分周到。
  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精神,朱柏霖出了大同。
  同樣的比他還要焦急的是華成志,他在城中調兵遣將,又把張宗衡抓了出來,逼著他寫遺書,就說是張恪飛揚跋扈,欺凌文武,早有不臣之心,身為巡撫,為國鋤奸云云……
  張宗衡已經兩天多水米不沾,一點反抗的本事都沒有,只能聽從擺佈。弄好了遺書之後,這幫傢伙還算有心,給張宗衡送來了八個菜一壺酒。
  「吃了吧,等著張恪一死,我們就算你上西天!」
  張宗衡拿著筷子夾起一塊肉片,帶著眼淚,勉強咽到了肚子裡。
  ……
  天色越來越暗淡,軍營之中飄出來酒菜的芳香,到處都是高談闊論,歡歌暢飲的場景。熱熱鬧鬧,笑聲直衝天際,如果離得近一些就能聽出來,他們說的都是蒙語,拚命的感謝安東王寬宏大度,讚美黃太吉英明睿智,和義州兵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快開城門,王爺駕到。」
  「來了!」
  華成志悚然一驚,往城下一看,只見張恪伏在了馬背上,旁邊有人護送著,敢情王爺喝多了。
  「好好好,快開城門!」
  張恪進入了黑漆漆的城門之中,兩旁突然湧出無數的人,霎時間槍聲大作,無數人慘叫著撲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562章 覆滅(三)
  「成了!」
  在火銃響起的一剎那,華成志簡直魂兒都飛了起來,那感覺比起洞房花燭還要舒服。無論如何張恪都死了,他終於不用承受折磨了。
  趕快跑!
  千萬別讓義州兵追上自己。好在家眷沒有在大同,腿肚子上貼著灶王爺,人走家搬。他催馬帶著親隨就要走,對了,猛地想起來。
  「朱柏霖呢?老朱呢?他跑哪去了?」
  華成志茫然地向四周看去,他突然發現一些異樣,按理說義州兵極為忠誠悍勇,張恪遭到突然伏擊喪命,部下連屍體都不知道搶奪,這也太奇怪了吧!
  「過去看看。」
  一催馬跑到了張恪的屍體前面,用刀尖撩開披風,向下面看去。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出現在眼前,身上足足挨了十幾枚鉛丸,已經被打成了篩子,腦漿內臟都流了出來,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只是這個人並不是張恪,而是朱柏霖!
  一瞬間,華成志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湧,血壓直線上升,腦袋漲得大了好幾圈,天旋地轉,差點趴在地上!
  「上當了!」
  死的是朱柏霖,豈不是說張恪已經識破了他們的陰謀,才玩了這麼一手,讓自己殺了朱柏霖。而城外呢,還有幾萬如狼似虎的義州兵,他還能有好下場嗎!
  一想到張恪可能的報復,他渾身都涼了,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逃跑,越快越好。慌忙調轉馬頭,拚命的抽打牲口。可是慌亂之中竟然犯了大錯,把手裡的刀當成了馬鞭,一下子抽上。戰馬屁股上多了一尺多長的口子,鮮血迸濺,四蹄一軟,撲通把華成志摔在了地上。
  「怎麼啦,我死了嗎?我死了嗎?」
  這位華將軍愣是給嚇瘋了,抱著腦袋哇哇大叫。手下的家丁急忙扶起他,向著東城就跑了過去。領頭的如此,下面的人更是被嚇得精神崩潰,頓時作鳥獸散,根本無心戰鬥。
  而此時城門口已經被義州兵佔據。原來當朱柏霖傻乎乎出城犒勞三軍,張恪把他叫到了軍帳之中,好一頓吹噓戰功,把朱柏霖嚇得一驚一乍,幾杯酒喝完之後,就被迷藥弄昏過去。
  「算是便宜你了,誰讓本王手上實力不夠,就只能嚇嚇你們了!」
  張恪把自己的戎裝給這位換上,讓士兵帶著他冒充自己回到城中。進入大同之後,果然遭了毒手,被打成篩子。
  隨著朱柏霖進城的士兵有不少是張恪的親隨,他們戰鬥力強悍。看到亂兵異常之後。他們急忙搶佔了城門口,結成半圓形的陣勢,用火銃不停還擊。另外一撥人則是打開城門,扯著嗓子大喊。
  「快進城啊!」
  張恪正帶著人馬在城外觀察。說句實話,雙方實力差距不小,若是強攻。他的一點人馬連城牆都打不開。
  唯有恫嚇,讓城裡的亂軍害怕,才有勝算。自己假假頂著第一名將的光環,義州兵的強悍戰力也深入人心,才讓張恪有了一些把握,但是他的手心也在冒汗。要真是被城裡看透了,他就只能落跑逃命了,不敗的戰績徹底終結,滋味絕對不好受……
  「王爺快看,城門打開了。」
  聽著士兵的喊聲,張恪悚然一驚,真的成功了!
  「弟兄們,給本王殺進去!」
  士兵們催動戰馬,一陣風一般,衝進了大同。
  聽到義州兵殺進來,整個亂軍最後一點勇氣也都沒了,不是扔下刀劍投降,就是轉身逃命。
  「王爺饒命,饒命啊!」
  祈求投降的人跪了一大片,弄得義州兵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該殺,還是該放!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張恪身上。
  看著遍地的降兵,張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沒想到自己的招牌這麼好用,亮出來就弄了這麼多人投降,早知如此,自己這番舉動豈不是有些多餘嗎!
  其實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三萬大軍」在城外,華成志豈會望風而逃,這些人又怎麼會嚇得紛紛投降。
  從張恪的本性,凡是造反的,還妄圖對自己不利,絕對是死路一條。
  可是眼前情況太特殊了,他只有一千人馬,根本無力控制大同。更要命的是城外還有幾萬韃子,要是讓他們知道了虛實,說不定離開就翻臉攻城,那個時候一切可都不妙了!
  在大軍到來之前,還要利用這些士兵。
  張恪強忍著怒火,對手下人說道:「馬上傳本王的命令,只誅首惡,脅從不問。凡是及時倒戈一擊,過往罪責一律赦免,另外依據功勞,賞賜銀兩。」
  手下人急忙答應,他們扯著嗓子,把張恪的命令都喊了出去。
  首先城門附近的士兵就聽到了,什麼,罪過能赦免,還能立功受賞,等著幹什麼啊!
  他們紛紛跳了起來,拿起兵器,追著華成志等人的屁股就殺了過去。
  不久前的戰鬥大家還記憶猶新,一起高喊安東王萬歲的場景歷歷在目,王爺就是天神,義州兵就是天兵!
  不效忠天兵天將,還跟著一幫撲街仔找死,那不是腦抽了嗎?
  這些士兵紛紛倒戈一擊,加入了張恪的手下。這回好玩了,本來是來剿滅亂兵的,現在變成了驅趕一群亂兵去對付另外的亂兵,大傢伙還要快著一點,不然都追不上了。
  「快,快去救我爹啊!」
  張恪猛一回頭,張羽珍竟然一身小兵的裝束,也跟著跑了進來。
  「胡鬧!」張恪頓時一瞪眼睛,怒喝道:「你來湊什麼熱鬧?」
  「什麼叫湊熱鬧,人家可是效仿古人。」
  「誰?」
  「緹縈救父啊!」張羽珍彎著新月一般的眼睛,笑道:「王爺,真沒有想到,你的旗號剛打出來,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
  這個丫頭片子實在是膽大包天,張恪無語地搖搖頭:「成了,已經有人去救你爹了。老實跟在本王的後面,要是從哪飛來弓箭子彈啥的,在你的臉上留下傷疤,那可就成了醜八怪了!」
  「討厭,不許拿毀容嚇唬人家。」張羽珍嘴上埋怨,可是還是乖乖跟在了張恪身後,彷彿他的影子。
  城中的叛軍快速瓦解冰消,不過有一處卻大不相同,那就是巡撫衙門。
  原來華成志留下了心腹叫做肖三,只等著刺殺張恪成功。就立刻逼死張宗衡,把罪過推到張宗衡身上,他們好趕快逃跑。
  肖三一直在焦急地等著,足足過了一更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砰砰砰!
  亂槍總算響起,他一躍而起,一頭衝進來書房。
  「張宗衡,不用大爺送你了。趕快上吊吧!」
  此時張宗衡已經換好了三品官府,烏紗帽,大紅袍,青緞的朝靴。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肖三剛跑進來,見他這個德行,給嚇了一跳。
  「行啊,臨死還收拾這麼乾淨。不愧是文官,就是不一樣。」
  啪!
  張宗衡突然抓起啦硯台,狠狠一拍。接著老頭鬚髮皆乍,好像要吃人,竟然嚇得肖三倒退兩步。
  「你,你發什麼瘋?」
  「本官倒要問問你,想死想活?」
  肖三眼珠一瞪,罵道:「老東西,你弄清楚沒,要死的人是你!」
  「哈哈哈!」張宗衡仰天大笑:「糊塗蛋,你現在還不明白嗎?安東王大兵壓境,就憑你們的那點小人伎倆,能騙得過安東王嗎?」
  「怎麼不能,他又不知道城裡落到我們手裡?」
  「哈哈哈,蠢材,本官告訴你,老夫的兒子早在你們發動叛亂的時候,已經跑到城外,早把消息報告安東王了。」
  這話倒像是雷霆一樣,落在肖三的頭上。
  「你,你胡說!」他的舌頭都不頂用了。
  「哼,老夫哪裡用得著胡說,你去問問家人,公子是不是被俘了?」
  張宗衡說完,竟然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端起小酒杯,一口喝乾。肖三咬咬牙,一轉身出去,沒多大一會兒跑了回來。
  這一次他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刀,上面還滴著鮮血,狀如地獄爬出來的小鬼,猙獰可怖!顯然他問清楚了,果然公子跑掉了。他氣得幾乎發瘋,一刀砍了家人洩憤,轉身又衝進了書房。
  「張宗衡,三爺就算是死,也要先殺了你,讓巡撫陪葬,三爺這輩子也夠了!」
  張宗衡眼皮沒挑,手裡還端著酒杯,冷冷笑道:「好啊,你就殺了本官,朝廷不追究罪過,安東王會放過你嗎?何止你一個人,你的家人,親戚,朋友,總而言之,只要扯上關係的一個都跑不了。為了一個老頭子,搭上那麼多條命值得嗎?」
  肖三硬生生止住了腳步,氣喘如牛,他也不算傻,既然張恪提前知道了大同的情況,華成志肯定是死路一條,作為心腹手下,他也難逃一死。
  「張宗衡,橫豎是個死,你不用廢話了!」
  「呵呵,我要是你,就會立刻放下刀子,化妝成老百姓,逃出大同。眼下陝西,甘肅,各地都是亂兵,只要逃出去,哪裡都能活下去。可是執意殺了老夫,朝廷上窮碧落,也不會放過你的。一線生機就在眼前,你看著辦。」
  張宗衡語氣輕鬆地說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肖三愣了愣,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心裡別提多掙扎。
  「罷了,三爺就放過你!」
  他轉身就跑,連身後的酒杯碎裂都沒聽到,張宗衡的三個指頭依舊是握著酒杯的姿勢,只是渾身顫抖,冷汗濕透了衣襟,沒一會兒,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第563章 一網打盡
  周遇吉按照張恪的命令,提前進入大同。到了城中之後,頓時就覺得氣氛不對,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嚴陣以待。華成志推說有韃子來襲,不得不如此,他也不揭穿,任憑對付安排。
  不過周遇吉也不是吃素的,他安頓下來,立刻偷偷派人聯繫了幾個朋友,他們都在大同軍中效力,最大的不過是把總。
  別看官小,他們更不容易引起注意,聚集到一起,他們都埋怨周遇吉怎麼稀里糊塗進了龍潭虎穴。周遇吉則是一臉的微笑。
  「諸位,誰在龍潭虎穴還不一定,實話告訴你們,安東王帶著三萬大軍正在趕過來,華成志他們在城裡搞的鬼能騙過王爺的眼睛嗎?」
  「當真?」
  「那還有假,不然我也不會傻乎乎來送死了!」
  幾個人都嚇得滿頭冷汗,要真是有三萬大軍,只怕能把城裡這些人打出翔啊!
  「周兄弟,你可別騙我們啊,安東王怎麼不直接打來?」
  「直接打來你們都死了!」周遇吉白癡一般的看著他們。
  「周兄,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是,是想問問……」
  「安東王有沒有那麼多人馬,是吧?」周遇吉把話接過來,輕蔑地一笑:「王爺把遼東的人馬調過來了,之所以沒立刻下手,就是怕把大同打爛了。王爺心懷天下蒼生,最是仁慈,所以你們才有一線生機,大傢伙何去何從,自己看著辦吧!」
  這還用說嗎,經過周遇吉的嚇唬,這幾位全都倒戈了。
  周遇吉只是吩咐他們要盯住巡撫衙門,另外王家,范家,翟家。黃家,幾位豪商也要看住了。這次在背後搗鬼的就是這幫商人,張恪已經交代過了,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總算是等到了大戰開始,城裡的叛軍一觸即潰,瓦解冰消的速度簡直超出了周遇吉的想像。他領著人一路衝到巡撫衙門,正好碰上肖三他們跑出來。
  「死吧!」
  周遇吉不由分說,舉刀就劈,肖三慌忙格擋,可是哪裡是周遇吉的對手。腰刀被碰飛,回手一刀,就給肖三來個大開膛……
  「張,張,中丞,你,你說,要,放過……」一口血噴出。肖三倒斃在地,抽搐兩下,沒了性命。
  「走,快進衙門。」
  等到衝進來。衙門裡面都亂套了,有不少亂兵還在搶掠東西,周遇吉不管不顧,遇到一個殺一個。一邊沖一邊大喊。
  「張中丞,你在哪,我們是王爺派來保護你的。」
  「張中丞。快出來吧!」
  此時張宗衡就像是一截枯木,直挺挺坐在了書房裡。聽到呼喊,才猛地甦醒,頓時老淚縱橫,踉蹌著站起來,跑向了門口。
  「我在這呢,老夫在這呢!」
  周遇吉急忙跑過來,一見果然是張宗衡,急忙單膝跪倒。
  「大人,卑職營救來遲,還請贖罪。」
  「不遲,一點都不遲!」
  張宗衡總算是有了一絲笑容,急忙攙扶起周遇吉,關切問道:「王爺可是帶著人馬來了?」
  「嗯。」
  「有多少?」
  「三萬,只是……」
  張宗衡根本不等周遇吉說完,頓時仰天大笑,臉上凶光畢露,好像受傷的野獸一般。其實也差不多了,堂堂巡撫,被亂兵控制了兩天多,還逼著他吃了斷頭飯,就差點上吊勒死了。就算是普通人,這個仇也不能不保!
  「走,跟著老夫,去找罪魁禍首。」
  看著老頭精神煥發,恨不得吃人的樣子,周遇吉生生把後面的話嚥下去了。
  事到如今,人馬多一點少一點,區別真的不大了。
  從巡撫衙門出來,街道上全都是亂兵,喊殺震天,根本分不清彼此。弄得周遇吉也有些迷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張宗衡到底經驗老到,厲聲說道:「告訴弟兄們,把盔甲反穿,和亂兵區別開,跟著老夫去范家。」
  不找別人,直接盯上了范永鬥,張宗衡再也不留手了,你們晉商再厲害,爪牙再鋒利,又能如何,都想要老夫命了,還有什麼好怕的,拚個魚死網破吧!
  一路衝到了范家,可是讓張宗衡失望的是竟然人去樓空,連一個家丁都沒了。
  「哪去了?都跑到哪去了!」張宗衡紅著眼睛大聲咆哮。
  這時候周遇吉急匆匆跑過來,說道:「中丞大人,我的弟兄們報告,說是他們早早跑掉了,不過他們已經派人追趕了。」
  「那還等著什麼,給我追,一個別放過!」
  周遇吉急忙點頭,他們帶著人馬有殺了出來,循著道路,直接衝向了南門方向。
  ……
  此時的南門熱鬧非常,已經成了一鍋粥。華成志嚇得倉皇逃竄,他先跑到了南門。可是南門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商賈百姓,他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城裡大亂,到處都在殺人,他們拚命想要逃出去,把城門都給堵上了。
  華成志怕張恪怕的要死,可是不怕這些百姓,他把心一橫,竟然揮刀衝向了百姓,砍得血光亂飛,愣是衝出了一條道路。
  可是在這時候,周遇吉提前安排的一隊人馬已經到了,他們只有一百多人,但是相當悍勇。
  「弟兄們,鄉親們,別放過華成志,他就是亂兵的頭子,王爺已經下令了,砍了他的狗頭,賞銀十萬兩!」
  這幫士兵一頭撞進來,雙方大殺大砍,絞在一起。剛剛百姓只能引頸受戮,是因為華成志是官軍,他們不敢反抗,現在一聽王爺要殺他,這下子大家都來了精神。
  不少小商人都是刀客出身,功夫不弱,沒有兩下子也不敢到九邊經商。他們嗷的一聲,紛紛抄起武器,加入了獵殺的行列。
  戰團越來越大,南門一帶都被封死了,范永斗帶著家丁打手剛剛趕過來,結果去路被堵死,氣得他直放屁。
  打仗終究和經商不一樣,誰能想到一刻鐘的路程,竟然跑了一個時辰還出不去。
  「走,去東城!」
  西北面都是張恪的人馬,他只能往東邊跑。車馬奔湧,一路上衝過無數亂兵,范永斗帶了不少珍貴的文玩寶物,跑著跑著,也都忍痛扔到了。好不容易,跑到了東城,這裡倒是挺安靜的。
  他心中一喜,急忙催馬,快速向前跑去,離著城門還有幾十步,突然從垛口出探出一排烏黑的槍口。
  張宗衡站在城門樓上,大聲笑道:「姓范的,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第564章 富可敵國
  范永斗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以往他總是以為天底下沒有用銀子解決不了的事情,上至六部九卿,下至地方官吏,哪一個不被他餵飽了,哪一個沒有把柄在他的手裡!
  可是范永斗忘了,他的那些東西終究上不得檯面,撕破了臉皮,他才發覺,那些昔日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小官根本不在乎自己,相反他們還拚命指揮著衙役和士兵,猛攻他們的一行人,絲毫不講情面。
  「你,你們等著,全都不會有好下場!」他憤怒地咆哮,卻一刻不敢停留,在家丁保護之下,一路逃到了東城,眼看著逃出生天在望。突然槍聲響起,他的家丁一下子倒了一大片。
  還別說范永斗僱傭的家丁還真算悍勇,竟然沒有嚇退,相反結成人牆,牢牢保護住主子。
  這時候已經提前趕到的張宗衡一擺手,周遇吉帶著人馬就衝了上來,雙方短兵相接,就殺在了一起。
  周遇吉此時非常怨恨,如果換成義州兵,光是憑著火銃就能幹掉范永斗的手下。奈何他的部下火器差著太多。既然火器不行,那就用勇氣補!
  「弟兄們,跟我衝!」
  周遇吉雙手揮刀,猛地撞進家丁的隊伍中,手中的刀上下飛舞,越舞動越快,好像一團白霧,在渾身周圍繚繞。家丁幾乎沒有一合之戰,不是被砍飛了腦袋,就是胸膛破開,再就是劈成兩段。
  要知道這些家丁不少都是江洋大盜。身手敏捷的亡命徒,此時更是拼了老命,只是他們實在是比不上周遇吉的悍勇。
  一口刀就像是有了魔性一般。頻頻劃過對手的要害,鮮血迸濺,將周遇吉渾身變成了猙獰的血色,濃重的腥氣,好像是從地獄剛爬出來一樣。
  同樣周遇吉的部下也是個頂個的英勇過人,一頓大殺大砍,把家丁打得節節敗退。
  「你們都聽著。范永斗罪不容誅,何必陪著他送死?趕快回頭是岸。王爺寬宏大度,已經赦免你們了。還負隅頑抗,只會禍及家人!」
  「放下武器,不要自尋死路。」
  ……
  張宗衡把握住了機會,讓手下人大聲吶喊。瓦解軍心。果然范永鬥畢竟只是一個商人,他搜集的江洋大盜武功不弱,卻還是一群烏合之眾,眼看著沒有勝算,頓時作鳥獸散,除了少數幾個死死保護著他,其他的都逃得一乾二淨,活捉范永斗只是時間的問題。
  在另一面。張恪的人馬從南城殺出,兜著屁股。追上了華成志的士兵。不得不說,華成志也夠倒霉的。他剛出城,跑沒有多遠,就遇到了一條河,在河邊有不少蒙古包。原來此處水肥草美,有些蒙古人就遛馬到了這邊,順便安營了。
  華成志一頭撞過來,和牧民衝殺在一起,等看清楚之後,華成志魂飛魄散,難道是韃子又捲土重來了?要是那樣就好了,張恪有的麻煩,他正好能逃出生天。
  就在這時候明軍從城裡殺出來,令華成志驚掉眼珠子的場面出現了,那些韃子拚命的招手呼喊。
  「天朝的老爺,我們攔住他們了,快點過來啊!」
  華成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老天爺啊,韃子怎麼也聽張恪的,還讓不讓人活啊?
  不管華成志怎麼罵,全都沒有鳥用,明軍殺上來,一頓亂砍亂殺,他的部下星落雲散,潰不成軍,自己也成了俘虜。
  就在俘虜華成志的同時,他的軍中還有一夥商人……翟家,翟堂帶著家人和范永斗幾乎同時逃跑,他的想法和范永斗不同,好歹華成志是領兵的人,跟著他或許能安全一點。
  哪知道一念之差,反倒讓他最快成了階下囚。
  拿下了他們之後,城中的戰鬥也進入了尾聲,大約在天濛濛亮的時候,主要戰鬥都結束了。
  除了少數亂兵逃走,大多數亂兵都投靠了張恪,搖身一變,成了反戈一擊的勇士。張恪十分大度放過了他們,讓他們繼續守衛城池。
  其實張恪也是不得不為,一夜的大亂,駐紮城外的巴爾特等人都迷糊了,不是說要犒賞他們嗎,怎麼明軍自己先打起來了。
  幾天前他們還死命攻打的大同府就在眼前,是不是趁亂來個鷸蚌相爭呢!
  心裡頭就像是長了草一樣,一次次從帳篷到了外面,眺望著火光沖天的大同,一句話就在舌尖兒打轉。
  只要一聲令下,部下就會殺進大同,或許上次沒有達成的目標就實現了。每當進軍的命令要脫口而出的時候,張恪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輕蔑的神情,帶著淡淡的嘲弄,彷彿在說,有本事你就來吧,本王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一直到了天明,巴爾特把一雙牛皮鞋磨漏了,拖著生疼的腳回帳篷睡下啦!他已經被張恪嚇破了膽,根本沒有捨命一搏的勇氣。
  戰亂徹底平息是到了下午的事情,張恪派兵搜檢了城裡的每一個角落,在一處宅子發現了王大宇的屍體。原來他知道衝不出去,落到張恪手裡,只怕生不如死,他服下了鶴頂紅自殺了。
  等到明軍找到他的時候,屍體都僵硬了。
  「媽的,便宜你了,不過別以為死了就完事了,把他的屍體拖走!」
  ……
  「珍兒啊,你還好吧?那天你是怎麼跑出去的?」
  張羽珍一吐舌頭,笑道:「爹,人家原想著出城去逛逛,結果外面有人把咱們家給包圍了,圖謀不軌。孩兒只好上了送醬菜老頭的馬車,逃出了大同。」
  「真是蒼天有眼啊!」張宗衡大呼僥倖,忍不住歎道:「要不是你啊,爹這條老命就交代了!」張宗衡抓著張羽珍的胳膊,看了又看,不放過一絲細節。
  「爹,人家又沒掉塊肉,不用看了。」
  「嘿嘿,要真是掉塊肉,說不定更好!」張宗衡細如蚊訥地說道,張羽珍稍微一愣,小臉瞬間通紅。
  「爹,你想什麼呢!」
  「唉,爹能想什麼,當然是你的終身大事,爹就你這麼一個孩子,偏偏你又是這麼一個性子,哪個男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啊……」
  「行了!」張羽珍怒喝道,她哪裡不知道老爹的心思,是盼著當王爺的老丈人呢!只是可惜了,她張大小姐沒有這個心思。去向張恪求救,那是迫不得已,人家青春年少的,才不會稀罕那個大叔呢!
  好嗎,張恪直接被歸到了大叔的一類,要是讓張恪知道,多半要狠狠教訓膽大包天的小丫頭。
  「你就是范永鬥?」張恪看了看眼前的蓬頭垢面,還帶著血跡的中年人,微微搖頭歎道:「聞名不如見面,晉商執牛耳者也不過如此啊!」
  范永斗臉上的肉抽搐兩下,苦笑道:「成王敗寇,安東王不用在一個白丁面前炫耀吧?」
  「呵呵,普通的白丁本王看不上眼,可是你范永斗則不同,靠著走私生意,操縱著多少部落的生死興衰。要不是你,大明朝的邊民也不會死那麼多,一筆筆的血債歷歷在目,你說本王該如何同你算賬?」
  「算賬?無非是成王敗寇,安東王,別忘了當初走私的時候,你也參與其中,羊毛的生意也是如此,怎麼罪過都成了我們的?幾百年的生意了,我們不過是按照老輩兒的傳統繼續做,還有什麼錯?」
  張恪俯視著范永鬥,宛如一個君王在看著自己的奴隸。在本來的歷史上,就是范永斗還有他的同夥吸食大明的血液,滋養壯大建奴,最終釀成了甲申天變,中華從此沉淪三百年。後世提到這裡,無不扼腕歎息,甚至頓足捶胸。
  但是當范永鬥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張恪突然又覺得他根本不配!
  仰天長歎一聲,張恪懶得和范永斗掰扯什麼了。
  「把你的財富都交出來吧。」
  范永斗稍微一愣,隨即仰天大笑,眼淚都快出來了。
  「安東王,說到底你不也是要錢嗎,好,我可以把錢都給你,金山銀山,能不能換來我的性命嗎?」
  「當然不能!」張恪冷笑道:「本王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范永斗的眼睛裡瞬間冒出了濃烈的火光,他真的好恨,就是眼前這個傢伙毀了自己的一切,甚至連一條生路都不給他。
  「安東王,俗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些年豢養私兵,囤積糧草軍械,獨霸遼東,宛如天子。種種罪行,崇禎那個糊塗蛋不知道,可是在下一清二楚,我已經安排了人手,你殺了我容易,那些罪證立刻就會公諸於世,我看你能怎麼辦!」
  「涼拌!」
  張恪輕蔑的一笑,絲毫不在乎:「范永鬥,憑著本王的實力,皇帝還能奈何我麼?」
  「你,你早有不臣之心?」范永斗不敢置信問道。
  「錯,天下乃是人人之天下,不是老朱家的天下,他們家做的不好,就換個人,如此而已。」
  囂張,囂張透了!
  范永斗挖空心思,想要說什麼,可是發現面對百毒不侵的張恪,都絲毫沒有用處,正在這時,張宗衡領著一群人趕了過來。
  「王爺,下官剛剛清點了王家和翟家的一些財產,光是白銀就不下五百萬兩,富可敵國,真是富可敵國!卑職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錢啊!」


第565章 敲骨吸髓
  「啟稟王爺,保安州來信了。」
  張恪眼前一亮,急忙伸手接過了書信,拆開查看。大同這邊雖然折騰著,但是關口還是宣府,林丹汗的五萬大軍可不是玩具,要是宣府有失,在大同的勝利就不算什麼了。
  拿著書信,仔細從頭讀下來,張恪的額頭漸漸冒出了一層汗珠,等看到了最後,總算是長出一口氣。
  「唉,杜擎幹的不錯!」
  原來林丹汗玩了聲東擊西的把戲,全力攻擊宣府,由於宣府空虛,竟然讓他一下子得手了。而此時杜擎正在保安州督促糧餉運輸,他手上不過三千人馬,還有幾千名民壯和新兵。
  就靠著這點人馬,杜擎連夜加強保安州的防備,把一座不起眼的小城變成了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林丹汗攻下了宣府城,志得意滿,只當是京城在望,再也沒人能阻擋他。
  依靠著白蓮教充當領路的,他一路南下,直接殺到了保安州。林丹汗自以為憑著他的軍威,可以不戰而勝。
  迎接他的只是一輪輪的槍聲,雨點一般的子彈,把林丹汗的鐵騎打得血肉橫飛,狼狽不堪。
  一連半天時間,沒佔到絲毫的便宜,相反還死傷慘重,屍體丟了一地。
  望著不算高大的保安州,林丹汗幾乎氣瘋。要是保安州打不下來,有一夥強兵在背後,就算繞道殺向京城,也是後患無窮。
  他只能把所有兵力都壓上去。一輪輪的猛攻,靠著人數要把保安州淹沒。韃子士兵也是如此,連宣府都擋不住他們。一個保安州又算得了什麼。
  戰鬥越來越殘酷,完全超出了想像,韃子幾次衝上城頭,杜擎不得不親自領兵進行血拼。戰鬥到了第三天,杜擎不得不把城中的青壯都驅趕上城,把那些新兵都派上去。
  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哪裡是韃子的對手,他們死傷慘重。可是杜擎不敢絲毫心軟,率領著督戰隊,砍死一個個膽小鬼。砍得雙手都軟了。
  靠著鐵腕措施,士兵總算是得到了一絲休息,戰鬥到了第四天。
  林丹汗徹底被逼瘋了,他孤軍深入。就靠著士兵帶來的牛肉乾維持。要是再這麼僵持下去,就算打下了保安州又有什麼意義。
  他心中動搖,已經下定決心,只要今天拿不下保安州,就立刻帶兵繞道而行。
  想的很不錯,可是剛剛過了中午,從西邊殺來了一支騎兵。
  張峰帶領的援兵終於到了!
  他一刻不停,竟然直接殺向了韃子的後方。措手不及之下,韃子兵徹底崩潰。馬如峰率領的後續部隊也加入了殺戮的行列。
  苦守保安州的杜擎得到消息之後,立刻率領一千人馬衝了出來,兩下夾攻,竟然把林丹汗殺得節節潰敗,從保安州一路逃到了宣府。
  當然,他還不甘心,想要誓死一搏。可是從老巢傳來的情報把他嚇得屁股尿流。
  原來韃子入侵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遼東,雖然路程遙遠,可是義州兵動員能力驚人,再加上張海川坐鎮,上陣父子兵,豈能馬虎!
  他派遣了岳子軒領兵,帶著於偉良和劉少卿,三位總兵,一共兩萬七千士兵,從草原穿過,直奔宣大。
  同時,張海川自己調集了兩萬士兵,加上炒花部,兀良哈部,東土默特部,甚至還有嫩科爾沁部,一起向林丹汗的插漢部發起攻擊。
  兩兒子都在宣大,老張能不拚命嗎!
  所過之處,一片狼藉不說,甚至房後焚燒草場,簡直就是雞犬不留。
  林丹汗聽到報告之後,心都涼了半截,他一點沒敢停留,連夜就跑出了長城,甚至連繳獲的糧食和人口都沒有帶走。
  張恪看到了書信之後,頓時眼前一亮,林丹汗打跑了,固然是一喜,最讓他高興的是有三萬大軍助陣,加上宣大的兵馬,差不多有四五萬人,足夠他開展下一步的行動了。
  其實說到底這次巡邊是他大意了,若是能直接調集幾萬大軍過來,晉商不管怎麼折騰,林丹汗不管跳的多高,憑著硬實力就把他們碾成齏粉!
  「傳我的命令,讓岳子軒領兵直接到大同,再有任命杜擎擔任宣府巡撫,立刻恢復地方秩序,整訓人馬,加強防備,擇機攻擊大漠,剷除林丹汗。」
  這話放在別人的嘴裡,最多就是發發狠,可是張恪說了出來,就等於是宣佈林丹汗的死刑了,只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張中丞,清查的怎麼樣了?」
  張宗衡急忙說道:「王爺,翟堂和王大宇都招供了,從他們家裡搜出白銀將近六百萬兩,其餘珠寶玉器,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店舖倉庫,作坊車隊,莊園田產,總共加起來在一千七百多萬兩以上。」
  看著清單,張宗衡目眥欲裂,怒道:「都說大明朝沒錢,錢都落到這幫畜生的手裡,一家的財富就超過大明一年的歲入,富貴如斯,竟然還不思報國,勾結韃子,戕害百姓,其罪孽遠在魏忠賢之上。王爺,卑職斗膽懇請,把這些人都萬剮凌遲,絕對不能便宜了他們!」
  「呵呵呵,真是難得啊,一貫中正平和的張大人都怒了。」
  張宗衡老臉一紅,要不是他被挾持了,也不會如此憤怒,多少都有點挾怨報復的成分。
  倒是張恪沒有多大怒氣,拿著清單反覆看了看,笑道:「張中丞,只怕這點財富遠不是翟王兩家的家底,他們還隱藏的更多。至於范家嗎,那就更多。」
  張宗衡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王爺,實不相瞞,珍兒也是這麼說,只是她卻說不出還有什麼東西。按照單子上面開列的,凡是值錢的東西都有了。」
  那個小丫頭可比你這個當爹的厲害。
  張恪微微一笑:「這世上最值錢的可不一定是東西。」
  「不是東西?難道是人啊!」張宗衡一頭霧水,弄不清楚。
  張恪已經站起來身形,向著關押范永斗等人的院子走去。
  先到了王大宇的房子,這位正在啃著硬饅頭,一邊啃,還一邊罵。
  「淡出鳥了,老子的錢都給你們了,好歹給點葷腥,我要吃紅燒肉,我要吃醬肘子!」
  張恪邁步進來,大笑道:「好大的脾氣,想吃肉容易,本王這就下令把你的腿砍了,弄成醬肘子,給你送來。」
  王大宇嚇得把饅頭落地,臉上變顏變色。
  張恪來到他面前,蹲下身體,冷森森笑道:「王大宇,明人不說暗話,把你手上的鹽引窩本,各個錢莊票號的干股,再有朝廷欠你們的賬目都交出來吧!」


第566章 大手筆
  晉商和徽商關係密切,可以說共同把持著兩淮的食鹽,不算什麼稀奇。同時晉商又經營大量的錢莊票號,手握干股也不算什麼。
  可是當張恪說出朝廷拖欠的銀子之時,王大宇立刻瞪圓了眼睛,神色之中不免惶恐。
  「我,不知道。」
  「呵呵,王大宇,你不說翟堂也會說,翟堂不說,你們還有那麼多賬房先生,只要本王耐心一點,早晚都會清楚。你現在說出來,或許少受一點苦,你的家人還能保住性命,要不然……你懂的。」
  「我不懂!」王大宇把腦袋搖晃的如同撥浪鼓,就是不說。
  大明朝廷,從上往下稅收不足,開支卻是不斷增加,從正德,嘉靖朝開始,就入不敷出,每年要支付大量的利息。這也是大明朝政策趨向於保守的原因,一句話,都是沒錢鬧得。
  到了如今,從京裡的六部九卿,到地方的三司衙門,每一個都有大量的負債。具體有多少恐怕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真正能算明白的,只有借他們銀子的晉商大戶了,這也是晉商手裡最大的一張牌,張恪志在必得。
  「哎,你的長女十七歲了吧,最小的女兒才七歲,真是可惜啊!」
  王大宇的痛苦的扭曲,惡狠狠等著張恪。
  「安東王,你好歹是一時的梟雄,竟然拿女兒威脅我,我告訴你,有本事就殺了她們,再或者賣身為奴。我也不在乎。」
  張恪站起身,哈哈一笑:「本王算是見識了,果然是捨命不捨財。你放心。本王不會殺她們,也不會把她們賣了——本王會把她們送給人,你知道嗎,城外的三萬士兵都是假的,他們是韃子假扮的,為了酬謝他們,本王會把你的女兒都送給他們當汗王的妃子。你看如何?」
  「不!」
  王大宇痛苦的嚎叫,臉漲得好像紅火爐,一雙眼睛噴吐著憤怒的火焰。恨不得把張恪給燒死了。
  他經常和韃子做生意,哪裡不知道他們的習慣!女人根本就是玩偶,草原氣候惡劣,韃子逐水草遷徙。顛沛流離。病了只有巫醫。而且戰亂不斷,女人從一個部落被掠到另一個部落,就是悲催的戰利品。就算僥倖沒有搶走,一旦丈夫死掉,就要被迫嫁給丈夫的兄弟,甚至是侄子輩。
  那不是出嫁,簡直就是推到火爐裡面,去一點點炙烤。一想到嬌生慣養的女兒要被送到那種地方,簡直死了算了!
  「張恪。你好狠的心啊!」王大宇咬著後槽牙擠出幾個字。
  「呵呵,王大宇,你最沒資格和本王說這話,要不是你們的資助,會有那麼多的漢人被韃子掠走嗎?他們的妻子女兒都成了犧牲品,輪到你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本王不光能把她們送到草原,還能送到倭國,送到海外洋人手裡,那些紅毛鬼子還吃生肉呢!」
  「不要說了,我答應你了。」
  王大宇徹底投降了,女兒就是他的最大弱點,一想到女兒可能遭受的情況,他就痛不欲生,不敢想像。
  「張恪,我所知有限,最清楚的還是范永鬥,你該去撬開他的嘴巴。」
  張恪微笑道:「放心吧,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王大宇繳槍投降,接著翟堂也是如此,拿到了他們的口供。張恪一下子有了把握,他親自到了范永斗的房間。
  范永斗算是口風最嚴的,上次張恪百般拷問,他就是一個字不說,張恪一氣之下,讓人把他綁起來,不給水喝,不給飯吃。
  一連三天,他已經被餓得頭暈眼花,渾身一點勁兒都沒有,此刻就算是給他一把刀,都沒有力氣自殺。
  「范永鬥,這個滋味不好受吧?」
  范永斗勉強抬頭,冷笑著看了張恪一眼。
  「殺了我吧,張恪,晉商同氣連枝,你能抓到我們,殺了我們,可是其他人不會放過你的。他們不會犯我的錯誤,到時候你肯定是死路一條。」
  「這話本王相信。」
  張恪沒有反駁,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別看張恪貴為王爺,手上權柄驚人。而是晉商財力雄厚,底蘊驚人,他們成心想殺死你,早晚都會有機會的。
  「所以,本王才只抓了你們幾個。」
  張恪輕蔑一笑:「你,王大宇,翟堂,加上早些年完蛋的王登庫,一共四家。和你們一樣,還有靳良玉,梁嘉斌,田生蘭,黃雲發,本王說的沒錯吧!」
  八大皇商,那可是名揚後世,只可惜是臭名昭著。
  被張恪戳破,范永斗的臉上肉不停地顫抖,牙齒不停碰撞,張恪真正讓他感到了徹骨的恐懼,他怎麼把晉商的情況弄得這麼清楚,難道出了內鬼?
  他正在思量的時候,張恪接下來的話則是直接把他送進了十八層地獄。
  「范永鬥,你說的沒錯,本王不會給自己找麻煩。所以我會把從你們身上拿到的干股都分給另外四家,扶持他們作為本王的代理人。那麼大的利益擺在面前,他們是會聽從本王的吩咐,還是會顧念情誼,和本王作對呢?」
  「卑鄙!」
  范永斗扯著嗓子,大聲怒吼,恨不得把張恪吃了。而張恪則是老神在在,渾不在意。
  「只有同夥最瞭解你,我已經逼問出了王家和翟家的窩本股份,甚至還有朝廷的債務,究竟價值多少,本王也懶得理會。我直接讓人帶著前往平遙,太原等地,把東西交給其他晉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屁顛屁顛跑到大同,到時候他們自然會幫著本王把你的產業吃得一點不剩。」
  張恪瞭解商人的德行,范永斗更是一清二楚,這是一幫為了銀子能出賣祖宗的人,什麼事情幹不出來。他始終撐著不肯開口,范家不是只有他這一脈,上百年,幾代人積累的財富,豈能輕易放棄,簡直比殺了他都難受。只要能握著干股,范家就還有崛起的時候,最差也是一道保命符。
  可是保命符轉眼變成了催命咒,張恪這傢伙當真可怕!
  范永斗眉頭緊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又咳嗽了幾聲。
  「哈哈哈,張恪你休想騙我!我不信有人會把到手的銀子送出去,你不過是想從我這裡多搾出一點油水,告訴你,癡心妄想!」
  「還挺聰明的。」
  張恪朗聲一笑,突然一擺手,手下人搬來一把椅子,張恪坐在了上面。
  「范永鬥,你太小覷本王,也太不懂本王的手段了。」張恪翹著二郎腿,一邊喝茶,一邊說道:「銀子再多,都有花光的時候,擁有了點石成金的本事,那才真正不愁銀子呢!」
  范永斗鼻子哼了一聲,說的好聽,他根本就不信。
  「本王不妨把打算告訴你。」張恪道:「在遼東的時候,本王廢兩改元,開了市舶司之後,又開設江南銀行,可是銀行遲遲沒法推向全國,兩個原因,一是資本不夠,二是百姓還不願意相信,尤其是中原等地,民風淳樸,不願意接受新鮮事物。」
  范永斗是這個時代最精明的商人,聽張恪的話,他漸漸品味出一絲異樣,不停的皺眉琢磨,想要捕捉到關鍵。
  「本王就準備讓晉商加入新的銀行,憑著你們百年的信用,吸引客戶。再有呢,為了增加信用,朝廷衙門不是拖欠你們銀子嗎?那就逼著各個衙門,在銀行裡設立專門的賬戶,凡是大筆開支都要走銀行賬目。如此一來,不用擔心他們還不上銀子。而且百姓聽說衙門都把錢放在銀行裡,你說他們會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趨之若鶩唄!
  可惡!可恨!可悲!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怎麼就沒想到?若是能掌握全天下的貨幣,何必去做走私生意?
  捧著金碗要飯,丟了西瓜揀芝麻,虧自己還自詡聰明,簡直就是糊塗蛋,大蠢貨!
  突然范永斗眼中燃起了生的希望,對張恪大喊道:「安東王,胸懷四海,手筆驚人,小的總算是服了,若是能賞小的一條活路,我願意給王爺效犬馬之勞!」


第567章 求救
  明朝從洪武年就發行寶鈔,高一尺,廣六寸,桑皮紙製成,是世界上最大的紙鈔。最開始寶鈔還算堅挺,隨著濫發紙幣,鈔法崩潰,大明寶鈔就變成了比擦屁股紙還不如的廢物,到了正德年間,明朝停止了發行。
  毫無疑問,大明寶鈔不算是成功的紙幣,可是從大明寶鈔的發行,一些聰明人還是窺見了紙幣的好處。尤其是這幾年隨著張恪在遼東廢兩改元,在東南開海,商貿空前繁榮,貿易頻繁交易,催生了對金融的強烈需求。
  范永斗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當張恪說出要建立全國銀行,還要讓各個衙門在銀行設置專門賬戶,他豁然開朗,一直思考多年的難題終於有了答案。
  前所未有的財富大門正在打開,范永斗激動地渾身顫抖,甚至都忘了飢餓。
  他甚至有些後悔,若是張恪早早說出來,他還會冒險和張恪做對嗎,說不定雙方早就握手言歡,攜手幹這件堪比開天闢地的大事情!
  看著范永斗激動的神情,張恪暗自冷笑,范永斗肯定能明白他的打算,只是可惜,張恪要借助晉商的力量,但是絕不會被晉商挾持。更何況他們一定要為自己做下的罪孽負責!
  「范永鬥,你對本王的設想有什麼想法?」
  「天縱英明,無與倫比!」范永斗激動地說道:「小人以為此事可以分為三個步驟,第一是建立起銀行,在兩京一十三省開設分行,取代錢莊票號,廣泛吸納存款。接著讓各個衙門把開支銀兩都存進銀行,樹立起信心,逐步推行銀元,替換銀兩。如此一來,無形之中,就有三成的利潤落到了銀行手裡。最後甚至可以發行銀票,代替銀元,到那個時候,一張紙轉手就是十兩,百兩,甚至千兩,萬兩!點石成金也不過如此!」
  啪啪啪!
  張恪也不由得鼓起了掌,范永斗這傢伙真是一個天才。比自己想的還要長遠,竟然將現代的金融體系勾勒出來。在這一剎那,張恪甚至有些動搖,這樣的人才殺了真有些可惜……
  「說的不錯,可是一旦吧衙門的開支放進了銀行,就等於讓天下的官吏失去上下其手的機會,火耗銀也從他們手裡落到了銀行,只怕這些人會強力反對。」
  范永斗還在激動之中,笑道:「不要緊的。天下的衙門,從京裡,到州城府縣,幾乎都有拖欠債務。再有。不妨告訴王爺一個秘密,我們這些商人何以控制百官呢?」
  「願聞高論。」
  「呵呵,說起來也簡單,三個字:燒冷灶。他們還是窮書生的時候。就拿錢資助他們,讓他們考上科舉,取得功名。進入官場之後。甚少立刻發跡的,如果分到了清水衙門,還要靠著借貸過日子,這時候我們就伸出援手,送銀子,送糧食,甚至送女人,雪中送炭,解決燃眉之急。還有一些官員已經身居要職,或是執掌地方,他們也會遇到麻煩,我們就出銀子,幫著他們擺平事端,陞官發財。如此三步,從最底層的末品小吏,到六部九卿,內閣學士,全都有把柄抓在手裡,他們還不乖乖聽話。我們自然能暢行天下,所向睥睨……」
  說到這裡,范永斗老臉發紅,按理說他們的手段已經到了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的程度。誰知竟然出了張恪這麼個怪物!
  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不說,手上人馬無敵,還擁有驚人的財力,甚至不比他們晉商差。人家軍,政,財,三力合一,他們只佔著財和政兩樣,現在想來,敗了一點不冤枉。
  張恪看著垂頭喪氣的范永鬥,突然笑道:「沒想到你們手上還有這麼多官員的把柄,再加上債務,這兩項壓頂,不愁他們不就範!」
  「王爺聖明!」
  范永鬥氣喘如牛,臉色發潮,額頭上青筋暴露,顯得極為激動。
  可是張恪坐在那裡,不悲不喜,依舊沒有被打動。范永斗知道自己最後的價值就在這裡了,若是張恪還不動心,他就真的死路一條。
  拼了!
  「王爺,小人自知罪孽深重,罪無可恕。但是王爺若想建成銀行,把天下財富掌握在手中,除了小人之外,我敢說無人可以做成。王爺若要成大事,應該海納百川,況賓無絕纓之嫌,主無投轄之困。齊桓公重用管仲,方能霸諸侯一匡天下……」
  范永斗拚命嘶吼,可是猛地發現張恪已經站起了身體,向外面走去。他就像落水之人,試圖抓住眼前的稻草。
  「王爺,小人手上不止有百官的罪證,還有白蓮教的消息,這些人雖然不能成事,可擾亂大明江山足夠了,王爺位極人臣,升無可升,唯有奮力一擊,改天換日。罪人願意為王爺的宏圖霸業竭心盡智,王爺啊,給罪人一個機會吧……」
  張恪走到了門口,突然停下了腳步,范永斗燃起來希望,渴求地看著,只要他開口,自己就能活了,說不定還能迎來前所未有的高峰……
  「哎,留全屍吧!」
  幾個字說完,張恪轉身就走,消失在了范永斗的眼前,而范永斗彷彿一下子被抽乾了精神,眼光渙散,瞳孔已經失去了焦距,一歪頭,竟然昏死過去了。
  張恪回到了書房,立刻下了兩道命令,讓人給江南的姐夫鄧文通送信,又修書一封,請方芸卿過來。
  他們算是張恪手下最清楚金融的,想要實現掌握大明金融的目標,絕對離不開親信人員。至於剩下的四大晉商家族,張恪還沒法完全信任他們。
  從山西到江南,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個月時間,張恪眼下還只是重建邊防,清理范,王,翟等家族的產業。
  時間見見進入了秋季,本該是收穫的時機,可是從八月以來,就不斷有難民湧入大同和宣府,數量還越來越多,從幾千人,發展到上萬人,攜家帶口,大小車輛,將道路都堵滿了。
  ……
  「王爺,陝西的反賊東渡黃河,進入山西,以王自用和高迎祥等人為主,一共三十六營,聚眾過二十萬,軍情如火,總兵曹文詔送來告急文書,請求王爺發兵援救。」


第568章 原形畢露
  對著求救的公文,張恪撓頭了。
  按照他的印象,流民剛開始是連戰連敗的,基本到了崇禎三四年之後,才形成規模,可是眼下怎麼這麼驚人,幾個月時間就弄出二十萬人,就算滾雪球也沒有這麼快啊。別是曹文詔在騙人吧!
  他好歹也算是名將,敢和自己玩這套,簡直不想活了。
  「來人,把信使帶來。」
  士兵急忙答應一聲,沒多大一會兒,兩個人架著一個傷號走了進來。張恪一愣,「怎麼,受傷了?」
  被架著的士兵勉強睜開了眼睛,看到張恪一身蟒袍,頓時掙扎著跪倒。
  「小人拜見安東王千歲,給王爺問好。」
  「扶他起來坐下吧。」
  士兵惶恐地連忙擺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
  「沒事的,本王這裡沒那麼大規矩,再說了你有傷在身,不要推辭了。」
  士兵千恩萬謝,坐在了下首。
  「你叫什麼名字,跟著曹總兵多長時間了?」
  「啟稟王爺,小的叫曹敏朝,跟著大人五年多了。」
  張恪微微一笑:「也是老兵了,流寇的勢頭真的如此兇猛?」
  曹敏朝急忙點頭,激動之下,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直冒虛汗。張恪又一揮手,有人送來了一杯參茶,給曹敏朝服下,總算是來了一點精神。
  「說起流寇,的確出乎預料,其實從去年就陸續有亂民作亂,不過都不成氣候,一走一過,就全都剿滅了。可是從今春開始,流寇就多了起來,不光如此。他們一下子變得會打仗了。不但進退有據,甚至會設埋伏,搞偷襲,尋常的州縣人馬空虛,根本擋不住他們,流寇是越殺越多。今天入夏,陝西一帶都遭了蝗蟲,漫山遍野都是,把莊稼都吃光了。還沒等入秋,百姓沒有吃的。都跟著流寇鬧起來了。從陝西渡黃河進犯山西,曹總兵困守太原,兵力微薄,根本難以招架,不得不派小人前來求救,在路上小的被流寇襲擊,背上中了一箭,怕是活不長了,只求王爺能出兵救援。總兵大人可盼著呢!」
  說話之間,曹敏朝雙腿一軟,就跪在地上,涕泗橫流。突然一聲慘叫。又牽動了傷口,後背流出暗紅的血。
  「還愣著幹什麼,把人送到軍醫院去。」
  衛兵急忙點頭,抬著曹敏朝下去了。
  書房裡只剩下張恪一個人。從曹敏朝的這段敘述之中,他可讀出了不少東西。
  原本流寇像他想像的一樣,是一群無足輕重的烏合之眾。可是從開春之後,有一些人的加入,改變了這個局面,而這個時間正是張恪巡邊開始。
  不用問,那些加入流寇的傢伙就是從宣府裁掉的士兵,還有驅趕出去的流氓地痞。
  這幫人沒有出路,自然而然地加入流寇,並且迅速成長為骨幹。還不到一年時間,他們就從陝西鬧到了山西,照著這個趨勢下去,那可是不得了啊!
  面對自己的傑作,張恪都有點傻眼了。
  他是想著用流寇攪亂大明的江山,然後自己摘桃子。可是發展太快了,還沒等自己準備妥當,崇禎小朋友就領飯盒了,那就不妙了。
  正在張恪想著的時候,外面腳步聲想起,有人輕輕叩打房門。
  「安東王,送宵夜的來了。」
  聲音有些怪異,似乎是用力憋出來的,下意識的張恪就把短劍握在袖子裡,低聲說道:「進來吧。」
  房門推開,一個嬌小的身形走進來,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就走。
  「站住!」
  張恪眉頭一皺,好不懂規矩,鬼鬼祟祟的,怎麼看都有問題。
  「你是新來的嗎,轉過頭來,本王要問話!」
  一句話出口,對方竟然沒動作,張恪一怒,猛地拍桌子,大聲喝道:「你還有個當兵的樣子嗎?長官的話不知道回答嗎?」
  來人肩膀扭動,跺了跺腳,猛地一回頭。
  「你是誰的長官?本姑娘給你送點吃的,還敢和我拍桌子,真是好大的威風,好大的煞氣,小女子好怕怕呦!」說著還一吐舌頭。
  不用問,敢這麼說話的只有張羽珍,一下子弄得張恪也無話可說,只能摸摸鼻子。
  「是珍兒姑娘啊,我還當是下面人呢!」
  張羽珍叉著腰,不依不饒,冷笑道:「就算下面人也不能呵斥啊,你不是愛兵如子嗎?我看啊,多半言不符實,都是吹出來的。」小丫頭想了想又補充四個字:「欺世盜名。」
  和女人別想講道理,張恪徹底敗退,他站起身,到了桌子前面,提起了食盒。
  「東西不少啊,珍兒姑娘,按照你的性子多半不會巴結本王吧?」
  「算你有點自知之明,是我爹,他簡直老糊塗了。」
  張恪被這麼一鬧,還真餓了,打開食盒,上面是幾個晶瑩的蒸餃,還有幾個小菜,下面是一大碗蓮子羹。
  不算豐盛,可是當做夜宵正好。
  「珍兒姑娘,餓不,一起吃點?」
  「吃就吃。」兩個人對坐,張恪心中有事,吃的慢條斯理,倒是張羽珍,毫不在乎,一雙筷子上下翻飛,吃的嘖嘖有聲。
  「珍兒姑娘,真想由衷的讚歎一句,你真是一條好漢!」
  張羽珍一個餃子堵在嘴裡,沒法反駁,氣得小臉通紅,情急之下,竟然伸出手去掐張恪。
  「好大膽子!」
  一聲叫喊,嘩啦,房門推開,外面的士兵端著火銃跑了進去。
  「王爺,是不是有刺客?」
  「有你個鬼,還不滾出去!」
  這時候士兵才看清楚,兩個人雙臂抓在一起,怎麼看都像是情人間的打情罵笑。看來當衛兵不光要忠心,還要有眼力見。這種時候,去搗什麼亂啊!
  「王爺,小的錯了,您慢慢玩。小的們告退!」
  衛兵撒丫子跑出去,張羽珍也坐下來,狠狠瞪了張恪一眼。
  「安東王,你現在是不是心裡特別得意?」
  「我有什麼得意的?」
  「還不是你和張宗衡的女兒糾纏在一起了,從此之後,誰還敢上門提親,人家不管願不願意,都成了你的人了。」
  這個丫頭實在是讓張恪無語,膽子大不說,有一肚子花花腸子。張恪索性一笑,來個以毒攻毒。
  「姑娘,既然有了覺悟,那不妨今夜就是咱們的洞房花燭,本王就採了你這朵花!」
  張恪說著就伸手去抓張羽珍,張羽珍非但沒有躲避,反倒揚起來小臉。
  「這才像是安東王的本色,本姑娘看著你巡邊以來的作為,都替你著急。」
  此話一出。倒是把張恪說愣了,他不由得一縮手,坐在了椅子上。
  「珍兒姑娘,聽說你才智高絕。你覺得本王有什麼不妥?」
  「大大不妥!」張羽珍伸出一根手指頭,不屑地笑道:「就是一句哈,太能裝了!總想著名利雙收,還指望誰都看不懂你的打算——那是不可能的?」
  「哦。本王有什麼打算?」
  「還能什麼打算,掌控薊遼,宣大。厲兵秣馬,笑看風雲,等著大明朝病入膏肓,再踢上一腳,你就登基坐殿當皇帝了唄!」
  張恪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殺氣,任誰都會如此,他最隱秘的東西,竟然被人家輕鬆掀開,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張恪權柄日重,威望日甚一日,更不允許有人猜透他的心思。
  眼前這個丫頭到底是什麼人,她如何能窺見人的內心,難道她是誰派來的奸細?
  張羽珍掃了一眼張恪陰晴不定的面孔,噗嗤一笑。
  「安東王,你是不是懷疑本姑娘背後有什麼人指使?故意拿這話試探你?」
  張恪沒有否認,張羽珍突然笑得更厲害了。
  「你和我爹都一樣,就是心思太重,想法太多。」張羽珍毫不客氣地批評道:「我沒有讀心術的本事,可是我會設身處地。我就想著,假如自己有十幾萬的大軍,有好幾個省的地盤,手上錢糧無數,那我會幹什麼呢?不用問,肯定是搶奪天下,沒有什麼疑問的。」
  張羽珍一眼看到了食盒,抱起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又拿起一個杯子,放在了前面。
  「王爺,我用杯子擋住了食盒,你還能看到嗎?」
  張恪咧嘴一笑:「怎麼看不到,杯子那麼小,食盒那麼大……」
  說到這裡,猛地停住了。
  張恪的腦袋裡彷彿一下子炸開了一般,沒錯啊,自己就是那個食盒,勢力已經龐大到沒法躲避的地步。
  無論自己怎麼裝相,怎麼欺騙崇禎,注定了都是那個小杯子,早晚都會變成無用功。既然張羽珍能看到這一點,別人恐怕也會看到。
  「唉!」張恪愣了半晌,長長出一口氣。
  「珍兒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聰明的讓人愛又讓人怕!」
  難得張羽珍沒有回嘴,默默低下了頭,侷促地抓著衣襟,長長的粉頸染上了一層紅色,如同喝醉了一般。
  「珍兒姑娘,從明天開始,你就是王府的侍從官,幫著本王處理事務吧。」
  ……
  「給曹文詔回信,告訴他,想要求救,找皇帝陛下,找京城的兵部衙門,本王守土有責,管不了那麼多。」
  一夜的時間,張恪徹底打開了心結,把殘存在心裡對大明朝的念想一掃而光。
  盧象升和張宗衡等人都聽著,卻沒人敢反駁張恪,他們也都看出來,王爺心意已決了。正要去傳令,張恪又補充道:「告訴曹文詔,若是缺少武器,倒是可以和本王訂購,價錢嗎,就記在兵部的賬上。」


第569章 進展飛快
  「流寇越來越多,我們不能不防備,建鬥,你和杜擎,還有張中丞,要安排好人馬,把宣府和大同都看好了,絕對不能讓流寇闖進來,擾亂了大局。」
  「王爺放心。」
  盧象升信心十足地說道:「王爺,流寇不過是土雞瓦狗,要不是內地的兵將太飯桶了,早就剿滅了。」
  杜擎也說道:「沒錯,別看他們號稱二十萬,三十萬的,其中老弱婦孺就佔了一大半,就算他們是二十萬丁壯,只要給我一萬,餓不,五千足夠,就能殺一個七進七出,落花流水。」
  敢和趙子龍相比了!
  經歷保安州一戰,杜擎也是信心大增,鬥志昂揚。
  張恪和欣賞部下積極進取的勁頭,可是他卻不這麼看。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流寇的確戰力不行,可是你們也萬萬不能大意。流寇只是表面的東西,深層的根源不解決,消滅了十萬流寇,還會冒出二十萬,消滅了二十萬,還會出來四十萬,八十萬,不論多麼強大的軍隊,早晚有一天都會被他們拖垮的。」
  張恪說話從來都是有依據的,把流寇看得這麼高,也不由得大傢伙一愣神。倒是張宗衡,他經歷多,見識廣,知道地方情況的糟糕,深以為然點點頭。
  「王爺所言不差,自從秦漢以來,一旦農民揭竿起義,流寇就只會一波接著一波,聲勢越來越大,殺了陳勝吳廣,就冒出了更難對付的項羽劉邦,很不幸,如今大明又走到了這一步,真是讓人唏噓啊!」
  張恪同樣不輕鬆,他固然看不起李自成。張獻忠這些人,可是他們卻代表著幾千萬被逼到絕境上的百姓,潮水一般的起義巨浪,足以淹沒任何一個王朝,甚至包括他安東王,和義州兵。
  要麼找出解救百姓的辦法,要麼就像滿清一樣,靠著瘋狂屠殺,大量減少人丁,再過幾十年。同樣會有一個「康乾盛世」,可是那能是張恪希望看到的嗎!
  「張中丞,你在地方多年,可有辦法解決流民的問題,讓他們能安身立命,休養生息?」
  張宗衡一愣神,其實他和張恪剛見面的時候,就提議恢復屯田,這段日子他也推想過。發現恢復屯田或許可行,只是耗時太久,投入太大,眼下流民四起。這絕非最好的辦法。
  「王爺,屬下斗膽言之,當下老百姓四處逃難,原因無非是三個。第一田地出產日少,田產兼併日重,第二朝廷盤剝加重。地主爭相增加地租,第三是天災不斷,再加上幾十年來,河工水利投入不足,灌溉溝渠都被填滿了。就拿宣大來說,想要恢復屯田,除了涿鹿一帶,其他的都是不可能。」
  張宗衡說著,大家都聽著,漸漸的臉色都不好看了,的確眼下問題太多,種種弊端糾結在一起,已經成了一個無解的亂麻,想要力挽狂瀾,除了要有超強的智慧,還要有壯士斷腕的勇氣,和無與倫比的執行能力。
  這時候大傢伙都看向了張恪,想要知道他能拿出什麼辦法。
  如果放在往日,張恪或許還有些猶豫,他不想做的太過,可是既然解開了心結,他也就沒什麼顧及了,試問天下,誰又能奈何他呢!
  「張中丞既然說了這幾點,咱們就對症下藥,本王立刻上書朝廷,要求免除宣大的稅賦,並且撥付一百萬石糧食,用於安置湧入宣大流民。再有,曉瑜境內所有地主,要求田租降到一成以下,另外借款年息不得超過一成五,凡是超過的視作高利貸,百姓可以不還!」
  張恪說到這裡,喝了一口水,然後繼續說道:「第三,張中丞說的沒錯,想要恢復灌溉溝渠,花費時間太多,也未必能有成效。把宣大乃至長城以外的土地全都劃分成牧場,組織百姓養殖牛羊,所產羊毛,全數供應紡織作坊之用。」
  「前兩條是減輕百姓負擔,朝廷的壓力我扛著,地方上有人反彈,就一律按照通匪處理,本王不介意血流成河。」
  說著張恪看向了岳子軒,命令道:「岳總兵,你安排士兵進入各鄉鎮村莊,有誰敢牴觸法令,一律殺無赦。」
  「遵命!」
  岳子軒不管別的,他是奴隸出身,最瞭解百姓的疾苦,而且也不把大明朝放在眼裡,只聽張恪一個人的命令。按照他的想法,早就應該這麼幹了。
  可是別人可不敢這麼想,尤其是張宗衡,嘴都歪了,愣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張恪這三條,第一條是脅迫朝廷,第二條是向士紳宣戰,挖人家祖墳,斷人家的命根子,不用問,下面不光是反彈,甚至會大亂起來。
  「王爺,您看是不是……」
  「沒有商量。」張恪果斷說道:「本王心意已決,諸位留給咱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張恪語重心長說道:「外面的流民湧入,如果不安排好百姓的生計,接下來宣大本地的百姓也會加入流民行列,到了那時候,咱們再想穩住大局,甚至有所作為,那就難上加難了!」
  吸!
  眾人臉色都是一變,盧象升率先站出來,說道:「王爺深謀遠慮,屬下們一定照辦,只是光憑著我們還不成,必須有能夠辦事的人才,我提議從遼東調來三百名中下官吏,嚴格執法,把衝擊降到最低。」
  張恪毫不猶豫點頭:「你們放心,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本王全力支持。」
  會議迅速結束,下去之後,各個人馬全都開動起來。
  首先是軍隊方面,張峰率領著騎兵前出長城,進駐西土默特部的駐地,一來是按照當初和巴爾特和哲諾的約定,保護兩個部落,防範林丹汗,同時也是推動貿易,保護漢民出長城一線。
  岳子軒則是被精力放在了內部,他委派二十把總,率領人馬進駐宣大各個城堡,協助落實政令,彈壓地面。同時他又安排了車營,騎兵,甚至還有炮兵,隨時待命。畢竟有些大地主大宗族人員眾多,都有自己的私兵,不能不小心應付。
  看到了張恪拉開架勢,要大刀闊斧幹一場,盧象升和張宗衡等人也忍不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他們先是在各地建立難民營,把流民暫時安頓起來,與此同時,排查宣大一帶的田地,凡是荒廢的田地,能繼續耕種的,就安排流民耕種,如果不能耕種,就按照牧場處理,種植牧草,養殖牛羊。
  好在這些在大寧都司都有過先例,進展飛快,兩個月之後,鄧文通領著一幫人來到大同,竟然有了一絲繁榮景象,不由得嘖嘖稱奇。


第570章 關鍵是水師
  鄧文通自從年初來過京城,時隔大半年,又來到了大同,兩次跑下來,感觸就非常不同。年初的時候,雖然地方不平靜,但是地方官吏還算盡職盡責,偶爾有亂子也能迅速壓下去,現在可不一樣,他們乘坐官船北上,一路上就遇到了兩伙水賊。
  所過之處,官員小吏,盤剝無度,鄧文通更是親眼看到,一個商人販運一車宣紙進京,路上儘是關卡稅卡,到了崇文門,更是要繳納五兩銀子。一車紙才能賣幾個錢,商人被逼得當眾被紙焚燒了,馬車都扔進了火堆,騎著馬離開了京城。
  「末世景象啊!」鄧文通搖頭歎息著。
  倒是包士卿絲毫不在乎,笑道:「大人,別人的地盤如何我不管,可是進了大同之後,雖然也有流民,可是百官盡責,道路上有巡邏士兵,秩序井然。再看道路兩旁,田地之中有百姓勞作,各個墩堡都有招兵的地點。咱們王爺就是有本事,只有他能鎮得住各路牛鬼神蛇,諸邪辟易。」
  「呵呵,你把永貞當成鍾馗了!」
  鄧文通哈哈一笑,緊繃的心情好了一些,可是他卻不敢過於樂觀。只能在心裡默默念叨著:「永貞啊,天大的麻煩,真盼著你能有主意……」
  他們到了大同,一路到了臨時的王府,張恪早就等在了門口,笑瞇瞇把姐夫和包士卿接近了書房。
  「遠路而來,姐夫又讓你辛苦了。」
  「哈哈哈,辛苦點不算什麼,倒是永貞的奇思妙想讓我百轉柔腸,愁得頭髮都白了。」鄧文通說著摘下帽子,笑道:「不信,你看看?」
  還別說,鄧文通的鬢角真有幾根白髮。他剛剛三十出頭,張恪看在眼裡,也有些心疼。
  「姐夫,你也該物色幾個幫手,只要有悟性,人品可靠就行。不能事事都靠著你一個人,咱不能學諸葛武侯啊。」
  鄧文通坦然一笑:「我還真選了幾個幫手,只是他們還要歷練。這次要籌建銀行,這麼大的事情,不得不親自操刀。還要永貞給我掌舵,不然我可沒有這個膽子。」
  包士卿笑道:「鄧大人,您早就胸有成竹了,千萬別客氣啊。」
  「就你多話!」鄧文通笑罵道,他在幾年前建立江南銀行,就試圖將銀行的勢力拓展全國。如今張恪拿下了晉商,等於是剷除了最大的對手,一切都順理成章,鄧文通心中早有腹案。一路北上,他正好把方案寫了出來。
  張恪看出了端倪,笑道:「姐夫,你可別藏著掖著。咱們邊吃邊談。」
  一擺手,手下人急忙擺上了酒菜,只有八個菜,外加一壇汾酒。張恪親自給鄧文通和包士卿滿上了一杯。
  三個人一邊喝著。一邊聊起了銀行的事情。包士卿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張恪草草看了幾眼,就放在了一邊。
  「怎麼。永貞你看不上眼?」
  「不不不!」張恪連忙擺手,笑道:「不瞞你們說,其實我在兩個月之前就聽到過類似的設想。」
  鄧文通眼前一亮,他算是金融的奇才,可惜大明朝懂這玩意的人太少了,他對於同行是格外的敏感。
  「永貞,趕快請來,咱們一起商量。」
  「請不來了。」張恪搖頭說道:「人已經埋了。」
  「永貞,你怎麼能殺了這樣的人才,不該啊!」
  「他叫范永鬥!」
  張恪說完之後,默默低下頭,灌了一杯酒。鄧文通一愣神,隨即搖頭苦笑,這個人還真沒法原諒,別說張恪,就算落到他的手裡,也要千刀萬剮。
  見氣壓有點低,包士卿笑道:「王爺,鄧大人,何必在乎那麼一個人傢伙呢,咱們還是商量銀行的事情吧!我以為此事關係重大,一旦天下大筆的資金都走銀行賬目,銀行擁有的權力絲毫不比朝廷小。」
  「嗯,士卿說的不錯。」鄧文通笑道:「事緩則圓,我認為不能操之過急,第一步先著手整頓錢莊票號,把架子支起來,至於衙門的資金先從遼東和市舶司入手,下一步是山東,還有宣大,一點點向前推進。同時再著手鑄造通行天下的銀元和銀票,只有大家都接受了,才能瓜熟蒂落。」
  包士卿有些搖頭,說道:「想要大家都接受肯定做不到,銀行吸收存款,發放貸款,靠著利息差活著。一旦銀行體系建立,勢必衝擊地方的士紳豪強的高利貸,他們必定誓死反撲。王爺,我斗膽說一句,義州兵開到哪裡,銀行才能建到哪裡。一旦失去軍隊的保護,咱們的銀行說不定成了人家的錢庫。」
  槍桿子出政權,絕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尤其是金融這種讓所有人眼紅的生意,沒有強大的武力支撐,別說是張恪,就算是皇帝都開不起來。
  「說來說去,還是要擴軍啊!」
  張恪笑道:「也好,我已經下令,宣府,大同,薊鎮,加上天津,四處,每處招收一萬五千名士兵。一年之內練成,到時候我們的兵力就能逼近二十萬,做事情也從容多了。」
  從銀行聊到擴軍,從擴軍又聊到屯田,一頓飯足足吃到了半夜,要不是旅途勞頓,只怕能談個通宵。
  轉過天來,張恪又邀請所有人到了王府,把近期工作都佈置下去。
  招兵交給了馬如峰,銀行事務鄧文通負責,包士卿則是去聯絡四大晉商,讓他們多出一點力氣。
  ……
  自從義州兵全力運作起來,宣大的情況驟然一變,首先張峰帶著騎兵頻頻北上,殺得蒙古韃子不敢南下,長城以北,五百里之內,都成了安全的區域,漢民百姓可以自由往來。
  什麼都不如安穩的環境,有了軍力保障之後,商貿也繁榮起來。張恪特別針對西土默特部和鄂爾多斯部設置五處馬市,敞開貿易大門。韃子的戰馬,牛羊,皮草。藥材,都快速流入,而大明盛產的絲綢,瓷器,糧食,鹽巴,鐵器也都順暢賣到了草原。
  商業就是身體的血管,通暢之後,就有了源頭活水。商貿繁榮也催生了強大的需求,適宜耕種的荒地都開發起來。順利建成農莊。
  無法耕種的田地也都闢為牧場,漢民還不擅長飼養牛羊,就聘請一些蒙古人幫忙,很快牧場也建立起來。
  按照保守估計,兩年之內,養羊的數量會超過五十萬隻,所需的放牧人員,梳毛工,紡織工。販售商人,至少要三萬人。
  可以說,養殖業幾乎撐起了宣大三分之一的天!
  自從明朝中期以後,九邊就不斷的有百姓出逃。人口持續減少。有的地方甚至不足三分之一。
  自從張恪入主宣大,第一次出現了大規模的百姓回流,邊境重新繁榮起來。
  當然除了張恪的手段過硬之外,還有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流寇所到之處,大量百姓逃亡,有的進入了河南。京畿,有的則是慕名逃到了宣大,成為義州兵的一份子。
  隨著宣大的快速發展,湧進來的難民越來越多,到了年末的時候,人數已經超過十萬!
  就在此時,鄧文通也找到了張恪。
  開門見山,鄧文通的第一句話就是:「永貞,這麼下去可不行啊!」
  張恪面帶笑容,說道:「姐夫又有什麼高見?」
  「高見談不上,我們費盡千辛萬苦,發展牧場,就是為了百姓能有活下去的路子。可是咱們做得越好,湧進來的難民就越多。而且照著這個趨勢下去,人數還只會成倍增加,咱們的安置能力有限,早晚有撐不下去的時候。」
  張恪也是一驚,他盤算著不論宣大,還是薊遼,都是地廣人稀,難民湧入其實是好事。就算宣大安置不下,送到遼東也可以。
  要是沒有難民,義州兵的擴軍怎麼能這麼順利,還不到三個月,各處都招滿了兵員,還有不少人盼著能成為義州兵呢!
  可是當鄧文通這麼一提醒,張恪也猛地警覺,十萬計的流民他或許不在乎,可是百萬計,甚至千萬計呢!
  那可不是他的能力之內,而且照著眼下流寇的態勢,這樣的日子不會遠了。
  張恪由不得不上心,鄭重問道:「姐夫,你可有辦法,眼下東南工商繁榮,能不能消化一些人員?」
  鄧文通苦笑著搖搖頭:「永貞,我沒告訴你,其實東南也有流民。」
  「什麼?」張恪一下子懵了,流民那可是吃不上穿不上的西北和中原才有的,富庶的江南怎麼會如此?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東南商貿繁榮,就需要更多的生絲,更多的棉花,因此大戶們就拚命擴充莊園,兼併土地。小農經濟破產,成千上萬的百姓湧到城市中做工。所幸商貿繁榮,能暫時吸納人口,不至於出亂子。可是真正要命的危機也來了,近些年東南收成還算不錯,糧食勉強供應,可是一旦有了天災,大量田地又種了桑樹和棉花。糧食不夠吃的,東南就要大亂。」
  張恪一直存在一個迷思,總覺得走向開發,發展工商資本,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可是聽完姐夫的敘述,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僅憑著紡織瓷器,這些行業還是沒法消化龐大的人口,別忘了此時中國的人口比歐洲加起來還要多!
  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的經濟體,吃飯問題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張恪不由得披衣站起,在地上來回踱步,不停思索著,半晌,他歎口氣:「看來只有從海外搶奪土地種植糧食,供應國內消耗這一條路。」
  鄧文通也說道:「別無他法,只是關口在海軍!」


第571章 殺向日本
  對於明末人口有多種估算,最多有兩億,而少的有六千萬,根據張恪的估算,大明一方面存在大量隱藏人口,同時諸如九邊也存在大量的虛報空額。
  總體算起來,人口過億是沒問題的,應該在一億兩千萬到一億五千萬之間。
  如此龐大的人口,早已超出了大明朝承載的能力,偏偏又遇上災害不斷,吏治腐敗,不鬧流民就怪了。
  按照張恪原本的計劃,應該是先基本統一之後,集中國力,進行海外擴張。可是現在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不解決吃飯問題,流民就只會越來越多。當然想統一天下也不是不成,那就是不停的殺戮,直到人口降低到一個限度,天下自然太平了。
  可是這條路張恪根本不會走!
  「姐夫,你覺得要向海外移民多少,才能解決問題?」
  鄧文通瞇縫著眼睛,仔細盤算一下,然後說道:「永貞,依照我的計算,少說要一千萬。一個農夫能生產三個人的口糧。也就是說,移民一千萬,我們就能運回兩千萬人的糧食,等於一下子解決了三千萬人的吃飯問題。有了海外糧食湧入,糧價自然下降,田租也會降低,從而減輕兼併土地的壓力。再輔以強有力的措施,才能穩住大局。不過就算如此,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若想長治久安,還要更大力度的移民,只是不知道海外有沒有這麼多的土地?」
  「有,沒有也要搶過來!」
  張恪啪得一拍桌子,眼睛通紅,很顯然,流民風潮刮起來,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唯有大力海外移民。移民一個人,就等於解決三個人的吃飯問題,只有如此,才能挽救中華大地!
  「把坤輿萬國全圖拿來。」
  不多一會兒,張羽珍和兩個侍從捧著一大卷地圖跑了過來,掛在了牆上。隨著地圖緩緩展開,鄧文通眼睛也有些發直。
  他在東南見過不少西洋傳教士,也見過一些地圖,可是全都沒有眼前的地圖來的詳細巨大。
  一直以為,大明人都以天朝上國自居。認為疆土廣袤,無與倫比,四周即便是有,也都是蕞爾小國,不值一提。天下最富庶的就是中華大地,其他的都是蠻夷之鄉,煙瘴之地。
  可是眼前這份地圖完全顛覆了這種認識,龐大的地圖之上,大明只是小小的一隅。雖然相比很多國家,大明算是大國,可是那些巨大無比的疆土,卻是讓人垂涎三尺。眼紅心熱。
  張恪前世無數次見過世界地圖,可是此時依舊心潮澎湃,熱血上湧。就連張羽珍都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仔細看著每一處。不時張大小嘴,露出吃驚的表情。
  沉默了一刻鐘,張恪將目光放在了東亞的這一塊。畢竟飯要一口一口吃,澳洲和美洲還是太遠了。
  「姐夫,大明以南的這一片,有無數的海島,氣候炎熱多雨,土壤肥沃,可以終年種植糧食,甚至可以三熟四熟,比起江南還要富庶。」
  鄧文通的興趣一下子來了,可是張恪接下來的話又把他打入了谷底。
  「只是可惜,這些地方已經被佛郎機,荷蘭,英國,等西洋國家瓜分一空,暫時還無暇插手。」
  鄧文通一臉苦澀,道:「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傷腎啊!」
  張恪也笑了起來:「暫時不成,不代表以後不成,柿子撿軟的捏,當下可以動手的有三處。」
  「願聞高論。」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張恪從上往下,連續點了三處,正是朝鮮的濟州島,琉球,還有台灣。
  「永貞,台灣還好說,這可是另外兩處,朝鮮和琉球都是不征之國,恐怕……」
  「祖制是嗎?我違背的還少嗎?濟州島我會勒令朝鮮讓出來,另外琉球雖然是不征之國,可是日本幕府已經派兵入侵,如今的琉球是同時給大明和倭國進貢,簡直豈有此理!告訴李旦和明汝新,調集水師,以濟州島為基地,攻擊倭國,讓倭國納貢,賠款,開放市場,放棄琉球。」
  先選擇日本,張恪可不是一時激動,也是深思熟慮的。首先日本德川幕府之後,奉行閉關鎖國政策,加上造船業落後,日本海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日本陸軍的戰鬥力呢,被吹噓上天的日本武士究竟如何呢?
  其實壬辰倭亂已經有了最好的證明,幾次著名的戰例,大明都是以少勝多,雙方傷亡比例甚至在幾百比一,就算是按照日本方面的史料,也是地地道道的慘敗。
  不算往日對日本的成見,就算眼下,日本也是個軟柿子。唯一的儀仗就是孤懸海上,有了天然的保護。
  而要進行海外擴張,征服大海就是必須的第一步,放著日本這麼個軟柿子不下手,簡直對不起老天!
  「既然要打倭國,永貞,你是不是要回去坐鎮?」
  「不必。」張恪笑道:「這事讓我爹主持吧,他老人家和倭寇打過,而且他比我下手狠辣,能搾出倭國的骨髓油!」
  有這麼說當爹的嗎?那也是我的老丈人啊,鄧文通一陣翻白眼。
  「姐夫,我計算了,這三處差不多能遷移兩百萬人左右,讓張宗衡著手安排。對於再湧進來的流民,凡是願意去海外拓荒的,給予優待。」
  「遵命!」
  ……
  金州灣,造船廠,北方最大的造船基地。
  自從金州光復之後,李旦率領海賊歸順,這裡就成了義州兵海軍的最大錨地。
  而今日,這裡又將見證一個關鍵的時刻,義州兵自造的第一艘戰列艦正式下水了。
  晴朗的天空,紅日當空,就在萬眾歡呼聲中,海水湧入船塢,一艘龐然大物漸漸的浮了起來。
  那樣的巨大,簡直就好像海上的城堡,碩大的身軀,比一些海島還要顯眼。
  李旦和明汝新並肩站立,看著龐大的艦船,臉上露出了癡迷的神色。雖然之前也造過一些艦船,可是普遍都在一千噸一下,而這一艘則是足有兩千七百噸,分為上中下三層甲板,裝備一百門火炮,按照西方的標準,足夠一等戰列艦。
  前後差不多兩年時間,大明的工匠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終於造成了海上的霸王。
  「兩位大人,老國公來了,讓你們立刻回去。」
  李旦一驚,急忙問道:「是什麼事情?」
  「王爺下令了,要打倭國!」
  李旦一聽,頓時眼中冒光,哈哈大笑道:「早該如此了!」


第572章 大敗薩摩藩
  張海川還不到五十歲,對於一個武將來說,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剛剛北上,狠狠揍了林丹汗一頓,搶奪奴隸五六萬,掠回馬匹十多萬匹,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剛剛在義州休息了大半個月,張恪的書信就送來了。雖然相處不算長,可是張恪把老爹的脾氣摸了個一清二楚。
  他在信中寫道出兵日本,解救琉球國,拓展海外市場,打出海軍威風是頂重要的事情,如果老爹願意幹,自然由老爹主持,要是不願意,就交給於偉良,或者是謝超等年輕人,畢竟任務非常辛苦,即便是老爹接下來,只要負責大略即可,凡事交給下面的去辦……
  看完了書信,當時氣得張海川就想給撕了,當他準備動手的時候,耳朵突然一痛。沈氏一把把信搶了過來,仔細看了起來。
  「老東西,恪兒的信你也要撕,你是存心氣死我啊!」
  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老婆,張海川摸了摸鼻子,頓時沒脾氣了。
  「你也不能光是袒護臭小子,你看看他寫的是什麼,分明是吧他爹當成廢物了,我老了嗎?沒用了嗎?要是真沒用,他不寫這封信好不好!」
  「別吵了,就你嗓門大不是。」沈氏瞪了一眼,說道:「我看恪兒是怕你寂寞,又怕你累著,這麼安排挺好的。」
  「好個屁!」
  張海川把拳頭攥得咯咯響,怒道:「換成別的我也就認了,可是小小的倭寇我就不能認!當初老子就是殺倭寇殺出來的,朝鮮還沒殺夠,這回我要殺上倭島,讓他們知道老子的厲害!」
  還別說,張海川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拿到了書信。第二天就帶著十幾個人急匆匆趕到了錦州,坐上快船,來到金州。
  到了金州之後,他第一時間把文武都叫了過來。
  「話不多說,安東王下令,要攻擊倭國,你們有什麼看法?」
  李旦如今已經是海軍總兵,可是依舊是海賊的底子,一聽打仗,臉上的皺紋都樂開了花。
  「老國公。依下官之見,倭國士兵戰力不值一提,他們往日倭刀鋒利,火器出眾,因此橫行沿海,無所顧忌。可是如今呢,我們的武器比其他好,我們的火器更是厲害,打倭寇如探囊取物。」
  張海川眼前一亮。他對兒子一手拉起來的部隊很有信心,可是倭島畢竟孤懸海上,攻擊不易。
  「海軍方面情況怎麼樣?」
  明汝新立刻站出來,說道:「啟稟老國公。船廠剛剛下水了第一艘巨艦,按照西洋標準,排水量兩千七百噸,是不折不扣的大傢伙。自從鄭和船隊之後。就沒有造過這麼大的船了。我們引進西洋技術,研究了先前購買的幾艘戰船,又從江南找來最好的工匠。花了兩年時間,總算造好了一艘……」
  他還要說下去,張海川笑著擺擺手:「成了,請功的事情找張恪去,我就想知道,打倭島,海軍成不成?」
  明汝新也是一笑:「據卑職所知,倭國水師船小炮少,根本不用如此巨艦,尋常的炮艦足夠了。」
  「那好,我準備帶八千人馬渡海,你們看該怎麼辦?」
  明汝新和李旦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計算著,很快有了答案。
  明汝新說道:「啟稟老國公,卑職以為應當集中一百五十艘戰船,另外加上五百艘運兵船,運送糧草補給,軍需火炮,方可一戰而定。」
  ……
  自從接到張恪的命令,兩個月時間,義州兵加班加點,做好了戰前的準備,正好趕上穿暖花開,船隊乘風破浪,從金州出發,一路殺向了倭島。
  駛入朝鮮海域之後,朝鮮國王李倧派來了二十艘船隻,攜帶犒勞三軍的物資,千恩萬謝,感激大明出兵倭國。
  說起來朝鮮和倭國真算是一對老冤家,兩千多年的時間,倭國大大小小一共入侵朝鮮一千七百多次,壬辰倭亂,要不是大明出兵,朝鮮都要亡國。
  此時大明派兵攻擊倭國,朝鮮沒有說的,那是全力相助,聽說要徵用濟州島,李倧咬了咬牙,都同意下來。
  簡短潔說,大軍在濟州島短暫停歇之後,繼續前進,這一段的水文因為多次通商,明軍早就熟悉無比,神風也沒有光顧,在四月份的時候,先頭部隊順利抵達九州島的南面,順著大隅半島進入了鹿兒島灣。
  對這裡的情況,沒人比李旦更清楚,他當初逃難到日本,就是在這裡避難,十幾年的時間,就算忘了家鄉,也忘不了這裡。
  李旦站在三層甲板上面,舉著望遠鏡,眺望著前方櫻島上面高大的火山,火山口還有濃煙熱氣冒出來,據說每隔幾百年就會噴發一次。
  櫻島的西面,不到十里,就是薩摩藩的老巢鹿兒島城,也叫做鶴丸城,是薩摩藩第一代家主島津忠恆的手筆。
  在大明的眼裡,鶴丸城充其量和一般的墩堡差不多,遠遠稱不上雄偉。張海川立在船頭,瞭望一陣,輕輕撇撇嘴,只說了一句:「殺雞用牛刀」,就轉身走進了船艙。
  指揮戰鬥的重任落在了李旦和明汝新的頭上,他們並沒有著急,而是從容不迫地調動船隻,以座船為中心,擺了一個橢圓形陣勢,外面是巡邏小船,嚴陣以待。
  早在明軍駛入九州島的南端,就有倭國漁民稟報了位於鹿兒島的薩摩藩主島津忠恆。
  這個消息把島津可嚇了一跳,按理說大明出兵,一貫講究名正言順,最近倭國沒有侵犯大明,雙方也沒有什麼矛盾,怎麼明軍突然從天而降,這不是開玩笑嗎!
  可是隨著送信的人越來越多,島津不得不接受樂這個消息。
  隨即他就暴怒起來,立刻下令集結所有薩摩藩的武士,又調集戰船,擺出一副拚死一戰的架勢。同時他派出了使者,給明軍送信。
  「日本和大明互不侵犯,相安無事,敝國從未有不敬大明之舉,因何大明不顧道義,出兵日本,是欺負敝國無人嗎?敝國雖小,可是武運興隆,若是大明執意進犯,後果自負……」
  對於這封措辭強硬的國書,張海川只看了一眼,回了一口濃痰,讓倭國的信使給島津送了回去。
  戰鬥不可避免,究竟是誰開了第一槍,已經無從知道。只見狹窄的海面上,日本的船隻拚命向著明軍衝來,上面的倭國水兵揮著刀劍,嗷嗷怪叫。
  顯然對他們來說,海戰還是接舷戰,衝到近前,跳上船隻,殺光對方的水兵,就算贏得了戰鬥。
  相比而言,雖然明軍船隻巨大,可是倭國有數量優勢,再加上處在家門口,士氣旺盛,勝算並不小。
  可是開戰之後,日本人就大錯特錯了。
  面對洶湧而來的日本人,首先發起攻擊的就是火箭兵,沒錯,就是火箭!
  自從神火飛鴉大量裝備,並且取得成效之後,水師也把這種強悍的武器裝備在了艦船上面。
  重達五十斤的火箭,在火藥的高速推動之下,向著日本人衝去,又有尾部穩定螺旋板,使得火箭的彈道變得更加穩定,幾乎達到了西方康格裡夫火箭的威力。
  就像是一柄柄從天而降的利箭,落向了日本人的頭頂。
  彭!
  第一艘被火箭命中的小船瞬間燃起了洶湧的大火,木製船體籠罩在火光之中,船上的水手士兵倉皇跳海,有些人則是被炸成了碎片,永遠失去了生命,不到一分鐘,船隻就沉默在海灣之中。
  有了第一艘,就有第二艘,數以百計的火箭瘋狂攻擊,只要碰上,日本人的小船非死即傷,透過濃重的煙霧,海面上滿是零碎的木料,還有掙扎求生的士兵,淒慘的場景,宛如地獄。
  那些小船一下子都失去了向前衝鋒的勇氣,上面的士兵就這麼傻愣愣的看著,不知道悲慘的命運什麼時候落到他們的頭上。
  不過也有勇敢的日本人,比如樺山次郎,他是島津的家臣,對主子十分忠誠,他指揮著薩摩藩唯一一艘雙層戰列艦,向著明軍衝來。
  「開炮!」
  聲嘶力竭的吼叫,炮口噴吐著火焰,向著明軍的大船打去,實心炮彈穿過船舷,飛到了海裡,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不過沒關係,只要打中了,就有機會!
  樺山次郎揮舞著武士刀,命令手下趕快裝填,就在此時,明軍兩艘戰艦的大炮對準了這個不聽話的倭寇。
  「射擊!」
  黑洞洞的炮口噴出巨大的炮彈,劃過優美的弧線,落在船隻的周圍,掀起一道道的水柱,足有十幾丈高。
  彭!
  一聲巨響,船隻尾部被砸開了一個巨大的洞,飛濺的木屑就像是無數把飛刀,被周圍的日本兵無一倖免,巨大的震動讓樺山次郎被狠狠摔在了甲板上,卡嚓,一條胳膊折斷了,疼得他一聲悶哼。
  更讓他絕望的事情來了,明軍的炮彈不斷襲來,而且越來越準確,轟的一聲,桅桿被鉸鏈彈擊中,當場斷裂。失去了動力,船隻立刻成了活靶子。
  明軍抵近之後,大量使用散彈和火箭,沒一會兒,船隻就淹沒在火光之中,成了燃燒的棺材。
  海上的戰鬥只持續了兩個時辰左右,薩摩藩的水兵被清理一空,明軍的艦船昂首闊步,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鶴丸城。
  就在這時,一艘掛著白旗的小船快速向明軍駛來,上面的日本人如喪考妣,惶恐不安地喊道:「天朝上國,我們前來講和,請不要開炮,不要開炮啊!」


第573章 征服倭島第一步
  兩個士兵放下了繩索,幾個矮小的倭國人攀著繩子,爬上了高大的座船,他們剛一露頭,就惹得明軍一陣哄堂大笑。嚇得領頭的倭人手一鬆,差點摔下去。廢了吃奶的勁頭,爬上了甲板,士兵們的笑聲更加響亮。
  不怪他們發笑,這些日本人實在怪異,腦袋中間剃了一條光禿禿的,好像被老虎舔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再加上身材矮小,大肚子,小羅圈腿,怎麼看就像是戲台上的小丑。
  明汝新走了過來,打量幾眼,強忍著沒有發笑,虎著臉問道:「你們懂漢語嗎?」
  領頭的一愣,隨即九十度彎腰,大聲說道:「懂,懂。」
  「跟我過來!」
  「嗨。」
  幾個日本使者到了船頭甲板,張海川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輕蔑的看著,這樣的倭寇他在朝鮮見的多了,絲毫不以為怪。
  「說吧,你們來是什麼目的?」
  領頭的老倭人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拜見天朝大人,願大人福壽安康。」
  「挺會說話的。」張海川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啟稟大人,小人名叫樺山久高,乃是島津家族的家臣,奉了藩主的命令,前來拜見大人。」
  張海川轉了轉眼珠,看向李旦,笑道:「這個藩主和家臣算什麼玩意?」
  「呵呵,啟稟國公,倭國還沒有開化,宛如天朝的先秦時期,所謂天皇,就像周天子一樣,沒有權力。諸侯割據,最強的諸侯就是所謂的幕府。眼下傳到了第三代將軍,叫做德川家光。類似咱們的春秋五霸吧,下面還有不少諸侯,島津家族的薩摩藩就是其中比較強大的一個。而所謂家臣,自然就是島津家的奴才了。」
  「哼,神馬玩意!」張海川把嘴角一撇,冷笑道:「屁股大的地方,這麼多事。叫什麼天皇,天朝的皇帝才叫天子,這孫子是不是想佔便宜?」
  雖然此時天皇不怎麼樣。可是畢竟宣傳還說是神的血脈,至高無上。樺山久高只覺得一陣怒火衝到透頂。
  「天朝上國乃是禮儀之邦,大人所言和天朝上國的身份實在是不相配,實在是……啊!」
  沒等樺山久高說完,就覺得左邊腦袋一涼,緊接著劇痛鑽心,幾乎昏倒。原來張海川反手一刀,砍下了一隻耳朵。
  「告訴你,老子當年在朝鮮的時候。就割了不知道多少倭寇的耳朵,今天爺爺高興,就給你留一個。」
  這話一出,愣是把樺山久高嚇得忘了疼痛。
  開玩笑。他當年就參與過遠征朝鮮,因為曾經擊敗過李舜臣,使得他信心倍增,在慶長之役的時候。伏擊名將李如松率領的三千騎兵,結果反被李如松殺了一個落花流水,倭寇的屍體堆成了小山。樺山久高挨了一刀。躺在死人堆裡,他才僥倖逃過一劫。
  直到如今,每當下雨陰天,他的傷口隱隱作痛,眼前都是一片血色,甚至能聞到刺鼻的腥氣。從那時起,明軍的可怕形象就烙印在他的心頭。
  張海川見他臉色異樣,被眉頭一挑,冷笑道:「看你的歲數,是不是參加過壬辰倭亂,是不是去過朝鮮?」
  樺山久高一愣,猛地跪倒磕頭。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彭彭彭,腦袋磕在甲板上,霎時間就是一片暗紅。
  張海川拿著腳尖踢了踢他的額頭,冷笑道:「別玩這些虛的,本爵這有一封信,拿回去給你耳朵主子看看,如果他答應了,一切好說,不答應,立刻就滅了你們。」
  張海川懶洋洋一擺手,讓人把樺山久高拖下去。士兵提著他到了船舷,也不用繩索了,直接給扔到了船上,這一摔,差點把他摔死。
  吭吭唧唧,好半晌,樺山久高緩了過來,他拿起信封,拆開觀看。
  剛看了一眼,樺山久高就後悔了,他根本就不該看,甚至他都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
  只見上面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幾項條件,第一賠償白銀二百萬兩,黃金十萬兩,糧食一百八十萬石;放棄琉球,承認大明是琉球的唯一宗主國;開放鹿兒島為通商口岸,准許商船自由往來,不許徵收賦稅;劃出專門區域,供天朝子民居住,准許天朝派遣駐軍,保護商民安全……
  如果樺山久高也是穿越的,他就明白,這玩意叫做不平等條約。當然就算不是穿越的,也知道這玩意的厲害。
  別說他了,就連他的主子,甚至德川家光都沒有膽子答應。
  可是不答應又會如何,回頭偷偷看了看明軍高大的海船,頓時心裡拔涼拔涼的。
  樺山久高都不知道怎麼登上了陸地,見到了主子島津忠恆之後,把書信默默奉上,轉身拔出佩刀,就要切腹,幸好周圍有人發現,攔住了他。
  「不可,千萬不可啊!」
  島津忠恆也急忙趕過來,樺山久高是他手下資歷最老,經驗最豐富的,關口怎麼能讓他死了呢!
  「作為一個勇士,不光有死的勇氣,還要有承擔的肩膀,薩摩藩,島津家族,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困難,而不是隨隨便便死掉。」
  島津正在安慰樺山久高,突然從海面上的艦船發出幾聲轟鳴,炮彈劃過天空,落在了鶴丸城之中。
  轟,轟,轟!
  巨響震天,火光迸濺,這一次明軍用的是開花彈,爆炸方圓,十幾步之內,房舍全都東倒西歪,死傷的倭人有十幾個。
  幾發炮彈只是開胃菜,接下來每隔一個時辰,明軍就發動一次炮擊。不光是大炮,火箭也加入其中,頻頻落在鶴丸城之中。
  日本的建築喜歡使用木材,炮彈爆炸,到處火光沖天,倭人在大火之中奔走哭號,如喪考妣。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炮彈,難道是因為倭國作孽太多,天神發怒了嗎?有人跑到了神社,跪倒祈求保佑,可是接下來一枚火箭落在了神社之中,當場炸死了幾十個人,烈焰飛騰,把他們的神明都給吞沒了。
  一連兩天過去,鶴丸城的八成居民都跑光了,大半的城市廢墟下面還埋著上千具的屍體。
  就這樣,沒有任何阻攔,張海川和李旦邁著大步,踏上了倭國的土地……


第574章 勢如破竹
  踏上倭島的土地,奇妙的感覺籠罩著大家,哪怕是曾經光復遼東,土地畢竟曾經是中華的,至於倭島,最多只是藩屬國,從來沒有劃入正式的疆土。
  而第一隻腳落在地上,幾乎每一個士兵都在發誓,絕對要吞下這片土地。
  明汝新更是縱情大笑:「王爺在劉家港的時候,說過海軍要征服遼闊疆土,為華夏億萬百姓開闢土地。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日月照耀之下,都是中華疆土!」
  「說得好。」李旦也笑道:「老夫雖然老了,可還能撐得住,倭國不過是小菜,南洋才是真正肥的流油的好地方,要不了幾年,船隊就能南下,凡是當年鄭和船隊駛過的地方,都是我們的。」
  不愧是海盜頭子,的確夠貪婪的。
  後續明軍快速湧上來,在灘頭建立起登陸場,有些小船往來在大船和登陸場之間,將軍需物資都送來了陸地。
  就在大家都忙活的時候,張海川卻沒有閒著,他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不遠處的鶴丸城,盯著倭寇的一舉一動。
  「倭寇的戰力不值一提,可是他們卻極為頑固,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告訴弟兄們,都加強裝備,千萬不能大意。」
  轟!
  張海川正在說著,突然一聲巨大的炮響,緊接著喊殺聲響起,從鶴丸城的南邊湧出一大片的黑影。
  足有三四千人左右,跑在最前面的全都是人手一把倭刀,身上披著鎧甲,嗷嗷怪叫,就像是一群猿猴,輕便靈活,速度奇快,轉眼之間。已經到了百步之內。
  島津忠恆早就算計過了,光是明軍的火炮就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因此島津忍痛放棄了鶴丸城,帶著武士和最精銳的手下退到了城外,尋求機會。
  當他們等到大隊明軍登陸,物資越搬運越多,島津漸漸露出了笑容。
  海灘決戰,明軍的火炮總不能對自己人下手吧,立足未穩的明軍是最好的靶子。他把衝鋒的任務交給了樺山久高。
  「作為武士,洗刷恥辱的時候到了。樺山君,殺敗明軍,武運長久!」
  「武運長久!」
  樺山久高用力喊著,他抽出了自己的武士刀,自從遠征琉球,俘虜了琉球王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真正參加過戰鬥了。
  「來吧,決一死戰。」
  薩摩藩的武士摩拳擦掌,終於等到了最好的出擊時機。他們高高舉著閃亮的武士刀。衝向了明軍,雙方越來越近,完全能夠看清對方的表情。
  明軍只是冷靜地盯著,就像是一座座繃緊的雕塑。等待著激活。
  「射擊!」
  命令終於下達,槍聲頓時震天動地,暴風驟雨一般的子彈射向了倭寇。慘叫聲響起,衝在前面的倭寇彷彿被重錘擊中。身軀被打得向後飛去。
  拳頭大小的傷口,鮮血和肉塊崩起,一個個痛苦地倒在地上。來回不停的翻滾,痛不欲生。
  倭國的武士從小接受訓練,劍道,柔道,武士道,每一個都是費勁千辛萬苦,培養出來的殺戮機器。放在倭國戰場上,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更是薩摩藩的支柱所在。
  他們的對面只是一群普通的士兵,最多訓練不過兩三年,甚至有人剛剛放下鋤頭一年的時間。
  雙方差距是如此之大,可是戰場的結果卻是另一番場景。久經磨礪的老兵成片成片倒下去,而新兵則是安然無恙。從容地裝填火藥,將致命的子彈射出去。
  殺敵變成了最簡單的機械運動,他們只能冷靜地執行著指令,就能看到凶殘的韃子不斷死去,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容易了!
  想當初戚家軍面對成千上萬的倭寇,曾經創造過無一傷亡的戰績,而如今的明軍,只是重複當初的場景。
  島津忠恆知道這一戰關乎生死,他帶著手下人,跑到了土丘上面,眼看著自己的部下被殘忍屠殺,他的心臟收縮越來越厲害,一股股血液被送到了腦子裡。島津忠恆幾乎要抓狂。
  「笨蛋,用鳥銃,用火器!」
  倭寇之中湧出數百火銃手,他們拍著整齊的隊形,向明軍壓過來。他們的速度並不快,只是緩緩前進,弄得明軍一愣。
  就算是想找死,也沒有這個死法,難道真的以為明軍的火銃是燒火棍嗎!
  很快明汝新弄明白了,原來倭人的隊列還差得太遠,一旦速度過快,就沒法排列整齊,沒有整齊的隊列,又怎麼抗衡明軍的火器。
  看穿了對手,明汝新一陣冷笑,倭寇用火器的本事和義州兵差得太遠了。
  「開火!」
  槍聲響個不停,一排倭寇被幹掉,後面的人立刻補充,他們倒是不怕死,哪怕地上都是同伴的屍體,也毫不猶豫補充上來。
  越來越近了,倭寇的火器終於能夠得著了。
  強壓著激動的心情,指揮的武士將刀高高舉起,就要向明軍射擊。
  「投!」
  就在這時,從明軍隊伍裡衝出一群擲彈兵,猛地將手榴彈投向了倭寇。接二連三的巨響,濃重的硝煙和烈焰將倭寇全都淹沒在其中。
  等到風吹過來,戰場上只剩下一地的屍體,倭寇東倒西歪,僥倖未死的痛苦哀嚎,就算沒有受傷的,也徹底被嚇傻了,他們頻頻後退。
  「射擊!」
  槍聲再度響起,那些被嚇傻的倭寇成片倒下去,根本來不及逃跑,就被籠罩在了子彈組成的暴雨之中。
  樺山久高披著兩層鎧甲,迎面而來的子彈,突然有一枚擊中他的肩膀,好像被山撞擊一般,骨頭碎裂,筋肉折斷,一條膀子愣是飛到了半空,鮮血像是自來水,噴湧而出。
  說起來他也夠倒霉的,被張海川砍了一隻耳朵,又丟了一條膀子,這麼下去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還不如死了。
  偏巧此時一枚子彈實現了他的願望,腦袋被轟開,裡面的花紅腦子飛滿天。樺山久高重重摔在了地上。
  殘存的倭寇再也沒有反抗的勇氣,他們掉頭就跑。
  而明軍尾隨追殺,一路殺出二十里,沿途都是倭寇的屍體。或許不甘心被一面倒屠殺,有些倭寇發了瘋,衝向明軍。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很可惜,九成九的倭寇都死在了明軍嚴密的配合之下,被刺刀捅成篩子。戰鬥持續了一天時間,明軍成功佔領了鶴丸城。
  這座島津家族特別築起來的城池,竟然成了明軍嵌入倭國的第一個據點。城中戰火還在燃燒,在士兵的保護之下,張海川進入了島津家族的宅子。
  「不過如此,放在大明,也就是中等人家的程度。」
  李旦嘿嘿一笑:「國公,您還指望著倭國能造什麼大建築啊,他們人小格局也小,就像這門吧,大個子都要低著頭,不然准要碰腦袋。」
  佔據了鶴丸城,張海川有個驚奇的發現,原來倭國竟然有不少大明的商人,其實說商人是好聽的,說白了就是海賊,李旦當初就是其中之一。
  經過瞭解,這些商人過的並不好,倭國對他們百般壓搾,而且還計劃著把他們驅逐到海島上,自生自滅,他們的財富則成交給當地的領主。
  商人們惶惶不可終日,想盡一切辦法,賄賂倭寇,想要保住家產。可是他們萬萬想不到,明軍竟然會殺過來,頓時大喜過望。
  而張海川也是一樣,他攻擊日本,最急需的就是熟悉地理,能夠靠得住的幫手。這些商人立即成為明軍的嚮導,有了他們幫助,明軍的變得勢如破竹,不可阻擋。
  接下來的三天,明軍大肆掃蕩,將所有反抗的倭國士兵送進了地獄,整個薩摩藩都落在了明軍的手裡。
  第三天的晚上,在兩個商人指點之下,明軍將島津忠恆逼到了一處山坳,經過一刻鐘激戰,這位薩摩藩主成了明軍第一個有價值的俘虜。


第575章 胡說八道
  鶴丸城中,島津家督的府邸,見證了島津氏的輝煌,同時也見證他們的衰敗。
  島津忠恆戰戰兢兢,跪在了來自大明的征服者面前,雙膝顫慄,幾乎摔倒。坐在中間的張海川看了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
  「島津,聽說你們倭寇不是喜歡割肚子嗎,失敗者不是要接受懲罰嗎,你怎麼沒有自殺?」
  張海川淡淡問著,可是熟悉他的人都不會有懷疑,下一刻這位就可能憤而站起,幫著島津忠恆剖腹自殺。要說張恪殺心很重,至少張恪還要按一個理所當然的罪名,然後在動手。對張海川來說,根本不需要,老子看你不順眼就殺了,又能奈我何!
  島津額頭冒著汗水,突然匍匐在地,說出了他這輩子最有水平的一句話。
  「天威赫赫,上國雄風,蠻夷罪臣不敢自殺!」說完就一頭磕在地上。
  嚇得不敢自殺,這麼說天朝上國比死還可怕了?
  張海川沒有絲毫不滿,相反還是朗聲大笑,十分舒坦,指著島津忠恆說道:「好,很好,要的就是這樣怕天朝怕到骨頭裡的傢伙。那幫狗屁不通的文人總說什麼修德,說什麼內政清明,四夷賓服。那是他娘得扯淡,不把拳頭亮出來,不要獠牙伸出來,不打疼這些倭寇,誰把你當回事。」
  走到了島津忠恆的面前,用腳尖踢了踢他,說道:「起來吧。」
  「嗨。」
  島津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一樣,九十度大彎腰,簡直比孫子還要乖覺。
  這時候明汝新冷笑一聲:「島津忠恆,我朝天兵打破鶴丸城已經三天了,按理說你能跑到其他的藩國藏身,甚至去向什麼狗屁征夷大將軍求救,卻為何留在鹿兒島周圍,試圖召集舊部。抗衡天朝?」
  島津臉色發苦,他要是能逃跑早就逃跑了。
  「啟稟大人,罪人不敢走。」
  「為什麼?」
  「因為,因為罪人有太多的仇家,他們都想罪人死掉,落到他們手裡,比死還可怕。」
  事到如今,島津忠恆倒是沒有說瞎話。薩摩藩勢力強大,在日本之中,也算是前幾大藩國。而且由於拿下了琉球。控制了中日之間唯一的商路,薩摩藩聚集大量的財富。
  不光有了錢,他們通過貿易,甚至弄到了不少西洋的火器,學習西方知識。算起來裝備也在快速提升,德川幕府也想過幹掉薩摩藩,可是卻有心無力,只能盡量壓制。
  如果沒有義州兵的介入,這種局面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黑船事件,日本國門洞開,以薩摩藩為代表的西南強藩積累了足夠力量,幹掉了德川幕府。推行明治維新,把日本帶向了罪孽深重的道路……
  「大人,我島津家族曾經和德川家族作戰,而且把持著海上商路。其他各個藩國覬覦日久,若是知道島津家族戰敗了,他們一定會落井下石。」島津說著竟然抽出一把匕首。周圍的衛兵以為他要行兇,急忙舉起火銃,張海川淡定的擺擺手,可是士兵們絲毫不放鬆,只要他敢動手,絕對立刻變成篩子。
  島津把左手舉得高高的,一揮匕首,小拇指被砍了下去,鮮血奔湧而出,他咬著牙,忍著劇痛,向張海川磕頭。
  「我,島津忠恆,以歷代先租的榮耀發誓,此生忠於天朝,願意為天朝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說著撕開胸口的衣服,扯下一塊白布,就用自己的血,把說過的誓言寫了下來。
  張海川眼前一亮,如果沒有興趣,他都懶得搭理,直接扔海裡喂鯊魚算了。既然見了島津忠恆,就想到要把他收到麾下,為自己效力。
  張恪的那封信雖然用了激將法,把張海川氣得不行,可是張恪在裡面提到了以夷制夷,張海川是真的聽了進去。倭國好歹上千萬的人口,光用火銃殺戮,那要多長時間,更何況他們也要倭國人幹活不是。
  島津忠恆倒是不笨,竟然主動歸附,張海川心裡很高興。
  「來人,把他帶下去,先把傷口包紮了。」
  島津忠恆千恩萬謝,到了軍醫官,有隨軍的大夫過來,先清洗一下傷口,然後敷上白色的粉末,然後用紗布包好。動作乾淨利落,藥也頗具神效,敷上之後,很快就止住了出血。島津忠恆受寵若驚,明軍準備用了最好的大夫,最昂貴的藥材,幫著他治傷,真是天恩浩蕩,感動得他幾乎落淚。
  過了好多年之後,島津才弄清楚,原來給他用的只是平常的三七藥粉,包紮的只是一般軍醫大夫,只能說明朝的醫學遠遠超過了日本人的想像。
  一番舉動之下,島津忠恆徹底歸附了義州兵。
  張海川立刻命令他將逃到各處的薩摩武士重新聚集起來,再度組成部隊。薩摩藩的武裝力量都加起來,差不多有一萬人左右,此次一戰死掉了四分之一還多,尤其是那些中下級武士大量死亡,讓島津肉痛不已。那幫人不光是悍勇的戰士,還是他治下的小領主,是藩國的根基。
  當然明軍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島津整頓了人馬之後,他們立刻安排三百名明軍士兵作為教官,負責重新整訓薩摩的武裝。說是教官,其實就是太上皇,只要島津敢有二心,明軍立刻捏死他,換一個新的傀儡。
  其實島津也不敢有二心,就在拿下薩摩藩的第十天,周邊的其他強藩陸續得到了消息。他們甚至不知道是明軍攻打薩摩藩,只是知道薩摩藩被一股強悍的力量戰敗,瓦解冰消。
  這些藩國立刻糾集力量,準備侵入薩摩藩,撈一點油水。
  就在所有人都積極準備戰鬥的時候,消息同樣傳到了位於江戶的德川幕府,此時執掌大權的正是德川家康的孫子德川家光。
  自從擔任擔任大將軍以來,德川家光推動閉關鎖國的措施,防止那些野心勃勃的藩主勾結外國,威脅他的統治,漸漸的日本趨於穩定,幕府權威日漸牢固,他志得意滿。
  漢人不是喜歡說創業難守業更難,如今他算是守住了德川家族的基業,也算是頗有成就了。
  這一天德川家光剛從神社祭拜回來,家臣急匆匆向他報告情況。
  「啟稟大將軍,薩摩藩有變?」
  「有變?他們要造反?」
  家臣連忙搖頭:「不,不是,小的也弄不清楚怎麼回事,聽說有天兵天將把薩摩藩給剷平了。」
  「胡說八道!」德川家光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


第576章 琉球朝貢
  嘩啦,又是瓷器碎裂的聲音,一天之中,已經是第八回了。
  家奴們都有了經驗,手裡拿著掃帚,等著征夷大將軍發洩夠了,再進去清掃。果然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屋裡沒了聲音,他們悄悄打開拉門,低著頭收拾滿地的碎片,平日裡將軍最喜歡的瓷器都被打成了碎片,讓人看得又驚又怕。
  德川家光靠在窗口,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他從來沒有如此憤怒過,家臣竟然告訴他薩摩藩遭到天譴,德川家光是一點不相信,罵了家臣一個狗血淋頭。可是接下來不斷有消息傳來,越來越玄乎,甚至有人說是八岐大蛇憤怒了,噴吐地獄之火,把島津家族給燒光了。
  顯然德川家光不會相信這種胡說八道,隨著消息越來越多,他大致猜出了情況。所謂噴火啊,打雷啊,應該都是火器造成的,也就是說有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攻擊了薩摩藩,還快速戰勝,因此連傳遞信息的時間都沒有。
  又是哪裡來的裝備火器的部隊嗎?
  德川家光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荷蘭,至於明朝,抱歉,征夷大將軍真是沒有想過,畢竟當初倭寇鬧得那麼厲害,大明都沒有對倭島發兵,眼下一點緣由都沒有,明軍又怎麼會出手呢!
  德川家光召集家臣,仔細商量一番,他們都認同了家光的判斷,而且熟悉西洋的家臣說西洋諸國遠隔千山萬水,根本無力派遣大軍前來,最多不過一兩千人而已。只要集中兵力,定然能夠一戰取勝。
  對於這個提議,德川家光十分感興趣,薩摩藩實力強悍,早就是幕府的心腹大患,如果能幫著薩摩藩恢復秩序。幕府勢必威望大漲,好處多多。
  想到這裡,他下達了命令,集中五百艘各型船隻,載著五千名武士和所用的軍需物資,向著九州島殺去。
  幕府這一次動作不算慢,可是有一夥人比他們還快,那就是明汝新率領的船隊。搶佔了鶴丸城之後,戰鬥已經是陸軍的士兵,明汝新將運輸的船隻留下。他率領著五十艘大型戰船北上。
  目標很明白,就是切斷本島和九州島之間的聯繫,將日本分割吃掉。
  當明軍的船隊沿著倭島遊蕩,兩艘快船由於迷失方向,竟然一路北上,撞到了江戶的外海,遇到數量驚人的日本海軍。
  雙方一番纏鬥,三艘日本船隻被擊沉,兩艘被撞到海底。對方全身而退。
  短暫的交火終於讓日本人看清楚了,原來對方竟然打著大明的龍旗,上面還有金州水師的字樣。
  天朝上國發來的人馬,這到底是為什麼!
  德川家光越發歇斯底里。那個明朝不是滿嘴仁義道德,不是講究師出有名嗎?怎麼會突然襲擊倭國?裡面一定有問題,說不定是那些膽大包天的海賊,扮成明朝水師前來打秋風。
  說不定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向明朝施壓,迫使明朝同意幕府進行朝貢。和遼東的商人打交道太吃虧了,還是傻乎乎的明朝廷畢竟容易對付……
  白日夢都是短暫的。德川家光想的不錯,可是就在兩天之後,大明的海軍主力北上,把還在籌備的幕府軍隊堵在了海灣裡面。
  日本造船技術本來就不行,加上這些年日本奉行閉關鎖國,海上力量甚至萎縮了。別說和金州水師抗衡,就算是李旦那種大海盜,也未必能佔便宜。
  偏偏這次還是突襲,倭國的水手多半還在陸上休息。
  戰鬥從一開始就是一邊倒的屠殺,明軍的大炮和火箭像是不要錢一樣,砸在了日本艦隊的頭上,由於他們採取密集隊形,幾乎每一下都有船隻受傷沉沒。
  日本人集中僅有的幾艘戰艦,利用火炮還擊。
  很可惜他們一艘船隻,最多不會超過二十門火炮,而明軍最大的戰艦有一百門。
  雙方就像是兩個體積懸殊的拳擊手,沒有幾個回合,日本船隻就被擊中好幾枚炮彈,碩大的窟窿,海水瘋狂湧入。
  不得不說,日本水手還算忠勇,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拚命堵住窟窿,眼看著船隻一點點下沉,還在拚命還擊。
  卡嚓!
  一聲巨響,戰艦從中斷開,上面的人被甩到海中,斷裂的船隻快速下沉,沒一會兒海面上只剩下漩渦,旋即消失不見。
  戰鬥還在繼續,彭,一枚炮彈擊中了坐船的船舷,明汝新身體一晃,急忙抓去了桅桿,險些被甩到下面,有兩個士兵卻沒有他這麼幸運,已經掉了下去。
  氣得明汝新暴跳如雷,扯著嗓子大喊:「船隻怎麼樣了?」
  「啟稟大人,打穿了一層甲板,傷了兩個弟兄,還有一門大炮不能用了。」
  「該死!給我狠狠打!把倭寇都送到海底,不然老子讓你們三年別回家!」
  太狠了吧,海上漂泊的士兵最盼著就是回家,能摟著老婆好好親熱一番,緩解疲勞到極點的身心,要是三年不回家,那還不憋死啊!
  不敢和大人講道理,那就那倭寇發洩吧,大家奮力裝填火炮,校正射擊角度,一點點大家都進入了忘我的狀態。
  「射擊!」
  轟!
  一枚炮彈劃過漂亮的拋物線,正好砸在了倭船的艦首,頓時木屑滿天飛,倭寇鬼叫著掉到海裡,被木屑穿的像是馬蜂窩。
  艦首的傷口足有兩米多,海水湧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船隻帶著上面的倭寇,給魚蝦送去了大餐。
  戰鬥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幕府的炮艦全都被擊沉,剩下的小船簡直就是玩具。
  明汝新彷彿看到了無數獵物的獅子,貪婪而嗜血。
  「掛旗語,減少開炮,撞沉倭船。」
  風帆戰艦撞擊是家常便飯,明軍的船隻都安裝了精鐵艦首,撞擊力道驚人。眼看著倭寇的船隻一艘接著一艘,全都被摧毀,碾壓,海面上只剩下一個個漩渦。
  戰鬥到了黃昏,明汝新心滿意足撤走,臨走的時候,他還向海面傾倒了不少石油,一把火點燃。
  沒沉沒的軍艦多半都落入了大火之中,那些在海面上掙扎的倭寇簡直嚇傻了,他們拚命逃跑,可是很快就沒了力氣,不是被火光吞噬,就是筋疲力盡,沉入海裡。
  整個江戶灣,就像是一大盆沸騰的湯,燒的是人命,足足四百多艘船隻,加上兩千餘名水手,只有少部分逃脫,更多的都死在了剛剛的海戰之中。
  戰鬥還沒有結束,負責海軍的幕府家臣就已經剖腹自殺,甚至沒人去阻攔他。大家都被嚇傻了,對方的力量已經超出了他們想像。
  密集凶悍的火炮,犀利的刁鑽的火銃,就連那些最勇敢的水手都沒法衝到對方的面前,就會被擊斃。一艘艘戰船就像是噴吐著火焰的怪獸,在日本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怖印象……
  明汝新的襲擊直接導致幕府南下的企圖破產,隨之而來,日本國內陷入了空前的恐慌,德川家光不得不安撫各個藩國,同時集中兵力,準備和明朝進行殊死一戰。
  這個準備過程相對漫長,而明軍連續大勝的消息已經傳來,第一個聽到消息的就是琉球。
  如今琉球國王叫做尚豐,在萬曆四十四年,他還只是王子,就和當時的國公尚寧,連同一百多位琉球王族被薩摩藩的樺山久高綁架到了倭國,簽訂了屈辱的城下之盟。
  琉球君臣不得不發誓,永遠效忠島津家族,他們成了可恥的奴才的奴才,回國之後,尚寧沒有多久,就病死了。
  臨死的時候,由於沒有臉面見列祖列宗,他都沒有葬在原本的王陵。
  刻骨銘心的恥辱留在了琉球君臣的心頭,可是他們也清楚,憑著弱小的琉球,根本不是日本的對手,而那個龐大的鄰居呢,似乎好久之前,就不再關心海洋,可憐的琉球只能成為倭國脖子上的一串項鏈。
  就在尚豐要任命的時候,天大的喜訊憑空而來,天朝的水師出兵倭國,一戰擊潰薩摩藩,搶佔鶴丸城,再戰擊沉幾百艘日本艦船,幕府被打得灰頭土臉。
  「老天爺啊,終於開眼了!」
  尚豐再三確定了消息,他就像是瘋了般,抄起一把寶劍,就衝出了王宮。侍從都傻了,急忙跟隨著,一路衝到了王宮對面的天王寺。
  這裡住著一位名叫菊隱的僧人,他是島津家族派來的琉球國攝政,是地地道道的太上皇。
  尚豐一路衝到了寺院後面的靜室,凡是敢阻攔他的都變成了屍體。當他提著血淋淋的寶劍,到了菊隱的面前,這個老傢伙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那個眼神,簡直讓尚豐舒服到了極點。
  「哈哈哈,天朝上國出兵了,老東西,去死吧!」
  一劍刺中菊隱的胸膛,尚豐瘋了般揮舞寶劍,菊隱的胸膛都被捅爛了。
  「大王,您,您沒事吧?」
  手下人看著坐在地上喘粗氣的尚豐,關切問道。
  「哈哈哈,沒事,本王從來沒有這麼舒坦過,真過癮!」
  尚豐歪歪斜斜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突然說道:「傳孤王旨意,立刻準備貢品,安排三,額不,五艘大船,本王要向天朝進貢,叩謝天恩。」


第577章 海軍總督
  時間進入了崇禎二年,皇長子朱慈烺降生,京城的陰雲並沒有因為這個喜訊而消散,相反,天下的局勢正在快速惡化之中。
  去歲二十萬流寇殺入山西,雖然總兵曹文詔用盡手段,總算是暫時殺退了流寇,可是從副將侯良柱以下,一共二十幾位武將戰死,地方的知府,知縣,兵備,更是死了不知凡幾。甘肅、陝西、山西等地全都大亂,甚至波及了四川和河南,中原大有崩潰的架勢。
  相比流寇而言,更讓崇禎鬧心的是財政的壓力。
  剛剛剷除了魏忠賢,崇禎一下子變成人人稱頌的聖明天子,為了體恤民力,下令減免商稅,免除鹽稅,又免了好幾個省的田賦。
  當時大筆一揮,別提多爽快了,可是接下來幾個月之後,崇禎就傻眼了,沒到半年的時間,剷除閹黨收繳上來的髒銀都花光了,很快他就變成了窮光蛋。
  天啟在位的時候,財政的支柱除了正常的歲入之外,還有老太監張曄管理的皇家銀行,每年能從海外貿易拿到一百多萬兩。天啟駕崩之後,張恪非常不客氣地把皇家銀行的份子給吞了。
  再有就是魏忠賢設置的稅監礦監,遍及各地的稅卡皇店,織造局,茶馬司等等,每年也能供應二三百萬兩。還有市舶司,每年也有二百萬兩的關稅銀解送到京城。
  總共加起來,五六百萬兩,雖然還是不夠用,可是這些錢都直接送到了宮裡,歸皇帝一個人使用。有了銀子好辦事,因此天啟雖然名聲不咋地,可是張恪都不敢違抗這位皇帝的命令,只能玩一些小動作。
  崇禎一上台,為了扭轉宦官干政的局面。規定非皇命,中官不得出京。好麼,這道命令一下,宦官再也沒有插手,銀行,市舶司,織造局等等的來錢路子全都廢了。
  又減免商稅,鹽稅,得,什麼錢都沒了。只剩下點田賦銀子,又能幹什麼啊!
  偏偏中原水旱災害不斷,流民遍地,一顆火星就能釀成塌天大禍,四面八方,明刀暗箭,全都指向了崇禎,小皇帝總算是領教了什麼叫做孤家寡人的滋味。
  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崇禎倚著龍椅。不停翻看折子,要麼是要錢要糧,要麼就是丟城失地,額頭的青筋不停跳著。身上不停冒虛汗。
  「大明的天下是怎麼啦?朕躬德薄,上天何至於如此對待朕啊!」
  聽著宛如受傷野獸的叫聲,王承恩疾步走到了龍書案旁邊,將一碗參湯送到了崇禎面前。
  鼻子頭發酸地說道:「皇爺。喝點參湯吧。」
  崇禎不置可否,王承恩臉色越發淒苦:「主子萬歲爺,您日夜操勞。龍體要緊啊,大明的江山社稷,九州萬方的黎民百姓都指著您呢,趁熱喝點吧!」
  接過小碗,崇禎仰脖喝下,隨口說道:「人參太貴了,明天換成蓮子紅棗湯就行了。」
  王承恩一聽,雙腿一軟,趴在地上,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皇爺,就算是拼著掉腦袋,老奴也有話要說!」
  「講吧。」
  「是,皇爺,張公公去南京給太祖守陵,臨走之時,他和奴婢說了,皇爺仁慈節儉,是歷代帝王絕無僅有。可是來錢的路子有開源節流兩途,光是節流,就算是宮裡十萬口子,不吃不喝,也是不夠的。」
  這話王承恩原本是不想說的,可是他手下也一大堆的太監,自從崇禎登基以來,他們非但沒有一步登天,相反日子越發拮据,下面的人怨聲載道,甚至有人把宮裡的東西偷出去販賣。
  盜竊宮裡的東西當然是大罪,可是王承恩這些大太監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瞞著崇禎,沒了外快,太監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們這些老祖宗也不能不近人情。
  崇禎聽著王承恩的話,眉頭緊鎖,拳頭攥了攥,又鬆開了。
  「王伴伴,治國當走正途,皇兄就是歪門邪道走得太多了,才給魏忠賢那樣的奸佞趁虛而入的機會。朕已經下旨廷推,周廷儒,何如寵,錢象坤等三人要補入內閣,他們都是宿友清名,想來能拿出辦法來。」
  做夢吧!
  王承恩心裡頭有數,這幫人說的花團錦簇,可是根本百無一用。要想弄錢,最有本事的就是張恪,他還想著建議調張恪入京,可是看皇帝的架勢,根本沒戲,索性也就閉嘴了。
  「行了,王伴伴,朕再看一會兒折子,也去休息了。」
  崇禎說著,隨手拿起了一份禮部的折子,翻看一看,頓時面露喜色。
  「好啊,太好了!」
  什麼消息能讓崇禎如此興奮呢,敢情是琉球國王親自帶著五船貢品前來朝貢,人已經到了松江,正等待皇帝的旨意。
  有藩國朝貢,證明天朝上國還是威風不減,內外交困的時候,正需要激勵士氣的消息,崇禎一看,哪能不高興。
  只是有一點讓崇禎有些不解,眉頭深鎖。
  「王伴伴,上面說感謝天朝重創倭寇,救琉球於水火之中,藩國上下,感念聖德……什麼時候派兵打倭寇了?」
  王承恩一愣,也搖搖頭:「老奴有罪,老奴確實不知。」
  「趕快去問問,給朕弄清楚。」
  王承恩轉身急忙下去,不多時又氣喘吁吁跑回來。
  「啟奏主子,是,是安東王,他派了人馬。」
  「什麼?」崇禎一愣神,隨即怒色閃過,他讓張恪出兵對付流寇,張恪不動手,他怎麼有本事打倭寇,簡直豈有此理!
  「皇爺,這裡有剛剛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折子。」
  崇禎接過展開,仔細一看,怒火消減了不少。原來上面說金州水師奉命巡邏海域,遭遇倭寇偷襲,一路追殺,竟然殺到了倭島。倭島守軍不堪一戰,被水師屠殺數千人,自身損失不過一百有餘。
  原來是無心之舉,只是這倭寇也太弱了吧?幾十年前,他們可是橫行東南,殺戮無算,怎麼變成了土雞瓦狗!
  「王伴伴,你怎麼看?」
  拼人品的時候來了,王承恩笑道:「啟奏皇爺,老奴以為還是金州水師厲害,要不是他們打了這個大勝仗,琉球哪裡會入朝納貢啊!」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崇禎的疑慮都打消了。
  崇禎歡喜起來,笑道:「那安東王還提議,要設置東海總督,又該如何處理啊?」


第578章 倭寇,受死吧
  在沒有無線電的時代,通訊絕對是最大的麻煩,在大明境內還好,畢竟有完善的驛站,張恪有本事半個月時間之內,知道任何消息。
  可是大軍出征日本之後,張恪就有些頭疼了。按照原本的設想,先擊敗薩摩藩,奪回琉球,然後以琉球作為基地,擴張土地。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當接到老爹的戰報之時,張恪頓時腦仁生疼。
  張海川不無得意地說倭國不堪一擊,一戰滅掉薩摩藩,並且薩摩藩主島津忠恆已經投靠了大明,將用他作為嚮導,不出半年時間,拿下整個九州島。老爹還特別霸道地說道:「九州就是中國,敢叫九州島,那就是中國的島子,不取都對不起日本人的一片苦心!」
  看到這份戰報,張恪是哭笑不得,又有些擔憂,老爹手上海陸軍加起來一萬出頭而已。就算日本再菜,本土作戰,號召十幾萬軍隊不成問題。
  老爹能不能應付得了,萬一有點損傷,自己可是大大不孝。
  「建鬥,海軍總督的事情你和朝廷商量著,能給最好,畢竟名正言順,要是不給也就算了,我自有主張。」
  盧象升點頭答應,笑道:「王爺,看您的意思,似乎又有大事情了,難道要親自出征?」
  還別說,張恪真有心去征服倭島,肆意的屠殺,轉念一想,他又放棄了,畢竟大明國內的事情一天三變,已經不允許他到處亂竄了。
  「倭島那邊還是交給我爹吧,不過我要趕到天津衛,組織物資,隨時援助日本方面。」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卑職就提前祝願王爺和國公爺旗開得勝,揚威倭島了。」
  張恪哈哈一笑:「借你吉言,不過建鬥你可要準備著。這邊安置不了的難民全都組織起來,進行適當訓練。他們就是海外移民的第一批,絕對不能失敗!」
  ……
  張恪還在調兵遣將,日本的戰鬥卻已經開始了。幕府水師遭到襲擊之後,倭島震撼不已,造成的恐懼甚至遠遠超過了當年忽必烈遠征。畢竟那時候還有神風保護日本人,而如今明軍已經到了家門口。
  德川幕府已經傳承了三代,統治根基相對牢固。聽說明軍殺來的時候,除了少量的藩國,大部分的諸侯都是站在了幕府一邊。他們士氣高昂,一起聲討明軍。
  積極調動兵馬糧餉,帶著大量的武士聚集到江戶,準備集中兵力,攻擊鹿兒島,驅逐明軍。
  日本上下同仇敵愾,積極的動員,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薩摩藩。
  島津忠恆的臉比吃了苦瓜還難看,這些天經常有人張貼痛罵他的告示。還把傳單扔到了家裡,有幾個著名的僧人甚至出面逼著他自殺謝罪,不要再做大明的鷹犬。
  群情洶湧,島津承受的壓力之大簡直超乎想像。
  午夜夢迴。長長被噩夢驚醒,汗透衣襟。沒有幾天,頭髮都花白了,臉上的皺紋一道接著一道。都和沙皮差不多了。
  反倒是明軍上下,絲毫不在乎,甚至有閒情雅致去海上打獵。每天都有十幾艘船隻,拖著鯨魚和鯊魚回來,就在沙灘宰殺。
  明軍會留下最好的部分,內臟和下腳料就扔在了海灘上。這時候日本百姓就會偷偷前來,把能吃的都帶走。也只有在這一刻,日本人才對明軍有些好感,畢竟他們比起幕府和藩主要大方多了。
  這一天張海川正在處理軍務,島津忠恆從外面走了進來,腦門上面有個青紫的大包,比雞蛋還大,垂頭喪氣走進來。
  「學起壽星老了?可惜啊,你這幾個骨頭,一點都沒福相,差評!」張海川品頭論足說道。
  島津兩條腿一軟,突然跪在地上,淚水不停流淌。
  「國公,小人自從效忠大明以來,遭到無數唾罵,您看到沒有,腦袋上的傷就是有人惹扔石塊打的,小人受了欺負了!」島津不停擦著眼淚嚎哭。
  張海川不禁怒道:「沒出息的玩意,虧你還是藩主,難道不敢殺回去?把腦袋砍了就是,別告訴我你沒殺過人。」
  島津當然殺過,而且還殺過很多。只是眼下他虧著心,張海川什麼態度他又摸不透,因此才不敢動手,顯得有些軟弱。
  島津抬著臉,偷看一眼張海川,試探說道:「大人,這些人都是小事,只是德川家光那小子已經下令調集日本所有人馬,很快就會殺過來。大人海軍無敵,來去自如。可是小的不成啊,一旦落到他們手裡,島津家族就徹底完蛋了……嗚嗚嗚。」
  「滾起來吧,說白了你不就是怕幕府仗著人多勢眾,把我們打跑了,你就成了漢奸,額不,是日奸,就死路一條了,對是不對?」
  島津沒敢說話,只是把腦袋埋得更深了。
  張海川輕蔑一笑:「我告訴你,既然本爵來了,就不會放過日本,本爵早就準備好了,來多少倭寇,就殺多少!」
  好嗎,自己也成了倭寇了。島津倒是不在乎這點事情,他疑惑的是明軍一點準備都沒有,十幾萬大軍,那可不是十幾萬的豬啊,更何況就算是豬,也要殺好一陣子……
  「呵呵,無知的蠢貨,你當本爵天天獵殺鯨魚是為了什麼?就是積存足夠的食物,尤其是肉食,接下來就有大戰打了。」
  島津忠恆悚然一驚,他只當明軍嘴饞能吃,沒想到竟然是為了備戰,一瞬間張海川的形象越發高山仰止,信心一下子漲了好大一截。
  「去把他們都叫來吧,咱們也該商量一下戰鬥計劃了。」
  不多時李旦和明汝新都趕了過來,另外還有十幾位年輕的作戰參謀,大家圍坐在一起。等到一起商量的時候,島津差點驚掉下巴,別說李旦等人,就算是幾位參謀也是言辭犀利,甚至當面駁斥張海川的意見,毫不留情。
  天啊。這在等級分明的日本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最令他難以置信的是匪氣十足的小老頭竟然毫不生氣,還主動承認錯誤。
  就這樣討論了兩天時間,又多次詢問島津,總算把方案制定出來。
  簡單說八個字,以快打慢,海陸並進。
  陸軍從鶴丸城北上,快速搶佔熊本城,進而北上攻擊福岡,拿下九州島控制權。而海軍則是攻擊長崎,奪取主要海港。以此作為基地,接受從遼東運來的補給,同時防範倭寇偷襲。
  方案制定下來,三天時間明軍就完成了動員,速度之快,島津瞠目結舌。直到此刻,他才算是對義州兵的強悍有了直觀的瞭解。人家不只是火器犀利而已,組織上早就全面碾壓日本了。
  倭人從來都是崇拜強者,島津忠恆也不敢有二心。只能和明軍綁在一起。
  三千倭國士兵開路,五千明軍押後,沿著海岸線快速北上,兩天多的時間。已經逼近了熊本城。
  而此時在熊本城外,排列著大大小小,五六個方陣,差不多有七八千人的樣子。這些士兵都是附近的藩國。有肥前、肥後、佐賀、福岡、大分、築後等等。其中勢力最強,戰力最突出的是剛剛趕來的長州藩。
  負責領兵的正是第一任藩主毛利秀元,他當初是反對德川家康的。在關原之戰後,被德川家族大力削弱,被遷居到江戶,基本上就是一個人質傀儡。
  要不是明軍突襲薩摩藩,毛利秀元也不會被放出來,他憋著一股勁,要展現他神勇的時刻到了,聽說明軍北上之後,立刻在城外擺下決死一戰的架勢。
  當島津的先頭部隊衝上來,毛利秀元毫不客氣,一揮指揮刀,炮聲隆隆。
  日本人也從荷蘭手裡弄到了西洋火炮,只不過他們數量稀少,還沒有開花彈。不過就算如此,炮彈落到軍隊當中,還是掀起一陣陣可怕的殺戮,不時有士兵被擊碎身體,砸斷胳膊大腿,倒在地上嗷嗷鬼叫。
  毛利秀元得意狂笑,再度一揮刀,他手下的步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向著薩摩的軍隊壓來。
  日本人手裡都端著火銃,形狀和明軍大同小異,其實說起來明軍仿製過來自日本的鳥銃,雖然後面大幅度改進,還是有些相似之處。
  長州藩的軍隊衝到了五十步左右,前排單膝點地,槍聲響個不停,薩摩藩的軍隊應聲倒地。
  「射擊,射擊!」島津扯著嗓子大喊,無奈他手下的精兵多半死在了明軍手裡,剩下的這些都是飯桶廢物,沒有一觸即潰就算不錯,被打得節節敗退。
  就在此時,明軍已經殺到了,張海川沒急著發動攻擊,饒有興趣地看著日本人自相殘殺,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
  眼看著島津要撐不住了,張海川才一擺手。
  明軍從側翼衝了上去,毛利秀元急忙把預備部隊排上來,抵擋明軍的衝擊。雙方撞在一起,令毛利吃驚的一幕的出現了。
  離著還有一百多步,明軍的槍聲就響起來,巨大的震動,讓整個大地都為之顫抖。同樣是火銃,戰鬥力之懸殊,簡直令人咋舌。
  一百步之外,明軍的子彈輕鬆洞穿倭寇的鎧甲,打得血肉之軀不停迸濺血霧,是又準又恨。
  倭寇也算是悍勇,他們拚命衝鋒,想要接近明軍。只是對方的子彈像是暴風雨一般,幾乎沒有停頓,綿密的子彈快速收割著,轉眼地上就鋪滿了屍體,三百多名倭寇被幹掉。
  武器絕對的差距,帶來絕對的碾壓。負責指揮的孫嘉聞喜出望外,他瞄準了毛利秀元的中軍,軍刀所指,明軍滾滾向前。
  「倭寇,受死吧!」


第579章 聯軍慘敗
  戰鼓咚咚作響,明軍跟著鼓點的節奏,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衝去。速度不算很快,但是壓迫感十足,一絲不亂的戰陣本身就是強大的威懾,好像山嶽,如同海浪,拍打著衝過來,任何敢於阻擋的力量,都要被碾碎,都要被衝垮。
  阻攔的五百多名士兵,霎時間死傷超過一半,剩下的轉身就跑。明軍一點都不在乎,踏著他們的屍體,繼續向前,距離毛利秀元的中軍越來越近。
  就彷彿一隻大手掐在了脖子上面,對方不停用力,毛利越發呼吸困難,臉上憋得通紅。
  「開炮,給我開炮!轟,轟死他們!」
  毛利跳著腳,發狂地叫道。
  轟!
  果然大炮響了,毛利剛想要歡呼,可是猛地察覺不對勁,回頭看去,一枚炮彈正好落在了他的隊伍之中,不同於日本人裝備的實心火炮。明軍的開花彈落在人群中間,立刻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無數碎裂的彈片向四周迸濺,所過之處,倭寇的身軀脆弱的如同紙張,瞬間被切開,鮮血狂奔而出。一堆堆爛肉,一片片血光,刺激著人的視覺。
  一枚炮彈落下,接二連三的炮彈隨之而來,每一處火光沖天而起,就有幾個,甚至十幾個倭寇被炸得粉身碎骨。
  陣地上一個深邃的彈坑,散發著熱氣,黑洞洞的,好像吞噬生靈的惡魔。張牙舞爪,讓人不寒而慄。
  說起來倭國也太平了很多年,年輕的武士根本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考驗,即便是打過,也是倭國內部的小規模戰鬥,何曾見過成千上萬的大陣仗。
  開戰的時候,這些年輕武士還有些歡呼雀躍,盼著能像祖輩一樣。殺敵立功。說起來日本全面照抄了唐朝的制度,唯獨一樣東西沒有,那就是科舉制。
  沒了科舉制,日本社會就成了死水一攤,底層根本沒有爬上去的道路,唯獨通過戰爭,受到上峰的賞識,才有可能轉變命運,爬上武士階層。
  可是如今他們卻要好好思量了,為了那麼一點點機會。就拋棄自己的生命是否值得!
  正在這時,明軍的大炮越來越弱,倭寇稍微一喜,但是更犀利的子彈卻打了過來,子彈不停穿透一個個倭寇的身體。
  鮮血迸濺,筋肉碎裂,內臟流的遍地都是。他們的鎧甲沒有一點保護作用,手中的鐵炮也和燒火棍差不多,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毛利秀元的眼睛都被鮮血灌滿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苦心訓練的武士,連幕府都要忌憚的勇士,竟然如此脆弱。
  他不甘心地舉起武士刀。大聲吶喊:「長州的勇士們,讓我們像櫻花一樣綻放!」
  日本人高聲怪叫,一個個舉起武士刀,狀若瘋癲。孫嘉聞不屑地哼了一聲。要是口號能管用,還要武器幹什麼。
  「停,火銃射擊準備!」
  他一聲令下。前排的士兵立刻擊潰了眼前的倭寇,並沒有繼續衝擊,而是後退了十幾步,結成了密集的方陣,黑洞洞的槍口,長長的刺刀對準了那些日本武士。
  「衝!」
  幾乎在明軍剛剛結成戰陣的時候,倭寇就像是決堤的海水沖了上來,這一次是長州藩的精銳武士帶頭,他們普遍三四十歲,正處在人生的巔峰。這些人幾乎都參加過壬辰倭亂,和明軍對拼過。
  雖然那幾年的戰鬥,讓他們刻骨銘心,惶恐不已,但似乎那時候的明軍還沒有如何妖孽,簡直就不是一個時空。
  日本人還不能接受,他們拚命奔跑,只要能接近明軍,憑著他們從小苦練的殺人技巧,一定能把明軍殺敗,戰場是他們的天下!
  他們越是奔跑,勁頭就越充足,全然沒有看到明軍臉上的輕蔑神色。
  孫嘉聞微微冷笑,薩摩藩也曾經打著同樣的算盤,可是他們已經成了明軍的狗。這幫日本人還真是不長進。
  「射擊!」
  當倭寇進入一百步的時候,孫嘉聞聲色俱厲地吼道。
  霎時間,上千條火銃一起響起,戰場上全都是瀰漫的硝煙,劇烈的響聲讓大家的耳朵幾乎聾了,什麼都聽不見。
  硝煙稍微散開,就能看到前幾排衝鋒的倭寇全都倒在地上,有的身上挨了好幾枚子彈,變成了馬蜂窩,還有中彈未死的,可是身上的傷口猙獰,眼看著沒活路了。
  甚至有一個倭寇的肚子中彈,內臟流淌出來,他像是瘋了,還在往前跑,結果踩到了自己的腸子,摔倒在地。
  恍惚之間,時間似乎變得慢了,那些日本人終於有了一絲痛苦的領悟。
  他們的武士道沒用,他們的武技沒有,甚至手裡象徵著他們家族榮譽的武士刀也沒用!
  戰場的法則變得簡單無比,誰的火銃射程更遠,威力更大,誰就是戰場的主宰者。
  「射擊!」
  槍聲一輪接著一輪,暴雨摧花,凡是衝在前面的倭寇都享受到了子彈的招呼,一個個斷頭折背,淒厲地吼叫著,倒在了地上。漸漸的血液流乾了,屍體冰冷了,成了一具具怪異的雕塑。
  明軍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倒是島津忠恆,他徹底驚呆了,上一次他慘敗,是有海軍加入,犀利的大炮讓他無從招架,島津還不斷給自己找借口。
  但是捫心自問,眼前如此凶悍的火銃,他能擋得住嗎!無論到什麼時候,都冷酷殘忍,宛如銅牆鐵壁的方陣,他能打得過嗎!
  「或許投靠大明,就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武士們,殺敵!」
  島津大聲叫嚷著,被殺得打敗的薩摩藩軍隊突然來了精神,彷彿被打了雞血。嗷嗷怪叫著反撲回去,竟然將先前攻擊他們的部隊衝散了。
  島津忠恆沒有停留,一揮刀,直接向著肥後的人馬衝過去。他自問打不過毛利的長州藩,而且那裡也有明軍頂著,他把矛頭對準了肥後。
  「殺!」
  仗著明軍的威風,他們竟然一舉衝破了肥後藩的戰陣,武士刀寒光閃爍,不斷有人痛叫著倒斃。
  島津也發了瘋,一路向前衝去,後面的其他藩主的人馬嚇得紛紛後退,就在這時候,明軍也發起了反擊,槍炮隆隆,長州藩的人馬死傷殆盡。
  突然有人發出了淒厲的叫喊:「藩主死了,藩主陣亡了!」


第580章 屯田倭島
  眼看部下大面積潰敗,毛利秀元非常不甘心,他拚命的吆喝,招呼部下衝上去拚命。作為長州藩的主人,毛利秀元野心勃勃,這一次他搶在德川幕府之前,來到九州島,為的就是趁機擴張勢力。
  結果沒撈到一點油水,還損兵折將,把老本都賠上,就算僥倖逃脫,德川家光那個狠辣的傢伙也不會放過他,毛利秀元就像是輸光的賭徒,他想押上最後的籌碼,拼一個鹹魚翻身。
  或許他忘了鹹魚只是越翻騰越碎,絕不會活過來,一枚炮彈就在他的身邊爆炸,彈片飛過他的脖子,等手下人再去看之時,只剩下一點皮肉連著,斗大的人頭,帶著濃烈的不甘,已經徹底死了,連一點氣息都沒。
  毛利秀元一死,徹底壓垮了所有的倭寇,那些湊熱鬧的藩主一見明軍如此強悍,紛紛逃走,丟下了無數的屍體和兵器,塞滿了道路。
  島津忠恆帶著人馬死死咬住了肥後藩主加籐中廣,一路殺到了熊本城。島津忠恆隨即下令攻城,他手下的士兵扛著雲梯,拿著扒城索,衝到了熊本城下,奮力攀爬。
  上面的倭寇同樣不甘示弱,一旦薩摩藩的人殺進來,他們全都完了。
  只見刀光閃耀,不停有人痛叫著摔下城池,變成了肉餅。島津已經殺紅眼了,他親自在前面督促著,誰敢退後一步,立刻斬殺。
  熊本城下,上演了一出極度血腥的爭奪,雙方同為強藩,又是鄰居,殺起來卻比任何人都凶殘。
  那些士兵咬牙切齒,恨不得能吞了對方,你一刀砍過去,對方不會躲避。只會又一刀砍過來,很多時候,城上的倭寇和下面的攻城士兵一起掉落,摔成一團。
  加籐中廣也親自督戰,剛剛一戰,他就嚇得不輕,只能咬牙撐著。光是殘兵敗將還不行。他立刻下令,讓城中每一家都派出一個壯丁,協助守城,顯然是要拚命了。
  就在大量的倭寇向城頭湧去的時候。突然幾聲巨響傳來,好像打鐵的巨錘,擊中城頭,整個城牆都在晃悠,灰塵漫天。
  加籐中廣腳下一晃,差點摔下去。好不容易被手下人扶住,可是耳朵裡都是嗡嗡聲,用手一抹,竟然有紅色液體流出。
  不過他已經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茫然地看著遠方,只見一處土丘上面,擺著幾門巨大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就對著熊本城。
  雖然不清楚火炮的真正大小。可是看著大炮周圍渺小的人影,頓時又差點摔下去。
  島津早就向張海川介紹,熊本城極為堅固,因此為了順利打下來。張海川下令將海船上的巨炮拿過來,轟擊城門。
  這種大炮是西方標準的三十二磅大炮,威力無匹。雖然射速不快,可是一發發的炮彈,就像是鐵錘,擊打著心頭。
  「藩主,趕快下城吧!」
  手下人冒著槍林彈雨,把加籐中廣送到了城下。
  戰鬥還在繼續,有了大炮助陣,島津忠恆精神頭更足了,不吝惜手下的生命,一輪輪攻擊,城牆下面都被屍體堆滿了,踏著同伴的屍體,熊本城似乎觸手可及。
  「哈哈哈,加籐中廣,受死吧!誰第一個衝上去,賞銀一千兩。」
  不管是在哪裡,都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倭寇前赴後繼,向城頭衝去。缺少了藩主的指揮,熊本城中的守軍越發窘迫,節節敗退,城牆被多點突破。
  就在此時大炮再度響起,其中一枚炮彈正好擊中城門,霎時間城門飛上了天,磚頭也跟著碎裂,一道十幾米寬的缺口出現在面前。
  還等著什麼!
  殺進去!
  薩摩藩的士兵已經打紅了眼,他們就像是一群瘋狂的野獸,進入城中之後,見人就殺,看見東西就搶,到處放火,焚燒房舍。逼得裡面的人逃出來,然後再用武士刀把一個個挑死!
  簡直就像進了屠宰場,倭寇的狠辣和瘋狂震撼著每一個明軍。就算他們面對著建奴,狠辣程度也有些不如。
  這幫倭寇簡直就是瘋子,孫嘉聞不由得想起當初張恪的話,倭寇立國一千多年,從來沒出過思想家,他們就像是一群沒有進化完全的人,身體裡還有一半野獸的血液,從來都是崇拜強者,鄙夷弱小,嗜血殺戮,欺凌弱小,完全就是他們的本能。
  就在孫嘉聞的眼前,他看到一個薩摩藩的士兵拖出來一對姐妹,竟然直接砍下了人頭,還把兩個腦袋砍下來,頭髮繫在一起,然後掛在脖子上面,得意地炫耀。
  明軍看在眼裡,都有些冒火,混賬,不知道多少弟兄都是光棍嗎,簡直暴殄天物!
  「大人,要不要下令,讓他們注意……」
  孫嘉聞冷笑一聲:「心疼了?倭國人殺倭國人有什麼好可惜的。征服了倭國,本官送你十個媳婦,就看你小子能不能撐住?」
  「能,二十個也沒問題!」士兵的眼前一亮,大聲回答道。
  孫嘉聞哭笑不得,只能狠狠踢了他一腳。
  「前面開路。」
  他們順著街道,一路向前,衝到了加籐家族的宅子。
  這已經是城中倭寇最後的據點,死忠的家臣嚴防死守,島津正領著人馬攻擊。無奈對方拼了命,他連續攻擊,都損兵折將,氣得他直放屁。
  「飯桶,廢物,我親自領兵,給我殺!」
  「慢!」
  孫嘉聞攔住了他,冷笑道:「島津藩主,別著忙。來人,把火炮對準宅子,告訴裡面的倭寇,想要活下去,就立刻投降,一刻鐘之後,大炮可不講情面!」
  有熟悉日語的士兵大聲喊著,宅子裡面的倭寇一聽,全都愣了,有人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急匆匆到了後面,把消息告訴藩主。
  等了一會兒,宅子裡挑出了一桿白旗。
  加籐中廣手裡捧著大印,祖傳的軍刀,一步步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了孫嘉聞,主動跪在了地上。
  「番邦罪臣拜見天朝大人,請大人接受罪臣的投降!」
  說著恭恭敬敬把托盤舉過頭頂,十分的虔誠。孫嘉聞掃了一眼,隨手將武士刀拿了起來,猛地抽出,寒光四射,隱隱有一股血腥氣,想來一定是殺人不少。
  孫嘉聞冷笑一聲,突然從侍從手裡拿過一把短刀,讓侍從握著加籐中廣的刀,他全身用力,一刀劈下。
  只聽倉的一聲,斷刀落在地上,孫嘉聞看了看斷裂的口子,輕蔑地搖搖頭:「你們倭國的兵器差,太差了!」
  加籐偷眼看看斷刀,眼睛瞪得老大,喘息也變得粗重,那可是祖傳的寶刀啊,就這麼廢了。他真想一躍而起,和對方拚命,只是這樣做的後果很明顯,整個肥後藩,加籐家族,都要跟著陪葬。
  慢慢的,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加籐跪得更深了。
  「呵呵,算你識相,本官現在就命令你收拾人馬。」
  加籐中廣急忙點頭,這時候島津忠恆也趕了過來,兩個人一碰面,就彷彿鬥雞,一下子來了精神。
  島津抓著刀柄,怒斥道:「加籐,為什麼不像我投降?」
  「你算什麼東西,要不是天朝上國的大軍,你能殺進熊本城嗎?簡直就是做夢!」
  「階下之囚,還敢這麼囂張,我殺了你!」
  「慢!」
  島津忠恆猛地一回頭,只見張海川背著手,快步走了過來。到了島津面前,哼了一聲,然後又到了加籐的面前,看了看,突然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聽著,從現在開始,島津和加籐互換位置,島津統御熊本城的人馬,加籐指揮薩摩藩的軍隊,你們兩個記住了,都給我好好帶兵,為大明效力!」
  這一招可嚇傻了兩個人,嘴巴張的老大,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反倒是一旁的孫嘉聞讚歎地伸出了大拇指。
  老國公這手玩得太漂亮了,倭國人不管看起來多順從,卻沒法放心,把他們對換位置,正好能夠互相制衡,打破封建的圈子,逼著他們盡心盡力,替大明辦事,誰要是敢有二心,下面的人就不會放過他們。
  島津忠恆並不服氣,打死打傷竟然換來了這麼一個結果,他有心反駁。張海川卻是輕鬆無比,分明是在說:小樣兒,有本事鬧啊!
  想了又想,島津只能低頭,乖乖去辦事了。又是十天時間,兩支人馬再度整頓完畢。而此時明汝新也拿下了長崎,擁有了最重要的海港。
  從遼東,從天津,山東,物資和人員源源不斷送來,得到補充的張海川一點不含糊,大軍繼續北上,圍攻福岡,前後打了七天時間,福岡被搶奪下來。
  整個九州島全都落到了明軍的控制之下,島津和加籐兩個人充當了急先鋒的角色,張海川也不吝嗇,將他們的封地增加到了一百萬石。
  這兩個傢伙簡直樂得冒鼻涕泡,天朝上國就是不一樣,出手真夠大方的,什麼都比不上實力的增強。漸漸的兩個傢伙,從被逼無奈,到甘之如飴了。
  「真不愧是我爹啊!」
  奪取九州島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天津,張恪簡直大喜過望,從年前就有大批的山東流民北上找出路,有的去了遼東,還有數萬人來到了天津一帶,無衣無食,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九州島到了手裡,百姓們就有了著落。
  張恪興奮的直拍桌子,高聲喊道:「來人,立刻貼出告示,招募流民前往倭島屯墾。」


第581章 騰籠換鳥
  張恪帶著幾十個隨從護衛,走在天津城外的難民安置點中,遠遠看去,一眼望不到頭,全都是破爛的棚子,一家幾口人,乃至十幾口人,扶老攜幼,擠在一起。還有更可憐的連棚子都沒有,隨便鋪一塊蓆子,或者稻草樹葉,就在地上休息。
  好在天氣越來越熱,不至於出現凍死的情況,但是眼看著雨季就要到了,為生條件堪憂,搞不好就會有疾病傳播,到時候大面積死亡就不可避免。
  剛剛充任天津知府的陳民情緊緊跟在張恪身後,眉頭深鎖。
  「王爺,從去年開始,大批的難民就湧進來,有山東的,河南的,甚至還有直隸,山西的,人數越來越多。卑職最初開設粥廠,發放藥品衣物,很快就撐不下去了。」
  褚海天忍不住問道:「那是為何?王爺可是從遼東撥了不少糧食,還有江南的漕糧,區區幾萬流民就應付不了?」
  陳民情臉色一紅,苦笑道:「褚將軍,要是幾萬人我也就不愁了,可是十幾萬,幾十萬,甚至還有上百萬人,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招架不住。」
  褚海天萬萬沒有想到,嚇得驚呼起來:「怎麼會有那麼多?」
  陳民情解釋道:「各地難民聽說天津有吃的,就全都聚集過來,不止是難民,還有很多閒漢,黑戶,佃農,他們承受不起朝廷的苛捐雜稅,一聽說天津發糧食,不管多少,總算能活下去,就全都湧來了。想想那些天,簡直人如潮水,不可計數啊!」
  老百姓從來都是盲目的,每逢災難,哪裡的官府用心賑災。百姓就都湧過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把糧食吃光。結果成千上萬的饑民圍在城外,一點火星就會鬧出民變,地方官員就要丟官罷職。
  所以經常出現很弔詭的情況,越是關心百姓,作為越多,反而可能招致禍患。
  索性,大家就都變得心黑手狠,對災民視若無睹,把他們趕到別的地方。死道友不死貧道。
  陳民情剛剛當官,一心想做出成績,才會惹了天大的麻煩。
  好在他背靠著義州兵,沒別的說,他先是給洪敷教寫了求援信。
  洪敷教是張恪的老師,雖然如今一心教書,可是地位十分特殊,老頭子分析了情況,立刻找到李之藻等人。大家一商量,即刻調用儲備糧,幫著陳民情解決燃眉之急。
  「洪老大人在書信裡面嚴詞訓斥了下官,下官也算是恍然大悟。為政者不能光知道遷就百姓,還要想的長遠。下官按照洪老大人指示,頒布命令,凡是趕來的難民。都要做工,才能領到糧食。或是修城,或是造船。或是鋪路,總之不能不勞而獲。而且還要抽出壯丁當兵,然後組織他們到遼東和蒙古開荒屯田。如此一來,很多投機取巧的傢伙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實百姓,願意出汗幹活。幾個月時間,已經有三十多萬人送到了遼東,眼下只有不到十萬了。」
  「嗯,你做得很不錯。」張恪點頭說道:「百姓果然應該照顧,可是不能縱容,尤其是那些奸猾的刁民,一定要好好甄別。」
  「王爺說的是,不過老子說過,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說到底還是盤剝太過。大家辛苦種田,拚死拚活的勞動,尚且不能溫飽,自然就生出了奸猾之心。」
  張恪眼前一亮,陳民情是遼東為數不多的進士官之一,洪敷教很是讚許,現在一看,果然有些見識。
  「民情,本王有個差事要給你,不知道你想不想承擔?」
  「王爺,下官願意。」
  張恪笑道:「別著急,這個差事可挺苦的。」
  「不管多苦,只要王爺吩咐,下官都願意去做。」
  「光是去做還不成,還要成功,你有信心嗎?」
  陳民情思索一下,苦笑道:「下官沒有十足把握,可是下官願意學,就像安置難民,下官也不懂,可是請教前輩之後,不是做出點樣子嗎?所以下官以為有王爺的英明領導,一定能做成功。」
  「哈哈哈,民情啊,你那不是誇獎本王,是誇你自己呢!」張恪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就任命你出任九州巡撫。」
  九州!
  陳民情一愣,大明朝有這個地方嗎?九州,難不成是整個中原大地,這官也太大了吧?
  看著陳民情吃驚,張恪笑道:「別多想了,九州巡撫管的是倭國的九州島,我們已經拿下來了。」
  一旁的褚海天笑道:「陳大人,實不相瞞,我是王爺任命的九州總鎮,咱們兩個人可要聯手治理倭寇了!」
  根據老爹的書信,九州島已經落到明軍手裡,而日本海軍又遠遠落後明軍,德川幕府想要反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最要緊的則是快速掌控九州島,站穩腳跟,然後再繼續擴張勢力。
  論起治理地方,老爹肯定不行,對付那些小股的倭寇,老爹畢竟年紀大了,承受不了繁多的瑣事。
  因此張恪挑了陳民情和褚海天,一文一武,前去倭島,作為老爹的助手,至於李旦和明汝新,另有任用。
  單說陳民情和褚海天,兩個人第一次有了獨當一面的機會,都格外的激動。他們從各方搜集資料,一路上用心苦讀,等到了長崎,都算得上是小半個「倭國通」。
  陳民情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張榜發文,告訴倭國百姓,天朝前來征討不臣,針對的只是德川幕府,而不是普通的倭國百姓。
  因為戰鬥受損的倭國百姓,天朝都會想辦法補償,如果大家願意去天朝安身,就會得到二十畝肥沃的田地,還能免稅三年。
  條件一出,別說窮苦的倭國百姓,就算是那些中下級武士都動心了,倭國這個倒霉地方,產出太有限了,能到天朝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一個消息下去,人們爭相報名,很快李旦的船隊就帶著第一批倭人南下了,他們的目的地也是天朝,只是不是本土,而是台灣島。
  這就是陳民情的騰籠換鳥之策,把倭島的百姓弄到還是一片蠻荒的台灣島,利用他們的勞動力,在煙瘴之地開墾田地。而倭島剩下的開墾成熟的田地卻用來安置大明的流民,絕對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第582章 風波再起
  倭島孤懸海上,早就養成了狹隘,排外,偏執,極端的民族個性。明軍驟然打破了傳統,侵入列島,造成的影響可想而知。
  很快有一批年輕武士將矛頭對準了德川幕府,指責幕府無能,喪權辱國,甚至有人提出要尊王攘夷,讓天皇總攬大政,振興倭國,驅逐外患。
  還有另外一批武士,他們則是主張團結一切力量,先驅逐明軍,光復失地。
  兩派倭國人馬鬧得不可開交,每天都有武士私下爭鬥,還有人跑去皇宮剖腹,弄得血腥無比。
  「敢情倭國也是內鬥內行,這幫人最好都自相殘殺,死光了算了。」褚海天得意地說道。
  陳民情倒不是這麼看,他憂心說道:「這兩派雖然鬧事,其實他們的目標都是要驅逐我軍,只是手段不同而已。而且以我來看,德川幕府畢竟實力雄厚,很快就會壓下去反對聲浪,而且為了樹立威信,一定會拼盡全力,最多半年之內,就會有大戰爆發。」
  「打就打。」褚海天滿不在乎說道:「我帶了五千人馬過來,加上老國公的一萬多人馬,王爺還會陸續調兵過來,別說小小倭寇,就算是蒙古鐵騎我們也敢一拼。」
  陳民情呵呵一笑,褚海天頓時瞪大了眼睛,質問道:「老陳,你是不是不信我的話?」
  「豈敢豈敢!」
  陳民情慌忙投降,笑道:「我自然相信褚大將軍的戰鬥力,只是光靠戰鬥就能解決,王爺也不會派我來倭國了。」
  「哦?」褚海天翻了翻眼皮,吃驚問道:「還有什麼打算?」
  「自然是長治久安了!」
  陳民情笑著拿出一份親筆撰寫的計劃,擺在了桌面上,輕輕一敲。
  「要把九州島變成我漢人的島,就靠它了!」
  陳民情到了倭島半個月之後。正式行動就展開了,首先,他調用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九州島上除了薩摩藩和肥後藩之外,所有藩主和上層武士都抓了起來。
  沒有別的說的,這些人和他們的家人,一律貶為奴隸,即刻起被送往台灣島屯田。同時他們留下的土地和財產被分為三份。
  其中三分之一賞給了島津忠恆和加籐中廣和他們的武士家臣,如此巨額的賞賜簡直令兩個人感激涕零。他們帶著所有家臣,跪成黑壓壓的一片,宣誓效忠大明,效忠安東王。
  更領兩個人激動的是陳民情宣佈鹿兒島和長崎闢為商埠,大明的船隻貨物往來停靠兩處。雖然薩摩藩和肥後藩沒法收取關稅,可是大明的商人貨物雲集,必然帶來強大的需求。
  客棧,貨站,茶館。酒肆……用腳趾頭想,就能知道有多大的利潤。
  要說天朝上國就是不一樣,出手太大方了。
  島津和加籐越發忠心,盡心盡力。替大明搭理島上事務,剷除異己,維持地方治安,徵召民夫。徵收賦稅,簡直就是兩條最得力的狗!
  當然靠著他們兩個也沒法維持秩序,陳民情又將另外的三分之一。分給島上殘存的中下級武士。
  雖然日本人篤信武士道,但是在真正利益面前他們也不免臉紅心熱。昔日的主子都被趕到台灣開荒了,他們還能如何?
  拿起武器和大明拚命嗎?那和找死還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大明如此大度,給他們田,給他們糧,從原來的小地主,變成了中等地主,還有什麼不滿的。
  這夥人也被安撫下來,島上的日本人迅速老實下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陳民情終於放心了。
  他早就研究過了,倭島的民眾奴性深重,自古以來,也就是一夥領主打敗另一夥領主,鮮有老百姓起來鬧事,和中國動不動波瀾壯闊的農民起義根本沒法比。
  安撫住武士階層,一切就好辦了。
  接著就是大力安頓來自國內的難民,最後那三分之一的田產就是給移民準備的。
  陳民情經過詳細的研究,他選擇最好的肥沃土地,而且地理位置重要,徵集倭國民夫,建造城堡。
  參考遼東的建城堡經驗,每個城堡大小不等,最多能安置三五千人,少的也有二三百。不過每一座城堡都有三丈高的城牆,外面是護城河,鹿角,城上安置火炮,不斷有民兵巡邏。
  簡單說,這些城堡就是打入各地的釘子。有了這些城堡存在,倭人沒法連成一片,一旦有了一點動靜,就會被偵察到。
  小的叛亂,城堡的士兵就能處理,大的叛亂,城堡也能堅守幾天,援兵很快就會趕到。
  如此詳細的工程,張海川是沒這個本事的,只有文官才有做到。陳民情到了倭國三個月之後,就將一切理順,並且寫了一份十幾萬字的治倭報告,送給了張恪。
  「呵呵呵,本王眼光不錯,這個陳民情真是個人才。」
  倒是剛剛送山海關趕過來的於偉良一看,頗不以為然,冷笑道:「王爺,陳民情對倭寇也太好了吧。不殺不斬,送去台灣屯田,還把大批的土地分給島津忠恆那幫傢伙,我是真看不明白。若是換成了我,就是大屠殺,把倭寇殺光了,島子不就是咱們的,哪用這麼麻煩!」
  「所以本王不敢讓你老兄去倭島折騰啊。」
  張恪笑道:「倭島畢竟是幾百萬人口,光是殺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陳民情這是釜底抽薪,溫水煮青蛙。海外屯田是一步步來,三分之一的田地,足夠安置五十萬的百姓了。而台灣島那邊,剛剛開發,山中有瘴氣,蟲蛇眾多,百姓貿然遷移過去,水土不服,會死人的。讓倭寇在前面開發,我們在後面撿便宜,什麼時候倭寇死光了,田地自然是我們的,這一手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於偉良眨巴眨巴眼睛,他是真沒有想到還有這麼多彎彎繞,殺人不過癮,還要把人家徹底搾乾了,在一腳踹開,真,真……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話:「真黑啊!」
  「一般一般。」張恪得意笑道:「能從倭國手裡搶下九州島就算不錯了,畢竟倭島也不算富饒,下一步就是南下,於兄,我想讓你領軍,不知道老兄想不想開疆拓土,為國立功啊?」
  「早就想了!」於偉良眼前一亮,笑道:「自從建奴被滅了,我就愁啊,這往後要是沒仗打了,可不就浪費一生了。沒人的時候,都盼著野豬皮突然活過來了,接著打仗,總比閒著好啊!」
  「這回老兄閒不下來,想打仗啊,這輩子有的是仗。」
  ……
  就在張恪磨刀霍霍的時候,一直期盼的一項任命卻遲遲沒有下來。
  對海外用兵和國內全然不同,從倭島,到琉球,再到台灣南洋,漫漫海疆,再也不是大軍決戰,而是要分散成無數戰場,海陸並舉,十分繁瑣。因此張恪提議朝廷設置總督,一方面能主持海上大局,再有能指派沿海的省份,提供物資人員策應。
  本來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卻被內閣阻撓了,原因很簡單,就是張恪提議的人選是遼東經略崔呈秀。
  開玩笑,閹黨餘孽,焉能任用!
  新近的諸位閣臣拒絕擬票,還唆使手下言官,彈劾張恪包庇閹黨,不遵聖旨,要讓張恪回京受審。
  消息傳到了天津,剛剛趕過來的崔呈秀一臉委屈,對張恪說道:「王爺,下官本想著替王爺分憂解難,無奈朝臣不容,這個總督下官是做不了了……嗚嗚嗚……」
  「老崔,別跟本王裝相,我告訴你,這個總督還非你莫屬。」張恪當然知道崔呈秀的人品,可是他聽話,官職又夠高,還熟悉大明官場,做過兵部尚書,善於組織協調,能力和格局都夠。
  整個張恪的部下之中,除了崔呈秀,還真沒人合適。
  其實崔呈秀也是故意試探,見張恪真心支持他,頓時面露喜色,可是又憂心道:「王爺,朝廷要是不答應,我就沒法調動閩浙,廣東一帶的糧餉兵源,想要和荷蘭的紅毛夷爭鋒,是難上加難啊!」


第583章 求求張恪吧
  自從張恪上書保舉崔呈秀以來,京裡的情況一天三變,彈劾崔呈秀的奏折越來越多。而崇禎多疑的性子也暴露出來。他幾次想調動義州兵去剿滅流寇,張恪都給擋回去了,兩個人之間就有了心結。
  這一次崇禎更是明發彈劾奏折,這一手的目的昭然若揭。
  一下子彈劾的奏疏就像是雪片一樣飛來,不光是崔呈秀,甚至連張恪也沒有跑了,崇禎思索再三,畢竟張恪還手握大權,他親自派遣官員到天津安慰張恪,當然只是張恪一人,至於崔呈秀,你自己想去吧!
  夜色漸漸濃稠,茶水也喝淡了,崔呈秀越發著急,額頭都冒出了汗水。
  兩個人同時遭到彈劾,只安慰張恪,崇禎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那就是逼著張恪丟卒保帥。
  雖然張恪答應會力保他,誰知會不會有變化啊!一旦張恪鬆口了,他這個閹黨餘孽保證身首異處了!
  等了半天,張恪沒說法,反而隨手拿起了茶杯,悶頭喝茶,送客的意思非常明白。崔呈秀漲紅了臉,起身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猶豫一下,衝著張恪深深一躬。
  「永貞兄,我一直有個疑惑,不知道永貞兄能不能給我解惑。」
  「崔兄,你說吧。」
  崔呈秀深深吸了口氣,目光緊緊盯著張恪,鄭重道:「永貞兄,這些年義州兵勢力越發強盛,武力之雄,冠絕天下,京城又在咫尺之間。為何永貞兄捨近求遠,先是東南,接著西北,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海外,卻遲遲不取呢?」
  話音不大。可是每個字都重若千斤,崔呈秀經略遼東以後,對張恪的實力越發清楚,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傢伙肯定有不臣之心。可是偏偏不見張恪有什麼舉動,反而是左折騰,右折騰,在他看來都是些無用功。
  張恪看了看疑惑的崔呈秀,淡然一笑。
  「崔兄,你是想當從龍功臣?」
  崔呈秀老臉一紅,咬咬牙。賭了!
  要想讓張恪保自己,就要讓他看到自己的價值。
  「要不是永貞兄庇佑,崔某早就隨著魏忠賢死了,我這條命早就是永貞兄的。試問京城坐在龍椅上的朱由檢,他除了姓朱之外,還有一絲可取之處嗎?永貞兄文韜武略,又有大功有天下,實在不該屈居人下。」
  說著崔呈秀竟然跪在地上,以頭觸地。發誓道:「臣雖不才,願意替永貞兄打先鋒,昏君不納忠言,就該由能者卻而代之。古往今來,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啊!」
  崔呈秀說完,五體投地。趴在張恪面前,身上的汗水不停落下,沒一會兒。地上赫然多了一個水印。
  每一分一秒,都是前所未有的煎熬,當張恪說出「起來吧」三個字的時候,崔呈秀撲通摔了個大馬趴,半晌才爬了起來。
  「崔兄,你先坐下歇會吧。」
  「微臣不敢。」崔呈秀恭謹地說道。
  「你是認準我要當皇帝了。」張恪輕笑道:「崔兄,我也不瞞你了,張某的確有這個心思。」
  崔呈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可接下來的話讓他更加駭然。
  「其實早有人勸過本王,只是時機還不成熟啊。」
  「怎麼會?」崔呈秀脫口而出,說道:「是缺兵,還是卻糧?我看遼東的積累都夠了,再說打下京師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張恪意味深長一笑,「京師不在話下,可是那些流民該如何?」
  「發糧賑濟就是了,遼東不是做的挺好嗎?」
  張恪搖搖頭:「崔兄,從大明立國以來,田地增加不過五成,而戶口呢?至少翻了三倍!就算沒有兼併,沒有官吏盤剝,這些土地也養不活大明的百姓。又一輪治亂交替已經不可避免,若是沒有充分準備,就算是當上了皇帝也會陷入無休止的戰亂之中,直到多餘的人口消耗殆盡。」
  崔呈秀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此時一聽,不由得渾身戰慄,汗水冒的比剛才還多。
  「王,王爺,您打算怎麼辦?」崔呈秀艱難嚥了口吐沫。
  「很簡單,就是我讓崔兄做的事情。」張恪突然笑道:「開拓海外疆土,屯田異域,大力移民海外,只有如此,才能解決人多地少的問題,才能避免漢末,唐末一般的戰亂。」
  「百姓安土重遷,不願意遷移又該如何?」
  「不是有流寇嗎!有他們到處鬧,百姓就算是不想走,也沒有辦法!」
  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崔呈秀艱難消化著張恪的打算,很明顯這位已經不把大明王朝放在眼裡,他想要做的是用最小的代價進行改朝換代。
  想到這裡,他驟然發覺,自己這個海外總督可不是尋常的安排,相反,還是極為重要的那一個!
  血液霎時間往腦袋湧去,崔呈秀漲紅了臉膛,激動地嘴都有些磕巴了。
  「多謝王爺看重,臣一定不負所托,只是……」他的臉色又垮了下來,苦笑道:「只是崇禎小兒不同意,您看?」
  張恪微微一笑:「崔兄,你只管去弄清楚南洋的局勢,至於朝廷,我有辦法擺平。」
  ……
  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張恪本想著和崇禎擊鼓買糖,個干一行,誰知道崇禎這麼快就不聽話了,少不得就要按照他的節奏辦事了,張恪如是想到,空氣中都瀰漫著陰謀的味道。
  自從張恪巡邊之後,從薊鎮,到宣大,全都大力裁撤士兵,另外賀世賢也在京營裁撤人手。
  如此一來,大量的失業兵痞或是落草為寇,或是加入流民軍隊,成為部隊骨幹力量。使得流民勢力比起歷史上要強大無數倍。而且他們時不時的,還能接收到武器商人的接濟,有刀槍,盔甲,甚至有不少火繩槍。
  這些武器可了不得,竟然比起大明軍隊用的還好,如虎添翼的流寇越來越凶悍。搶縣奪州,殺官放糧,鬧得不亦樂乎,除了太原等少數地方能撐住之外,其他地區多半淪陷。
  不過崇禎也不完全是飯桶,他起用洪承疇為五省總督,專門負責剿匪事宜。
  還別說,洪承疇算是個幹才,上任之後,立刻整飭人馬。置辦刀槍,而且多派人手,弄清流寇動向。幾個凌厲的殺招,就接連大敗流寇,挽回了局面。
  流寇在山西沒法立足,就退到了河南,在滎陽各地流寇頭目聚齊,商量著下一步的方略。作為義軍之中的後起之秀,李自成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戰」的方略,得到一致讚許。
  會盟結束之後,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立刻率領著流寇南下,從河南侵入南直隸。由於是奇兵突出。守軍應變不及,竟連戰連敗,潰不成軍。
  沿途的流民聽聞義軍殺來,紛紛起兵造反。扶老攜幼,加入流寇的隊伍,李自成的勢力越發龐大。
  臨近年末。流寇終於殺到了鳳陽!
  這裡既不是戰略要衝,也不是富庶的天堂,可就是因為兩百多年前,這裡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就變得無比重要起來,那個人就是洪武皇帝朱元璋!
  在大明朝,鳳陽還有個名字,叫做中都。高迎祥和李自成率領著大軍,猛撲鳳陽。鳳陽守將朱國相率兵迎戰。
  可是他不知道,早在流寇到來之前,已經有一批流民混入了城中。就在朱國相和高迎祥等人拚死廝殺的時候。城中的流民到處放火,到處殺人,霎時間後方大亂,兩下夾攻之下,朱國相很快撐不住,力戰而死。
  高迎祥大軍衝進了鳳陽,挖掘朱家的祖墳,將昔年朱元璋出家的皇覺寺焚燒一空,接著又殺戮宦官,搶掠珍奇異寶,好不暢快。
  一心狂喜的高迎祥不知道他們惹下了多大的麻煩,就在攻佔鳳陽的三天之後,消息傳到了京城,正在處理奏折的崇禎一聽,硃筆落地,半晌沒有覺察,彷彿呆住了一般。
  突然他嚎啕痛苦,聲音比起啼血的杜鵑還要淒厲,宮中之人,無不悚然而驚。
  第二天早上,天剛剛亮,崇禎就跑到了太廟,對著大明朝歷代列祖列宗的靈位,嚎啕痛哭,幾次昏厥。幸虧內閣的眾位大學士及時趕來,要不然崇禎說不定都會哭死。
  鳳陽乃是大明龍興之地,竟然遭此橫禍,難道是上天厭棄大明不成!
  有什麼都衝著朕來,由朕一人承擔。
  不要牽連祖宗啊!
  從檯面回來,整整三天,崇禎都坐在乾清宮,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眼珠轉動,都會讓人把他錯當成雕塑。
  經過三天的苦思,崇禎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把楊嗣昌叫來。
  楊嗣昌可不是尋常之輩,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楊鶴曾經官至三邊總督,父子兩個都以知兵著稱,算得起是朝廷之上,為數不多的軍事人才之一,至少在崇禎心目中是這樣的。
  君臣見面之後,崇禎咬著嘴唇,直截了當就問道:「愛卿可有消滅流賊之策?」
  「有!」
  楊嗣昌回答地十分肯定,或許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因此慷慨陳詞,一點沒有猶豫。長篇大論下來,竟然把士氣低落的崇禎說的來了精神,到了最後,甚至兩眼冒光,拳頭攥得緊緊的。
  「臣的策略總結起來就是四正六隅,以陝西、河南、湖廣、江北為四正,四巡撫分剿,而專防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為六隅,六巡撫分防而協剿,是謂十面之網,總督、總理二臣隨賊所向,專征討。如此一來,天羅地網,就算流寇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一死。按照臣預料,不出三年,流寇定然星落雲散,天下重歸太平。」
  整個方略就是九個字,大手筆!大縱橫!還有大消耗!
  如果是張恪毫不猶豫地拒絕,甚至會重罰提出建議的人,開什麼玩笑,把十個省都變成戰場,就算是百萬大軍,也沒法圍追堵截,把流寇給看住了。根本就是大而無當,紙上談兵的胡說八道。
  幸運的是楊嗣昌面對的是崇禎,他對這個計劃有著異乎尋常的讚賞。
  「愛卿果然有大才,朕心甚慰,聽旨,朕加封卿為兵部尚書,總督剿匪事宜,另外任命熊文燦為右都御史,總理諸省軍務,協助愛卿,掃平流寇。」
  楊嗣昌不過是萬曆三十八年的進士,二十年間,衝到部堂高官,而且是主管各省的軍政大權,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可是上任之後,楊嗣昌就面臨著最大的困難。
  按照他的設想,需要增兵十四萬,增加糧餉二百八十萬兩。
  想的很好,可是卻沒地方弄銀子。崇禎咬了咬牙,從內帑湊了二十萬兩給了楊嗣昌,其餘的銀子都要從戶部拿,可是戶部早就空了。
  龐大的計劃還沒開始,就擱淺了,不論是崇禎,還是楊嗣昌,都陷入了空前的尷尬。
  沒辦法,就只能增加田賦,苦一苦百姓百姓,只要流寇剿滅了,天下就太平了,崇禎只能如此自我催眠。
  就在準備下聖旨的時候,突然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此時對明廷的打擊,甚至超過了中都淪陷,祖墳被刨!
  南直隸,主要是松江府,和蘇州府,加上浙江,福建,全都是大明朝的財富重地,萬名士紳聯名上奏,要求朝廷減少漕糧數量,如果再不與民休養,東南就要亂了。
  相比遙遠的鳳陽,漕糧關乎京城百姓的肚子,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一下子京城的文武百官都嚇傻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崇禎在御書房來回轉圈,不停搖頭:「東南是魚米之鄉,財賦重地,怎麼可能沒糧食了,簡直是欺人之談,查,朕一定要派人查,把贓官找出來,嚴懲不貸!」
  王承恩在一旁臉色淒苦,不由得說道:「皇爺,老奴有言,不得不說。」
  「講。」
  「是,隆慶開關以來,尤其是松江開關,東南和西洋貿易越發興旺。百姓爭相改稻田為桑田,不種糧食種棉花,農田已經下降了一半以上。而近年漕糧數量與日俱增,從二百多萬石,一口氣增加到了八百萬石,東南就算有金山銀山,也都搬空了。」
  崇禎萬萬想不到竟然如此結果,他頹然坐在龍椅上面,精氣神好像都被抽空了。天底下就剩一個東南了,要是這裡都亂了,大明朝可真就沒救了。看著崇禎癡癡坐在那裡,一語不發。
  王承恩偷偷湊到近前,低聲說道:「皇爺,老奴以為或許可以下旨,問問安東王!」


第584章 難以開口
  崇禎是念著張恪的好處的,當初天啟駕崩的時候,就是張恪全力維護,他才能順順當當當了皇帝。雖然驟然冒出一幫白蓮教,但是張恪的功勞卻不能抹殺。
  只是自從張恪離京之後,無論是宮裡的太監,還是內閣六部九卿,都對這位權勢滔天的安東王越發忌憚,夜以繼日地在崇禎面前說壞話,少不得朱由檢也擔憂起來。
  尤其是張恪不那麼聽從命令,更讓他心裡不痛快。
  「王伴伴,這天底下除了張恪,就沒人能用了嗎?朕的文武百官都是飯桶嗎?」
  「老奴不敢!」王承恩慌忙跪倒,說道:「皇爺,安東王手下猛將精兵,糧草充足,如果讓他消滅流寇,只怕旦夕可成!」
  「哼,那也要人家願意才行!」
  崇禎語氣有些緩和,可是神色依舊嚇人。
  「流寇荼毒中都,侵擾祖陵,歷代先祖九泉不寧,都是朕的過錯。」崇禎咬牙切齒說道:「倘若張恪真是忠臣,他就該立刻上書請旨,帶兵平敵,而不是推薦什麼閹黨餘孽,給朕添堵!」
  欠你老朱家的,還要上桿子找麻煩啊!這位皇帝是夠剛愎自用的。
  王承恩也不敢多說,只能跪在地上,崇禎走了兩圈,突然眼睛一瞪,目中滿是凶光。
  「王伴伴,你是不是被張恪收買了?幫著他說話?」
  王承恩嚇了一跳,這是哪跟哪啊,他純粹好心,一心替朱由檢分憂,卻沒得到好。可是他也清楚,朱由檢疑心最重,如果不解釋清楚,他就等著倒霉吧!
  「啟稟主子萬歲爺。老奴心中只有皇爺,又豈會攀附安東王?再說了,安東王功高爵顯,一門一王二公,又豈能看得起宮裡的宦官。老奴推薦安東王,只是他有本事剿匪,又有本事壓服東南的大族,請皇爺明鑒。」
  王承恩說著,一頭磕在金磚上,崇禎眉頭緊鎖。半晌笑道:「朕隨口一問,王伴伴不必當真。」
  伴君如伴虎,誰能不當真啊!
  王承恩從地上爬起來,小心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王伴伴,你看張恪為什麼要用崔呈秀為總督,他難道不知道崔呈秀是閹黨餘孽嗎?當初朕沒有殺了他,已經算是便宜他了!現在還敢出來,朕真想把他千刀萬剮了!」
  王承恩聽在心裡,這個汗啊。得多大的恨,非要把人家逼到死路啊!
  「皇爺,有些話老奴實在堵在心裡,本不該說。只是……」
  「講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王承恩點頭說道:「主子萬歲爺,奴婢以為該先弄清楚所謂的東海總督是什麼玩意?」
  崇禎眉頭一挑,說實話。一看到崔呈秀,他就火了,根本沒有仔細看清楚張恪的奏本。
  「皇爺。安東王所說的東海總督,駐地是在琉球。」
  一句話不用多說,崇禎就是一震。
  在大明人的觀念裡,雲貴就是窮山惡水,偏遠之地了,至於罪大惡極的嚴世藩不過被發配到了雷州,那已經是所有人認為的天涯海角。
  至於琉球,根本就是化外之地,蠻夷遍地,跑到那裡別說當總督,就算當王爺又能如何?
  「去,把張恪的奏折拿來,朕要仔細看看。」
  王承恩急忙答應,沒有多大一會兒,把張恪的奏本找來,擺在龍書案上。
  崇禎第一次仔仔細細把這份奏折看完,他默默抬起頭,看著窗外,半晌無聲。王承恩嚇了一跳,不久前鳳陽祖陵被殺了,陛下就是這個模樣,別又犯病了吧!
  就在王承恩等得不耐煩了,崇禎總算是歎了口氣。
  「安東王還是公忠體國的!」
  依照崇禎死不認錯的性子,能說出這話,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
  其實在奏疏裡面,張恪的確是為了大明朝考慮的。
  他仔細介紹了崔呈秀的特點,實心用事,執行能力強,不擇手段,貪婪狠毒,這樣的人物在大明做官肯定不合適。但是……惡人自有惡人磨,不論是有眾多韃子殘餘的遼東,還是一片白紙的海外,都需要一個決斷能力超強,能夠應付那些毫無道德可言的夷人的狠辣之人,崔呈秀乃是不二人選。
  接著張恪又分析了海外屯田的好處,用海外肥沃的田地,吸引難民過去,屯田開墾,將糧食再運回大明,原本可能變成流寇的難民,卻成了能給大明提供糧食的順民,對流寇乃是釜底抽薪之策。
  看完了張恪的一套說辭,崇禎不由得想起了楊嗣昌的計劃。
  四正六隅,十面埋伏,天羅地網,好大的想法,只是如此做,能真正解決流寇嗎!
  崇禎陷入了沉思當中,整整過去一夜,崇禎翻來覆去的烙餅,兩隻眼睛怎麼也沒有閉上過。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他下令把內閣的幾位學士叫過來。
  自從崇禎朝以來,內閣人事變動頻繁,很多大學士剛剛幾個月就被罷免,能坐穩一兩年的,就回家偷著樂去吧!
  如今內閣共有三個人,成基命,周廷儒,溫體仁。前兩位都是東林一黨,只不過輩分很低,名氣也不大,當楊漣,左光斗,趙南星這些人倒了,他們自然冒了出來。至於溫體仁,則是靠著陰了那位「水太冷」的錢謙益,入閣拜相,只不過他的名聲不算好。
  三位閣臣齊至,朱由檢直接開門見山。
  「三位閣老,朕昨日看了安東王所上奏疏,其中提到任命崔呈秀總督海上事務,你們以為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這個事情鬧了好久了,怎麼皇上現在提出來了!
  大家摸不著頭腦,索性不說話,成基命身為首輔,卻不能不言。
  「啟奏陛下,老臣以為用人首重德行,總督一方,權柄自專,若是任用依附閹黨的小人,只怕會塗炭生靈,甚至官逼民反,不得不防。」
  他這番論調簡單說就是德行不成,那就不行,至於德行怎麼評價,聽士林清議吧!
  崇禎以往是非常從善如流的,只是眼下他有了別的看法:「成閣老,安東王說了,這個總督的駐地在琉球,主要管理海外,對內不過是協調而已,難道如此也不行?」
  「陛下,老臣以為萬萬不可!」
  「為何?」崇禎逼視道。
  成基命深深吸了口氣,吐出兩個字:「祖制!」


第585章 奉旨南下
  老朱在建立大明的時候,就頒布了十五個不征之國,朝鮮,倭國,琉球全都名列其中。經過了兩百多年,地區的格局已經變化,可是老朱的規矩還是顛撲不破的祖制!
  當然若是天啟在位,他最多裝糊塗,然後讓魏忠賢以他的名義下旨,什麼問題都沒了。可是換成了崇禎,那是萬萬走不過這道坎兒的。
  周廷儒這時候站了起來,衝著崇禎說道:「啟奏陛下,我大明仁人愛民,恩及四海,藩屬之邦,無不稱頌。如今安東王驟然興起大兵,跨海征殺倭國,勞民傷財不說,還有損大明聲譽,招致天下非議。臣斗膽建言,應該令安東王退兵,全力絞殺流寇,才是正途。」
  周廷儒雖然是次輔,但是他的聖眷和威望都在成基命之上,至於三輔溫體仁,當初廷推大學士的時候,周廷儒和溫體仁就聯手對付過錢謙益,算是一個戰壕的朋友,入閣之後,溫體仁處處聽從周廷儒的安排,宛如書吏一般。
  因此首輔和次輔態度一致,又有祖制的大帽子,崇禎一下子犯了躊躇。
  他之所以傾向張恪的方案,有個不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崇禎最好面子,有著極強的功利心。
  從登基以來,他就以聖君自詡,可是朝局非但沒有好起來,還越發糟糕,如今更是連祖陵都被燒了。
  崇禎迫切需要證明自己還是個明君,什麼方法最有效呢,那就是開疆拓土!
  哪怕是搶佔幾個海上的孤島,也算是拓土有功,他就能擺脫不肖子孫的惡名了。想法雖好,可是違背祖制的風險同樣極大。若是支持張恪的海外作戰,再弄得內憂外患,聖君做不成。可就成了亡國的昏君了!
  在崇禎的心中,皇帝就應該是永遠英明,什麼好事情都是他的,什麼壞事都是別人的。不承擔皇帝的責任,卻要作響皇帝的權力和威望……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大殿之中,格外的壓抑,崇禎不說話,周廷儒躬身站在那裡,腰都幾乎斷裂,額頭冒出了冷汗。
  幾乎撐不住了。崇禎無力地擺擺手。
  「你們都下去吧。」
  三位大學士出來之後,冷風一吹,成基命突然打了個噴嚏。
  「哎,老夫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早晚有撞不動的時候,周閣老,溫閣老,以後內閣的擔子還要你們挑起來啊!」
  「元翁太客氣了。大明可離不開您啊!」周廷儒嘴上客氣著,可是心中頗不以為然,你個老而無用的東西早就該走了。
  「元翁,溫閣老。如今情形很明白,張恪有心染指海外,以我之見,無非想積蓄實力。做一個海外天子,武夫的野心可不能小覷。我們總領百官,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要為祖宗的江山用心,萬萬不能縱容違背祖制的事情。」
  幾句話,等於是給此事定下了調子,周廷儒思忖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直接回到了次輔的值房,成基命和溫體仁也是如此,只是溫體仁回到了值房之後,立刻翻找一堆奏折,最終找到了一個紅皮的折子,他面帶微笑,起身就要走。可是停了下來,在值房等了兩個時辰,才抱著幾份無關的奏折,晃晃悠悠向著乾清宮而去。
  崇禎勤政,每逢重要的奏本,內閣都要直接報告,大家對溫體仁的舉動沒有什麼懷疑,他一路到了乾清宮,通報了值班的太監,不多時,崇禎傳旨召見,溫體仁到了崇禎面前,行了大禮。
  「來人,給溫閣老賜坐。」
  「臣還不到花甲之年,哪能受陛下過禮的恩遇,老臣萬萬當不起啊!」溫體仁慌忙推辭,連說不敢。
  崇禎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溫體仁的乖覺還是很得他的心意。
  「坐吧,總不能讓朕仰著脖子和閣老說話。」
  溫體仁再次跪倒,說了一大串感激的話,戰戰兢兢坐在了椅子上。
  「陛下,老臣斗膽請問,是否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憂心?」
  「嗯!」
  崇禎並不避諱,苦笑道:「東南漕糧斷絕,中原內亂不止,祖陵又遭了塗炭,朕的心中彷彿插了幾把匕首,不停流血啊!」
  「臣等無能,讓陛下操心了。」溫體仁跪在地上,抹著眼淚哭道,十足的入戲,崇禎心中一暖,笑道:「溫閣老,你也不必招朕了,想來你一定是有主意了,和朕說說吧!」
  「聖上英明!」
  溫體仁擦了擦眼淚,頓了一下說道:「啟稟陛下,安東王提出經營海外,老臣以為有兩點好處,第一是開墾海外田地,糧食產量多了,用來賑濟萬民也就方便了。再有把流寇,兵痞,亂匪驅逐到海外,朝廷就能高枕無憂,老臣觀安東王之策,以為是釜底抽薪的妙法。」
  崇禎不置可否,苦笑道:「溫閣老此言也是朕的心意,只是無奈有悖祖制,萬難施行,朕準備下旨安東王,讓他不要再提了。」
  「陛下且慢,老臣以為此事並不違背祖制。」
  「哦!」崇禎驟然來了精神,兩隻眼睛瞪圓,問道:「閣老何以如此說?」
  溫體仁感到了崇禎的熱切,他只要做成此事,那就是天大的功勳,在崇禎的心目中,他的地位就能扶搖直上,拼了!
  「啟奏陛下,太祖定倭國為不征之國,那是因為蒙元曾經入侵倭國,倭國上下奮力抵抗,太祖念其不易,所以特殊的恩典。可是臣查過,自從成化之後,東南沿海倭寇猖獗,殺我百姓,掠我財富,無惡不作,無所不為。嘉靖年間有東南的倭亂,萬曆年間有壬辰倭亂。試問,我大明寬宏大度,可是倭國步步緊逼,恬不知恥。難道只許倭國打大明,不許大明打倭國?老臣以為,就算是太祖在世,也會憤而發兵,教訓倭國的。」
  一番話說下來,崇禎不停點頭,溫體仁果然和周廷儒等人不同,有見識,有想法!
  太祖總不能看著他的子孫當傻瓜吧,教訓倭國非但沒錯,還是理所當然。不過崇禎還是不敢輕易下決定,對海外作戰,不止涉及不征之國的問題,還有海軍,還有稅收,人事,種種方面。
  多了一個地盤,就等於多了一塊肥肉,憑著東林一黨的德行,他們搶不到,就會毫不猶豫當攪局天王,讓誰也得不到。
  「溫卿,你所言極是,只是這番道理恐怕無法和百官言說,如之奈何?」
  「呵呵,陛下,老臣查閱了近幾個月的奏折,還真找到了一個辦法,請陛下御覽。」
  說著溫體仁拿出了一封紅色封面的奏折,送到了王承恩的手裡,轉到了崇禎面前,拿起一看,崇禎就皺了眉頭。
  「這不是琉球王尚豐送來的國書嗎?」
  前段時間,明軍擊敗了薩摩藩,琉球從日本魔掌掙脫出來,尚豐第一時間就來朝見大明天子,表示感謝。
  當時弄得崇禎十分感動,可是接下來鳳陽失守,崇禎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也就沒有搭理尚豐,琉球的使團還都留在京城。
  「陛下慧眼如炬,的確是琉球國王的奏本。」
  崇禎有些不解,問道:「溫卿拿這封國書有何用意?」
  「啟稟陛下,安東王不是要把總督設置在琉球嗎!那不妨就以琉球王的名義,上書請求。琉球前番被倭國幾乎滅亡,大明應邀,幫著琉球復國,並且守衛琉球,也是應有之意。」
  好一個溫體仁,果然夠狡猾,直接出兵不是有違祖制嗎,那就繞個圈子,讓琉球邀請,大明應約出兵,這就順理成章了。
  崇禎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溫體仁受到了莫大的鼓勵,繼續說道:「老臣斗膽再進一言,海上風險巨大,路途遙遠,不妨全權交給安東王處理。老臣記得安東王能任免三品以下官員,不如陛下開天恩,把二品官的任命之權也給安東王,如此一來,就能兩全其美了!」
  什麼兩全其美,其實就是麻煩外推!
  以尚書銜總督軍務,正好是二品官,按照溫體仁的辦法,明廷只是答應幫著藩國復國,自然繞過了祖制,至於接下來會幹什麼,那都是張恪的事情,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
  說起來這也是個掩耳盜鈴的辦法,可是誰讓崇禎就喜歡這種假惺惺呢!
  聽完溫體仁的話,崇禎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高興道:「溫卿真乃是朕之子房啊!」
  子房,張良也!
  如此盛讚,簡直讓溫體仁飄飄然,從此開始,他不再是內閣可有可無的三輔,而是冉冉升起的巨頭,天子寵信的重臣,激動地他渾身顫抖,立刻磕頭謝恩。
  ……
  「唉,該怎麼說這個朝廷啊,屁大的事情,拖延了好幾個月,這要是放在戰場上,早就不知道怎麼死的了!幾百年前的幾句糊塗話,就當真了,我也是服了!」於偉良氣呼呼說道。
  倒是張恪不以為然,笑道:「豈止是太祖的祖訓,幾千年前,孔孟的話不也被奉為圭臬嗎!這幫文人又哪裡懂得事易時移的道理!」
  「一篙打倒一船人,這可不好。」崔呈秀笑道:「王爺,老崔雖然是文人出身,可是在王爺手下也是勤學苦讀,此番前去東海,一定為王爺開疆拓土,打下移民的基礎!」
  張恪哈哈一笑:「好,就看崔兄大展身手了。」
  正在此時,突然外面有人喧嘩,不多時一推門,喬福直接衝了進來,進屋就說道:「王爺,朝廷下旨意讓我去鳳陽剿匪,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第586章 目標張獻忠
  「去,怎麼不去啊!」
  張恪笑著說道,喬福一愣,驚呼道:「我的王爺,朝廷是讓我去剿匪,沒有派您啊!」
  「怎麼?喬大總兵沒法獨當一面嗎?這些日子你不是在山東做總兵嗎!干的還挺好的,雖然有不少流民,但是至少沒有起義的,功勞一件啊!」
  張恪笑道:「記下來,等著日後讓崔兄送你兩個倭女。」
  崔呈秀一聽,哈哈大笑:「這個禮我一定送,不過兩個可不夠,人家常說好漢霸九妻,喬老弟,我給你送五個,各國都找一個。畢竟風格不同啊,環肥燕瘦,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放在家裡頭,也體面不是。」
  喬福被說的直跺腳,怒道:「老崔,你自己留著吧!」
  一轉身,對張恪說道:「王爺,剿匪這麼大的事情,沒您主持能行嗎?眼下剿匪的總督是楊嗣昌,他爹就是個飯桶,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將無能,累死千軍,讓我聽他的命令,還不如殺了我!」
  說來說去一句話,遼東的這些驕兵悍將,除了張恪之外,誰也別想指揮得動。本以為崇禎鬆口了,就應該把大權都給張恪,結果只是出工,卻不能主事,底下人心裡都不痛快,這不讓喬福來鬧了。
  張恪反倒很坦然,他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崔呈秀,笑道:「崔兄,你給喬福解釋一下吧。」
  「遵命!」崔呈秀一拱手,笑道:「喬總兵,楊嗣昌獻上的剿匪之策,叫什麼四正六隅,十面埋伏。不管計劃如何,可是涉及到中原諸省,他不過是沒有什麼根基的文官,皇帝可以不在乎。若是王爺坐上了這個位置,豈不是說十省的大權都落到王爺手裡。到那個時候,只要王爺一句話,大明江山就改了姓,朱由檢再糊塗,也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說到底還是皇帝嫉賢妒能,喬福撇撇嘴,冷笑道:「不給又如何?我在山東這些年,除了原本遼東的一萬精銳之外,我又練了五千車營。兩萬步兵,還有十萬民壯,不用遼東的人馬,只要恪哥一句話,我喬福就殺到京城,輔佐他登基坐殿。」
  崔呈秀嘴角一咧,他本以為勸說張恪造反,能得到賞識重用呢,可是和眼前這位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人家不光說,還都行動了,真是夠膽子肥的。
  「喬福。不要說些有的沒的。」張恪輕描淡寫地笑道:「朝廷讓你聽楊嗣昌的,你可以不聽嗎!」
  喬福眼前一亮,急忙問道:「您是讓我給他扯後腿,添麻煩?」
  「用不著!」張恪道:「他那個方案就算是本王執行。也是一樣做不到的,你需要的只是南下,把運河沿線看住了。防止流寇禍害山東,南直隸一帶。至於北邊的宣大,山西,我會讓盧象升盯著,如此一來,我們就把流寇圈在了陝西、山西、河南諸省。有他們鬧騰,百姓必然大量逃亡,我們再把逃亡的百姓遷移到海外,讓他們屯田種糧,然後再把糧食運回來,賑濟災民,要不了多久,流寇就會找不到能裹挾的百姓,到那個時候,隨便一支精兵,就能蕩平他們。」
  流寇的可怕不是戰鬥力,而是他們鳳凰涅槃一般的生命力,只要有掙扎著死亡線的無數百姓,他們就有無數的兵源,就算殺死了一些領頭的,總有漏網之魚,還會死灰復燃。這是無解的一道題。
  喬福總算是弄清楚了張恪的心思,笑道:「王爺心裡有了計劃,我就放心了,您說,我第一步該幹什麼?」
  「先收復鳳陽,給咱們皇帝一個面子,然後你領兵屯紮淮安一帶。」
  「淮安?那裡好像不是戰略要地啊!」
  「可是那裡是財賦重地啊!」崔呈秀把話接了過來,笑道:「喬總兵,聽說過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沒?」
  喬福撓撓頭,憨笑道:「好像聽過,淮安又不是揚州,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揚州之所以富庶,是因為聚集了一大幫富得流油的鹽商,論起家底雄厚,兩淮的鹽商絲毫不再晉商之下,喬總兵,王爺可是給你一個天大的肥差,相比之下,老崔還要到海上受苦,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張恪頓時笑罵道:「老崔,你要是不願去,本王就換別人,我可告訴你,琉球就是東海上的一把鑰匙,北上南下,只要我們一統了海上,航路通暢,商賈雲集,坐收商稅,還能搞金融啊,餐飲啊,琉球不要十年,就能成為海上的明珠,你既然不喜歡,給熊輝就是了,他可是我大哥的老丈人,還是我們一家人呢!」
  「別!」
  崔呈秀這下子可嚇到了,慌忙站起身,拱手求饒。
  「王爺,都怪老崔嘴賤,這麼好的差事,哪能推給別人,這麼辦,明天我就去找琉球國王尚豐,然後我們兩個一起去琉球,王爺,您可千萬不能換人啊!」
  說著崔呈秀轉身就出了府邸,抓緊時間大典行囊,準備出海了。
  至於喬福,也弄清楚了自己的使命,他立刻整頓人馬,五千車營在前,一萬步兵跟隨,另外徵集兩萬民夫船工,負責沿著運河運輸糧草物資。
  大軍動起來,浩浩蕩蕩,不到半個月時間,就殺到了鳳陽。
  只是他們動作快,還有人動作更快。
  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三個作為攻擊鳳陽的統領,佔領鳳陽沒三天,就鬧了起來。
  原來李自成和張獻忠都殺到了鳳陽皇陵,在皇陵有不少小太監,還有皇家的樂隊儀仗,專門供祭奠用的。
  有琵琶,有瑤琴,有大鼓,總而言之,應有盡有。一下子兩個流寇頭子就眼紅了,皇帝老子就是會享受,都死了那麼多年,還有人奏樂,他們一輩子除了高亢的秦腔,就什麼都沒見過了。
  李自成當即讓小太監們給他彈奏,小太監們不會別的,只會彈奏祭祀的樂曲,那是給死人聽的啊,好在李自成不明白,還聽得歡喜異常,重賞了小太監們,讓他們跟著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當然,這又是一個空頭支票,李自成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呢,總之沒死就可勁折騰吧!
  誰知道,他剛剛一轉頭,竟然讓張獻忠碰上了這些小太監,他也同樣的心思,直接把樂隊搶走了。
  就因為這麼點事,兩伙人就鬧了起來,李自成一怒之下,掉頭向西進軍了。高迎祥見李自成跑了,勢單力孤,他也跟著走了,而鳳陽只剩下張獻忠一個。
  他本想著逃走,可是原本的山東副將邱磊帶著五千援兵殺來,想要奪回中都建功。可是他貪功冒進,結果讓張獻忠給伏擊了,殺得大敗虧輸,隻身一人逃了回去,半路上就得了病,臥床不起。
  這一戰鼓舞了張獻忠的士氣,他想著就算沒有別人幫忙,憑著他的本事,一樣能霸佔一塊地盤,稱王稱霸。
  聽說喬福帶著人馬南下,他並沒有太害怕,而是象徵性的退出鳳陽,跑到阜陽安家了。而且還派遣人員,給喬福送了一封密信。
  「喬總兵,早就聽說你是安東王手下的第一大將,安東王姓張,我也姓張,五百年前是一家。咱們都領兵帶隊,手底下好幾萬弟兄,何必給皇帝老兒賣命,有句話不是說寧為雞舌頭,不當牛尾巴。俺在南直隸和河南一帶稱王,安東王就在遼東做皇帝,不分大小。你也是開國功臣,豈不快哉!」
  喬福看完這封信,簡直氣樂了,見過混蛋,沒見過這麼混蛋的!
  「傳我的命令,準備三千精銳,我親自率領,襲擊阜陽,把張獻忠這個混球砍了!」


第587章 授首
  喬福在山東這些年沒幹別的,幾乎九成的功夫都用在了練兵上面,平時又安排士兵清剿地方的土匪,打擊海盜,南征北戰的沒個消停。
  歷練出來的人馬絲毫不比遼東最精銳的戰士差,雖然張獻忠據說有幾萬的人馬,可是他並不在乎,別說三千精兵,就是一千人,也能打敗張獻忠,這就是義州兵的豪氣!
  只是能打敗是一回事,能找到張獻忠又是另外一回事。
  流寇最大的特點就是居無定所,到處亂竄,別看眼下張獻忠留在阜陽,可是一旦聽到風聲,說不定撒腿就跑了。
  而且流寇敗多少次都不心疼,反正流民無數,隨時都能拉起隊伍,只要保證核心的幾十個人,甚至十幾個人的安全,他們就能不停浴火重生。
  想要對付這樣的敵人,絕不容易。
  喬福的方略就是速度取勝,捨棄了大部隊,三千士兵,全都準備了戰馬,每個人帶著乾糧,晝夜兼程,從山東進入南直隸,過徐州,一路直插阜陽。
  離開了運河之後,所過之地越發的荒涼,成片的土地撂荒。經常能碰到衣不遮體的百姓,拄著木棍,拿著破碗討飯。
  遇到了官兵之後,這幫百姓就像是看到了瘟神一般,連滾帶爬,轉身就跑。
  兵如匪,匪如兵,兵匪一家。
  到了如斯的地步,難怪流寇遍地了。
  喬福也無暇管這些,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幹掉張獻忠,義州兵名揚天下,既然要對付流寇,第一仗打得必須漂亮,必須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喝乾了皮囊的水,轉身上馬。大軍繼續前行,連續三晝夜,中間只休息了三個時辰,饒是士兵訓練有素,一個個也是疲憊不堪。
  甚至有些人被甩在了後面,喬福身邊的只剩下兩千七百多人。
  距離阜陽還有三十里,由於沿途所過人煙稀少,喬福盤算著流寇應該還不知道官軍已經到了,他選了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安下營寨。讓士兵抓緊時間吃點乾糧,趕快休息,恢復體力,迎接下面的戰鬥。
  眼看著夜色降臨,突然有幾個哨兵跑了過來,他們提著兩個破衣爛衫的百姓,到了喬福面前。
  「啟稟總鎮,我們碰到了這兩個小子,他們鬼頭鬼腦的。看起來不像好人。」
  喬福一聽,也注意看過去,這兩個人雖然衣著破爛,小臉烏漆墨黑的。但是身體雄健,四肢粗壯,不像是尋常百姓。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窺伺我軍?」
  領頭的稍微高一點,他仰起頭。看了看喬福,突然說道:「請問將軍,您是不是山東總兵喬福。喬大人?」
  「眼神不錯啊,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
  這兩個人一聽,突然大喜過望,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大人,我們可算是盼到您了!」
  看他們激動的模樣,似乎不是作偽,喬福不由得疑惑起來,問道:「你們可是義州兵的人?」
  「啟稟大人,我們沒那個福氣,不過盧大人答應我們了,只要能幫著義州兵消滅流寇,就能讓我們重新回家和親人團聚,還賞賜田產銀兩,我們都盼著這一天呢!」
  喬福猛地想起一事,在離開的時候,張恪特別囑咐他,在流寇之中,有不少的內應,必要的時候,這些人能幫上大忙。
  一番詢問之下,喬福總算是弄明白了。
  原來張恪在宣大裁撤大量人馬的時候,暗中也進行了調查,找出一些人品還算端正,為人也夠機靈的,讓他們混入流寇之中,成為義州兵的內應。一旦雙方交戰,就要提供線索,幫著義州兵贏得戰鬥。
  成功沒有偶然,世人光看到義州兵所向睥睨,戰無不勝。在背後張恪下了太多的功夫,全是別人不知道的,也正是有這些底牌,張恪才有充足的把握,能夠馬到成功。
  「啟稟喬總鎮,我們兄弟在三天前得到了通知,說是您的大軍要來,我們這幾天都在觀察著流賊張獻忠的動向。」
  「可有什麼消息嗎?」
  「大人,張獻忠自從來到阜陽,到處殺贓官惡霸,開倉放糧,頗得民心,不少老百姓都被他迷惑了,歸附名下,人馬已經超過兩萬。」
  喬福滿不在乎一笑,說道:「羊再多也不是老虎的對手,你們只管說張獻忠在哪,本官自然有辦法對付他。」
  「是,啟稟喬總鎮,獻賊昨天又到阜南等到打糧,以時間計算,大約明天中午就能回到阜陽。」
  「哦,他帶了多少人馬?」喬福又追問一句。
  「走的時候帶了五千人,或許回來的時候,能招募更多,但是應該不足為慮。」
  「好啊!」
  喬福猛地一揮拳頭,真是老天幫忙,要是張獻忠躲在阜陽,還真不好說拿下他,出了城池,那可就是死路一條,誰也攔不住他了!
  他急忙叫手下的參謀拿過地圖,仔細詢問兩個人,兩個人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們原本在大同的時候,也是小官,見過義州兵大殺韃子的厲害。
  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看好一盤散沙的流寇,對待喬福簡直奉若神明。
  一夜的時間,轉眼過去,疲乏的明軍總算是恢復了體力,拿出乾硬的餅子,加上幾塊肉乾,填飽肚子之後,他們立刻開始行動。
  繞過阜陽城,來到了西南方向的大路,這裡是張獻忠的必經之路。
  道路兩旁都是綠油油的麥田,百姓都已經逃走了,地裡荒草和麥子一眼高。再往兩旁看去,有幾道低矮的山梁,在一片樹木當中,還有幾個建築,也不知是廟宇,還是祠堂。
  喬福觀察了半天,暗暗點頭,雖然不是很好的埋伏陣地,可是也足夠了。
  他帶來三千人馬,喬福只安排一千人,分成兩隊,在麥田和山崗藏身,等候伏擊。至於另外兩千人馬,則是在外圍防備,尤其是盯住阜陽城的方向,省得流寇援軍殺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喬福快速排兵佈陣,士兵們緊張地準備著。
  臨近午時,突然有士兵跑來。
  「流寇出現了!」
  喬福渾身一震,急忙下令準備。
  沒有多大一會兒,遠處出現了一大隊的士兵,甩出好遠,看樣子少說也有萬八千人,在隊伍中間,有不少馬車牛車,還有好多女眷哭哭啼啼,兩邊的士兵不時伸出黑漆漆的爪子,佔點便宜。
  為首的是一位中年漢子,滿臉的絡腮鬍,眼珠子特別突出,凶光四射,手裡握著馬鞭,頗為得意。
  「這回我們弄了一萬三千石糧食,加上阜陽的存糧,足夠吃幾個月的,就算是張恪派兵過來,老子也能和他周旋到底,我倒要看看義州兵有什麼厲害。」
  「大統領聖明,聽說張恪的人馬已經過了徐州,進入淮安境內,要不了多久,就該殺過來了,您就能大顯身手了。」
  「呵呵呵,高迎祥和闖瞎子都是膽小鬼,不敢硬碰硬,我就不怕。就算打輸了又如何,大不了跑了,沒幾個月,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張獻忠正在高聲大笑,突然遠處樹林中雀鳥亂飛,士兵們一愣,有的人就拉住了戰馬,就在此時,突然響起一聲槍響。
  啪!
  聲音劃破天際,突然從兩旁的樹叢中飛出無數的神火飛鴉,拖著尾炎,向張獻忠的人馬砸了過來。
  「不好!」
  張獻忠也顧不得想是誰安排的人馬,他轉身就跑,身邊的親信護衛著,沒跑出多遠,後面爆炸聲連綿不絕,火光沖天,無數士兵淹沒在彈片和硝煙之中,人仰馬翻,爹媽亂叫,別提多慘了。
  就連張獻忠都覺得肩頭一痛,用手一捂,鮮血就湧出來了。
  「大統領,您怎麼了?」
  「我沒事,快走!」
  手下人保護著張獻忠就想逃命,可是四周槍聲響起,子彈如雨,紛紛落在這些士兵身上,流寇的裝備之差,比起官軍還有天壤之別,面對犀利的子彈,只要集中,就是死路一條。眼看著割麥子一樣,成片成片的倒在地上。
  被他們裹挾來的百姓本來就不情不願,聽到槍聲之後,更是嚇得到處亂竄,把隊伍全都搗亂了。
  「該死,殺,把他們都殺了!」
  張獻忠拚命吆喝著,可是他心裡卻清楚,起兵這幾年,從沒見過如此犀利的武器。在他的腦中立刻閃過三個字:義州兵!
  張恪,你個混蛋,人馬不是還在淮安嗎,怎麼跑到這來了?
  此時誰也沒心思給張獻忠解惑了,只能聽到槍聲越來越密集,士兵越過麥田,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霎時間張獻忠就成了網中之魚,眼看著就要被收到網裡。
  「這邊有缺口!」
  部下驚喜的喊聲提醒了張獻忠,果然包圍圈有個二十幾丈的缺口,趕快跑吧!
  張獻忠一馬當先,後面的人緊緊跟隨,果然衝出了缺口,逃出生天的滋味湧上心頭。後面還是槍炮隆隆,想來那些弟兄是完了。
  「早晚都是死,死就死了吧!」
  張獻忠只覺得肩頭疼痛難忍,調轉馬頭,沒等他跑,對面有一道乾涸的水溝,從裡面探出幾十條黑乎乎槍聲,隨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槍聲,張獻忠淹沒在了硝煙之中!


第588章 發現
  張獻忠死了,短命的大西政權也不會出現了,不管他是不是真正屠殺了四川無數百姓,他都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幾十條槍一起攢射,子彈不停擊穿身體,帶著大塊的肉飛出好遠,地上只剩下一個馬蜂窩。
  那些隨行的士兵見張獻忠死的不能再死了,頓時哇的一聲,都做了鳥獸散,轉身就跑。可是後面的槍聲不絕於耳,他們紛紛撲倒,死在了茫茫的麥田之間,鮮血順著溝渠,流的到處都是,天空中瀰漫著一股子血腥氣。
  喬福邁著大步,來到了張獻忠的屍體前面,仔細看了看,只有腦袋還算完整,一條胳膊都打飛了,就連胯下的戰馬都打得千瘡百孔,已經死透了。
  「呸!」
  啐了一口,喬福罵道:「就憑你這個德行,還想和王爺平分天下,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變的!來人,把他的頭砍下來,立刻快馬送到京城。」
  士兵急忙答應,砍下了張獻忠的腦袋,放在木匣中,撒上了一些生石灰,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向京城送去。
  當報捷的士兵到了京城,已經是七天之後的事情了。
  「大捷,大捷啊!」
  「焚燒皇陵的罪魁禍首,張獻忠被打死了!」
  「巨寇死了,祖宗在天之靈能安慰了!」
  ……
  一路跑,一路大喊,所過之處,百姓都歡呼起來。在他們樸素的想法裡,皇帝是永遠不會錯的,敢反叛皇帝的,全都該死!
  捷報一直傳到了新任兵部尚書陳新甲手裡,剛剛上任,就得到了這麼個大禮包,陳新甲簡直高興地無可無不可。
  他生怕有假,讓人把人頭拿過來。仔細查驗。義州兵做事一貫小心,喬福特意命人把兵符印信,往來書信都送過來,作證張獻忠的身份。
  再三檢查之後,沒有問題,陳新甲激動的渾身亂顫,一轉頭就往外面跑,沒有多大一會兒,又跑回來,把報捷的文書忘下了……
  堂堂的兵部尚書。弄到了這個程度,其實不怪陳新甲,而是張獻忠死得太,太及時了!
  鳳陽失守,祖陵震動,崇禎不得不跑到太廟請罪,哭得一個死去活來,咬牙切齒,要給祖宗報仇。
  偏偏這個時候。就把張獻忠的腦袋送來了,姑且算是罪魁禍首,至少崇禎能和列祖列宗交代了。
  皇帝得到安慰,能順心如意。這個功勞還小嗎?
  一路氣喘吁吁,趕到了皇宮,可是出乎陳新甲意料,崇禎已經提前知道了消息。大學士溫體仁正坐在崇禎的對面。君臣高談闊論。
  「啟奏陛下,獻賊授首,南直隸定然穩如泰山。可以讓總兵喬福調兵向河南進發。用義州兵當前鋒,流寇定然望影而逃。再加上楊部堂運籌帷幄,指揮十面埋伏,其他的流賊定然沒法長久。」
  「嗯,溫閣老老成持重,謀國有方啊。」崇禎讚許說道,這位皇帝的性子有些貓一陣狗一陣,若是看得順眼,怎麼都成,若是不順眼,就算做的對了,也少不得掉腦袋。
  此時溫體仁就對了皇帝的眼,崇禎歎口氣,「溫閣老,剛剛張恪又向朕上書,請求增加餉銀一百萬兩,糧食二百萬石,用以安撫百姓,另外還要准許就地徵用田地,安置俘虜的流寇。算起來,數額驚人,戶部的情況愛卿知道,早就空虛了,朕的內帑也所剩無幾。偏偏東南的漕糧運不上來,京中百萬戶口缺糧,朕,朕拿什麼給他們啊!」
  溫體仁一聽,慌忙站起,急忙說道:「陛下,臣斗膽言之,將士立功,就應該犒賞,更何況是擊斃了張獻忠這等大功,若是不賞,只怕其他人也會寒心。」
  天底下可不止一個義州兵,不說別人,楊嗣昌手下就好幾十萬。其實算起來,張恪算是老實的,這些年朝廷拖欠了大量糧餉,張恪都沒要。如今是奉了朝廷命令,南下作戰,他不能不給賞賜。
  崇禎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誰讓他是個窮鬼呢。
  「溫閣老,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這個……」溫體仁沉默一會兒,說道:「萬歲,臣真有一個辦法,只是……」
  「只管說就是了,哪怕錯了,朕也不追究。」
  「多謝聖上寬宏,臣就說了。」溫體仁停頓一下,說道:「萬歲,眼下有兩個難處,一個是犒賞三軍,一個是漕運,臣以為這兩件事其實可以放在一起。」
  崇禎眼前一亮,急忙問道:「愛卿是什麼意思?」
  「讓義州兵去保護運河,總督糧餉就是了。」
  不得不說,溫體仁還有些功力,竟然憋出了這麼一個辦法。
  張恪他們惹不起,東南他們也奈何不了,索性就讓他們狗咬狗,鬧去吧!最好義州兵能把漕運弄通了,即便是他們弄到再多的銀子也無所謂。就算辦不出,張恪也不好意思管朝廷伸手了吧!
  崇禎淒苦的小臉竟然露出了喜色,這個主意的確不錯。
  正在此時,有人前來稟報,說是兵部尚書陳新甲求見,崇禎心情不錯,急忙下令,把他帶進來。
  見禮之後,陳新甲恭恭敬敬說道:「啟奏聖上,巨寇張獻忠已經與七日前,在阜陽城南被擊斃。現有獻賊餘部還在周圍作亂。臣懇請陛下犒賞三軍,命令喬總兵加把勁,把南直隸的亂賊都給剿滅了。」
  「嗯,哈哈,陳大人所奏,朕都知道了。喬福打得的確不錯,賞他一個勇毅伯吧,兼任漕運總督之職,告訴他,只要吧東南的漕糧收上來,朕准許他截留軍用。」
  伯爵倒不算什麼,畢竟張恪都封了王,而漕運總督可是大大的肥差,以往都是文官兼任,從來沒有落到武夫的手裡。
  可是轉念一想,也有道理,文官沒法子,就只能用武將了。
  「臣,遵旨!」
  ……
  「大人,我們在衙門的簽押房找到了這個,請大人過目。」
  喬福接過來隨便翻看幾眼,全都是往來的信件,裡面還夾雜著不少禮單。張獻忠打下了鳳陽,不少兩淮,甚至東南的富商為了保證身家性命,商路安全,就只能送來禮物,張獻忠也不客氣,都照單全收了。
  喬福看到這個,突然一拍巴掌,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第589章 一片讚揚
  「呵呵,好啊,有了這些東西,兩淮的鹽商就乖乖認輸吧!」張恪微微咬牙,緩緩說道:「傳我的命令,立刻頒布新的鹽法,廢除專賣!」
  ……
  隨著地盤越來越大,控制的區域越來越多,相對偏僻的遼東已經不夠施展。張恪將王府遷到了天津,並且任命劉少卿出任天津總兵,還下令籌建天津水師,保護海上商路。
  其實東南停止供應漕糧,背後不光是東南的官僚和商人,他們還沒有這個膽魄,張恪才是背後的推手。這樣做不光能將崇禎的軍,還能趁機廢掉運河。
  雖然大運河自從修成之日,就是南北交通大動脈,維繫著龐大帝國的生死存亡。可是到了如今,緩慢低效的運河已經成了制約南北商貿的瓶頸。
  河運相比海運,只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安全。可是隨著海船技術的進步,海上的航運已經相當安全,尤其是沿海航行,很多經驗豐富的船長閉著眼睛都能做到。
  之所以還長久的保留運河,不惜高昂的維護費用,一來是出於對海洋的恐懼,二來則是運河上下有百萬船工,他們都指著運河活著,一旦由河運改成海運,他們就會失去生活來源,甚至會造反。
  不過這些對於張恪並不是問題,不論多少船夫造反,都有把握壓下去。而且最重要的是張恪手上有龐大的海外勢力,無論是種田。還是繼續當船工,甚至經商發財,都有辦法安置。有了更好的出路。只要腦筋正常,不但不會反對張恪,而且還會衷心擁護王爺。
  果然,隨著消息公佈,天津越發熱鬧起來,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甚至京城的富商全都聚集過來。
  原本的城中都不夠住了,甚至要圈地建造新城。
  而就在這時候,張恪又公佈了另外一條全新的政令。那就是長蘆鹽場分區承包,廢除以往的專賣政策,凡是取得開發資格的鹽商,只要每斤食鹽繳納三文錢賦稅。隨便生產買賣。朝廷不得干涉。
  「到底對食鹽下手了!」
  茶樓之中,聚集了數十位穿著華貴,珠光寶氣的商人,他們有來自東南的,有來自遼東的,還有來自山西等地,如今全都聚集到了天津,向他們這樣的人。還有數百位。
  「呵呵,若是知道了王爺的新政。只怕天底下十之八九的商人都要趕來啊!」說話的是一個噸位在三百斤以上的大胖子,此人正是黃德祿。
  他算是最早和張恪打交道的晉商,范永斗等人被幹掉,黃德祿僥倖活了下來,從此之後,他徹底改弦更張,緊跟張恪的步伐,再也不敢有別的幻想。
  在他的對面,則是坐著包士卿。
  幾年時間下來,他已經儼然東南商界第一人,人也發福了,只是一雙黑亮的小眼睛,光華四射。
  「黃兄,我早就說過,王爺雄才大略,光是改河運為海運,還不值得王爺費這麼大的勁頭,甚至把老巢都搬過來了。看王爺的意思,日後天津就成了北方的中心了。」
  黃德祿一口喝乾了茶水,瞇縫著小眼睛笑道:「那還用說,有海運便利。再加上食鹽,要不了幾年,天下的財富都要聚集津門了。」
  黃德祿說著,嘿嘿一笑。
  「包老弟,你是王爺的心腹,老哥想和你打聽點事情。」
  包士卿笑著一伸手,「老兄請講。」
  黃德祿看看四周,壓低聲音,問道:「老弟,你說這鹽場背後有沒有什麼門道啊?難道以前的窩本,灶戶,分區賣鹽啥的,全都沒了?」
  包士卿微微一笑:「老兄,你是想問這些東西能不能轉到你的手裡吧?」
  一語道破心思,黃德祿倒是不怎麼在乎,笑道:「要是能有不更好嗎!」
  「肯定不會有了。」
  包士卿歎道:「其實我也沒有想到,王爺的手筆會這麼大,直接將延續一千多年的食鹽專賣給廢除了,真是霹靂手段啊!」
  其實張恪早就對鹽商壟斷暴利非常不滿,他們造成的結果就是朝廷收不到稅,老百姓吃不到便宜的食鹽,只是肥了中間的一群豪商和官僚,極端不可取。只不過這些鹽商和晉商一樣,實力雄厚,在朝廷有太多的代言人。
  而這一次東南截斷漕糧,也有他們的影子,不過是想藉機推高物價,撈取暴利。但是他們顯然沒有料到,張恪剿匪是假的,而真正的目標卻是他們。
  東南的海商歸附了,晉商被懾服,也就剩下一幫鹽商,正好到了處理他們的時候。
  新的鹽法將長蘆鹽場劃分成諸多小塊,每一塊鹽田作價十萬兩,公開拍賣,凡是買下鹽田的,就能組建公司,生產食鹽。
  按照生產數量,繳納稅賦之後,就可以運到各地銷售,什麼限制都沒有。
  黃德祿早把張恪的鹽法讀了好幾遍,心中仍有不少疑惑。
  「包老弟,光分了鹽田,可是沒有灶戶,又怎麼產鹽啊?王爺就不怕產量不夠,價格暴漲嗎?」
  「哈哈哈,黃兄真是多慮了,誰告訴你一定要有灶戶才能生產食鹽。其實兩淮等地早就有鹽田了,把海水引入挖好的池子,用陽光曬乾就是了。雖然陽關沒有燒火來得快,可是別忘了池子可比鍋大,產量只會成千上萬倍的增加,而且還省了柴火錢。」
  「原來如此。」黃德祿點點頭,突然疑惑道:「既然曬鹽比煮鹽好,那為何……」
  「道理很簡單,容易控制耳!」
  包士卿笑道:「一大片鹽田,誰也不知道產了多少,可是用鍋子就容易多了,一鍋多少斤鹽,一天能煮幾鍋,一目瞭然啊。」
  黃德祿經營多久的生意,一點就透。
  「王爺果然妙法,只是如此一來,灶戶恐怕就用不了多少了吧?」
  「沒錯,所以王爺給他們安排了海外的田地,說起來灶戶比一般的農戶還要貧窮,食鹽的利潤都被兩淮的那幫人吃下了。別看咱們都是新貴,論起底子,恐怕比不上他們啊。」
  黃德祿瞥了包士卿一眼,心中冷笑,你就忽悠吧!
  不說別的,光是包家手裡的江南銀行股份,加上地產,還有船隊,少說在幾千萬兩之上,兩淮的鹽商就算積累幾輩子,也比不上。
  「包老弟,你覺得王爺這個鹽政可能有什麼效果?」
  包士卿微微一笑,抓起一塊蜜餞,塞到了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道:「老兄,你可知道鹽價是多少?」
  「這個各地不同,有的貴,有的賤,不過最近幾年物價飛漲,就算便宜的,也該有一百文出頭吧。」
  「嗯,老哥說的不錯,按照我的估計,王爺的新政下去,鹽價會降到二十文以下,甚至更便宜。」
  「什麼?」
  黃德祿嚇得從座位上竄了起來,渾身的肥肉直哆嗦。
  「怎麼會這麼便宜?」
  「呵呵,沒什麼好奇怪的。一斤鹽的成本不到一個銅子,交三個銅子的稅,扣除運費,最多也就六七文錢的成本,賣到二十文,那是把打點的錢都折進去了。」
  黃德祿伸出肥碩的手指,算了算,頓時臉上寫滿了震驚。
  五倍,足足五倍啊!
  能便宜這麼多錢,光是一個食鹽,張恪就能得到多少窮苦百姓的支持。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無非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已。誰能給大傢伙帶來實惠好處,就跟著誰。
  大明的皇上天天收稅,弄得民不聊生。而張恪大刀闊斧的改革,只能給百姓帶來好處,到時候不用打仗,只要張恪一揮手,偌大的明王朝就會土崩瓦解!
  哪裡是鹽政新法!
  分明是挖大明的牆角啊!
  黃德祿臉色不停狂變,手足忍不住顫抖,竟然嚇得傻愣了。
  「呵呵呵,老哥,咱們做生意的不要想那麼多!」包士卿笑道:「我現在就琢磨著鹽價降下來,老百姓手裡就會有餘錢。到時候他們要買更多的布,更多的瓷器,農具,能吃下一樣,就是幾百萬,上千萬兩的生意。」
  「是啊!」黃德祿重重坐在椅子上,搖頭歎道:「只管掙錢就是,胡思亂想什麼,該罰,該罰啊!」說著竟以茶代酒,連灌了三杯。
  ……
  新的鹽法公佈了一個月,第一批鹽田一舉拍賣出去,所得白銀二百萬兩。這些錢全都用來採購糧食,第一批漕糧從海上運到了天津,然後送到了京城。
  過去的一段時間,京中糧價飛漲了五倍,勳貴,官員,商人,凡是有點本事的都囤積居奇,坐等物價上漲。
  勢頭竟然比當年的東南還要鬧騰,而崇禎有沒有張恪的魄力,只能乾瞪眼。當第一批糧食運進京城,物價應聲而落,消息傳到了宮裡,崇禎幾乎喜極而泣。
  對義州兵,崇禎是既愛又怕,無論什麼時候,他們都是一柄利劍,有什麼難題都能解決,可是劍也有另外一面,同樣會傷到自己。
  頒布新的鹽法同時,喬福連續查抄了十二戶鹽商大族,全都以勾結流寇的罪名砍殺,數千家人被貶斥為奴。
  揚州城外,血染河水,連續幾天時間,繁華的天堂都籠罩在血腥當中。無數的御史言官,地方官吏再也忍不住粗暴的做法,紛紛上書彈劾。
  京裡鬧得熱鬧,可是地方百姓卻不是如此,隨著第一批低價食鹽的到來,質疑義州兵的聲音瓦解冰消,只剩下一片讚揚!


第590章 劍指荷蘭
  時光飛快,進入了崇禎六年,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除了還在不斷鬧騰的流寇,最令大明百姓感到神奇的就是一直居高不下的食鹽價格竟然雪崩一般降了下來。
  普通的農民幹活多,出汗就像是流水一樣,吃的鹽自然就多,平均一個人一年要十斤食鹽,算起來差不多要一兩銀子。
  一個普通百姓,耕種一年,除去了各種稅賦田租,再扣除口糧,都剩不下一兩銀子。那該怎麼辦呢,鹽不能不吃,不吃鹽就沒力氣幹活,就只能從口糧上打算盤,幹活的時候,吃點干的,不幹活的時候就吃稀的。
  挖野菜,釣魚,採集野果蘑菇,總而言之,一切能吃的東西都不放過。
  大吃貨帝國其實也是逼出來的,根本沒法子。
  就像漢唐,甚至宋朝,老百姓都吃牛羊肉,至於豬因為生長在腌臢的泥水中,都是下賤的人才吃的。而如今呢,吃豬的人越來越多,挖空心思,用各種調料祛除騷味,發明新的吃法,把內臟,豬蹄,豬肺,豬腦,全都利用起來……
  好在自從鹽政改革以來,大家驚奇的發現窘迫的日子竟然好過了不少。
  在最初改革鹽法的時候,食鹽價格一度推高到了四錢銀子一斤,甚至還有價無市。南直隸的百姓私底下大罵張恪,痛罵義州兵,各地的士紳官僚也跟著上書請願,要求廢止新法。
  可是接下來的兩個月,每個縣城都能看到這樣的場景,數百偏箱車,拉著一袋袋的食鹽,在士兵的保護之下,衝進了城中。
  每逢災年朝廷就會放糧,而如今則是放鹽。
  潔白如雪,沒有一絲一毫雜質的食鹽。二三十文一斤,比起那些鹽商足足便宜了幾倍。老百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仗著膽子買了一斤,算完了帳,捧著食鹽發愣。
  「你怎麼還不走?」
  「軍爺,這,這就完了?」
  「廢話,還讓老子送你點怎麼?」
  旁邊的另一個士兵笑道:「你是第一個,送點就送點吧。」說著拿起鏟子,鏟了多半下。差不多有半斤多的模樣,倒進了此人的布袋裡。
  這傢伙眼睛都瞪大了,突然抓起一把鹽,就讓嘴裡塞。
  「小心齁著!」
  咳咳,沒等說完,他就一陣大吐,眼淚都流出來了,卻驚喜地叫道:「是食鹽,真是食鹽啊!」一溜煙兒往家裡跑。簡直高興的瘋了。
  看到他這個德行,別人非但沒有笑話,相反還十分理解,果然有又便宜又好的食鹽了。大家紛紛加入搶購行列。身上帶的銀子不夠,回家又太慢了,只好碰到認識人就借錢。
  結果對方聽說是買食鹽,也不幹了。他的錢也要買食鹽啊!
  就這樣,近乎傾銷的手段,徹底摧毀了原有鹽商的勢力。
  老百姓再也不去買他們質次價高的食鹽。城市市場失守之後,鹽商還試圖保住鄉村的市場,他們勾結各地鄉紳豪強,想讓他們幫忙,阻止長蘆的食鹽進去。
  哪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張恪直接頒布命令,准許農村和偏遠的山區申請代理銷售的資格。
  只要交五十兩到一百兩不等的銀子,就可以在鄉村開設食鹽銷售點,准許最高加價一成。
  別看只是一成,要是能買幾千斤,甚至上萬斤,一兩年的時間就能回本,剩下的就是賺錢了,而且還能攀上大腿,傻瓜才不幹呢!
  底層迅速倒戈,徹底把鹽商逼上了梁山。
  有些膽子大的乾脆勾結起來,收買江洋大盜,攻擊運送食鹽的商隊。不過他們打錯了算盤,不說運鹽的多半都是經過訓練的士兵,根本不是他們能打過的。
  即便偶然鹽商實力佔優勢,他們也會輸掉,無他,民心而已!
  當百姓們聽說送鹽的隊伍來臨,十里八鄉的青壯都集中起來,拿到木棒農具,簇擁著,充當保鏢。
  不用士兵動手,光是他們就能打得那些鹽商抱頭鼠竄,望影而逃。
  就這樣,一年多的時間,食鹽的價格就像是黃河之水,從天上到了人間。
  崇禎六年,張恪控制的遼東,山東,南直隸,包括杭州等地在內,基本食鹽的均價已經到了三十文,臨海的城市都在二十文上下,偏遠的地方稍貴,可是最貴也不會超過五十文。
  因為自由供應的原因,某些地方鹽價太高,就會有人主動販售,把價格壓下去。這就是所謂的看不見的手,在調控著市場。
  張恪的行動不止讓得到實惠的老百姓拍手稱快,更深深震撼著官場,力度之大,甚至超過了光復遼東。
  道理不難理解,建奴畢竟是化外蠻夷,打敗他們無非就是軍力強大而已。可以在馬上打天下,不能在馬上治天下。
  而張恪的行動則是粉碎了這種迷思!
  鹽政不只是大明朝的弊端,甚至說從漢朝開始,確立鹽鐵專賣制度以來,就積累了無數的弊病。
  朝廷名義上擁有食鹽專賣的權力,可是真正掌控食鹽的卻是一幫鹽商,他們靠著層層打點,買通所有官吏,然後坐享其成。而一切的惡果都要老百姓承擔,辛苦勞碌一整年,他們不穿新衣服,不買油,不買茶,不吃肉,可是總不能離開食鹽吧!
  偏偏連這點要求都不滿足。
  千百年的積累,已經讓幾乎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都對徹底改革鹽政沒有信心,能做的只是修修補補,更有甚至,要去迎合那些貪得無厭的鹽商。
  有一天突然出現了一種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強勢砸開了因循守舊,頑固無比的利益鏈條。用最簡單的方式,將一切醜陋的寄生集團,掃進了垃圾堆。
  簡單,粗暴,乾淨,徹底!
  從此開始。商人可以自由經營,老百姓可以自由買賣,食鹽不再是專賣的特殊商品,雖然還有一些准入限制,不過天下的百姓,甚至大多數的商人,全都拍手稱快。
  在如今的大地上,恐怕只有運送食鹽的官兵,才是老百姓唯一不怕,而且還真心擁戴的士兵。所過之處。有人送來茶水,有人送來雞蛋,簡直就像是凱旋之師的待遇。
  僅僅是食鹽一項,就得到老百姓如此愛戴,可見他們對統治者的要求之低。
  各地的消息不斷彙集到張恪手上,讓他感到的不是得意,相反有些惶恐和汗顏。當知道有百姓主動保護運送食鹽的車隊,張恪甚至想到了另外一個場景。
  數以百計的獨輪車推著乾糧,豬肉。軍服,炮彈,輾轉幾十里,上百里。將一個腐朽的王朝徹底驅逐。
  得民心者得天下!
  相比而言,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其實可以用更加強悍得力量去推動變革,而不是像小腳女兒。裹足不前。
  「傳令喬福,繼續抄查不法鹽商,將所得田產全數平分沒有田地的百姓。安置難民。」
  張羽珍自從擔任了張恪的書辦之後,一直幫著起草文書,整理奏報。小姑娘本就智慧過人,聽到張恪的話,頓時小臉一白,竟不敢寫下去了。
  「王爺,您是要向士紳宣戰不成?」
  張恪真有這個想法,不過他還是知道時機並不成熟,搖頭笑道:「只是暫時分配一些,鹽商底蘊豐厚,積累的田產無可計數,根據喬福的統計,差不多能安置上百萬的百姓。」
  「那接下來呢?」
  張羽珍咬了咬嘴唇,靈動的眼睛閃著智慧的光,說道:「王爺,您這麼幹,肯定會讓士紳忌憚,甚至聯合起來反對您。」
  「你覺得本王不該分配?」
  「不,要分您就該徹底的分,區區一百萬的百姓,江南有多少閒漢,中原又有多少流民。聽說有田地,他們一定都湧進來,要是準備不充分,分田有什麼意義?只會惹來一身的麻煩,不如不做。」
  面對質疑,張恪非但沒有生氣,還深以為然。
  「果然好見識,本王原本也打算一下子做絕,只是眼下還有別的選擇,我還有迴旋的餘地。」
  張羽珍眨眨眼睛,傻愣愣問道:「王爺,您是能變出土地,還是變沒了人丁啊?」小姑娘雖然聰明,可是對海外的情況卻沒有多少瞭解。
  最多知道張恪搶佔了倭國的一個島,可是據說那裡也是窮山惡水,安置不了多少移民的,至於琉球,就更小的可憐了,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哪裡能容納幾百萬的移民。
  看著小丫頭愁眉苦臉的樣子,張恪則是胸有成竹意有所指道:
  「等著瞧吧,很快就有兩個南直隸這麼大的土地要落到本王的手裡了。而且還告訴姑娘,這兩塊地方土地之肥沃,物產的豐饒,還在江南之上。」
  ……
  自從松江開海之後,圍繞著市舶司所在地,迅速崛起了一座縣城,那就是上海。這座城市從出現的第一刻起,就是一個奇跡!
  彷彿是吹氣球一般,每一天都在擴張之中,不斷有新的街區建立起來,不斷有外來移民湧入,不光是國內各省,就連外國商人都聚集了上萬人。街道之上,各色人種,摩肩接踵,都在這塊土地上尋找著財富,實現著夢想。
  兩年前,按照張恪的授意,鄧文通組建了華夏度支行,也就是中樞銀行,從那一刻開始,各種衙門軍隊的用銀都要存入專門賬戶,每一筆動向都逃不過監督。
  並且度支行享有專門的發行銀元和銀票的權力,從成立的那一刻開始,度支行徹底成了金融交易的中心,紛繁複雜的金融市場終於有了統一的規則。
  商貿交易最怕的就是不確定性,金銀,銅錢,銀元,幣值起伏不斷,稍微失誤,就可能由賺錢變成賠錢。
  外商不清楚狀況,尤其如此,可是有了度支行之後,一切都不用擔心,外來的金銀送進度支行,由度支行開出票據,到了哪裡,都能進行交易,童叟無欺。
  正因為如此,才有越來越多的外商入駐,而且金融穩定之後,還促使商人著眼長久的投資。
  光靠著四處販運不光疲勞無比,而且還可能遇上沒貨的情況。
  乾脆就自己建造作坊,按照外商的要求,生產他們喜歡的瓷器,絲綢,按照他們的口味生產茶葉。
  松江迅速從貿易中心,上升成了金融中心,生產中心,每天都有大量的貨物運出運進。從碼頭,到工廠作坊,大量的產業工人出現,作坊的產量呈幾何級數增加,又大力催生商船的需求。
  光是松江一府,就有十幾處船廠,晝夜不停地進行著生產。
  大量的船隻下餃子一般,充實到了海上商隊中間。
  別看只是商船,可全都備有武裝,這也是世界通行的做法,所謂的大航海時代,其實就是大海盜時代。每一條海上航行的船隻都要經歷搶與被搶的過程,叢林法則同樣適用海上。
  江南船廠的船隻普遍在一千噸以下,有四個桅桿,採用較低的艦首,修長的船身,便於在海浪之中穿行,有還不錯的適航能力,還有裝填更多貨物。
  同時大型的商船都會配屬三四十門火炮,遇到尋常的海盜,直接就被轟到了海底,根本不給靠近的機會。
  明汝新站在岸邊,舉目眺望,十幾艘船隻在一個月之內,都會下水,絕對是名副其實的下餃子。
  從搶奪了九州島開始,就進行了海上暴兵的行動。
  旅順船廠積累最雄厚,主要建造千噸以上的大型戰艦。而天津船廠是張恪親自督促,建造的是各型軍艦,還有補給船隻。
  至於江南,則是放開了商人資本進入,建造商船。當然只要需要,商船可以迅速轉變成戰船,甚至海商和水手也能搖身一變,成為海軍。
  放眼望去,船隻遮天蔽日,簡直數之不盡。鄧文通陪著明汝新一起巡視,他感歎地笑道:「這一年多永貞把從鹽商家族查抄的銀子八成都投到了水軍。何止是這些船隻,從閩浙招募了五萬名水手和士兵,又在松江建立了火炮工廠,囤積的糧草軍需更是數之不盡。」
  鄧文通如數家珍地說著,明汝新額頭漸漸冒出了汗水。如果把這些錢都用在陸軍上面,擴充二三十萬人,就像玩一樣,如今都落在了海軍身上,這是信任,也是壓力!
  「鄧大人,請你轉告王爺,卑職此去,不滅紅毛夷,不拿下呂宋島,決不收兵!」明汝新擲地有聲地說道。


第591章 接戰
  崇禎六年的四月,安東王張恪,琉球總督崔呈秀共同下令,抽調各型戰船五百艘,水手兩萬人,步兵一萬五千人,外加運送糧草輜重的商船若干,浩浩蕩蕩,向著台灣進發。
  自從鄭和下西洋之後,東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如此龐大的艦隊,當海軍在崇明和舟山等地集結,白帆遮蔽了海面的時候。經過的海外船隻,甲板上都站滿了人員,他們伸長了脖子,翹首巴望,連眨一下眼睛都捨不得,瞪得眼睛發酸流淚。
  每當看到一艘龐然大物的時候,就會傳來一聲聲不可思議的讚歎,好大的船啊!簡直就是海上的城堡,明人是怎麼做到的?
  他們不只是會織絲綢,會燒瓷器,怎麼一夜之間就會造船了,而且還建造的這麼巨大!
  討論的越來越多,塵封的記憶漸漸打開,他們總算是想了起來,就在他們還沒有做征服世界的時候,這個龐大帝國就曾經派出成百上千艘的船隻,載著精美的特產,航行的足跡遍及世界,數不清的使節搭載著船隻,來到了天朝上國的土地。
  前所未有的繁榮,如同天上一般的國度,傲視天下,領袖世間!
  一度很多西洋人都以為那是一個傳說,如果明人真有那樣的壯舉,為什麼如今連一艘像樣的戰船都沒有,一定是在吹牛,一定的!
  當艦隊集結的一剎那,他們終於明白了,那不是傳說,這個帝國只是暫時休息,眼下就是他們重新清醒的時候,龐大的東方國度也要加入到海洋爭霸的序列。
  他們是會向以往那樣,只是友好的交流,還是會學著西方人高高舉起屠刀。誰都沒有把握,只是希望明軍的目標不是自己!
  但是他們也清楚,當一頭龐然大物開始奔跑的時候,那些小動物都要小心了,光是帶起來的風,就能把他們送上天,摔成肉餅。
  很不幸,中國就有這種力量!
  作為這一次的統帥,明汝新可沒有太多的念頭,他只想打贏這一仗!去年的時候。老船主李旦還說要和他一起遠征,打下廣袤的疆土,給子孫後代留下無窮的土地。
  可是剛剛入冬,李旦就病倒了,包括吳有性在內,所有名醫都參與了診治,無奈李旦在海上漂泊征戰時間太長,身體早就積累了無數暗傷,一旦發作起來。就是病如泰山,根本沒法搶救。
  勉強熬過了年三十,李旦就一命嗚呼。
  作為曾經的海盜頭子,如今水師的總兵。李旦參與了剿滅建奴的戰鬥,他的艦隊殺入了倭國,搶下了九州島!
  光是這一個舉動,他的名字就足以和歷代的名將放在一起。供後人永遠敬仰!
  明汝新記得,老船主死的時候,是那樣的安詳從容。沒有一絲的恐懼。不過曾經如何,此時此刻,老夫不愧蒼天!
  明汝新清楚那種發自內心的自豪,他不能丟人,不能讓老船主失望。
  「弟兄們,我們不論在國內打了多少仗,殺來殺去,死的都是大明的同胞,都是我們的骨肉兄弟。唯有對外大戰,和那些西洋人拚殺,從骯髒的土著手裡搶來土地,那才是大英雄,才是真漢子!」
  明汝新攥緊了拳頭,必勝的口號響徹雲霄,水兵們的吼聲壓過了海浪,震撼著天與海。
  經過一個月的航行,雖然遇到了幾次風浪,一切都還算順利,明軍的前鋒進入了雞籠港水域,離著老遠,放眼望去,海岸邊上一排排的民房,一眼望不到頭,港口停靠著不少漁船,一派繁榮的景象,和大家想像中的蠻荒之地完全不同。
  漫長的海上航行讓大家疲憊不堪,迫切想要休息,明汝新踩著齊腰深的海水,向岸邊走來,在岸上早有人等待迎接。
  毛承祿快步走了過來,衝著明汝新拱手抱拳。
  「是明大人吧?下官等候多時了,岸上都準備了營地,讓弟兄們快去休息吧。」
  明汝新高興地點點頭,踏上了海岸,放眼看去,岸邊肥沃的土地一望無際,全都開闢成了水田,稻花飄香,長勢喜人。
  「哈哈哈,毛兄,看樣子又是一個豐收年啊?」
  毛承祿笑道:「明大人所言差異,此地可沒有豐收不豐收的區別,每一年都是如此啊!」
  毛承祿的眼中露出了濃濃的喜色,他本是毛文龍的兒子,在收復遼東之戰,毛文龍也立功不小,朝廷給加了太保之職,可是距離毛文龍希望的封爵還有差距。後來毛文龍走了魏忠賢的門路,希望九千歲能提攜他,誰知九千歲竟然倒台了,毛文龍因為建生祠,差點被當成閹黨給辦了。
  好在張恪從中幫忙,才讓他安然過關。
  從此之後,毛文龍也看清楚了,朝廷對武將猜忌太重,只有靠著張恪才能安安穩穩。他把兒子毛承祿送到了張恪的手下,由於毛承祿有鎮守海島的經驗。
  打下九州島之後,大量的倭寇被遷移到了台灣,毛承祿就被任命為副將。去年的時候,西班牙人派遣船隊從呂宋島襲擊雞籠,試圖搶佔地盤。
  當時明軍水師還比不上西班牙人,被打得大敗,毛承祿率領著五百士兵,加上民壯在灘頭拚死狙殺,一戰殺死二百多名西班牙人,保住了雞籠。
  戰後論功行賞,毛承祿升為了總兵官。
  聽說張恪要大舉南進之後,毛承祿比誰都高興。
  「明大人,早就看那幫西洋人不順眼了,就仗著幾艘破船,就敢橫行天下,簡直可惡透頂,還想著搶佔天朝的地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玩意。」
  明汝新拍著毛承祿的肩頭,大笑道:「這回好了,西洋人倒霉的時候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在雞籠休息了七天,隊伍恢復之後,明汝新立刻率領大軍南下,攻擊荷蘭人據守的赤嵌城。
  歷史上鄭成功是從澎湖殺過來,經過鹿耳門,繞道赤嵌城的後面,猛攻荷蘭人的據點。
  張恪這一次準備的顯然更加充分,他已經在北部建立屯田,訓練了一批士兵,明汝新此來,率領一萬水軍沿著海岸線南下,而毛承祿則是率領三千陸軍同樣用最快速度殺過來。
  經過快速行軍,在五月中旬,毛承祿率先趕到了赤嵌城的外圍,距離不過十里。
  忽然從赤嵌城方向傳來一陣炮響,接著在地平線出現了一群身著紅色軍服,邁著整齊步伐的軍隊,差不多有四五百人左右,向著明軍緩緩壓上來。
  「紅毛夷膽子不小,敢出來野戰!」毛承祿欣喜地笑道:「省得老子費工夫了,弟兄們,列陣!」


第592章 東西碰撞
  隨著西班牙無敵艦隊土崩瓦解,荷蘭人一躍成為海上馬車伕,小小的低地國家竟然將手爪伸向了全世界,組建荷蘭東印度公司,在東亞建立起殖民貿易體系。
  從印尼,一直到台灣,都有據點。如今坐鎮台灣熱蘭遮城的正是東印度公司委任的總督科恩。
  科恩是個極有遠見,有相當殘暴的人,他為了壟斷香料貿易,不惜殘殺印尼島嶼上的土著,而且他還冒險打開了日本和朝鮮的門戶,甚至圖謀澳門,打開和大明通商的門戶。
  起初荷蘭人的行動非常成功,靠著每年七百萬荷蘭盾的利潤,東印度公司迅速膨脹發展,擁有150艘商船,40艘戰艦,僱員五萬人,傭兵人數超過一萬。
  當荷蘭人雄心勃勃,想要拓展更多的貿易市場的時候,情況發生了變化。一直悄然不動的明王朝突然開始劍指海洋。
  先是朝鮮,接著是日本,琉球,來自明朝的商船搶佔了越來越多的市場份額,特別是當明軍擊敗薩摩藩,搶佔了九州島,進駐琉球之後,東亞的局勢徹底改變。
  荷蘭人再也沒法將手腳伸向北方,貿易暴利迅速下降。
  原本日本佔據了東印度公司貿易利潤的三成,如今一點不剩。
  荷蘭人再也坐不住了,科恩親自率領二十艘軍艦從巴達維亞趕到了熱蘭遮城,他的到來,讓荷蘭在台灣的駐軍達到了三千人以上。
  就算這樣,科恩還不滿足,積極招募傭兵,嚴格訓練,積蓄力量。
  他很清楚,如果明軍一直沉睡下去沒什麼關係,可是一旦這個龐然大物甦醒過來,並且把矛頭對準海上。對於荷蘭,乃至整個西方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考驗。
  明朝有無窮盡的人力和財力,同時又有地理優勢,另外南洋還有大量的漢族移民,這些都構成了明軍的優勢。
  當然,科恩也有自己的盤算,他見識過廣東的明軍,根據奏報,這些明軍都處在冷兵器時代。即便裝備了火繩槍,威力也不值一提。
  尤其是明軍缺少訓練,普遍體弱多病,不堪一擊。
  按照他們保守估計,一個荷蘭士兵頂得上25個明軍,只要一輪排槍,打死幾個明軍,其他人就會狼狽逃竄,勝利就屬於他們。
  科恩也探聽清楚。明朝的一位權勢滔天的貴族在雞籠港建立起屯田基地,並且派遣了大量的移民。這些人對荷蘭構成了嚴重威脅,科恩計劃著先下手為強,打掉台灣北部的明軍。搶佔先機。
  沒等他行動,明軍竟然搶先打了過來。
  沒什麼客氣的,科恩下達命令,他派遣了貝德爾上尉率領三百士兵。乘船從台江岸登陸,猛撲明軍,另外又派遣阿爾多普上尉同樣率領一支人馬。從南線增員赤嵌城。
  貝德爾囂張異常,他登陸之後,既沒有休息,也沒有聯絡南線的盟友,而是直接對明軍發動了攻擊。
  他也的確擁有猖狂的本錢,作為傭兵,來到東方十年,經歷無數場戰鬥,對於亞洲的軍隊,只有兩個字:垃圾!
  土著都停留在冷兵器時代,甚至連鐵質的武器和鎧甲都沒有,是使用骨箭吹箭一類的東西,同荷蘭士兵相比,簡直就是兩個時代。
  即便是那個最發達的天朝上國,在軍事上也是不足為慮。即便是裝備了火器,他們的訓練嚴重落後,將領昏庸貪婪,士兵怯懦無能,這樣的部隊連歐洲的三流國家都比不上,就算數量再多又能如何?
  「殺,像砍殺牲畜一樣,把他們全都消滅!用我們的槍,打開明王朝的大門,為了國王陛下的榮耀,衝啊!」
  戰鼓越發急促,軍官不停吆喝著,荷蘭人邁著整齊的步伐,一往無前,向著明軍壓了上來。他們的一排只有二十個人,可是動作整齊剽悍,一看就是久經大敵,不容小覷。
  毛承祿舉著望遠鏡看去,暗自點頭,難怪王爺會特別囑咐,西洋人的戰力絕對不可小覷,就算是最精銳的義州兵也未必能在一對一的情況之下打贏。
  起初毛承祿還不信,一對一義州兵甚至不怕建奴的鐵騎,難道紅毛夷比建奴還厲害?
  今日一見,他終於清醒過來,似乎他們的確比建奴要凶悍很多。
  「火炮準備。」
  「發射!」
  四枚炮彈射出,劃過天空,砸向了荷蘭人。
  面對著大炮,荷蘭人稍微一愣,可是隊伍竟然沒有變化,繼續向前。炮彈落在周圍,只有一枚炸開的炮彈,飛出彈片,劃破了一名士兵的肚子,駭人的內臟都流了出來,另一個腿被齊根切斷,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嚎。
  荷蘭人萬萬沒想到明軍竟然裝備如此犀利的火炮,貝德爾心裡不由得忽悠一下。
  「這只是意外,只要接近了明軍,他們不堪一擊。」
  貝德爾不斷告誡自己,荷蘭士兵的速度越來越快,總算是進入了一百步的距離。第一排的荷蘭士兵猛地停下,單膝跪地,舉起了火銃。
  這個距離經過多次驗證,雖然不能發揮火銃最大威力,但是亞洲地面上的部隊除了火炮之外,還沒有能打這麼遠的武器,火銃不成,弓箭也不成。
  可以說這是只允許他們打人,別人沒法打他們的安全距離。
  令所有荷蘭人大吃一驚的是對面的明軍也在他們蹲下的時候,幾乎同時舉起了火銃。
  砰砰砰!砰砰砰!
  硝煙瀰漫,從兩邊的隊伍當中不停傳來慘嚎之聲。
  貝德爾用力揉了揉眼睛,他幾乎不敢相信,前排二十名士兵,竟然有十四五個被子彈擊中。有人胸膛被打穿,有人腦袋開花,有人殘肢斷腿,哀嚎慘叫不斷,鮮血染紅地面。由於南洋濕熱多雨,他們沒有裝備礙事的鎧甲。這也就是說被子彈擊中,基本上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可能。
  荷蘭人吃驚,同樣吃驚的還有毛承祿,除了最初火繩槍射程比較近的時候,明軍和韃子弓箭手對拼,必須用人命填,到了後來,基本上第一輪射擊都是明軍搶先下手,不會有任何的損傷。
  可是同荷蘭人作戰,竟然第一輪就有五六個士兵被撂倒。也就是說雙方的武器射程彷彿,而且損失了第一排士兵後,荷蘭人並沒有垮,而是快速補充,準備第二輪射擊。訓練之精良,意志之強大,猶在明軍之上。
  雖然明軍損失人數比較少,可是毛承祿清楚,那是因為荷蘭人兵力不足的原因。打過來的子彈少,損失自然就少,他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弟兄們,遇上對手了。不要給漢家兒郎丟人,射擊!」
  「射擊!」
  第二輪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雙方又倒下去一片。
  明軍沒有絲毫遲疑,後面的小伙子毅然挺直了胸膛。第三輪的對轟繼續下去。
  雙方就像是兩個二百磅的拳擊手,你打我一拳,我也打你一拳。沒有任何花哨。拳拳到肉,完全是內功拚殺。
  誰的訓練差一點,誰的意志力不夠,誰就要吞下失敗的苦果。
  槍聲響個不停,硝煙漫天,幾乎遮蔽了視線,每一個明軍都咬緊了牙齒,只有一個念頭充斥大家的心頭,那就是不能丟人!
  可以流血,可以死亡,就是不能在化外蠻夷的面前丟了天朝上國的人!
  「殺!」
  槍聲,炮聲,吶喊聲,響成了一團,一輪輪的火銃對轟,沒有一刻停歇,死亡的數字都在直線上升,每一刻都有士兵倒在地上。
  那些久經大戰,苦心訓練出來的精銳竟然死在了區區的一座海島上面,他們無怨無悔,鮮血染紅之地,就是中華的國土!
  「射擊!」
  熾熱的子彈帶著憤怒猛地射出,打向了對面的荷蘭人,子彈穿透胸膛的一剎那,血花迸濺而出,竟是那樣的絢爛。
  如此對拼,承受壓力最大的人就是貝德爾,他不停祈禱上帝,下一輪射擊的時候明軍就要崩潰,一定要崩潰,他們不崩潰,崩潰的就是自己了。
  他手下的數量根本沒法同明軍相比,可以說是死一個少一個。顯然上帝沒有保佑貝德爾,一枚炮彈就在他的不遠處炸裂,飛濺的彈片射入他的後背,脊柱被射傷,他直挺挺倒在地上。
  指揮官倒下去了,對荷蘭人的影響是致命的。他們多半都是僱傭軍,是為了銀子在打仗,指揮官都死了,他們可不想做無謂的犧牲。
  終於有人承受不住,扔下了火銃,轉身逃跑。
  毛承祿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給我追!」
  明軍早就忍不住了,嗷的一聲,撲向了荷蘭人,貝德爾帶來的三百多人只跑出二十幾個,其他的全都被消滅掉,身受重傷的貝德爾也被明軍俘虜。
  就在此時,探馬得知由於一隊紅毛夷從南邊殺上來,毛承祿毫不客氣,立刻下令迎戰,一番大殺大砍,阿爾多普和他的士兵也都喪命。
  首戰告捷,消滅了將近五百名荷蘭士兵,當然明軍也付出了三百多人的代價,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毛承祿下令仔細收屍,按照王爺的命令,每一個為了開拓海外而死的將士,都要記下他們的名字,永遠作為中華的英雄,彪炳史冊!
  外圍的戰鬥結束,毛承祿急速率領著人馬,殺向了赤嵌城。陸軍方面的勝利並沒有讓他絲毫的放鬆,相反更加提心吊膽。
  荷蘭人如此凶悍,海軍能不能戰勝荷蘭艦隊,茫茫大海才是真正的決勝戰場!


第593章 火箭殺敵
  明汝新在戰前仔細研究過,荷蘭人有兩處重要的據點,一處是台灣城,又名熱蘭遮城,一處叫做赤嵌城。兩地都在後世的台南市,這裡海岸線曲折,有一處內港叫做台江,赤嵌城在台江的東側陸地上,扼守北方南下要路。熱蘭遮城則是位於海上的一串島嶼之間,地勢險要,阻隔了海軍的攻擊。
  制定作戰方案的時候,考慮到赤嵌城是後期建造,還沒有完成,防備力量弱,守軍也少,就交給了毛承祿的陸軍來解決。而熱蘭遮城方向,則是由海軍解決掉荷蘭人的艦隊,然後採取圍城措施,徹底消滅荷蘭軍隊。
  兩路並進,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戰鬥,並且做好對付荷蘭人反撲的準備。同時明軍還會大舉南下,攻擊呂宋島,甚至殺向爪哇島。
  同時與荷蘭和西班牙開戰,看起來有些狂妄,不過張恪有著充分的自信。
  西班牙人已經走了下坡路,無敵艦隊已經滅亡了,就算他們想調兵東亞,又需要多少時間,只怕軍隊勞師遠征而來,還不夠明軍塞牙縫的。
  至於荷蘭人呢,畢竟只有兩百萬的人口,相比明朝,實在是太小了。
  唯一值得擔憂的就是西方人一起聯手,比如英國,法國,葡萄牙都參與進來,事情或許會麻煩一些。
  不過張恪在出兵同時已經派人聯繫澳門的傳教士,並且找到了英國人,作為千年攪屎棍,該怎麼做英國人絕對有著無與倫比的經驗。
  現在要做的就是用超級強勢的態度插手南洋,殺了荷蘭這隻雞,去嚇唬其他的猴子,讓他們明白,和天朝上國只能合作,不能對抗!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熱蘭遮城一戰,不容有失。
  「顏思賢!」
  「末將在!」轉過來一個不到三十,臉膛黑紅的壯士漢子。他的哥哥名叫顏思齊,是和李旦起名的海上巨匪,風頭甚至壓過李旦,只是後來突然患了瘧疾,暴斃在海上。
  顏思齊一死,他手下分崩離析,以鄭芝龍為首的一批海盜接受了朝廷招安,成了正式的朝廷官吏。
  至於顏思賢等人則是覺得朝廷不靠譜。聽說李旦混的風生水起,他們就決定投靠安東王帳下。當時鄭芝龍還嘲笑他們,說他們能當兒子,卻當孫子,不給朱家當臣子,給張家當家奴,簡直腦子壞了!
  事到如今,顏思賢卻敢大聲說一句,老子腦子才沒壞呢!
  跟隨明廷。什麼時候能指揮如此眾多的船隻,爭雄海上,他這一步走的太英明了。
  「顏思賢,你率領二十艘戰船。加上十艘運兵船,藉著漲潮的機會,從北航道突入鹿耳門,襲擊熱蘭遮城後方。同時分出一隊人馬,協助攻擊赤嵌城。」
  「卑職明白!」
  顏思賢立刻下令,三十艘船隻從大艦隊之中分出去。改變航向,朝著鹿耳門進發。這裡是荷蘭人防備的盲區,同時航道極其狹窄,遍佈礁石,凶險異常。只有漲潮的時候大船才能通過,不過顏思賢信心十足,他追隨兄長在海上多年,無論是多麼險惡的環境,都能應付。相比而言,明汝新的航海本事都比不上他。
  明汝新稍微平靜一下心緒,船隊繼續向南,突然之間,海上的風浪驟然猛烈起來,天空之中濃雲密佈,黑雲滾滾。
  沒有多大一會兒,暴雨狂風,朝著艦隊襲來。
  狂風怒吼,白浪滔天,幾丈高的浪頭一個接著一個,拍打著船隻。海水湧上了甲板,有些來不及收拾的衣物都被沖刷進海裡。
  上千噸的戰船在海上就像是一葉小舟,上下搖晃不停。
  「傳令下去,告訴所有水手,嚴守崗位,全力應付。」
  「遵命!」
  對於風浪明汝新也算是進得多,見得廣,並沒有太過擔心。畢竟他們的船隻足夠大,還能應付。
  果然,海上的風雨來得快,走得也快,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濃雲消散,露出了晴朗的日頭。
  可是沒等大家的心情放鬆,突然從海平面上出現了幾個白帆,很快一支艦隊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是紅毛夷!全軍備戰!」
  漸漸臨近之後,通過望遠鏡,明汝新看得清楚,對面最前面的一艘戰船有五個桅桿,三層甲板,根據估算,同他的座船應該差不多,都是兩千噸以上的龐然大物。
  水師成立這麼長時間,還從來沒有碰見過等級想同的對手,以往都是倚強凌弱,沒有什麼意思。明汝新的血液都在沸騰,他立刻打出旗語,他的座船連同另外一艘巨艦打頭,明軍迅速組成兩列,迎著荷蘭人衝上去。
  雙方快速接近之中,明軍的水兵匆忙搬運炮彈,裝填火炮,準備射擊,就在他們還在準備當中,突然荷蘭人的戰艦發出了怒吼,碩大的炮彈劃過天空,向明軍艦船射來。
  此時距離差不多在兩千米左右,明汝新的心臟不由得一縮,他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麼,荷蘭人的火炮技術和士兵水平在他的士兵之上,對方是硬茬子。
  「快速接近,和紅毛鬼子拼了!」
  荷蘭人的炮彈多半都落在了海水中,只有一枚擊中了船舷,造成兩名水手傷亡,對明軍的戰力並沒有多少損傷,相反還激起了大家的雄心。
  「開炮!」
  終於進入了一千五百米的距離,明軍火炮開了怒吼。海面上只能見到一團團火光向著對方射去。
  第一發沒有射中,不要緊,趕快校正,繼續射擊,士兵們都鉚足了勁頭。
  轟!
  終於一發炮彈擊中了荷蘭人的軍艦,從側面洞穿,打出了一米多的口子。士兵們大聲歡呼,而在此之前,卻有兩枚炮彈射中了明軍。
  雖然佔據著數量的優勢,竟然命中率遠不如荷蘭人,明汝新的老臉通紅,他終於明白了張恪的告誡,西洋人在海上搏擊風浪,殺戮征服,他們的戰力遠在小白兔一般的明軍之上。
  不過不要緊,我們還有更多的手段呢!
  明汝新一面指揮著對轟,一面向其他船隻下令,轉眼之間,有五艘戰艦快速駛出,噸位不大,但是速度極快,到了荷蘭人的側翼之後,艦船之上響起一陣轟鳴,每艘艦船噴突出二十枚火箭,一共一百枚,遮天蔽日向著荷蘭人射來。


第594章 梟首
  為了能打贏和西方人的第一戰,張恪是下了很多功夫的,不光是投入巨資打造船隊,訓練水兵,同時也準備了一些特殊手段。
  就比如目前出擊的快速戰艦,這些船隻個頭都不大,但是航速快,機動靈活,操作簡便,每艘船上都準備了六十枚火箭,二十枚作為一個波次,能夠進行三次齊射。除此之外,船上只有小炮一門,作為僅有的防衛武器。
  張恪給予這種船隻一個代號,叫做:「狼」,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就是海上的狼群,以小搏大的利器。
  另外還有更加極端的玩意,比如艦隊還有一批裝載大量火藥的特攻船隻,這些船隻個頭更小,只要五個人操縱,在艦首裝有三百斤炸藥,船隻前端還有鋒利的鐵釘。
  一旦刺中對方船隻,就會牢牢抓住,火藥一旦引爆,船舷多半會被炸開,三五艘船隻就能幹掉一艘大型戰艦。
  對於荷蘭人來說,這種專門為了攻擊的搏命武器實在是太浪費了,他們需要的是能夠運輸貨物的軍民兩用商船,以及少量的大型戰艦,維持殖民秩序。
  面對著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手,荷蘭人第一時間就陷入了麻煩之中。
  漫天的火箭落下來,荷蘭人根本沒法躲避,旗艦赫克托號瞬間就被兩枚火箭集中,甲板上面騰空而起兩個火球。
  火箭沒有實心炮彈的穿透能力,甚至沒法擊穿厚大兩寸的甲板。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火箭的殺傷力就可以忽略。
  恰恰相反,火箭才是荷蘭人的噩夢。
  隨著爆炸,火焰四濺。附近的士兵都比擊傷擊斃,有人落到了海水裡,拚命的掙扎,可是已經沒人有心思救他們了,因為船上燃起來大火。
  木質帆船上遍佈可燃物品,有一枚火箭正好落在了桅桿旁邊,火焰騰空。這下子可了不得。躥起的火舌把船帆給點燃了,這下子可熱鬧了。若是船帆受損,就等於失去了寶貴的動力。艦船就成了海上的靶子,那還不是砧板上的肉,想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
  艦隊的長官托爾貝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作為老牌的殖民者,托爾貝克看不起東方的海軍。就算是勢力龐大的李旦和顏思齊等海上巨匪。在他們的眼裡也只是地頭蛇而已。要不是仗著人多勢眾,根本沒法同荷蘭抗衡。
  可是眼前這支海軍卻讓他從心裡往外害怕了,而且不僅僅是對方龐大的數量!
  從雙方對轟的情況來看,即便對方的火炮稍微弱一點,可是雙方也基本在同一水平線!
  這意味著什麼?
  荷蘭全部的人口加起來,差不多和蘇州府相同。一個龐然大物在家門口迎敵,一個小傢伙卻要跨越重洋,不遠萬里來打仗。結果如何,哪怕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
  「笨蛋。這是老子打得最愚蠢的戰爭!」托爾貝克咬牙切齒痛罵:「蠢貨,別看我,快去滅火,滅火!」
  荷蘭的水兵匆匆忙忙,跑向了桅桿,大火越燒越猛,他們只能快速將船帆扯下來,剿滅火頭,免得波及其他船帆。畢竟剩下的三個船帆還能保證航行。
  荷蘭人冒煙突火地忙著,下面的火炮還在和明軍對轟。
  不時有炮彈擊中船隻,造成一個個猙獰的傷口,實心炮彈將木塊炸得粉碎,尖銳的木屑刺入士兵的身體裡,只要不刺中致命位置,都不會立刻死去,可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叫喊,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有的士兵甚至默默祈禱,請求上帝的保佑,趕快讓他們打敗對面的黃皮猴子吧。
  突然在海面上出現了一片小船,足有十來艘,他們速度極快,好像是離弦之箭,朝著荷蘭人激射而來。
  「快看,那是什麼?」
  有人猛地察覺,急忙用手指著,托爾貝克也注意到了,他本能感到了不妙。
  「快,射擊,打沉他們!」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火炮根本打不中,戰艦周圍又沒有小型船隻掩護,水兵們只能端起了火銃。
  對準明軍猛烈射擊過去,砰!
  一個士兵被擊中,胸前迸濺出一團血霧,身體搖晃兩下,栽倒了海裡,砰砰砰,槍聲接連響起,一艘艘的小船失去了控制,在海上隨波逐流,失去了目標。
  荷蘭人想要喘口氣的時候,突然覺得船隻一動,原來一艘小船正好撞在了船位,長長的尖刺牢牢釘在船位上。
  「那是什麼東西?」
  有人傻愣愣看著,不明所以,大船想要轉頭,甩掉這個可惡的傢伙,只是一切都晚了,差不多一分鐘之後,驚天動地的爆炸響起。
  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擊穿了船位的木板,一個兩米多窟窿迅速出現,海水不停湧入其中。從船隻裡面傳出令人牙酸膽寒的聲音。
  木板被龐大水壓摧毀,不停湧入的海水使得龐大艦船的尾部快速下沉。
  荷蘭的水手面對著突如其來的一幕,完全傻眼了,根本不知道如何應付,就連炮手都忘了射擊,他們只覺得船隻快速傾斜,龍骨不斷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船隻也失去了靈活性。
  轟,轟,轟!
  痛打落水狗可是義州兵的一貫作風,趁你病要你命,炮彈不時落在荷蘭的船隻上,愣是打得千瘡百孔,成了馬蜂窩。
  火箭如同雨點一般砸下來,沒有多久,上層甲板都籠罩在火光之中,船裡的荷蘭人就享受著冰火兩重天的待遇。
  卡嚓!
  船隻龍骨終於斷裂,海水迅速湧入,船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
  不到一刻鐘之後,赫克托號沉入了海水之中,最大的軍艦被幹掉,其餘的荷蘭艦船全都亡魂大冒,魂不附體。
  另一艘斯格拉弗蘭號戰艦急忙轉變方向,想要奪路逃走,結果正好和一艘明軍艦船撞擊,船首出了個窟窿。
  四周的明軍船隻都圍了過來,炮聲隆隆,猛轟之下,大約戰鬥了半個時辰,斯格拉弗蘭號渾身是傷,同赫克托號做了夥伴。
  兩艘最大的軍艦沉沒,剩下最大的一艘軍艦是三個桅桿的巴達維亞號,由於在戰團的外圍,比較幸運,沒有被明軍盯上。
  巴達維亞號領著幾艘商船改裝的船隻快速逃跑,明軍有心追趕,可是天色已經黯淡下來,明汝新不得不放棄了追擊,下令船隊收攏,搶救落水士兵,清點戰果,準備明天的戰鬥。
  擊沉兩艘主力戰艦,武裝商船十三艘,共計消滅水軍一千二百多,俘虜三百多人。同樣,明軍損失也不算小,被擊沉三級戰艦兩艘,擊傷一級戰艦一艘,損失水軍八百多人。
  佔據了三倍兵力優勢,依舊打成了這個樣子,並不能算多漂亮。不過這一戰也讓明汝新看到了差距。
  同樣噸位的戰艦,荷蘭人的船隻就比明軍的要結實,要抗揍。
  道理其實不難理解,明軍雖然造出了巨大的戰艦,可是並沒有在大海搏擊的經驗,也沒有經歷過戰火的考驗,艦船的生存能力有很大的缺陷。
  再有明軍的炮兵命中率低的嚇人,要不是出其不意,光靠著對轟,說不定真拿不下荷蘭人。
  有了檢討,才有前進的動力,下一步明軍的艦隊才能真正追上世界的第一流水平。
  當然這些還要等待日後去改進,眼下的明軍該享受一下戰勝的興奮了。荷蘭的海上力量被幹掉,剩下的兩座城堡就不值一提。義州兵別的不強,打攻堅戰可沒有怕過任何人。
  赤嵌城,荷蘭守軍焦急地等待,沒有等來他們的援軍,相反等來了毛承祿的大隊人馬。
  坦白講,在歷史上鄭成功收復台灣的行動打得並不漂亮。幾萬海陸人馬,面對著只有一千多士兵守衛的兩座小城堡,都沒有辦法迅速拿下來,只能在城外築起高高土牆,進行圍困,前後打了八個月,竟然只是讓荷蘭人投降,沒有本事全殲對方,東方軍隊開始落後,可見一斑。
  與鄭成功不同,義州兵可是爪牙銳利,凶悍無比,毛承祿第一時間集中了四十門火炮,對準赤嵌城一頓猛轟,炮彈如同冰雹,瘋狂襲來。
  荷蘭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集中火炮還擊,雙方打了一個多時辰,漸漸荷蘭人就落在了下風,畢竟他們的火炮太少,射擊的間隙過長,明軍抓住機會,幾個猛轟,就把荷蘭人的火炮打得稀巴爛。
  火炮被壓制,隨即殺手鑭就用了出來,上百架小車推到了赤嵌城的前面,嗖嗖的響聲,無數火箭飛入城中,沒多大一會兒,赤嵌城就陷入了火光之中。
  毛承祿果斷下達了攻城的命令,義州兵排著散兵線,向城池衝來,士兵交替前進,不斷掩護。
  子彈不時擊中城頭上的荷蘭人,他們從城上摔下來,變成一堆肉餅。
  就在荷蘭人被打得狼狽不堪的時候,幾聲巨響傳來,爆破士兵將城牆炸了一個大洞,義州兵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如狼似虎一般,衝了進去。
  槍聲隆隆作響,倉皇奔逃的荷蘭人被子彈擊穿身體,一個個撲倒在街上。他們死的時候,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毛承祿率帶著主力衝了進來,下達了最為重要的命令。
  「傳令,把所有紅毛夷梟首示眾,腦袋掛在旗桿上面!」


第595章 無條件投降
  「報告總督閣下。」
  「講,是不是把明人的艦隊擊敗了?」科恩得意地問道,海上馬車伕的名頭可不是開玩笑。荷蘭人無論是戰艦還是船隻,全都是世界上最頂尖的。雖然之前也賣出過一些戰船給遼東,可是科恩並不在意,能夠征服大海的中國人還沒誕生呢!
  他笑著問道,可是對面的士兵卻眼神閃爍,透著惶恐的模樣。
  「怎麼,海軍戰敗了?」
  「不是。」
  「哦,我就是海軍不會失敗。」科恩眉頭一皺,隨即怒道:「為什麼慌慌張張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報告總督,是,是赤嵌城失守了!」
  「什麼?」
  科恩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額頭的青筋暴露,眼珠子瞪得好像鈴鐺一樣大。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赤嵌城堅固無比,就算是歐洲的軍隊進攻也能頂得上半個月,怎麼可能這麼快失守了?一定是那些狡詐的中國人在撒謊,他們打不過荷蘭的士兵,就用這種辦法欺騙我們,對不對?」
  報信的士兵這個尷尬,他是答應也不是,反對也不是,憋了半天,只能說道:「總督閣下,外面有逃回了的士兵,請您詢問他們吧!」
  嗡!
  科恩的腦袋響了一聲,差點趴在地上,即便是他再不相信,看樣子也不能不信了。他大步到了外面,有幾個士兵站在了外面,他們滿身都是傷,臉上黑乎乎的一片,好像小鬼一樣,別提多狼狽了。
  這些人正是赤嵌城的逃兵,他們一路敗退,到了台江邊上。想要乘船逃走,結果正好和顏思賢撞上了,一頓亂戰,死了二十個,只有他們幾個乘著小船跑了回來。
  「總督閣下,魔鬼,我們在和魔鬼作戰,太可怕了,實在是太可怕了。」
  一想起驚天動地的炮聲,洶湧的猛火。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地獄,那些明軍就是從地獄衝出了的小鬼,專門負責收割生命。他們殘酷無情,絲毫不講騎士風度,面對著受傷的士兵,他們毫不客氣地砍下人頭,炫耀似的掛在旗桿上。
  那是惡魔才會做的事情,嗜血如命,殘忍暴虐。最要命的是他們擁有強大的火力,比起歐洲軍隊還要強大的火力!
  一個年輕的士兵甚至跪在了地上,嗚嗚哭了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被這幫人一弄。科恩的心格外的煩亂,難道明軍真的那麼厲害?
  其實科恩也從傳教士那裡得到一些消息,隱約知道帝國的北方崛起一股強悍的力量,有一個貴族王子(他對安東王張恪的看法)率領著強悍的騎兵。同蠻族對抗,並且擊敗了蠻族。
  英雄史詩一般的故事,在科恩看來。即便是真的,遙遠的北方軍隊也不會隨便到了南方,畢竟距離太遠了,按照歐洲人的腦容量實在是不容易明白天朝的運作模式。
  科恩天真以為義州兵不會出現,可是如今赤嵌城失守了,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傳說,如果真要是那樣,只怕他們遇到了對手!
  「總督閣下,總督閣下!」
  有人氣喘吁吁地跑了,到了科恩的面前,嘴裡只剩下一個詞:「海軍,海軍……」
  「是海軍打贏了?太好了!熱蘭遮城有救了。」
  「不是,是,是失敗了,只有巴達維亞號跑了回來,其餘的全都完蛋了。」
  這話一出,所有荷蘭人都嚇得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那麼強大的赫克托號怎麼會沉沒?海上馬車伕怎麼會敗給明人?
  難道是愚人節的笑話嗎?
  「我不信,我不信!荷蘭人不會這麼容易失敗的!除非上帝拋棄了我們,不會的,不會的!」
  轟!轟!轟!
  隆隆的炮聲響起,從台江方向,顏思賢的船隊將炮口對準了熱蘭遮城,就是毫不客氣地猛轟。
  碩大的實心彈丸錘在城牆上,發出一聲聲悶響,就彷彿打雷一般,聽得城中的人魂飛魄散。
  「混蛋,快去還擊,還擊啊!」科恩拚命的叫喊,可是手下人卻滿臉的為難,因為他們沒有料到明軍會從鹿耳門突入,因此在台江方向沒有安排防禦的火力,被殺得狼狽不堪。
  「轉移,把正面的火炮轉移過去,給他轟擊明人!」
  科恩瘋狂地下達命令,士兵急匆匆跑到了西面的城牆之上,他們正在搬運大炮,有個士兵抬頭擦汗之際,正好看到海面上出現了幾個白帆。
  很快,船帆越來越大,桅桿上的龍旗迎風飄揚。
  「啊,是,是明軍,惡魔來了,上帝啊,救救我們吧!」
  負責搬運的荷蘭人一起看去,頓時腦袋都嗡了一聲,差點嚇趴下。
  「快去回報總督大人!」
  此時做什麼都是多餘的,兩路明軍把熱蘭遮城包圍的死死的,炮聲不停響起,火箭也鋪天蓋地而來。
  城中不斷傳來爆炸聲,那些精緻的青銅火炮不時被炸上了天空,堅固的城牆搖搖欲墜。荷蘭的士兵也拚死還擊,可是很快他們就絕望了。他們擁有的士兵不到兩千人,而明軍至少是他們的十倍之多,至於火炮數量更是驚人。
  還有那些討厭的火箭,落到了城中,就能掀起一場火災,肆虐的火舌吞噬了他們的家人,摧毀著他們的財產!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從戰鬥的開始,科恩就陷入了絕對的焦慮,明軍的強悍超乎他的想像,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幻想著能夠打贏,保住性命成了最關鍵的事情。
  「趕快派出一艘小船,告訴對方,只要他們能保證我們人身和財產安全,放我們安全撤離,我願意讓出熱蘭遮城。」
  投降!對於蒸蒸向上的海上馬車伕來說,是最難張嘴的一個詞彙,他還想著保留一絲尊嚴。
  小船派出去了,而且還一連派了三艘。
  可是回應他們的是更加猛烈的火炮,明汝新索性就拿熱蘭遮城當了靶子。缺什麼練什麼,就讓炮兵不停向城中射擊,在這種完全實戰的條件下,士兵們快速成熟起來。
  炮彈越來越狠,打得荷蘭人根本抬不起頭了,直到第三天,朝陽升起的時候,城頭豎起了一面白旗,格外醒目。
  「哈哈哈,紅毛鬼子投降了,他們投降了!」


第596章 意外之喜
  秋風陣陣,黃葉紛飛,又是一個秋天,海軍大舉南下已經過去了幾個月,明汝新和毛承祿等人早就徹底收復了台灣,荷蘭的守軍大半被殲滅,以總督科恩為首的七百餘人做了階下囚。
  南海的大勝明汝新第一時間就向張恪匯報,只是不巧得很,送信的船隻在海上遭遇風浪,不得不二度派遣信使,總算將消息送到了天津。
  可是不巧的是張恪又去了金州,倭國的德川幕府厲兵秣馬,準備發起反撲,據說集中了十幾萬的兵力。
  老爹張海川鬥志昂揚,還想給倭寇來個包餃子。不過張恪卻有些擔憂,老爹畢竟上了年歲,在異域征戰漂泊,萬一有了什麼意外,他可沒法交代。
  權衡再三,張恪決定派遣於偉良接替老爹,並且把曾經的同窗唐光派到九州島,應付德川幕府的反擊。
  經過十幾年的歷練,張恪手下可謂是人才輩出,不論文武,多半都能獨當一面,做起事來有條有理,有辦法,能決斷。
  很多外人都格外羨慕,張恪怎麼就碰上了這麼多人才,私底下有人說張恪是天命所歸,因此老天爺才派了這麼多星宿下凡,輔佐真命天子。
  不過張恪卻不信這一套,說穿了也沒什麼特別的。
  張恪不管是打仗,還是治理地方,秉承兩個字:務實!
  一旦選定了人員,張恪就會給予大力支持,哪怕是出了差錯,張恪也會容忍,讓部下在挫折中奮進。
  尤為難的是不管出了多大的問題,張恪都會一肩扛起,毫不推諉卸責。
  這種信任讓很多人都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他們不用擔心傾軋,不用擔心有人扯後腿。只要一門心思做事,一門心思往前衝!
  哪怕是平庸之才,學了這麼多年,也都變成了一等一的循吏,辦事的好手。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暗地之中,張恪手上有超強的情報系統,只要他想知道,部下和媳婦的悄悄話都能弄到手。
  再有張恪手上握著金融系統,握著太多秘密力量。任何人敢貪鄙瀆職。敢巴結鑽營,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該處理就處理,該警告就警告,每件事情都有憑有據,部下心服口服。
  不管是最初的打拼的老兄弟,還是遼東原本的官僚,甚至是後面融入進來的文官,大家都能很快適應這套全新的體系,並且忠誠地履行使命。
  經過多年的歷練。唐光對自己有強烈的信心,說道:「永貞,據我的研究,倭國土地貧瘠。人口眾多,供養國內的人員尚且不足,想要徹底打下來,我看是一塊雞肋。食之無肉棄之可惜。」
  「嗯。」張恪笑道:「正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倭國自從立國以來,侵略朝鮮一千多次。平均是三年兩次。而且每次統一之後,就會試圖染指天朝。遠有唐朝的白江口戰役,近有壬辰倭亂。說起來倭國就像是病菌,不時發作,讓人頭疼啊。」
  經過吳有性的多年研究,新的醫學體系已經建立起來,對於病菌的特性唐光並不陌生。
  「沒錯,天朝強壯的時候,自然不怕,若是天朝一旦病了,後果不堪設想。」唐光想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永貞,我會痛擊德川幕府,但是還不會消滅他們,而是遙控幕府,挑起倭國內亂,讓他們繼續打下去,無休止的分裂。總有一天讓倭國人口下降到可有可無,然後移民吞併,讓這個國家徹底消失!」
  「好!」
  張恪忍不住拍起了巴掌,他親自目送唐光的座船離開金州,駛往長崎。
  從碼頭回來,張恪就接到了明汝新的報告,打開一看,張恪頓時眼前一亮。
  「打贏了,總算是打贏了!」
  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正所謂萬事開頭難,只要看到了殖民開拓的好處,就算想停也停不下來。
  仔細讀著沒一點細節,張恪的欣喜有了些收斂,明汝新提到了荷蘭士兵強悍的戰鬥力,還有嫻熟的海上航行本事,這些都是自己一方暫時不具備的。
  「看來還是要大力練兵才行啊!」
  正所謂百年海軍,能做到目前的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只是明汝新提到了一個問題。按照原本計劃,是要攻擊呂宋島,把西班牙人趕出南洋。可是明汝新俘虜了科恩,此人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駐巴達維亞的總督。
  所謂巴達維亞就是後世印尼的雅加達,是荷蘭人在東方的大本營。
  如果按照歷史的走向,荷蘭人會一直霸佔這塊肥沃富饒的殖民地,直到二戰之後,印尼才獨立建國。
  在張恪的印象之中,印尼可不是個好東西,作為西方的走狗,屢次沖在反華的第一線,那些骯髒的土著一次次將屠刀對準了華僑華人,罪行纍纍,罄竹難書。
  「或許印尼就不該存在!」
  張恪猛地一拍桌案,拿過毛筆,就在明汝新的報告後面提筆批示。
  「著令大軍火速南下,搶佔巴達維亞,不得有誤。所俘虜紅毛夷,罪惡滔天者,可直接斬殺,貴族軍官則可作為人質,勒索金銀,普通的紅毛夷士兵若是有心替我方效力,可酌情使用……」
  批示很快送到了熱蘭遮城,哦不,此地已經更名光復城,曾經總督的官邸變成了臨時的知府衙門。
  這段時間以來,明汝新除了嚴格訓練海軍之外,就是安撫各地前來的土著首領。
  島上的土著都對明朝廷有很強烈的好感,視荷蘭人為外來入侵者,他們每年都要繳納巨額的稅賦,將辛辛苦苦獵到的鹿皮交給荷蘭人。沉重的壓搾,弄得島上不時出現民變。
  只是他們的武器裝備太過落後,加上組織不善,根本不是狡詐的荷蘭人對手,很多地方都有整村整村被消滅的情況。
  尤其是為了築造熱蘭遮城和赤嵌城,更是死亡民壯無計其數。
  如今義州兵來了,明汝新背後擁有強大的財力支撐。他首先就宣佈免除三年賦稅,同時將荷蘭人巧取豪奪的田產歸還土著百姓。並且設立集鎮,進行公平貿易。
  這一番舉動很快收拾了人心,使得義州兵徹底站穩了腳跟。
  隨後明汝新掃蕩了南海大部分的海盜,多半都是望風而降的,這些人都被遷移到了島上,可用的調入軍中,不可用的就分配土地,讓他們屯田勞作。
  島上的荒地太多了,幾萬人就像是撒花椒面。稀薄的很。要想真正繁榮起來,成為明軍南下的重要基地,還要大力移民。
  這個自然要等張恪的命令,明汝新用這段時間,不停拷問荷蘭俘虜,像他們打聽各種情況。
  要說起來,這些俘虜不少都是多年的傭兵和水手,他們去過太多的地方,知道世界各地耳朵風土人情。水文資料。
  雖然不成體系,可是每一點知識都讓明汝新大開眼界,他專門安排了十幾個通譯詢問荷蘭人,把他們知道的一切都挖出來。並且整理成小冊子。有航海的日誌,有動植物的介紹,有風土人情詳說,有人種介紹……
  這些小冊子很快在明軍中間流行開。看著種種匪夷所思的東西,奇異的習俗,什麼食人部落。什麼母系社會,什麼巨大的鱷魚,幾丈長的蟒蛇……簡直比小說還要好看精彩。以往的中國總是以天朝自詡,可是有那麼多的事情都不知道,現在看起來,竟然有些坐井觀天的味道,大家不免臉紅。
  水兵中間快速湧起了一股子熱潮,他們也要征服世界,要到神秘的新大陸去,要探索腳下的茫茫海洋。
  有了好奇心,就有了前進的動力。明汝新在光復城準備了半年時間,張恪的命令也早就下來。
  他抽出五十艘大型戰船,攜帶著六千人馬,用最快的速度殺向巴達維亞。按照俘虜們的公認,巴達維亞還有守軍在三千多,不過失去了總督,應該是一團亂麻,至於荷蘭政府,還有東印度公司,他們會不會增派援軍,明汝新一點也不擔心。
  荷蘭人鞭長莫及,往來都要大半年的時間,派兵勞師遠征,麻煩就更多了,小小的紅毛夷未必有這個本事。
  至於東印度公司,他們來了也無非是送死而已。
  明汝新的艦隊一路南下,靠近巴達維亞的時候,才知道一件事,原來科恩跑到了熱蘭遮城督戰,巴達維亞群龍無首,當地的土著舉行了起義,一時間戰火遍及爪哇島,弄得荷蘭人焦頭爛額,疲於奔命。
  趁你病,要你命!
  明軍立刻封鎖港口,進行了猛烈炮擊,打沉了十幾艘荷蘭人戰艦,隨後進行了登陸。荷蘭人扛不住如狼似虎的明軍,節節敗退。
  前後十天時間,明軍奪下了巴達維亞,並且佔領了半個爪哇島。一時間當地的土著倍受鼓舞,全都熱情歡迎天朝的軍隊,在他們的記憶裡,天朝的軍隊還是當初的鄭和艦隊,是無私寬宏的象徵,他們總算是有救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天朝已經悄悄的變化了。
  「大人請看,這是一片植物園,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植物,有的是南洋的,有的是從美洲移植過來的。」
  西培是一位博物學家,前些年他還去過明朝訪問,到了明朝之後,他立刻被明朝的繁榮和文明折服,成了鐵桿明粉,對於明軍搶佔了巴達維亞,他並沒有多少怨恨,想法還十分歡迎。
  「將軍閣下,這種樹叫做流淚樹,一旦樹幹受到損傷,就會流出白色的液體,南美的土著把這些液體吐沫在衣服上,能夠防水。」
  聽著介紹,明汝新突然眉頭一皺,心中狂喜,難道這就是王爺所說的橡膠樹?


第597章 新興勢力
  飽受戰亂摧殘的中原大地越發淒涼,雖然不至於千里無雞鳴,但是也所差無幾,沿途都是荒廢的村莊,能逃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一些走又走不掉,死又死不了的老弱病殘還在支撐著可憐的生機。
  從大路之上,突然出現二十幾架馬車,車上都拉著沉重的貨物,緩緩而來,如此龐大的車隊,絕對是稀罕物。為首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商人,他騎在一匹青馬上面,不時向四周望去,僅有的一隻眼睛閃爍著警惕的光。
  此人名叫衛學彥,他的父親和叔叔都是被蒙古人掠去的奴隸,後來張恪幾次進攻草原,將他們的家人都救了出來。由於年紀大了,衛學彥的父親沒法加入軍隊,他只能在草原上經營牧場。
  靠著勤勞和汗水,收入越來越多,幾年時間就成了小康之家。這段時間也正是衛學彥從骨瘦如柴的少年變成青年的時間。
  他還記得第一個冬天,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香噴噴的烤肉,要知道在蒙古人的手下,他們連看的份兒都沒有。
  從那之後,衛學彥對義州兵就有了一種近乎崇拜的虔誠,終於仗著騎術過硬,在十八歲的時候,成為了一名騎兵。
  義州兵的騎兵可不同尋常,他們每個人至少要配置三匹戰馬,其中至少兩匹隨時都能拉出去參戰。
  而且每個騎兵還配置板甲,手銃,騎槍,馬刀,弓箭,匕首……光從這些裝備就能清楚看到騎兵要求只嚴格。
  經過殘酷的訓練,衛學彥第一次參加戰鬥,就趕上了光復遼東,從遼陽一直打到了瀋陽。短短的時間,一個菜鳥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戰士。他至少砍下了五顆建奴的人頭,戰功赫赫。
  如果按照正常的情況,他會成為一名低級軍官,然後不斷擢升,如果幸運的話,或許會成為副將和參將。有機會獨當一面,就有可能成為總兵,完成小兵的逆襲。
  不過老天不作美,衛學彥在最後一戰的時候。左眼被弓箭射中,變成了獨眼龍。他只能離開軍隊,回到了家中。
  那段日子簡直是衛學彥一生當中的噩夢,他突然覺得什麼都變成了黑色,喝酒撒潑,打罵妻子,甚至和父親叫嚷,長長氣得母親以淚洗面。
  差不多兩個月時間,突然有人找到了他的家裡。說是王爺下令讓大家重回軍營。
  從平遼公,變成了安東王,張恪位極人臣,可是他卻成了獨眼龍。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就是最殘酷的寫照!
  衛學彥的心裡並不平衡,可是出於軍人的本能,他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回到了軍營。
  令他驚奇的是不光是他,相當多的老兵都聚集在一起,據說是安東王下了命令。要讓大家退伍。
  天可憐見,多少人都是在軍營混了大半輩子,什麼都不會,讓他們離開,還不如殺了他們。怨氣之大,簡直可以想像,面對著他們,衛學彥甚至覺得自己不算太倒霉,至少他還年輕,還有希望。
  歷朝歷代,面對百戰老兵都沒有什麼好辦法,要麼就是不停征戰,把他們消耗一空,要麼就是放在邊疆,屯田戍邊,還有就是杯酒釋兵權,總而言之,逃不過飛鳥盡良弓藏的命運,各種流言也在老兵中間傳播。
  大家都在猜測,張恪究竟要怎麼處置大家。
  在眾人都憂心忡忡的時候,有一群穿著長衫深衣的文人走進了軍營,以往老兵學習的是作戰技能,這一次他們則是要學習生存的本事。
  遼東缺少大量的底層官吏,這些老兵本來就有文化基礎,只要願意,經過半年的學習,會寫公文,會計算,同統計,通過考試,就可以進入各級官府,充當小吏,由於是軍人出身,他們還享有優先的晉陞權力。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當官,因此還有技能培訓課程,可以去軍民的作坊充當工人,也能夠維持生計。
  如果連工人都不想做,還可以在無人區分到土地,充當牧場主和農場主,只要耕種十年,土地就歸他們所有。
  所有老兵弄清楚了張恪的安排之後,幾乎無人不落淚,這幫哪怕刀斧加身都不會皺眉的漢子,全都哭得稀里嘩啦。
  他們終於明白了,王爺心裡記著大傢伙,想著大傢伙,只要有王爺在,就不會讓大家吃虧。
  很快老兵們根據自己的愛好,選擇了各自不同的職業,接受不同的培訓。不光是要讓他們掌握技能,還要讓大家適應從軍人變成平民的過程,避免承受不住強烈的落差。畢竟就算在後世,很多退伍士兵也是大問題。
  正所謂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就算老兵之中,也有一些不安分的,衛學彥就是其中之一。對於張恪的安排他感動的五體投地,只是心裡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經過一段時間琢磨,衛學彥和一些老兵越來越關注所謂的通識課程。
  在這些課程裡面,有天文曆法,有海外風物,有各地的民情,還講解大航海的知識,介紹西方各國的情況,不時有傳教士過來,講述他們漂洋過海的經歷。
  瞬間衛學彥就被迷住了,他第一次知道大明只是世界的一個角落,第一次知道茫茫的海洋有無數的商機,西洋人已經走在了東方的前面,他們成為了海上的征服者……
  此時此刻,衛學彥終於明白了他要做的事情。
  沒等培訓結束,衛學彥就把通過軍工得來的田地賣掉,又從家裡借了二百兩銀子,然後在義州採購了一批刀劍,搭乘一艘商船,前往了朝鮮。
  張恪對於普通刀劍,長槍,弓箭一類的武器並不禁止,百姓可以隨意佩戴,一些獵戶,甚至靠近草原的住戶是可以購買火繩槍的,此舉也是為了提高民眾的尚武精神。
  衛學彥帶著第一批武器。到了朝鮮,出乎他的預料,朝鮮對這些格外推崇。
  大量的文武官員,甚至是讀書的士子都來購買。
  原因很簡單,他們知道義州兵消滅了窮凶極惡的建奴,已經把義州兵當成了天兵天將,天兵天將用的神兵利器,哪能不受推崇。就算是隨身佩戴也是好的。
  第一次貿易就迎來了出乎預料的成功,衛學彥足足賺了三千兩銀子,甚至比起老爹幾年辛苦積攢的家底兒還要多好幾倍!
  他倍受鼓舞。從此之後,穿梭在朝鮮和倭國之間,大肆買賣武器,從最初的冷兵器,發展到了後來,甚至出售火繩槍,還有一些火炮。
  難道他不擔心這麼干會產生資敵的效果,會被請去喝茶嗎?衛學彥一點不擔心,事實上他們進行的軍火貿易後面都是義州兵在支持。
  若是不然。他們也沒法弄到那麼多火器。
  大肆進行軍火貿易,其實是張恪吸取後世經驗的措施。
  有人擔心把武器賣出去,就會被別人偷學技術。不過張恪清楚,只要有心。就算封鎖也沒有什麼作用。
  相反,把一些落後的武器拋售出去,換來豐厚的利潤,就能夠滋養軍工系統。生產出技術更先進的武器。
  而且軍火貿易還能左右一國的局勢,操控勢力的消長,絕對是一本萬利的好事情。最要緊的一點。張恪擁有自信,就算讓周邊的國家學,他們也僅能得到一點皮毛,根本構不成威脅。
  沒有幾年的時間,衛學彥不光積攢了上百萬兩的家產,而且還成了不少達官顯貴爭相巴結的對象。從朝鮮到倭國,還有草原部落,甚至他都把生意做到了林丹汗的頭上。
  隨著流寇勢力越來越大,他們也成為了衛學彥的大客戶。
  幾次流寇搶劫了城池之後,把府庫的銀子搬出來,一半發給了手下人,一半送到了衛學彥的手裡。
  想要武器嗎,想要糧食嗎,想要情報嗎,只要有銀子,沒有做不到的。
  靠著先進的武器,流寇竟然打了好幾個勝仗,楊嗣昌苦心經營的十面埋伏,天羅地網,竟然被打得七零八落,漏洞遍地,惹得崇禎對他越來越不滿。
  漸漸的,楊嗣昌手下的大將也看出了異樣,身為朝廷官軍,武器竟然比不上一群烏合之眾,簡直豈有此理!
  這時候,衛學彥又找上了他們,很簡單,想要武器嗎,只要出銀子,保證能得到更好的。不少將領一想,他們固然沒法給所有部下都換上新裝備,但是光是給家丁換裝卻是足夠了。
  遼東的盔甲,刀劍,火銃,就連高大的混血戰馬也賣給了這些將領。只是這種事情沒法公開戳破,大家只能心照不宣,欺上不瞞下而已。
  衛學彥帶著車隊大搖大擺過了開封,向著洛陽進發。
  根據情報,在半個月之前,流寇的主力殺到了河南,包括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等等,一共十幾股之多。
  同時明軍的主力也在快速集中,楊嗣昌不光調集手下的精兵強將,甚至下令洪承疇從陝西南下,又從京城調出了一萬五千名京營士兵,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就在這種看似十分險惡的情況下,衛學彥趕到了河南,就在車隊距離洛陽還有幾十公里的時候,一隊人馬突然衝了出來,把他們包圍起來。
  跟隨衛學彥的多半都是老兵出身,他們身經百戰,格外的凶悍,一路上殺了不知道多少毛賊,就算對方人數眾多,他們也不會害怕。
  「別忙。」
  衛學彥擺了擺手,衝著對面的士兵高聲說道:「弟兄們,要是我認得不錯,你們是李自成李頭領的人馬吧,在下此來就是拜會李首領的,還請行個方便。」
  為首的人一看他們,忍不住輕蔑地笑道:「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想拜見首領,怎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
  他在這裡大放厥詞,衛學彥也不惱怒,他同樣笑道:「真不愧是流寇,李自成的手下換的也太快了,連我都不認識了!你們告訴李自成,他還想不想要武器了,若是不想,我這就把武器賣給賀人龍。」
  聽到這話。對面的人忍不住一驚,有人急忙去報告李自成,沒多大一會兒,就見到李自成帶著手下的將領急匆匆趕了過來。離著老遠,就沖衛學彥大笑道:「衛老闆,這些天我就在等你,今天早上聽到外面有喜鵲叫,沒想到你就來了。」
  「說不定是烏鴉也沒準。」衛學彥跳下了戰馬,迎著李自成拱了拱手。
  「李首領,咱們還是開誠佈公吧。聽說你們又要打大仗,我這裡有五百桿火銃,全都是新貨,外加上兩車彈藥,你來看看吧!」
  「好。」
  李自成邁著大步,到了車隊前面,掀開了苫布,閃目看去,車上裝著一層稻草。撕開了稻草簾子,露出了黑黝黝的火銃,李自成抓起一桿,舉在手裡。愛惜的撫摸著,簡直比對待女人還要上心。
  「哎呦,衛老闆,這火銃怎麼沒有火門。你是不是騙我啊?」
  「呵呵,李手裡,難道你不知道燧發槍嗎?」
  「難道這是燧發槍?」
  李自成激動地手一哆嗦。差點落在地上,他可是聽說過,義州兵早就裝備了不用火繩的槍支,最近一段日子,朝廷的軍隊也有了裝備。萬萬沒想到,衛學彥就給他送來了,真是及時雨啊!
  「衛老闆,果然夠朋友,來人,把銀子送來。」
  一聲令下,一大幫壯漢七手八腳,把木箱抬了過來,打開一看,有兩大箱子細絲官銀,只有另外一箱子,竟然有不少銀元,還有一些銀票。
  衛學彥掃了一眼,微微一笑:「李首領,你是在下見過最捨得買武器的義軍頭領,就沖這一點,貴部早晚會興旺發達的。」
  李自成得意一笑,用手摸了摸腦袋,說道:「衛老闆,就指著這些東西活命,捨不得也不行。倒是我真羨慕衛老闆,黑白通吃,手眼通天,真是了不起!」
  「呵呵,李首領客氣了,在下不過僥倖跟對了人而已。對了,我想告訴頭領一件事,從此之後,我就不親自送武器了,而且買賣武器也不用銀子了。」
  李自成頓時一驚,他的部下可都靠著衛學彥的武器呢!
  「衛老闆,你怎麼不幹了,難道銀子不夠?」
  「當然不是。」衛學彥笑道:「實不相瞞,我往後要把精力放在海外,至於武器銷售會有人繼續做,只是我們不要現銀,要的是青壯勞力。」
  衛學彥沒有多說,可是李自成也明白了一些,對他來說,只要還能買到武器就行,至於壯丁嗎,他手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
  「哈哈哈,衛老闆,既然如此,我就提前祝賀你財源廣進。」
  衛學彥拱拱手,笑道:「借首領吉言,正好我剛剛得到了消息,開封城中只有一萬三千多人,首領可以速取。」
  「多謝相告!」
  ……
  「快看,出來了,出來了!」
  軍醫院之中,無數醫生都圍在外面,伸長了脖子,向裡面巴望著。在眾人的中間,有個老者面無表情地盯著,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年輕的漢子,在他的胳膊上插著一根針頭,順著針頭連接著一根長長的管子,延伸到一個乾淨的玻璃瓶之中。
  只見鮮紅的血液順著針頭湧出,沿著長長的管子,緩緩流到了玻璃瓶之中。沒有多大一會兒,瓶子裡就差不多有了三分之一。
  而坐在對面的漢子手臂不停的顫抖,額頭冒出了汗水,咬著牙硬撐著。
  這時候老者站起來來,按住他的胳膊,迅速將針頭抽出,用一塊酒精棉按住了傷口。
  年輕人傻愣愣問道:「吳神醫,我什麼時候死啊?」
  「死?再過幾十年吧,誰說得準!」
  年輕人霎時間把嘴巴張得老大,不敢置信地問道:「吳神醫,我被抽了這麼多血,難道不會死?」
  「才這麼一點死不了,要是抽滿一瓶子可就不好說了。」吳有性笑道:「回去多喝點紅糖水,吃點紅皮雞蛋,好好補補身體,有個三五天就行了。」
  「哎哎哎,多謝神醫,多謝神醫!」
  年輕人千恩萬謝地走了,吳有性面對著面前暗紅色的鮮血,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終於成功了!
  這些年的時間,吳有性建立起完善的解剖學,對於人體的理解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尤其是處理大量的傷員,他非常清楚很多人都是失血過多才死的。
  如果能把健康人的血液注入到傷員的體內,就能挽回生命。吳有性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他弄清楚血液之間大體上分為四個種類,只有輸入同樣的血型才能救命,不然只會殺人。
  可是擺在吳有性面前的課題依舊嚴峻,那就是如何快速輸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是不論鐵製品,還是玻璃製品,都不方便。
  就在這時候,從巴達維亞傳來了消息,明汝新在荷蘭人的狀元發現了橡膠樹,並且帶回了十幾桶橡膠。
  這個消息傳到了張恪耳朵裡,他簡直有些不敢置信。按照道理橡膠應該還在南美洲,歷史上也沒聽說荷蘭人發現過橡膠樹?
  不過轉念一想,張恪也明白了,荷蘭人到處進行商貿,探險家們從美洲弄到一點橡膠樹並不奇怪。只是他們還不懂橡膠的真正用途,也就給埋沒了。
  他們不懂沒關係,可是張恪懂啊!
  有了橡膠這種材料,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跨越,首先醫療器具可以有個翻天覆地的變化,更多受傷的士兵能得到救治。其次,他已經著手研製蒸汽機,雖然蒸汽機原理並不複雜,張恪手下的能工巧匠已經造出了原型。
  不過很可惜,此時的蒸汽機只能擺在那裡,道理很簡單,體積太過龐大,加上密封差,功率低,沒什麼使用價值。
  這就彷彿是飢餓的人,面對著一桌子酒席,卻沒法下嘴,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可是有了橡膠之後,一切都變了,有了橡膠,蒸汽機就能做的更小,功率更高。要不了多久,甚至能造出原始的火車,造出蒸汽鐵甲艦。
  哪怕需要十年二十年,張恪都等得起,只要進入了工業時代,憑著中華的天賦,絕對是君臨天下!
  「橡膠,無論如何,也要多種橡膠樹,弄到更多的橡膠!」說起來容易,可是橡膠生長條件嚴格,怕是只有在南洋才能種植,可誰又願意接下這個擔子呢!
  那些養尊處優的豪商,讓他織布燒瓷器沒問題,可是去海外受苦,他們未必有這個決心。偏偏組織種植園,不懂商業的又不成,張恪搜腸刮肚,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人選。
  「王爺,拍賣台灣的田產差不多了,衛學彥出錢最多,一口氣拍了一百萬畝,真是好大的氣魄。」
  張恪眼前突然一亮,自己要找的人選來了!


第598章 東王
  「學彥,生意做得挺大?」
  衛學彥慌忙拱手,謙恭地笑道:「都靠著王爺栽培,沒有義州兵在後面撐腰,小的是萬萬沒有今天的成就。」
  「機會固然重要,但是也要有本事抓住機會才成。本王見你拍下了百萬畝的田產,可有什麼生意經?」張恪笑著問道。
  如果別人問,衛學彥還會猶豫,省得洩露商業機密,可是張恪問了,他哪敢有什麼怠慢。
  「王爺,實不相瞞,小的打聽了,島上有種名貴木材,名為檜木,色澤淡紅,有香味,能做傢俱,做建材。這不,近百年來,雲貴等地的金絲楠木,紫檀木都消耗一空,不得不從南洋調運木材。小的就想著買下田地,順道把山林也都買了,先是砍伐木材,然後再把田產拋出去。」
  張恪一聽,忍不住笑罵道:「好你個衛學彥啊,竟然把最肥的一塊自己吞了,把骨頭扔給別人!」
  「哪有?王爺,您可不能冤枉小的。」衛學彥爭辯道:「這可是你情我願的事,小的也沒有坑人不是。再說了要開墾田地,必須先砍伐樹木,小的可是幫了他們後來者的忙。」
  衛學彥說的義正辭嚴,又惹得張恪一陣大笑:「巧言令色,孔聖人最看不上你這種人,不過本王嗎,倒是挺欣賞的。」
  「有王爺賞識就夠了,管孔老頭去死!」衛學彥單膝點地,歡喜地說道。確實,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因為拍賣了最多的田產,就得到了張恪的召見,實在是喜出望外。
  「起來吧,本王這裡有個生意,想讓你去做。」
  衛學彥眼前一亮。果然王爺不會憑白召見自己。
  「請王爺吩咐,小的一定萬死不辭。」
  「呵呵,萬死不辭倒是不至於,只是這事情有點難度。」張恪隨即向他說了情況。
  「你不是想做木材生意嗎,我這裡正好有一種木材,價值無量,偏偏只有南洋能種植,往北一點都不成。本王想著在巴達維亞開闢一片種植園,專門種植橡膠樹。遠隔重洋,要應付當地的土著。還要把樹種好,擔子不輕啊。」
  衛學彥聽完張恪的介紹,眉頭緊鎖,在茫茫地圖上搜索巴達維亞,當他看到的時候,腦袋也嗡的一聲,簡直是天涯海角也不為過。
  沉吟一下,衛學彥咬了咬牙,說道:「王爺。請您放心,小的一定做好,絕不讓您失望!」
  張恪沒有急著點頭,而是問道:「你有什麼方略沒有。說出來聽聽?」
  衛學彥早就有心在海外發展,略微想了想,就說道:「王爺,巴達維亞地處遙遠。氣候迥異,小的以為可以先用重利籠絡收買土著,讓他們幫著幹活。然後逐步移民,再把土著處理掉。」
  「卸磨殺驢,好,這個辦法好!」張恪笑道:「你放手去做吧,巴達維亞的駐軍會給你撐腰。再有雖然荷蘭人移植了橡膠樹,但是未必是最好的橡膠樹,本王以為應當派遣人手到南美洲看看,找到最好的橡膠樹,移栽過來。」
  「沒問題。」衛學彥一口答應下來,他感歎說道:「王爺,我早就聽傳教士說過,他們的船隊遠渡重洋,繞著我們腳下的地球走了一圈,證明地球是個圓的。小的當時就心馳神往,身為天朝上國,難道就沒有勇氣去環球航行嗎?小的願意出資二十萬兩,招募最好的水手,用最堅固的船隻,進行環球航行,夷人敢做的,我們也一樣!」
  啪啪啪!
  張恪忍不住鼓起了掌,欣慰地笑道:「好,就衝你的氣魄,本王就沒選錯人。出了多大的事情,都有本王兜著。」
  張恪也早就有心去進行環球航行,沒想到竟然讓衛學彥搶了先,張恪心裡十分滿意。
  其實張恪也注意到了,他手下的有晉商,有東南海商,還收編了不少徽商,但是綜合起來看,張恪對他們都不滿意。
  這些人固然比士紳地主階層要勇於開拓,眼光也更長遠,但是他們都有些眼高手低,說了一千,可是做的時候連八百都沒有。
  就拿松江開海之後,張恪就鼓勵他們勇於進取,要建立自己的航路,要去西洋通商,可是弄到了現在,如果不是張恪主動攻擊荷蘭人,南洋的商路還有一半在西洋人手裡攥著。
  當然也不能光是怪這些人,他們家財巨富,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各種關係深厚無比。賺錢十分容易,哪裡能輕易冒險呢!
  偏偏這個大航海時代,需要的就是冒險家。
  開拓新的商路,探索未知的世界。
  勇敢,貪婪,敢於進取,不受道德約束,無所不用其極……在衛學彥身上張恪看到了希望,他們年輕,有眼光,膽大包天,只有給予適當的支持,絕對能闖出一片天。
  見過了衛學彥之後,張恪就果斷下達了鼓勵開拓海外的命令,凡是主動出海,尋找到未知島嶼,拿回稀奇動植物,開闢出商路,搶佔領土,發現金銀礦藏,一律重賞,並且視功勞大小,授予獎勵,最高可以封爵!
  這道命令可了不得,一下子掀起了滔天巨浪。
  很多人都認為中國人是個大陸民族,這話雖然不錯,可是在中國大地上,尤其是東南沿海,生活著大量靠海吃飯的人。這些人的數量遠遠多於那些所謂海洋國家的人口,其中更是不乏野心勃勃的人。
  聽說了張恪的命令之後,東南就熱鬧起來,不少年輕人組織起船隊,他們在朝廷的艦隊保護和支持下,果斷開始了向南海進軍的道路。
  上千上萬的島嶼都在等著他們發掘,雖然探索海上危險重重,很容易就喪命。但是他們之中也不乏成功者。
  有人找到了荒島,立刻就可以得到嘉獎,有的人乾脆成了一島之主。反過頭,他們從國內招募移民,一起開墾田地,種植糧食和經濟作物。沒幾年時間,翻身成了富豪。
  一個個成功的例子促使更多人走向了海洋。
  有了他們帶頭,張恪的另一個計劃快速落實下去。
  開發海外就要人手,東南的人力不夠,加上價格又貴,大家就把目光放在了中原。那裡正經受戰亂之苦,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流民。
  招攬流民不要多少銀子,只要能解決糧食問題,就有一大票人跟著你。
  從崇禎六年開始,海外移民的速度就一天比一天快。
  到了崇禎七年。差不多有一百萬人到了海外,其中倭島三十萬,濟州島十萬,台灣四十多萬,巴達維亞等地十萬有餘。
  龐大的移民工作,促使海上力量快速發展,一年時間,就有各種船隻上萬艘下水。一度造成了木材供應不足,船廠沒法開工。
  為此張恪特別下令。獎勵西洋人向大明販賣木材,關稅調整到了零,甚至木材商人可以享受貿易優惠。
  這下子可了不得,西方商人拼了老命往大明送來優質木材。其實他們也清楚。大明有了木材,會造更多的船隻,最終會威脅到他們的地位。
  可是又能如何呢,利益擺在那裡。你不幹,別人也會幹,何必同銀子過不去。在向大明出售木材的商人中。不少竟然是紅頭髮的荷蘭人,不少海關的人都咋舌。如果讓張恪知道,只會笑他們少見多怪。要知道在歷史上,荷蘭人同英國爭奪海上霸權,荷蘭的商人就是貪圖英國的戰爭債券利息高,竟然大量購買債券,幫著英國人打敗了荷蘭。商人沒有祖國,古往今來,都是一樣。
  海外開拓熱火朝天,東南的造船業興旺發達,帶動了軍工,紡織,工具製造等等行業,整個東南社會結構迅速變化。
  工廠主和作坊主崛起,商人地位相對落後,越來越多的工人出現,分散的手工業者受到強烈衝擊。
  教育變得普及起來,讀書不再是為了科舉考試,而是成了一個人的必須課,只有讀書,瞭解世界的變化,才能抓住財富機會,只有掌握一技之長,才能混到一口飯吃。
  相對而言,傳統的讀書人,一輩子都撲在八股文上面,反倒沒有了用武之地,他們要麼就是醉生夢死,拚命咒罵,就比如剛剛組建起來的復社,其中就有一大幫這樣的文人。要麼就是偷偷學點本事,比如算賬理財,就可以到商行舒舒服服當個賬房先生,收入不菲,也好過坐吃山空。
  總而言之,原本士農工商的體系完全被沖淡,勇於開拓海外的商人,還有掌握製造業的工廠主成了前進的主力。
  不論是官府,士兵,還是金融機構,社會教育,都圍繞著他們在轉動。
  新興勢力勃然興起,讓張恪變得鬥志昂揚,沒有錯,歷史就在他的手上扭轉了,他深信只要找到了方向,中國人不會比任何人差。
  任何在封閉環境中的改革,要麼走王朝興衰的路子,要麼就只會失敗。隨著海外的開拓,等於是打通了任督二脈,有了騰挪的空間,張恪也就能把目光轉回大明,讓我們看看崇禎這兩年在折騰什麼吧!
  自從任命楊嗣昌為東閣大學士,兼掌兵部,將剿賊的大業托付給楊嗣昌之後,崇禎就在不斷盼望著勝利的消息。
  對於楊嗣昌任何要求,崇禎都盡量滿足。
  要錢把內帑掏空了給他銀子,要人就想盡辦法給人,要權力崇禎就把尚方寶劍給楊嗣昌,對他的寵信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就連身為首輔的溫體仁也羨慕嫉妒恨。
  頂著崇禎的無比信任,楊嗣昌最初做的還算不錯,雖然沒有剿滅流寇,但是至少殺得流寇到處亂竄,似乎勝利已經遙遙在望。
  尤其是楊嗣昌聯合洪承疇設伏,一舉擊斃流寇頭目高迎祥,聲震天下。崇禎激動地跑到太廟祭告祖宗,痛哭流涕,祈求祖宗保佑。
  只要加一把勁,再努努力,成功就不會遠了。
  想法總是美好的,現實卻無比殘忍。高迎祥死了之後,李自成繼承了闖王位置,這是一個更加凶殘狡猾的敵人。李自成利用朝廷佈局的漏洞,果斷偷襲開封,一戰之下,攻克了開封,並且俘虜了福王朱常洵。
  就在開封城外,李自成歷數福王罪過,沒說一條,就割下福王的一塊肉。三百多斤的大胖子愣是割成了血葫蘆,最後只剩下一顆人頭,派人送給了京城的崇禎皇帝。
  李自成還嫌不夠。不到兩個月時間,又派出奇兵,偷襲襄陽,斬殺了襄王朱翊銘,又是一位王爺慘死,連續失陷親藩,都像是沉重的錘頭,打在了崇禎的心頭,剛剛二十出頭的皇帝。迅速衰老下去,竟然彷彿三十來歲的人。
  「皇爺,老奴有事起奏。」
  「是大伴啊。」崇禎難得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又有什麼倒霉的事。說吧,朕能承受得住。」
  霎時間王承恩的鼻子頭發酸,幾乎哭出來。
  「啟奏皇爺,楊閣老五日前嘔血數升。已經病死了,這是他的遺表。」
  王承恩將手裡青色的奏本高高舉起,崇禎遲愣一下。還是接在手裡,展開一看。
  「……天降奇禍,突中襄藩,臣嘔血傷心,束身俟死,無他說矣……」
  讀到這裡,崇禎眼睛發紅,猛地將奏本扔在地上,破口大罵:「混賬東西,臨死還敢強辯,是天降奇禍,還是將帥無能?辜負朕的洪恩,死了算是便宜了他,不然真該千刀萬剮!」
  一聲聲淒厲的叫罵,聽在耳朵裡,彷彿一道道雷霆。
  王承恩清楚記得,在不久之前,還在手諭裡勸勉楊嗣昌:「卿自昨年九月初六日辭朝至今,半載有餘,無日不懸朕念,與行間將士勞苦備嘗,而鬚髮盡白,深軫朕懷。又聞卿調度周密,賞罰嚴明,深慰朕平寇安民之意圖……」
  短短時間,從天堂落到了地獄,如此待人,別說是大臣,就算是身體有缺損的太監也受不了啊!
  過分的念頭一轉,王承恩急忙不敢再想,只是把頭低得更深了。他太瞭解崇禎了,這位敏感而又脆弱的皇帝,就像是變色龍,隨便多說一句話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見王承恩不說話,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只能下旨,把溫體仁叫了過來。
  沒多大一會兒,溫體仁匆匆前來,見禮落座。
  崇禎歎道:「溫閣老,大半夜把你叫過來,讓人受苦了。」
  「不敢,陛下老臣年紀大了,也睡不著覺,倒是陛下日夜勞頓,讓老臣看著心疼。」說著溫體仁還故意擦了擦眼圈。
  崇禎苦笑一聲:「朕也不想如此,奈何國勢蜩螳,如今楊嗣昌去了,愛卿覺得何人能接替剿匪總督之職?」
  「這個……」
  溫體仁一下子被問住了,毫無疑問,最合適的人選就是張恪,只是最近幾年,張恪和崇禎越發離心離德。兩邊擊鼓買糖,各幹各行,聽說張恪一門心思往海外用兵,看架勢想做一個海外天子。
  崇禎幾次調動遼東人馬,張恪都是虛應故事,弄得崇禎老大沒面子,要不是流寇鬧得越來越凶,崇禎真有心思對張恪下手。
  這種情況下,啟用張恪絕對是巨大的風險,可是不用還能用誰呢!
  想來想去,溫體仁咬了咬牙,說道:「啟奏陛下,若論領兵作戰,安東王張恪乃是不二人選。」
  崇禎聽在耳朵裡,閃過一絲不快,怒道:「朕早就下過旨意,張恪不是推說有病,就說糧草不濟,可是他自己打仗,多少錢都拿得出來,朕,朕失望透了。」
  溫體仁伺候崇禎幾年,早就摸透了這位帝王的心思,他只說失望,其實就是希望,只是抹不下臉!
  「陛下,臣以為此事也容易,只要在安東王的封號上做點文章。」
  崇禎不解,問道:「該怎麼改?」
  「只需去掉『安』字即可,授予他節制三軍的權力,讓他剿滅流寇,臣以為一定能馬到成功。」


第599章 架空朝廷
  異姓封王是大大違背明朝的傳統的,不過好在張恪已經走出了這一步,從郡王提升到親王,差距並不是很大。光靠一個字就能換來張恪賣命,算起來還是賺大了。
  只是崇禎還有些不情願,他皺著眉頭說道:「溫閣老,凡是還要看人家願不願意,朕現在就命你千萬天津一趟,去問問張恪。」
  溫體仁屬萬花筒的,瞬間就明白了崇禎的心思,這位皇帝最好面子不過,他讓自己去問問張恪,擺明了就是讓張恪主動上書,請求前往討賊,然後朝廷再順理成章,加封他為東王。
  有些事情前後順序顛倒,味道就全然不同,比如封賞在前,出兵在後,那就是朝廷請求張恪出兵,皇帝就沒有面子。
  如果出兵在前,封賞在後,那就是張恪主動承擔責任,皇帝鴻恩浩蕩,厚待功臣,如此一來,味道全然不同,在天下臣民的面前,崇禎也就保住了面子。
  對於這種小算盤,溫體仁只有四個字評價:「掩耳盜鈴」。
  天下間誰是傻瓜,連這點小手段都看不清楚!只是明知道是自欺欺人,溫體仁也不得不答應。
  辭別了崇禎,第三天溫體仁就離開了京城,輕車簡從,前往天津。二百八十里的路程,溫體仁走了兩天時間,等到了天津之後,溫體仁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原本的天津衛城並不算雄偉,也不過容納幾萬人而已,可是如今完全不同,到處都在施工,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
  有的街區已經建立起來,有的還是施工,工人往來期間,忙得不亦樂乎。
  最讓溫體仁吃驚的是寬闊的馬路。一,二,三,四……默默數了數,足足能並排通過十二架馬車。
  道路不光是寬闊,而且用的全都是寬大的青石建造,結實堅固,平坦安穩,不怕雨雪,比起京城的道路都要好上無數倍。
  「真是大手筆啊!」溫體仁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讚歎。
  以往光聽到一些消息。說是張恪在天津大興土木,新建的城池差不多能容納上百萬人,溫體仁還只是一笑了之,根本不信,可是現在一看,絕對不是吹噓。
  嶄新的天津城還有一點讓溫體仁難以理解,那就是城牆都消失了,沒有寬闊高大的城牆防禦,難道就不怕遭遇攻擊嗎?
  還是說張恪太過自負。沒有人敢攻打他?
  溫體仁帶著一肚子疑問,走進了天津城,一直到了衛城的城門前,有幾個官員正等在道路旁。為首的是張國臣,他算是張恪手下為數不多的進士官,曾經在京城的時候,也見過溫體仁。
  幾年的時間過去。溫體仁一躍成為首輔,而張國臣也做了天津的縣令,另個人身份差之萬倍。可是面對著當朝首輔,張國臣絲毫不懼。
  其實道理很明白,因為張國臣代表的集團足夠強悍,每當想到這裡,張國臣就血脈噴張,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下官拜見元翁。」
  「免禮免禮,王爺一切可好?」
  張國臣微微一笑:「勞元翁掛念,王爺身體康健,正在花廳等著元輔呢!」
  張國臣前面帶路,引著溫體仁一路到了張恪的王府,只見正門洞開,溫體仁邁著大步走了進去,等到了二門的時候,張恪滿臉堆笑,正等著他。
  「元翁辛苦了,小王迎接來遲,還請贖罪。」
  恕什麼罪,誰敢定你的罪!
  按照常理,首輔乃是百官之師,又帶著皇命前來,張恪都應該到城外迎接才是,誰知道竟然連大門都不出,早就大大失禮了!
  只是溫體仁不敢責怪,誰讓他是來求人的,只能陪著笑臉,說道:「王爺為了大明南征北戰,東擋西殺,實乃我大明的柱石,老朽能見王爺一面,已經是天大的福氣。」
  「呵呵,元翁過譽了,請進吧。」
  張恪帶著溫體仁到了花廳,手下人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擺上豐盛的酒菜,溫體仁到了一旁的房間,洗漱之後,又被請了過來。
  「你們都下去吧,本王和元輔要單獨聊聊。」
  「遵命。」張國臣帶頭,所有人都下去了,只剩下了張恪和溫體仁在座,張恪先是敬了溫體仁三杯酒。
  「元翁一路辛苦,你的來意本王也知道一二,只是本王要說抱歉了。」
  溫體仁差點吐血,這傢伙也太直接了吧!連一點面子都不給,真是跋扈囂張!
  「元翁是不是覺得本王有些過分?」
  「豈敢豈敢,老朽以為王爺是否聽聽老朽的建議,再做決定不遲。」
  「好,請賜教。」張恪大大方方說道。
  溫體仁深深吸了口氣,語重心長道:「王爺身為大明臣子,為國盡忠,乃是人臣本分,如今天下大亂,流寇橫行。自從楊閣老去世之後,朝廷唯有指望著王爺能夠掃清狼煙,匡正社稷。天下萬民無不翹首以盼,聖上更是殷殷期盼,只要王爺答應出兵,聖上同意進位王爺為東王,享受親王俸祿,世襲罔替,富貴到了極點,難道王爺還猶豫嗎?」
  溫體仁緊緊盯著張恪,心說這樣的條件再猶豫,那就是要造反了!如果張恪真想造反,自己跑到天津,豈不是羊入虎口,想到這裡,他的後背竟然都濕透了。
  花廳之上,空氣瞬間凝滯了,突然張恪哂笑一聲。
  「元翁熟讀經史,想必一定很清楚,就拿秦末來說,剿滅了陳勝吳廣,就冒出了項羽劉邦,倘若殺了項羽劉邦,天下就能太平嗎?根本不會,只會出現更多,更凶悍狡詐的流寇。如今同樣如此,先領頭鬧的流寇已經死了不少,就連闖王高迎祥也死了。」張恪自嘲笑道:「本王如果出兵,自然有把握擊殺李自成,可是殺了李自成,羅汝才等人,又能解決問題嗎?到時候依舊是狼煙遍地,打不著狐狸惹身騷,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本王是萬萬不會幹的。」
  吸!
  溫體仁由不得倒吸口冷氣,他萬萬想不到張恪能說出這麼一番見識,可是細細品味,張恪所言不虛,流寇之所以出現,就是因為官逼民反,加上天在不斷,老百姓活不下去,才鋌而走險。病根不除,殺多少人都沒用!
  「王爺,依您的意思難道大明就沒救了?」
  張恪笑道:「想要消滅流寇,必須從根源下手,關口還是朝廷能給本王多大的權力,元翁,你還是回去和陛下好好商量一下吧!」



第五卷 萬里江山我為王


第600章 讓皇帝低頭
  溫體仁不敢說辯才無雙,但是也差不多能舌綻蓮花,把崇禎忽悠的天旋地轉,言聽計從。面對著張恪,他的忽悠功力卻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
  如果按照朝廷的辦法剿匪,只會像秦末,唐末,元末那樣,殺了一批流寇,再冒出一批,無窮無盡。而朝廷的兵力有限,財力有限,陷入這個泥潭,就是萬劫不復,直到被徹底消耗光了為止。
  雖然溫體仁不願意相信這個判斷,可是理智告訴他,事實就是如此。流寇從興起到如今,已經經歷了好幾次慘重失敗。
  第一次進軍山西的時候,總兵曹文詔利用從義州兵手裡弄到的武器,痛擊流寇,打了一個勝仗。隨後喬福領兵消滅了張獻忠,極大鼓舞了士氣,明軍接連獲勝,李自成等人不得不退到了四川,就連闖王高迎祥都死了。
  可是結果呢,失敗沒有幾個月,流寇就重新扯起大旗,再度鋪天蓋地而來。
  其中的道理崇禎想不明白,可是溫體仁一清二楚。
  就如同張恪所說,殺了流寇的首領,暫時壓下去,但是老百姓依舊吃不上喝不上,等到朝廷的力量一鬆,流寇就再度冒出來。
  而且要命的是每次爆發,流寇的破壞力都更大,經歷過失敗的流寇會吸取教訓,變得更狡猾,至於朝廷呢,則是因為橫徵暴斂,民心盡失。等於是朝廷不斷製造流寇,把百姓推到流寇一邊。如此下去,還有個不亡國嗎!
  縱觀中國的歷朝歷代,真正被異族打敗的只有宋朝。而推究宋朝的原因。也是因為天災人禍,朝廷財政崩潰,進而軍隊崩潰,恰巧此時異族勢力強大,其實沒有異族侵入,大宋多半也會亡在層出不窮的流寇之中。
  身為首輔,溫體仁比誰都清楚問題在哪裡。他甚至都有些絕望。
  倒是張恪給他開出了藥方,要解決流寇問題,就要解決老百姓的吃飯問題。十分力量,有三分用在剿匪,七分要用來安撫。
  這就要投入巨額的金銀糧食,同時還要各種授權。比如戰亂頻發的地區土地要收歸朝廷。再平分給百姓,要提供口糧和農具,要減免稅賦,要幫著他們重建家園,要重建行政體系……
  如此繁雜的工作換成別人都沒本事做得來,唯有張恪在遼東試驗過。外有建奴雄兵,遼東軍民經濟完全崩潰,就靠著張恪的努力。愣是幾年時間恢復過來,把中原交給張恪。是有希望成功的,當然也僅僅是希望。
  張恪還告訴溫體仁,即便是如此,也沒法徹底解決流寇,因為中原的問題是人多地少,土地多年耕種,地力衰減,已經沒法承載那麼多的人口。因此必須向海外移民,這一點他已經在佈局。
  「朝中諸公皆認為本王袖手旁觀,坐視流寇鬧大,殊不知沒有本王的百萬移民,朝廷要面對的流寇只怕就要多了一百萬!眼下是洛陽失守,到那個時候,說不定開封都沒了。流寇的大軍打到了京城,還有誰能指點江山,高談闊論!」
  張恪的話在溫體仁耳邊迴響,這不是給朝中諸公說的,而是給崇禎皇帝說的。
  你不是認為本王不出兵,所以想用親王的爵位換取出兵嗎?本王沒有那麼膚淺!我已經幫著朝廷解決麻煩了,只不過是你們有眼無珠而已。
  溫體仁在館驛的臥室之中來回踱步,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厚底官靴愣是被磨薄了一層,唉聲歎氣,愁眉苦臉。
  張恪已經開出價碼,想要出兵可以,把地方的軍政大權都交出來,同時准許在中原推行均田令。
  再有還要讓華夏度支行接管朝廷的戶部國庫,接管皇宮的內帑,統一調配財力,推廣銀元,方便交易。
  聽完張恪的條件,溫體仁直接跪了。
  如果答應張恪的要求,大明朝簡直就國將不國了。
  中原幾省的大權,加上財政大權,那朝廷還剩下什麼,上至皇帝,下至六部九卿,全都成了一堆擺設,什麼時候張恪一高興,就把大傢伙都趕下台,他自己當皇帝了。
  溫體仁真想反駁,偏偏仔細推敲,卻找不出什麼理由。
  各省要統一剿匪,要安置無家可歸的流民,不按照張恪的辦法能行嗎?
  再有,安置百姓必須要大筆的金銀糧食,張恪答應拿出銀子和糧食,但是如果交給朝廷的官員發放,層層扒皮,十兩銀子到了老百姓手裡,怕是連一兩都剩不下。
  豈不是拿錢打水漂嗎!
  溫體仁看明白了,想讓張恪相忍為國,多提朝廷考慮,對出點血,少要點好處,那是完全不可能。更關鍵的是張恪已經有了這個實力。
  不用別的地方,光是一個天津,在張恪手上,幾年的時間就成了北方的航運中心,大量的南方貨物通過天津運往京師和遼東,北方的貨物也從天津南下。人員和貨物帶來了巨大的商機,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天津的人口短短幾年,膨脹了三倍之多。
  如此治理地方的手段,放眼整個大明,也是絕無僅有。
  溫體仁也徹底明白了,難怪那些年輕的書生和官員都死命的擁護張恪。如果他能年輕二十歲,說不定也會追隨張恪背後,畢竟在他手下看到的是希望,而朝廷的治下,有的只是絕望。
  事到如今,張恪是擺明了車馬炮,最大的問題就剩下崇禎了。
  如果把張恪的條件告訴崇禎,可以想像,這位皇帝一定暴怒發瘋,甚至把張恪當成亂臣賊子,下詔討賊。
  可是朝廷還有能力對付張恪嗎?
  面對這個糟糕的局面,溫體仁腦袋都要裂開了。首輔大人只停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頂著通紅的眼珠,急匆匆回了京城。
  「王爺,我看崇禎不會低頭的。」身為張恪的老同學,兼任王府民政使的沈岳一邊剝著橘子皮,一邊大口吃著。
  「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老朱你也來一個。」
  朱慶斌搖搖頭,苦笑道:「我可沒有你心大,眼下可是關鍵時刻,如果崇禎同意了,永貞把一切大權都握在手裡,就算是當年的曹操也沒法比啊!」
  沈岳嘿嘿一笑,「你幾時見過從猴嘴裡掉過棗,別說崇禎不答應,就算是內閣六部,還有司禮監的那些大鐺,他們誰願意把權力讓出來?」
  京城的袞袞諸公,可以殺了他們,卻沒法勸著他們交出權力,人性如此,改不了了!
  沈岳突然賊兮兮說道:「王爺,要不乾脆你出兵打下京城算了,省的這麼麻煩。」
  「胡說八道!」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怒道:「本王可是大明的忠臣,你千萬不要害我!」
  鬼才信呢!
  沈岳一臉懷疑地盯著張恪,彷彿想要從他眼睛裡看出一點端倪,找到他什麼時候下手的證據,可是看了好半晌,愣是一無所獲。
  「不用看了,過不了幾天,咱們的皇上就會下旨,到時候還要兩位老兄幫忙,咱們一同把流寇滅了。」
  沈岳和朱慶斌雖然摸不透張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卻對張恪有著強烈信心,紛紛告辭去休息了。
  接下來的幾天之中,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接二連三發生。
  先是流寇扒開黃河,水淹開封,開封的周王還算明白事,他拿出王府的金銀犒賞三軍,穩定民心,勉強撐住了,可是也心力交瘁,沒幾天周王病死。
  就在周王死的同時,山東突然出現一股流寇,突襲濟南,斃殺魯王,更令人無法想像的是流寇衝進了曲阜,殺死了衍聖公族人數百名!
  聖人之鄉竟然慘遭塗炭,天下的讀書人好像被刨祖墳,消息傳到了京城,無數士子哭著到了午朝門外,哀痛之聲,傳入九重深宮。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條件不能答應!
  崇禎強忍著滿腔怒火,咬著牙說道:「傳朕旨意,加封張恪為東王,節制天下諸軍,立刻起兵剿匪……」


第601章 戰開封
  東王!
  豈不是楊秀清的封號,不算吉利啊!
  張恪微微一笑,他倒不怎麼在乎什麼名號,號令天下靠的是他手下的百戰精兵,靠的是無人能敵的財富,至於爵位麼,對於有志皇位的人來說,除非坐上龍椅,絕對不會滿足的。
  接下了聖旨之後,張恪立刻召集手下文武,到了王府議事廳。
  此時除了那些在海外的,還有草原的駐軍之外,義州兵上下,有點份量的趕了過來。值得一提的是洪敷教,王化貞,李之藻,楊廷筠等老一輩兒的也都趕來了。
  張恪對他們都極為尊重,洪敷教是自己的老師,王化貞對自己有知遇之恩,至於李之藻和楊廷筠這些年則是盡心盡力,替張恪招攬人才,宣講心學,傳播西學,功勞非常大。
  另外諸如唐畢,王多聞,熊輝,鄧文通,張國臣等人,在加上以喬福,岳子軒,劉少卿,馬如峰,馬彪等人領軍的武將,黑壓壓的坐滿了大廳,一直延伸到了門外。
  看這個架勢,真有一點天下英雄,盡在手中的感覺。
  張恪不由得雄心萬丈,豪氣沖天。
  「杜擎。」
  「卑職在。」
  「嗯,你先說說,咱們眼下有多少家底兒,又能拿出多少力量,對付流寇。」
  「是!」杜擎胸膛挺起,臉膛放光。這幾年的時間,義州兵打仗少了,可是一點沒有放鬆發展力量,兵力的膨脹速度更是驚人。
  如今張恪掌控的地區包括遼東,薊鎮,宣府,大同,天津,向南有山東。南直隸,浙江一帶。
  不算投放在海外的兵力,張恪手上有人馬超過二十五萬,還有大批的民兵。這些大軍之中,有七萬人馬要留在北線,應付草原方向,其他的分散駐紮各地,直接用來剿賊的有十萬馬步精兵。
  另外還能調遣三十萬民夫,加上幾十萬的騾馬,車輛。舟船,作為後勤支援。
  這是兵力方面,至於財力,張恪同樣不用擔心,鄧文通已經發行了三千萬的債券,不到半個月已經售出一千五百萬。
  唯一值得擔憂的就是糧食,不過好在這幾年天氣漸漸回暖,冰河期似乎開始過去了。遼東連年豐收,從原本的拖油瓶變成了大糧倉。另外無論是海外,還是東南,都能弄到糧食。
  各方回報之後,張恪欣然發現完全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既然大家都做好了準備。那本王就說一下用兵的重點,大傢伙一定記清楚,我們要的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三分戰。七分撫,以安民為先,分田分地。同時還要注意甄別。把那些一門心思造反的頭頭兒全都送到海外,斬斷鬧事的根源!」
  「明白!」
  張恪交代之後,大軍立刻動員起來,擇日就要出征。
  就在臨行的前一天,洪敷教突然到了張恪的書房。老師前來,張恪急忙請老師進來,幾年不見,洪敷教的頭髮都花白了,臉頰爬滿了老年斑,彷彿有什麼刺中了張恪的心,鼻子不免發酸。
  「恩師,這幾年辛苦您了!」
  「哈哈哈,談不上辛苦,求仁得仁吧!」洪敷教笑道:「老夫年輕的時候就盼著能教化蒼生,廣建書院,讓天下人都能讀得上書。」
  「老師好志向!」
  「呵呵,要不是永貞,我這志向怕是一輩子也完成不了,眼下總算是開了個好頭兒,只要能做下去,早晚就會有那麼一天。」
  「弟子深以為然!」張恪笑道,對教育的投入他是覺得不會鬆懈的。
  洪敷教笑著點點頭,突然神色一變,收斂了笑容。
  「永貞,讀書的人越來越多,為師反倒更加迷惑了。以往總覺著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可是朝廷三年開科取士,不過三四百人,只怕還不如天下讀書人的萬分之一。尤其是遼東,年輕人讀書早就不是為了考科舉,他們是為了積累知識,為了瞭解天下,為了能實現自己的價值。尤其是心學盛行,三綱五常越發被拋到一邊,奇談怪論層出不窮,為師一時間也分不清對錯。」
  洪敷教感歎地說道,曾經的遼東作為文化沙漠,算不得什麼,可是自從張恪推動教育以來,湧現出大量讀書人,再加上西學湧入,遼東又沒有什麼負擔,思想界一下子變得格外活躍。
  對此張恪自然是高興無比,只是老師怕是難以接受,張恪想要解釋兩句,洪敷教突然一擺手。
  「永貞,為師和你說這些不是讓你去改變什麼,反倒是為師覺得海納百川,沒準兒錯的人是我!」
  張恪萬萬沒有想到老師能說這話,由不得驚得張大了嘴巴。
  「從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儒家兼收百家之長,有融入佛道理念,早就在變化,為師雖然不敢說精通經史,可是也粗知一二。如今是千年未有的變局,君君臣臣的那一套或許行不通了。永貞,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唯有一點,不能對不起百姓,不能對不起良心!時時拷問本心,為師言盡於此,你也早點歇著吧。」
  洪敷教說完轉身離開,可是卻留下張恪傻愣愣坐在那裡。
  老師的話再明白不過了,心學一脈早就有虛君實相的主張,這些年更加瘋狂演變成了非君思想,甚至有人著書立說,抨擊君權。
  面對這些說法,張恪都採取了默許,甚至鼓勵的態度。
  如今老師能說出不要在乎君君臣臣,等於是鼓勵自己篡權啊,一個老牌的士大夫都能轉過彎兒,可見時機的確成熟了!
  當然不是說沒有反對聲音了,但是反對聲音已經降低到了一個可以不在乎的程度。
  既然如此,自己還傻等什麼?
  先滅李自成,再廢朱由檢,萬里江山,也該輪到我張恪坐一坐了!
  這一夜張恪睡得格外香甜,連一個夢都沒有,一覺醒來。梳洗完畢,換上了親王的戎裝。張恪親自帶著眾將,在校軍場檢閱三軍。
  張恪親自率領馬如峰,劉少卿,謝超,賀安四位總兵,加上沈岳、朱慶斌、杜擎等人,一共五萬大軍,浩浩蕩蕩,離開了天津。
  幾乎與此同時。喬福率領兩萬人馬從鳳陽出兵,進入河南,岳子軒則是率領宣大的人馬,在盧象升的配合之下,南下山西,圍剿流寇。
  千呼萬喚始出來,東王殿下總算是出兵了,天下人為之一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義州兵已經成了勝利的保證,只要他們出戰,大家就能放心等待勝利的消息。
  消息傳到京城,崇禎也難得高興一下。他特意下旨,讓張恪領兵前往京城,接受天子召見,他要重賞出征的將士。
  不過等他的旨意送到了天津。得到的消息卻是張恪已經南下,還托人轉過崇禎,多謝皇帝記掛。只是賊勢如火,耽誤不得,只能立刻出征。
  看到了回奏,崇禎氣得幾乎發瘋。
  張恪竟然囂張跋扈到了這個地步,簡直豈有此理!
  他想來想去,卻沒有任何辦法對付張恪,只能生悶氣。
  從天津出兵,一路向西南而行,穿過北直隸,經過衛輝府,再南下渡過黃河,就到了開封。
  離著目的地越來越近,沿途所見卻讓張恪不由得心都懸了起來。原來流寇扒開了黃河,水淹開封,雖然沒有摧毀開封城,可是卻造成了黃河氾濫成災,沿途的百姓飽受摧殘。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蕪,無家可歸的百姓四處流竄。
  更加要命的是很多州縣都沒了主事的官員,自然就沒有人管這些受災的百姓。偶爾有些發了善心的地主捨粥救濟,可是一聽說有人捨粥,成千上萬的人都聚集過來,嚇得立刻停止。
  對於災民來說,要麼就被活活餓死,要麼就奮起一擊,成為流寇。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看到了這些,張恪都暗呼僥倖,要不是打開了海外的渠道,能把百姓轉移出去,他都沒法面對這些百姓。
  張恪索性放慢了腳步,沿途設立安置據點,派遣人馬保護,招攬災民,能就地安置的就地安置,不行的就送到海外,給大家一條生路。
  對於聞訊而來的災民,提供糧食救濟。就這樣走走停停,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張恪才趕到了開封。
  還沒渡過黃河,就有一夥人前來迎接。
  「下官洪承疇,拜見東王千歲!」
  洪承疇?
  張恪不由得仔細打量,只見對面的傢伙身材高大,面皮白皙,三縷墨髯,風度翩翩,按照眼下的標準,十足的美男子,再加上一身甲冑,儒將的風采難以遮掩。
  生了一副好相貌,只是可惜……不過建奴都完蛋了,他總不會再當漢奸吧。
  「洪大人請起。」
  「多謝王爺。」洪承疇恭恭敬敬起身,俯首帖耳立在張恪旁邊。
  「如今的開封情況如何?」
  洪承疇臉色發苦,歎道:「王爺,開封城牆被河水浸泡,多處坍塌,急需修復。再有大量難民湧入,也需要安撫,下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切都等著王爺定奪。」
  「好吧,進城再說。」
  張恪在洪承疇的陪伴之下,帶著大軍過河,進駐了開封。
  進入城中,張恪才發現情況遠比洪承疇說得還要嚴重,滿街道都是要飯的乞丐,每一個店舖外面都擠滿了人群,物資嚴重匱乏,缺衣少食,每天都有不少人餓死。
  「洪大人,城中還有多少存糧?」
  「啟稟王爺,只有兩個月,而且……只夠軍糧!」
  張恪歎口氣,雖然有準備,現實卻還是這麼糟糕。
  「洪大人,你安排一下,拿出一個月的存糧,先賑濟百姓,缺口本王會想辦法補齊。」
  洪承疇這段日子頭髮都要愁白了,朝廷沒有錢糧,下面難民又多,堂堂的巡撫大人,甚至要低聲下氣,向一些大戶借糧,簡直顏面掃地。
  如今總算來了能扛事的,洪承疇樂不得下去處置了。
  還別說,洪承疇真是個幹吏,半天時間,風風火火,粥廠就建了起來,乞丐難民有了飯吃,情緒穩定不少。
  而且隨著物資源源不斷運送進來,民心總算是安定下來。
  就在張恪趕到了開封不到一個月,突然警報四起,無數偵查的夜不收急匆匆向開封送信。流寇頭子李自成領著大隊人馬,向著開封殺來,距離不過二百里路。
  光是李自成倒不值一提,另一個人物也跟著冒出來了,那就是綽號「曹操」的羅汝才。
  說起來羅汝才,兵不算最多,勢力不算最大,但是卻是流寇當中最難纏的,蓋因為他狡詐奸猾,善於組織協調,有勇有謀。
  流寇多如牛毛,每次都是他出面聯絡,把大家聚集在一起,搶縣奪州,每打下一處,他都會組織部下分派財物糧食,由於處事公平,在流寇中一呼百應。
  這一次李自成在殺了襄王之後,從湖廣又到了四川,卻遭到了白桿兵的狙擊,沒法攻入腹地,只能退回西北。在羅汝才的攛掇之下,李自成挑頭,召集各路流寇,聚集了五六十萬的大軍,浩浩蕩蕩,向著開封殺來。
  「洪大人,你和流寇作戰多次,可有什麼心得?」
  洪承疇恭敬地說道:「王爺乃是用兵大家,下官怎敢班門弄斧。」
  「本王也不能未卜先知,洪大人只管隨意談談就好。」
  「遵命,王爺,流寇作戰,每每以饑民作為前導,採用人海攻城。若是朝廷人馬應變不及,就會被他們找到漏洞,佔了便宜。而朝廷官軍一旦反擊,他們就會利用步卒和騎兵死死拖住,視情形而定,如果不敵,就立刻帶著老營逃走。只要保住了精銳,轉眼又可以拉起幾萬人馬,捲土重來,實在是讓人頭疼啊!」
  張恪聽著,由不得點點頭:「本王清楚了,傳令下去,告訴所有人馬固守開封,不要盲目出擊。我要坐等李自成送上門來!」
  一百二十里之外的朱仙鎮,李自成捧著一碗白米飯,裡面放著幾根燒辣椒,吃得絲絲哈哈,滿頭冒汗。
  大帳簾子挑開,羅汝才從外面走了進來。
  「哈哈哈,闖王,告訴你個好消息,又有兩路義軍前來,咱們的人馬過了五十萬,想要拿下開封,不成問題!」
  李自成放下了飯碗,笑道:「曹操善戰,俺李自成善功,這回咱們就聯手拿下開封,讓皇帝佬知道咱們的厲害!」


第602章 敢死隊
  自從得知流賊大軍要殺過來,洪承疇就忙得不亦樂乎。先是下令臨近村鎮全數退入開封,然後堅壁清野。組織民壯,修補城牆,加班加點的督造武器。
  他還安排了小吏前往各大家族,向他們曉以利害,要求大傢伙出兵,幫助朝廷對付流寇,把威逼利誘的招數全拿出來了,總算召集了三千多人。這些富裕人家的子弟和家丁都吃得飽,穿得暖,身上有肉,看起來架勢還不錯。
  究竟能不能用,還要放到戰場上才行,洪承疇心裡頭也沒底兒。不過他知道開封還有一尊大神,實在不成,就要指著張恪出手了。
  令人奇怪,張恪面對洶湧而來的流寇,竟然絲毫不擔心,把所有防務都交給了洪承疇,他只是一門心思當宅男,弄得洪承疇大為光火。
  張恪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他是想看自己的哈哈笑,還是想著讓自己和流寇同歸於盡?一想到關於張恪的種種不臣之舉,洪承疇不由得心裡發寒。
  真要到了那一步,他該如何是好啊!
  就在洪承疇憂心忡忡的時候,杜擎找到了他。
  「洪大人,王爺讓我來通知你,不必擔心區區流賊,王爺不願意過早露出底牌,怕的是流寇會嚇得四散逃竄。這一次王爺要來個一勺燴,至少把李自成和羅汝才都給廢了!」
  好大的口氣啊!
  洪承疇忍不住一驚,流賊多狡猾啊,朝廷幾次天羅地網,都讓他們溜了,難道張恪一點動作都沒有,就能把流寇幹掉,簡直匪夷所思。
  轉念一想,張恪這些年領兵打仗。的確有些神鬼莫測,說不定他就有辦法。
  「呵呵,有了王爺的話,下官可就有了主心骨,還請杜大人回稟王爺,下官一定竭心盡力,給流賊一個好瞧。」
  ……
  轉過天來,流寇的先頭部隊進入了開封的外圍,雖然只是先頭部隊,但是所過之處。塵土飛揚,成千上萬的流賊騎在馬上,大聲吆喝,猖獗地喊叫。
  有人更是帶頭衝向了城池,城頭上的守軍立刻換以弓箭和火銃,流寇寸功未立,丟下了十幾具屍體,就退了回去。
  每一個的心情都不輕鬆,相反。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塵頭大起,號角震天,一隊隊的流寇向著開封衝來。每一桿大旗。就是一路人馬。
  大旗下面,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群,真好像螞蟻一般密集。
  洪承疇舉著千里眼。仔細看去,站在隊伍前面的甚至有不少孩童和婦人,他們滿臉污泥。身上衣不遮體,有的手裡拿著破爛刀槍,有的只是一根木棒。
  他們都是流寇的炮灰部隊,由於饑荒嚴重,百姓餓死眾多,只要拿出一點糧食,就會有無數人跟著,他們已經沒有了恐懼,活著和死了沒什麼區別,甚至死還要更好受一些!
  面對著這樣的對手,洪承疇真的怕了。
  他簡直不敢想像,如果這幫人衝進城裡,會幹什麼!
  仔細算了算,一共差不多有四五十桿大旗,按照一桿大旗一萬人計算,殺來的流寇就有四五十萬。而城中呢,除去張恪的部下之外,只有賀人龍和左良玉兩部,加起來不到三萬人,能不能扛得住,真是不好說啊!
  嗚嗚嗚……
  淒涼的號角聲響起,只見流寇的人群當中,旗號閃動,有兩部人馬向著開封衝來。打頭的正是那些饑民,他們茫然地衝上來。跑著跑著,就有人跌倒,後面的人踩著同伴的身軀,繼續向前。
  冷漠,無情,簡直沒有人的情感。守衛城頭的士兵不由得為之膽寒。
  「沒用的玩意,都摸摸褲襠,看看膽子還在不?」
  一聲霹靂般的吼叫,嚇得大家一哆嗦,只見一個穿著明盔亮甲的黑大個站在了大家面前,來人身體雄壯,絡腮鬍子彎彎曲曲,好像一大團。目光極為有神,也非常凶狠,他正是有瘋子之稱的賀人龍。
  見到流寇衝上來,他非但不害怕,還嗜血地舔著嘴唇,彷彿看到了獵物一般。
  沒錯,賀人龍就是如此想的,他本是楊嗣昌的手下干將,立功不少,本想著能得到平賊將軍的職位,哪知道竟然被左良玉奪了去。
  賀人龍就想著一戰立功,正印將軍算什麼,張恪都封了王爺,那才是大丈夫該做的事情。
  「小兔崽子們,都打起精神,流賊來了。」
  轟轟轟!
  城頭的火炮已經響起,受惠於張恪,守軍的大炮也裝備了開花彈,一炮打出去,就會造成嚴重殺傷,彈片在流寇中間炸響,成片成片的人群倒下去。
  賀人龍咧著大嘴,哈哈狂笑,得意非常。
  城外的李自成,羅汝才等人卻不免皺起了眉頭。
  「朝廷的官軍到底炮火犀利,只怕要死不少人。」
  「死就死,有什麼好心疼的!」羅汝才大笑道:「這些饑民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全都死光,能拿下開封,也是大賺了。」
  李自成點點頭,說道:「希望如此。」
  戰鬥越發殘酷,大量的饑民死在了衝鋒的路上,不過城頭的士兵也不輕鬆,由於他們的訓練不足,拿到了火炮,都不捨得打一發,到了戰場,射速奇慢不說,還弄炸膛了兩門,死了十幾個士兵,差點把賀人龍的鼻子氣歪了。
  藉著城頭炮火減弱的機會,流賊的大軍一口氣衝到了城下,他們快速豎起雲梯,向著城頭衝來。
  一個個小人彷彿螞蟻一般,城上的士兵毫不手軟,尤其是賀人龍,揮舞手裡的砍刀,一刀下去,就有流寇斃命,鮮血迸濺到他的臉上,碎肉骨頭甚至掛在絡腮鬍子上,這個傢伙竟然絲毫不在乎,反倒狂性大發,領著家丁哪裡有事就衝向哪裡,殺流寇如同砍瓜切菜,當真是一員猛將!
  「闖王,那個人就是賀人龍!」
  李自成通過千里眼,仔細看著,不由得對旁邊的羅汝才說道:「曹操,你可有辦法殺了這傢伙?」
  羅汝才微微一笑:「還真別說,我手上有一幫小子,就讓他們殺一殺賀瘋子的威風!」
  一擺手,從旁邊走出一隊人馬,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身鎧甲,英氣十足。
  羅汝才笑道:「孫可望,看到沒有,城頭上的守將叫賀瘋子,當年你乾爹在他手上也吃過虧,去把他給我殺了!」
  年輕人咬著嘴唇,揚起手中長槍,二百多人的敢死隊一陣旋風般衝了上去。


第603章 狠辣的李自成
  面對著蜂擁上城的流寇,賀人龍狂性大發,手中掄刀瘋狂地劈砍,沒有一個流寇能走過一個回合,他的腳下全都是屍體,踏著敵人的屍體,賀人龍大步向前,逼得流寇節節敗退。
  明軍士氣為之一振,紛紛揮動刀劍,將一個流寇砍到,鮮血流滿了一地,硝煙刺激著所有人的感官。
  賀人龍砍下了一顆人頭,迎面突然劈過來一刀,他根本沒有在乎,而是回手一刀。
  按照正常情況,對方一定會招架他這必殺的一招,可是哪裡知道對方彷彿不知道害怕一樣,繼續向前劈砍,賀人龍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肩頭一痛,鮮血冒了出來。
  開戰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受傷,而對方則是付出了更慘痛的代價,被一刀從腹部劃到了胸膛,一尺半長的口子,鮮血狂湧,眼看著活不成了。
  可是從他的眼睛之中沒有絲毫的害怕,有的只是濃濃的仇恨,賀人龍見過無數生死,可是此刻他的心竟然不由得一動!
  還沒等賀人龍多想,又有一幫人從下面爬了上來,他們和死去之人裝束都差不多,各自拿著刀劍兵器,二話不說,奔著賀人龍就殺來。
  賀人龍急忙招架,可是一打起來他就感到了不對勁,這幫小子年紀都不大,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他們根本不知道防禦,只是玩了命的攻擊。
  你砍一刀過來,對方也砍一刀過去,別管你有多大的本事,都沒有一點用處。乍看起來,他們和義州兵的白刃戰方式差不多,可是仔細一看就能看出不同,他們並不懂得配合,每個人只是單打獨鬥。
  可就算如此。也要了命,賀人龍一刀戳進對方的胸膛,對面的年輕人生命力旺盛,一時不死,竟然死死抓住賀人龍的刀,讓他沒法抽回來。
  就在此時,另外兩個人衝上來,照著賀人龍就劈了下來。
  賀人龍來不及抽回兵器,只能撒手向後一滾,用極為難看的方式躲開致命一擊。霎時間賀人龍的腦門都是冷汗。這是哪裡來的小子,怎麼如此拚命!
  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又衝了上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賀人龍只能急忙轉身逃走,他的動作稍微慢了點,只覺得腰部和後背一痛,不用問一定是中刀了。賀人龍到底經驗老到,他沒有遲疑。發足狂奔。
  這時候家丁也湧了上來,把賀人龍保護起來。
  重新拿到了兵器,賀人龍顧不得傷痛,轉身又投入了搏殺之中。他帶著家丁和對面的少年兵拚殺。越殺他的心裡越涼。對面的這幫人簡直不知道死,完全是以命搏命,轉眼就有十幾個家丁死傷。
  「好厲害的小兔崽子,給我放箭!」
  弓箭手衝了上來。一陣雕翎箭,對面死傷了十來個,剩下的幾個也都帶著傷。他們眼見沒法建功,只能從城牆退下去。
  隨著他們退走,流寇也漸漸停止了攻擊,潮水退潮。
  戰鬥時間不長,可是賀人龍身中三刀,險些喪命,讓他是又怒又怕。索性拿著地上的屍體出氣,大刀揮舞起來,將人頭一個個砍下來,掛在旗桿上面洩憤。
  「啟稟王爺,流賊羅汝才手下有一支特殊人馬。所選成員年紀都不大,而且全都是父母雙亡的孤兒!」杜擎向張恪匯報情況。
  聽到此處,張恪不由得一驚。
  「這些人的父母是怎麼死的?」
  「多半是朝廷害死的。」杜擎回答的非常乾脆,「有的是服徭役累死的,尤其是徵收賦稅被逼死的,還有餓死的,總之,這幫少年都和朝廷有著血海深仇。羅汝才訓練他們報仇雪恨,作戰極為勇敢,今天賀人龍就險些栽在這幫人手裡。」
  「原來如此,這個『曹操』還真算個人才,竟然知道利用仇恨的力量,有些門道。」這種程度的玩意只能說勉強提起張恪的興趣,不過杜擎接下來的話卻讓張恪有些驚訝。
  「王爺,根據卑職打探,羅汝才部下有兩三百這樣的部隊,其中領頭的叫做孫可望,是張獻忠的義子。」
  是他!
  張恪對這個名字可一點不陌生,在後世張獻忠敗亡,就是孫可望和李定國帶領著大西軍繼續抗清,血戰西南,雖然孫可望投降了滿清,成了無恥的漢奸,可是李定國卻戰鬥到了最後一兵一卒,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大英雄也!
  滅掉了張獻忠之後,張恪還暗中吩咐,讓人打聽孫可望和李定國的下落,卻沒有得到什麼消息。畢竟還是小孩子,沒有嶄露頭角的機會。眼下突然出現在了羅汝才的軍中,真是有些造化弄人。
  張恪敲著桌案,緩緩說道:「這些少年落到羅汝才的手裡,那是明珠投暗,能不能想辦法把他們爭取過來?」
  「啟稟王爺,卑職聽喬總兵說過,他擊敗張獻忠之後,曾經效仿您的做法,悄悄將一些俘虜放回去,讓他們重新回到流寇之中,作為我軍的內應。卑職以為或許可以啟動這些暗子。」
  「哈哈哈,喬福學得挺快啊!好,立刻就去聯絡。」
  ……
  李自成和羅汝才連續攻城三天,除了損兵折將之外,並沒有撈到什麼便宜。流寇也看得出來,開封雄城,不是輕易能拿下來的。
  到了第四天,流寇改變了策略,他們採取包圍的態勢,把開封圍得水洩不通。然後又不斷派出小股部隊騷擾,不讓城中軍民安寧。
  雙方進入了僵持,洪承疇鬆了口氣,同時心也懸了起來。
  鬆口氣是因為流寇沒法立刻攻破城池,他能暫時安心。害怕的則是流寇長期圍困,城中存糧不多,好幾十萬軍民,一旦沒了糧食,那就是死路一條。
  沒有辦法,洪承疇不得不又找到了張恪。
  這一回張恪倒是接見了他,還介紹了打算。
  岳子軒和喬福兩路大軍正在快去前進,他們就像是兩把刀,岳子軒從山西南下,攻取洛陽,堵死李自成西逃的道路,喬福則是搶佔許昌和新鄭一線,封鎖流寇南下湖廣的道路。
  這兩路大軍只要二十天時間,就能到位。而那個時候,從開封發起猛攻,三路大軍,從三個方面,把流寇徹底包圍絞殺,一舉剷除禍患。
  此時急著出兵,只會打草驚蛇,要是流寇知道消息逃跑了,想要找這麼好的時機可就不容易了。
  從張恪那裡出來,洪承疇只覺得骨頭都輕了二兩,身體輕飄飄的要飛起來。不愧是常勝將軍,佈局就是夠狠辣!
  如果真按照張恪的部署,二十天後,就可以等著看流寇人仰馬翻,兵敗如山倒了。
  只是洪承疇忘了,這二十天想要撐過去,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圍城的第六天,突然守城的士兵聽到遠處傳來牛吼一般的聲音,滔天的白浪向著開封城席捲而來。
  上一次李自成攻打開封,就鑿開黃河,水淹開封,如今又故技重施。
  黃河由於高出地面,早就是地上懸河,大堤鑿開,河水奔騰,頃刻之間,就到了開封城下,偌大的城池瞬間成了水鄉澤國。
  河水侵入城中,低窪的區域全都淹水,城牆更是泡在了河水當中。
  這下子連張恪也沒法安坐,他急忙下令手下士兵做好救災工作。先是把低窪地區的百姓搶救出來,接著加固城池,加強巡邏,防止出現亂子,也防備流賊趁機偷襲。
  義州兵訓練有素,軍紀嚴明,有他們壓陣,城中並沒有出現什麼亂局,倒是讓洪承疇等人放鬆不少。
  相比去年,水災並不算嚴重,最多七天水就能退下去。
  可是就在第二天,賀安率領著一隊人馬,在城中巡邏,突然發現有個人走著走著,一頭栽倒。
  賀安急忙趕上前,把人扶起來一看,只見他的嘴角冒著白沫子,身上發熱,臉膛青黑牙齒緊咬,不停的顫抖。
  一件這個情況,賀安心裡有數,這是瘟疫啊!
  想到這裡,賀安的頭皮都發麻了,立刻下令:「來人,把這一片街區都封鎖了,嚴禁百姓走動。趕快通知軍醫,立刻過來檢查。再有通知王爺,城中出現瘟疫,讓王爺早作打算。」
  「遵命!」
  士兵跑出去,沒多大一會兒,軍醫就趕了過來。
  這些醫生多半都是吳有性的徒子徒孫,他們對瘟疫的認識已經完全不同於以往的醫生,對病人狀況做了檢查,又把血液採樣放在顯微鏡下觀察,很快就確定下來,是感染了瘟疫。
  張恪得到報告,深知情況不妙,一旦讓瘟疫流傳開,只怕後果不堪設想,急忙下令全城排查。
  半天的時間,陸續找到了三個感染瘟疫的病人,他們都是因為喝了不潔的水才發病的。這時候有人前來匯報,他們發現流寇大量向城中投擲屍體,人畜的糞尿。在流進城中的髒水裡,也發現了腐臭的動物屍體。
  這回總算是清楚了,好一個流寇,竟然玩起了細菌戰!
  張恪簡直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當年蒙古人進攻南宋倒是玩過這種手段,到了如今,同為華夏兒女,竟然用如此狠毒的手段,簡直罪不容誅!
  城外的流賊大營絲毫沒有反省的覺悟,相反還開懷暢飲,李自成和羅汝才,還有一大幫的這個王,哪個王的,喝得不亦樂乎。
  「哈哈哈,多虧了徐先生的妙策,要不了幾天,城裡的明軍就會死個乾淨,到時候我們就進城接收就是,哈哈哈!」李自成又是一陣狂笑。


第604章 內亂
  「瘟疫」兩個字,簡直讓人聞之色變,自從崇禎登基以來,天災不斷,戰火不熄。伴隨著災民和流民,瘟疫也此起彼伏,一次比一次嚴重。
  南北直隸,山東,河南等地,情況尤其嚴重,甚至達到「一巷百餘家,無一家僅免,一門數十口,無一僅存者」的淒慘境地。
  作為一方父母官,洪承疇深知瘟疫的可怕,當聽說流寇竟然向城中傳播瘟疫的時候,簡直氣炸了肺,同時也嚇破了膽。
  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瘟疫和蝗災一樣,是上天的懲罰,根本不是人力能夠對抗的,因此每逢瘟疫降臨,天子都要請罪自省。至於有沒有效果,那就見仁見智。
  顯然洪承疇不能指望著老天爺突然大發善心,他急忙下令,調集城中的大夫,準備對付瘟疫。
  可是他命令下去,卻得到消息東王殿下已經提前下令,將醫生集中起來。
  洪承疇對張恪如何應付瘟疫大為好奇,不由得觀察起來。
  這一看可不得了,讓洪承疇簡直大吃一驚。
  首先義州兵把一切和患者接觸過的人全都集中起來,進行隔離排查。接著在城中按照街道坊市,分成一個個的小區塊,每個區塊都安排人員巡視,整個開封府瞬間變成了大兵營。出入不同區塊都要申請登記。
  光是這一手,在尋常人看來簡直反人類。
  比如父母和子女分屬不同的區塊,子女給父母文安,膝前盡孝,那是天經地義。尤其是感染了病患,一家人更應該在一起,哪怕是死,也是孝道所致。
  可是在張恪看來,這就是愚昧。就是不負責,瘟疫不是一個人,一個家族的事情,而是會威脅到其他人的安全,此時再也不要講什麼人情。
  每十戶人家互相監督,吃的飯,喝的水都必須是煮沸的,如果任何人有身體不適,必須立刻上報,並且隔離檢查。如果誰敢隱瞞。一律按照軍法從事,其餘的人家也要受到懲罰。
  而且各戶必須抽出壯丁,協助士兵清理街道,挖排水溝,焚化動物屍體,處理一切污染源。
  東南西北,四城每天報告三次情況,有一點異常,立刻處置。
  如此一來。徹底把百姓管理起來,避免因為恐慌造成的瘟疫流行。開封城竟然沒有亂起來,全都靠著果決的手段。
  光是這些還不夠,這些年吳有性鑽研醫術。對瘟疫也下了很大功夫,他在兩年前配置出了達源飲,經過試驗,對瘟疫非常有效。
  此次張恪出兵中原。也料到會有瘟疫傳播,因此準備了充足的藥劑。
  頭三天,每天瘟疫的人數都在增加。甚至逼近百人,不過又有達源飲效果神奇,除了最初兩個人死去,還有幾個上了年歲,體質太差的之外,其他的病人情況都控制住了。
  到了第七天,甚至有人已經康復,不過考慮到他們身上還有細菌存在,暫時隔離在另一處相對寬鬆的地方。
  當知道有人康復的消息,整個開封全都沸騰了,百姓們喜極而泣,跪在門口,衝著義州兵砰砰磕頭。
  他們完全是發自內心。
  多少年來,哪次瘟疫不是十室九空,哪次大傢伙不是聽天由命!當知道開封出了瘟疫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崩潰了,他們哭喊著,祈求那些鋼鐵一般的士兵,能放他們離開,讓他們能有一條活路。
  當被義州兵斷然拒絕的時候,他們甚至怒罵,詛咒,到了如今,他們總算是知道了自己的錯誤,要不是義州兵的措施有效,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瘟疫之中呢!
  眼下雖然也偶然有人病死,但是完全在大家的接受範圍之中,城中情緒穩定,士氣恢復,軍民之間,空前的融洽,簡直就是一體。
  洪承疇默默觀察了這些日子,心裡只剩下一個字:服!
  誰說武人不能治國,這不就治理得相當厲害。試問天下哪個文臣能有如此霹靂手段。
  開封城中萬眾一心,等待著戰機,而城外卻是另一番景象。李自成幾乎每天都發動攻擊,城中的抵抗不斷,每次都頭破血流,好不狼狽。
  漸漸的流寇之間也泛起了嘀咕,互相因為你損失多了,他出兵少了,鬧得不可開交。尤其是羅汝才和李自成,兩邊的手下爭吵不斷,有時候他們兩個都親自上陣,吵得臉紅脖子粗。
  這不,今天羅汝才手下的敢死隊又犧牲了六七十人,他非要逼著李自成多出人馬,李自成卻說他出的兵已經最多,要是不滿意,大家不妨分開,每個人負責一面城牆,誰先打破,誰就先拿戰利品。
  大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可是接下來又因為分派哪面城牆的問題,吵了起來,一直爭到三更天,羅汝才氣呼呼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正當他準備休息的時候,外面有人敲門,進來一個小兵,手裡捧著一碗濃濃的蜂蜜水。
  窮人乍富,最喜歡的就是甜品,蓋因為窮時光吃苦,沒吃過甜的。羅汝才從小兵手裡接過了蜂蜜水,沒幾口,喝得乾乾淨淨。躺在床上,沒多大一會兒,就傳來了雷鳴般的鼾聲。
  小兵捧著空碗,悄悄出了帳篷,到了後面的軍帳。
  他走進去之後,裡面正好有三個人等在裡面,年紀都不大,為首的正是敢死隊的首領孫可望,在他身邊兩個人是艾能奇和劉文秀,同樣的,他們曾經都是張獻忠的義子。
  李定國從外面小跑著進來,孫可望急忙伸出右臂抓住了李定國的胳膊,而他的左臂在兩天前的戰鬥之中受了重傷,幾乎殘廢。
  平素羅汝才對他們還算不錯,可是一見孫可望受傷,沒了用處,就格外冷漠,甚至不給安排軍醫,就讓孫可望自生自滅。
  李定國年紀最小,但是卻最有主意,他和兩個哥哥拿出搶掠的積蓄,請求軍醫幫忙,算是把孫可望的胳膊給保住了。
  不光是孫可望,敢死隊裡不少受傷的士兵,羅汝才都棄之如敝屣,甚至會殘忍的殺死,美其名曰免受痛苦,如此作為,怎能不讓大傢伙心寒。
  正好前幾天有明軍的密探混入了流寇軍中,聯繫上了孫可望等人,許諾他們只要投降歸順,朝廷就會厚待他們。
  「定國,藥下了?」
  「嗯!」李定國用力點頭,孫可望頓時大喜道:「太好了,拿著曹操的腦袋,我們就算立了大功,說不定東王殿下能賞賜我們呢!」
  李定國的小臉通紅,說道:「大哥,小弟以為咱們還能立更大的功勞!」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聽見外面有人大喊:「不好了,羅首領死了!」


第605章 出手
  羅汝才手下兵多將廣,僅次於李自成,由於他不像李自成被朝廷當做主要打擊對象,大起大落。羅汝才始終保持強大兵力,正因為如此,他才有時間編練敢死隊,穩坐流賊的第二把交椅。
  此次合兵攻擊開封,羅汝才居中串聯,功勞非常大,大量的流賊頭目歸附到了羅汝才的旗下,他完全有本錢和李自成分庭抗禮。
  可是這位流寇的二號人物,卻突然暴斃,當人們衝到了他的帳篷之中,發現羅汝才七竅流血,眼角瞪裂,直挺挺躺在床上,已經噴血而亡。
  看到如此淒慘的一幕,所有流賊都嚇傻了。尤其是那些羅汝才的心腹,他們撲在屍體之上,嚎咷痛哭。
  哭夠了半晌,有幾個心腹主動站起來,擦乾了眼淚。
  當務之急還是找出羅汝才死亡的原因。經過排查,大家很快發現羅汝才七孔之中流出來的血都是黑色,用銀針驗證,竟然有毒!
  這可了不得,有人毒死了羅汝才!
  究竟是誰,是誰殺了羅首領?
  每個人都在大聲的質問,瘋狂的喊叫,聲色俱厲,他們要給首領報仇,要把下毒的兇手找出來,大卸八塊,五馬分屍。
  這幫人瘋狂叫囂,在大帳外面卻有四個人被嚇得心驚肉跳。
  本來給羅汝才下了毒之後,孫可望就想逃出軍營,拿著羅汝才的腦袋請功。李定國卻提出了不同想法。他認為流寇見到羅汝才喪命之後,肯定進退失據,他們不會找自己的麻煩,相反,他們還會把矛頭指向李自成!
  幾乎每個人都有種樸素的認知,誰的獲利大,誰的動機就大!
  羅汝才是能和李自成抗衡的巨匪,如果殺了他。就能一統流賊。眼下開封城內瘟疫流行,只要加把勁,就能打下開封,佔據中原之地。得中原者得天下,對於李自成這種野心勃勃之人來說,只要進了開封,他登基稱帝的條件就成熟了。
  不過——到了那時候,同樣手握重兵的羅汝才就會成為他最大的絆腳石。
  既然早晚都要面對,倒不如現在就動手,提前殺了羅汝才。奪下他的大兵,一舉定乾坤。
  這是人們遇到羅汝才橫死之時,最自然的想法。
  當有人提出來之後,立刻就有人符合。
  「沒錯,闖瞎子早就看咱們不順眼了,偷偷下毒肯定是他幹的。」
  「怪不得闖瞎子不過來呢,他怕是早就知道了,不敢面對咱們弟兄。」
  「他不敢,咱們就去找他。討個說法。」
  「對,給羅爺報仇雪恨!」
  ……
  越說越是群情激奮,羅汝才野心不大,做事又精明強幹。每次搶掠之後,都慷慨分給手下,真有不少人對他忠心耿耿。
  很快就聚集了幾千人,在羅汝才的心腹率領之下。直撲李自成的營盤。
  看著遠去的人影,孫可望激動的單臂抱起李定國,在地上轉了兩圈。
  「定國。你小子真行!」
  李定國滿臉紅撲撲的,好像個大蘋果,反倒被誇得不好意思。
  「三位哥哥,這幫人群龍無首,肯定不是李自成的對手,不過經此一役,流賊必然勢力大損。咱們還是靜觀其變,等待東王殿下出兵,到時候再立大功!」
  艾能奇有些不捨,說道:「老四,要不要咱們也跟著一起鬧一鬧,趁火打劫嗎?」
  李定國眉頭皺著,看了看遠處,只見火光點點,喊殺陣陣,顯然戰鬥已經爆發了。
  「不必了,咱們人馬太少,不能貿然行動,倒不如躲在營盤裡,說不定還能騙得李自成的信任!」
  孫可望臉上帶笑,拍拍李定國的肩頭,笑道:「老四你成啊,有大將之風,哥哥們都聽你的。」
  四個兄弟急忙退回了帳篷,靜等消息。
  還算他們四個行動及時,就在他們剛剛離開的時候,闖營大將劉宗敏就帶著人馬兜著屁股殺了過來。
  原來羅汝才營盤大亂,奉命巡邏的劉宗敏立刻趕過來,走到半路竟然聽說「曹操」死了,差點把劉宗敏嚇得從馬上摔下來。羅汝才手下十幾萬人,他這一死,手下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鬧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劉宗敏帶著人馬急忙趕過來,從外面殺進了羅汝才的營中。見羅汝才的心腹向著闖營殺去,劉宗敏立刻追擊上去。
  流寇的大軍之中,上演了一場殘酷的火拚。先是羅汝才的心腹斥責李自成不講道義,暗下毒手,殘害兄弟,卑鄙無恥。
  李自成遭了不白之冤,他還想著解釋,可是對方哪裡肯聽,有人暗中向李自成射了一箭,正中肩頭,雖然扎得不深,可徹底引爆了局面。李自成的部下不幹了,好小子還敢暗中下手,你們才不講道義呢!
  雙方紅了眼睛,沖在一起,刀劍並舉,殺在了一起。
  他們完全就是白刃肉搏,人挨著人,一刀下去,甚至有兩三個人一起受傷。退無可退,只有殊死一搏。
  世人說羅汝才部下善戰,打起來果然不同尋常,他們更狠辣,更瘋狂,更加不要命,一陣狂殺,愣是把李自成打得節節敗退,地上丟滿了屍體。
  受了傷的李自成腿上又挨了一刀,弄得傷上加傷,別提多狼狽了。
  所幸這時候劉宗敏殺來,在背後猛攻,羅汝才的部下大亂,李自成立刻召集人馬,什麼李過,高一功,劉芳亮,郝搖旗,幾乎所有心腹部下都領著人馬殺來,將羅汝才的部下死死包圍住。
  你來我往,殺得難解難分,到底是羅汝才部下人數太少,漸漸的落到下風,李自成恨極了,集中弓箭手和火銃手,反覆攻擊,一點情面不留。
  等到天亮的時候,羅汝才部下八千多人被全數消滅,而同時李自成也損失了將近五千人馬。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這一晚上,竟然比起以往連日戰鬥加起來的損失還要慘重。
  不過李自成並不氣餒,相反,他趾高氣揚,羅汝才完蛋了,心腹部下也都死光了,此時他就是流寇當之無愧的王者!
  雖然他沒有下令殺死羅汝才,可是姓羅的這時候死了,簡直是老天爺在幫助自己。
  「劉宗敏。郝搖旗,李過,你們帶著人馬,立刻清理羅汝才的餘部,告訴其他各營,前來朝賀,我,額不,是朕。要當皇帝老子了,你們都是朕的開國功臣!」
  ……
  「聽說你們都是羅汝才的心腹,如今他完蛋了,你們也跟著去吧!」劉宗敏舔了一下嘴唇。惡狠狠說道。
  李定國不慌不忙,苦笑道:「劉總爺,你要殺我們就殺,何必給我們安個罪名?」
  「安罪名?難道你們不是嗎?」
  孫可望指著自己的左臂。苦笑一聲。
  「劉總爺,小人膀子受傷了,羅汝才連醫官都捨不得派。我們不過是一把刀而已,卷刃了,生銹了,就給扔到一邊。反正我們也都想好了,死就死,沒啥可怕的。」
  劉宗敏聽到這裡,反倒猶豫了,一擺手,叫過手下人,讓他們打聽一下情況,果然,羅汝才對待這些年輕的敢死隊並不算好。
  看著幾個英姿勃發的少年郎,劉宗敏突然生出了愛才之心。
  「小子,是好漢子,羅汝才對你們不好,我劉宗敏可不會虧待你們,從此往後,你們就是我的部下了!」
  經過了一場內亂,李自成雖然如願控制了全部人馬,但是他明顯感到不少親近羅汝才的人都難免兔死狗烹,物傷其類。明面上不敢反對自己,卻暗中較勁兒。
  人心這東西最為玄妙,李自成也沒有辦法,他只能下令,立刻加強攻勢,打下開封,試圖利用戰爭轉移焦點。
  殘忍的攻堅戰再度開始,潮水一般的流賊蜂擁殺上城頭,上面的明軍誓死抵抗。賀人龍和左良玉各自負責一面,全都親自上陣殺敵。
  從早上到中午,從中午到晚上,即便黑天了,李自成也不鬆懈,愣是挑燈夜戰,不眠不休的攻城。
  「加把勁兒,再加把勁兒,城裡瘟疫流行,早就沒多少人,殺光眼前的這點人,開封就是咱們的!」
  李自成騎著大黑馬不斷向各個隊伍鼓吹,驅趕一群群的饑民衝向城頭。他下令將火炮集中在一起,猛轟城牆。
  開封城牆兩次被河水浸泡,早就不夠堅固,大炮一轟,成片成片的磚石脫落,嚇得賀人龍等提心吊膽,不知道什麼時候流賊就要殺進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空隙,賀人龍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渾身是血,找到了洪承疇,見面扯著嗓子就吼道:「中丞大人,弟兄們不眠不休的廝殺,早就受不了,憑什麼城裡還養著一幫白吃飽,他們什麼都不幹,老子不服!」
  「不服你也要服!」
  從洪承疇的旁邊,杜擎站了起來,冷笑道:「賀總兵,如何對付流寇,王爺自有安排,你只管打仗就是了。」
  轟!
  正說話之間,突然一聲悶雷般的響聲,城牆的一段竟然被大炮轟開,足有十幾丈的缺口,城外的闖賊看到這一幕,簡直欣喜若狂,一直等待的一刻終於到了,他們蜂擁向城裡殺來。
  這幫人前赴後繼,不顧一切,彷彿城中有黃金白銀等著他們。
  領頭衝進城中的流寇猛地抬頭,突然發現對面街道上迅速跑來一群士兵。
  「殺光朝廷的鷹犬!」
  他們繼續往前衝,迎接他們的卻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槍聲,前排的流寇打著滾兒,撲倒在地。


第606章 雷霆一擊
  城牆破了,就彷彿是罐頭被撬開了蓋,剩下的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開封處在中原腹地,囤積物資極為豐富,人口數量眾多,正好彌補連日大戰的消耗。
  每一路的流寇首領都拼了老命,瘋狂向著缺口奔去,眾多的人群就像是螞蟻一樣,悶著頭往前跑,彷彿有天大的好處。
  而真正衝進去的人,他們驟然發現,等待自己的不是美味的大餐,而是死神的鐮刀。
  暴雨一般的子彈瘋狂射來,前排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急忙衝上去,他們動作快,對方的子彈比他們還要快,密集的人群根本沒法躲避。
  只能眼睜睜看著前排的人腦袋炸裂,鮮血奔湧,肉塊和內臟落到自己的身上,來不及恐懼,對方的子彈再度射來,自己也變成了地上的爛肉。
  流寇前赴後繼向城裡衝去,而城中的火力越來越兇猛,除了火銃之外,手榴彈,一窩蜂,神火飛鴉,虎蹲炮……
  凡是能派上用場的全都上來了,爆炸聲音隆隆,火光沖天而起。就連城外的流寇都看傻了,不是城牆都打開了,怎麼還衝不進去,這不是讓人著急嗎!
  郝搖旗和李過大步走到李自成面前,抱拳拱手。
  「闖王,讓我們領兵殺進去吧!」
  李自成本想著點頭,可是他也看出城中有些詭異,沒有點頭,而是對著另一邊的五個人說道:「馬兄,賀兄,攻破開封的重任就交給你們吧。」
  被叫到的人是老回回馬守應、革裡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改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他們五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革左五營。本來已經接受了朝廷招安,可是看到李自成羅汝才圍攻開封,他們又覺得有便宜可圖,因此前來湊熱鬧。
  聽到李自成的命令,馬守應大笑道:「闖王。開封城油水可不少,要是我們先殺進去了,其他弟兄不高興,又該如何?」
  李自成哈哈一笑:「馬兄想得太多了,區區開封算什麼,咱們還要殺進京城,搶了崇禎小兒的龍椅呢!」
  賀錦笑道:「闖王好氣魄,只是我們弟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要能殺進城中,分給了我們幾萬石糧食就心滿意足了。」
  「好。就等著幾位的好消息了!」
  馬守應和賀錦等人帶著人馬,在炮火掩護之下,衝進了缺口。
  而此時義州兵已經主動向後退去,留出了二三百步的距離,原本的房舍都被拆掉,火銃手打頭,大炮壓陣,兩旁還有騎兵防備,標準作戰陣型擺開。
  馬守應他們剛衝進來。大炮就響了起來,幾十枚開花彈在流寇中間炸開,飛濺的彈片像是死神的鐮刀,無情揮舞起來。成片的流寇被擊中,倒斃在地。
  馬守應身先士卒,可是也被凶悍的炮火嚇了一跳,他急忙揮舞手裡的刀。大聲喊道:「沖,衝到跟前,官府走狗的大炮就不管用了!」
  流寇嗷嗷亂叫。紛紛跟著往前衝。
  「射擊!」
  槍聲響個不停,明軍手段齊出,流寇的屍體一層接著一層,都堆成了小山。血液匯成紅色的河流,濃重的腥臭氣味讓人作嘔。
  洪承疇正站在張恪身邊督戰,臉色有些蒼白。
  「王爺,義州兵神威蓋世,下官早就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下官佩服!只是……」
  張恪道:「有什麼話只管說就是。」
  「遵命,王爺,下官以為流寇人馬眾多,若是背城一戰,或許還可以擊敗他們,如今城牆被打破,萬一流寇找到了弱點,殺進城中,只怕難以防範。」
  杜擎按著刀柄,微微冷笑道:「洪大人,聽你的意思,是責怪王爺沒有提前出手,保住開封城是吧?」
  洪承疇被嚇得老臉通紅,急忙說道:「卑職不敢,卑職哪裡敢質疑王爺!」
  「諒你也不敢!」
  張恪微微一笑:「不要和洪大人無禮。不過洪大人請放心,本王自有辦法應付。」
  說著張恪抬頭看了看旗桿的飄帶,頓時笑了起來。
  「杜擎,咱們給李自成準備的禮物能用上了吧?」
  杜擎笑道:「王爺說的是,風向正好!」
  洪承疇不明所以,突然之間覺得天空一黑,他猛地抬頭,差點把洪承疇的魂兒嚇飛了。只見天空之中出現一個龐然大物,足有十幾丈的方圓,花花綠綠的顏色,從頭頂緩緩飛過,下面還吊著一個籃子。
  放眼看去,不只是一個,後面還有幾十個之多,隨著風向,向著流寇頭上飛去。
  「這,這是什麼東西?」
  洪承疇說話都磕巴了,杜擎輕蔑一笑,心說洪承疇還有些名頭,怎麼一點見識都沒有。
  「洪大人,這叫做熱氣球,當年我們打遼東的時候就用過,以往的熱氣球只能用來觀察敵情,這回好了,我們做的更大,不光能把人帶上去,還能帶武器,你就瞧好吧!」
  說話之間,熱氣球已經飄到了流賊的透頂,上面的士兵將手雷的引信點燃,輕輕鬆手,一串手雷從天而降。
  在距離地面還有不到一丈的距離凌空炸響,這下子可不得了,飛濺的彈片比起地面投擲殺傷力更加駭人,很多流寇都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被打碎了腦殼,腦漿子到處亂飛。一片哭爹喊娘,狼狽的叫聲。
  熱氣球不斷投擲炸彈,下面的流寇成片成片死傷,別提多慘了。他們都被炸懵了,掉頭就跑,同後面的人擠在一起,成了沙丁魚罐頭。
  這時候頭上的炸彈不停,一死就是一大片。
  熱氣球投彈,殺傷力倒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對人心的摧殘。連洪承疇都沒見過熱氣球,更遑論那些流寇了。
  當他們看到從天而降的炸彈,只當是上天降下了懲罰,是雷公電母對他們發起了攻擊。無論義州兵都凶狠,他們都有一拼的勇氣。
  可是要是換成了老天爺,就算打死他們也不敢拚命啊。有人甚至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顯然沒有絲毫的作用。爆炸聲依舊不停響起,前有強兵堵截,上面有炸彈,流寇徹底失去了作戰的勇氣。
  紛紛掉頭逃跑,氣勢洶洶殺來的馬守應等人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不得不跟著亂兵一起逃跑,到處都是人群,他們能往哪裡跑?
  馬守應什麼都顧不得,拚命的揮舞砍刀,紅著眼睛,猛砍自己的人。
  「滾開,都給我滾開!」
  正在他叫嚷的時候,突然後背一痛,一枚流彈命中了後心,馬守應渾身哆嗦,嘴角抽搐幾下,立刻喪命。


第607章 東廠的人
  馬守應喪命,賀錦被炮彈擊中,斃命!賀一龍和劉西堯被亂槍攢射,達成了篩子,藺養成戰馬受傷,落在地上,竟然死在了部下的腳丫子之下,被踏成了肉餅。
  革左五營的士兵全都作鳥獸散,到處亂跑,比起沒頭蒼蠅還不如。狂亂之中,他們竟然衝向了己方的陣地,迫使李自成的大軍連連退後。把闖王李自成氣得渾身哆嗦,卻沒有半點辦法,因為他也是如此……
  那些空中飄過了的龐然大物實在是太駭人了,李自成瘋狂下令,手下的人馬向空中開槍射箭。一時間箭雨飛天,槍聲隆隆。
  可是最好的弓箭也只能射入空中一百多米,至於火銃,同樣如此,根本夠不著對方,而熱氣球上的士兵則是優哉游哉,隨便扔下一點手雷,就能嚇得流寇爹媽亂叫,四處逃竄。
  「東王殿下,攻擊發自九天之上,流賊無暇躲避,束手待斃,好,真是太好了!」洪承疇搓著兩手,不停稱讚。
  倒是在他的後面,卻氣惱了一個人,賀人龍攥著拳頭,眼珠子噴出火焰,死死盯著張恪。
  「怎麼?賀總兵對王爺有什麼不滿嗎?」旁邊的左良玉沒安好心,直接戳破了。
  賀人龍狠狠一咬牙,怒道:「俺賀人龍不敢對王爺不滿,只是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不值!」
  壞了!
  賀瘋子這是找死!
  洪承疇急忙說道:「死去的將士本官會好生撫恤,賀總兵,你不要太傷心了。」
  「哼,有這麼好的武器不用,一門心思看熱鬧,不就是想讓我們都死光嗎?好一個東王殿下,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賀人龍此話一出,馬彪和孫嘉聞等人不由得抽出了兵器。對準了賀人龍。
  「你找死!」
  賀人龍也不示弱,一把抽出了腰刀,雙方對峙起來,下一秒就要火拚一般!
  「把武器都收了。」張恪怒喝一聲,隨即笑道:「賀總兵,熱氣球雖好,可是此物卻不是無敵的。」
  「怎麼會?地上的人根本打不到,還有什麼可怕的?」
  「當然有!」張恪笑道:「熱氣球是隨風而動,如果風向不對,根本飛不到流寇的頭上。即便是風向對了。也是有去無回,除非落在我們的控制區,不然這些熱氣球就會落到流寇的手上。」
  「什麼?」
  不光賀人龍,就連洪承疇都瞪大了眼睛,要是像張恪所說,熱氣球落到了流寇手裡,被他們搶走,那豈不是大大不妙。
  「王爺,那該如何是好啊?」
  「自然是立刻殺出城去。驅散流寇,保證熱氣球安全落地了。本王還告訴各位,誰搶到了熱氣球就歸誰了。」
  「早說啊!」
  賀人龍嗷的一聲,飛身上馬。都來不及招呼手下人,就一馬當先衝了出去。他雖然快,可是左良玉還搶在了前面,帶著手下的家丁。朝著熱氣球的方向就追了下去。
  這兩個人都瘋了,要是能搶到一個熱氣球在手,每逢戰鬥。放出去狂轟濫炸,尋常的敵人恐怕瞬間就嚇得潰散了。如此大殺器怎麼能放過!
  什麼流寇,什麼立功,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啥也不如熱氣球重要。
  左良玉和賀人龍兩路人馬衝出城去,一頭就扎進了流賊的大軍。
  「都給老子閃開!」
  他們揮舞著刀劍,遇到攔路的流寇,都恨不得生吃了他們,瘋狂的砍殺,血光迸濺,所過之處,就是一條血胡同。
  張恪通過千里眼,盯著城外的情況,嘴角掛著淡淡笑容,賀人龍和左良玉的名聲雖然不好,但是對付流寇還是有一套的。
  不過這樣還不夠,因為張恪要一舉重創李自成!
  「傳本王命令,馬彪和賀安立刻率領五千騎兵分成兩路,襲擊流寇大營。」
  「遵命!」
  兩員將轉身離開,張恪又對著馬如峰說道:「你率領著車營從正面猛攻,一定要打穿闖賊陣地。」
  「遵命!」
  隨後張恪又把劉少卿,謝超,孫嘉聞等人叫了過去。
  「你們分別領著部下士兵,等到前面突破之後,絞殺殘餘流寇。記住能招降的盡量招降,流賊多數都是窮苦百姓,不要濫殺無辜!」
  「明白!」
  其實從拿出熱氣球參戰,張恪就想好了,有些東西第一次用能收到奇效,用的次數多了,反而沒用。
  正好趁著流寇膽裂魂飛的時候,果斷出擊,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各路人馬都按照張恪吩咐,開封城四門打開,蓄勢待發的義州兵蜂擁而出。他們早就憋得受不了了。威震天下的雄師竟然躲在城裡,任由流寇叫囂,這不是欺負人嘛!
  總算能殺個痛苦,大家絲毫不留手。
  他們就像是一群猛虎,衝到了羊群,槍聲響個不停,流寇紛紛倒下。有些人甚至覺得火銃太慢,乾脆直接用冷兵器,鮮血橫流,屍積如山,黃昏之中的戰場,竟然有一絲妖異的美,美得讓人心驚肉跳!
  李自成萬萬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結果。流寇全線都在潰敗,那些依附他的小頭目此時紛紛逃散,不知道哪去了。而手下的驍騎也惶恐不安,到處亂跑。
  幾乎所有的流寇都陷入了混亂之中,沒心思和明軍拚殺,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跑!
  其實之所以如此,李自成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和羅汝才火拚,看似大獲全勝,實則損失了不少精幹力量,而且讓那些小頭目變得憂心忡忡,生怕李自成會把他們都吞併了,因此打仗的時候就難免出工不出力,離心離德。
  偏巧這時候張恪拿出了熱氣球,玩起了空襲。
  幾乎所有流寇都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他們一輩子都在地頭轉。驟然碰到了新鮮的東西,哪裡能不怕。
  恐懼這種東西是能傳染的,一個跑,接著就有第二個。這時候明軍又四面八方殺過來。他們裝備先進,武力強大,根本不是流寇能比擬的。
  連環打擊之下,除了逃跑,還真找不出別的辦法了。
  李自成在高一功和李過等人的保護之下,退到了大營,本想喘口氣,可是賀人龍尾隨殺到,他扯著嗓子大叫,一馬當先。衝進了營盤。
  不由他不著急,眼看著熱氣球越飛越遠,他的心都跟著走了。
  「去死!」
  一刀下去,竟然劈死了兩個流寇將領,後面的士兵嗷嗷怪叫,湧了進來。
  李自成驚魂未定,只能下令郝搖旗帶著人斷後,他繼續撤退。
  就在李自成大敗的時候,軍營之中。孫可望、艾能奇、劉文秀、李定國四個人把手下的弟兄都叫了過來,他們的胳膊上都綁著白布條。
  孫可望按著刀柄,陰沉著臉說道:「弟兄們,大道理我一點不講。大傢伙想必都清楚,『曹操』不把咱們當人看,李自成也是一個德行,他們肯定沒有好下場。東王殿下就在開封城中。大軍一出,李自成就完蛋了,我們何必跟著他去死。實不相瞞。我們曾經被義州兵俘虜過,都是東王的人,大家只要跟著我們,保證能吃香的喝辣的!」
  孫可望在敢死隊之中聲望很高,弟兄們都習慣聽他指揮。
  「聽孫首領的,讓我們幹啥,我們就幹啥!」
  情況比想的還順利,孫可望倍受鼓舞,他立刻對著三個兄弟說道:「咱們想要被看重,就要立大功,大傢伙立刻去找李闖的去處,把他宰了,拿著人頭請功去。」
  「好!」
  大家轟然答應,一百多個人,各自拿著兵器,上了戰馬,就往外面跑,沒跑出多遠,迎面突然出現一群人。
  為首的是個中年文士,還穿著深衣,被幾個人架著,驚慌失措地往外跑。一見到孫可望等人,扯著嗓子就喊。
  「義軍的弟兄們,快來救我們啊!」
  孫可望一看不認識,哼了一聲。
  「我們要去接應闖王,你們算什麼東西,也值得一救。」
  文士聽孫可望這麼一說,頓時傻眼了,再往後面一看,火光沖天,明軍已經殺過來了。文士突然跺了跺腳。
  「義軍的兄弟,實不相瞞,我們是給朝廷辦事的,這次來找闖王有要事商量,你們救了我,朝廷一定會重賞你們的!」
  李定國聽到他的喊聲,突然勒住了戰馬,笑道:「弟兄們,還愣著什麼,趕快把這位上差扶上戰馬。」
  ……
  「王爺,卑職有要事稟報。」
  眼看著流寇落敗,張恪反倒沒心思看下去,回到了臨時府邸,杜擎突然變顏變色,急匆匆走了進來。
  「怎麼,戰事不順?」
  「不是,打得太順手了,安排在流寇當中的人手俘虜了一個人。」
  「誰?」張恪問道。
  「是朝廷派來的!」
  此話一出,張恪豁然站起,哪怕俘虜了李自成,他都不會如此失態。瞬間張恪的腦袋快速轉動,朝廷怎麼可能派人到李自成的軍中,是想招降,還是有別的圖謀……不過不管是什麼目的,越過了自己,絕對沒有好事情。
  「吩咐下去,誰也不准洩露消息,給本王立刻審訊,務必把他的嘴撬開。」
  杜擎點頭,說道:「卑職早就安排好了,王爺等好消息吧。」
  突然冒出來的人衝散了張恪的好心情,他焦急地等待,就連戰勝的消息都暫時押後了。直到三更,杜擎才急匆匆趕來,第一句就讓張恪吃驚非小。
  「啟稟王爺,那個人是東廠派來的!」


第608章 誅殺二將
  陰暗的地牢,餿臭的氣味直刺鼻孔,水珠滴滴答答落下,就好像催命的音符。張恪在杜擎的陪同之下,到了地牢最裡面的一間。到了門前,閃目看去,饒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兩個人依舊是倒吸口涼氣。
  只見十字架上捆著一個人,準確說徒有人形而已,左臂和兩條大腿都露出了白骨,胸前背後都是烙鐵的痕跡,沒有一塊好肉,嘴巴更是腫脹的駭人,裡面的牙齒都被拔光了。只剩下一條右臂還算完好,那是留著讓他寫字的。
  看到張恪前來,負責訊問的官員立刻走過來,躬身施禮。
  「啟稟王爺,小的已經問清楚了,此人叫做徐昌,是東廠派到闖賊大帳的人。」
  「嗯,他們有什麼勾當?」
  官員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杜擎頓時一瞪眼,怒喝道:「當著王爺的面,有什麼不能開口的,說!」
  官員打了一個激靈,急忙說道:「啟稟王爺,此人帶了一封密信,許諾李闖,只要攻破開封,殺了王爺,就封他為東王,取您而代之!」
  「胡說!」
  聽到這裡,杜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個玩笑也太大了。
  張恪是奉旨剿賊的東王殿下,朝廷不幫著張恪,竟然鼓勵李自成去殺張恪,還答應招安闖賊,封李自成為東王!
  世上還有這麼荒唐的事情嗎,崇禎就算再糊塗,也不至於到了敵我不分的程度吧!
  「沒用的東西,如此荒唐的口供也敢給王爺看,還不趕快重新拷問!」
  官員小臉煞白,低聲說道:「杜大人,小的已經問了五遍了,他都是這個說辭。」
  「證據呢,有什麼證據?」
  「他說有給李闖的密信。」
  「密信在哪裡?」杜擎追問道。
  「自然是在闖賊的大營。」
  「荒唐!」杜擎怒道:「闖賊大營已經被攻破了。到處都是火光,上哪去找密信,分明是在撒謊!」
  「也未必是撒謊。」張恪突然開口,杜擎不解地看著張恪。
  張恪在牢門前面走了幾步,突然歎道:「驅虎吞狼,相比李自成,本王在朝廷的眼中說不定更加可怕!只是用這種拙劣的辦法,想要置本王於死地,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杜擎聽到張恪的話,也是一驚。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李自成動不動就聚集起幾十萬大軍,可是他的人馬都是一群不值一提的烏合之眾,張恪可不一樣,這些年來,張恪手下的武裝力量至少在三十萬以上,而且還是超級精銳,九邊重鎮悉數被張恪掌控,再加上龐大的經濟資源,對朝廷簡直就是泰山壓頂。
  而張恪進軍中原之後。大肆收買人心,安置流民,推動海外移民,拿出真金白銀救濟災民。如果把李自成等人幹掉之後。中原的百姓都會把張恪當成萬家生佛,就像是遼東那樣!
  朝廷已經丟了九邊、山東、江南,要是連中原都沒了,就算張恪不想。他手下人都不答應,肯定要卻而代之。
  所以對朱明皇室來說,張恪要是能死在開封。絕對是最好的事情。
  跳出了思維的桎梏,杜擎腦筋清醒起來,驚訝說道:「王爺,莫非皇帝真是如此薄情寡恩,迫不及待要對付王爺?」
  張恪不置可否,而是一擺手,讓人打開了牢門,他邁步走到了徐昌面前,咳嗽了兩聲。
  「你能聽到本王的話,只要你說出還有多少同夥,本王可以讓你立刻死去,免得受苦,另外也不會牽連到你的家人。」
  張恪連說了三遍,對方似乎有所察覺,手指動了動。杜擎急忙招手,刑訊的官員拿過來紙筆,同時又捧了一碗參湯,給徐昌灌了下去。
  徐昌顫抖著完好的右臂,在紙張上不停劃拉,字跡潦草的幾乎沒法辨認,每寫幾個字,就要停下來大喘氣。
  張恪默默等著,差不多一刻鐘時間,徐昌再也不動了。張恪將這些紙張拼在一起,總算是看清楚了內容。
  原來和他並非一個人,在開封城中,洪承疇和賀人龍等人的身旁,也有東廠的人。
  上頭沒指望能靠著李自成殺掉張恪,而是想利用洪承疇等人,誅殺張恪。並且將罪責推給流寇,如此一來,張恪在各地的部下一定會群情激奮,再利用這些人,剷除流寇殘餘。
  如此一來,兩個威脅大明朝廷的傢伙就全都完蛋了。
  尤其是值得一提的是,鑿開黃河,傳播瘟疫的主意竟然是上頭告訴徐昌,讓他給李自成的建議。
  看完這些之後,杜擎最先瞪圓了眼睛,氣得呼呼喘息。
  「用心險惡,簡直歹毒到了極點!」
  要不是張恪手段過硬,控制瘟疫得力。一旦瘟疫在開封流傳開,任憑義州兵都厲害,染了病也就成了廢物。
  甚至有可能張恪也被傳染上,要是那樣就死了,對明廷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好事。就算是不死,利用瘟疫造成的混亂,也給了洪承疇等人可乘之機。
  內外夾攻,就算你有金剛不壞之身,也難免中招。
  越想越讓杜擎感到恐懼,同時也被朝廷的陰險所震撼!開封城可有幾十萬的大明子民,他們都不在乎了嗎?
  杜擎越想越怒,忍不住說道:「王爺,徐昌說了,賀人龍和左良玉都肩負使命,要對付王爺。卑職以為不如先下手為強,把他們幹掉!」
  「殺了這兩個人,洪承疇就是沒牙的老虎,不值一提,只是要動手,必須有個好借口啊!」
  正在這時候,有手下人急匆匆跑來,對張恪說道:「王爺,賀安將軍的部下和賀人龍起了衝突,雙方大打出手。」
  「怎麼回事?」
  「據說是因為賀人龍部下大肆殺戮流寇,把那些投降的人都給殺了,成千上萬的人頭堆成了小山。賀安將軍看不下去,前去制止,結果雙方爭吵起來。」
  張恪聽完,突然眉頭一皺,冷笑道:「傳令下去,立刻讓賀安和賀人龍都過來,再有,把左良玉也請過來。」
  「是!」手下轉身離開。
  杜擎忍不住一拍手,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兩個畜生死定了!」


第609章 清君側
  「賀總兵,王爺有請。」
  賀人龍眉頭緊鎖,忍不住問道:「王爺找我,有什麼事情?」
  「自然是徹底剿滅流賊了!」孫嘉聞笑道:「圍攻開封的五十萬流賊一夜之間,土崩瓦解,可是流賊首領李自成還沒有抓住,如果不徹底清剿乾淨,只怕死灰復燃。」
  「也有些道理。」賀人龍抱著胳膊,撇著嘴,看了看一旁的賀安。
  賀安一瞪眼珠,怒道:「孫兄,賀瘋子屠殺百姓,殘暴不仁,萬萬不能讓他繼續剿匪,要不然多少人都被他殺了!」
  「胡說,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濫殺無辜了,老子殺得都是流寇!」
  「你才是胡說!」賀安和他爹賀世賢一樣,都不是好脾氣,一把抽出了腰刀,冷笑道:「賀人龍,不用花言巧語,王爺明察秋毫,看得清清楚楚。」
  「哼,那好啊,咱們就去王爺面前打官司!我倒要看看,東王殿下要怎麼對付殺敵有功的將士。」
  兩個人大吵起來,兩邊的士兵都怒氣沖沖,都抽出了武器,眼看著要流血衝突。
  「都住手!」孫嘉聞怒喝一聲:「賀安,孰是誰非,理當由王爺裁決,只是賀人龍總兵和令尊賀世賢大人是平輩,你身為晚生後輩,不能對賀總兵無禮,還不和賀總兵道歉。」
  「什麼?」
  賀安差點氣得跳起來,開什麼玩笑,他雖然年輕。可是滅過建奴,打過草原,哪一次不是出生入死。立功無數。賀人龍算什麼玩意,不過是對付流寇,靠著濫殺無辜升到了總兵,怎麼和他們父子相提並論。
  「姓孫的,想讓小爺給他道歉,下輩子吧!」
  「這是王爺命令!」孫嘉聞嚴肅地說道。
  「王爺……王爺不會下這種命令!」賀安嘴上不服,可是明顯有些膽怯。咬著牙說道:「不成,我去找王爺問問清楚!」
  他轉身就走,孫嘉聞兩手一攤。面帶苦笑。
  「賀總兵,請您見諒,賀安的父親賀世賢和王爺的父親是老朋友,兩家世交。難免脾氣暴躁了些。」
  賀人龍故作大方。呵呵笑道:「看出來,年輕氣盛嗎,本官不會怪罪的,既然王爺要請我過去,還請前面帶路吧。」
  「嗯,賀總兵,王爺說你仗打得很不錯,如果徹底剿滅了流寇。就該給總兵大人請功,看樣子一個伯爵是少不了的。」
  封爵!
  賀人龍的心裡忽悠一下。作為一個武將,能夠封爵可是一輩子最大的榮耀,他早就垂涎三尺。也不知道張恪是真心,還是假意?如果他真的這麼打算,那證明這個人還不錯。到底要不要聽朝廷的,對張恪下手呢?
  心裡不停畫著問號,賀人龍到了王府的門前。迎面走來另一夥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大紅臉,長長的鬍鬚,身體雄壯,披著綠緞子戰袍,手裡拿著一柄長刀,竟然和傳說中的關公有幾分相似。
  來人就是左良玉,說起來賀人龍還不怎麼瞧得起左良玉,這傢伙雖然打仗也有點本事,可是多靠著送禮溜須陞官,甚至傳說中為了往上爬,不惜出賣菊門,人品委實下作。偏偏這麼一個傢伙,竟然搶走了自己的平賊將軍封號,實在是欺人太甚!
  「哼!」賀人龍十足的不屑,左良玉也毫不在乎,把腦袋轉到一邊。
  孫嘉聞衝著兩個人微微一笑:「二位總兵勞苦功高,我這就去回稟,王爺要開大門迎接二位。」
  說完之後,孫嘉聞轉身進了府邸,大門依舊關閉,沒有多大一會兒,門裡鼓樂聲音響起,悠揚悅耳,別提多好聽了。
  賀人龍和左良玉都是一驚,隨即露出狂喜神色。
  沒想到張恪這麼給面子,連樂隊都用上了,他們兩個不自覺的都往前面擠,誰走在前面,誰走在後面,這可是有講究的。
  兩個人你往前一步,我往前一步,竟然伸手攔住對方,此時有個籃球,活脫在打比賽一樣。
  他們玩的熱鬧,手下人也不停給他們鼓勁,就在這時,王府大門突然大開,兩個人急忙抬頭,往裡面看去。
  突然從裡面衝出幾十名士兵,手裡端著黑乎乎的火銃,槍口都對準了他們。
  「這,這是怎麼回……」
  「事」字沒有出口,槍聲就響了起來。
  鋪天蓋地的子彈迎面射來,只聽得砰砰亂響,一團團血霧迸濺,左良玉和賀人龍都籠罩在了血色之中。兩個人身體幾乎同時倒了下去,眼睛都瞪得老大,似乎還在驚駭,為什麼要對他們動手?
  這兩位怕是永遠沒有機會知道了,槍聲繼續,他們的手下紛紛被擊中,倒斃在地上。等到硝煙散去,王府前面堆滿了橫七豎八的死屍,鮮血流成了河。
  此時從街道的拐角處,賀安帶著人馬衝了出來,逕直衝到了賀人龍和左良玉的面前,看了看兩具馬蜂窩一樣的屍體,忍不住哈哈大笑。
  「蠢材,王爺聖明著呢,怎麼會放過你們!」賀安一揮手,說道:「留下一隊人馬,仔細檢查,有活口立刻處置,其他人跟我走,去賀人龍和左良玉的府邸!」
  ……
  張恪突然出手,幹掉了兩個總兵,此事之前毫無徵兆,等消息傳到了洪承疇的耳朵裡,他還在花廳吃飯。
  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宦官,是從京城來的,名叫高起潛,深受崇禎信任。只見高起潛一邊喝酒,一邊說道:「要說東王張恪,領兵打仗的確厲害,李自成的五十萬大軍,就這麼灰飛煙滅了,想想都不可思議。不過……朝廷最怕的就是這樣的人啊!」
  洪承疇苦笑道:「高公公,恕下官直言,張恪的確是朝廷的威脅,可是一旦剷除此人,他手下的驕兵悍將再無約束,只怕後果更嚴重!」
  「所以就要悄無聲息的下手!」高起潛突然陰測測說道:「洪大人,咱家找了十幾名美女,全都訓練好了,明天就讓她們接觸一下得了瘟疫的病人。然後你再給張恪送去,慶功嗎,咱家看張恪也不是聖人,保證笑納,到了那時……嘿嘿嘿!」
  不愧是練過葵花寶典的,出手就是不一樣!
  如此陰損毒辣的辦法,別說是大獲全勝的張恪,就算捫心自問,自己也沒法躲避。瘟疫都有幾天的潛伏期,雖然接觸,但不會立刻發病,可是一旦留在了身邊,那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最要命的是感染了瘟疫喪命,誰也沒法找朝廷的麻煩。似乎霍去病就是患瘟疫死的……
  太平本市將軍定,不叫將軍見太平。
  想張恪平定建奴,消滅流寇,竟然落這麼一個下場,真是可悲可歎啊!
  洪承疇暗自感歎,高起潛卻只當他還有些憂慮,便說道:「洪大人放心就是了,只要張恪染病,朝廷就會派遣太醫診治,還會讓張恪回京養病。就算他不死,路上也有『流賊』動手,大人只管在張恪死後,接管開封,繼續替皇爺效力就是!」
  看來朝廷是做了萬全準備!
  洪承疇咬了咬牙,說道:「敢不從命!」
  「不好了!」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洪承疇頓時沉下了臉,怒斥道:「該死的奴才,不是讓你們都在外面候著嗎?竟敢來打擾,滾出去,領五十大板!」
  家人哭喪著臉,說道:「老爺,小的這就去,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你洪大人的死期到了!」
  洪承疇猛地抬頭,只見從外面衝進來一隊人馬,另外從四面的院牆翻進來無數人。全都荷槍實彈,凶神惡煞相仿。
  孫嘉聞帶著人馬衝到了酒席前,一擺手,讓手下人把洪承疇和高起潛都控制起來,高起潛被嚇得面色慘白,牙齒不停磕碰。
  「你,你們是什麼人?」
  「要你命的人!」孫嘉聞一把揪住了高起潛的脖領子,一伸手抓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扯,把下巴卸了下來。
  「把這個老閹狗帶下去。」
  「遵命!」
  手下人架著高起潛,就往外面拖,看那個模樣,就彷彿被宰殺的老母雞一樣,洪承疇都僵硬起來,嘴巴微張,腦袋一片空白,他恐怕就是下一個了吧!
  「洪大人,你怕了嗎?」
  洪承疇被叫的回了魂,腦門上一層白毛汗,順著鬢角流淌下來。
  「我,我不知道怕什麼,朝廷命官見見宮中的太監,有什麼錯,若是王爺覺得不對,下官就去請罪。」
  「哈哈哈,真是會避重就輕。」孫嘉聞冷笑一聲:「告訴你,賀人龍和左良玉已經被殺了,他們府中窩藏的閹狗已經找出來了,就憑你們這幾頭爛蒜,也想對王爺下手,簡直不自量力。告訴你,不光你們完蛋了,連你們背後的人也到了死期!」
  洪承疇的臉色由白變灰,一點人模樣都沒有,突然猛地躥起,大聲喊道:「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啊,下官沒有想害王爺,下官做夢都不敢想啊!」
  ……
  「崇禎啊崇禎,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做個皇帝,非要興風作浪,那就怪不得本王心狠了!」
  張恪微微咬牙,自言自語道:「其實早就該撕下面具了,大好河山不能讓你們糟蹋了!」
  從書房裡走出來,外面已經被將領堵滿了,大家都在等著張恪的一句話。
  「傳令下去,打出旗號,清君側!」


第610章 兵進京城
  「閹豎橫行,蒙蔽聖聽,散播瘟疫,戕害功臣,屠戮百姓,罪行纍纍,罄竹難書,我欲容之,彼蒼者天,豈能容呼!」
  張恪面對著成千上萬的將士,大聲說道:「孤王受神宗皇帝厚恩,起於微末,十餘年間,位極人臣。唯有一顆赤膽忠心,報答皇家厚恩。如今天子沖齡即位,柄國數載,國勢日非,全因天子所用皆是逆臣,皇宮之中,閹豎違逆,敗壞朝綱。孤王受恩深重,不能坐視大明江山淪落。自今日起,大軍北上,剷除逆黨,掃清君側!」
  「剷除逆黨,掃清君側!」
  「剷除逆黨,掃清君側!」
  ……
  士兵的吼聲一聲高過一聲,宛如驚濤駭浪,竟然傳遍了整個開封城,百姓們聽得心驚肉跳,一個個膽戰心驚。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天下要變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難道老天爺就這麼不開眼,大傢伙就沒法過上一點安穩日子嗎?
  無數人心中絕望地吶喊,聲嘶力竭,心都在滴血。
  按照常理,只要興兵作戰,肯定要大肆徵用民夫,到時候又不知道多少人會死去。
  稍微有些積蓄的人家都想盡辦法,在地上挖坑,把糧食藏進去。翻箱倒櫃,找出最骯髒破舊的衣服,換在身上。
  老百姓不過是雜草而已,除了糟蹋自己,還能有什麼辦法。
  就在大家戰戰兢兢等待的時候,張恪的第一道命令發了下來。當里長把告示貼在街頭。大聲念出來的時候,百姓們全都傻眼了。
  「……中原戰亂災荒不斷,百姓困苦不堪。東安殿下上體天心,自命令頒布之日起,廢除一切徭役,凡是朝廷官田,藩王府田產,全數平分無地百姓。凡利息高於二分者,是為高利貸。高利貸不必償還……」
  免除徭役,平分田產,廢除高利貸。
  這三條公佈出來。所有百姓都傻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是等到里長念了第二遍,才有人大喊一聲。拜倒在地上。
  接著無數人都跟著跪下。黑壓壓的覆蓋大街,大傢伙淚花橫流。
  「萬歲,萬歲!東王萬歲!」
  喊聲此起彼伏,竟然比起大軍的口號還要震撼人心。
  王府之中,杜擎,沈岳,朱慶斌等人都是一臉苦笑。他們的確盼著張恪能出兵,可是他們卻不想這樣。
  畢竟朱明皇室三百年的基業。影響力實在是太巨大的。甚至他們都覺得清君側這種造反口號都要等著到了京城再喊出來。
  現在不光公然打出來了,還把分田這樣的策略都使了出來。豈不是憑空給自己找麻煩嗎!王爺一貫是謀定而後動,怎麼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反而不謹慎了呢?
  「王爺,我以為實在是不宜樹敵過多,把矛頭對準朱皇帝即可,不必牽連到那些士紳。您不是說過嗎,要聯合次要敵人,對付主要敵人,現在怎麼主要敵人和次要敵人一起打啊?」沈岳大惑不解地問道。
  杜擎和朱慶斌同樣如此,一臉遲疑地盯著張恪。
  「呵呵呵,我好像還說過,要爭取大多數人的支持,你們看著吧,本王的政策推行出去,保證大有奇效。」
  眾人還是憂心忡忡,可是張恪做了決定,那就只能支持。
  杜擎負責整飭軍需,由劉少卿和賀安充當先鋒,帶領一萬大軍,立刻北上,張恪率領三萬人馬押後,剩餘的人馬則是鎮守開封,防止流寇死灰復燃。
  沈岳和朱慶斌則是負責全力推行政令,立刻分田分地。
  明朝的田產按照性質可以分為兩種,官田和民田,所謂官田就是宋元以來,歸屬朝廷的土地,還有後來沒收和劃入的。官田屬於朝廷所有,百姓租種,賦稅要比民田重。
  不過隨著兼併日趨嚴重,各地的官田多半都被世家大族吞併,尤其是人多地少的中原地區,更是非常嚴重。
  當張恪頒布政令,說是要把官田分給百姓,沈岳和朱慶斌都有些撓頭,此舉等於是中原的世家大族作對,一旦這幫人鬧起來,那也是相當可怕。
  偏偏張恪又格外堅持,他們只能按照命令施行。
  真正推行開,他們全都大吃一驚,因為順利的簡直超乎想像!
  當分田的官吏下鄉的時候,就有百姓主動邀請他們過去,原本的田地都已經劃分好了,只等著官吏到場,和大家劃清地界,簽訂文書,把蓋上大印的地契交到百姓的手裡,就大功告成了。
  簡單的令人髮指!
  漸漸的沈岳他們也明白過來,之所以這麼順利,其實還要感激流寇,他們反覆征戰,已經把原有的宗族秩序給徹底衝垮了,世家大族不是被殺了,就是逃到了南方避難,他們根本不在眼前,只能眼睜睜看著百姓瓜分田地。
  再有由於不停征戰,中原人口大幅度衰減,按照一個壯丁三十畝地,劃分起來並不困難。有充足的田畝,百姓都翹首以盼。
  他們派下去的官吏只要負責調停百姓的紛爭,做好公平裁決即可。
  此外張恪手上還有一大利器,那就是糧食!
  海外移民的成果已經出來,過去的一年,陸續運回五百萬石糧食。只要聽從義州兵的安排,就能拿到足夠口糧,就能拿到種子和農具。
  立刻就能恢復生產,沒了賦稅和高利貸的壓力,百姓頭上的大山沒了,熱情空前高漲。他們雖然是卑微的野草,但卻是生命力最頑強的。只要有點陽光,有點雨露,就能壯實的生長。速度之快,簡直超乎所有人想像。
  就連那些被俘虜的流寇,多一半都是饑民。聽說有田地,有糧食,多數都願意回家種地。至於一些頑固的匪首。即便是放回家裡,也不能放心。
  這樣的人也不用擔心,送到了海外,他們能當順民更好,要是還想折騰,就去折騰土著去,反正對張恪沒什麼影響。
  張恪的大軍每到一處。都公佈分田的政策,並且留下專門的人手,操持分田。由於任務繁重。大軍速度並不快,走了一個多月,才逼近彰德府。
  這個速度讓不少將領都撓頭,自古以來。造反都要速戰速決。哪裡有這麼慢的,豈不是讓明廷做好準備嗎?
  從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以來,就看不明白王爺的打算,實在是讓人有些揪心。
  劉少卿找了幾個人商量一下,大傢伙決定,等過了彰德,張恪還不改弦易轍,他們就要找王爺好好說說。
  幾個人商量妥當。大軍繼續前進。
  剛剛進入彰德的地界,突然有夜不收報告。說是前方出現了大量的人群。劉少卿為之一驚,莫非流寇又捲土重來?
  他急忙帶著人馬前去查看,等到他看到了湧來的百姓,頓時一陣錯愕。
  只見成千上萬的百姓,多數都推著獨輪車,上面放著豬牛羊肉,雞鴨鵝狗,有的放著一款款的麵餅,還有煮雞蛋,大紅棗,各式各樣的吃食,在路邊翹首以盼!
  當義州兵前鋒出現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一聲:「王師來了!」
  「王師來了!」
  瞬間,百姓們紛紛跪倒,淚眼朦朧地望著遠處黑色的大旗。
  「王師來了,咱們有救了!」
  劉少卿聽到百姓的呼喊之時,竟然有種荒唐的感覺。他們是王師嗎?他們是造反的!這些百姓怎麼會如此期盼他們簡直讓人想不明白。
  「呵呵,沒什麼好驚訝的,自古以來,唯有得民心者得天下,唯有他們才能決定誰是天下的王者!」
  張恪帶著大傢伙,主動跳下來戰馬,率領著大軍從百姓中間走過。不斷有百姓把好吃的塞進士兵的懷裡,不管男女老幼,全都目光熱切地看著他們,充滿了期盼和希望。
  當大軍趕到了彰德府的時候,知府衛澄率領著手下官吏,跪伏在路旁。
  「王爺天兵至此,罪臣迎接來遲,還請贖罪。」
  罪臣?挺有覺悟的!
  張恪看了知府一眼,緩緩說道:「你的確有罪!」
  一句話嚇得衛澄差點趴下,東王殿下果然難伺候啊,衛澄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裡,渾身顫抖著,沒一會兒,地上多了一個水印。
  「身為父母官,你看看治下的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你對得起他們嗎?」
  「罪臣該死,罪臣該死!」
  張恪冷笑道:「本王給你一個機會,立刻著手安置災民,按照本王指令,推行均田令,與民休養生息。如果做得好,本王可以給你飛黃騰達的機會,如果做不好,本王饒了你,百姓們也不會放過你!」
  簡單的一番對話,幾乎把衛澄嚇得魂兒都飛了。他知道張恪不是在開玩笑,更不是放狠話。如果他做的不好,的確會人頭不保。
  事到如今,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衛澄第一時間就下達了命令,三班衙役一起出動,按照張恪的要求,立刻行動起來。
  其實一路行軍,越是逼近京城,就越像是一場武裝巡遊。
  聽說是張恪大軍,根本就沒有人敢阻攔,就算是有些還不知好歹的將領,可是百姓的動作他們不能不知道。
  每到一處,都有成千上萬的小車,推著物資,支援大軍的行動。
  他們根本不是在和張恪作戰,而是和天下的百姓為難。
  誰也不會傻到以卵擊石,還忠於明廷的,乾脆來個辭官不做,跑到家裡躲了起來,至於更多的則是主動歸降,甚至還有人充當張恪的前鋒,反戈一擊,賣力地在新主子面前表演,盼著能得到賞識。
  張恪大軍一路北上,從真定府,到保定府,終於在三個月之後,趕到了盧溝橋。就在大軍剛剛紮營的時候,從另外幾個方面也都傳來了消息。
  首先岳子軒的大軍在剿滅山西的流寇之後,掉轉頭,進攻昌平,已經佔據了京城的北大門。張峰率領著步騎兵三萬從薊鎮出發,搶佔順義;吳伯巖領兵佔領通州,並且切斷了運河漕運;喬福率領著大軍更是殺到了黃村。
  張恪之所以行軍速度不快,也是在等待各路人馬,總計二十萬大軍,從四面八方,把京師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自從張恪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京城就陷入了空前的慌亂之中,誰都清楚,這三個字就是造反的代名詞。
  這些年一直傳說張恪會造反,真正變成了現實,滿朝的大員才突然驚覺,他們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能夠對付張恪。
  崇禎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他召集了所有文官,商量對策。
  首先想到的就是召集勤王人馬,薊遼,宣大,都落入張恪手中,中原能用的人馬只有賀人龍和左良玉,偏偏還都被張恪弄死了。其餘的人馬不是鞭長莫及,就是首鼠兩端。
  勤王不成,有人建議放棄京師,逃到南方,穩住半壁江山。
  提出這個建議的是陳新甲,他差點死在朝臣的老拳之下。放棄京師,扔掉社稷宗廟,祖宗陵寢,是大大的不孝,萬萬不能做。
  而且中原諸省都是張恪的人,要是貿然跑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崇禎本來有心逃走,可是一看此情此景,只能放棄。
  大家商量來,商量去,莫衷一是,根本拿不出辦法,只是每一天都有人呈報,張恪的人馬到了哪裡。
  簡直就像是催魂咒,讓崇禎睡不著吃不下,小臉瘦成了一條,每天頂著大黑眼圈,憔悴的嚇人。
  更令人擔憂的是崇禎越發喜怒無常,每當有大臣提出的辦法不合心思,就下令廷杖,甚至有人被打死在午朝門。
  如此折騰下去,沒等張恪趕到,崇禎的朝堂就空了,大半的臣子都以重病為借口,請辭躲在家中不出來。把戲交給了崇禎一個人,讓你去演吧!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崇禎對著面前的奏折,氣得太陽穴一蹦一蹦,手上青筋暴露,猛地一推,把所有奏本推在了地上。
  「皇爺,您沒事吧?」王承恩擔憂地問道。
  崇禎突然發神經一般,抓住王承恩的胳膊,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兵呢?朕的人馬呢?哪去了?」
  王承恩被嚇得大驚,他知道皇帝這是又發瘋了,只能說道:「皇爺,兵歸御馬監管,您該問曹化淳。」
  「對,對,曹化淳,他人呢?」
  「皇爺,老奴來了!」從外面倉皇跑進一個太監,撲倒在地上,痛哭流涕,「主子,大事不好了,張恪的賊兵殺來了!」


第611章 豬隊友
  張恪的大軍包圍了京城,沒有急著動手,而是派遣使者進城,將一封張恪的親筆書信送了進來。
  在書信上張恪先是講了與闖賊大戰,並且俘虜東廠密使的經過,然後附上了口供。接著張恪幾乎是血淚橫流一般的控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張恪乃是大明的忠臣,絕無二話,只是傳播瘟疫,助紂為虐,不惜讓幾十萬軍民百姓陪葬,不惜讓大明江山葬送。天心仁慈,聖君在上,豈能做出如此禽獸行徑。
  想必一定是朝中出了奸佞,蒙蔽聖聽,陷害忠良,塗炭生靈。張恪起兵,只為鋤奸,剷除朝廷奸佞之後,請願解甲歸田,再不過問朝政,若是聖上還不放心,大可將張恪流放海外,此生再不踏足大明土地……
  明眼人都知道張恪後面的起誓發願全都是扯淡,小孩子也不會相信。可是前面的東西實在是太過駭人。
  竟然和闖賊攪到一起,大肆散播瘟疫。要知道哪次瘟疫不是十室九空,不是死傷無數,就算是再恨張恪,也不至於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啊,簡直匪夷所思!
  不少朝臣竟然對張恪升起了一絲憐憫之心,如此遭遇落到誰的身上誰能受得了。皇上這是在找死啊!
  一時間不少大臣向朝廷上書,要求徹查張恪所說之事。
  對這些奏本,崇禎一律給臭罵一頓,更是批示道:張恪逆賊,鼓弄唇舌,陷朕於不義,卿等身為朝廷重臣,理應明辨是非,豈能被區區言語鼓弄,令朕失望之極!
  面對大臣雖然如此說,可是崇禎心裡頭也毛毛的。急忙下令,把幾位內廷的頭頭兒都叫了過來。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崇禎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指縫都開裂了。
  「逆賊張恪居然說東廠派人去勾結流寇,散佈瘟疫。不惜殘殺開封幾十萬軍民的性命,到底有沒有此事,你們都給朕說清楚!」
  在崇禎的龍書案前,跪著幾個身著紅袍的內廷大鐺,有王承恩,曹化淳,盧九德。這三個人全都戰戰兢兢。渾身顫抖,恨不得把腦袋埋進金磚裡面,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崇禎從龍椅上豁然站起,跳到了他們的前面,指著王承恩等人破口大罵。
  「你們本是邢余之人,可是你們看看身上的衣服,穿得比誰都好,一個個吃香的,喝辣的。外頭一大幫人恭敬你們,管你們叫老祖宗!可是你們呢?是怎麼對待朕的,朕的江山都被你們弄亂了!」
  崇禎越說越氣,飛起一腳。踢在王承恩的胸前,老太監一下子滾出去好遠,差點一口氣上不了,一旁的小太監也不敢攙扶。只能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崇禎還不解氣,又對著曹化淳一頓拳打腳踢。打得曹化淳滿臉是血。
  在一旁盧九德看不下去了,哭著說道:「皇爺,打死奴婢們不算什麼,可是萬萬不能傷了龍體啊!」
  崇禎聽這話氣得笑了起來,譏笑道:「知道關心朕的龍體了,那朕的江山呢?你們就能如此胡作非為?」
  盧九德跪爬了半步,挺值身體說道:「啟奏皇爺,據奴婢所知,東廠的確派人聯絡過李自成,為的是能夠招安李闖。闖賊雖然大逆不道,可是畢竟擁兵幾十萬,足以制衡張恪。」
  「總算有人說實話了。」崇禎冷笑道:「朕也記得此事,可是只讓你們招降李自成,可沒有讓你們散播瘟疫,如此曲解朕意,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時候王承恩似乎緩過一口氣,跪在地上,痛哭道:「皇爺,老奴以為張恪所說,未必可信,他說什麼散播瘟疫,老奴竊以為應該是他編造的。」
  「對,王公公說的沒錯,他就是編造的,為了陷害奴婢等人,陷害陛下啊!」曹化淳一邊抹著鼻子裡的血,一邊說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血就要流乾了。
  聽著三個人的話,崇禎勉強壓住了怒火,說道:「去,把首輔叫過來。」
  小太監急忙跑了出去,沒多少時間,走進來一位高大挺拔,風度翩翩的官員,正是首輔周廷儒。
  在民間有個笑話,說是張恪每到一處,就向老百姓許諾,要讓每個人都吃飽,而崇禎則是許諾,讓每個人都當一回首輔!
  自從崇禎執政以來,內閣就像是走馬燈一樣,基本上一年多兩年不到,就要換一批閣老,有的幾個月就要致仕。
  內閣如此頻繁更換,一個原因是黨爭激烈,東林死灰復燃之後,內部傾軋不斷。另外朝政日非,崇禎需要替罪羔羊,內閣大學士就不斷下台。
  算起來時間最長的就是溫體仁,他當上閣老之後,一面維持中原剿賊的大局,一面小心翼翼,不合張恪鬧翻,上面逢迎著崇禎,下面壓制東林,算是把首輔位置坐穩當了。
  正當溫體仁打破記錄,準備繼續幹下去的時候,張恪突然宣佈發兵清君側。
  作為當初舉薦張恪去中原剿匪的溫體仁,立刻成了眾矢之的。崇禎更是把他叫進宮裡,痛罵了兩個時辰之多,罷免了一切官職,鎖在家中閉門思過。
  回家之後,溫體仁水米不沾唇,不到十天,就一命嗚呼。
  曾經被溫體仁趕出內閣的周廷儒再度起復,當了首輔。只是這個一人之下的位置已經再也沒有風光了,他不過是救火隊員,甚至可能是鑲金馬桶。
  「老臣拜見聖上。」
  「快快平身,周閣老,城外的逆賊有什麼行動?」
  「啟稟陛下,張逆只是圍城而已,並沒有限制軍民物資往來,一般的商旅還可以向京城運送物資。只是在一個時辰之前,張恪送進城一個人。」
  「什麼人?」崇禎怒目圓睜,問道。
  「是,洪承疇!」
  「他還有臉回來?辜恩負義,怎麼不死在外面?」崇禎破口大罵,周廷儒這個汗啊,螻蟻尚且貪生,誰願意死啊!
  「啟奏陛下,洪承疇帶來了開封百姓的供詞,一共有上千份,全都說開封的確發生過瘟疫,要不是張,張逆控制得當,早就流行開來,十室九空了。他們懇請朝廷能懲處奸佞。」
  吸!
  崇禎小臉煞白,好像吊死鬼,他掃了三個內廷大太監一眼,三個人頭更低了。
  「周閣老,你說朕懲處了罪魁禍首,張恪就能退兵嗎?」
  「這個……老臣不敢說,只是張逆此次打著民意的旗號,若是能有所交代,他就沒法理直氣壯了。」


第612章 人人得而誅之
  自從朱棣以來,清君側三個字就是造反的代名詞,不過咱們的東王殿下似乎不太明白,倒是把三個字當成了真的。
  二十萬大軍將京城團團圍住之後,張恪一沒有下令攻城,二沒有封鎖四門,困死城裡的軍民。竟然還准許城外的商人進去貿易,甚至主動提供漕糧,幫著穩定京城的物價。
  看著張恪的作為,真彷彿他無意大明江山,要對付的只是皇帝身邊的奸佞。
  這一番作為並不高明,可是時機把握的太好了,張恪明明佔據了絕對優勢,竟然沒有直接動手,崇禎君臣心中升起了一絲幻想,說不定可以不必拚命就能讓張恪收兵。
  在京城被圍的第三天,兵部左侍郎侯恂奉命單人獨騎,到了盧溝橋,張恪的大營。
  「下官拜見東王殿下。」
  「請起。」
  張恪微微一笑,看了看侯恂,說道:「侯大人,算起來咱們也是老交情,這些日子在京城可好?」
  想起當初愣頭愣腦地跑到遼東,要不是張恪幫忙,侯恂根本活不到今天。隨後他也作為遼黨的外圍成員,幫了張恪不少忙。後來他又偏向了朝廷,見張恪還念著舊情,侯恂暗暗鬆了口氣。
  「王爺,實不相瞞,都說這些年民不聊生,實則要我說,是官不聊生才對。」侯恂苦笑道:「咱們這位皇上自從登基以來,求治心切,內閣大學士,六部九卿,換的和走馬燈一樣,屁股還沒坐熱,就要換另一個。說句不客氣的話,換女人都沒有這麼勤快的,視百官為家僕。視蒼生為魚肉,真是讓人心寒啊!」
  侯恂巴拉巴拉倒苦水,張恪不置可否,倒是杜擎不屑地笑道:「侯大人,你要是真厭棄崇禎小兒,就和我們一起造反,要是忠於皇帝就不要在這裡廢話。別以為誰都是三歲孩子,憑著你的幾句話,就能把人忽悠住了。」
  「豈敢豈敢!」侯恂的確是想和張恪拉近關係,被杜擎戳破。頓時老臉通紅,咳嗽兩聲,緩解了一下尷尬,然後說道:「王爺,下官奉了首輔之命前來,斗膽請問一句,王爺究竟想要做什麼,是匡正社稷,還是……取而代之?」
  簡單說。侯恂就是在問,你老兄是真的清君側,還是自己要當皇帝。
  張恪輕笑一聲:「侯大人,你開門見山。本王也不能遮遮掩掩。我自從萬曆四十七年開始投筆從戎,一路走來,坐到了王爵。有人以為我還想往上走一步,坐上金鑾殿。平心而論。歷代帝王,能在史冊彪炳的有幾人?能被萬世歌頌的又有幾個?從古以來,沒有千年的朝廷。唯有那些開疆拓地,抵禦外辱的真英雄,大豪傑方能永遠被百姓銘記。張恪不才,若是醉心皇位,早就可以起兵造反,斷然不會拖延到今天。
  侯大人,本王再告訴你一事,西洋人開啟大航海時代,在大明之外,還有廣闊十倍百倍的土地,還有無計其數的財富。執著於區區大明的皇帝,不過是坐井觀天,故步自封而已。本王已經在海外開始了拓展,移民超過兩百萬。只要假以時日,移民千萬,搶佔比大明更廣闊的土地,完全手到擒來。如此開疆拓地的好時機,在座的諸將,都有機會超越衛青霍去病,幹出一番大事業,留名史冊。可以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不是朝廷非要和張恪過不去,我沒必要麻煩。」
  這一番說辭徹底讓侯恂驚呆了,他真想不到,這世上難道還有比皇位更誘人的東西嗎?聽起來實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張恪一招手,有人捧來了圖冊,送到了侯恂的面前,張恪示意讓侯恂看看。
  侯恂急忙翻開,這麼一看可不得了,只見上面繪製了南海開拓的成果。
  經過張恪的努力,先是搶佔了琉球和九州島,接著是台灣,在往下是爪哇島,逼迫葡萄人鬆口,將澳門拿回來,重新開闢為商業港口。對馬尼拉發動攻擊,搶下菲律賓全境。
  另有探險船隊沿著爪哇島出發,向東發現了大量的島嶼,多數都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偏偏島上只有一些又黑又瘦的土著,把那麼好的地方留給他們,簡直是暴殄天物。
  船隊繼續向東,竟然發現了一塊巨大無比的大陸,論起面積,絕對不在大明朝之下。只是陸地上氣候乾燥,並不適合種植業,只能養殖牛羊,可即便如此,也是一塊超級寶藏。
  在圖冊上詳細標注了先發現陸地的面積,人口,特產等等情況,看得侯恂眼珠子瞪得老大,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山海經一樣,光怪陸離,難以置信。
  「王爺,這,這些土地都是大明的?」
  「準確說是本王的!」張恪冷笑道:「侯大人熟讀經史,相比知道莊子講過一個故事,他說鳳凰從南海飛到北海,非是梧桐樹不休息,非是竹子的果子不吃,非是甜美的泉水不喝。有隻貓頭鷹剛剛抓了一隻死老鼠,見鳳凰飛過,就仰天長嚎:不要搶走我的死老鼠。」
  張恪哂笑道:「本王不敢說自比鳳凰,但是有些人視為性命一般的東西,本王卻未必在乎。海外世界天高地闊,大丈夫當征服四海,與群雄爭霸,真正站在時代的浪頭,獨領,方不負一生壯志。侯大人,你把本王的話告訴陛下,也告訴首輔大人,只要能讓本王過得去,我絕不會為難他。」
  侯恂聽著張恪的話,再看看手中的圖冊,竟然真有些熱血沸騰的感覺。
  那些面積驚人的島嶼可不是他想像中的不毛之地,有的標注著盛產香料,每年可獲利二百萬兩。有的寫著金銀礦藏眾多,可開墾上百年。還有則是寫到土地廣闊,堪比江浙兩省,一年三熟,不知饑饉……
  侯恂不由得在腦中生出念頭,若是他能得到一個島嶼,哪怕是最小的,當一個土皇帝也比現在這個大臣要風光得多。
  難怪張恪不在意皇帝的位置,敢情是有更好的選擇。
  不是他有多少忠心,而是根本不屑一顧。
  雖然這個結果很糟心,很傷自尊,很挫折,可是侯恂卻捕捉到了關鍵的一點,那就是事情還有可為,或許能和平化解危局。
  想到這裡,他也沒必要留下來,急匆匆告辭,又回到了京城。
  送走了侯恂,張恪手下的人都炸鍋了,張峰,杜擎、喬福、喬桂、岳子軒紛紛圍攏上來。
  張峰先說道:「永貞,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位不搶了?可別忘了,殺人不死反成仇,不趁著現在弄死崇禎,一旦他緩過手,我們可就沒好日子了!」
  喬桂更是難得反駁張恪,說道:「永貞,你想著跑到海外當天子,可是想過沒有,海外氣候迥異,瘴氣遍地,不是沒有出路的難民,誰願意放棄花花世界啊!」
  大家七嘴八舌頭的說著,張恪突然一臉壞笑地說道:「你們不要那麼天真好不,我給侯恂灌迷魂湯,他不知道醉沒醉,你們倒是醉了!」
  張峰和眾人面面相覷,忍不住一拍腦門。
  「永貞啊,你說的那麼真,我們都被你騙了!」
  「呵呵,高明的騙術十分之中有九分是真的,只有那一點假,才能騙得了聰明人。本王要開闢海外不假,可是必須以大明作為根基。你們放心吧,這次我不會放過崇禎,只是我要用最小的代價,把江山拿過來。」
  張恪說著站起身,活動一下胳膊,骨節辟里啪啦的作響。
  「亂局快點結束吧,趁著咱們都年輕,養精蓄銳,打出一個萬世不拔的太平盛世,把地球抱回家!」
  ……
  當張恪做著「球長」美夢的時候,崇禎卻陷入了徹底的失眠,對著紅燭,枯坐了兩個時辰,一動不動,就彷彿一個雕塑般。若不是偶爾起伏的胸膛,還有眨動的眼皮,這就是一個死人。
  老太監王承恩一動不動站在崇禎的身旁,低垂雙眼,一言不發。自從挨打之後,他已經學會了沉默,他只管伺候崇禎,其餘的話一句不說,一點不管。
  崇禎一直枯坐著,突然西洋座鐘響了起來,已經到了深夜零點。崇禎緩緩起身,到了殿門口,似乎隱約能聽到亂糟糟的聲音。自從張恪的大軍殺來,宮裡就不穩當了,幾乎每天都有太監和宮女悄悄溜出去,再也不回來了。
  捨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可留啊!
  「傳旨,把曹化淳帶過來。」
  ……
  「啟稟王爺,侯恂又來了,他還帶來一個人。」杜擎大聲說道。
  「誰?」
  「是個太監,聽說叫曹化淳。」
  「哦!」張恪的雙眼立刻縮成精芒,嘴角掛起了招牌的笑容。崇禎還真沒讓自己失望,又一次充當了豬隊友的角色,出賣了自己的人。
  瞭解崇禎性格的人都會知道,這位亡國之君一直被稱道的就是勤快,殊不知一個傻乎乎的人,越是勤快,造成的後果就越糟糕,崇禎迷信權術,沒有起碼的擔當。送曹化淳過來,肯定是想讓他頂罪,充當被捨棄的棋子。
  「人終究不是棋子啊!」張恪笑道:「杜擎,你去告訴曹化淳,他還想活著,就按照本王吩咐的招認。說天啟皇帝之死是崇禎暗中下手所致,崇禎弒兄篡位,罪惡滔天,人人得而誅之!」


第613章 紛紛來投
  在皇權至高無上的時代,朝政出了問題,那是臣子不忠,天下安寧,是天子聖明。崇禎比起其他皇帝至少有兩大優點,第一是勤政,按時早朝,每天批閱奏折到深夜,就算到了年節也不休息,二三十歲的人,弄得像小老頭一樣。第二點就是簡樸,他不像其他皇帝有眾多燒錢的愛好,不喜歡奢華,甚至不貪圖美色,一年到頭,也做不了幾件新衣服,甚至還穿打補丁的。勤儉的勁頭,就連張恪都比不了。
  想要取代這位苦行僧皇帝,難度並不小,尤其是還想要盡量付出少的代價,張恪只能選擇潑髒水了,打破大家對崇禎的幻想。
  曹化淳被關在了牢房之中,房間乾淨整潔,有一張舒服的床,一應用品,什麼都不缺。對於犯人來說,簡直就是天堂般的待遇。可是曹化淳卻絲毫都生不出感激的念頭,從隔壁的牢房,一聲聲淒厲的叫聲傳來。
  就好像置身屠宰場,聲音滿是絕望恐懼,撕心裂肺,痛到了極致!而且更令人憤怒的是每用一種刑具,對面就會高聲喊出來,讓他聽得清清楚楚。
  「曹公公,上烙鐵了!」
  一句話說完,就聽到:「啊!」慘叫聲超出了人類的極限,可以想像,對方是何等痛苦。曹化淳用力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插進肉裡,一滴一滴的血液順著掌心流下來。
  就在隔壁的房間,正在遭受酷刑的是他的兒子。更準確的說是侄子!
  曹化淳早年入宮做了太監,一直默默無聞,好不容易等到崇禎登基。他鹹魚翻身,升到了御馬監掌印的位置。手握大權之後,曹化淳立刻下令尋找他的家人。
  經過一年多的找尋,終於找到了當初的曹家,他的父母早就死於饑荒,大哥被征了民夫,五年之前也死了。只給曹化淳留下了兩個二十出頭的侄子。
  作為曹家最後的希望,曹化淳對兩個侄子絕對是寵愛有加,他向崇禎請旨。冊封兩個侄子為指揮僉事,說白了就是只拿俸祿不幹活兒的官。
  他又拿出大筆的銀子,在天津重修老宅,給父母重建墳墓。又命人找到了大哥的骸骨。更是把當初徵用害死大哥的官吏殺得一個不剩。
  按照曹化淳的設計,兩個侄子一個過繼到他的名下,一個留給大哥傳宗接代,他們曹家兩兄弟都有了後人了。
  設計的不能不說完美,只是張恪起兵之後,天津的駐軍立刻封鎖了往來的道路,他的兩個侄子就被困到了天津。他萬萬想不到,再度和侄子見面。竟然是如此的場面。
  一牆之隔,兩個侄子正在受刑。曹化淳的心就像是刀子扎的一樣,他被送出京城,就做好了送死的準備,哪怕是刀斧加身,千刀萬剮,這位見慣了生死的老太監也不會在乎,他豁出去了!
  可是萬萬想不到,張恪對他好吃好喝好招待,卻拿著他的侄子動手,簡直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曹化淳的心被一聲聲的慘叫戳的千瘡百孔,他瘋了一般,跑到牆壁前面,用力的拳打腳底,歇斯底里地咆哮。
  伸出雙手,猛地抓著牆壁,彷彿要抓透一般,順著他的指甲流出鮮紅的液體。曹化淳不知疲憊,不在乎疼痛,不多一時,牆壁上就是一片暗紅。
  他身上沒有一絲的力氣,軟軟地坐在牆角,淚水辟里啪啦地落下來。
  「何必呢!」牢門外面響起一聲歎息,張恪讓人把牢門打開,他緩緩走了進來,看了一眼癱瘓在地的曹化淳。
  「曹公公,文死諫,武死戰,那說的是朝臣,你一個太監何必還死撐著呢?」
  曹化淳翻翻眼皮,喘著粗氣,冷笑道:「張恪,亂臣賊子!咱家落到你的手裡,有死而已,何必禍及家人,不是英雄所為,小人,十足的小人!」
  張恪身後的護衛一聽,唰地抽出佩刀,指向了曹化淳。
  「本王如何,不是曹公公能置喙的,倒是曹公公你,本王可沒想抓你,而是崇禎把你送到我的手上,他的目的想必你十分清楚吧?」
  曹化淳鼻子裡哼了一聲,怒道:「張恪,你到底想說什麼?咱家告訴你,就算是掉了人頭,流乾了鮮血,咱家也不會幫著你污蔑皇爺的。」
  「好硬的骨氣。」張恪忍不住笑道:「曹公公,你可別忘了,兩個侄子都在本王手裡,你捨得他們的性命嗎?」
  傷痕纍纍的心又被刺了一刀,曹化淳身軀晃動,差點撲在地上。他用力摀住胸口,勉強撐著,輕蔑地笑道:「咱家不過是一閹豎,竟然讓東王用如此下作手段對付,咱家是不是該慶幸啊?」
  突然曹化淳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咬著牙說道:「咱家能有今天,全靠著皇爺的恩賜,這條賤命早就是皇爺的,能為皇爺去死,是咱家求之不得的。就算你用誰威脅咱家,咱家也不會給你辦事的。」
  老太監說到最後,鬚髮皆乍,恨不得要吃了張恪一般。
  「還真沒想到,崇禎把你都賣了,你還能如此忠於他,看起來崇禎做人還不算太失敗。」
  曹化淳冷哼了一聲,顯然不屑於回答這種大逆不道的問題。
  孫嘉聞站在張恪的背後,看得怒火中燒,說道:「王爺,閹豎寧頑不靈,卑職把她萬剮凌遲,切成了片兒,看他還敢不敢強嘴!」
  曹化淳身軀一震,緩緩把眼睛閉上了,一副引頸受戮的模樣,毫不畏懼。
  「倒真是一條漢子。」張恪道:「傳我的命令,停止對曹公公兩位侄子的刑罰,請軍醫給他們治病。把曹公公帶出來吧。」
  有人不由分說,把曹化淳扔到了麻袋裡。提著麻袋緊跟在張恪的身後。出了牢房,張恪找了處臨時的軍營,他在中軍帳升座。曹化淳被安排在了旁邊的小帳篷裡,有士兵看守著他。
  沒有多大時間,外面腳步聲音響動,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人。全都是文官打扮,前面的有五十出頭,個頭不高。精氣神十足。後面的身量高大,頗有些威嚴,見到了張恪。全都搶步跪倒。
  「臣錢謙益(阮大鋮)拜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張恪掃了一眼跪著的兩個人,錢謙益在明亡的時候,竟然不如流氓有氣節。一句「水太涼」成了千古笑柄。投降滿清,賣國求榮,更是無恥之尤。
  至於阮大鋮,他出身東林,背叛東林,輔佐南明,又背叛南明。十足赤金的小人一枚。
  這兩位能能排進明末無恥榜前十的傢伙,齊刷刷跪在了張恪面前。實在是有些怪異,卻又在情理之中。
  他們兩個都是政治鬥爭的失敗者。都在南方蟄伏,張恪兵圍京城,他們竟然不約而同,跑到了軍中,想要替未來的皇帝陛下效力。
  「兩位先生請起。」
  「多謝殿下。」
  兩個人從地上爬起來,乖覺地站在一邊。
  「兩位先生,本王聽說一件事情,想請兩位先生賜教。」
  「不敢,王爺只管說就是,我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錢謙益搶先說道。
  「好,前幾日有人向孤王說不該只是清君側,因為陛下不是身邊出了奸佞,而是陛下自己就是弒兄奪位的小人,孤王不知真假,還請兩位先生指教。」
  弒兄奪位?崇禎殺了天啟,雖然崇禎巴不得自己的哥哥掛了,可是他只是一個藩王,有本事把手伸到內廷嗎?能躲過魏忠賢的眼線,對天啟下手,怎麼聽著都不像是真的。
  錢謙益還在猶豫,阮大鋮卻福至心靈,急忙說道:「王爺所說在理,世人皆說先帝死於客氏之手,試問客氏乃是先帝乳母,尊貴至極,何來暗害先帝的動機?尤其是卑職聽說當年客氏是從宮外弄到了什麼靈丹,進獻先帝,先帝才死於非命。試問這靈丹從何處來?當今皇帝恐怕難以洗脫干係。」
  「什麼皇帝!」
  錢謙益怒喝道:「弒君殺兄,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如此罪人尚且統治大明多年,臣以為實在是我大明之恥,王爺興起大軍,剷除奸佞,匡正社稷,正是當時!王爺聖明啊!」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歷史就是任憑打扮的小姑娘,顯然張恪手裡握著歷史的打扮權,他要打擊崇禎的形象,肯定有人會跳出來。
  這不錢謙益和阮大鋮已經爭搶起來。一個說早有耳聞,另一個說恍然大悟,一個說要給先帝報仇,一個說應該撤換皇帝。一唱一和,簡直比對口相聲還要好聽。
  旁邊的帳篷裡,曹化淳聽得一清二楚,他眼角都瞪裂了,血液混著眼淚流下。他真想大哭一場,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無恥之徒?
  他們平日裡不是理學心學,孔孟門徒,滿嘴裡仁義道德詩書禮義。難見的人竟然是骯髒齷齪,都在肚子裡裝。可惜了一張人皮披在他們的身上,一個個忘恩負義,無恥透頂!
  曹化淳掙扎著要衝進大帳,當面質問兩個人,一旁的士兵卻牢牢按住他,嘴裡的嚼子也不准拿下來,只能聽到曹化淳發出嗚嗚的聲音,脖子臉漲得紫紅。
  「兩位先生明察秋毫,孤王弔民伐罪,正需要有兩位這樣的名臣相助,還請你們盡快把崇禎的罪孽弄清楚,也好決定是該如何處置。」
  「遵命!」
  兩個人欣然領命,能幫著張恪幹掉崇禎,他們就是從龍功臣,實打實的功勞,日後入閣拜相,也不是沒有機會。
  懷著激動的心情,兩個人立刻請令,下去撰寫文章,全然沒有發覺張恪嘴角的冷笑。
  把他們帶下去之後,孫嘉聞讓人把曹化淳拖了上來,此時老太監倍受打擊。不停喃喃自語,說道:「無恥,無恥之尤!」
  「呵呵,曹公公,文臣無恥,你也見得多了,本王也不想廢話。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們可求之不得。本王最後問你一句,想繼續效忠崇禎,還是反戈一擊?」
  事到如今,還有的選擇嗎!曹化淳也不想和那兩位比什麼氣節了,就連以名節自詡的文人都能如此,他一個老太監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王爺,老奴會聽從安排的。」
  曹化淳加上阮大鋮和錢謙益,做成了強悍的鐵三角,三個小人,兩個文筆出眾,一肚子壞水,另一個對崇禎瞭解頗深,宮廷秘辛信手拈來。
  他們三個在一起,很快就煞有介事地編出了一大堆的段子。不光把天啟的死推給了崇禎,還曝光說內帑存銀兩千萬兩,崇禎穿著補丁衣服,就是惺惺作態,欺騙天下人而已。甚至把張皇后一拿了出來,說崇禎行如狗彘,禽獸不如……
  凡此種種,段子寫出來,立刻被印刷成千上萬份,通過商人送進了京城,很快就傳得大街小巷,到處都是。
  沒有經過信息時代的洗禮,人們還比較天真,面對著鋪天蓋地的消息,裡面總有一點是真的吧!
  有更多的人對當今的朝廷早就不滿,看到了這些東西之後,立刻把矛頭指向了崇禎,到處宣傳,沒有幾天的功夫,差不多弄得人盡皆知。
  軍心,民心,士氣,就在這種不休止的轟炸之中,漸漸瓦解。
  比起大炮火銃,輿論的攻勢看不見硝煙,殺傷力卻更加驚人。
  就在輿論攻勢開始的第三天,夜半時分,從高大的京城城牆上,系下來一個籮筐,裡面坐著一個人,到了地上之後,他立刻跑向了張恪的大營。
  此人沒跑出多遠,就被暗哨抓捕,搜查身體,找出了一封密信,還有一張城防圖。詢問之下,他很快招人了,原來他是奉了兵部尚書陳新甲的密令,出城報告東王殿下城中的虛實。
  消息傳到了張恪的帳篷,他正和杜擎下象棋。辟里啪啦,兩個人殺得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啟稟王爺,有陳新甲的使者來了。」
  張恪聽在耳朵裡,只是笑著點頭,「來了第一個,第二個就不遠了。哈哈,吃你的『炮』。」杜擎瞪大了眼睛,滿棋盤亂找。
  「王爺,你的『車』什麼時候過來了?」
  「早就來了,你趁早認輸吧!」
  「我看你是作弊,咱們繼續來!」
  ……
  漸漸地夜靜更深,兩個人已經殺到了第七局,杜擎臉上貼了五個紙條,張恪臉上也有兩條,他們玩得酣然,外面的消息卻不斷傳來。
  有人派出專門的使者,有的則是把書信放在商隊裡面帶出城,總而言之,八仙過海,各顯其能。
  一天晚上,足有十幾位大員向張恪送來了投誠文書,情願意充當內應,迎接大軍入城!


第614章 禪位
  自從張恪起兵清君側,天下就呈現一幅詭異的狀態,從九邊到東南,沒有一處勤王人馬,沒人聲討張恪這個逆賊,同樣,也沒人幫著崇禎說話。
  對於天下人來說,就彷彿是一場拳擊比賽,他們都是觀眾,只要等著勝利者產生,他們就跑過去,獻上花環,送去無數的讚美,至於失敗者,則是不屑一顧!
  要說起來,也並非沒有忠臣,比如石柱土司左都督秦良玉,聽聞張恪造反之後,當即下令,調動一萬白桿兵,老夫人親自披掛上陣,準備北上勤王。
  就在起兵的前一天晚上,萬萬料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弟弟秦民屏,兒子馬祥麟帶頭,秦馬兩家,幾十口子跪在老太太面前,黑壓壓的一大片。在院子裡,府門外,還跪著更多的白桿兵士兵。
  馬祥麟眼含痛淚,跪爬了半步,抱著母親的大腿,痛哭流涕。
  「娘,您從小就教導孩兒要講究仁義,要知恩圖報,東王殿下在渾河一戰,救下了好幾千白桿兵,更是幫著咱們重建新軍,一直殺到了瀋陽,報了血海深仇,這時候讓孩兒拿著,和義州兵拚命,孩兒萬難從命!」
  看著第一次忤逆自己的兒子,秦良玉簡直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旁的秦民屏只當姐姐默認了,他大聲說道:「姐姐,遠的不說,這些年西南叛亂不斷,咱們白桿兵每逢戰事,從不落後,朝廷除了給了點虛名之外,沒給咱們一點錢糧。要不是有東王殿下接濟,給咱們武器,送咱們糧食,弟兄們早就撐不住了。我就是不明白,讓東王登基難道不好嗎?」
  「住嘴!」
  秦良玉渾身哆嗦地站起。看著兄弟和兒子,猛地抽出了肋下的佩劍。
  「秦馬兩家,世代忠良,一心一意輔佐大明皇帝,自古以來,忠臣不事二主,張恪雖然英雄了得,可惜他做了逆賊,就是我們的仇敵。秦良玉不才,縱然不敵身死。把一腔熱血流乾淨,也絕不做附逆投降的無恥之徒!」
  「娘,咱們不能以卵擊石啊!」馬祥麟突然伸手抱住母親雙腿。
  秦良玉怒髮衝冠,舌綻春雷地怒吼:「你們都給我閃開!」
  嚇得馬祥麟一哆嗦,老太太飛起一腳,踢得馬祥麟一溜兒滾,她昂然走出了大廳。留下了失望的歎息:「你們怕了,老身不怕,你們不敢去。老身我自己去!」
  秦良玉懷揣著一腔赤誠,只是她終究把問題想得簡單了,出了秦府之後,外面被更多的人堵住了。
  這些人裡面。多數都是女人,她們飄飄下拜,泣不成聲。
  原來四川物產豐富,隨著義州兵發展飛快。需要的物資越來越多,其中就包括豬鬃和桐油兩樣,眾所周知。四川的桐油和豬鬃都是最好的。張恪每年都向石柱撒下幾十萬兩的採購費用。
  石柱幾乎家家養豬,靠著訂單,石柱的百姓迅速富裕起來,日子越來越好過。甚至能出錢請外面的先生進山教書,當熊孩子能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多少父母流下了熱淚。
  他們不想背叛秦老夫人,但是他們絕對不想和張恪作戰。
  一貫剛強的秦良玉總算領教了什麼叫做眾意難違,面對著百姓們,她長歎一口氣。頹然轉回了府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坐就是三天。
  馬祥麟實在受不了,帶著人衝進了房子,只見桌子上放在一封奏本,還有朝廷的官服大印。
  「娘!」
  「不要說了,那是老身給陛下最後一封奏疏,從此之後,老身遁入空門,石柱土司不復存在!」
  秦良玉的奏疏被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送到了崇禎的手裡。瘦成了豆芽菜的崇禎聽到秦良玉送來奏疏,他突然眼前一亮。
  所有軍隊當中,唯有秦良玉的白桿兵從來不計辛苦,指到哪打到哪,對皇帝只有兩個字:服從!
  崇禎在午夜的時候,傻愣愣坐在龍床上,淚水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他這個皇帝做得還真失敗,信任的臣子全都辜負了他,從張恪開始,到楊嗣昌,再到溫體仁,包括現在的周廷儒,一個個不是狼子野心,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老天為何待朕如此不公?
  不是說聖君在位,有神靈相助嗎!
  「朕是天子,老天之子,為什麼朕身邊一個可用之才都沒有,為什麼張恪身邊就是一堆堆的人才。」
  崇禎突然神經質地躥起來,僅僅穿著明黃色的中衣,大聲咆哮,細看去,眼珠子都是紅的。
  「陳新甲,范景文,倪元璐,李邦華!朕待你們不薄,你們這些辜恩負義的佞臣,竟然暗中寫信,要投靠張恪,你們以為朕不知道嗎?朕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崇禎咆哮著,跳到地上,一把抓起來牆上的寶劍,就往外面沖,迎面正好走來了周皇后,她知道崇禎精神不正常,時常抽風,聽到小太監稟報,急忙趕了過來,和崇禎撞在了一起。
  一見崇禎手裡的寶劍,嚇得驚呼一聲:「陛下,您,您怎麼了?」
  「怎麼了?朕的好皇后啊,你們周家不過是小商販出身,朕抬舉你父周奎,讓他做了伯爵。前些日子,朕讓他拿出家產,捐助軍餉,他兩兩千兩銀子都不肯。可是他昨天,一口氣就給張恪送了十萬兩銀子,祈求保全他的身家性命!十萬兩!朕的銀子都被蛀蟲貪墨了,他們有銀子給逆賊,沒銀子幫朕平叛,這就是朕的岳丈!」
  崇禎越說越怒,猛地一揮寶劍,只見血光迸濺,周皇后痛叫一聲,摔在漢白玉的石階上面,白玉般的臂膀露出森森白骨,立時疼昏過去。
  崇禎毫不憐惜,對著前來搶救的太監瘋狂揮動寶劍,大聲怒斥:「不許救,誰都不許救,讓她去死,去死!」
  崇禎發洩夠了,踉踉蹌蹌,回到了寢宮,傻愣愣坐在龍床上面,王承恩戰戰兢兢,走了進來。
  「皇爺,千萬別氣壞了龍體啊。」
  「龍體?朕是龍嗎?怕是在一些人心中,城外的張恪才是張牙舞爪的金龍吧?」
  王承恩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痛哭道:「皇爺,張恪不過是逆賊而已,您是聖天子,自有百靈相助,會逢凶化吉的!」
  崇禎看著王承恩,突然自嘲地笑笑:「王伴伴,就連秦良玉都上書請罪辭官,還有誰能幫著朕,傳旨吧,朕同意禪位!」


第615章 最後一搏
  「天心仁慈,東王殿下,主子不想看到生靈塗炭,百姓受苦,情願意讓出皇位。只要擇吉日,殿下就可以進京登基,大明的江山眼看著就要落到您的手裡。咱家提前祝賀東王,孝子賢孫,千秋萬代!」
  王承恩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若非他手無縛雞之力,真想撲上去,和張恪玩命。還沒登基稱帝呢,就是大明的臣子,竟然就大剌剌坐在椅子上,聽自己宣讀聖旨,大逆不道,該天打雷劈!
  張恪沒有把王承恩的怒火放在眼裡,反而接過了聖旨,仔細看了看,搖搖頭。
  「怎麼,東王殿下,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也深受大明皇帝的隆恩,你還想置陛下於死地嗎?如是如此,你就不怕天下的悠悠眾口!」
  「王公公,孤王敬重你忠肝義膽,太監之中如你這樣的,不說絕無僅有,也是鳳毛麟角。」張恪將聖旨放在手邊,淡淡說道:「朱由檢只說了退位,把玉璽皇位都交給孤王,他能認清形勢,這是好事情。可是還有幾件事情沒有說清楚。」
  王承恩強忍著怒氣,問道:「哪幾件?」
  「第一就是皇帝退位後要如何處置,該居住在什麼地方,如何供應,是變成普通百姓,還是被幽禁,直至死去?第二是朱家除了皇帝之外,還有遍佈各地的藩王,還有大量的勳貴,他們該如何處置,家產是否要充公。第三呢。明代先皇的陵寢該如何料理,日後祭祀還要不要進行。」
  張恪聽說崇禎要禪位也是吃了一驚,印象之中。大明朝沒有別的,骨頭倒是極硬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到了如今,就算崇禎明知不敵,也會垂死掙扎,怎麼會把皇位老老實實交出來呢!
  雖然心中有所猶豫。但是張恪倒是覺得能和平交接也算是好事情。不過要想真正妥善處理,並不容易,歷來中國的改朝換代都是最血腥暴力的。
  除了趙匡胤的陳橋兵變之外。都是殺得屍橫遍野,血流千里。數來算去,最和平的就要屬袁大頭逼著滿清退位的那一套。
  張恪當然不會犯賤到優待大明皇室,但是眼下海外利益眾多。不像以往一定要趕盡殺絕。只要他們同意,不妨就把他們流放到澳洲。反正西方第一批殖民者都是罪犯,中國可以效仿。
  「王公公,你把本王的話帶回去,只要朱由檢有誠意,本王可以放他一條生路。」
  「不可!」
  張恪話音剛落,錢謙益就跳了出來,聲色俱厲地說道:「王爺。朱由檢暗害先帝,罪不容誅。豈能縱容了他,如何向先帝交代?」
  「沒錯,自古成王敗寇,朱由檢搞得天怒人怨,如果他還有一點廉恥之心,就該自殺殉國。」阮大鋮氣勢洶洶說道,直接往死裡整。
  王承恩看了一眼這兩位,突然瞳孔縮成了精芒,頓足捶胸,大聲罵道:「無恥之徒!大明皇帝和你們有什麼仇,什麼恨?虧你們還是大明的臣子,竟是如此喪心病狂,把你們的心掏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扔給狗都不吃,嫌你們噁心!」
  王承恩大罵不止,錢謙益沒有絲毫的怒氣,反而淡淡冷笑。罵吧,罵吧,死太監,我們都是替東王挨罵,罵的越狠,以後好處就越多。
  似乎張恪也看出了他們的打算,淡淡擺手,說道:「你們帶王公公下去暫時休息,把本王的意見寫成書信,送給朱由檢。」
  「遵命。」
  手下人帶走了王承恩,寫好了書信,讓他一併帶回京城。
  國朝以禮治國,自從張恪的書信送進了京城,立刻掀起了滔天巨浪。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幾乎要把每個人都淹沒了。
  尤其是還坐在首輔位置上的周廷儒,簡直就是坐在了火山口上,屁股底下沸騰的溫度把他都要燃燒起來,變成一塊烤肉。
  王承恩沒看明白張恪的三條建議,可是有人懂了,這是要徹底清洗大明朝。不光是皇族,抱愧勳貴,甚至滿朝的文武,都要徹底換掉,來一次超級洗牌。
  也唯有如此,才能給張恪的部下讓路,那麼多人都等著當從龍功臣呢!
  至於崇禎的提議則是他主動退位,把皇位交給張恪,而張恪則是要保留明朝的體制,甚至優待臣民。反倒是他自己,是死是活,並不重要。
  事到如今,雙方好比兩輛火車,就要對撞。而周廷儒等大臣可悲地站在了火車中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火車碾過,變成一地的肉餅餅兒,等死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讓人發瘋。
  從這一刻開始,雙方就不停的派遣使者,交換意見,最初還顧及顏面,沒有直接挑明,談到了最後,則是直接擺明了車馬炮。
  張恪經過和部下的討論,最終敲定了意見,大明皇室成員,包括各地藩王,全數遷居海外。每年提供十萬兩白銀經費,一共五年,五年之後,皇室成員自食其力,三代之後,准許返回大明,成為普通百姓。
  所有勳貴一律罷免,財產收繳,只給予每人三十畝田,自種自吃。
  至於所有文官,不管年齡大小,統統要經過考試,合格者才能繼續做官,而且還要從底層做起。
  一貫嗜殺成性的張恪一改往常的做法,他沒有一個殺字,但是處處透著他的無情。曾經在九天雲上,不知人間疾苦的王孫貴族,一下子掉落到塵埃,要跑到遙遠的海外,要去耕種,要為了吃一口飯辛勤勞作,一粒汗珠摔成八瓣,那種落差和掉入十八層地獄沒什麼區別。
  曾經高高在上的一群人,被一下子打回了原形,恐怕比起殺了他們,還要讓人難受。
  面對強勢的張恪,代表朝廷的禮部尚書林浴楫只能撕毀了他們擬定的條款。其中包括封賞崇禎為安樂王,朝中文武擇優續用,對於勳貴採取逐步降低俸祿的方式,和平過渡。
  林浴楫看來,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條件,可以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總不能一點面子不給吧!最起碼也要做一個宋太宗,杯酒釋兵權可以,必須給大筆的銀子,讓大家舒舒服服過日子。
  很不幸,張恪就是不想給他們面子。
  他不想假惺惺做一個不姓朱的大明皇帝,至於會不會引起反彈,張恪一點不擔心。強大的實力,給了他充分的自信。
  「崇禎如果聰明,就應該聽從我的提議,這樣可以保住他的性命,也能保住朱家一門,不至於像歷代亡國之君那樣,被殺得血流成河。同時大家也必須加強戒備,防止他狗急跳牆,搞垂死一擊。」
  張恪慎重地說道:「加大向城中派遣間諜的力度,要弄清楚崇禎的一舉一動,決不能有一點疏漏。」
  時間一天天過去,朝廷方面遲遲不肯做出答覆,張恪等得不耐煩了,先是切斷了水和煤的供應,接著是蔬菜,布匹,一時間京城之中物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沸反盈天。順天府的衙役去驅散鬧事的百姓,竟然被百姓打了回來。
  他的理由相當強大:「你們的主子都要滾蛋了,還想裝大爺嗎?」
  百姓早就受夠了,接下來那些中下層官員也動心了,不是沒讓他們死嗎?還能繼續考試當官,雖然從底層做起不太情願,但是他們自信比起一般的白丁要強多了。管理這麼大的國家,還是離不開他們。
  大明朝就像是一個沙漠上的城堡,地基正在快速塌陷,只留下一層華麗的建築,隨時都可能倒塌崩解。
  「愛卿,大明的江山就要在朕的手裡完了嗎?」
  魏國公徐弘基眼含熱淚,磕頭碰地,悲憤地說道:「陛下,張恪逆賊心狠手辣,他說讓陛下去海外,誰不知道那是煙瘴之地,有死無活。老臣拼著性命不要,也要和張恪逆賊周旋到底,誓死一搏!」
  崇禎被激起一點心氣,強挺直腰板,關切問道:「愛卿,還有回天之策嗎?」


第616章 張恪的決定
  深夜時分,張恪的帳篷裡依舊燈火通明,張羽珍幫著他整理各種文件,這些日子,她的工作量增加了十倍不止,天下各地的反應,有沒有勤王人馬,流寇是不是死灰復燃,京中的各種勢力如何反應,誰值得拉攏,誰是敵人……各種密報都送到了張恪這裡,改朝換代的時候,誰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張羽珍揉了揉發紅的眼睛,突然看到一份報告,急忙仔細看去,才看了幾行字,就驚奇地喊道:「王爺,崇禎召見了徐弘基。」
  正在打盹的張恪急忙站起來,把密報拿在了手裡,看過之後,他的睡意全消,腦袋快速轉動起來。
  魏國公徐弘基說起來也是崇禎登基的大功臣,自從張惟賢,朱純臣等人被張恪整倒,接著張恪又和崇禎鬧翻,賀世賢就被從京營總督的位置上趕下來,這個炙手可熱的位置就落到了徐弘基的手裡。
  雖然京營不怎麼樣,空額嚴重,但是好歹還有五六萬人,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張恪想了半晌,歎口氣道:「看樣子崇禎還是不甘心把皇位交出來啊!」
  張羽珍白了張恪一眼,譏誚地說:「誰會甘心把皇帝寶座交出來,有句話怎麼說來的,男人都是權力動物……貌似,這話是你說的。」張羽珍一吐紅潤的小舌頭,嬌笑起來。
  「我本來是想讓崇禎認清形勢,把京城平平安安交出來。京城戶口百萬,加上外來的學子商旅,人口眾多,一旦真正打起來,生靈塗炭,想要恢復元氣可不容易啊!」
  張恪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張羽珍忍不住笑道:「王爺。你對付草原的時候可沒這麼客氣,燒殺搶掠,甚至還放火投毒,啥辦法沒用過?」
  張恪絲毫沒有被戳穿的尷尬,平靜地說道:「在我的心中,京城已經是我的財產了!」
  ……
  「王爺,錢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吧。」
  不多一時,錢謙益捧著一摞子文書小跑著進來,撲在地上,口稱:「微臣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羽珍鄙夷地看著錢謙益,哼了一聲。
  「錢大人,王爺還沒稱帝呢,拍馬屁也太早了點吧?」
  錢謙益老臉通紅,可是卻不敢多說一個字,張羽珍雖然穿著男裝,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絕代佳人,跟在張恪的身邊,聽說負責文書。可是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男人都有那麼點惡趣味,就算是他老先生,依舊娶了比兒子還小的柳如是,更何況正在盛年的張恪。
  說不定張羽珍就是未來的貴妃。身為臣子哪裡敢得罪。
  錢謙益陪著笑臉,說道:「陛下天縱英明,眾望所歸,登基九五。是早晚的事,這不,偽帝崇禎已經同意了登基的禮儀流程。還請陛下過目,是否有不妥之處。」
  「嗯。」
  張恪點點頭,把文書都接過來。仔細看了起來。
  要說大明以禮治國,而登基是最重要的禮儀,事項繁瑣,規矩細碎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偏偏禪位還是秦漢以後就沒有的事情,饒是錢謙益是禮部出身,身為博學鴻儒,也是絞盡了腦汁,差點崩潰了。
  這些文字可以說是老先生的一腔心血,就看張恪能不能接受了。
  六十根蠟燭突突燃燒著,書房裡亮如白晝,張恪緩緩翻著,慢慢看著,錢謙益不時在一旁解釋,足足花了半個時辰,張恪才把一切看完。
  「陛下,您覺著還有什麼疏漏,微臣這就去改。」
  「不必了。」
  錢謙益頓時一喜,問道:「陛下可是覺得臣擬定的合乎心意?」
  張恪搖頭,笑著看了眼張羽珍,好奇地問:「張秘書,你有什麼想法?」
  「呵呵,要我看,這些東西都是扯淡。」
  錢謙益臉色一沉,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說說看。」
  「王爺,您能取而代之,靠的是手上的實力,又不是要繼承朱家的法統,其中什麼從大明門進入,過奉天門,到皇極殿接受崇禎禪讓,百官朝賀,然後正式登基即位,這些分明是太子即位才有的禮儀。」張羽珍明亮的眸子盯著錢謙益,不客氣地笑道:「錢大人,你以為王爺該受如此屈辱嗎?」
  錢謙益額頭冒出了汗珠,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臣,臣萬萬不敢如此想,只是崇禎禪位,也算是順天應人,陛下似乎該給一點面子。」
  「面子是自己掙的。」張羽珍立著柳眉,放肆地說道:「是崇禎把天下搞得一團亂麻,身邊的文臣武將眾叛親離,他不禪位,二十萬義州兵自然能把他趕下來,給他面子,簡直是笑話!」
  聽到張羽珍的話,張恪也是猛然一驚,這丫頭片子夠狠的,不過這話也真對了自己的脾胃。
  其實張恪看得出來,錢謙益弄了這麼一套程序,並不是真的要維護崇禎,他想維護的是儒家道統!
  對於儒家的人來說,誰當皇帝並不重要,尤其是東林的這幫貨色,只要能繼續尊重儒家的道統,他們就能和皇帝共治天下,哪怕是建州野人也是一樣。
  張恪同樣在思考,難道他還要重用這些犬儒嗎,他還要重複王朝的週期興衰嗎!就算自己努力開拓,一旦等到了自己死去,儒家的這幫大臣也會走向保守和封閉,看看大明朝的歷史,就一目瞭然。
  想到了這裡,張恪突然覺得他不是在和崇禎鬥,而是在和幾千年的皇權統治,幾千年的儒家道統在爭!
  那就從登基開始,我要給天下重新定規矩!
  「錢大人,這套登基儀式全數廢除,孤王只是接受大明江山,並不稱帝。」
  「不稱帝?」錢謙益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位是不是腦袋有病了,皇權唾手可得,怎麼能不稱帝?
  錢謙益跪爬了半步,涕泗橫流,哭道:「陛下,天下臣民,盼陛下登基如禾苗盼春雨,更何況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若是不及早登基,只會給宵小可乘之機啊!」
  「不要說了!」
  張恪堅定的擺手,厲聲說道:「本王接手大明江山之後,改行黃帝紀元,國號中華,不立年號,以『護國』自稱,三年執政,若是國民認可,再登基稱帝不遲!」


第617章 皇位交替
  要建立什麼樣的國家,這是張恪一直思考的問題,毫無疑問,憑著他的實力,效仿唐宗宋祖,老朱同學,按部就班,搶奪皇位。憑著幾百年的經驗,精心設置官制,大力拓展海外利益。
  幾百年之後,他的名字或許能和最英明的皇帝比肩,可是這樣做真的就好嗎?憑著一個英明皇帝就能治理龐大國家的時代過去了,更何況沒有任何辦法能夠保證靠血緣傳承的皇帝能一直英明下去,根本就做不到!
  當然張恪也不想搞什麼君主立憲,把自己辛辛苦苦搶來的權力分享出去,除非腦子有病,思前想後,他決定採取立憲君治。所謂立憲君治是德國在一戰之前的採用的制度,也被日本明治維新採用。
  即確立法律之後,君主行使治理國家的權力,而且權力凌駕在立法機關之上。這樣做的好處很明顯,皇帝還是擁有巨大的權力,但保留了伸縮空間,如果皇帝平庸無能,權力就會被極大的壓縮,甚至蛻變成君主立憲制。
  其實英國也是走了這樣的道路,在最初的時候,君權還是非常強悍,之後後來漸漸蛻變,只是成為了國家的象徵。
  張恪這麼安排,顯然是給自己的後人留下了退路,最差他們也可以充當吉祥物一樣的角色,而不用擔心被砍腦袋。
  同樣的道理,採用黃帝紀年,一改朝代更替的做法,哪怕再出現什麼暴風驟雨的變革,想必也會承認自己是炎黃子孫,沒法推翻紀元,也沒法更改國號。從這種意義上說,中國就能徹底擺脫朝廷循環往復,走出另一片新天地。
  不過張恪的設計最核心的東西,還是指向了兩千多年的儒家道統。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家兼容其他各家思想,逐漸變成了完全服務君王的一個特殊工具。儒家的士大夫集團更是成了一群寄生蟲。他們聚集在儒家的道統之下,同皇帝分享治理國家的權力,享受種種特權。
  而這些特權就成了十足十的毒藥,他們讓士大夫遇到問題更喜歡抱殘守缺,更喜歡妥協退讓,即便是異族入侵,只要能尊重儒家聖人,能承認道統地位。他們就會與之合作。甚至還會把感化蠻夷當做是他們的天大的功勞,全然不在乎纍纍白骨,和幾千萬人流成河的鮮血!
  張恪把大明從末世拉了回來,他對於士人集團的無恥和腐朽有著刻骨銘心的認識。他不會有士大夫集團共治天下,他要取得的是華夏五千年傳承的真正道統,他要得到的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數以億萬計的百姓的支持和承認。
  他不需要君權神授,不需要編造無數的謊言,來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神。他需要的只是為這邊土地上的民眾做實事,踏踏實實,得到他們的認可。
  從董仲舒以來,儒家吹噓的天人感應。皇帝乃是天子,神聖無比,固然讓歷代皇帝受用無窮,把他們引為知己。可是儒家的這一套並沒有改變一個現實。強如盛唐,也不過三百年的江山。
  決定皇位歸屬,朝代興亡的不是神仙。而是千千萬萬的蟻民!天意就是民意,從今後,歷代的皇帝只需要向自己的國民負責,而不需要理會那個虛無縹緲的上天!
  如此深邃的用心,不是錢謙益一時半會能夠理解的,可是他也本能地感到時代要徹底改變了。
  與錢謙益患得患失並不相同,張恪手下的將領倒是非常歡喜,經過張恪有意無意的熏陶,他們已經形成了民族的概念,他們不是哪個朝代的子民,而是傳承五千年,擁有共同的文明,所組建的民族,世界上最悠久,最驕傲的民族!
  費盡心力去記什麼漢唐宋明,不如記住簡單的兩個字:中華!
  張恪的決定得到了全體將領的一致擁護,原本的禪讓儀式也被徹底推翻,繁瑣的東西全都不見了,改成張恪率領大軍從大明門進入,一直到承天門前。
  與此同時,崇禎率領著宮中的后妃,還有部分太監和宮女,從皇城出來,面見張恪,獻上傳國玉璽,交出大明的地圖和民冊,象徵將國土和人民都交給張恪。
  得到一切的張恪會宣佈將朱明皇族流放到棉蘭老島,並且派遣專門人員保護他們,交給他們生存技能,學會從皇室變成普通人。
  到此為止,大明朝就結束了。
  張恪會重新接手朝廷機器,組建新的行政體系,然後擇吉日舉行閱兵,宣佈擔任護國。
  這套東西弄出來之後,不光是張恪,包括張峰,吳伯巖,岳子軒,沈岳,朱慶斌等人紛紛拍手叫好。
  江山是大傢伙打下來的,祭天敬地的那套把戲實在是無趣得很。尤其是大閱兵展示武力,更是合他們的胃口。
  「告訴崇禎,明天就是好日子,大軍就要進城,他可以選擇不同意,要是他不同意,首先進城的就是炮彈!」吳伯巖毫不客氣地對著使者說道。
  轉過天來,義州兵的所有將領天不亮就準備好了,張峰親自率領五千騎兵打頭陣,他們不光要進城,還要控制主要街區,保證張恪的安全。
  跟在張峰後面的是吳伯巖,他率領著一萬步兵,一水裝備先進的後裝槍,雄赳赳,氣昂昂,在沿途經過的地方,每隔兩米留下一對士兵站崗。
  再之後是沈岳率領的五百名彩旗手,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拿著五百面彩旗,在京城的主要街道經過,高聲大喊,告訴所有百姓,改朝換代的時候到了,大明朝已經亡國了。
  等到他們都折騰夠了,大約上午九點左右的時候,張恪才在喬福,喬桂,馬如峰,盧象升,朱慶斌,謝超,劉少卿,馬彪等等將領的陪同之下,率領大軍進城。
  值得一提,張恪並沒有穿著王爺的蟒袍,更沒有穿龍袍,而是穿著一身戎裝,披著黑色的戰袍,佩刀懸劍,和手下將領最大的不同就是頭盔上面鑲嵌著一串九顆不同顏色的寶珠,光華奪目,分外耀眼。
  張恪意氣風發,騎在戰馬上面,只聽到有人大喊:「吉時到!」
  只見京城大門開放,從裡面走出兩隊文官,一個個垂頭喪氣,好像鬥敗的鵪鶉,腰桿怎麼挺也挺不直。
  「罪臣周廷儒拜見東王殿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喬福從後面衝了上來,一揮手裡的鞭子,怒斥道:「什麼王爺,是護國!」
  「是是是。」周廷儒連忙說道:「拜見護國千……」
  到底是千歲,還是萬歲,饒是周廷儒學問通天,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哈哈哈,人生不滿百,歷代皇帝之中,梁武帝算是最長壽的吧,才86歲,不要自欺欺人了。」張恪朗聲說道:「僕自稱護國,去護民安國之意,要給天下百姓安寧富足,諸位皆是才智之士,只要願意為了中華出力獻策,一律量才錄用,還請大家戮力同心,開創一個新時代!」
  寥寥幾句話,把施政的理念說的一清二楚,讓在場不少人都大吃一驚,相比那些冗長空洞的辭賦,張恪的話顯然更打動人心,有志向的官吏都為之一振。
  就連周廷儒都有些錯愕,不論是猖狂跋扈,還是假裝謙遜,都可以理解,唯獨如此讓他實在是受不了。哥們天下都是你的了,來點激動行不?
  周廷儒只能在內心想想,老老實實,替張恪牽馬墜鐙。
  漫長的隊伍緩緩進入京城,在道路兩旁,無數人探頭縮腦,稍微上了年歲的人還記得張恪幾次進京獻俘的場景,大家忍不住驚呼:「他當皇帝了,真當皇帝了!」
  老百姓還分不清護國和皇帝的差別,只是黑壓壓跪倒一片。張恪的心情不錯,騎在馬上,頻頻向著百姓揮手致意。
  一路走得非常慢,差一刻鐘午時,張恪的人馬才緩緩走到了承天門的前面,這時候就聽有人喊道:「來了,來了!」
  閃目看去,大門洞開,崇禎皇帝從正中間的宮門低著頭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大堆的太監宮女。
  「喪國之人,朱由檢,拜見閣下!」崇禎深深彎下了腰。


第618章 最後的亂鬥
  「你是朱由檢?」
  「是,罪人!」
  張恪突然眉梢挑了挑,迅速恢復正常,笑道:「朱由檢,你還記得十年之前,就在這裡,是我陪著你進紫禁城,輔佐你登基,十年之後,卻要把皇位從你手上拿過來,可有什麼感謝啊?」
  崇禎低眉順眼,苦笑了一聲,抬起頭,看著張恪風華正茂,如日中天的威儀,再看看自己,彎腰弓背,好似一個小老頭,要知道他比張恪年輕很多啊!
  蒼天何其不公!
  朕登基十年,躬行儉約,宵衣旰食,治理國家。竟落下了如此下場,亡國喪邦,連祖宗的陵寢都保不住,還要遠走海外,被世人唾罵,朕究竟算什麼?
  崇禎身軀不停顫抖,手指狠狠插進了掌心,鮮血順著拳頭流了出來。
  痛,痛徹心扉!
  亡國之君,想想當初,建文皇帝就是如此,被自己的皇叔圍困在京城之中,四面炮火轟天,喊殺不斷。
  如今竟然連戰鬥之人都沒了,自己甚至比不了建文皇帝,真是該死!
  崇禎仰頭,喉嚨來回動彈,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只剩下一聲歎息。
  「成王敗寇,朕已經是亡國之君,還請閣下不要得寸進尺,天下都歸你了,就給朱某留下一條生路吧!」
  張恪看著臉色灰白的崇禎,的確有些可憐,打一巴掌,還要人家說不疼,實在是過分。張恪搖搖頭,笑道:「朱由檢,我曾經聽過一句話,叫做方向錯了,停下來就是進步。你的勤政成了一條路跑到黑,唉,多說無益。我答應放逐你們到海外。就會說話算數,絕不會加害於你。你不妨也檢驗一下,我治下的江山,和你有多少不同!」
  還沒等崇禎說話,錢謙益就從後面跳了出來,高聲說道:「陛下心胸寬廣,天下無雙,崇禎本是失德喪國之君,理應身死殉國。陛下聖心仁慈,放逐海外。令其改過自新,實在是亙古未有的大德,老臣佩服!」
  有了他帶頭,阮大鋮,甚至周廷儒等人都站了出來,不停說著恭維的話,彷彿一旁的崇禎就是空氣!
  昨日還是君王臣子,如今就成了陌路寇仇,這幫人變臉真的太快了。也虧他們能說得出口。真不知羞恥二字。
  崇禎咬碎了鋼牙,順著嘴角流出鮮血,他緩緩邁出了步子,把傳國玉璽高高舉起。
  「大明江山。都在這了!」
  張恪催動白馬,到了近前,打量一番,露出滿意的笑容。伸手就去抓玉璽。
  在場所有大臣都看過來,時間彷彿凝滯了,天下就要易手了。將近三百年的大明朝就這麼亡了!
  大家都不太敢相信,可是卻又不能不信!
  快了,張恪的手離著玉璽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只差一兩分的距離。
  突然!
  崇禎佝僂的身形猛地挺直,從裝玉璽的托盤下面猛地伸手一抓,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出現在他的手裡。
  「亂臣賊子,受死吧!」
  崇禎的身體像是離弦之箭,猛地射出,匕首直插張恪的心口。
  匕首鋒芒利刃,反射著藍色的幽光,不用問,見血封喉的毒藥,只要刺中,張恪必死無疑。
  後面的那些將領都嚇得張大了嘴巴,他們對張恪的保護不可謂不周延,可是任誰也想不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崇禎,怎麼能和張恪玩命?難道這位皇帝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未免也太扯了吧!
  喬福和喬桂兩兄弟幾乎同一時間催馬向前搶救,更多人則是連反應的幾乎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
  匕首離著張恪越來越近,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匕首即將刺中的時候,突然張恪的戰馬前腿一跪。
  張恪身體一下子矮了兩尺多,匕首貼著張恪的肩頭刺過,竟然沒有刺中。
  崇禎急忙轉身,要給張恪再來一刀,可是他穿著皇帝龍袍,寬大繁瑣,竟然踩到了衣角,身形一晃,險些摔倒。等他再站直身體,準備攻擊之時,弓弦響動,一支狼牙箭穿透了他的後背,從前心刺了出。
  鮮血冒的像是噴泉,嘴角抽搐幾下,雙膝跪地,直挺挺絕了氣。
  喬福衝到了崇禎面前,突然發覺鬢角的皮翹起來,伸手一抓,竟然扯下不少頭髮,還有一塊大大的臉皮。
  「是假冒的!」喬福吃驚的叫出來,就在這時,突然從承天門上探出無數的弓箭,唰唰唰,弓弦響動,箭如雨發。
  張恪此時已經提起戰馬,伏在馬背上,轉身就跑。其實他早就覺察出異樣,崇禎到死都把罪過推給諸臣,不承認自己是亡國之君。這樣的人豈能輕易承認有罪,張恪大膽判斷,對方就是個冒牌貨,至少值得懷疑。
  加著小心的張恪險險躲過了匕首,刺客的決然還是讓張恪後背濕透了。
  「快,向後退!」
  張恪一馬當先,領著部下向後撤離,他們動作很快,可是周廷儒率領的百官,還有那些從宮門出來的太監和宮女一點預感都沒有,被箭雨覆蓋。
  沒有多大一會兒,地上滿是死屍,還有一口氣的扯著嗓子嘶吼,狀如地獄。
  張恪沒有心思管這些,既然發動了暗殺,絕對不會這麼輕鬆結束。還有更多連綿不斷的後招,必須要防備。
  「傳令下去,結成圓陣,快速出城。」
  不用張恪下令,手下人都是訓練有素,應變得當,大家立刻抱成了團,把張恪保護在中間。
  轟轟轟!
  從兩旁的房舍之中,突然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音,炮彈向著士兵襲來。有些人躲避不及,就被實心炮彈打穿了身體,變成了一堆碎肉。
  眼看著勝利在望,竟然稀里糊塗地死了,將領們都氣瘋了。
  喬福和喬桂,還有劉少卿馬如峰等人急忙前頭帶路,保護著張恪向東邊殺下去。沒跑出幾步,從街口。房舍,店舖之中,突然湧出了無數的士兵,一個個手拿著短刀盾牌,嗷嗷怪叫,撲向了張恪。
  這幫人的凶殘超出了大家的預料,他們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兒,手中的短刀只有進攻,沒有防守,只有前進。沒有後退。
  霎時間張恪的親衛也死了不少,雙方兵器並舉,鮮血橫飛,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凡是倒下去的,無數雙大腳丫子踩過來,地面上只剩下一塊塊暗紅色。
  喬福手中揮舞寶刀,連續砍了五六個敵人,身上都被鮮血濕透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側耳傾聽,整個京城都陷入了混亂。
  霎時間無數的士兵彷彿從地下冒出來一樣,瘋狂攻擊義州兵,倉促之下。義州兵竟然落入了下風。
  喬福眼睛都紅了,對著張恪喊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做先鋒,大家往外殺!」
  他一馬當先。手裡的刀舞動如飛,狠辣無比,將衝上來的敵軍殺得落花流水。屍體遍地。張恪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之下,殺出了重圍。
  張恪的臉色鐵青,他並不是害怕,而是憤怒,既是對部下不滿,同樣也是針對自己!
  猜到了崇禎不會善罷甘休,可是就想不到,他竟然會如此決絕,手下還有這麼多死士,不是說大明的忠臣都死光了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恪心中不停的怒吼,他剛跑出去沒多遠,前面出現了一個岔路口,正在猶豫向哪邊走,突然從兩邊都殺出了人馬。
  衝在前面指揮的是個黑瘦的小矮子,對於此人張恪並不陌生,他就是袁崇煥!
  袁崇煥曾經輔佐孫老師在遼東和張恪作對,後來遭遇柳河之敗,孫老師匆匆回京,後來崇禎繼位,想要重新啟用孫承宗,無奈朝中對孫老師沒有絲毫的看法,認為他有名無實,再加上年紀大了,就沒有起用。
  而袁崇煥呢,則是逃回了關內,他是個意志力很強大的人,作為一個縣令的時候,就敢主動到遼東搏一個富貴,如今雖然聲名狼藉,功名之心一直沒死,他靜等著時機。
  果然,張恪越來越做大,崇禎對張恪不喜,曾經站在張恪對立面的袁崇煥就有了鹹魚翻身的機會,他先是補了一個縣令,接著出任大名府推官。
  在推官任上,他選拔能戰之士,從福建招兵,練成了一支千人的精銳,官職也升到了兵備道。
  對於這樣的小官,張恪並不會看在眼裡,偏偏就是在張恪起兵清君側的時候,袁崇煥帶著他的人馬,分頭潛入京城,袁崇煥徑直找到了魏國公徐弘基。
  一番談論之下,徐弘基對袁崇煥的忠勇欽佩無比,把他推薦給了崇禎。
  袁崇煥對崇禎說道:「別看義州兵勢力龐大,但是實則人力分散,各個將領並不服氣,只要幹掉了張恪,群龍無首,不戰自亂。陛下重新拿回江山,中興大明,就在此一舉。」
  崇禎被說的熱血沸騰,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袁崇煥和徐弘基聯手,布下了今天的局。
  「弟兄們,誅殺奸賊的時候到了,射箭!」
  弓弦作響,箭矢好像蝗蟲一樣,射了過來。偏巧在街道之上,無處躲藏,士兵哀嚎著倒在地上,張恪身邊人員快速減少。
  劉少卿最為機敏,猛地看到街邊的店舖,都用木板封了門窗。他急忙跑過去,和弟兄們一起扯下了木板,擋在面前。
  弓箭不停射在木板上,砰砰作響,士兵也不時受傷,可是好歹有了遮擋,大家立刻裝填火銃,猛烈地對射起來。
  硝煙瀰漫,對面的弓箭射程不及火銃,被打得血肉模糊,屍體遍地,鮮血順著路面流到了兩旁的水溝,令人窒息的血腥氣瀰漫在天空。
  袁崇煥臉漲得通紅,他知道生死一搏,若是不能快點殺了張恪,然後趕快脫離險地,外面幾十萬大軍殺進來,能把他們活撕了!
  「都給我聽著,沖,都衝上去!」
  袁崇煥揮舞著指揮刀,哪個落後,他就毫不客氣的一刀。伸頭是死縮頭也是死,這些士兵無奈。只能爭前恐後殺上來。
  槍聲隆隆,射中一個,就會有兩個敵人衝上來,簡直沒完沒了,頭皮發麻。前進的岔路都被堵死了,索性就鑽胡同吧。
  張恪且戰且走,他的身邊只剩下一百多人,馬如峰等人已經跑散了。張恪卻還冷靜,對著弟兄們說道:「大家要撐住,要不了多久。我們的援兵就會趕到,這些宵小之徒,是自尋死路!」
  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響聲傳來,腳下的大地都在不停搖晃,喬福跳上了牆頭遠望,飛來的箭矢從他透頂掠過,嚇得喬福急忙跳下來。
  「什麼聲音?」張恪驚呼道。
  「像是火藥。」喬福咬了咬牙:「我猜是在關鍵的位置埋放火藥,一來能引起騷亂恐慌,二來能夠阻止外面的人馬殺進來。」
  「果真是處心積慮。袁崇煥這傢伙長本事了。」
  劉少卿小臉黑漆漆的,臉上還帶著傷,說道:「陛下,別誇那個混蛋了。還是趕快想想怎麼辦吧?」
  「的確不太好辦。」
  正在思索之時,突然背後響起喊聲:「快追啊,逆賊就在這裡!」
  「不好,逆賊來了!」喬福和劉少卿一左一右。保護著張恪,往下撤退。
  很不巧,兩邊人都把對方看成了逆賊。也不知道誰才是真的。
  「這邊來。」張恪指了指旁邊的一處宅院,佔地很廣闊,喬福直接砍斷了門栓,大家魚貫而入。
  袁崇煥領著人尾隨而來。
  「啟稟大人,有人看見賊子跑了進去!」
  「哼,他們跑不了,給我放火。」
  這一招太損了,木製的房舍一點就著,加上今天風勢很大,瞬間火勢蔓延開,整條街都被大火籠罩。火舌亂飛,落到哪裡,哪裡就燒起大火。
  袁崇煥的臉被映得通紅,渾身激動得顫抖。
  「燒吧,燒吧!燒死張恪!」
  「來人,給我封鎖一切路口,只要看到有人逃出去,立刻殺無赦!」
  「遵命!」
  他手下的人馬立刻四散開,守住所有的街道口。
  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強烈,很顯然城外的義州兵已經動作了,在營中坐鎮的賀安等人聽到京城裡面傳出喊殺聲,立刻就發動人馬,猛攻京城。
  這時候京城的各個城門已經被京營封鎖住了,魏國公徐弘基親自督戰,雙方二話不說,直接殺了起來。
  就在紫禁城的另一面,真正的崇禎皇帝,將沒人保護的大臣都抓了起來,面對他們,瘋狂大笑,眼淚簡直要出來了。
  「殺,把這些無恥的賊子都殺了!一個不留!」崇禎用全身的力氣喊出了最後一個字,首輔周廷儒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有士兵衝上來,拖走周廷儒,聞到一股騷臭的味道,順著褲襠向外面滴黃色的液體。
  「原來首輔大人就這點膽量,真是讓人可發一笑!」
  崇禎看著一個個被拖走的大臣,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暢快,登基這些年,崇禎捫心自問,對待大臣們一貫不薄。
  到了國破家亡的時候,這幫人不但不能誓死追隨,竟然主動投靠了張恪,反過頭來要殺自己。
  群臣誤朕!崇禎指著他們,好像飢餓的野獸,瘋狂大笑:「朕就是錯信了你們,才沒了江山。可是不要緊,朕會讓你們給朕的江山陪葬,到了九泉之下,你們還要做朕的臣子,永遠都跑不了,跑不了!」
  崇禎眼睛通紅,抓起一把寶劍,指向了一個老臣。
  「陛下,您可不能殺我啊,老臣是你的岳丈,是太子的外祖父,咱們是至親骨肉啊!」
  「呸,周奎你也配說親戚二字,朕向你要軍餉,你出兩千兩,卻給了張恪二十萬兩,朕就是相信了你們,才把江山鬧到了今天的地步,你去死吧!」
  崇禎用盡渾身的力氣,寶劍穿透周奎的胸膛,老東西嘴角湧出血水,身軀抽搐幾下,死在了當場。
  看著岳丈喪命,崇禎前所未有的愉快和輕鬆,他伸出手,用力抽出寶劍,又對準了另一個國丈田宏遇。
  「你也跟著他去吧!」


第619章 滅殺
  「陛下,你不能殺老臣啊,貴妃娘娘可是您的枕邊人,這麼多年小心侍奉陛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田宏遇磕頭出血,淚水奔湧,哭得別提多傷心。放在往常崇禎或許會被迷惑,可是如今他眼明心亮。
  在張恪進城的時候,這幫人都乖得像是孫子,拚命巴結新皇,那時候怎麼不知道親情,不知道是大明的臣子?
  巧言令色,都是巧言令色!
  「田宏遇,你看看身上的蟒袍,你對得起朕的洪恩嗎!」
  一劍刺出,崇禎心情激盪,手上力氣不足,竟然只刺入了一寸多,鮮血從胸口噴湧而出,田宏遇被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從地上躥起,轉頭就跑。
  「殺人啦,殺人啦!」
  崇禎咬著牙,野獸般猙獰地狂笑,邁開大步,跑到了門口,田宏遇絆到了門檻,身體重重摔在地上,順著台階滾落下去。
  崇禎一步躥到了田宏遇的身後,舉起寶劍,狠狠一刺。
  噗,血光迸濺,田宏遇的腹部被刺透,崇禎還不解氣,用力一轉劍柄,把內臟都絞碎了,田宏遇嘴角抽搐幾下,也沒了氣息。
  看著地上的屍體,崇禎突然仰天長嚎,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他有理由憤怒,十多年來,他都被這幫所謂的忠臣給騙了,他們和張恪都是一路貨色,都是覬覦大明江山的罪人。
  殺,殺,殺!
  「傳朕旨意,把朝房燒了,裡面的人一個不許放出來!」
  一直跟在崇禎身邊的王承恩急忙揮手,上百個禁軍找來十幾桶魚油,倒在了朝房周圍,扔進去一個火把。瞬間烈焰飛騰,火光漫天。
  朝房之中,有百十來個高官,全都被綁上了手腳,一見火光躥起,他們都傻了。
  「陛下,饒命啊,饒命啊!」
  淒厲的吼聲顯示出他們強烈的恐懼,火舌從窗口竄進來,臨近的一位烏紗帽被點燃。頭髮也燒了起來。疼得他哇哇暴叫,從地上跳起來,瘋狂嚎叫,就往外面跑。可是他兩腿被綁住了,重重摔在地上,門牙都斷了,鮮血狂湧,身上的大火還在燃燒,疼得他在地上來回滾動。
  滾到哪裡。哪裡就有火苗躥起,嚇得其餘的官員都瘋了,他們用拳頭打,用腳踢。拼了命的吼,把倒霉蛋推出去。
  他們全神貫注盯著這傢伙的時候,不知不覺又有無數的火舌竄進來,他們也都著了起來。轟!
  所有人都瘋了。他們躥起,拚命叫喊,用身體四處撞擊。有牙齒咬,求生的本能讓他們忘記了一切的痛苦。總算是有人撞開了大門,當他們跌跌撞撞,往外面跑的時候,迎面弓弦響動,箭如雨發,崇禎站在大火的後面,盯著昔日的大臣,熱血在沸騰,渾身激動的顫抖。
  「無恥之尤,都去死吧!辜恩負義的畜生,一個別想活著!來人,倒油!」
  士兵不顧大臣們淒厲的吼叫,將一桶桶油潑了過來,火焰漸漸吞噬了所有人,他們的吼聲就像是小鬼一般,在耳邊迴盪。
  大臣們被火燒,張恪此時的情況也差不多,袁崇煥到處放火,張恪藏身的宅子也被大火吞噬。喬福和喬桂臉上都是黑灰,宛如小鬼,一左一右護著張恪。
  「恪哥,宅子不能待了,我們保著你出去,放心,就算我們兄弟血流乾了,也斷然不會讓恪哥受到一點傷害!」
  劉少卿和馬如峰也單膝點地,低吼道:「陛下,臣等都願赴死!」
  患難見真情,看到手下能如此忠心耿耿,張恪心頭暖流湧動,不過他笑了笑。
  「你們還要提我征殺四方,還要共享富貴,不要急著死!」
  張恪話音沒落,一陣大風吹來,火舌躥到了迴廊,油漆彩畫的柱子沾火就著,濃煙滾滾,嗆得大家咳嗽不斷。
  「恪哥,你別逞強了,快跟我們走吧!」
  喬福二話不說,架起張恪的胳膊就跑,張恪斷然一推他的胳膊。
  「喬福,這時候路上都是亂兵,我們往哪裡跑?再說了,哪裡都不如這塊安全?」
  火光竄過來,喬桂的戰袍都被燒了。
  「永貞,你看看,這裡怎麼會安全?趕快走吧!」
  張恪突然笑了起來,用手指著大傢伙,說道:「也罷,咱們就把謎底揭開,堂堂禪讓的好日子,我豈會一點準備都沒有,那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大家全都愣了,難道張恪早有準備,可是大家怎麼混成了這個模樣?
  正在傻愣之際,突然前院傳來喊殺聲,有亂兵衝了進來,瘋狂的砍殺,幾個放哨的士兵急忙跑來報信。
  「陛下,賊人殺來了!」
  張恪點點頭,一轉身,跳進了面前的池塘,其他人也都跟著。冰涼刺骨的水溫,弄得不少人直抽筋,可是大家都忍著,張恪走在最前面,快速到了岸邊。
  原來在岸邊有一處花房,張恪毫不遲疑,低頭走了進去,喬福在後面跟著,只見張恪一指靠牆的櫃子,說道:「搬開。」
  「是。」
  喬福用力搬動,櫃子閃開,從地下湧出一股潮濕腐朽的味道,閃目看去,只見一個黑洞洞的地道口,出現在面前。
  「這有地道?」
  喬桂他們一聽,湊了過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張恪伸手招呼著:「大家別耽擱時間,都快點進去。」
  眾人絕處逢生,一個個魚貫而入,張恪是最後一個,進入地道十幾丈之後,地面有一條竹竿,張恪打開封口,從裡面掏出一根火繩,用火折子點燃,轉身用力奔跑。差不多一分鐘之後,轟的巨響,震得地道裡面沙土掉落,至於花房,早就飛上了天,地道口再也找不到了。
  喬福在地道裡面,興奮的一跳三尺高。腦袋碰出了個包!
  捂著頭,喬福怪叫道:「恪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能掐會算,知道會有今天怎麼一出,才安排的脫身之策啊?」
  大家都充滿了疑問,盯著張恪。
  張恪點點頭,又搖搖頭,笑道:「大家都是患難弟兄,我也就不瞞著了。崇禎召見徐弘基。暗中準備反撲,我是一清二楚,只是沒想到他會鬧這麼大的動靜,也是我失策。」
  馬如峰突然問道:「陛下,您是看著崇禎演戲是嗎?」
  「嗯,不亂不治,京城歷經兩百多年,各個衙門的官吏,京營禁軍。錦衣衛東廠,勳貴家丁,紳商巨賈,種種勢力。盤根錯節。崇禎能禪位固然減少了麻煩,可是也留下了太多的陳舊的垃圾。給他一個機會,就是讓他大殺大砍,咱們的人也混在其中。把該殺的都殺了,我們接手一座乾乾淨淨的都城!」
  哦!
  眾人全都如夢方醒,原來張恪的算計這麼深。只是眼前的地道太奇怪了,難道是這些日子弄出來的?可是看樣子又不像啊!
  張恪看出大家的疑問,解釋道:「說起來這地道還是輕煙挖的,當初我們剛剛對付了建奴,天啟把我調回了京城。沈姑娘擔心我被害,就打著同仁堂囤積藥材的名義,在地上建倉庫,地下挖暗道,當時就挖了五里長。後來雖然沒用上,可是我覺得不能荒廢,就繼續擴大,十年之功,不敢說京城到處都有地道,至少從內城到外城是沒有問題的。」
  聽張恪說完,大家只剩下舉起大拇指了。
  什麼叫做老謀深算,這就是!
  十幾年前的伏筆,現在用上了,只能說老天爺都站在張恪一邊。
  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大家都懷著激動的心情,打量著地道的一切。走出一里左右,前面出現了一處寬大的空間,地上有幾個陶瓷罈子,打開一看,裡面都是蠟燭,火把正好要燒光了,大家拿起了蠟燭,點燃之後,繼續向前走。
  「嘿嘿,恪哥,你準備這麼周全,怎麼不安排些清水和糧食,好填填肚子啊!」
  「你當我什麼都算得到啊,能找到地道,就算是咱們老天保佑了。」
  張恪說的不假,沈輕煙安排的密道入口,有同仁堂的分店,有倉庫,也有好多宅子。張恪哪裡能認得出來,所幸在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同仁堂的標誌,才冒險賭一把,沒想到竟然賭贏了。
  有人歡喜有人愁,城外的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賀安知道張恪在城內,乾脆甩了一個光膀子,帶頭衝鋒。
  義州兵的火器犀利,子彈幾乎把城牆給覆蓋了,打得京營根本抬不起頭。只要露出腦袋,就會被敲碎。徐弘基拿著刀,親自督戰,老頭子白鬚飄飄,腦門上汗水流淌。
  徐家跟著大明朝,享受了兩百多年的榮耀,大明完蛋了,他們也只有死路一條。因此就算徐弘基和張恪有些交情,到了這時候,也不會客氣。
  正巧張恪的政令得罪了不少豪紳地主,這幫人出錢,徐弘基出人,加上袁崇煥來回奔走。他們先是把禁軍都換成自己的人,然後把人馬藏在四九城的百萬民眾當中,騙過張恪的密探。
  徐弘基本打算那個假崇禎刺殺成功,他就保護著崇禎,立刻突圍南下。
  就算張恪死了,義州兵也是能把他們撕碎的,唯有到了南京,那裡正好有一套完整的班子,徐弘基的親信也都在,守著半壁江山,正好能夠捲土重來。
  偏偏張恪躲過了致命的一擊,徐弘基不得不擺開車馬炮,和張恪拚命。他計算過了,他最多能堅持兩個時辰,只要這段時間,袁崇煥能幹掉張恪,他們就有機會,如果不成……
  老頭子默默的禱告:「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徐弘基能夠延續大明國祚,保護聖上安全,剷除奸黨……」
  還沒說話,突然城門方向爆炸聲傳來,徐弘基猛地抬頭,見到一幕,城門高高飛起,好多士兵被炸得屍體亂飛,從硝煙之中,義州兵像是猛虎一樣,衝了進來。
  「殺,一個不留!」
  賀安大聲吼著,手裡的刀舞動如飛,噗噗聲音不斷,每一下都是一條人命。後面的義州兵更是瘋狂,他們拿著最先進的火銃,遠了用槍打,進了用刺刀。
  不斷有人被刺穿身體,三角形的傷口,血液流淌不斷,要不了多久就沒了性命。
  賀安領著人馬,就像是一群老虎,沖得凶悍勇猛,京營的軟腳蝦擋不了多久,就屍體遍地,紛紛扔下兵器就跑。
  「沒用的東西,都該死!」
  徐弘基揮刀,劈了兩個逃兵,可還是沒用,他只能一發狠,指揮手下親兵衝上來。
  「殺,給老夫殺光逆賊!」
  「我看你才是逆賊,死!」賀安猛地舉刀,朝著徐弘基撲來,徐弘基急忙舉動格擋,說起來徐弘基年輕的時候也是弓馬嫻熟,雖然老了點,可是總覺得還能領兵打仗。
  和賀安碰在一起,徐弘基立刻就感到了不妙,賀安的刀看似兇猛,實則詭異,他舉刀格擋,竟然撲了個空,接著肩頭一陣劇痛,連著盔甲,有二兩多的一塊肉被砍了下去,鮮血霎時間染紅了半邊身體。
  「啊!」
  疼得徐弘基身體一晃,親兵急忙跑過來,扶住了他。
  「國公爺,快走!」
  徐弘基還想拚命,可是身體上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老頭心中淒涼,他終究沒有祖上的厲害,怕是沒法匡扶社稷了。
  「走,去找陛下。」
  沒了主將,京營很快就各奔東西,各找各媽去了。賀安統帥著大軍,奪下外城之後,並不遲疑,向著大明門就撲了上去。
  「陛下,陛下!」
  徐弘基冒煙突火,跑到了左順門,離著老遠就看到火光沖天,他心頭一顫,莫非崇禎有閃失?
  到了近前,突然發現崇禎手裡拿著寶劍,衝著火光,正嘿嘿大笑,眼淚都出來了。濃煙之中裹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臭氣,簡直讓人暈厥。
  「陛下!」
  看到了徐弘基,崇禎連蹦帶跳,指著火堆,大聲叫喊:「快看,亂臣賊子,亂臣賊子都被朕燒死了,都燒死了!」
  莫非張恪也死了?
  徐弘基一激動,卻見王承恩搖搖頭,他就知道白高興了。
  「陛下,老臣無能,失守了城門,逆賊都殺進來了,請陛下隨著老臣趕快突圍。」
  崇禎聽到逆賊兩個字,臉上潮紅泛起,舉著寶劍,大聲叫道:「來啊,讓他們來,來多少朕都把他們殺光,殺光!」
  崇禎基本上陷入了半瘋狀態,徐弘基實在是沒有辦法,給嗎王承恩一個眼色,幾個太監架著崇禎,轉身向著西邊跑去,崇禎叫喊之聲還在不停迴盪。


第620章 俘虜
  「殺得真他娘的狠啊!」
  喬福趴在房簷上,回頭向內城眺望,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哭爹喊娘,到處亂竄的人群。滿大街的亂兵拿著刀劍瘋狂地砍殺搶掠,到處都有醜陋的戲碼。
  最令人氣憤的是不少城中的地痞無賴,混混兒打手,看到了機會,也別著一把破刀,跑出來趁火打劫,情況弄得一團糟。
  袁崇煥蟄伏十年,無論是陰謀詭計,還是兵法韜略都提升很多,只是他終究忽略了京師的特殊性。三教九流,各種各樣的人物龍蛇混雜,一旦亂套了,他的人馬也要受到影響,不但沒法殺掉張恪,相反,還要浪費寶貴的時間,去對付滿大街的亂兵。
  他咬著牙,揮舞寶劍,連劈了好幾個搶掠的雜碎,鮮血染紅了半邊身體,和厲鬼差不了許多。
  「沖,往這邊走,抓不到張恪,大傢伙都要死!」
  袁崇煥也不知道張恪跑到哪裡去了,這種時候他卻不能表現出無助,無論決定好壞,總比沒有強。
  伏在房簷上的喬福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嚇得他一縮脖子,差點從上面摔下去。偷偷抬眼看去,有一員大將領著人馬殺過來,才看一眼,喬福頓時興奮地吼了起來。
  「峰哥,快點過來,我在這裡!」
  張峰縱馬疾馳,聽到了喊聲,急忙看過去,一見是喬福,他的心一動。
  說起來作為替張恪維持治安的主將,京城驟變,他的人馬太過分散,竟然沒能迅速壓下去,讓張峰倍感面上無光。尤其是聽說張恪失蹤了,他更是兩眼充血。帶著部下瘋狂在城中廝殺,把手裡的寶刀都砍卷刃了,愣是沒有找到。
  張峰無奈。只能擴大範圍,沒想到竟然真的碰上了喬福。他頓時燃起了希望,懶得走大門,一提戰馬,跳進了小院,喬福正好跑過來。
  「峰哥,你總算來了!」
  張峰跳下了戰馬,一把拉住喬福,怒吼道:「永貞呢?他怎麼樣?」
  「峰哥,你輕點!」喬福笑道:「恪哥沒事。一根毛都不少,這邊來。」
  喬福在前面帶路,張峰緊緊跟隨,繞過了前院,後面是一大排倉庫,在最外面的一間,門虛掩著,裡面飄出陣陣的香氣。
  張峰幾步衝進去,屋裡的人一愣。隨即都笑了起來,熱情地招呼。張峰仔細看去,只見屋子中間一個紫銅的火鍋翻滾,裡面裝滿了大塊的狗肉。一旁還掛著一張黑色的皮。
  喬桂、劉少卿、馬如峰、甚至沈岳、朱慶斌幾個都在,團團圍坐,正在大口吃肉!
  張峰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甚至都覺得這幾個傢伙是假冒的。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外面人腦袋殺出了狗腦袋,你們還有心吃肉。簡直瘋了!
  「永貞,我要解釋,知不知道,弟兄們都殺紅眼了,你們還有心吃肉?」
  張恪攤攤手,拉著大哥笑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只有幾個人,要是冒冒失失跑出去,碰上了亂兵,只怕更麻煩。」
  「哼,你們都留在這裡不動彈,亂兵要是追上來了?」
  喬福抓著狗大腿,吭哧吭哧的嚼著,用手隨便一指牆角。
  「峰哥,沒事的,那邊有地道,要是追兵來了,我們就跑!」
  蹭地竄起,張峰幾個健步到了牆角,果然有一處黑洞洞的地道,看不清通向哪裡。張恪笑著把情況簡單說了說,張峰這才如夢初醒。
  「二弟,你太狡猾了!害得我白擔心了一場。」
  張恪抹抹油乎乎的手,笑道:「既然大哥來了,我們也不用怕了,弟兄們,走出去殺敵!」
  喬桂站起身,晃了晃膀子,露出強勁的肌肉,笑道:「正好吃飽喝足了,我們可不能總躲在地下當老鼠。」
  張峰帶來的人不多,只有兩千出頭,卻全都是精悍的騎兵,他們裝備精良,放在草原上,一個騎兵能換五個蒙古人。如果集群衝鋒,死亡比例更加驚人。
  根據張恪的判斷,眼下對於蒙古的優勢,已經超過了大漢朝鼎盛時期對於匈奴的優勢。兩千年來,農耕民族第一次徹底壓過了遊牧民族。
  而且這種壓倒性優勢並不是靠著窮兵黷武,透支國力換來的。每佔據一塊地盤,都能快速開發跟進。牛羊毛皮,金屬礦產,大力推動著義州兵的發展,完全走上了越打越強的道路。
  幾員大將提刀上馬,每個人率領一隊騎兵,向著內城殺去。
  張恪和大哥一路,騎在馬背上,張恪就說道:「大哥,我布下這個局,就是為了清理城中陳陳相因,幾百年的殘渣餘孽。告訴咱們的弟兄,化妝成亂兵,給我攻擊所有官宦住宅,貴胄的府邸。崇禎養著這幫東西,我可沒有那個興趣!」
  「明白!」
  張峰拍著胸膛笑道:「永貞,你不用囑咐,早有人這麼幹了。」
  「誰?」
  「還不是吳伯巖,那小子鬼著呢,他說以後大家進京,總要有府邸吧,不如趁現在把人殺光了,給咱們弟兄騰地方。」
  「果然有眼光。」張恪忍不住笑道:「吳伯巖這傢伙從來不吃虧,用來打內戰真是可惜了,等著局勢安定了,讓他去印度,第一任總督非他莫屬啊!」
  張恪的一句話,卻讓三哥在後世罵了好幾百年,在吳伯巖的經營之下,紡織工人的白骨和棉花將印度大地染成了白色……
  張恪帶著人馬前進不遠,突然前面出現一大群人,倉皇的逃命,雙方撞在一起,對面的人立刻轉頭就跑。
  短短的一瞬,張恪和張峰都看得清楚,這個隊伍之中混雜了不少太監和禁軍,看他們慌張的樣子,不用問,一定是條大魚。
  張峰興奮地一拍戰馬,猛地衝出去!
  其他的士兵也都不怠慢,如同一陣旋風刮了過去。
  徐弘基是一肚子苦水,他只能對王承恩說道:「公公,保護著陛下快走,我來擋一陣!」
  「你們誰也跑不了!」
  張峰說著戰馬衝到面前,一刀落下,徐弘基的左臂齊根斷掉,鮮血湧出,老頭頓時疼昏過去。
  張峰催馬越過他,直撲禁軍和太監。這幫人哪裡碰到過張峰這樣的殺神,幾個膽子大的都被一刀砍了,其他人頓時一哄而散,只剩下王承恩緊緊護著崇禎,四周都是衝上來的義州兵。


第621章 殘局
  一個又一個的禁軍倒在了面前,忠心耿耿的人都戰死了,而膽小之徒選擇了逃走,眼看著身邊的人星落雲散,崇禎又恨又氣,更加無奈淒涼。執掌朝政十年,就落了一個眾叛親離,國破家亡的下場。
  「朕無能,朕該死啊!」崇禎猛地抽出寶劍,架在了脖子上。
  「皇爺,不可啊!」
  王承恩看見崇禎要自殺,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伸出手,死死抓住崇禎的胳膊,老淚橫流。
  「皇爺,您可不能死啊,大明的江山離不開您。」
  「還有江山嗎?」崇禎眼中淚水也流了出來。
  「王大伴,你看看吧,到處都是亂臣賊子,他們都要殺了朕。朕是大明的天子,朕不能給列祖列宗丟人,想讓朕學劉禪苟且偷安,那是癡心妄想!」
  說到這裡,崇禎鬚髮皆乍,怒吼道:「鬆手!」
  王承恩的耳朵一陣轟鳴,好像被雷擊中,抓著崇禎的手緩緩鬆開,淚水模糊了眼眶。突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皇爺,老奴跟著您去,到了天上,老奴還伺候您!」
  王承恩說著站起身,不知從哪裡撿來一把鋼刀,高高舉起,怒目圓睜,尖叫著,衝向了張恪。
  「逆賊,咱家和你拼了!」
  用不著張恪動手,早有人從一旁衝出,一腳踢飛了王承恩手裡的刀。老太監撲倒在地,刀也鬆手了,他伸手去抓,想要抹脖子,哪知道士兵根本不給機會,一擁齊上,把他捆了起來。
  眼看著最後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都被抓了,崇禎徹底絕望。他把寶劍擔在脖子上,一滴鮮血從劍刃流下來。
  就在這一剎那,突然一柄刀飛向了崇禎,用刀柄撞擊,正好擊中心口。崇禎身體虛弱,好像豆芽菜一樣,尤其是心如死灰,被擊中之後,立時暈倒,手裡的寶劍也落了地。
  出手的正是張峰。他提著崇禎的身體,像是小雞仔一樣,到了張恪面前。
  「永貞,朱由檢真是個廢物,連自殺都不會,還能幹什麼!你說該怎麼辦,是現在殺了,還是明正典刑?」
  張恪看了看面容清瘦的崇禎,他的鬢角竟然有一絲白髮。再看看裡面的襯衣,竟然帶著補丁。
  毫無疑問,作為皇帝他是不及格的,可是作為一個年輕人。還不到二十歲就背負了一個王朝,他是不幸的,甚至是無辜的。
  「來人,把他帶到院子裡。我要和他單獨聊幾句。」
  崇禎好像做了一個最痛苦的夢,他夢見自己的心口被穿透,鮮血染紅了身體。從猙獰的傷口甚至看到了心臟在不停跳動,那麼鮮艷,又那麼殘酷!
  「朕該死,怎麼不讓朕死啊!」
  倉皇的叫喊,猛地張開眼睛,他坐在了一張太師椅上,對面竟然是張恪,他正抱著肩膀,看著崇禎。
  「逆賊,士可殺不可辱,朕身為天子,絕不會受你的折辱,殺了我,殺了我啊!」崇禎扯著嗓子大叫,脖子上,腦袋上,青筋都暴露出來。
  「唉,朱由檢,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你想不想聽我說幾句心裡話!」
  「哼,亂臣賊子,有什麼好說的,朕只恨沒有識破你,殺了你!」
  張恪沒有理會崇禎吃人的目光,而是平靜地說道:「朱由檢,其實我張恪的本事稀鬆平常,算計的本事不過是中人之姿。」
  「哼,你這是在侮辱朕,還有皇兄!」崇禎不屑道。
  張恪哂笑道:「你可以這麼認為,而實際上我是多了數百年的見識,站得角度更高,看得更遠。」
  崇禎皺起了眉頭,怒道:「你,你說什麼鬼話?」
  「我是從後世來的,這麼說或許不明白,您可以想像成一個大明朝的人,回到了宋朝,他知道歷史走向,自然無往不利。我的情況差不多,只不過是從四百年後回到了大明朝,有個詞,叫做穿越!」
  「你拿朕當三歲孩子,想耍朕嗎?」
  「呵呵,朱由檢,不管你信不信,在沒有我出現的歷史上,大明朝在遼東屢戰屢敗,中原民怨沸騰,你做了十七年的皇帝,最後在煤山上吊,陪伴在你身邊的只有王承恩!」張恪抓起茶杯,潤潤喉,笑道:「其實你死不死不算什麼,只是令人扼腕歎息的是建奴乘勢佔據中原,他們建立了一個朝代叫做清!這個朝代從創立之初,就靠著殘忍的殺戮掌控天下,最後百十年更是喪權辱國,西方列強,額對了,就是那些傳教士的祖國,變得強大無比,擁有堅船利炮,五千年傳承的炎黃子孫,幾乎被打斷了脊樑,被人譏誚成了東亞病夫。就是我們腳下的京城,被分割成八塊,飄揚著八個國家的旗號,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不要說了!」
  崇禎突然憤怒地指著張恪,怒吼道:「朕不要聽你的鬼話,也休想讓朕聽你的,大明還有忠臣,他們會手刃你的。」
  「不會了。」張恪笑著搖搖頭,說道:「朱由檢,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話,是因為你沒有機會跟別人再說了!」
  朱由檢臉色一變,突然指著張恪,大笑起來。
  「好啊,狐狸尾巴漏出來了,想要殺朕了,來吧!給朕一個痛快!」崇禎說著,閉上了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等了半天,沒人動刀子,他突然睜開眼睛,只見幾個女人,帶著三男一女,四個孩子,站在了崇禎的面前。
  「你們?張恪,你個畜生!」崇禎突然發了瘋一樣,撲向張恪,兩旁的士兵急忙架住他,崇禎沒法向前,用力咬著牙齒,血水從嘴角流淌出來,含混不清地吼著。
  「無恥,無恥!」
  「朱由檢,我又沒說要殺了他們。」張恪笑道:「我說話算數,就衝你的骨氣,我會履行諾言。你們一家可以去南洋的島嶼安居,我會安排人教導你如何當一個普通百姓。或許有生之年,你還能回來看看,江山在我的手上,會不會大變樣子!」
  張恪說完之後,就一擺手,讓人把崇禎一家子帶下去。
  沒有驚動任何人,崇禎和家人被送上了官船,從天津一路南下,到了呂宋島。或許遠離政務,崇禎的身體竟然好了起來,十年之後,他竟能和普通農夫一樣,早出晚歸,耕田種地,施肥脫粒,自種自吃。
  在呂宋島生活了五十年之後,朱由檢已經是鬚髮皆白,滿臉皺紋的老人,他乘坐著蒸汽客輪,漂洋過海,回到了京城。老人來到了大皇帝陛下的陵墓,坐了整整一天時間,沒有人知道這對冤家說了什麼,只有臨走的時候,老人帶走了一捧京城的黃土……
  送走了崇禎,張恪並沒有多少感歎的時間,京城還在一片混亂,他必須立刻恢復秩序。
  「傳令下去,立刻讓大軍入城,保護百姓,剷除逆賊。」
  「遵命!」
  隨著張恪的命令,城外的二十萬大軍分批開進京城,控制四九城之後,從一個個街區下手,驅逐亂兵,凡是違抗的一律殺無赦。
  把砍下的人頭堆在了菜市口,彷彿小山一般高,各種各種的表情,猙獰恐怖,只要看上一眼,就渾身惡寒。
  眼看著城中的人馬越清理越少,困守內城的袁崇煥已經發起了三次突圍,很可惜,面對義州兵的天羅地網,他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
  每一次都被無情地打了回來,眼下他身邊只剩下三百多名士兵,拚死保護著他。袁崇煥默默聽著周圍的槍聲,越來越靠近,就如同繩索,越來越緊,讓他說不出話,喘不了氣。
  「不,我不甘心,憑什麼,張恪你總是贏家?老子放棄縣令不做,去遼東甘受風沙,就是你要建功立業,憑什麼遼東都落到你的手裡,天下也都歸了你,蒼天,何其不公?」他怒吼著,一口血噴出了唇外。


第622章 除舊布新
  嗒嗒嗒……
  馬蹄踏著結實的大路,飛奔出去,這已經是一天之中的第十波。京中的亂局還沒有結束,張恪就以「護國」的名義,發下了命令,要求各地守衛疆土,不得造次,一切都按部就班。除此之外,張恪頒布了兩條政令,第一條叫做「興學令」。
  所有州縣必須設置州學縣學,每所州學名額不低於三千人,縣學兩千,分成初級班和高級班,初級班面向所有學子開放,只要通過基本測試就可以入學。高級班則是針對有一定基礎的老童生和秀才。不論是初級班還是高級班,一律享受津貼。
  明朝早就有縣學體系,只不過人數有限,最多百十幾個人,張恪一下子擴張了幾十倍,對於一般小縣城來說,只要讀一點書,就能上學。
  中國歷來講究學而優則仕,讀書當官是最好的光宗耀祖的終南捷徑,書讀得好,就能改變命運。同時期的歐洲,根本不敢想像,他們還是封建領主制呢,至於美洲,遍地都是追著野牛跑的印第安人,更別說讀書學習了。
  正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只要能學習,有上進的途徑,人心就安定了。
  而張恪的第二道命令,更是讓人欣喜若狂。
  從明年起,也就是黃帝4336年起,連續三年,加開恩科,廣攬人才。每科錄取人數暫定一千人,如果成績優秀,可以適當放寬。
  這條命令下去。所有讀書人都沸騰了,大明的會試三年一次,每一科三四百人而已。多少人熬白了頭髮。耗盡了心血,從青蔥少年,熬得兩鬢斑白,連個舉人都考不上。在後世小丑一般的范進,放在大明朝,那就是老天眷顧的幸運兒了,可見科舉之難。簡直難於上青天。
  張恪連開三場恩科,而且錄取人數擴大了三倍,中進士的難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倍不止。聽到消息的時候,無數學子跪在地上,嚎啕痛哭,宛如杜鵑啼血。
  上一秒還在痛罵逆賊無恥。要起兵聲討的學子轉瞬就稱頌新君英明仁厚。一轉頭,跑到家裡,捧著書瘋狂的用功。天賜良機,不抓住了,簡直天理不容!
  誰還有心思管大明的江山,朱皇帝要是有張皇帝的大度,哪裡會丟失江山。
  兩道命令下去,蠢蠢欲動的讀書人全都安靜下來。別看常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是真正成功的造反都離不開讀書人。比如劉邦就是有張良和蕭何,朱元璋也有李善長和劉基等人輔佐。至於可憐的李自成只能弄到裝神弄鬼的宋獻策和牛金星,結果打下了京城卻坐不住江山。
  沒有讀書人煽動,地方的士紳就鬧不起來,地方豪強不出力,就算那些有心勤王,想要給崇禎報仇的忠臣孝子,最多只是吆喝兩嗓子,穿上孝服,扛著哭喪棒,跑大街上玩行為藝術。
  拋出兩道命令,張恪的精神頭都放在了恢復京城的秩序上。經過兩天多的大亂,參與叛亂的士兵基本被幹掉,殘存的也都束手就擒。主要帶兵的頭頭兒,魏國公徐弘基斷了一條胳膊,被俘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至於袁崇煥,十分的凶悍,砍傷了兩名士兵,被絆馬索摔倒,成了階下之囚。袁崇煥是賭徒的性子,被抓捕之後,知道他徹底賭輸了,就乾脆發了瘋。
  先是大喊大叫三天,接著一語不發,坐在天牢裡面,當獄卒以為他死了的時候,湊近一看,刺鼻的臭氣差點讓他吐了,敢情大小便都失禁了,弄得滿身都是,腌臢污穢,簡直難以形容。
  此時京城的損失情況大體計算出來,一共死掉的亂兵有兩萬三千出頭,另外遇害的百姓也有三萬多人,被燒燬房屋更是五千多所,大量百姓流離失所。
  由於亂鬥是從紫禁城輻射出來的,居住在外城的百姓反而沒有受到多大波及,張恪希望的基本保全京城還是做到了。
  但是對無家可歸的百姓也不能視若無睹,張恪下令,將京城的軍營,還有殘餘叛亂的貴族府邸宅院全都沒收,分給百姓居住。
  而且張恪還做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決定,他把紫禁城的三大殿開放出來,在空地上設置帳篷,安置民眾。
  神秘莫測的紫禁城竟然向老百姓開放,這個舉動簡直嚇壞了所有人。
  別說普通百姓,就連張恪手下的這幫大將都受不了了。
  在沈岳的攛掇之下,張峰,喬福帶著幾十個人找上了門。開玩笑,皇城自古都是皇帝居住的,怎麼能讓老百姓住進去,還要不要規矩,講不講體統。
  他們剛剛衝進來,卻傻愣愣地看到有幾個老頭正陪在張恪身邊。為首的就是洪敷教,其餘還有李之藻,楊廷筠,甚至包括張宗衡和剛剛投降的首輔周廷儒。
  「儒家不是講究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更何況我還不是皇帝,把紫禁城讓出來也沒什麼不妥。」
  張宗衡急忙說道:「陛下所言極是,只是三大殿乃是舉行朝會之所,若是有一幫百姓在一旁吃喝拉撒,委實不雅啊!」
  「豈止不雅,簡直有辱聖上威儀,老臣以為陛下有愛民之心即可,不必如此苛求自己,委屈了陛下,也委屈了諸位臣工。」李之藻沉著臉說道。
  張恪笑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只是我可從沒有想過住在紫禁城。」
  「神馬?」
  剛走進來的張峰幾步衝到了張恪面前,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永貞,你要是皇帝了,幹嘛不住紫禁城?」
  「難道紫禁城很好嘛?」張恪反問道:「朱明三百年的江山,一座紫禁城埋葬了多少怨氣。鱗次櫛比的屋簷之下,到處都有死人,到處都是怨氣。近百年來。大明皇室子嗣艱難,已經證明紫禁城不適合居住。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正式稱帝,我也絕不住紫禁城?」
  「那,那你要住哪?」
  「西苑!」張恪輕輕吐出兩個字。
  所謂西苑,就是太液池,皇家園林。是明代帝王休息遊玩的場所,在後世還有個更響亮的名字,叫做中南海!
  比起層層疊疊。充滿壓迫感的紫禁城,西苑更加寬鬆,也更加隨意,非常符合張恪的口味。
  「諸位。往後我就在西苑辦公。再專門辟出一片區域,留給內閣,再有規矩也要改一改。起五經爬半夜式的上朝太辛苦大家了,御前例會定在下午,我讓人安排了會議室,大家坐而論道,就像在遼東的時候一樣。在西苑我也不安排太監,打雜的事情交給女官。十五歲以上,超過二十五歲。就可以出宮。不耽擱她們結婚生子,諸位以為如何?」
  張恪的話不多,可是信息量卻大得驚人!
  別說幾位經驗豐富得老人,就算年輕兄弟都傻眼了。
  不住皇宮,坐而論道,不設宦官,把朝會改到下午,哪一樣都顛覆了大家對皇帝的認知,喬福半天憋出一句話:「恪哥,你還想不想當皇帝了?」
  張恪從座位站起,走到大家的中間,笑著拍了拍每個人的肩頭。
  「大家的想法我清楚,可是我剛剛親手終結了一個朝代,難道還要重蹈覆轍不成?」張恪意味深長笑道:「老子的江山是打下來的,靠的是百姓支持,靠的是你們衝鋒陷陣,不是狗屁天命,我有父有母,更不是老天的兒子,亂認親爹這種事情,張恪做不出來。以往皇帝都說受命於天,純粹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就是受命於民,替萬民管天下,替萬民牟利。宦官閹割身軀,不過是滿足皇帝一人的私慾,何其殘酷,我不屑為之,也不忍為之。」
  「陛下仁慈!」
  話音剛落,楊廷筠就率先跪在地上,老頭鬚髮斑白,臉頰上佈滿了斑點,此時卻淚水湧動,還一臉的笑容,好像開心的孩子,口中不停呼喚:「聖君降世,聖君降世了!」
  老楊如此反應,並不奇怪,他是心學門人,晚明的思想界已經出現了虛君實相的主張。希望限制皇權。
  三綱五常的禮法之下,唯一例外的就是皇帝,他不受任何限制。皇帝不受限制,代表皇帝的宦官就不受限制,那些遍佈全國的藩王就不受限制,那些得到皇帝寵信的大臣也可以為所欲為。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破了一點全線崩潰。
  一切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間,而出現一個好皇帝的概率實在不高,為了應付皇帝,大臣們結黨營私,互相傾軋,黨同伐異。爭鬥不休的結果就是利國利民的政策實行不下去,江河日下的國勢沒法扭轉,眼睜睜滑落深淵。
  張恪這些年藉著心學的名義,推廣新思想,可是真正當他當了皇帝,大家都沒有把握,他能不能像自己宣揚的那樣,畢竟權力太誘人了。
  直到今天,大家徹底放心了,張恪不光做到了他的承諾,而且還大大超出了。作為帝師的洪敷教,拉著張恪的手,久久不願意鬆開。
  「永貞,為師高興,太高興了!」
  這一夜注定是不眠,張恪召集了所有親信部下,還包括周廷儒,錢謙益,阮大鋮更投降官吏,畢竟他們在中樞日久,很熟悉官僚體系的運作。
  張恪和眾人不停爭論,最終確定下了政治架構。
  「護國」總攬一切大權,其下設置內閣,改首輔為首相,內閣成員五到七名,輔佐護國,總領百官。
  與內閣平級,設置樞密院,總掌軍隊招募,訓練,將領選拔,陞遷,對外作戰。提升都察院為御史台,總攬監督百官,審核政令之權。
  在內閣之下,將原有六部改組,新設置民政、財政、農林、貿易、治安、軍備、營造、法務、教育、衛生、組織等部。
  凡是重大事務,由內閣召集,各部參加,共同會商擬定,若事關重大,則需要召集御史台和樞密院,召開御前會議確定。
  在地方上,總督和巡撫作為常設官,總督主管軍事,巡撫管民政,按照內閣六部的架構,設置地方官僚體系,原有的三司全都廢除。
  張恪的設想剛一提出,在場眾人就一片嘩然,尤其是洪敷教,腦袋晃得像是撥浪鼓。
  「永貞,這可不行,老夫絕不同意!按照你的做法,天下的官吏至少增加十倍以上,光是京城各部,就要成倍增加。如此眾多的官吏不事生產,全靠百姓供養,談何輕徭薄賦。宋朝冗官虛耗錢糧,大明藩王遍地,殷鑒不遠啊!」
  洪敷教剛剛說完,倒是沈岳不以為然。
  「洪老大人,您說的固然不錯,可是我不禁要問,大明朝輕徭薄賦,難道百姓就安居樂業了嗎?設置百官,不只是享受百姓的供養,還要為百姓做事情。陛下新的官制簡單明瞭,各部負責一攤,匯總內閣,內閣之上是御前會議,層層負責,權力明晰,比起大明,簡直天上地下。百官盡責,消耗一些賦稅如何?」
  「哼!」洪敷教哼了一聲,還是不同意。
  張恪笑道:「恩師,我除了設計官制之外,還要確定一個原則,那就是少數服從多數。凡是政令,經過充分討論之後,由內閣表決。今天兩派不妨就爭論一番,然後大家舉手表決。」
  張恪說完之後,朱慶斌就搶先發言,他也是力挺張恪的新官制。
  「洪老大人,如今的天下和以前不同了,商業繁榮,稅收複雜,軍隊擴張,對內對外,要處置的事情眾多,光是原有的六部根本不夠,不能為了一個輕徭薄賦的名聲,就把該做的使命給放棄了。把眼睛捂上不看,問題還在那裡,我們不能自欺欺人!」
  他這番話立刻引爆了討論,各方都加入進來,就連喬福他們都根據自身經歷,談了看法,一直鬧到了天明,大家臉紅脖子粗,口乾舌燥,最後張恪祭出了表決的提議。
  支持的人紛紛舉起了手,在清點之後,一共二十二票支持,十二票反對,錢謙益和阮大鋮兩個滑頭放棄了。
  第一條表決通過的法案就這樣誕生了。當眾人從會議室走出來,東方天空一片紅霞,太陽從地平線以下一躍而出,大地沐浴在朝陽之下,每個人身上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聖賢的理想,終於實現了!」
  洪敷教絲毫沒有因為表決失敗而氣餒,相反老頭子精神抖擻,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場。經過連日商討,官制確定下來,第一屆的內閣人選也敲定了。
  首相落在了王化貞身上,李之藻和洪敷教同時入閣,此外還有崔呈秀,熊輝,王多聞和張宗衡,七位輔政大學士。御史台落到了楊廷筠手裡,樞密院則是有盧象升執掌。
  其餘各部尚書都是擇優錄用,一時間新朝是人才濟濟,氣像一新。
  至於很多屬官暫時空缺,就要等到恩科之後,招錄新人充實其中。
  改革在進行,有些人也必須處置,新成立的御史台和法務部聯合查辦了京城暴亂的案子,很快給出了官方結論。
  崇禎皇帝順天應人,主動交出皇位,理應嘉獎。無奈一些落魄貴族,失意官僚,加上對新朝不滿的士紳豪強,勾結起來,囚禁崇禎皇帝,致使他命喪深宮。冒名頂替,刺殺護國,殘害公卿百姓,焚燬京城房屋無數,數萬軍民因此喪命,罪惡滔天,罄竹難書……
  經過御前會議決定,首犯徐弘基和袁崇煥,全部凌遲,其餘二十餘名官吏宦官腰斬,砍頭的足有數百人之多。
  事實上徐弘基在行刑之前已經病死,享受千刀萬剮的只有袁崇煥一人,而且也成為史料記載的最後一人!也算是達到了他名垂青史的願望。


第623章 太子的決斷
  雖然拿下了京城,並且站穩了腳跟,但是距離掌控龐大的帝國,還有遙遠的距離。張恪控制的區域除了原有的地盤之外,只是增加了北直隸,還有河南,山西等地,算起來差不多黃河流域都被囊括其中。
  就算這些落入手中的區域,還有大量的流寇山賊,地方豪強存在,基本上都是權力真空,急需補充。
  經過首相王化貞等人的商討,確定了齊頭並進的方針。首先由軍隊剷平地方勢力,同時派遣新官吏,重建全新的地方行政體系。
  張恪選用的高官人品或許參差不齊,但是本事能力都是頂尖兒的,尤其是新朝草創,大家有著共同的利益,全都同心同德,做出來的計劃十分完美,張恪也沒有什麼可以修改的,他看過之後,只是增加了一條。
  「凡是掌控的區域,按照士農工商兵學僧道,各個行業選派德高望重的人物,每省三到五百名,一同進京。」
  大家都不明白張恪這是什麼意思,唯有崔呈秀眨眨眼睛,笑道:「陛下聖明,登基大典就該隆重一些,理應請這些人觀禮。我看把那些屬國的國王都叫過來,讓他們看看中華雄風,天朝上國又回來了!」
  不愧是當過海外的總督,崔呈秀的國際視野是一等一的,什麼時候都不忘了宣示天威。可是張恪卻搖搖頭,顯然他沒有猜對。
  「我讓這些人進京,是讓他們一同參與擬定中華憲章,作為帝國的最高法律,包括我在內,也必須遵守法律規定,在法制的範圍內管理事務。」
  張恪早就宣誓要做一個不同的帝王,不聽天命,聽在大家的耳朵裡。只當是張恪的設想和表態,卻沒有想到他竟然要玩真的。
  聽起來這個中華憲章類似大明的祖制,可是仔細想來,又完全不同。所謂的祖制是由朱元璋一人定下的,朱家子孫出於孝道,必須遵守祖宗的成法。而這個憲章是有各界百姓代表制定,也就是說對天下人的約束力更強,更有代表性。就連張恪都要接受憲章的約束,可見憲章的權威,也可見此事的重要!
  張宗衡尋思一會兒。躬身站了出來。
  「陛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法令乃是陛下所訂,由朝中重臣協商,豈可太阿倒持,權柄下放,交給那些一名不文的農夫?」
  「沒錯,老臣也以為不妥。」李之藻說道:「士人,學生參與擬定憲章。尚且可以商量,可是商人,農民,軍人。怎麼能參與?」
  他的話沒說完,盧象升,商貿尚書包士卿,都站了起來。
  「李相。我們軍人出生入死,沒有我們奮力殺敵,能有今天的江山。憑什麼我們不能參與?」
  「沒錯!陛下早就說過,士農工商,行業不同,沒有貴賤之分,況且財政稅收有一半來自工商,若是不讓我們參與擬定憲章,如何能讓大傢伙心服口服?」包士卿也反駁道。
  李之藻老江湖,可不怕他們,笑道:「二位,不讓你們參與,是因為商人重利輕義,軍人不通政務。不過請二位放心,我們擬定法令,自然要考慮商人和軍人的利益,你們不必擔憂。」
  「那可不行!」
  這一次站起來的是軍需部尚書孫元化,他先是向張恪拱手,然後傲然說道:「陛下主張務實,就拿我治下的軍工來說,工匠的技術革新,發明創造,都有專利。只是這些專利只在軍工系統有用,民間使用的時候,卻不用負擔費用,豈不是咄咄怪事!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光有士人和官僚來擬定法令,怎麼能照顧方方面面,一群高高在上的人怎麼能理解下面的真正呼聲?」
  孫元化這些年主抓軍功生產,功勞頗大,他這一表態,崔呈秀也忍不住站起來。
  「陛下,臣也斗膽進言,海外利益越來越大,可是我們卻沒有一部管理海外的法令,那些移民一直擔心他們會成為天朝棄民,臣以為此事不能不管。」
  在場的文武都加入辯論之中,你一言我一語,簡直要把房蓋鼓起來,張恪倒是很喜歡公平的辯論,讓大家開誠佈公。
  可是現在時間緊迫,總是吵下去,就耽擱了大事。張恪咳嗽了兩聲,立刻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方纔孫尚書提到了務實兩個字,我以為非常好。以大明為例,朱元璋留下的萬世不易的祖宗家法,越來越不合時宜,已經成了套在大明脖子上的枷鎖。至於朝廷制定的政令,也多數空洞無物,難以落實。」
  張恪笑道:「我捫心自問,不是聖人,在座的諸位也不是,唯有集思廣益,照顧方方面面利益,才能確保法令能夠落實。這種大會往後每十年還要舉行一次,名曰制憲會議!針對法令之中的缺陷,湧現的全新問題,修改制定法令。就像軍中的條例一樣,都要與時俱進!」
  這番話聽到了心裡去,不少人頻頻點頭,那些反對者也漸漸倒戈。只是王化貞一臉凝重。
  「首相,您有何高見?」
  「陛下,老臣以為您的說法很有道理。可是治大國如烹小鮮,最忌諱翻動,如果每十年改一次,又如何保證政令通暢呢?」
  張恪點頭,微笑道:「首相,制憲會議的人數要在幾千人之多,來自各個行業,各個地區。如果放開了討論,只怕一年也爭論不出什麼。我的想法是內閣和各部要多做功夫,在開會之前,圈定議程,然後凝聚共識,基本同意的就通過,爭議大的繼續研究。制憲會議權力最重,運用起來也必須嚴格規範,決不能朝令夕改,反反覆覆。」
  在場的都不是白癡,大傢伙漸漸明白了張恪的用心。
  從各地各行業召集人選,制憲會議的權威和代表性不容置疑。某種程度上,取代了以往的皇帝,神聖無比。
  就像神仙不能天天顯靈一樣,制憲會議只有在擁有共識。和絕對的把握之後,才做出決定。否則出了太大的差錯,制憲會議的權威就會受到強烈的懷疑。
  有人看出了這種設計的高明,也有人看出了張恪的弦外之音。
  從古至今,都講究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平心而論,哪個皇帝也沒有做到這個程度。
  偏偏張恪卻邁出的步伐比誰都大,不光是士人,其他的各個行業都能參加。有了這個訴求的管道,紓解民怨。可以極大遏制百姓造反的衝動。
  就拿當下來說,那些在野的士人,地方的豪強,聽說能參加制憲會議,他們弄出來的東西,皇帝都要遵守,這幫人打破頭都要加入其中,誰還有心思反對張恪啊。
  想通了之後,在場的這幫高官只剩下伸出大拇指。不停稱讚。
  張恪就是能拿出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方案,大家都乖乖跟著他的指揮棒起舞。有人要問,那以後皇帝的位置在哪呢?是不是就成了擺設,當然不是。老子說得好,外其身而身存,後其身而身先。
  歷代的皇帝都可以用超然的態度,調解各方的利益。作為這套秩序的最終裁決者。比起事必躬親,累得死去活來,絕對是高明一百倍的控制方法。
  御前會議終於通過了張恪的提議。選拔制憲會議代表的命令很快傳達下去,與此同時,張恪也頒布了三道有關軍事的安排。
  張峰加封晉王,帶兵鎮守宣大薊遼一線,防禦蒙古入寇。在離京之前,張恪還給大哥一道密令,擇機消滅林丹汗,盡可能把疆土向北推,越遠越好。就算暫時沒法控制,也要派遣探險隊,釘下木牌。
  這就叫自古以來——神級大殺器!
  另外兩路人馬,吳伯巖加封樞密副使,奉命率領五萬人馬,從山西進入陝西,掃蕩流寇,擴充地盤。至於另外一路,則是喬福率領,從京城沿著運河南下,直逼江南。
  就在張恪大肆改朝換代的時候,南方已經出現了變故。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龐大的明王朝豈會輕易退出舞台。與北方被衝擊破壞,人心思變不同,南方還有龐大的守舊勢力。
  在聽聞崇禎喪命之後,經過短暫的混亂,南京的百官擁戴唐王朱聿鍵即位,年號隆武。
  唐王朱聿鍵並非朱棣的子孫,他是朱元璋第二十三子唐王朱桱的後人。說起朱聿鍵和混吃等死的藩王不同,他還有些血性,流寇圍攻他的封地南陽期間,朱聿鍵親自率領人馬嚴防死守,打退流寇攻擊。
  還曾經率兵北上勤王,只是按照大明的祖制,藩王不得私自離開封地,惹得崇禎大怒,將他廢掉,王位落到了他的兄弟手裡。
  也正是這個舉動,竟然無意救了朱聿鍵。喬福在領兵進駐河南的時候,就讓手下假冒流寇,攻佔了唐王府,結果沒有王位的朱聿鍵僥倖逃脫,他知道北上都是亂兵,斷然沒有希望,因此靠著討飯南下,一路到了南京,才吃上了幾天飽飯。
  誰知道運氣來了都擋不住,崇禎和幾個皇子傳說都被張恪殺了,皇位一下子沒了繼承人。偏巧福王,周王,魯王全都喪命,朱棣的一系的子孫幾乎死光光,還有個桂王朱由榔遠在廣西,解不了近渴。
  南直隸的官吏爭吵幾天,最終推舉一無所有的唐王即位,新鮮出爐的隆武皇帝很有志向,上台第一件事就是調兵北伐,替死去的崇禎皇帝報仇。
  擁戴唐王即位的大臣之中,馬士英算是資格最老的,他當過鳳陽巡撫,腦筋比較清醒。想要北伐報仇,當個口號喊喊可以,要是當真了,純粹二五仔。
  最好的局面就是能守住長江,同張恪隔江而治,能學一個南宋王朝,也算是不錯了。
  只是要想偏安東南,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自從松江開闢市舶司之後,蘇松巡撫落到了張恪的姐夫鄧文通手裡,蘇州和松江兩個最富庶的府都在張恪掌控之下,再加上杭州等地,江南半數的財賦都歸了張恪。
  要想守住長江,必須有錢有兵,蘇松兩府必須腰刀手中。
  馬士英說服了隆武皇帝,同意了他的作戰方案。船破了還有三千釘子,如今駐防東南的還有四鎮總兵。
  包括原為流寇,後來歸降的高傑,廬州總兵黃得功,遼東的敗將劉良佐,原山東總兵劉澤清。
  這四個人統御的人馬有多有少,其中戰鬥力最強,人數最多的是黃得功,差不多兩萬出頭的兵力,四鎮總計有六七萬人。
  聽說要攻打蘇州和松江,這四個人都大喜過望。
  雖然義州兵強大無比,他們難免害怕,可是如今的蘇松根本沒有大將,唯有張恪的姐夫鄧文通一人,根本不通軍務,守軍也不過一萬出頭。
  兵力懸殊,怎麼可能不贏呢!
  一想到有勝算,他們就坐不住了。開玩笑,蘇州和松江,那是什麼地方?天底下最富庶的所在,遍地都是金子,錢淹腳面,哪管佔領幾天,也能撈夠下半輩子的花銷。順帶著弟兄們都能過一個肥年。
  怎麼算都划算,四鎮一致同意出兵。六萬多人馬,加上輔兵民夫,浩浩蕩蕩,二十萬人馬從金陵出發,途徑鎮江,直撲蘇州。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消息傳到了松江,鄧文通正在吃早飯,一小碗粳米粥落在地上,濺得衣角都是,恍然未覺。
  「哎,都怪我啊!」
  鄧文通沒有想到竟然會冒出一個唐王,快速結束了亂局,並且新皇登基的三把火直接燒到了他。
  一想到對方的二十萬大軍,鄧文通就天旋地轉,他突然想起一事,急忙起身,腳步倉皇,到了跨院。在院子中,一個少年正在拿著寶劍聯繫,腦門上滿是汗珠。
  「殿下,大事不好了。」
  年輕人收起寶劍,笑道:「是姑父來了,您有什麼吩咐?」
  「哎,我的殿下,南京的那幫豬頭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然要攻擊蘇州。我眼下缺兵少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聽我的安排,立刻乘坐船隻北上求援。」
  年輕人正是張琰,他早就聽說江南繁華,央求奶奶沈氏才跑到了江南,哪知道接下來風雲突變,張恪起兵造反,他也就留在了蘇州。
  「姑父,眼下的情況是不是很糟糕?」張琰不動聲色問道。
  鄧文通眉頭深鎖,說道:「只要能擋住幾天時間,海上的援兵,還有山東的人馬都會趕來,最難的就是這幾天。」
  「那好,就交給我吧!」張琰劍眉豎起,拍著胸膛說道。


第624章 小鬼當家
  身邊的親人都清楚,張恪最討厭的就是家裡頭內鬥。在外面已經是刀光劍影,勾心鬥角。家就是溫馨的港灣,恢復心靈創傷的地方。要是家宅不寧,天天鬧得雞飛狗跳,張恪怕把自己逼瘋了。
  為了安穩家宅,張恪也有主意,他把身邊的女人都分開,堅決不讓她們碰面。偶然小聚,然後也立刻分開。
  王府的正牌女主人只有小雪一個,而小雪和張恪的長子張琰,就是當之無愧的繼承者,絕對沒有人爭搶。對張恪來說,兒子有沒有才能並不重要,他有足夠的把握,設計出萬全的制度,只要能受規矩,就能一生平安。
  正因為如此,張琰最喜歡和父親在一起,爺倆可以像朋友一樣,喝酒聊天,甚至討論哪個小丫頭更漂亮。
  不過張恪在家的時間並不多,張琰在大多數的時間裡,要不停的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四歲開始就要背誦神童詩之類的啟蒙讀物。到了六七歲,就有專門的武術教官,帶著他扎馬步,打拳騎馬。
  後來更是有傳教士加入其中,可憐的小張琰足有二十幾個各式各樣的老師,這些人全都是他的娘親安排的。一貫和藹可親的娘親,唯獨在學習的事情上,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餘地。
  小張琰漸漸長大,他明白了母親的用心,母親的眼裡,父親張恪就是最完美的男人,她要把兒子打造成和他爹一樣,允文允武。通曉古今中外,詩詞歌賦的超級學霸。似乎小雪忽略了,張恪並沒有那麼多本事。只是在她的眼睛裡,張恪才變得高大上了。只是苦了小張琰,直到王府搬到了天津,一切才有了改觀。
  張恪知道兒子情況之後,果斷出手,直接把張琰送到了軍營避禍,躲了一年時間。又准許他坐船南下江南,放開心胸,領略大好河山。玩一個痛快。
  就連張恪也想不到,一場旅行竟然徹底改變了張琰……
  「姑父大人,蘇松是父親一手打下來的基業,如今京城已經落入父親手裡。大軍不日南下。蘇州和松江就是屯軍的跳板,萬萬不能丟失。身為父親的兒子,我必須守住,不然有什麼面目去見父親?」
  還真是個強種啊!
  鄧文通都快哭了,揉著眼睛說道:「張琰,琰兒!你就當給姑父一個面子,趕快走吧,打仗不是玩笑。你一個小孩子不成的!」
  「怎麼不成?」張琰拳頭攥緊,怒道:「姑父。我都十七了,想當年的時候,父親已經在大清堡訓練士兵,痛擊蒙古韃子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張永貞只有一個,再說了當時你爹也是被逼無奈,不能不拚死一搏。你現在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張琰毫不退讓,說道:「我是我爹的兒子,蘇松駐防的部隊都是我爹的部下。大敵當前,我要是當了逃兵,我怎麼面對父親,怎麼面對忠於職守的士兵?姑父,要是我爹知道,你讓他的兒子當了逃兵,你看我爹會如何?」
  「還能如何,他還敢把我砍了?」鄧文通急得額頭冒汗,在地上來回轉圈。
  這時候外面又跑進一個報信的士兵,神色慌張地說道:「不好了大人,呂城鎮的守備王大翔挑起白旗,已經向朝廷的人馬投降了。」
  鄧文通臉色驟變,急忙跑到桌子前面,仔細看去,找到了呂城鎮的位置,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趴下。
  呂城鎮位於蘇州和常州之間,是咽喉要路,一旦落到了朝廷的手裡,大軍直接南下,就能打到蘇州。要是速度快,不過兩三天的時間而已。
  但是屈指計算,援兵最快也要七天時間才能趕到,這中間有五天的時間差。如果讓朝廷大軍進入了蘇州,後果簡直不敢相信。
  這些年下來,蘇州遍地都是織機作坊,商行商社,甚至還有鋼鐵和水泥的工廠,最新的橡膠提煉也都放在了松江,船廠還有大量等待下水的船隻。
  毫不客氣地說,蘇州和松江代表了當今世界最繁華的所在,遍地都是金銀。惡狼一般的士兵殺進來,燒殺搶掠肯定是免不了,眼看著天堂變成地獄,就算鐵石之人也受不了。
  更何況鄧文通沒有說,在市舶司的地下,還埋藏著數千萬兩的金銀,那可是維繫金融安全的根基,一旦失去,可不只是地動山搖,簡直天崩地裂!
  其實當初張恪在調走吳伯巖的時候,也詢問過鄧文通,要不要再派遣幾個干將給他。鄧文通以為改朝換代更重要,就沒有同意。現在想起來,簡直後悔不迭。
  「唉,都怪我,都怪我啊!」鄧文通拍著桌子說道:「永貞進軍京城的時候,我就該出兵,直接拿下南京。雖然只有一萬人馬,可是那時候南京空虛,人心浮動,絕對能一鼓而定。真是不該,不該啊!」
  鄧文通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人都有擅長,他精通金融,卻對戰爭有著天然恐懼。平白錯失了良機。
  「姑父,我要是你,就不會為了過去的事情而後悔。」張琰用不符合年齡的口氣說道:「我認為黃得功等人的雜七雜八的軍隊根本沒有那麼可怕,憑著蘇松兩府的軍力絕對能打贏!」
  鄧文通皺著眉頭,懷疑地問道:「真的能成?」
  「能行,要不然父親也不會放任我跑到蘇州來玩,父親說過,蘇松的力量遠在遼東之上?」
  「什麼?開玩笑,遼東有幾萬百戰精兵,蘇州有什麼?」
  「工人!」張琰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工人?他們除了做工,還會幹什麼?能打仗?」鄧文通是萬萬不敢相信。
  張琰卻十分篤定說道:「父親的話絕對不會錯,姑父大人。眼下最緊要的就是穩定軍心,爭取時間,盡快組織反擊力量。不然您和父親的心血都要毀於一旦了!」
  「關口是如何穩定軍心?」
  「不是有我麼!」
  張琰突然笑道:「父親做了皇帝。我就是太子是吧?天底下小命最金貴兒的就是我了,我都不怕,那些商人還會怕什麼?」
  「所以——姑父大人,你是萬萬不能趕我走的,想要保住蘇松非我不可!」
  鄧文通腦筋轉得再快,也被張琰給繞住了,竟然想不出如何反駁。張琰卻越想越興奮。眼睛裡面冒著光,狠狠一揮拳頭。
  「沒錯,繼承父業。姑父你放心,我一定能成!」
  說著小傢伙轉身就跑了出去,鄧文通起身急忙阻攔,可是張琰已經跑得沒影兒了。這小子哪有什麼緊張害怕。簡直比起過節還高興呢!
  「永貞啊。永貞,也不知道琰兒有幾分你的本事,可千萬別出事啊!」
  張琰對眼前的局面還沒有什麼認識,只覺得胸膛裡有一把火在燃燒。他先是跑到了自己的府邸,把小夥伴都召集起來。
  陪同張琰一起南下的人並不少,其中年紀最大的是喬桂的兒子喬安文,另外還有唐畢的幼子唐桓,沈岳的侄子沈浩然。毛文龍的孫子毛曉光,盧象升的兒子盧斌。最小的要數包士卿的兒子包一鳴,小傢伙還不到十三,兩筒鼻涕,和他爹一點都沒法比,倒是小眼珠黑豆黑豆的,非常有神。
  作為地頭蛇,包一鳴負責帶著張琰上山下海,到處遊玩,見張琰急匆匆回來,包一鳴站起了起來,吸了下鼻涕,說道:「殿下,蘇州咱們都玩夠了,要不去金陵,聽說秦淮河挺好的,要不去揚州,瘦馬天下聞名……」
  沒等說完,後腦勺就挨了一下,喬安文狠狠瞪了他一眼。
  「毛都沒長齊的東西,那是你能去的?」
  「我不能去,殿下總能去吧,我在外面放哨!」
  「閉嘴!」
  喬安文伸手摀住了他的嘴,弄了滿手的鼻涕。
  「臭小子,要是讓娘娘知道了你教壞殿下,就等著五馬分屍吧!」
  這句狠話倒是嚇得包一鳴一縮脖子,不敢多說了。可憐兮兮看著張琰,心說殿下早就說要去看看,學壞也輪不到我這兒啊!
  張琰沒理會包一鳴的腹誹,深深吸口氣,「兄弟們,最危險的時候到了!」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張琰一陣挫敗。
  「你們聽著,南京的偽朝廷派遣了二十萬大軍,要打蘇州和松江,眼下蘇松沒有將領。咱們的機會到了!」
  幾個臭小子還沒適應張琰跳躍性的思維,沈浩然想了想,才問道:「殿下,你是說咱們去對付二十萬大軍?」
  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大家全都不自覺搖頭。
  「廢物,說好的上刀山下火海呢!」張琰怒道:「你們不是要子承父業嗎?不是要建功立業嗎?以前說過的話都忘了?」
  包一鳴搖搖頭,小聲說道:「我爹是經商的……」
  「你閉嘴!」張琰突然沉下來,殺氣騰騰說道:「咱們沒時間廢話了,必須行動起來,守住蘇蘇松,把朝廷的雜碎打回去!」
  大家終於聽明白了,一幫小子突然眼睛裡冒光,初生牛犢不怕虎,最大的才二十歲,這幫小崽子就沒什麼不敢幹的!
  喬安文說道:「殿下,我看沒問題,明廷的兵都是廢物,就算來再多,也不是咱們的對手!」
  「要等著挨打啊?」包一鳴眨巴眨巴眼睛,幾乎哭了。
  「殿下,不能在蘇州打啊,都是俺家的桑田作坊,要是打壞了怎麼辦?」
  毛曉光滿不在乎,笑道:「沒事的,反正你們家底子厚,破財免災吧!」包一鳴淚珠子辟里啪啦往下落,這幫損友太不義氣了!
  張琰眉頭深鎖,說道:「一鳴說的有理,我們要保護蘇松,就不能讓黃得功他們殺進來,一定要禦敵於外。大家想想,有什麼辦法?」
  這幫小子起哄沒問題,可是真正想主意,一個個抓耳撓腮,都沒了主意。
  倒是包一鳴,眼珠轉了轉,說道:「殿下,我爹說過,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沒解決,一定是錢給少了!我想著,咱們去金陵,多給那個皇帝一點錢,他就不打我們了!」
  「放屁!」盧斌破口大罵:「什麼餿主意,也虧你說得出來,去,蹲牆角去,沒問你,別出聲!」
  包一鳴不服氣地質問:「有本事你們也想一個,欺負我算什麼好漢?」
  喬安文突然眉頭一皺,說道:「殿下,一鳴說的的確是個辦法,只是咱們不是給皇帝佬送禮,而是送終!」
  張琰腦筋一轉,似有所得,笑道:「你說該如何辦?」
  「咱們偷襲金陵,讓朝廷回師。」
  沈浩然搶著說道:「我明白了,這叫做圍魏救趙!」
  碼頭之上,三十艘快船站滿了士兵。鄧文通和張琰站在大家的面前,沒等鄧文通說話,張琰邁了一大步,站在大家的面前。
  「大家都是我父親的兵,張琰在這裡求大傢伙,為了蘇松的父老,為了人間天堂不落入牲畜的手裡,大家務必要辛苦一番!」
  說著,從包一鳴的手裡接過了酒碗,六百名士兵手裡都捧著酒碗,倒滿了美酒。張琰率先舉起,仰脖喝乾。
  耳邊聽著辟里啪啦的破碎聲音,豪情在大家中間湧動。
  「請殿下放心,我們走了!」
  「慢!」
  盧斌和包一鳴幾乎同時喊道;「殿下,讓我們跟著去吧!」
  張琰一愣,隨即笑道:「好,盧斌,打仗的事情你懂,沿途遇上麻煩,就交給一鳴,他機靈,不會吃虧的。」
  「好勒!」
  兩個小鬼跳上了船隻,在暮色之中,船隊揚帆起航,秘密向著金陵駛去。
  「姑父大人,走吧,該去會會那些人了!」張琰轉身之間,鄧文通突然有種錯覺,彷彿當年的張恪就在眼前。
  「這對父子還真像啊!」他搖搖頭,苦笑著隨著張琰,回到了巡撫衙門。
  就在進府門之前,張琰許是喝了一碗酒,小臉蛋紅撲撲的,別提多好看了。他突然跑到了馬路中間,叉著腰,沖對面酒樓高聲吶喊。
  「裡面的人聽著,我知道你們都在看著,不敢出頭表態!都他娘的看清楚,我,張琰!就在這裡!天下都是我爹的,憑著一些殘渣餘孽,就想翻盤,那是做夢!你們都想好了,是老實配合,還是繼續坐山觀虎鬥,隨便!」
  說完之後,張琰挺著胸膛,昂首闊步走進了衙門。
  就在他消失的一剎那,酒樓的雅間裡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我的娘啊,太子爺還在呢!」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別杵著了,趕快去表忠心吧,不然啥都晚了!


第625章 更飯桶
  見到張琰在街道上大喊,嚇得鄧文通魂都飛了,往裡面走著,不停的搖頭,念叨著:「不該,不該,真是不該啊!」
  「姑父,您老說啥啊?」
  鄧文通狠狠一跺腳,怒道:「我怎麼就忘了你們家人的德行,你爺爺,就是我岳父,他老人家,還,還是放一邊。你爹,膽大包天,沒有什麼不敢做的,沒有人不敢得罪。好麼,我的小祖宗,你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膽子也太肥了。你知道不,萬一那些商人怒腦起來,勾結黃得功等人,你爹可是說過,堡壘都是從裡面破裂的,咱們可就麻煩了!」
  張琰小臉漲得通紅,剛才的幾句話把心中的鬱悶都喊了出去,別提多舒服了。他似乎找到了意思把天下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奇妙感覺,老爹應該最擅長這個吧!
  身為老爹的兒子,可不能把看家的本事給弄丟了。
  張琰突然換了一副笑臉,對鄧文通說道:「姑父,我剛剛也覺得有些過分了,你這樣吧,等一會兒來了人,我就收斂一點,保證不添亂。」
  「你說的是真的?」鄧文通一臉不敢置信。
  「嘿嘿,姑父大人,我的話你還不信啊!」
  「信你就怪了!」鄧文通狠狠瞪著張琰一眼,無奈說道:「我估計那幾大家的代表很快就會趕來,你只要別亂說話,一切都交給我。」
  「好勒!」
  張琰痛快地答應了,只是他的眼神深處閃過一絲狡黠,顯然,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聽話的主兒!
  鄧文通來不及多想,外面已經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管事的急忙來通報,說是有人前來拜會。
  此時府衙的大廳之下,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幫人。他們很自覺地找到了位置。來巡撫衙門開會,本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只是如今的時機太要命了。
  從京城傳來的消息,張恪已經改朝換代,做了皇帝。按照道理,大家應該歡迎新君登基,爭著做從龍功臣,在新朝廷搶一個位置。
  可麻煩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明廷還有大量的勢力,誰知道張恪要多久才能拿下江南?
  開海這麼多年。在座的商人各個腦滿腸肥,腰纏萬貫。不光有大量的作坊,還有桑田,還有棉田,都是不動產,根本沒法隱藏躲避。
  要是一場戰亂襲來,苦心積攢的家底兒可能頃刻之間就完蛋了。擺在大家面前的就是暫時的利益和長遠利益的選擇。手心手背都是肉,這道題一點都不容易。
  原本還想著看看局勢,哪知道張琰的那幾句嚇得大家不敢遲疑。太子爺的面子不能不給,全都跑來了。
  帶頭的還是高貴方和葉永鑫,下面有二十幾位豪商和代表,可憐兮兮地看著鄧文通。
  高貴方偷眼看看。鄧文通臉色並不好。
  「大人,我等來遲了,還請大人贖罪!」
  「無妨!」鄧文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口茶。卻發現水是涼的,氣哼哼放在了桌上,目光掃過所有人。沒一個人敢和他對視。
  「諸位,廢話不說了,逆明的隆武帝不知天數,自尋死路,我會安排人馬守禦,不讓他們殺進來。你們放心,很快陛下的天兵就會到來,到時候殘明的這點人馬不堪一擊。」鄧文通說著,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們能有今天,全都靠著陛下的支持,事到如今,不求你們知恩圖報,請你們一個個都記住自己的富貴是怎麼來的,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鄧文通發火,還是相當駭人的,葉永鑫抓著短鬚,思忖一下,急忙站起。
  「大人,我等自然是忠於陛下,只是奈何掣肘太多,不只是蘇松,很多家族的產業遍及南直隸,甚至到了江西,湖廣,我們是真沒有辦法。」
  在場不少人頻頻點頭,一個個搖頭歎息。
  「鄧大人,我們就盼著陛下能快點拿下整個天下,到那時候,我們就不用發愁了。」
  「你們還是繼續愁下去吧!」
  突然從外面傳來一陣輕笑,大家急忙閃目看去,只見一個少年穿著寶藍色的衣服,在一群年輕護衛的保護之下,走到了大廳。
  鄧文通差點噴了口老血,他是拉攏威脅,好不容易安撫了這幫人,怎麼這個小祖宗又跳出來了,你是嫌麻煩不夠大是不?大庭廣眾之下,他又沒法發火,只能氣哼哼看著張琰。
  張琰絲毫不理會姑父的目光,大搖大擺走到了鄧文通面前,笑道:「姑父,我都準備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走,去哪?」
  「當然是回京城了,你不是說準備了船隻,咱們一起走嗎?」
  「我什麼時候……」
  「就在剛剛啊!」張琰無辜地眨眨眼睛,看起來萌態十足。鄧文通徹底被弄出內傷了,我的太子爺,讓你走的時候你不走,當著這麼多人,你又提了出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張琰的這句話可徹底嚇傻了在場的所有人,瞬間議論之聲就響了起來。相比鄧文通,大家更願意相信人畜無害的太子爺。
  這時候大家心裡都罵了起來:好一個鄧文通,還想騙我們,敢情你們早就要走了,你們都跑了,我們又有什麼咒念,還不如早早投降呢!
  葉永鑫強壓著惶恐,問道:「殿下,您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了,君無戲言。」張琰呲著小白牙,笑道:「我爹已經下了命令,和朱明的皇帝隔江而治,我自然要回去。」
  什麼?隔江而治!
  簡直好像巨型的炸彈,在人群炸開,把大傢伙炸得鮮血淋淋,屍骨無存。
  葉永鑫甚至兩條腿都打顫了,他們擔心明廷對自己的產業動手,不願意幫著鄧文通,可是他們同樣不敢想像,要是隔江而治之後。蘇松就完全落到了明廷手裡。到了那個時候,貪官污吏,兵痞惡霸全都上來,他們還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嗎?
  這不是要命嗎!
  高貴方已經上了年紀,鬚髮皆白,他緩緩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殿下,不能走啊,您要是走了,我們這些人就成了予求予取的肥肉。當年陛下可是許諾過的。要保護我們的。」
  其他人也都跟著,西裡呼嚕跪了一大片,紛紛哀求。
  張琰毫不以為意,說道:「北方有流寇,有蒙古韃子,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堆,我爹爹說了,江南顧不過來,你們自求多福吧。」
  拉起鄧文通。就要往外走。
  一看張琰玩真的,可把眾人嚇壞了,葉永鑫咬咬牙,撲通跪在張琰面前。
  「喂。你幹什麼,敢攔路不成?」
  「小人豈敢!」葉永鑫吸了口氣,說道:「殿下,小人願意出錢一百萬兩。用作軍資,懇請大軍能留下來。」
  有一個帶頭,剩下的人心中的天平不停衡量。
  眼下對大家最好的就是張恪能派出大軍。神兵天降,打退明軍,大家什麼風險都沒有,一點也不用付出,如此最好。
  稍微退一步,能守住蘇松也可以,至少大部分家產不會受損。
  偏偏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如果真按照張琰所說,張恪的人馬都撤走,他們就成了送到虎口的小羊,想想都讓人害怕。
  往日崇禎在位的時候,照顧士人,顧及士林清議,不會動他們,可是崇禎沒了,對於殘明來說,生存是最大的問題。隆武皇帝一上台,重用的是黃得功等四人。不用想,往後還會是武夫吃香,搞不好還會弄成軍閥化。
  天底下的軍閥可不都是張恪,事實上張恪就是千萬年的異類。如果黃得功他們得勢,今天勒索銀子,明天搶奪女人,沒有多久,大傢伙都會被生吞活剝,連骨頭都剩不下!
  「我也願意出錢!」想通了之後,又一個商人跪了下來,簡直像傳染一樣,瞬間跪滿了一地,一個個都張口出銀子,把數額計算起來,差不多有上千萬兩。這幫孫子還真有錢!張琰嘴角翹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著鄧文通,分明再說:「咋樣,我的主意厲害吧?」
  鄧文通悶哼了一聲,那意思是說:「小子,你別得意,光有銀子還守不住蘇松。」
  張琰心裡清楚,冷笑道:「諸位,眼下蘇松守軍有限,江南都是水鄉,再多的銀子,也變不成城牆,擋不住賊兵。本宮可不敢在這冒險,失陪了。」
  「慢!」
  葉永鑫再度攔住張琰,鄭重說道:「殿下,江南市舶司是陛下的心血,身為陛下之子,您可不能甩手不管!小人不才,願意竭盡所能,還請殿下不要離開,不然我們都完了!」
  他說著,以頭碰地,咚咚作響。
  也不嫌疼,張琰冷笑道:「你一個人也不成,他們的意思呢?」
  高貴方和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把心一橫,也說道:「我等誓死追隨殿下,願意全力守衛蘇松,決不讓逆賊殺進來半步。」
  張琰總算是露出了笑容,他看透了這幫商人,不把他們逼到牆角,這幫傢伙不會輕易鬆口。
  「本宮不想聽空口說白話,你們要是真想出力,就立刻下令,把手下所有工人都集中起來。凡是會射擊的,打過火銃,接受過訓練的,作為主力,隨時待命。其餘人等都組織起來,保證軍需供應,不得有誤。還有,記得把你們莊園的工人都通知下去,隨時做好堅壁清野的準備。」
  幾條命令下的果斷有力,眾人似乎又找到了勝利的希望,身體重新湧出了力氣。為了能夠延續家族的榮耀,大家鬥志昂揚,紛紛下去準備。
  眼看著所有人告辭,匆匆離開,張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憊,眼神滿是喜色。
  「姑父,我表現的如何?」
  「有永貞的幾分樣子,這幫混球都動了起來,能不能打贏,就看你的本事了!」鄧文通欣慰地笑著。
  ……
  「啟稟公子,前面就是新河關了。」
  包一鳴一聽,嚇得忘了吸鼻涕,張開小嘴,都流了進去。盧斌氣得踢了他一腳:「你還能更噁心不?」
  包一鳴委屈地扁扁嘴,嘟囔道:「人家也不想,可是前面就是南京了,你說要是咱們偷襲不成功……」
  「你給我閉嘴!要是失敗了,都是你小子的烏鴉嘴!」
  盧斌狠狠瞪了包一鳴一眼,可是他的手指卻不停顫抖起來。往日他最羨慕的就是能征戰沙場,真正到了這時候,卻臉紅心跳,渾身不聽使喚。
  「你,你也怕了?」包一鳴小聲問道。
  盧斌不置可否,拍了拍包一鳴的肩頭:「等著我們上了岸,你就在船上等著,見勢不好,就趕快走吧。放心,我們不會怪你的,替大家好好活下去。」
  包一鳴似懂非懂點點頭,小眼睛裡泛著淚光。
  前面的船隻紛紛停了下來,他們到了新河關,進入南京的門戶,負責收稅的官吏攔住了他們。
  包家的領隊經驗豐富,但心中也難免砰砰打鼓。
  「官爺,您拿著喝茶吧。」
  悄無聲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就塞到了對付的袖子裡。對方斜著眼睛看了一下,撇著嘴冷笑道:「就這麼點銀子,打發要飯的嗎?」
  「豈敢豈敢,小的一時疏忽拿錯了,拿錯了!」
  從另一個袖口又掏出了二百兩,塞了過去。檢查的官員把眼珠子一瞪,怒罵道:「蠢材,你給本官二百五十兩銀子,你拿我當傻瓜是嗎?」
  「不不不,小的該死,小的真是該死!」領隊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臉都紅了。
  「行了,本官沒那個閒工夫,再拿一百兩,放你們過去。」
  「成,成。」又是兩個大元寶,官差終於滿意地點頭了。「學聰明一點,現在這是京城了,例銀也該漲了。」
  銀子開路,順利進入了碼頭,船隻相繼靠岸。
  盧斌扒著艙門,向外面看去。只見碼頭上只有少數兵丁,懶洋洋的來回巡視,還不時欺負一下運貨的力巴。往遠處看去,黑壓壓,霧氣騰騰,就是金陵城!
  成敗在此一舉!
  「弟兄們,殺!」
  盧斌搶先跳出了船艙,殺上碼頭,手裡的腰刀揮動,兩個巡邏的士兵就稀里糊塗沒了腦袋。
  後續的士兵紛紛湧上來,槍聲大作,霎時間碼頭被殺了一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明軍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扔下武器,一溜煙兒的跑沒影了。
  「比兔子還快啊!」不少剛剛閉著眼睛放第一槍的士兵,看到這一幕,全都來了精神。原來明廷的兵這麼菜啊,還等什麼!
  「殺啊!」大家嗷嗷怪叫著,衝向了城門。


第626章 不可思議的勝利
  包一鳴趴在船舷上,伸著脖子望去。只見盧斌一馬當先,砍瓜切菜一樣,明軍就死在了他的手上,簡直比玩遊戲還簡單。
  要不是滿地的屍體,刺鼻的鮮血,他還當是演習呢!
  「天啊,大明的兵太飯桶了吧,不用盧斌,就算是小爺去了,也能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啊!」
  包一鳴摸了摸腰間的匕首,攥著小拳頭,下了三次狠心,到底沒敢衝出去。要是濺了一身血,那可不好了。
  小眼珠轉了轉,包一鳴急忙叫道:「快,貼近城牆,把神火飛鴉都拿出來,給我往城裡打!」
  由於是隱蔽偷襲,商船上沒有裝備火炮,但是神火飛鴉卻帶了不少。預備著在長江遇到水師,可以用神火飛鴉對敵。誰知一路順暢無比,一顆也沒用,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船隻漸漸接近水門方向,包一鳴聽著遠處的喊殺聲,早就急不可耐,上躥下跳。看著甲板上的大殺器,包一鳴口水都流出來了。
  聽說這玩意在對付倭國的時候,大顯神威,把船隻都炸到了海底,今天也能一樣,所向披靡。
  包一鳴鼓足了勁頭,輕輕觸及引信,火星亂竄,嗖的一聲,一枚火箭劃過完美的拋物線,砸在了城牆上面。
  轟!
  一聲巨響,驚天動地,磚石亂飛,沙塵漫天。包一鳴和船上的水手都覺得耳邊嗡嗡亂響,什麼都聽不清了。
  「好厲害啊!」
  包一鳴興奮得一跳,大聲喊喊道:「還等什麼,給我打!」
  他一聲令下,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全都忙活起來,把火箭對準了城牆,他們也不太懂瞄準,大致差不多就行。像是過年放鞭炮一樣,點燃之後,捂著耳朵,就躲到了船艙,興奮地看著戰果。
  城牆上一團團白煙,騰空而起,別提多壯觀了。他們就覺得自己和神仙差不多,竟然能弄得地動山搖,竟然越來越起勁了。
  包一鳴和興奮的手下並不清楚,如果真正的水軍見到他們這麼浪費東西。一巴掌扇到江裡餵魚。
  哪有這麼敗家子的混球?
  火箭對木製的船只有殺傷力,可是對著幾丈厚的城牆根本就是撓癢癢。別看城牆上塵土滿天飛,最多就炸壞了外層的磚石,對裡面一點傷害都沒有,要想轟開金陵的城牆,要用巨炮實心彈,轟十天半個月的或許有效。
  包一鳴不懂武器,只圖熱鬧,自己鬧了笑話全然不知。還撅著屁股打得起勁。還真別說,他的這番作為,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畢竟金陵城的守衛者。比起他這個小毛孩子,也高明不了多少……
  隆武皇帝朱聿鍵自從即位以來,簡直比崇禎還要勤政,宮中更是只有髮妻一人。他不穿新衣,不吃珍饈,甚至連蠟燭都不肯多點。節省下來的銀子全都花在了軍隊上面。
  面對著馬士英等人,朱聿鍵吐露心聲,對眾人說道:「朱家失德,黎民受苦,才給了張逆乘虛作亂的機會。如今大明千瘡百孔,唯有君臣一心,共圖光復。趁著張逆還沒有安定後方,拿下蘇松,有了市舶司的財源,在調集湖廣,四川,兩廣的勤王之師,保住東南一隅,進而北伐,倘若有生之年,能重見祖宗陵寢,朕含笑九泉!」
  在朱聿鍵的搭理之下,剛剛成立的小朝廷看起來一切運轉良好,百官各司其職,市場穩定,除了偶爾有些議論,一切都十分正常——直到喊殺聲響起!
  「不好了,張恪殺來了!」
  從碼頭上,無數人蜂擁跑向了城門,成百上千的人,只有狹窄的吊橋,又怎麼通得過。有人仗著身強力壯,就往上面衝。你推我擠,不停有人落到護城河裡,簡直和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的,水都沸騰了。
  潰逃的士兵也跑過來,他們沒勇氣和追兵拼,但是對老百姓可不手軟。腰刀舉起,瘋狂地砍殺,嘴裡不停罵著。
  「滾,都給老子滾開!」
  死傷的百姓落到護城河,鮮血將河水染成了奪目的紅色。吼叫聲,哀嚎聲,咒罵聲,啼哭聲……都彙集在了一起,就像是地獄降臨一樣。
  潰兵不顧一切,衝過了吊橋,這時候城裡的士兵卻舉起了弓箭,對準他們。
  守城的把總聽說張恪殺來,他們都傻了。這些年下來,誰不知道義州兵的厲害,戲台上天天唱的就是「復遼東」「戰倭寇」之類的段子,在藝人的嘴裡,張恪的手下個個都是趙子龍降世,武力爆表,萬馬營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聽得多了,假的也變成了真的。
  城門的人馬哪裡願意放潰兵進城,萬一混進來敵人,豈不是麻煩大了。再說他們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馬,全都一頭霧水。越是害怕,就逼得他們越瘋狂。
  「弟兄們,別怪我們無情,放箭!」
  嗖嗖嗖,弓箭如蝗蟲,穿透一個個潰兵的身軀,他們紛紛落到了護城河,步了百姓的後塵。
  箭雨越來越猛,吊橋上宛如煉獄,鮮血染紅了一切。好不容易當最後一個士兵被驅逐下去,就要收起吊橋,關門閉戶的時候。
  突然,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響聲傳來,是大炮,開炮了!
  包一鳴放得火箭聽在把總的耳朵裡,就成了大炮。毫無疑問,既然大炮都來了,肯定是大部隊到了。
  要了命了,不是說張恪還沒動靜嗎,怎麼說殺來就殺來了,難道他們真能從天而降不成?想到這裡,把總一陣激靈。
  「快,收起吊橋,關城門!」
  就在他遲楞的時候,情況已經變了,聽到炮聲,潰兵們再也不管不顧了,他們可不想成為炮灰,一個個紅了眼睛,拼著命往城裡沖。
  「殺,殺啊!他們不讓咱們活。咱們也不讓他們好過!殺進城去!」
  潰兵叫喊著,再度擁上了吊橋,頂著密集的弓箭,一個衝鋒,竟然殺到了城門口。手中的兵器揮動,霎時間斃殺了好幾個士兵。不知從哪來的弓箭正好射中把總的脖子,鮮血狂湧,死在了當場。
  沒有了當頭的,一切都亂套了,明軍瘋狂踐踏。死傷無數,有些則是見勢不妙,乾脆悄悄跑了,甚至有人闖進民宅,大肆搶掠,懷裡裝滿了金銀細軟,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軍服脫下,把武器扔掉。乾脆裝老百姓。
  改朝換代又如何,只要兜裡有銀子,到什麼時候都是大爺,就算張恪再壞。也不至於比大明朝還差吧!
  面對明軍的潰敗,就連始作俑者的盧斌都嚇壞了。
  他領了任務,襲擊金陵,是想吸引隆武皇帝的注意力。迫使他調兵回援。來之前盧斌甚至做好了殉國的準備,這六百弟兄,人人都寫了絕命書。是存了奮死一搏的念頭。
  可是自從發起攻擊,竟然容易的超乎想像!
  擺脫,這是京城,你們演也要演的像一點,要敬業啊!
  當盧斌不費一絲力氣,站在吊橋上時,甚至都覺得荒唐。說不定城裡就是一個埋伏,等著他往裡跳呢!
  「死就死,小爺拼了!」
  盧斌一揮刀,喝道:「沖,給我殺!」
  「首輔,到底是怎麼回事?張逆真的殺來了?」朱聿鍵小臉煞白,驚駭地問道。
  馬士英同樣神魂不定,點頭說道:「陛下,的確是有人攻擊京城,不過想來不會有多少人馬,偏師而已。」
  轟!
  接二連三的炮聲響起,金殿上的文武嚇得一哆嗦。
  偏師,偏師有這麼多大炮嗎?快聽聽,響聲一刻不停,恨不得要把金陵城夷為平地啊。保證是張恪帶著大兵來了。想想關於張恪的傳說,這幫人更是篤定,搞不好這就是一個大陰謀。
  先是調虎離山,然後神兵天降,大家都落入了包圍,插翅難飛,這下子完蛋了,定策功臣沒當幾天,就成了階下囚。怎麼就不多長點心眼,一說當官,就傻乎乎跑來,明知道是火坑,還要往裡跳,怎麼這麼蠢,怎麼這麼蠢啊?
  大臣們在心裡頭哭天搶地,哀鴻遍野,要是讓朱聿鍵知道,他保證能把這幫東西挨個剮了,都不會皺眉頭。
  「首輔,你看該如何是好?」
  「這個……」馬士英哪有主意,眉頭皺了皺,說道:「微臣以為可以讓兵部史可法大人帶兵守城,可以力挽狂瀾,殺退賊兵。」
  朱聿鍵不由得將目光落在了史可法的身上。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臣這就統帥人馬,勢必殺退賊人,保全社稷。」
  「好!」朱聿鍵神情激動,大聲讚歎道:「史愛卿忠君愛國,朕心甚慰。賞你尚方寶劍,節制京中文武官吏,從內帑撥銀五十萬,犒賞士兵。」
  史可法領命,就要下去,朱聿鍵突然喊住了他。
  「史兵部且慢,如今敵兵圍城緊急,朕身為天子,要和士兵同甘共苦,共同禦敵。眾卿,隨著朕一起去各城門巡視,免禮三軍,同心同德,共遇強敵。」
  天可憐見,朱聿鍵是真想扭轉乾坤,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草率決定竟然斷送了他的小朝廷。
  當文武百官護衛著朱聿鍵出離皇宮的時候,那些宦官和宮女都看見了,他們的心頭都升起了一個念頭:「皇帝跑了!」
  不怪他們如此想,外面敵情不明,自從成祖之後,除了英宗兵敗土木堡,再加上荒唐的武宗正德之外,明朝就沒哪個皇帝有勇氣御駕親征。現在皇帝帶著文武出宮,不是逃跑能是什麼?
  皇帝都跑了,大傢伙能如何,還不趕緊溜了。
  心思靈巧的太監宮女紛紛往懷裡塞金銀細軟,搶點好東西,就往宮外跑。一個如此,兩個如此,恐慌就像是傳染一樣,太監、宮女、侍衛全都加入了搶奪的行列。也不知道哪個混球,竟然點起了火。
  這下子可了不得,接著風勢,火光蔓延,宮殿房舍都被籠罩其中,周圍的民居也被點燃了。
  百姓們哭喊著跑了出來,抬頭一看,皇宮都燒了起來,嚇得癱倒地上。
  「完了,大明朝完了!」
  恐慌就像傳染一樣,迅速蔓延全城,百姓到處亂跑,士兵無心作戰,乾脆化妝成平頭百姓,有些喪心病狂的就加入搶劫行列,趁著混亂,想要發一筆橫財。
  那些隨著朱聿鍵去慰問三軍的大臣,沒走出多遠,就注意到皇宮失火,亂成一團。
  「皇爺,大事不好了,賊兵殺進來了!」
  小太監這一嗓子可嚇死了一堆人,那幫大臣早就不想送死,紛紛學黃鱔魚溜邊了。朱聿鍵還想著當一回英雄,可是後院失火,不能不管。
  他帶著人往回跑,一路上不少大臣偷偷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成了逃兵。回到皇宮,朱聿鍵身邊的人沒了一大半,等到他覺醒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說到底,是朱聿鍵糊塗了,他的江山根本就是沙漠上的城堡,看似輝煌,根本不堪一擊。其實他要是把都城放在湖廣,或者是江西,都會比金陵好得多。
  自從松江開海以來,來的不只是海外的商品和商人,還有大量的書籍,全新的思想。這些年的光景,民眾的想法已經不一樣了。
  他們不再是愚忠愚孝,不再唯皇命是從,甚至限制君權的論調大行其道。幾百年的大明朝在大家的心頭已經成了沉重的負擔,不符合時代的要求,應該結束。民心如此,軍心更是如此,誰都不想給大明朝陪葬。
  尤其是黃得功等四鎮人馬被派出去之後,隆武朝廷就成了空虛的紙老虎,只要輕輕一戳,甚至一陣大風,就能吹得稀巴爛。
  朱聿鍵還沉浸在憤怒之中的時候,槍聲隆隆,盧斌率領著人馬已經衝了進來。城中到處都是混亂不堪,明軍見到了他們,不敢阻攔不說,還替他們指路。
  「大人,快過來吧,就在這呢,偽帝就在前面。」
  盧斌暈暈乎乎的,當看到一群人中間,黃羅傘高懸,頓時打了雞血。就算他再迷糊,也知道天大的功勞就在眼前。
  「殺!」
  他暴喝一聲,手下弟兄紛紛殺過來,來不及裝藥,大家就用刺刀,瘋狂地刺殺,盧斌更是忘情殺戮,渾身浴血,距離朱聿鍵越來越近。身邊的侍衛紛紛逃命,太監嚇得趴在地上,朱聿鍵茫然四顧,竟然不知道往哪裡跑。他猛地抓住劍柄,將龍泉寶劍架在了脖子上,順著眼角留下了兩滴清淚……


第627章 登基
  江陰扼守長江咽喉,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明朝也不例外,在這裡修築堅城,駐防重兵。當然了,所有防禦的準備都便宜了張琰。
  在獲得了蘇松士紳豪商的支持之後,張琰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他率領七千人馬進駐江陰,守護蘇松的門戶重地。
  喬安文一身明亮的鎧甲,緊緊跟著張琰的身後,其他的小兄弟都率領著人馬,嚴防死守,等著明軍的進攻。
  一面走著,喬安文眉頭擰成了川字,別提多難看了。
  「殿下,我看情況不樂觀,當初派到江南的兵雖然都是精銳,可是經過了這些年,骨子裡的銳氣都消減沒了。你看看,一個個膘肥體壯,都成了豬頭,也不知道還有幾分戰鬥力?如果他們不成,就要指望那些工人了。」
  接下來的話喬安文雖然沒說,但也十分明白,工人之中,除了兵工廠出來的接觸過武器之外,其他的人可能連雞都沒殺過。
  這幾天拚命教導,勉強會打槍,可是平時和戰時完全不一樣,誰知道他們能不能經受住考驗,心裡是真沒有底兒。
  張琰抓著刀柄,面色嚴峻,看著眼前的比烏合之眾強不了多少的士兵,苦笑了一聲。
  「喬大哥,我爹說過,只要有三成把握,就值得一搏。」
  「是六成好不?」喬安文默默說道。
  張琰臉上一紅,怒道:「不管怎麼說,我們和明廷是麻稈打狼兩頭怕,不過我相信這些百姓是不忍自己的家園淪陷,他們會拚命的!」
  「不好了,殿下,大事不好了!」
  偵察兵到了張琰的面前,單膝點地。說道:「明廷的人馬殺來了,離著江陰只有十五里。」
  「早就等著他們,傳令,準備戰鬥!」
  轟轟轟!
  大炮的嘶吼,拉開了戰爭的序幕,明軍吶喊著,潮水一般,湧向了江陰。
  黃得功和高傑親自在前線督戰,他們坐在高頭大馬上面,得意非常。只要拿下來江陰。就奪取了通向天堂的鑰匙。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開海之後,財富彙集,要什麼有什麼,可是他們唯獨缺少的就是勇氣!
  「殺,拿下江陰,金銀是你們的,房子是你們的。女人也是你們的,弟兄們,給我衝!」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血腥的攻防,潮水一樣的明軍。雨點一般的槍聲,進入了瘋狂的消耗戰。密集的彈雨摧殘著明軍的隊伍,屍體越來越多,雖然如此。後續的明軍像是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往上衝。
  到了城牆下面,豎起雲梯。他們奮力攀爬,眼睛之中,冒著野獸才有的光。
  咫尺之隔,他們想要的一切就在江陰城中,近了,很近了!
  啪!
  一顆石頭扔下,人頭碎裂,彷彿爛西瓜,落在了城下。
  唐恆小臉煞白,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也是第一次殺人。投出石塊的一剎那,害怕不翼而飛了,不就是殺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如此。
  他緊握著腰刀,正好又有一個明軍爬上來,他手裡的刀一橫,正好劃過咽喉,鮮血狂噴,通紅的顏色遮蔽了眼睛,世界都變成了可怕的紅色……
  想像中的一鼓而定並沒有出現,黃得功指揮著部下,已經第三次發起攻擊,在江陰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一層接著一層,簡直成了小山。
  鮮血將護城河都染成了可怕的顏色,濃重的血腥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讓人不寒而慄。張琰握著刀柄的手不停顫抖,他想給自己一個耳光,父親在這裡一定會嘲笑自己,連這麼點陣仗都害怕,還是不是張恪的兒子,簡直給張家丟人!
  不過在很多士兵的眼睛之中,太子殿下卻是心中的支柱,只要看到了太子殿下的旗號,心中就有底兒了。
  甚至有人看到了張琰,恍惚之間彷彿張恪就在身後,那個神奇的男人帶領著大家贏得了一場場的勝利,如今也是一樣,勝利依舊是他們的!
  信心是個很玄妙的東西,大家漸漸忘記了害怕,甚至找到了曾經的感覺,射擊的速度越來越快,大家的神情也越來越專注,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人,沒有道理被人家小瞧。
  突然,城角爬上來幾個明軍,連續砍殺了好幾個士兵,有個胖大的把總衝上去,攔腰一刀,對方輕輕躲過,揮手一刀,砍在了他的肩頭,把總吃痛,摔在地上。明軍又是一刀,刺入他的腹中。刀尖穿透厚厚的脂肪層,稍微一頓。把總沒有立刻喪命,可是力氣在迅速衰減。曾經的自己手刃過建奴,何等瀟灑敏捷,哪像現在這個蠢樣子。
  不過老子曾經是英雄,現在也不是廢物,他猛地使出全身力氣,五官猙獰,向前跑去,利刃穿透了腹部,他的手臂抓著兩個明軍的脖子,從城頭的垛口重重摔了下去……
  「殺!」
  不知何時,張琰和喬安文已經率領著親衛衝上來,他們不停的砍殺,不停投擲手榴彈,到了後來,張琰甚至不敢停下來,他擔心只要稍微鬆懈,就會癱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
  原來打仗並不是那麼容易,說不定父親也承受了同樣的壓力,他能挺過來,我也可以!
  張大了嘴巴,卻沒有聲音,張琰只能猛地一揮刀,一個明軍被劈到,他手上的刀也斷裂了。幾個明軍瘋狂衝過來,就在此時,突然一排長槍刺出,這些明軍紛紛倒地抽搐。
  一個三十左右的小吏手裡攥著長槍,刺到了對方,高聲喊道:「江陰巡檢司巡檢閻應元拜見太子殿下!」
  張琰喘口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很好,你們來了多少人?」
  「啟稟殿下,江陰的百姓都做好了準備,哪怕拼到最後一個人,我們也不會讓明廷的軍隊殺進來!」
  閻應元說的斬釘截鐵,就在剛剛的戰鬥之中。高傑的部下竟然驅趕著普通百姓,充當攻城的炮灰,消息傳到城中,江陰百姓徹底被激怒了。
  這麼多年來,明廷一直在橫徵暴斂,視百姓如草芥,肆意踐踏,那就讓你們看看草芥的力量!
  居住在江邊,江陰人的性子就像是長江,平常時候。百般忍耐,可是一旦暴怒起來,就能翻天覆地,破釜沉舟。
  曾經的歷史上,江陰人高喊著「頭可斷,發決不可剃」的口號,同滿清鏖戰八十一天,斃殺七萬餘人,何等壯烈。何等剛強。
  閻應元,陳明遇,馮厚敦三人領頭,召集數千太倉丁壯。拿著最簡陋的武器衝上了城頭,協助軍隊死守。
  百姓的加入極大鼓舞了城中的士兵,與此同時,從江面上大量的船隻駛來。運送成千上萬武裝起來的工人大軍,投入了戰鬥之中。
  三天時間。三萬工人,超乎想像的動員能力,就連那些豪商都感到吃驚,他們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
  三萬人送上了前線,後續還有五萬,十萬的人馬正在等著。
  兵工廠晝夜不停生產,召集起來的士兵,只要學會射擊,就會被帶上戰場,投入到保家衛國的戰鬥之中。
  江陰已經不再是戰場,而是新興工業集團展示實力的舞台。武裝起來的工人同明軍殊死搏殺,先是包圍城池,接著他們利用夜色掩護,發動短促偷襲,將明軍打得節節敗退。戰爭進行了第五天,城內城外的工人軍隊已經聚集了十萬人,黃得功等人以引為傲的兵力優勢蕩然無存。
  更令他們惶恐不安的是一天多之前,僅僅六百名士兵就殺進了金陵城,隆武皇帝朱聿鍵自殺殉國,皇后在宮中蹈火而死。首輔馬士英率領文武投降。
  消息傳來,讓正籌備著大戰一場的黃得功,劉良佐,高傑,劉澤清四人瞬間像是戳破的皮球,徹底沒了精神頭。
  「完了,一切都完了!」
  黃得功默默念叨著,他回到了帳篷之中,等到半個小時之後,部下看到的是他的屍體,黃得功同樣自殺。
  劉良佐等人不甘心為大明殉葬,他們經過短暫掙扎,選擇了投降。
  三日之後,太子張琰率領著大軍進入了金陵,與此同時,張恪派遣的大軍已經渡過了長江,雙方勝利會師。
  隆武朝廷滅亡,東南已經再沒有可以匹敵的力量,大軍迅速進入福建,江西,湖廣。當地的勢力不是投降,就是瓦解冰消,在三個月之後,喬安文率領的前鋒殺入了四川。
  白桿兵統帥秦民屏率眾請降,並且作為先鋒,一路攻城克寨,順利拿下了成都……
  不到一年時間,從北到南,除了雲貴和遙遠的兩廣之外,張恪已經順利拿下了天下,他也創造了最快統一天下的記錄。
  「琰兒,在東南幹得不錯,為父甚是高興啊!」張恪笑著讓兒子坐在了身邊,仔細端詳,彷彿就在昨天,小東西還穿著開襠褲,牙牙學語,如今已經長成了大人,能夠果斷領兵作戰,當父母的沒有不喜歡兒子有出息的,張恪同樣不例外。
  「琰兒,打了大勝仗,可有什麼心得?」
  張琰撓了撓頭,小臉發紅,偷眼看看,爹爹的臉上露出鼓勵的笑容。
  「爹,我覺得打仗沒什麼難的。」
  張恪眼前一亮,笑道:「說說看,為什麼不難?」
  「只要手上的力量足夠強大,按部就班,平推就是了。雖然東南看起來很危險,可是蘇松有千萬百姓,有兩百多萬工人,他們都不願意被明廷統治。只要把這些人動員起來,哪怕是用人命拼,用銀子拼,用火藥拼,就一定能打贏!」
  張琰激動之處,揮了揮拳頭,增強自己的氣勢。對他的這個簡單粗暴的碾壓戰法,張恪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開懷大笑。
  「琰兒,那你覺得一個領袖該做什麼?」
  「把百姓組織起來,然後信念堅定,直到勝利!」
  「哈哈哈!」張恪終於仰天大笑,欣慰地摸著張琰的頭。
  「好孩子,你明白了就好,以後的戰鬥越來越看國力的較量。什麼女真兵滿萬不可敵的鬼話就是放屁,很不湊巧,我中華就有取勝的絕對力量!」
  ……
  張恪登上護國的第二年,廣西桂王朱由榔在黨羽的擁戴之下,登基稱帝,想要憑借西南和張恪周旋。
  大將吳伯巖率兵南下,攻破桂林,一路追殺,朱由榔丟盔棄甲,逃到了安南境內,苟延殘喘。吳伯巖有心繼續追殺,不過卻被張恪叫停了,因為更大的戰鬥開始了。
  經過長期籌備,張恪在九邊調集了二十七萬士兵,外加牲畜十五萬頭,組成龐大的遠征軍團,分成三路,猛撲草原。
  中軍由張恪率領,會同喀爾喀部,兀良哈部,東土默特部,總計人馬超過三十萬,一路碾壓,敖漢和奈曼兩部率眾數萬,投降了張恪。
  這兩部投降非比尋常,他們是汗庭的堅定支持者,隨著他們的投降,林丹汗的統治基礎已經瓦解。林丹汗不敢和張恪硬拚,只能帶領插漢部主力,攜家帶口,向著大漠以西撤退。這是一場注定悲劇的大遷徙,十幾萬的部眾,根本走不快。
  偏偏冬天來得又比往常都要早,漫天的飛雪,將草原染成了白茫茫的世界,每天從宿營地離開,都會留下不少屍體,吸引來大量的草原狼群。野狼吞食死屍,並且學會了跟隨人群,輕易獲得食物。
  戰爭對於張恪來說,已經變成了接收俘虜和戰利品的旅行。就在過程之中,林丹汗派遣使者,送來了傳國玉璽和108卷《甘珠爾經》,這兩件東西被林丹汗視作保佑他的法寶,能召喚祖先的英靈,幫助他脫離困境。
  經過連續的失敗,林丹汗對祖宗已經沒了信心,轉而祈求張恪的饒恕。
  張恪大方收下了兩件寶物,只是他的大軍卻沒有絲毫停頓,經過一個冬天,林丹汗身邊只剩下可憐的幾千人,狼狽退到了漠北。大明一直沒有解決的北方禍患基本剷除。
  攜著天大軍功回到京城的張恪受到了熱烈歡迎,十餘萬民眾夾道歡呼,瞪著閃亮的眼睛,看著繳獲的戰利品,拍手稱快。
  短短三年時間,從西南到西北,帝國的疆域超過了明朝鼎盛時期,南北各省的代表齊聚京城,登基大典已經迫在眉睫。


第628章 北極熊
  皇帝的登基大典迫在眉睫,可是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還沒解決,那就是帝國的約法。張恪早就說過,要君權民授,登基之時,他要對著約法宣誓,可是這部法律卻遲遲難產,讓不少人愁白了頭。
  事實上自從三月份以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甚至包括海外的屬地,全都共推出各界代表,少則十幾人,多則三四百,包括軍隊在內,全都選出人員齊集京城。
  六七千名代表,加上助手和侍從,另外有恰逢恩科,還有數萬的學子,都趕到了京城,人員之多,遠遠超出了京城的承受能力。
  為此張恪不得不下達命令,將一半的人員暫時安排到天津,正是這個安排,使得人們迅速分成了兩個派別,針對帝國約法展開了空前的辯論。
  作為商業新興城市,天津聚集北方大半的商人,他們聯合商界代表,還有心學士子,主張帝國約法要保護私有財產作為核心,要按照對國家的貢獻,給予不同的權力。簡言之他們要做的就是按照納稅的多少分配權力。
  這樣做的好處是少數豪商巨賈能夠獲得更大發言權,進而左右朝局,影響帝國走向。同時他們還要求支持海外擴張,支持工業發展,用帝國的軍隊開拓市場,林林總總,一共一百多條。
  和他們針鋒相對的人是帝師洪敷教。
  洪敷教的核心主張是君權民授,此民乃是士農工商,三百六十行,人人生而平等。帝國的權力是所有百姓權力的讓渡,作為帝國的執政,必須對所有民眾負責。這種主張自然得到了農民和軍人的鼎力支持。
  他針對保護私有財產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要想真正保護私有財產,就應該立法不准兼併,分配到百姓手裡的土地不能買賣,如此才是真正的保護。
  洪敷教身為帝師,又在遼東辦學多年。門人弟子遍天下,他的主張自然有無數人支持。大家還翻出張恪的若干言論,提出歷代興亡交替的根本是土地兼併,失去了田地的百姓淪為佃農和流民,一旦天災人禍,必然走向造反的道路。誠如頒布一法,永遠不准兼併土地,則萬民安居樂業,天下永享太平。
  且不管這套邏輯成不成立。不准兼併就觸及到了士紳集團的利益。與此同時,他們也看不慣商業派的那一套,這些人迅速變成了中間派,遊走在兩個極端之間,某些議題支持商業派,某些則是支持帝師派。
  三大派論戰,最熱鬧的就要數報紙了。張恪最初仿照邸報的形式,在軍隊推行過文化報刊。後來東南又發行了商報。經過多年的儲備,如今報紙飛速發展。這一場大論辯又給報紙提供了最好的題材。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文章投遞到報社,不斷刊登出來,各處發行。閱讀報紙的群體也不局限於士人和商人,普通市民也能接觸。像樣一點的茶館酒樓都會訂閱十幾份報紙,還安排專門的人員讀報。
  由於市民的加入,原本那些晦澀的文字迅速被白話取代。只有讓大家聽得明白,才能爭取到足夠的支持。誰要是還之乎者也,弄一大堆故作高深的典故,對不起,沒人搭理你!
  各派的學者不得不學著放下身段。甚至跑到茶館宣揚自己的理念,有更著急的則是站在路口,菜市場,找塊空地就開始大講特講。
  孔老夫子講究君子訥於言和敏於行,如今他的徒子徒孫卻不得不學會口若懸河,舌綻蓮花。說得好的,自然引來無數掌聲,說的不好的,只能灰溜溜下台,等著準備更加充分,再來報一箭之仇。
  如此行徑可嚇壞了一群人,湯若望作為傳教士,和他的夥伴鄧玉函,羅雅谷經過兩年的漂洋過海,來到了澳門。當時剛剛爆發了南京教案,中華大地,幾乎沒有他們的存身之地。湯若望不甘心前功盡棄,他率眾北上,再度效仿當年的利瑪竇,帶著西洋的曆法、算學、機械到了京城。
  靠著精湛的天文學造詣,他成功預測了月食和日食,一舉成名。不少士人開始關心他們,甚至有人加入了耶穌會,幫助他們傳教。
  可是好景不常,龐大的帝國迅速出現了危機,無計其數的農民加入到了造反的叛軍之中,接著一個強勢的統帥迅速消滅了叛軍,同時也幹掉了皇帝……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湯若望都在油燈下書寫他的筆記,將所見所聞,全都記錄下來。對於他來說,東方的龐大帝國就像是一塊璀璨的鑽石,每一個面都透著奪目的光彩。
  這裡有世上最豐富的食物,最好吃的料理,富庶有禮的百姓,睿智聰明的官員,最亮麗的絲綢,最精美的瓷器,有著幾千年綿延不絕的歷史,隨便拿出一本家譜,可以追溯的歷史都被歐洲很多國家要長……
  最令湯若望讚歎的還是東方的管理方法,雖然還有貴族存在,但是真正管理這個國家的則是從讀書人之中通過考試,脫穎而出的智者。不管你的血統如何,只要擁有才能,就會身居要職,多麼完美的制度,多麼了不起的設計!
  相比之下,歐洲的那些愚蠢透頂的貴族,除了所謂的血統之外,和東方的官員相比,簡直就是一堆狗屎。
  湯若望懷著激動的心情,把東方選拔官員的做法一絲不漏地寫下來,傳回歐洲。他敢說,這些東西一定會震撼西方。
  「老朋友,我想你的筆記必須要修改了,東方,神奇的土地,又在探索全新的治國方式了!」鄧玉函笑道。
  一臉大鬍子的羅雅谷卻不這麼看,他晃著腦袋,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說道:「我不這麼看,東方出現的這些現象,在西方全都出現了。比如選拔議員,比如制定法律限制皇權,比如保護私有財產,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的東西,相反,東方世界落在了我們的後面。我認為這是西方值得驕傲的地方。至少我們不是一無是處!」
  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羅雅谷喝了口茶,淡淡的苦澀劃過咽喉,他笑著看向湯若望。
  「嘿,老朋友,該你發表看法了!」
  湯若望聳聳肩,笑道:「很抱歉,你的看法應該是錯誤的,所謂英國的大憲章。只是國王和貴族之間訂立的條約。事實上這種條約在東方的世界早就存在了上千年,他們的說法是『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拿已經滅亡的明朝來說,皇帝想要下達命令,必須經過內閣的票擬,還要由六科廊審核通過,才會正式成為不可更改的旨意。皇帝想要隨便徵稅,對外作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羅雅谷還不服氣。質問道:「老朋友,既然東方世界有了制約。為什麼他們還要召集這麼多人,來探討一部法律。」
  「哈哈哈,你終於說到了關鍵!」湯若望笑瞇瞇說道:「東方世界正在完善他們的制度,不只是士人加入政治,就連普通百姓也投入其中,新的法規要體現所有人的利益。這是多麼偉大的設想,我真的希望這部法律能快速制定出來,我會立刻翻譯成拉丁文,送回西方。任何一個想要名垂青史的國王,只要按照上面執行。就完全可以了。」
  熱烈的討論持續了三個月,見火候總算差不多了,張恪召集各派代表,會同京中主要官員,召開了正式的擬定約法的大會。
  在會議期間,各方依舊爭吵激烈,鬚髮皆白的洪敷教精力比年輕人還要旺盛,每天搜集各種資料,親自上陣辯論,大殺四方。其實老頭兒心裡清楚,這是他一輩子最後能做的事情,把政治理念變成金科玉律,對從政之人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和他針鋒相對的則是包士卿,高貴方,葉永鑫這些商人,大家從早吵到晚。對於他們的爭吵,張恪保持了前所未有的寬容。
  他幾乎不發一言,就是默默聽著大家的意見,不時做一些筆記。
  又是長達十天的討論,終於在王化貞等人的協調之下,大家商討出一些共同的原則。比如取消士農工商的分別,一切百姓身份平等。大明朝雖然不是奴隸制度,但是還有很多半奴隸的存在,比如買賣的侍女丫鬟,地主僱傭的長工,豢養的小妾,全都一律廢除。
  針對爭議巨大的私有財產問題,張恪採納雙方建議,規定了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同時張恪也嚴格限定土地兼併。
  比如任何一筆土地買賣,必須經過核准,限定最高擁有土地限額。當然只是針對內地,在廣闊的海外屬地,開拓的越多那是你的本事。在保護財產的同時,張恪把專利權也寫了進去,這一條得到了孫元化的高度讚許。
  還有出於人人平等的理念,約法廢除了宗法的存在,原本那些族老家長甚至可以刑罰,乃至處死後輩兒,對後輩擁有絕對主導權力。這一點在約法之中,不復存在,不論任何人,侵犯他人權力,都要受到處罰。
  廢除了千百年的宗法,大量的爭端必然要落到朝廷的身上。張恪經過一番思索之後,將大理寺升格,與御史台平齊,統領天下司法系統,在各地分別設置分寺,安排精通法律條文的人員充當法官,處理案件。如此一來,司法權從行政權剝離出來。
  另外還確定了大一統的原則,比如西南存在的土司,在約法之中就規定要逐步廢除,改派流官管轄。
  隨著約法逐步完善,一個全新國家的體系已經浮現,張恪雖然話語不多,但是這部法律毫無疑問浸透了他的心血,高度體現了他的意志。
  就在約法完成的前夕,張恪專門把兒子張琰叫到了書房。在爺倆的面前擺著一塊巨大的沙盤,兩京一十三省,九邊,草原,全都出現在面前。
  龐大的疆域,一億五千萬的人口,世界上最強悍的帝國,握在自己的手中!
  就連張恪都渾身血液沸騰,更別說年紀輕輕的張琰,拳頭攥著,仔細盯著每一處山川河流,不時瞪大眼睛,露出驚歎的神色。
  「琰兒,在你的面前,不時可以揮霍的祖產,而是你肩頭的責任。為父訂立約法,召集天下代表,就是讓天下人和你一起扛責任,建立責任內閣,對你既是限制,也是保護,你明白嗎?」
  張琰用力點頭,說道:「嗯,孩兒明白。」
  「嗯,琰兒,為父不會一直坐在皇位上,打天下花了二十年,我坐天下也不會超過二十年。」
  「父皇!」張琰驚呼起來:「您春秋鼎盛,可不該這麼早談皇位啊!」
  「有什麼不能談的,傻小子,為父也不是現在就要把皇位給你,就算給你了,你也做不好!」張恪望著沙盤,笑道:「歷朝歷代,諸如漢武帝,唐玄宗,坐皇位久了,就難免昏庸出錯,於國於己,都不是好事。另外呢,過早繼承皇位,就像天啟和崇禎,還是個毛孩子,根本不懂如何行使權力,主少國疑,更會壞事。」
  張琰默默聽著父親的話,忍不住問道:「父皇,您有什麼辦法?」
  「就如我剛剛說的,我最多坐二十年,趁著還沒昏庸犯錯,就早早退下來。這段時間,為父會培養你的本事,到了三四十歲,你也成熟了,接掌天下,繼續培養我的孫子,二十年後,你也要退位。不過這也只是推遲退化而已,早晚有一天,張家的子孫會失去對帝國的控制。」
  「那又該如何?」張琰追問道。
  「更簡單了,就什麼都不管,一切推給責任內閣!」
  張恪和兒子的談話被列為帝國第一機密,這套辦法保證了連續五代皇帝,勵精圖治,帝國蒸蒸日上。直到出現了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小混球,內閣才基本取代了皇帝,又過了上百年,皇帝基本上就淪為國家的象徵……
  就在張恪積極籌備登基大典和帝國約法的時候,突然滿達日娃帶著一對兒女跑到了京城,他們並不是給張恪添亂的,而是送來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父皇,從北海方向,出現了一群大鬍子,他們火器犀利,戰力凶悍,襲擊了車臣汗部,擊殺林丹汗。他們將人頭獻給父皇,想要和天朝通商……」玉戈跪在地上,大聲報告。


第629章 第四次黃禍
  玉戈比起張琰還要大幾個月,是張恪的長子,不過相對於接受東西方全套教育的張琰來說,玉戈更像是個徹頭徹尾的野小子。彪悍,粗魯,野性十足。
  八九歲的時候就能騎野馬,在草原馳騁,殺惡狼,斗猛虎,沒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從小到大,在他的心中,最敬佩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父親張恪,另一個就是蒙古人的驕傲,成吉思汗!
  「父皇,孩兒打聽過,那些大鬍子是來自遙遠的西方,那裡曾經是成吉思汗子孫的牧場,那些大鬍子都是蒙古人的奴隸,他們在幾百年的時間裡,都要服從蒙古人的號令,要把每個女人都獻給蒙古勇士享用。如今他們竟然殺死了蒙古的大汗,雖然林丹汗不配作為黃金家族的後裔,可也不是那些大鬍子能殺戮的!」
  玉戈越說越怒,猛地單膝跪地,怒吼道:「父皇,請給孩兒十萬大軍,孩兒要去殺光那些大鬍子,讓他們重新匍匐在蒙古人的腳下,成為父皇的奴隸。」
  什麼跟什麼啊!
  張恪聽著這小子的話,眉頭不由得深鎖。
  「玉戈,你說的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遲愣一下,玉戈老實回答道:「是我娘,還有外公,他們說我身上有黃金家族和張家的血液,兩種最高貴的血脈,我的使命就是征服,像您,還有成吉思汗一樣,讓世界臣服在腳下——父皇,難道有什麼不對?」
  張恪看著還稍顯稚嫩的兒子。一陣頭疼,自己的蒙古媳婦兒還真是壞事,怎麼就教出了一個好戰分子呢!
  尤其還是自以為是的小子。要是不給他點教訓,只怕早晚要壞事。那些殺死林丹汗的多半就是越過烏拉爾山的俄國人。
  他們雖然曾經被蒙古征服,可是時過境遷,俄國人接受西方文明,軍事力量飛速增長。再加上他們適應寒冷氣候,作戰能力相當強悍。雖然人數不算多,可是戰鬥民族的稱號不是白來的。
  而且隨著俄國人進入西伯利亞。世界已經進入了全新的時代,不由張恪不重視,伸出手抓住兒子的手腕。將他拉到了碩大的沙盤前面,指了指龐大的草原地區。
  「琰兒,你對草原的情況怎麼看?」
  張琰面對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大哥還是有些發楚,不過老爹問話。他不能不說。
  「啟稟父皇。孩兒以為打草原容易,治草原難。」
  「繼續說下去。」
  「是!」張琰沉吟一下,說道:「在歷史上,漢武帝與匈奴大戰,霍去病燕然勒功,殺到了北海。可是大漢王朝並沒有真正統治蒙古草原,遑論更北部的地區。遠的不說了,明成祖朱棣也幾次攻擊大漠。雖然頻頻獲勝,但是終究沒有吞併草原的能力。」
  張琰越說越順。笑道:「縱觀歷史,中原幾次攻擊北方,都是為了解決禍患,可是打贏之後,又無一例外都退到了長城一線。孩兒以為並非偶然,而是有著深刻的原因。」
  「講。」
  「嗯,我聽姑父講過,做什麼事情都要講究投入和回報,一個人如此,國家也是如此。」張琰若有所思說道:「任何帝國都有擴張的極限,這個極限就是財政承受的壓力。就拿漢朝來說,傾其全力,打贏了漠北之戰,可是大軍折損七成,損失牲畜十幾萬頭之多。說起來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額不,是自損一千五!」
  張恪聽著兒子的話,漸漸露出笑容,他對於張琰的培養是全方位的,就希望這個兒子能用理性的頭腦來看問題,現在趕腳還不錯。
  「玉戈,琰兒,你們可知道為什麼對草原作戰,往往得不償失嗎?」
  玉戈撓撓頭,說道:「父皇,是草原上都是馬背上的勇士,英勇善戰?」
  「琰兒,你的看法呢?」
  「父皇,騎兵飄忽不定,消耗補給很少。而中原的人馬,要想對抗騎兵,不論是以騎兵對抗騎兵,還是用車陣,方陣,都要大量的人馬抱成一團,才能打得贏。如此一來,後勤補給消耗驚人,補給線綿長,加上水土不服,損失慘重,難免承受不住。」
  張恪滿意點點頭,對草原作戰的確不容易。雖然剛剛張恪集中了幾十萬人馬打跑了林丹汗,那是因為他經營日久,加上林丹汗的駐地在漠南一帶,如果把戰場放到漠北,他就不會那麼輕鬆了。
  「千百年來,打草原容易,占草原難,可是如今的情況卻不一樣了。草原出產有限,供應不了太多的軍隊。偏偏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又是最強大的兵種,中原派出的人馬要幾倍,甚至十幾倍與草原,搶回的一點牛羊戰馬還不夠路上消耗的。不過……」張恪笑道:「如今進入了熱兵器時代,火器的發展使得騎兵優勢大大降低,只要用少量的人馬,就能擊敗數量更多的騎兵。」
  身為張恪的兒子,玉戈也不傻,相反他很快抓住了老爹話中的關鍵。
  「父皇,天下間火器最厲害的不就是您的人馬嗎?為什麼您不給孩兒派遣軍隊,殺掉那些大鬍子,掃蕩草原呢!」
  「傻孩子啊,我說了那麼多,其實是想告訴你,那些大鬍子同樣精通火器,而且狡猾過人。他們和我一樣,都有征服草原的本事,絕不是一個輕易能對付的角色!」
  張恪面色嚴峻,語氣冰冷地說道:「玉戈,你提議什麼十萬大軍,為父是絕不會派遣的,虧本的生意我不會做。要想對付那些大鬍子,你就必須學得比他們還要狡詐,把手下的人馬練得比他們還凶狠,用最少的兵力。去贏得戰鬥。只有收穫大於支出,這樣的勝利才能維持下去!」
  圍著沙盤,父子三人一直談到了後半夜。玉戈生平第一次聽到這些東西,徹底顛覆了他的固有印象。真正的戰鬥不是英雄史詩,而是充滿了殘酷和計算的智力遊戲。他也終於明白,父皇不只是征服者,更是一個精算大師。一番徹底的談話,讓玉戈不光瞭解了草原的歷史,更看透了草原的未來。大破大立。在那一瞬間,略顯青澀的少年迅速成熟起來。他並沒有討厭戰爭,相反變得更加迷戀。
  「父皇。孩兒不要您的十萬大軍,可是孩兒希望您能支持我,沿著成吉思汗的道路,征服一切!」
  兒子身上透出來的勃勃野心。讓張恪都不由得吃驚。
  「玉戈。你可要知道,這不是一條陽關大道。當年蒙古人遠征,死傷的人員無計其數,你不怕嗎?」
  「身為男兒大丈夫,馬革裹屍,是最榮幸的事情!偉大的父皇,請您成全孩兒!」
  張恪長長歎口氣,緩緩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我本想讓你知難而退,沒想到……罷了。與其讓別人做這個征服者,到不如讓給我的兒子!」
  ……
  從這一天起,張恪在喜峰口外,專門辟出二百里的草場,作為專門的訓練基地。也從這一天開始,大量招募適應寒冷氣候的年輕人,有漢人,也有其他的部族。每一個士兵都要接受最嚴格的訓練。
  不光要精通各種火器,學會構築工事,修建城堡,會說各種語言……甚至還要進行專門的抗寒訓練,每天都有人被凍傷凍死。面對如此殘酷的訓練,作為皇子的玉戈出人預料的都承受了下來,甚至比起普通人更加嚴格。
  整整三年的時間,神兵利器經過了磨礪,露出耀眼的光芒!
  玉戈親自率領著八百名士兵,帶上三千匹馱馬,向著草原深處進發,這些年不斷有「大鬍子」出沒的消息,他們已經盤踞了北海附近,勢力還在快速向東發展。
  父皇說的一點不錯,大鬍子也擁有了征服蒙古部族的能力,不斷有草原部族被征服吞併的消息,那些來去如風的騎兵頻頻在火器面前吃虧。遊戲規則已經改變了,傳統的蒙古騎兵不能跟上時代的潮流,只能被無情淘汰。
  玉戈已經不是曾經的衝動青年,他更像一個成熟的獵手,耐心等著獵物出現。
  「啟稟殿下,有一夥大鬍子襲擊了外喀爾喀部,殺死部民三百有餘,掠走上千馬匹,還有大量的糧食。」
  玉戈默默念叨著:「這是兩個月間,第四次偷襲了吧,真是夠猖狂!我就拿你們開刀!」
  經過一番分析,玉戈確定了這夥人的下一個目標,八百士兵埋伏在了斡難河畔,這裡正是當年成吉思汗即位的地方。
  玉戈的埋伏地點選在了一處山谷,他們足足等了三天,一夥有六七百人的隊伍,帶著數千匹馱馬的戰利品,瀟灑走來。為首的俄國人叫托兒布津,他的鼻子頭通紅,手裡拿著銀質酒壺,不停往嘴裡倒著烈酒,食道湧起一陣陣火燒火燎的暢快。
  托兒布津是沙俄的軍中的小官,依舊保留貴族和農奴制度的俄國,沒有任何背景的托兒布津想要陞官是絕對不可能的。他不得不選擇劍走偏鋒,離開被貴族把持的軍隊,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自從十幾年前,東方的貨物突然大量流向了西方,茶葉,絲綢,瓷器,三大拳頭商品,無往而不利。
  西歐的國家紛紛淪陷,社會的上層無不以擁有中國商品為榮,甚至在畫家的筆下,眾神手裡使用的也是精美的東方器物,穿著輕盈的絲綢。
  此時的沙俄還是一片野蠻,貧窮而落後,他們沒有出海口分享貿易的暴利,也沒有足夠的金銀換來夢寐以求的商品。
  如此刺激之下,結果不難可知,大量的俄國人選擇越過烏拉爾山,用手上的武器去征服遼闊的土地,一路打到東方,從那裡拿到他們想要的一切。
  張恪這只蝴蝶的動作,終於引來了龐大的風暴,俄國人比起歷史上更早進入西伯利亞,而且規模也更加龐大。
  在俄國人的心中,蒙古還是一個噩夢,最初進入西伯利亞的時候,他們還表現的十分克制,可是經過一些戰鬥,俄國人很快看清了蒙古虛弱的本質。
  他們已經沒有了成吉思汗時代的勇敢,戰術也更加落後,可是俄國卻今非昔比,他們輕鬆搶奪蒙古部族的土地,搶掠財富,俄國人的貪婪自然不用說,西伯利亞的各個部族都遭到了空前的浩劫。
  托兒布津滿心歡喜,只要再干幾次,他就能積攢足夠的財富,去僱傭更多的人馬,到時候吞併蒙古的部落,向南殺進傳說中的天堂,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事情!
  酒精讓他迷迷糊糊,突然砰地一聲。
  托兒布津瞪圓了眼睛,怒吼道:「哪個蠢貨?誰讓你們開槍的?」
  話音還沒落下,從四面八方響起了槍聲,子彈如同雨點一樣,向著山谷中的俄國強盜打來,瞬間屍橫遍野,骯髒的鮮血染紅了山石。
  「怎麼可能,卑賤的蒙古人怎麼會有厲害的火器?」托兒布津大聲咆哮,一定是哪個無恥的俄國敗類,將火槍賣給了蒙古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要是讓我知道,一定要吧他活活燒死!
  托兒布津在心中不停發誓,突然地面傳來驚天動地的怒吼,托兒布津就覺得自己彷彿在大海上一樣,身體不停搖晃,猛地被拋上了天空,重重摔下,淹沒在了一片硝煙之中……
  這只是一場小規模的埋伏戰,玉戈並沒有看在眼裡,解決了俄國人之後,他立刻讓手下清理戰利品,休整之後,迅速投入下一場戰鬥。
  他不在乎,可是史書卻對這場戰大書特書,他們認為這是東方征服者向西拓展的開始,是改寫世界的時刻。
  在其後的二十年時間,皇子玉戈率領著他為數不多的人馬,連續作戰,前後殺戮俄國人數以萬計,並且最終帶領著八千人馬越過了烏拉爾山。
  沿著當年成吉思汗的足跡,重新征服歐洲,他的人馬向西攻擊,一路殺戮,一路征服,最終越過了多瑙河,殺到了萊茵河,征服距離之遠,甚至超出了當年的成吉思汗。
  即匈奴,突厥,蒙古之後,玉戈的遠征被稱為第四次黃禍,西方的噩夢!


第630章 馬六甲事件
  皇極殿之中,威嚴肅穆,高大的衛兵緊握槍支,用堅定的目光望著他們的最高統帥。張恪穿著三軍大元帥的禮服,在內閣,樞密院,御史台的高官,以及制憲會議議長洪敷教,副議長高貴方等人的簇擁之下,緩慢而堅定地步入大殿。
  在大殿的中間,桌案上面擺放著象徵無上權力的傳國玉璽,在玉璽的旁邊,則是剛剛制定出來的帝國約法。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對於張恪來說,過往的日子簡直就像是一場夢,如今的夢到了最美好的時候。
  當他顫抖著手抓住玉璽的時候,身體不由的顫動起來,眼角止不住濕潤。負責儀式的官員見張恪雙肩顫抖,急忙小聲呼喚:「陛下,陛下!」
  張恪緩緩抬起頭,將玉璽毅然放在旁邊,走到了帝國約法前面,用力抓起約法,猛地轉身。
  「皇帝的權威不在一塊石頭,哪怕是和氏璧!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代表萬民的約法就是朕一生恪守的最高準則,普天之下,法大,民更大!」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剪短的登基宣言,當張恪說完的一剎那,所有人都一陣沉默,接著爆發出瘋狂的掌聲。有些年老的代表激動地想要跪下,旁邊的人急忙拉住他們。
  「沒聽陛下說,百姓最大,我們代表著百姓,可不能下跪。」
  不能跪,那就用力拍巴掌吧!
  如同潮水一般的掌聲一浪接著一浪,好像要把皇極殿的蓋兒都鼓起來。
  終於張恪坐在了龍椅上面。王化貞率領著文武百官對新君行鞠躬禮,然後又對約法行禮,發誓要效忠陛下。遵守約法,親民愛民。
  短暫的儀式結束之後,張恪再度率領著大家來到了承天門上,按照西洋的鐘點,差不多是十點左右,禮炮相繼響起,一共103聲。
  緊接著聲勢浩大的閱兵儀式開始。一共有六十多個方陣,兩萬多名士兵,在張恪的矚目之下。緩緩走過了承天門。
  張恪手下的士兵全都是百戰精銳,剛從戰場上下來,一身的血腥氣還沒有散去,從遠處走來。隊伍並不是一絲不苟。粗獷之中透著剽悍和傲氣,讓所有人都忍不住膽寒。
  早就知道有閱兵的大熱鬧,京城的百姓早就扶老攜幼,全家出動,一起觀看。在京城住得久了,眼界就高了。
  皇帝如何,不過就是個暴發戶而已!尚書侍郎,也就是蟻子官。老子看過多少閣老砍了腦袋!
  能讓京城百姓眼前一亮的東西不多,而今天的閱兵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數十匹戰馬拉得龐大馬車。每一架馬車上面都有彩繪的圖畫,從守衛大清堡開始,到奉集堡之戰,廣寧之戰,鏖戰渾河,光復遼沈,再到跨海擊倭,收復台灣,搶佔呂宋……
  畫家用高超的技術,將戰場的殘酷展現出來,濃烈滄桑的色彩,奮勇無敵的士兵,高高飄揚的戰旗,構成了最震撼人心的畫卷。
  在最後一架馬車上面,用木製雕刻,將中華現有的疆域都展現出來。
  除了原有各個省份,奴兒干都司被重新恢復,長城以外萬里草原,倭國的九州島,琉球,南海諸島,還包括最新發現的大洋洲等地,無不讓人驚歎。
  實際上,參加閱兵之前,大家手裡就得到了一份印刷的帝國疆域全圖,背面則是世界帝國。
  拿到了這張紙,百姓們多數都嚇傻了,一直以來的天朝上國,竟然只是小小的一塊,外面的世界這麼廣闊!
  還有人讚歎,陛下雄才偉略,已經讓帝國面積擴充了一倍不止,聖明天縱,遠超漢唐!
  當閱兵方陣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引來一陣陣的歡呼,承天門外,就是一片歡樂的海洋。
  士兵也著實爭氣,高大的戰馬,昂首闊步,筆挺的軍裝,透著英姿颯爽,各種火炮黝黑的金屬光澤,顯示戰爭之神的威嚴。尤其是當海軍穿著整齊的白色軍服出現,全場陷入短暫的寧靜,接著爆發出排山倒海的驚呼。
  那麼乾淨,那麼整潔!
  一塵不染,比天上的雲彩還亮眼。年輕的女孩們一個個臉蛋通紅,偷偷地看著,一顆芳心都要跳了出來,要是這輩子能嫁給這些白衣神兵,死了都值了!
  誰也想不到,一場閱兵直接促使婚禮發生了變化,象徵純潔美好的白色漸漸取代了熱鬧喜慶的紅色,怕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張恪站在高處,接受士兵的致敬,他頻頻招手,直到胳膊差點斷了,閱兵儀式總算結束。接著還有盛大的歌舞雜技表演。
  能在登基大典上露臉,是多少藝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早在幾個月之前,天南海北的都聚集過來,爭相獻藝。經過選拔,各省都有表演人員。
  從舞龍舞獅,到昆曲大鼓,再到噴火碎石。每一個表演隊伍都在最短的時間內,展示出最精彩的內容,歡慶一直持續到了半夜三更,還有人不願散去。這一場別開生面的登基儀式更是讓百姓們津津樂道,經久不息。
  相對於百姓們的歡呼,張恪並不算輕鬆,在閱兵結束之後,張恪就將百官召集到了中極殿,召開了第一次臨時御前會議。
  負責藩務的崔呈秀戰戰兢兢,向著張恪介紹。
  「陛下,此番大典,來的屬國包括朝鮮,琉球,安南國,真臘國、顯羅國、占城國、蘇門答臘國、白花國、三弗齊國、渤泥國等十餘國,加上蒙古諸部,和西南的土司,人數約在……」
  「行了!」
  張恪不耐煩地擺擺手:「我只想知道,是不是西洋諸國一個都沒來?」
  「嗯。」崔呈秀苦笑著點頭。「陛下,臣以為他們距離遙遠,或許來不及請旨。所以……」
  「不用給自己臉上抓肉!」張恪不客氣地說道:「我三年前就說過登基的事情,更何況他們在東方都設有貿易公司,連一點專斷之權都沒有嗎?情況很明白,就是西洋人已經聯起手了,他們想要和我們掰掰手腕!」
  首相王化貞臉色發苦,他雖然知道張恪說的不假,可是國家草創。實在是經不起折騰。再有他覺得西洋諸國遠隔千山萬水,根本無力東向,張恪純粹是沒事找事。
  「陛下。臣因為西洋諸國誠然失禮,只要派遣一二舌辯之士,帶著聖旨去譴責他們也就足夠了。」
  張恪沒吱聲,不過臉色陰沉。顯然不同意。執掌樞密院的盧象升立刻站了起來。
  「首相大人。如今和明朝的時候不同,處理外務要講究實際,西洋人會在乎幾句罵嗎?他們看重的是利益,要想讓他們得到教訓,就必須亮出拳頭,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王化貞搖頭道:「樞密使,老夫非是不懂,只是陛下剛剛登基。百廢待興,民眾急需休養生息。如果隨便開啟戰鬥,只恐怕會傷損國力,得不償失。」
  作為商業利益派的代表,包士卿急忙反駁道:「首相,打仗也不光是消耗,如今國內流民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說到底還是人多地少,急需擴張疆土。更何況西洋諸國竊據的南洋土地,本來就是天朝的勢力範圍,上面生活著數以百萬計的中華子民。以往的歷朝歷代都把他們視作天朝棄民,不聞不問。可是如今陛下登基,萬象更新,收回這些土地是遲早的事情,與其晚些動手,讓西洋人做大,不如先下手為強!」
  看著手下兩派的爭論,張恪心中還有些高興,他可不想過早失去權柄。更何況朝政就像是一輛車,要有油門,也要有剎車,兩派相爭,皇帝居中調停,才能天下太平。
  「朕意已決,首先要加強調查,弄清楚西洋諸國的態度。再有海軍方面要加大投資,多造艦船,尤其是軍民兩用的商船。就算不打仗,向澳洲移民,兩地往來,就需要大量的船隻。首相,這可不是勞民傷財,還能解決不少百姓的就業,一舉兩得。」
  王化貞急忙笑道:「既然陛下都這麼說了,老臣一定大力支持,今年的財政編制五百萬兩白銀,另外再發行一千萬兩債券,用於海軍發展。」
  「好,建鬥,告訴明汝新還有毛承祿他們,立刻擬一個海軍發展的折子上來。」
  「明白!」
  第一場御前會議,就討論海外問題,可見張恪對此的熱衷。正如他和玉戈說的那樣,打仗就要算計得失,古代中國就困在東亞的一隅,不是不想擴張,而是四周除了海洋,就是貧瘠之地,打下來就賠錢,多厚的家底兒都承受不住。
  英國能夠建成日不落帝國,就是靠著敲骨吸髓的狠勁,才把米字旗弄得滿世界都是。如今的中國就要學習英國,放眼世界,能搶來的一定要搶來。
  比起小小的島國,中國的實力絕對不可同日而語。
  張恪命令下達之後,整個帝國高速運轉起來,東南的船廠大肆招攬工人,船隻訂單一天比一天多起來,海軍方面也在加快招兵的步伐。
  明汝新經過研究,將艦隊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已經山東和金州的母港作為基地,主要是經略內海,他們的目標就是海盜和日朝等國。
  真正的主力則是放在了南海,這裡雲集了海軍的精兵強將,最大的船隻,最先進的火炮都放在了這邊,而且戰艦數量還在快速增加之中。明汝新手上擁有的船隻超過兩千艘,五千噸以上風帆戰艦足有二十艘之多,這也是明汝新手上最大的王牌。
  「如果再等三五年,我們的軍艦數量還會增加三五倍,到那個時候,想要打贏西洋人,就更加容易了。」
  「那可不見得。」毛承祿笑道:「海戰不知要數量,還要看質量,溫室裡的花朵是經不起風吹日曬的!大人當有不管何時,都要戰而勝之的勇氣,哪怕處在劣勢也一樣。」
  明汝新以手擊額,笑道:「的確是我矯情了,總想著十全十美,可是世上哪有十足赤金的事情。告訴弟兄們,給我好好訓練,準備迎接戰鬥。」
  毛承祿一聽,蹭地竄起,急切說道:「我這就去通知。」走到了門口,毛承祿又疑惑問道:「大人,湯若望他們雖然沒有回來,說不定是遇上了風浪,不見得就一定要打仗吧?」
  在前段日子,張恪派出了湯若望等人作為嚮導,帶著十幾個使者,前往馬六甲。
  此時的馬六甲已經從葡萄牙人手裡轉到了荷蘭,自從失去爪哇之後,馬六甲就是荷蘭人在東方最重要的支撐點。而且不光是荷蘭人,英國,法國,西班牙,全都聚集在馬六甲,他們正在商量著對明朝發起一次十字軍大戰。
  雖然東方帝國再強大,這些海上的流氓也並沒有真正害怕。能從西洋到東方,他們全都是亡命徒,最貪得無厭,最凶狠瘋狂。天朝上國如何,退出海洋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湯若望到達了馬六甲之後,帶著欽差大人,見過了荷蘭的總督,講明了來意。
  「皇帝陛下對於各國的失禮舉動非常不滿,皇帝陛下認為你們在南洋進行貿易,就彷彿在他的家門口,必須和主人匯報,得到主人的准許,你們才能安全存在下去。如果主人願意,可以隨時把你們趕出去。中國人有句話,叫做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是選擇做朋友,還是做敵人,荷蘭方面必須給出一個答覆!」
  荷蘭總督阿圖爾賽斯是個狡詐而狠辣的人物,自從丟失爪哇之後,荷蘭就不甘心失敗,可是海上馬車伕也清楚,他們的對手是一個超級龐然大物,絕對不容易對付。荷蘭人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不停調兵遣將,積蓄力量,等待著復仇的時機。
  隨著西方各國對中國越發忌憚,全新的聯盟形成,荷蘭人終於有了底氣。
  「去告訴東方的王,我們先發現了這裡,我們的旗幟先插在這裡,荷蘭人是當之無愧的主宰。東方的王必須遵守規矩,不然他就會受到全世界的唾棄!」
  就在雙方爭吵之間,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大聲的叫喊,甚至還有槍聲,談判不得不終止。
  「啟稟總督閣下,馬六甲的黃皮猴子造反了,荷蘭士兵已經開始鎮壓!」


第631章 大艦隊
  馬六甲的酋長在永樂年間入貢,成為大明的藩屬國,鄭和七下西洋之間,曾經以馬六甲作為大本營,開展貿易,還曾經築城,建鼓樓和角樓,設置倉庫,儲存需要的糧食物資。
  鄭和下西洋的行動雖然結束,可是馬六甲卻並沒有荒蕪,作為海上的咽喉,交通命脈,不斷有東西商人往來,大量漢人遷移到馬六甲,經商耕種,帶來了先進的文明,也帶來了繁榮和興旺。
  陳壽年就是一名福建移民,二十年前來到了馬六甲,那時候還是葡萄牙人掌控馬六甲,接著換成了荷蘭人。
  不過都是些洋鬼子,陳壽年並沒有怎麼在乎,只要正常交稅,正常經商生活,他就十分滿足了。
  很不幸,他漸漸發覺,情況不一樣了。
  荷蘭人來到之後,他們首先巧立名目,徵收高昂的賦稅,接著進行貿易限制,絲綢,瓷器等最有油水的生意必須交給荷蘭人做。漢人要經營就必須和荷蘭人合股,不然要面臨高昂的罰款,甚至被抓進監牢,生死不知。
  陳壽年很憤怒,可是轉念一想,大明的官吏不也是如此,只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所幸他娶了一個荷蘭妻子,憑著洋人女婿的身份,他的生意沒有什麼衝擊,還越發興旺起來。只是這種畸形的繁榮並沒有讓他高興,反而憂心忡忡。
  從大明傳來的消息非常不妙,聽說大明的海軍搶佔了台灣,把荷蘭人趕走,接著又拿下了巴達維亞。陳壽年還不清楚張恪和明廷的區別,卻不妨礙他對明軍的厭惡。
  這些地方都是荷蘭人的,為什麼要去搶,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會給他們帶來災禍嗎!
  陳壽年的預測是正確的,從此以後。荷蘭人對漢人越發不信任,就連他擁有荷蘭妻子的都不例外。
  漢人要承受比土著重三倍的賦稅,外出販運都要詳細登記,不時有人到家中調查,甚至鼓勵周圍人互相告密。簡直把他們當成了賊來防著,不時傳來有人被抓進監獄的消息,也有些人找到了陳壽年,希望他能出面幫忙求情。
  每到這個時候,陳壽年都會盡量幫忙,不管成敗如何。總之要對得起良心。私底下他也經常勸漢人百姓。
  「咱們都是天朝棄民,大明朝如何,誰心裡都有數,還能指望著天底下有太平之地嗎?只要能讓咱們活著,受點苦沒什麼了不起的,漢人什麼都會,就是不會造反!」
  陳壽年或許料不到,接下來的情況讓他這個不會造反的人都受不了了!
  荷蘭人向遠東調兵遣將,派遣大量的士兵和工人。這些人來之後,都要住房,他們就從漢人手裡徵用,價錢只有市價的三成甚至不到。失去了房屋的百姓不是流落街頭。就是到城外安身。
  大量的人員湧入,還造成了糧價暴漲,最好的糧食優先供應荷蘭人,他們則只能吃粗劣的食物。甚至由於大量圈地建造軍營,使得蔬菜也大量減少。
  一直衣食無憂的馬六甲終於嘗到了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的滋味。
  相對於這些。還有更令人無法接受的,那就是荷蘭人大量建立學校,規定荷蘭語是唯一的官方語言,禁止漢語。
  接著大量的傳教士到處亂竄,逼著所有人皈依天主教,不准信奉東方的宗教,還搗毀家中的神像,祖宗牌位,強迫接受洗禮。
  凡是不同意的,都被扣上了勾結中國的帽子,要被圈禁起來,無法從事工作,只能眼睜睜被餓死……
  終於有人承受不住,他們選擇了妥協,含淚接受洗禮,努力學習奇怪的語言,漸漸的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痛徹心扉的感覺,瀰散在每個人心頭。有些實在承受不住的人悄悄登上了船隻,抱著祖宗的靈位,離開了這片傷心地。
  大多數人都在默默忍受著,直到有一天,他們再也忍受不住了。
  就在城中,有一處當年三寶太監駐軍的地方,在那裡修建了一處宏大的三寶廟,在廟宇的旁邊還有一口水井,井水甘甜清冽,相傳也是鄭和下令挖的。過去了一兩百年,每天還有成百上千的人來這裡取水。
  可是這一天,等到大家趕來的時候,卻發現井口被填滿了沙石,再也沒法取水了。有些人正想大罵,猛地抬頭,卻發現旁邊的三寶廟早就空蕩蕩的了。
  神像被搬走了,香爐貢品都沒了,桌椅窗戶都被搬走拆掉,只剩下空蕩蕩的三間房舍,竟然有一些何蘭兵搬來柴禾,準備放火燒掉。
  看到了這裡,一直忍耐的人群終於承受不住了!
  三寶廟每到年節,大家都會聚集過來,焚香禱告,對於馬六甲的漢人來說,這不是簡單的儀式,而是骨髓深處,家鄉的記憶!
  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誰也不會背井離鄉,小小的三寶廟,就像是臍帶,一端連接著遙遠的家鄉,一端連接著遊子。只要臍帶還在,大家就會有一分念想,一分美好的期盼。如今卻有人粗暴地拗斷,頓時有人就像瘋了一樣。
  他們抓起手中的扁擔,怪叫一聲,撲了上去。
  一群年前人帶頭殺進來,照著正要放火的荷蘭士兵就是一扁擔。荷蘭人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急忙舉起火銃,一團硝煙騰空,一個小伙子胸口被打穿,倒在了血泊之中。
  荷蘭人向著百姓得意的叫喊:「不想死的,都滾開,滾開!」
  他瘋狂喊叫著,卻沒有一人個人向後走一步。他顯然不明白,看似溫順如同綿羊一般的漢人,卻是歷史上造反最多的民族,只要逼得他們走投無路,爆發出來的破壞力絕對是超乎他們想像的。
  每個人都眼中冒火,不知是誰帶頭,嗷的一聲,就殺了上來。
  將荷蘭士兵撲倒在地,扁擔狠狠地砸,拳腳並用,不多一時。地面上只剩下三團暗黑色的痕跡。
  行動的百姓也終於清醒過來,他們竟然打死了荷蘭人,事情絕對不會輕易結束。就在他們準備逃跑的時候,街道上響起了整齊的皮靴聲音,荷蘭士兵荷槍實彈,從四面八方衝來。密集的槍聲傳來,大量百姓來不及反抗,就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土地,馬六甲瀰漫在血腥之中。
  「造孽啊!」陳壽年站在書房之中。聽著家丁的報告,當聽到血染長街,百姓死傷無數,屍積如山的時候,他渾身顫抖,老眼之中淚水湧出。
  忍了大半輩子,他終於忍不下去了。猛地轉身,衝到了一旁的房間,推開正在祈禱的妻子。抓起供奉的十字架和雕像,猛地舉起,摔了一個粉粉碎!
  「去你的,老子再也不信你了!惡棍。流氓,強盜,無賴,老天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就算供奉漫天的神仙。也只能下地獄,下地獄!」
  就在馬六甲的另一邊,談判會場。中方的代表同樣厲聲斥責:「立刻停止殺戮,不然強大的中華海軍,會把你們送入地獄,不要以為我在說笑話!勿謂言之不預也!」
  中方代表發出了最強硬的戰爭宣言,顯然荷蘭人沒有聽明白。
  總督賽斯一臉的輕蔑,冷笑道:「這裡是荷蘭的地盤,無論怎麼處置,都和你們無關!」
  「哼,很快就不是了!」
  談判不出預料地崩解,中方代表團立刻離開了馬六甲,隨同前來的湯若望臉色非常難看,他不停在胸前畫著十字,默默祈禱著上帝保佑。
  愚蠢的荷蘭人激怒了最不該激怒的龐然大物,以往帝國雖然著眼南洋,可是帝國的上層還在計算著得失,不會輕易出戰,要不然也不會派遣他們過來。
  經過此次流血事件之後,天朝上國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很快鋪天蓋地的艦隊,無可計數的士兵就會淹沒這裡。
  湯若望的判斷很準確,當他們經歷千難萬險,回到了廣州港的時候,使團將消息立刻傳遞給京城,半個月之後,皇帝陛下就召開了御前會議。
  張恪站在群臣中間,對大家說道:「情況很明白,西洋的殖民者正在清理我們在南洋的影響力。他們打壓限制,甚至屠殺漢人,就是為了獨霸南洋。一旦讓他們成功,我們就失去了幾百萬潛在的助力。南洋朕志在必得,早打比晚打好,朕絕不容許西洋人在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獗,樞密院必須拿出作戰計劃,要快,我們的同胞正在流血犧牲。越快出兵,就越能贏得民心。不要等著血都涼了,一切都晚了!」
  皇帝陛下的講話很快變成了一篇慷慨激昂的邸報,向全國發表。
  就在張恪下令之時,東南的船廠正在叮叮噹噹,日夜趕工。
  象徵著東方海上威儀的龐大戰艦正在施工之中,前所未有的四層甲板,五千噸排水量,加上一百五十餘門火炮,構成了這艘海上的龐然大物。
  萬眾歡呼中,遼東號風帆戰艦進入了海水中,漸漸漂浮在海面上,隨著升起的軍旗,最新的旗艦終於建造完成。
  忙碌的工人圍著遼東號又蹦又跳,喝酒歡唱,直到後半夜,才紛紛散去。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散去的時候,漆黑的海面出現另外兩個龐大的影子,比起遼東號,雖然要小很多,可是令人驚歎的是這兩艘軍艦竟然沒有風帆!
  隨著蒸汽機的突破,把蒸汽機運用在交通工具上面,不論是火車,還是輪船,研製都提上了日程。
  這件事情張恪並沒有參與,他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畢竟張恪很清楚,對於龐大的中華來說,最可怕的並非外部敵人,而是能不能突破自己。讓技師和工匠去研究,相信他們會拿出最優秀的成果。
  果然,在五年前,第一條鐵路在天津城區和港口之間修建成功,不用牛馬,自己就能跑的火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和驚歎。
  最初的火車只能拉五節車廂,後來漸漸增加到三十節,一列火車的運量就頂得上五百駕馬車,天津港口的繁榮完全離不開火車的功勞。
  在海上的突破則是放在了金州船廠,經過艱苦的努力,首先製造出了一艘百噸的船隻,兩個巨大的明輪放在兩側,蒸汽機帶動明輪轉動,為船隻提供動力。
  第一次試驗即獲得成功,正在大家歡呼雀躍的時候,第二次試航就出了大麻煩,由於風浪巨大,露出水面的明輪折斷,船隻隨即失去動力。
  經過反思,大家又把明輪放在了後面,希望能避免折斷的問題,經過數次試航,結果一樣悲催,只要露出海面,就難免損壞,而且由於明輪巨大無朋,嚴重拖累船隻的速度。
  苦心焦思,孫元化親自召集最優秀的人才進行攻關,最終拿出了全新的方案,轉而使用螺旋槳推進,徹底放棄巨大的明輪。
  前後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研製出第一艘螺旋槳驅動的戰艦,排水達到了五百噸。由於使用蒸汽動力,不用依賴風向,戰艦更加靈活兇猛,在演習之中,大放異彩。
  有了成功經驗,下一步船隻一下子增加到了一千噸,更為重要的是採用了鐵甲覆蓋,又開創了一個先河。
  很多老船工都不相信鐵疙瘩兒能在水上浮起來,可是當鐵甲艦真的造出來之後,他們除了驚歎,就是驚歎。
  當然製造鐵甲艦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到目前為止,只是造出了三艘戰艦,為了南洋的戰事,張恪將其中最大的兩艘都派了出來。
  匯合遼東號之後,二十餘艘戰艦,加上上百艘補給船一同南下,前往了廣州港,在這裡早就匯聚了上千艘戰艦。
  東方海上力量的精華都聚集在這裡,白帆相連,遠遠望去,竟然將海面都遮蔽起來,二十萬的水軍將士,加上臨時徵用的船夫,數十萬人都在等待著。
  前所未有的艦隊,前所未有的力量,每個人都血脈膨脹。鄭和艦隊的榮耀又回來了,天朝上國亮劍,宵小懾服!
  轟!
  出發的炮聲響起,旗艦遼東號乘風破浪,載著艦隊的司令明汝新,向著南海進發。就在他們出動之前,另一支艦隊也從爪哇島駛出,他們的使命就是吸引荷蘭人的艦隊出動,然後在海上一舉殲滅之!
  「紅毛鬼子,等著吧,我會把你們統統送進海底喂王八!」


第632章 拚命三郎
  格雷爾是一名資深的水兵,他在十幾年前就到了遠東,最初的時候他作為一名水手,往來在馬六甲和大明之間。這是一個油水豐厚的航路,每一船精美的絲綢和細膩的瓷器安全運到馬六甲,都會有無數西洋商人湧來。
  對於西洋人來說,這些東西簡直擁有難以形容的吸引力,絲綢絢爛多彩,宛如女人的皮膚,滑膩光澤,簡直就是天賜的衣料。那些高雅的貴婦無不以擁有東方的絲綢為榮,每當節日,女人們都會穿出最漂亮的衣服,爭奇鬥艷。贏的人想要繼續贏下去,輸的人想要找回面子,無一例外,她們都渴望著更精美的絲綢,不惜花費千金,毫不心疼。
  比起膚淺的貴婦,瓷器更讓西方的貴族瘋癲,潔白如玉,輕薄透亮,繪著栩栩如生的圖案,每一個瓷器都是一件無與倫比的藝術品。
  一度西方人認為瓷器含有貝殼的成分,他們利用貝殼,千方百計的燒製,很可惜從來都沒有成功過。正因為如此,他們越發渴求得到東方的瓷器。
  西方就像是貪婪的無底洞,吞噬著東方的一切商品,可是也有些清醒的人士,他們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西方人費盡心力,從新大陸開採白銀和黃金,漂洋過海,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來到東方,換成了貨物,在運回西方。
  整個貿易之中,最危險,最勞碌,最骯髒的全是西方人幹的。他們辛苦勞動,卻永遠無法制止金銀外流。每年都有上千萬兩的白銀淨流入東方,他們只是掙點辛苦錢。
  尤其是在松江建立市舶司之後,海上貿易越發規範,海盜走私銷聲匿跡,西洋商船只能乖乖在市舶司登記,每一筆交易都要通過銀行完成。
  商品是東方的。金融是東方的,法律還是東方的。一切都按照東方的規矩,驕傲的海上馬車伕不過就是個打工仔。
  貿易的不平衡,讓西方人如鯁在喉。如果說金銀的外流,還能靠著搶奪殖民地彌補,那麼張恪將注意力放在南洋,收復台灣,搶奪爪哇,則是侵犯了荷蘭人的命根子。
  東方不光要霸佔貿易利潤最豐厚的肥肉,還要搶走他們的殖民地。東方有多麼龐大。就像是一群野兔和綿羊的草地突然來了一頭大象,那種震撼可想而知!
  必須把天朝從南洋趕出去,為此馬車伕不惜一戰!
  或許荷蘭做不出瓷器和絲綢,但是別忘了,經歷過無數戰鬥的荷蘭海軍不會害怕任何人,就讓我們用海軍決一勝負!
  出戰之前,總督賽斯已經向大家保證,只要打贏了海戰,消滅了天朝的艦隊。遠東的海域就是海上馬車伕的天下,到那時,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得到一整船的絲綢和瓷器。只要擁有一船的絲綢,到了西方。在大街上走一圈,就會有無數女人撲上來,瘋狂地想要嫁給自己。
  格雷爾眼中露出了迷離的神色,空蕩蕩的海面上似乎出現了無數妙齡少女。不要錢一般的撲上來,他的嘴角流出了長長的口水。
  「蠢貨,打起精神來!」
  艦長給了格雷爾一腳。把這傢伙踢醒了。
  「長官,有什麼吩咐?」
  「我的小伙子,告訴我,你在想什麼?」艦長突然笑瞇瞇說道。
  「我,我想結婚。」
  「好想法,有目標嗎?」
  「當然,我家的鄰居是個商人,他的女兒簡直就是天使,可是見鬼,他只認金幣。不過我要是能帶著一船絲綢回去,不要說他的女兒,就連他的妻子都願意送給我!」
  「哈哈哈,祝你成功!」
  艦長大笑著離開,格雷爾打起了精神,為了未來的媳婦,他必須好好表現。輪到了他值班,一雙深邃的眼睛,不停望著海面,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異常。
  突然,在東南方向出現了幾個小白點,格雷爾瞬間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有敵情,有敵情!」
  隨著嘶吼,船上的士兵迅速行動起來,大家奔向各自的戰鬥崗位,艦長也衝到了甲板上,仔細望去。
  果然,海面上的白帆越來越大,從船帆的形狀很容易辨認出來,是東方海軍的船隻。
  「他們總算來了!」
  艦長興奮地揮動拳頭,大聲吼道:「向後面船隻發出旗語,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馬上迎戰。」
  格雷爾所在的戰艦是西方聯合艦隊的前鋒,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海軍將領,賽斯為了和東方的海軍較量,做了詳細的部署,制定了周密的計劃。
  他很清楚,東方有著地利,還有龐大的製造業基礎和幾乎無限的人口,一旦消耗起來,後果不堪設想。必須勝利,而且還是速勝。
  為此,賽斯派遣五艘戰列艦和五艘巡洋艦作為先鋒,也就是拋出的誘餌,只要東方艦隊上當,撲上來,他立刻指揮著主力從後面包抄,把敵人分割包圍,一口一口吃掉。
  多麼完美的計劃,賽斯甚至憧憬著自己一舉成名,載入史冊。
  老天爺似乎都在幫他,對方艦隊果然出現了,而且在發現了誘餌艦隊之後,果斷撲了上來。對方已經打出了旗語,決戰到底!
  荷蘭人豈能落後,根據艦長的命令,荷蘭人的船隻迅速排成了兩個縱隊,並且成功搶佔了上風頭,船帆鼓足,就像是離弦之箭,衝向了對手。
  兩支艦隊快速逼近,很快進入了一海里之內,荷蘭艦隊高高昇起國旗,與此同時,鼓樂齊鳴,士兵鳴槍示警,這是大戰開始的信號。對面的艦隊並沒有這些花哨的動作,直接衝向了他們。
  「哼,卑賤的野蠻人,一點也不紳士!」格雷爾嘟囔著罵道,艦隊越來越近,幾乎能看清對方的面目。
  幾乎同時,驚天動地的炮聲響起,一枚巨大的實心彈丸劃過天空。落在了海水裡。砰地一聲,濺起十幾米的水柱,正好濺到了格雷爾的身上。
  「該死的黃皮猴子,開炮,開炮!」
  雙方的戰鬥就這樣開始了,荷蘭人的旗艦一頭衝到了兩艘東方戰艦的中間,荷蘭人左右開炮,不停穿出轟轟的巨響。
  炮彈落在海水裡,濺起一道道水柱,炮兵們都緊張地調整火炮。力圖能夠搶佔先機。
  彭!
  一枚荷蘭人的炮彈正好射中敵人的船舷,實心彈丸炸出一個半米多的大窟窿,黑洞洞的冒著硝煙,就好像地獄的大門開放,不過所幸沒有造成傷亡。
  沒等荷蘭人高興多久,突然自己的船隻一震。
  一枚炮彈在接近水線處爆炸,海水隨即湧進了艦船。荷蘭水兵瘋狂湧上來,堵塞缺口。好在射擊的角度稍高,不然這艘軍艦就麻煩了。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雙方不斷有船隻中彈,不斷有士兵犧牲,卻沒有人願意退後一步,都在不停的拚殺。
  一艘東方的戰艦已經不知道中了多少彈藥。好像馬蜂窩,火力越來越弱,一個桅桿已經折斷,大量的海水湧入。彷彿下一秒就會下沉。偏偏卻死死撐著,就是不願意沉下去。
  荷蘭的艦長氣得渾身顫抖,他迫切想要擺脫糾纏。在左前方,兩艘東方的戰艦正在圍攻一艘荷蘭軍艦,情況十分危急,他卻抽不出手。
  「給我打,打沉他們!」
  轟!
  一聲爆炸響起,東方船隻的中部中彈,木頭發出卡嚓嚓的斷裂聲音,終於一艘一千多噸的戰艦向著海裡沉下去。這是開戰以來,第一艘沉默的軍艦。
  荷蘭艦長剛剛鬆了口氣,想要去馳援同伴的時候,突然腳下的甲板劇烈的晃動一下,緊接著一團火焰從艦首騰空而起,濃煙烈焰吞噬了幾乎一半的船隻。甲板上狼藉一片,艦長的軍服還有眉毛頭髮全都燃燒起來,他躺在甲板上,痛苦地打滾,一個沒留神,直接掉入了海水之中。
  原來一枚炮彈正好命中了荷蘭人的彈藥庫,引發了爆炸,十幾分鐘之後,荷蘭人也有船隻沉了下去。
  負責統帥東方艦隊的正是年輕的將領施琅,他是福建人,十七歲的時候就做了海盜。不過很不幸,剛剛做了海盜,張恪幹掉了崇禎,成為天下真正的主宰。
  海陸大軍一起配合,將頑固的海盜問題一舉清除,施琅雖然當海盜不久,但是凶悍異常,多次搶掠,被捕之後,直接列入了死刑名單。
  不出意外,他就會身首異處,落一個沒頭鬼的下場。可是出乎預料,當死刑名單報上去之後,竟然把施琅的名字抹掉了。
  這讓施琅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後來他才漸漸知道,竟然是皇帝陛下親自去掉了他的名字。施琅感恩戴德,加入了海軍之後,訓練刻苦,加上文化底子不錯,敢打敢拚,三年多的時間,竟然混到了參將的位置,當然,這也是海軍擴張太快,而人才缺乏的緣故。當然施琅的能力還不容小覷。
  這一次他同樣擔負的是誘敵的任務,在施琅的背後,是整個爪哇艦隊,有十五艘戰列艦,一千五百門大炮,戰士一萬三千多人。這些實力相比西方聯軍差距還不下,不光數量不足,更要命的是水兵戰鬥經驗缺乏。
  他們獲勝的希望就是海軍司令明汝新的大艦隊,只要能拖住荷蘭人,等待主力到來,集中全力,才能一舉獲勝!
  或許是一種巧合,雙方的艦隊都使用了誘敵戰術,只是餌料的大小不同而已。
  施琅是個十足的拚命三郎,他仗著座船個頭大,火炮多,竟然不顧一切接近荷蘭船隻,在兩三百米的距離上瘋狂射擊。
  大炮轟鳴,硝煙瀰漫,將視線都模糊了,雙方的船隻不停被炮彈擊中,出現一個個大窟窿,士兵也紛紛落水。施琅的眼中只有荷蘭人的船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無所謂,只要讓荷蘭人去死!
  「火箭,發射!」
  二十枚火箭一起射出,突然襲擊,有大半都落到了對方的船隻上,頓時火光沖天,連船帆都給燒著了,何蘭兵在火光之中來回逃竄,瘋狂地吼叫著,淒厲如同惡鬼。
  「紅毛夷,活該!」施琅囂張大笑:「打,狠狠打!」
  沒有多久,又一艘荷蘭戰艦沉入了海底。
  施琅擦了一把汗水,猛地向四周看去,頓時他的心就忽悠了一下。
  海軍士兵不可謂不拚命,但是他們的戰鬥經驗和心理素質到底比不上久經大敵的荷蘭人。施琅一共帶來十二艘船隻,已經有五艘沉入海底,還有三艘重傷,他的座船就在其中。而荷蘭人只是沉沒了兩艘,還有兩艘重傷。
  戰場的對比越發不利,不光明軍的主力沒有前來,就連爪哇艦隊的船隻也沒趕上來。海面上完全被硝煙籠罩,海水飄滿了船隻的殘骸和屍體,好不淒慘。
  「參將大人,大事不好了!」負責瞭望的士兵急匆匆喊道,聲音之中透著無比的惶恐。
  施琅急忙拿起望遠鏡,向著西方的海面眺望。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越來越多的白點出現了,是西方艦隊!
  施琅的心差點從嘴裡跳出來,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沒盼來救兵,倒是盼來了催命的閻王。
  看樣子對方的艦隊光是戰列艦就有二三十艘之多,簡直不給人活路啊!
  「參將大人,紅毛鬼子太多了,咱們快點……」
  「快點什麼?」施琅一瞪眼睛,猛地抽出佩刀。
  「你們聽著,我施琅就他娘的海賊出身,蒙陛下隆恩,保住了一條命,如今該是把命還給陛下的時候,傳令下去,全軍死戰,誰也不准退!」
  ……
  由於遭到了風暴,賽斯的艦隊來得晚了很多,生怕錯過了好戲,當他看到雙方還在鏖戰,簡直喜出望外,急忙下令手下的艦隊撲上去。
  兩艘三層的戰列艦開頭,後面的緊緊跟隨,長長的兩列船隻就如同利劍一般,打破了戰場上的平衡。
  轟轟轟!
  生力軍集中火力,猛轟已經疲憊不堪的明軍,一艘船隻沉入海底,接著另一艘也沉下去。施琅只剩下了五艘重傷的戰艦,這一次就算他想跑也跑不了了!
  「開炮!怎麼不開炮!」
  「啟稟大人,彈藥室進水了!」
  「哇呀呀!」施琅暴叫:「放火箭,開槍,總之不要停下來!」
  又是一炮,正巧射中船位,貫穿兩層甲板,船隻隨即起火,濃煙滾滾,烈焰飛騰。
  「大人,該怎麼辦?」士兵都快哭出來了。
  「給老子鼓足風帆,撞,撞沉紅毛鬼子,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施琅瘋狂叫著。


第633章 打不沉的怪物
  從廣州出發,明汝新的肩頭一直沉甸甸的,在出發之前,張恪給了他一封密旨。飽經風浪考驗的漢子對著旨意,竟然流下了淚水。
  張恪沒有給他們任何要求,只說了一點,無論勝敗,人都要想辦法滾回來,哪怕船隻都打光了,朕再給你們重建!唯獨一點,走向海洋的意志不可扭轉!
  風帆時代的戰鬥和後世還不一樣,船員和士兵的經驗技術,還有天氣海況都有著非常大的影響,勝敗不光要看實力,還要看運氣。
  尤其是面對著一群常年迎擊風浪,出沒在世界大洋的超級海盜,張恪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一點,哪怕一次失敗了,張恪也不會在乎,他會扛起所有壓力,投入更大的精力,直到獲勝為止。
  面對著詔書,明汝新拳頭攥得咯蹦蹦作響,陛下越是支持,越是寬厚,他的擔子就越重。幾十萬的士兵,十幾年的辛苦,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海上雄師,絕對不能在自己手上失敗,絕對不能!
  南下以來,明汝新每天都要對著海圖不停推算作戰的方法,不放過一點疏漏,力求把計劃做的完美無缺。
  有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艦隊在穿過南海的時候,竟然遭到了風暴襲擊,狂風驟雨,雷電交加。龐大的艦隊霎時間就變成了海面上的片片樹葉,不停的上下翻動,彷彿隨時都能沉下去。
  明汝新被弄得左搖右擺,只能讓手下人把他綁在柱子上,才能順利指揮。記得當初攻打熱蘭遮城的時候,同樣遇到了風暴,貌似上一次打了一個漂亮仗,期盼著先苦後甜吧。明汝新不停安慰自己。
  次日天明,艦隊清點損失,有兩艘運糧船沉沒。一艘失蹤,死傷的士兵有二百多人。損失還在承受的範圍之內,明汝新下令士兵調整航向,撲向馬六甲外海。
  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明汝新的速度比起預定慢了半天多,他焦急地促催著大家快速行動。半途中,海上突然出現了大量的木板,當時幾乎把明汝新嚇昏過去。他強作鎮定,讓部下去查看,有沒有活口。
  不多時。竟然真的救上來一個人,把他拖到了甲板上,人已經昏迷了,手裡卻還死死抱著一塊木板,也多虧了這塊木板,不然早就喪命了。
  明汝新讓軍醫把他救醒,這個人醒過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趴在甲板上。瘋狂磕頭,淚水鼻涕流在一起。
  「我終於見到天朝的軍隊了,我們有救了!」
  明汝新經過詢問,總算是知道。這個年輕人是馬六甲的漢人,他們受不了荷蘭人的欺壓,偷了船隻,一路逃了出來。他們根據模糊的方位。一路北上,結果不幸遇到了風暴,幾艘船隻都被海浪打碎。除了他之外,其餘人基本都死了。
  聽完了講述,明汝新暗暗鬆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爪哇艦隊已經提前和荷蘭人相遇,並且被打敗。可是聽他講述荷蘭人對待漢人的種種手段,又讓明汝新氣炸了肺。
  「哼,無恥!紅毛夷,我必殺之!」
  明汝新即刻下令,大軍繼續前進,終於在臨近黃昏的時候,有巡洋艦送來了消息,說是發現了荷蘭艦隊的蹤跡。
  計算一下時間,明汝新並沒有急著發動攻勢,而是讓艦隊轉換方向,編成兩個縱隊,緩緩向西南方向駛去。
  整整一夜的時間,明汝新都默默站在船艙裡面,一動不動,好似雕塑。
  明天,就在明天,決定生死的大戰就會到來!
  倘若真的不興戰敗,自己有沒有勇氣活著回去?雖然戰前想這種事情並不吉利,可是明汝新卻控制不住,直到東方發白,他才苦笑了一聲:「千古艱難惟一死,殊不知有多少比死還可怕的事情!只怕我做不到陛下的要求了!所以——我必須贏!」
  「有敵情!」
  負責瞭望的士兵打出了旗語,很快就傳遍了艦隊,就在前方三海里左右,有一支西方艦隊,隨著出生的朝陽,看得一清二楚。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們,迅速調整位置,準備迎戰。
  西方人雖然快,可是明軍搶佔了先機,兩艘四層甲板的巨艦帶頭,風帆鼓足,好像洪荒的猛獸,撲了上去。
  船舷的巨炮露出黑洞洞的口子,好像一個個野獸的大嘴,猙獰可怖。
  轟!
  第一聲炮響,船隻一震,緊接著炮聲隆隆,雙方都不停的開炮。由於明汝新搶先下手,搶佔了有利位置,可以集中火炮攻擊對手。
  沒有多久,一艘荷蘭的軍艦就被擊穿了艦首,露出一個兩三米寬的黑洞,海水瘋狂湧入,船體快速傾斜。可以清晰地看到荷蘭人驚呼著,一個接著一個,下餃子一樣,掉到海裡。
  首戰告捷,艦隊的氣勢起來了,士兵們嗷嗷怪叫,冒著炮火衝到敵人跟前,你們不是技術厲害,經驗豐富嗎,老子跟你拼刺刀。
  很多第一次參加大規模海戰的士兵,迅速找到了最適合他們的戰術。
  海面上幾乎被硝煙籠罩,炮火轟天,不斷有船隻沉入海底。西方的艦隊有三艘荷蘭軍艦,剩下的有葡萄牙的,也有西班牙的。看到荷蘭軍艦被打成了馬蜂窩,他們紛紛驚慌逃竄。
  可是打紅了眼的士兵豈會放過他們,戰艦鉚足了勁頭,一艘兩千噸多噸的大艦正好撞在了葡萄牙軍艦的中間,只聽砰地一聲。包裹鐵皮的艦首好像手術刀,割開對方的肚子,戰艦迅速碎成兩半,沉了下去。
  如此生猛的一幕,嚇得其他軍艦都沒了抵抗的勇氣,一艘受傷的軍艦竟然升起了白旗投降。
  明汝新急忙下令接收過來,並且把上面的人員都帶到了他的座船。一番審訊,當翻譯把內容告訴明汝新的時候,他又是一陣血壓升高。
  這些船隻是境界艦隊,真正的主力正在和敵人作戰。不用問,一定是巴達維亞的艦隊。明汝新急忙下令,根據俘虜交代的方位。全速前進。
  艦隊乘風破浪,經過一個多時辰的航行,終於看到了數量眾多的白帆,黑壓壓的,遮蔽了海面。
  「荷蘭人的主力!他娘的終於發現了!」
  明汝新興奮異常,艦隊排成縱裂交戰隊形,搶到上風頭,立刻發難。
  就在他們出現的一剎那,荷蘭人同樣窺見了這支數量驚人的大艦隊,作為司令官。阿圖爾賽斯簡直震撼到無以復加。
  按照上次交戰的經驗,他估算過,中華艦隊的規模不可能超過荷蘭遠東艦隊,更何況還有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國加入。憑著他們的經驗,絕對能碾壓敵人。
  顯然荷蘭人的情報落伍了,或者說,他們根本不理解中華的龐大,也無法想像帝國全力動員的力量。
  中華艦隊不止數量驚人。而且有好幾艘龐大的四層戰列艦,噸位遠遠超過荷蘭人,賽斯沒有辦法,只能選擇迎戰。
  他的座船「女王號」還有另外一艘戰艦「巨人號」聯手迎擊對方的「遼東號」戰艦。三艘軍艦像是噴吐火焰的怪獸,迅速沖在一起。
  炮彈來回飛舞,不停擊穿對方的船舷,造成慘重的殺傷。不斷有人死去,又有更多的士兵填補上來。
  隨著他們開始交戰,兩支艦隊終於全面開戰。每一艘戰艦周圍都是敵人的船隻,大家全都陷入了混戰,只知道機械地開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過也有一些幸運的傢伙,那就是施琅,他本來已經做好了殉國的準備,當發現了明汝新的大艦隊之後,施琅涕泗橫流,激動地跪在了甲板上,嚎咷痛哭。
  他們幾艘船隻都受傷頗重,趁著荷蘭人注意力被吸引過去,急忙脫離了戰場。眼看著傷痕纍纍,比馬蜂窩還不如的艦船,施琅欲哭無淚。他只能站在甲板上,拚命嘶吼,儘管明知聽不到,卻擋不住他的熱情,最瘋狂的咒罵從他的嘴裡流出,恨不得把荷蘭人大卸八塊,扔進海裡喂海龜。
  戰鬥越發激烈,「遼東號」挨了不下一百枚炮彈,從上到下,傷痕纍纍,已經有海水灌入船體。相比之下,還算是幸運,被「遼東號」重點照顧的「女王號」船體中間已經打碎了,模糊一片,一根桅桿也斷了,好不淒慘。
  「巨人號」不甘心旗艦受損,拚命發起攻擊,吸引火力,果然如同預想,一片火箭撲向了「巨人號」,頃刻之間,船上燃燒起熊熊大火,沒喲多少時間,船隻就成了一座海上的燈塔,格外顯眼。
  孤軍奮戰的賽斯不得不捨棄了「女王號」,登上了「奮戰號」戰艦,就在他離開的時候,「女王號」已經變成了空殼子,船上的士兵死傷狼藉,足有二百八十多人變成了鬼魂。
  雙方的死亡都在快速攀上,到了下午三點時分,最後一艘觀望的法國戰艦也加入了戰鬥。中華海軍數量多,噸位大,士氣高昂,同樣對手作戰經驗豐富老辣,拼起命來,同樣不容小視。
  艦隊司令賽斯已經更換了兩艘旗艦,同樣明汝新也被迫放棄了起火的「遼東號」。海面上不時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一艘艘代表著人類造船工藝巔峰的作品不停沉入海底,雙方都顧不上肉疼,咬緊牙關,拚命撐著。
  戰鬥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雙方各自損耗都在十艘以上,中華艦隊數量有優勢,還能撐得住,荷蘭人的主力戰艦卻損失了三分之一還多,如果繼續打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不妙。
  賽斯終於心生退怯,就在他準備尋找突破的時機,有兩個奇怪的黑影悄悄向著荷蘭人的背後繞去。
  這兩艘戰艦沒有熟悉的白帆,卻冒著黑煙,行動異常快速。其實從開戰之初,明汝新就準備讓鐵甲艦投入戰鬥。不過很不幸,蒸汽動力的鐵甲艦擁有諸般好處,但是開戰之前,卻必須先進行生火準備,差不多半個多時辰,蒸汽燒開,才能大顯身手。
  年輕的艦長李友芳一聲令下,第一發炮彈打向了一艘西班牙巡洋艦,正中艦首,拉開了鐵甲艦戰鬥的序幕。
  西班牙人看到了兩艘奇形怪狀的軍艦,頓時嚇得大驚失色。他們無法想像,為什麼軍艦可以沒有船帆,還行動快速。李友芳已經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作為海盜王李旦的孫子,李友芳早就立志要馳騁海上,機會終於來了。
  鐵甲艦炮聲不斷,沒有幾下,西班牙的戰艦就被打爛,沉入海底。他並不停留,繼續向前殺去。
  所到之處,西方的船艦都倒了霉,不是被擊沉,就是被撞沉。兩艘船隻就像是橫衝直撞的怪物,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死傷無數。
  兩艘荷蘭人的戰列艦迎了上來,向著這兩個怪物瘋狂開炮。終於一炮命中了艦首,只聽砰地一聲,實心鐵丸被崩飛,艦首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凹陷。
  什麼!
  荷蘭人都傻了,炮彈都打不穿,對方是鐵打的不成?他們並不甘心,拼了命地射擊,炮彈不時落在鐵甲艦上,雖然偶然造成傷亡,或者把船體打出一個凹陷,不過很可惜,全都沒造成致命傷。
  鐵甲艦依舊生龍活虎,李友芳指揮著船隻抵近射擊,荷蘭人的戰列艦不停被撕開大口子,海水蜂擁而入,士兵落入了海中,很快丟掉了性命。
  其實對於這些死去的士兵來說,或許這是不錯的解脫,他們從沒有遇到過如此絕望的境地。對方就像是不死的怪物,戰場完全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再打下去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們沒有了一絲的勝算。
  李友芳指揮著擊沉了三艘戰艦,荷蘭人就再也鼓不起勇氣,看到了這兩艘船隻,他們本能的選擇就是逃跑,跑得越遠越好。
  賽斯並不甘心失敗,他還在集中兵力,作為一個頑強的鬥士,賽斯並不相信有什麼不沉的軍艦。彭,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炮彈正好擊中了鐵甲艦的船尾,螺旋槳受損,一艘軍艦的速度頓時停了下來。
  賽斯大喜過望,他的座船衝上去,還有其他船隻,大家瘋狂地發起攻擊,炮彈像是重錘,不停敲擊著對方。
  加把勁,再加把勁,一定能擊沉的!
  正在此時,突然有人惶恐地喊道:「大事不好了,英國人的軍艦都跑了!」


第634章 王師駕到
  作為一根千年攪屎棍,英國人是非常稱職的。戰爭都分成明暗兩面,擺在檯面上,是明汝新率領著龐大艦隊南下,和西洋人決一死戰。而暗中張恪早就展開了對西方人的分化瓦解。
  西洋諸國中,荷蘭竊據馬六甲,葡萄牙和西班牙都有殖民地,感受的威脅最大,這三國出力也最多。
  法國和英國都是後起國家,他們也在積極拓展殖民地,不過還沒有把手伸到遠東,他們和荷蘭等國只是基於大家都是西洋人的立場,才聯合起來。
  自古以來,沒有利益,只有道義的結盟都是脆弱的。實際上英法兩國對荷蘭等國早就有意見,荷蘭等國力量不濟,不過是佔據了地理優勢,搶先打通航路,享受了大航海的好處,比起拳頭,都比如英法。既然國力不如,憑什麼佔據那麼多好處,沒有實力吞下去,就要吐出來。
  叢林法則,弱肉強食,從來沒有變過。
  張恪派出傳教士作為代表,來到了印度,同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搭上了線。張恪許諾給英國自由貿易的權力,尤其是隨著國內對羊毛的需求越來越多,張恪拿出了二百萬兩白銀,向英國訂購羊毛。
  要知道英國此時正在進行羊吃人的圈地運動呢,貴族手裡擁有大量的土地,羊也快速增加,雖然英國也有紡織廠,但是需求量怎麼和中華比,尤其是價格足足高了三成多。而且張恪還保證,只要英國保證適當的中立,更大的採購訂單立刻就會送來。
  有了張恪的保證,英國人終於心動了,不過英國總督貝格十足的狡猾,他並沒有一開始就背叛荷蘭,而是想著聞風而動。
  隨著開戰以來,中華艦隊的表現讓英國人大驚失色。東方海軍裝備不差,士氣更加高昂。就算是勝利了,也只是參勝而已。
  中華的底蘊不是他們能比的,尤其是鐵甲艦出現,更使得戰鬥變得沒有了懸念。
  「撤退!」
  五艘英國戰艦沒有打招呼,突然轉向,脫離了聯軍艦隊。
  由於轉向匆忙,還撞翻了一艘荷蘭巡邏船,十幾名水兵還海水裡拚命掙扎求助。英國人連看都不看,打出中立的旗語。迅速脫離戰場,留下了令人錯愕的身影。
  英國人果斷地逃跑了,最氣憤的不是荷蘭人,而是法國艦隊的司令考爾少將。
  實際上張恪最早接觸的是法國人,可是高盧雞的腦殼和他們的子孫一樣,都有點玩鬧的基因。竟然表示他們要和西方的兄弟站在一起,絕對不和異教徒合作。
  信誓旦旦,言猶在耳。到了真正打仗的時候,考爾又開始犯嘀咕了。偉大的法蘭西人為什麼給卑劣的荷蘭人賣命,沒有道理啊!
  當看到英國人逃跑,考爾氣得跳腳大罵。
  「該死的英國人,卑鄙無恥。背信棄義。你,你們等著,看我不追上你們,用力踢你們的屁股!」
  考爾急忙下令。法國的六艘軍艦也撤了出去。不過他們動作慢了,中華艦隊已經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海面上炮聲隆隆。越來越多的荷蘭戰艦受傷起火,不斷有軍艦沉入海底。
  考爾逃跑的時候,恰巧有兩艘大型東方戰艦噴吐著火焰殺過來。考爾不停大罵,他下令船隻調轉方向,偏巧有兩艘荷蘭戰艦擋著去路,考爾咬咬牙,竟然下令開炮!
  這一幕被軍艦上的士兵看到,簡直目瞪口呆,果然是西洋鬼子,竟然自己打起自己人了,還客氣什麼!
  「打,往死裡打!」
  水兵脫了光膀子,在悶熱的船艙裡不停搬運炮彈,由於連續射擊,粗大的炮管都變成了火爐,炙烤著每一個人,彷彿要把身體的水都搾乾。
  忘我的拚鬥,終於,在黃昏籠罩之下,荷蘭艦隊出現了第一面白旗。
  一艘被打得千瘡百孔的軍艦率先投降,接著一艘又一艘,海面上飄蕩著醒目的白旗。
  荷蘭統帥阿圖爾賽斯早在半個小時之前,旗艦遭到攻擊,一枚火箭在甲板上爆炸,賽斯的一條胳膊被炸飛。
  虛弱的身體讓賽斯根本不敢奢望勝利,如果落到了東方人手裡,下場會是如何,賽斯喃喃自語:「他們會砍掉所有教徒的腦袋,把人頭堆積成小山,他們是一群魔鬼,我不要落在他們手裡,不要,不要!」
  賽斯瘋狂叫喊著,讓人把他綁在了桅桿上,隨著更多的炮彈襲來,旗艦湧入大量的海水,艦首幾乎和海面持平。
  轟!
  軍艦從中間裂開,就像兩塊磚頭,快速沉入海底,賽斯帶著強烈的驚恐,隨著他的艦隊一起覆滅了。
  整個戰鬥直到第二天的凌晨才結束,沖得最狠的鐵甲艦距離馬六甲不足二十海里。
  此一戰,攻擊擊沉戰列艦十五艘,擊傷八艘,其他軍艦多達五十餘艘,一萬出頭的西方海軍被消滅。遠東的土地上,西洋的殖民者幾乎損失殆盡,再也沒有力量同東方抗衡。
  同樣的,明汝新贏得也不輕鬆,前後八艘戰列艦沉默,其中就包括遼東號,另外受傷的戰艦也有二十幾艘。更要命的是一艘鐵甲艦動力出現了問題,成了海上的鐵皮棺材。經過一番權衡,不得不忍痛將之炸沉。
  不管怎麼說,勝利都屬於東方,屬於每一個士兵。
  明汝新一面讓人用最快的船隻向皇帝報捷,一面率領著艦隊直撲馬六甲。
  趁熱打鐵,失去了海軍,馬六甲變得不堪一擊。海上的咽喉要路,東西商貿的門戶,海軍上下早就垂涎三尺了。此時不搶下來,簡直對不起老天爺。明汝新經過短暫休整,即刻向著新目標進發。
  馬六甲,陳宅。
  陳壽年靜靜坐在太師椅上面,呆呆望著前面,如果仔細觀察,他的瞳仁一片茫然,找不到任何焦點。
  隨著馬六甲事件爆發,荷蘭人徹底撕下了偽裝。丟棄了偽善的面具,他們將抓捕的漢人押到了海邊處決,每天都有死人,竟然吸引了大批的鯊魚到淺海處搶奪食物。看著畜生吞食人的肢體,荷蘭人非但沒有半點仁慈,還指指點點,當成了笑談。
  對於那些不敢反抗的漢人,他們也不手軟,一口氣增加了三倍的稅收,逼迫他們為艦隊出征買單。稍有懷疑。就去搶走財產,把人關進黑牢,自生自滅。
  陳壽年憤恨無比,可他還有一絲僥倖,畢竟他的妻子是荷蘭人,看在情分上,荷蘭人不會動他的。
  這種自信在三天前被打破了,他的小女兒出去降香,竟然被荷蘭人抓走了。妻子急忙前去救人,也沒有回來。前所未有的恐懼縈繞著陳壽年的心頭,直覺告訴他,兩個人只怕凶多吉少。
  就在他傻愣愣的時候。突然家丁急匆匆跑進來,手裡還拿著兩件破爛不堪的衣服,送到了陳壽年的面前。
  「這,這不是小姐和夫人的嗎?怎麼在你手上?」
  陳壽年一眼認了出來。家丁頓時嚎咷痛哭。
  「老爺,荷蘭鬼子殺死一個人之後,就會送來一件衣服。夫人和小姐怕是……」家丁說不下去了。陳壽年就像是被雷劈重,整個人都變得傻了。
  死了,死在了荷蘭人手裡!
  陳壽年一度認為最可惡的朝廷就是大明,每一個官吏都貪得無厭,恨不得敲骨吸髓,逼得他背井離鄉,成了天朝棄民。
  比較起來,那些西洋人則單純直覺得多,很容易哄騙,又講究契約,靠著和西洋人合作,他才積攢起龐大的家業,甚至他還主動加入了洋人的教。
  直到如今,面對著兩件破損污穢的衣服,陳壽年終於看清楚了,野獸終究是野獸,永遠都不可能變成人!
  衣服被撕得稀破爛,上面沾著暗紅的血跡,陳壽年甚至可以想像,妻子和女兒在臨死之前,是遭到了何等非人待遇,又是如何拚死掙扎。
  她們多麼期盼著自己能去拯救她們,趕走那些可惡的荷蘭人。
  啪!
  陳壽年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他像是負傷的野獸,嚎哭流淚,無助的吶喊!
  「荷蘭鬼子,荷蘭鬼子,我和你們勢不兩立!」
  就在他憤怒地大吼之時,突然長子急匆匆跑了進來。
  「爹,外面的荷蘭兵都跑了。」
  「跑了?他們要玩什麼花樣?」陳壽年本能地反應,荷蘭人應該是有什麼陰謀。
  「告訴家裡人,都小心點,咱們家不能再死人了!」
  陳家人都在小心翼翼等待著,似乎下一分鐘凶神惡煞一般的荷蘭人就會衝進來,把他們全都殺掉,人頭串在一起,高高掛在旗桿上。
  轟!
  一聲巨響,劃破了寧靜,陳壽年猛地站起,驚問道:「怎麼回事?」
  「爹,您等著,我去看看!」
  長子跑出了大廳,他剛剛出去,炮聲就接二連三,響個不停,腳下的土地都彷彿在不停顫抖,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張口,生怕把心臟跳出去。
  終於,陳家老大從外面跑了進來。
  「爹,有人打來了!」
  「什麼?你說什麼?」
  陳家老大喘口氣,一字一頓說道:「爹,聽說是天——朝——軍——隊,殺來了,紅毛鬼子正到處亂跑呢!」
  噹啷,陳壽年手裡的枴杖落在了地上,他傻愣愣站著,身體僵直,老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來了,真的來了!」
  陳家的人全都喜氣洋洋,打吧,狠狠打,把紅毛鬼子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他們早就作惡多端,該死了!
  「爹,你聽見沒有,城裡頭亂了,我看是有人造反了。」陳家老大激動說道:「爹,咱們要不要動手?」
  「要,怎麼不要!」陳壽年突然如夢方醒,大聲吼道:「去,告訴所有家丁,都拿起傢伙,和紅毛鬼子拼了!」
  炮聲就是戰鬥的號角,喚醒了城中每一個漢人百姓。他們已經受夠了,千百年來,漢人都往來南洋之間,經商居住,一直相安無事。直到這些可惡的洋人,他們帶著殺戮前來,幾十年間,有多少冤魂要找他們索命,有多少欠債要還!
  「殺!殺死他們!」
  百姓們自發組織起來,用最簡陋的武器圍攻荷蘭人。而此時的荷蘭士兵呢,他們早就聽說了海軍戰敗的消息,頓時軍心渙散,再也不敢打下去了。很多人都偷偷裝備行囊,想要逃跑。
  偏偏這時候,龐大的艦隊殺來,外海全都被封鎖死了,黑洞洞的大炮對準了他們。炮聲驚天動地,荷蘭人的剩餘船隻挨個被消滅,他們已經變成了困獸。
  隨著第一發炮彈打進城中,攻防戰終於開始了,士兵淌著齊腰深的海水,衝上了沙灘,向著城市猛衝過去。
  沿途的荷蘭人只知道逃跑,沒有一絲迎戰的勇氣。
  就這樣,士兵們輕鬆衝進了馬六甲,城中的百姓跪倒在路旁,高聲歡呼,不停磕頭,快快樂得就像是孩子。
  老人們淚水長流,哭道:「王師來了,我們總算看到王師了!」
  「王師來就我們了,我們不是天朝棄民了!」
  「天朝沒有棄我們,我們更不可負天朝!」
  ……
  荷蘭人畢竟殖民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十年,人口也只佔可憐的百分之五,隨著海軍覆滅,他們就像是斷了脊樑的狗,趴在地上等死了。
  明汝新幾乎沒有怎麼動手,他只要靜靜看著就夠了。
  憤怒的百姓將荷蘭人俘虜起來,押到了海邊,原本沾滿了漢人鮮血的石頭再度染紅,這一次用的是殖民者的血!
  掌控了馬六甲之後,明汝新並沒有放棄,而是繼續揮軍北上、南下,首先選擇臣服的就是暹羅,作為大明曾經的藩屬國,聽聞天朝的艦隊擊敗了西洋人,二話沒有,老國王被長子派了過來,還帶來了十大船的貢品,前去恭賀新的皇帝陛下。
  接著就是安南,相比而言,這還是個有些戰鬥力的國度,可是當龐大的艦隊發出怒吼的時候,他們也乖乖投降。
  蘇門答臘,三佛齊,緬甸,一個接著一個,全都派遣了使者,興高采烈的向天朝進貢,彷彿發現了金礦一樣。只是他們不知道,如今的天朝已經不一樣了,再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明汝新到達各地之後,首先宣佈:凡是在南洋各國居住的漢人,都享有治外法權,各國無權判刑。
  無論走到哪裡,強大的王師永遠是每一個漢人的堅實後盾!


第635章 盛世
  南洋的漢人有多少,怕是沒有一個確切的數字,不過保守估計,也有上百萬人之多。尤其是主要的城市,商業區一半都是漢人支撐起來的。指望著那些連數數都不會的土著去經商,實在是太難為他們了。
  漢人掌控著大量的財富,生活普遍優渥,只是經濟上的成功並沒有帶來真正的安全。由於自身組織渙散,加上被視作棄民,缺少國內支持,他們經常要面對著土著的勒索,甚至殺戮。
  當西方殖民者到來之後,他們很快弄清楚了南洋的情況,他們開始挑動土著,去攻擊漢人商旅,搶奪財物,削弱天朝的影響力。
  可以說,他們的作為很成功,越來越多的漢人選擇了沉默,甚至投降。一次次將自己的財富屈辱地奉獻出去,忍受著越來越嚴重的壓搾。
  每隔一段,就有一次屠殺,漢人在殖民者的眼裡,就好像韭菜一樣,定期收割!
  就在大家都認命的時候,改變終於到了!
  馬六甲隆隆的炮聲,宣告了天朝到來,大家不再是棄民,強大的天朝海軍是每個漢人的強大支柱。
  就在戰鬥結束不到半年的時間,艦隊幾乎訪問了所有沿海城市,每到一處,都會受到熱烈歡迎。當地的僑民帶著豐厚的慰問品,登上了高大的海船。
  來自祖國的士兵,高大威嚴,潔白的不像話的軍服,讓人歎為觀止,驚為天人。也只有如此的士兵,才能征服浩淼的大海,才能打敗窮凶極惡的西洋人。
  僑民簡直像是過年了一樣,在艦隊將領的授意之下,各地都組建起華人商社,商人聯合會。老鄉會等等組織。
  可別小看這些組織,雖然打著商業的名頭,內部的結構儼然官府一般。實際上就是參考西方的殖民貿易公司,組建起來的商會。
  他們不光壟斷各地的貿易,還擁有銀行,軍隊,甚至鑄造貨幣的權力,儼然一個政府。
  顯然南洋各國對此相當不滿,認為這是天朝在搶奪他們的土地,其中鬧得最凶的就是安南。甚至派出上萬的軍隊,攻擊漢人商會,造成了慘烈的死傷。
  此時的安南正處在後黎朝時期,南北分裂,被阮氏和鄭氏兩大家族掌控,國王則是淪為傀儡。
  鄭氏佔據人口稠密,相對富庶的北方,而阮氏雖然實力相對弱小,可是他們臨近西洋殖民者。能從荷蘭等國手裡弄到先進的武器,加之商業繁榮,雙方得以勢均力敵,誰也吞沒不下誰。
  對於這兩個冤家對頭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合作的,可是偏偏他們就找到了利益的結合點。長期的戰鬥耗光了雙方的家底兒,富裕的漢商就成了他們眼中的肥肉。尤其是安南以強國自詡,並不在乎天朝。打了幾千年,不也沒有滅了我們!
  尤其是安南還想著通過對漢人下手,表示他們的勇敢。進而成為南洋各國的霸主。
  出於種種目的,安南針對漢人的攻擊開始了,在一個星期之內,就有一百多位商人被殺害,掠走財富多達三十萬兩。
  得手之後的安南人積極調兵,防備著天朝的懲罰。出於習慣,安南把兵力都集中在了北線。那裡有綿密的崇山峻嶺,有無數的溝谷河流。瘴氣遍地,毒蟲毒蛇數之不清,按照他們的經驗,只要撐住半年時間,天朝就會缺少補給,選擇退卻,到那時候,他們還可以趁火打劫,再撈上一筆。
  不愧是和天朝交戰最多的國家,安南經驗豐富,兩個家族配合默契。只是他們忽略了一點,眼下的天朝和以往全然不同了。
  馬六甲一戰使得海軍名揚天下,快船將安南殺害漢人的消息送到了京城,張恪第一時間下令,責成海軍嚴懲安南。
  明汝新得到命令之後,立刻調兵遣將,他集中了十五艘戰列艦,從南部向北攻擊,每個港口之中,只要是安南的船隻就不放過。
  首先遭難的就是阮氏,他們集結了三百多艘戰船,想要抗衡天朝。聽起來數量嚇人,可是當海軍出現的時候,他們的士兵全都尿了。
  對方一艘戰艦抵得上安南幾十艘,完全就是壯漢和孩子的戰爭,沒有一絲一毫的懸念。完全就是一邊倒的橫掃,一半的軍艦被送到了海底,剩下一半選擇了投降。
  誰有閒心搭理這些猴子,把他們都集中到了岸邊,然後縱火把船隻都燒燬。清理了阮氏的海軍,鄭氏的也不例外。
  兩個月時間,除了零星的漁船,安南連一艘像樣的戰艦都沒有。
  海上被徹底封死,不許商業往來,不許出海打魚。
  安南可不比天朝,能夠自給自足,沒有了貿易,沒有了海上的漁獲,就要了半條命。大量的漁民失去生活來源,安南接連發生起義,戰火迅速波及全國。俺男人就像是瘋子一樣,不停地殺戮對方,屍體堆積如山,血水把大地染成紅色。
  自始至終,天朝都沒有直接登陸安南,光是海上封鎖,就產生了如此效果,實在是令人不敢置信。
  混戰持續了一年多,安南不得不派出了使團,前往天朝上國請罪。隨同他們一起行動的,還有十幾個小國,他們帶著珍禽異獸,各種土產,前去朝拜天朝的皇帝,祈求皇帝能夠像以往一樣,繼續當冤大頭,善待他們……
  「南洋各國,土地肥沃,物產豐饒。以往歷朝歷代沒法佔據南洋,是因為恐懼海洋,只是依靠陸軍。長途跋涉,加上煙瘴之地,路途艱難,承受不住損失,不得不退了回來。這一次我們從海上下手,就是徹底把南洋吞進肚子裡,絕對不放過!而且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研製出了全新的蒸汽船,正在加速生產,以後我們和南洋的聯繫都靠這些船隻了!」
  張恪興奮地宣佈,為什麼如此說呢,制約帝國擴張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通訊,距離太遠。政令沒法下達,自然就沒法控制。
  陸地上是戰馬,海上就是船隻,偏偏帆船受限於風向,有些時候就沒法傳遞消息。試想一下,一道調兵的命令下達,結果半年之後才接到,豈不是黃花菜都涼了。
  有了蒸汽船隻,就無需在乎風向,安全係數大大提高。最多一個月時間,南洋的消息就能傳到京城,供皇帝和內閣做出決策。
  技術難題解決了,張恪就迫不及待地跑馬圈地了,在大航海時代,大洋上的島嶼,誰先發現就是誰的,先下手為強。至於消化可以放在後面,先把籬笆築起來再說。
  把安南打服。接下來就是就是印度。
  雖然後世三哥在大家的眼中,就是蠢萌蠢萌的代名詞。實際上歷史上三哥還是很輝煌的。雄踞南亞次大陸,耕地廣闊,農業發達。人口幾乎和天朝不相上下,經濟總量也差不了太多。唯一的問題就是印度長期處在分裂的狀態,諸侯遍地,各自為政。形不成合力。
  當然這樣正好給了張恪下手的機會,只要拿下印度,天朝缺糧的危機就能夠解決。而且征服了印度,等於每一個國人都有了一個海外奴隸!
  想想都覺得激動人心,張恪給內閣和樞密院下達了命令,讓他們制定征服印度的方案。
  誰知這個方案並不容易,那麼龐大的領土,幾乎和天朝差不多的人口,錯綜複雜的關係,難以計算的部落,光是為了弄清印度的狀態,就花了三年時間。
  張恪登基第十個年頭,由皇太子張琰率領著十五萬的遠征軍,連同一千五百艘戰艦,從東南的五個港口一起出發,途徑南洋等地,在馬六甲短暫休整,又殺入了印度洋。
  這十年間,海軍已經吞併了斯裡蘭卡島,並且把這裡作為攻擊印度次大陸的跳板。十五萬大軍趕來,連同本地的駐軍,分批登陸印度,開始了征伐印度的開始。
  這一場大戰前後打了十年,印度莫臥兒王朝的最後一任皇帝奧朗則布在德裡的皇宮之中,蹈火而死,漫天的烈焰吞噬了繁華的宮殿,也吞噬了次大陸的一切。
  十年之間,形成了的東印度公司,壟斷了八成的貿易,建立起強大的行政團隊和殖民軍隊。而東印度公司最大的股東就是太子張琰。
  出兵之時,他還不到而立之年,經過十年的鐵血征伐,他已經成熟而冷靜,對待敵人狠辣狡詐。龐大的印度次大陸,就是他縱橫捭闔的舞台,用盡各種卑劣的手段,分化印度的王公,讓他們自相殘殺,迫使一個個土邦臣服在腳下。
  征服印度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前後有七萬名士兵陣亡,而因為水土不服,死亡的數量則是三倍之多!
  但是付出就有收穫,光是一個印度,就為天朝每年貢獻一千兩的歲入,外加上五百萬石糧食,還有數之不盡的棉花。並且消耗了兩千萬兩的紡織品,保證帝國的工業迅速繁榮。
  當皇太子率領勝利之師,回到天朝的時候,他選在了廣州登陸,然後乘坐著剛剛開通的列車,經過六晝夜的旅程,終於到達了京城,速度之快,簡直讓所有通行的士兵都驚歎不止!
  天朝真的騰飛起來了,到處都是林立的工廠,到處都是繁榮的場面。鐵路一條條的修建,城市快速崛起,大量的勞動力從田野中解放出來,變成了產業工人。
  十年不見,一切都讓張琰欣喜若狂,同時他還有揮之不去的憂慮。
  實際上,按照當初父皇的承諾,做皇帝二十年,就要讓給他,如今正是這個時候,父皇春秋正盛,聽說三年前還誕下了一位皇子,到底能不能讓出皇位,張琰一點把握都沒有。
  如果父皇不想讓位,自己這個戰功彪炳的皇太子只怕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但是張琰並不害怕,十年的歷練,已經讓他有足夠的把握和勇氣,去面對自己的父皇。
  當張琰回到京城,有女官把他直接帶到了西苑,張恪帶著皇家上百口子正等著他。
  邁進殿門的一剎那,張恪輕輕一拉手裡的開關,頓時宮殿的四周閃耀出刺目的強光,張琰幾乎睜不開眼睛,接著就聽到張恪的聲音,大笑道:「來歡迎咱們的大英雄回來!」
  張恪親自拉著兒子的手臂,一同坐在了龍椅上。張琰已經適應了強光,向四周看去,只見牆壁上每隔一尺,就有一顆全都大小的玻璃球,從裡面發出黃色的光芒,好像一顆顆的小太陽,把大殿照的絲毫畢現。
  「父皇,這是?」
  「呵呵呵,我正要考考你,你說這是什麼?」
  張琰眉頭擰成了川字,想了好一會兒,突然驚呼道:「父皇,莫非這就是電?我記得去年的時候,有人發表了磁生電的論文,難道今年就成功了?」
  「嗯,沒錯,科學院的人比我想的還能幹!」
  張恪得意地笑道:「琰兒,掌握了電力,就掌握了改變世界的鑰匙。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現在都會變成現實,飛天,下海,幾乎無所不能。掌握了電力的中華,才能永遠興盛下去,再也不用擔心被西夷超越。」
  張恪拍了拍兒子的肩頭,笑道:「爹能替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接下來就是你的時代,好好幹吧!」
  ……
  老皇帝退的乾乾脆脆,當年一起征戰天下的老兄弟有些凋零了,有些也隨著張恪的退位,一起從政壇上消失。
  新君張琰繼承父皇的國策,繼續擴張實力,推到工業發展。在他即位的第五年,天朝派遣二十艘船隻在北美洲建立起殖民據點,同時另一支艦隊搶佔了索馬裡,開啟對非洲和美洲的殖民活動。
  第二年,西方再度組建聯軍,雙方在中東展開殊死搏殺,經過十年鏖戰,中東徹底落入中華的手中,西方聯軍完敗,新十字軍瓦解冰消。
  至此,帝國的擴張也到了一個極限,張琰開始奉行與民休息的政策,期間汽車工業大力發展,第一架飛機試飛,第一艘潛艇下水,第一條高速公路出現……
  無數的第一,將帝國徹底推到了無可比擬的盛世,天朝上國,實至名歸!
  (全書完)

書香門第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