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簡介     走在路上被外星人打了一針,因此變成了超人。還有比這個更荒謬的變強法嗎?   近代東方小說,自從始作俑者《蜀山劍俠傳》的女主角之後,似乎哪裡一個主角不『跳級』變強一番,哪裡一個小說就不可能暢銷。從一開始的劇情便把這種意淫文化諷刺到極點的,就是這部《銀河勇者》。主角楊顛峰雖然在百萬分之一的意外中獲得了超級能力,卻因為不懂得能力的控制方式,意外飄流到八年前的外星時空,後來還被外星人逼迫去接受控制這種能力的教育。   本作品荒謬與諷刺本質當然不只顯現在此處。雖然不像一般速食作品那麼「快」,可是青梅竹馬的女孩、外星女皇、機械人女駕駛員、偶像明星、奇幻風異世界的公主和祭司,所有故事中出現過的美女都毫無遺漏地逐漸對主角傾心,這到底是作者在一逞擴張自己後宮的慾望,或是對三分鐘接吻五分鐘上床的所謂「擦邊球」玄幻小說進行諷刺?作者自己都分不清楚。(廢話,因為我就是作者嘛。)   故事中很勉強的集中了所有受歡迎的商業要素,比方說其貌不揚、有點強但很有成長空間的男主角,美麗無暇且性格討好的大量女角倒貼,熱血帥氣的機械人座機和發揚英雄主義的戰鬥,主角的好敵手是美型惡役等等。今後也預定加入更帥氣的必殺技。為什麼說是「很勉強」的集中,那是因為作者一邊加入這些要素,一邊又忍不住要自我諷刺,說這個橋段抄自這裡、那個橋段抄自那裡等,讀者只有砸書或是忍住這種寒冷狀況而看下去這兩種選擇。   總而言之,「好」這個形容對這個作品而言實在太沈重。如果真的非得用一個字道盡這部作品的一切,大概只有主角名諧音的一個「瘋」字吧。           第一集 威脅前伏 第一章 異星奇菌入體     史烏基猶皇家主力戰艦「可埃斯」。   巨大的艦橋螢光幕上,映著一顆美麗的藍色行星。對!餼褪撬淂狪排幮厙頡?BR>     這個行星上五十億的智慧生物中,有十億以上稱呼它為地球,第二常見的稱呼是爾斯。總之,那就叫它地球吧!   美麗年輕的女王站在皇座前凝視這顆行星。她真不是普通的美麗,筆墨難以形容,簿褪撬滴椅薹ㄐ穩藎歡嚜K皇瞧脹□哪暱幔珥@獗礱髏髦揮腥死嗟氖吨D輳迭慰蒹蜃ˇ靚膘d厙蚧首寤乖詰憊蘜浸t撋橋杴`?BR>     「這個星球上有很多智慧生物,可以補充我軍失去的戰力。」她身後的軍裝中年人,恭恭敬敬地說道。   「……那麼我該怎麼做?」女王不脫稚氣的聲音茫然問道。   「標的的決定,就恭請女王陛下執行,這也是全體將官一致的意見。」軍裝中年人道:「這個行星上的智慧生物總數不到一百億,我們已經決定好了每個人的十位數字編號。女王陛下,這邊請──」   女王點點頭,跟著將軍離開了艦橋,穿過一個長長的自動移動過道,到達了一個巨大的空間。十個快速旋轉的標靶,讓人根本無法看清上面的東西。   將軍揮揮手,一個年輕軍官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女王遞上一把槍。   「這個,用來射擊那些標靶?射不中怎麼辦?」女王問道。   「啟稟陛下,您儘管繼續射直到射中為止。被第一次射中的靶會自動停止旋轉,並由連通的電腦裝置記下射中區域的號碼,等到所有的靶都停止旋轉,我們就可以看見天意所選出的勇者號碼了!」軍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好吧!」女王舉起槍,以熟練的姿勢「砰砰砰」地連射了十槍,槍槍中的,每一個標靶都停止了旋轉!就在這同時,標靶上方的狹長螢幕也顯示了一個十位數字的編號!   砰砰砰!周圍的軍官們紛紛拉開拉炮,並且有人拿著麥克風哽咽地說:「出來了!未來勇者的編號出來了!他將是史烏基猶帝國的救星!」   女王凝視著那個號碼:6918674614.她凝視了很久,不過並不認為自己會記下這個號碼,因為那個數字實在並無意義。   旁邊的操作員熟練的操縱著電腦,而女王和將軍已經離開了。他們回到艦橋,處理人員已經把資料送上了艦橋巨大的主螢幕上:6918674614,地球名字「楊顛峰」﹝音譯﹞,男性十七歲,身份:學習中。   「楊顛峰?這個名字不好聽。」女王任性地說。   「是的,並不好聽。」將軍恭敬地應和道。   「如果他願意的話,請他改名為米基威沃克銀河行者,這樣如何?」女王說。   將軍聽她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個名字,知道女王可能在閨房裡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才想出這個名字,哪敢有絲毫懷疑,立刻大加讚頌,說這個名字如何英勇神武、威風八面。   女王覺得需要歇息了,便和兩個女親衛離開了艦橋。而將軍的忙碌才正要開始。   他經過了重重戒備關卡,包括了視網膜、指紋、腳紋、聲波及密碼檢查,最後打開了一個保險箱,取出了一隻小盒子,大小不會超過地球上的戒指盒。   然後,他調來了一隊親衛保護自己,直到他到達秘密會議室。   一個嫵媚的女郎已經全副戎裝地在會議室靜候將軍的到來,並在到來的同時「啪」地行了軍禮。   「坐。」回禮之後,將軍無力地坐倒在椅上,並掏出了小盒子。   「閣下,這是?」女郎問道。   「恩希歐勒菌,從我們偉大的勇士喬邦烏德薩的體內取出的。」將軍答道。   女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從喉嚨中艱難地發出聲音道:「既然如此,應該馬上對地球的智慧生物進行檢驗……」   「我們哪有這種美國時間?」將軍說。   「對不起,我聽不懂閣下的意思?」雖然不像是很重要,不過女郎謹慎地問了一句。   將軍呆了半晌,說:「喔,美國時間?美國就是地球上的一個國家,生活很悠閒,所以地球的某個地區有這樣的俗語,意思就是指很充裕的時間。」他說到地球時,隨手就往艦橋一指,因為地球就顯示在艦橋的大螢光幕上,並沒想到地球實際並不在那個方向。   「……那麼,我的任務是?」女郎問道。   「我們抽選了一個地球人,你去把恩希歐勒菌注射到他的體內。」將軍說完之後抹了汗。   「……這,這,他能存活的機率是百萬分之一左右,這等於是謀殺啊!」女郎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放棄這百萬分之一的活命機會,因為這個行為是非法的、被發現時會遭到銀河法庭逮捕?」將軍歇斯底里地笑著說:「那樣的話我負責去接受銀河法庭的審判。」   「我懂了,我去執行命令。」女郎起立,又行了一個軍禮。   「這個任務對獵戶座一號的你來說,也許大才小用了點。不過,還是請你盡心盡力地達成任務。」將軍遞上了小盒,確認「獵戶座一號」把它收進暗袋之後,又坐了下來,說:「可能妨礙你執行任務的,除了地球上還處於發展中階段的智慧生物之外,還有這艘『可埃斯』上的背叛者。有種種跡象顯示,可埃斯上已經有一部份成員受不了戰敗的壓力及敵方的誘惑,決定可恥地拋棄身為史烏基猶帝國成員應有的服從與忠誠。」   「我會小心。」女郎挺了挺胸膛道:「我『獵戶座一號』,無論執行什麼樣的任務,都是盡心盡力的!」   「如果這個6918674614注射之後當場死亡,你就隨便找一個地球人帶回來,我們需要另一個地球人來安定軍心。」將軍無力地笑著說:「找一個外型好看一點的。不知道這個假冒品可以讓我們撐多久?或許可以持續到叛軍派出另一位烏德薩來追殺我們為止。」   「……任務瞭解。」女郎行禮之後離去了。   今天是楊顛峰的高中開學典禮。   他很興奮,一大早就咬著塗了果醬﹝或是花生醬也可以,這是方便趕早的學生或上班族咬在嘴裡邊跑邊吃的最佳利器﹞的土司麵包衝到門外,一邊穿衣服一邊對著隔壁的門口大喊著「快點啊!快點!我不等你了喔!席佳宜。」   「還這麼早趕什麼趕嘛!要死了啊!趕投胎呀!」一個綁著麻花辮的雀斑女孩連忙照慣例銜著土司麵包衝出家門,楊顛峰在看見她出門的同時,便開始拔腿往捷運車站跑去。   「往台林高中,往台林高中的班次就要開了,在門邊的旅客請注意!」兩人都勉強趕上了捷運,一看人並不多卻碰巧沒有位置,就自然而然地往別的車廂走去。   「今天開學典禮耶,你那麼早去幹嘛?平常都七叫八請還起不了床的傢伙。」名叫席佳宜的的女孩問道。   「你知道嗎!著名的偶像歌手『伊東華』也是台林高中的新生耶!」楊顛峰興奮地說:「早一點去的話,或許有機會跟她要到簽名!」   聽到這番話,有許多穿著台林高中的制服的同學、學長姊們都豎起了耳朵。   「這個我知道啊!但她又不是新人類,有什麼好希罕的?」席佳宜說。   「她雖然不是新人類,但是卻是白色基地的艦長!」楊顛峰隨口答道。   「……你在說什麼?」   「……你又在說什麼?算了,不理你了。」楊顛峰說著,就快步走往另一節車廂。   「等……等我一下啦!楊顛峰!」席佳宜連忙追了過去:「慢一點啦!楊顛峰!」   不遠處,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孩轉頭往他倆望來。過長的台林高中制服和染得五顏六色的頭髮,顯示他們並不是什麼好學生;而胸口的兩條或三條槓,顯示他們是學長。   「羊顛瘋?哈哈,真難聽的綽號!」為首特別高大的一個大聲地嘲笑道。   楊顛峰倏然停步,回頭向那人望去,而對方毫無懼色,繼續嘲笑道:「什麼?不是綽號嗎?該不會是本名吧!哪有這種蠢爸媽取這種名字當本名的啊!」   楊顛峰往那人走了過去。「喔,很有種嘛……」那人不屑地望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楊顛峰。   「笑屁啊!」楊顛峰一拳狠狠地打在那人的臉上。   這大出那群人的意料之外,而席佳宜也尖叫了一聲。   瞬間,幾個人馬上圍了上來把楊顛峰抓住,喊著「不要!」的席佳宜也被抓住了。   「你夠屌!居然敢打老子!」被打的學長回過神來,錯愕地罵道。   「名字叫做顛鋒有啥不好!你沒聽過超越顛鋒、顛鋒戰士、真空顛鋒沖……嗎!這個名字很帥氣啊!」楊顛峰掙扎地吼道。   「……如果你不姓楊的話,或許會好一點。」席佳宜無奈地想著。   「台林高中,台林高中到了。」耳邊傳來捷運車廂的廣播。   「喂!學妹,他今天不能參加開學典禮了!」被打的高大男子冷冷地說,幾個學長就架著楊顛峰下了車,然後抓住席佳宜的學長也放手跟上去了。席佳宜本來想跟在那群人的後面,不過又怕得要死,所以就安慰自己道:反正是他自作自受,就跟老師說他有來、不過嚴重拉肚子所以死在廁所裡好了。   楊顛峰被流氓學長們押著上了智信樓的屋頂,然後被按在地上。剛剛挨打的學長二話不說,狠狠地一腳踹在楊顛峰的頭上。   「這是報答你剛剛的偷襲。」那個學長說:「放開他。」   壓住楊顛峰的學長們鬆手退到一邊,各自佔了一個角落自然而然把楊顛峰圍住。   「站起來!」學長傲焰逼人地說:「你不是要打架嗎?我給你公平決鬥的機會,保證其他人不會插手!」   楊顛峰甩甩頭,掙扎著爬了起來。   「怎麼,不敢動手嗎?」學長冷笑著說:「還是你只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笑話!」楊顛峰狂笑了起來,道:「你自以為這樣很帥對吧?單挑?我要教你後悔莫及!」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狠狠地一拳打了過去!   那學長不閃不避,右拳卻後發先至地竄向了楊顛峰的左頰!   碰!   「帥啊!老大,交叉反擊!」圍著的學長們高聲歡呼著。   楊顛峰應聲倒地。驚人的是,對打的學長晃了一晃,居然也坐倒在地上。   歡呼聲變成驚歎聲。雖然那學長馬上爬了起來,不過楊顛峰也一樣,而且若無其事地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怎麼可能!剛才的確是成功的交叉反擊啊!他的拳勢應該被我削弱了,而我的拳勢應該增加了四、五倍的破壞力才對!為什麼他的創傷看起來沒有比我大多少?」學長愕然地望著楊顛峰,心裡暗忖著。   「拳擊社的隊長沙百州居然被這小子一拳就打得坐在地上,雖然也要算上之前那一拳的傷害,不過這小子還算是厲害!」圍觀的學長們卻沒仔細這麼想,只是本能地對楊顛峰心生佩服。   「果然有兩下子,還沒完啦!」楊顛峰吼著又衝了上來!   這次沙百州沒有正面迎擊了,擺好架式避過了楊顛峰的大勾拳,並以刺拳加以反擊牽制。不過楊顛峰奮不顧身地進擊,很快地讓沙百州發現不用重拳是無法阻止他的進攻的,而使用重拳又會讓自己露出破綻……   楊顛峰醒了。   他想起自己是不知第幾次給擊倒,而他也擊倒了那個學長數次,最後自己終於被打昏了。他長歎了一口氣,爬了起來,全身上下都在痛,夕陽顯得有些刺眼。   然後,他終於發現他的對手坐在不遠處的女兒牆下。   「……我輸了。」他頹喪地說,拖著腳步打算離去。   「我不會再笑你的名字了,就算贏了,這樣多來幾次我也受不了。」那學長說著,並且向楊顛峰走來,伸出了手。   楊顛峰遲疑了十分之一秒,就照樣伸出右手和他握了一握。   「我叫沙百州,三年級,是拳擊社的隊長,所以如果我打架被別人看到,可就不能出賽了。」他自嘲式地笑笑,並繼續說道:「可是我學拳擊本來就是為了打架,所以有機會還是要打。學弟你對拳擊有沒有興趣?」   「……我會考慮。」楊顛峰這次遲疑了比較久。   「嗯,這是送你的,算是我對你可以打得我鼻青臉腫的欽佩。」沙百州掏出一張簽名板,遞給楊顛峰。楊顛峰勉強睜開青腫的雙眼仔細一看,居然是伊東華的簽名。   「我……我不一定會加入拳擊社。」楊顛峰伸手前還是遲疑了一下。   「無關。」沙百州說。楊顛峰大喜過望地收了下來。   他雖然全身發痛,不過在回家的路上居然是雀躍的,甚至吹起了口哨來。   他把伊東華的簽名板慎重地夾在腋下,出了捷運站。楊顛峰的家和捷運站的距離不過七、八條巷子,算是很方便的了,雖然捷運站位在鬧區的正中央,不過轉兩次彎之後就到了相當僻靜的住宅區,這是郊區常有的現象。   一隻狗見到楊顛峰面無表情地吠了一聲,不知道是在跟他打招呼,還是進行著別人走過牠家門口時的例行公事。   一個美麗的短髮女郎站在某個死巷的巷口焦急地四下張望。   她的目光和楊顛峰相對了,馬上笑容盈盈地迎上前來。   「同學,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她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問道。   楊顛峰腦中飄過「美女的要求很難拒絕」的結論,聳聳肩問道:「我能幫你什麼忙?」   「謝謝!請過來一下。」雖然女郎的出現有點突兀,可是楊顛峰想也不想地就跟著她走進死巷裡。美女是不太會讓人產生戒心的。   「你看那邊──」女郎指著巷子裡。楊顛峰隨著纖巧的指尖望去,死巷裡一如往常地堆滿了垃圾,他正想問到底要看什麼,肚子突然重重地被打了一拳。   「嗚……是瞄準肝臟打的,打的很重而且……毫無防備……」楊顛峰痛得彎下了腰。   然後,他的左上臂一陣刺痛。   「你……你幹什麼!」他掙了掙,刺進自己左上臂的針筒「啪」地在地上斷成兩截,不過這無所謂,因為針筒已經空了。而楊顛峰的聲音是這麼衰弱,因為肝臟攻擊的效果還在。   他的視線望著地上的針筒,表情立刻扭曲了:「你!為什麼突然要害我?我是個身家清白的普通人!」   「對不起,這是任務,一分鐘之後就會有結果了。」女郎冷淡地說,並且揚起了腕上的手錶。   「一分鐘!」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刺進了楊顛峰的心中。   他的心中走馬燈般地飄過了無數的思緒:   對方是什麼人?在路上隨便找試驗體的恐怖組織?這是一劑一分鐘就會生效的劇毒?為什麼那麼倒楣偏偏選上我!難道是因為我跟伊東華同校、因此把一生的好運都用光了?可是我根本沒來得及見到穿著台林高中制服的她,甚至沒辦法和她一同參加一生只有一次的高中開學典禮!雖然,有幸得到了伊東華的簽名。他想到這裡,就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伊東華的簽名板,頓時覺得自己這一生已經無怨無悔了,帶著微笑準備迎接死亡。   他閉上了眼睛。   相反的,凝視著他的女郎卻瞪大了眼睛。   真的很舒服,這就是死亡嗎?全身舒暢,好像所有活著的一切束縛都解開了,好像自己可以在天空飛,好像自己可以瞬間移動到任何地方,早知道死亡這麼的舒服,就早點死了算了,只是,不知道當鬼還能不能看到伊東華的MTV和連續劇。   楊顛峰睜開了眼睛,女郎困惑的神情映入了他的眼簾,證明這裡不是奈何橋。   「……怎麼,一分鐘還沒到嗎?」他問道。   「早……」女郎不由得看了一下手錶:「早就過了。」   「那我怎麼還活著?」楊顛峰的問題對他來說很理所當然。   但是女郎卻飄過了十分複雜的表情。只是一瞬間,她的表情馬上恢復平靜。   「誰說你一分鐘之後就會死?」她困惑地笑著說。   「可是你說一分鐘之後就會生效……對了,是生什麼效?」楊顛峰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是啊!對方並沒有說一分鐘之後自己就會死亡。   「嗯,解釋起來有點複雜,這樣好了,我請你喝咖啡,再慢慢跟你說。」女郎親切地笑著說。   「……好啊!」楊顛峰望著她那令眾生顛倒的迷人笑容,再度證實了「美女的要求不容易被拒絕」這句話。   兩人回頭往鬧區走去,並在離捷運站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家茶藝館。   兩人默默地泡著茶,女郎似傾若訴的神情,彷彿有著千言萬語而不知該怎麼說出口,而楊顛峰只是呆呆地看著她,因為他實在沒什麼機會盯著一個美女看。   「……請問你的芳名是?……」猶豫了好一陣,楊顛峰才想到或許對方希望自己先開口。   「我叫……鍾妙婷。」獵戶座一號心想:其實名字並沒有什麼意義,所以她馬上接著說:「其實這不是我的本名,是我的中文名字。」   「喔!我叫楊顛峰。」楊顛峰說。   他準備坦然接受對方聽到這個名字時的嘲笑之意,但對方並沒有,這讓他有點訝異。   「呃,對了,你的名字和中文中的一種病剛好同音,一定因此常常被嘲笑?」女郎發現楊顛峰的困惑神情,便輕輕地解釋道。   「對了,她剛剛說鍾妙婷是她的中文名字,或許中文不是她的慣用語言,所以她也不容易因此產生聯想。」楊顛峰心中釋然。   「……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你或許很難接受,不過絕不是騙你,請你相信!」鍾妙婷誠懇地注視著楊顛峰說道:「如果你一直不肯相信,我很難把話說完。」   「我答應你,接下來你所說的任何話,我無條件相信你。」楊顛峰拍著胸口承諾道。   「你先看看這個。」鍾妙婷,也就是獵戶座一號,從手提包中取出了一面鏡子,遞給楊顛峰。   楊顛峰接過鏡子,一看並沒什麼特別,自然轉過來看鏡子背面。「不是啦!」鍾妙婷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要你照鏡子。」   「這是我啊!而且就是我昨天的樣子。」楊顛峰困惑地說,他看不出特別的地方。   「對。」鍾妙婷笑著說:「可是我剛剛見到你時你不是這個樣子。」   「……啊!」楊顛峰大為驚訝,亂摸著自己的臉。奇怪,剛剛明明鼻青臉腫,為什麼現在自己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哪有人能讓這種重傷在一小時內痊癒!   「這就是我剛剛為你注射的『恩希歐勒菌』的功效,不但可以讓你的恢復力加速,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好處,簡單地說,就是可以讓你成為超人。」鍾妙婷說。   「……有這種好東西,為什麼偏偏要給我注射?」楊顛峰的疑問合情合理。   「且聽我慢慢道來,也許你已經感到疑惑了,對!這並不是地球上的產物,也就是說我是個外星人。」鍾妙婷說:「地球人曾想像奇形怪狀的外星人,確實真有這樣的人,不過人形的卻佔了一半以上,因為這種形狀在演化上確實很有利的緣故。」   楊顛峰點了點頭,沒有發問。   鍾妙婷鬆了口氣,她知道楊顛峰還沒有完全相信,不過如果楊顛峰根本不相信這點,其他的就不用說了。   「我來自史烏基猶星。我們星球上發生了戰爭,而我所屬的帝國被推翻了,一艘戰艦逃了出來,也就是我所來自的主力戰艦──『可埃斯』。這艘戰艦現在就躲在月球的背面,因為體積並不大,所以沒有被人類發現之虞。   「恩希歐勒菌極其稀少珍貴,而被恩希歐勒菌感染後所形成的超人,在銀河系被稱作『烏德薩』。」鍾妙婷一口氣接著說道:「我們史烏基猶人無法經由感染而成為超人,但卻發現地球人可以。現在我們需要『烏德薩』的幫助,所以不得已只好求助於地球人。我說完了。」   「……」楊顛峰楞了好久,才問了一句:「你說被恩希歐勒菌感染的人,可以成為絕地武士?一輩子都是?」   「我是說成為『烏德薩』。是的,你一輩子都是烏德薩了。」鍾妙婷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幸運,但是我有個疑問,你們為什麼不先跟我談好,要我幫助你們打仗,再為我注射恩希歐勒菌?或許我會看在能成為超人的份上而考慮答應。」楊顛峰問道。   「因為一百萬個地球人當中才有一個人能接受恩希歐勒菌的感染成為烏德薩,而我們根本沒有時間找第二個。」鍾妙婷低著頭說:「全可埃斯的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了。」   「……如果我拒絕幫助你們的話呢?」楊顛峰冷冷地問道。   鍾妙婷愣住了,呆呆地望著楊顛峰。   「算了,我不想問。我拒絕幫助你們!我討厭戰爭,戰爭是文明進展中最大的罪惡,我絕對不想參與任何戰爭!如果你們想取出恩希歐勒菌,我可以配合,除此之外不要再來煩我。」楊顛峰冷淡地說,留下錢拿著簽名板離開了。   鍾妙婷愕然地望著他的背影。自從她十六歲到現在,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決絕的背影,不是因為她的特務學習過程中教會了她誘惑男人的竅門,而是因為她就是如此的美麗。   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荒謬的感覺。   因為特務的訓練,可以讓她聽到將軍說「有充分跡象顯示可埃斯有叛徒」時不動聲色;其實,她就是一個對史烏基猶帝國的戰敗感到絕望而已經放棄對帝國的忠誠的人。她在等待機會,讓自己可以有更體面的背叛。   她曾經想過帶著恩希歐勒菌背叛,之所以不這麼做,理由是因為她剛才說謊。恩希歐勒菌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至少,它沒有稀奇到讓女郎願意帶著這個菌種背叛。   如果史烏基猶帝國已經發現了一個可以成為『烏德薩』的地球人,而女郎能搶在帝國行動之前把這個人殺掉,這對於叛軍來說顯然是一項很豐厚的禮物。可是敵我雙方都知道帝國沒有這種時間。   幾經考慮,女郎已經放棄了利用這次任務的機會背叛帝國。但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名叫楊顛峰的地球少年身上發生的,百萬分之一的奇跡。在那瞬間,她甚至放棄了背叛帝國的想法,因為這樣的奇跡動搖了她「可埃斯在短期內終究會被擊沈」的推斷。   在這種心境之下,連受過特殊訓練、自認為可以在任何情況下不動聲色的她,也露出了瞬間的訝異神情。   結果呢?   結果不知道因為什麼理由,那少年居然拒絕幫助帝國!   的確,他不知道幫助帝國取回政權,可以為他帶來多少好處,但他不是笨人,從剛剛的短短交談中女郎已經確定了這一點。如果那少年對於「幫助帝國可以帶給他多少好處」稍微有一點點興趣的話,至少應該聽完再走!   也可以從另一方面來想,或許少年正是怕自己拒絕不了這些好處,所以才匆忙離開。可是照女郎的直覺來判斷,卻不像是如此。   女郎有一千種以上的手法,可以制住一個地球人,將他帶回可埃斯。不過,如果對手是一個烏德薩,「可能有效」的方法就不到十種了,而且女郎自身也得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值得嗎?為了一個將亡的帝國這麼做?捫心自問之下,結論很簡單。   名叫楊顛峰的少年,被注射恩希歐勒菌之後,在一分鐘之內死亡,就像他99.9999%應該是的那樣;而獵戶座一號,這個無所不能的女特務,完成了第二任務選了個體面的地球人帶回了可埃斯。   她選了一個體面的男人,簡單地把他弄昏。她想只是要這人做做晃子來安定軍心,大概沒有讓他醒著的必要了,所以就這樣把他帶回了可埃斯號。   她拉著浮床步出了轉移室,眼前的迎接陣容讓女郎吃了一驚──這次她成功地保持了面無表情。   四、五十隻冷冰冰的槍管瞄準著她,只要她亂動一下,不管她的美貌是不是讓其中的某些持槍者猶豫,女郎都會變成蜂窩。   「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將軍哀傷地說:「獵戶座一號,也就是琴玖姍稜安治,你因為陰謀背叛而被逮捕了。」   有個顯然絕不會被她的美貌所影響的冷酷年輕軍官上前,將她的雙手反銬。也有人上前來把浮床拉走,女郎望著浮床,知道浮床上的地球人將會被安然送返地球,而不會肩負起扮演假「烏德薩」的任務,因為可埃斯號上的當權者們有更好百萬倍的另一個選擇。她倒是沒有去想自己接下來的遭遇,因為她不願想也不敢想。   楊顛峰回到家中。   他進了自己的房間,先小心翼翼地把伊東華的簽名裱起來掛在牆上,然後才倒在床上,靜靜地想著剛剛的遭遇。   「我成了絕地武士……不!是『烏德薩』。」他想。   雖然關於那個什麼外星帝國和什麼戰艦,還有很多事情可以想,不過一次想太多事情會亂掉,所以先想一件。   「原力會與我同在嗎?」他不由得抬起手來,望著自己的掌心。   說這件事是自己的幻想,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楊顛峰的確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力量,他一口氣跑了回家,一點倦意都沒有,速度卻已經接近了一般人的全力衝刺;而且,在他專注的意念之下,他的手掌居然發出了光來!   少年嚇了一跳,一分心,光便迅速消失。   「我到底因此獲得了多少超能力?」少年驚訝地自言自語著。   樓下傳來了母親的的叫聲:   「阿弟啊!你不是說今天的『超級星期六』有伊東華,所以一定要看嗎?」   「啊!對!有伊東華!」少年尖叫一聲,往牆上望去,節目開始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他連忙向客廳奔……   那只是他這麼想而已。   莫名其妙地,他已經站在客廳裡了。   「讓我們歡迎──伊東華!」電視中,節目主持人略帶老氣的尖銳嗓音喊道。   在尖叫聲中,伊東華窈窕的身影從入口處浮現,她以輕快地步伐移到了舞台的正中間,並以一個大橫幅的小鞠躬向尖叫的觀眾們致意。   她的身影是這麼的可愛,但少年一時間居然無法把精神集中在她的身上。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瞬間移動!我剛剛居然進行了瞬間移動!」少年終於接受這個驚人的事實。   老媽回過頭,大大地「呃!」了一聲,拍著胸口說:「你怎麼下來的,嚇死我了。」   「我當然是走路下來的。」楊顛峰只好這樣說,不然該說自己瞬間移動嗎?   他到了沙發上坐好,眼裡只有伊東華可愛的身影,心裡卻沒有辦法專注在她的身上。   名叫楊顛峰的地球人真的成了一個超人!這會對他的一生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呢?   很快地少年就想到,自己有這樣強大的力量,讓自己成為超人的那個什麼帝國會這樣輕易地放過自己嗎?不,他顯然已經惹上麻煩了。   和那個帝國敵對的反抗勢力呢?自己顯然不能積極尋求他們的幫助,以自己所擁有的強大力量而言,無論加入他們之中的哪一邊,下場都是捲入戰爭,所以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答應。如果哪個勢力要用強迫的手段讓自己捲入他們之間的戰爭,自己就盡微薄的力量和他們周旋到底好了。   「微薄的力量……我的力量好像已經不能稱為微薄的力量了呢,哈哈!」楊顛峰不由得又望了望自己的掌心。   「阿弟啊!你今天好像怪怪的?」老媽關心地問道。半秒鐘的錯愕中,楊顛峰本來還以為老媽指的是自己望著自己的手掌傻笑,之後才想起只是如此是不會讓老媽驚訝的。   老媽驚訝的理由是:現在伊東華正在眼前的螢光幕上!對於楊顛峰來說,這應該是他目不轉睛地死盯著螢光幕的時刻!   「老媽,你有所不知。」楊顛峰搖著手指說道:「今天我已經看過了她本人了,螢光幕比起本人來畢竟還是差了點!」   「喔!你今天碰到她的手了?」老媽問道。   「哪、哪、哪、我哪有這麼好運!」楊顛峰甩著手道。   他又說謊了,他今天根本沒有見到伊東華本人,但是卻拿到了她的親筆簽名。不過,這幾句對話,打斷了楊顛峰的思緒,所以他的注意力被螢幕上的伊東華所吸引,畢竟伊東華已經吸引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攝影機拉近了鏡頭,伊東華顧盼巧兮的特寫佔滿了螢幕。   「對我微笑!對我微笑!」楊顛峰想著。   伊東華轉向鏡頭,淺淺地笑了笑。楊顛峰並沒有因此覺得這是自己的祈禱發生效果,因為伊東華在那裡當然知道哪個攝影機正在拍她;而且正在進行特寫。更重要的是,這又不是即時轉播,不知道是何時錄的綜藝節目了。   雖然是特寫,可是楊顛峰覺得自己和伊東華的距離變遠了。伊東華不是普通人,她是一個明星,而楊顛峰也不再是一個普通人了──不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         第二章 女皇登堂入室     史烏基猶帝國旗艦「可埃斯」。   帝國四軍總司令正在傷腦筋。參謀人員們不是提不出「說服」名叫楊顛峰的地球人──他現在已經是一個「烏德薩」,也就是超人──加入我軍的方法,而是提出了太多方法,總司令根本無從選出一個所謂「最好」的方法。偏偏他又不能隨便選派幾個人先去執行,因為如果失敗,地球人顯然和史烏基猶人一樣不喜歡被一再打擾,接下來的說服會更行困難。   「將軍,你在做什麼?」參謀室的螢幕上,顯示出女王的大頭。   「啟稟陛下。」將軍和全室的參謀馬上起立行禮,他恭敬地說:「我們正在開會決議說服勇者加入我軍的方法。」   「這很困難嗎?」女王笑著說:「參謀長,資料顯示,地球人會受到哪些東西的引誘?」   「啟稟陛下:權力、女人、錢。」參謀長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太容易了,我們都可以給他,不是嗎?」女王依然笑著說:「和我們史烏基猶人沒什麼不同嘛!」   總司令欲言又止。   「將軍,朕年紀還小不懂事,講錯什麼話請你直接指正,不要吞吞吐吐。」女王顯得有些不高興。   「遵命!啟稟陛下,我們雖然可以給他很多權力、很美的女人、很多錢,乃至於一個地球人幾乎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努力也無法得到的地步,可是,我們的對手顯然可以給他更多。」總司令哀傷地說:「如果叛軍發現這一點,他還有什麼理由要繼續為我軍效忠?」   女王的臉色剎時變得很難看。   總司令靜靜地等待女王的反應。他知道女王是個明理的孩子,雖然可能會覺得惱怒,但卻能夠明白自己所說的確實是事實。   「……這麼說來……」女王再度開口時,語氣卻已經恢復平靜:「我們得要找出一個關鍵,使得他會因此而效忠我軍,但叛軍卻沒辦法提供同樣的誘因。你們已經找出來了嗎?」   「不,我們正在努力。」將軍覺得有點訝異,因為女王的聲音顯得胸有成竹。   「真沒效率,朕馬上就找到了這個關鍵。」女王傲然說道:「那就是朕本人!」   「……」會議室一片愕然。   「不對嗎?只有我史烏基猶帝國皇家當,才有朕──蘇絲爾芬二世的存在,叛軍是沒有的。只要他效忠的對象是朕,叛軍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動搖他的忠誠。」女王自信滿滿地說。   參謀們面面相覷。是的,大家都知道這個事實,問題是該怎麼讓他對女王陛下效忠?總不可能讓他成為史烏基猶帝國女皇的丈夫?亦或是稚氣未脫的女王陛下居然有這個意思?那個地球人的外型毫不出眾,絕不能讓他成為帝國皇室的一員,絕對不可以!   年輕的女王顯然沒有發現眾將官在轉這種奇怪的念頭,得意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朕親自去拜託他,請他加入我軍。」   「陛……陛……陛下,這太危險了!」將軍的反應是很直覺式的。   「危險?」女王輕輕一笑,說出了大家都已經知道的事實:「如果他不願意加入我軍,這艘可埃斯號就是銀河系最危險的地方!」   「……」將軍說不出反駁的話。他向參謀長望了一眼,很訝異地發現參謀長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他冷靜一想,也立刻想到,其實這不失為一個很有效的辦法,畢竟美人的要求是很難拒絕的;而女王陛下雖然年齡小了點,卻是美人中的美人!更重要的是,她跟先前失敗的獵戶座一號是完全不同類型的美女。   「沒有異議?好,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參謀長!半個小時之後把我需要知道的對方資料和擬好的說詞送到我房間來,朕要休息了。」女王在一片敬禮聲中,笑著在螢幕上消失。   將軍的腦中飄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女王陛下或許早就想到地球去逛逛,這只是一個堂而皇之的藉口罷了。   楊顛峰看完了超級星期六,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發呆。他的情形與其說是發呆,不如說是千頭萬緒根本沒有條理的亂想。   外頭漸漸變得人聲嘈雜,這讓他意識到有些事情正在發生。   「阿弟啊!有飛碟耶!快點出來看!」老媽的叫聲從門外遠遠傳來。   他暗忖著:「呃,對方終於展開行動了嗎?不過居然是如此光明磊落的行動,這點倒是值得欽佩。」同時向窗外大吼道:「飛碟有什麼好看啊!不希罕!居然有人以為世界上沒有外星人不成!」   在外頭聚集的街坊鄰居們的人數越來越多,並且一再響起了此起彼落的驚歎聲。   「真是的,你們有什麼好爽的?你們都沒看過科幻電影嗎?反正事後你們會全忘光,然後只有我記得今天晚上飛碟曾經靠近過。」楊顛峰忍住了出門去看飛碟的衝動,心想。   聽外頭的談論聲,飛碟顯然在頭上不遠處停了下來。楊顛峰心念一動,看著自己的房間正中央──一個光點漸漸擴大,然後構成了一個門的形狀,當然是發著光沒有實體的門。   「叩叩叩」。「楊顛峰先生在嗎?」門後居然響起了敲門聲。   楊顛峰吃了一驚。他本來想說如果有人逕自闖到他的房間,就劈頭先罵對方一陣再說,沒想到對方這麼懂禮貌。他坐起身來說道:「呃……請進。」   一個素衣短髮的美麗女孩穿過光門在房間當中駐足,神態恭敬地說:「楊顛峰先生,史烏基猶帝國的女皇蘇絲爾芬二世陛下有事相商,請您移駕。」   「看樣子是對方的外交女官?」想當然爾的楊顛峰聳聳肩說:「是她有事找我商量,又不是我有事找她商量,叫她自己過來,我不打算過去。」   女官的臉色剎時變得慘白。   這種毫不尊重的態度,對一個自小被灌輸神聖帝國意念的人而言,簡直是一種令人難以想像的罪惡。不過這女孩畢竟受過專業的交涉訓練,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該做什麼而不該做什麼。   「我會轉達您的意見,請稍待。」她微一躬身,轉頭走進了光門當中。   楊顛峰對那個光門感到很好奇,他雖然盡量裝成自然的樣子,這一連串的怪異遭遇還是讓他有點嚇到了,居然很難挪動身體去仔細看看那個光門到底長得什麼樣子?所以他先舒舒筋骨、甩甩頭,等到好不容易身上的僵硬消失了,光門對面又響起了敲門聲。   「楊顛峰先生?」這次是男人的聲音。   「請進。」   四個穿著筆挺整齊的制服──那應該是軍服,第一眼就給楊顛峰這樣的印象──的英俊青年魚貫從光門穿出,立在兩側。雖然只來了四個,但在楊顛峰不大的房間之中,已經顯得有些擁擠。   「史烏基猶帝國女皇──蘇絲爾芬二世陛下駕到!」四人整齊劃一的喊道。聲音並沒有像古裝劇那樣的拉長,也沒有特別放大音量,但是卻有著順暢的抑揚頓挫和斷句,簡潔一致的聲音仍然給人強有力的震撼感。   楊顛峰不由得挺了挺胸,坐直了一點。   一個美麗的身影漸漸自光門中浮現。她身形之完美,簡直令人屏息──   碰!   她前撲地摔倒在地上。   「……」楊顛峰吃了一驚,定神一看,她的腳還掛在光門下緣的另一端。   「陛……陛下!不要緊吧!」親衛們慌慌張張地說道。   「啊哈哈哈哈……失敗失敗,居然被門檻絆倒了,要和勇者見面的」門檻「還真高啊!哈哈哈。」女王揉揉碰痛的鼻子,笑著說。   四名親衛和楊顛峰都感到一陣寒意。   剛剛才見過的年輕女官快步邁出了光門,把女王扶了起來。   「朕沒事,沒事,不過摔一跤而已,不要緊的。」女王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調勻呼吸,神色恢復莊重。   隨行的女官用一個遙控器式的東西使光門消失掉,讓楊顛峰的眼睛覺得舒服不少,那個光門如果一直在那裡的話,實在很刺眼。   「朕是史烏基猶帝國女皇蘇斯爾芬二世。」女王以年齡相符的稚嫩嗓音說道。   「好……好年輕啊!」楊顛峰的第一感覺未曾脫口,只是呆呆地說道:「我是地球人楊顛峰。」   「朕的來意,你一定已經知道了。」女王說。   「我已經說過,我絕不會參加任何戰爭、幫助任何一方,如果你是要取回我體內的那個什麼菌,我倒是可以配合。」楊顛峰斬釘截鐵地說。   「朕明白!在此行之前,我們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女王低著頭說:「很遺憾,尊兄在貴國一種名叫」義務役「的強迫服役期間自殺。」   「……哦!」楊顛峰聳聳肩。他並不太驚訝對方知道這件事,不過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因為如此而對戰爭反感。他是經過了無數次反覆的思量驗證,才確認戰爭毫無正面意義、完全不該發生的結論。   「但是,您對我們現在的遭遇有所誤解。」女王繼續說道:「我們──你可以稱之為史烏基猶帝國殘餘部隊,即將面臨的不是戰爭;而是單方面的屠殺。」   楊顛峰揚揚眉毛,他根本不想聽那個什麼帝國現在面臨的窘境,不過卻又捨不得揮手把這個女王趕走,因為她是這麼可愛的女孩。   「我們現在剩餘的所有戰力,就是這唯一的一艘戰艦──前帝國第六軍旗艦」可埃斯「,和艦上的一萬名忠於帝國的將士們。」女王看他沒有打斷自己的話頭,就一鼓作氣說下去:「我們不但沒有任何反擊叛軍的實力,甚至連自保都成問題。而我們乘著可埃斯逃離史烏基猶星,只是為了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保存史烏基猶僅存的文化;這些文化在史烏基猶星,豪無疑問地,會被充滿仇恨而失去理智的叛軍破壞無遺。   「但是,我們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和保護。史烏基猶的新政權,罔顧星際道義,決定將我們趕盡殺絕。朕本來無顏繼續接受忠心將士們的保護,但朕卻又是史烏基猶帝國僅存的血脈,是萬名將士心中唯一的寄託……」   「那干我屁事?」楊顛峰冷冷地說。   「……」除了第一時間聽不太懂這句話的女王之外,四名親衛和女官的神情剎時全都變得慘白。   「干我屁事啊!」楊顛峰重複了一次,說道:「我想繼續當普通的地球人,不要煩我!」   在女王的錯愕之中,女官腰際的某個裝置突然鈴聲大作,透露出緊張的訊息。   「什麼事?」女官連忙按下了腰際的按鈕。   「重力波感知,敵方艦隊接近,請女王陛下立刻回駕!」通訊員焦急的聲音傳來。   女王腳下一個踉蹌,被機警的女官扶住。   女官立刻按了另一個按鈕,重新開啟了光門。「請陛下馬上回駕!」她焦急地說。   「等一下。」女王搖搖晃晃地站穩身子,帶著複雜的眼神望著楊顛峰;楊顛峰毫無顧忌地迎上了她的眼神,因為這是他早就準備好要迎接的挑戰。   「救救朕!勇者先生!」女王似泣如訴的聲音低聲說道:「朕不想落入叛軍的手中,成為政治道具,過著像傀儡一樣的生活。」   她的神情是這麼的哀傷,卻又沒有喪失應有的氣質和莊重,給了楊顛峰很大的震撼。   「……」女王深吸了一口氣,站穩身子說道:「我軍擊退這一波的襲擊之後,朕會再來拜訪,希望對你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   她的眼神清楚的傳達了「如果我軍還能擊退這一波的追擊的話」,顯然對這件事情一點把握也沒有。不過女王沒有多作停留,轉身走入了光門,而親衛軍士們隨行之後,最後才離去的女官,還留下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擾了」。   楊顛峰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他真的能棄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孩不顧嗎?別的女孩在她的這個年紀,想必正在享受大好豆蔻年華,而她卻已經背負了成為政治道具的宿命,終身無法自這個無形牢獄中解脫!   他深吸一口氣之後,有了決定。   楊顛峰上了屋頂,發現附近家家戶戶幾乎都聚集在屋頂上,許多人都拿著攝影機或照相機,對準了漸漸遠去的飛碟;因為他們是如此地目不轉睛,少年絕不擔心自己的怪異舉動會被看見……   他盯住飛碟集中了精神──「瞬間移動!」   這其實是一種很大膽、很冒險的舉動。也許瞬間移動只能移到一個自己曾經到過的地點?也許瞬間移動會對不准移動中的局限空間……不過這些都是楊顛峰已經身在一個超現代的房間當中,才漸次想到的。   這顯然是間臨時休息室,看不出這個房間的佈置有任何的生活感。楊顛峰走到門邊,發現並沒有門把,顯然這個門並不是用手開的。   「該怎麼開啊?」楊顛峰摸摸頭道:「難道有句口令?什麼芝麻開門之類的?」   顯然並非如此。楊顛峰暫時還不打算用瞬間移動移到外邊的走道,他打算等這艘小聯絡艇──應該是吧──回到母艦之後,再一口氣移動到艦內。他轉身想到床邊坐下來歇會兒。   門突然「唰」地一聲打開了。   他愕然往門外望去,就像門外的女孩愕然向他望來一般。不過他的反應比女孩快一步,在女孩尖叫前就摀住了她的嘴,將她拉進了房裡。   門在女孩進房之後就順勢關上。女孩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拚命反抗,楊顛峰不得已只好手腳並用地把女孩壓在牆上。   她微熱的身軀傳來令少年悸動的柔軟觸感。   在女孩動作停頓的瞬間,兩人目光相接,都看見彼此露出了訝異的神情。   「是你!」楊顛峰連忙放手。   是女王的隨行女官!她還穿著剛剛那件素色制服,雖然在剛剛的掙扎中弄得有些凌亂。她細嫩的雙頰因為劇烈的活動和喘息染上了一片霞色,更顯得美麗動人,雖然她顯然還小,以地球人的年齡來看,大概不到十五歲。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調勻呼吸。   「呃……」楊顛峰手足無措地說:「你知道我是誰,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請問芳名?」   「……」女孩到床邊坐下,抬頭望著他,神情大有怨懟之意地開口了:「你來幹什麼?」   楊顛峰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又不是冷血動物,可是也沒有笨到只聽片面之詞就相信,我要親眼確認,你們什麼史烏基猶帝國殘存部隊的處境是不是真的如此糟糕,我是不是真的該發揮俠義心腸給你們幫助。」   女孩有點愣住了,她完全沒想到楊顛峰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我可以坐嗎?」楊顛峰走到她的身邊問道。   「……請。」女孩挪了挪身子,這個動作看在楊顛峰眼裡,與其說是在讓出位置,不如說是盡可能躲遠一點。   他就在床的另一角坐了下來,又問了一次:「你知道我叫楊顛峰,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顯然沒有聽到,她好像在操作手腕上的某個器械,然後那個器械傳出了語音:「『冷血動物』,地球上某一類原生動物的總稱,同義詞為『變溫動物』,就是指沒有能力保持體溫恆定,會隨著外界溫度改變體溫的生物。這個詞的引申涵意是指冷酷無情的人。」   「……喔,我叫施蒂萊。」女孩回答了他的話。   「對了,我們現在是用什麼語言溝通?」楊顛峰問道。他的腦海中同時浮現了許多關於「即時翻譯機」的科幻假設,不過女孩的話顯然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不是電子語音對嘴。   「當然是中文。」名叫施蒂萊的女孩答道:「雖然長期使用記憶操作裝置進行學習,對人體是有害的,不過像這種時候快速學會一種語言,倒是無妨。」   「這麼說來,你們在艦上使用的語言,我聽不懂囉?」楊顛峰吃了一驚,問道:「那我怎麼去偷聽!你能不能借我使用那個什麼記憶操作裝置,讓我短時間內學會你們的語言?」   施蒂萊楞了一下,笑著說:「我借你使用那個裝置?你以為那個像個人電腦一樣,小到可以隨身攜帶嗎?」說到「個人電腦」的時候,施蒂萊揚揚手腕,讓楊顛峰知道他們所謂的個人電腦就是那只表型的裝置。   「喔!那個裝置很大?」   「對。不過,我幫你安排吧!總有辦法的。」施蒂萊若有所思地說。   「我還以為你會阻止我在你們的艦內進行刺探。」楊顛峰訝異地問道:「聽起來你不但不是如此,還願意幫忙我。」   「我怎麼可能阻止得了一個『烏德薩』?」施蒂萊笑著說──她的笑容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不過我確實願意幫你,讓你看看我們的狀況有多糟,這可以證實我們並沒有撒謊,或許你會因此心甘情願地發揮俠義心腸幫助我們。」   「那……你願意告訴我一些事嗎?」楊顛峰大喜過望地說:「自從聽那個女特務說了一堆開始,我就憋了滿肚子的疑問,憋得快要爆炸了!」   「誰叫你一聽到戰爭兩個字調頭就走。」施蒂萊低聲埋怨道,不過她乾脆地答應了:「你儘管問吧!」   楊顛峰呆楞楞地望著她,因為實在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問起,直到施蒂萊被看得十分不好意思了,楊顛峰總算開口問道:   「你們的宇宙艦,那個什麼『可哀想』號有多大?」   「是『可埃斯』號,不是可哀想號。」施蒂萊噘起嘴說,然後她按了按腕上的裝置答道:「折合地球公制單位,全長512公尺左右。」   「五……五百一十二公尺!」楊顛峰驚訝地說:「我還以為會大得多!」   「什麼!」施蒂萊雙手一叉,很不高興地說:「可埃斯號比地球任何一艘軍用艦艇都大得多,你還有什麼不滿?」   「……咳,我想我是科幻小說看太多了,對宇宙艦艇應有的尺寸有了錯誤的概念。」楊顛峰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咦,這麼小的船艦,怎麼擠得下一萬名的帝國將士?」   「一萬名是好聽而已,叛軍的追擊使我們損失了不少人,現在整艘船的乘員不到八千人,勉強能夠支持全艦的防禦體制。」施蒂萊按按手錶──其實那是個人電腦──反問楊顛峰說:「地球上的美國,有種叫航空母艦的大型戰艦,比可埃斯小得多,才三百公尺出頭,可是作戰定員是六千三百名,他們不是更擠不下?」   「是……是喔美國的一艘航母要載這麼多人!我都不知道。」楊顛峰驚訝地說。   沉默了一陣,他又問道:「我不明白,雖然聽起來你們的戰艦也不算很大,但是像這種動輒以萬人計的宇宙艦隊戰爭中,我這樣一個勢單力薄的小人物能起什麼作用?」   楊顛峰突然想到,也許對方是希望自己帶著炸彈瞬間移動到敵方艦內再逃回來,藉此把對方的艦艇炸毀。不過,他當然不希望聽到這種無聊的答案,而實際上的情形,也和他所想像的差很遠。   「你是唯一可以駕駛烏德薩專用機的人,而只有烏德薩專用機能和對方的烏德薩專用機對抗,一般的戰機,對上烏德薩專用機只是送死而已。」施蒂萊簡潔地說。   「你是說只有MH能和MH對抗?」楊顛峰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說。   「我是說烏德薩專用機,要簡稱的話就是WR,沒說什麼MH.」施蒂萊皺著眉頭說。   「……呃,好吧!總而言之只有我能駕駛新人類專用機……」   「我是說烏德薩專用機!也就是WR!不是什麼新人類專用機!」   「好吧!只有我能駕駛WR.那……」楊顛峰突然心跳得很快,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WR是什麼?宇宙戰鬥機?」   「你在說什麼?」施蒂萊聳聳肩道:「當然是宇宙戰用的機械人!」   「機……機械人!」楊顛峰跳了起來,按住了施蒂萊的肩膀:「你是說我可以駕駛鋼彈?」   「鋼彈?」施蒂萊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操作手錶:「『鋼彈』,一系列動畫娛樂作品的總稱,也是該作品中機械人主角的名稱。」嗯,嗯,對,我們就是要請你駕駛戰鬥機械人,你,你這麼興奮幹嘛?「   「我不該興奮嗎!」楊顛峰又蹦又跳地大吼著:「你懂什麼!駕駛鋼彈是男人的浪漫!」   「呃,呃,呃……」施蒂萊一時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冷卻下來之後,楊顛峰深吸了幾口氣,重新在施蒂萊身邊坐下說道:「不過這並不表示,我會因此投入你們的陣營參加戰爭。」   「我可沒這樣想……」施蒂萊暗忖。   「這艘戰艦上一共有幾架這樣的機械人?」楊顛峰興味盎然地問道:「而你們的對手呢?會是和這艘一樣的戰艦嗎?」   「本艦一共有三個中隊共二十七架戰鬥機械人,不包括壯烈犧牲的帝國烈士喬邦烏德薩留下的烏德薩專用機。」施蒂萊說:「本艦級的宇宙戰艦是很昂貴的,帝國一共也只有二十艘左右,在激戰中被擊沈了四艘,其他除本艦外應該都落入叛軍的手中了。因為本星並未完全安定,我不認為叛軍有餘力派出同級的戰艦追擊可埃斯,所以我們面對的應該是由驅逐艦組成的小型追擊艦隊,所謂的驅逐艦大小和地球上的航母近似,一艘通常載有兩個小隊共六架戰鬥機械人或是十八架,也就是兩個中隊的宇宙戰鬥機。」她停頓了一下,又說:「我不認為追擊的驅逐艦隊會搭載宇宙戰鬥機。」   「你是說除了機械人之外,的確又有叫做宇宙戰鬥機的東西,那又是用來幹什麼的?」楊顛峰聽得有些糊塗,問道。   「幹什麼……」施蒂萊瞠目結舌,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求助於手錶電腦。   也許她的問法不對,手錶電腦一時間也沒有答案。   「這……這個問題很難嗎」楊顛峰抱怨道。   「我看看。」施蒂萊手忙腳亂地查詢電腦,最後她說:「呃……據資料顯示,宇宙戰鬥機和戰鬥機械人的差別……喔,對」現代「來說,宇宙接近戰用的小型機體,以戰鬥機械人佔有壓倒性的優勢,所以早已不開發接近戰用的戰鬥機;而現有的宇宙戰鬥機,則擁有短程空間跳躍巡航能力,所以可以進行不虞暴露母艦位置的長距離攻擊任務。對了,所以說,搭載宇宙戰鬥機的驅逐艦,以地球的戰爭觀念來說,似乎可以稱作為小型空母。」   「……算了,這個問題先放到旁邊。」楊顛峰說著就做出把它遞給施蒂萊的手勢,施蒂萊便接過它放到旁邊去。少年繼續說道:「總之,可埃斯會遇到的對手是由驅逐艦所組成的小艦隊,而驅逐艦是搭載六架戰鬥機械人的囉。」   「對。」施蒂萊說:「然後呢?」   「然後,對手大概會有幾艘?」楊顛峰問道。   施蒂萊埋怨道:「這我怎麼知道……」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電子語音:「本艇已經回到母艦機庫並停泊完畢,艇上的乘員們可以離艇了。」   「……不過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了。」施蒂萊深吸一口氣,接著說。   她站起身來猶豫了一下,便解下了外形看似手錶的個人電腦,遞給楊顛峰並且說:「你在這邊等我一下,我跟上頭說一聲,就開小差來找你,帶你去學習裝置室。有狀況馬上聯絡我,想問什麼直接跟表說就可以了,它能接受中文語音輸入。」   「真方便。」楊顛峰訝異地說,接過了個人電腦。   施蒂萊只離開了四五分鐘,楊顛峰利用這段時間從電腦上大致明白了艦內的配置。   「外邊人很多,你先換一下衣服。」施蒂萊還帶來了一套普通的士官制服給楊顛峰。   楊顛峰在背對著他的施蒂萊背後,邊換著衣服邊問道:「你已經知道追擊艦隊的數量了嗎?」   「我還沒有機會知道。」施蒂萊顯得很緊張:「快點!衣服就丟這裡沒關係,暫時絕不會有人來的。」   在小艇上還不覺得,一旦出了小艇,身在機庫當中,就可以深刻感受到艦內的緊張氣氛。大量穿著米黃色連身制服的人來回奔忙著,似乎是這艘艦艇內的整備人員。施蒂萊昂首領著楊顛峰穿過人群,楊顛峰注意到許多匆忙經過的帝國軍士官仍然抽身向施蒂萊行禮,可見她這個女皇隨侍官的職位不低。   楊顛峰不敢四下顧盼怕惹上麻煩,不過他實在很希望能看見一架「真的」戰鬥機械人,但他並沒有看見,機庫似乎被分成許多區。離開機庫之後,施蒂萊領著楊顛峰站上了自動步道。   「……對了,這裡是哪裡?怎麼會有重力?」楊顛峰突然想到這件事,不由得問出了口。   「重力?」施蒂萊回頭望了他一眼:「應該沒有嗎?」   「當然!又不是在地球上!」楊顛峰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該不會有重力發生裝置吧?」   「應該有吧!自己查啦!唉呀!」施蒂萊皺著眉頭說。   「艦內為何有類似重力的感覺?」楊顛峰對著電腦說道,電腦顯示了幾筆資料,楊顛峰翻了翻,發現了原因:艦艇「滯留」在某個宙域時並不是靜止不動的,而是繞著遠心進行公轉式移動,因此產生的離心力便能讓艦內乘員產生近似重力的感覺。   「耶!是這樣的喔!我原來不知道耶!」不知何時,施蒂萊退了一步,和他湊在一起看電腦上的資料。   「……你好像不怎麼擔心這艘戰艦會被擊沈?」楊顛峰訝異地問道。   「我本來很擔心啊!不過你已經在這裡了,至少在你離開之前,不會坐視可埃斯被擊沈吧?這樣一想我就放心多了。」施蒂萊笑著說。   「為什麼?」楊顛峰的問題理所當然。   「為什麼……你現在就在可埃斯號上,如果我們被擊沈的話你也會遭殃啊!」施蒂萊眨著眼睛,一付理所當然的模樣。   「我可以瞬間移動回地球啊?」楊顛峰話剛說出口,看到施蒂萊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說了傻話。他心念一動,馬上試著默念著:「回地球,回地球……」   他立刻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純粹是種感覺,好像在望著一個遠得根本看不見對面的斷崖一樣,如果勉強自己起跳想跳過去,百分之百會掉進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   「你……可以從這裡轉移回地球?」施蒂萊錯愕地問道。   「不行。」楊顛峰說。   「嚇死我了。」施蒂萊皺著眉頭說:「我不知道確實數據,不過你可以轉移這麼遠的話,保證打破史上所有烏德薩的銀河記錄。」   「我沒想到這麼多。」楊顛峰說:「我沒試過較長距離的轉移,還以為轉移是沒有距離限制的。」   這番話讓施蒂萊震驚了一下,她茫然地說道:「啊……我……我是不是太天真了?你還完全不知道怎麼運用烏德薩的力量,不但不見得能挽救這艘船的命運,更或許,我們只是多牽連了一條無辜的性命而已……」   「你,你緊張什麼,我可以偷一條小艇向追擊艦隊投降,跟他們說清楚之後,他們一定會明理地把我送回地球的。」楊顛峰聳著肩說。不過他看到施蒂萊的神情,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只不過不知道說錯了什麼。   「對了!只要這一波的追擊艦隊陣中沒有烏德薩,光是你的存在本身就有安定軍心的作用,這艘可埃斯可不是這麼容易被擊敗的。」施蒂萊自言自語地說道,好像是在安慰她自己:「……對!對了!只要把運用烏德薩力量的方法,透過學習裝置灌輸給你,你不就都知道了?啊!對,這招可行!」   施蒂萊喜出望外地對自己點了點頭,下了自動步道走進橫向通道,楊顛峰連忙跟了上去。又過了一個轉角,施蒂萊領著楊顛峰進了一個大房間。   「這就是學習裝置?看起來不算很大嘛!」楊顛峰舉目四顧,這是一個圖書館閱覽室一樣的地方,但在每張桌上有一個頭套樣的裝置。   「說什麼傻話。」施蒂萊拉開一張椅子示意楊顛峰坐下,然後幫楊顛峰把「頭套」裝上:「這是學習室,你等一下,我看看,學習史烏基猶語,OK,學習『烏德薩』能力的運用方法……咦!超出健康容許度1930%」   雖然因為施蒂萊上半身的貼近而感到不好意思,但是楊顛峰故作鎮定地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烏德薩』能力的使用方式的資料量,接近本裝置使用一次的安全資料量的二十倍!」施蒂萊焦急地說:「我看看,能不能只挑出和戰鬥相關的部分來輸入……不行?片面知識危險性警告?那是啥意思啊!」   「會不會是指一個一知半解的人比完全無知更危險?」楊顛峰邊說,邊覺得似乎聞到了施蒂萊身上的香味,心中一陣悸動。   「我怎麼知道!」施蒂萊差點哭了出來,偏偏她腰際的呼叫器居然響了起來,而且節奏大有緊急的意味在。   她別無選擇,只好說:「沒辦法,我先讓你學習史烏基猶語。我要離開了,不知道能不能抽空跟你聯絡,你非不得已不要叫我!」施蒂萊又按了幾個鈕完成設定,便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楊顛峰望著眼前的螢幕,看到一個一直在減少的數字,正在接受輸入的他,頭倒是沒有特別的感覺──等等,數字?那可不是阿拉伯字啊!「真神奇!我居然馬上學會了史烏基猶語的數字!對了,數字是一種語言中最容易學習的部分。」楊顛峰驚訝於學習機的效率,並且開始估計眼前的數字降到零所需的時間,結論是大概需要二十分鐘左右。   如果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楊顛峰現在這樣靜靜地坐著,就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並不會像平常一樣會覺得不耐煩或無聊。當數字快要減少到零的時候,照明突然改變了,從柔和的自然光變為閃爍的紅光:   「警告,敵艦接近,進入第二種戰鬥態勢!重複一次,全員進入第二種戰鬥態勢!戰鬥人員就既定崗位待命,非戰鬥人員各自歸位禁止任意行動!」         第三章 宇宙戰鬥入門     史烏基猶帝國殘存部隊旗艦「可埃斯」。   全長五百一十二公尺,排水量約一千五百萬噸,略呈長條型但分為三個區塊,對稱形。戰艦正面令人喪膽的四門「三炮管大口徑軌炮炮座」,可以在五分鐘內擊沈任何進入有效射程的宇宙驅逐艦。機庫出口有著三門電漿加速彈射器,可以每二十秒就把一個小隊的宙戰機械人送進周邊防衛宙域。   楊顛峰正在艦內的「學習室」,這是個利用記憶操作科技進行高速學習的地方。他十分焦急卻又無法集中精神進行思索,只好乖乖地等眼前螢幕上的數字降到零,然後快速地扯下了學習裝置的頭罩。   「現在該怎麼辦?」他總算能開始計劃下一個行動了。   雖然知道艦橋的大概方向,不過對於這樣一個看不見的目標,楊顛峰不敢輕易嘗試瞬間移動過去。而且問題不只這麼單純,本來就是為了打聽秘密而潛來,難道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艦橋正中央,眾目睽睽之下嗎?   「艦內已經宣佈了行動管制,就算我穿著帝國軍的制服,一個人在走道上前進一定很惹眼,如果碰到監視攝影機之類的東西馬上會被發現。趁這個機會,試試看有沒有什麼超能力可以派上用場好了。」   楊顛峰鄭而重之地在房間中央站好,對自己說道:「隱形!」   ……好像沒辦法那麼順利,只是呆呆地站著而已。   「不能隱形的話,有什麼能力能在這種情況下幫助我?」楊顛峰喃喃自語道:「如果我能夠看見艦橋的情形,或許就可以進行瞬間移動了?」   他在不少幻想小說或是「偽資料」中都看過關於靈魂離體的敘述,而且他也相信透視、千里眼之類的特殊能力,其實是離體的靈魂所見到的東西。有了這個目標之後,他閉上眼睛,回想以前看過的各種各式關於靈魂離體的想像,試著讓自己發生靈魂離體現象。   還是沒有結果。「啊啊!我想烏德薩的能力跟靈魂是不是能離體一點關係也沒有!」他仍然閉著眼睛,心浮氣躁地自言自語道。他想起了可愛的施蒂萊,懷念剛才她身體發出的香味。   多麼突然地,楊顛峰「看」到了施蒂萊。不,不能說是「看到」,但是楊顛峰能知道她在哪個方向,離自己有多遠,甚至能感覺到她附近哪裡有人,哪裡是牆,哪裡是空間,簡直就像是竊取了部分施蒂萊的感官所收到的資訊!   楊顛峰嚇了一跳,猛然睜開眼睛。他再度閉上眼睛試了一次,確認這不是自己的想像。   「她好像在一個大廳中,我可以轉移過去、沒問題!問題是,我該怎麼讓自己在轉移過去之後不被發現?」楊顛峰一邊為自己發現的新能力而高興,另一方面又面臨了新的挑戰。   他開始踱步,繞了幾個圈子,突然靈機一動:   「那個大廳似乎還蠻高的,如果我可以讓自己懸空,然後貼近上壁的話,下面的人只要不抬頭,就不會看見我了!」   雖然這個方法並不十分保險,但是以他貧乏的腦袋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第二種戰鬥勢態的發佈已經過了好幾分鐘,如果出了什麼緊急狀況就糟了。楊顛峰認為這值得一試,而且他不以為會有什麼困難,換了個放鬆的姿勢,開始默念:「浮起來,浮起來……」   意外的,根本就沒有絲毫上浮的跡象。   「也許我一下子就想移動自己,野心太大了吧!先從小東西開始試試。」楊顛峰自嘲地說,便把外型大小像手錶的個人電腦放在桌上,盯著手錶默念:「浮起來,浮起來……」   可是連這個小東西也還是沒有絲毫移動的跡象。楊顛峰開始焦急了,自以為很容易的事卻根本辦不到的挫折感,讓他自暴自棄地伸手空抓了一把,大喊:「我不是超人嗎?我命令你給我飛起來啊!」   沒想到這一來個人電腦「啪」地馬上被吸到少年的掌心之中。   他驚訝地望了望掌心,把它放回去試著再「吸」一次,這次又成功了。   「原來這麼簡單,那要讓我浮起來的話就大力點就成了,看招!」楊顛峰戴好個人電腦,手掌移到自己的頭頂上開始試著「吸」自己。   身體有難以言喻的怪異感覺,而且當然沒有浮起來。楊顛峰很快地發現了其中的關鍵,扯著自己的頭髮罵道:「這跟自己拉自己的頭髮想把自己拉起來有啥兩樣?我這個白癡!」   他重新把表放在桌上,盯著表看了幾秒鐘,然後又開始踱步繞了幾圈。   「如果連這麼簡單的事都辦不到,烏德薩就不會被稱之為超人了。一定有辦法的,別人想得出來,我就可以想得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加深了自信開始動腦筋。   很快地,他靈機一動,喃喃自語道:「對了!我可以瞬間移動自己,或許也可以瞬間移動一個物體?」這實在是廢話,否則他就會裸體出現在客廳當中了!   「如果我連續把物體向上進行短距離的瞬間移動,不就可以讓物體像是浮起來了嗎?」   他馬上對表進行試驗,先拋上拋下似地每次把表移動較長的距離,然後漸漸地縮短移動的距離,但加快移動的頻率,最後成功地掌握了這種形式的「漂浮」的感覺。接著,就是試著套用在自己身上,也成功了!   楊顛峰再確認了一次步驟:感應施蒂萊的位置,瞬間移動到她的後上方似乎是大廳頂部的地方,使自己懸浮在那裡。他覺得很有把握,不由自主地喊了聲:「施蒂萊,我來啦!」   「捕捉到近距離處有長程空間跳躍造成的躍出重力波!」偵察官的這句話打破了艦橋凝重的沉默。   「派出偵搜子!艦數呢?」將軍鎮定地問道。   「驅逐艦級,二十艘!」   兩極化的情緒反應在艦橋上的諸人心中悄悄地蔓延開來。通常,戰艦和驅逐艦的戰力比,被估算為一比五,帝國軍之前的連番敗逃,更讓人在面對敵艦隊優勢的兵力時產生龐大的心理壓力。不過,對方果然沒有戰艦或大型航母,這或許顯示了匆促追來的敵艦隻是烏合之眾!   「偵搜子有反應了!捕捉到敵艦艦影!是……格治威級驅逐艦,5902改良型!」聽到偵察官的報告,施蒂萊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追來的果然不是叛軍的正規部隊!這一方面指出叛軍仍然無法有效的控制整個史烏基猶星,所以才無法組織出大規模的追擊艦隊;但另一方面,如果追來的的確是貪圖叛軍所提出之誘人賞額的宇宙傭兵之流,他們會毫不留情地下手擊沈可埃斯,而且也絕不會收容投降者或存活者──只有蘇絲爾芬二世例外,因為活捉這個大有價值的政治道具會得到額外的報酬。   就在憂喜參半的氣氛之下,將軍突然大笑了三聲。   「將軍,你有取勝的把握嗎?」施蒂萊身邊的女皇好整以暇地問道。   「當然!烏合之眾的宇宙傭兵,未免太小看我史烏基猶皇家的精銳部隊了!只不過二十艘舊型驅逐艦,難道他們蠢得自以為擁有戰力上的優勢嗎?」將軍盯著前上方的大螢幕,注視著此起彼落的敵艦蹤跡──有的自然很快就消失了,自然是在發現偵搜子之後用短程空躍逃離──吸了一口氣,喊道:   「進入第一種戰鬥位置!以十七號敵艦為目標,進行短程空躍!機械人第一中隊甲種、丙種、辛種裝備待命!給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奇。」   如果只是以艦炮互相射擊,戰艦的火力頂多只有驅逐艦的兩倍多,就算一對三也會打得很吃力,不過戰力的差異並不是如此單純的計算。可埃斯的大口徑主炮,射程比驅逐艦的主炮要長,而且有餘力派出機械人部隊直接攻向敵方艦艇,而落單的驅逐艦則沒有這種福份。   當對方發現自己單獨成為可埃斯的攻擊目標之後,沒多久就散出彈藥掛上白旗。可埃斯摧毀或回收那些彈藥之後,雖然盡速空躍逃離了,但是經過一連串的追逐,還是被敵艦隊追上。很快地,圍攻可埃斯的敵艦增加了三艘,不過可埃斯也成功的逼近了最先追上來的敵艦。   「敵艦進入主炮有效射程!」偵搜官說道。   「主炮發射!」將軍命令著。   沒有巨響,沒有火花光影,在加速高硬質彈被加速至亞光速後,從軌炮炮管射出,悄悄劃過數百公里的距離,在敵艦身的著彈點造成撼人的巨創。   「敵機械人編隊接近!」   「第二中隊01、02小隊發動迎擊!」   「高動量反應!敵艦發炮了!」   「對衝擊預備!」   「左舷中彈!損傷輕微。」   在艦橋只感覺到了很輕微的搖晃,施蒂萊扶住了身邊的桌子,以免自己飄離原位。從進入第一種戰鬥勢態後不久,艦內的「重力」便完全消失了。現在施蒂萊已經知道這是因為戰艦停止進行遠心圓周運動的緣故。   「敵艦裝甲破損!敵艦停止迴避運動,發出投降訊號!」   「機械人第一中隊02小隊監控!」   「敵軍四號艦接近!」   「右滿舵!迎上去!」   「短程空躍重力波感知!艦數二!」   安坐在艦長位的女皇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她知道在這艘戰艦可埃斯的鄰近宙域正發生著機械人部隊間的激戰,而且幸而到目前為止可埃斯的高機動部隊依然守得固若金湯;不過就算有機械人在追逐中橫過艦橋前方,距離也不會近到能顯示在面前的螢光幕上。當然如果把作戰中的機械人所拍到的畫面映在螢幕上,或許看起來會精彩的多,不過她無法開口做這種任性的要求。對於絕大部分的相關人員來說,真正的戰鬥就是這麼無聊的事。   在旁邊的施蒂萊有所感應,便伸手和女皇的手相握。   立在女皇斜前方的總司令,冷靜如恆地盯著螢幕,從每一艘敵艦之行動的蛛絲馬跡猜測對手的戰術,並適時下達指示改變方向。鄰近宙域的敵艦數一共是五艘,如果再增加的話,就要轉進了。   他的視線移到大螢幕的另一處。接近的敵方機械人編隊中,有一組顯然已經出現了很久而且正在遠離。   「第二中隊01小隊返航,03小隊升空輪替!」他下令道。   「敵方新的機械人編隊接近!兩百五十秒後進入警戒宙域!」果如他所料,情報官說道。   「高動量反應,敵艦發炮!」   將軍瞪大了眼睛。剛才還掉頭逃逸的四號艦,不知為何又轉向迎了過來。當然我艦還未進入對方有效射程,就算對方僥倖打中,造成的損傷也不至於很大。   「真奇怪,急著過來送死嗎?」將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第二中隊03小隊和對方新機械人編隊進入交戰狀態!」情報官說。   將軍盯著接近中的敵艦,盤算開炮時機。   「第二中隊二號機通信中斷!」情報官說。   「艦炮發射!」   「敵十六號艦接近!」   「第二中隊六號機通信中斷!」   「敵艦中彈!」   「第三中隊02小隊發進迎擊!」將軍的心中飄過一絲寒意。他心中還在默默祈禱著,希望一下子有兩架機械人失去聯絡只是湊巧而已。   女皇感覺到施蒂萊的手心在冒汗,發現情況有異。   「第……第二中隊一號機通信中斷!」情報官絕望地喊道。   「敵艦中彈,裝甲破損!但是繼續接近發炮中!敵十六號艦再過三百秒進入主炮射程!」   「敵軍兩個機械人小隊接近並開始散佈空躍干擾粒子!」   將軍臉色變得鐵青,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宣佈:「第三中隊01、03小隊發動迎擊!無論如何要擋住對方!短程空躍準備。」   「烏……烏德薩!」施蒂萊不由自主地尖叫起來:「為什麼對方有烏德薩!」   「敵四號艦已毀!」   「開始清除空躍干擾粒子!主炮目標變更為敵十六號艦!」將軍吼道。   「已經在做了!敵軍兩個新的機械人小隊接近!」   施蒂萊緊張地望著外行人會完全看不懂的紛亂螢幕,顯然激戰中有兩架敵軍機械人被擊毀,不過誰也不敢夢想那之中有著烏德薩專用機。   「敵十三號艦接近!」   「變更航法為第五號!」亂數反覆運動中。   「第三中隊二號機通信中斷!確認敵方烏德薩專用機的存在!」   「空躍干擾粒子達到妨礙濃度!短程空躍重力波感知!艦數二!」   將軍臉色灰白地低下頭來。本來就是敵眾我寡的情形,而對方居然有烏德薩,這場仗如何能打?   「我去擋住他!」   一個生硬陌生的聲音突然傳進艦橋眾人的耳中,大家都嚇了一大跳!   楊顛峰從天頂落到艦橋的地面上。因為是無重力狀態,所以只是飄了下來而已。   「你……你是」將軍驚訝地說。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施蒂萊難以置信地尖叫了一聲。   「勇者!」女皇太過吃驚,以至於站了起來。   「我雖然搞不太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對方有烏德薩對吧?」楊顛峰一字一句地說道:「而你們沒辦法對付他對吧?我去擋住他!」   在眾人的錯愕之中,只有一個將軍的隨行副官跨前了一步,行了個禮說道:「勇者大人,請跟我來!」接著他便走到門邊等待。   楊顛峰跟了上去,不忘說道:「我不叫勇者大人,我叫楊顛峰!」   兩人匆匆離開艦橋。   艦橋上難得的居然有五秒鐘的靜默。不知道哪個人眼前的螢幕嗶嗶響了起來,顯得特別刺耳。   「眼睛不要離開螢幕!」將軍回過神來,大吼道。   「敵十六號艦炮擊!」偵搜官補報了一句。要是對方打得准,現在早已經中彈了。   「轉向!目標敵十三號艦,全速前進!」將軍下令道:「第一中隊01、03變更為乙種裝備後迎擊!02小隊回來了沒有?」   施蒂萊深吸了一口氣。她雖然無法完全把握將軍的這些命令用意何在,不過至少可以從他的神情確定,他打算在「楊顛峰可以擋住對方的烏德薩」的假設下全力求勝。   將軍恢復了冷靜,盯緊著眼前的螢幕。   他飄過一絲猶豫。其實像楊顛峰這樣毫無戰鬥經驗的烏德薩,可以牽制住另一個烏德薩的機會,應該不多吧!自己是不是應該建議女皇宣佈投降,以減少帝國軍將士的無謂犧牲呢?不過,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想想而已。   帶領楊顛峰往機庫前進的副官熟練地利用蹬牆之類的動作快速在通道中移動。楊顛峰模仿著對方,很快地也習慣了無重力狀態下的移動方式,他突然想到什麼,喊了一聲:「喂……你……呃,老兄,貴姓大名?」   「叫我厄姆安就可以了,勇者大……呃,楊顛峰先生。」副官轉回頭說道。他看起來雖然年齡不大,不過臉上頗有滄桑的感覺,大概三十歲出頭吧!   「厄姆安,我根本不會駕駛機械人耶,怎麼辦?」楊顛峰問道。   厄姆安猛然回頭,呆楞楞地望著楊顛峰,但是他的身體還在慣性前進,所以沒兩秒鐘就「碰」地撞到轉角的牆。「好痛!」他不由得叫了一聲。   「你不要緊吧?」楊顛峰問道。   「別管我的頭了,勇者大人,我對駕駛機械人也完全外行啊!怎麼辦?」那副官問道。   「就算你是內行人,也不可能在幾分鐘之內把我教會吧!」楊顛峰反而安慰他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隨便啦!」   副官厄姆安擔心地望了他幾眼,不過還是繼續帶路,很快地,兩人到了機庫。   楊顛峰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   數以百計的整備員在機庫中奔忙著,此起彼落的吼叫聲雜成一團,間或有一些工具丟來扔去或從高速拋下來,楊顛峰真懷疑那些人其實不確定自己伸手抓到的是不是自己要用的工具。   「誰是負責人!」厄姆安用盡他的音量吼道。   然而一直到他吼了三、四遍之後,才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整備員靠近過來,問道:「什麼事?」   「最優先命令!盡快讓堅納利夫號出擊,要多久?」厄姆安的職位顯然比整備員高多了,毫不客氣地吼道。   「別對我吼叫!小伙子!」老整備員的火氣也顯得很大:「我在自家車庫組裝機械人的時候,你還縮在你老媽的懷裡吃奶咧!就算堅納利夫開得出去又能怎樣!烏德薩專用機給不是烏德薩的人駕駛,連普通機體的威力都不到!不要再白白增加整備班的負擔了!」   「我就是烏德薩!請讓我能盡快出擊!」楊顛峰也不由自主地吼道,實在是因為週遭太吵雜了。   不過這句話像是有魔力一樣,剎時吸光了偌大一個機庫的所有噪音,只剩電子語音孤伶伶地播報著:「三號機門要開了,三號機門要開了,還在三號機庫的人員盡速撤離。」   「你?……呃……您是烏德薩?喬邦大人的繼承人?我居然不知道喬邦大人有繼承人!」老整備員結結巴巴地說。   「對!不想死的立刻把堅納利夫準備好,讓我出去!」楊顛峰雖然有點心虛,可是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該說的話。   接下來發生的事嚇得他幾乎腳軟。   機庫轟然地發出歡呼聲,然後整備員們都往上拋出了手中的工具──但是無重力狀態下它們並不會自己掉回來,所以接下來的幾秒鐘、機庫因為整備員想要找回各自的工具而進入完全混亂狀態。   阻止這種局勢的是老整備員的大吼;楊顛峰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大吼,之前厄姆安的吼叫聲比起來像是雨點比雷聲!   「不要管那個破破爛爛的二中06了!空出的人手快去把堅納利夫推出來!我要它150秒後站在二號機門口!」   厄姆安急忙帶楊顛峰穿過機庫邊到達機員準備室,隨便打開置物櫃拿出了一件太空裝。楊顛峰接過那件太空裝──雖然不像地球的太空裝那麼複雜,但也不像許多科幻故事中的那麼簡便。   「這要怎麼穿?」楊顛峰問道。   「這樣!」厄姆安略一猶豫,取出了另一件太空裝,打算示範:「請勇者大人跟著我一步步做。」   響起了敲門聲,一個年輕整備員停在門邊喊道:「堅納利夫已經準備好了,請烏德薩大人登機!」   「算了!別穿了!沒時間。」楊顛峰把手中的太空裝往地上一扔,就往整備員那裡移了過去。那年輕整備員顯得有點疑惑,但他只望了愣住的厄姆安一眼,便帶著楊顛峰去了。   甚至沒有餘暇看看自己將要駕駛的這架機械人「堅納利夫」到底長什麼樣子,楊顛峰在整備員們的引導之下,進了駕駛艙。他往舒適的躺椅一坐,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怎麼螢幕和操縱裝置看起來這麼簡單?而且駕駛座的設計簡直就是讓人舒服地躺著睡用的,根本不像是一個操縱席。   「喂!」他喊了一聲,不過沒有整備員聽到。駕駛艙門已經關上了。   艙內雖比外邊暗得多,但是還不到看不見東西的程度,而且眼前的螢幕已經開始顯示一些機體狀態,卻並不顯得特別亮。楊顛峰困惑地四下望了望,然後喊道:「有人在嗎……呃,不對,有沒有語音輔助系統!」   「請問有何指示?」電子語音響了起來。   「我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駕駛生手!第一次進駕駛艙,不對!第一次看見機械人,第一次上宇宙!但是現在我非得要出去作戰不可,選擇你認為重要的東西告訴我。」楊顛峰說道。   「……」這想必並不容易,所以電腦沉默了好一陣,才說:「現在躺好,繫上腰帶,雙手放在扶手上保持你認為最舒適的姿勢,你可以摸到右手扶手上有個按鈕按下去。」   楊顛峰雖然感到很困惑,不過照樣做了。他繫好腰帶躺好,保持舒適的姿勢,然後按下了右手扶手的按鈕。   碰!「哇啊!」一堆氣墊突然從駕駛艙的四壁脹了出來,把他整個人擠得動彈不得,只留下他的頭呼吸的空間。「這怎麼回事?」楊顛峰急忙問道:「這樣我根本不能動啊!怎麼操縱?」   「要射出了!」電腦警告說。   強烈的加速度讓楊顛峰覺得快要被撕裂般,不過等到加速度消失之後,他反而覺得那強烈的加速度頗令人有快感的。   「什麼時候該減速?」楊顛峰問道。   「這些方面都是自動控制。」電腦說道:「不過標的空域正在進行激烈的戰鬥,我沒時間解說了,你自己體驗看看吧!」   語音剛歇,楊顛峰就感到機體在減速了。他知道自己即將進入所謂的「目標空域」,心中非常緊張。一個大頭罩之類的東西降了下來,把楊顛峰的頭給罩住,頭罩內雖然還算寬廣,想必還預留了太空裝頭盔的空間,不過卻是一片黑暗,也沒看到類似螢幕的東西。   「喂!這樣我看不到啊!而且那些氣墊不消掉,我要怎麼操縱……」   楊顛峰話還沒說完,突然覺得自己被用力地「拉」了出去。不,其實他的身體還在原地,只有意識被拉了出去──或者說靈魂被拉了出去沒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種很怪異的空白感。   「怎……怎麼回事?難道這個機體中的電腦被敵方事先下了病毒,所以會謀殺機中的駕駛員!」楊顛峰心續一陣紛亂,只能胡思亂想。   漸漸地,他視線中的景物又回來了,只不過是和剛剛的不同,他看見了無邊黑暗的宇宙──所以猛然一看還以為自己仍在作夢。他看見了附近宙域許多忽遠忽近追逐的光點,知道那或許是激戰當中的敵我戰鬥機械人;然後再看看自己的手,想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觸覺消失了?   他看見了一隻機械手。   「咦?欸?」他摸摸自己的身體,摸摸自己的頭;不!自己……為什麼自己變成了機械人?而且好像就是剛剛登上的堅納利夫!   「駕御系統動作情況良好。沒有異常感吧?試著動動看?」電腦問道,不過它停了半秒鐘,又補充說明道:「這叫做ASFS,全名是靈映射式動作操控介面,你雖然是第一次使用,但應該很容易習慣。」   「噢!我想到了!」楊顛峰說。他雖然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可是嘴巴並沒有動──不!是根本沒有嘴巴──感覺十分奇妙。他有點責怪自己大驚小怪,這種控制方式自己以前也在科幻故事當中見過的。   「你現在……」   「我知道!」楊顛峰搶著說:「只要專心著想著『動吧』就行了對不對!看我的:動吧!動吧!動吧……」   「不用這麼用力想,你只要決定自己移動的方向、距離和採取的姿勢,就自然而然……敵機過來了!」電腦警告說。   「哇啊!」不用電腦說,楊顛峰也看見了。他自然而然唰地移過一大段距離,避過接近的敵機掃射的子彈!   楊顛峰驚喜地喊道:「動了耶!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用意識控制自己動耶?好棒啊!哇哈哈!」   「我剛剛就告訴過你了啊?」電腦說。   楊顛峰望向接近的敵機,他看見了它──奇妙的是,它的右下角還有個閃爍的亮紅色指示字串,顯示對方是「拳師二型」及它的相對速度、方位;這些東西都直接出現在楊顛峰的視線之中,就好像現在所見到的不是實景,而是螢光幕一般。   不,仔細想想,或許現在視線中的東西本來就不算是實景,而是攝影機接收的訊號處理之後直接和意識接續的成果。   楊顛峰自由自在地四下亂飛,子彈毫無準頭地在他身邊一一呼嘯而過。   「哇哈哈哈哈!」他得意忘形地大喊道:「讓你見識烏德薩的實力!」   堅納利夫以對方三倍以上的速度往敵機接近,敵機開始後退,並把機槍放下,翻出了手腕上的折疊刀。   「太慢了!」楊顛峰在接近敵機前瞬間避過對手揮出的刀刃──對方的動作在剎那間似乎變慢了,簡直就像是用慢動作播放的默劇──然後堅納利夫的右直拳狠狠地捶在敵機的頭上!   砰!   敵機的頭部馬上折彎斷裂了,不只如此,整架都打著轉飛了出去。   一架旁邊標著亮綠色字串的友機迎了上來,在對方還來不及恢復平衡之際,一陣掃射將對方擊墜。   「這是剛發動的一中小隊,他們的配備是乙種,簡單地說,攻擊力強但是防禦力比較弱,請你掩護他們。」電腦說道。   楊顛峰一邊聽,一邊朝四面八方望去,看看敵我情勢。「謝啦!」他對擊墜敵機的友機喊道。   「能和烏德薩大人並肩求勝是我們的光榮!」出乎意料之外的,楊顛峰聽到了對方的回答,冷靜的語氣中卻也隱含著興奮之情。   楊顛峰訝異得忘了回答,只是楞楞地往最近的敵機──一旁的字串標有距離──衝了過去,兩秒之後才揮揮手說:「咦?我的右手怪怪的。」   「堅納利夫並不是以肢體搏鬥為考量而設計的,請您進行肢體搏鬥前多加留意。」電腦回答道。   「不早說!武器在哪裡?槍呢?劍呢?我很不習慣用左手耶!」   「槍在左腿外側,菱鞭則在右腰際。」電腦說的同時,楊顛峰也已經全身上下找了一遍。他無暇理會右腰際的那個什麼菱鞭,先把槍舉了起來,雖然右手怪怪的,不過不太影響瞄準的動作。   「殺啊!」他大吼了一聲,闖進另一個戰團當中,立刻打破了那區原有的平衡。   槍林彈雨中,楊顛峰只記得盯著目標看,也許那是距離他最近的敵機,或是正對已經閃起紅點──這當然是另外加上的標記──的友機糾纏不休的敵機。   打打這個,再打打那個,一個目標消失或逃遠,立刻換到另一個目標去。他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當他瞄準敵機時,正打算扣下扳機的瞬間,就可以看見敵機的動作顯然變得遲緩,簡直是故意讓自己更容易打中!   他正想開口問電腦這是怎麼回事,耳邊突然響起警告聲:「烏德薩大人,敵方的烏德薩往你那邊過去了!」   「來得正好,等你很久了!」楊顛峰注意到一架速度快得多的敵機正向自己衝過來,便迎向去,當頭就想賞他一槍,才發現對方也在瞄準自己,連忙閃開。   「中啊!」他還了一槍。瞄準的瞬間,對手機體一如方才般的凝滯──咦?被閃過了!   楊顛峰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注意到敵機的機種是「未知」,而且有三架友機緊追著不放,想必他們本來就是負責纏死那烏德薩的,可是卻根本無法阻止對方向堅納利夫攻過來。   「你們去支援其他人,他是我的!」楊顛峰大吼著。   「……知道了!」友機紛紛散開,去支援附近本來已經吃緊的戰局。   敵方的烏德薩放下槍,取出了一柄奇特的曲刃武器;楊顛峰連忙把右腰際的武器也拔了出來──他倒沒有忘記自己的右手已經不靈活了,因此是用左手。   對方已經衝過來了。   「這是什麼?」楊顛峰揮著手中的武器。它顯然是多節的武器,類似鐵煉,但每一節都有著劍稜的菱形銳刃,殺傷力顯然與一般鞭子不盡相同。   「菱鞭。」電腦回答說。   「怎麼用?」在楊顛峰的慘叫聲中,對方已經逼近了!   對方「唰唰唰」地連攻三次,楊顛峰勉強躲過前兩擊,不過第三次就被劃破了右肩。   「右肩管線破損,能源流失5%.」電腦說。   「可惡!」楊顛峰把菱鞭甩了出去,對方輕易地避過了,不過也讓楊顛峰拉開距離爭取了喘一口氣的時間。   「這樣的攻擊太單調了,對烏德薩是沒有用的。」電腦說。   「廢話!說點有建設性的話!」楊顛峰吼叫著。   「對方顯然不是烏德薩戰士,你應該有機會取勝。」電腦說。   「你說烏德薩戰士……」楊顛峰一愣,對手立刻又逼了上來。楊顛峰知道避不過,索性來個怪招,機身頭上腳下疾轉一百八十度!   啪!   「左腳管線破損,能源流失7%.」電腦說。   「來而不往非禮也!吃我這招!」楊顛峰乾脆用右腳踢了過去。   就像慢動作播放的默劇一般,他看見敵機舉起武器要砍自己的腳,便硬生生改變踢勢下沉一段距離以避過對方的鋒刃,可是對方的武器居然也瞬間下挪以抵擋楊顛峰的攻擊!   一腳狠狠地「踢」進對方的武器之中──不,怎麼說,是武器砍進了楊顛峰的腳底──這要真是自己的腳的話,一定很痛吧!不過楊顛峰趁著雙方交鋒的反震力道,連忙倒退避過了對手的還擊!   「右腳部嚴重損壞,能源流失16%!注意,能源流失嚴重,機體只能再正常活動70秒鐘,之後將自動切換成巡航模式!」   「我剩不到七十秒了,白癡電腦!下一擊對方不會再失手了!」楊顛峰把菱鞭無意義地甩成一個圓圈,向對方衝過去:「跟你拼了!」   敵機反而猶豫了一下,不過它已經喪失躲開的時機,只好嚴陣以待。   「中!」楊顛峰揮出了左手的菱鞭。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事後楊顛峰才知道算是小小的奇跡。在他事後嘗試時,他可以輕易地用右手做出同樣的動作,左手卻總是失敗。   簡單地說,使用鞭子最普通的攻擊方式就是「抽」,也就是甩向對手再疾拉回來。楊顛峰直覺地知道,如果拉回來的瞬間自己把手放開,鞭子便會維持伸展著在原地打轉。   這樣做一般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在此際卻是有意義的,那就是讓對手吃一驚。   當對手避過當頭一抽時,卻發現鞭身產生變化,直覺地反應就是用手中的武器將鞭子撥開。楊顛峰要的就是這一瞬間。   堅納利夫「砰」地撞上了敵對的烏德薩專用機。   兩架機體彈開之後的反應截然不同。對方立刻舉起了曲刃的武器想攔腰砍斷堅納利夫,卻不由得猶豫了。堅納利夫只是死氣沉沉地慣性飄動著,一點動作都沒有。   「難道對方的機體出現了嚴重故障,駕駛員已經死了?他……也許剛才就在瀕死狀況下,所以才做這種沒什麼效果的最後一擊……我居然不小心殺死了對方的烏德薩!」那人悲傷地想著。會這麼想,似乎證明了他並不打算造成這種結果。   但就在這時,他的耳邊響起緊急的電腦音聲!   「非常狀況,駕駛艙有異物反應!AFSF立刻解除!」   「不會吧!」他難以置信地想著。   當他的意識回到自己的身體之中,隨著意識變換頭罩的冉冉升離,第一個感覺是扣在自己頸上的雙手,第二個感覺是頭盔外表情如凶神惡煞一般,卻稚氣未脫的少年的臉孔。   「不要亂動!」少年吼道:「亂動的話,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第四章 高校生活入口     史烏基猶帝國流亡部隊旗艦──也是唯一僅存的宇宙艦「可埃斯」附近的空域,正在發生激烈的戰鬥。   戰鬥是在機械人編隊間相互進行。這種機械人因為是宇宙戰所使用的,腳部看起來稍短,但是總高在18至20公尺之間,各機型間尺寸差異不大。厚實的胸膛和背後類似背包的主引擎構造是一體設計,駕駛座就在這區塊的最中央,受到嚴密的保護。   雖然ASFS──「靈映射式動作操控介面」,可讓駕駛員直接用意識控制機械人動作──的採用大幅縮短了訓練機員的時間,駕駛員依然是一個戰鬥機械人中最貴重的零件。   ASFS動作的同時,駕駛員的身體是近似睡眠的狀態,太空裝加上駕駛艙中脹出的氣墊,為這樣的身體提供完美的緩衝保護,也讓駕駛艙中幾乎剩不下什麼空間。就是在這種條件之下,楊顛峰強行進行轉移,「擠」進了狹小的敵機駕駛艙中,被夾在壓力飽滿的氣墊與敵駕駛員的太空裝之間,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幸而敵機的ASFS解除的同時,氣墊也開始消氣,讓他鬆了一口氣。   太空裝的頭盔面部,從外頭看來並不透明,楊顛峰雖然裝出凶神惡煞似的模樣並且扼住了對方的頸子──其實那裡仍是太空裝的一部份,楊顛峰是絕沒有能力連著太空裝一口氣把對方的脖子扭斷的──其實心中緊張極了,不曉得對方賣不賣帳。他唯一可自我安慰的想法,就是對方應該是貪生怕死的傭兵,不會想要冒同歸於盡的危險進行反抗。   他拚命轉著念頭,身體卻動也不動,就這樣壓在對方駕駛員的身上,過了幾秒鐘。對方大概也要花這幾秒鐘來搞清楚狀況,然後開口了:   「我投降,我還不想死。」   楊顛峰嚇得差點跳起來!這個駕駛員──他顯然和楊顛峰一樣是烏德薩,居然是個女的!   「我可以把頭盔拿下來嗎?」對方問道。   「……動作慢一點。」楊顛峰說。   她緩緩地把頭盔取了下來,楊顛峰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她因而裸露的頸項上──那是多麼雪白細嫩的頸子啊!一縷黑髮從頭盔中滲下,看來她本來是將一頭長髮盤在腦後,但是取下頭盔時不由得弄亂了點。接著露出來的,是一張極其冷艷的面孔!   也不知她是否故作嚴肅,來面對現下的尷尬場景?她是如此的美麗,以致於雖然隔著厚厚的太空裝應該什麼都感覺不到,楊顛峰還是因為自己貼著對方的身體而泛起一陣旖思,指尖傳來的細緻感觸倒不是想像。   「槍掛在右邊扶手外側,那是在這個駕駛艙中唯一的武器。」女郎說。   楊顛峰緊盯著她,右手不由得稍加施力,然後慢慢地移開左手把槍取了上來。對方一點動作也沒有,靜靜地看著他。   楊顛峰只能用左手把弄了一陣,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左撇子,但是在槍身上的左右兩邊都找不到類似保險的東西。他有點焦急,覺得自己如果沒開保險就拿槍指著對方,一定像是一出荒謬劇,不過卻又別無他法。   他把槍口對準了那女郎,再緩緩地挪到座椅後側面。這使得楊顛峰鬆了一口氣,因為一直貼近這樣美麗的女郎讓他覺得很不好意思。   「送出投降訊號,然後依照帝國軍的指示降落在可埃斯上。」楊顛峰說。他不由得想看看女郎是怎麼做的,因為這駕駛艙中和他的一樣,除了操縱桿和幾個簡單的按鈕之外,什麼都沒有,該怎麼做這些複雜的操作?   「電腦,聽到了?」沒想到女郎只是這麼說。   「是!對史烏基猶帝國軍送出投降訊號,並繼續對『威闕傭兵團』的呼叫回應以欺瞞訊號。」電腦答道。女郎似乎為了表明自己沒有反抗的意圖,先用小動作暗示了楊顛峰之後,才慢慢地坐直身子握住了操縱桿,接著便往可埃斯號的方向駛去。   「你是那個『威闕』傭兵團的一員?」楊顛峰問道。   「不是,我是受雇於他們的別屬傭兵。」女郎說:「我叫雅露拉。你是喬邦烏德薩的繼承人,我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我叫楊顛峰。」楊顛峰答道。   「啊!你不是史烏基猶人。」女郎略有訝色。   這是楊顛峰第二次聽到「喬邦的繼承人」這種說法了,他有點疑惑,不過眼前當然不是適當的詢問對象。倒是可以問問別的問題。   「你不是烏德薩戰士,為什麼要來當傭兵?」楊顛峰謹慎地問道,他之前從堅納利夫的電腦語音中聽到了「烏德薩戰士」這樣的稱呼,趁機問問。   女郎眨了眨眼睛,楊顛峰「啪」地用槍頂了她的太陽穴一下說:「不要說謊!」   「不,我不是打算說謊。」女郎困惑著說:「我相信所有的人當傭兵都是因為缺錢,我就是如此。當然,威闕傭兵團雇不起烏德薩戰士,他們也沒有那個資格。」   楊顛峰更疑惑了……烏德薩戰士指的是什麼呢?可是他總不能這樣問對方。   回程出乎意料的長,大概是纏鬥中不知不覺已經遠離了可埃斯。楊顛峰望著螢幕上慢慢接近的代表自機和代表可埃斯的兩個點,覺得有點無聊,便問道:   「你叫雅露拉,幾歲?」   「二十四歲。」女郎沒有再遲疑,立刻答道。   「這個機體叫什麼名字?」楊顛峰簡直是隨便問問打發無聊了。   「它是測試中的機體──是我友人進行的改裝,如果能夠實用化,會命名為『克稜』。」雅露拉答道。   可埃斯雖然收到了投降訊號,而且「克稜」顯然也是以戰力低微的巡航模式靠近,不過還是有兩架荷槍實彈的帝國軍機迎了上來,引導「克稜」降落。   機庫內許多軍士如臨大敵地舉槍指著駕駛艙,不過當楊顛峰舉著槍在高舉雙手的雅露拉身後隨之步出駕駛艙的瞬間,帝國軍兵之間響起了一陣讚歎之聲,紛紛把槍口轉往下方。   「撤除空躍限制裝置!」領軍的士官發令道,楊顛峰認得他就是厄姆安。隨著他的命令,有些整備員上前推離了一些台車上的裝置,顯然這是為了防止敵機烏德薩利用投降進入艦內的機會空躍搗蛋而設置的?   「嗨!厄姆安。」楊顛峰也鬆了口氣,跟厄姆安打了聲招呼。   「恭迎勇者大人凱旋歸艦!」厄姆安迎上前來,神情恭謹地說。他身後的士兵取出了一個環狀的裝置,繫在雅露拉身上,並對她說:「請跟我來,上面有些事要問你。」   楊顛峰聽得發楞。他本來想交代帝國軍對她「客氣一點」,不過他發現帝國軍的客氣程度遠超過他的想像,似乎就算敵對,也沒有人敢對烏德薩不敬吧!   「勇者大人……」厄姆安被楊顛峰瞪了一眼,連忙改口道:「……楊顛峰先生辛苦了,我軍大勝可期,請先生到艦內休息。」   「你說大勝可期,就是其實還沒贏囉?」楊顛峰皺著眉頭說。他對艦外的戰況不能說是不熟悉,明明還在激戰當中,哪有什麼大勝可期。   「只要敵方烏德薩被我軍俘虜的消息公佈,將會大振我軍士氣!相對的敵軍士氣將會極端低落,所以大勝可期。」厄姆安精神飽滿、口氣堅決地解釋道。   「士氣?要是士氣有這麼好用,就不用喂兵吃飯睡覺啦!」楊顛峰四下張望一陣,剛好看到老整備班長正在旁邊好奇地觀查『克稜』,便移過去叫道:「老爹!」   「小伙子,你叫我?」老整備員表情怪異地笑了笑,像是第一次聽到「老爹」這種稱呼,但並不討厭的樣子。   「老爹,這傢伙叫做『克稜』,你可以把它在幾分鐘之內搞定嗎?」楊顛峰很快地問道。   隨後跟來的厄姆安,驚訝地望著他。   「你說搞定……」老爹神情困惑地望望楊顛峰,又望望克稜。   「我要駕駛它再度出擊!」楊顛峰肯定地說。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老爹不由得興奮起來,轉身大吼道:「第二班、第四班過來,咱們先優先伺候這個陌生的傢伙!」   「勇者大人……」厄姆安神情複雜地說道。   楊顛峰轉過頭,驚訝地問道:「不行嗎?」   「不……不是……」厄姆安神情抽搐了起來,竟流下了一行熱淚:「勇……楊顛峰先生剛從九死一生的境地生還,卻又要再投入戰場,竟然為素昧平生的我帝國軍做到這種地步,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對您的敬意和謝意……」   「不用特別表達了!」楊顛峰脹紅臉揮著手說:「快帶我去穿太空裝,這次應該有時間讓我穿上了。」   他和厄姆安學穿太空裝的時候,不由得心想著,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九死一生的境地?跟克稜對決時的確很驚險,其他時候好像沒什麼。對手太弱了!而現在外邊已經沒有別的烏德薩了,楊顛峰絕不認為自己出去會遇上什麼風險;相對的,自己重新投入戰場造成的相關正面效應卻大得非常划算!   一切正如他所料。   當傳出帝國軍識別信號的克稜重新投入戰場幾分鐘內,傭兵的機械人部隊即呈現不支,有的幾乎是見到克稜後掉頭就逃。楊顛峰發現克稜是比堅納利夫好用得多的機體,尤其是搏鬥用的兵器。堅納利夫的菱鞭或許是「喬邦」的慣用武器,不過楊顛峰就算用右手大概也變不出什麼花樣;而克稜的怪劍──真的是一柄非常怪的劍!它的刃部平常是堅硬的,但卻會依照揮舞的速度自動向揮舞方向彎曲或伸長;幅度和速度成正比──比一般的劍棒之類的武器更容易砍中對手!楊顛峰這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這麼難避開這把武器的攻擊,非常慶幸這個武器現在是在自己的手裡。   隨著傭兵機械人部隊的潰逃,敵艦也紛紛轉向逃逸。對方的猛攻雖然對可埃斯造成不小的損傷,但是所屬驅逐艦在激戰中半毀兩艘,損傷五艘,更糟的是沒擊沈可埃斯就領不到任何酬勞,戰力在一時之間根本無法重整。   回到可埃斯的楊顛峰接受了盛大的歡呼。不過當他第三次暗示自己需要休息後,終於擺脫人群被領到一個僻靜的寢室,他也就毫不客氣地倒頭呼呼大睡。   楊顛峰常有這樣的經驗──在極度疲倦的情形之下睡著,後來醒來時會覺得全身酸痛,很不舒服。很反常的,這回他並未如此。   「這也是恩希歐勒菌的功效嗎?」楊顛峰精神飽滿地伸伸懶腰,起身坐在床緣上想著。   他花了幾秒鐘認識四周環境,想起了這是可埃斯內的寢室以及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跟施蒂萊借用的個人電腦還放在床頭邊的几上,楊顛峰隨手將它取了來對準它說道:「喂喂?有人在嗎?」   「有什麼指示?楊顛峰先生。」電腦問道。   「……」楊顛峰猶豫了幾秒鐘,他有啥指示?不說好像又怪怪的:「啊!我肚子餓了,餐廳在哪個方向?」   「餐廳現在沒開,要通知服務人員送來嗎?」電腦問道。   「喔!好。」楊顛峰抓抓頭,他並沒有特別餓,不過這不代表他吃不下。事實上,都過了這麼久,楊顛峰肚子裡的食物早就該消化完了。   他正要開始胡思亂想,房門邊的對講機卻已經響起了聲音:「楊顛峰先生,我把餐點送來了。」   「請進。」楊顛峰說完就想起身幫她開門──那顯然是個女郎──不過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把門打開,猶豫間門已經自己開了。   他見到推著餐車進門的服務女郎,不由得眼睛一亮;毫無疑問的是個美女,天藍色和白色相間的制服剪裁得非常貼身,不!應該說是布料太少了,V形的領口敞開得可以飽覽深幽的乳溝,而緊身的窄裙短得簡直是隨便彎腰就有曝光之慮。   不過讓楊顛峰不由自主盯著她看的理由倒不是……至少不完全是,因為上述,而是因為女郎看起來有些面熟。雖然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不過楊顛峰還是不由得問了:「我跟你在哪裡見過?」   女郎嫣然一笑,兩頰泛起紅霞回答道:「真巧,我也對您有似曾相似的感覺。我們或許很有緣?我叫玖珊。」   「不,不是這個意思。」楊顛峰紅著臉說,連忙掀開餐桌上的盤罩,大快朵頤了起來。   雖然看得出來是再處理的包裝食品,不過實在烹調得很可口,楊顛峰狼吞虎嚥了幾口,發現玖珊就站在一旁靜候著,本想請她離開,又想到自己吃完又不知道該把餐車送到哪兒去?還要請她來收,刻意問她該送到哪兒去以拒絕她的服務又好像挺見外的,只好對她說:「我吃得沒那麼快,請坐!」   「謝謝。」玖珊大方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楊顛峰吃了幾口,又望了玖珊幾秒鐘,突然想起來了,指著她大喊道:「啊!對了!不就是那個,呃,鍾妙婷?」   玖珊困惑地側著頭想了一下,回答道:「鍾妙婷?地球人的名字嗎?楊顛峰先生,您一定是認錯人了。」   「我認錯人了?」楊顛峰急忙追問道:「不是你到地球上為我注射恩希歐勒菌的嗎?」   「我?」玖珊的訝異神情顯然不是假裝的:「在地球上為您注射什麼?我只是一個艦內服務人員而已啊!」   楊顛峰明知很不禮貌,還是盯著玖珊看了半天;他和「獵戶座一號」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算長,不過才前兩天的事,印象還很深刻,實在沒有認錯的道理:「你……是不是有一個在艦上擔任情報工作的孿生姊妹?」   「我當然沒有孿生姊妹,不然當您認錯人時,我第一個就會想到這種可能性了!」玖珊不由得吃吃笑了起來。   楊顛峰只好聳聳肩,繼續把餐點吃完,然後對她說:「我吃飽了。」   「請問您是否還需要別種服務?」玖珊盈然起身,恭敬地問道。   「別種服務……你們會提供哪些服務?」楊顛峰隨口反問。   「楊顛峰先生,請不要捉弄我了。」玖珊飛紅了雙頰,微側了側身害羞地說道:「我們這組的服務人員,不但經過了嚴格的服務訓練,容姿跟身材更是最主要的遴選標準,穿著這樣可愛的制服為帝國的高階貴族將校服務,要做什麼樣的服務,我怎麼好意思說……」   話到了最後兩句,聲音已經細如蚊蚋。她的動作雖然顯得扭捏不安,雙眼卻透露挑逗的神韻,像是在強烈暗示著自己絕不會拒絕楊顛峰的任何要求,而且有能力「服務」得包君滿意。   「啊啊啊啊……我既然吃飽了,想要出去走走,運動一下幫助消化,請幫我收走餐車吧!」楊顛峰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道,逃也似地衝出了房門。   他傻笑著在走廊漫無目的地走著,沒遇上任何人。由於血液的流動恢復正常,本來一片空白的腦袋總算能夠開始思考。   「我……我幹嘛落跑?這麼美!又顯然技巧高超的小姐願意當我的對象……」楊顛峰胡思亂想著:「……對了,我已經不是平凡的十七歲學生了,我是烏德薩,所以不妨為自己第一次的對象的標準訂高一點,啊!要這樣的:……呸呸呸,不是啦!我並沒有打算在這個帝國軍艦常留,怎麼可以亂佔別人便宜!」   然後,楊顛峰又不由得想起鍾妙婷的問題。實在太像了,可是除了長相之外又的確沒有一點像,甚至連口音都不太一樣──雖然楊顛峰並沒有聽過鍾妙婷說史烏基猶語。   「啊!幹嘛胡思亂想?問問施蒂萊好了,如果她可以請那位鍾妙婷小姐來和玖珊小姐見個面,也許她們會因而找回自幼失散的孿生姊妹……」楊顛峰又想鍾妙婷或許是因為特殊目的,所以裝成另一個人接近自己的可能性,可是完全想不透徹。   等到他從胡思亂想中回神,已經完全迷路了。艦內走道的每個角落,看起來都差不多。楊顛峰想起科幻劇中,那種巨大的城市艦內當然會有路標,有些甚至還有艦內捷運,可惜這艘可埃斯顯然沒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就算了,更糟的是不知道自己該回到哪裡去。   楊顛峰當然想到要問個人電腦,可惜施蒂萊借他的個人電腦還放在剛剛那間寢室的床頭几上,所以他往手腕望去,只看見了自己原來的手錶。   「啊!我試著向上次一樣感應施蒂萊的位置,然後用瞬間移動去找她好了。」楊顛峰喃喃自語道。   他突然感到有什麼事情很不對勁。   楊顛峰又望了手錶一眼。星期一早晨六點。   星期一早晨六點……「哇啊!」他慘叫了一聲,連忙閉上眼感應施蒂萊的位置。她好像正在用餐,和另一個人一起,移動過去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楊顛峰不知為何,自然而然地伸出中指和食指按住額頭,喊了一聲:「瞬間移動!」   他本來想好出現在施蒂萊面前時舉手說早安,可是實際到達之後,他的手舉到一半便僵住不動,「早安」也變成了一個「呃」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呀──」和施蒂萊同桌吃飯的女孩掩住身體尖叫起來。   「大膽!」侍立一旁的女官看來是舉槍就想將楊顛峰斃掉,可是實際瞄準了之後,卻又猶豫著而並未發射。   「你這個大色鬼!滾出去!」施蒂萊沒什麼猶豫,抓起餐盤就向楊顛峰砸來。   「對不起!」楊顛峰慘叫著連滾帶爬的從門口逃出去。   難怪如此,女皇和施蒂萊都只穿著睡衣而已,而且還是半透明的蕾絲。   他在門外喘氣著,驚魂甫定,不由得抱怨起來:「尖叫什麼?真是的,胸部根本都還沒發育,有什麼好怕人家看的。」   「真對不起喔!我的胸部還沒發育!」施蒂萊的話聲怨氣沖天地從門後傳來。   「對對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看到了女皇著內衣的姿態,該不會因此就被拖去槍斃吧?」楊顛峰慌慌張張地隔著門道歉。   「……不會啦!傻瓜!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隨便瞬間移動了,很危險的。」施蒂萊埋怨道:「……你稍等一下喔!我穿好衣服再出來見你。」   楊顛峰應了一聲,舉目四顧,自己像是在一個起居室之類的地方,想必是女皇專用的空間。他在一個舒適的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並沒有等很久,施蒂萊就穿著一身整齊的女官制服出來了。   「剛剛真抱歉,對你還有對女皇陛下。」楊顛峰馬上起身,先深深地一鞠躬說道。   「嗯。你找我有什麼事?應該是很急吧?」施蒂萊的語氣顯得餘怒未消,好像是在說「你當然是該有急事才敢這樣闖進來」。   「……女皇陛下有沒有很生氣?」楊顛峰不由得問了一句。   施蒂萊隨口答道:「生氣?不!她並沒有生氣,只是羞得躲在被窩……不!她當然很生氣!要不是念在你對帝國有功,早就下令把你槍斃了。」   「那就好。」楊顛峰說。   「什……有什麼好!」施蒂萊板起臉孔來掩飾自己剛剛的失言。   「我說幸好我對帝國有功救了自己一命。」楊顛峰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辯解道。   施蒂萊氣得滿臉通紅,顯得甚是可愛,胸口激烈地起伏了幾下,才耐著性子說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我要馬上回地球,因為我等一下還要上課!」楊顛峰說。   「上課?」施蒂萊皺起眉頭說:「這種非常時期上什麼課?今天會舉辦你的表揚儀式,你一定要出席……」   「我一定不出席!是你們正面臨非常時期,又不是我!我要回學校去上課!」楊顛峰斬釘截鐵地說。   「你……不是已經決定幫助我們了?」施蒂萊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從來沒這麼說!」楊顛峰冷淡地說:「如果你們下次再遭到攻擊的時候,我『剛好又在艦內』看見了你們的悲慘情況,或許會再考慮出手幫助你們……」   「啪」!   施蒂萊狠狠地打了楊顛峰一巴掌。楊顛峰雖然瞬間後退化解了大部分的力道──如果他挺著不動對抗這一擊,甚至會因為反震將施蒂萊的手弄傷──不過卻依然冷淡地瞪著她。   施蒂萊低下頭,憤恨地說:「你實在太過分、太自大了!你以為自己可以像路見不平的俠客一樣,利用星期假日維護世界和平?你根本不想在下次戰鬥來臨前接受一點基本戰鬥訓練?我告訴你,你這次能生還完全是奇跡,我們邀請你來駕駛堅納利夫時本來是因為預設追兵中沒有烏德薩,希望你能產生嚇阻作用……你知道嗎?當你駕駛堅納利夫出去面對敵軍的烏德薩的時候,知道這件事的人沒有一個認為你會生還……」   她的語氣在中途就轉為哽咽,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楊顛峰驚訝地從她的語氣中聽見了對自己的關懷。   「算了!」施蒂萊抹掉了眼淚,雖然另一行淚立刻不爭氣地又掉下來,不過她依然堅決地說:「我不管你了!不對,應該說我尊重你的意願!要回地球去?我馬上幫你安排!」她匆促說完之後,轉身低著頭小跑步離開了。   楊顛峰被她的反應弄得不知所措,只好喪氣地坐回沙發椅上。   「……不,我就是要這樣做。」楊顛峰對自己說道。   就算給他反悔的機會,他還是不願意留在可埃斯上進行戰鬥訓練,雖然會在可埃斯有難時出手相助。何況,他並不認為自己還有反悔的機會。   雖然時候尚早──他後來才知道,其實剛好相反,現在是史烏基猶人吃宵夜的時間──不過歡送的儀式還是出乎楊顛峰想像之外的慎重。即使沒有「文武百官列隊」這麼誇張,但看得出來艦內的重要人士都出席了。   來送行的人雖然多,卻沒有人多說廢話,只有女皇代表大家說了幾句,之後女皇前進了一步,和施蒂萊隔得更遠點,低聲對楊顛峰說:「朕聽說施蒂萊剛剛對你做了一些不禮貌的舉動,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剛好相反。」楊顛峰坦白地說:「我很高興地發現,她對我有種近乎友誼的關懷,而不是把我視為戰爭道具。」   女皇眨了眨眼睛。這樣的話對十四歲的女孩而言或許難懂了些,不過她欣然報以微笑,後退了一步說道:「施蒂萊。」   施蒂萊進了一步,對楊顛峰遞上一件物品;她的眼眶,就算化了妝還是紅紅的,聲調卻已經完全恢復自然:「請收下。」   楊顛峰接過了它──如果那是看來值錢的東西,他會毫不猶豫的推辭,可是那不過是一具行動電話──「這是?」   「這是工程部趕製出來的小玩意,外型類似地球行動電話的個人電腦,當然有著所有行動電話和個人電腦該有的功能。」女皇解釋道:「朕保證帶著它不會對你造成干擾,但朕希望你能利用它和本艦『保持友誼』。」她說到「保持友誼」時俏皮地笑了一下,顯然這不是原來擬好的講稿。   「謝謝,那我就收下了!」楊顛峰欣然鞠躬致謝,並把它掛在腰際。他喜歡「保持友誼」這種說法,而且坦白說,要是因為自己拒絕加入帝國軍,就馬上和帝國斷絕了音訊,滿肚子的疑惑一定會讓他憋得受不了。   在運輸艇上,楊顛峰一面換回自己原來的衣服,一邊胡思亂想。他突然想到一件可能很糟的事:照科幻小說中的描述,經歷過近光速太空航行的人身上會有「時光短縮」的現象,也就是說,或許地球自家的時間早已經不是星期一早上了。   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運輸艇經過短程空躍接近了地球。駕駛員問楊顛峰道:「要送您到哪裡?您的房間嗎?」   「呃──到我家門外好了。」楊顛峰答道。   駕駛員用一個類似超高空攝影機的東西標定了位置,啟動了傳送門,讓楊顛峰得以回到自己家門口附近。   當光門在楊顛峰的身後消失,楊顛峰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秋日的晨曦並不刺眼,但確有足夠的力量為他證實現在的確是早晨,不管是哪一天的早晨。   楊顛峰走到自己的家門前,雖然還想不出該怎麼跟老媽解釋,不過還是果決地按下了電鈴。「我回來了!」他順帶喊了一聲。   「到哪裡去了,怎麼整個星期天都不在家?」老媽臭著臉把門打開,問道:「幸好你老爸星期天加班,我幫你瞞了過去,你去哪裡了?」   楊顛峰匆匆瞥了客廳的時鐘一眼──時間並沒有錯,才答道:「我受外星人之邀去駕駛機械人拯救了一艘流亡的宇宙戰艦。」   「……」老媽的臉更難看了。   「我說真的!」楊顛峰歎了口氣說:「可不可以不要問太多?我也滿肚子疑惑。」   老媽顯然很不高興,不過只是噘著嘴說:「你先去換衣服,開學第一天不要遲到,回來再說。」   楊顛峰鬆了一口氣,連忙溜回自己的房間去換衣服。   「制服是席佳宜幫你拿回來的,記得跟她道謝!」老媽說道。   「喔!」楊顛峰邊換衣服邊應了一聲。   制服和心情一樣都是嶄新的,但楊顛峰不由得不對鏡子中的自己露出怪異的笑容──誰料得到高中還沒開學就在一個新生的身上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而且他也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去設想自己今後的人生會變得如何?   「楊伯母早安!楊顛峰──」慣例的清晨招呼聲自窗外傳來。   「快點啊!阿弟,席佳宜在等你喔!」老媽也叫了一聲。   「知道了!」楊顛峰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他胡亂吃了點東西,拎了空蕩蕩的書包和便當袋出門,席佳宜好奇地往他上下打量著。   「哼!怎麼啦?我穿上高中制服的帥勁讓你看呆了嗎?」楊顛峰得意洋洋地說道。   「看來你躲在家裡睡了一天還是挺有效的嘛!臉上居然看不出什麼傷痕。」席佳宜竊笑著說。   楊顛峰立刻聽懂了她言下之意。席佳宜昨天把制服送來的時候,因為沒有見到自己的面,並不相信老媽所說的「楊顛峰出去了」,而自作聰明地以為楊顛峰因為被打得鼻青臉腫所以躲在被窩裡不肯出來見人。   「對啊!我的傷勢沒理由過一天就已經好了。不過應該無所謂吧!反正不會那麼巧又碰到沙百州學長他們。」楊顛峰心想。   「往台林高中,往台林高中方向的班車就要開了……」捷運站裡響著慣常的電子音聲,楊顛峰突然覺得這樣的電子聲音「很笨」。   今天可不像上星期六,兩人擠進了交通尖峰期的捷運列車當中,安分地找了個位子站穩。席佳宜並沒有注意到楊顛峰有什麼不同,隨著列車的行進輕輕搖擺著身子,還一邊哼著鼻歌。   「你心情好像很不錯?」楊顛峰問道。   「對啊對啊!我心情棒極了,不要太羨慕我喔!」席佳宜竊笑著,從背包中掏出了她心情好的理由現給楊顛峰看──   「欸,你辦手機啦!」楊顛峰說。   「對啊!」席佳宜說:「對了,告訴我你的電話吧!我要把它輸進去。」   「那你也告訴我你的吧!」楊顛峰把自己的攜帶電話也掏了出來。   席佳宜凸著眼珠望著他。   「幹嘛?」楊顛峰問道。   「沒,沒什麼,你,你的電話幾號?」席佳宜咋了咋舌,這下真的要把他的號碼輸進去了。   楊顛峰說完之後,席佳宜也說了自己的號碼。楊顛峰正想把它輸入,卻發現資料庫中已經有了。「奇怪,裡邊有多少人的電話號碼?」楊顛峰疑惑地想著。   席佳宜好奇地盯著他的手機看:「你這是哪個型號?我怎麼沒印象。」   「雜牌。」楊顛峰避重就輕地說。   「……雜牌?怎麼會有什麼『雜牌』的手機,那真的能用嗎?」席佳宜的疑惑神情更盛。   「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撥撥看?」楊顛峰反問道。   席佳宜真的撥了。「楊顛峰先生,席佳宜小姐打電話給您,請問您要接聽嗎?」楊顛峰的「電話」說道。   席佳宜吃了一驚,不過她的驚訝遠沒有楊顛峰這麼誇張,楊顛峰一時握不穩手機,竟將它摔到地上去了。   「楊顛峰先生,本機是精密機械,雖然有一定程度的強固性,但仍然請您小心輕放。」手機的智慧語音說道。   「你第一次接到別人打手機給你呀?沒必要嚇成這樣吧!」席佳宜從一開始的驚訝中回復過來,吃吃地笑著說。   楊顛峰不置可否,把手機撿了起來。那是施蒂萊的聲音,這一定是個惡作劇,他暗自下了決心要馬上把電話鈴聲換掉。   「不過,你的手機好像很棒耶!可以把任何音聲檔用作電話鈴聲嗎?」席佳宜問道。   「大概吧!」楊顛峰隨便應道。   席佳宜開口還想問些什麼,不過已經到站了,兩人匆匆隨著人群出了捷運站,轉了一個彎人群便少得多,現在同路的幾乎都是同校的學生了。   「多少錢啊,你的手機?」席佳宜問道。   「含門號六千五百元。」楊顛峰隨便說道。   「這麼貴?難怪!你還真捨得,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怎麼想到要買手機?」席佳宜追問著。   「星期天的時候我去打工維護宇宙的正義,所以賺了點小錢。」楊顛峰答道。   席佳宜超前了幾步,惱怒地轉身堵在楊顛峰前面說:「喂!」   「幹嘛?」楊顛峰問道。   「你很不乾脆耶!既然發我脾氣就說出來呀!」席佳宜悻悻然說道。   「我為什麼要發你脾氣?」楊顛峰莫名其妙地問道。   「因為……我星期六丟下你不管,自己去參加開學典禮了?」席佳宜低著頭說。   楊顛峰不由得笑了起來。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人,不是別人,只是席佳宜自己啊!   楊顛峰摸摸席佳宜的頭說:「你在跟我道歉?好好好,我原諒你了。我們趕快走吧!快遲到了。」   席佳宜鼓起臉頰狠狠地踹了楊顛峰一腳,然後自顧自地快步走了。   「你幹嘛踢我!」楊顛峰滿臉莫名其妙地哀嚎著。         第五章 偶像明星入學     幾乎沒有地球人知道,有一艘「外星人」的宇宙戰艦「可埃斯」就暫時停泊在月球背面。楊顛峰是唯一知道的人,光就這一點來說,他就確實不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不過,他不普通的地方並不只有這麼一點點。   外星人──史烏基猶星人,為了戰爭的需要,對楊顛峰注射了「恩希歐勒菌」,使得楊顛峰變成了一個「烏德薩」,也就是超人。烏德薩能做什麼,楊顛峰還並不十分清楚,他最熟練的技巧是瞬間移動,不過由外星人對烏德薩的崇敬看來,烏德薩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人。   雖然他變成了烏德薩,但是楊顛峰並沒有打算改變他的生活,他是個剛開學的高一新生。   踢了他一腳的席佳宜很快地消失在視線當中,楊顛峰皺著眉頭,最後還是決定不追了。   「怎麼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一班,她又不先跟我講,真是的!我自己去看吧!」楊顛峰自言自語道。   「哼!我偏偏不告訴你,你自己去看。」席佳宜說。   「哇啊!」楊顛峰嚇了一跳。席佳宜什麼時候回到自己旁邊的?   「我要害得你心臟病發身亡,哼!」席佳宜扮了個鬼臉,又跑掉了。   楊顛峰困惑地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說道:「不過看個分班表,幹嘛會嚇得心臟病發身亡?」   雖然台林高中的校園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不過要找到分班表並不困難──它就貼在正對校門的行政大樓穿堂中。楊顛峰抬頭尋找自己的名字,楊顛峰,楊顛峰,楊顛峰,有了!一年六班。   「席佳宜?」楊顛峰又念出了一年六班的另一個名字,然後說:「就算她跟我同班,也不可能把我嚇得心臟病發啊!唉,李志逢,辜子亮,伊東華……欸伊東華!」   他搓著自己的心臟,又喊了一次:「伊東華!」   這種舉動引起不少人的側目,不過楊顛峰卻不由自主地喊著:「為什麼是伊東華,我一直以為伊東華這樣的名字是藝名!」   「剛好同名同姓吧?」旁邊有個戴眼鏡的新生插嘴道:「我就是李志逢,我們同班啦!你是誰?」   「我是楊顛峰。」楊顛峰說。   李志逢牽動了一下嘴角,沒說什麼。雖然楊顛峰知道他想說什麼,不過對方既然沒說出口,他也就見怪不怪了。「可是我在開學典禮上有看到伊東華耶!」楊顛峰接著說道。其實他並沒有親眼看到她,但是卻拿到了她的簽名。   「就算真的是她,和藝人同班有這麼稀奇嗎?」李志逢問道。兩人看了分班表旁的校區地圖後,自然並肩邁步往一年六班走去。   「我是她的歌迷!」楊顛峰得意洋洋地說。雖然這沒什麼了不起,可是看他的神情,這個身份卻比「烏德薩」更讓他驕傲。   「嗯,那我就能理解了。」李志逢說:「你參加了她的歌友會?」   「沒有,不過我有她的每一首歌,而且盡可能參加過她的每一場演唱會!」楊顛峰口沫橫飛地說道。不過他也沒忘記禮貌:「你呢?有沒有喜歡什麼流行音樂?」   「我喜歡的比較冷僻,大部分都是駐唱的地下搖滾樂團,像是『框你課』、『卡農達修』等等。」李志逢說。   「我也喜歡搖滾樂,可是我只是喜歡聽,覺得聽他們嘶吼很痛快而已,其他一無所知。」楊顛峰笑著應道。   兩人前後走進了一年六班的教室。楊顛峰神情緊張地四下張望──伊東華還沒來。   「你在找誰啊?嘿嘿!今天第三次見面囉!」席佳宜倒是在,雙手撐著下巴神情邪惡地望著楊顛峰笑。   「你認識的人?」李志逢驚訝地說。   「是啊!鄰居。」楊顛峰答道。兩人自然在席佳宜附近找位置坐了下來,李志逢和席佳宜互相介紹了自己。   伊東華進教室的時候,掀起了一陣驚呼聲──她並沒有像上電視時一樣披散一頭亮麗的長髮,簡單地綁了個馬尾,卻更顯得嬌俏可人──楊顛峰看得眼睛都直了,讓席佳宜很不高興。   朝會的時候,伊東華跟班上同學一起列隊,看來跟普通高中新生沒有兩樣──除了她真的是那麼漂亮之外。   「伊東華真的好可愛啊!」楊顛峰不由自主地一直往她那邊偷看,喃喃自語道。   站在旁邊的李志逢卻聽見了,便說:「沒那麼誇張吧!我倒覺得席佳宜也蠻可愛的。」   楊顛峰愕然往李志逢望去,確定他的表情是認真的之後,回答道:「你的品味真奇怪?」   導師的目光掃過這裡,兩人連忙噤聲。   朝會結束之後,同學們回到走廊整好隊,導師指揮道:「現在重新排一次,還是一樣男女分開,但是照身高高矮縱著排下來。眼睛不好的同學先站出來。」   啊!排位置?楊顛峰在混亂之中很快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後站定。導師又瀏覽了一遍,調換了幾個人的位置。楊顛峰就站在李志逢前面,兩人的身高差不多,   但是,又怎麼會這麼巧的。當導師連視力不好的同學都插好,讓男女交互進教室坐下時,楊顛峰的右手邊是席佳宜,隔著的另一邊就是李志逢,而他的左手邊是──伊東華!   「請多多指教。」伊東華帶著微笑向楊顛峰點頭。楊顛峰手忙腳亂地還禮後,轉向右邊對席佳宜做了個鬼臉。   「呸!」席佳宜也還了一個,之後轉向右邊對李志逢笑著說:「我們真有緣耶!」   「對啊!對啊!對啊!」李志逢猛點頭說。   在新座位確定後的小混亂結束後,年輕嚴肅的男老師雙手撐著講台,說道:「各位同學,我是你們的班導,教地理,我叫『嚴清任』。」他把名字俐落地寫在黑板上,轉身繼續說道:「等一下會排值日生去領課本,再過來則要大掃除,下午才會開始正式上課,但是在這之前呢……」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還是要先來個慣例──請各位同學輪流上台自我介紹,讓大家認識認識。」   他掃視過同學們不安的臉,笑著說:「不要說這是什麼『特權』,我想如果有人不先自我介紹的話,在他之前的自我介紹都不會被聽進耳朵裡吧!伊東華同學。」   導師拉了椅子在講台旁邊坐了下來,並拿起了點名板和筆。   伊東華落落大方地站上了講堂,欠了欠身說道:   「我叫伊東華,這是本名。我的興趣是唱歌和演戲。」說得她自己都不由得笑了起來:「為什麼我會進台林高中,是因為經紀公司剛好是這所學校的大股東,而我希望自己能過普通的高中生活。」她略微猶豫了一下,繼續說:「我多少不能算是普通的高中生,所以這種願望可能奢侈了一點,雖然我會盡量避免,但是如果有對同學們造成困擾的地方,請大家多多包涵……」   楊顛峰聽到她的話猛然一震,倒不只是因為她的聲音這麼輕柔好聽。   不是普通的高中生!   「我真希望我忘記自己不是普通的高中生,但是……仔細想想,如果我得意忘形用了瞬間移動被發現,一定會被當成怪物送去解剖。我可能要多留點心,可不要讓『不普通』的事實對我的夢幻高中生活造成麻煩。」楊顛峰不由自主地想到。   伊東華繼續說道:「同學們有沒有事情想要問我?」   「有!」李志逢舉手起立說道:「伊東華同學,我們可不可以拿簽名板找你簽名?」   他的問題引起了一陣轟笑。楊顛峰愕然望向他,李志逢則回以友善的微笑,楊顛峰立刻明白了:「啊!他幫我問的。他不知道我已經有伊東華的簽名了。」   「不可以。」伊東華笑著說:「因為我無法避免有人拿我的簽名去賣,又沒有辦法判斷誰不會這麼做,所以只好全部都不簽。這件事在開學典禮的時候有宣佈過,你一定沒有來對不對?」   「對啊!」楊顛峰聽到這個合情合理的答案,不由得一楞:「那……那我手上的那個簽名板是怎麼來的?」   他察覺到視線,轉頭發現席佳宜大有深意地望著自己曖昧地笑。「她知道!可是卻不跟我講,可惡!哼!我偏不問她,讓她憋死好了。」   但是席佳宜顯然沒有憋死自己的打算,到午休時便興沖沖地抓著楊顛峰到外邊走廊去:「嘿,你想不想知道那個簽名板的故事啊?」   「想啊!」楊顛峰冷淡地說。   「那就快點求我,求我我就告訴你。」席佳宜嘻笑著說。   「不要。」楊顛峰還是一樣冷淡。   「好吧!既然你都這樣求我了,我就告訴你吧!」席佳宜蠻不在乎地說。   「我沒有求你。」楊顛峰埋怨著。   那天,伊東華剛到學校禮堂,就被幾十個拿著簽名板的熱情歌迷包圍。不過她的經紀人就跟在身邊,而且帶著墨鏡正以凶神惡煞般的神情望過來,讓伊東華的歌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帶著企盼的眼神僵在那裡。   「……還沒正式開學,今天破例一次,應該沒有什麼關係。」伊東華顯得有些不忍,對經紀人說道。經紀人略加思索,表情緩和了點而點了點頭。   「各位。」伊東華的聲音顯然有著魔力,雖然禮堂相當吵雜,她清柔的嗓音卻傳進了每一個包圍學生的耳中:「為了不妨礙學校秩序,我將不會在學校為任何同學簽名,請大家體諒。不過我很高興同學、學長們這麼支持我,何況現在又沒有正式開學,所以現在破例一次為大家簽名,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了,也希望大家支持我,給我一個正常的高中生活。想要我簽名的人,可以循正常管道參加我的簽名會。」   「現在手上有簽名板的人排隊!沒有的人不要再來,來不及了。」經紀人一邊指揮一邊吼著,聲音中自然有股威嚴。這裡的騷動早就驚動了老師,不過經紀人和老師們說明了幾句,反而有老師自發地加入,維持排隊的秩序。   臨時的小簽名會進行得很順利,因被禁止而人數沒有再繼續增加,很快地簽完了一大半,應該可以在開學典禮開始前結束。就在這時,一個高壯的三年級學長拿著簽名板闖進了隊伍中。   「沙百州同學,這是特例,不可以再加入……」維持秩序的老師顯然認識他,而且對他有點感冒,結結巴巴地想要阻止他。   「先讓我跟伊東華學妹說幾句話。」沙百州傲然走著,根本不理會他。   可是經紀人就不吃這一套,凶神惡煞似地攔在他面前說:「同學,你破壞秩序,讓我們感到很困擾!」   「我只是要和新入學的學妹說兩句話,不行嗎?這是她所希望的『正常』高中生活,或是說你會在開學後天天陪在她身邊,防止她被騷擾?」沒想到沙百州理由充分地頂撞他。   趁著經紀人啞口無言發楞之時,沙百州閃身便繞過他到了伊東華的面前。排隊的學生不管是認識或不認識沙百州的,看到他壯碩的身材和滿臉橫肉,哪個敢吭聲?只有伊東華柳眉一豎,正要開口,卻注意到沙百州的臉上好像有傷。   「學長,你怎麼了?」伊東華親切地問道。   「……不礙事。」沙百州驚訝地揉揉自己的臉。他傷得並不重,而且拳擊校隊的他根本不在乎這點小傷,伊東華的關心讓他備感動心。   「學長,今天的情況是特例,如果要我的簽名,請依正常管道參加我的簽名會。」伊東華板著臉說。她就算俏臉含嗔,看起來還是這麼清秀動人。   「我有個故事告訴你,你聽了自己決定要不要簽。」沙百州說:「我有一個學弟名叫楊顛峰,一直很為你著迷,他也是台林高中的新生,知道能跟你同校之後欣喜若狂,一大早就帶著簽名板衝到學校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現在一定在隊伍裡……」他指向隊伍說:「而且一定是排前幾個。」   伊東華望著沙百州的眼睛──他眼神中的誠懇是毋庸置疑的,圍在旁邊的老師和經紀人也發現氣氛異樣,沒有打斷。   「那他現在……」伊東華問道。   「出了一點小意外。」沙百州在伊東華清澄眼神的注視之下,艱難地開口說道:「……總之,連開學典禮都沒辦法參加。」   「也沒有什麼,他吃壞了東西嚴重拉肚子現在死在廁所裡。」   席佳宜適時笑嘻嘻地插嘴說。這也是她知道整個經過的原因:她一看到沙百州學長闖進簽名會,連忙潛到近處觀察局勢。   「你是跟他一起上學的……」沙百州學長認出了她。   「我是他的鄰居席佳宜。」辮子女孩笑著重複了一遍:「楊顛峰他拉肚子死在廁所裡,哈哈。」   「所以囉!」席佳宜得意洋洋地對楊顛峰說:「感謝我吧!我們兩個一前一後這樣說,伊東華自然就相信了啊!」   她看到楊顛峰還在發楞,便繼續說道:「所以嘛!我就知道不用太擔心,反正你這麼會打架──從小就因為名字,常常跟取笑你的人打架──男孩子不都是『不打不相識』,『用拳頭交談』什麼的……」   「你真的是女孩子嗎?」楊顛峰看席佳宜說得口沫橫飛的興奮模樣,不禁問道。   席佳宜立刻噘起嘴,挺起胸膛生氣地說:「你又笑我!國中之後,我好歹也長出一點胸部了吧!」   「這跟胸部又有什麼關係。」楊顛峰瞥了席佳宜若有似無的胸部一眼,又陷入了沉思。   「……你想到什麼東西?」席佳宜發現他思索的神情,便問道。   楊顛峰答道:「雖然我被打昏後,學長很容易無意間發現我有帶簽名板,那是很大的簽名板,書包外可以看見硬塞的輪廓,不過要從簽名板一下就聯想到我一大早就來是因為想給伊東華簽名,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吧?」   席佳宜想了想,便點頭說道:「嗯,他應該也是伊東華的歌迷喔!」   雖然說下午已開始正式上課,不過頭幾堂課都以點名和課程內容、進度解說為主,因此輕鬆得很。楊顛峰不能不在意左手邊伊東華美麗的側靨,怕自己每個無意的一瞥都造成她的困擾,所以乾脆只轉過身看席佳宜這邊。   席佳宜對楊顛峰扮了一個鬼臉,邪惡的笑容彷彿在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啊!」楊顛峰無意間摸到腰際的手機,心想:「做戲要做全套,我總不可能突然莫名其妙多一個天上掉下來的手機。要瞞席佳宜還可以,要騙爸媽可沒這麼簡單!」   其實楊顛峰是個痛恨說謊的人,不過一想到整件事情多麼教人難以置信,自己要花多少唇舌解釋,就連他也投降了。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鍾妙婷──獵戶座一號,覺得自己可以體會她要跟自己解釋「恩希歐勒菌」時千頭萬緒,不知怎麼說的心情。   不一樣的是,鍾妙婷只需要解釋給自己聽,自己卻可能要解釋給許多人聽。「對了,記得問問施蒂萊關於玖珊和鍾妙婷的事情。」楊顛峰想。   「今天有點事,不跟你一起回去了。」放學的時候,楊顛峰對席佳宜說道。   「我也還沒有要回去啊!我要去參觀社團。」席佳宜說。   「那就去吧!再見!」楊顛峰點點頭,拿著重得要死的書包──所有新的課本都在裡面,除了明天要用的之外──離開學校。   他到了捷運站,坐車往商業區去。要賺六千五百塊錢並不容易,要花倒是很簡單;楊顛峰之前存了一點錢打算買CD音響,現在只好忍痛花掉了。   楊顛峰提完錢之後,信步走在不算繁華的商店街頭。他並沒有預設什麼目標,在現代的商店街找一個六千五百塊的小東西實在是很容易。但是,楊顛峰卻被一個相當傳統的店面吸引住了。   他在店門前駐足,「歷代銀樓」。考慮了片刻,楊顛峰推開了店門。   半禿的中年老闆看到剛進門的顧客是個學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過他沒有忘記應有的接客態度:「你要買什麼?」   「我要買個……飾品之類,送給女朋友當生日禮物。」楊顛峰皺著眉頭說:「當然預算不是很多,只有六千五百塊錢。」   「啊,那就這個吧!」老闆指著玻璃櫃中一條標價六千三百的金項煉說:「很漂亮的!」   楊顛峰瞪大了眼睛,被它吸引住了。真的很漂亮,雖然造型十分簡單,不過顏色配得很優雅。   「煉子是三兩足的純金,垂飾部分是珊瑚雕成的。」老闆說。   「好,就這個了!」楊顛峰掏出了錢包。他閉上眼睛試著想像這樣的項煉戴在一個美女的襟口,卻發現自己沒辦法決定讓誰來當模特兒,只好每個人都試了一遍。艷麗的鍾妙婷或冷靜的雅露拉不適合這種青春氣息濃厚的飾品,讓席佳宜戴上的念頭簡直讓他捧腹大笑;伊東華或是那對外星睡衣姊妹都挺合適的樣子。   楊顛峰對自己「那對外星睡衣姊妹」的稱呼滿意之至,嘴角溢出一絲笑意,一邊哼著鼻歌一邊坐上了回程的捷運。   時間很不幸的正值下班尖峰期,楊顛峰倚在捷運車廂一個狹小的角落。攜帶電話傳來了震動,他把它接了起來。   「喂?」楊顛峰問道。   「我是施蒂萊。」施蒂萊說:「上次對不起!」   「你說那一巴掌嗎?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唉呀,不是啦!堂堂一個烏德薩,我也不認為你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施蒂萊嘻笑著說。   楊顛峰撇了撇嘴:「……那你道什麼歉?」   「我覺得……」施蒂萊猶豫了一下,誠實地說:「我覺得我只是太嬌生慣養了,不習慣低頭求人,一但求人被拒絕之後居然還因此惱羞成怒,實在很差勁!」   楊顛峰歎了一口氣。他何嘗不希望做點事讓可愛的施蒂萊高興一點──如果那件事不是要他去護衛一艘宇宙戰艦到不知何年何月,或許很有商量空間的。   「不過啊!」施蒂萊話鋒一轉,高興地說:「事情已經解決了,銀河法庭決定為史烏基猶帝國流亡政府提供政治庇護。」   「……你說什麼?」   「我說銀河法庭決定為史烏基猶帝國流亡政府提供政治庇護,有兩艘護衛艦就近派遣進行可埃斯的護衛任務,目前已經上路了。它們會一直保護我們直到『托直翁』星,『托直翁』的議會會代理銀河法庭,對可埃斯的軍政人員提供居所和人道援助。如果有必要的話,還會再加派護衛艦隊……」   「停!」楊顛峰錯愕之至,楞了半天,才整理出第一條思緒脫口說出:「……這麼說來,可埃斯快要離開太陽系囉?」   「……嗯。」施蒂萊顯然和他有同樣的心思,聲音中帶著一絲惆悵:「……不過,那也是護衛艦到達以後的事情了,至少還要花上……兩個禮拜。」   「……恭喜你們!」楊顛峰艱難地說道。   「……你沒有別的話可以說嗎?」施蒂萊低聲說了這句,連忙岔開道:「對了!還沒說到正題,銀河法庭的代表也帶來一點點麻煩,要你來應付。可能要麻煩你今天晚上來一下了,明天早晨上學之前應該可以把你送回地球。」   「為什麼那個銀河法庭代表要見我?」楊顛峰雖然沒說出口,但他已經隱約感到是和自己「烏德薩」的身份有關,便說:「他怎麼那麼大牌,為什麼他不到地球來找我?」   「他大概不會介意這麼做,但是我們會介意。」施蒂萊笑著說:「我們和你還沒『串供』。」   楊顛峰楞了一愣:「串供?」   「詳細情形等你來了再說,所以請你來一趟,好嗎?拜託啦!」施蒂萊說。   「好吧!」楊顛峰說:「我準備好了會打電話給你們。」   施蒂萊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笑著說:「盡快哦!等你的聯絡。」   楊顛峰切斷電話,發覺周圍的人都以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他想起了剛剛在大庭廣眾面前說了什麼「離開太陽系」、「銀河法庭」之類的話,一定被別人當成瘋子了,不過楊顛峰才不在乎。   他望著電話,考慮了一下。現在楊顛峰正從記憶中搜尋住得夠遠的朋友,可惜沒想到合適的,就算想到一、兩個,卻又不知道他們的電話。   「對了!」楊顛峰望著行動電話,心想:「裡邊已經輸有席佳宜的電話號碼,或許也有別人的?」便手動試著查查。   「盧博智」,這是剛剛想起的朋友之一,小學好友,後來搬走了。耶!有他的電話。再試試看?   「江以馨」,國中鄰校的排球主將兼校花,雖然很有名,不過連見都沒見過。咦?也有她的電話。   「嚴清任」,剛剛首次見面,高一一年今後的導師。哇!有七、八支電話,還各標明了不同之處。難道老師是有錢人啊!   「陳ㄨ扁」。哦,台灣叫陳ㄨ扁的人還不少嘛……耶?有住址是大陸的?連住大陸的陳ㄨ扁的電話都有輸入嗎   楊顛峰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機,皺了好一陣的眉頭,然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鍵入搜尋:「伊東華」。   有電話!標明了公司的、家裡的,還有手機的。這這這這這……這真的能通嗎?撥撥看?楊顛峰選了手機的電話按下「撥號」。   「喂?」   千真萬確,是伊東華的聲音!絕對不會錯,這個聲音楊顛峰已經在CD裡邊聽了不下千遍了!楊顛峰的手因為興奮緊張而發著抖,差一點又握不穩手機。   伊東華遲疑了一陣,含著怒意但不失禮貌的聲音傳出:「……這個電話應該只有我的親朋好友才知道,可是現在的撥號源卻是未知,請問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個號碼的?」   楊顛峰張口欲辯,可是又發不出聲音來。   「無論你是從哪裡知道的,希望你不要再撥這個號碼,而且也不要告訴別人,否則我馬上會換門號,謝謝……」伊東華看來是說完就打算掛斷了!   「對不起!」楊顛峰連忙道著歉:「我……我是你的仰慕者一號!我花了十萬美金從亞洲最大的電腦資料提供中心查到你的電話的!不過我保證不會再打了,也絕不會散播出去!真的很對不起!」   電話那一端一片靜默,然後意外地傳來「噗哧」一聲笑聲,然後是伊東華愉快的聲音:「……我也喜歡倪匡的小說,希望有機會在電話以外的地方認識你。謝謝你答應不再撥這個號碼,我要切了。」   楊顛峰呆呆地望著已經斷線的電話,心臟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過來,壓根兒沒留意身邊的人群看自己的眼光是否更加異樣。   「瓊新社區站,瓊新社區站到了,要在這裡下車的旅客請下車。」在捷運車廂的廣播聲中,他習慣性地下了車,失魂落魄般地走出了捷運站,快到家時,楊顛峰才想到現在還不是踏入家門的好時機。   他猶豫了一下,試著查詢了「沙百州」。果然有他的電話,而且住址相當符合楊顛峰的希望。雖然只有一面之緣,楊顛峰相信沙百州學長是個可以拜託的人。   「喂?」   楊顛峰慢慢地說並一邊斟酌著自己的用語:「沙百州學長嗎?我是楊顛峰,就是星期六那個高一新生。」   「啊?」這通電話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你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   「到處去問來的。學長,關於簽名的事情我想向你道謝。」楊顛峰說。   「嗯,你聽你那個鄰居說了?」沙百州欣然說道:「有空來拳擊社看看。」   「好的。」楊顛峰說完卻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身為「烏德薩」,去跟人類打拳擊,未免有點離譜?他靜默了一陣,才繼續說:「有件事情要拜託學長,因為沒有其他的適合的人可以拜託了。」   「什麼事?」沙百州訝異地說。   楊顛峰想了想,解釋道:「我星期天整天不在家,甚至沒回家過夜;糟糕的是,我今天晚上還要出去。我可不可以跟爸媽說我去住你家?」   「……哈哈,那有什麼問題。」沙百州爽快地笑著說:「剛好,我家是機車行,而且在改裝車界頗有名氣,你可以說你對改造機車有興趣、並且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他們,讓你的雙親可以向我求證。不過……」   楊顛峰知道沙百州想問自己去哪裡,不過又覺得問了有點小氣便沒問出口。他誠懇地說:「我這兩天是去處理最近遇到的一件怪事,說起來很複雜,明天可以找學長商量嗎?」   「當然!沒問題。」沙百州顯然放下心來,一口答應。   到家之後,跟父母交代了自己花了六千五百塊買手機,以及今晚「還要」去學長家過夜之後,楊顛峰是掩著耳朵逃出家門的。他到了附近公園的僻處──說是附近,其實也隔了三個公車站──楊顛峰一口氣跑到這裡,並不覺得累,停下來馬上撥了手機給施蒂萊。   「嗯,我馬上通知在地球低衛星軌道上的運輸艇,負責人員很快就可以找到你的位置,有困難我才會再跟你聯絡。」施蒂萊說。   夜已經深了。楊顛峰站在寬廣的草坪上,深深地吸了口清洌的秋夜之風。這座公園是依山而建,從山腰的這塊小草皮可以眺望郊區不算太璀璨的夜景,公園中數萬株植物的舞動,讓風聲彷彿成了一首自然成序的交響樂。   楊顛峰突然覺得自己的遭遇似曾相似,不由得大喊:「開吧!月之門!」   隨著他的吼叫,一座光門從草坪中央冉冉升起,閃耀的光輝被月色映照成一片奇妙的景致。楊顛峰吸了一口氣,帶著笑容緩緩地走了進去。   經過了短程的空間跳躍及短暫的航行,當楊顛峰和施蒂萊重新在可埃斯艦上見面時,雖然才分開了不到一天,兩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楊顛峰凝視著施蒂萊,說:「……你的表情不一樣了?其實,整個艦上的人們表情都不一樣了,變得輕鬆好多。」   「當然啦!」施蒂萊欣然說道:「你倒是跟原來差不多,不過我本來沒料到這麼快就可以再見到你。坐!」   兩人隔著一個小桌坐了下來,這裡像是一個高級會議室。   施蒂萊翻著手中的一份資料,說:「呃……我該從哪裡說起呢?」   「我肚子餓了,晚餐還沒吃。」楊顛峰煞風景地說。   施蒂萊略帶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便對手錶說道:「楊顛峰先生肚子餓了,為他送一份餐點來。」   餐點很快地送來了,一樣由穿著天藍色和白色相間暴露制服的女服務人員送來,不過她顯然不是玖珊,也沒有多做停留。楊顛峰目送她離去,正想開口問玖珊和鍾妙婷的事情,不過施蒂萊已經先開口,所以就沒有急著發問。   「嗯,總而言之,恩希歐勒菌的使用和新『烏德薩』的誕生,是受銀河法規約束的。」施蒂萊望了楊顛峰一眼,確認他邊吃邊專心地聽著,便繼續說道:「至今並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讓人完全擺脫恩希歐勒菌的感染,而對於大多數的生物而言,恩希歐勒菌是致命的,幸好它不太具有傳染性。」   「你的意思是說,要讓新的烏德薩誕生,必須先向那個叫『銀河法庭』的東東提出申請,等待核准?」楊顛峰問道:「那麼,我是『非法』的烏德薩?」   施蒂萊笑了笑:「沒有這回事!銀河法庭不會追究任何已經存在的烏德薩,只會進行事後的補救。問題是,銀河法庭會追究任何讓烏德薩數量增加的行為,例如我們如果使用恩希歐勒菌讓烏德薩的數目增加來增強我艦的戰力,就是觸犯銀河法規的行為。」   「也就是說,犯法的是你們,跟我無關。那,我能幫你們什麼?」楊顛峰問道。   「銀河法庭為了控制烏德薩的數量不因為戰爭的需要而胡亂增長,制訂了『繼承法』;也就是說,任何烏德薩必須為另一個烏德薩的繼承人,否則就得通過核試,每個烏德薩並擁有找一個烏德薩繼承人的權力。」施蒂萊見楊顛峰皺起了眉頭,耐心解釋道:「烏德薩的力量,對人對己都是危險的,所以一個烏德薩必須經過專門的教育才能合法地使用他的力量。教育可以由任何被銀河法庭認可的機構執行,也可以由已經通過核試的另一位烏德薩進行。」   「說的白話一點,既然我是烏德薩,我必須是另一個烏德薩的繼承人,才表示我成為烏德薩的過程是合法的。」楊顛峰說。   施蒂萊笑了笑,答道:「或者你是突變產生的,雖然我不知道詳情,不過我相信銀河法庭的代表有辦法分辨你是不是如此?如果有個突變產生的烏德薩被發現,銀河法庭會為他找一個願意讓你繼承的烏德薩。」   楊顛峰聳聳肩,自言自語地念著某著名台詞:「永遠是兩個人,一個是師傅,一個是徒弟……」   「什麼?」   「沒什麼!總之你希望我自稱是以前待在可埃斯的另一位烏德薩──我記得他叫喬邦──的繼承人,這樣銀河法庭代表就不會覺得有異,否則他們就會發現貴艦非法使用恩希歐勒菌的事實。」楊顛峰吃完最後一口,擦擦嘴之後說:「好啊!沒什麼問題。」   施蒂萊眨了眨眼睛,鬆了口氣把資料闔上。   「……想不到我會答應得那麼爽快?」楊顛峰看穿了她的心思。   「有一點。」施蒂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楊顛峰抓著頭說:「我不見得是這麼彆扭的人吧!」   「啊哈……」施蒂萊混了過去,岔開話道:「時間還很多,不急嘛!你要不要跟女皇陛下約會?」   「約會?」楊顛峰張大了嘴巴。   「哎,就是陪她玩啦!女皇陛下其實還是個孩子嘛!難得有年齡相近的人來到艦內。」施蒂萊打了個哈哈,說道。   楊顛峰嘀咕了一句:「你看起來也沒有比她成熟啊!」   「你說什麼?」施蒂萊板起臉兒說道。   「我說我很樂意陪女皇陛下玩!」楊顛峰笑著答道。         第六章 恭迎英雄入艦     史烏基猶帝國殘餘部隊所屬戰艦──可埃斯,正停泊在地球附近的宙域。全艦官兵目前都鬆了一口氣,因為銀河法庭已經決定對可埃斯提供政治庇護。在這時,一個和可埃斯有著奇妙緣分的地球人楊顛峰,正在艦上,而且答應了艦上女官所提出的「陪女皇玩」的要求。   施蒂萊欣然起身,不過就在這時,她的手錶響了起來。「雅露拉小姐要求和楊顛峰先生會面,想請問他有沒有空?」電腦說道。   楊顛峰困惑地望了施蒂萊一眼,哪知道施蒂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雅露拉就是那位上次被我……『請』回可埃斯的烏德薩,對吧?在那之後又怎麼了?」楊顛峰臨時改口,是因為心虛自己「請回她」的手段算不上光彩。   施蒂萊聳聳肩,答說:「基本上她算是戰俘,不過所受到的待遇相當不錯。」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相信司令有跟她洽談過聘雇的事情,因為她和『威闕』傭兵團的契約已經形同作廢,而我們需要幫手,已顧不了太多了。當然那是以前的事情,現在既然不再需要僱用她,所以打算讓她隨著銀河法庭的聯絡艇離開可埃斯。」   「星際間處理戰俘的慣例是什麼?」楊顛峰問道。   「和地球不會差太多,基本人道待遇之類的。」施蒂萊按了按手錶,補充道:「對了,有一點和地球不太一樣的──通常交戰雙方會把戰俘交由第三地監管。監管地不會對戰俘有太多的限制,他們可以照常起居,只是不准離開。如果有人循非法途徑離開,第三地將會釋回敵對陣營的戰俘或中止監管任務。後者是最糟的情形,從此以後該勢力會被星際視為黑名單,再也沒有人願意監管原屬於該勢力的戰俘,而在星際戰爭中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一艘動力被破壞的戰艦就會產生成千上百的戰俘。你要見她嗎?」   楊顛峰雙手一攤說道:「不會有什麼危險吧?或許她有話要對我說。」   施蒂萊點了點頭,對著自己的手錶說:「楊顛峰先生願意和她會面,叫厄姆安過來。」   厄姆安領著楊顛峰到了某間房前,很意外的居然沒有任何牢房的印象,除了門口有人站崗,而且房門上了鎖之外。站崗的士兵見兩人靠近,「砰」地立正敬禮:「楊顛峰先生好!少校好!」   「楊顛峰先生要和雅露拉小姐會面,開門。」厄姆安說。   兵士大聲答應之後,沒看到有什麼特別提防的動作,就用鑰匙把門打了開來。楊顛峰心中略感奇怪──警衛的戒心未免小了點?可是一看見門內只是一條短走廊,走廊對面是另一扇門,便心下釋然,顯然這兩扇門是不會同時開啟的。   入口的門在身後關上。厄姆安走了幾步,在走廊盡頭的門前駐足,並對門邊的對講機說道:「雅露拉小姐,現在方便嗎?楊顛峰先生來跟你見面了。」   「請進。」對講機傳來她的聲音。   進門之後,楊顛峰不由自主地又有種怪異的感覺:門內居然不是獨立的房間,而是附有浴廁和臥室的套房。在寸土寸金的艦內當中,這樣高級的房間原來絕不是給戰俘所使用的吧?門口的嚴重警戒措施──那條小走廊顯然藏有不少機制──也可以用作防止外敵侵入。   「楊顛峰……先生,請坐。」雅露拉像是第一次仔細端詳楊顛峰,睜大的雙眼閃爍著好奇的眼神。主客兩人分別坐下後,厄姆安依然站在楊顛峰身後,直到楊顛峰瞪著他揮了揮手,才坐了下來。   楊顛峰也好奇地回望著雅露拉。她的臉蛋看起來明明不到三十歲,可是氣質上卻給人相當老成持重印象。身上還戴著奇怪的裝置,想必是用來限制「烏德薩」能力的設備。   雅露拉眨了眨眼,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最後居然歎了一口氣說:「氣死我了!」   楊顛峰揚揚眉毛,等待她解釋這句話的意思。   「史烏基猶帝國的代總司令,本來已經答應了要用『威闕』傭兵團薪水的兩倍來僱用我,如果銀河法庭的代表再晚一點來,我就可以拿到錢了!真是可惜!」她說。   「呃……」在雅露拉的美貌之下,這樣的話從她口中吐出實在很煞風景。楊顛峰摸不著腦袋地反問道:「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並沒有什麼關係。」雅露拉面無表情地說,不過她又補了一句:「……但是我實在想訴訴苦,又不想找別人。」   楊顛峰更摸不著腦袋了,下意識地挖了挖耳朵。   「那……你只是來找我訴苦的嗎?」   「當然不是!」雅露拉道:「聽說你和我的交手,是你第一次乘坐機械人進行戰鬥?」   楊顛峰差點脫口承認,不過馬上改了口:「聽誰說?怎麼會有人跟你談起這類的事?」   雅露拉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回答道:「果然套不出來,其實是我猜的。」   「那,告訴你也無妨,的確如此!」楊顛峰點點頭。   「嗯,你很有天份喔!要不要加入『匹斯富婁爾』?」雅露拉問道。   厄姆安在旁邊只是靜靜的聽,並沒有插嘴的打算,可是表情變來變去十分怪異。   楊顛峰困惑地問道:「那個匹什麼的是啥?」   「就是我原屬的傭兵團,也是我們的艦艇之名。」雅露拉的表情雖然給人冷淡的感覺,但卻邊說邊玩著手指,這個動作十分可愛。她側著頭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們是個小傭兵團,只擁有一艘驅逐艦,就是匹斯富婁爾。」   楊顛峰有強烈的啼笑皆非的感覺。   「我不是軍人,更不打算加入任何傭兵團!」楊顛峰斬釘截鐵地說:「一般不會有人這樣直接問別人的吧?你也稍微打聽一下吧!」   雅露拉搖了搖手說:「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匹斯富婁爾是個很特別的傭兵團,匹斯富婁爾的人都是好人,你如果和我們接觸過,或許就會改變主意……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不問你的話一定會後悔的。」   「抱歉!注定要讓你白問了,因為我絕不會參加!就算你們傭兵團的每個成員都跟你一樣漂亮。」楊顛峰說完就為自己這個古怪的念頭笑了一下。他不會參加的理由很多,包括基本上認為戰爭是文明中的錯誤,包括了明天還要上課,不過當然不會向雅露拉一一解釋。   雅露拉顯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欲言又止。楊顛峰忍不住問她說:「你講話怎麼怪怪的?而且說話之前都要猶豫一下?」   「……很嚴重嗎?」雅露拉眨了眨眼,答道:「因為我還不太會講史烏基猶語。」   楊顛峰有點愕然:「如果你覺得自己需要用到史烏基猶語,為什麼不使用學習機?」   「我不喜歡使用學習機。」雅露拉板起臉嚴肅地說:「我勸你最好也少用!從學習機中,永遠只能得到別人的學習歷程。我想當個有自我的人。」   她看到楊顛峰的驚愕表情,神色舒緩了點:「當然很緊急時有學習機還是很方便的。學習機的副作用雖然在正常使用的情形下會降到極小,但不是完全沒有。」   楊顛峰呆呆地望著她,思緒十分紊亂。他搞不懂怎麼會有個女郎對素昧平生的少年提出「加入我們傭兵團」的要求,更不懂她為什麼突然擺出一付長輩的神情教訓少年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就好像路過的陌生人突然教訓起街邊的少年,跟他說吸煙不對、喝酒不好之類的。   他唯一能想得到的合理解釋,就是因為雅露拉是外星人,或許這些在地球人眼中很怪異的行為,對外星人而言是理所當然的。   楊顛峰和厄姆安一起離開。在艦內通道上,他邊走邊想,不由得開口問道:「厄姆安,剛剛你都沒說話耶!」   「楊顛峰先生,我的任務是保護您的安全,防止雅露拉小姐有不軌意圖──雖然我不見得起得了什麼作用,在旁邊隨侍只是一種形式──參與您們的交談不在我的權責範圍內,我不僅不可以插嘴,甚至不希望自己聽到。」厄姆安嚴肅地回答道。   「喔。」楊顛峰不置可否,又問道:「不過你畢竟是聽到了她的話,對吧?我想問問你的意見:你覺得她這樣做很正常嗎?」   厄姆安不由得笑了起來:「真是怪極了。」   楊顛峰跟著笑了起來。他鬆了一口氣,心想幸好外星人不是都像雅露拉一樣奇怪。   厄姆安直接把楊顛峰帶到了另一個類似的高級起居室,停在門外恭敬地說:「楊顛峰先生,女皇陛下在裡邊等你。」   楊顛峰點點頭,邊胡思亂想邊通過了層層戒備的走廊──這條走廊比雅露拉門外的還要長些──敲了顯然是女皇陛下的起居室的門。   「請進。」施蒂萊的聲音。   楊顛峰進了起居室。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上次就是在這裡被施蒂萊打了一巴掌。當兩人的目光相遇時,楊顛峰看穿她也正在回想這件事,兩人各有些微的不好意思。   「陛下,楊顛峰先生已經到了喔!」施蒂萊連忙轉頭對餐廳的方向喊道。   「好──」女皇稚嫩的嗓音傳來,不過又拖了將近一刻鐘,她才和另一個隨侍女官姍姍來遲。施蒂萊對那女官使了一個眼色,女官則暗指了女皇的衣服一下,可是楊顛峰倒看不出來女皇現在穿的衣服有什麼特別之處。   年輕得過分的女皇帶著好奇的神色仔細端詳楊顛峰。楊顛峰今天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打量了,但是他仍然不由得僵硬了起來──畢竟她是這麼的美麗,雖然年紀小了點。   「……你長得不夠好看!雖然也不算差,不過以一個『拯救女皇的年輕勇士』的標準來說,還差得遠了。」女皇哀傷地說,難掩臉上的失望神色。   楊顛峰臉上的肌肉扭成一團,他看到施蒂萊對他拚命使著抱歉的眼神。   「不過沒關係!」女皇展顏為笑,用力地拍了楊顛峰的胸膛一下,說道:「男人是用內在決勝負的,長得差一點不算什麼!別氣餒!」   「長得差一點是你說的,我自認很帥啊!」楊顛峰差點要溜到皇宮外,挖個地洞對裡邊大喊這句話。   她顯然根本沒有察覺,嘻笑著拉著楊顛峰的袖子說:「來!我們來玩。」   女皇帶著楊顛峰到了另一個房間。他之前也猜想過要玩什麼東西,不過卻沒想到看到一台錄放影機大小的機械擺在房間中央,正面有四個插槽,插著三具類似頭罩的東西。   「耶?這是家用遊樂器吧!跟地球上的很像。」他開口詢問。   施蒂萊眨了眨眼,查了查手錶之後肯定了一聲。   「控制器少了一個。」女皇失望地說:「叫他們找一個送過來?」   「不用了!不用了!」另一個女官笑著搖搖手:「我在旁邊看就好了,你們玩。」   楊顛峰照著其他人的樣子在桌邊坐了下來,拿了一個頭罩戴上,心想:「這是控制器嗎?由腦波控制?」   「要開始囉!」女皇興奮的聲音傳來。   楊顛峰吸了一口氣,登時又有一股「被拉出去」的感覺,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駕駛機械人的時候。他雖然不知道詳情,不過這個先進的遊樂器和ASFS的原理一定有相似之處。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招牌」前面,那招牌顯然是這個「遊樂器」的製造公司商標!不久招牌移開,出現了另一塊告示板,上邊寫著:   「為了您的健康著想,請勿連續使用本硬體過久,建議您每小時休息十到二十分鐘。」   接著,告示板便漸漸消失,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很快的,景物便在眼前浮現出來;楊顛峰發現自己身在一片青蔥的半山腰大草坪上,而施蒂萊和女皇正在不遠處向他招著手!   「哇!這就是地球的家用遊樂器一直在追尋的目標吧──逼真的虛擬實境!」楊顛峰邊想邊露出了笑容,向女皇那邊走去。看多了科幻小說的他,對這種情形早已見怪不怪。   女皇興奮地揮舞著雙手說:「你看!你看!這裡很漂亮吧?」   「嗯,很漂亮,陛下。」楊顛峰舉目四顧,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這是史烏基猶星上的實景嗎?」   「在這裡不要稱朕為陛下了啦!朕允許你稱呼朕為提恩絲。」像是早就知道女皇會這麼說地,施蒂萊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接著女皇笑著說道:「這裡才不是史烏基猶,史烏基猶的景色朕早就看爛了。這是用地球的高空攝影資料做出來的!」   「嗯,」楊顛峰想了想,便問道:「這麼說,你的全名是叫蘇斯爾芬提恩絲,還是前後調過來?」   女皇和施蒂萊的臉色同時變了一下,然後她才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都不對!提恩絲……只是朕的小名,知道的人不多。」   「哇!那邊有個大花圃耶!」施蒂萊望向另一個方向,興奮地叫了起來。   「真的耶!」女皇跳了起來,三步並兩步地往那邊跑,施蒂萊和楊顛峰連忙追了過去。   與其說那是花圃,不如說是無邊無際的大花園!滿山遍野都開著粉紅色、黃色、白色、淡紫色……一時也數不清有多少顏色的小花。楊顛峰不得不慢下腳步以免踩在花上,他看到女皇舒展著身子單腳轉了一個圈,裙擺便自然而然地飛舞了起來,彷彿仙境般的景象。   「施蒂萊,快點過來,我們來做個花圈送給楊顛峰!」女皇興奮地叫道。   「做花圈……」施蒂萊自然地就湊向左手腕,可是現在她的左手腕上什麼都沒戴。楊顛峰看到這幕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施蒂萊你是大笨蛋!居然不知道怎麼做花圈!」女皇笑得更大聲,招著手說:「來跟我學就好了!」   施蒂萊噘著嘴瞪了故意糗她而笑得在地上打滾的楊顛峰一眼,便欣然跑往女皇身邊。   楊顛峰回過氣來,悠閒地坐在花叢間,看著兩個女孩天真無邪地追逐嬉戲。天上稀疏的雲朵顯然順著高空的勁風慢慢地移動變化,不遠處有三兩蝴蝶翩然飛舞,遠方的另一個山腰上可以看到純樸的農舍。這裡是北歐?亦或是北美洲?楊顛峰曾經想問,可是這樣的問題實在沒有什麼意思,他放鬆心情躺了下來。   一隻蝴蝶或許因為察覺不到他的任何敵意,在他手臂上停了下來,傳來輕微的酥癢。   「對了,現在畢竟身在虛擬實境當中,如果我伸手把蝴蝶抓起來一捏,牠應該會立刻消失,而不會看到牠肚破腸流。」楊顛峰想。蝴蝶在他動念之間便飛跑了,不過如果要試驗的話拿花草來揉揉也是可以的,但這未免太煞風景了。   兩組輕巧的腳步接近了他。「懶豬!」女皇笑著說:「大白天不要在太陽底下睡覺!」   「……宰我晝寢……」楊顛峰閉著眼睛,喃喃自語說道。   「什麼?」女皇挖了挖自己的耳朵。   楊顛峰說了一個很老的笑話:「這是出自我國經典古籍《論語》中的一句話,意思是說:就算殺了我,我也要在白天睡覺。」   女皇楞了一下,嘻笑著拿出簽字筆在楊顛峰臉上畫了一副眼鏡。   「……喂!」楊顛峰摸著臉跳了起來。   女皇和施蒂萊已經跑了好一段距離,還回過頭來扮了鬼臉。   楊顛峰發足追去,一邊喊道:「不要跑!」   「追不上!」女皇一邊笑一邊溜跑著。正如她所說的,距離無法拉近,追不上。   楊顛峰並沒有深思為什麼追不上。如果他意識到了這個現象的理由,或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情發生。   「你跑不掉的!」楊顛峰全力追過去。   「好!我們來捉迷藏!」在女皇的嘻笑聲中,一追一逐的人,穿過了花圃進入了一個迷宮般的大庭園。   楊顛峰敏捷地越過了一道又一道的花籬,拉近了不少雙方之間的距離,不過女皇和施蒂萊卻「帶著邪惡的笑容」在庭院裡東奔西竄,好像對這裡的道路十分熟悉一般。只差那麼一點點距離,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追不上她們。   「可惡!抓到了!」楊顛峰也起了壞心眼,覷準時機對兩人所在之處使用了瞬間移動!   他突然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這個形容詞或許不能很適切的形容這種情形。總而言之,楊顛峰覺得自己瞬間移動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就像是在跳水台往游泳池中央跳,卻發現自己落在沙地。   他左顧右盼。沒錯!這裡仍然是那座庭院,而且自己也的確落在目的地的通道上,可是,那對睡衣姊妹在哪裡呢?怎麼突然不見了人影?   楊顛峰突然覺得一陣劇烈的頭痛向自己襲來,他抱住自己的頭,滾倒在地上。   幸好這陣頭痛來得快,去的也快。他敲敲腦袋,發現剛剛還痛得快裂開,卻一下子就沒事了,不禁有一種錯愕的感覺。   「搞什麼鬼啊!這是什麼地方?那對姊妹哩?」楊顛峰喃喃抱怨著。   他甩甩頭。其實已經完全不痛了,可是還是覺得十分異樣。四下看看,這裡是一個不太普通的庭園,規模大就不在話下,而且路邊迷宮般修剪整齊的花籬,怎麼看都是大量人手維護的結果,草坪也是,花圃也是。要維持這麼大的庭院,怎麼想都只有豪富之家才有可能。   「真是的,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我要怎麼出去啊?」楊顛峰懊惱地想:「我該不會就這樣被困在這裡了吧?這樣的話我明天怎麼上學?」   他抬頭認準了太陽的方位,往固定的方向前進。幸而庭園沒有大到太誇張的地步,不過走了約一刻多鐘,就看到了庭園的盡頭。   那是一片疏林。林間有一個小池,池上還有曲橋和亭子,亭裡有個奇裝異服的女士戴著耳機一邊哼著鼻歌一邊看小說。楊顛峰抓抓頭,便向那位女士走去。   女士抬起頭看了看楊顛峰,表情變得很奇怪。   「抱歉,女士。」楊顛峰察覺了對方的異樣,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問道:「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你是誰?」女士板起臉問道。   楊顛峰眨了眨眼睛,禮貌地說:「我叫楊顛峰,是個迷路的學生,如果有冒犯之處還請原諒,請問這裡是哪裡?」   女士表情複雜地退了幾步,揚起左手喊道:「警衛過來!」   「唉,我真的沒有惡意啊!」楊顛峰緩緩搖著手後退。   別看剛剛四下還是一片清靜,女士呼叫後不到半分鐘,就有十幾名荷槍實彈的警衛人員乘著類似動力滑板車的交通工具趕來,把楊顛峰團團圍住,陣仗之大讓他嚇了一跳。   「天哪!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楊顛峰有點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語著:「我該不會誤闖了英國皇宮?」   「英國?那是什麼地方?」警衛板起臉說道:「這裡是史烏基猶帝國王家的宮庭花園!」   楊顛峰雖然滿腹疑惑,可是並沒有發問的機會,被警衛群半推半押地帶走了。   他被帶到一個顯然並不是招待所的地方,還上了手鐐腳銬。   「喂!」楊顛峰雖然覺得自己有點理虧,不過連滿腹疑惑都沒有發問的對象,他也不禁不耐煩了起來,便開始大吼著:「就算我是罪犯,我也有請律師的權力吧!幫我找一個律師來!」   不過沒有人理他。讓他滿肚子氣地悶了兩三個鐘頭。等了好久好久的感覺,好不容易,終於有個滿臉橫肉的歐巴桑進來了。   這種時候,就算來個乞丐也可以算是天使了,楊顛峰連忙抓著機會問道:「你是我的辯護律師?我誤闖了什麼地方?這裡到底是哪裡?我會不會遭受非人道待遇?」   「……」歐巴桑的表情像是楊顛峰欠了她好幾百萬一樣,一點善意都沒有,陰沉沉地答道:「我不是什麼律師,我是來問你話的。」   「哈!」楊顛峰皺了皺眉頭,也發起牛脾氣來:「可以,我有問有答,你也得一樣,不然休想我會配合你。」   「你是誰?」歐巴桑不置可否,用陰沉沉的語調問道。   楊顛峰叉起雙手,翹起二郎腿答道:「我是楊顛峰,住在台灣,現在是學生,十七歲。這裡是什麼地方?」   「台灣?那是什麼地方?」歐巴桑問道。   楊顛峰哼起歌來,伊東華的新專輯主打歌──一言不發。   歐巴桑想了一想,表情和緩了些,說道:「這裡是史烏基猶皇城區的禁閉室。」   「台灣在東南亞,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老是堅持說是自己的一部份的那個小島。」楊顛峰回答道:「史烏基猶國是在什麼地方?」   「史烏基猶國統治整個史烏基猶星。」歐巴桑說:「亞洲?那又是什麼地方?中華人民共和國?沒聽過,好長的名字啊!」   楊顛峰愣住了。   整個史烏基猶星?這裡不是地球?難道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愚人節的玩笑?不!明明記得離愚人節還有段日子。   「呃……亞洲位於一個叫做地球的地方,呃……一個叫做地球的行星。」他聲音沙啞地答道。歐巴桑皺了皺眉頭,對腕表問有關地球的資料。   「地球,或稱爾斯,某一進化中行星,這是原住智慧生物對自己的星球的稱呼。位於獵戶座旋臂。」   楊顛峰呆呆地望著那只表,歐巴桑神情訝異地思索了一陣,才慢慢地問道:   「如果你真的是地球人,除非你和外星人有所牽扯,不然不應該到得了史烏基猶星。你和外星人有所牽扯嗎?」   「我和外星人有所牽扯!」楊顛峰尖叫道:「我出生到現在都在期待這種事,可是從來沒有發生!」他猶豫了一陣,抓抓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過,或許你是外星人?這麼一來,我就和外星人有所牽扯了?」   這答案顯然不能解開那歐巴桑的疑惑。不過她換了個問話的方向:「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楊顛峰皺了皺眉頭,表情混亂之至:「我……不知道。呃,我說我不知道並不是指我在來這裡的途中失去意識,而是……啊!」他怪叫了一聲:「我記得我在追一對姊妹,結果並沒有追上,但是追著追著就進了那個庭園。」   歐巴桑的表情險惡了起來:「你說你不記得自己怎麼到這裡來的了?」   「與其說我不記得怎麼到這裡,」楊顛峰滿臉無辜地說:「應該說是我不記得我為什麼會在某個草坪上睡午覺。至於為什麼跑到那個庭園,我倒是記得很清楚,因為追著那兩個女孩。」   歐巴桑的臉色忽陰忽晴了一陣,問道:「那兩個女孩是誰?到哪裡去了?」   楊顛峰想了想,神情苦澀地說:「我並不認識那兩個女孩,因為沒追上她們,所以她們跑不見了。」   「你為什麼要追她們?」歐巴桑追問道。   「因為她們趁我睡覺時亂畫我的臉。」楊顛峰說著說著便摸摸臉說:「我臉上有沒有眼鏡的筆跡?」   「沒有,不過她們若使用了顏色會自然消失的惡作劇用簽字筆,化學成分應該會留在你的臉上。」歐巴桑說:「你還好吧?肚子餓了?」   「快餓扁了。」楊顛峰扁著嘴說。   歐巴桑起身離去,留下一句話:「等一下會有餐點送過來。」   「這麼快就放過我了?」楊顛峰困惑地想:「或許他們要花點時間查證我所說的一切……」   無論如何,最值得高興的是,餐點的確馬上送過來了。楊顛峰狼吞虎嚥地吃了下去,甚至沒有餘暇品味一下這餐飯的味道。難以言喻的疲勞感向他襲來,楊顛峰吃飽後就倒在床上,連餐具是怎麼收走的都不清楚。   次晨就沒那麼幸運了,楊顛峰飢腸轆轆的醒了過來,喊了幾聲,也沒有任何回應。   「可惡!非人道待遇啊!我要向我律師控訴!我要向聯合國……我是說星際聯盟,提出抗議!」楊顛峰歇斯底理地吼著。   他一想到自己現在本來應該快樂地坐在教室裡和伊東華一起上課,就更加沒耐心了。   「放我出去!你們這是非法監禁,妨礙人身自由!這是綁架!這是妨礙公務!這是擄人勒贖!這是誘拐!這是,這是……這種行為違反星際道義!這是意圖污辱我國的國格,藐視現實而貶低我國的國際地位!」他一邊亂吼一邊跳來跳去,從他亂吼的內容可以發現他法律知識的貧乏程度就像一個正常的高一新生。   這當然只會讓他的肚子更餓而已。而且,連個獄卒吼一聲「不要吵」的反應都沒有,更讓楊顛峰覺得自己被當成傻瓜而惱羞成怒了起來。   「哼!」他深吸一口氣,面向著牢門屹立著,正氣凜然地宣稱:「你不仁我不義,老子沒有興趣再留在這種鬼地方了,我要行使實力來強行脫離,看我的厲害!」   他跨開一小步──本來是想跨馬步的,但是腳上還拴著腳鐐限制住距離,氣沈丹田,雙掌對合在胸口然後漸漸移到腰際,雙手手指呈抓球姿,一字一字用力地喊著:「龜仙大師直傳:武天流奧義──龜派氣……」   「功!」他的雙掌用力向門推出。   然後楊顛峰歎了一口氣,轉身正想要回到床上安分地再躺一陣子,身後卻突然傳出了「轟」然一聲巨響!   他愕然回頭,發現牢門炸開一個大洞。楊顛峰呆呆地楞在門前一陣子,差點沒聽見漫天作響的警報聲。   「啊哈哈……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對了,是搶救萊恩大兵中手槍打戰車的那段。」他連電影的名字都記錯了。   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張望一番,遠方的走廊轉角傳來節奏激烈的槍聲,其他犯人也和自己一樣滿臉莫名其妙探頭張望,顯然這條走廊的每扇門都被炸開了。   走廊盡頭閃出一個手持衝鋒鎗的人影,喊道:「無關的人滾回去!」隨後他手中的槍就「砰砰砰」地連吐一串火舌。楊顛峰趕緊回到牢房的角落,聽見那人大喊:「喬邦大……喬邦先生,您在哪裡!」   「我在這裡!」一個成熟穩重的聲音自不遠處的另一個牢房傳出。看來這位才是劫獄者的目標,只是因為不知道在哪一間牢房中,乾脆把每扇牢門一起炸開。   「喬邦……喬邦?這名字我在哪裡聽過。」楊顛峰好奇心復燃,偷偷地踱到門邊,聽見了剛才交談的兩人彼此接近的腳步聲,和一陣低語:   「喬邦大人沒事吧?」   「會有什麼事。」   「東西……」   「當然得手了,對一個沒有被特別防備的烏德薩而言,這種事情易如反掌。」   「烏德薩?」這是楊顛峰聽到的第二個「有印象」的詞。雖然有印象,可是關於這個詞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偏偏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這邊請……」   「等一下!」那個「被救者」說完之後,腳步聲向這邊傳來。   他立定在楊顛峰的牢門前,面無表情地望著楊顛峰。楊顛峰嚇了一大跳,他現在的姿勢,任誰都可以一眼看出來他在偷聽外邊兩人的談話。   「哇哇哇!對不起!我剛剛什麼都沒有聽到!我絕對沒有聽到你其實是同性戀這類秘密,我也不知道你和哪個貴族夫人曾經發生性關係!你聽聽,外邊槍聲這麼吵,我只是好奇心大了一點的好奇寶寶,雖然好奇可是什麼都沒有聽到,饒命啊!我還有遲早會年老的父母要撫養,家裡遲早會有美麗的嬌妻在等我回去,上天有好生之德……」   另一個人跟了上來,二話不說就打算開槍,但名叫喬邦的漢子揮手阻止了他,和顏悅色地說:「我不是來追究你的偷聽。你和情報官的問答我都有聽見,我相信你沒有說謊,你不是想要自由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去?」   「呃!喬邦大人!……」那特務軍官滿臉愕然,想說什麼但又吞了回去。   「不方便嗎?」喬邦轉頭問道。軍官搖了搖頭。   楊顛峰抓了抓後腦勺,不禁頭痛了起來。他知道對方沒有時間讓自己考慮,偏偏自己根本想不出下決定的關鍵。「不……」他退了一步:「我……總覺得,有些事情還得要在這裡才能弄懂,所以現在還不能離開。」   真正的原因是就算得到自由,這些「暴亂份子」也沒有能力送自己回地球吧!說到要回地球,還是待在這個地方和皇宮的人交涉下去,可能性比較大一點。   「你白癡嗎?」特務軍官顯然不這麼想,滿臉把楊顛峰當傻瓜的表情。   喬邦卻只是撇撇嘴笑了一笑,揮揮手離開了。那軍官跟在他身後,對腕表喊了一聲「撤」。   楊顛峰回到牢房的角落,這次安分地待著。攻入這區的特遣軍隊很快地撤走,大批軍人隨後就到,徹底地搜索了每一間牢獄,並且將包括楊顛峰在內的犯人們移送到另一區去。   折騰了一整天,一粒米都沒有入口,楊顛峰簡直快餓死了,不禁開始後悔為什麼不跟著那些「暴亂份子」一起逃獄去。他全身乏力,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看看表,是不知道第幾天的中午。楊顛峰頹然看著天花板,自認已經沒有力氣再起來大吵大鬧一番了。   不過一看到那位滿臉橫肉的歐巴桑提著食物進來,楊顛峰才發現自己還有跳起來狼吞虎嚥的力氣。看到楊顛峰難看至極的吃像,歐巴桑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麼餓啊!我有個孩子也像你一樣正在發育期,也一樣會吃。」歐巴桑說。   楊顛峰不由得吞下一大口,清清口腔問道:「外星人的發育期和地球人一樣嗎?」   「不清楚,這種事要問生物學家。」歐巴桑又笑了一下。楊顛峰風捲殘雲般地掃完盤中的食物,歐巴桑便推開餐盤,把腋下的紙袋放在桌上,不過卻沒有立刻打開它,和顏悅色地說:「叛軍劫獄的事嚇到你了吧?」   「……呃?」楊顛峰終於確定對方不是偶發的改善態度,很不習慣地答道:「……嗯,也還好啦……反正我──」他胸膛一挺說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鬼?」歐巴桑眨了眨眼,對著腕表問了。「地球人對生物死後殘留意念之具象化個體的稱呼。」腕表的答案如是。   其貌不揚的歐巴桑──楊顛峰後來知道她是「特殊事件處理課事務官」──喝了口水,換個輕鬆點的姿勢問道:   「……嗯,從哪裡說起好呢?你──你說你是名叫楊顛峰的地球人?」   楊顛峰點點頭:「是。」   「你看看這張照片。」歐巴桑打開了面前的牛皮紙袋,掏出一張照片,遞過來說道:「這是不是你?」   楊顛峰看著這張照片,有點發楞。這不是他是誰呢?只不過年紀差了一截。「這大概是我……八歲的照片吧!為什麼你們會有地球人的檔案照片?難道外星人在地球活動已久,並進行觀察試驗的傳說都是真的?」楊顛峰問道。   「當然不是,我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在偷偷干,不過這類行為基本上都是非法的。」歐巴桑聳聳肩說:「這張照片是剛照的,既然你本人都說了,那就的確是你囉!」   「這當然是我囉!我本人都這樣說了……」楊顛峰說:「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這張照片是剛照的。」歐巴桑苦笑了一下。   楊顛峰看看照片,又捏捏自己的臉,抬頭問天:「我是誰?這裡是哪裡?」   「我想你應該不會太難接受才對,總而言之,地球人也早就有相關的理論被提出來了,雖然都還停留在理論層次。」歐巴桑解釋道:「也就是說,你來自未來……可是對我們這個世界的『現在』而言,未來是不確定的,換句話說,你來自一個平行世界,這個世界和我們世界的關聯,在於那是我們世界『可能的某個未來』。」   「……一般人會這樣想嗎?你為什麼不先考慮一些其他的可能性?例如說我其實是用楊顛峰的細胞培養出的生化人,記憶也是仿造楊顛峰的記憶,但其實我體內藏有核彈,可以遙控引爆炸掉整個皇宮?」楊顛峰心思恍惚地問道。   「喔!原來還有這一招!我會考慮用來對付反政府軍的,只怕他們之中根本沒有人聽過『時震』這個詞哩!」歐巴桑笑著說。         第七章 穿越時空入境     史烏基猶帝國首都直屬部隊第六軍旗艦──可埃斯,正在首都上方的宙域加強巡弋,這當然是因為最近史烏基猶星政局不穩,反政府組織動作越來越頻仍的緣故。   就在前天,反政府游擊隊才在某背叛將領的暗助之下,攻入首都區的「茲庫希」拘留所救走了「以馮馬烏賀提」為首的十多名異議份子領袖。當然,這些條件背景,正巧也在拘留所當中的楊顛峰都不清楚。他只是剛好目擊了劫獄行動的一部份過程。   歐巴桑略問了幾句劫獄的經過,楊顛峰據實以告,全然不著痕跡地略過了可能會讓對方多問幾句的細節,聽得她毫無疑心。似乎歐巴桑也志不在此,只是例行性的問了幾句便結束。   「我現在可以理解自己會受到異常嚴苛對待的背景了。總之,你們是怕我是反政府軍的特務吧?」楊顛峰問道:「你們不檢查一下嗎?說不定我身上有遙控炸彈哩!」   歐巴桑板起臉說:「笑話,你以為我們會笨到這種地步?你睡著時我們早就做過仔細的檢查了,你從頭到腳都是普通的地球人。我們也做過你和照片中人的比對,長相跨齡相似率高達99.99%,我想應該不必再做DNA鑒定了。」   「啊?難怪我睡得那麼熟。」楊顛峰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又問道:「現在的地球既然是我生存的地球的『八年前』,這就是說──我現在就算回到地球,也……也不能回去當普通的高中生?」   「我們沒有處理這種事務的經驗,不過我國沒有義務要送你回地球吧?」歐巴桑雙手一攤,說道:「我們已經把關於你的事件經過和調查資料送到銀河法庭特殊事務組去了,他們應該會派調查團過來,不過至少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到;就算他們來了,我想他們大概不會送你回地球,因為你的存在會嚴重影響地球的因果,搞不好『因果率補正力』會把你消滅。」   「因果率補正力……那是什麼?」楊顛峰問道。   「舉個例來說,你為什麼忘了自己和史烏基猶星有什麼關聯?」歐巴桑答道。   楊顛峰揚起眉毛尖叫著:「我忘了和史烏基猶有什麼關聯?我和史烏基猶星有關聯我只是個普通的地球學生……」   「那你為什麼會說史烏基猶語?」歐巴桑問道。   「史烏基猶語?」楊顛峰摸著喉嚨:「我現在說的……欸,不是中文?對啊!我為什麼會說史烏基猶語……」   「看來你終於明白了。」歐巴桑叉起手來,神情自然地說:「你會來到這裡當然是因為你和史烏基猶本來就有關聯,不過關聯還不大,因此在因果率補正力作用後,你還活得好好的,只是忘記了和史烏基猶星的某些關聯。要是你到了地球,搞不好就當場暴斃了。」   「那個因果率補正力到底是什麼東西?」   「修正因果的一種力量,簡單地說就是……」歐巴桑皺著眉頭說:「對現在而言,你根本不該記得你和史烏基猶星有什麼關聯,因為還沒發生,所以你就不記得。」   「可是我記得伊東華的新歌!」楊顛峰滿臉困惑地說。   「你如果靠近地球,就會忘記。」歐巴桑答道:「應該說,對現在的地球圈而言,你不該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靠近地球時很可能會暴斃。」   「如果我把伊東華的新歌錄成錄音帶寄回地球呢?」楊顛峰問道。   「你這個好端端的人都回不去了,還以為錄音帶能安然抵達?廢話!」歐巴桑不耐煩了起來:「我不是專程來給你諮詢的,問夠了沒有!」   「再……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楊顛峰哀求著說:「我到底遇到了什麼意外?這種事很常見嗎?」   「地球人把這種意外稱為『時震』,但地球上並沒有確實的記載。星際案例是有幾起,不過沒有人知道確實的發生原因,或許這根本就是意外,也或許這不是意外,只是遇上的人都沒有機會記得發生的原因。」歐巴桑歎了口氣,說:「其他的問題你慢慢問電腦吧!我會送你一具。你還有沒有想要什麼?我們會提供你人道援助。」   「我要……」楊顛峰呆呆地看著桌上的照片,聲音變調得簡直像是壞掉的錄音機:「……我……要……我要……自由。」   歐巴桑眨眨眼,點點頭說:「啊!好,我馬上安排你搬離這裡!」   情報官並沒有食言。吃完中餐後不久,楊顛峰就得到了一具「手錶電腦」,並且被送離了拘留所,遷到了首都近郊的公務員宿舍。   他靠在窗邊,呆呆地望著外頭陌生的景色。桌上擺著一份「住宿須知」,裡邊詳列著門禁和用餐時間等規定,楊顛峰一時也沒有精神去讀它。   「我……因為意外或是某種我已經不記得了的原因,正置身一個陌生的星球。」楊顛峰心想:「爺爺他到底跑到哪裡去了?該不會想就這樣把我丟在一九九一年吧!如果我在這裡做了些什麼的話,連『現在』都會被改變,那可不得了了啊!……唉!還是不要背漫畫台詞來逃避現實了,現在我該怎麼辦?」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臉孔,陌生的語言,陌生的年代,陌生的音樂……「四方屋裡,什麼都沒有,只有被我關進來的寂寞……」楊顛峰神情恍惚地蹲在屋角哼歌。   「小兄弟啊!」敲門聲後,房門被打開,露出了管理員伯伯擔心的臉孔,說道:「你昨天的晚餐和今天早餐都沒吃耶?」   「昨晚和今早……現在幾點了?」楊顛峰恍惚地舉起手錶,但表面上並沒有時間,倒是傳出了語音報時:「九點四十一分。」   「出去走走吧!悶在房間裡對身體不好喔!」伯伯耐心地勸說道。   「……走……走……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路邊的老牛是我同伴,藍天陪著夕陽在天涯,晚霞還有海風是扮裝的雲裳……」楊顛峰神情恍惚地哼著。   「你的事我大致聽說了,唉!你還年輕,看開點嘛!就算活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啊!如果是我,說不定還會羨慕你呢!可以到一個陌生的星球受到衣食無虞的禮遇,甚至可以自由地觀光!」老伯裝出笑容說道。   他是預期會受到一些反駁的,沒想到楊顛峰緩緩地抬起頭來,楞了一陣子,突然跳了起來。   「哇!」老伯嚇了一跳。   「我在沮喪?NO!可惡的達斯魔!不!我是說,我是說!」楊顛峰對著天花板嘶吼著:「我活到現在都在期待這一刻,實際上遇到了居然不知所措我,我,我,我決定了!我要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觀光!」他四下看看,抓了件衣服披上就衝出去了。   「少年仔!迷路不知道怎麼回來的話,記得問電腦啊!」老伯擔心地提醒了一句,也不知道消失在走廊轉角的楊顛峰有沒有聽到。   老伯替他把房門關好,離去前還咕噥了一句:「年輕真好,很容易看開啊!」   楊顛峰奔出了宿舍大門,望著整齊冷清的街道,不知何去何從,便懷著新鮮感對腕上的電腦問道:「我想去逛街,關於交通工具方面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你可以先去宿舍管理部租借一架動力滑板車,然後去車站坐電車,在首都市中心的商業區站下車。」電腦答道。   「電車票怎麼辦?我沒錢。」楊顛峰皺著眉頭說。   「不用另外帶錢的,拿電腦對感應器照一下就可以了。」電腦說。   楊顛峰回頭去借滑板車,心裡想著:「對啊!我在這裡白吃白喝也不行,應該要想辦法找個工打。我可不想讓別人養,欠這些陌生人人情。」   他到了電車站。因為不是尖峰時間,車站顯得空曠而安靜。楊顛峰提著折好的滑板車上了電車,他也沒注意到有專用寄放處,一人就這樣霸佔了整節車廂地坐了下來。   「是這個方向吧?」楊顛峰一邊瀏覽窗外的景色,一邊對電腦發問道:「我該在哪個站下車?」   「那要看你要買的是什麼東西。」電腦答道。   「……」楊顛峰並沒有逛街的習慣,更沒有想買的東西,當然什麼都答不出來。他轉念一想:「對了,這手錶電腦好像和互聯網絡相連,我乾脆就在這裡找工作,然後直接去應徵好了……」   附近的地形落差並不大,地平線幾乎是筆直的,鮮有山巒起伏。天空藍得刺眼,稀稀落落的幾朵白雲絮根本起不了蔭蔽的作用。遠方高處有三個灰點,往這個方向移動且漸漸擴大,看來似乎是某種飛行體。   「這裡是外星球,就算看到飛碟在天空突然飛過也不會奇怪吧!」楊顛峰懷著忐忑興奮的心情,瞇著眼睛等待著飛行體擴大。   漸漸地,點狀物現出了一個輪廓──形狀不算太規則,至少可以看出顯然不是什麼盤子形,等到更近一點,就能分辨出頭、軀幹、四肢……   楊顛峰忘了日光的刺眼,瞪大了雙眼看著三架飛行物劃過大半個天空縮小、消失,還呆了好一會兒,才歇斯底里地對手錶電腦大喊:「我剛剛看到機械人飛過去!」   「機械人?」電腦遲疑了幾秒鐘,答道:「……是的,平常並不容易看見,但是因為最近政局緊張,相對的,軍隊的巡邏行動也增加了。」   「你是說在這裡真的有機械人兵器!」楊顛峰像個瘋子般地亂繃亂跳了一陣,才靜下來急切地問道:「可以買到嗎?可以參觀實物嗎?或是……哪裡可以看到型錄?」   「……想參觀實物的話,並不是隨時都有辦法,特展或開放參觀時才有可能;訂購也要經過特殊管道,價格並不是一般公民所能負擔。如果只是要看圖片,電子圖檔或是印刷品當中都很容易取得。」電腦回答道。   楊顛峰略加思索,問道:「沒有那種讓人開著玩的機械人嗎?」   「消費能力高的行星確實有這類的商品,但史烏基猶並沒有,從外星進口的話,成本根本就是天文數字,富商大賈或者擁有,但也不會公然出現在市面上。」電腦解釋道:「……就算經濟能力許可,有興趣的人多半是自己買零組件來組裝的。」   「零組件!」楊顛峰的耳朵豎了起來,連忙問道:「自用機械人的市場不是不大嗎?會有專賣機械人零組件的地方嗎?」   「當然不是專賣機械人的零組件,不過組裝一架機械人時,只有極少的部分需要用到特製的零組件,大部分零件都有各種其他的用途,市場流通率也很大。」電腦解釋道。   楊顛峰早就把打工應徵的念頭拋到九宵雲外去了,欣喜若狂地追問:「首都商業區有這樣的地方嗎?在哪裡?在哪裡?」   在電腦的引導之下,楊顛峰眼花撩亂地走在專賣各種機組件的地下商場當中。雖然換氣系統顯然運作正常,可是空氣中仍然帶著一絲機油的香味,聞久了之後還蠻舒服的。通道兩邊林立著的店面,什麼五花八門的名字都有,如果沒有特定的目的,從頭走一遍可能就會消磨掉一整個下午。   完全外行的楊顛峰,簡直像只無頭蒼蠅,沒頭沒腦地東鑽西看。從櫥窗看進去,是整排相似卻又有些微差異的零組件,想必裡邊大有名堂,但不懂的人就像霧裡看花。   「好吧!這就是考驗各家店老闆『廣告技巧』的時候了。」楊顛峰知道自己就算進了店門,想必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索性根本不進去,只是隨便走走四下顧盼著。   啊!前面轉角那家店的門口,有一架人身大小的機械人模型!楊顛峰自然而然停下腳步,負手欣賞著這具精細美觀的機械人模型。就在這時,店內傳出了此際再尋常不過的對話。   「不能再便宜一點嗎?」年輕人的聲音。   「哎!幫你弄得到你就要偷笑了!你去整個商場問問看,有哪一家敢跟我一樣,跟你拍胸脯保證下個星期幫你進來的?」中年人的聲音。   「是是是,老闆你最行了!不過,再便宜一點嘛!頂多我再買個OO還有XX,全都給你賺,很夠意思吧!」   「拜託!我跟你講了,我進這個東西,成本就已經是XXXX了,你叫我怎麼再給你便宜一點?」   雖然專有名詞部分,楊顛峰一樣也聽不懂,不過這類對話實在讓他很有親切感,使他不由得邁步向店內走去。   「嗨!歡迎隨便看看,有需要跟我說啊!」老闆伸出頭來,對楊顛峰打了聲招呼。買零件的年輕人也回過頭了,不過他的臉顯然比聲音給人的印象要老了一點。   年輕人的視線和楊顛峰相接。   「啊!」「啊!」兩人同時大叫了起來。   年輕人滿臉難以置信地伸出了右手手指,楊顛峰也滿臉難以置信地伸出右手手指,慢慢地向年輕人走去。   「你,你,你……你是……」楊顛峰說。兩人都保持著張大嘴指著對方的姿勢,接近到伸手可以觸及彼此的地步。   「你不是……!」年輕人也說。   楊顛峰看了看對方的手指,便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和對方的手指相碰,並且說:   「E.T.。」   店內刮起一陣寒風,將年輕人和老闆凍成冰棒。   飽受戰火摧殘的巷道,煙硝熏黃的痕跡讓本來就已經老舊破損的建築物群顯得更加殘破,甚至幾步間就可以遇上一幢全毀或半倒的房子。不過街上人們的表情卻仍然充滿活力與生機,似乎透露著最近不時會傳來帶給他們希望的訊息。   一個青春洋溢的少女帶著迫不及待的興奮笑容,健步如飛地穿越一條條的巷道後,在某幢不起眼的四、五層樓高的建物門前駐足。她舉起手來,粗魯地拍在電鈴上,電鈴傳出了疲弱而走調的故障電子音。   「喬邦哥!」她拉開喉嚨喊道。   鄰家陽台的婦人好像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神情自若地固定掛滿濕衣褲的長竹竿。   門內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喬邦哥!……不在嗎?」女孩失望地說。   「喔!莉琪安。」招呼聲卻從巷口傳來。   「喬邦哥!」女孩跳起來,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更顯得快活,簡直是足不點地地奔到巷口男子的面前,這才注意到男子的身邊還跟了個少年。   「……喬邦哥……」她腳下一個踉蹌,舉步維艱地後退了幾步,淚汪汪地說:「……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已經……你居然已經有了拖油瓶……」   「拖油瓶?」少年露出妖冶的輕視笑容,挽住男子的手,神情親暱地靠在他身上,滿懷敵意地對女孩說:「看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只要有愛,我才不會在乎他是不是有孩子,他也不會在乎我的性別。」   「喂!你們兩個夠了沒?」男子抓著那少年,也就是楊顛峰的頭把他推開一點,說道:「這是莉琪安,就住在這附近,和你一樣對組裝機械人很有興趣。」   他轉向莉琪安說道:「這個是我剛撿到的助手,叫做楊顛峰。」   「哼!喬邦哥的助手只要有我就夠了。」莉琪安雙手叉腰,板著臉說道。   「你要怎麼當他的助手?幫他泡泡茶,放洗澡水,對他輕聲細語嗎?」楊顛峰問道。   「喂!快點走,不要擋路。」男子顯然沒有意思讓他們在路中間鬥嘴,逕自先走了,兩人只好急忙跟上。   三人進了破舊的小房間,喬邦脫下夾克隨手丟在沙發椅上,轉頭問楊顛峰道:「你肚子餓不餓?」   「你這麼一說──我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楊顛峰說。   「廚房在那裡,自己挖。我先去沖個澡。」喬邦指了一指,就往應該是浴室的方向去了。   楊顛峰聳聳肩,走到廚房中張望了一番。雖然楊顛峰不是什麼大男人主義者,不過他當然也沒有太多做家事的經驗,尤其是燒飯作菜。他唯一會做的就是把速食咖哩包撕開淋在隔夜飯上,然後整盤放進微波爐。可是怎麼找都看不到類似微波爐的東西。   「沒有泡麵嗎?」楊顛峰心想。腳步聲停在他的身後,廚房的門口。   他回頭望去,莉琪安靠在廚房門口,神情相當不友善地望著楊顛峰,緩緩地開口道:「你不會自己弄東西吃嗎?大少爺。」   「喔,你也肚子餓啦?要不要我幫你也弄一份?」楊顛峰答非所問地說道。他轉身拉開應該是冰箱的大容器的門,隨便找幾樣看起來像食物的東西出來,隨便湊一湊裝在看起來像是碗的容器中,裝了兩碗,放在看起來像是爐子的器具上……   「喂喂,你白癡啊!這樣能吃嗎!滾開!」女孩大驚失色地踹了他一腳,搶近將兩個碗裡的東西倒了出來,把某個球狀物剝了皮,又把某個長條狀物切成小片,再放進碗裡加滿水才放上了爐子。   「喔喔!有我的份嗎?你真好心。」楊顛峰眼看插不進手,抓抓頭說道。   「……」莉琪安楞了一秒鐘。她只是照原來的樣子裝成兩碗,當然不是好心幫楊顛峰準備,不過這要怎麼說呢?只得慌慌張張地解釋著:「哪……哪有你的份!這是幫我自己和喬邦哥準備的,你要吃東西自己弄……呃,如果喬邦哥還不餓,他要讓給你吃的話,那不干我的事。」   「……你叫,嗯,莉琪安?」楊顛峰問道。   「對,莉琪安。」女孩說:「你叫楊顛峰?好奇怪的名字。你是哪裡人?」   楊顛峰聽到這句話,瞬間猶豫了一下:「我該說自己是中國人呢?還是台灣人?」不過他很快地決定答道:「我是外星人。」   「你跟喬邦哥一樣是外星人!」女孩不由得轉頭看看他,眼神中充滿了訝異和嫉妒。   「我可不是自願到史烏基猶來討生活的。」楊顛峰叉起手埋怨道。   「我想喬邦哥也不是,可是他沒告訴我是為什麼──話說回來,這裡的生活這麼糟,怎麼可能會有外星人是自願到這裡來的。」女孩回過頭去注意食物,喃喃抱怨道。   「首都區那邊相當繁榮啊!」楊顛峰心想。   「喂!你是憑什麼纏上喬邦哥的?」莉琪安聲音冰冷,頭也不回地問道。   「你呢?你又是怎麼跟喬邦勾搭上的?」楊顛峰反問道。   「什……什麼勾搭?說的這麼難聽!」女孩旋風似地轉過身來,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我是憑著一股對於組裝機械人的熱誠,經過了無數的努力才打動喬邦哥的心,好不容易他才答應讓我參與他組裝機械人的過程!」   「你說謊喔!心虛。」楊顛峰看著她的眼睛說。   「……」莉琪安神情恢復冷漠,回頭繼續攪拌食物並且說:「對啊!我就是在騙你,怎樣?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我要跟你說實話?」   「你為什麼會想要自組機械人?」楊顛峰問道。   「因為……」莉琪安頓了一下,回頭罵道:「為什麼變成你問我!明明是我在問你耶!」   「我沒有什麼不能告訴你的,不過關於喬邦和我認識的經過,由喬邦來說可能說得比較清楚,因為我也還有幾個搞不清楚的地方要問他。」楊顛峰答道。   「啊!好香,剛好我肚子也餓了。」喬邦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停在廚房門口,莉琪安正在關掉爐上的開關。   喬邦的視線落在爐上的兩個大碗上,莉琪安的視線也隨之移過去,同時心中大叫不妙。   「……你們兩個這麼餓啊?」喬邦問道。   「不!不是!這是我幫你們兩人弄的,因為我想喬邦哥洗完澡肚子可能也會餓……」莉琪安慌慌張張地辯解道。   「你說的怎麼跟剛剛說的不一樣?你不是說這兩碗是要給喬邦哥和你自己吃……哎唷!」莉琪安狠狠地掐了楊顛峰一下,可是她的肚子卻好死不死地就在這時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喬邦聳聳肩,把冰箱門打開──裡邊已經空了。他關上冰箱門打開另一個櫃子,找出了一點糧食。「喬邦哥……」莉琪安還想說什麼,可是喬邦瞪了她一眼說道:「小孩子多吃一點才會長大。」   莉琪安噘起嘴可是說不出話來。楊顛峰自動地端起兩個碗往餐廳走去。他注意到碗裡的食物熱氣騰騰,碗身卻一點也不燙手。   三人圍坐桌前各自吃了幾口,楊顛峰首先打破了沉默:「真好吃!」   「不過煮雜膾湯,有什麼好吃不好吃。」莉琪安冷淡地說。   「比我想像的好吃。」楊顛峰慢條斯理地答道:「我本來一直很懷疑這些東西能不能吃。」   「你說什麼?」莉琪安尖叫了起來。   「我是外星人啊!這些食物我見都沒見過。」楊顛峰好整以暇地解釋道。   「啊哈哈哈,我誤會了──我會這樣說才怪!你明明在譏笑我的手藝!」莉琪安大吼道。   楊顛峰一本正經地道:「沒有啊!」   「……」喬邦說:「你們兩個挺合得來的嘛!」   「誰跟他合得來!」莉琪安氣得臉都白了。   「剛剛我們說到哪裡?」楊顛峰插進來問道。   「什麼事說到哪裡?」喬邦問。   楊顛峰指著莉琪安說:「她想知道我們認識的經過。」   喬邦眨眨眼,露出深思的神情。莉琪安連忙搖著手說:「不方便說就算了。」   「……也沒什麼不方便說。」喬邦說道:「我昨天以前不是消失了一段時間嗎?其實我被抓去關了,和楊顛峰就是在看守所認識的。」   「……喬邦哥為什麼會被抓去關?」莉琪安訝異地問道。   喬邦困惑地說:「其實我一直搞不太清楚。啊!不過,應該也算是工作的一部份吧!」   「哦?」莉琪安眨眨眼睛,道:「那喬邦哥就是趁昨天的劫獄事件逃出來的囉!楊顛峰呢?又是為什麼被抓進看守所?」   「對啊!我也還不太清楚你為什麼會被抓到看守所。」喬邦笑著問道。   楊顛峰抓抓頭,想了一下才說:「……你們聽過時震嗎?」   「時震?」喬邦張大了嘴巴,莉琪安則一臉好奇的神色。楊顛峰解下左腕的電腦遞給她,而詢問的結果是──一種原因未知的,也許只存在於假設中的虛構災害,意指某些人事物從原來存在的世界不自主地突然被移動到平行世界的一種意外變故。   楊顛峰繼續說道:「我突然出現在某個皇宮附近的庭園,就被當成可疑份子抓起來了。後來經過調查,政府官員相信我是遇到時震之類的意外,就把我放出來了。」   三人之間飄過一陣沉默,楊顛峰蠻不在乎地繼續吃著,另外兩人都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樣,先開口的是莉琪安:   「你說你不是和喬邦哥一起趁亂逃出來的?你是經過調查無辜就被放了?你真是太好運了!」   「嗯,這話的言下之意……」楊顛峰說:「就是說有很多人明明很無辜,照樣得一直蹲在牢裡?」   喬邦插進來換了個話題:「你怎麼會碰到──時震──這麼奇怪的意外?你在哪裡遇到的?在你的家鄉,這種意外很常見嗎?」   「不!我只有偶而聽說,而且都只是『聽說』的。」楊顛峰說:「而且也並不能確定我是否遇到意外?聽說因為什麼『因果率補正』的關係,我失去了和史烏基猶星有關的記憶,而其中或許包括了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皇宮的庭園。」   「你一個外星人有什麼理由要出現在史烏基猶的宮廷花園?」莉琪安撇撇嘴,語帶諷刺地說:「那,你被放出來以後又是怎麼跟喬邦哥遇上的?」   「那你要怎麼回去你的星球?」喬邦打斷了她,關心地問道。   楊顛峰沉默了片刻,深歎了一口氣之後說道:「回去?在這個世界,地球上還有另一個我,而且現在他才七、八歲。」   莉琪安的神情終於變了。不過只肅容不到兩秒種,她突然又大笑起來拍了楊顛峰一下,叫道:「棒透了!你是不應該存在的人,無牽無掛,天涯孤獨一匹狼!」   「莉琪安……」喬邦皺起了眉頭,不過楊顛峰卻得意洋洋地說:「正是如此!以後我可以成為銀河中最神秘的第七號情報員;我的過去猶如一張白紙,沒有人能追查出我的出生來歷……」   「惡!」莉琪安裝模作樣大吐特吐了一番。   喬邦放下心來,看大家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便收拾了一番站起身來說道:「好!現在就帶你們去看我的心血結晶:堅納利夫!」   楊顛峰和莉琪安同時跳起來歡呼了一聲。   離開破舊的公寓,徒步十五分鐘的距離就是海邊,林立著同樣年久失修的破舊倉庫群。喬邦掏出鑰匙打開了其中的一間,楊顛峰正在懷疑倉庫的體積似乎不夠組裝一架機械人,讓他蜷曲著縮在裡邊可能差不多,之後便發現這個門只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真正的組裝室是個位於地下的大空間。   略具雛形的骨架零散地掛在幾處架上,已經可以分辨出哪裡是手、腳或是軀體部分。楊顛峰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組裝了一半的機械人,彷彿置身於一個美麗的夢境當中,深怕只會催著自己起床上學的該死的鬧鐘突然響起來。   不過他已經比莉琪安正常多了。當莉琪安還在雙眼發直地像尊石像,只有胸口在劇烈起伏的時候,楊顛峰已經恢復活動能力,負著手走近某組件,小心翼翼地傾身察看著。   已經埋首工作的喬邦,彷彿背上長了眼睛般頭也不回地招呼道:「可以隨便摸沒關係,要是這樣摸摸都有事,怎麼上太空呢!」   「……嗯,啊!謝謝喬邦哥。」莉琪安結結巴巴地說道,走近了另一塊組件,小心翼翼地探手摸了一下。   楊顛峰斜眼看著她,五十步笑百步地嘲笑道:「我還以為你算是學姊,原來你也是第一次進來這裡喔!」   「不行嗎?要你管!喬邦哥早就答應我可以來參觀的,只是他這一陣子有別的事要忙罷了!」莉琪安脹紅著臉辯解道。   兩人對望了一眼,搶著對喬邦說:「我要從哪裡開始幫忙?」   「你們先去看一看那邊那本大簿子,裡邊記載了我設計製作『堅納利夫』到目前為止的大致經過。」喬邦顯然早有準備,伸手指了指附近的一張小几。   兩人搶著跑到小几前,看見一本超大筆記本──當然只有一本。筆記本再大,兩人也只好靠在一起看。   「過去一點,不要靠這麼近!想偷吃我豆腐啊?」莉琪安抱怨道。   「專心看!」楊顛峰不耐煩地說。   翻開第一頁,雖然有個大致的設計圖,不過四開大的頁面上還有夠多的空位爬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莉琪安眼睛都花了,轉頭一看楊顛峰卻讀得聚精會神,又升起了一股不服輸的情緒,只好勉強自己看下去。   可是裡邊專有名詞太多了,什麼某機械人很優秀但四肢的某種構造如何如何、某機械人的軀幹的某構造如何如何值得參考等等,莉琪安看得頭痛了起來。   「……」莉琪安咬了咬下唇,想起自己的「抱負」,只好「忍辱」問楊顛峰說:「這些是在講什麼啊?你都看得懂嗎?」   「啊?喔,抱歉,我發了一會兒呆,沒在看……哇!這這什麼啊!真難懂!」楊顛峰回過神來,看了一會兒,驚訝地答道。   莉琪安好氣又好笑地問道:「你……你……你在發什麼呆?」   「哦!」楊顛峰抓著頭答道:「我聽到『堅納利夫』這個名字一直覺得很耳熟,這機械人的造型也像在哪裡見過……」   莉琪安好像沒有聽見變小聲的後面那句,眼睛亮起來高聲問道:「喬邦哥,堅納利夫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   「那是我家鄉語言中『勇士』的意思。」喬邦應道。   楊顛峰隨手翻開下一頁,字更多了,只剩幾幅小張的局部示意圖。   「看來要把它弄懂,得靠我們兩人同心協力了。」楊顛峰叉起雙手,點點頭說:「我們先去另外找一本簿子來,按字首分好頁,然後把看到的專有名詞查好,照順序抄在那個簿子上,閒暇時就把簿子多看幾遍,把這些名詞弄熟。」   「喔!好……」莉琪安正在不知所措,只得點頭,剛點完頭就大聲尖叫起來:「等,等一下,為什麼我非得跟你合作不可?」   楊顛峰眨了眨眼,神情疑惑地說:「不勉強啊!」   「咳,既然你這樣求我了,我就勉強跟你合作把這本弄懂吧!這都是為了幫喬邦哥的忙。」莉琪安猶豫半天,還是說道。   「我沒有求你……這句話好像不久前也說過。」楊顛峰自言自語道。想起了地球的伊東華和席佳宜,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苦意,幸而馬上又被親眼看見機械人組裝的興奮沖淡。   莉琪安完全沒發現,拿著楊顛峰剛在餐桌上借給她的電腦試著查了幾個字,突然想到什麼,擔心地說:「你會把電腦帶回去吧?那你不在的時候我怎麼辦?」   「我……」楊顛峰本來想說電腦不帶回去也無妨,可是又想到自己怎麼坐電車?   喬邦的聲音傳來:「莉琪安,東面牆上壁櫥最下面那一格裡還有一具舊的,拿去用吧!」莉琪安聽了歡呼了一聲,往壁櫥跑去。   直到電腦提醒他宿舍門禁時間快到了,楊顛峰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倉庫,到──不是電車站,要先到「轉移站」用對應式空間轉移裝置回首都區,才能從電車站轉搭電車回宿舍。他自然沒有忘記一直帶著的動力滑板車,回到宿舍之後,將它還回了管理處。   「少年仔!晚餐吃了嗎?」老管理員招呼道。   「有!吃得很飽!謝謝。」楊顛峰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傻笑回應著,和早上出門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他以雀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間中,一屁股坐倒在床上,整理一下腦袋硬塞進的一堆亂糟糟的東西──大部分是和機械人結構有關的術語。不過,實在有些超過了,楊顛峰的小腦袋開始疼了起來。   「轉移一下注意力吧!」楊顛峰舉目四顧,看到桌上的住宿需知,拿起來看。   沒有什麼特別的條文。讀到「不提供午餐,早餐時間0600至0830,自由取用;晚餐時間1730至2000,不回來吃的話請提早與宿舍管理部聯絡」時,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自言自語道:「糟糕,我沒吃晚餐也沒通知,給宿舍管理部添麻煩了。」   「我有幫你通知啊!」電腦說:「我在下午五點時,曾問你是不是不回宿舍吃晚餐了,你不記得了?」   楊顛峰傻笑道:「完全不記得。」他繼續讀下去,看到浴室開放時間,發現浴室現在還開著,歡呼了一聲,拿著剛遷入宿舍時收到的換洗衣物就往浴室去了。   浴室沒有別人,想必別人已經洗完了?他哼著鼻歌把衣服脫下來丟進洗衣機,問了電腦一聲「你防不防水」?得到肯定答案後就光著身子進了浴池。   雖然沒走幾步路,好歹也到過不少地方,卻沒有想像中的疲累,令楊顛峰稍感詫異。不過他並未深思,就算想了,也不可能想出理由來。   「情報官打來的電話,你要不要接?」電腦問道。   「哦?接!」楊顛峰說:「喂喂,情報官你好。有什麼事嗎?」   「這件事可大可小,可能很嚴重也說不定。」歐巴桑的聲音傳了出來,語氣嚴肅。   楊顛峰的心中打了一個突,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事?」   「婕如柯侯爵夫人要見你,就是你在宮殿庭園附近遇見的那位夫人。我倒忘了問你,你沒有對她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吧?」歐巴桑問道。   「當然沒有……」楊顛峰鬆了口氣,繼續說道:「不,我並不很確定,因為我不懂這裡的習慣;我將和她見面時所有說過的話以及一舉一動說給你聽聽好嗎?」   聽完之後,歐巴桑沉默了半晌,道:「沒什麼特別的啊!應該沒事吧!或許只是侯爵夫人對遇上時震的人有興趣吧!雖然你實在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那,明天早上我會派人去宿舍接你。」   「好。」楊顛峰也頗感到意外。那侯爵夫人要見自己,會有什麼事啊?   歐巴桑頓了一下,又說道:「對了!你今天利用了轉移站去了一趟荷太沃市?」   「啊!我正想問你。」楊顛峰乾笑了兩聲,遲疑了一會兒才問道:「那個……交通費會不會太貴?」   「交通費?」歐巴桑有點訝異:「這點錢政府還出得起,不用放在心上。」   「我以後可能要天天去,這樣也行嗎?」楊顛峰進一步試探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天天跑到荷太沃去幹什麼?」歐巴桑愕然問道。   楊顛峰嘿嘿地笑起來,說道:「跟你說,我今天閒著沒事就出門走走,看到機械人在飛才知道這裡有真的機械人,就問了電腦,然後去賣機械人零件的大商場。在那邊,碰巧遇到一位正打算自組機械人的大哥,跟他聊了一堆之後,咱們一見如故,他居然答應我可以常常去參觀他自組機械人的地方!」   「……在荷太沃?」歐巴桑的聲音有點陰沉。   「……有什麼不妥嗎?」楊顛峰訝異地問。   歐巴桑猶豫了一陣,語帶試探地道:「荷太沃頗有些不太平靜的地方呢!」   楊顛峰迅快地眨了幾下眼睛,把握住歐巴桑語中的含意,不露痕跡地答道:「真的嗎?是哪些地方啊?不過我看那位大哥的家附近倒是很平靜的樣子耶!」他略停了一會兒,沒聽到歐巴桑的回答,便續道:「我聽說組機械人需要不少錢耶!那個大哥一直跟我抱怨零用錢不夠用。他說XX部位以YY廠出的零件最好,可是他的預算,連ZZ的零件都買不起,還跟我說明YY的零件和ZZ的零件差在哪裡,聽的我心癢癢的,好想弄一個YY零件來瞧瞧……」   「……政府不會出錢讓你組著玩的,絕不可能,千萬不要癡心妄想。」歐巴桑顯然放下心來,加重語氣強調說。   「不不不!我怎麼敢?」楊顛峰刻意在笑聲中隱藏了一點被視破的心虛。他換了個話題,確認道:「明天會來接我是嗎?幾點鐘?」   「明天早上八點鐘。」歐巴桑當然不想聽楊顛峰說機械人經,欣然說道:「有事我會再打給你,晚安。」   楊顛峰聽到通話中斷的效果音後,在澡盆裡沉默了好一會兒,對電腦說:「告訴我有關昨天清晨劫獄的新聞報導。」   聽完報導之後,他又問了幾個報導,關於反抗軍和史烏基猶帝國政府戰鬥之類的,他發現可以輕易地取得一些「反抗軍方面」的報導,似乎帝國政府很有保障新聞自由的良心──或是這方面的自由因為別的理由被嚴密保障著。   楊顛峰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的衣服回到房裡,躺在床上暫時拋開了機械人構造、零件術語,想了幾個問題:喬邦組裝機械人的費用從哪裡來?他自己都說被關進牢裡是「工作的一部份」,看來他和反政府組織有點聯繫。這又牽涉到在劫獄時聽到的那個怪詞「烏德薩」。   在那樣的街道出生的莉琪安,學習組裝機械人技術的理由是什麼?   除了幾個細節之外,答案都呼之欲出。這些想法讓楊顛峰覺得有些沉重,使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隨著房中動靜變少變緩和,燈自動熄滅了。楊顛峰漸漸地闔上了眼睛。         第二集 是曾相識 第一章 辛苦遭逢走一經     史烏基猶帝國第六軍旗艦可埃斯,其實和這一段故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要開槍!作者死了就沒有下文了!   ……呃,對了,或許會有人想問:「那麼,現在『那一艘』可埃斯的情況如何?因為勇者失蹤而起了天大騷動了吧!」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誤解。「現在」何來另一艘可埃斯?楊顛峰所在的這個世界的「現在」就是八年前。十年後的世界怎麼了?不會怎麼了,對於「現在」,十年後的世界在「與此時空發生接點以外的任何時間」都並不存在,這裡是十年前的世界。有位科幻大師ㄨㄨ﹝為保護當事人名聲,匿名﹞描述公元3000年的非原生機械智慧生物利用時光機派出遙控武器佔領了公元2000年的世界;到了公元3020年時,未來人發生內亂自滅,遙控武器一失去指揮便失效,所以公元2020年的人類終於脫離遙控武器的控制而自由了,這種荒謬的故事就是犯了這個誤解。雖然硬要合理化是可以想出設定來將它說通的。   楊顛峰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不會想「在我的世界,伊東華、席佳宜她們不知道怎麼了」。除非他能回到那個世界,不然伊東華、席佳宜她們現在也只有七、八歲,自然不會「怎麼了」。   他不到七點就自然醒了過來,而且完全沒有睡不飽的感覺,神清氣爽。「大概是外星球的空調裝置比較進步?」他慢條斯理地盥洗完畢而且吃了早餐,等待八點鐘情報官派來的接送人員。   情報官──那個醜醜的歐巴桑,親自來了。楊顛峰坐上造型與地球上相差無幾的轎車;這轎車的引擎幾乎沒聲音,動力應該與地球的轎車不一樣。看著轎車飛馳在窗外陌生的高速道路上,隨口問道:「那位什麼侯爵夫人的,生活習慣很健康啊!這麼一大清早就約人見面咧?」   「沒禮貌,約見你的人是婕如柯侯爵夫人。她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歐巴桑,呃,情報官說道。   楊顛峰漫不經心地答道:「哦,原來是下午兩點。……下、下午兩點!那你現在是要送我去哪裡?」   情報官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上次你的情形可以推給意外,誰也不能怪你;如果這次你去見侯爵夫人時還是一點禮貌都不懂,我可就要倒大霉了。」   「哎、哎唷!你是說我現在……」楊顛峰慘叫了一聲。   「你猜對了,我要替你補習宮廷禮儀。」   「……我可不可以拒絕?」   「昨天還可以,今天都已經約好了你還拒絕?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得罪了侯爵夫人的話,我可不知道侯爵夫人會怎麼想……」情報官瞪了楊顛峰一眼:「要知道我政府可沒有義務要特別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哦!對了!所以你若是再到荷太沃,不要亂跑,跟好你那位大哥應該不會有事。」   楊顛峰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   在此就放過這位可憐的主角一馬,不詳加敘述他反覆練習對貴族夫人、貴族──如果她老公也在的話──或是貴族子女的各種專門行禮方法的冗長、枯燥而疲勞的過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一點鐘,楊顛峰在情報官陪同下坐上豪華度大為不同的禮車,往侯爵夫人家的方向前進。   「你的動作實在還是很差,不過只有這點時間也只好這樣了。」情報官嘮叨地叮嚀著:「既然沒辦法在制式化的禮儀上達到平均以上的水準,你最好記牢唯一的要訣:如果讓貴族心情好,那就一切好說,不要把他們惹惱了就行了。婕如柯侯爵夫人沒什麼古怪脾氣,你應該可以好好應付的,不要突然耍起牛脾氣就好……」   「難道我是常發牛脾氣的人?」楊顛峰突然反問,情報官聽了這話瞠目結舌,簡直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大禮車在皇城區的一角停了下來。這是一處規模頗大的離宮,看來這兒才是那位侯爵夫人的住所。楊顛峰在情報官的帶領之下,順利地見到了侯爵夫人,笨拙地隨著情報官行了禮。   婕如柯侯爵夫人年紀尚輕,橫看豎看都不會超過四十歲,雖然未施脂粉的臉難掩歲月的痕跡,但任誰都可以依此輕易想像她青春年華時的迷人風姿。   「這孩子現在住在哪裡?」侯爵夫人嘴角含笑地對情報官問道。   「啟稟夫人,下官現在安排他住在二十五號公務員宿舍。」情報官恭謹地答道。   「哦,謝謝你專程送他過來。你可以先回去了。我會派人送這孩子回去。」侯爵夫人說。   情報官欠身答道:「是。」她擔心地望了楊顛峰一眼,眼神中不由得帶了些警告與叮嚀,便轉身離去。   目送情報官之後,「你叫……楊顛峰?坐。」侯爵夫人笑吟吟地對少年說道。   「是的!夫人。」楊顛峰扭扭捏捏地坐了下來。他馬上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該說「謝謝夫人」。   但侯爵夫人顯然沒有放在心上,端詳了楊顛峰幾眼,便站了起來走近了他幾步。楊顛峰連忙跟著站了起來,他發疼的腦袋瓜中依稀記得好像有條禮儀是說「貴族站著時不可以坐著」。   「呵呵。」侯爵夫人看他緊張的模樣,不由得輕笑了起來,說道:「不用太拘謹,我猜情報官把事情說得太嚴重了。今天我找你來,只是想仔細看看你。」   她真的是走到楊顛峰面前好奇地仔細察看著楊顛峰,弄得他渾身不自在,可是這種感覺卻又讓楊顛峰覺得異樣的熟悉。   楊顛峰還沒機會仔細回想,侯爵夫人便含笑說道:「真的是外星人耶,皮膚、頭髮和眼睛的顏色,和史烏基猶上任何種族都有微妙的差異。」   「哈哈哈。」楊顛峰只能乾笑幾聲作為回應。   侯爵夫人回到原本的位子上坐定,翻開一冊記事本,閒聊般地對楊顛峰說道:「我初收到關於你的調查報告時,真是感到難以置信。雖說浩瀚宇宙無奇不有的說法是老生常談,但卻不曾發生在我的身邊。我不由得會去想像:如果是我遇上這種事,突然莫名地落在陌生的外星,又是怎麼樣的一番故事?」   楊顛峰不知怎麼回答,只好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我想,這應該不是我會遇上的,這是命運的巧妙安排,你在遇到這種奇特變故時的鎮定表現,正證明了你的特別之處,我相信命運不會把人逼上絕路。」   「我不覺得自己有特別鎮定啊!」楊顛峰暗想而不敢言。   侯爵夫人略停了停便繼續說道:「可能我比較清閒又好奇吧!我找了許多關於時震的資料來研究,發現了一個或許很有意思的地方。」   「哦!」楊顛峰眼睛亮了起來,他也很想聽聽外星人對時震的研究到什麼地步。   侯爵夫人見引起楊顛峰的興趣,便欣喜地繼續說道:「有一派學者認為,雖然因果率的補正力,會讓不管是偶然或是必然進行平行世界間移動的人,失去記憶等可能會對平行世界產生因果率干涉的成分。但是,『曾經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的事實,卻會以別的形式留存在轉移者的身上。而這個無法抹去的『痕跡』,正是引發時震的理由。講得白話一點呢!就是說──」她意似賣個關子地頓了頓,說:「你並不是偶然來到史烏基猶宮廷花園的,你一定原本就和史烏基猶具有某種淵源。」   「是的,而且我自然而然就會說史烏基猶語,情報官也從這一點肯定了我和史烏基猶有淵源。」楊顛峰困惑地說:「肯定了這一點,就有一個顯見的疑問產生,那就是:十年後的一個普通地球高中生,怎麼會和史烏基猶星發生關聯?」   「正確的說,怎麼會和史烏基猶帝國皇室,怎麼會和我發生關聯?既然懷疑這事件都不是偶然的,你遇見的第一個人是我,或許也並非偶然。」侯爵夫人點點頭,繼續說:「以常理來推論,十年後的地球仍不可能有能力和史烏基猶星交流,而十年後史烏基猶星人因故接近地球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了,但卻很難相信是皇室成員,除非──反叛勢力獲得最後的勝利,皇室成員流亡……唉……啊!這種事對這個少年說不好吧──呃,總之……」她翻開了一本小說,又隨手闔上,起身把小說遞給了楊顛峰,楊顛峰連忙雙手接過。   「這本小說是描述一個人偶然遇見了自己的女兒──因為他的女兒遭逢了時震的意外,來到他的時空。」侯爵夫人解釋道:「這本書借……送給你,你有空可以看看,光以文筆來說也挺感人的。他遇見自己的女兒,實在是偶然中的偶然,而他的女兒只在他的時空存在短短的幾秒鐘就因為因果率補正力而完全消失,但故事的主角反而因此進行了一連串的平行世界歷險,使他最後終能遇見『那位』特定的妻子,生下那個特定的女兒,以滿足他所遇見的女兒的這番因果。當然故事最後還寫到他如何救回自己的女兒,那已經是另一回事。書後的附錄中……」   楊顛峰順著她的語氣翻開了書後的附錄,聽著她說:「詳述了寫這本故事的人的推論。已知任何平行世界的存在都必須符合因果率,例如你不可能找到一個史烏基猶星的其他條件都和現在一樣、只有史烏基猶星人的尺寸比現在大兩倍的平行世界。所以平行世界的存在是不連續的。然而宇宙是連續的,不連續的平行世界為何存在於連續的宇宙當中?用量子力學的理論來解釋:任一個世界都有所謂的『穩定態』存在,偏離了穩定態的那個世界,必然會發生一些修正,讓本身能夠移往另一個穩定態──這件事已經應用在空間跳躍航行上,利用測量事象素子的增減來保證移動體所躍出的空間不至於移往另一個穩定態,這些事你應該都已經在課本中讀過了,那我現在要說到這本書作者的推論……」   「等,等,等一下!夫人!你剛剛所說的東西,我在地球的課本裡完全沒學過!」楊顛峰哀嚎道。   侯爵夫人楞了一會兒,帶著歉意地笑道:「對,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外星人……那,難道我剛剛說的這些你都不懂?」   「呃,我錄下來回去多聽幾次、查查電腦,應該就懂了,既然夫人都已經說了,就一口氣說完它吧!」楊顛峰苦笑著說。   「也只好如此了。」侯爵夫人報以苦笑,繼續說道:「那我說簡單一點好了。平行世界的產生,有一大部分是出自於偶然;而偶然發生的事大部分的影響都很小,例如說我今早吃的早餐總量並非刻意,而是偶然,且不至於產生什麼影響;但某些偶然可能造成很大的影響,例如說書中的主角既然遇過自己的女兒,如果他並沒有娶『那位』特定的妻子生下特定的女兒,整個事件的因果率都會亂掉,這是不被允許的。有時,當機率很小的偶然真的發生了──其實我不應該這麼說,因為對於具有無限平行世界的這個宇宙來說,機率再小的偶然一定也正在某些宇宙中發生──整個世界因而移往另一個穩定態的時候,時震的發生機率就會提高,進行一些修正,讓偶然變得不再那麼的偶然──這點,是世界是否處於『穩定態』的判定標準。而這些修正的痕跡不會留存在實存世界中,而是以另一種形式記錄下來──就是我剛開始時所說的,會留存於時空移動者──你──身上的東西,可以稱之為『緣業』。」一口氣說完之後,侯爵夫人輕吁了一口氣,說道:「如果可以解讀你身上的緣業,瞭解發生在那一個世界的你和史烏基猶皇室間的故事,一定很引人入勝。」   「夫人,我真的很感激您肯花時間告訴我這些有關時震的理論,讓我更瞭解自己的處境而安心不少,謝謝。」雖然蜂擁而來的知識幾乎把他壓垮,楊顛峰並沒有忘記禮貌,咬文嚼字地把心中的謝意表達出來。   「其實我今天找你來,並不只是想跟你說這些。」侯爵夫人欣然道:「我實在想說的是──如果我以上所說的推論都是事實,這個世界或許有著你必須經歷的一些過程,不過你不用擔心,這或許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小段歷程,你一定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你所想念的人身邊。」   楊顛峰胸口一陣悸動,眼眶一紅,雖然張了嘴,卻因為胸口哽住了而說不出再度道謝的話。他和侯爵夫人實在非親非故,只有印象不怎麼樣的一面之緣,可是侯爵夫人卻間接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和無助,還積極地查了一堆資料,根據這些而安慰自己,這是多麼仁慈的心腸。   侯爵夫人全然沒料到這番話讓這少年如此感動,自己也是一陣悸動,深呼吸了幾次才能以平靜了的心情,語氣柔和地說:「遇到什麼事情的話,託情報官跟我聯絡,既然我們有緣嘛!不過我不能保證自己能給你多大的幫助就是了。」   「謝謝,謝謝夫人……」楊顛峰哽咽地說。   侯爵夫人為了掩飾自己的鼻酸,回過身子去拉了拉叫人鈴──她並沒有戴著電腦,或許嫌累贅不喜歡戴?──片刻,一個女傭人進門等候吩咐。   「……對了,提恩絲呢?」侯爵夫人問道。   「提恩絲小姐到宮裡去,陪伴蘇絲爾芬公主殿下。」女傭人恭敬地說。   「什麼去陪伴公主殿下,兩個小傢伙又跑去玩了,真是的,都不好好唸書。」侯爵夫人皺了皺眉,轉身對楊顛峰和藹地說道:「今天交談的部分有沒有什麼疑問?或是有其他話要對我說?」   「暫時沒有,夫人。今天真的很謝謝您!」楊顛峰起立欠了欠身。   「不用太拘謹,希望你在史烏基猶過得愉快。」侯爵夫人點點頭,對女傭說道:「叫司機送這孩子回到二十五號公務員宿舍。」   楊顛峰想起一事,連忙說道:「啊!夫人,冒昧請求您,能不能請司機送我到城間轉移站?」   「哦,當然不要緊,你要去哪裡直接吩咐司機就行了。」侯爵夫人到最後還是滿臉笑意,令她的溫柔形貌深深地刻在楊顛峰的腦海中。   老舊倉庫的啟門聲把楊顛峰驚醒過來。他甩甩頭,望望左手上的電腦,螢幕上正顯示著清晨八點十六分。   「……你昨天晚上沒回去?」入門處傳來女孩的叫聲。   楊顛峰強睜著眼睛往門口望去,兩個朦朧的身影變得漸漸清晰。他勉強辨認出發話者是莉琪安,邊伸著懶腰邊應道:「是啊!反正回去也沒事幹,又不是不能外宿,偶而睡睡這裡可以省下交通費。」   「嗯……」莉琪安走近來拿起了楊顛峰身邊的『堅那立夫設計圖冊』,翻了幾頁,愕然喊道:「你,你……你已經看完了?」   「是啊,大致上先看過了一遍。當然,有空的時候可得要多翻幾遍,才能完全弄懂。」楊顛峰答道。   喬邦被莉琪安的叫聲吸引過來,探頭伸手翻了幾頁,看到圖冊本來已經夠小的字旁還有更小字的註解,重點部分也畫了線,整本如此,不禁誇了一聲:「你也太拼了吧!在急什麼?」   楊顛峰楞了一下。他其實並沒有意識到,不過既然聽說自己可能不會長時間待在這個時空,不由得自動自發地拼了起來。他一挺腰站起了身,喬邦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我們去吃早餐吧!我一大早就被莉琪安吵醒,肚子正餓著。」   「可惡,我怎麼能輸給你!」莉琪安邊翻看圖冊邊對楊顛峰埋怨道:「啊……啊……我也好希望能夠留在這裡過夜!」   喬邦帶著楊顛峰出了倉庫,晨曦帶給兩人一絲絲暖意,不過清晨的氣溫還是很低,喬邦脫下了外套披在楊顛峰身上。   兩人並肩漫步,走出了倉庫區,來到一個普通的商店街,喬邦的樣子是打算在這附近找一家早餐店隨便吃吃。說是商店街,可是這樣的貧民窟自然不會有什麼明顯的土地利用區分,各個商家的二樓也就是住家。   時辰尚早,街上相當冷清。不過還是可以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零星聲音。   附近一處民宅的樓頂,便傳出了幾個小孩的嬉鬧聲。「一大清早的,還真有精神。」楊顛峰心想。   他順勢抬頭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心不禁突地跳了一下。那幢兩層樓住家的屋頂女兒牆早已殘破不堪,外表有明顯的裂痕及剝落,看起來實在是很危險。「那家的大人應該有提醒小孩子注意吧?」他才剛轉念,一個小女孩就跑了過來,順勢就往牆上一靠。   牆坍了!女孩兒連尖叫的時間都沒有,倒栽蔥似地掉下來!   「啊!」楊顛峰驚叫一聲,往前撲了出去。   那只是一個反射性的動作,事實上就算往前撲出,他距離女孩兒的落點還有將近三公尺多,不可能接……   接住了!   重力加速度的影響之下,小女孩的動量遠大於他的估計,讓楊顛峰往前跌了個狗吃屎,但是接住女孩的雙手倒是穩穩地舉著。他把女孩緩緩放下,滿臉愕然地爬起身來,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更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的人,是目睹了這一切的喬邦。他張大了嘴,指著楊顛峰說:「你……你……」   楊顛峰馬上朝他伸出了手指:「……唉唷!」可是沒能碰到,而且腦袋還被縮回手的喬邦敲了一記。   「哇啊!」死裡逃生的女孩這才嚇哭了出來。這舉動像是引信一般,讓樓頂上的幾個孩子也隨之爆出了超大音量的哭聲。   附近的幾扇窗戶被打開,左鄰右舍紛紛探頭張望。楊顛峰摸著發疼的腦袋對喬邦說:「呃!我們現在應該……」   「還發呆,快逃!」喬邦一把拉著楊顛峰,兩人迅如疾風地逃離了事發現場。   楊顛峰被拉著沒頭沒腦地跑了一陣,等到停了下來,才發現自己被拉回了喬邦的住處門口。「我們不是要去吃早餐嗎?」他問道。   「哪還有閒情吃早餐!」喬邦吼道,拉著楊顛峰進了屋內。   剛把門關上,喬邦便盯著楊顛峰說:「你剛剛做了瞬間移動?」   「……原來不是我的錯覺啊!」楊顛峰摸著後腦笑著說:「難道我變成了容易遇上時震的體質?」   「哪有這種體質!」喬邦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剛剛明明是因為想移動過去所以就過去了;自主進行的即時瞬間移動吧?」他神情轉為嚴肅,問道:「你……你也是烏德薩?」   「烏德薩到底是指什麼?」楊顛峰反問道。   喬邦沒有回答,只是皺著眉頭思索了一番,又拉著楊顛峰到了餐廳,對他說:「你仔細看著桌上的那個盤子。」   他對盤子伸出了手──盤子「啪」地被吸到了喬邦的手中。楊顛峰看得眼睛凸出來大喊道:「念……念動力LV9!」   「對!這就是念動力,可是那個LV9是什麼意思……算了,反正是無聊的意思。」   喬邦說:「你……」   「好厲害!這就是烏德薩的能力嗎?」楊顛峰興奮地大叫起來:「我也可以辦得到嗎?喬邦你也經歷過時震嗎?」   「……烏德薩和時震有什麼關係?」喬邦問道。   「……沒有關係啊!那我為什麼變成了烏德薩?」楊顛峰滿臉困惑地問道。   喬邦皺著眉頭說:「呃?我還不確定你是烏德薩啊!你先試試看。」   楊顛峰呆站著望了喬邦一會兒。   喬邦道:「怎麼不試?」   「試什麼?」楊顛峰反問道。   「抓盤子!」   「……我也能辦得到?」   「如果你是烏德薩,就能辦得到。」   楊顛峰噘起了嘴。他滿臉懷疑地向盤子伸出了右手,口中唸唸有詞:「過來,過來,盤子飛過來……唉唷,好痛!」   「認真一點!」喬邦揮舞著拳頭說:「盤子不會自己過來,把它吸過來。」   楊顛峰邊埋怨邊虛揮了幾下手說道:「吸過來?要是吸得過來的話,以後我就不用走到電話旁邊接電話……」啪!   少年目瞪口呆地望著被吸到手中的盤子。   「嗯,超乎常人的體力精力、念動力、瞬間移動,就算你不是烏德薩,也會被當成烏德薩了。」喬邦叉起手來說道。   楊顛峰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還在盯著手中的盤子看。   「喂!喂!」喬邦在楊顛峰眼前揮了揮手。   「自從……」楊顛峰失魂落魄地說:「自從我被警衛逮捕,後來聽說這裡是什麼叫做史烏基猶的外星球,到現在我居然能隔空吸盤子,全都這麼的不真實。這一切會不會都只是我作的一場夢?」   「是夢的話,既然你現在都發現是夢境了,那一定馬上就要醒來了,你還沒醒,就表示這不是夢。」喬邦說:「別鬧了,快面對現實吧!你要怎麼辦?」   「怎麼辦……我……啊!」楊顛峰抬起頭,慷慨激昂地說道:「我要利用這股力量維護銀河的正義與和平!」   喬邦聽得楞了半晌,才笑著說:「好!隨你高興,不過我不是問這個。你知道嗎?如果你是烏德薩的事實被別人發現,你會被送到哪裡去?」   「不!不!」楊顛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恐慌地說:「我不要被送到人體實驗場!救救我,喬邦大人……唉唷,好痛。」   「你會被送到銀河法庭直屬特殊教育學校!」喬邦揮著拳頭說。   楊顛峰摸摸被敲疼的頭,問道:「那個特殊教育學校是幹嘛的?是……要把我訓練成銀河法庭所屬第七號情報員?」   「要教會你如何避免使用烏德薩特殊能力時可能造成的危害。」喬邦嚴肅地說:「烏德薩的力量是很驚人的,如果不經意使用,對人對己都是很危險的,像你剛剛不知不覺就使出了瞬間移動,可見你在烏德薩之中是特別擅長瞬間移動者;然而瞬間移動如果使用不當的話,很可能會──」他突然睜大了雙眼,指著楊顛峰繼續說道:「──引發時震!」   「你是說我突然跑來這裡的意外,是因為我對烏德薩的能力不瞭解而自力引發的!」楊顛峰愕然問道。   喬邦抓抓頭,道:「有這個可能。這樣說了,你就知道不能控制能力的烏德薩的危險了吧!那就快點跟史烏基猶政府當局聯絡,叫他們快點送你去……」   「不要,我才不要被送去什麼特殊教育學校,我想留在這裡學機械人組裝!只要不讓別人知道我是烏德薩就行了吧?」楊顛峰哭喪著臉說。   「如果你不想被送到特殊教育學校,那還有一個方法。」喬邦的臉上浮出了一絲奸笑,道:「你可以考慮拜我為師,就由我來教你控制烏德薩的能力……」   「師傅!」楊顛峰立刻抓住喬邦的衣服,睜大了眼睛抬頭望著他,滿臉搖尾乞憐的神情。   喬邦居然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話不要接得這麼溜……」   「師傅在上,請受弟子楊顛峰一拜!」楊顛峰屈膝作勢欲拜,喬邦連忙把他拉住:「不……不用這麼的……」   「那……弟子楊顛峰,現在就請喬邦師傅指點瞬間移動的注意事項!」楊顛峰興奮地說。   「弟子?呃……不!這樣的話,通常稱你是我的繼承人。」喬邦說:「要瞭解瞬間移動的本質,首先要瞭解空間連續和剝離的兩面性。」   「……那可埃斯呢?」楊顛峰問道。   「什麼可埃斯?」喬邦顯然不知道這是史烏基猶帝國第六軍旗艦的名字,問道:「和瞬間移動有什麼關係?」   楊顛峰搖著頭說:「一點關係都沒有……唉唷!好痛!」   「不要老是扯些莫名其妙的笑料!」喬邦揮舞著拳頭說:「到底要不要聽?」   「要要,當然要!」楊顛峰哭喪著臉摸著被敲痛的頭。   「我知道你急著想學,不過我們現在還是先去吃早餐好了。」年長的烏德薩道。         第二章 干戈寥落夢中星     師徒兩人就坐在早餐店裡邊吃邊聊。老闆和其他的客人對他們談論的話題顯然有點好奇,不過也僅止於回眸一望的程度。   「空間的連續性就是指物體可以在消耗的時間的前提下從一處移到另一處。相對來說,空間的剝離性就是指物體絕不可能在不消耗時間的前提下從一處移到另一處,也就是說,任兩個限定為『同時』的座標,只要在它們之間有距離,它們都是不連通的。」喬邦說。   「那,是說瞬間移動是種『不自然』的情形……那又有什麼問題?」楊顛峰問道。   「不是,嚴格的說起來,並沒有真正的瞬間移動。」喬邦說:「此際所說空間的剝離性,就是指沒有任何力量能打破這層『同時空間』之間的區隔。你必須有一個觀念,無論任何手段達成的瞬間移動,都包含了時間移動在內。你瞬間移動到十光年外的地區,和你先回到十年以前、再用光速往目的地前進,以便能夠在『現在』及時到達那個地區,雖然用的手段不同,結果卻一樣。」   楊顛峰皺著眉頭說:「什……什麼?會有什麼一樣的結果?」   「結果就是你瞬間移動到十光年以外,和你先移動到十年前,再以光速往目的地前進時一樣,等於是下了一個賭註:你必須賭這十年間母星的歷史發展和你所經歷的那十年大同小異。如果這十年並非如此,而有著大差異,你就再也無法回去接續到自己真正經歷過的那段歷史了──或該說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找出回去的方法。」喬邦嚴肅的說:「這實在是極為嚴重的事。事實上,進行瞬間移動試驗的智慧生物不一定先發覺到了這一點。如果在這種無知的情形下進行瞬間移動實驗,時時有發生悲劇的情形。」   「這,這要怎麼辦?」楊顛峰目瞪口呆地說。   喬邦欣然笑道:「所以現在所謂的『長程』瞬間移動,雖然最終可以移動數百光年以上,卻得由約為一次一億公里的短程瞬間移動以超短間距串連而成。每次躍出都要盡可能短時間地進行『事象素子變異率測定』,如果測量值超出警戒範圍,連續瞬間移動就必須停止,等待變異率降低。」   「那個『事象素子變異率測定』是什麼東西?」楊顛峰問道。   喬邦搖搖頭說:「科學家才能解釋清楚吧!我也只知道這是一種測定空間變異率的方法。這又牽涉到另一個觀念,也就是『空間穩定態』和『期望值』的觀念──在一個空間中,如果自然亂數的結果一直接近期望值,那就是個穩定的空間,如果和期望值偏離,則是不穩定的空間,問題是期望值本來就是測定的結果,所以除非自然亂數的結果一直有很大的變動,不然期望值也是會改變的,如果某個自然亂數的期望值從一個變動到另一個,其實是空間從一個穩定態轉變到另一個穩定態的表徵。事象素子的測定就是為了知道自然亂數的期望值是否有變動傾向。」   楊顛峰聽得呆了,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茫然說道:「這麼說起來……宇宙間的『同時』,其實是用事象素子測定所界定的?」   「是的。」   「呃!這麼說的話,凡是瞬間移動都有偏離自己世界的危險性存在,只不過這種危險性在短距離瞬間移動時會變得很小?」楊顛峰問道:「那是不是有個安全值,例如說不要移動多遠以上之類的。」   「不是。」喬邦掏著早餐錢站起身來。兩人結完帳離開早餐店,漫步在街道上。喬邦略猶豫了一下,不過擔心周圍的尋常人等把烏德薩的事洩漏實在有點多心,所以他繼續說道:「烏德薩能進行的瞬間移動有兩種,以感官,主要是視覺來做目的地標定;或是以記憶來做目的地標定。我必須告訴你前者是很危險的,感官容易被欺騙,而任何人都無法預料對一個虛相進行瞬間移動的下場;你必須訓練自己盡量使用記憶對目的地做標定。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麼理由,烏得薩沒辦法用記憶對太遠的目的地做標定。當然這裡的『遠近』是不定的值,和烏德薩天賦差異有關,平均約在一百公里左右。另外,有人經過嚴密的檢驗,無論烏德薩利用記憶標定方式進行瞬間移動多少次,都絕不會造成事象粒子變異率超過警戒範圍,原因也還不清楚。」   「啊!我早上去救那孩子的時候,就是用感官進行標定?」楊顛峰問道。   喬邦點點頭,道:「是,而尤其像你這種天賦特高者又異常危險。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天賦高到什麼程度,我經過常久的練習,然而,從動念到瞬間移動發生,最快的紀錄也要花掉三十五秒。」   「可是我在其他方面就不見得優秀,對吧!」楊顛峰笑了起來,道:「喬邦師傅拿手的又是什麼呢?快點傳授徒兒幾招吧!」   「嘿嘿,那當然囉!你要當我的繼承人,可不能丟了我的臉,就算你不擅長,我也要讓你練到擅長。」喬邦的嘴角浮出一絲邪惡的笑意。   楊顛峰非但毫無懼色,還躍躍欲試地說:「喔喔!要把輪胎綁在腰上跑操場嗎?要到圭亞那高地去砍樹嗎?」   「正好,這裡就是最好的訓練場。」喬邦停下腳步,往前一指。   楊顛峰疑惑地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這裡不就是組裝堅納利夫的倉庫嗎?兩人吃完早餐當然就轉回來了。「意思是說,組裝的某些過程就有特訓的效果嗎?」楊顛峰興奮地期待著,和喬邦一起進了門。   聽見開門聲而抬起頭向喬邦哥打了招呼的莉琪安,滿懷敵意地望著楊顛峰說:「今天一整天,這本要讓我一個人看,你不准跟我搶。」   「……好吧!」楊顛峰說。   「我今天一定要趕上你!不,超越你!怎麼可以輸!」莉琪安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白布,寫上「必勝」兩字綁在額頭上,捧著圖冊對喬邦說:「喬邦哥,我在裡面那個小房間讀喔!午餐也不用叫我了,一餐不吃不要緊的。」   「……好吧!」喬邦說。   莉琪安進去後,喬邦在地下大廳中央站定,對散置各處的零件揮手說道:「好,考考你吸收了多少,楊顛峰。現在你看看它們,然後猜猜看我進行到哪一個階段?」   「好。」楊顛峰忐忑不安地答應了,四下走動到處看了一會兒,鬆了口氣說:「應該是能源輸送管線整合的階段?」   「哦!答對了,不錯,你果然有讀進去。」喬邦笑著說:「既然如此,就開始幫忙吧!不過,有趣的部分當然還是我自己動手,你就做苦工吧!」   「沒問題,請師傅盡量吩咐。」楊顛峰雀躍地說道:「看是要我端茶倒水、背啞鈴青蛙跳幾千公尺都可以!」   「哼……哼哼!哪有這麼輕鬆的。」喬邦邪惡地笑著說:「看看這個!」   楊顛峰跟著喬邦到了一個書桌旁,喬邦拿起了桌上一個一公分見方的小零件道:「這是什麼?」   「……是能源管線整合所需的部件,好像是叫托……戳……」   「這名字我也記不下來,你知道我需要多少個?」   「一千……四百……呃……一千四百二十三個。」喬邦點點頭說:「這是本體就要用掉的數量,實際上做的數目當然只能多不能少,多的可以留下來準備替換。這一個是樣本,那邊有一堆購齊的零件,懂了吧?」   「懂了!」楊顛峰信心滿滿地說:「只要做出一千多個這種零件就好了吧?」他再望望那個一公分見方的「樣本」。裡邊至少有十幾種零件組合著,顯然不太可能只用手指完成,便問道:「工具呢?」   「工具?」喬邦斜眼瞪著他說:「你還是不是烏德薩啊?」   楊顛峰楞了一陣,才哀嚎道:「啊!要我用念動……」喬邦摀住他的嘴,指指莉琪安所在的房間。   「……這……我,我試試看。」楊顛峰把兩個零件放在桌上,用手指比了半天,雖然兩個零件都滑來滑去,卻就是沒辦法對準接在一起。   「你這樣要做到什麼時候?」喬邦不耐煩地把每種零件各取了一個出來,伸出手指比劃一番,各個零件「啪啪啪啪」地一下就穩當地組在一起,前後不到一秒!   楊顛峰哭喪著臉望著喬邦道:「師……師傅!」   「你慢慢練吧!」喬邦叉起手來得意地說:「我想你很難練到我現在這個地步,因為我一開始就已經很擅長準確地移動物體。不過,只要你多練,速度和準確度應該會增加吧!」   「師傅!」楊顛峰哀求道:「我可不可以去圭亞那高地砍樹?」   「好,我現在就幫你打電話去銀河法庭,問問看在那裡有沒有特殊教育學校分部……」   「不不!請……請……請讓我做吧!」   喬邦把他丟在那個工具台旁邊,就去做自己的事,幾乎把楊顛峰給忘了。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楊顛峰才抓著一個托戳什麼的零件興沖沖地跑來,喊道:「喬邦師傅!我終於完成第一個了!」   喬邦冷冷地凝視著楊顛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的那個歪七扭八的零件一會兒,拿起了身旁的檢測器,一手捧一支電針往那零件一觸,檢測器發出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嗚鳴聲。   他瞪著楊顛峰說:「重做。」並把檢測器遞給少年。   楊顛峰垂頭喪氣地拿著檢測器和不合格的零件回到工作台處。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喬邦並沒有再受到什麼干擾。他自己都忘了時間,到了勉強記起來看看手錶電腦時,已經天黑了。   他舒展舒展筋骨,把手邊的材料和工具略作收拾,望了楊顛峰一眼,先向裡邊的房間走去。敲敲門沒有得到回應,只好逕自把門打開。   「……」莉琪安紅著眼眶抬起頭來,眼中還有血絲,突然「哇」地一聲慘叫起來。   「你……你沒事吧?」喬邦嚇了一大跳。   「啊啊啊啊啊!」莉琪安拚命抓著頭皮,把滿頭俏麗的短髮抓得亂七八糟,喊道:「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喬邦哥!我看不懂啦!」   「別急別急!」喬邦一時也慌了手腳:「不是有電腦給你查嗎?」   莉琪安含淚訴說:「你看,我要查一項『軸合』,居然出現159000筆資料!就算查『軸合&機械人』,也有1280筆,這要我怎麼讀啊!問語音查詢功能,解釋得根本就不清楚!」   「哎,查不出頭緒來,可以來問我啊!」喬邦拍拍她的肩膀說。   莉琪安眨了眨眼,興奮地抬起頭來說:「真的嗎?……不方便吧!這樣會耽誤你自己那邊的進度。」   「等你把這些東西弄通了,再幫我進行,不就可以把耽誤的部分補回來了嗎?」喬邦微笑地說:「還是說你沒有自信?」   莉琪安猶豫了一秒鐘,甩甩頭,雙眼發火地說:「……不!我有自信!沒有自信的部分也要拚命補足!怎麼可以輸給那小子!」   「其實他根本沒有弄懂,你只是沒辦法像他一樣,在理解之前先把這些東西硬記下來罷了!這樣也好。」喬邦想著想著,便說道:「不過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莉琪安如釋重負地應了一聲,攤在椅子上。喬邦先撇下她回頭去找楊顛峰。   少年聚精會神地盯著手中的零件。喬邦掃視了桌面,除了樣本外還有七、八個成品,雖然不是很完美,不過應該是已經通過基本電阻測試的成品。喬邦隨手點點敲敲修正了一兩個,便到楊顛峰身後,越過他的肩膀看他手中正在進行的那個。   兩個部件緩緩挪近,「啪」地合在一起。   喬邦眨眨眼,舉拳就給了楊顛峰腦勺「啪!」地一記!   楊顛峰滿臉無辜地摸著痛處回頭道:「師傅,好痛!」   「你這個偷懶的小子!用了瞬間移動,以為我看不出來?」喬邦壓低音量,毫不容赦地盯著楊顛峰說道。   「啊!啊哈哈哈……反正是特訓嘛!邊訓練念動力邊訓練瞬間移動,也沒什麼不……哎唷,好痛!」   「你根本就把最難的部分交給瞬間移動了!」喬邦揮舞著拳頭,好氣又好笑地說:「這樣你的念動力會進步才有鬼?」   「還不是差不多嘛!」楊顛峰哭喪著臉說:「為什麼非練習念動力不可?」   「這要分多方面解釋。」喬邦聳聳肩說:「最簡單的解釋是:這兩個能力有太多不能互相取代之處。例如說念動力可以直接加成動能,瞬間移動頂多只能加成位能;念動力沒有什麼使用限制,最多就是受到逆力拮抗,可是瞬間移動很容易被封鎖。」   「……咦?用手封鎖嗎?」楊顛峰懷疑地比了一下擁抱的手勢。   喬邦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答道:「一般人可能要透過儀器裝置,但烏德薩確實是可以自力製造出封鎖瞬間移動進出的領域,不過這是很高級的技巧,你還是按步就班地學吧!我倒是可以先示範給你看。」   時間匆匆地過了一個半月。   楊顛峰不安的感覺與日俱增,比起剛來到這裡的茫然無措,完全沉迷上機械人組裝的現在,他一直在害怕明天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回到了地球,仍然是一個普通的高中學生。他雖然很想念伊東華,不過一想到十年後──其實這是一段很漫長的日子──照樣可以聽到她的新專輯,反倒希望自己能一直留在這個時空了。   他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抬頭望著組裝工程已經接近尾聲的機械人堅納利夫,那種心動的感覺,看多久都不會膩。   這一個半月來,三個人很有默契地不多談那個「監獄事件」,不過楊顛峰還是從莉琪安洩漏的口風中知道了一些事:莉琪安曾經多次目睹喬邦和「某個婦人」接觸,而喬邦都只說「是工作」,而那婦人的真正身份,莉琪安恐怕也說不清楚,但她嘴角含笑地說那婦人是這條街上大家都「很尊敬的人物」。聽語氣,莉琪安是因為那婦人的緣故,才把喬邦也尊敬到了一塊兒的。   「發什麼呆!幫我把大的扳手拿上來。」莉琪安的聲音從頭上不遠處傳來。楊顛峰順勢抬頭,立刻觸動了吼叫聲:「跟你講過不准抬頭的!」   「誰叫你要穿短褲的。」楊顛峰低聲埋怨,但還是被莉琪安聽到了,馬上被反駁說:「沒辦法,夏天到了啊!熱死人了,不然你出錢改善空調?」   「好啦好啦!」楊顛峰甩出了手中的繩子,捲住了身邊不遠處的扳手,再輕輕一甩,巧妙地送上去給高處的莉琪安。   莉琪安接過扳手,羨慕地說:「喬邦哥偏心!為什麼他有這種絕活兒,只教給你?或許你力氣本來就比我大,不過不練練看怎麼知道我學不學得起來?」   「你還有臉說喬邦師傅偏心,我才覺得他偏心,每天晚上纏著喬邦師傅讓他為自己補習的人是誰啊?上次某人還嘲笑我連ASFS是什麼的縮寫都不知道!」楊顛峰馬上反擊道。莉琪安噘著嘴沒有反駁。   其實,類似鞭法的甩繩絕活兒當然沒必要教給莉琪安,因為這也是身為喬邦「繼承人」的特訓。   據喬邦所說,他的鞭法是先向古武術的使鞭者穩紮穩打地學了七年之後,融會貫通利用念動力技巧把各招式修正或加以更精微的變化,成了獨步銀河的十二式鞭法。之後,更自製了專用的兵器──「菱鞭」。菱鞭具有奇特的內藏構造,利用念動力可以使它在一瞬間便完成劍與鞭之間的變換。   「比艾薇的蛇腹劍快多了!」楊顛峰驚歎道。   現在連喬邦自己都還在摸索劍招和鞭招的融合,自然無法完全發揮菱鞭的威力,所以楊顛峰也只是老老實實地學起鞭招來。楊顛峰當然想要一隻菱鞭,喬邦也打算再做一條送給他,不過比起堅納利夫的組裝,兩人便心照不宣地把這件事先擱著。   「……吶,楊顛峰,」莉琪安遲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問道:「喬邦哥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當然囉!喬邦師傅有很多事瞞著你。」楊顛峰說:「你問的是哪一件?」   莉琪安皺著眉頭按下性子,平靜地問道:「堅納利夫的事情。你懂得雖然沒有我多,可是你有沒有發現堅納利夫的設計怪怪的?有很多地方,我實在搞不清楚做出來幹嘛用?例如說運動界限回饋解除裝置──你知道那是什麼吧?──那東西真是麻煩又佔體積,提升的運動效率也不划算,我問喬邦哥為什麼要裝,他只說是興趣。雖然也不是說不通,喬邦哥應該真的是為了興趣組裝堅納利夫……」   「……」楊顛峰不用知道那是什麼,也大概猜得出來。這裝置一定跟烏德薩的能力有關,裝在一般人用的機體上,效能恐怕不值一哂。   莉琪安索性放下手邊的工作,從高處探出身來對楊顛峰說:「你覺得呢?」   楊顛峰抬頭望向她。她這次沒有吼叫,只是下意識地理了一下大腿根部的短褲褲管。但這個動作反而讓楊顛峰意識到她修長的雙腿,心猛跳了一下,強裝平靜地說:「這個啊……嘿嘿。」他摸了摸下巴:「我知道原因喔!要不要我告訴你啊?告訴你之後,我有什麼好處啊?」   「呸!」莉琪安大怒:「還想趁機邀功啊!如果喬邦哥叫你不要告訴我,那我寧願不聽!如果喬邦哥沒這樣說,那我自己去問他不就好了!」   「不聽就算了!」楊顛峰癟著嘴毫不在乎地雙手一攤,轉回頭去哼著鼻歌弄自己的部分去了。   他聽到莉琪安喃喃地咒罵了幾句。一會兒,莉琪安的腳步聲移動著,楊顛峰從方位知道她正要從梯上下來。   「啊!」伴隨著滑倒的怪聲,莉琪安尖叫了起來。   楊顛峰轉身就衝了出去,正巧趕得及把滑下陡梯的莉琪安接個正著!這也是因為長期在這裡工作的緣故,楊顛峰怕早就不知不覺地把和陡梯的距離牢記了下來。   衝力使得楊顛峰往後坐倒,而滑下來的莉琪安就壓在楊顛峰的身上。   「……你,你不要緊吧?」衝擊的感觸只持續了一瞬間,楊顛峰的所有感官馬上被莉琪安柔軟的體觸佔據。   「……唉!好險,謝啦……」莉琪安試圖爬起來,卻又摔倒了:「好痛!」   楊顛峰哀嚎道:「快起來啦!」   「我的腳有點扭到,你推我一把嘛!」莉琪安也哀嚎著。   兩人胡纏了半天總算都爬起來了。楊顛峰固然沒事,莉琪安一付也不要緊的樣子──她的忸怩不安應該不用計算在內。   「你臉紅什麼!這是意外啦!」莉琪安埋怨道。   楊顛峰不甘示弱:「你又在臉紅什麼!」   「哼!」莉琪安轉頭走了幾步。她邊走邊深呼吸著讓自己平靜下來,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想起來」她「忘了」自己下來是打算幹什麼的了。   但是也不能就這樣呆站著,回頭走上去又很奇怪……幸好大門方向即時傳來了聲響解了她的窘境。「我回來囉!」喬邦捧著一大捆纜線之類的東西進門。   「喬邦哥!」莉琪安堆著滿臉的笑容迎了上去。   楊顛峰也上前接過那一大捆纜線,放到暫時堆置材料的角落。「好啦!」喬邦拍拍手掌道:「主要的材料都購齊了。你們兩個的進度怎麼樣?」   「我這邊已經完成三分之二。」楊顛峰話剛完,莉琪安馬上也接著不甘示弱地說:「我這邊也快完成了。」   「好!那今天再趕一趕,晚上就可以去吃慶功宴了!」喬邦微笑著說道。   楊顛峰不管歡呼的莉琪安,抓著頭說:「可是外裝甲還沒有著落呢!」   「外裝甲是小事啊!」喬邦欣然說道:「如果只注重皮相的話,拿鐵皮蓋一蓋不就成了?但要顧及實際的話,我現在還沒有錢買高級的材料,不過反正也沒急著要讓它上場,就先做到這裡吧!」   「對啊!對啊!喬邦哥要請客喔!」莉琪安說。   喬邦笑著說:「看你們能吃多少,就儘管吃吧!」   也許是喬邦的激勵發生了效果,晚上七點鐘,堅納利夫完成了整體的電路測試,僅剩下啟動實驗了。三個人高高興興地舉辦了慶功宴,地點不算是頂高級的餐廳──當然附近也根本沒有這種地方──但是一點也沒有減低與宴者的興致。   「今天特別允許你們兩個喝酒,不過只准喝這一杯。」喬邦把少年少女的杯子斟了半滿,三人便各自把杯子舉了起來:「為了慶祝堅納利夫的完成──乾杯!」   喬邦和莉琪安各自把杯子喝乾,只有楊顛峰像白癡一樣的伸出杯子,楞了一下才想到外星人可能沒有碰杯的習慣。不過接下來莉琪安就因為喝完後嗆得眼淚都流出來而成為被嘲笑的焦點,便沒人注意到楊顛峰的尷尬。   酒過三巡。「……我去一下洗手間。」喬邦說。   喬邦離席後,楊顛峰望著神情有點落寞的莉琪安,試探的問道:「你不是說要自己問喬邦師傅關於『堅納利夫』的事情?」剛才他們天南地北地閒扯,正是不經意發問的最好時機。   「……我很害怕。我怕氣氛被我破壞了。」莉琪安低著頭,沉默了一陣,才又說道:「……我跟你把話說得太滿了!其實我很想知道。喬邦哥明明就不願意告訴我,我早就感覺到了,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他告不告訴我,幹嘛要問出口讓他不高興?我……我好害怕……我這麼任性地想要多瞭解喬邦哥一點,喬邦哥一定不高興了對吧?每個人都有資格保有自己的秘密的,我卻偷雞摸狗地探聽人家的事,喬邦哥他……他一定討厭我了!」   「哪有這麼嚴重!」楊顛峰滿臉困惑地說:「你才喝了半杯,還咳了一半出來,怎麼這就醉了?」   「我才沒有醉!……都是你啦!」莉琪安抬起頭來,紅著眼眶說:「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地平空跑出來,插在我和喬邦之間;要不是你……」她發現楊顛峰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吃了一驚低頭說:「對,對不起……我……」   兩人之間漾過一陣難堪的沉默,莉琪安才又抬起頭說:「……對不起!其實跟你沒有關係,我應該知道喬邦哥只把我當小妹妹,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你,你真的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喬邦哥的事情對不對?」她看楊顛峰欲言又止,便顫聲說道:「……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你……你要我怎麼報答都可以。」   楊顛峰不由得手忙腳亂了一陣。雖然明知不是這麼回事,可是看到漂亮的女孩紅著雙靨、眼眶潮濕地軟語相求,有哪個男孩不會動搖?   「咳,我是說笑的啦!這種事有什麼要求報答的價值?」楊顛峰揮著手說道:「我現在就告訴你啦!這其實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喬邦師傅不跟你說可能只是嫌麻煩。不過,你,嗯──」他定了定神,表情嚴肅地說:「你要無條件相信我說的話,並且不可以大驚小怪。」   莉琪安帶著懷疑的眼神望著他,勉強答應:「好。」   楊顛峰盡量板起臉孔,說:「其實喬邦師傅是超能力者,他裝上那些裝置是為了在駕駛機械人時發揮自己的超能力。」   「……」莉琪安目瞪口呆地望著楊顛峰,一言不出。   「唔,你相信嗎?」楊顛峰拚命做出認真的神情,不然莉琪安的懷疑馬上會爆發。   莉琪安盯著楊顛峰看了一陣,才吁了一口氣說道:「啊……」   「你好像並不很驚訝。」楊顛峰總算鬆了口氣。   「你已經先叫我不要大驚小怪了啊!」莉琪安問道:「可是……這,這個說起來有什麼麻煩?」   「當然麻煩。」楊顛峰理所當然地說:「如果他毫不在乎地告訴了你,你是不是會哄笑一陣,然後要他表演幾招來看看?超能力又不是什麼把戲,喬邦師傅大概也不喜歡當藝人。」   「……如果……」莉琪安低著頭說:「如果我繼續跟在喬邦哥身邊,你想他總有一天會告訴我這件事嗎?」   「當然囉!」楊顛峰肯定地說。   「好!」莉琪安終於破涕為笑,道:「我要忘記這件事,直到喬邦哥有一天自己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喬邦問道。   「告訴她喬邦師傅是超能力者的事情。」楊顛峰說。   喬邦好氣又好笑地瞪著楊顛峰。莉琪安望望喬邦,又望望楊顛峰,吐吐舌頭說:「我,換我去洗手間!」就溜了。   「……你怎麼跟她說的?」喬邦瞪著楊顛峰問道。   楊顛峰平靜地答道:「我說喬邦師傅在堅納利夫上做的那些怪設計,是為了在駕駛機械人時發揮自己的超能力。」   「這樣也好……」喬邦放下心來,笑著說:「省下了我一番唇舌。總有一天我會跟她解釋『烏德薩』的事情,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到時候……師傅,對於莉琪安,你有什麼打算?」楊顛峰問道。   喬邦插著手,煩惱地說:「我剛為堅納利夫花光了所有的存款,現在想打算也沒辦法打算,我自顧不暇哩!不過像她這麼聰明伶俐的孩子,有可能的話,我要送她去接受高等教育,不然實在是埋沒人才。」   「我不是問這種打算,你這個呆頭師傅。」楊顛峰舉起盤子,把那盤裡的剩菜都掃進自己的盤子,突襲問道:「師傅,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次,你從皇城區偷走了什麼東西?」   喬邦的回答意料之外的平靜且自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楊顛峰哭喪著臉說道:「說不定是很重要的東西耶?師傅,你該不會和耳濡目染的莉琪安一樣,認為反政府軍就是正義的一方吧?」   「當然不,我這陣子在這史烏基猶星若是為了任何人做了任何事,都只不過是生意罷了。」喬邦面不改色地答道。   「萬一那是很嚴重的東西呢?例如說,戰略性毀滅武器的控制器?」楊顛峰壓低聲音說:「要是戰局因而逆轉,反政府軍取得優勢,對人民來說幸或不幸另當別論,至少會先因為戰亂就死了一大堆人。」   「戰略性毀滅武器?你小說看多了!史烏基猶帝國軍就算有私藏,也得避過銀河法庭的監察,這種武器的控制權哪有這麼容易掉包。」喬邦聳著肩說:「不會這麼嚴重吧!如果我真的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再回頭對史烏基猶帝國做些補償吧!」   楊顛峰眨了眨眼睛,腦中突然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感覺。不過正巧莉琪安回來了,他就沒有再多想。莉琪安看見以笑臉相迎的喬邦,雖然還是表現出了滿臉的歉意,不過心中暗鬆了一口氣。   「……想知道我擁有什麼樣的超能力嗎?」喬邦笑著問道。   「嗯……」莉琪安遲疑了一下,也笑著答道:「不過等喬邦哥想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就可以了。」   這天的慶功宴就在不完全坦誠但十分融洽的氣氛下結束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楊顛峰和莉琪安就雙雙來到了港邊倉庫區。最重要的當事人,卻打了一通電話說臨時有些事要處理,下午才會過來。   兩人忐忑不安地望著堅納利夫,雖然理智上明知不急在這一時,情感上卻只恨時間過得太慢。過了一刻鐘左右,兩人才勉強把視線自堅納利夫身上移開,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兩人都被對方的動作逗得「噗哧」笑出聲來。   「……啊,我們去外邊找點東西吃吧!」楊顛峰說。   「你自己去吧!」莉琪安聳聳肩說:「我想在這邊靜靜地坐一下等喬邦哥過來。」   她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找了個乾淨的角落在牆邊坐了下來;楊顛峰雙手一攤,也在她附近找地方坐了下來。兩人就這樣呆呆的坐著,沒說什麼。   「要不要找個話題呢?」楊顛峰心想。他望了莉琪安一眼,剛好莉琪安突然叫了一聲:「對了!」   「想到什麼了?」楊顛峰問道。   莉琪安帶著笑意說:「我們找一大張紙,寫下『堅納利夫暨試作型變換電束炮第一次起動實驗』幾個大字,你看怎麼樣?」   楊顛峰不解地問:「有什麼用?」   莉琪安好氣又好笑地說:「這就像是船的下水典禮一樣,要隆重一點啊!」   「唔……」楊顛峰很想說沒加上外裝甲的堅納利夫很醜,隆重不起來,不過忍了下來,只說:「好,我們就做吧!」   「你去找筆和紙,我先畫一張小張的設計草圖。」莉琪安任性地說。   楊顛峰邊站起身邊答道:「好好。」   他很快地找到了材料,兩人便忙碌了起來。   但是,過不了多久,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不尋常的隆隆聲。「這……」楊顛峰懷疑地望著莉琪安問道:「這是史烏基猶星的打雷聲嗎?」   「哪有這種打雷聲。」莉琪安神色沉了下來,放下了麥克筆不安地來回走了幾步,便對著手腕電腦說:「荷太沃附近的新聞快報。」   「本日上午八點五十八分,政府軍和反政府軍在荷太沃郊區發生了激烈的戰鬥,雙方互有死傷,並有平民捲入陣亡,戰事還在持續擴大當中。」電腦「說」。         第三章 山河猶在人飄絮     聽了從少女的手錶,也就是個人電腦中傳出,關於史烏基猶政府軍和反政府軍交戰的新聞,「就在這附近嗎?」楊顛峰大訝道:「我們會不會被波及?」   「會不會被波及?」莉琪安斜眼瞪著楊顛峰,彷彿他問了什麼蠢問題般地諷刺道:「真是只有天才曉得。廣義地來說,整個史烏基猶星早就已經都被波及了。」   她顯然沒有心情再做什麼大字報,不安地踱步著,隔幾分鐘就會向電腦問一次有沒有新消息。「既然這附近發生戰鬥,今天的啟動實驗可能會取消。」莉琪安失望地說:「我現在只希望喬邦哥不會被捲入。」   「不用為他操心吧!」楊顛峰安慰她說:「你忘了喬邦師傅是超能力者嗎?」   「就是這樣才更擔心。」莉琪安煩躁不安地說:「我知道喬邦哥和義軍有關係,而且關係還不小,不然『那位夫人』就不會親自來拜訪他。萬一政府軍是衝著喬邦哥來的怎麼辦?」   楊顛峰好整以暇地說:「那政府軍也太笨了。如果是我指揮的話,一定會派出特務人員偷偷潛近,哪有炮聲隆隆地正面進攻的道理。」   「……說的也是。」莉琪安嘴裡雖然這麼說,眉宇間的不安卻未見緩和。   無情的爆炸聲不但沒有呼應少年少女的希望而漸漸消失,反倒有逐步逼近的趨勢。兩人不約而同的緊張起來,委實難決──炮火聲已經近到令人覺得該是逃遠些的時候了,可是倉庫裡的堅納利夫又怎麼辦?   「……我們先做好堅納利夫的啟動準備!」楊顛峰下了決心,對莉琪安說道:「如果真的不行,就啟動堅納利夫,至少要把堅納利夫駕走!」   「你瘋了!現在把堅納利夫駕走!」莉琪安尖叫起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政府軍一定會以為這是義軍生產的地下兵器,因而發動攻擊!他們才不會相信這是私人物品。」   「沒有糟到這種地步吧?」楊顛峰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   莉琪安焦躁地跳了起來,正想說什麼,楊顛峰便搶在她前頭說:「不管了,你準備一下堅納利夫的啟動,我先出去看看情況。」   莉琪安還沒答話,突然附近傳來一陣特別大的爆炸聲,然後就是什麼東西往這邊飛過來的聲音:咻咻咻……吥!   楊顛峰眨了眨眼,問道:「那是什麼聲音?」   莉琪安側著頭思索了一陣,便說出自己的推測:「聽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掉下來,然後在落下途中打開了降落傘的聲音。」   「有東西掉下來,然後在落下途中打開了降落傘?」楊顛峰問道:「那是什麼?聯合國有在這附近空投救難物資嗎?」   「誰會在這附近空投救難物資!」莉琪安哭笑不得地罵道:「應該是戰機的彈射逃脫艙吧!」   楊顛峰恍然大悟道:「那就是說有駕駛員掉到這附近囉?」   「不知道是政府軍還是義軍的駕駛員。」莉琪安悶悶不樂地說:「如果是義軍的駕駛員,希望他不要被抓到。」   「別管了啦!」楊顛峰說:「我們還是先做堅納利夫的啟動準備。」   兩人手忙腳亂地準備起來。把地下室中坐姿的堅納利夫移到升降台上,再把它升到一樓狹小的空間當中。接著,將倉庫大門打開然後推出去,就可以在外邊的空地上準備啟動了,只不過大門的鑰匙還在喬邦的身上。   就在這時,大型物體的移動聲帶著巨大的風聲接近。發出了很大的撞擊聲之後,就是幾個比較小的「腳步聲」,顯然是有戰鬥機械人到了這個附近,在四下搜索著。   莉琪安再也按捺不住,打開了倉庫的小門探出頭去往外張望。腳步聲不規則地在外頭響起,顯示戰鬥機械人還在持續徘徊著,好一會兒才靜默下來。   「別看了……」楊顛峰的聲音被突然冒出的震耳欲聾的連珠巨響打斷!   莉琪安連忙張大嘴巴掩住耳朵和眼睛,不過耳中還是轟轟地響,一時間聽力很難完全恢復。   「叛軍駕駛員給我滾出來!」   附帶著哀傷的狂怒嘶吼聲從戰鬥機械人的擴音器中傳出,看來這是剛剛開火的機械人駕駛員的聲音。這句話順便表明了他的陣營。   「冷靜一點,伍長。」另一個聲音說道:「想想他現在可能受傷,昏迷不醒,想出來也沒辦法。」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隊長!」那人顯然沒有服從上級指揮的打算:「你們快點把他找出來!不把他交出來的話,我就開火把這個倉庫區夷為平地!反正包庇叛軍的也不是好東西!」   「這……這也太霸道了吧?一個叛軍駕駛員找不到,關這裡的倉庫什麼事?」楊顛峰皺著眉頭心想。   「這怎麼行,伍長。」他的隊長顯然比較冷靜:「隨便朝私人產業開火是犯法的。」正當楊顛峰暗自以為政府軍畢竟還蠻守紀律的,隊長口風一轉便道:「喂喂,剛剛逃進這附近的駕駛員或包庇他的地下人員聽著:快點出來,不然我不保證我們的槍枝不會走火把這附近炸平,畢竟激戰中機件故障是常有的事。」   「……聽到沒有,快把他找出來、交出來!」得到長官的默許,最初開火的駕駛員更肆無忌憚地吼叫著。他的話一結束,莉琪安和楊顛鋒就及時掩住耳朵,果然又響起了一串震耳欲聾的槍聲。   莉琪安放手後氣極敗壞地衝出倉庫,用最大的音量對政府軍戰機吼道:「你們憑什麼這麼做!倉庫裡邊有我們的東西!」   「你住嘴!那傢伙剛殺了我們的戰友!」機械人馬上發覺她的存在,走近來,裡面的駕駛員並喊道:「我看就是你把那傢伙藏起來了對不對?我先從你的倉庫轟起!」   「不、不要!裡邊還有人!」莉琪安尖叫了起來。可惜她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起阻止作用,政府軍戰機「啪」地舉起了槍管瞄準了她身後的倉庫。   「喔喔,伍長,你這樣很危險喔!」隊長機也走近幾步,道:「不是告訴你不能隨便把槍口對準私人產業嗎?如果槍枝走火了怎麼辦?咳,倉庫裡邊的人聽著,我看有支正巧對準倉庫的槍口快要走火了,快點出來吧!還有十秒,九秒,八秒……」   莉琪安恐慌地轉過身去,邊後退邊大喊道:「楊顛峰!快出來!」   「……兩秒,一秒!」隊長的倒數很快到了尾聲,槍聲沒響。莉琪安轉念正想奔回倉庫中與堅納利夫共存亡,突然倉庫處傳來轟然破碎聲。   「呀!」莉琪安不忍卒睹地閉上眼睛。不過心中又覺得有異,怎麼沒聽到槍聲倒先聽見倉庫被破壞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令她難以置信的景象。   堅納利夫站起來了!撞破了屋頂,提著變換電束炮昂然屹立,和舉槍的政府軍機體對峙著。   「太不像話了!豈有因為夥伴戰死而遷怒平民的道理!」楊顛峰憤怒至極的吼叫聲自堅納利夫的擴音器中傳出來:「立刻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一陣難堪,本來持槍瞄準著的敵機槍口微下垂去,並傳出了一陣轟笑聲:「哈哈哈哈!小子!你出來的時候忘了穿衣服……」   啪滋滋滋滋滋滋……   轟笑聲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那舉槍者前方的地面焦黑了一大片,但堅納利夫其實只是輕輕地觸了一下扳機罷了。   「要不要試試看誰快?」楊顛峰冷酷地說:「你現在重新抬起槍口射我,所需時間大概也不會超過0。03秒,我的機體現在不堪一擊,你可能有機會取勝。」   這一陣的難堪比剛剛更加凝重。   打破它的是隊長機的笑聲:「哈哈,真有趣!本來只想把那混蛋叛軍駕駛員逼出來殺掉,沒想到還破獲叛軍的地下兵工廠,並遭遇叛軍駕駛半成品機體進行抵抗。你們打算大眼瞪小眼到什麼時候?伍長,我數到三你就開槍,三!」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連串的巨響無情地把莉琪安的尖叫聲淹沒。不過,隨後她聽到了另一聲巨響「匡啷!」,以及政府軍機駕駛員帶著難以置信的慘叫聲:   「這怎麼可能……」   不僅是被打倒的駕駛員,連莉琪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堅納利夫瞬間居然跳起了三十幾公尺的距離避過了對方的射擊,直接「降落」在開槍機械人的身上,「順便」就把它踩倒了!   「……喔,真不幸,現在你面臨的條件比剛剛的他差多了,我並不建議你採取草率的行動。」楊顛峰好整以暇地踩著已經七零八落的倒地敵機,揚揚手中的變換電束炮,對準根本不及反應的政府軍隊長機。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啊?原來你駕駛得挺熟練的嘛!聽聲音還這麼年輕。」隊長機緩緩地放下槍,舉起雙手轉過身來,說:「不過,你會對不反擊的敵機開槍嗎?當然不會!否則,你剛剛就已經開槍了。哼哼哼,那你以為我會怎麼做?從駕駛艙中下來當叛軍的俘虜?哈哈哈哈哈哈!」   他邊笑著邊往後退了幾步,往上一躍便順勢飛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楊顛峰。「手下敗將還囂張什麼啊?」他想。   「楊顛峰小心!」這次莉琪安的尖叫聲及時傳來。   楊顛峰只覺得腳下一震,整個機身就被腳底的敵機掀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猛一挺腰翻身、漂亮的雙足著地。看敵機手忙腳亂地想撿地上的槍,楊顛峰衝了上去,在對方抓住槍托時也抓住了槍管,猛一拉把敵機扯了過來。   「學不乖的傢伙,你以為我是誰!我乃『嘯』俠楊顛峰!」原來他一急,將「少」念成了「嘯」。   他抓住敵機亂打一陣,順著吼叫的頓挫,敵機的機身也隨之發出五聲巨響,剛好是四肢和頭折斷的聲音。   「謝謝你!平民革命同志!」楊顛峰聽到成年人的叫聲。他轉頭望去,是三、五個荷槍實彈但衣衫不整的彪形大漢,就站在茫然的莉琪安附近,為首的一個用擴音器喊道:「叫敵軍駕駛員出來投降!否則就攻擊它的胴體部位!」   楊顛峰呆了半晌,怒極跺腳大吼道:「放屁!」   劇烈的震動讓幾個反政府軍戰士都嚇了一大跳。   「事情都是你們惹出來的!干我什麼事?我只是自衛!」楊顛峰繼續吼道:「所有的戰爭都有冠冕堂皇的藉口,但結果都只是減少人類數量和促進兵器發展!快滾!」   「你……不是平民革命同志?」反政府軍之一還呆楞楞地問了一句,被其他人拉著一把才隨之跑走。   「等……」莉琪安不知該怎麼說,只好轉向楊顛峰揮著手喊道:「現──在──該──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楊顛峰盯著遠方接近的幾個亮點──六架接近中的政府軍增援機,惱怒地說:「那個反政府軍的死膽小鬼一定被救走了,我們又不能像政府軍一樣逼他出來,可是他不出來政府軍又不會罷手,政府軍繼續來,倒楣的還不是我們!只好繼續打啊!」   「那邊的叛軍駕駛員,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複一次,不要做無謂的抵抗,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政府軍增援機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楊顛峰計算著雙方的距離,回想起手中「變換電束炮」的有效射程,在政府軍機進入有效射程的前一刻,大吼道:「該停止無謂戰鬥的是你們!」   堅納利夫高舉起變換電束炮,一口氣把扳機扣到底,高能量的電束蛇信般地自炮口蜂擁而出,充斥在以槍口為軸頂的圓錐狀空間中!   啪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雖然是處在有效射程邊緣,還是有三架政府軍機搖搖晃晃地倒下了,另一個小隊由於躲得快,各自找到了掩體,但懾於變換電束炮的威力,一時之間也不敢動。楊顛峰雖照樣扛著炮身,但由於電腦在一旁的提醒,自己心知肚明:沒有下一發了。   「怎麼辦?他們衝過來的話,真的要用手將它們一個個解決嗎?」   對峙小隊的隊長機也正在猶豫,要不要下達進攻命令,不過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讓他不必再為這個問題而煩惱。   「子壬隊隊長,子壬隊隊長,四0三五區有叛軍部隊增援,二一八四區的情況如何?」   「還有一架叛軍機體負隅頑抗,而我小隊因之前耗損情況嚴重……」   「別理他了,馬上回來補給,要對四0三五區進行增援。」   「遵命!」   楊顛峰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波折,看見政府軍的兩個小隊「轉進」遠離,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想起地上還有一架破破爛爛的政府軍機,低頭望去,駕駛艙開著,正慶幸那個駕駛員已經乘機溜掉的時候,卻聽見了莉琪安的尖叫聲。   楊顛峰難以置信地往她望去──一個毫髮無傷的政府軍駕駛員神情凶狠瘋狂地拿槍挾持著莉琪安!   「叛軍的駕駛員,立刻給我滾出駕駛艙,不然我就殺了她!」政府軍駕駛員吼道。   「你瘋了!」莉琪安掙扎著抗議:「我死不死關他什麼事?楊顛峰,別下來!」   「別動手!我馬上下來!」楊顛峰可不這樣想,馬上要求電腦解除ASFS。   電腦遲疑了一下:「依現場狀況判斷,您現在離開駕駛艙,會有95%的陣亡機率,您堅持要這麼做嗎?」   「是的,我堅持!還有你算錯了,你忘了我是烏德薩!」楊顛峰「想」道。   堅納利夫緩緩地俯身伏下,任誰一看也知道這駕機體ASFS已經解除,駕駛員馬上就會出來了。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楊顛峰你出來幹嘛?」莉琪安尖叫了一聲,轉臉對政府軍人斥道:「你想怎樣?我們是平民啊!」   「有這種攻擊帝國軍人的平民嗎!」那駕駛員歇斯底里地喊著:「我要殺掉你們這些叛軍,為陣亡的弟兄抵命!」   「要死死我一個人就夠了!」莉琪安下定決心,狠狠地朝駕駛員的手腕咬了下去。   駕駛員慘叫了一聲,狠狠地罵道:「你死定了!」   莉琪安閉上了眼睛。   但她一直沒有聽到讓自己腦袋開花的槍聲,反而覺得那帝國軍人把手鬆開了。莉琪安小心翼翼地張開眼睛,看見那人滿臉驚惶地「推」著手中的槍只,可是雙手並用的力氣顯然還是不夠大──槍身慢慢地「轉」了過來對準了駕駛員的腦袋。   莉琪安困惑地望著那政府軍駕駛員。這情景本來就不容易理解。   「喬邦師傅!」楊顛峰興奮地跳下駕駛艙,叫著奔了過來。   莉琪安興奮地朝他的視線方向望去,也跟著叫了一聲:「喬邦哥!」奔了過去。   喬邦只是揮了個手算是對他們的招呼,雙眼卻緊緊地盯著駕駛員,冷酷地說:   「被槍口對準的滋味如何?奪走一條生命是很普通的事嗎?何不先搞丟自己的命?   「你信不信扳機還會不受你控制地自動扣下去?就像槍口不受你控制地回過來對準你腦袋一樣。   「有人令你的夥伴送命,殺了他報仇,你的夥伴就會復活過來?幾世紀前的落伍觀念!更何況牽連無關的人!   「你的手也許已經累得酸麻了,腳應該還好好的吧?要不要我教你該往哪邊走?」   那駕駛員滿頭大汗雙眼亂轉,褲檔早就濕了,一句話也答不出來。聽完喬邦的最後一句話,上半身依然保持著那怪異的姿勢但雙腳挪了挪,便一溜煙地走掉了。   少年少女百感交集地奔到喬邦面前,莉琪安欲言又止。   「怪我沒有把他交給反政府軍嗎?」喬邦溫和地笑著對莉琪安說道。   莉琪安搖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師傅,對不起。」楊顛峰收斂起臉上興奮的神色,誠懇地說。   「我不知道你在道什麼歉,我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我相信是不得不變成這樣的吧!」喬邦欣然安慰楊顛峰道。   「事情的經過倒是沒什麼,我之所以向師傅道歉,您看了就知道了吧!是因為──」楊顛峰癟著嘴低著頭,活像個等著被罵的孩子般地說道:「堅納利夫是師傅的心肝寶貝,親手呵護它長大;我卻,我卻……我卻霸王硬上弓,自己一廂情願地奪走了它的處女……唉唷!好痛!」   「混蛋徒弟,不要突然說起和氣氛完全不協調的笑話!」喬邦又好氣又好笑地揮舞著拳頭罵著,莉琪安則雙頰發燙地別過臉去。   「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再把堅納利夫藏在這個倉庫吧?」楊顛峰擔心地四下張望了一陣,問道。   「我有料到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早已物色預備的保管地點。」喬邦撫著下巴答道:「問題是,該怎麼把堅納利夫運到那裡去?我看還是要請反政府軍幫個忙才行。」   「可是……」楊顛峰伸伸舌頭道:「我剛剛也和反政府軍起了一點小衝突。」   「就算你打了他的耳刮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只好裝作沒感覺。」喬邦肯定地撇撇嘴說:「我打個電話給他們。」   「……對了,喬邦哥,你早上有什麼事?」莉琪安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   「啊,那個啊?」喬邦抓著頭說:「昨天晚上吃太多了,早上一直跑廁所。」   楊顛峰因為「噗」地一聲沒能把笑聲吞進去,頭上又挨了喬邦一記。   不知道是真不知還是裝作不知,反政府軍方面果然對楊顛峰當時的舉動絕口不提,只是滿口答應了喬邦「大人」的要求。他們派來了一輛貨櫃車,勉強可以塞得下肢解的堅納利夫、變換電束炮和各種備用零件。當然貨櫃車並不是重點,能夠讓櫃裡的貨物順利通過國道的檢查站而運到遠方去,就只能委託有管道的勢力幫忙了。   三人都不願意和堅納利夫多分開片刻,所以只好一起擠在狹小的貨櫃當中。除了喬邦在駕駛艙為堅納利夫做檢查之外,楊顛峰和莉琪安因為空間太小而沒有辦法做什麼,只好靠在一旁呆坐著。   「……要不要找個話題呢?」楊顛峰心想,不過莉琪安先開口了:「楊顛峰,你的母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除了科技水準的差異之外,大致上與史烏基猶沒有什麼大差別。」楊顛峰說:「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中產階級家庭。莉琪安你呢?」   「……我……」莉琪安茫然地說:「我以前過得很快樂。和朋友們去郊遊,在小溪裡邊抓魚,摘山裡的果子吃,當時覺得人生這樣就很舒服了。後來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懂得什麼叫做」貧窮「,爸媽沒有多餘的錢,看到有錢人的那些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摸到的東西,漸漸地憎惡起貧窮來。」   「我也很討厭貧窮。」楊顛峰抓著頭說:「如果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大堆鈔票,讓我可以買一架機械人就好了。」   「……楊顛峰,難道個人的微薄良心永遠只會被淹沒在世間橫流的物慾之中嗎?」莉琪安突然問道。   楊顛峰眨了眨眼,心理想著:「怎麼突然講起哲學來。」嘴上卻說著:「……『良』心這個詞也頗為高調,善惡哪裡能憑著一顆心就分得清楚?嗯!既然世界上的是非曲直很難斷定,我就乾脆只挑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啦!」   莉琪安不由得笑出聲來:「好單純的人生哲學啊!」   「楊顛峰,」喬邦從駕駛艙探出頭來說道:「這是不是你的?掉在駕駛艙裡。」   楊顛峰望向喬邦的手中──那是只帶著珊瑚墜飾的金煉子。   「是我的,」楊顛峰笑著說:「我快把它給忘了!那是我還在地球的時候買的哩!」   莉琪安看得雙眼發亮,由衷說道:「好漂亮喔!」   「送你吧!」楊顛峰爽快地說:「反正也沒用了,我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回去,說不定根本回不去了!」   莉琪安還沒收下,好奇地盯著楊顛峰說:「嘿!你本來是打算送給誰──呀──?」   「啊!沒有啦!哈哈哈。」楊顛峰笑道:「我本來是打算送給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喬邦問道。   楊顛峰神色自若地說:「就是……」他覺得腦中突然掠過了一陣怪異的電波。   「是史烏基猶的女皇陛下?」喬邦感興趣地摸著下巴說道:「原來十年後史烏基猶帝國居然是由女皇統治,會是誰呢?」   「……師傅!」楊顛峰慘叫了一聲。   「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莉琪安困惑地看看喬邦,又看看楊顛峰,尖叫了起來:「楊顛峰!你的身體怎麼變透明了!」   「我知道!」楊顛峰喊叫著:「我覺得自己要被拉走了!」   「喔,十年後再見。」喬邦揮揮手說。   「說什麼再見,十年後你已經……」楊顛峰拚命「抵抗」湧進腦海的記憶,喊道:「喬邦師傅,聽我說!」   「好,我會仔細聽,雖然我等一下就會忘記。你有什麼事想說就快趁現在交代吧!」喬邦聳聳肩,好整以暇地應道。   「……喬邦師傅……聽我說……這個……這個橋段是從《似曾相識》抄來的啊啊啊!!!」楊顛峰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   「混蛋!到最後還講冷笑話!我要向誰去問《似曾相識》是什麼鳥蛋?」喬邦氣極敗壞地衝過來,照頭就想送給楊顛峰臨別的一拳!   可是他揮了個空。   楊顛峰已經完全離開這個時空了。   宇宙戰艦可埃斯。前史烏基猶帝國第六軍旗艦,現在是史烏基猶帝國流亡勢力的旗艦可埃斯。仍然停泊在月球背面──這裡的月球就是太陽系的地球唯一衛星的那顆月球──的可埃斯,剛剛楊顛峰還在艦上和外星睡衣姊妹花一起玩虛擬實境遊樂器的那艘戰艦可埃斯。   「你還好吧?」   楊顛峰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是女皇陛下和施蒂萊關心的神情。   他甩甩頭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本來帶著的頭罩已經不知被誰取下放在一邊,茫然地問道:「怎麼了?」   「朕不知道……外神經電波的接續突然不正常的中斷了。」女皇陛下擔心地問道:「雖然說這個遊樂器的安全性很高,不過你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我應該沒事。」楊顛峰跳起身來,扭了扭脖子又扳扳指節,向著女皇攤攤手說道:「你看,完全沒事。」   「還是去檢查一下比較好!」施蒂萊噘著嘴說。   「比起這個,先找出不正常中斷的原因不是比較重要嗎?」楊顛峰轉移話題說:「說不定從原因的追究當中,就可以確定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可以順便多知道一些使用這個遊樂器應該注意的地方。」   「說的也是。」施蒂萊被說服了,沉思了起來。   「真的不要緊嗎?」年幼的女皇望著茫然的楊顛峰說。   「不要緊,我是……」楊顛峰抓抓頭,說道:「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可是夢裡的事幾乎都不太記得了。」   「真的嗎?」女皇微笑地問道:「是什麼樣的夢啊?」   楊顛峰拚命回想說:「我記得我在和你們捉迷藏,追著追著跟著你們進了一個迷宮般的大庭園,後來……後來怎麼了?」   「唔……那不是夢啦!」女皇失望地說:「我們本來就將你引到了……」   「啊!」施蒂萊不像個副官般不禮貌地打斷她的話道:「我知道了!楊顛峰,你是不是用瞬間移動來追我們?」   女皇柳眉一豎,叱道:「天哪,這怎麼可以!」   「不,不可以嗎?」楊顛峰困惑地說。   「當然不可以啊!你是傻瓜嗎?」施蒂萊氣急敗壞地說。   女皇大聲抗議道:「是啊!這樣是作弊的行為!」   「我不是指這個啦!」施蒂萊跌倒在地上。   「……哦!我懂了,還好只造成接續中斷,沒什麼大礙。」楊顛峰稍微想了想便明白是怎麼回事,點點頭說道:「我以後會小心──如果我以後還有機會玩的話。」   兩個女孩聽到這句話都不由得流露寂寞的神情。女皇先振作起來欣然說道:「朕送你一台吧!」   「地球的插座輸出的電壓完全不夠啊!」施蒂萊困惑地說。   「這種小問題,朕會吩咐技術部門解決的。」女皇擺起女皇架子說道。   「謝謝陛下。」楊顛峰說:「……對了,其實我帶了個禮物想要送給陛下。」   年紀尚幼的女皇眼睛一亮,開心地說:「是什麼?」   楊顛峰摸摸口袋,把珊瑚墜子項煉拿了出來,說:「就這個,不是什麼好東西,還請笑納。」   「……好可愛!」女皇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項煉,遲疑了一下,問道:「這是……送給……我……的嗎?」   「是的,送給提恩絲的。」楊顛峰帶著和喣的笑容說道。   女皇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去並順勢把項煉戴上──其實這個動作本來是為了掩飾她微紅的臉兒。她戴好之後抬起頭來問道:「好看嗎?」   「難看斃了,果然是便宜貨。」楊顛峰打量著女皇雪白的頸項說道:「想要找出能襯托你那令人炫目的美麗的飾品,恐怕得親自去礦山挖個五年十載才有辦法。」   女皇的臉兒紅得更厲害了,施蒂萊倒是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冶芳,為了搭配勇者大人送給朕的禮物,快過來幫朕選另一件衣服。」女皇對另一個女官說完後,又回頭對施蒂萊說道:「你不用來了,反正你選衣服的眼光糟透了。你就留在這裡招呼客人吧!」   她們往內室方向離開之後,施蒂萊把楊顛峰領到了起居室。「……為什麼只有陛下有?我的呢?」施蒂萊猶豫了好久,還是忍不住埋怨道。   「因為我剛好去了一趟銀樓,順便就買了送她啦!反正你又不缺首飾。」楊顛峰的說法,簡直就像是指自己在放學回家路上就習慣去逛銀樓一樣。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   「我不缺首飾。」   「猜的。」   「實在沒有道理啊?」施蒂萊懊惱地說:「這艘可埃斯上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而跟你接觸比較多的就只有我和陛下。我對我們的演技都很有自信的呢!」   「只要有愛什麼都辦得到。」楊顛峰說。   「對她還是對我?」   「兩個都愛。」楊顛峰說:「唉,不是啦……」   「???」   「別管這個了,快幫我想個句子。」楊顛峰說:「我沒料到陛下她會為了這個小東西還特地跑去換衣服,事先只想了一句讚美的話。」   「你隨便說說就可以了啦!」施蒂萊困惑地說。   楊顛峰噘起嘴來:「幫我想啦!小氣鬼。」   「……」可惜施蒂萊趕不上了,隨著開門聲的響起,女皇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這一次女皇挑衣服的速度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她換了一件淺褐色的低領連身裙,整體給人清爽的感覺,鮮紅色的珊瑚墜飾在她白晰細嫩的胸口成了吸引目光的焦點。   「怎麼樣?漂不漂亮?」女皇拎著裙擺幽雅地轉了一圈。   「漂亮是漂亮,卻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楊顛峰抓著頭說:「領口太高了。」   「領口太高?」女皇驚訝地低頭望了自己隱現巒峰的胸口一眼,恍然,雙頰又是一陣紅暈,櫻唇輕吐:「……色鬼。」   「……呃,陛下!接下來的預定是?」大吃飛醋的施蒂萊插嘴說。   「嗯……我們去喝茶吧!」女皇說。   雖然無法與自然風景為伴,茶室是個佈置得氣氛宜人的地方,不過高級的桌椅和擺飾、芬芳撲鼻的茶香都還是其次,和賞心悅目的美女為伴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對了。」女皇放下薄如蟬翼的細磁杯具,對楊顛峰說道:「朕要賜封予你。」   楊顛峰一邊比較這「茶」和地球上的差異,一邊隨口應道:「有什麼好封的?我不要什麼獎勵。」   「嗯,其實朕本來就沒有辦法給你太多實質的獎勵。」女皇說:「只是朕想要給你一個封號。」   「喔?什麼為勇者賜名為洛特之類的。」楊顛峰抓著頭說。   女皇欣然說道:「是啊!你覺得米基威沃克銀河行者這樣的封號好不好聽?」   「哦?嗯,我覺得調過來說,變成『銀河行者米基威沃克』,念起來或聽起來都比較順口。」楊顛峰說。   「有理。」女皇很高興地說:「那朕就封你為『銀河行者米基威沃克』囉?」   「……啊?什麼?封我?」剛剛還一直在半神遊狀態的楊顛峰,總算回過神來,堅決地反對道:「我才不要!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就叫楊顛峰就好了!」   施蒂萊吐了吐舌頭。女皇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半晌才說:「可是朕不能封你叫楊顛峰啊?」   「這樣好了,」施蒂萊打圓場說:「像你這樣見義勇為的人,在你的故鄉被尊稱為什麼?說出來讓陛下考慮考慮。」   楊顛峰側著頭說道:「哦,會被尊稱為壯士或大俠。不不,是我這個年紀的話,應該會被稱做少俠。」   女皇很快地又打起了精神,笑著說:「好,朕就封你為『嘯俠』。」   「是少俠。」楊顛峰說。   「嘯俠念起來比較帥。」女皇雙手一插腰,噘著嘴耍起脾氣來。   楊顛峰無可無不可地說:「嗯,好,嘯俠就嘯俠。」   「算了!朕不封了!」   「……謝皇上!」   「……哈哈哈,算你識相,就這樣說定囉!」女皇眨了眨眼睛,俏皮地問道:「你都已經答應了,晉封大典的時候一定會出席囉?」   楊顛峰愕然想道:「難道這才是她的目的嗎?」   他看了看手錶,心想:「奇怪,什麼時候開始電腦學會把時間顯示在螢幕上的?」便說道:「離和銀河法庭的代表見面還有一點時間,我想去看看喬邦……大師的遺物。」他猶豫了半秒鐘,便在喬邦的名字之後加上了敬稱。   施蒂萊訝然問道:「怎麼突然想要看喬邦大人的遺物?」   「唱戲要唱全套才不是欺場啊!」楊顛峰一攤手說:「我好歹也是喬邦大師的繼承人,怎麼能對他一無所知呢?」   「說的也是。那,施蒂萊,你就帶他去吧!」女皇欣然應允。   兩人走在艦內的通道上,楊顛峰隨口問道:「施蒂萊,你認識的喬邦大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可以改口叫他喬邦師傅了,這樣到時候才會叫習慣。」施蒂萊說:「他……是個很難一言以蔽之的人。總而言之是個和善的怪人,可是他的怪法我也說不上來。」   「舉個例子吧!」楊顛峰問道。   施蒂萊沉默了半晌,才說:「他凶的時候不一定是在生氣,笑的時候也不一定表示他心裡真的很高興。」   楊顛峰皺著眉頭說:「這樣確實很奇怪。」   「不過你說的有道理,」楊顛峰還在想是什麼事有道理時,施蒂萊便繼續說道:「──唱戲要唱全套才不算欺場。我們應該把喬邦大人的遺物交給你。」   「遺物……」楊顛峰不置可否地走著,繼續問道:「喬邦師傅是怎麼死的?……等,等一下,你說他的遺物該移交給我?」   「是啊!」施蒂萊理所當然地答應。   楊顛峰一顆心幾乎緊張地跳出胸口,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地問道:「那……那個堅納利夫,是你們帝國軍的吧?不是他的私產吧?」   「我們擁有一架烏德薩專用機要做什麼呢?」施蒂萊淺笑著答道:「那當然是喬邦大人私有的東西。」   「然……然後那會送給我?」楊顛峰問道。   「唉呀!誰說要把它送給你?」施蒂萊嘻嘻笑著:「你不是喬邦大人的繼承人嗎?那本來就是你的。」   「也許我還在作夢?」楊顛峰邊掩不住內心的竊喜,邊想:「不過如果真的在作夢的話,既然發現了自己在作夢,就該醒過來了吧!」   施蒂萊好奇地望著魂不守舍的楊顛峰,幸災樂禍地說:「可惜你會被送去上學,堅納利夫應該會被校方保管收藏。不過就算不是這樣,你現在也沒有經濟能力讓堅納利夫維持可動狀態……」   「什麼上學?」楊顛峰問道。   女孩露出了說溜嘴的尷尬表情咋了咋舌,敷衍地笑著說:「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   那麼干誰的事?楊顛峰插起手來,不耐煩地點著腳板。   「其實──」施蒂萊招認時的表情活像個暗中搗蛋被抓包的頑皮孩子:「你大概會被銀河法庭強制送去接受特殊教育。」         第四章 欲飲琵琶馬上催     暫時停泊在月球背面的外星史烏基猶帝國流亡政府的戰艦可埃斯。   楊顛峰正在艦上作客,可是剛剛聽到了一個令他抓狂的消息。   「為……為什麼我非得去接受那個什麼特殊教育不可!」楊顛峰吼叫道。   「因為,你總得要學會如何控制『烏德薩』的力量啊!」施蒂萊的回答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   「對了!那乾脆把『恩希歐勒菌』拿掉吧!」楊顛峰敲了一下手掌:「反正你們也不再需要烏德薩的幫助了不是嗎?」   施蒂萊連忙說:「何必呢?有這樣的能力不是很好嗎?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恩希歐勒菌而成為烏德薩的呢!」   「可是我不想多上個什麼學了!」楊顛峰說:「我答應爸媽讀到大學畢業,已經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了!」   「……沒辦法。」施蒂萊低著頭說。   楊顛峰察覺有異,問道:「什麼?」   施蒂萊歎了口氣,說:「被恩希歐勒菌感染之後,無法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楊顛峰呆住了,一言不發。   「……」施蒂萊低聲問道:「你在發我們的脾氣?」   「跟你們發脾氣又於事無補,算我倒楣吧!」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至少讓我讀完這學期吧!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跟伊東華同班的。」   「……我不清楚詳細的情況,你跟銀河法庭的代表說說看。」施蒂萊答道。   楊顛峰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他背後傳來施蒂萊誠懇的聲音:「對不起!」   少年露出邪惡的笑容,轉身逼近了滿臉歉意的施蒂萊。施蒂萊不由得退了一小步靠上了牆,楊顛峰伸手撥動她額際的髮絲,對施蒂萊說道:   「真沒誠意,用身體來表達你的歉意如何?」   「……」施蒂萊漲紅了臉,櫻口微張卻發不出聲音來。   楊顛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施蒂萊楞了半天,才加快腳步追上。她按住了砰砰跳個不停的胸口,暗自憎恨它為什麼停不下來,因為害怕被楊顛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樣捉弄我很有趣嗎?」施蒂萊低聲說道。   楊顛峰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很有趣。」   施蒂萊領著楊顛峰到了一間類似資料室的地方,經過核對身份的手續打開了一個櫃子。裡邊的東西並不算很多,頭幾個映入楊顛峰眼中的是一大本冊子、一捆繩狀物和一疊衣服。   楊顛峰先拿起了那本冊子──是堅納利夫的設計圖。   「真好!」楊顛峰翻了幾翻,很高興地說:「有了這個,我可以自己慢慢學習整備堅納利夫。」   「零件你要去哪裡買?」施蒂萊叉著手潑了冷水。   「這種小問題鐵定可以用熱血和毅力來克服。」楊顛峰胡謅著,放下冊子拿起來了那捆繩狀物──好眼熟啊!   「這不是菱鞭嗎?」楊顛峰對施蒂萊說:「堅納利夫上有它的放大版。」   「嗯!」   她攤開了那疊衣服──這是一件帶帽的披風。施蒂萊看了半天,試著披上了它,果然很大,就算給成年男子用也可以從頭遮到腳。   「飛吧!」楊顛峰說:「這是什麼呢?超人披風?」   「不知道。」施蒂萊指著另幾本普通尺寸的記事簿,說:「裡邊可能會有提到。」   楊顛峰聳聳肩,先拿起了菱鞭把玩。他發現這個武器的刃部似乎可以交疊成劍身狀,不過就算疊上去,也是鬆鬆的一甩就開。   「這種武器應該可以固定成劍型的吧?可是……」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類似機括的裝置。   施蒂萊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慢慢看,我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時間到了電腦會提醒你的。」   「好,你忙你的。」楊顛峰放下了菱鞭,選了一本最厚的記事簿翻開了它。   施蒂萊離開之後,楊顛峰便在桌前用最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想要看看記事簿當中寫的是什麼,可是這本竟然是帳簿,內容乏味的緊。楊顛峰看著看著,眼皮越來越重,不由得睡著了。   如果他還記得的話,楊顛峰應該發覺了超長程瞬間移動和這種不正常的疲勞感之間的關係,不過反正他一點也不記得,就這樣呼呼大睡了下去。   「楊顛峰先生,楊顛峰先生!」電腦傳出了語音聲:「和銀河法庭代表見面的時間快到了。」   「……」他強睜開惺忪的睡眼,看看時間,伸了個懶腰。「今天怎麼特別累,難道使用那個虛擬實境遊樂器其實是很消耗體力的?」   「施蒂萊小姐要跟你通話。」   「接!」   「楊顛峰?」手錶電腦中傳來施蒂萊的聲音:「聽說你剛剛在睡覺?」   「對啊!」楊顛峰答道。   「醒來就好,我會叫厄姆安帶你到銀河法庭代表的地方去。」施蒂萊遲疑了一陣,說道:「……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對那位代表客氣一點。我想他應該不至於在你是不是真的繼承人這點上刁難你的,因為這樣做會增添他自己的麻煩;不過要是你把他惹惱了,可就不一定了。」   「你覺得我很容易跟別人起衝突嗎?」楊顛峰困惑地說:「我會好好反省。」   「就是因為連這點自覺都沒有,更令人提心吊膽。」施蒂萊心想。   在厄姆安的帶領之下,楊顛峰來到了會客室。銀河法庭的代表已經在等了。   「又是女的,而且還是美女。最近好像很有眼福。」楊顛峰一見到那位代表便不由得笑了起來,內心暗笑。   「莉琪安小姐,這位是喬邦大人的繼承人,楊顛峰先生。」厄姆安轉身說:「楊顛峰先生,這位是銀河法庭的代表莉琪安小姐。」   「你好!」   「幸會!」   莉琪安還是留著一頭俏麗的短髮,不過嘴角掛著的溫柔笑容似乎意味著她的個性遠較以前變得圓滑。   「嗯,楊顛峰,先生?我可以直接叫你楊顛峰嗎?」莉琪安問道。   「當然,莉琪安小姐。」楊顛峰說。   莉琪安好奇地望著這個男孩,有種十分異樣的熟悉感。不過當她把他的資料回想了一遍,完全不認為自己有曾見過他的可能性,所以仍是照著原本的打算,在形式上問道:「你是喬邦烏德薩的繼承人?」   「啊……」楊顛峰事到臨頭,才發現說謊遠比自己想像得要困難的多,「啊」了半天,才說:「是的。」   莉琪安看他答得辛苦,忍不住再問一次捉弄他說:「你真的是喬邦的繼承人?」   「是的!」楊顛峰不耐煩了起來。   很微妙的,這種語氣讓莉琪安覺得有點惱怒,使她不由得譏刺道:「如果你真的是喬邦的繼承人,一定從師傅身上學到了和烏德薩有關的所有知識了吧?」   「呃!」厄姆安著急起來,可是楊顛峰好整以暇地答道:「師傅當然打算全部教給我,可是他意外陣亡了,正如您所知的,師傅他甚至沒有機會依規定向銀河法庭報備,關於他已經找到繼承人的事情。」   「……那你總有學到些什麼吧?」莉琪安更生氣了,她也為了自己為什麼一看到這個男孩就容易生氣感到奇怪:「你總有學到一些什麼,可以證明那是喬邦親自傳給你的,可不能你自己嘴裡說了算。就算是繼承人的話,隨便一個烏德薩都可以自稱是喬邦的繼承人了!」   她說完之後以挑戰性的眼神望著楊顛峰。這種眼神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我知道你是在冒充,反正我也不打算拆穿,所以你還是默認了吧!這種眼神中的挑釁意味讓楊顛峰也不由得發起牛脾氣來。   「當然。」楊顛峰負著手故作從容地說:「厄姆安,麻煩幫我把師傅留給我的菱鞭取來。」   「……」厄姆安狐疑地望了他幾眼,連應都忘了應聲就去了。   楊顛峰表面鎮定,腦中卻拚命轉念,務必要找出「證明自己是喬邦的繼承人」的辦法。莉琪安則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她壓根兒不相信楊顛峰能用菱鞭變出什麼把戲。   「關鍵在於怎麼讓菱鞭固定為劍的形狀。」楊顛峰心想:「因為不是一般人能簡單找出的方法,只要我找得出來就贏了。……對了!我怎麼忘記了最大的提示:喬邦師傅的身份!他可是『烏德薩』啊!既然鞭子的外側找不到機括,顯然機括是藏在內部,而且應該就在把柄中──對!一定是這樣!」   ──事實上他曾經知道這件事,當然就很容易推理出來……   「等等!只是叫她找找機關讓她知道別人是找不出來的,然後再做給她看未免太無趣了。既然可以利用念動力很快地讓菱鞭轉換成劍型,我就利用這個機括使出一個不尋常的招式,這樣更能證明喬邦師傅的確教過我。」   楊顛峰思索著這樣的機括可以用來施展什麼樣的招式。他曾經學過,自然很容易就可以想得出來。   「菱鞭取來了,楊顛峰先生。」厄姆安的聲音隨著他進門的腳步聲傳來。   「謝謝你,厄姆安先生。」楊顛峰自信滿滿地說:「還要請你再幫個忙,這張白紙給你,請你虛提著白紙,站在這裡千萬不要動,謝謝。」   楊顛峰請厄姆安把白紙提到大約與胸平齊的高度,然後和他取了三步左右的距離。莉琪安好奇地望著兩人,眼神中依然在懷疑這只是在故弄玄虛。   楊顛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有自信,他甩開菱鞭,一鞭向虛提著的紙張側面削去,可是中途硬生生地把鞭身拉回成劍型並轉為突刺,「嘶」地刺穿了紙的中心。   「咦!」厄姆安揉了揉眼睛,大訝道:「楊顛峰先生,這一招你什麼時候學……」他猶豫了一下,因為覺得自己不該表現得太驚訝而把話吞了回去。其實他的話並沒有什麼破綻,這樣吞回去反而啟人疑竇。   不過銀河法庭的女代表似乎沒有注意這件事。   「怎麼樣?莉琪安小姐?」楊顛峰發覺她表情有異,問道。   「……」莉琪安表情呆滯地說:「……裂……裂啄!」   「……裂啄?」楊顛峰反問道。不過當他看到莉琪安眼中復燃的懷疑,馬上連消帶打地追加了一句:「你怎麼會知道這一招的名字?」   莉琪安疑心盡去,尷尬地笑著說:「啊……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真的是喬邦哥的繼承人。這都要怪喬邦哥……」   「喬邦哥?」楊顛峰問道。   「嗯,其實我和喬邦認識。」莉琪安說著說著望了厄姆安一眼,他立刻知機說道:「我在外面等,有事再叫我好了。」便退出門外了。   莉琪安和楊顛峰彷彿為了重新認清彼此般地互望了一會兒,才分別在小會議桌的兩邊坐下。「我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叫莉琪安蘇哈托雷,任職銀河法庭的特殊事務處理課。」   「我叫楊顛峰,除了幾個你已經知道的異常部分之外,我是一個普通的地球高中學生。」楊顛峰跟著說道。   「……其實我是史烏基猶人,而且就是在住史烏基猶星上的時候和喬邦哥認識的。」莉琪安說。   楊顛峰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莉琪安訝異地問道:「你好像並不驚訝?」   「哇!」楊顛峰跳起來臉色大變地說:「你說你其實是史烏基猶人?而且是喬邦師傅的乾妹!這真是太令我驚訝了。」說完後好整以暇地坐回位子上。   「……」莉琪安哭笑不得地說:「我一直奇怪為什麼喬邦哥東挑西揀選不到令他滿意的繼承人,原來他喜歡的是你這種怪胎。」   「那,你打算跟我說什麼?」楊顛峰問道。   莉琪安困惑地說:「真是的,你不要插科打諢,我都忘了我要說什麼了……對了,是這個!因為喬邦哥留下了這封信給我,所以我懷疑你不是他真正的繼承人。」   她打開手提包──這是一具筆記型電腦。列印了一封信遞給楊顛峰。信上寫著:   「莉琪安,或是其他銀河法庭代表?我相信來的是莉琪安,如果你能爭取到的話一定會盡力爭取的。   「我最近常常想到自己以前跟你說的一番話,我說我一直相信人有預知未來的能力,這是因為未來已經以某種形式和我們發生關連。這想法被我用在『尋找繼承人』這件事情上,我總覺得我一見到自己的繼承人馬上就會認出他來,因為我根本就認識他。所以我用這個當理由,去跟你解釋為什麼我還沒為自己找個繼承人。   「最近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我相信你,近期內就會遇到一個自稱是我的繼承人的人。現在我要在這裡告訴你:他的確是我的繼承人,就像你一直相信自己會遇到命運中的那個人一樣。不要懷疑他。   喬邦「   楊顛峰看了兩遍,眉頭皺成一團。   「這封信是怎麼交到莉琪安小姐的手中的?」他首先挑了這個問題來問。   莉琪安聳了聳肩,說:「這裡的人交給我的。他們沒看信的內容,我相信喬邦哥告訴他們說這是用來證明『繼承人合法性』的證明文件。」   「……原來如此!」楊顛峰不由得笑了起來:「結果喬邦師傅的這種說法,卻好像是在告訴你『那人不是我真正的繼承人,不過你不要追究』嘛!」   「是啊!」莉琪安悶悶不樂地說:「這應該又是他開的一個玩笑。喬邦哥偶而會開一些兜兜轉轉的玩笑。」   楊顛峰又讀了一遍,困惑地說:「但是這封信……還是有一些令人難解的部分。烏德薩的特殊能力當中包括預知未來嗎?」   「當然不,至少不包括他所說的這一種。正確地說,一個烏德薩剛好也會預知未來的機率,應該跟正常人湊巧有預知未來超能力的機率差不多吧!」莉琪安眨了眨眼睛,問道:「對了,你對烏德薩的能力所知不多?」   「嗯!」楊顛峰低下頭說:「喬邦師傅沒有能來得及全教給我。」   微妙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悄悄沈澱。沒有人願意開口說出「真遺憾」之類的話,這話彷彿是在承認對方比自己更親近喬邦。莉琪安咬了咬下唇,平靜地說:   「那,你需要拿到銀河法庭所屬特殊教育學校的烏德薩能力教育學分。」   「我聽說了。」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有沒有函授課程?」   莉琪安好奇地說:「銀河法庭所屬特殊教育學校的學位,是許多人想要還拿不到的好用文憑哩!而且成績優異的話,還可以直升許多好的高等教育學府!」   「地球上承認那個學校的文憑嗎?」楊顛峰問道。   「唔,在這種特例下,應該可以請銀河法庭為你開一張同等學力證明──對地球而言算是偽造的文憑吧!不過有實力不用介意這點小事。」莉琪安問道:「但是,你會繼續住在地球?你有機會拓展自己的視野的!」   「這個以後再說吧!我想光是一顆地球,就夠讓我的視野充分拓展了。」楊顛峰還是鬱悶地說:「……大概要讀多久?」   莉琪安察覺了他的難言之隱,苦笑道:「如果以拿到烏德薩能力教育學分為目的,得要花掉一學年──折合地球上大約十六個月;但你同時可以拿幾個別的學分。有什麼困難嗎?如果你不想多讀一年書的話,同樣可以向銀河法庭申請同等學力證明,讓你能憑著證明跳過幾年的地球教育,當然銀河法庭也會安排讓你補習地球教育的內容。」   「……什麼時候開學?在地球上,我們這個學期才剛開始。」楊顛峰說。   「折合……」莉琪安看著手錶說道:「折合地球時間,大概是十月十五號。」   「至少讓我讀完這個學期!」楊顛峰哀嚎著。   莉琪安歎了口氣,盤算一番,答道:「好吧!讓你讀明年二月十五號的那班,不能再拖了!」   「謝謝!」楊顛峰感激涕零地說:「真的太謝謝你了!」心理卻雀躍著:「我可以和伊東華同班一學期了!耶!」   「……沒,沒什麼啦!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故人之子一樣,很有親切感呢!」莉琪安紅著臉抓著頭笑道:「多照顧你一點也是應該的。」   「唉!說的也是,你都已經四十出頭了,一見到晚輩,自然會流露出母性囉!」楊顛峰扮了個鬼臉說道。   「我才二十七歲!」莉琪安大吼道。   楊顛峰點點頭,諒解地說:「二十七歲還不算老處女啦!你可以繼續安心地等待著命運中的那個人。」   「我早就已經找到了!他現在是我的未婚夫!」莉琪安歇斯底里地大罵道。   這位銀河法庭的美女代表其實已經二十七歲了,而且已經有未婚夫了的消息,很快地經由厄姆安的嘴傳遍全艦。當莉琪安發現自己不再那麼受到艦上年輕軍士官的注目時,才發現自己被楊顛峰耍了一記,這是題外話。   楊顛峰魂不守舍地過完了上午的課程。就連旁座的伊東華都沒有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他反反覆覆想了又想,最後還是下了決定。   代表午餐時間降臨的下課鐘聲拖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響了,楊顛峰和席佳宜一起拿了蒸籃中的便當,他抓住機會拉著席佳宜說:「來一下。」   「早就告訴你不要再拉我背後的衣服!」席佳宜氣惱地說:「會拉到我的內……到底有什麼事情啦?」   「偶而也一起在屋頂上吃吃便當。」楊顛峰說。   席佳宜目瞪口呆地說:「今天吹的是什麼風?」   「颱風。」楊顛峰扮了個鬼臉:「你來了就知道。」   李志逢好像望向這邊很久了,現在才插進來說道:「你們……在交往嗎?我加入的話會是電燈泡?」   「不是。」楊顛峰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席佳宜的神情有點酸酸的。   「那我也一起去可以嗎?」李志逢揚揚手中的便當。   「以後你會有很多機會,現在還不到時候。」楊顛峰故作神秘地說,向席佳宜招招手便往屋頂方向前進了。   席佳宜猶豫著跟上來了:「到底有什麼事,楊顛峰?」   「來就知道了啦!」楊顛峰不耐煩地說。   兩人打開了通往頂樓的鐵門。門外的屋頂廣場上,沙百州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席佳宜指指沙百州,又指指自己,竊笑道:「好奇怪的組合啊!如果說是伊東華簽名板的感謝宴會,也未免太隆重了,而且有這個閒工夫還不如花時間去和她本人親近親近。」   「學妹,不是這樣的。」沙百州嚴肅地說:「楊顛峰學弟好像有很要緊的事要找我們商量。」   席佳宜訝然望了楊顛峰一眼,發現他的表情有點呆滯。   「總之……」楊顛峰比了個手勢:「請兩位先坐下來吧!」   兩人依他所比劃的位置坐定後,楊顛峰也在兩人的正對面坐了下來。「……」他並沒有向兩人一樣地打開便當盒,只是發呆了一陣,突然笑了起來。   「你……幹嘛啊!」席佳宜埋怨道:「很噁心耶,有什麼事就快說!」   「我說了之後,」楊顛峰笑得合不攏嘴:「你們可不能笑。」   「我們哪裡還笑得出來!」席佳宜哭笑不得地說:「都被你笑完了。」   「好好,你們答應不笑,那我就說了。」楊顛峰想要止住笑臉,可是失敗了,只好繼續傻笑著說:「其實啊!前幾天我被外星人抓去改造了,所以擁有了超能力。」   「……」   「因為我還不是很會控制這種超能力,所以他們還要強迫我去接受訓練。」   「……」兩個聽眾面無表情地靜了好一會兒,沙百州先理智地開口了:「那,可以表演一下你的超能力嗎?」   「好啊好啊!」楊顛峰邊笑著邊站了起來:「首先,我要表演瞬間移動。」   他「唰」地消失了,又瞬間出現在不遠處的短水泥柱旁。楊顛峰神情自若地坐在水泥柱上,又伸出手說:「我再表演一下念動力。」他的便當應勢浮起來飛了過去,穩當地落入楊顛峰舉起的手中。   「其他的能力,我還不清楚。」   楊顛峰有點逃避去看兩人的反應,打開便當低頭吃了幾口,便發現兩人都擠到自己跟前來了。抬頭回望著他們凸出來的眼珠。   「怎麼?」他低頭看看自己的便當,又抬頭問道:「想吃香腸嗎?」   「想。」席佳宜毫不遲疑,俐落地出筷,挾走了一塊香腸、放進自己的嘴裡,動作一氣呵成,讓楊顛峰欲哭無淚。她在附近另找了根水泥短柱坐了下來。   沙百州也緩和了表情找位置坐下。他吃了幾口便當,問道:「那……你馬上得去接受那個什麼訓練?」   「經過我的求情,外星人答應延到這學期結束再逼我去。」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   「那不是很好嗎?」席佳宜說:「這樣你至少可以和伊東華同班一學期。」   三人都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低頭猛吃著便當。   「……外星人改造你、訓練你的目的是什麼?」吃完了大半,席佳宜才問道。   「要我幫忙參加戰爭。」楊顛峰抓抓頭說:「可是經過我強烈的拒絕之後,他們還滿通情達理的。」   「這個真是通情達理得過分了。」沙百州愕然說道:「不對啊!改造的事還容易解釋,你既然不幫他們戰爭,又幹嘛要去接受那個什麼訓練?」   「要逼我去接受訓練的,又是另一批外星人,而且是更和善的。」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他們堅稱我如果不懂得控制這股力量,將很容易害人害己,所以要逼我去接受訓練。」   「天哪!」席佳宜尖叫道:「那你剛剛還現給我們看,臭屁!如果第三次引發衝擊毀掉全世界怎麼辦?」   「這種程度的使用不要緊的吧!」楊顛峰說:「不過你的顧慮確實也是他們的顧慮──你看!」   兩人湊上去,看見楊顛峰攤開的手掌中有幾顆粉紅色的小藥丸。   「這是抑制超能力用的藥丸嗎?」沙百州說:「怎麼這麼點,這樣可以支持到這學期結束嗎?還是說你得三天兩頭去跟外星人拿藥?」   「剛好相反。」楊顛峰聳聳肩說:「抑制用的藥劑已經注射到我的皮下,會慢慢揮發生效,可以作用到學期末。這個藥是用來分解『抑制劑』的,那銀河法庭的代表──就是我說『比較和善』的外星人──給了我四顆『抑制劑消解劑』以備不時之需。剛剛為了表演給你們看而用掉了一顆,還有三顆。」   「喔喔!」席佳宜站了起來,雙手比劃著超人的手勢:「銀河奇俠楊顛峰,在遇上緊急危難時,只要吞下手中的粉紅色小藥丸,身上本來被封印住的超人能力就會被解放,他要如何利用這股力量伸張正義、打擊罪犯呢?明天同一時間請繼續收看。」   「也就是說,你這一陣子的離家,其實是在跟外星人交涉?」沙百州沒有理會席佳宜,繼續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被抓的?」   「就是開學典禮當天放學時。」楊顛峰抓抓頭說:「抑制劑生效期間,理論上會抑制80%的超能力,僅剩20%左右的力量。」   「還有什麼20%的力量?」席佳宜好奇地問道。   楊顛峰聳聳肩說:「瞬間移動、念動力等超能力都無法使用,不過加速新陳代謝的效果還在,我會變得體力充沛,疲勞和傷勢的消除也都變快。」   「咦!」席佳宜終於想起來了,指著楊顛峰大喊:「原來你的傷一下子就好了是因為這個緣故!」   沙百州敲了一下手掌說:「決定了!」   「……什麼?」兩人困惑地問道。   「學弟!」沙百州帶著堅定的眼神按住楊顛峰的肩膀,說:「要好好享受青春,不可以留下遺憾!尤其是知道你的青春可能會有好一大段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以後。」   「哦!」楊顛峰瞠目以對,心想:「要我去學修理機車或是加入拳擊社?」   「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既然有這麼好的條件,就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在這學期當中全力追求伊東華吧!」沙百州握緊雙拳說:「我支持你!」   屋頂上一陣靜默。   「那我怎麼辦!」席佳宜尖叫起來。   「……你想嫁給被外星人改造過的人嗎?」沙百州翻白眼瞪著她說。   「不是這種問題吧!」席佳宜紅著臉大叫說:「伊東華就願意嫁給這種人嗎?」   楊顛峰卻燃燒了起來,大吼道:「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就是因為很有可能會失敗才更要試,奇跡的價值只會存在於奇跡發生之後!」   席佳宜哭喪著臉說:「啊啊,那我怎麼辦!」   「你也幫我吧!」楊顛峰堅定地握住了席佳宜的雙手凝視著她,眼神中充滿了熱切盼望的情緒。   「……好吧!」席佳宜無奈地說。   「第一步──」沙百州說:「只能靠你自己,學弟,要先想辦法和伊東華認識。」   楊顛峰嘿然不語了半晌,異峰突起地說:「學長啊!你不是也喜歡伊東華嗎?」   「不,只是我哥喜歡……」沙百州抓著頭說:「你怎麼說我喜歡伊東華?」   「因為學長一看到我帶了簽名板就聯想到我的動機啦!」楊顛峰理所當然地說:「那,要怎麼去結識伊東華呢?」   「趁她草帽飛掉的時候在很長的階梯上慢跑?」席佳宜說。   「擔任管理員住進她的宿舍?」沙百州說。   「擔任管理員住進她所居住的宿舍?」席佳宜說。   「打電話許願?」沙百州說。   「帶她好久不見的阿公過馬路?」席佳宜說。   「和她一起參加有生命危險的高中入學試驗?」沙百州說。   「你們是真心打算幫我嗎?」楊顛峰埋怨道:「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沙百州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早該如此了,學弟,男人要學著自立自強。」   下午第一、二堂是化學實驗課。   雖然是按照座號分組,楊顛峰居然也和伊東華分到了同一組,他臉上掛滿了LUKY和HAPPY欣然地承受同儕嫉妒的眼光。   「各位上高中之後的第一堂化學實驗課,要做的實驗是──酸鹼滴定實驗。」化學老師說。   同學嘩然:「老師!這要用到強酸和強鹼耶!這真的是給高一新生第一堂化學實驗課所做的實驗嗎?」   「囉唆!」老師吼著莫名其妙的話:「沒有辦法啊!這是……這是……反正你們照做就是了!」   伊東華翻著課本說:「酸鹼滴定實驗,顧名思義,利用強酸強鹼滴定以測量、計算不明緩衝液濃度的實驗。首先用石蕊試紙測定該緩衝液為酸性或鹼性:酸性緩衝液用強鹼滴定,鹼性緩衝液用強酸滴定,然後在待測的緩衝液中加入酸鹼試劑……」她依照安全規定穿著實驗衣並帶著沒有度數的眼鏡──從來沒在螢光幕上戴過眼鏡的她,現在的模樣別有一番風韻。   「我們分頭進行吧!」楊顛峰提議道。於是每組的六人中,有的清洗器材、有的排隊領所需的藥劑,當然更多人只是聊天和玩鬧;畢竟全台灣的高中教育都面臨實驗器材不足的問題,所以只有積極爭取的人可以在實驗課程中摸到器材。   伊東華小心翼翼地提著強酸的瓶子,倒了一些出來,看著課本念說:「嗯……實驗所需的強酸是PH1,所以要先用幾倍水來稀釋……」她拿起了裝蒸餾水的瓶子,正在猶豫著。   「危險哦!」楊顛峰抓住機會,靠近她說:「稀釋強酸的時候,不能把水往強酸中倒,要把強酸慢慢地倒進水裡。而且,要利用玻璃棒導流。」   「……」伊東華凝視著他,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說:「謝謝,為什麼?」   「因為水比強酸輕,而且酸的稀釋是放熱反應,加入強酸的水會浮在上面並沸騰,很容易濺到四周把人灼傷。」楊顛峰詳細地解釋著。   伊東華雙眼一亮,笑著說:「你知道得好清楚哦!」   「啊哈哈!」楊顛峰不好意思地笑道:「因為我比較膽小怕死吧!對於危險的東西一向特別留心。」   實驗順利進行著。楊顛峰盡量抓機會和伊東華說話,例如滴定開始時,他對伊東華說:「因為在PH接近7的時候,一滴強酸或強鹼就會大幅改變PH值,所以酸鹼試劑變色之後,你立刻去旁邊滴一滴強鹼攪一攪,試劑又會變回原來的顏色喔!可以反覆這樣做讓試劑反覆變色呢!」   「嘿,真有趣!」伊東華笑著說。   實驗結果出來以後,和正確的數字有好一段差距。「造成誤差的原因不知道是什麼?」伊東華喃喃自語地說。   「可能是滴定用的強酸濃度不精確,也有可能是空氣中的二氧化碳融入待測緩衝液中影響了氫離子濃度。」楊顛峰馬上告訴她說。   其實並不只有他這樣,同組的另外兩個男同學也拚命尋找機會搶著向伊東華獻慇勤。這雖然讓同組的兩個女同學恨得牙癢癢的,不過也幸好如此,楊顛峰的行為看起來並不特別惹眼。   兩小時的實驗課結束後,同學們收拾好實驗器材,魚貫離開了化學實驗室。楊顛峰抓住機會,追上了伊東華,鼓起勇氣說:   「伊……伊東華同學,其實,其實我是你的歌迷!」   「我知道,仰慕者一號同學。」伊東華說。   楊顛峰那驚呆的神情讓伊東華不由得笑了起來。她撥了一下髮梢,撇下楊顛峰自顧自地走了。   楊顛峰連忙快步追上,壓低聲音對伊東華說:「你……你怎麼發現的!」   「剛剛聽到你說第一句話時就發現了。」伊東華含笑說道:「別忘了,我可是聲音的專家。」   「呃……」楊顛峰羞愧萬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那天的事情很抱歉。」   「只要沒有後續,還算不上是嚴重到必須說抱歉的事。」伊東華平靜地說:「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號碼的,但是如果牽涉到你的隱私,請不要告訴我。」   楊顛峰聽了不由得一陣心酸。伊東華話裡的拒絕意思蠻明顯的:「我還沒有跟你熟稔到想要知道你的隱私,所以請你別說。」   「不說便不說吧!」楊顛峰邊想,邊找著其他的話題,最後還是決定聊她的歌:「你的第一張專輯中的『七瓣花』,是我至今最喜歡的歌。」   「是嗎?我自己卻不是很喜歡那首歌,有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伊東華冷淡地說。   楊顛峰皺起了眉頭:「廢話!我喜歡的剛好就是這股味道。」   伊東華不由得惱怒起來。她覺得自己根本還不到能夠體會歌詞意境的年紀,所以唱不出這首歌的味道,可是楊顛峰居然說他因為看穿了這一點才喜歡這首歌,讓她覺得自己的專業能力被輕視了。   「如果你是在聽到那張專輯時才成為我的歌迷,」她含嗔說道:「還遠不夠資格自稱為我的仰慕者一號。」   楊顛峰當然聽出了她的諷意,不服輸的他馬上也跟著倔強起來。其實楊顛峰那「仰慕者一號」的自稱原本當然沒有時間上的意思,不過現在就算撕裂他的嘴,楊顛峰也不會如此辯解。   「我絕不是你的第一號歌迷,因為那可能是你的親戚。不過,我成為你的仰慕者的時間,應該比你所知道的任何人都要早。」楊顛峰雙手插起腰來,得意洋洋地說。   伊東華挑挑眉毛,冷淡地說:「哦!那是什麼時候?」   「這件事可以追溯到八年以前。」楊顛峰摸著下巴說:「應該是夏天的時候,有天晚上你不是在堤防上唱歌嗎?」   他沒有給伊東華反應的機會,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在旁邊偷聽了好久,等你唱完才拚命鼓起掌來,然後你就紅著臉跑掉了。我就在你的身後大吼著『你的歌比所有歌星唱的都好聽!』記得嗎?」   「……你真是詭異。」伊東華很不高興地說:「我懷念八年前的某個邂逅這件事,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不管是誰說出去的,我一定要跟她絕交。」   「……」這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應,令少年聽得目瞪口呆。         第五章 敗臥沙場君莫笑     史烏基猶帝國流亡部隊艦艇「可埃斯」,停泊在獵戶座旋臂的一個發展中行星的衛星背面,那個發展中行星的原住智慧生物對自己母星的稱呼,以「地球」這個最為常見。   地球上的某個角落,楊顛峰和伊東華──兩個地球的原住智慧生物,本來正在拌嘴,話題卻往意外方向發展。   伊東華發現楊顛峰的神情有異,困惑地回望著他。   「……你……你真的是那時候的女孩子?」楊顛峰結結巴巴地說:「隆義街轉出去的那個巷子後邊的堤防,我老家的附近……」   伊東華的表情也僵住了,艱難地啟齒說:「不,不可能……可是,我沒有跟別人說過地點……」   兩人表情呆滯地互望著,上課鐘聲無視於氣氛、時機無情地響起。   「……那又怎麼樣!」伊東華尷尬地說:「八年前的事情,我早就記不清楚了!」   她扮了個鬼臉,轉身往教室跑了。   楊顛峰呆楞楞地站在走廊上,直到後腦勺被正要來上課的老師狠狠地敲了一記。   就算逃也似地放學去了,第二天還是要上學。   伊東華的上學時間一向逼近是否遲到的分界線。   一走進教室,她的視線便不由自主地往座位右手邊的男孩飄去。算她倒楣,和男孩的視線遇個正著。   「早安!」   楊顛峰故作自然地揚手向剛進教室的伊東華打招呼。   伊東華紅著臉兒結結巴巴地回禮道:「早……早安。」以不自然的動作在位子上坐了下來。   「呀!」席佳宜扣住了楊顛峰的脖子,半拖半拉地押著他到了教室外頭。   楊顛峰待她鬆手,沒好氣地問道:「幹嘛?」   「你跟她已經認識了?手腳真快!」席佳宜附在楊顛峰的耳邊說道。   「八年前就已經認識了。」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   「啊哈哈哈,那樣不是很好嗎!」席佳宜笑道:「這樣子你下手起來就更容易了,不是嗎?」   「不……」楊顛峰低著頭說:「如果我在這種條件下追她,對於其他為她著迷的人而言,不是很不公平嗎?」   席佳宜聽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她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你……你是傻瓜嗎?」   「……有一個漫畫,是講好女孩倒追平凡男孩的範式。」楊顛峰說:「這個漫畫本來我很喜歡,可是到了中途才說,原來女孩在很久以前目睹男孩救了一隻小流浪狗而感動,所以後來才會抓去機會開始倒追他,這一點我實在不喜歡。」   「為什麼?」席佳宜問道。   「還有另一個漫畫也是一樣,中途才說,原來男主角在很久以前的某個下雨天借了女主角傘,所以女主角才會喜歡他。天哪!」楊顛峰猛抓著頭說:「有誰不會照顧剛好遇上的可憐流浪狗?有誰不會借傘給沒傘回家的女孩!這並不能代表他的品格高尚,這只是一個偶然!為什麼女孩子會因為這樣喜歡別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席佳宜才悻悻然說道:「你太瞧不起女孩子了!女孩子才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喜歡一個人!這些事……這些片段……只是整體印象中的一個小象徵而已!」   楊顛峰平靜地說:「你這麼激動幹嘛?不關你的事吧……唉唷!你又踢我!」   撇下滿臉莫名其妙的楊顛峰,席佳宜帶著滿腔怒火回到教室,插著腰站在伊東華的座位旁邊,說道:「伊東華同學。」   「嗯,嗯,席佳宜同學?」伊東華從沉思中「醒」過來,慌張應道。   「聽說你跟楊顛峰在八年前就認識?」席佳宜弓身前傾,低聲問道。   伊東華板起臉兒,同樣低聲冷淡地說:「不能算是認識。」   不過這話在席佳宜耳中,只代表著伊東華承認了自己和楊顛峰有些糾葛。   「我告訴你。」席佳宜一字一句地說:「我和楊顛峰雖然到了國中才認識,可是我們是鄰居,而且國中三年恰巧都同班!請──多──多──指──教。」   伊東華裝出不明所以的神情,哭笑不得地目送杏目圓睜的席佳宜離去,心想:「……關我什麼事!為什麼要告訴我這種事?真是的!」   楊顛峰自然不知道這些事,依然悶悶不樂地窩在牛角尖裡直到午休時間。他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便當,便拿著它到洗手台沖洗,邊洗邊呆望著操場。   田徑校隊的隊員正在努力地練習。在多雨的台灣,也只有秋高氣爽的現在才會時常看到這種景象。   「對了!沙百州學長應該在拳擊社。」楊顛峰心想。   他收好便當盒,以幫助消化的速度往後操場的社團練習室散步過去。社團練習室那邊好像很熱鬧,而且仔細一看,最熱鬧的就是拳擊練習室。   「今天有什麼活動嗎?真不巧。」楊顛峰遠遠就看到了外校的制服,失望地想。不過都已經跋涉半個校園走到這附近來了,還是參觀一下吧!也算是還沙百州學長人情。   拳擊社社辦大門就貼著今天的活動內容:新生交誼賽,浦西高中VS台林高中。   楊顛峰在社辦窗戶外頭張望了幾眼,沒看到沙百州學長,只好硬著頭皮打開了練習室門。   一對對訝異的眼神向他行注目禮。穿著外校制服──浦西高中──的學生人數,大約和台林高中的拳擊社成員一樣多。   楊顛峰抓著頭說:「我是……」   「到現在才來!」沙百州站起來大吼道:「下次再隨便遲到就以退社論處!」   「……?」楊顛峰看沙百州眨了眨眼睛,連忙辯解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學長,其實我是……我是……」   「好了好了……」沙百州招招手說:「快點來換衣服,應該還來得及下場。」   「下場?」楊顛峰狐疑地跟著沙百州進了更衣室。   一進門,他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回事,學長?」   「媽的!真是超不爽!」沙百州壓低聲音罵道:「浦西高中收了幾個厲害的新生,把咱們拳擊社的一年級打得落花流水,現在是一勝四敗一和!」   「哈?」楊顛峰問道:「今天是什麼比賽?」   「每年慣例的新生友誼賽啊!」沙百州悶悶不樂地說:「新進的社員都是飯桶!楊顛峰,幫我一個忙吧!」   「幫忙是指……」楊顛峰哭喪著臉說:「上場?」   「對。」沙百州說:「依你擊倒我三次的實力,就算原來的程度也足以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何況你還被外星人抓去改造過。」   「就算改造過,現在也只有增加體力和耐力而已。」楊顛峰懊惱地說。   「不勉強你──」沙百州盯著楊顛峰說:「就當是還我人情吧?」   「沒有啦!我自己也很想試試看!」楊顛峰握緊雙拳說道:「我會盡力求勝,可是我沒有獲勝的把握。」   「當然!」沙百州拍拍他的肩膀說:「你輸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在沙百州的「規則惡補」聲中,楊顛峰手忙腳亂地穿好護具和拳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被沙百州領著出了更衣室。   「終於出來了!」浦西高中的領隊學長嘴角露出輕視的笑意,說道:「沙隊長,這是你們的壓軸秘密兵器吧?我看今天時間也快到了,應該是最後一場了吧!」   「秘密兵器?只是一個遲到的社員罷了,看他還蠻有前途的,所以讓他上去見見場面。」另一個台林高中拳擊社的學長,代替沙百州回嘴道:「只怕這場結束後,你們不會願意讓它成為今天的最後一場呢!」   沙百州對楊顛峰附耳說道:「你剛剛有吃午飯吧?保護好你的胃,要是被打到,吐出來很丟臉的。好!上去吧!」   楊顛峰攀過場緣繩進到拳擊台中央,對手是個滿臉橫肉的高個兒,和楊顛峰恐怕差不只一個量級,但是在這種社團交誼賽中自然不會有人對量級斤斤計較。「喂!你不熱身一下可以嗎?」對方倒是好意地問道。   「不!不要緊。」楊顛峰緊張地說。   「開始了開始了!」沙百州隨便敲了一下鐘。   對方揮出一個刺拳試探。   對刺拳視若無睹的楊顛峰,一個箭步上前,右勾拳猛轟在對方臉上!   砰!   對手搖晃了一陣便倒在場上,連掙扎一下的動作都沒有。   這個意外的結果讓楊顛峰自己也愣住了,更別說是觀戰者了。   「呃……」楊顛峰回頭說:「這樣有犯規嗎?學長?」   「沒有……」沙百州神情呆滯地說。   「混……」對方的領隊學長站起來大吼道:「混帳王八蛋!早就告訴過你隨時都不要掉以輕心,怎麼一開始就被人照頭轟一下大的!」   「嗚……」那對手痛苦地爬起身來,抱著頭說道:「對不起!學長,我不行了。」   「滾下來!回去以後跳繩一萬下!」那領隊學長左看看右看看,指派了另一個浦西高中的學弟上陣。   這次剛開始時的發展剛好相反,楊顛峰還在緊張時,被一開始就衝過來的對方打倒。不過他若無其事地爬起身來。   「白癡啊!」沙百州吼道:「跟你說過多少次!有機會休息就休息,等裁判數到八再起來!你耍帥吧?」   「對不起,對不起,學長!」楊顛峰連番道歉。他觸觸自己的臉,心想:「有拳套又有護具,被打到的感覺不像打架時那麼痛嘛!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全力揮拳了。」   「沒問題嗎?」擔任裁判的指導老師問道。楊顛峰想起觀看拳擊比賽的轉播,連忙擺出了戰鬥姿態。   這一戰的對手顯然比之前強很多,顯然不是拳擊的初學者,不過依然不是楊顛峰的對手。第二回合開始沒多久就被楊顛峰打倒在地。   「這小子!」沙百州心驚地想著:「他打拳擊可能比打架更有利,因為他經常料中對手的行動!這次也是本能地順著對手的破綻打下去就KO了。上次跟他打架時就有點感覺到,沒想到旁觀的時候更清楚。真可惜!他沒辦法加入拳擊社。」   對方的領隊學長臉僵成了紫色,他實在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認輸,可是左看右看又派不出更適合的第三人。   沙百州看時機正好,想說些客氣話讓對方下台,結束今天的比賽。沒想到浦西高中的選手陣中冒出了一句埋怨聲:「隊長,我還沒有上場過。」   那隊長好似被這句話電到般,望住了發話的學弟,語帶結巴地說:「你……你要上場?」   「不上場,我今天來幹什麼?」那浦西高中一年級生埋怨道。   他的確也穿著拳擊短褲。不過之前都沒上場也沒有給人不自然的感覺,因為並不是每個新生都能輪得到。而每個新生本來就都可以在一旁觀戰,何況他是如此矮小;為戰力考量,沙百州也認為浦西高中的隊長不會讓他上陣。   不過現在看那隊長的態度,卻又和沙百州的推測不太一樣──他是有點提心吊膽沒錯,結結巴巴地說:「哦?啊,好!你上場吧!」   那矮子歡呼一聲,跳上了拳擊台,擺出架勢。看到對手的眼神,楊顛峰突然覺得汗毛直豎──這就是被稱作「殺氣」的東西嗎?這個名詞真不傳神,因為對方的表情明明很輕鬆,沒有一點殺意啊!   「……這不是拳擊的架勢啊?是中國拳法吧!」楊顛峰心想。   「楊顛峰,小心一點!」沙百州也察覺苗頭不對,提醒道。   「是!我會小心!」楊顛峰自然答應著,不由得也轉變了架勢。他並沒有學過任何中國拳法,只是從無數打架的經驗中得到了應戰的直覺,順著對手的架勢自然用左手護住正中線。   「真是的,不好好從基本學起,就會擺怪動作。」指導老師心中抱怨著,不過他反正是掛掛名,不打算也無能投注太多心力在拳擊社上。他抓住兩個選手的手,說:「開始!」   沙百州敲了鐘。   那人滑步挪前,左手緩緩推出,楊顛峰不得不主動頂開對方的左手,然後突然虛閃了一下。對手並沒有趁機進攻,好整以暇地再挪前了一小步。   「可惡!沒有破綻!」楊顛峰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午休都快結束了,跟他拼了!」   他抱著一往無還的決心進攻了,不過對手更快,右拳已經轟了過來!   「乒乓!」   擋住他的右拳就已經用盡楊顛峰的力量,對方的左拳隨即轟在楊顛峰的右胸上!   楊顛峰痛苦地倒在地上。   「唉唷!」他呻吟起來,心中暗自慶幸不是打在胃上,不然免不了要吐出來了。   對方好奇地望了他一眼,對裁判說:「讀秒呢?」   「哦,哦!」指導老師回過神來,連忙說:「一,二,三……」   楊顛峰掙扎著想要在十秒內爬起來,不過還是失敗了,KO。正巧這時上課鍾也響了起來,楊顛峰攀在緣繩上,向沙百州打眼色。   「好好,我知道你還有事,趕快去換衣服!」沙百州說,兩個二年級拳擊社學長連忙爬上台去攙扶楊顛峰下來。   楊顛峰趕去更衣室換衣服了,其他的兩校拳擊社員在尷尬的氣氛下列隊互敬,由地主台林高中拳擊社歡送浦西高中拳擊社,照例兩隊隊長要說一番兩社情誼永存之類的客套話。   客套話說完後,沙百州拉住浦西拳擊社隊長,咬著耳朵說:「那小子是誰?你應該也很清楚,能和我那個學弟打出這種差距,我們兩個也不是他的對手,這種人怎麼可能默默無聞。」   「……不是拳擊這方面的名人。」那隊長苦笑著說:「溪南國中的巫厚德,有沒有聽過?」   沙百州楞了半晌,瞪著眼睛說:「溪南國中的巫厚德!他進浦西高中?搞什麼!他是認真打算打拳擊?」   「他憑實力考進來的。」浦西拳擊社隊長哭喪著臉說:「至於他是不是認真打算打拳擊,鬼才知道!」   楊顛峰是後來才得知這番對話,現在他還只是一邊搓揉著已經好多了的胸口,一邊半走半跑地盡快往教室移動。   在心緒恍惚之間,下午的課程也轉瞬逝去。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響起時,席佳宜笑著向楊顛峰靠過來。   「一起回去吧?」席佳宜問道。   「……」楊顛峰不由自主望了伊東華的位置一眼──這舉動讓席佳宜看在眼裡、氣在心裡──她早就不見蹤影了,便答道:「我還要去買東西,你自己先回去吧!」   「又要買什麼東西?」席佳宜板起臉來:「我很閒,陪你一起去。」   楊顛峰聳聳肩,說:「隨你,到時候不要後悔就好。」   其實席佳宜很懷疑楊顛峰是不是真的要買什麼東西。不過當楊顛峰把她帶到電子零件行之後,她心中的疑惑馬上被另一個給取代。   「你買那麼長的電線幹什麼?」席佳宜問道。   楊顛峰掂掂手中線的重量,重複這個動作換了幾種試試,邊試邊說:「告訴你,你可不能笑。」   「好,我不笑。」席佳宜莫名其妙地說。   楊顛峰煞有介事地答道:「其實,我找到了一本武功秘笈,是講鞭術的。」   席佳宜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所以我要買條東西代替鞭子來練習。」楊顛峰繼續說道。   「真……真的還是假的啊?」席佳宜結結巴巴地說。   「信不信隨便你。」楊顛峰板起臉說。   席佳宜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本鞭術秘笈是從哪裡找到的?」   「要詳細說起來的話會挺複雜的。」楊顛峰抓著頭說:「那是外星人中的一位武術大師的遺物,經過輾轉易手最後被人贈送給我,就是這樣子。」   「……」席佳宜心想:「如果這是一場夢,這場夢也太過詭異了,真希望快點醒過來。」   兩人沒有再進一步的交談,離開電子零件商場後就坐上了歸途的捷運電車。   「……謝謝。」   楊顛峰說。   「……為什麼突然謝我?」席佳宜問道。   「如果不是有你們傾聽我說了這一切的一切,我覺得自己好像快要崩潰了。」楊顛峰疲憊地說。   「沒什麼啦!」席佳宜紅著臉轉移了話題:「對了,你午休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嘗試了拳擊活動。」楊顛峰如是說。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仰倒在捷運車廂座椅的椅背上。席佳宜望著楊顛峰,不由得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在煩惱什麼?」   「……」楊顛峰訝異地說:「我在煩惱?我看起來像是在煩惱的樣子?」   「你還在煩惱和伊東華認識的事情嗎?」席佳宜追問道。   楊顛峰思索了一陣,答道:「不是吧!我幾乎快忘了這回事。……我在煩惱嗎?我在煩惱什麼?」   「難道──」席佳宜以促狹的語氣說:「被外星人改造過的你,已經無法回歸到平淡的日常生活當中?」   「你說的有道理。」楊顛峰苦笑著點點頭說:「比起第三類接觸,我似乎應該多花點時間在煩惱今晚的功課上。」   「……」席佳宜遲疑了一陣,小心翼翼地開口了:「星期天要不要去哪裡玩?」   「天哪!」楊顛峰笑著說:「你聯考之後,整個暑假的時間還沒玩夠啊!」   「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席佳宜胸有成竹地辯解道:「要玩也只能趁剛開學的這段時間,不然馬上就有月考了,誰還有心情去玩?」   「說的也是,那麼要去哪裡呢?」楊顛峰說:「星期天早上去唱KTV吧!」   台北生活小常識:在台北的某些KTV中,早上去唱很省錢哦!   席佳宜笑顏逐開地說:「好啊!好啊!」   「今天先把鞭術秘笈丟一邊吧!」楊顛峰暗自下了決心:「回家把功課寫完然後倒頭大睡,像個普通的高中生那樣。」   ……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如果楊顛峰床頭鬧鐘的鬧鈴聲和某位無關人士的一樣,並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要知道他們本來就有可能剛好用了同一款式的鬧鐘。   楊顛峰掙扎地起身來,把鬧鈴關掉。   「該起床了。」他想。   「可是好睏啊!好想多睡一下。還是多睡一下吧!反正老媽會叫我。」楊顛峰心想:「人的惰性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前一陣子老爸老媽一起出國的時候,每天早上鬧鐘一響我就會拼了命的爬起來,因為要是爬不起來就鐵定遲到;老媽回來才沒幾天,我就故態復萌了……」楊顛峰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因為他睡著了。十五分鐘之後,他才在席佳宜和老媽的雙重催促聲中心不甘情不願地起了床。   席佳宜斜著臉兒望著楊顛峰,問道:「你睡得好嗎?」   「不好。」楊顛峰甩甩頭說:「睡太久了,有點缺氧。」   「那你清醒了嗎?還記不記得我們昨天的約定?」席佳宜問道。   「當然記得。」楊顛峰說:「你跟我借了五百塊對吧?還來。」   「能開玩笑代表你已經醒了吧!」席佳宜說:「我跟你說哦!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她真好玩……」   「沒有玩過所以不知道。」楊顛峰說。   席佳宜紅著臉踹了楊顛峰一腳,又停頓了好半天,才埋怨道:「該死,誰叫你要亂開玩笑,我忘了我要說什麼了啦!」   楊顛峰答道:「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想。」   兩人並肩走進教室,令人意外的,伊東華居然已經在位置上了。   「早安。」兩人一起揚起手跟她打了招呼。   「早安。」更令人意外的,伊東華帶著甜甜的笑容招手回禮。   楊顛峰和席佳宜面面相覷,咬起耳朵來。   「怎麼回事啊?女人心海底針?」席佳宜用只有楊顛峰聽得到的音量道。   「你不也算是個女人嗎?也有一點點胸部……也許前兩天是她『那個』來?」楊顛峰說。   席佳宜板起臉兒說:「你可以把日期記下算算時間。」   無論如何,今天的伊東華確實心情很好,無論對誰都露出陽光般的燦爛笑容。精神煥發的伊東華,讓她本來就已經夠動人的姿色變得更加惹眼。   「今天有什麼好事嗎?」有女同學大著膽子問她。   「有很多好事。」伊東華笑著說:「例如說,今天的陽光很暖和呢!」   第三節是英文課,嚴肅的女老師走進教室待學生們行完禮便即宣佈:「課本闔上,拿張白紙出來。」   「……老師!」察覺了她的意圖,同學們紛紛慘叫起來。   「我上次有叫你們回去背第一課的單字吧?」老師冷酷地說完後,便寫了十個中文單詞在黑板上。「十分鐘後交卷。」她說:「小考成績計入學期成績。」   楊顛峰望著空白的便條紙,索性在上面畫起圖來。他瞥了伊東華一眼,發現她很專注地在紙上寫著,好像寫不完似的。   「停筆交卷,從最後一排往前傳。」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單字測驗,可是班上登時因為平均低落的成績而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兩堂英文課就這樣地在死氣沉沉的氣氛下度過。相反的,伊東華的神情卻依然保持愉快,甚至於和偷看她的楊顛峰視線相對時,還淺笑了一下。   午休鈴響過之後沒多久,教室門口便起了一陣騷動。楊顛峰往門口望去,正巧看到沙百州學長在向自己招手。   他放下便當跑出去說:「什麼事,學長?」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沙百州問道:「昨天沒機會問你特地跑來找我做什麼?你總不會是特地來參觀拳擊社的吧?」   「……哦!」楊顛峰聳了聳肩。   兩人靠在教室外走廊的欄杆上,越過欄杆不遠處就是排球場,許多學生飯也不吃,一到了中午就興高采烈地衝到排球場打起排球來,其中不乏楊顛峰班上的同學。   沙百州學長高壯的身材相當顯眼,吸引了不少一年級學生的目光。他靜靜地靠在欄杆上一言不發,等待楊顛峰自己開口。   「我……抓著機會和伊東華聊了一下,意外地發現我居然和她在八年前見過面。」楊顛峰抓著頭說。   「這真是太好了!」沙百州笑了起來:「趕快進行下一步吧!」   「不,這個……」楊顛峰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學長,你不覺得我有這種條件,對於其他也喜歡伊東華的人來說很不公平嗎?」   沙百州呆楞楞地望著楊顛峰好一會兒,才轟然笑出聲來。   楊顛峰紅著臉說:「有什麼好笑!」   「你又知道這樣比較有利了?說不定伊東華學妹覺得不好意思,反而刻意疏遠你哩!話說回來……」沙百州瞇著眼睛說:「伊東華不是偶像歌手嗎?一定認識很多演藝圈的帥哥吧?他們不僅外貌條件比你好,更有和伊東華一起工作的機會。我且問你,他們是不是會因為覺得自己佔了有利的先天條件,對其他的追求者而言不公平,就停止追求伊東華?」   「……」楊顛峰默然。   「情場爭雄,哪同江湖爭鬥,豈有甚麼公平可言!還要千方百計地製造不公平的形勢呢,明白嗎?」沙百州說。   「學長,你剛剛的話除了第一句之外,整段都是從《大唐》十一集抄出來的。」楊顛峰埋怨道。   沙百州哈哈大笑了起來:「被你發現了。總而言之,你要不就死了心不要接近伊東華,要不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要鑽牛角尖!」   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沒錯,但我總覺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不是我。」   啊!被你發現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問道:「對了!學長,昨天打倒我的那個外校同學是有名的選手嗎?」   「有名的選手?」沙百州的樣子似乎是有點難以啟齒:「要說是有名的選手,倒也不能算是錯,只不過不是拳擊方面的。他……是有名的柔道選手,我記得在全國大賽得過名次的。」   「啊?柔道!」楊顛峰驚奇地說:「他是認真的想改打拳擊嗎?」   「我怎麼知道。」沙百州困惑地說:「如果他認真改打拳擊,我總有機會再聽到他的名字的。」   席佳宜帶著好奇的神情湊近過來,問道:「學長好!你們在聊什麼?」   「對了對了!」楊顛峰見到席佳宜,想起了約好的事,便笑嘻嘻地對沙百州說:「學長,星期天早上一起去錢『貴』唱歌吧?」   「KTV?」沙百州傻笑著說:「我的歌喉很爛啊!」   「不會比我還爛!」楊顛峰說:「去啦!去啦!」   席佳宜心中酸酸的,暗自憎恨自己為什麼要在這時候靠近過來,不過表面上還是堆了滿臉笑容說:「對啊學長來吧!多幾個人攤錢可以便宜一點。」   「哦!要唱KTV嗎?」李志逢插進來說:「我也要去!」   「……」三個人呆望著他。   「我記得──」李志逢對楊顛峰說道:「上次有人說『以後你會有很多機會』,現在算不算是一個機會?」   「呃,我是沒意見啦!」楊顛峰以詢問的眼光望向另外兩人──他們自然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李志逢循著他的眼神望去,若有所悟地敲了一下手掌:「我明白!我明白你的顧慮是什麼,兄弟。這種小事交給我來解決。」李志逢摟住楊顛峰的肩膀,拖著他往教室走去。   楊顛峰莫名其妙地問道:「你明白了我的什麼顧慮?」   「男女人數的比例問題,不是嗎?」李志逢說著說著,就拖著楊顛峰到了伊東華的面前。伊東華吞下一匙飯,困惑地望著他倆,楊顛峰一時也不明所以,便一齊望向了李志逢。   「伊東華同學。」李志逢說:「星期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去KTV?」   「呃?」楊顛峰結結巴巴地說:「呃,呃,呃……」   「星期天早上?」伊東華茫然問道:「有誰要去?」   「我、楊顛峰、席佳宜、沙百州學長,還會再找別人。」李志逢說。   伊東華露出了尷尬的神情,思索了起來。   「這是正常的高中生團體交遊。」李志逢隨口說道:「伊東華同學不是說過,想要過正常的高中生活嗎?」   「……對啊!」伊東華不由得笑了起來:「嗯,我要去!」   「你看!」李志逢拍了楊顛峰的右胸:「我就說交給我解決的了!」   楊顛峰一時間卻忘了伊東華,心有餘悸地摸著自己的右胸。皮肉之傷還不在話下,昨天挨了那一記重拳,到今天居然也已經完全痊癒了,真是驚人的恢復能力。   李志逢並沒發覺他的神情有異,拉著楊顛峰再到了教室外面,對席佳宜與沙百州學長說道:「OK,伊東華同學也答應要去了。我會再找一個女的,我認識一個對KTV比三十五歲的寡婦對男人還要飢渴的人,所以就包在我身上吧!」   「哈,哈……」席佳宜只能乾笑以對,心裡又想起:「如果這是一場夢,這場夢也太過詭異了,真希望快點醒過來。」   那晚,楊顛峰正在補背英文單字,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應該切換成智慧語音,這樣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了。」楊顛峰一邊想著,一邊接起電話說道:「唯?」   「是我,我是施蒂萊。」電話那頭的女孩說。   「哦!」楊顛峰說:「有什麼事嗎?」   「有事才能打電話給你嗎?」施蒂萊俏皮地問道。但她隨即又說:「其實是真的有點小事,不過我也想聽聽你的聲音。」   「那,有什麼事?」楊顛峰問道。   「都跟你說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罷了。」施蒂萊暗自咒罵著,顧左右而言他地說:「你聽著,喬邦烏德薩的遺物當中,不是有一件可以把人從頭遮到腳的披風嗎?我送去科學部檢查了,你猜猜看那是什麼?」   「……」楊顛峰說:「夜叉探海包?」   「不是啦!」施蒂萊笑著說:「公佈答案:其實,那是一件光學迷彩披風!」   楊顛峰沉默了一陣,說道:「也就是隱形披風?」   施蒂萊察覺了他的沉默不太尋常,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也沒什麼?」楊顛峰抓抓頭說:「這東西對我大概沒有什麼用,總不成以後會就讀於什麼以法師斗蓬當成制服的奇怪學校。不過,喬邦師父帶著這種東西幹嘛?」   「你問倒我了。」表面上是史烏基猶女皇的隨侍女官的少女沉默了一陣,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一些可能性,可是證諸後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人傾向於認定喬邦是拿它來對付史烏基猶皇家。施蒂萊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和楊顛峰隨便聊了起來。         第六章 隔壁黃鸝空好音     一如往常的夜晚。   楊顛峰一如往常地邊做功課邊聽著伊東華的專輯。   輕快的節奏不禁讓他邊聽邊哼了起來,不過聽了一陣子,突然下意識地感覺到聲音有些異樣。   「以前在科幻電影裡看過。」楊顛峰心想:「有些情報人員利用錄音帶傳遞秘密訊息,用特殊的頻率錄音,只能以特定的速度放音聽見。這張CD的聲音有點怪怪的,難道裡邊錄有這樣的訊息?」   這個奇想讓他不由得興奮起來。這件事顯然並沒有在伊東華的歌迷之間廣為流傳,如果真的被楊顛峰找出來,可以視為他和伊東華「兩人之間的小秘密」吧?   少年上網找到了工具軟件,並試著用各種速度播放這張CD,可是──聽到的訊息令他目瞪口呆,這絕不是什麼伊東華藏著留給歌迷的秘密訊息!   放音的速度是正常的十倍,原來的歌曲尖細得聽不清楚,而另一種聲音穩定而清晰地傳來──確實是伊東華的聲音:   「如果你聽得到這段訊息,這證明你並不是普通人。」伊東華說:「這個頻率不是一般人可以聽得見的。」   「即使用十倍速放音?」楊顛峰被這段話弄糊塗了。   「我,有理由相信你就是我朝思暮盼著的勇者。是的!歌星伊東華只是我在地球的化身,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魔法王國《聖卡布理空》的公主。」   「她果然是公主!」楊顛峰不由得尖叫起來:「我就覺得奇怪,一般的女孩怎麼可能會這麼漂亮!」   「我們的王國被惡魔給佔據了,我也被囚禁在皇宮的地牢之中,地球女孩伊東華只是我意念的投影。勇者大人,請救救我的國家,救救我!請跟我聯絡,您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伊東華沉重地說完。然後,CD當中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楊顛峰呆楞楞地聽完,胸口依然劇烈起伏,短時間之內是無法減緩的吧!   第二天上學,楊顛峰一直想找機會對伊東華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其實是聖卡布理空王國的公主的化身!」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命運就像在捉弄這一對璧人一樣,兩人一直擦肩而過,一直沒有交談的機會。直到放學以後,兩人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到了校舍屋頂。   伊東華靠在圍住屋頂四周的鐵網上,眺望著風景,任由高處的狂風把她輕舞飛揚的髮絲吹得亂七八糟。   「伊東華……同學……」楊顛峰望著她美麗的側靨,不由得看的呆了。   「楊顛峰同學。」伊東華的語調中含著一股淡淡的悲哀:「對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但是,對於你的心意,我真的很高興。」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因為你並不是地球人,而是魔法王國的公主?」楊顛峰平靜地問道。   伊東華愕然抬起頭來,眼中滿溢著期待而又怕受傷害的情緒。   「我並不是什麼勇者,也沒有超人的能力,可是,我願意到你的王國去!我願意為你盡一份心力,犧牲生命在所不惜!」楊顛峰毅然決然地說。   「楊顛峰同學……」伊東華不由得虛掩著羞紅的雙頰,說:「不行!明知是送死,我怎麼能帶你去!」   「我們不要再欺騙自己了,好嗎?」楊顛峰進了一步,凝視著伊東華的雙眼誠懇地說:「對相愛的兩人而言,強被分開才是一種致命!讓我陪你回聖卡布理空,這樣我至少還有一點點活命的機會!」   「……楊顛峰……同學……」伊東華晶瑩的眸子閃耀著動人的淚光。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伊東華的身影漸漸模糊──   「該死!」楊顛峰恨極猛拍了鬧鐘出氣,痛心疾首的大吼著:「就差那麼一點點!有機會跟伊東華接吻說!就不能再晚兩分鐘響啊!要命!」   他在床上呆了好一會兒,拚命回想著夢中伊東華美麗的身影,嘴角不經意地露出癡子般的笑意。   「要是真的有機會和伊東華接吻,我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楊顛峰不禁想著:「說不定今天就有機會呢!……算了,還是別癡心妄想了。」   他看看鬧鐘的時間,百般不情願地爬起身來。星期天還要起個大早,是為了趕去唱便宜的KTV──雖然不是「只有兩人」,但是這也算是和伊東華的約會!   穿上最帥的服裝出了門。時候尚早,不能像平常一樣在鄰家女孩的門口拉開喉嚨大喊,楊顛峰略做思索,便拿出了手機,撥了席佳宜的號碼。   「……誰?」席佳宜的聲音明白顯示她好像還在睡:「不管你是誰,星期天早上六點鐘打電話來真沒常識,自己去找牆撞。我要切了。」   「喂!」楊顛峰吼道:「是你提議要去唱KTV的耶!起床了!」的確是席佳宜說要去玩,可是不是她提議去KTV的。   「……哦,我現在想起來了。」席佳宜的聲音依然是睡不飽的樣子:「不過我好想睡哦!你自己先去吧!我睡夠了的時候自然會過去的。」   「不准!你再不起來,我就行使武力把你綁去。」楊顛峰冷酷地說。   「好哇!晚安。」接著手機裡傳來掛斷的聲音。   楊顛峰氣得跳腳,偏偏又拿她沒法子,幸好他抬頭一望,就看到席佳宜的母親開了門走到她家二樓陽台澆花。   「伯母早安!」他連忙打招呼。   「早安,楊顛峰。」   「我跟席佳宜約好了出去玩,她卻賴床不肯起來!」   「哦!」伯母笑了起來:「我開門讓你進來,你自己對付她吧!」   楊顛峰眨了眼,表情變得有點古怪,不過席媽媽沒有發現,逕自下樓幫他開門。   楊顛峰說了句「打擾了!」並走進久違了的席家。席媽媽招呼了兩句,自己忙自己的去了。少年按下了些許不安的感覺,硬著頭皮自己摸往席佳宜的房間。   她的房門沒關。   席佳宜真的在熟睡,平常綁著辮子的滿頭秀髮披散在枕頭上,剛掛了的手機就丟在枕頭邊,鵝黃色的被褥沒有蓋好,凌亂不堪地被她壓在下面。她穿著淺紅色的睡衣,胸口淺淺地規律起伏著。   楊顛峰不由得一陣心蕩;看慣了席佳宜綁辮子的樣子,現在看她披散著秀髮,便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陌生感。   少年的視線不經意的落到女孩的胸口上,心想:「哪裡有一點點胸部?沒有嘛!」其實他也知道只是因為睡衣寬大。   不過楊顛峰畢竟沒有忘記自己來的目的。   「起來!」楊顛峰冷酷地說:「不起來的話,就有大刑伺候。」   席佳宜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楊顛峰抿了抿嘴,決定採用人類自從演化出手指和腳底板後、就懂得採用的最原始酷刑──搔癢──來對付她。他坐到席佳宜的床邊,一把抓住席佳宜裸露的左腳踝,然後輕輕地呵起癢來。席佳宜再也不能保持天之巖戶結界,兩條眉毛皺成了一條。   「滾開啦!」她自由的右腳狠狠地往楊顛峰心窩踹了下去。   楊顛峰在慘叫聲中鬆手,雖然很痛,他毫不氣餒地再接再厲,但這次少年學乖了,一次抓住了席佳宜兩隻腳。   「不要啦!不要啦!好癢喔,走開啦!」席佳宜只好動用雙手反擊,十隻指甲狠狠地掐進了楊顛峰的胳膊。可是百戰磨練的楊顛峰怎麼會介意這一點小疼痛,不為所動地繼續搔著。   「……嗚嗚……不要,不要啦……別這樣,討厭,不要,不要啦!好啦!我起來啦!快住手!」席佳宜拚命掙扎,眼角含淚地說。   楊顛峰聞言停手,從容不迫地說:「醒了嗎?」   「……醒了。」席佳宜揉著眼睛,哀怨地說:「你這個大變態,怎麼可以闖進淑女的閨房打擾人家的睡眠?」   「哦!」楊顛峰煞有介事地跳起來說:「淑女在哪裡?在哪裡?」然後開始仔細地搜索房間的每一寸地板、每一個角落。   「快出去!」席佳宜惱怒地摔枕頭喊道:「人家要換衣服啦!變態!」   「好好。」楊顛峰枕著雙手離開,把她的房門順手帶上了。   席佳宜坐在床上發著呆,臉兒不知不覺地紅了。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條斯理地開始換衣服。   雖然折騰了一陣,兩人還是在預約時間前十五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蹲」化南路的錢「貴」KTV。一大早就有精神起床唱歌的人本來就不多,所以才會便宜。當兩人走近玄關服務台看到有人早在大廳等候,都想到了這是李志逢另外約的人的可能性。   當兩人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向她確認時,那位在大廳左顧右盼的矮小女孩已經滿臉笑容地靠近過來。看她的長相應該是國小?國中生?頭上的沖天辮使女孩更顯得可愛,聲音也跟外表一樣年輕:「你們……你們是不是李志逢的同班同學?」女孩怯生生地問道。   「哦!對啊!」楊顛峰笑著說:「你就是那個李志逢說『對KTV比三十五歲的寡婦對男人還飢渴的……』唉唷!」   席佳宜揮著拳頭低聲罵道:「這種話你記這麼清楚幹嘛?」   「他也真是的。」幸而女孩好像沒有聽到,埋怨道:「明明是他主動找我一起來,可是自己卻不先來,讓我一個人提心吊膽地在這邊等。幸好這個時段的人不多。哎!這也是因為他剛好要在阿姨家過夜啦!不然我挖也會把他挖起來帶路。」   「咦?你們一起住?」楊顛峰問道。席佳宜接著問道:「你是他妹妹?」   「……?」女孩噘起嘴來,雙手插著腰罵道:「我是他姊姊!台林高中三年級,你們的學姊!」   楊顛峰和席佳宜都摔倒在地上,心想這女孩未免娃娃臉過頭了。   女孩對他們的反應非常氣惱,可是又無可奈何。「對了!」楊顛峰連忙轉移話題道:「我叫楊顛峰,她是我鄰居席佳宜,學姊貴姓大名?」   學姊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說:「我叫李黛容,沒有草頭那個容貌的容,林黛玉的黛;學弟,你的顛峰是山的那個顛峰吧?」   「對啊!」席佳宜代答。   「那我叫你們阿峰和小宜,你們叫我小容學姊就可以了。」學姊說。   「叫學姊就可以了吧?」楊顛峰問道。   學姊臉色微變,噘起嘴來堅持道:「叫小容學姊。」   「那……學姊,李志逢他住在你們阿姨家?你們阿姨家在哪?他常去嗎?」楊顛峰聽若未聞地問道。   學姊一邊生悶氣一邊回答道:「他常去啊!我阿姨家就在台北市,他常去跟他小表弟一起打電動。」   「唷,你們來得真早。」沙百州學長的聲音才從門外傳來,高大的身影已經跨入玄關內。他揚起手打招呼,眼神卻「定」在學姊的身上。   「哦,沙百州學長早。」楊顛峰連忙解釋道:「她是我同班那個李志逢的姊姊,不是國中生或小學生……」   「小州,你也來啦!」沒想到學姊卻笑容滿面地向沙百州打著招呼。   「早啊!總務股!」沙百州尷尬地說:「真巧,沒想到你是那個學弟的姊姊。」   「總務股?」   「唉呀!都跟你說不要叫我總務股了,而且……」   「她以前是學生會的總務股長。」沙百州解釋道。   「早就不是了啦!」娃娃臉的學姊因為話被打斷而發起脾氣來,跺著腳說:「二年級學妹已經接手了!而且小容我不喜歡人家叫我總務股!」   「早啊!」李志逢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見他「到現在才來」,學姊先向他發了一陣脾氣。李志逢若無其事地承受了她的怒氣,說:「我們先進去吧!」   「對啊!」席佳宜說:「伊東華她說八點半左右才會到。」   服務生領著他們到了六人的包廂,沙百州問道:「這邊的消費方式怎麼樣?」   「唉呀!問我就可以了,我很清楚!」小容學姊得意洋洋地說:「全台北的每一家KTV的消費方式我都很清楚!」   李志逢插嘴說:「你客氣什麼,是『全台灣』吧!」   「哪有那麼誇張!」學姊紅著臉狠狠掐了李志逢一下。   「學姊,」席佳宜看著小容身邊的包包,問道:「你帶的那個包包裡邊是什麼?」   「嘿嘿,秘密武器。」學姊嘻笑著把包包打開,拿出了一隻錄音機,道:「今天我要錄音!能跟歌星一起唱KTV,小容好幸福哦──」   「沒有人要點歌嗎?快點吧!」沙百州就坐在點歌螢幕旁,便問道。   「哼!小州,我教你,」學姊帶著邪惡的笑容說:「跟我一起來唱KTV的時候,一開始就要先把點歌率排行榜的前三十首給輸進去,這是慣例,記得了?」   沙百州聳聳肩道:「好好好。」然後就開始輸入了。楊顛峰聽矮小的學姊頻頻稱呼高大的沙百州學長為「小州」,有種怪異的感覺。   楊顛峰暗自封給她「KTV歌後」稱號的李黛容學姊果然不是蓋的,每首歌不看螢幕也會唱,和看著螢幕也會唱錯詞的楊顛峰簡直有天壤之別。她的嗓音還算好聽,節奏和曲調也都抓得很準,更重要的是她積極地鼓勵其他人唱,而其他人也都沒有客氣,因此氣氛相當融洽。   每人各唱了兩首左右時,座位經過一次大調動。李志逢略顯不自在地坐到了席佳宜的身旁,而楊顛峰坐到沙百州學長旁邊,抓著機會問道:   「學長,你跟小容學姊怎麼認識的?」   「問的真呆。」沙百州說:「我是拳擊社的社長,她是學生會的總務啊!握有各社團經費的生殺大權。」   「嘻嘻,可是──」楊顛峰偷笑著說:「看你們的樣子,不像是這麼單純,過去一定曾發生了什麼吧!」   「哪有什麼?只是沒想到她會是李志逢的親姊姊,一時有點驚訝罷了。」沙百州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楊顛峰帶著壞壞的笑容正打算繼續追問,這時學姊剛唱完了她的第三首歌,敲門聲響起。   接著伊東華便開了門進來。她的身影讓門內諸人一時間都忘了呼吸,只能呆呆地瞧著。高中一年級的女偶像歌手今天畫了特別的妝?看起來和電視上的造型差異不小。略偏紫色的鮮艷口紅讓她線條優美的雙唇更顯得性感,而一頭美麗的長髮居然盤在帽子裡,細肩帶的單薄連身裙外有件長風衣罩著。   「……」她在注目禮下羞紅著臉說:「……看……看起來很怪嗎?和電視上差很多吧!我不喜歡戴墨鏡,又怕被別人認出來。」   「學,學妹,你好漂亮……」李黛容學姊茫然說道。   「學妹?」伊東華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地說:「啊!你就是李志逢在學生會的那個姊姊?學姊你好。」   「對對,我叫李黛容,叫我小容學姊就可以了!」李黛容笑著說。   「伊東華小姐幸會,我叫楊顛峰,叫我小峰就可以了。」楊顛峰也跟著說。   「……嘻。」伊東華紅著臉兒輕輕地笑了,下意識地避開了楊顛峰的視線,找位置坐了下來。   剛好大家肚子也餓了,就點了東西,邊吃邊唱。其實吃東西是不會佔用唱歌的時間,只是減少了交談的時間。不到一小時之後,桌上只剩下空盤子和飲料了。   「學妹!我想聽你唱囚鳥!請你達成我這一生一次的願望!」李黛容閃爍著企盼的雙眸,舉著錄音機望著伊東華說。   「咦?可以呀!」伊東華大方地答應了。   「哇!」楊顛峰興奮期待地等著聽。   囚鳥不久以後就出來了,手機卻很可惡地在這種時候搖了起來。楊顛峰不耐煩的拿了起來,看看送訊源──什麼「妖精」?   「誰在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楊顛峰皺著眉頭把手機關掉。   誰料到手機居然自此開始更劇烈的震動,因為震動得太過劇烈,甚至發出了啪啪啪的聲音!在此之前,楊顛峰甚至不知道這個怪手機會搖得那麼厲害。   楊顛峰慌張地把手機抓起來,一看電源不知什麼時候又打開了,而且螢幕上閃著「緊急通訊!緊急通訊!」的紅色字樣。他不禁吃了一驚,心想難道可埃斯出了什麼急事?連應付眾人異樣注目的心情也沒有,拿起手機匆匆地離開包廂。   他找了一個無人的走廊轉角,按下通話鈕說:「喂!」   「哈哈哈!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一個尖細的童聲說道。   「這什麼?惡作劇電話嗎?」楊顛峰心裡邊罵,邊開口問:「你是什麼東西?不是可埃斯的人?」楊顛峰問道。   「你在看哪裡說話啊!我在這裡。」童聲又說道。   楊顛峰看看自己的手機──不是通話中!他驚疑不定地四下張望一陣,看到了一個──呃,玩具?   一個有著蝴蝶翅膀的巴掌大男孩,得意洋洋地翹著二郎腿飄浮在楊顛峰臉部高度之處。   「……」楊顛峰說:「對不起,我今天沒有帶照相機。」   然後他轉身想快回到包廂去聽伊東華唱囚鳥。那「妖精」氣急敗壞地飛過來擋在楊顛峰面前,吼道:「我不是來照相的!為什麼會扯到照相來?」他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我管你是來幹嘛的!」楊顛峰哀嚎著說:「外星人也好,異次元人也好,等一下再來纏我嘛!我現在要去聽伊東華唱囚鳥!」   「你不要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勇者大人!」妖精說:「這對於我們的世界來說可是生死攸關的事情耶!」   「啊啊啊啊!」楊顛峰急著跳腳,抓著頭說:「我已經知道現在我在作夢了,怎麼還沒醒過來?我寧願去拯救伊東華公主的王國啊!」   妖精露出好奇的神色:「什麼伊東華公主的王國?」   「魔法王國聖卡布理空。」楊顛峰說。   「什麼怪名字?沒聽過!我來自魔法王國葛裡布林特。」妖精得意洋洋地說。   楊顛峰冷淡地說:「不管怎樣我都拒絕去拯救你們的國家,不要來煩我,再見!」然後就毅然決然地往包廂走去。   「等……等一下!」妖精男孩慌了,揮著手說:「萬事好商量!」   「你這是找人商量的態度嗎!要商量就等一下再商量!」楊顛峰頭也不回地說:「我現在要去聽伊東華唱囚鳥!」   他三步並兩步地衝進包廂,只聽到「……淚,是唯一的奢侈。」   伊東華唱完之後,含笑望著楊顛峰說:「在一首歌唱到一半的時候進包廂,是不禮貌的行為喔!」   楊顛峰頹喪失望地倒在椅子上,低聲說道:「對不起,絕不會有下次了。」   席佳宜帶著詭異的表情坐到楊顛峰的身邊,低聲附耳問道:「外星人的緊急聯絡?沙百州學長也想到了。」果然,沙百州學長也擔心地望著這邊。   楊顛峰還沒有從這沉重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有氣無力地搖頭說:「不是,是騷擾電話。我看下次不想被打擾時不應該帶電話出門的。」   「你這個白癡!你以為人人都可以通過不開機的手機來騷擾別人嗎?不帶手機也阻止不了我接近的!」妖精男孩說。   楊顛峰望了他幾眼,指著他對席佳宜說:「看得見嗎?」   「只有你才能看得見。正確地說是我讓你看見我的,我可是魔法王國第一大妖精魔法使,威……」妖精男孩說,楊顛峰沒聽見他後面說什麼,因為席佳宜說話了。   她困惑地看了半天,說:「當然看得見啊!看見了一隻手指。」   「哦!」楊顛峰覺得有股難以言喻的沉重疲勞感向自己襲來,對席佳宜說道:「抱歉!我還要出去一下。」便舉足走出了包廂。   他行屍走肉般地到了剛才那個無人的走廊轉角,妖精男孩興奮地飛過來說:「勇者大人,你改變主意願意拯救我們的國家了嗎?」   「不願意,可是我想擺脫你的糾纏。」楊顛峰面無血色地說。   「嗯!怎麼這樣說嘛?勇者大人!」妖精男孩哀傷地說。   楊顛峰聳聳肩,說道:「你好歹也先跟我解釋清楚,如果我答應幫你必須怎麼做、能得到什麼好處,這樣我才能加以考慮啊!」正確地說,這樣一來就可以找到拒絕的理由了。   「您願意聽嗎?」妖精男孩高興地說:「好!我來解釋一下。我來自魔法王國葛裡布林特……」   「那個魔法王國在什麼地方?」楊顛峰問道。   妖精滿臉困惑地回答道:「在世界上。」像是不知道為何楊顛峰有此一問。   「世界地圖上沒有這樣的國家吧!」楊顛峰說。   「廢話!」妖精恍然大悟地吃吃笑了起來,說:「為了保護我國的和平,魔法王國自然有辦法讓世界上的其他國家找不到我們。」   「而你有辦法帶我去就是了。」楊顛峰歎了口氣說:「請繼續。」   「簡單地說,在葛裡布林特有一個很厲害的大魔王被封印。大魔王他每隔四百年會復活一次。」妖精說。   楊顛峰插嘴說:「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總不能老是妖精來妖精去的對你毫不尊重。」   「什麼!」男孩怒髮衝冠地說:「我剛剛就說過了!本人乃是魔法王國葛裡布林特的第一大妖精魔法使──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你居然沒聽!」   「喔,威特多,那個魔王每四百年就一定要復活一次嗎?真麻煩。」楊顛峰說。   那妖精眉頭一豎,鄭重地說:「不可以隨便叫妖精的名字,要叫就要叫全名!妖精的名字就是召喚他前來的咒文,是具有魔力的音韻,而任何咒文不管是念錯或是隨便念一半,都可能會造成難以預期的後果!」   「好吧!多多。」楊顛峰說:「那麻煩的魔王該怎麼對付?」   「多……多多?」妖精想發脾氣又不知道該怎麼發,因為這的確不能說是他的名字,只好把一股怨氣悶在心裡繼續說:「只要在他復活前重新進行封印就可以了。問題在於封印魔王所需的法器有個很麻煩的特性。」   「那是什麼樣的法器?」楊顛峰問道。   「七顆水晶球。那七顆水晶球蘊藏有至高無上的魔力,平時為了防止其魔力被濫用,它們會變成普通的石頭並且散落在葛裡布林特的各個角落。不過四百年期將近,它們就會恢復成水晶球的模樣,並且散發出魔力讓人可以找得到他們。」   「……龍珠。」楊顛峰咕噥著說:「這個搜集龍珠的任務聽起來沒有這麼困難,為什麼要尋找勇者來進行?」   「不是龍珠,是魔法晶球。」妖精威特多說:「搜集的任務表面上聽起來不困難,但因為封印力量減弱,邪惡的力量增強的緣故,到時候王國中許多邪惡的魔獸都會復活,並盡其所能地阻止勇者搜集七顆魔法石,所以會變成一件相當艱鉅的任務。」   「哦,這樣我就瞭解了。」楊顛峰說:「魔王什麼時候復活?三個月後。」   「三年後。」威特多說。   「再見。」楊顛峰掉頭就走。   威特多連忙趕到楊顛峰的面前,淚眼婆娑地說:「我說錯了什麼?」   「三年後我就高中畢業了,等畢業後的暑假再來找我!到時候我說不定有空能去玩封印大魔王的遊戲,現在我要讀高中!」楊顛峰瞪著威特多說道。   「那怎麼成!」威特多哀嚎著說:「離封印失效時間越近,復活的魔獸就越多越強,搜集魔法水晶的任務也就更加困難!」   「那麼到什麼時候魔法水晶才會從普通的石頭變回來,讓人們可以開始去尋找它?」楊顛峰問道。   「一年後──也就是封印失效期限的兩年以前。」威特多說。   「那一年後的暑假再來找我……」楊顛峰邊說邊想到自己正就讀於銀河法庭的特殊教育學校,應該沒有暑假,威特多便急急忙忙地說道:「那也不行,當勇者沒那麼簡單的。」   楊顛峰聳聳肩問道:「當勇者有什麼困難?」   「首先要參加勇者選拔武術大會。」威特多說道:「在武術大會勝出,就可以成為勇者的候補,前三名都可以。然後候補勇者們還必須接受勇者的試煉,通過試煉的才能成為真正的勇者,開始進行搜集魔法水晶之旅……」   「也就是說,我去參加武術大會然後打輸了,就沒事了吧?」楊顛峰問道。   威特多慌張地大喊:「這怎麼成!介紹你參加的人是我,這樣我會沒面子的!」   「把你所說的全部整理一下吧!」楊顛峰好整以暇地說:「你是魔法王國葛裡布林特的妖精魔法使,這次的任務是找勇者選拔武術大會的參加者。我猜有很多這樣的魔法使,每人都要負責找到一個參加者,而你就找上了我?」   威特多面有難色的點點頭說:「是這樣沒錯啦!」   「去找別人,再見。」楊顛峰轉頭就走。   威特多連忙搶在他前頭,攔住了少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不行啦!如果我找不到人去參加的話,會被吊銷實習魔法使資格的!好嘛!你故意打輸也可以,求求你去參加吧!」   「你到底為什麼挑上了我?」楊顛峰不耐煩地問道。   威特多眨了眨眼睛,抓著頭苦笑著說:「你的髮型跟傳說中的初代勇者很像。」   「這只是普通的鳥窩頭而已啊!」楊顛峰哭笑不得的說。   「拜託你去一趟,就當是施捨嘛!」威特多哀求道。   楊顛峰歎口氣,心軟了下來,不過一轉念又問道:「參加武術大會會受傷嗎?」   「不認真一點的話,會死的!」威特多嚴肅的說。   「我拒絕,去找別人!」楊顛峰說完又想走。   威特多學乖了,這次提前擋在楊顛峰前面說:「好吧──如果你願意參加武術大會,我可以為你實現一個願望!」   「我要錢,兩千萬新台幣就好。」楊顛峰說。   威特多沒想到他答的這麼快,一時僵住了,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不是,不是你真正的願望,我是能夠窺伺人心的妖精喔!我知道你真正的願望!」說到後來恢復了自信,便擺出得意的態度。   「那你說說看,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楊顛峰問道。   「那還不簡單。」妖精叉著手得意地說:「唔,嗯,啊,我知道了,你心裡在說『聽你在胡扯,我根本不信』。」   「不。」楊顛峰冷冷地望著他說:「我心裡在默念12345678910。你根本不會窺伺人心,我看你只會隱身偷窺人類的行動對吧?」   「……」威特多一言不發,滿臉脹紅。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我真的知道你的願望是什麼;你,你想要追那個叫做伊東華的女孩,對不對?」   「瞎子也看得出來。」楊顛峰問道:「你會什麼魔法?讓她迷上我?」   「那怎麼行!」威特多義正辭嚴地說:「用法術操縱人心是最卑劣的行為。」   「不用法術就不卑劣嗎?」楊顛峰不耐煩地說:「我看你是根本就不會這麼高級的法術吧?」妖精男孩立刻脹紅臉,尷尬地低下頭默認了。   楊顛峰不禁開始同情他,問道:「那你到底會什麼?」   威特多隨即又恢復自信,拍著胸脯得意洋洋地說:「我可以當你的戀愛參謀!」   「好,成交啦!」楊顛峰其實自己對「神秘魔法王國中舉辦的勇者選拔武術大會」也很有興趣,很想去觀摩觀摩的,樂得做順水人情,便說:「武術大會的事待會兒再詳說。現在我難得能和伊東華一起出來玩,要趕快回到她身邊,你有什麼提議嗎?」   「嘿嘿,當然有!」威特多自信滿滿地說:「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的彼女芳心攻陷法則第一條:打鐵趁熱!」他雙手猛然一揮,變出了兩張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票券!   「這是什麼?」楊顛峰問道。   「看就知道了,這是八鮮水上樂園的入場券。」妖精得意洋洋地說道:「今天你們本來只打算唱一個上午,女孩子都已經約出門了就不要輕易放她回家,下午再約她去遊樂園玩是最正確的戰略。」   「拋下席佳宜和沙百州學長他們,單獨約伊東華?」楊顛峰冷冷地說:「先不論我能不能找到機會,要不要來打個賭看她答不答應?」   威特多顯然心虛,神情尷尬地揮了揮手,把票變不見。他抓了抓頭,楊顛峰正想拋下這傢伙回去包廂,妖精男孩連忙說道:「對了!還有這個!」他揮揮手,變出了一張紙,遞給楊顛峰。   楊顛峰端詳著紙片上的篇章,問道:「這是什麼?情詩?」   「對啊!」威特多得意洋洋地說道:「找機會念給伊東華聽,聲音中要融入你對她的愛意。我對文筆可是很有自信的呢!這一定可以感動她!」   楊顛峰湧起古怪的感覺。他看看那篇詩,的確寫得不壞,可是……可是──一個男孩對女孩說「我寫了一篇詩代表我對你的情意,你願意聽我朗誦嗎?」怎麼想都覺得很滑稽。   「OK,OK,謝謝,我收下了。」楊顛峰拿了這篇情詩,對妖精男孩揮揮手便往包廂走去。妖精男孩滿臉笑容地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目送他進去。   這次楊顛峰沒有忘記在門外確定一首歌已經唱完,才推門進去。   「你去了好久,到哪裡去幹嘛了?」席佳宜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椅子上,懶洋洋地問道。   伊東華俏臉微紅地說:「又吃壞肚子了,上洗手間?」   「才不是啦!哈哈哈。」楊顛峰笑著答道:「我可是鐵胃哩!什麼都吃而且都不會拉肚子的!」   「對啊!只有緊張的時候會拉肚子。」席佳宜一樣用懶洋洋的語調說道。可是楊顛峰望向她的時候,席佳宜眨了眨眼睛。楊顛峰機警地想起她和沙百州學長曾謊稱自己拉肚子才幫自己要到伊東華的簽名,連忙說了幾句無關的話混了過去。   「你都沒唱到,我們把你點的歌都切光了,而我們都快唱啞了。」小容學姊面有難色地說。不過她的聲音可一點也沒有沙啞的傾向。   「唉!糟糕!」楊顛峰說:「我可以用插播嗎?」   在場眾人用眼神交換了意見,沙百州代表大家答覆:「請。」         第七章 安能辨我是正膺     錢貴KTV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它的點歌本附有每一首歌頭幾句歌詞,對楊顛峰這種老忘記歌名的人而言實在很方便。他一邊點了幾首歌,一邊卻又靈機一動,暗忖:「對了,雖然說要朗誦情詩給女孩子聽挺噁心的,趁著在KTV的時候唱出來就不奇怪了吧?我其實可以挑一首差不多的曲子,把這篇『情詩』的詞套進去唱啊!反正現在很流行這樣。」   他為自己的靈機興奮不已,點了六、七首歌之後就偷偷拿出「情詩」讀了幾遍。那篇情詩當然沒有妖精男孩自己吹噓的那麼好,不過還算是情意真切。楊顛峰默念了好幾遍,不禁懊惱起來:「剛好可以套進『七瓣花』的曲子裡,可是……唉……焉知非福!唱就唱!」   他再度操縱著遙控器,插播了「七瓣花」。看見這個歌名出現在點歌螢幕上,伊東華俏臉微紅,了悟於心地眨了眨眼睛。   在台北的KTV點過氣的歌,尤其是在插撥時,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過了很久死都不出來,一種是莫名其妙的立刻就放出來。「七瓣花」是後面這一種。   「噢!」楊顛峰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手忙腳亂地接過李志逢遞來的麥克風,說:「我會用我改編過的詞來唱,唱不順請各位別介意。」   「好耶!」小容學姊似乎特別喜歡這一套,連忙拿出了收音機,這舉動加重了楊顛峰的精神壓力。不過,當前奏的旋律接近尾聲,楊顛峰總算恢復鎮定,畢竟這是他反覆聽過不下萬次的曲調。男孩沈穩地唱著:   不知何年何月其實早該發現你的一顰一笑牽動我的思念   和你目光相對就會緊張一整天朝思暮想輾轉難眠   如果早點發現是否就能倖免裝瘋賣傻只為吸引你的視線   想要說聲愛你卻只是想想而已現實的你遙不可及   如果玫瑰能夠換得你的笑容就讓我用血汗錢買   如果只是看你你也覺得討厭就讓我默默走遠   如果上帝賜給每個蚌殼雙瓣為何男女卻得分開   可以留作紀念丟掉也無所謂我的愛請全部帶走   唱完第一遍時,整個包廂裡邊已經笑成一團。伊東華也忍不住掩著嘴拚命笑著;不過楊顛峰唱最後一句時的認真目光卻並沒有錯過,還是跟伊東華的視線對上了,令她羞得滿臉通紅。   「太贊啦!小峰!有前途有前途!」唱完之後,小容學姊鼓掌得手都紅了。   席佳宜也喊著:「安可安可!再來一首!」其實她一點也不希望再有一首了。   楊顛峰點的幾首熱血大合唱曲,也漸次出來了,氣氛活絡到最高潮。然後,時間也悄悄接近尾聲。不過即使在十二點整結帳走出錢「貴」,一行人還是保持著高昂的心情──也許只除了滿肚子醋的席佳宜。   「肚子餓啦!一起去吃午飯吧!這附近有什麼吃的?」沙百州學長問道。   李黛容學姊笑著說:「我知道!這附近有──」「偶家牛排。」李志逢和她一起說出來,而且低聲說了一句:「我就知道。」   「你有什麼不滿嗎?」學姊噘著嘴說。   李志逢搖搖頭說:「沒有。而且有多少人知道,『蹲』化南路的錢『貴』附近真的有『偶家牛排』呢?」   沒有異議下,大家便自然地邁步往連鎖牛排店走去。楊顛峰和伊東華並肩,正想開口跟她交談,沒想到伊東華帶著淡淡的笑容先開了口:「改編得很不錯。」   「對啊!啊!」小容學姊也接口說。   「不,不是我改編的啦!」楊顛峰摸著後腦打哈哈說:「從網絡上抄下來的。」因為的確不是他編的,少年不敢居功。   伊東華若有所思地說:「真的很好。我不只是說很好笑,是因為這個詞裡邊傳達的意境比較親切。或許我更希望『七瓣花』的詞本來就是這樣。原來的詞總有種強說愁的味道。」   「哎!你唱的很棒啊!這麼介意這點小缺陷嗎?」楊顛峰皺著眉頭說。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咦?」   「嗯!我以前就覺得,學妹你是不是完美主義者?」小容學姊說道。   「這是好聽的說法。其實我只是會在別人不見得重視的細節上鑽牛角尖罷了。」伊東華笑著說。   「楊顛峰!」落後幾步的席佳宜招了招手。   楊顛峰慢下腳步,不過仍聽見了伊東華和學姊後來的幾句談笑。   「對了,學妹你不是很忙嗎?聽李志逢說你從來不缺席耶,星期天還跟我們出來玩,不用趕通告嗎?」   「嘻嘻,很忙啊!不過我有秘訣的。」   「什麼秘訣,告訴我嘛!我絕對不會洩漏的喔!」   「不怕學姊洩漏啊!反正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其實我啊──我會分身術!」   席佳宜對楊顛峰咬著耳朵:「你剛剛躲在走廊絞盡腦汁寫了這個詞,裝瘋賣傻只為了搏得美人一笑,嗯?」   「哪有這種事,這詞不是我寫的!」楊顛峰愕然說道:「只是在網絡上剛好看到覺得有趣,就預先抄下來用罷了。哪有來KTV花錢不唱歌、躲到外邊寫詞的傻瓜!」   席佳宜懷疑的神情並沒有消失,問道:「那你剛剛在外邊這麼久到底在幹嘛?」   「這個……」楊顛峰苦惱地說:「比外星人綁架還難解釋,因為我拿不出證據。」   席佳宜瞪大雙眼說:「你又碰上怪事了?我無條件相信,你儘管說就是了。」   「有一隻妖精要我去參加魔法王國的比武大會。」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   「……妖精?」席佳宜呆了半晌,才比了個手勢問道:「就是大概這麼大只,有昆蟲翅膀的那個妖精?前幾年電影有演過的?」   「還要再大一點點。」楊顛峰把席佳宜的食指和拇指再撥開一點,說:「他似乎是只讓我看見他。我想他也有辦法讓你看見他,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席佳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便沉默了一陣。   楊顛峰試探道:「你信嗎?」   「如果你遇得到外星人,再遇到妖精也沒有什麼奇怪吧!」席佳宜苦笑著說:「反正你已經被外星人改造成超人,當然會被魔法王國選中成為救世主啊!」她邊說邊漫不經心地走著,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如此不真實。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楊顛峰聞言一驚:「我都快忘了我是烏德薩,能力只是暫時被封住!對了,我還有喬邦大師留傳下來的鞭術秘笈,把電線買回家那天決定暫時不理它,就一直放著沒理它了。明天開始要照原訂計劃,早上五點起床練習鞭術,都已經厚著臉皮收下了『堅納利夫』,再怎麼說也不能讓『喬邦的繼承人』這個身份蒙羞。」   連鎖量販牛排店到了,一行人坐下點了餐,並各自取用沙拉吧,暫時中斷了交談。   「難得出門,今天天氣又這麼好,我們再到哪裡去玩吧!」   李黛容學姊的這個提議,在用餐接近尾聲時提出,氣氛正融洽,應該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了。但是伊東華卻「欸?」了一聲。   「……學妹下午還有事?」學姊失望地問道。   伊東華沒有答覆,只是反問:「去哪裡玩?」   「嘿嘿,我早就準備好了,大家感謝我吧!」李志逢得意洋洋地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了六張票!   「啊!『遛福村』主題遊樂園?我最喜歡去遊樂園玩了!」席佳宜驚喜地說。   楊顛峰不禁心想:「看來李志逢這小子也很拼喔!」   「高三的學長和學弟妹一起去遊樂園玩啊……」沙百州學長抓著頭說。   「我也是高三,有意見嗎,小州?」李黛容學姊冰冷的聲音下,沙百州連忙說:「沒……沒意見,我也想去啊!我要去。」   席佳宜忍住「呀呼」的心情,肅容對伊東華說:「你下午有事嗎?真可惜。」   「真可惜!」小容學姊哭喪著臉望著正在煩惱的伊東華。   「哦,沒有啊!」伊東華尷尬地笑著說:「我只是,呃,那個──對了,我穿裙子嘛!這樣子瘋不起來。我想先回家換一件衣服,剛好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我很想去呢!」說到後來愁眉舒緩露出笑容。   在場某人心中的失望感沉重得難以言喻,卻又不能形諸於色。   「沒問題,我們怎麼碰面?」李志逢問道。   伊東華欣然說道:「看你們要在這裡等我,還是告訴我地點,讓我自己過去,都可以呀!」   「不然這樣吧!我們一點鐘在車站見面,再一起過去──你來得及嗎?……那就這麼說定了。」李志逢把票遞給了伊東華,說道。   「那我回去換個衣服,各位,待會兒見囉!」伊東華馬上拿著皮包起身離去。她並沒有忘了留下午餐錢。   其他人繼續坐在「偶家牛排」裡天南地北地閒聊著,直到快到一點鐘,才動身往車站前去。   「伊東華會做什麼樣子的打扮呢?」楊顛峰抓著頭不禁開始猜想。   可是任他再怎麼想,也沒料到──伊東華居然全身上下的妝扮都換掉了!   當她伸手打招呼的時候,望向她的一行人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伊東華穿了橫條紋的襯衫和吊帶褲、運動鞋,捲翹的短髮就像個小男孩!   「你──學妹,你的頭髮……」李黛容學姊驚訝地說。   「假髮啊!」她撥了撥頭髮說:「現在的假髮頭套很進步的,看不出來是假髮吧?就算用力拉也不容易掉下來的。」   「呃──」沙百州學長有點不知該說什麼似的說著:「這樣的確不容易被歌迷認出來就是了。」   伊東華欣然說道:「是吧?我可是變換造型的專家呢!」   楊顛峰想說些什麼,可是伊東華卻刻意避開了他的目光,笑容滿面、左顧右盼地說:「我最喜歡遊樂園了,快走吧!」   上車的時候,也不知有意無意地,伊東華坐到了和楊顛峰距離最遠的那一端。楊顛峰不禁懊惱著:「剛剛唱的歌只造成了反效果嗎?我還是默默走遠吧!」   他不只是這樣想,而且也付諸行動了──之後一直到到達遊樂園為止,楊顛峰沒有主動找伊東華說過半句話。而伊東華從來就沒有轉向楊顛峰這邊過。   「到了!遊樂園!」下車後再走一小段路,遊樂園的入口處已經近在眼前,伊東華不禁歡呼起來──她確實很期待到遊樂園來玩。   眾人以票進場之後,舉目望去,「七夜秘館」鬼屋赫然矗立在眼前。「嘿嘿,一起上吧!」席佳宜說:「來遊樂園玩怎麼能不去鬼屋呢?」   「喔!上吧!」李志逢說。走近鬼屋排隊處,注意事項寫得很清楚:「一次兩人,請遵照服務員指示依序進入,以免發生危險。」   眾人還沒拿定主意,李志逢已經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事先早就有準備了。來吧,抽籤!」   巧合這種事情的發生,如果不是因為自然亂數,就是人為的安排。   李志逢和沙百州一組,席佳宜和李黛容一組,伊東華和楊顛峰一組。   而且,順序也一起決定了,如上述。巧合併不只有這麼一點,服務人員一次放五組人進入,而伊東華和楊顛峰正好被輪到下一批。   「我們先進去囉!」上一批最後一組的席佳宜和李黛容揮手道。   「慢走!我們會幫你們撿骨頭的!」伊東華也笑著和她們揮別。   可是當兩人的身影一旦自鬼屋入口消失,伊東華的笑容就突然消失了。她面無表情地站著三七步,雙手插在口袋裡,望著楊顛峰所在位置的反方向。   楊顛峰灰心地想著:「討厭我也不用做得這麼明顯啊!」   他不由得再離了伊東華半步,望向和伊東華所在相反的方向──視線和妖精男孩對個正著。「哇!」楊顛峰把差點過大的音量吞回肚裡,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不要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給我記住了。」   妖精男孩搖手說:「小事習慣就好,別管這個,怎樣?我的情詩很有效吧!」   「有個屁用!不對,應該說是有驚人的反效果!」楊顛峰低聲吼著:「你瞎子自己不會看啊?她現在變成這樣子了!」   妖精男孩順著楊顛峰的手勢望去,觀察了半天,摸著頭苦笑道:「啊!哈哈,一點小挫折不要放在心上,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想了想,又擔心地補問了一句:「如果你被她甩了,該不會就不來參加比武大會了吧?」   「不會啦!」楊顛峰聳聳肩說:「反正用了你的建議的我自己也要負點責任,而且這和我們的約定無關。對了,我正好問問你,那個比武大會何時舉行?」   「不一定。」妖精男孩得意地說:「可不是每個妖精魔法使都跟我一樣有本事,早早就物色到了合適的勇者候補人選。總之要看各妖精魔法使的尋找情形來決定,如果順利的話,可能下個月就舉辦了;如果不順利的話,最遲可能會到半年以後。」   「半……半年以後!」楊顛峰馬上想起自己得去接受特殊教育,皺著眉頭問道:「到時候我根本沒空的話怎麼辦?說不定你連找都找不到我!」   「唉呀!如果我找不到你,所有的妖精使都會協尋;如果是因為你重傷或翹辮子之類的意外而不能參賽,那也怪不得我,上面可沒這麼不通人情啊!只參加一場的話花不了你一天時間,總不會連這點空都沒有。」妖精男孩一邊答一邊高聲咯咯笑著。   楊顛峰放下心來,無意間望了伊東華一眼。她正巧也不小心望向楊顛峰這兒來。   「欸?」她指著妖精威特多叫出聲來。   「你,你看得見我!你會使用魔法?」威特多驚訝地叫道。   三方楞了半晌,威特多才恍然大悟地回頭,楊顛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答道:「那是冰淇淋。」   「我,我最喜歡吃冰淇淋了。」伊東華結結巴巴地說。   「我去買,幫我佔著位置。」楊顛峰欣然說道。   他很快地買了兩客三球冰淇淋回來,遞了一客給伊東華,待她接收後攤開手掌說道:「四十五塊。」   「怎麼這樣!」伊東華訝然說道:「男孩子要大方一點,不可以這麼小氣。」   「要我請你也無所謂。」楊顛峰舔了舔冰淇淋,說道:「只是,我還以為你不想要欠我人情。」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突然墊起腳跟親了楊顛峰的臉頰。   「這就不欠你人情了吧?」她恢復冷淡的神情,逕自挪開一步吃起冰淇淋來了。   少年僵成石頭了。   解除楊顛峰石化的是鬼屋入口處的服務員。他聽了對講機傳來的訊號,把欄杆拉了起來,笑容可掬地說隊伍前端的兩人說:「請進。」   伊東華遞上了票,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頭,楊顛峰緩步隨後。不過一看到剛進門處那一面血淋淋的鏡子,伊東華便倒抽了一口涼氣,慢下腳步等楊顛峰跟上,然後就小心翼翼地走在楊顛峰的旁邊,連冰淇淋都忘了吃。   「快滴下來了,冰淇淋。」楊顛峰提醒道。等她連忙吸了幾口,少年隨口問道:「你會怕這種?」   「不,不怕啊!這只是騙小孩的嘛!」伊東華鐵青著臉說:「我只是怕突然怎麼樣,讓我大吃一驚破壞形象……」   她突然覺得脖子涼涼的,伸手抓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條人面蟲!   「呀!」伊東華尖叫一聲,把牠甩到地上。   「別緊張,假的。」楊顛峰身上也有兩三條。製作得還蠻逼真的,而且蟲的「臉」上還流血。   伊東華尷尬地說:「我,我知道,只是被突發狀況嚇一跳嘛!任誰都會這樣。」   「是啊!」楊顛峰莫名其妙地想著:「不需要這麼用力地解釋吧?」   又走了幾步,轉角後面是一扇已經打開的門。看起來沒什麼機關,兩人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正以為那扇門本來就沒什麼,門卻突然「碰」地一聲關上。   兩人提心吊膽地回過頭來,正以為門會再打開、後邊會出現什麼東西之際,伊東華身邊的牆壁突然崩落了,血淋淋的怪手伸出來猛抓!   「啊啊啊啊!」伊東華尖叫著,投進楊顛峰的懷裡。   楊顛峰也嚇了好大一跳,可是伊東華嚇成這樣,他反而能很快鎮靜下來──這是常有的事。據研究,表現出和其他個體不同的反應是生物行為本能之一,有助於整個族群的生存繁衍。   「冰淇淋弄到我的衣服上了。」楊顛峰說。   伊東華發著抖,好一會兒才膽顫心驚地慢慢回頭看看,確定那血淋淋的怪手是機械製品,才深呼吸了幾次,試圖恢復平靜。   楊顛峰紅著臉望著懷中纖弱無助的女孩。他盯著伊東華的髮際看,再怎麼看都覺得這頂假髮太逼真了。少年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彷彿察覺了他的意圖,女孩滿臉敵意地把楊顛峰推開,氣呼呼地說:「怎……怎麼可以趁機摸我!」   「是你先摸我的耶!」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說。   兩人不再交談,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幸好後邊的機關沒這麼恐怖,沒有發生讓女孩更失態的事。接近出口處時,伊東華理了一下儀容,冷冷地說:「剛剛的事請不要跟別人說。」   「為什麼?會怕鬼的女孩子很可愛啊!受歡迎度會上升喔!」楊顛峰說道。   伊東華板著臉說:「我才不怕鬼!那是被突發狀況嚇到,任何人都會這樣……哎,你不懂啦!『伊東華』是個公眾人物,而且她的形象是一種商品,牽涉到包裝和行銷方針等等複雜的因子,不可以隨便更動的。」   「有那麼嚴重嗎?有個亞洲天王巨星不是以一頭黑髮著稱,結果他老大一時任性就去染了金髮?」楊顛峰隨口說道。   伊東華罵道:「那是漫畫情節!」   「喔!你也有在看漫畫期刊。」楊顛峰說。   伊東華沒有回答,繃著一張微紅的俏臉自顧自兒地走著。隨著她的步伐節奏甩動著的短卷髮,怎麼看都不像是假髮。   「七夜秘館」的出口就在眼前了,溫暖而不太炎熱的陽光輕柔地從門口灑進來。   「這麼慢!」   「這邊!」在出口不遠處等了好一會兒的李志逢和沙百州學長等人,揮手大喊著招呼。   楊顛峰搶前幾步,超過了伊東華,迫不及待地對兩人說:「你們聽我說喔!剛剛伊東華她啊……唉唷!」   伊東華朝他的後腳跟狠狠地踹了上去。   「都叫你不要說了!」   「不要說什麼啊?」楊顛峰滿臉無辜地跳著腳轉身說道:「我要告訴他們你剛剛弄掉了冰淇淋,所以我的襯衫才會弄髒啊!」   「哦,喔,對不起。」伊東華心不甘情不願地低聲道歉。   席佳宜忍住笑心想:「沒想到伊東華也會踢他,這樣我就不吃虧了。」   「啊!你們自己去買冰淇淋吃,我們在大太陽底下像白癡一樣的呆等!」李黛容學姊噘著嘴埋怨道。   「所以我說去那邊的冰果攤坐著等就好了嘛!總務股。」沙百州說。   楊顛峰陪著笑臉說:「不管怎麼樣,我們到冰果攤去休息一下,點些涼的吧!」   於是他們就一齊去了。楊顛峰有點感覺少了些什麼,不過那反正並不是他的管轄範圍,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話說這時,妖精威特多縮在『七夜秘館』的角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泣訴著:「嗚嗚,好可怕啊!早知道,早知道這裡面這麼恐怖,就不要跟進來了!嗚嗚嗚……出口到底在哪邊啦……」   剛從雲霄飛車下來,席佳宜滿臉蒼白,顯得很不舒服。   伊東華愛莫能助地說:「如果容易暈,早點說嘛!」   「我……去一下化妝室。」席佳宜說。   「我陪你去!」滿臉擔心神色的李黛容學姊連忙說道。   學姊扶著席佳宜往化妝室那邊去後,餘下四人找了個蔭涼處坐下來。李志逢向沙百州學長打了個眼色,便指著不遠處的攤子說:「那是什麼?」   「什麼,法式鬆餅?」沙百州知趣答道。   李志逢續說:「學長你有吃過嗎?」   「沒,吃吃看吧!」沙百州回頭道:「你們兩個要不要?」   「不用了。」楊顛峰說,伊東華也搖了搖頭。當伊東華意識到李志逢和沙百州的離去是為了製造楊顛峰和自己獨處的機會,又「僵硬」了起來。   楊顛峰無奈地心想:「唉!雖然很感激他倆的好意,可是做得太明顯了。」於是他安分地坐著不動,只呆呆望著鬆餅攤位那邊。鬆餅好像沒有這麼快的樣子。   少年絕沒料到伊東華主動開口了:「……楊顛峰同學,八年前我們在河堤邊見過面?」   楊顛峰感到十分訝異,斟酌著語氣說:「似乎是這樣。」   伊東華若有所思地問道:「你還記得嗎,當時我穿的是什麼樣的衣服?」   楊顛峰回答前猶豫了──醒悟她這話背後的深意之後,他不禁惱怒了起來。原來伊東華還在懷疑自己並不真的是八年前的那個男孩,只是一個擁有豐富情報的騙徒。   「那麼你真的是八年前那個聲音像天使一樣的女孩嗎?當時我穿的是什麼衣服?」他不禁含怒反問道。   這樣的回答顯然出乎伊東華的意料之外,她直覺地回答道:「我怎麼會知道你那時穿什麼樣的衣服!」   這句話有點怪怪的。伊東華馬上接著辯解說:「哎!這麼久以前的事,不記得就不記得嘛!也不能這樣就證明是說謊……」   「白底藍點的洋裝!」楊顛峰不耐煩地說。   伊東華沒有說什麼,恢復了沉默。幸好凝重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又過一會兒,恢復常態的席佳宜和小容學姊便回來了,李志逢和沙百州學長也拿著鬆餅邊走邊吃的回來了。   「太陽快下山了!」伊東華笑嘻嘻地說:「我們再去玩最後一趟,挑個不那麼激烈的吧!」   「那麼我們就一起去坐摩天輪好了,來遊樂園玩怎麼可以不坐摩天輪呢!」小容學姊興奮的說。   照慣例,摩天輪也是一組兩個人,而這次的組合是李志逢和席佳宜、李黛容和伊東華,及沙百州與楊顛峰。楊顛峰呆呆地坐在摩天輪裡眺望夕陽的美景,沙百州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和伊東華學妹的進展如何?」   楊顛峰腦中第一個浮現出的是臉頰上那個吻。「她又為什麼願意親我?」楊顛峰失魂落魄地答著:「稱不上有什麼進展。」   「我覺得今天玩得很過癮啊!難道卻起了反作用?」沙百州百思不解地問道。   楊顛峰聳聳肩答道:「不知道,現在──可以說是陷入了撲朔迷離──KiMaGuRe──的狀態。啊!或許真的是『女人心海底針』吧!」   沙百州順著楊顛峰的視線望去──那兒,小容學姊和伊東華正在另一個廂房中有說有笑的。「難道你認識了伊東華學妹真實的一面之後,發覺自己不是這麼的喜歡她了嗎?」沈穩的學長又問道。   楊顛峰遲疑了一會兒,歎道:「我……不知道,我或許比以前更喜歡她了,只是有種不安的感覺。」   沙百州「啪」地拍了楊顛峰的肩膀,大聲激勵道:「那還猶豫什麼!如果你不喜歡這種撲朔迷離的狀態,就快點告白,讓她逃不了躲不掉、不得不面對你的心意吧!男子漢就算換來一個碗大的疤,也要求個痛快!」   「……是啊!」楊顛峰握緊拳頭說:「煩惱什麼嘛!婆婆媽媽的像個娘兒們!」   「──換個角度來想,」沙百州語氣轉淡:「如果兩情相悅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故事,你和伊東華之間已經達成了一半,因為你已經毫無保留地承認自己喜歡她。對於那些連自己的心意都還無法明白的人而言,你已經進步了好幾百萬光年。」   「不明白自己心意的人,是指學長自己嗎?」楊顛峰斜眼看著他問道。   沙百州鐵青著臉大吼道:「怎麼會扯到我身上來!」楊顛峰撇撇嘴,沒有再說什麼,沙百州只好把一股悶氣憋在自己心裡。   離開摩天輪時,席佳宜和李志逢的表情顯得呆滯,不過其實大家都差不了多少。連擅長帶動氣氛的小容學姊似乎也累了,一行只是默默地結伴向遊樂園出口走去。   到了公車站後,伊東華振作精神露出笑容,對大家說道:「你們坐公車嗎?我要坐捷運回家。」   「哦,是啊!學妹你住在台北市?」小容學姊也露出笑臉回應道。   伊東華微笑著招手說:「今天玩得很愉快,那我一個人去坐捷運囉,拜拜!」   她瀟灑地轉身走了,楊顛峰像是突然「醒」過來似的,說道:「我送你去捷運站!」然後便三步並兩步地跟上。   伊東華不置可否地回頭望了一眼,並沒有緩下腳步。   席佳宜咬了咬嘴唇,正打算快步追過去,卻被李志逢拉住:「你追上去又能怎麼樣!」   席佳宜沒有掙脫,只是黯然低下了頭。   伊東華邁開大步走著,不過畢竟是女孩子,跟上這樣的速度對楊顛峰而言並不是難事。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單刀直入的問:「你為什麼願意親我?」   「……『上帝為什麼要創造人類』?不要問這種沒有答案的白癡問題。」伊東華冷冷地回答道。   「因為寂寞?……唉唷!你幹嘛又踢我!」   「誰寂寞?」伊東華紅著臉大罵道。   楊顛峰皺著眉頭耐心解釋道:「我說上帝因為寂寞才創造了人類啦!」   伊東華轉身,悶聲不吭地繼續邁大步往捷運站方向前進。   楊顛峰毫無困難地跟上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接近了伊東華,低聲但堅決地說:「伊東華,我喜歡你,不是歌迷對明星的那種喜歡。」   伊東華猛然一震停下了腳步。   楊顛峰沒有看她的表情──他根本不敢看,逕自說了下去:「我這麼說並不是逼你做出什麼決定或反應,只是我就是討厭曖昧的狀況,而我的心意你應該也明白,我的行為絕不僅止於歌迷對明星的那種慇勤……」   「喜……喜歡……」她低著頭,雙肩顫抖地說:「喜歡伊東華就去跟她本人說啊!你這個白癡!」   女孩一溜煙地跑了,只留下了少年呆楞楞地站在那裡,承受四周眾人異樣的目光。他的第一時間反應是想吼回去說「伊東華不就是你嗎?」,可是理智提醒了他這句話會帶來的嚴重後果,而連忙踩了煞車。   少年行屍走肉般地回到公車站。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算是有點暗爽的席佳宜,也都與其他人一起陪著他沉默著。上了公車之後不久,還是沙百州學長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他的身邊,拍拍楊顛峰的肩膀說:「你早該有心理準備的嘛!喜歡上競爭率高的女孩子,天涯……呀!」   楊顛峰抬起滿是血絲的眼睛,聲如地獄傳來的迴響般地問道:「學……長……那個,伊東華她……有孿生……姊妹嗎……?」   「我,我怎麼知道!」沙百州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回去可以幫你問,問,問──問我哥!對,他是伊東華的歌友會幹部,應該很清楚才對。」   楊顛峰目光渙散地說:「哦!那就……麻煩……學長了,謝謝!」又低下了頭。   「……」眾人面面相覷地交換了眼神,靜默好一陣子後,還是由沙百州代表發言問道:「哦!楊顛峰,你的意思是說,剛剛來的不是伊東華學妹本人?」   「……她本人……好像……是這麼說的。」楊顛峰說。   這個不再進行溝通的漫長回程當中,眾人五花八門的思緒仍然以沙百州的作代表,他想:「為什麼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被楊顛峰碰上了呢?」   楊顛峰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連席佳宜是不是和自己一同回來的都不記得了。他本能的吃了晚飯,洗了澡,回到房中,本能地依照「原本的預定」把鬧鈴的時間改到早上五點,然後攤倒在床上。   少年的視線落在CD架上,中央的最主要部分是一整排伊東華專輯。   「我對她的資料瞭解得也不算少了。」楊顛峰開始盡可能地回想關於伊東華的身世資料。她的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台灣人,出生後沒多久父親就過世了,而又沒多久母親便改嫁,現在住在歐洲的樣子。關於兄弟姊妹的存在倒是不清楚,更沒聽說過有孿生姊妹。   「對了!如果她有孿生姊妹的話,就算不跟著日本父親複姓伊東,也會跟母親姓伊,不知道我那個怪手機能不能查得到?」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拿起了手機。沒想到就在這時,手機搖了起來!   楊顛峰嚇了一跳,說:「誰……誰呀!」   「施蒂萊小姐打來的,您是否要接聽?」沒想到智慧語音馬上回答。而這就是施蒂萊的聲音錄成的,聽起來頗為怪異。   「哦!接啊!」楊顛峰不由得笑了起來,貼近手機道:「喂?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施蒂萊笑著說:「提恩絲也在旁邊喔。」   「喂喂──嘯俠,你能不能聽得到?」果然也傳來了女皇的聲音。   「聽得到啊!」楊顛峰笑著答應道:「我跟你們說,今天我到遊樂園去玩!」   「……?……好狡猾!怎麼可以自己跑去,朕也好想去喔!……」   少年暫時把伊東華的事情拋到了腦後,和這對外星睡衣姊妹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直到夜深。   楊顛峰掙扎著把鬧鈴按掉,因為要是讓雙親清晨五點鐘被鬧鐘吵醒,自己鐵定會有一頓好受。可是這並不代表他能夠順利的起床。   又和睡魔搏鬥了將近半小時,楊顛峰才睡眼惺忪地抓著電線和「鞭法秘笈」出門。跨上腳踏車,吸了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氣,終於完全清醒過來,振奮著往河濱公園方向前進。   「現在要暫時把伊東華的事情放在一邊。」楊顛峰心想。   河濱公園的籃球場、棒球場之類的地方擠滿了此起彼落的年輕吆喝聲;旁邊的空地就清閒得多了,活動以太極拳、體操之流為主。   楊顛峰找了個無人的角落,開始照著書上的圖示甩動電線。很快地,手就酸了。   「除了照著圖示的動作練習之外,是不是得額外進行腕力的訓練?」楊顛峰搓揉著雙手的肌肉,自言自語道:「我看我得買那種握力器、啞鈴之類的東西常常在手中把玩才行了。」   即使五點起床,能練習的時間也不算多。看時間差不多了,楊顛峰回家洗個冷水澡便上學去了。   「到了!」席佳宜說:「快下車吧!」   楊顛峰驀然驚醒。難得有位置坐,他居然在捷運車廂裡睡著了。   循著已經習慣的老路線走出捷運站,席佳宜隨口問道:「你好像很累?昨天晚上睡得不夠?」   「不,昨天晚上睡得還不錯,就是今天早上比較早起來。」楊顛峰邊說邊有些起疑──雖然早起了,不過昨晚也有早睡,應當不至於這麼累啊?   手臂有點發熱的感覺。他又搓了搓手臂,回望向席佳宜問道:「你也睡得不太好?眼睛裡邊都有血絲了。」   「你應該知道理由啊?」席佳宜扮了個鬼臉說道。   「知道是知道,」楊顛峰抓抓頭說:「不過這種事情,也只能等伊東華同學自己來為我們解開迷惑了。」   席佳宜又望了楊顛峰一眼,神情像是想問昨天臨別時伊東華到底說了些什麼,不過並沒有問出口。兩人就這樣以沉默代替交談地直到走進校門。   快到教室的時候,楊顛峰看到不遠處的妖精威特多正在向自己招手。「幫我拿進去。」楊顛峰把書包解下來交給席佳宜說到:「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懶鬼。」席佳宜邊埋怨邊接下了。   楊顛峰繞到校舍後邊冷清的角落,妖精連忙追上來說道:「昨天後來怎樣了?」   「你沒有躲在旁邊偷看?」楊顛峰斜眼瞪著他說。   「沒有啦!我才不會隨便偷看別人,昨天我是因為……」妖精說著說著,突然打了個寒顫,轉移話題道:「總之,昨天下午後我就因為別的事而離開了。那,後來怎麼樣了?」   楊顛峰半信半疑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答道:「哦。昨天我向伊東華同學告白了。」   「……哇!」妖精男孩大叫了一聲,邊上下迅快地飛舞著表達內心的激動,邊喊著:「哇咧!老大你動作真快!然後,然後呢?」   「老大?」楊顛峰白了妖精一眼:「你該不會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妖精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這種小事有什麼重要,名字不過是個記號而已,比起這個,老大你告白之後她怎……」   「我叫楊顛峰!」楊顛峰冷冷地說。   威特多呆了一陣,「噗哇」地笑了起來,抱著肚子說:「楊……楊顛峰,怎麼會有這種笨名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啊!」   楊顛峰狠狠地一掌把妖精男孩拍到牆上去!   妖精威特多攤平在牆上,緩緩地滑落到牆腳,又搖搖晃晃地飛起來呻吟著說:「唉唷,唉唷!老,老大,太大力了吧?如果殺了我該怎麼辦?」   「要我送奠儀嗎?」楊顛峰冷冷地說。   「我要兩千萬新台幣。」威特多笑嘻嘻地答道。   「你現在讓我擁有兩千萬新台幣,你死的時候我就當奠儀送給你。」楊顛峰答道。   「哈哈哈哈!老大,真是敗給你了……」威特多說:「那,老大,她的反應呢?」   楊顛峰的視線已經冰冷到接近絕對零度,妖精男孩連忙改口問道:「噢,那,楊顛峰,她的反應怎麼樣?」   少年的表情緩和下來,聳聳肩說:「你一定想不到。她說:你喜歡伊東華就去跟她本人說啊!」   「……」妖精露出深思的表情,道:「……也就是說,她不是伊東華本人囉?」   「似乎是這樣的。」楊顛峰悶悶不樂地答道。   「那麼,」威特多說:「老大,不,楊顛峰,你怎麼那麼脫線,告白的時候還叫錯女孩子的名字?」   「這不是三流的爆笑愛情故事!」楊顛峰大吼道。   ……四流嗎?   「好好好,我知道了!」威特多說:「總之楊顛峰你沒有找錯人,可是她卻說自己並不是你找的人就對了。這種特異的反應,可以依狀況做出幾種假設。」   楊顛峰點點頭說:「多多,你總算說了一句像參謀的話。」   「好!」威特多說:「你應該已經先做了幾種假設?」   「最普通的假設是雙胞胎。」楊顛峰拿出了一本《雙星奇緣》,又說道:「當然進化型的三胞胎、四胞胎和五胞胎也包括在其中。」他順便拿出了另一本《雙星有約》。   「和這個類似的,是由弟弟假扮姊姊。不知道為何,有人認為這樣反而容易扮得更像,而且又有性別倒錯的趣味在。」威特多拿出了《櫻桃淑女》和《金田一少年殺人事件簿》。   「答案太普通了。」楊顛峰拿著『功夫旋風兒』埋怨道:「還不如由奶奶來假扮。」   「真實往往隱藏在平凡當中。」威特多拿出了《蝴蝶》問道:「這個怎麼樣?其實伊東華不是地球生物,因為她本身的生物特性,在意外中被切成兩半卻再生成兩個完整的個體。」   「太噁心了,否決!」楊顛峰罵了幾句,拿出了《靈異教師》說道:「我還是覺得二重影﹝dobbelganger﹞的可能性比較有趣味性哩!」   「來點比較合情合理的假設怎樣?」威特多把漫畫全部丟了,繞著問號飛苦思著。   「或許……」楊顛峰說:「伊東華她有雙重人格?這個確實很合情合理,她一方面捨棄不下明星的生涯,另一方面又想當普通的學生。這個解釋的合理處,是不需要去煩惱為什麼狗仔隊不知道她有孿生姊妹或長得很像的弟弟……」   「你在跟妖精說話?」   楊顛峰抬起頭來。啊!雖然到了校舍後面,這裡好死不死的就是楊顛峰他那一班的窗外。席佳宜正從窗裡探出頭來,興味盎然地瞧著一個人兀自有問有答的楊顛峰。   楊顛峰抓了抓頭說:「是啊!」   「那傢伙在哪邊?」席佳宜心中有股古怪的感覺,不由得問道。   「……正飛到你旁邊。」楊顛峰遲疑了一陣說道。   席佳宜嘴角溢出一絲笑意,信心十足地問道:「他正在對我扮鬼臉?」   「你怎麼知道?」楊顛峰說:「──這是他問的。」   「他和你的行動模式一樣嘛!難怪會纏上你,印證了一句話叫『物以類聚』。」席佳宜笑著說。她又問了:「那妖精現在又在幹嘛?」   「在那邊的牆腳哭。」楊顛峰指指窗外正下方的牆腳。   「對了,我過來是打算要告訴你,」席佳宜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伊東華已經來了。」   楊顛峰立刻僵硬了起來。   「她有跟我打招呼,並且說昨天玩得很愉快。雖然我不知道昨天回去時她最後是什麼臉色,今天看來倒還挺平靜的,雖然確實是有點心事的樣子。」席佳宜繼續「通報」。她猶豫一陣,忍不住還是問了:「伊東華昨天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楊顛峰聳聳肩,說:「抱歉,可能牽涉到她不想透露的事,我不能告訴你。」   席佳宜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楊顛峰看來是打算回教室,起步走了,席佳宜一直目送著他,直到楊顛峰消失在校舍轉角處,才低下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歎什麼氣?」   「哇呀!」席佳宜尖叫了一聲,回頭盯著身後的楊顛峰,捂著胸口深呼吸了幾下,才大罵道:「不……不要突然蹦出來嚇人啦!」   「這叫做時間差攻擊。先慢慢走讓你錯估我的速度,等你一看不見我,就拔腿往教室沖。」楊顛峰得意洋洋地說:「這是報上次的一箭之仇……唉唷!怎麼又踢我!你上次自己還不是這樣!」   席佳宜也不理他,氣鼓鼓地逕自回座坐好。楊顛峰一邊嘮嘮叨叨地抱怨著,一邊也回座了。   他想轉過頭去看看伊東華,突然發覺頸子的肌肉有一半以上不會動。往右邊轉還沒什麼問題,但無論如何就是無法轉到左手邊去。   「該死的,我的脖子出了什麼毛病!」楊顛峰一邊在心底咒罵著,一邊用盡各種手段想要治好脖子的局部麻痺症。甚至開始動用雙手,試圖把頭能夠扭到左邊去。   可惜弄得滿頭大汗,焦急萬分,症狀仍然未見好轉。   「楊顛峰同學?」   「別煩我,沒看到我正在忙嗎!」楊顛峰不耐煩地說。   「對,對不起。」女孩雖然看不出來楊顛峰在忙什麼,還是道了歉。   楊顛峰愕然轉頭,脖子發出了很大的「喀」一聲。他痛得抱住頭哀嚎。   伊東華關心地說著:「你不要緊吧!」   「還,還好。」楊顛峰艱難地說:「對了,有,有什麼事?」   「嗯,有點事。」伊東華羞紅著臉,但毫不畏縮地睜著一雙晶瑩的眸子,望著楊顛峰輕聲說道:「啊!那個……中午十二點半,來一下屋頂,可以嗎?」   楊顛峰只能像個呆子般地連連點頭以對。         第三集 記得我的愛 第一章 變成女孩從頭來過     雖然人還坐在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的教室裡,對於楊顛峰來說,卻彷彿走在強風刮個不停的高空鋼索上;也多虧了之前九年學生經驗學習得來的慣性本能,居然沒有老師發現少年有異而特別點名他。第三節課下課時,手機搖了起來。   「……喂?」楊顛峰接了電話:「哦!沙百州學長。」   「有沒有什麼後續發展?」沙百州問道。   「她說──伊東華說,」楊顛峰答道:「中午十二點半要在屋頂上給我答覆。」   「……」   「……怎……怎麼啦?」   沙百州「嘖」了幾聲,還是遲疑著說了:「這個地點的兆頭不太好。」   「怎……怎麼會?」楊顛峰大叫道:「青春校園故事約在校舍屋頂上見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啊!」   「屋頂上沒有樹、沒有坡,我們學校又沒有『傳說之鍾』之類的裝置,能讓你在屋頂上聽到鐘聲,你想她的答覆會是圓滿的嗎?」沙百州沈重地說。   楊顛峰愕然驚醒,心涼了半截,情緒更加低落。   「……這個……這個先擺到一邊去。」沙百州連忙轉換了話題:「關於你託我的事情,據我跟我哥打聽的結果,沒聽說過伊東華有孿生姊妹。」   「那……」楊顛峰想起了另幾個可能性:「年齡相近的弟弟呢?」   「弟弟沒有。」沙百州說:「倒是聽說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和伊東華差好幾歲,住在國外。」   「對啊!聽說她的母親和歐洲人再婚?」正在思索之間,楊顛峰聽到上課鐘聲響起,便在道謝之餘切了電話。   早上的最後一堂又是英文課,幸好今天沒有小考,否則楊顛峰鐵定又要交白卷了。「白卷!」英文老師發還考卷瞪著楊顛峰說:「不會寫就不會寫,不要在考卷上面畫圖。」   「是……」楊顛峰雙手接回了零分的考卷。   「下一個,伊東華!」英文老師繼續發著考卷:「你也一樣!你寫這是什麼文?聖卡布理空文?下次不要亂畫!」   「是的。」伊東華伸伸舌頭,笑著接回了考卷。   「聖卡布理空文?」楊顛峰心想:「該不會是──」   他抱著萬一的可能性提心吊膽地探頭張望伊東華的考卷。伊東華俏皮地笑了笑,沒有特別阻擋楊顛峰的視線──世界上當然沒有這麼湊巧的事,考卷上寫著奇怪的文字,但那不是史烏基猶語。   「就算是的話──」楊顛峰根本無心聽課,胡思亂想著:「史烏基猶星上有那種切成一半會再生成完整的人形生物嗎?我根本不知道嘛!要打電話問問施蒂萊嗎?或是查閱這個手機電腦裡的資料,或許會有答案?」   時光通常是一視同仁的流逝──雖然「相對論」的證實發現了某些例外──它的流逝從來無關人類主觀的意念,更何況楊顛峰根本不知道應該祈禱中午快點到來還是慢點來。總而言之,午餐的便當已經空了。   楊顛峰收好便當盒,機械式地交互舉動左右腳往屋頂前進。他到得早了一點,伊東華還沒來。   風很大。有句話說「高處不勝寒」,其實登高所造成的氣溫下降在幾十公尺的程度內是不明顯的,但是這樣的距離已經可以感受到高處大為增強的風勢,也算是應了這句話的另一種層面吧!   「對了,多多該不會躲在哪裡偷看?」楊顛峰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就感到全身不舒服,不禁四下顧盼。   「我在這裡。」伊東華的身影自通往樓梯間的門邊浮現。   楊顛峰想要辯解說自己並不是等得不耐煩了,可是目光和女孩相對後,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   伊東華從容瀏覽了屋頂的景致,信步走到鐵絲網邊,眺望著校庭。   楊顛峰不由自主地走到她的身邊。   「這裡……視野很好。」伊東華笑著望向楊顛峰說道。   「嗯,嗯。」楊顛峰望著她美麗的側影,已經看得癡了。   強風把她柔順亮麗的長髮吹得亂七八糟。「啊……跟夢裡一樣!」楊顛峰突然發覺這個景像自己見過。   「楊顛峰同學。」伊東華注視著少年說:「對於你的心意,我真的很高興……」   雖然是跟夢中相似的台詞,楊顛峰的心卻直往下沈。   「可是……」伊東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帶著淡淡的歉意:「我現在不想跟男孩子交往,我們可以先當朋友。」   雖然──   雖然早知道這是可能性最高的答案,但是──這果然是很大的打擊。   「……果然是很大的打擊。」楊顛峰呆呆地想著。他僵硬地回望著伊東華,整個人變成個空殼子,彷彿手腳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楊顛峰……同學……」伊東華的眼神包含著擔心和一點其他的複雜心情:「其實,我並不是……總之,不是討厭你,請不要這麼的……」   「……這是,」楊顛峰機械式的說:「這是『伊東華』的回答?」   「……欸?」伊東華因為這句意外的應對而眨了眨眼睛。   「你是伊東華?那麼接了那通電話的人是誰?我八年前遇到的又是誰?」楊顛峰一口氣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堆,卻覺得聲音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什麼?」伊東華訝異地晃了一下:「八年前的什麼?」   「你……你不知道?」楊顛峰的雙眼恢復了一點神采:「按照雙星奇緣的公式,如果你們是雙胞胎的話,應該會彼此交換情報,這麼說你們果然不……」   「我說不出口。」   鐵網邊的少年、少女聞聲,身子猛然劇震,不約而同的向聲音的來源處──通往樓梯間的門──望去;因為那聲音和伊東華一模一樣!   和伊東華一模一樣的女孩就在那裡默默站著,眼角含著淚。   「苗!」伊東華驚叫了一聲。   楊顛峰望望伊東華,再望望門邊的女孩;望望門邊的女孩,再望望身邊的伊東華;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聲音卻還是因為震驚而變得結結巴巴:「你!這……你們是?……」   「……雙胞胎。」伊東華勉強笑了一下:「我是姊姊伊東華,她是妹妹伊東苗。」   「對不起……姊姊。」另一個伊東華,呃,伊東苗,含淚說:「我,我說不出口。因為我……我怕你被他搶走!其實,其實楊顛峰就是和你約定的那個孩子!」   「什麼約定的孩子?」伊東華皺著眉頭說:「那個應該是十五年前吧?」   伊東苗清清喉嚨,調整一下心情,恢復成嚴肅的表情說:「其實他就是你八年前在堤防邊遇到的那個男孩!」   「咦?」伊東華飛紅了雙頰,雙手不由得遮住了發燙的臉兒。   「什……什麼?」楊顛峰指指伊東華,又指指伊東苗說:「果……果然是雙胞胎?」   「姊,剩下的我來跟他解釋。」伊東苗淡淡地笑了笑,哀傷地說:「現在不是上演喜相逢的時候吧!你下午不是還有通告?」   「……啊,對了。」伊東華凝視了楊顛峰一會,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還是低著頭快跑走了。   伊東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挪了幾步,頹然坐倒在牆邊。楊顛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靜靜地在她身邊坐下。   看伊東苗的表情,大有「國破山河在」的感觸。   楊顛峰呆呆地等著她開口,而她好像根本不知從何說起。就在這時,伊東苗的肚子卻很不搭調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笑什麼!」伊東苗紅著臉說:「我中午還沒吃就急急忙忙的過來了,很餓啊!」   「到學生餐廳去吧!現在應該還有東西吃。」楊顛峰欣然說道:「下午的,我請你吃吧!」   兩人起步往樓下走去,好一會兒,伊東苗才回神問道:「什麼『下午的』?」   「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啊!」楊顛峰笑著說:「姊姊是早上來,所以是『上午的』,那麼你當然就是『下午的』囉!」   伊東苗沒好氣罵道:「不想死的話就不要給我取這麼沒營養的綽號。」   「可是伊東苗這個名字真的不好聽啊!」楊顛峰問道:「和伊東華的氣勢差太多了,難道想不出更好的名字。」   「這是隨便取的名字啦!」伊東苗神情平靜地說:「我本來根本沒有中國名字,也不是中國籍。因為某些緣故,我在父親家長大,台灣的娘家這邊有好一段時間根本就不知道有我這個人的存在。」   「原來如此。」楊顛峰恍然大悟,繼續問道:「那你的本名是?」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伊東苗沒好氣地說:「我可沒說我願意和你做朋友,因為我討厭你!姊姊對你有好感那是她的事。以後你要是發覺來學校的人是我,不要來纏我!」   「……」楊顛峰碰了個大釘子,摸摸鼻子把接下來的話吞回肚裡。   兩人默默地走進顧客已經所剩不多的學生餐廳。伊東苗隨便點了東西,吃了幾口,猶豫著說:「……該從哪裡說起呢?」   「還需要說什麼嗎?」楊顛峰沒好氣地說:「伊東華是明星,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維持一般的出席日數,可是又想過普通的高中生活,所以就在有通告的時候請你代替她來上課,對不對?」   伊東苗又沈默了一陣,才答道:「不只是這樣,我除了代替姊姊上學之外,也會在工作上取代她,讓她有更多機會來學校上課。只是,有些事情只有她辦得到。   「……比如說,唱歌。」伊東苗的眉宇間藏著一絲落寞:「我再過一百年也不可能唱得跟姊姊一樣好。你曾說她的聲音像天使一樣,這一點我們倒是意見一致的。」   「你跟她本來就是不同的兩個人,當然不可能處處都一樣,伊東華就不可能像你一樣潑辣。」楊顛峰隨口說道。   「你這算是在安慰我嗎?」伊東苗沒好氣地說:「她的聲音好聽、性格溫柔善良、處事賢慧又燒得一手好菜;條列出她跟我不一樣的地方,全部都是她的優點、我的缺點。我就只會……」   「會什麼?」   「……不告訴你。」   「看吧!」楊顛峰毫不介意地聳聳肩:「你也有你的長處吧!」   「那是……」伊東苗歎了一口氣,還是沒說什麼。   楊顛峰注視低頭細嚼慢咽的少女一會兒,突然伸手想摸摸她頭髮分開的地方。   「你……你幹什麼!」伊東苗嚇了一跳,躲開了。   「這是假髮?」楊顛峰問道。   「咦?」伊東苗楞了半晌,才抿著嘴開罵:「都跟你說星期天的才是假髮了!這是真的啦!我和姊姊的髮型一模一樣!」   楊顛峰懷疑地望著她,可是在她憤怒的回望之下,又找不到任何假設。   「你……你在懷疑什麼?」伊東苗有點心虛,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不可能的!不要亂猜,我們才不是三胞胎,更不是多胞胎。不要做這種無厘頭的漫畫式猜想。」   「現在發生的事情還不夠無厘頭嗎?」楊顛峰心想。   上課鐘響了。   伊東苗收拾好差點吃完的午餐,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教室方向快步走去。楊顛峰的步伐較大,伊東苗便自然而然慢下腳步以便拉開兩人之間距離。   沒想到楊顛峰突然跑了幾步,回頭笑著說:   「你怎麼看我是你的事,我還是很喜歡你。因為你跟我另一個喜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他邪惡地咧咧嘴,繼續說道:「雖然這樣對你而言或許很殘酷,可是沒辦法囉,事實就是這樣啊!」   伊東苗愕然望著楊顛峰轉身快步跑離開的身影,對這番意料之外的言語,一時間根本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下午第一堂課。雖然比老師晚了幾秒鐘進教室,不過楊顛峰和伊東苗都順利入座了。下課鍾剛響,威特多就興沖沖地在窗外招著手。   楊顛峰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教室,靠在欄杆上低聲問道:「什麼事?」   「老大,不!楊顛峰,你看這個可能性怎麼樣?」威特多拿出一本漫畫,得意洋洋地說:「據說有那種詛咒的鏡子,鏡子中的惡靈會複製照到鏡子的人的形貌,然後那惡靈便會附身在那假造的身體之中,以受詛咒者的外形活動……」   「……你,該不會……」楊顛峰問道:「整天都窩在漫畫店裡,從漫畫裡邊找,看有什麼異常的可能性吧?」   「是啊是啊!」威特多挺著胸膛說:「我這個參謀挺有用的吧?」   楊顛峰歎了一口氣,抓著頭說:「辛苦了,不過其實中午我就跟她單獨談過,謎底早就已經解開了;原來伊東華的確有一個雙胞胎妹妹。」   妖精男孩很明顯地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楊顛峰連忙說了另一件事,又帶給他新的興奮:「對了,還是有一些未解之謎。」   「什麼?什麼未解之謎?」威特多興味盎然地說。   楊顛峰把關於女孩頭髮的疑惑對他說了。   「這種小事可以用魔法簡單的辦到啊!」妖精男孩邊思索著邊直覺地答道。   「你是說……」楊顛峰眼睛一亮:「用魔法改變髮型?」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伊東華的妹妹會使用魔法也說不一定,或許她真的看得見我,可是用演技矇混過去了。」威特多摸著下巴沈吟道:「老大,你覺得伊東華的妹妹本來的髮型是哪一種?」   「如果她必須常常和伊東華調換身份,現在的髮型或許真的才是她本來的髮型。」楊顛峰再也懶得糾正那個「老大」稱謂,只是順理成章地推想著。   威特多懊惱地說:「那就沒辦法了!有什麼法子可以逼她再用魔法改變髮型?」   「如果她確實使用魔法改變了髮型,你有辦法揭穿她嗎?」楊顛峰問道。   「當然沒問題!」威特多挺起胸膛,威風八面地說:「我這個預定即將成為葛裡布林特的第一大妖精魔法使要辦這種事情簡直易如反掌。來!悟空的手錶是五點,八戒的手錶是八點,九官鳥的手錶是九點,白冰冰到冰店白吃冰,陳水扁被沈到水裡扁,金美齡的錢包裡只剩零美金……」   楊顛峰聽了半天,才知道威特多在唸咒語,不禁暗罵道:「這種白癡咒語是誰編的?」   「……大雨大雨一直下,青蛙都被恐龍吃光光,嘰哩咕嚕,咕嚕嘰哩……」威特多繼續念著他的咒語:「變!」   一陣煙霧飄過,妖精男孩的手中多了一片葉子。   「這個葉子有什麼用?」楊顛峰問道。   「很簡單!」威特多說:「你只要讓她握著這個葉子,然後喊一聲『現』!那麼她不管用魔法改變了什麼,法術都會失效而讓她變回本來的模樣。這樣的法術要我施幾次都可以,只是一擊不中之後,若她確實是個法師,一定會有所警覺的。」   楊顛峰在上課鐘聲中默然接過了葉子,回教室坐下。   伊東苗依然刻意避開他的視線,若無其事地和其他的同學們談笑著。   「……這樣做好嗎?」楊顛峰心想:「她現在對我的印象已經夠差了,揭開了她的隱私不就更令她厭惡了嗎?俗話說射將先射馬,如果我想和伊東華親近,惹惱她的雙胞胎妹妹恐怕不是明智之舉吧!」   腦中的電路有一條沒有接上,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奇怪?」這個想法讓楊顛峰差點跳了起來:「如果她討厭我的話,為什麼要親我?」   這個疑問整個下午都困擾著他,令他百思莫解。而楊顛峰,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把疑問悶在心裡的人。   最後一堂課也結束了,伊東苗自然而然加快了收拾課本文具的動作,但這並不能阻止楊顛峰擋在她出教室的路上。   「楊同學,有什麼事?」她耐著性子問道。   「嗯,伊東『華』同學,有點事我想要私下問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楊顛峰問道。   因為他並沒有刻意壓低音量,所以整個教室都靜了下來,同學們不約而同的都在偷看這個方向,有許多男同學甚至露出了嘲弄的神色,等著看楊顛峰會怎麼死。   「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好了。」伊東苗平靜地說。   楊顛峰眨了眨眼睛,笑著說:「真的可以在這裡說?」   「快點說吧!」伊東苗還是從容不迫的模樣。   「好吧!我說了。我是想問問你,你星期天的時候為什麼……」楊顛峰邊說邊指指令他永誌難忘的那一寸臉頰表皮。   伊東苗的雙頰瞬間紅了起來,她一把扭住楊顛峰的領子,飛也似地拖著他衝出教室。   同學們為這個意外的結果感到十分訝異,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和李志逢比較熟的同學開始向跟他打聽,可是也打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在一片討論聲中,只有席佳宜視而不見地逕自背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少女一直拖著楊顛峰到了人煙絕跡的體育館後面,才停下腳步並氣喘吁吁地把他壓在牆上。   「人家是第一次,請對人家溫柔一點。」楊顛峰害羞地說。   「你是白癡嗎?這種事情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問!」伊東苗驚魂甫定立刻大罵道。   楊顛峰盯著她說:「那,答覆呢?」   「……什……什麼答覆。」伊東苗囁嚅著說。   「你既然討厭我,星期天的時候為什麼要親我?」楊顛峰追問道。   伊東苗顧左右而言他道:「追問這種問題會被女孩子討厭!」   「那很好,反正你本來就自稱討厭我,我不介意被你再討厭一點,快回答吧!」   「哼!我偏不說!」   「那我明天只好在班上多問幾位同學,大家集思廣益看看能不能找出答案……」   「你,你敢!」   「做這種事情又需要什麼膽量了?」   伊東苗手忙腳亂地說:「好,好啦!我說了以後,你不要再來煩我了喔!」   「好。」楊顛峰認真地承諾著。   女孩遲疑了一陣,眼睛亂轉了一陣,視線突然被楊顛峰身後的天空某處吸引,驚叫道:「啊!那是什麼?」   「……」楊顛峰只是默默地望著她。   「……你,你不想知道那是什麼嗎?」伊東苗心虛地說。   楊顛峰聳聳肩問道:「是什麼?」他立刻接著又說:「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我轉過身去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當……當然不會有什麼事,哈,哈哈。」伊東苗乾笑了幾聲。   楊顛峰暗自咒罵了幾句,歎了一口氣,說:「好吧!我不問你。」   「……真的?而且也不會跟別人說?」伊東苗雙眼一亮,欣喜地問道。   「當然不會。」楊顛峰聳聳肩,道:「我只有一個請求。」   伊東苗暗自咒罵了幾句,心想「我就知道」,怯生生地問道:「什麼事?」   「你先看看這個。」楊顛峰掏出了葉子,遞到伊東苗手中。她接過葉片,狐疑地端詳著。   楊顛峰懶洋洋地喊了一聲:「現!」   他完全沒有料到作用會如此劇烈。   砰!   這陣煙霧可不是葉子被威特多變出來時的那一陣可以比擬的。又濃又廣的煙霧,簡直讓楊顛峰沒辦法呼吸!不但如此,一時間居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只能從女孩的咳嗽聲中確認她還在不遠處。   霧散了。「這算什麼!」霧中女孩的身影發出了憤怒的叱罵聲:「惡作劇?這麼做很有趣嗎?」   「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楊顛峰邊答邊想著:「對了!雙胞胎的聲音不見得一模一樣,或許她用魔法改變了聲音?」   「咦?」女孩咳了幾聲,道:「煙霧的關係嗎?還不都是你害的!」   楊顛峰勉強睜大眼睛,打算看清楚伊東苗的頭髮。可是……伊東苗在哪裡啊?   「幹嘛這樣看著我?」女孩罵道:「你現在的表情簡直像個傻瓜……欸?」她摸了摸自己的頭,又看看自己的手掌,彷彿發覺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大概是身高吧!現在的楊顛峰看起來怎麼比剛才高多了?實際上當然不是楊顛峰變高了,而是女孩的視點變矮了。   楊顛峰茫然地問自己:伊東苗哪裡去了?眼前只有一個公主頭,和洋娃娃一樣可愛的混血女孩,看年齡和身高,約莫只有十一、二歲。對方呆望著自己的手掌一會兒,茫然地在身上翻找一陣,從口袋裡找出了一個華麗的鏡盒,打開來照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看清自己的長相之後,女孩的慘叫聲迴盪在校庭之中。         第二章 「愛」與校園暴力同在     台林高中體育館後方。高一的學生楊顛峰,正靠著體育館的外牆發楞,和他相對著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混血女孩,女孩留著彈簧般縱卷髮型的公主頭;臉蛋兒則和洋娃娃一樣可愛。   女孩剛剛發出了撕心裂魄的尖叫聲,難以置信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老……老大!」一個帶著昆蟲翅膀的巴掌大男孩,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了過來,喘著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我聽到女孩子的慘叫聲。」   「……你剛剛在幹什麼?」楊顛峰問道。   「哦!」妖精威特多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本「緞帶魔法姬」的漫畫說:「這套很不錯耶,老大!一套裡邊就包含了兩個可能性!」   「你還有閒情給我看漫畫!」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罵道,一把抓住了妖精男孩,推到女孩的面前逼問道:「你看得見他,對吧?」   女孩茫然地抬起頭來,把視線焦點從鏡子移到楊顛峰手中的妖精。妖精也瞪著一雙大眼睛注視著她。對望了一陣,威特多才回頭問道:「老大,她是誰?」   楊顛峰正要回答,女孩突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啊哇哇哇哇哇哇!」楊顛峰和威特多都慌成一團。   「嗚嗚嗚……哇哇……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嗚嗚……」女孩一哭,眼淚就有如山洪爆發氾濫成災不可收拾。   威特多慌了一陣子,亂竄亂飛了一陣,終於想到了對策,喊聲「老大!快逃啊!」便飛也似的,不!本來就是用飛的逃離了現場。逃了幾百公尺才發現楊顛峰沒有跟過來。   楊顛峰靜靜地歎了一口氣,脫下了外套披在啜泣著的女孩肩上,誠懇地說:「是我不好,對不起!其實你們有權保有隱私的,這樣去刺探、去揭發是很卑鄙的。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再靠近你!也不會再向伊東華打聽的。原諒我吧!」   女孩依然在啜泣,楊顛峰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楊顛峰離開後不久,女孩就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抹掉了眼淚,伸伸舌頭說:「他人不錯嘛!」然後又摸摸肩膀上的外套,歎了口氣把它脫了下來。   放學已經有好一陣子,教室裡的人所剩不多。楊顛峰環顧教室,席佳宜走得不見蹤影,只有李志逢還留著,並且在楊顛峰收好書包走出教室時帶著書包跟了上來。   「……你跟伊東華怎麼了?」李志逢問道。   「我不能說,這件事牽涉到伊東華的隱私。」楊顛峰心煩意亂地說:「我剛剛才答應她不再追究這件事,你也不要問了。」   「誰想知道伊東華的隱私。」李志逢板著臉說:「我是想知道你和伊東華之間的進展。」   楊顛峰愕然,陪笑答道:「啊哈!抱歉……嗯,伊東華說她現在還不想交男朋友,還是先當朋友好了。」   「這是最安全的答案。」李志逢笑著說:「這證明她對你的印象不壞。」   「……」楊顛峰狐疑地說:「我倒沒有這麼想過。」   李志逢抓抓頭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伊東華是怎麼想的,我想,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自己一套對於『交往』的定義吧!可是既然不知道,就要往好處想才能展開行動。再怎麼說,你還有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當朋友還是有很多採取行動的機會啊!」   「有道理!」楊顛峰恍然大悟,感激地說:「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沒……沒有啦!」李志逢不好意思地聳了聳肩。   楊顛峰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怎麼讓席佳宜一個人回去?」   「我沒有重色輕友到這種程度吧!」李志逢笑著說:「……也不是啦!我只是覺得讓席佳宜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為什麼?」楊顛峰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不覺得就算了,我沒辦法跟你解釋啊!」李志逢雙手一攤說道:「我只是本能地覺得這樣比較好而已。」   兩人在捷運站分手。楊顛峰坐上了回家方向的電車,卻不知不覺地坐過了站。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茫然地步出了有點陌生又不太陌生的捷運站,連鎖咖啡店的招牌映入他的眼簾。   「媽?」楊顛峰邊向咖啡店走去,邊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家裡的號碼:「我不回去吃飯。嗯,跟同學到外面吃。好……好,我知道,再見。」   他進了咖啡店,點了一杯義式濃縮咖啡,就這樣在店裡呆坐了兩小時。當楊顛峰步出咖啡店的時候,已是晚間新聞時分,人群不算很多,也不算很少。腳下的水溝蓋引起了他的注意,現在台北已經很少看見這種鐵格子的水溝蓋了。   楊顛峰從口袋中掏出三顆粉紅色的小藥丸,瞄準鐵格子的空隙丟了進去。   鬧鐘的時間並沒有改變,不過楊顛峰卻早了半個小時醒來;他睡得不好也不夠,不過卻再也睡不著了。既然都已經醒了,當然就照著預定計劃帶著電線和秘笈,跨上腳踏車往附近的公園去了。   手酸的時間似乎比昨天挪晚了些。應該沒有這麼容易進步吧?這是錯覺?楊顛峰坐在公園的階梯本來只打算稍作歇息,眼睛卻差點就閉上了。   「……恩希歐勒菌增強的新陳代謝,也會加快鍛煉身體的速度嗎?」楊顛峰想著想著,為了抵抗睡魔便翻開了手中的「鞭術秘笈」。其實這本東西哪有一點「秘笈」的樣子?根本只是喬邦做的筆記,封面寫著「鞭術」兩字;其實當然不只兩個字,寫的是史烏基猶文,裡邊一頁頁記載著各種使鞭招式,連招式名稱都沒有。   楊顛峰自言自語道:「其實我該為每招起個名字,這樣練起來會更起勁。」   他拿起電線,在不遠處看見一隻被隨手丟棄的鋁罐,便向它甩出手中的電線:   「例如說,這招就叫『龍卷殘雲』好了!」   電線捲住了可樂罐,揚起它往垃圾桶拋去,可是放鬆的時間早了點,可樂罐沒能準確地投進垃圾桶當中。   「就算重量一樣,電線的質感和菱鞭差距不小哪!可是又不能拿著菱鞭來練,太引人側目啦!真麻煩!」楊顛峰喃喃抱怨著,跑了幾步撿起可樂罐丟進垃圾桶。   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直注意這邊的陌生人開口了:「喂,少年仔,你不要拿著這麼長的電線亂揮,很危險的!」   「我不是亂揮,是照著書在練的。」楊顛峰沒好氣地回嘴道。   「什麼書?」那人走過來了,是一個有著啤酒肚的中年人,他搶過那本鞭術秘笈,隨便翻幾頁便大笑起來:「小鬼,你是白癡啊!這種鳥書,隨便印了幾個鬼畫符文字,你就信了?你就以為這是什麼上古流傳下來的秘笈?你被騙了啦!」   「我偏偏要信,干你屁事!」楊顛峰很不客氣地搶回筆記本罵道。   那人也動怒了:「叫你不要拿電線亂揮,很危險,聽不懂是不是!你以為自己不會打到人?就算不會好了,你怎麼知道會不會有小孩子模仿你的動作打到人?跟你客氣你還耍嘴皮子!是不是要我叫管理員來趕你!」   楊顛峰懶得再說,照面一拳轟在那癡肥中年人的臉上,打發了他,拂袖離去。   他跨上腳踏車,邊騎邊咒罵道:「就是有這種人!也沒多吃幾斤米,卻總以為別人應該尊敬他,拿著因應局勢而成的『自己的正義』去欺壓別人?就是這樣社會風氣才會敗壞!」   冷靜下來以後,楊顛峰歎了口氣想:「這公園不能去了!以後怎麼辦?」   他想遍了附近另外幾處空曠的地點,都沒有適當的。「暫時在自己家屋頂練習吧!」少年自言自語道:「雖然窄了點,又要節制音量,不過總不會有人再來煩我;慢慢再找新的合適地點好了。」   楊顛峰回到家中,盥洗完畢吃過了早餐,就在沙發上躺一會兒。「阿弟,你還不去學校啊?已經七點囉!」媽說。   「……奇怪?」楊顛峰拿著書包出了家門,納悶地停在席家門口喊道:「席佳宜!」   「席佳宜自己先去上學了!」席媽媽喊道:「她說她有跟你說啊?最近她想早一點出門。」   楊顛峰聳聳肩,道:「我現在知道也不遲。」   和往常不同的,一個人坐著捷運電車到了台林高中站。多麼幸運的,剛出捷運站就看到了伊東華!   正想揚手叫她,可是想到不知道是她姊姊還是妹妹,猶豫了半秒鐘,還是叫了:「伊東華同學,早安!」   「早安!」伊東華回過頭點頭笑了笑。   「應該是姊姊。」楊顛峰邊想邊追了上去,和她並肩一起走。真幸運!   秋天的早晨有一點涼意。要是人行道邊種的整排行道樹會隨季節變色的話就更好了,這麼一來整段上學路會變得詩情話意,雖然現在的景致已經令楊顛峰覺得如在夢中……或許這和景致根本無關。   伊東華瞥了同手同腳的楊顛峰一眼,露出一絲笑意;不過她並沒有笑出聲,若有所思地開口問道:「對了,楊同學,昨天後來,苗她跟你說了多少?」   「……哦。」楊顛峰解除僵硬狀態,答道:「我忘光了。說忘光了不是指真的忘光了,而是致力於忘記這件事,因為我看你妹她好像很困擾的樣子,就跟她保證我絕不會再追根究底。」   「謝謝你。」伊東華欣然說:「這件事我並不打算隱瞞朋友,只是時機問題。」   楊顛峰沈默了半晌,鼓起勇氣開口說道:「嗯,伊東華同學,其實……其實我星期天說的『交往』,可能跟你想的意思不太一樣。」   「嗯,我有想過這種可能性。畢竟我只聽到了轉述。」伊東華淺笑著說。   「該怎麼說呢?」楊顛峰抓著頭說:「我想高一學生的『喜歡』只是很純粹的一種直覺,並不是說馬上要發展成男女關係或是論及婚嫁。只是,如果不交往看看的話,除非有天時地利人和,不然喜歡永遠也不會變成『愛』……」   「我也是這樣覺得。」伊東華平靜地說。   「……所以我只是想說,能不能偶而給我一些更瞭解彼此的機會……等等,你說……你說你也是這樣覺得?」楊顛峰訝異地說:「這麼說,你的拒絕,意思就是說根本就不希望我們更進一步地瞭解彼此?」   「……」伊東華訝異地說:「……我倒不曾這樣想過。」她輕輕地笑了起來,清爽的笑容令楊顛峰如沐春風,雖然現在已是秋天:「但是我並不知道你對交往的定義,所以這樣的回答比較安全,不是嗎?」   楊顛峰雙眼一亮:「……那……那麼……」   「不是。」伊東華輕歎了口氣,搖搖頭說:「或許你聽了我接下來所說的話,會改變主意呢!」   「什,什麼話?」楊顛峰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已經完全被弄得暈頭轉向了。   伊東華隔著校門遠望著校庭說:「其實我早就已經決定,下學期要出國留學。」   楊顛峰差點沒跌倒。   「半年之後,不管經記公司願不願意,伊東華的活動都會完全從演藝圈消失。」伊東華忍住不看楊顛峰的表情,繼續說道:「以後的事情,我現在不想去想。可是,至少到……大學畢業為止,我都不會回台灣定居了。   「……我想,應該有不少人會覺得,和一個半年後一定要遠渡重洋的女孩交往,是一種很不划算的事情吧?而且,半年後那個女孩不是明星了,什麼也不是……」她意識到楊顛峰停下了腳步之後,駐足回頭望了望他。   楊顛峰低著頭,雙肩發著抖,乾笑著:「呵呵,哈,哈哈,呵……」   「……楊同學?」伊東華困惑地問道。   「其實……」楊顛峰抬起頭來,伊東華這才發現他是在苦笑。少年結結巴巴地說:「其實,其實我半年後也要出國留學,所以才……迫不急待的把心意傳達給你。」   「欸!」伊東華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就像楊顛峰剛剛的反應一樣。   楊顛峰抓著頭苦笑說:「這麼說起來,如果你覺得半年後一定會遠渡重洋的那種交往,是種難以承受的負擔,我一開始就已經出局了。我實在應該早一點說的。」   伊東華神情複雜地回過頭,繼續緩步往教室走去。   楊顛峰跟了上去,他突然覺得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反正都注定要出局了,盡情地享受難得這段能和伊東華做朋友的時光不是很好嗎?這樣一想,天空變藍了,陽光也變得和煦多了。   兩人步上校舍的走廊。他們的教室就在這棟校舍的一樓。   「楊顛峰同學!」伊東華突然開朗地笑道:「我只是就別人的立場這樣想。其實,我並不害怕談一場可能只有半年的戀愛!」   楊顛峰張大了嘴巴闔不起來。彷彿是少年的錯覺,伊東華的雙頰染上若有似無的霞色,回頭快步走進了教室。   「這……這並不能說是告白吧!頂多只是……可能是她在鼓勵我不要放棄。總之,這並不代表她答應和我交往了。可,可是,這個臉皮沒辦法停止傻笑啊!」楊顛峰傻笑著想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斂了一點笑容,不過還算是笑容滿面,精神抖擻地走進了教室。   「早安!」楊顛峰大聲說道。   有幾個比較熟的同學大聲答應了,伊東華則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和楊顛峰的表情正成對比的,席佳宜懶洋洋地趴在桌上輕輕揮了揮手。   「今天怎麼這麼早來?」楊顛峰貼近席佳宜的桌邊問道。   席佳宜也不答話,有氣無力地指了指講桌上和窗台邊。   「盆栽啊?我一進門就看到了啊!你從你家陽台搬來的?」楊顛峰追問道。   「怎麼可能。」席佳宜勉強撐起上半身,答道:「陽台上那幾盆可是老媽的命根子,她把她們看得可比我重要多了。這些是我昨天自己掏腰包買的。」   「怎麼會突然想到要買這種東西?」楊顛峰邊說邊在位置上坐了下來。   「不是很漂亮嗎?」   「是很漂亮啊!」楊顛峰注意到她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不過放棄了追問。   「……所以啊!」席佳宜笑著說:「以後我要每天早半小時起床,來學校澆花。」她賊頭賊腦地竊笑著,斜眼看著楊顛峰說:「我看你以後可能會常常遲到了,要是我不叫你的話。你應該不可能會想早半小時跟我一起上學吧?」   「當然不想!」楊顛峰扮了個鬼臉,心想:「才不是因為我爬不起來,嘿!」   席佳宜等到楊顛峰的視線離開自己後,又懶洋洋地攤在座位上,好似早起和搬盆栽已經花掉了她一整天所有的力氣一般。   一整天留在學校的都是伊東華本人,或許翌日也是,當然楊顛峰並沒有再跟她並肩走進校門的好運氣。放學之後,他無奈地開始寫起繁重的功課。正如席佳宜所說的,剛開學之後沒有多久,沈重的課業壓力就已經降臨在每一個台灣高中生的肩上。   「後天還要考英文單字,討厭。」楊顛峰邊和數學題目搏鬥邊自言自語著:「不知道銀河法庭特殊教育學校又是怎麼樣的呢?」   背後傳來小小的敲打聲。「老大,老大!」妖精男孩笑嘻嘻地敲著窗戶。   楊顛峰打開窗戶,把他放了進來,問道:「什麼事?武術大會要舉辦了嗎?」   「哪有這麼快!」威特多說:「而且啊!聽說其他妖精使的尋找過程不太順利的樣子。」他說著說著又挺起胸膛說:「可不是每個妖精使的辦事效率都跟我一樣傑出哪!對了,我今天是帶這個東西來給老大填的。」   楊顛峰接過一卷羊皮紙,攤在書桌的燈光下仔細看著──   它的抬頭寫著:   魔法王國葛裡布林特皇家主辦   第六屆勇者選拔比武大會   報名簡章   楊顛峰卻抬起頭來問道:「這是什麼?上面的字我一個也不認識啊!」   「……啊哈哈,」威特多摸摸頭笑著答道:「當然囉,上面寫的是葛裡布林特文啊!」   「看不懂……」楊顛峰板著臉說:「看不懂的話我絕對不會簽!」   妖精男孩抓抓頭說:「我可以翻譯給你聽。」   「不行!」楊顛峰又發起牛脾氣來:「誰知道你的翻譯會不會出問題?」   「你的堅持也有道理啦!」威特多胸前叉著手沈思道:「我去回報給上面,想辦法弄一張中文版來好了。」   威特多捲起羊皮卷離開之後,楊顛峰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他閉上眼睛靜靜地想了一下,發覺這種感覺是來自那羊皮捲上的「文字」,那「文字」居然讓他有種熟悉感。「我最近在哪裡看過陌生的文字呢?」楊顛峰自言自語道。   第二天早晨,楊顛峰依然清晨五點就掙扎起身,洗把臉後便拿著電線和鞭法書到了自家屋頂練習。他依照前幾天的想法為每一招起了名字,練起來也更起勁,但是「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的問題還是很嚴重。   這是第十招了吧?楊顛峰照著筆記上的圖形,把電線甩出了三個圈圈,再使勁抽了出去。「唔!這一招很費力。」楊顛峰自言自語道:「真奇妙,甩動的力量聚集在三個圈圈之中,然後一口氣爆發出來。這一招可以叫做『三陽開泰』,三個圈圈就像是三個太陽,而聚在一起的威力直能劈開泰山。」   逕自曲解了「三陽開泰」的意義拿來用之後,楊顛峰又想:「如果這真是文言文的鞭法古籍,一定會說這招有開石裂碑之威。在我手底下又有多大威力呢?可惜不能發出聲音,不然就可以找個木板之類的來打打看。」   「這樣下去不行。」他嘀咕著:「還是得找個別的地點。」   楊顛峰正想下樓盥洗,卻聽見鄰近住家的開門聲。他心念一動,從屋頂的女兒牆邊探頭出去,確認目標之後調整好音量喊道:「早安,席佳宜!」   的確是她。剛走出家門的席佳宜四下張望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往楊顛峰所在的屋頂平台望來。「……你,你這麼早起來幹嘛?」席佳宜難以置信地問道。   「練功。」楊顛峰簡單地答道。   「……」席佳宜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她低下頭去又遲疑了幾秒鐘,才抬頭問道:「既然都醒來了,就跟我一起上學嘛!」   「可是我衣服還沒換,早餐也沒吃……」楊顛峰說。   「那就快點換衣服,早餐我也沒吃啊!到學校附近再買吧!快點,我等你!」席佳宜不耐煩地說道。   「好好。」楊顛峰聳聳肩答應了。   兩人提早了將近半小時出門,這段小小的時間差,足以讓在尖峰時間擁擠不堪的上下學必經之路意外地冷清。一個人佔據一張雙人座,兩人在捷運車廂裡各自以最舒服的姿勢分別坐了下來。   席佳宜想了想,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問道:「你練什麼功?」   「就是上次說過的鞭法啊?」楊顛峰答道。   「你真的在練?」席佳宜訝然說道:「看來不是拿到一本秘笈這麼單純吧?不然去書店也可以找到一堆少林拳啊、太極拳秘笈,只有閒人才會想去找一本真的來練吧?」   「的確不是這麼單純。」楊顛峰想了想,答道:「算是拿人的嘴軟、吃人的手短吧!其實我收下不少好東西,不練一下總覺得良心難安。」   席佳宜沒有糾正他的錯誤成語,只是更困惑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簡單地說。」楊顛峰簡單地說:「他們要我冒充那位武術大師的徒弟,以逃避某些法律制裁,我做了,他們就把那位武術大師的遺物真的送給了我。」   「……」席佳宜伸伸舌頭說:「算了!算了!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問的,越聽只會讓我越頭痛而已。那……總之你為了成功的扮演那人的傳人,就真的練起鞭法來了嗎?對了,很費力吧!看你這幾天早上都沒有精神,手臂倒是變粗了。」   「咦!」楊顛峰訝然看著自己的手臂:「有嗎?」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地,真的有點變粗的樣子。   「唉呀,糟了!」兩人起身走出已到站的捷運車廂,席佳宜邊走邊比手劃腳地說:「練武不練氣,猶如有肉無骨,只會事倍功半!你這樣再練下去也只會練出幾斤笨力氣,打不贏內家高手的!」   「你在說什麼?」楊顛峰問道。   席佳宜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單手叉腰續道:「這你就不懂了!武俠小說看得不夠哩!高手就是要內外兼修;也就是內功和外功的修練齊頭並進。通常如果只練外功,必須服用或塗抹獨門的藥劑、膏藥來順氣,不然遲早會有內傷或是氣血翻湧、走火入魔等大禍纏身!」   楊顛峰懷疑地說:「你武俠小說看太多了嗎?」   「信不信由你囉!」席佳宜淡淡地說:「往另一方面去想,你也不想因為把肌肉練粗而變成虎背熊腰的大漢吧?通常內家真氣的高手就不會有雄壯的肌肉,因為這反而會干擾真氣的修練。」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楊顛峰沈思了一會兒,想起這幾天手臂出乎尋常的疲勞,愕然醒悟:「對了!這鞭招顯然不是光靠肌力就可以順利施展的武術,喬邦大師一定是一開始就把念動力融入鞭招當中,才能施展自如吧?不知這鞭法源於何處?或許它本來有搭配一套類似內功修練法的東西,只是喬邦大師不需要罷了!   「那我又該怎麼辦呢?我的念動力被藥物暫時封住了……這樣下去的話,就算不像席佳宜所說的練出大禍來,進展一定也有限!真的要去找一種內功來練嗎?」   「你在想什麼?」席佳宜問道。   「我想通了!」楊顛峰突然轉身握住她的雙手說:「你說的有道理!我應該開始學學氣功才是!『內外雙修、齊頭並進』。謝謝!」   然後豁然開朗的楊顛峰踩著雀躍的步伐邁入校門,席佳宜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雙手不自覺地貼在臉頰上一會兒,才快步追了上去。   進了教室以後,楊顛峰幫著席佳宜為盆栽們澆花倒水。早自習的時間很快地接近尾聲,伊東華走進了教室。   「伊東華同學早安。」楊顛峰打了聲招呼。   伊東華對別人的招呼都禮貌的回應,只有楊顛峰的招呼只是冷淡地點頭以對。   「啊……今天的是妹妹吧!」楊顛峰心想。   但是再轉念一想:「難道我分辨她們姊妹的方法就是看她對我的態度和善與否?唉,說實在的,如果她們刻意要裝,我根本就分不出來吧!雖然想不出她們要這麼做的理由。」   剛打過中午的下課鐘,行動電話就搖動了起來。   「是我。」沙百州學長的聲音傳來。   楊顛峰問:「學長有事找我?」   「是啊!現在就拿著便當到拳擊社辦來。」沙百州說。   「哦?」楊顛峰應了一下,答道:「好。」   他跑著進了拳擊社辦,本來還在猜想會不會又有友誼賽之類的,卻從門外就看到社辦裡沙包都被撤到一邊,空出的地方擺了好幾張課桌並成的大桌子。桌上擺滿了各式滷菜零嘴,而眾人圍坐在桌邊。   「咱們今天迎新,來幫忙吃吧!」沙百州學長招呼道。   「……可是學長我……」楊顛峰訝異地說。   「放心,你的事我跟其他幹部說過了。」沙百州學長眨眨眼,裝作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說:「咱們當人家子女的又能怎麼辦?他要你出國留學,你能說個不字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放心,就算只有這個學期,咱們拳擊社還是把你當自己人的!」   「來來!學弟坐這裡!」另一個學長拉了把椅子過來,熱情地招呼他坐下。   楊顛峰和拳擊社的學長們寒暄了幾句,發現自己還挺受歡迎的。很快地,他就發覺是因為上次自己為台林高中拳擊社掙回了少許顏面的關係。   「人都到齊了吧!」沙百州學長的臉上露出一絲壞壞的笑意,高喊道:「來人!關門放狗。」   二年級的學長應聲而起,雖然沒有放狗,倒是把門關上,百葉窗也闔上了。   楊顛峰正疑惑著,另一個學長已經笑容滿面地從冰箱中搬出了一箱台灣啤酒。   少年也露出了笑容。就算他不是什麼奸惡之徒,卻也離衛道人士相去甚遠,更重要的是流傳已久的騷人墨客文化讓楊顛峰早就對酒有許多美麗的想像,何況他一直沒什麼實際嘗到的機會。   「我沙百州平生不跟三種人來往。」沙百州長身而起,朗聲說道:「第一種,不喝酒的男人;第二種,不想交女朋友的男人;第三種,孬種!喝多喝少大家量力而為,但是誰不喝今天就別想走出去,來!開開開!」   在一陣紛亂之中,整罐啤酒遞到了楊顛峰的手中。他逕自打開喝了一小口,雖然比料想中的還要苦澀,可是滑入喉嚨之後卻有一股暖流從胃裡升起。   「雖然是便宜的酒,還挺好喝的耶!」少年心想。   「怎麼樣?能喝嗎?」一個剛認識的學長笑嘻嘻地靠了過來。   「應該沒問題吧!」楊顛峰也笑嘻嘻地說:「……乾杯?」   「……好!那就乾杯!」學長爽快地說。   兩人碰了一下啤酒罐,各自仰頭把整罐啤酒喝了個精光。楊顛峰登時覺得有些頭暈眼花、飄飄然的感覺。   「……聽說空腹喝酒更容易醉?」楊顛峰連忙打開便當吃了幾口。他又接過了一罐啤酒,這次只敢慢慢喝了。   他聽得一個學長正以拳擊為題對學弟們高談闊論,興沖沖地拉把椅子靠近去聽。   「……所以說,」那學長口沫橫飛地說:「拳擊是科學化的、最有效率的徒手搏鬥技巧!雖然說許多格鬥技號稱有巨大的威力,然而那都需要長久的苦練,而拳擊沒有這回事,用拳頭攻擊敵人可說是人類的本能。我認為到了近代,還能夠在軍隊或警察之類的『實用考量』下生存的武術,只有拳擊和擒拿術;但是擒拿術要講究見招拆招,而且一用錯力道就會斷手斷腳,對付歹徒或敵人時,縛手縛腳,畢竟沒有拳擊來得痛快。」   楊顛峰打從心底同意這番話,他練起鞭法來就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想必許多傳統武學都有這方面的問題;然而拳擊卻是從一般人的肌力也可以負擔的簡單動作著手,用跳繩、跑步之類的簡單運動就可以達到增強拳擊所需體力的目的,實在是一項很大眾化的運動武技。   「柔道又怎麼樣呢?」有一名學弟問道:「聽說在日本,把柔道視為軍隊和警察必須鍛煉的課程!」   「柔道的問題和我剛剛說的其他武學差不多,需經過長久的練習才能發揮威力。」學長振振有詞地說:「尤其柔道和大部分的武術大相逕庭,注重以『拉力』來制敵,和一般武學較注重『推力』不同,需要特殊的訓練方式來強化拉力。日本的軍隊和警察之所以學習柔道,是取法自柔道護身、受身方面的長處,並不是以練到能用它來制服對手為本意。」   「沒想到學長對柔道也有研究。」某個學弟讚歎道。   「我剛剛說的話全部是從漫畫裡讀來的,我雖然學過半年柔道,但是教練從來沒說過這些東西。」學長卻哈哈大笑地回答。   有學弟又插嘴說:「台灣的國術不是也很發達嗎?那不就是中國的傳統武學?」   學長歎了口氣,搖搖頭說:「哪有這種好事。中國的傳統武術講究以形入神,在動作的長期反覆演練之下,求取發勁方式的領悟,更需要氣功、內功之類的練習加以配合。現在台灣的國術重形不重神,一開始就講求動作流暢好看、講求抑揚頓挫,怎麼可能練到發揮出招式應有的威力?其實啊!我在我們學校裡就認識了幾個真有修練氣功的同學,但他們全都沒有加入台林高中的國術社,坊間的國術館也良莠不齊,絕不是隨便找一家就能學到正確的中國傳統武術!」   楊顛峰眼睛一亮,正想湊上去請那位學長介紹幾個人給自己,沙百州卻正巧走近來摟住了他的肩膀。   「你們的進展怎樣?」沙百州笑嘻嘻地問道。   「學長,酒味好重!」楊顛峰抱怨道。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不怎麼樣。伊東華說我們可以先當朋友,而且她也不反對我們在熟悉之後有更進一步的交往。」   沙百州略微訝異,大力地拍了楊顛峰的背笑著說:「那不是很好嗎!哈哈哈哈!我還以為很糟就忍著沒有問你,可是以現階段來說,這個答覆已經不能再好了!」   沙百州學長似乎沒有很在意「伊東華不是伊東華」的那件事,楊顛峰也沒提;其實就算提了他也說不出什麼來。   「接下來呢?」沙百州問道。   楊顛峰煩惱了一陣,說:「接下來該怎麼做?總不能這個星期又約……再等一個星期吧!」   沙百州爆出一串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嗆出來,看來他真是有三分醉意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要笑死我了!你就只會想週末把女孩子約出去啊!」   「不然還應該怎麼辦?」楊顛峰莫名其妙的反問道。   「你心中有沒有什麼計劃呢?」沙百州又再反問道。   楊顛峰低聲道:「暫時可以有什麼計劃呢?只不過覺得王公非可與共事之輩,故暫作功成身退,大家仍可留下一份交情。」   「好小子,居然也用『大唐』的台詞來答我!」沙百州邊笑邊又大力拍了楊顛峰一掌,差點把他骨頭都拆了:「哈哈,沒有計劃就直說嘛!說一堆廢話做啥。」   「那麼到底應該有什麼計劃?」楊顛峰問道。   「你以為你在玩『純愛手札』?你有兩、三年的時間,可以兩個星期約一次會這樣,做水磨功夫?你只有半年耶!」沙百州不但沒有壓低音量,幾乎是喊著說出的:「而且你要追的可是學生偶像、台林校花伊東華!」   整個拳擊社辦靜了下來,楊顛峰本來還有點心慌,直到幾秒後爆出一陣陣喝采聲:「學弟你要追伊東華?」,「猛哦!」,「很好!做人就是要趕沖趕拼!」,「上啊啊啊啊啊啊!」   「難道是因為沒有人認為我能得手的關係嗎?怎麼沒有人嫌我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楊顛峰邊想邊問道:「伊東華什麼時候當選校花的?」   他本來只是開開玩笑隨口問問,沒想到有學長翻了翻角落的雜物掏出一份報紙,遞給他看。那是台林高中新聞社發行的「台林號外」,今天的頭條就是「一年六班學生偶像伊東華學妹不負眾望當選台林高中校花」!下面那一排字是「上一屆的校花三年四班麥淑儀學姊居然落後五十多票」。   楊顛峰心中產生了理所當然的懷疑:「什麼時候誰投的票?」         第三章 自君別後     楊顛峰呆呆地凝視著手中的「台林號外」,那兒有張身著台林高中制服的伊東華美麗側寫。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校花」稱謂,卻把相片中的女孩和平凡無奇的普通高中男生天壤般地分隔開來。   「喂喂,你發什麼呆?這點事早該在你的意料當中才對吧!」沙百州學長續說:「沒辦法就要趕快想辦法啊!自己想不出就叫別人幫忙想啊!」   楊顛峰苦惱著說:「那,學長也來幫忙想吧!啊!對了──如果學長打算在短時間內追求李黛容學姊,會怎麼著手?」   沙百州紅著臉──本來就因為喝酒的關係變紅──大吼道:「我為什麼要追她!」   「只是例子。」楊顛峰聳聳肩答道。   沙百州又抱怨了幾句,才說:「……嗯,我會考慮接送她上下學。哦,不過,這是因為我騎摩托車。你還不到考駕照的年紀,想騎也不能騎;而且,這也算不上是非常手段。」   「陪她上下學啊……」楊顛峰考慮了起來。能和伊東華一起上下學固然是很快樂的事,不過實行起來的難度呢?   「……對了!」沙百州猛拍楊顛峰的肩膀──楊顛峰有了防備及時卸掉了不少力道,不然少不了又要痛好一陣子──說道:「我們還是用老套吧!」   「老套?」   「英雄救美。」   楊顛峰沈默了一陣子,艱難地啟齒道:「學長,你是說──找幾個朋友扮成流氓在路上找她的麻煩,然後堂堂登場把壞人擊退。」   沙百州露出牙齒笑著說:「歷久不衰的好辦法吧!」他看了看手錶,揮著手喊道:「喂!開始收了!」   拳擊社員們應了一聲,懶洋洋但不失效率地開始收拾杯盤狼藉的迎新會場。楊顛峰一邊幫忙著,一邊忍不住暗自打算:「雖然『英雄救美』有點荒唐,不過上下學接送倒是個好辦法。首先,無論是這兩個方法中的哪一種,都需要知道伊東華的上下學路線。」   既然已經有了目的,楊顛峰的心中就篤定了許多。而對於既定目標的達陣,他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的方式。   放學的鐘聲響起。最後一堂課的老師剛走出教室,早已收好書包的楊顛峰已經迫不及待地到了左邊的鄰座前,說道:「伊東華同學,一起回去吧!」   「……?」伊東華﹝苗?﹞只是皺著眉頭望著他,一言不發。   「如果你還有什麼事,我等你。」楊顛峰明知她的眼神是在詢問,但只說了這些。   「……沒事,那就一起走段路吧!」伊東華冷冷地說,慢條斯理的收拾好書包,步出了教室。   楊顛峰只是一言不發地跟在她後頭。兩人好像在比拚耐性似地,誰也沒有說話。   伊東華終於「認輸」,忍不住問了:「你是不是想知道什麼事?」   「是啊!」   「你不是答應過不再問的?」   「我想知道的事情,和那個公主頭的十二歲小女孩沒有任何關係。」   聽到這句話,伊東華嬌軀微顫,又沈默了下去。   她走進捷運站後,打開某個寄物櫃提出一隻手提袋,帶著手提袋進了化妝室。楊顛峰在不遠處等待,沒想到不到一分鐘一個帶著粗框眼鏡的半長髮少婦就出來了。   「那是伊東華G她換衣服好快!或者那是另一個?」楊顛峰完全被弄糊塗了。無論如何那隻手提袋是不會認錯的,他只好跟了上去。   兩人依然一前一後地走著,停在某個月台候車。伊東華又開口了:「你家也是這個方向?」   「不是。」楊顛峰答道。   「那你還不問,要等到什麼時候?」伊東華困惑地說。   「我只說我想知道某些事,可是那並不表示我要問你啊!」楊顛峰心不在焉地說。他在想現在身邊的女孩到底是誰的問題。   伊東華顯然對這樣的答覆很不滿,不過她含嗔的臉兒仍然這麼好看。幾分鐘後電車來了,伊東華上了車,哪知道楊顛峰也跟了上來。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伊東華好氣又好笑地問道。   「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啊?」楊顛峰莫名其妙地答道。   伊東華才覺得莫名其妙:「你想知道事情,又不問我,那跟著我做什麼?」   「跟著你自然就知道了啊!」楊顛峰說:「我是想知道你家在哪裡啊!」   伊東華差點沒摔倒。「小心點,雖然捷運比火車穩多了,還是要扶好。」楊顛峰慇勤地說。   「你……你知道我家在哪裡要幹嘛!」伊東華板著臉責問道。   「這我還在考慮。」楊顛峰認真地回答道:「例如說,可以接送你上下學。」   「……我可沒有答應。」伊東華說。   「那當然囉!我又還沒問。」楊顛峰說。   「……」伊東華猶豫了好久,才說:「你白費力氣了,你連問都沒問,怎麼知道我今天會直接回家?事實上,我今天的確不打算直接回家,還要先去另一個地方,而且不希望你跟來。」   「……哦。」楊顛峰垂下頭洩氣地說。   門開了,伊東華匆匆地下了車,楊顛峰也跟著她下來。可是走近捷運站出口處時,伊東華卻停步轉過了身來,說:   「你到這裡來沒別的事的話,就不要出站了,浪費錢。直接到對面坐回去吧!」   「我確實有點別的事。」楊顛峰抓抓頭說:「這裡我不熟,附近有沒有書店?」   伊東華默然地瞧了他幾秒鐘,突然難得地輕輕笑了起來。   「……沒有。」她低聲說:「不過你明天晚上九點鐘可以到崇慶南路三段X巷X號去,順路可以買買書。不去也沒關係。」   她轉身刷票出了捷運站。楊顛峰茫然站著,把剛剛的話在心裡重複了幾遍牢牢記住,便回頭坐上回程的電車。   在這個時段裡,不管是平時就很熱門的路線、或是平時較為冷清的路線──只是台灣的捷運,還沒能有任何一條是建在真正冷清的路線上──都不約而同地擠了滿滿一車廂的人;在這樣的車廂中罰站畢竟不是舒服的,這可以從滿滿的人們臉上幾乎都沒有笑容這點上察覺。   有兩類人例外。其中之一是不寂寞的人,很少有人會在談笑風生時還能板著一張臉吧?寂寞傷人之深,是不寂寞的人無從想像的;相對的,不寂寞的幸福正是上帝慈悲賜下的恩典──如果祂的確是唯一的,祂自己顯然並沒有這種福份。   但另一種人卻是旁若無人,只顧著傻笑的人,他們自然無暇體會捷運車廂中人擠人的折騰之處;旁人見了他們的傻笑或許有點噁心,甚至有點毛骨悚然;可是他自己連臉上的表情都無法控制,又怎麼可能有餘力顧及他人的感受?然而,這也是有福氣的人,就算他們現在身邊空無一物,他們的心靈想必是富裕充實的。   「明天晚上九點鐘的崇慶南路三段X巷X號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楊顛峰邊傻笑邊想著:「現在一定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因為到了明晚九點,發生的事情或許沒有我所期待的那麼有趣呢!」   因為心情愉快,第二天早上楊顛峰居然在四點五十五分就自然醒了過來,而且覺得神清氣爽、全然沒有愛睏的感覺。他精神抖擻地拿起鞭子和秘笈到了屋頂上,先回頭練了前面幾招,尤其反覆使了幾次尚未熟練的「三陽開泰」,便開始嘗試新招。   這一招是先在胸口舞起一個鞭圈蓄勢,再以各種不同角度快速地連擊數下。筆記上說明了剛開始以三下為限,到熟練之後可試著提高,正常人練到七、八下已是極限,但自然有「傳說中的高手」可以連擊數十下。   「要真能辦到,還真是『漫天鞭影往對手狂灑而去』。」楊顛峰喃喃自語道:「這招可叫做『心花怒放』。中國字還真奧妙,『怒』明明就是『怒』,『心花怒放』這種詞卻偏是用來形容喜出望外。」   他反覆演練了幾回,當然是老老實實地只抽三鞭。不一會兒,心念一動收手轉頭望去──在鄰家屋頂瞪大眼睛瞧著的,不是席佳宜又是誰?   「你真的在練啊!」席佳宜趴在不到腰際高的隔牆上,睡眼惺忪地說:「我還有點不相信呢!」   「好啦,現在你相信啦!」楊顛峰得意洋洋地手插著腰說。   「……慰勞。」席佳宜拿出一保特瓶的開水。   「放著吧!就放在牆上。」楊顛峰拿起了替代鞭子的電線說道。   席佳宜不疑有他,還以為楊顛峰只是打算待會兒再喝,還要練幾手,就放下開水退了幾步說:「你練你的吧!我再去瞇一下……」沒想到楊顛峰右臂一振,電線呼嘯而來!   女孩還來不及嚇到,電線已經把一公斤以上的八分滿保特瓶席捲而去。楊顛峰接下水瓶便立刻仰首灌了幾口,再望望驚呆的席佳宜,得意地說:「這招叫『龍卷殘雲』,帥吧?你可以再羨慕我一點啊!如果你也要練我是可以借你看,只怕你就算想練也心有餘力不足呢!」   他又喝了一口,把水瓶放在附近的牆腳,才發覺席佳宜的神情有異。   「怎麼了?」楊顛峰問道。   「……你練了多久?」席佳宜茫然問道。   「不出兩星期吧!怎麼了?」楊顛峰反問道。   席佳宜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也是改造的功效嗎?正常人就算練兩個月,也不見得能練到這種地步,你自己竟然不覺得奇怪啊!」   楊顛峰聽了也頗有同感,凝視著雙手說:「應該是吧!或許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嘿嘿。」   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楊顛峰實際上真的已經練了兩個月。   「……呼……」席佳宜說:「我是不是應該多多提醒你注意自己不是正常人呢?」   「……還是不要好了。」楊顛峰懊惱地說:「我至少還想當半年的普通人,反正揮揮電線總不會引起第三次衝擊,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日一整天伊東華﹝苗?﹞還是對楊顛峰愛理不理的模樣,楊顛峰也沒有放在心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傻笑上。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楊顛峰先搭著捷運到了市中心區崇慶南路──有名的書店街。他的目標有兩個:地圖──用來找合適的練功地點;還有氣功心法書。   地圖冊很容易買到,武學的書就沒有這麼簡單。台灣書店裡的武學書籍,大概都只堆在大型書局的冷清角落。書通常並不新,甚至有四、五0年代武打電影正流行時趕熱潮出的騙錢書。就算不是,出書的ㄨㄨ傳人、ㄨㄨ國術館等等,或許在武學上真有兩把刷子,可惜在書籍編排上鐵定是大外行,真要照著這種顛三倒四的書來練,實在不是輕鬆的事。   「……看來像武俠小說裡那樣撿到秘笈突然練成絕世武功的事情,都是胡吹。」楊顛峰自言自語道:「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雖然是強調自己得要下苦工去練,那『師父領進門』的功課也是少不了的。」   他想起前日拳擊社迎新時的那個學長,本來想跟他打聽真正練出門道的氣功師父可以在哪裡找到,有事插進來之後就忘了。最後,楊顛峰看看表,什麼氣功心法書都沒買便離開了書局。   時候還早。楊顛峰慢慢地往崇慶南路三段的方向散步過去。早去是為了怕自己沒找到地點,但那地方並不難找。門牌對上眼後抬頭一看,那地址的所在是一棟包含雜七雜八各類公司都有的普通市區大廈。   少年的目光在大廈的各層樓招牌上搜尋著。顯而易見的是,無論是這棟大樓的哪一層都絕沒有錄音室或廣播電台之類的地方。如果伊東華來這裡不是為了工作,那是為了什麼?   如果不是因為伊東華會到這裡來,不管是姊姊還是妹妹,她告訴楊顛峰這個時間地點又是為了什麼?   楊顛峰看了看手錶,離九點還有十分鐘左右。「她大概不會扮成平時的樣子!」想到這一點,他開始注意每個離開大廈的人,反正也沒有多少人走出大廈。   伊東華出來了。她的頭上綁著整塊布做為髮箍,還有流蘇垂在耳際,又是另一種味道的打扮,髮飾的顯眼反而容易讓人忽略她的長相。   附近人還不少,楊顛峰不敢叫出她的名字,只是走近了她揚起手來:「嗨……」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輕輕地笑著說:「……來接我?」   「對啊!」   「……那我們一起走到捷運站吧!」伊東華若有所思地說。   楊顛峰恍然大悟:「捷運站。這裡離公車站很近,但是離捷運站就有好一段距離,還得經過一些偏僻的街道。」   兩人並肩走在台北夜街頭的人行道上,像這樣並肩走著是第二次了。楊顛峰注意到伊東華欲言又止,便問:「什麼事?」   「沒什麼。」伊東華欣然答道:「明知道答案只有一種可能性的事,忍不住還是要問清楚似乎有點做作。」   「那我先問吧!」楊顛峰笑著說:「我不知道你來這裡幹嘛!可以告訴我嗎?」   伊東華掠了一下頭髮,微笑著說:「這當然不是什麼秘密。我說過我明年初就要出國的事情吧?出了國當然也要轉學。其實我的外文很差,所以要去補習一下。」   「啊!」楊顛峰靈機一動,叫道:「你在英文考卷上寫的是聖卡布理空語?」   「咦?」伊東華驚喜的說:「沒錯。你的聯想力真強!」   楊顛峰大剌剌地說:「是嗎?在我的各項本領中,聯想力算是最次的一項。」   伊東華又被逗笑了。能看見伊東華的笑容,叫楊顛峰做牛做馬也願意。   兩人在公園門口停步。「要進去嗎?」楊顛峰問道:「穿過公園會比較快。」   「嗯。」伊東華輕輕地點了頭:「我本來是打算繞路的,可是你都來接我了。」   兩人走進公園當中。「如果是日本漫畫的話,這種時間並肩走進公園的少年少女,一定會被公園裡一對對的愛侶刺激得臉紅心跳,可惜台灣沒有這種好事。」楊顛峰胡思亂想著:「光被蚊子咬都來不及了,哪有閒情談情說愛。」   「你呢?」伊東華問道。   「我什麼?」少年反問。   「你也要出國,你的外文應該也……」伊東華試探性地問道。   伊東華是不是有點懷疑楊顛峰並不是真的要在次年初出國,所以以言語試探,不得而知;至少楊顛峰當時完全沒想到這種可能,聽到這話居然跳了起來。   這把伊東華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天啊!難不成銀河法庭特殊教育學校會用史烏基猶語上課?我居然完全沒留意這回事!」楊顛峰想。他回過神來看見伊東華正呆望著自己等待答覆,只好艱難地開口胡扯:「呃……你看不看科幻小說?在科幻小說之中……」   「我不怎麼看,苗倒是很喜歡。」伊東華笑著說。   「……噢。總之,科幻小說中有一種叫『學習機』的東西,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學會本來需要經過長久學習的東西。」楊顛峰說:「可是怎麼沒有人想過,這東西用多了其實對人們是有害的!就算副作用不大,如果只能讓人得到『別人的學習歷程』,也算是很嚴重的事了,因為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自我的。」他夾雜了雅露拉的話,雜七雜八扯了一堆。   「所以呢?」他成功地把伊東華弄糊塗了。   「所以,所以啊!我發現自己還不確定我要上的學校是不是用我學的外文上課,得先問問看。」楊顛峰苦笑著答道:「我打個電話?」   「請。」伊東華甜笑著說。   「幫我接施蒂萊?」楊顛峰拿起行動電話,自然不用自己播號。   「喂?」電話那頭施蒂萊的聲音還是一樣清爽:「真難得是由你打來,我還以為只有我會打去。」   「講這樣!」楊顛峰說:「其實我是有事想問你。」   「我知道。」施蒂萊酸溜溜地說:「沒事你也不會想打電話找我。」   「真是的,怎麼又一個愛吃醋的。」楊顛峰心中念著繼續說道:「我是要問你銀河法庭的特殊教育學校是用什麼語言上課,總不可能是中文或史烏基猶語。」   施蒂萊猶豫了一秒鐘,肯定地說:「當然不可能。」   楊顛峰的心直往下沈,自言自語道:「那怎麼辦?」   「過兩天銀河法庭的代表就會跟護衛艦一起抵達,到時候再向她問問吧!」施蒂萊欣然說:「你要是嫌學語言麻煩,當然可以用學習機……」   「謝謝,但我不想用,我寧願自己慢慢學。」楊顛峰截口道。   「隨便你。」施蒂萊早習慣了他的脾氣,毫不介意地說:「總之你至少還得來可埃斯一次,到時候再商量吧!」   「是不是用什麼『銀河通用語』之類的語言?」楊顛峰問道。   「哪有這種語言!」施蒂萊笑了幾聲。   楊顛峰掛上電話後,伊東華眨了眨眼,問道:「施蒂萊是誰?」   她沒聽懂剛剛電話的內容,因為楊顛峰刻意用史烏基猶語跟施蒂萊交談。不過施蒂萊是人名的事情一開始伊東華就聽到了,不過楊顛峰沒想到她會問。   「誰啊……」楊顛峰抓著頭說:「怎麼解釋?說職稱的話應該是某某副官或什麼次長之類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只把她當成外星人。」   伊東華不由得又被逗得笑了,問道:「可是聽她聲音還很年輕呢!」   楊顛峰忙轉移話題,說:「我可以送你到家嗎?」   「……」伊東華的笑容變淺了一點:「不可以。」   「我就知道。」楊顛峰誇張的歎了一口氣,又說:「不過,如果以後都可以這樣在補習後跟你走一段路,也夠幸福了。我能有這樣的榮幸嗎?」   「……不會太麻煩你嗎?」伊東華的表情有些微妙:「你家不在這個方向吧?既然不順路,又不可能放學先回家再過來……這些時間不好運用吧?」   「嘖嘖,你別會錯意了。」楊顛峰搖著手指說:「你以為我是一片好心要保護你,所以來陪你走這段路,那就大錯特錯了!我之所以會來,純粹只是為了自己;因為我覺得自己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很快樂。」   伊東華低下頭來掩飾微紅的雙頰,說:「我補習的時間是每星期一、三、五晚上。你方便的話就來吧!只是偶爾來也沒關係;而你不來我也不會等你的。」   「耶!」楊顛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攘臂歡呼,又讓伊東華的臉更抬不起來了。   「……那?」伊東華低聲問道:「你只是想送我回家?還是有別的理由很想知道我住在哪裡?」伊東華這樣問是不是有意試探,因為她還不信任楊顛峰是否真的已經放棄刺探她和妹妹的秘密,連伊東華自己也不清楚。   「沒有啊?」楊顛峰依然完全沒發覺,說:「與其說想知道你家在哪,你的回家路徑對我來說或許更有用。」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困惑地說:「有什麼用?」   「在我策劃追求你的戰術的時候,曾經考慮過一個很老套的計謀。」楊顛峰慢條斯理地說:「找幾個朋友扮成流氓,在你回家的路上把你攔住……」   「哈啊?」   「……然後我從天而降,英勇神武地一拳一個把他們擊退!這就是顛峰莎士比亞二世的劇本一號。」   伊東華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聲掩著嘴笑出聲來。楊顛峰雖然不好意思一直盯著她看,卻恨不得把她的笑容刻在腦中。   「非常不好意思?」有三個大漢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路中間,擋住兩人:「打擾兩位了,其實我們就是流氓,看也看得出來吧!」   璧人和身邊的雜魚──或勉強說一對璧人──楞在路上。半晌伊東華才轉頭問道:「你的朋友?」   楊顛峰像剛爬出池塘的落水狗般,「啪啪啪」地猛搖著頭。   「在偏僻的公園是常有的事,總而言之,我們是要錢。」中間的一個前進了一步,伸手說道:「拿出來吧!」   「……哦。」楊顛峰自然進了一步,把伊東華護在身後。他掏出了錢包,打開一看才發現裡邊只有五十塊。   他拿起五十塊望望流氓的頭子,從他的眼神中得到了明顯的否定答覆,無奈地回頭對伊東華說:「我帶的錢不夠,怎麼辦?」   「怎麼辦?」伊東華苦笑著說。   「借我錢。」楊顛峰說。   伊東華繃著一張俏臉說:「為什麼我要白借你錢?我要收利息。」   「別這樣嘛!好朋友之間說什麼利息。」換楊顛峰苦笑了:「我請客還你。一杯珍珠奶茶?」   「怎麼這麼小氣!」   「不然你自己說要什麼?」   伊東華笑著說:「那,我要草莓奶昔和香蕉船!」   「你們夠了沒!」為首的流氓大吼道:「快點掏錢!」   「哇哈哈哈哈哈哈!」後面的一個流氓卻忍不出捧著肚子笑了起來。   「笑什麼?」帶頭的回首問道。   那大笑的流氓忍住笑,說:「水谷直樹短篇集,老大,他們在演漫畫橋段……」   「哈哈!」楊顛峰大喜道:「原來你也看過!」   領頭的流氓快要氣炸了,猛然回首吼道:「他可以笑,你笑個屁!」伸手就要推楊顛峰。   碰!   還沒碰到楊顛峰的身體,少年的左拳已經照面轟在他的臉上。   那流氓很壯,晃了兩下被後邊的兩人扶住,沒有倒地。   「哎呀!」伊東華懊惱地說:「我不喜歡暴力。」   「小子你不想混了!」三個流氓並肩齜牙咧嘴地逼了過來。楊顛峰退了好幾步,擺開架式好整以暇地說:「我又沒說不付錢,你幹嘛亂碰我?」   伊東華早已知機躲到不遠處。   雙方正一觸即發的當口,那三個流氓身後卻響起了一個聲音:「慢著!」   聲音雖然年輕,可是自有一股教人不得不尊重的威嚴流露。為首的流氓聞聲楞了一楞,回頭恭敬地說道:「大仔?」   「這裡是怎麼樣?」一個矮小的身影從陰暗的角落漸近漸現,並開口問道。他的襯衫胸口印著大大豎起的中指,和藝術字體的兩個英文字母「FU」。   「這個白目的傢伙不繳錢還動手打人!」另一個流氓指指楊顛峰說道。   等到那矮子接近到讓人可以分辨的臉孔時,楊顛峰發覺他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矮子盯著楊顛峰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對流氓說:「你不認識他?」   「……呃,是大仔的朋友?」流氓恭敬地說。   「沒什麼交情,還打過架。」矮子說:「我想還是跟你說一聲好了,他那時挨了我全力一拳後,不到一分鐘就沒事一樣的站起來。如果你跟他收得到錢,那表示你最近進步不少。」   「……啊!」三個流氓各自後退了一步,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楊顛峰。   「記住這傢伙的臉。」矮子指指楊顛峰,對流氓說:「台林高中拳擊社的……某人。記得了?」   「記得了,記得了!」流氓們立刻堆滿了笑容,拱手對楊顛峰說:「打擾了,不好意思,以後請盡量利用本公園,保證不會有人打擾,否則可以找我三兄弟說話。我們先走了。」   三個人很乾脆地回頭跑了。伊東華滿臉困惑地望著楊顛峰,哪知他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楊顛峰自然也拱手對那矮子說道:「多謝相助,你是──新生友誼賽那天,浦西高中的拳手……」   「別客氣,我叫巫厚德。」矮子答道。   「我叫楊顛峰。」   矮子聽到這姓名只是一愣,並沒有笑,抓抓頭說:「幸好我不知道你的名字,要是我說了出來,他們三個可能有人會倒楣。」   「你好,我叫伊東華,謝謝你的幫助。為什麼他們會倒楣?」伊東華問道。   楊顛峰解釋道:「那流氓之中可能有人會笑,然後會挨我打。」   「你是不是跟某個明星同名同姓?真巧。」矮子對伊東華說完,轉向楊顛峰問道:「你馬子?」   「現在還只是同學。」楊顛峰說。   「哦,加油,不打擾了。」矮子轉身就想離開,襯衫的背後印著大大的米田共和藝術字形的「BS」。   楊顛峰靈機一動,連忙叫道:「請留步!」   「哈啊?」矮子回頭了。   「呃……我猜,你練過氣功?」楊顛峰問道。   名叫巫厚德的矮少年顯然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種問題,有點訝異。其實楊顛峰自己何嘗不驚訝。   「……不要讓美女在這裡喂蚊子。」巫厚德聳聳肩說:「要聊的話,等一下再過來。你或許只是送她到捷運站?到時我應該還在這裡。」這次他再回頭,就沒有被任何人叫住了。   楊顛峰還在發呆,伊東華已經欣然說道:「不遠了,我自己走也可以。」   「不不,走吧!」少年連忙搖搖手,再比了個「請動身」的手勢。   「你跟他在哪裡認識的?」伊東華好奇的問。   「拳擊場上。」楊顛峰說:「前幾天有一場新生交誼賽?」   伊東華「哦」了一聲,眨眨眼又問:「他……是幫派份子?」   「不知道。」楊顛峰聳聳肩說:「看樣子,就算不是幫派份子,也是跟他們老大有交情的人。」   「你想問他什麼?」伊東華若有所思地說:「和這種人扯上關係不好吧?」   「哦,我會小心,謝謝。」楊顛峰笑著說:「我只是想練氣功而已。」   伊東華顯得有點訝異,但是沒有再說什麼。捷運站到了。   「星期一見!」楊顛峰揮著手說。   在票口後停下腳步,轉身擺了擺手,伊東華嘴唇微動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她只留下了一個微笑,便回頭消失在捷運站向下的電扶梯中。   楊顛峰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動身,不過一旦動身,就是三步並兩步地衝回公園去。到了方才遇上流氓的地方,他臉不紅氣不喘地緩下腳步,四下張望。   「在這裡。」不遠處傳來了巫厚德的聲音。   繞過了一個小池塘走進另一條公園小徑,巫厚德就坐在路邊的木板椅上招手。楊顛峰在他身邊坐下,隨便找了個話題道:「怎麼坐在水邊,蚊子不是更多嗎?」   「這是常見的誤會。」巫厚德平淡地說:「如果池裡不是死水,有植物、魚、青蛙等等,那麼孑孓很難生存,池邊的蚊子自然也不多。別說缺乏天敵的植物堆,就算是空無一物的角落,那兒的蚊子也比池邊還要凶狠。另外,就算已經用了防蚊液,待在暗處又比亮處要好很多。」   「你……之所以這麼清楚,就是因為常來公園囉!」楊顛峰笑著說:「是不是到這裡來練功夫?」   「不完全是,」巫厚德沈默了一陣,才笑著說:「其實你這麼做不太好。」   「什麼這麼做?」   「把我叫住。」巫厚德說:「女孩子不會喜歡和幫派份子有交情的男孩吧!」   楊顛峰抓著頭說:「你是幫派分子嗎?」   「嚴格說起來不是。」巫厚德學著他抓著頭說:「但是在一般人眼裡已經算是了。我和他們幫主是老交情。」   「那不就好了!」楊顛峰笑著說:「一時之間我想不到該怎麼辦啊!回頭跟她解釋一下就行了。如果你就這樣轉身跑掉,再要找你大概會花一番功夫。」   「你可以問我電話就好啦!」巫厚德掏出了手機,觀察楊顛峰的反應。   楊顛峰看見這v3688+的手機,一點反應也沒有,如果是席佳宜,反應只怕大不相同;只是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欣然說道:「那,我們交換電話號碼吧!」   在兩人各自輸入號碼的同時──楊顛峰只是做做樣子──巫厚德忍不住多望了那陌生的手機幾眼,然後,他收起手機問道:「該說明你的來意了。」   「你一定有練過內功吧?我只聽說過你在全國柔道大賽當中得過名,你的中國功夫本領又是哪裡學來的?」楊顛峰一口氣問道。   巫厚德又沈默了一陣,才答道:「嗯……怎麼說?我學的是形意拳,從小跟我家附近一個老兵學來的。有近似氣功修練的動作是沒錯,不過看起來和一般健身操絕沒什麼兩樣。」   「既然能讓你練到沒幾個人挨得住你一拳,那就絕不是和一般健身操沒兩樣。」楊顛峰大喜過望地說:「能不能教我?」   巫厚德翻了個白眼,答道:「我這把年紀雖然已經不小,收徒弟恐怕還嫌早。」   「那……」楊顛峰苦惱了半天,雙眼一亮,道:「……嗯!這樣吧!我也告訴你一套鞭法做為交換切磋。傳統武學因為『留一手』的不良風氣而幾乎軼失殆盡了,我們後人更要無私地將之發揚光大才是。」其實他那套鞭法既不是中國傳統武學,應該連地球的武學都算不上,所以這話讓楊顛峰自己笑了起來。   巫厚德冷淡地答道:「又不是老東西留下來就好,屎過了幾百年還是屎,花大量時間精力盲目保護『古跡』的人是呆子。如果傳統武術的唯一價值就是提高暴力的使用效率,那就讓它這樣消失也罷!」   「我不認為武術的存在價值這麼單純!」楊顛峰理直氣壯地說:「雖然我還不能很確切地說出它的價值。難道你不是這麼認為?」   巫厚德攤攤手笑著說:「也罷!談這個問題對這個年紀的我們來說,的確高調了點。」他突然站起身,轉頭說:「下星期一晚上再過來?」   「……啊?」楊顛峰馬上想起星期一、三、五的晚上要來接伊東華。   「不……」巫厚德考慮了一會兒,說:「星期二晚上好了。晚上九點鐘準時到這裡來,我們決鬥。」   楊顛峰驚訝地下巴差點要掉下來,跳起來說道:「決鬥!怎麼突然要決鬥?」   「這次用你的『全力』吧!」巫厚德說著冷笑了一下:「打敗我,我就教你練。」   這樣意外的答覆讓楊顛峰呆了幾秒鐘,才連忙解釋道:「上次我也是盡全力打的!你為什麼覺得我沒有盡力?」   「難道你沒有爭勝之心?」巫厚德指著楊顛峰不客氣地說:「你也不算弱者,可是被我打敗後沒有一絲不甘心的表情,教我怎麼相信你盡了全力?我又不是傻瓜。聽好,在什麼條件下我都不會輸,所以你儘管製造出能讓你獲勝的條件,知道了嗎?」   「怎麼G」楊顛峰訝異地想:「真的嗎?……或許他說的沒錯。我被沙百州學長打敗時很不甘心,可是被他打敗的時候……我已經是烏德薩了。唉!可是我手上又沒藥丸──一時衝動就全丟掉了──就算真有藥丸,難道吞下去用瞬間移動和念動力跟他打?」   他抬頭望著巫厚德。巫厚德的表情閃過了幾分怪訝之色,不過緊抿著的嘴唇還是帶著堅決。楊顛峰轉念一想:「對了,反正烏德薩的事他不可能知道,我也沒辦法使用烏德薩的力量,那就不用考慮了……相對的,我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觸動他心裡的疙瘩?」   楊顛峰心念一轉,開口說:「武器也行嗎?」   巫厚德顯然感到意外,不過還是冷笑著說:「如果我們生在武俠小說的時空背景中,有人精通白打、有人精通兵刃是天經地義之事,不管你拿什麼武器,我可不覺得我的一雙肉掌吃了任何虧。」   「那就用我拿手的鞭法跟你較量。」楊顛峰正經八百地說:「不過不是普通的鞭子,是獨門的特殊兵刃,動輒會見血的喔!」   「儘管拿來。」巫厚德自信滿滿地揚著眉毛說:「就這樣說定了,下星期二晚上九點。」   巫厚德離去後,楊顛峰不由自主地熱血沸騰了起來。其實,或許他已經期待真的拿菱鞭和人動手過招很久了,只是根本找不到對手。現在能遇見一個絕不會輕易被他擊中的高手,讓他有施展鞭術的機會,真是太理想了!   在興奮緊張的心情當中,楊顛峰回到了家,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哪還有心情翻閱剛買的地圖冊去尋找練功地點,隨手把它往自己的書桌上一丟,便在床緣坐了下來。   「要用鞭法和人戰鬥了!」他緊張興奮地想著:「在腦中模擬一下吧!」         第四章 錢與淚和男與女     楊顛峰所謂的「腦中模擬」,是基本中的基本功。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把二十四路鞭法在星期二的決鬥前都練熟,所以很乾脆地放棄了後十四招,在腦中模擬起前十招鞭法要在哪種戰況下施展。當然這鞭法的鍛煉順序本來就和施展順序大致契合,因為剛開始的招式自然較為簡潔、不花俏,施展時破綻小,適合做為起手進攻之用──例如說第一招自己取名為「蟠蛇吐信」的第一招;越到後面的各招雖然擁有更容易擊中對手、更具威力等等的特性,相對的施展失敗時的破綻也就較大。   「老大!」響起了和前天晚上相似的敲玻璃聲,楊顛峰臉帶訝異地打開了窗戶。   妖精威特多滿臉春風地拿著羊皮捲飛了進來,說:「怎麼樣?我辦事效率很高吧?請看!中文版。」   「真厲害!」楊顛峰誇了他一句:「才兩天,我以為你連來回的時間都不夠。」   「老大你太小看我了,蝗蟲都可以持續飛行五千公里以上,何況我比蝗蟲高等多了。」威特多拍著胸脯說道。   「比蝗蟲高等有什麼好得意的啊?」暗笑中楊顛峰攤開了羊皮卷,果然是中文版,密密麻麻地記載著大會的詳細規定:   「本大會以選出力量、敏捷及武技超凡的勇者為目的,故不鼓勵以取巧的方式取勝,此乃本大會的基本精神。」楊顛峰念道:「可自備武器,但以銳器和鈍器為限,提供額外能源加成的武器如火器、蘊含法力的法杖、射出暗器的機簧──用戰鬥者自己的力量發出的暗器不在此限──都不准使用。關於武器,如有疑義,交付大會裁判團裁決;參賽者可預先將武器防具交由裁判團檢查,便可知是否符合規定。」   他抬起頭問威特多說:「多多啊!照這大會規定,召喚術、向神魔祈禱獲得的法術威力呢?都不能使用嗎?因為這些都不是參賽者本身的能量啊!雖然我是沒見過真的魔法師或召喚師之類的。」   「是啊!不能使用。」威特多說:「而且很少法師不使用法具或術材,而法具或術材中能通過檢驗的少之又少,所以這個比武大會對參賽的法師而言是很吃虧的。雖然歷屆還是有法師參賽,可是幾乎都拿不到好成績。」   楊顛峰點點頭,繼續讀下去。有關於大會將選出前三名為勇者候補,進行為期三個月的鍛煉在最後試煉中選出真勇者,勇者及候補勇者們有義務幫忙尋找失落的魔法水晶等等的規定,和威特多以前所說的相同,楊顛峰大致看過。接下來是報酬的部分。   「本大會預定選出一千名的參賽者,以改良型的單淘汰賽制進行。一場都未獲勝的參賽者可以獲得一枚金幣的車馬費,每勝一場可以得到約為加倍的賞金,優勝者必須連勝十場,可以得到一千枚金幣。准優勝則是五百枚。   「被參加決賽的兩名選手打敗的選手,可以選擇參加敗部賽程。敗部冠軍即為第三名勇者候補。但是關於獎金的計算方式,除了和第一循環相同的部分之外,除了敗部冠軍的獎金固定為五百枚,其他參加敗部賽的選手所領取的獎金以兩百五十枚為上限……」楊顛峰念著念著,又抬起頭對妖精男孩問道:「說了半天,那個金幣一枚值多少錢?」   「……手機借我一下,我要查詢現在的金價。」威特多說。   他用手掌在手機上按來按去──楊顛峰實在很想告訴他直接問手機也可以──,又用了計算機功能,過了半晌才說:「金價又跌了啊!折合新台幣一千九百九十七塊。」   「也就是將近兩千元。」楊顛峰漫不經心地說:「優勝者的獎金是一千枚金幣,那就是兩百萬元……兩百萬啊!」他跳起來,說:「真不少耶!」   「要拿這兩百萬可沒這麼容易哩!」威特多笑著說。   「我知道!不過──」楊顛峰興奮地說:「勝一場多兩千元,勝兩場獎金就是八千元,這還蠻好賺的耶!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全力求勝!」   「……」妖精男孩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楊顛峰瞪了威特多一眼,道:「你鄙視我?反正我就是愛錢,怎樣?」   「不不,愛錢是人的天性,有什麼鄙視可言,何況我巴不得希望老大獲勝;勝越多場越好。只是我早知道獎金可以讓老大燃起鬥志的話,就早說出來了。」威特多抓著頭說。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出來?」楊顛峰問道。   威特多尷尬地笑著說:「也許是因為知道老大一定會問一枚金幣到底值多少錢,可是我又懶得算,所以就……」   楊顛峰皺著眉頭說:「這樣說起來,辦這個比賽你們國家要花掉不少錢啊!」   「是啊是啊!」威特多說:「每次要花將近一萬枚金幣,也就是兩千萬新台幣。能夠阻止四百年一次魔王復活的危機,這算是便宜的了。」   「那個魔王到底有多恐怖?」楊顛峰再詳讀了一遍,沒什麼疑點便簽上了名。   「誰知道?」威特多聳聳肩說:「雖然有古籍描寫魔王有多麼多麼驚人的威力,可是牠已經被封印了幾千年了,誰也沒有親眼見過,所以或許並沒有那麼誇張也說不定。不過證諸隨著封印力量減弱漸次復活的,越來越強的可怕魔物群,就絕不會有人想任魔王復活再找他拍照留念了。」   「欸!難道都不會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故意在封印過程中搗蛋?」楊顛峰說。   威特多挺起胸膛,得意地說:「這種小事用不著擔心,邪不勝正啊!」   楊顛峰卻不由得疑惑起來。邪不勝正只是一種口號罷了,以有限的時間而言,在人類的片段歷史中正不勝邪的例子太多了。是什麼力量在促使重新封印的儀式一再順利完成?   「話說回來……或許就是因為封印了這個『魔王』,人類的數量才會膨脹到至今失控的地步。那麼現在地球的亂象,就得靠解開這個封印來修正了。」楊顛峰胡思亂想著。   星期六早晨。楊顛峰照常早起在屋頂練鞭,而且由於有著決鬥的約定,練起來當然加倍起勁。不過,也因此,更深刻地感受到「不能發出聲音」的壞處。   「還是得另找一個地方練鞭。」楊顛峰抱怨道:「早晨哪裡都不行的話,就選擇晚上練吧!在《拳兒》當中,主角也是在晚上去公園撞見別人練武術的場面,才邂逅了宿命的敵手的。」   說到宿命的敵手,楊顛峰不由得想起了名叫巫厚德的男孩。但是隱約覺得對方提出的「決鬥」要求並不含有惡意,所以應該稱不上是什麼宿敵吧!   「為什麼非有宿敵不可呢?」楊顛峰想著想著露出了一絲微笑,自言自語道:「這地球是這麼的和平。」   他回到房間翻了翻地圖冊。大台北地區公園當然不少,不過要找到適當的地點就不容易。楊顛峰想起自己進入「光之門」──也就是通往史烏基猶聯絡艇的傳送門──的那個大公園。在那裡早晨或白天或許人很多,不過到了晚上就有許多十分靜僻的角落,因為地處山腰而且佔地又大的關係。   「對啊!沒有必要限制自己只能在早上練習。」楊顛峰皺著眉頭心想:「但是星期一、三、五要去接伊東華的話,回到家再去那公園肯定來不及,爸媽也不會答應。或者一星期中有四天去那兒練,另外三天就早起在屋頂上練?   「這當然是行不通的,星期四晚上在公園練過後,星期五早起在屋頂上練,就算是烏德薩也會累啊!」楊顛峰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只好暫時闔上地圖冊,翻開了課本開始寫作業。   桌邊的床頭音響流出伊東華輕快的嗓音。除了伊東華之外,實力派歌手的專輯都可能成為楊顛峰搜集的對象,不過他人的專輯數量當然差得遠。伊東華的專輯佔據了他房間CD櫃一半以上的空間。   換了另一張專輯之後不久,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施蒂萊本人的聲音:「是我,楊顛峰。」   「喔,什麼事?」楊顛峰邊哼著歌邊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施蒂萊笑著說:「我現在在台北,我們去約會!」   「在台北就要約會的話,我和席佳宜就得天天約會了。」楊顛峰隨便答道。不過施蒂萊還來不及打翻醋罈子,楊顛峰便大叫著打斷她:「什麼!你在台北?」   「正確的說,台北的上空。」施蒂萊冷淡地說:「席佳宜是誰?」   「我的鄰居。」楊顛峰說:「這麼說,你搭著聯絡小艇來的啊?你是來幹嘛的,總不會是專程來跟我約會的!」   沈默片刻,施蒂萊幽怨地說:「我不能專程來找你約會嗎?」   「可以呀!」楊顛峰抓著頭想:「雖然這也算得上是桃花運,可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因為對方是外星人?」   又沈默了片刻,施蒂萊才「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愉快地說道:「當然不是特地來找你約會的,你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讓太空艇降落嗎?」   「哦!聽說英國有一個小鎮被建設成幽浮降落場,第一個利用該地的外星人交通工具可以享受免付使用費的優惠,你可以考慮去那邊?」楊顛峰淡然說道。   「嘖!要死啊!」施蒂萊嗔道:「你能在一小時之內趕到那裡的話我就去。」   「我能一小時內趕到的地方啊……」楊顛峰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再怎麼說人家遠來是客,去接機也是應該的,可是這樣一來自己的星期假日又泡湯了一半。   他邊翻開地圖邊問道:「你需要多大的地方?」   「一般學校操場的尺寸就可以了。」施蒂萊答得胸有成竹。   「這很大耶!」楊顛峰說:「台北找不到這樣的無人空地啊!不對,應該說在整個台灣都不容易找到才對。」   「不一定要找無人的地方呀!」施蒂萊訝異地說:「比方說你家附近的學校操場就可以了。」   楊顛峰有點困惑,不過還是回答道:「那就豐泰國小操場吧!」   「快點來喔!我頂多十分鐘就到了。」施蒂萊說完便掛斷了。楊顛峰來不及問她為什麼一定要降落,而且還不怕被人看見,聳聳肩,換了套衣服便出門了。   施蒂萊說她十分鐘之內就能到,楊顛峰卻知道自己一定更快,因為豐泰國小就在他家所屬巷道的巷口──雖然巷口並不對著豐泰國小的正門,只是個小小的後門。   上次女皇陛下的降臨顯然比較隆重,施蒂萊的宇宙艇就小得多,也不起眼得多,雖然楊顛峰一直注意著天空,但也要一直等到這艘宇宙艇下降到一定距離之內才能肯定它就是UFO,不明飛行物體。星期六早上豐泰國小操場上的人並不多,但是也足夠因太空船的接近而引發大騷動了。   抬頭望向天空的人越來越多。雖然不至於太大,這艘宇宙艇仍然比普通的直升機龐大得多,搖搖晃晃地往操場中心落下。本來在操場上活動的人們帶著驚呼聲躲開──宇宙艇發出比預料中小得多的碰撞聲「砰隆」地落穩在操場中央。楊顛峰注意到宇宙艇並沒有揚起很大的灰塵,它的浮力不是靠噴射產生的吧?   眾人圍在宇宙艇周圍議論紛紛。楊顛峰很快地以目測估計了這艘宇宙艇的大小:長約八十公尺,寬高近似各約二十公尺;略呈長方柱形,不過前端削斜;外觀平滑光亮,明明是深棕色卻給人一種銀白亮眼的感覺。   宇宙艇的側面打開了一個小門,站在門口四下張望的不是施蒂萊又是誰?「楊顛峰!」她揮著手興奮地喊著:「你看看這艘船!」   聽到女孩說出的居然是中文,雖然不是很標準,有人更顯得訝異,有人卻搖搖頭轉身離去。楊顛峰迎上前去,回答道:「看到了,這艘船和我以前在機庫看到的那些都不一樣啊!」他駐足欣賞了一陣,又說:「不過以做為女皇陛下的新座駕船而言,實在稍嫌不夠華麗些。」   「誰說這是女皇陛下的新座駕船?」施蒂萊吃吃地笑答道:「這是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G」楊顛峰跳了起來。   在楊顛峰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重新打量這艘外型怪異的宇宙艇時,一個中年男子怯生生地靠近過來,結結巴巴地對施蒂萊說:「小……小姐,你這樣佔用我們的操場,會對我們造成困擾。」   「真對不起,我們馬上就開走!」施蒂萊帶著清爽的微笑點頭答應,轉頭對楊顛峰喊道:「楊顛峰,快上來!」   楊顛峰發現身邊就有幾個認識自己的鄰居正對自己品頭論足,雙頰有些發燙,連忙跟著施蒂萊進入了太空艇中。   駕駛艙並不大,剛好有兩個座位。四壁的牆大部分由螢光幕構成。施蒂萊熟練地拉動操縱桿讓太空艇起飛。在太空艇漸漸升高之際,楊顛峰發現附近的公寓樓上有人在拍照。   「被拍照了耶!」楊顛峰擔心地問道:「不要緊嗎?」他想起上次女皇座駕艇接近引發的騷動,雖然之後大家並沒有忘記這回事,不過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會被拍下來。」施蒂萊笑著說:「一般的地球攝影器材拍不到我們軍用艇的,因為我有打開反制裝置,它會發射對人體無害的輻射線讓大部分的顯影裝置曝光。」   楊顛峰抓抓頭,問道:「你說這是送給我的,送我這種東西幹嘛?」   施蒂萊笑著說:「你先看看這艘太空艇的構造圖。」   她話剛說完,太空艇構造圖已經顯示在楊顛峰座前的小螢幕上。楊顛峰一看之下幾乎要跳起來──原來這艘太空艇的前半部是塊巨大的空艙,剛好容得下一架坐姿的機械人!   「現,現在搭載在這上面的是堅納利夫?」楊顛峰結結巴巴地說。   「對啊!」施蒂萊欣然說:「我們把堅納利夫交給你,你也沒地方放啊!所以乾脆訂了一架這種戰輸艇,讓你至少有個地方擺放堅納利夫。」   「訂……」楊顛峰若有所思地說:「這艘果然不是可埃斯上原有的太空艇!可是,誰會把你們訂的東西送來呢?」   「你腦筋動得真快!」施蒂萊笑道:「是跟著銀河法庭的護衛艦一起來的。所以呢,訂單當然是早就下了的,是我和女皇陛下商量好要瞞著你,給你一個驚喜。這種戰艇並沒有辦法對戰鬥機械人進行完整的後勤及補給支援,主要的用途是利用短程空躍能力加大機械人部隊的作戰半徑,把戰鬥機械人送到戰區……」   楊顛峰打斷她的話,堅決地說:「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施蒂萊的表情好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沈默半晌才委屈地說:「你是可埃斯的恩人耶,收點禮物也是應該的啊!」   「我已經收了一隻行動電話。」楊顛峰慢條斯理地說。   施蒂萊吃吃笑了起來,答道:「你居然把它當成禮物!現在是沒事了,如果當可埃斯又有危機發生,我們用這電話通知你,你會好意思不來嗎?我們可是抱著這種打算才把那只電話交給你的耶!」   想想施蒂萊的話有道理,楊顛峰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堅定地說:「就算那不是禮物,我也不能收這麼貴重的禮物!」   「怎麼這樣?」施蒂萊哀怨地說:「這東西對可埃斯一點用也沒有,是和中古軍火掮客買的,所以也不能退貨;我們哪有辦法再把它轉賣掉?轉賣的折舊價差又有誰會幫我們出?」   「那是你們的事。」楊顛峰冷淡地說:「又不是我求你們買的。」   施蒂萊抿著嘴欲哭無淚地說:「你怎麼這麼拗,說一就不二,收下來會死啊!」   「知道我脾氣拗還要跟我爭!」楊顛峰堅持道:「我說不收就是不收!」   施蒂萊也發起脾氣來,說:「好!反正堅納利夫是你的東西,我們可沒有幫你保管的必要,快指定一個地點讓我把堅納利夫丟下去,你沒有地方放的話,我就隨便丟進太平洋裡好了!」   「唔……」楊顛峰雙手拚命抓著頭皮,但也想不出辦法來。看著他煩惱的樣子,施蒂萊暗自竊笑。   楊顛峰靈機一動,大喊道:「我有辦法了!」他得意洋洋地對施蒂萊說:「我決定了,就由我來把這艘運輸艇買下來吧!」   施蒂萊目瞪口呆:「哈啊?」   「我說我要把這艘運輸艇給買下來。」楊顛峰不耐煩地說。   「怎麼會有這麼脫線的結論……」施蒂萊繃著一張俏臉,說:「也好,就轉賣給你吧!看在你和我們政府是朋友的份上,就不賺你的錢,原價賣你,而且可以讓你分期償還。我們買下這艘強襲戰輸艇的價格是銀河幣八百萬元。」   「銀河幣八百萬元?」楊顛峰打了個寒噤,不過還是問道:「折合台幣是多少?」   「用民生物價指數來換算的話。」施蒂萊淡淡地說:「二十億元左右。」   楊顛峰噴出一口鮮血,軟癱在座位上。   施蒂萊也不理他,抿著嘴兒不說話。   「那個……」楊顛峰想起比武大會的首獎獎額,問道:「一年還兩百萬的話,要還幾年?」   「一百年。」施蒂萊冷淡地說。   楊顛峰振作起來,說:「好!就分一百年還……唉!我能再活一百年嗎?」說完又頹喪下去。   「如果地球能夠保持目前的醫學科技進展速度、又能解決現在面臨的種種人類整體存續危機的話,你想再活一百年倒是沒有這麼困難。」施蒂萊很認真地回答了這個隨便問的問題:「問題是你到了六十歲之後還能每年還出兩百萬嗎?」   「呣……」楊顛峰雙手抓著頭皮煩惱地想著。施蒂萊斜眼瞪了他一眼,心想:「幹嘛認真的為這種事情而煩惱啊?又沒有人真的要你還。」   楊顛峰第二次振作起來,說:「也許到了六十歲,再把這艘什麼艇高價賣給古董商吧!說不定足以還清餘款。現在只要專心地賺第一個兩百萬就成了。好吧!」他甩甩頭,彷彿要把這件事先拋到一邊去,轉向施蒂萊問道:「我可以把這艘艇放在哪裡?這艘艇有開啟定位傳送門的功能嗎?」   「有啊!不過……」施蒂萊聳聳肩,笑著說:「你先為這艘強襲戰輸艇取個名字吧!總不能老是這艘艇那艘艇的對它毫不尊重。」   「這句台詞使用頻率真高。」楊顛峰聳聳肩說:「就叫提施號。」   「不要!」施蒂萊尖叫了起來。   「我已經決定了。」楊顛峰繼續說:「就算它有開啟定位傳送門的功能,也不太可能從殖民區傳送過來吧?總不能讓它飄在平流層或埋在戈壁沙漠底下。把提施號停在海底行嗎?」   施蒂萊喃喃抱怨了幾句,問道:「殖民區是什麼?」   「地球附近一共有五個宙域是無重力狀態,分別是地球與月球間的重力平衡點一個;月球軌道上和月球及地球等距離的點兩個;和月球相對的點一個;還有一個就在月球背面、也就是可埃斯目前停放的地點;這五個地點適合用來建造太空殖民站。」楊顛峰解釋道。   「原來如此。」施蒂萊沈思片刻,答道:「宇宙艦艇的抗壓設計主要是針對艦內壓,不過一千公尺以內的海底應該還不是問題。為什麼不停在平流層?」   「那麼停在大陸棚應該不成問題。」楊顛峰暗忖著,同時反問道:「要讓這艘艇保持在平流層上空不是很耗燃料嗎?」楊顛峰反問道:「或是讓它像人造衛星一樣的運行?」   「燃料?還好吧!」施蒂萊欣然說道:「只是飄在平流層頂的話,以現有的燃料存量大概可以停五、六年。」   「怎麼可以撐這麼久?」楊顛峰詫異地說:「對了,我還沒問你,這些宇宙艦艇、機械人之類的,用的好像不是噴射引擎吧!是什麼原理的呢?」   施蒂萊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說道:「電腦,回答!」   又是施蒂萊的聲音:「在現代,只有少量需要高極速的機艇才會使用噴射原理的引擎,例如說戰機。大部分的無軌憑交通工具都已經改用空間場鑲合引擎以提高能源使用的效率。」   楊顛峰向施蒂萊吐吐舌頭,又問:「那個『空間場鑲合引擎』的原理是什麼?」   「在無軌憑的條件下,原本都是使用噴射引擎推進,其缺點是必須持續向後方發射動量靠著其反作用力推進,因此能源使用效率太低。三四二年前,XXXX博士提出空間場論之後,十年之內就有人提出直接對空間場施壓,藉其反作用力推進的無軌憑引擎構想;三十年後這個構想便實用化了。空間場鑲合引擎製造了一個能間接對空間場施壓的能量環,稱為虛鑲合齒輪。這種推進方式的優缺點都和軌憑引擎類似,最大的缺點就是極速難以提高,直到目前依然停留在音速左右。」   「這是不是說,其實『空間』可以視為一種軌道,而這種引擎就是利用這種軌道來讓機艇推進?」楊顛峰感佩地說:「地球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展出這種東西。」   「誰知道?」施蒂萊聳聳肩,笑著說:「我來教教你怎麼操作這艘……提施號?」   「不是有智慧語音嗎?」楊顛峰說:「我自己慢慢學就可以了。」   施蒂萊沒有答話,眼中飄過一絲寂寞的表情。半晌,她才開口說:「那……那跟我去一趟可埃斯吧!可以去看看你還沒見過的護衛艦呢……」   「你難得到地球玩,幹嘛這麼急著回去?」楊顛峰平靜地說:「我們去約會吧!」   「咦?」   施蒂萊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望向楊顛峰,雙頰染上一抹嫣紅。   「除了去KTV和遊樂場之外都好,因為我才剛去過不想馬上又去;當然真要去的話也依你的意思。」楊顛峰問道:「有沒有想去哪裡?」   施蒂萊低下頭,沒有說話。   「啊!」楊顛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尷尬地抓著頭說:「我們可以,呃,對了!這艘提施號既然可以潛水的話,我們可以去看看大堡礁,我很久以前就聽說那裡很漂亮了……」   「我……」施蒂萊小聲地說:「我想去……」   「什麼?」楊顛峰把手括在耳朵外圍傾聽。   施蒂萊抬起頭來,紅著臉兒說:   「……我,我們私奔吧!」   楊顛峰的表情凝結了,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這裡是什麼地方?楊顛峰抬頭望望四下的招牌,應該是英語系國家吧!   施蒂萊的右手很軟很嫩,輕輕地放在楊顛峰的左掌心中。沒有多餘的言語,他們的手就這樣牽在一起。   「好像作夢一樣。」楊顛峰心想:「和可愛的異性並肩走在陌生的街頭,周圍的人說的話也都聽不懂,無形的巨大隔閡橫跨在周圍和我倆之間。施蒂萊要的『私奔』就是這樣的感覺?」   「這裡……」施蒂萊也在四處眺望,說:「……好冷。」   是的,比台北街頭冷得多。施蒂萊不禁縮了一下肩膀。   楊顛峰不由自主地把她摟進了懷裡。施蒂萊的臉更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冷。   「我們沒有本地的貨幣,不然應該買件大衣。」楊顛峰環顧四周街道上的行人,都穿著比他倆厚得多的衣服。還只是秋天,為什麼這麼冷?施蒂萊似乎有些發抖。   「我有啊!」她帶著微笑,摸著口袋掏出了一樣東西說道:「我有帶地球上能夠使用的信用卡。」   「……哦!那,我們去Shopping吧!」楊顛峰驚訝地說。   多麼神奇啊!楊顛峰回想著施蒂萊剛剛下的指示:「亂數選一個人口在一百萬以上的地球濱海城市,以讓艦身安全無虞地降落在附近的海底,開啟座標為該都市郊區僻處為目標的轉送門」,然後兩人就靜靜地等待這一切完成。這樣的私奔,多麼科技化、未來化。   「啊!對了!現在我有了這艘超越地球人科技的怪艇,或許可以跑單幫賺錢?只是,艇上的能源在可埃斯離開地球圈後就不能補充,就算能補充,也不知道這樣是否划算。」楊顛峰望了施蒂萊一眼,和她困惑的視線相對,連忙告訴自己:「現在先不要想負債的事,多想想施蒂萊的事情吧!」   「你在想什麼?」施蒂萊果然問了。   「在想我倆認識的過程。」楊顛峰笑著說:「我國有句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逢,無緣對面不相識』,而我們之間原本的距離,又何止千里!」   施蒂萊想了一下才懂這句話的意思,興奮地說:「這麼說我們非常有緣呢!」   「對啊!不過再多的緣份,讓兩個人越過幾十、幾百光年相識之後,也該用完了吧!說不定我們就止於相識了呢!」楊顛峰笑著說。   施蒂萊欲哭無淚地狠狠踢了楊顛峰一腳,氣沖沖地快步走了。   「你為什麼要踢我!」楊顛峰問了也知道不會得到答案,哭喪著臉想:「怎麼我認識的每個女孩子都喜歡踢我。」   不過施蒂萊走得畢竟不太快,楊顛峰連忙追了上去。施蒂萊駐足在一棟四層樓賣場前,眺望著它並說道:「就是這裡吧!」   楊顛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答道:「嗯。」   衣服的賣場含括了一、二層樓。楊顛峰選了一件皮夾克,和他的牛仔褲蠻搭的;而施蒂萊選了一件長風衣。因為施蒂萊並不算高──其實以十五歲而言也不算矮,風衣的下擺甚至遮過了她的膝蓋。   「好看嗎?」施蒂萊穿著風衣轉了一圈。   「很可愛。」楊顛峰邊答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KTV中的伊東華,心中有些微的罪惡感。暗忖「伊東華要是知道我現在正在和『外星人』私奔,會不會至少有一點點吃醋?」   雖然言語不通,但還是順利的用信用卡付了帳。「天色還早。」楊顛峰說著便想到這裡的時區一定和台北差很多,問道:「我們去哪裡?」   「我想看看海!」施蒂萊跑了幾步,轉身笑著說:「我喜歡海水鹹鹹的味道,遊樂器沒有把味覺資料給輸進去。」   「海啊……往哪邊走呢?」楊顛峰苦笑著抓抓頭說。   施蒂萊抬起左腕,楊顛峰搶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說道:「我們自己找找看?」   「怎麼找?」施蒂萊訝異地說。   「海風有種鹹味,我們順著這種鹹味一路找過去吧!」楊顛峰笑道。   施蒂萊眨了眨眼,興奮地笑著說:「嗯!」   「海真的是往這個方向嗎?」   沒有人把這個煞風景的問題問出口。海在哪個方向,或許根本就不重要。兩人就這樣手牽著手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沒有一絲著急或彷徨,手心把兩個人的體溫連在一起,構成一個不假外求、自給自足的封閉循環。   屬於兩個人的時間,做什麼並不重要,越長越好。   「會冷嗎?」楊顛峰問道。   「不會。」施蒂萊淡淡地笑著說:「你的手好暖和。」   楊顛峰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已經走了多久呢?本來空曠的街道,漸漸熱鬧了起來,應該已經過了好一陣子了吧!   「走累了嗎?」連這種話,楊顛峰也問不出口。天色有些陰霾,剛剛是不是下過一點點雨?雖然還是沒有陽光,不過比剛剛暖和了點。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路邊廣場的露天咖啡座上。「肚子有點餓了,吃點東西再走?」楊顛峰問道。   「嗯!」施蒂萊點了點頭。   雖然菜單上的字一個也看不懂,不過有親切的圖示。兩人都點了咖啡,楊顛峰要了最大的三明治,而施蒂萊點了蛋糕。   「好奇怪的飲料啊!苦苦的。」施蒂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咖啡,皺著眉頭髮表了感言。   楊顛峰撕開奶精包,和兩顆方糖一起為她加進咖啡裡,說:「咖啡是要這樣喝的。」說是這樣說,楊顛峰自己卻面不改色的把純咖啡喝了下去。   「……不苦嗎?」施蒂萊好奇的問。   「苦啊!」楊顛峰聳聳肩說:「不過已經知道它很苦之後,先做好心理準備,就可以從裡邊喝出一點別的味道來。」   施蒂萊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喝了口加了糖和奶精的咖啡,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隨後,蛋糕和三明治也送上來了,施蒂萊用小銀匙挖了一點點蛋糕送進嘴裡,驚喜地叫了聲:「好甜!」她又挖了一小口,送到楊顛峰面前說:「吃吃看?」   「啊嗯。」楊顛峰大方地吃了下去,舔著嘴唇說:「這有點像是水果派的味道。」   他把三明治撕開,也遞了一塊到施蒂萊面前說:「你也吃吃看這個?」   「你還真是一點便宜都不佔呢!」施蒂萊吃吃地笑了起來,接過了那一小塊三明治。         第五章 引惹風暴的約會     坐在異國路邊露天咖啡雅座享受簡餐的一對小情侶;相對於施蒂萊的慢條斯理,楊顛峰三兩口就把他的整個潛水艇吃得精光,邊喝著咖啡邊四下張望著──當然是作作樣子,其實是在偷看施蒂萊文雅的吃相。施蒂萊一抬起頭,楊顛峰又馬上把視線移到附近的高處。   施蒂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說道:「啊!那裡有展望台!」   應該是吧!相當高的一棟大廈,造型美輪美奐,接近頂樓的部分有一個外壁幾乎都由玻璃構成的特殊造型樓層。   「我們上去看看?」   兩人同時說了;然後,一齊笑了起來。   用信用卡付帳之後,楊顛峰嘀咕著「什麼一點便宜也不佔,根本都是你請客」,又用信用卡簡單的付費上了展望台。雖然有望遠鏡,但是兩人都沒有想到要利用它,只是靜靜地一同眺望著玻璃窗外那美麗的遠景。   「海在那邊!」施蒂萊興奮地說。   「不太遠嘛!等一下我們就過去。」楊顛峰也興奮起來。   「那邊有山,好像在下雨。」施蒂萊伸出了手。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果然在那一邊的山腰有著灰濛濛的一片。   「這邊的山也在下雨。」楊顛峰指往另一邊的山腰。   「那一棟樓好像比我們現在這一棟還高。」施蒂萊說。   「幸好海的那一邊沒有下雨。」楊顛峰說。   「也不一定喔!」施蒂萊說:「你看雲動的好快,也許等我們到達海邊之後就下起雨來了!」   「真的耶!」楊顛峰說:「這邊的山腰已經沒有雨了。」   「可是這邊的雨卻越來越近了。」施蒂萊說:「幸好不是朝著海邊的方向過去。」   「就算下雨也是小雨吧!」楊顛峰說:「幸好我倆剛買的大衣都有附帶帽子。」   「對啊!」施蒂萊笑著說。   楊顛峰也不由得跟著笑了。以前聽別的情侶的對話內容時,總覺得很白癡;等到自己身歷其境,卻也只能說出相似的話。   離開展望台時,下雨的區域更擴大了一點,已經將剛才另一處下過雨的山腰也整個涵蓋進去。   不過,一直到海邊為止,雨並沒有下到兩人的頭上。前後輕巧地躍過了一道欄杆,兩人下到了那不算是很平整的沙灘上。   施蒂萊迫不及待地把鞋子脫了下來。   「小心一點!」楊顛峰邊脫著鞋子邊急著說:「這裡可不是海水浴場,所以這裡的海灘不會有人清理,可能會有什麼東西刺傷腳哪!」   「嗯!我會小心……呀!」施蒂萊提著鞋子,尖叫著往海水沖過去,一點也沒有小心的樣子:「海水好冰!」   「不要泡太久,腳會凍壞!」楊顛峰追上去,說道:「……對了,你有沒有聽過杉本櫻子的故事?」   「……什麼杉本櫻子的故事?」施蒂萊逕自玩著水,頭也不回地問道。   「就是講一個名叫杉本櫻子的少女,和男孩子到海邊約會,因為玩水玩太久,腳凍得走不了路……」楊顛峰抓了一把濕潤的海砂,讓它慢慢地自指尖滑落。   施蒂萊好奇起來,追問道:「然後怎麼了?」   「然後不得已只好到距離比較近的那男孩家過夜。也因此,當天晚上就遭了那男孩的毒手。」說到「毒手」兩字時,楊顛峰還張牙舞爪一陣,才正經地說道:「這個故事給我們的啟示是:女孩子在海邊玩水時絕不能玩太久,不然會吃虧的。」   「……」施蒂萊呆了半晌,才笑著邊潑水邊叫道:「你騙我!」   「我是說真的!」楊顛峰哀嚎著落荒而逃。   兩人玩累了便坐在海堤上。天氣又更加好轉了些,至少烏雲已經散去;不過太陽已經近西。   風很大,浪牆自遙遠的海平線那兒一層層地朝這兒漸漸擴大,最後碰碎在沙灘上,像是一片片盛怒藝術家手底的玻璃雕塑。看著這樣的海浪,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地循溯它的源頭,也就是那遙遠的海平線。   「就這樣看著海平線,覺得靈魂好像被吸走一樣。」楊顛峰平靜地說。   「夕陽好美。」施蒂萊的頭自然而然靠在楊顛峰的肩膀上,淡淡地說:「這裡的太陽好像比史烏基猶的大一點。」   「如果你指的是史烏基猶中午的太陽,那就一點都不錯,因為黃昏和清晨的太陽看起來本來就比較大一點。」楊顛峰邊說邊想著:「施蒂萊在想家了嗎?」   兩人默默地看著夕陽西沈。「至少我知道這裡是地球西海岸的城市了。」楊顛峰沒辦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雖然我並不是很想知道這裡是哪裡。」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附近高處的一棟大建築物,閃耀著空中閣樓般的夢幻燈光。「楊顛峰,」施蒂萊若有所思地說:「你猜那裡是不是旅館?」   「應該是吧!」楊顛峰說。   「我們去那裡過夜?」施蒂萊問道。   「外國人要在這種大旅館過夜可能必須出示護照。」楊顛峰順理成章地說。   施蒂萊欣然說道:「我有準備啊!」然後掏出了兩本護照。   楊顛峰難以置信地接過來翻開看。真的是護照,而且分別貼著施蒂萊和楊顛峰的照片。「這這……算是偽造的吧!」楊顛峰茫然地問道。   「是啊!」施蒂萊笑著說:「以地球的科技水準而言,要偽造地球上的證件真是太容易了。」   兩人心意相通地往旅館走去。看著施蒂萊把護照放回口袋中,楊顛峰不由得問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個半圓形的口袋?」   「嗯?」   「沒什麼。」   果然是旅館,而且是間相當高級的五星級旅館。接過護照和信用卡的旅館櫃檯服務員沒有什麼懷疑的神情,在一番手續之後,遞上了一把鑰匙卡。   「一一三七號房,楊顛峰,我們走吧!」施蒂萊接過鑰匙,看了看說道。   「……」楊顛峰一時不覺得有異,和她一起搭上了往十一樓的電梯,半晌,才跳起來說:「只有一間?」   「是啊!不過你放心,是雙人房。」施蒂萊笑著說。   「就是這樣我才擔心!」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說。   施蒂萊繃起臉兒說道:「你可以睡也可以不睡。」楊顛峰連忙求饒。   雖然楊顛峰拚命地祈禱著,不過天不從人願──其實是否真的如此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這房間裡果然只有一張大大的雙人床,而不是兩個單人床。「你先去洗澡吧?」施蒂萊大方地說:「我可要洗很久喔!」   「好吧!」事已至此,楊顛峰也只好逆來順受。   楊顛峰洗完時,施蒂萊正看電視看得入神,似乎對地球上的電視節目文化感到很新奇。換施蒂萊進了浴室之後,楊顛峰拿起了行動電話:「喂?媽,我現在住在旅館。」楊顛峰說:「就是,有個同學心情不好,陪他到處走走。不,叫……我不記得叫什麼旅館……   「不是那樣啦!不會啦!唉,天哪!我掛斷囉!」在母親的吼叫聲中,楊顛峰切斷了電話。   他看了一會兒電視,又不耐煩的關上了。雖然聽不懂,可是光看畫面也知道必然和台灣絕大部分的電視節目一樣無聊。楊顛峰抬頭望望時鐘,心想:「施蒂萊也洗太久了吧!」   浴室裡持續不斷地傳來引人遐想的淋水聲。   楊顛峰呆呆地聽了一會兒,簡直快被水聲逼瘋了。他用力的抓抓頭,鼓起勇氣,墊起腳跟慢慢地走近浴室門前。   「施蒂萊應該有鎖門吧?不!她當然、一定、鐵定有鎖門,那我來了又能怎麼樣?」楊顛峰不是沒有這麼想,不過還是來了。   他慢慢地、輕輕地靠近,自認沒有發出比蚊子更大聲音地,靠在浴室門邊蹲了下來,用耳朵貼近了門板──要命的,這時水聲突然停了下來。   楊顛峰的心臟差點爆開,幸好他本能地轉身開啟了浴室門對面的衣櫃門,裝出對衣櫃內容物好奇的模樣。事後想起來還很佩服自己怎麼能這麼鎮定。   「別裝了,來不及的。」施蒂萊打開了浴室門,笑著說道。   楊顛峰艱難地轉過身,面對著她──可是她並不如少年所想像的那樣是一絲不掛或是只包著浴巾,而是一身睡袍穿得好好的,頭髮也是乾的。   「怎,怎麼這麼快?」楊顛峰雖然這樣問了,不過心裡也知道「不可能這麼快」。   「嘿嘿,我早就洗好了,邊擦乾頭髮邊還開著蓮蓬頭,就是等著看你會不會過來偷看。你果然過來了!」施蒂萊雙頰紅通通的帶著笑意,俏皮地說。   「嘖嘖!」楊顛峰搖著手指反擊說:「你要是真的想要讓我看的話,洗澡的時候就不要鎖門呀?」   「哼!」施蒂萊好整以暇地反擊:「你要是真的想看,可以邀我一起洗澡呀!」   楊顛峰完全被打敗了,差點倒在地上。施蒂萊帶著勝利的笑容回到床邊坐下,開始翻閱點餐的菜單。   「看!」施蒂萊把某頁翻開的菜單遞到楊顛峰眼前,欣喜地說:「這個大蝦看起來好好吃!」   「現在幾點?」楊顛峰問道:「不知道點餐時間過了嗎?」   「叫服務生來問問不就知道了?」施蒂萊愉快地笑道,並按下了服務鈴。   服務生馬上就進來了。比手劃腳一番之後,服務生點點頭離開了,似乎並未超過點餐時間。又過了十幾分鐘,奶油焗蝦和嫩煎牛排的海陸雙拼大餐兩人份送到。   楊顛峰慢條斯理地拿起餐具,照著熱湯、生菜沙拉、佐餐蒜泥麵包、主菜、甜點、冷飲的順序吃。施蒂萊興味津津地看著他,依樣畫葫蘆地吃。   「餐具好多!」她抱怨道。   「地球人可不是每一餐都這麼奢侈的。」楊顛峰想當然爾地問道:「你們應該也有什麼國宴之類的,吃的時候有一堆講究,很麻煩的吧?」   「沒有啊?」施蒂萊反問道:「吃飯就吃飯,幹嘛這麼辛苦?」   「……當我沒說。」楊顛峰雙手一攤。   菜單上本來印著有佐餐的葡萄酒。不過這兩人橫看豎看都未成年,所以自動被換成特調果汁。果汁很好喝,酸酸甜甜的。   「啊……吃飽了。」施蒂萊說。   再叫服務生進來一趟把餐具收走。   「吃飽了,也洗過澡了,那麼我們也該……」施蒂萊說。   「該睡覺了。」楊顛峰說。   兩人鑽進被窩。楊顛峰關掉了床頭的電燈,道:「晚安!」   施蒂萊也回答了一句:「晚安!」   ……   「不對!」施蒂萊尖叫一聲,爬起來扭亮了床頭的電燈。   「什麼事?」楊顛峰瞇著眼睛問道。   「女孩子帶你到旅館來開房間耶!你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有人是特地來睡覺的嗎?」施蒂萊邊說邊撥開楊顛峰惺忪的睡眼。   「女孩子不可以說什麼『開房間』,真難聽。你沒學過文雅一點的中文說法嗎?」楊顛峰慢條斯理的說。   施蒂萊側著頭、支著臉兒想了一會兒,這個姿勢的她十分可愛;不過她想不出來,所以惱羞成怒的紅著臉喊道:「不要轉移話題!」   「嗯,總而言之──」楊顛峰坐起身來,拍了拍施蒂萊的肩膀說道:「我們年紀還小,過兩年再說,晚安。」然後他又鑽回了被窩裡。   「……給我起來!」施蒂萊把被窩掀開,氣急敗壞地說:「難道十七歲的地球人還算是小孩子嗎?在史烏基猶星,男性第二性徵平均成熟年齡是在十四歲,女性則是十二歲。」   「和地球人差不多。」楊顛峰咕噥著,鑽得更進去了些。   施蒂萊板起臉兒,說道:「哼,你再不起來,我就脫光光鑽進被窩!我已經開始脫了喔……」   「住手!」這個威脅很有效,楊顛峰慘叫著跳了起來,逃到了房間的角落。   「不要逃,你逃不掉的。」施蒂萊逼了過去,滿臉邪惡地說:「在這種地方,你怎麼哭怎麼叫都不會有人聽到的。」   「立場相反了吧!」楊顛峰哭笑不得地說:「你不怕懷孕嗎?」   「懷孕?」施蒂萊停下腳步,想了半天才回答:「在史烏基猶星,所有人在進行出生登記的時候都要接受避孕手術,只有結了婚或是考取單親撫養的人才有資格解除避孕。地球人還沒有這項規定嗎?」   「你說『還』沒有……」楊顛峰問道:「的確是沒有。為什麼要這樣規定?」   「為了保障未出生的後代的人權吧……不要轉移話題啦!」施蒂萊氣得快要哭出來,柳眉倒豎地瞪著楊顛峰說:「你不是說喜歡我?」   「……喜歡啊!」楊顛峰說。   「那就對啦!抱我啊!」施蒂萊邊說邊打算把睡袍脫下來。   「等一下!」楊顛峰手忙腳亂地抓住施蒂萊的手腕阻止她,解釋道:「我有更喜歡的人!雖然她不見得會喜歡我,我也不打算在她不喜歡我的時候非卿莫娶,但是現在我沒有意思要娶你!」   「……」施蒂萊的表情凍結了。楊顛峰硬著頭皮準備承受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任何事。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不是任何他所想像的「可能會發生的事」之一。施蒂萊滿臉困惑地揚起了左手,問道:「地球人的婚姻觀念?」   「據資料顯示,地球上大部分的較高度開發區域文明都還施行一夫一妻制,甚至顛倒的認為自由婚姻制是原始野蠻的行為。這可能跟地球上的義務教育施行不夠徹底、民智平均水平過低、落差又大的文化背景有關。在這種情況下,婚姻很可能成為詐騙的手段之一,因此一夫一妻制的施行有其時代背景……」   「哦,原來如此。」施蒂萊恍然大悟地說:「你放心啦!我不介意你以後是不是會娶別人,現在你儘管抱我好了。」   「你不介意,我……」楊顛峰抓著頭說:「我有點介意。」   「我是不是很醜?身材扁平不堪所以很難看?」施蒂萊哭喪著臉說:「你連抱抱我都不肯?」   「抱抱你當然是可以呀!」楊顛峰輕輕地摟住施蒂萊嬌小的身軀。   「不是這樣啦……」施蒂萊啪一聲很乾脆地把睡袍脫了下來──原來裡邊還有半透明蕾絲睡衣。不對!不是失望的時候;她將楊顛峰的右手放在自己裸露的左肩上,又讓他的左手環抱在自己的腰間,閉上眼睛仰起了嫣紅的臉兒。   她柔軟的身體彷彿帶著幾百萬伏特的高壓電,楊顛峰的雙手一碰上就麻痺了,既不能移動也無法離開。偏偏發呆著也不能解決問題,該怎麼辦?   楊顛峰硬著頭皮低下頭吻了她的額頭。   「不對啦!」施蒂萊哭喪著臉睜開了眼睛,才意外發現楊顛峰的臉已經脹成了紫黑色。「啊……啊,你……」施蒂萊試探性的問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如果我說『對』的話,萬一她說『我教你』又該怎麼辦?」楊顛峰頭昏腦脹的問道:「你知道該怎麼辦嗎?」   「我也不知道!」施蒂萊笑著說:「不過我們可以慢慢試。」   她打了個噴嚏,連忙回頭鑽回了被窩,探出身子向楊顛峰招著手。「這件睡衣好像比上次那件好看……話說回來,上次那件是什麼樣子?」楊顛峰邊胡思亂想著邊回到床上。   「這種時候還在想什麼?」施蒂萊壓到楊顛峰身上,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望著他說:「我現在只有想著你,你也只准想我,不准胡思亂想。」   「……」楊顛峰想:「再不積極一點,我就是孬種。」   兩人的嘴唇重合了。   為什麼有人說接吻的滋味像青蘋果或檸檬?人的嘴唇又不是酸的。只因為那令人忍不住想落淚的感覺和甘酸的滋味並無二致。   楊顛峰的手掌不由得貼上了施蒂萊的胸口;施蒂萊顫了一下,但是在楊顛峰把手縮回前把它按住了。   幾乎同時兩個人都伸了舌頭?因為兩人的舌尖在中途相遇……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我果然是在作夢……不對吧!」楊顛峰的腦中幾乎還是一片空白。   「……天哪!」施蒂萊把楊顛峰推開,垂著頭痛苦了三秒鐘。楊顛峰清醒了點,發現警鈴聲是從施蒂萊的左手傳出來的。   施蒂萊咬咬嘴唇跳下床,轉頭對楊顛峰說:「撥個電話給冶芳,問問她出了什麼事,然後連絡提施號叫它把轉送門開在這裡。我先穿衣服。」   她打開衣櫃拿了衣服就進了浴室。「冶芳?……啊,是提恩絲另一個女官的名字。」楊顛峰找出了行動電話,說:「幫我接冶芳?」   「楊顛峰大人?」冶芳有點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聲音:「真的很抱歉!施蒂萊小姐也在吧?有不明艦隊在太陽系附近宙域躍出,可埃斯已經發佈了第二種戰鬥戒備。」   「……可埃斯又面臨了攻擊G」楊顛峰跳起來說:「不是有銀河法庭所派的護衛艦在嗎?」   「是啊!」冶芳泫然欲泣的聲調:「其實大家都鬆懈得太早了;就算銀河法庭願意提供政治庇護,可埃斯的危機並沒有解除。不過,這也不能怪誰。」   「我知道了,我們立刻過去。」楊顛峰說:「我要掛了,待會見。」   「哪有這麼快,待會見?」施蒂萊已經整裝待發、面色凝重的走出浴室,說:「你忘了這裡是地球?你也要去的話就快穿衣服吧!」她把楊顛峰的衣服扔給了他。   「喔。」楊顛峰接過衣服開始穿。他邊穿邊覺得施蒂萊穿衣服的速度真快。   「發生了什麼事?」施蒂萊問道。   楊顛峰沈重地說:「可埃斯又面臨了攻擊。」   施蒂萊沈默片刻,說:「我就知道!」   「你知道?」楊顛峰問道:「你知道可埃斯有可能再遭到攻擊?」   「誰都知道可埃斯還是有可能再遭到攻擊,只是機率多寡的問題。」施蒂萊說:「我說我知道,是指除了這種事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會教冶芳不得不跟我緊急聯絡。」   她對著手錶,不!應該是在跟提施號說話,叫它在房間中央把轉送門打開。楊顛峰穿著最後一件外衣,望著施蒂萊堅強的背影,不由得暗自在那兒尋找著剛剛自己懷裡那個十五歲女孩的痕跡。   光門打開了。「啊!我一直覺得在哪裡看過這一幕,現在想起來了──比起創世紀,這更像是銀河飛龍。」楊顛峰想。   施蒂萊回頭看他穿好了沒有,穿好衣服的楊顛峰站起身說:「這也沒辦法,灰姑娘的十二點時限到了。我們走吧!四號。」   「什麼『四號』?」領頭跨入光門的施蒂萊留下了這句疑問。   「全名是村雨四號。」楊顛峰答了等於沒答。   兩人回到提施號上,到駕駛艙坐定,繫上了安全帶,把有關駕駛的一切都交給了電腦。「回到可埃斯要花多久的時間?」楊顛峰問道。   「你不是來回過好幾次了嗎?」施蒂萊說:「大約四十分鐘左右,其中大部分都是花在瞬間移動後的誤差彌補航程中。」   「什麼叫誤差彌補航程?」威特多問道。   「宇宙艦艇的瞬間移動和烏德薩的記憶導向型瞬間移動不一樣,一定會有誤差發生,雖然誤差已經盡可能的縮小了,現在的標準差是在千分之一左右,所以移動到月球背面後會產生平均四百公里的誤差,這段預料中的航程就被稱為誤差彌補航程。」施蒂萊邊解釋邊問道:「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   「喂!你怎麼跑來了!」楊顛峰問道。   「我怎麼能不來!」威特多說:「注意已經報名的參賽者的起居狀況也是我的任務之一。老大,你真的要繼續搭乘這個可疑的交通工具嗎?你們現在一直在往上升,這樣下去會升到大氣圈外耶!」   「我們就是要去大氣圈外。嗯?」楊顛峰問道:「多多,你……你來多久了,為什麼不早叫我?」   「呀!」妖精男孩笑著說:「我哪有這麼不解風情?你們正在忙,我怎麼好意思出聲打攪。」   「你果然一直在旁邊偷窺!」楊顛峰吼道。   「哇啊啊啊啊啊!被套出來了……」威特多驚覺失言。   施蒂萊轉頭問道:「你在跟誰說話?」   她的視線釘在威特多身上。   威特多毫無所覺,正想逃跑,被楊顛峰一把抓住。   「我?」楊顛峰裝傻道:「我在自言自語。」   「那麼你手上抓的那一隻有翅膀的怪生物是什麼,從哪裡飛進來的?你以前就認識他嗎?」施蒂萊一連串問了一堆:「他要跟我們去嗎?」   楊顛峰困惑地看看威特多,再看看施蒂萊。威特多更是滿臉驚愕的表情。   「你……看得見他?」楊顛峰問道。   施蒂萊平靜地說:「是啊!那是什麼?我應該看不見他嗎?」   楊顛峰望了了威特多一眼,只見他拚命使眼色打暗號,只好答道:「呃……這是我的魔法護身娃娃。牠被施過法術,只有跟我有緣的人才能看見。」   「你在鬼扯什麼?」施蒂萊說:「我剛剛明明聽到你在跟他說話。」   「這……這是腹語術。」楊顛峰對威特多說:「對不對呀!大叔?」   「誰是大叔?」威特多答道。   施蒂萊聳聳肩道:「隨你便。」然後轉回頭去繼續看著螢幕。   「洗手間在哪裡?」楊顛峰問道。   他抓著威特多到了洗手間,問妖精男孩說:「你幹嘛要裝作布娃娃?不想跟我的朋友認識嗎?」   「老大,這件事很嚴重!」多多哭喪著臉說:「妖精魔法使被一般人類發覺的話,嚴重的時候是會被吊銷執照的!」   「那上次被伊東苗發現的事情怎麼說?」楊顛峰問道。   威特多搖搖頭說:「她沒有承認啊!我的感覺還不是完全正確,可是她應該是個法師;我的隱身法術效力還不夠,對法師是起不了作用的。」他表情抽動了一下,繼續說道:「可是這個女孩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會使用魔法的樣子,但她居然也能看得見我,這表示我連當一個妖精魔法使最基本的能力──隱藏自己──都不夠,如果被上頭發現的話,我一定會被吊銷執照的!」   「你是說……其他的人類之所以看不見你,是因為你所施展的隱身法術?」楊顛峰問道:「那是個什麼樣的法術?」   「大致上是這樣,可以讓世界上所有的生物看不見我。不過狗會聞到我的味道追過來,可是我還不會隱藏氣味的法術。」威特多解釋道。   「你是說地球?」楊顛峰問道:「那當然沒用。她不是地球人。」   「喔!」威特多笑著說:「原來答案這麼簡單,因為她是外星人,所以我的法術就不對她發生作用……一點也不好笑,老大!」他狠狠敲了楊顛峰的頭,吼叫道:「哪有這種事!什麼外星人嘛,世界上根本沒有這種東西!我已經夠沮喪了,你還要跟我開玩笑!」   「白癡才開這種玩笑!」楊顛峰一拳讓他黏在牆壁上,回吼道:「她本來就是外星人!世界上當然沒有外星人,因為住在世界上的就是地球人而不是外星人了!」   「……」威特多緩緩地落到地面上,又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滿臉驚訝地說:「她……她真的是傳……傳說中的外星人?」   「對!她就是傳說中的外星人,就像你是傳說中的妖精一樣。」楊顛峰不耐煩地說。   「……這樣就麻煩了……」威特多苦惱地說:「如果考慮到世界上偶而會有外星人出沒,我是不是要把咒文目標改成『全宇宙的生物』……」   「這樣改一下就好了嗎?」楊顛峰問道:「如果你的法力不夠怎麼辦?」   「我想不僅僅是『如果』。若以全宇宙的生物為目標的話,我想我的法力一定不足以施展這樣的法術。」威特多煩惱地說:「如果法力不夠,施法必然會失敗,搞不好會引發稀奇古怪的副作用。」   楊顛峰抓抓頭問道:「那你現在怎麼辦?回去,還是繼續裝布娃娃跟我到宇宙中見識見識?我可能會駕駛機械人跟外星人作戰喔!」   「什麼!」威特多震動了一下:「老大你要去駕駛鋼彈?我要一起去!」   「嗯,駕駛鋼彈是男人的浪漫嘛!」楊顛峰聳聳肩說:「好是好,不過操縱方式相當奇特,我的意識會從身體中被分離出來,直接控制機械人,你就算進了駕駛艙,也只會看到睡著的我。」   威特多邊露出驚奇的神情邊想了想,答道:「那沒有問題,我可以施個法術直接和老大的意識通話,類似讀心術這樣,不過當然要老大願意才行。」   「這個問題解決了,還有另一個問題。」楊顛峰盯著妖精男孩說:「你會幹什麼,我為什麼要帶你上機械人去見識見識?你有什麼精神指令?會讓『奇跡』發生嗎?不,就算以後有可能會,現在你的等級也不夠高……」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老大。」威特多拍拍楊顛峰的肩膀說:「多一人份的精神指令總是好的。你想想看,有多少玩家發覺了超電磁的五人份精神指令總量也不過和獸戰機、銀河旋風的四人精神指令總量差不多呢?」   兩人商議定,楊顛峰忘了責怪威特多的偷窺,回到了駕駛艙中。   施蒂萊換了個姿勢,雙手環抱著膝蓋在椅子上蜷曲成一團,滿臉擔心和無助。   楊顛峰默默地走過去撫摸她的頭髮,說:「不需要這麼擔心吧?其實冶芳只說偵測到艦艇的躍出重力波反應罷了,或許根本是虛驚一場,人家只是路過這裡。」   「哪有這種事!」施蒂萊頭也不回地答道:「你知道可埃斯為什麼選擇太陽系來避難?其實地球附近曾經發生過兩個星際聯盟的明爭暗鬥,鬧到銀河法庭出面干預,將太陽系周邊劃為管制宙域;一般宇宙艦艇未經核準是不能航經此地的,所有侵入者都算是偷渡,所以不會有人剛好路過這裡。」   「有這種事?」楊顛峰又說:「上次進攻的傢伙不是被擊退了嗎?這次我也在,而且還有銀河法庭的兩艘護衛艦,說不定他們沒收到銀河法庭發佈的政治庇護消息,來這裡一看到護衛艦就嚇得捲起尾巴逃回去了。」   「才不可能!哈。」施蒂萊苦笑了幾聲,說:「你以為出動一個艦隊要多少錢?哪有這麼莽撞的部隊?相對的,對方明知道喬邦的繼承人也在,還多了兩艘銀河法庭的精銳護衛艦,沒有把握也不會敢來碰我們。」   她沈默了片刻,繼續說道:「以我們的戰力,跟真正的大艦隊作戰的話,只不過是以卵擊石……楊顛峰,我真的好怕!」她抬起頭來,眼角含著淚痕,說:「也許我們到達月球背面的時候,可埃斯只剩下一堆碎片!」   楊顛峰輕輕地摟住她,冷靜地說:「如果我們到了月球背面,可埃斯真的只剩下一堆碎片,又該怎麼辦?什麼都不用做,好好活下去就是了,雖然活著的人會為死去的人哀悼,不過已經死去的人不會有任何的痛苦和煩惱。」   「……嗯。」施蒂萊說:「我比較擔心提恩絲,她會被捉走,像她這麼可愛的孩子,被捉走以後會遇上比死更可怕的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和銀河法庭聯絡,盡量取得他們的援助,然後我的烏德薩能力全開,超人般地把她從魔掌中救出來!」楊顛峰離了兩步,比出了力霸王的手勢,喊道:「我有超能力!」   「……」施蒂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你會不會怪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楊顛峰有點尷尬地說:「我對可埃斯上的人們並沒有這麼深厚的情誼,要裝出為他們擔心的樣子也裝不像。」   「不,你就保持這個真誠的模樣沒有關係。」施蒂萊這次真心輕輕地笑了:「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可埃斯並沒有真的變成碎片,但是躍出後馬上和可埃斯取得的聯絡,讓兩人知道施蒂萊的推測有一部份就是事實。   「現在可埃斯還沒有被纏上,可是對方持續對可埃斯進行轟炸,被纏上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冶芳焦急地說。   「轟炸?」施蒂萊說:「對方有空母!到底對方有幾艘?」   「只有十艘。」冶芳答道:「八艘驅逐艦級,兩艘主力艦級──應該是一艘空母和一艘戰艦。更糟的是,之前打過照面的一艘驅逐艦,看樣子,很像是那個陰影艦隊。」   「陰影艦隊……你說是『那個』陰影艦隊?那個惡名昭彰、連銀河法庭也不賣帳的神秘傭兵團!」施蒂萊大驚失色地說:「不是傳說他們的要價很高嗎?叛軍政府哪有這個錢!」   「只是傳說啊!」冶芳苦笑著說:「有關於陰影艦隊的一切都只是傳說!」   施蒂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堅納利夫可以直接從這艘提施號出發吧?」楊顛峰問道。   施蒂萊猶豫了一下,答道:「可以是可以,這艘強襲戰輸艇本來就是這麼用的。你的意思是說……」   「準備一下,告訴我該怎麼做。啊!我該先穿太空衣是吧!」楊顛峰堅定地說:「如果狀況不對,接近戰鬥宙域時直接讓我駕駛堅納利夫出去!」   少女的表情緩和了些,低聲說道:「你其實不用為我們做到這種地步的。」   楊顛峰皺起眉頭,擺出滿臉受傷害的表情,捧著心痛苦地說道:「你現在才說這種話,不嫌太見外了一些嗎?」   施蒂萊吐了吐舌頭,頑皮地說:「見外又怎樣,就算跟我上過一次床,難道你以為自己就能在我的心中佔有什麼樣的地位?少臭美了。」         第六章 豪華絢爛正義的夥伴     「敵空襲戰機一0三一──一0三四架次空躍消失!」偵搜官說。   「新的架次呢?」總司令問道。   「沒有發現!」   「空襲的頻率下降?」總司令心想:「要來了。」   他回頭對冶芳問道:「施蒂萊小姐的聯絡呢?」   「和楊顛峰先生一起,正駕駛著強襲戰輸艇往這邊移動,預定二十五分鐘之後歸艦。」冶芳說:「楊顛峰先生已經作好了準備,會視情況直接駕駛堅納利夫從戰輸艇出擊。」   「本艦──要躍離嗎?」女皇問道。   「……不。」司令沈吟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現在躍離也馬上就會被敵機捕捉到躍出地點。就在這裡迎擊!和護衛艦的聯絡呢?」   通訊官答道:「暢通,兩艘護衛艦的損傷都很輕微。」   司令沒有再說話。   艦橋內凝重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過,比起上一次,此刻艦內軍民的心情反而篤定得多;一方面是己方多了兩艘護衛艦,而且上次大顯神威擊退敵方的楊顛峰──烏德薩也馬上會趕到;另一方面是還沒有見識到惡名昭彰的「陰影艦隊」的實力。   尖銳的警號聲劃破了艦內的靜肅!「大量小型機體躍出反應!」偵搜官說。   「要來了喔!」司令堅定的語氣說:「一中回來!二中、三中進發!對方是玩真的,小心點!」   「重力波分析結果出來了!戰機約四十架,戰鬥機械人十五架!」情報官說。   「敵方戰機開始散佈空躍干擾物質!」   司令盯著螢幕思索了片刻──對方機隊的行進方向是不是有點奇怪?   「高質量物體三點鐘方向躍出反應。啊!十二點鐘方向、八點鐘方向也有!」   司令皺起眉頭來,喊道:「知會護衛艦,往十二點鐘方向全速前進!」   「欸?」通訊官雖然發了個疑問音,不過立刻執行了命令。   「可惡!對方還沒有打算全力進攻啊!這次對方的目標是護衛艦之一,我之前居然沒想到這可能性!」司令握緊了拳頭心想。   「重力波分析出來了!三艘躍出的高質量物體都是驅逐艦!」情報官說。   偵搜官喊道:「高質量物體躍出反應!都在八點鐘方向!」   「這種小伎倆是騙不到我的。」司令鎮定地看著螢幕。對方機隊的前進方向很詭異,好像打算同時進攻兩艘護衛艦的樣子。可是,按照目前的航向前進的話,首先會遭受敵方兩艘護衛艦炮擊的會是一號護衛艦。   敵方機隊改變航向了,似乎是集中往二號護衛艦攻去。   「想要干擾我的判斷嗎?我才不相信僅只兩艘驅逐艦敢跟我們玩炮擊戰。」司令邊推測,邊下令:「通知二號護衛艦,他們將成為對方集中攻擊的目標!一中整備完畢後立刻彈射到二號護衛艦的周邊宙域!」   這次司令的判斷完全正確。敵方的兩艘驅逐艦轉向退避,而且很技巧地在可埃斯主炮射程外引誘。可埃斯並沒有追上去,因為隨便追過去很可能會落入後邊另外三艘驅逐艦組成的炮火陷阱。可是,對方的機械人部隊不但數量佔了優勢,質的方面也和上次的對手完全不同,可埃斯和兩艘護衛艦的機械人部隊都陷入了苦戰,戰局膠著中。   「不行啊……」總司令緊握著的手心不知不覺大汗淋漓了:「再消耗下去的話,對方的主力也會開過來的……」   「……」情報官突然按住了耳機,面露驚喜,然後高喊著:「強襲戰輸艇歸艦了!施蒂萊小姐說,堅納利夫已經投入戰場了!」   艦橋立刻掀起了一陣打破悶局的歡呼聲浪,當然也夾雜著總司令制止的吼叫聲。   沒有記憶的不算,這是楊顛峰第二次駕駛堅納利夫出擊。   「哇!好帥,老大!」威特多的聲音就在楊顛峰的腦子裡叫著。   「再亂叫的話我就中止和你的心靈聯繫。」楊顛峰說。他還是來晚了,可埃斯一方,本來數量就居於劣勢的機械人部隊正被壓著打。除此之外,和上次搭乘堅納利夫時,有種不太一樣的感覺。這「違和」感是什麼?楊顛峰沒有十分在意。   敵機主動迎了上來,四架,重防禦裝備。   楊顛峰舉槍瞄準,碰!沒中。   「老大你好遜!」威特多失望地說。   「這次的對手不太一樣啊!」楊顛峰吼道:「動作比上次的快多了!」他隨手把步槍切換成連發模式,漫天掃射了過去,也沒有去想自己為何知道如何切換。   好像擊中了一兩發,但對方損傷輕微。這種和量產型戰鬥機械人主力火器相差無幾的離子槍,連發模式似乎讓子彈的威力下降了不少;可是用單發模式又打不中。   更糟的是除了被他盯上的那一架拚命逃之外,另外三架都在最大射程邊緣對堅納利夫進行狙擊,讓楊顛峰躲得很吃力。   「老大,別管他們了;怎麼樣?去支援其他的地方吧!」威特多提議道。   「你以為我不想嗎?」楊顛峰煩躁的說:「我剛剛就試過了!我往哪邊去,哪邊的敵機就避開,根本追不完;這次的對手又怪怪的,遠距離怎麼射都射不到。」   他想起上次那位駕駛「克稜」的烏德薩也被史烏基猶軍用類似的方式封鎖,可是史烏基猶軍根本不能完全阻止她。她用的戰法是什麼呢?   「管它是什麼!」楊顛峰想不出來,索性不想了:「我用自己的方法!」   他技巧的左竄右移,讓敵機疲於奔命,然後抓住機會就往敵機逼近過去!   「看招!」堅納利夫亮出了獨門兵器菱鞭。   對方邊退邊抽出了搏鬥戰用的兵刃,那是一柄三叉的短戟。楊顛峰直覺地甩出菱鞭捲向對方的兵刃,對方的兵刃躲開了,但是菱鞭在半途起了變化,直刺進了敵機的胸口。   駕駛機械人的時候,腕力和平時大為不同,菱鞭揮舞起來輕鬆自如!這是楊顛峰初出鞭招的感想。這招正是學會不滿兩周──其實已經學了快兩個月──的喬邦直傳鞭法第四招「探囊取物」,直覺地就用出來了!   敵機隊的行動似乎凝滯了一下,似乎對於隊友居然一招都接不下就了帳的事實感到難以置信。也因此,當楊顛峰再想要接近敵機時,變得更為困難。   不過主動權在他的手裡。幾經纏鬥,楊顛峰又成功逼近了一架敵機。   敵機進行了回轉全速逃逸。「想逃!逃得掉嗎?」楊顛峰相信堅納利夫的極速在對方之上,全速追了上去。   的確,這批敵機的速度比上次的拳師二型高多了,辨識敵機型號的結果是「不明」,不過堅納利夫依然更勝一籌。眼看著就要追上了,楊顛峰甩出了菱鞭。   敵機居然急剎車,用背向堅納利夫狠撞了過來!   「換啊!」楊顛峰直覺地把菱鞭變換成劍型!一劍直挺挺地刺進了對方的噴射背包,然後雙腳踏在敵機上用力一蹬,將劍拔出來並快速逃開。   這個反應救了楊顛峰一命,漫天彈雨灑落在堅納利夫前一瞬間停留之處!   躲開這陣其他敵機的掃射過後,已受重創的敵機在戰友的攻擊下化作一團火花,眼見駕駛員恐怕已來不及逃脫。「真狠!」楊顛峰氣急敗壞地罵道:「為了解決我,居然把戰友犧牲掉了!」   另外四個敵方機體的反應接近,而原本的兩架離開了,看來對方換了一種策略來封鎖楊顛峰?   楊顛峰用同樣的策略聲東擊西之後,又逼近了其中的一架;這次對方並沒有轉身逃離,只是持續後退。楊顛峰邊閃躲側面來的炮火,邊揮出了菱鞭。   菱鞭只能在對方的盾牌上留下一道白印!這次來的四架大概清一色裝備著巨大的盾牌準備硬擋楊顛峰的攻擊。楊顛峰左繞右回試了幾次,確認對方皆是運用盾牌的高手,就算使菱鞭從盾牌的側面繞入進刺,也因為盾牌的揮舞而無法對敵機造成致命的創傷。   「老大!這樣不行,沒有更具威力的武器嗎?」威特多急躁地說。   「要更具威力的武器,不是也在我手中嗎?喝!」楊顛峰大吼一聲,捲起三個鞭圈,赫然施展他目前所學鞭招中,最具威力的一招「三陽開泰」!三個鞭圈的力量集中爆發出來,一口氣打穿了敵機的盾牌、也打得敵機失去平衡,楊顛峰再隨手補他幾發子彈送終。   他慣例的做了個閃避動作,想閃躲側面和背後可能狙擊過來的子彈,不過並沒有預料中的危機發生。   「……?」楊顛峰回頭看了看,敵機各自在遠離中。   「楊顛峰先生!敵機撤退了!歸艦吧!」友機的通訊傳來。   楊顛峰漠然望著敵機群漸行漸遠的訊號,一點擊退敵軍的興奮感都沒有。   陰影艦隊四號主力艦「吮魂」,資料室。   兩個軍裝的男人盯著剛得手的資料影片觀看。其中之一有著飽經滄桑的蒼老面孔,濃厚的眉毛中包含著一些殘忍和一些堅毅。另一個年輕得多,有稜有角的面容雖然不算完美無瑕,上挑的眼角和甜言蜜語搭配起來卻足以迷死任何女人,薄薄的嘴唇反應著他的宅心。   「果然想得太美了,用一般駕駛員封鎖烏德薩沒這麼容易。」濃眉男子說。   「……」薄唇男子眉頭緊簇,按了一次回溯鈕,再播了一次短短幾分鐘內三架陰影艦隊戰鬥機械人被擊落的畫面。   濃眉男子不耐煩的撇撇嘴道:「果然還是只好等他來吧!」此人似乎沒興趣再看,轉身打算離去。   「這傢伙……」薄唇男子終於開口了:「這傢伙,喬邦的繼承人,有點奇怪。」   濃眉男子颱風一般地轉身問道:「奇怪?你有辦法對付他?」   「不知道,我是說……」薄唇男子說:「這傢伙不像是我以前見過的烏德薩。」   「不像烏德薩?」濃眉男子大吼道:「三架!二十分鐘之內,我菁英的陰影艦隊機械人部隊折損了三架!你說他不像烏德薩?烏德薩應該是什麼樣子?」   「不,這傢伙──是菁英駕駛員,可能是菁英中的菁英。」薄唇男子遲疑著說:「我只是說他不像是烏德薩。」   「好吧,哈哈哈!不管怎樣,不管他是不是烏德薩,一個烏德薩戰士總可以簡單解決掉他吧!哈哈哈!」濃眉男子一邊大笑著一邊離去,心頭卻在淌血。   楊顛峰把假裝成布娃娃的威特多放進口袋,步出了堅納利夫駕駛艙。迎接他的將士們和為首的厄姆安臉色都很差,不過他們勉強擠出笑容說:「歡迎楊顛峰先生凱旋歸來。」   「……」楊顛峰沈下臉,問道:「情況很糟嗎?」   「……也不至於啦!楊顛峰先生大展雄風把敵機逼退……」厄姆安說。   楊顛峰不耐煩地說:「我要聽實話!」   「……」厄姆安歎了口氣說:「二號護衛艦折損了一半以上的艦外戰力,在下一波的攻擊當中,自保也成問題,將難以對本艦提供援護了。在這次前哨戰當中,敵方應該已經充分地取得戰果。這也沒辦法,雙方的基本戰力差太多了。」   「如果我一直待在可埃斯,情況是不是會好一點。」楊顛峰沈重地說。   本來楊顛峰沒打算聽到答覆,他自以為答案必定是肯定的。可是厄姆安遲疑了一會兒,卻回答道:「也不能這麼說……最糟的情況是,您和銀河法庭的援助部隊都為了可埃斯白送性命罷了。如果結果真是這樣,那麼應該說您一開始就沒有和可埃斯扯上關係還好一點。」   楊顛峰狠狠地瞪了厄姆安一眼,厄姆安只是苦笑而沒有辯解。   他被送到了舒適的休息室,有女官送上餐點並說道:「楊顛峰先生,作戰會議正在召開,您要參與嗎?」   「……我只想聽,可以嗎?」楊顛峰躺在床上,兩眼直挺挺地瞪著天花板。   這種條件下,他的要求自然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在這個重要作戰會議中,蘇斯爾芬二世和她的兩名副官──可埃斯艦長與史烏基猶各重要軍事總長都有出席,而護衛艦上的重要人員似乎也通過視訊裝置列席。   在戰力報告中,提到敵方──姑且稱之為陰影艦隊──的艦艇及戰鬥機械人性能,都不在可埃斯與兩艘銀河法庭新銳護衛艦、及艦載機械人之下。更駭人的是,對方駕駛員的戰技比起可埃斯部隊訓練有素、經驗老道的駕駛員們也毫不遜色,而艦艇的運用技術也很高超,顯示敵軍各艦艦長也不是泛泛之輩。如果可埃斯沒有機體及戰技上的優勢,在敵我雙力比例懸殊的情況下,勝機實在不大。   各種應對方案,包括「投降」,都被一一提出檢討,楊顛峰耐著性子聽著。   「帳面上的戰力估算是不是應該做一些修正?」史烏基猶總司令的發言:「對方真的傾全力來攻的機率有多少?如果對方真的是陰影艦隊,他們的目標應該是以最少的損失來將可埃斯擊破。在這種綁手綁腳的經濟考量下,我軍將有致勝之機。」   「是,但從上回的襲擊中,我們就足以認識到對方也是精於算計的戰爭老手。」陌生年輕男性的發言:「對方應該不會在沒有致勝把握的戰力差距下發動攻擊。」   「這裡更值得憂慮的是,現在對方為什麼停止進攻?」女皇的聲音。   沈默持續了一會兒,才有人說出大家腦中共同浮現的結論:「為了等待援軍?」   這是理所當然的推論。如果對方是有備而來,他們的援軍應該已經在路上,甚或就在附近待命;而可埃斯這邊的援軍無論如何都無法在短時間內抵達,所以敵方待援時沒有這部分的顧慮。可是……   「在戰力有壓倒性優勢的情形下,他們在等待什麼樣的援軍?」是莉琪安的聲音。原來她也與會了。   這個問題造成的沈默更久,正當大家都以為彼此想不出答案時,施蒂萊卻緩緩地開口了:「恐怕是──能減少烏德薩專用機對敵方造成損失的特殊援軍。」   楊顛峰跳了起來。他正覺得奇怪為什麼自己一架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可是會議中此起彼落的議論聲卻同意了這樣的看法,以莉琪安所說的最具有代表性:「原來如此。確實嘗試過以一般的手段無法封鎖烏德薩專用機之後,決定採取特殊手段來對付他,以減少己方的損失嗎?這確實很像是錙銖必較的傭兵團的考量。對方會準備什麼樣的手段呢?」   「這不需要預料。」總司令說:「雖然不外乎那幾種方法,不過選項還是太多了。更何況,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提不出有效的預先反制手段。」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有備而來;而我軍卻不可能在這段時間內得到任何一方面的增援。」女皇稚嫩的嗓音平靜中帶有一絲哀愁。   總司令說:「女皇陛下的意思是……」   「沒有必要讓銀河法庭的軍人們白白送命吧?」女皇沈穩地說。   「這怎麼……」那陌生的年輕男聲吼道,但是被莉琪安的聲音打斷:「你先別激動,艦長。打從一開始,只有護衛艦安然離開就是絕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銀河法庭的部隊全體向那盜賊團投降,並且接受鉅細靡遺的搜查,不然對方絕不會放任我們離去的。誰知道」真的「女皇陛下是不是藏身在銀河法庭的艦隻中逃離了呢?」   楊顛峰直覺的認為,莉琪安說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意味深長地看了施蒂萊一眼。不過這也許只是他的想像。   「而且……」莉琪安繼續說道:「雖然『銀河法庭』沒有辦法提供更多的援助,可是銀河法庭所屬部隊在執行任務時,絕對沒有任何未戰先潰的懦夫。也許和背水一戰的史烏基猶軍人的心情有著根本上的差異,但勝負還未見分曉不是嗎?」   楊顛峰皺了皺眉頭。這話聽起來也別有深意,他可以想見莉琪安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含著笑容,雖然這個會議完全不具有令人愉快的氣氛。   「地球極東地區不是有許多超科學研究所嗎?在外星人有難時,應該多少還是派得上用場吧!」楊顛峰胡思亂想著:「只不過,這樣光明正大的向地球求助一定也是觸犯銀河法規的行為,就算史烏基猶軍原本並沒有這樣的顧慮,銀河法庭方面也會對這種提議反對到底吧!」   會議並沒有拖泥帶水,討論了一下戰力的重新編整及確認增援預定到達時間之後就結束了。   會議結束後沒多久,楊顛峰便聽到自己的房門「唰」地一聲開了。「誰這麼沒禮貌!」他吃驚地坐起身,看見怒氣沖沖的女皇和冶芳直闖了進來。   「真沒禮貌!」楊顛峰怒吼道:「就算你是女皇也不可以……」   「啪!」   年幼的女皇繃著臉兒,照面就賞了楊顛峰一巴掌。   「啪!」   錯愕的楊顛峰手比腦筋快,當場就打了回去──幸好來得及收住大部分的力氣,同時喊道:「你打我幹嘛!」   被反擊的人比先挨打的人更錯愕,十四歲的女皇撫摸著發紅的臉頰,把眼淚硬忍了下來,對冶芳說道:「打了朕的人是什麼罪?」   「死罪,陛下。」冶芳懊惱地說:「不過就算是先皇列喜寇十四世,也絕不會因此下令槍決喬邦的繼承人──一個烏德薩。」   楊顛峰吼道:「你到底為什麼打我?」   「你……你自己想回來送死就算了,為什麼不把施蒂萊留在地球上!」女皇咬牙切齒地說。   楊顛峰愣住了。冷靜片刻之後,他才發現冶芳臉上也有個明顯的掌印,冶芳神情無奈地微點了點頭,似乎是在向他證實,自己是因為把可埃斯的危機通知了施蒂萊才挨打的。   少年攤了攤手,又敲了女皇的頭。「你……你又……」女皇簡直快氣瘋了。   「別弄錯了!」楊顛峰瞪著她的雙眼大吼著:「把施蒂萊也帶來又怎麼樣?會連累她嗎?我可不是來送死的!我一定會贏!」   女皇發楞著摸著發疼的額頭,好半晌,才鄭重地說道:「你說的喔?不可以欺騙朕,你說你會贏的。」   「對!」楊顛峰肯定地說:「我才不會年紀輕輕就死在這種地方,我要贏!就算對手是八個、十個烏德薩也是一樣,我一定會贏!」   「……」女皇的表情很怪,像是她根本不認為楊顛峰對上八個、十個烏德薩也會贏。不過,她輕輕地笑了:「朕相信你,要贏喔!」   楊顛峰張望了一陣,問道:「施蒂萊呢?」   女皇望向了冶芳,冶芳連忙答道:「施蒂萊小……施蒂萊應該在陛下的鄰房──她自己的寢室當中。」   「哦!」女皇轉身離開,但在跨出房門的同時回頭笑著說:「一起來吧!嘯俠。」   楊顛峰聳聳肩答道:「是的,陛下。」便跟了上去。   算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跨足史烏基猶帝國女皇蘇絲爾芬二世和兩個貼身女官的居住單位,可說已經是識途老馬了。楊顛峰知道起居室再往內的走廊盡頭是女皇的房間,而兩側則分別是女官的房間。「朕要回房間一下,你有事情可以自己對施蒂萊說。」女皇甜甜地笑了笑,招呼著冶芳一起進了自己的房間。   施蒂萊的房門只是虛掩著,楊顛峰逕自推門走了進去。   施蒂萊的房間相當大,相信和女皇的房間應該不相上下。她就站在一面巨大的螢幕前,背影斜削的肩膀弧度雖然顯得纖細,卻不會給人單薄的感覺。螢幕是整面的宇宙,下方可以看到巨大月球輪廓的一部份,而遠方有著美麗的藍色行星──地球,面積比地球上看見的月球還要大些。   「楊顛峰?」施蒂萊平靜的聲音傳來:「我不得不跟你說,對不起。」   「啥?」楊顛峰一面欣賞難得的星空,一面毫不客氣地在施蒂萊的床上坐了下來。   施蒂萊遲疑了一陣,繼續說道:「……我應該自己回來就好了。」   「怎麼你們兩個都這副德行。」楊顛峰不耐煩地說:「剛剛提恩絲因此挨了我兩記,不過她年紀還小也就罷了,你也這麼說真該痛打一頓屁股。」   施蒂萊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像是無法想像自己被楊顛峰打屁股。   「……地球好漂亮。」施蒂萊說:「如果我是你,一定會憎恨使得自己必須遠離地球的任何理由。」   「你憎恨使你遠離史烏基猶的理由嗎?」楊顛峰反問道。   施蒂萊訝然回過頭來,說道:「也許有一點,但是你的情況不太一樣啊!我的意思是說,你出生時明明99。99999%注定會在地球上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都是因為可埃斯的我們才……」   「不要任意臆測我的心情。」楊顛峰邊說邊站起身向她走去:「宇宙中每個人都是最孤獨的個體,因為他永遠不會有另一個人和他有相同的經歷。不過,也因為如此,每個人在這一點上都是同病相憐的,你和我也一樣,都只不過是個寂寞的」人「而已。就算我不完全樂於成為那千萬分之一,也不表示我會因此怪罪誰。」   「……」施蒂萊困惑地注視著他的眼睛,這對十五歲的她而言還太難懂了些?   楊顛峰吻了她的額頭,說:「咱們出去?女皇陛下應該補完妝了吧!」   施蒂萊露出了微笑,點點頭。   大概因為裝成布娃娃太久僵硬掉了,口袋裡的妖精男孩動了動。在往起居室的途中,楊顛峰把手插進口袋裡掩護,讓威特多可以趁機活動活動筋骨。   「那是什麼?」女皇好奇地問道。她換了一件輕鬆的起居服,脖子上卻戴著楊顛峰送給她的珊瑚項煉。   楊顛峰猶豫了一下,把威特多掏了出來,答道:「腹語娃娃。」   施蒂萊翻了個白眼,冷淡地說:「不是只有和你有緣的人才能看見的魔法護身娃娃嗎?」   「……名字呢?」女皇笑著說:「哇!嘯俠居然還會玩腹語娃娃,表演表演!」   「那……」楊顛峰抓抓頭,把妖精男孩握在手裡,用手指頂了他的背。威特多知機鞠躬道:「大家好!」   楊顛峰說:「這是腹語娃娃可魯貝洛斯的表演。他動起來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雖然栩栩如生,但是絕對不是活生生的動物,只不過是個布娃娃。」   「什麼!」威特多轉頭大吼道:「什麼可魯貝洛斯,老大你難道是卡片搭載機──櫻嗎?我明明就有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這個威風帥氣的名字!」   「哇!」女皇驚喜地鼓掌尖叫道:「回頭了耶!真的跟真的一樣,好可愛喔!可是嘯俠你的手沒有動,是怎麼……啊對了,是念動力吧?」   「是!是啊!哈哈哈哈哈哈!」楊顛峰狠狠盯了多多一眼。多多滿頭大汗不敢再動,只好保持著回頭的彆扭姿勢。楊顛峰裝模作樣地把他的頭「扭」回來,隨手讓他坐在桌上,說:「別管這個別腳的腹語娃娃了,女皇陛下,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女皇眨了眨眼睛,說:「啊,有!嘯俠,跟朕來一下。」   施蒂萊沒有跟著女皇和楊顛峰去隔鄰的房間,盯著桌上妖精男孩的眼睛看。妖精男孩緊張得滿頭大汗卻又不能把視線移開。   「施蒂萊!」女皇的叫聲。施蒂萊哼了一聲,還是跟著去了。   隔壁的房間就是當初玩遊樂器的房間。楊顛峰看到一個大盒子,繫著漂亮的蝴蝶結綵帶,綵帶上還插一張卡片寫著「給嘯俠楊顛峰」這幾個親筆字。「啊!」楊顛峰說:「是要送給我的嗎?」   「對啊!」女皇很高興地和冶芳對望一眼,拉著她的手轉起圈圈來,笑著說:「資料上說的果然沒錯,這是地球人包裝禮物的方式!」   「就是上次陛下答應送給你的遊樂器。」施蒂萊解釋道:「因為地球插座電壓不足的關係,附了一個蓄電池,用台灣普通插座充電一個禮拜就可以充滿,然後接上主機便可以玩八小時左右。」   「朕還挑了八十幾款軟件放進去。」女皇無奈地笑了笑:「很抱歉的是,當你玩膩這些軟件之後,沒有辦法得到補充……啊對了,說不定到時候你可以拜託特殊教育學校的同學幫忙帶!」   「說到銀河法庭特殊教育學校,那到底在哪?是用什麼語言上課?」楊顛峰錯過了發問的時機,女皇已經繼續說道:「還有,本來預定明天為你舉辦的授勳儀式,可能要延期了。」   楊顛峰正要答話,施蒂萊插嘴說:「啊!對了,這個你可能會有興趣。」   「嗯?」楊顛峰好奇地望著施蒂萊。施蒂萊面對著這房間的一片看似空無一物的牆壁,低頭對手錶說了幾句話。   牆壁亮了起來,原來這整面牆可以成為一個大螢幕。螢幕顯示的是深邃美麗的宇宙,而右下角有一個奇形怪狀的物體,漸漸擴大中。冶芳拉了椅子來讓女皇和楊顛峰、施蒂萊面對著這面巨大的螢幕坐下。   宇宙中漂浮著的銀灰色物體在螢幕上漸漸擴大,略成四角型。等到更大一些的時候,楊顛峰發現它呈巨大的方帆狀,側面似乎是扁平的,而正面大致由四個三角形所組成,如果背面也是由同樣的四個三角形組成的,那麼這就是一個扁平的八面體。   「這是什麼東西?」楊顛峰問道。   「這就是銀河法庭派遣來的護衛艦的影像資料。」女皇笑著說。   「護衛艦?」楊顛峰訝然:「你說這個扁扁的怪東西就是護衛艦?怎麼和之前見過的驅逐艦──可埃斯這種大型戰艦的形狀都完全不一樣?其他艦艇的形狀和地球科幻故事中的普通艦艇,基本上都相差不大啊!」   「嗯。」施蒂萊解釋道:「這也是以前的大型戰爭遺物。其實這種扁平的形狀在現在這種小規模宇宙戰爭中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但是在大型戰爭中就很有意義了。」   「這個……艦艇本身就像是一面巨大的盾牌。」楊顛峰靈機一動,語氣懷疑地說:「難道它真的是用艦身來當盾牌?」   鏡頭依然慢慢接近巨大的扁平艦艇當中,正如楊顛峰所說的,這「護衛艦」就像是面巨大的盾牌,可是大概不會有拿得動這種盾牌的巨人存在吧!   「你為什麼認為不是?」施蒂萊笑著說:「實際上就是。在小規模的宇宙艦隊戰當中,有一種艦艇是幾乎不會登場的,那就是」雷射炮艦「。雷射炮艦的雷射主炮射程可以達到一百萬公里以上,遠超過普通艦艇的主炮──電離子軌道加速炮。但是,一艘炮艦的炮擊威力根本不可能擊沈任何艦艇,要集中二十艘左右才能在短時間內對一艘艦艇造成重大創傷。這樣的條件下,在主力艦或是大型航母附近配置這樣的護衛艦就很有意義了,護衛艦的噸位和普通驅逐艦相距不遠,可是貼近護衛目標時卻可以靈活地為所護衛的目標檔下某個方向來的長程雷射炮擊,而雷射炮艦要變換射擊角度卻慢得多。那個」盾面「也是經過特別處理的,不但對雷射炮的防禦能力特強,就連對其他武器的防禦能力也抵得上可埃斯的正面裝甲。」   鏡頭──這影片似是一艘接近護衛艦當中的小艇拍攝的──越移越近,楊顛峰發現盾面之所以看起來似是由四個三角形組成,是因為中央十字形的陰影處配置著對空炮火和其他不明作用的設施。   楊顛峰想問問除了對空炮之外,宇宙艦艇還有著什麼樣的零距離防禦措施,燈光突然暗了下去,響起了警報聲。   在場四人瞬間都嚴肅了起來。敵方的下一波攻擊來了,這次,應該是最後一次。   楊顛峰霍然起身,往門外走去,經過擺放威特多的桌子時沒有忘記把他放回口袋中,施蒂萊從後邊追了上來。   「還不要去!」她叫道。   「……不要去?」楊顛峰困惑地回頭道:「我不去的話,可埃斯這邊撐得住嗎?」   「撐不住也要撐。」女皇也跟了上來,神情堅定地說。冶芳代替女皇陛下解釋道:「這是銀河法庭方面的提議,而我們也都贊成,在會議之後不久由莉琪安小姐傳過來的。無論對方準備了什麼封鎖烏德薩的有效方式,一個疲勞的烏德薩都比精神飽滿的烏德薩更容易封鎖。」   「剛好相反吧!」楊顛峰罵道:「如果對方也做了這種盤算,我剛好可以趁他們祭出殺手Z之前先賺取一些戰果,不然要是我到了你們撐不下去時才出擊,剛出擊卻又被封住,豈不什麼都沒了?」   女皇和施蒂萊面面相覷,說不出反駁的話。冶芳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那……那……如果對方不做這種考量,一開始就祭出了殺手Z呢?」   「只要我不死,我們都有更從容的時間針對敵方的方法定計抵抗吧!」楊顛峰斬釘截鐵地說:「我是不會死的!」   沒有人能再反駁他了。的確,要殺死一個烏德薩談何容易呢?   堅納利夫這次是從可埃斯的機庫出擊。因為彈射軌道的排序問題,楊顛峰穿好太空衣之後,還有時間站在機庫眺望堅納利夫發呆。整備部長老爹的嗓門一如往常地比任何廣播都能更有效的控制著數以百計的整備人員的行動,而他本人也沒有閒著,流星般地穿梭在無重力的機庫當中。   當他穿過楊顛峰的身邊時,被少年一把抓住。「老爹!」楊顛峰頭也不轉地問道:「堅納利夫的裝備只有這點嗎?沒有更強的?」   「……你是說?」老爹猶豫了一下,轉頭對另一側大喊道:「對了,變換電束炮的修復狀況怎麼樣!」   「上禮拜就已經完成了!」遙遠的機庫另一角,一個拚命嘶喊的年輕聲音傳來。   「第十二班暫停手邊的工作,把變換電束炮推出來裝在堅納利夫上!」老爹邊移動邊吼道:「十分鐘之內完成!」   「等……等等!老爹,那個什麼變換電束炮我不會用啊……」楊顛峰一鬆手,老爹已經離遠了。他聳聳肩,想到上機後還有智慧語音可以查詢,就沒再說什麼。   幾分鐘之後,他坐進了堅納利夫的駕駛艙出擊。   「楊顛峰先生,有敵機從九點鐘方向、仰角三十度的宙域接近,麻煩你進行迎擊!」厄姆安焦急的聲音傳來。   「是指我的九點鐘方向,還是可埃斯的?算了。」楊顛峰說道:「電腦,標出厄姆安所說的作戰宙域的方向,然後跟我解釋一下變換電束炮的使用方式。」   「變換電束炮?老大!」威特多興奮的說:「你裝備了什麼新必殺兵器嗎?」   「變換電束炮是和機體主動力爐連通,把能源轉換成電能,附在金屬粒子上射出攻擊的高威力武器,單發威力雖強但不能連射,共有集束和廣射兩種射擊模式。用右手握柄大拇指處的保險進行切換,集束模式可以射擊六次,而廣射模式只能射擊兩次,優點是射擊有效範圍為自炮口延伸的圓錐狀廣泛區域……」楊顛峰邊往電腦標示的方向移動、邊專心聆聽著電腦的解說,沒有回答威特多。   遠離了彈射目的地的交戰宙域,呼嘯而過的炮火被拋在腦後,而遙遠的彼方出現了三個新的敵機信號。   那三架敵機本來是高速往可埃斯推進中,可是速度突然減緩下來。楊顛峰知道這是對方發現自己的存在了。   「別逃!」他大吼一聲,舉著變換電束炮衝了過去。   敵機略微離開,但似乎只是擺出一種特別的陣勢而並未分散逃開。楊顛峰直覺地認為對方三架恰巧都在變幻電束炮的射程當中,「啪」地切換為廣射模式便擊了出去!   啪呲呲呲呲呲!全中!   楊顛峰隨手將變換電束炮拋掉,喊道:「電腦!通知可埃斯把這管炮緊急回收!」然後抽出槍和菱鞭衝了過去。   敵機雖然勉強進行了一些抵抗,可是在被變換電束炮擊中時就已經受了重創……         第七章 魔之奔馳     陰影艦隊第一0三八號任務旗艦「吮魂」,艦橋。   「三中四號、六號失去了聯絡!」情報官喊道:「啊!0五也……」   「哪有這種事!」濃眉男子──他正坐在艦長的位置──猛然站起來大吼道:「就算對方是烏德薩,他們三個又不是瘸子,怎麼一下子就……」   「那傢伙用了變換電束炮。」   艦長轉頭往傳出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銀色長髮的男子翹著二郎腿坐在舒服的貴賓席上,他前額的頭髮留得很長,不但把眉毛全部蓋住,甚至連眼睛也遮掉了一大半,更特異之處是他的前額頭髮都挑染成黑色,往上、往後漸淡成腦後天然的銀色長髮。因為這樣特異的髮型,他的表情不容易分辨出來,不過卻很容易使人矚目於他那令人屏息的完美鵝蛋形臉龐,配上象牙色的光滑肌膚和高挺的鼻樑,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質。   那銀髮男子用不是自言自語的音量,繼續自言自語道:「嗯,變換電束炮也該修好了。不過一照面就趁著對手沒提防的時候狠狠轟了出來,這傢伙還真像他的喬邦師傅。」   「哦!是嗎?」濃眉男子大吼道:「我們要你來就是為了要對付他的,現在是你該出動的時候了!快去吧!」   「是啊!」銀髮男子站起身來說道:「不過,你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濃眉的艦長不耐煩地說:「酬勞已經談妥了啊!約都已經簽了!」   「我記得我說過──」銀髮男子冷冷地說:「跟我說話要有禮貌。是不是需要我重複第三次?」   「……」   這四號陰影戰艦艦長也是見慣大場面的人,可是他和銀髮男子冷澈的目光一相對,立刻感受到從背脊上升的一股涼意,差點冷得發起抖來。   「……請……請您現在按照契約出擊,把對方的烏德薩擊落,謝……謝謝。」艦長說。   「嗯,好。」銀髮男子轉身邁開步伐,姿態從容;但由於步伐大,所以速度很快的離開了「吮魂」的艦橋。   楊顛峰左手拿槍、右手拿著鞭戰鬥,不但菱鞭使得越來越得心應手,槍也漸漸地射得中敵機了。他學會趁著敵機轉向或瞄準的一瞬間開槍,中了算賺到,沒中也不覺得失望。抱著這種心情偶而開開槍,命中率反而提高不少。   「烏德薩大人!」陌生的聲音,是友機來的緊急聯絡:「有一個數十米的大型目標往你那兒快速過去了!」   「知道了!」一直提高警覺的楊顛峰馬上放下了手邊緊追著的目標,四下顧盼,從滿空閃爍的字樣當中找到了一個陌生的敵機識別信號。「數十米……難道宇宙戰當中也有感應鋼彈級的大型機械人嗎?」楊顛峰的腦中剎那間閃過這種想法。   不過並非如此。那識別信號很快地略過了堅納利夫附近的宙域──放下了另一架辨識結果也是「不詳」的機械人。原來這是一艘和提施號類似的強襲戰輸艇。   「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楊顛峰瞬間朝新投入戰局的敵機開了三、四槍。   眼花了嗎?看起來明明是打中了,為什麼敵機不但沒有閃避動作,還能繼續往堅納利夫高速接近?   冷澈的危機感從楊顛峰的脊樑上升起。他直覺地舉起變成劍型的菱鞭往左猛卸。   「鏘」!   從劍身直接傳導過來兵刃交擊聲迴盪在楊顛峰的腦海中。沒道理啊!敵機在五機身左右的距離外突然發動攻擊,瞬間就擊中了楊顛峰手中的劍!   「咦」地一聲從敵機傳來,看來對手對楊顛峰能擋住這一擊大感詫異。   兵刃交擊瞬間,對方的機影殘留在楊顛峰的視網膜裡。那是紫與黑色交織而成的機身。   「難道對方連著機械人一起瞬間移動?」楊顛峰意識到危險,大喊著:「電腦!怎麼回事!」   「對方是烏德薩戰士。」電腦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曾有擊墜本機的記錄。」   「你……你是說,這傢伙便是殺死喬邦大師的人?」楊顛峰驚呼道:「烏德薩戰士是什麼東西?」   「分析結果出來了!」   可埃斯艦橋中,情報官盯著自己座位前的小螢幕,高聲報告著:「往堅納利夫接近的,是一架強襲戰輸艇,已經高速脫離戰鬥空域了。」   「強襲戰輸艇?已經離開戰鬥空域!」厄姆安驚訝地說:「這就是說……」   「就是說那上面搭載機械人的駕駛員,如果不是烏德薩,」總司令臉色蒼白地說:「就是烏德薩戰士。」   厄姆安惶然說:「難……難道……」   女皇忘我地站起身子,失聲叫道:「叫他回來!無論如何,通知嘯俠叫他快點逃!所有的人掩護他撤離那兒!」   「陛下!」施蒂萊沉痛但堅決的聲音。   女皇和她對望一眼,重新坐了下來,歎口氣說:「剛剛的不算,朕失態了。」   該怎麼辦?每個人都盡可能的盤算著,但腦中都是一片空白,居然無法做出任何提議。   艦橋正被沉重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之時,偵搜官突然按緊了耳機,幾秒後喊道:「總司令,有人用秘密頻道要求聯絡,識別碼是C。L。U。N。G……」   「CLUNG?」司令眨眨眼。他記得有這個字,卻不記得是用在哪裡了,連忙說道:「接進來。」   「咳!聽得到嗎?這裡是匹斯富婁爾艦的艦長──震棟。在我旁邊的是我們的經紀人賽蕭雅。我們是匹斯富婁爾傭兵團,敝艦下一次躍出就會逼近可埃斯戰鬥宙域。敝團的王牌駕駛員雅露拉曾經在貴艦叨擾過一陣子。」一個中年男子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總司令的眼睛幾乎瞇成一直線,問道:「貴團有什麼事?」   「當然是因為,覺得這裡可能有錢賺所以才過來。」一個柔和好聽的女聲說道:「我是經紀人賽蕭雅。還記得您曾經許給雅露拉的僱用價碼嗎?只要您肯出那個數字的十倍,現在您就可以僱用到整艘匹斯富婁爾驅逐艦,當然也包括艦上五架戰鬥機械人;其中有烏德薩專用機──克稜及駕駛員雅露拉烏德薩。」   「成交!」總司令毫不猶豫,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了下來,並繼續道:「現在請雅露拉小姐盡快出擊,目標是可埃斯七點鐘方向、俯角十五度戰鬥宙域,支援正在和敵機周旋的堅納利夫,對手很可能是烏德薩專用機或是烏德薩戰士!」   「……」對方的艦橋沉默了片刻。然後掀起一陣雜亂的尖叫聲,最後結束這陣騷動的是雅露拉堅定的語氣:「我要去!」然後就是自動門開關的聲音。   「……沒辦法了,一言九鼎嘛!」接著傳出的是震棟依然有氣無力的聲音:「其他機體跟在雅露拉後面,到達戰鬥宙域後就依次全部出去吧!」突然傳出了一聲可能是對方通訊官小小的驚呼聲,接著聯絡被切斷了。   「……呃……」女皇陛下滿臉黑直線地望了施蒂萊一眼,問道:「他……他們可靠嗎?」   「誰知道?」施蒂萊聳了聳肩。   「烏德薩戰士是由戰鬥能力特別突出的烏德薩配上能特別凸顯這些能力的機體的戰鬥機械人的稱呼。」電腦解釋道:「那不是瞬間移動,只是對方的速度就是那麼快。雖然不可能一直持續這樣的速度──這是機體性能的限制,並非駕駛的烏德薩辦不到。」   「那我要怎麼辦!」楊顛峰尖叫了起來。這個行為讓電腦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回頭搜索了資料庫,才發現楊顛峰上次對上克稜時也是類似的反應。   楊顛峰無意義地亂繞亂飛著,只希望對方不要這麼快捕捉到自己的動作,盡量拖延時間。而他更沒辦法捕捉到對方的動作,偶而在對方轉向時看到一個殘影,瞬間又不見了。   「啊!剛剛莫名其妙的打不中,根本是敵方躲過子彈後又回到原行進路線造出的錯覺,真可怕……不對,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楊顛峰回過神說:「電腦!什麼樣的烏德薩能力對駕駛機械人特別有幫助?」   「以你的視點來說──你在進行攻擊或閃躲的瞬間,會不會偶而發現敵機動作突然變慢?這是一種烏德薩的特殊能力,專門術語叫做『激化模態』,是大腦判斷速度及收送訊號節奏加快的現象,烏德薩戰士在這方面能力特別優秀,甚至可以讓自己一直保持在激化模態。」電腦慢慢地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我發現這次駕駛堅納利夫的違和感是什麼了,那就是攻擊的瞬間敵機不會莫名其妙的慢下來了……那又怎麼樣?」楊顛峰恍然大悟中,瞥見敵機逼近的身影,大吼一聲:「好,來吧!」   他揮出了手中的菱鞭。霎那間,他想起了無數格鬥遊戲中自己發招露出破綻引誘對手攻擊的下場。不是成功地反過來讓對手露出破綻並反擊之,就是在那瞬間就完蛋了。   敵機自眼前消失了。「後面!」楊顛峰直覺地發現了,堅納利夫直挺挺向前衝了出去。   敵機果然出現在後方並且撲了個空,楊顛峰直覺地就想轉身反擊,還在轉身時卻──   原來紫黑色交錯而成的敵機手中的武器,竟是一把帶有電熱刺刀的榴彈槍!   「碰」!   堅納利夫在轉身時就已經吃了一擊,楊顛峰的意識模糊了。   GAMEOVER   楊顛峰最後只想到這幾個字……   「銀河勇者到此全部結束,謝謝各位長久以來的收看。」   堅納利夫駕駛艙傳入了一陣劇烈的震動。在氣墊的護衛下還如此劇烈,真想不出機身受到的衝擊是如何之大。   「……好痛啊!」妖精男孩多多慘叫一聲,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劇烈的衝擊使他和楊顛峰的意識連續被迫中斷。   他甩甩頭,焦急地開始重新施法,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與楊顛峰的意識接續了。「奇怪?」妖精男孩看看身邊沉睡著的楊顛峰的身體,懊惱地說:「難道他失去意識了?他的頭又沒撞到──我的頭倒是有撞到──意識應該還在ASFS的生化電腦結構當中,怎麼會失去意識呢……啊!」   妖精男孩不由自主地想著,難道生化電腦的運作被妨礙了,楊顛峰就會失去意識?不,再怎麼說,也該把這種系統設計為:當ASFS失去作用,駕駛員的意識就會回到身體當中吧!看來連意識回到身體當中的管道都被妨礙了?   「哇!老大!老大!快醒醒!這下完蛋啦!」威特多飛了起來,貼近楊顛峰的耳邊全力大吼道。   「這種彈頭的效果實在很不錯。」銀髮男子在紫黑色機體中自言自語,看著堅納利夫切換為遲鈍的巡航逃脫模式,舉起了手中上了電熱刺刀的榴彈槍,說:「你是第二個被這種彈頭殺死的烏德薩,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碰上的對手是我吧!永別了,喬邦的繼承人。」   他狠狠地對準駕駛艙刺了下去。巡航模式的堅納利夫採取了一般而言很有效的緊急迴避動作,可是以烏德薩戰士為對手,這種動態是如此的緩慢愚蠢,兵刃直挺挺地刺進了駕駛艙中!   不對,刺的時候好像碰到了什麼阻礙,淺了一點。   「不能大意啊!」銀髮男子自言自語說著,往堅納利夫追去打算再刺一次。   「你的對手是我。」   一道光束準確地朝銀髮男子機體射來!其準確度及角度之精妙,甚至讓他不得不全神應付。這一延遲之間,堅納利夫已經逃遠了。   不過這還是沒有能擊中銀髮男子的紫黑色機體。銀髮男子順手還擊了一槍。   對方也躲過了──不是一般機體能做出的閃躲動作   「你幹嘛要過來插手?也是烏德薩吧!」銀髮男子冷淡地說:「再刺一刀就沒我的事了,我就要走了。」   「那樣發展下去的話的確便宜得多,不過我和那個小子有一點點交情。」來援的駕駛員也冷冷地說:「更重要的是,我覺得你很討人厭。」   「……哼!」紫黑色機體瞬間橫掠五、六個機身的距離,往對手攻去。對手也以驚人的高速抽出似曲非曲、似直非直的兵刃,正面迎向了銀髮男子。銀髮男子還不知道這柄兵刃便是日後名震銀河的「活劍」,而這艘打擾了他的任務的機體便是匹斯富婁爾的「克稜」。   「……嗚哇!」   堅納利夫的駕駛艙。緊急修補機制勉強解決了駕駛艙的漏氣問題後,威特多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唉!我的防禦結界果然不怎麼中用……啊!」威特多連忙飛到楊顛峰身邊,喊道:「老大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雖然電熱刺刀被結界所阻,只有刀尖擦到楊顛峰的側腹,不過這已經讓他皮開肉綻了一大塊。而方才駕駛艙的急遽減壓,更讓創口破裂大量失血。威特多拚命施放了幾個治療咒語──大半是失敗的──勉強把血止住,可是楊顛峰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可怕。   「……天哪!」威特多焦急得把頭都快抓破了。他突然靈機一動,四下張望大喊道:「喂!你那個叫做電腦的傢伙!快點救楊顛峰啊!」   「已經注射了強心針,駕駛員的生命跡象減弱趨勢已經順利減緩。」電腦答道:「預定四十秒後和可埃斯的急救艇接觸。你如果拿得動的話,駕駛座下面有急救箱,把藍色的藥包撕開來灑在傷者的創口。駕駛員還沒有恢復意識,現在還不能將氣墊消氣,請你擠過去。」   「好!」威特多連忙從氣墊的空隙間往駕駛座下方鑽去。   趕快把這一個烏德薩癱瘓掉,追上去補一槍毀掉堅納利夫便可收工,這是銀髮男子本來打的如意算盤。不過,和克稜第一次交手的瞬間,他就發現對方不是這麼輕易可以打發的。   「很厲害嘛!」他拉開距離,稱讚對手道:「雖然能停留在『激化模態』的時間不超過兩秒鐘,不過卻能把握時間在最佳時刻發揮出來,扣掉我這邊進攻時所消耗的時間和機體限制來取得白刃戰的平手。有和烏德薩戰士交手的經驗嗎?」   「經驗?」雅露拉冷淡地說:「這種程度只要充分的訓練就辦得到,還不需要實際交手的經驗。」   「那這樣如何?」銀髮男子的紫黑交間機體變換成雙手持槍姿。   當他做出瞄準動作的瞬間,「克稜」進入激化模態逃離了原位,然後就繞著對手機體打轉尋找進攻機會。   銀髮男子冷笑道:「你這樣打到明年也打不完啊!」他索性槍口朝下引誘克稜進攻。   「以為我怕了你嗎?」   正如銀髮男子所料,「克稜」衝了過來。他算準距離,在「克稜」進入就算是「激化模態」也閃不開子彈的距離瞬間舉槍扣下扳機。   克稜當然沒能躲過,不過似乎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躲!   「嘶!」   克稜正面吃了一槍,卻只是在胸部裝甲留下了融化的痕跡!   「想不到吧!」雅露拉的語氣難得露出了笑意,得意地說:「這邊可是『生科裝甲』喔!」   雖然保持有激化模態之反應能力的紫黑色機體揮出了刺刀,但仍比先發制人的「克稜」慢了一截,何況「活劍」的前端不自然地彎曲,讓劍身在應當擊中的前一瞬間就已經擊中了!   「噗!」   活劍刺進了紫黑色機體的左上臂,卻沒能發出乾脆的切斷聲。驚愕的瞬間,卡在敵機裝甲中的活劍又主動的彎曲將「克稜」拋出去避開了對手刺刀的反擊,並讓「克稜」抓住機會拉開了距離!   「哈哈哈哈哈!」銀髮男子大笑道:「沒想到除了我之外,還有人把生科裝甲裝在戰鬥機械人上!」   「天哪!該驚訝的是我才對吧!」雅露拉以難以置信的口吻說:「很貴的耶!」   「現在去追堅那利夫也追不上了,雖然令人躍躍欲試,很想多花點時間陪你玩玩,但是這可能會在機身上留下幾道白印子的玩法未免太昂貴了!」銀髮男子繼續笑了好久才說:「告辭!」   雅露拉目送他離去,覺得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不過這只是錯覺,機械人當然是不會流汗的。   「電腦。和匹斯富婁爾及可埃斯的指揮部聯絡,對方的烏德薩戰士已經撤退。重複一次,對方的烏德薩戰士已經撤退。克稜將繼續執行防衛任務。」恢復冷靜後,這是雅露拉講的第一句話。   急救艇順利地返航至可埃斯。堅那利夫自然有緊急回收班伺候,急救艇的主要任務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受傷的駕駛員送回可埃斯設備完善的醫療設施中。   楊顛峰的身體被固定在活動病床上,腹部的傷勢看起來雖然不算嚴重,但因為失血過多,意識還沒有恢復。   「醫生,狀況怎麼樣?」施蒂萊在急救室外焦急地問道。因為戰況正緊急的關係,女皇當然分不開身來探望。   「狀況有點奇怪。」醫生煩惱地說:「這樣的傷勢,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死了;而楊顛峰先生是一個烏德薩,本來是可望在短時間內恢復的;可是恢復的速度卻很差,比一般人強勝不了多少。如果一小時內還沒有恢復意識的話,雖然是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可能會留下永久性的創傷。」   「高濃度氧氣呢?」施蒂萊問道。她的醫學常識自然也很豐富。   「堅納利夫的電腦一開始就試過了,再試的話效果會越來越差。」醫師說到:「如果電腦的急救措施是針對一般駕駛員進行的,情況也不會惡劣到這種地步,偏偏電腦的急救程序也是針對烏德薩設計的。」   「……」施蒂萊看著急救室的門,入神了幾秒鐘,才說道:「我離開一下。楊……烏德薩這邊有什麼狀況一定要立刻通知我,女皇陛下很關心他的傷勢。」   她走到無人的走廊轉角,進了一個通訊室。雖然可以用手錶直接通訊,可是能看到對方的臉畢竟感覺舒服多了,所以通訊室的利用率依然很高。   「電腦,」施蒂萊說:「用我的身份資料開啟軍用頻道,幫我接銀河法庭代表莉琪安小姐。」   「……你是哪位?」幾秒後,莉琪安的臉便出現在螢幕上。   「蘇絲爾芬二世陛下的隨侍女官施蒂萊上校,我們應該在剛剛的作戰會議上見過,你好。」施蒂萊說。   「你好,有什麼事?啊!楊顛峰的情況怎樣,如果堅納利夫回得去,他應該死不了吧?」莉琪安語氣安穩地說,神情卻透露出些許的關切。   「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恢復能力遠低於一個正常烏德薩的值。」施蒂萊說:「我記得和烏德薩有關的銀河法規中有提到必須對還不會或不能學習控制能力的烏德薩採取必要措施,我能不能請教一下那必要措施是什麼?」施蒂萊急切地問道。   「呃?」莉琪安驚訝地說:「難道藥效過了?──是這樣的,我在他的皮下注射了長效性的恩希歐勒粒腺體活動抑制劑,不過給了他幾顆抑制劑消解藥以備不時之需。他在戰鬥前應該有服用消解藥,現在可能是藥效已過,所以烏德薩能力衰退了。」   「那!」施蒂萊雙眼一亮,興奮地說:「只要再服下那個藥就沒問題了吧?那藥在哪裡,你能派人緊急送來嗎?」   「我手邊沒有了。可以通知貴艦的科學單位進行合成,合成或許得花上好一段時間;不過我想,楊顛峰先生身上若是還有剩的,應該就放在口袋裡?」莉琪安說道。   「我會叫科學部負責人和你聯絡,請告訴他們合成方式。」施蒂萊說:「先告訴我那個藥丸長什麼樣子?」   急救室中,護士們收到施蒂萊的命令和藥丸外觀的圖片後,馬上將楊顛峰的衣服脫下來開始找。不過就連駕駛員更衣室裡被楊顛峰換下來的外套的每一個口袋都找遍,還是找不到那粉紅色的藥丸。   「最糟的情況是楊顛峰已經把藥用光了。」施蒂萊收到回報後,跺著腳自言自語著:「科學部那邊要不眠不休的努力七十二個小時才能把這種藥給和出來,真是要命!唉,那傢伙怎麼這麼想不開,少吃幾趟會死啊?不知道都把烏德薩的力量拿去用在哪裡了!」   而急救室這邊,有個男護士不死心地把楊顛峰的衣服整個重找了一遍。旁邊的桌上放著從楊顛峰衣服口袋翻出來的各種小玩意兒,包括了揉成一團的衛生紙、別針、鈕扣、硬幣等等,當然還有一隻帶翅膀、模樣精緻的妖精玩偶。   威特多一動也不動,呆看他們反反覆覆仔細地搜索楊顛峰的衣服口袋,看得有點焦急。「他們在找什麼?該不會和老大的安危有關吧──有什麼東西是從口袋找出來的能和人命安危有關?──也許不是。可是……可是……可是萬一是呢?」   妖精男孩猶豫著,猶豫了一次又一次,最後還是下了決心:「人命關天啊!不,其實其他人的命我是不太關心的……可是老大並不是外人,他是我找到的參賽者……也不對啦!我就是不想看著他死去啊!被吊銷執照又怎麼樣!而且這裡是地球外,說不定魔法使監察委員會因此網開一面。」   他飛到那男護士的耳邊,說道:「喂!你在找什麼?」   男護士轉過頭來,「呃」了一聲地被嚇了一小跳,因為反應太小,讓威特多失望得很。只見男護士撫著自己的胸口說:「你剛剛怎麼都不動?難道你這種生物會冬眠?」   「什麼冬眠!」威特多好氣又好笑地說:「現在不是研究這件事的時候!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和老大的安危有關嗎?」   「當然和烏德薩大人的安危很有關!大大有關!」男護士的表情馬上嚴肅起來。他領著威特多到螢幕旁邊,指著上面顯示的東西說:「就是像這個樣子的藥丸,烏德薩大人應該帶在身上、或是吃完了;我們在他的身上怎麼都找不到。你見過他拿著這樣的藥丸嗎?」   「沒見過,沒看過老大嗑藥。」威特多盤著手說:「如果吃掉了就沒辦法了;如果老大是放在地球忘了帶來,總有辦法可想。」   他盯著螢幕看了幾秒,轉身對男護士說道:「借我紙和筆!」   男護士去找紙筆的時候,威特多還是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幕看。等到對方把紙和筆拿來,妖精男孩很慎重地抱著筆在紙上畫了一個魔法陣,然後站在陣前舉起了雙手:「幾千幾億的星辰啊!實習妖精魔法使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要在此借用你龐大力量的一隅,讓我腦海中的物品回到它的主人身邊,也就是它所應該在的這個法陣中央。來!」   「砰」地一陣濃煙之後,法陣中央真的出現了三顆帶著黯淡粉紅色的藥丸!   威特多目瞪口呆地望著法陣之中,半秒之後才跳著8字形蜜蜂舞歡呼道:「成功啦!居然成功啦!實習課上練習時只有百分之三成功率的無限距離召喚術,這次居然一次就成了!」   「這是你們種族的超能力嗎?真有用!」男護士也很高興地說,不過他並沒有忘記應有的謹慎,拾起藥丸仔細和螢幕上的圖形比對著。「表面好像還沾有髒水,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應該沒錯。」他小心地擦去藥丸表面的污水,放下心來,轉頭拿起藥丸往病床那邊走去。   威特多當然也跟了過去。   他們都不知道,藥丸上之所以沾著髒水,是因為它前一刻還堵在台北市的水溝轉角里;他們更沒想到,這種藥丸的外膜是用只會被消化酵素分解的特殊材料製成,才會保留到現在,否則早就溶解在水溝中了。   「終於被逼到這種地步了嗎?」史烏基猶軍總司令神情凝重地想著。   雖然左閃右避拖延了很長的時間,可是對手在艦隊操控上實在也有兩把刷子。現在可埃斯和三艘友艦被敵方六艘驅逐艦剛好圍住,而且對方正在逐步縮小包圍圈。等到進入可埃斯的有效射程後大概會一口氣衝進來吧!對於這種必然的情勢演變,總司令已經拿不出任何對策了。   以目前的戰力對上六艘驅逐艦,可埃斯這邊是不會輸,但是不可能沒有損失。更糟的是對手隨時可以逃、也還有輪替的戰力,可埃斯這邊則是全部都沒有。如果這種無形壓力對士氣的影響不能消除的話,不用開戰已經輸了。   總司令清了清喉嚨,正想說幾句話激勵一下士氣,通訊官突然歡呼一聲,大聲說道:「對方的烏德薩戰士離開戰鬥區域!匹斯富婁爾的『克稜』損傷輕微,繼續進行防衛任務!」   艦橋內沉悶的氣氛立刻消失無蹤,就連愁眉深鎖的女皇都露出了一絲笑意,暗道:「這個激勵可比我嘴裡說的有用多了!」   司令揮著手大聲下令道:「史烏基猶的將士們,反擊的時刻到了!通令全體艦隊,往識別碼二十三號的敵艦艇前進!」   艦橋中央偏上方的大螢幕中,代表可埃斯和兩艘護衛艦的圖形移動速度加快,航向艦首指著的識別碼「二十三」的敵方驅逐艦過去。除了二十三號艦緩緩後退外,敵方包圍的的驅逐艦也開始加速。   匹斯富婁爾的動向卻有點奇怪,劃了個弧往另一艘敵方驅逐艦迎去。   「怎麼回事!」總司令大吼道:「幫我接震棟艦長!」   「震棟艦長正好有通訊進來!」通訊官答道。   「咳,史烏基猶司令聽得到嗎?」震棟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請貴艦護衛艦照預定往二十三號敵艦的方向突圍……呃,我是說進攻吧!我們會引開部分敵軍戰力。咱們傭兵團經歷過更惡劣的狀況,匹司富婁爾沒那麼容易沉的。」   總司令心中快速的盤算著。沒錯,像這種小傭兵團很可能有獨到的生存絕活,而敵方至少要派出兩艘驅逐艦去追它才能取得戰力優勢,可埃斯這邊就變成了三比四,狀況比之前的四比六好太多了。   「那就麻煩你了,絕對不要沉啊!」總司令說。   「交給我們吧!」通訊結束。   陰影艦隊主力戰艦「吮魂」的艦橋。艦長剛剛收到僱用的烏德薩戰士機體「秘邪」歸艦的通知。「要不要僱用他對付另一個半途冒出來的烏德薩呢?嗯……真棘手。」艦長一邊盤算著一邊和他會了面。   「歡迎歸艦,偉大的烏德薩戰士……」濃眉的艦長張開雙臂過份熱情地說。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堅納利夫沒有擊墜,雖然在這場戰鬥中再也起不了作用了;我也不能確定駕駛的烏德薩是否已經喪命。」銀髮男子用冰冷的眼神和語調阻止了對方的行動。   艦長僵硬了一下,本來想破口大罵,不過還是忍住了,問道:「那你現在回來又是為了什麼?契約上應該是說要擊墜堅納利夫,殺死對方的烏德薩駕駛員的!」   「我?我已經仁至義盡了。」銀髮男子好整以暇地說:「我收到的戰力資料中,可沒有說對手有兩個烏德薩。」   「什……什麼!」那濃眉艦長實則已經快氣瘋了,不過語氣還是勉強保持平靜地說:「戰場本來就是千變萬化的,誰也不能預料對方出擊之戰鬥機械人的確實數量啊!比方說可埃斯本應有十八架艦載機,目前能保持正常出擊的約剩十二架了,可是誰也不能擔保會不會臨時多出一兩架來緊急出擊……」   「是嗎?烏德薩專用機另當別論吧!」銀髮男子好整以暇地說:「艦長先生啊!如果你發現這次的對手其實有兩艘主力戰艦,仍然會以現在的戰力繼續進攻嗎?恐怕不會吧!而對我而言,若對方有兩架烏德薩專用機,狀況和你遇見兩艘可埃斯差不多,一開始就根本不會答應現在的契約。」   「……你……你!」艦長漲紅了臉說:「你……你說的自然也有道理,可是按照契約內容,我們不可能依約付你酬勞……」   「那就各自承擔損失吧!」銀髮男子無可奈何的聳聳肩道:「加上我的機體居然受損了,這趟還真是虧大了。我就勉強收取契約金的八成就好。」   「八成!」旁邊的副官已經看不過去了,破口大罵道:「你沒有達成任務,付你兩成就已經很很客氣了……呃!」   他臉色鐵青地倒在地上,眼見已經出氣多入氣少。銀髮男子縮回對準那副官虛抓的手,轉向「吮魂」艦艦長冰冷地說:「我不是說過對我要有禮貌嗎?實在不喜歡把同樣的話重複三次。」   「那……好,就這樣說定了吧!付你八成的酬金。」艦長把一口氣硬咽進肚裡,說道:「請問您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我想回去了,今天真是有夠倒霉。」銀髮男子瀟灑地聳聳肩說:「我先回航母去,確認酬金匯入我的戶頭之後,就會立刻離去。」   「……」艦長低頭對著手錶吼道:「派一個懂禮貌的傢伙和一艘聯絡艇送烏德薩戰士大人回航母去!快一點!」   他滿肚子悶氣地回到艦橋,繼續監控艦隊戰的狀況。在得知新加入的傭兵驅逐艦和可埃斯艦群分成兩路之後,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看來這一仗少不了要有些損失了,可惜啊!就算有烏德薩專用機護航,史烏基猶的殘存部隊還是休想逃過一劫,因為他們的對手是我。」低聲的自言自語告一段落之後,濃眉艦長宏聲下令道:「三號、六號、八號艦,包圍識別信號零四的敵驅逐艦!四號、五號和七號艦改用拖延戰術困惑可埃斯,可不要被對方先發現了我們的戰術啊!各艦自行決定行進路線,行動!」   本來包圍在史烏基猶艦隊的六方向的六艘驅逐艦,順著可埃斯和匹斯富婁爾的分流,各自轉向航行。很明顯的,有兩艘直挺挺地往匹斯富婁爾逼近當中。   「看來我們的對手是兩艘驅逐艦了。」   匹斯富婁爾的艦橋當中,一個坐在艦橋較低處,蹺著腳輕鬆嚼著口香糖的雀斑男子喃喃自語道。   「不──對。」高處主位上,震棟艦長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是三艘。如果識別號二十四號的驅逐艦目標也是可埃斯艦群的話,你不覺得十號艦的行進路線未免太偏內側了嗎?」   「哦!原來如此,受教了。」雀斑男子毫無驚惶神色地答道。   「預計四十秒內進入三十一號目標的有效射程之內。」有著金色卷髮的女情報官報告道。   「有效射程?」震棟艦長嘿嘿笑了幾聲,說:「射得中對手的才叫做有效射程,這對我們來說是有效射程,對他們而言可不是啊!你忘了我們有銀河系頂尖的操舵手和銀河系頂尖的靈活驅逐艦嗎?」   「我當然記得,只是照慣例說一聲罷了!」情報官頭也不回地平靜答道。   「看來該我動手的時候到了,總得做好薪水份內的事,不能老依賴電腦的蠢笨死板航法。」雀斑男子放妥雙腳,握住了控制器說:「要切換為手動操舵了,請各位繫緊安全帶!」   「那我也該活動活動這把老筋骨了。」震棟艦長伸了個懶腰:「不能總依賴電腦蠢笨的炮擊程序……」   「是是,我也記得我們有個銀河系極少數能在最激烈的迴避動作下開炮打中對手的艦長。」女情報官依然頭也不回地答道:「把主炮控制權切給你囉!艦長。」   「逆噴射全開,左滿舵!」雀斑男子喊道。   「……敵艦開炮!」情報官簡潔地說。   交手的驅逐艦發現,魔術一般的事實發生了!匹斯富婁爾艦的艦身畫出一道奇怪的曲線,避過了第一輪所有的炮擊!彷彿是知道自己開炮的時機一般!   這可能是湊巧;但下一輪、再下一輪的炮擊也落空後,嬰兒也知道這絕不是湊巧了──匹斯富婁爾居然以一般驅逐艦不可能具有的運動性能,和一般程序不可能具有的迴避時機,完全避開了一輪又一輪的炮擊!   而匹斯富婁爾一炮都還沒開。   不過另外兩艘驅逐艦也在包圍敵艦的路上了,對方並沒有退卻的打算,而採取了此際最有效率的反制舉動──延長輪流炮擊的間距。   雀斑男子大喊了一聲:「左引擎全開,右側翻!」彷彿他不喊,艦隻就不會照他的意思動一般。   艦橋搖晃了一下。「右弦擦彈,無損傷報告。」情報官說。   「糟糕,又要重新烤漆了。喂!老大,你還不打算開炮?」雀斑男子說:「已經很近了耶!」   「還可以再近一點。」震棟艦長依然有氣無力地說:「我想想……對,是地球,這個進化中行星叫做地球,而這個行星上有句諺語是形容這種狀況的,叫做……嗯?叫做什麼啊?」   銀髮男子坐在運輸艇上,起初還哼著鼻歌,漸漸開始覺得航程漫長無聊。   「我的身份識別信號還能用嗎?」銀髮男子想著便隨手扭亮了眼前的通訊螢幕。他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動著。雖然身份識別信號的作用已被關閉,不過他簡單地動了點手腳,很快成功地入侵了「吮魂」的極機密情報資料區,得到了最新的戰況資料。   他凝神注視了艦艇位置圖一會兒,暗想道:「那個新來的傭兵驅逐艦和三號艦夠近了,開打了吧?不知道它可以撐多久。……中彈次數零?這真是誇張啊!那三號艦想必慘兮兮了吧……什麼!這邊的中彈次數也是零!   「這又是哪門子的一回事?難道那個奇怪的傭兵驅逐艦拚命地閃、結果自己也因此打不中對方嗎?──哈!不可能吧!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我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銀髮男子低聲的喃喃自語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您有什麼吩咐,烏德薩戰士大人?」駕駛座的軍官回過頭來恭謹地問道。   「不,我只是在自言自語。」銀髮男子馬上把螢幕切掉,順口答道:「這是一句地球諺語。」   「地球諺語?」軍官放下心,回頭看著螢幕,問道:「烏德薩戰士大人在學地球的語言?有事要到地球去嗎?」   「嗯,是啊!過一陣子我打算去地球上學。」銀髮男子漫不經心地聳聳肩,說道:「還有多久會到航母?」   「已經到了,請看螢幕,航母就在眼前了。」軍官答道:「請烏德薩戰士大人準備離艇吧!」   「什麼烏德薩戰士大人,你這樣叫不累嗎,我聽了都覺得累。」銀髮男子說:「我叫佛希安,記得了。」   「記得了,佛希安大人。」軍官恭敬地說。   兩人在航母的機庫步下聯絡艇時,銀髮男子又忍不住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不過這件事不記得也無所謂。」   軍官訝異的回頭道:「什麼事?佛希安大人。」   「我其實不是什麼『烏德薩戰士』,是一個『艾休』。哈哈!」銀髮男子無意義地笑了幾聲,起步越過軍官的身側逕自往自己的太空船那邊去了。軍官雖然滿腹疑惑,但是決定忘了這件事,快步跟了上去。   雖然大口徑艦炮射擊的常識是輪番開炮,不過震棟艦長改變了模式,打算一次把三門主炮、六管電離子加速炮管通通射出去。這不僅僅為了──一鼓作氣,而是雀斑男子激烈的掌舵下能找到的合適開炮時機實在不多。   那雀斑男子掌舵下的匹斯富婁爾有多麼不穩定呢?這可以從長髮的女情報官凌亂的髮型中看出來。不過她坐直身子趁空檔面不改色的理了一下髮絲,好像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   「要射了。」震棟艦長放棄想起那句地球成語──一鼓作氣……扣下了扳機。   「……命中五發!」偵搜官的語氣中免不了一絲興奮,但盡可能地保持了理所當然。因為要是太高興的話,艦長又會說那句老話:「為了這點戰績興奮成這樣,一點都沒有銀河系最強傭兵團的氣度。」──雖然沒有人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銀河系最強傭兵團的成員了。   第二擊。   「命中三發!」   「天哪!」震棟艦長顯然把成績的退步歸咎於他人,大聲埋怨道:「寇納斯!你就不能開穩一點嗎?」   「放屁啊!」雀斑男子的表情顯然沒有剛才輕鬆,滿頭大汗毫不客氣地頂嘴道:「如果老大你不介意挨個幾炮,要多穩就可以有多穩,還可以採用重力發生航法讓大家坐得舒服點。」   震棟艦長皺了皺眉頭,不符合年紀頑皮地吐吐舌頭,抓準時機發了第三炮。   「敵艦引擎中彈──啊……啊……爆發了!敵艦中破!」再也止不住語氣中的興奮,女情報官歡呼道。   「是不是該掉頭了?」雀斑男子問道。   「是啊!不過也真可惜──」震棟艦長依然有氣無力的聲音歎道:「我一直很想知道『傳說中的』陰影艦隊若有艦隻被擊沈時,會照慣例棄船呢,還是會像三流間諜劇一樣來個大爆炸把艦身和乘員們全部蒸發。」   「二十四號目標轉向!」   史烏基猶側部隊旗艦可埃斯──艦橋裡,情報官驚慌地喊道:   「加快速度往匹斯夫什麼的艦那邊去了!司令,怎麼辦?」   司令皺著眉頭盯著螢幕苦苦思索,並說:「別吵,我正在想,這本來就是預定中的可能性之一。」   副官擔心地說:「要去支援嗎?」   「不。」司令聳了聳肩:「他們擔起誘敵任務的同時,就已經把這種可能性計算在其中了吧!我們先要辦好自己分內的事。」   螢幕上,本來逼向可埃斯艦群的二十三號驅逐艦,開始退避;另兩艘包圍的驅逐艦來勢也減緩了不少。   「那麼,」副官又說:「我們這邊速戰速決,以便及早馳援那傭兵驅逐艦?」   「護衛艦的主炮和航速都不足以和驅逐艦速戰速決,除非……」史烏基猶總司令雙眼一亮,提高音量說道:「幫我接通兩艘護衛艦的艦長!」   一切順利,吞了抑制劑消解藥丸的楊顛峰,沒多久就「啪」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嘩嘩!」病床四周的醫生護士們紛紛鼓掌為烏德薩的超強復元能力致意。   楊顛峰茫然地四下望望,問道:「戰況怎樣?」   「敵軍撤退了!」厄姆安興奮地說。   「怎麼我閉個眼睛敵軍就已經撤退了!」楊顛峰跳著腳說:「什麼嘛!」   「楊顛峰大……先生,我會為你做全程戰況解說!」厄姆安笑得合不攏嘴,問道:「你最後的記憶是在哪裡?」   「我被那紫黑色的傢伙擊敗時,聽說匹斯富婁爾傭兵團來支援?」楊顛峰問道。   「是的。」厄姆安接著說:「結果雅露拉小姐及時趕到,一陣激戰過後,敵方的烏德薩戰士離開了,於是艦外戰力得以守住,結果演變成艦隊戰。起初匹斯富婁爾的驅逐艦和可埃斯艦群分開誘敵,敵軍決定集中火力對付匹斯富婁爾,有三艘驅逐艦去包圍它,沒想到那艘怪模怪樣的改造艦真有兩把刷子,居然迅雷不及掩耳地先癱瘓了對方一艘。而可埃斯艦群這邊也有三艘驅逐艦想玩捉迷藏,偉大的總司令當機立斷,由可埃斯獨自追過去單挑解決掉一艘!」   「那還有很多艘啊!為什麼敵軍這樣就撤了?」楊顛峰問道。   「這又要感謝匹斯富婁爾傭兵團的怪招!」厄姆安笑得合不攏嘴地說:「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艦首居然裝了幾門雷射炮!」   「雷射炮……」楊顛峰茫然地問道:「那個射程可達一百萬公里以上的雷射炮?」   「是啊!正常人是不會在驅逐艦上裝雷射炮的!」厄姆安興奮地說:「敵方顯然也這樣以為!更妙的是,那傭兵團利用裝有反射鏡的太空艇來反射雷射光,讓敵方錯估雷射來自的方向。   「敵方損失兩艘驅逐艦之後,主力戰艦和餘下的兩艘驅逐艦在附近宙域躍出,而戰機也全體出動,正要發動總攻擊時,匹斯富婁爾就直接向對方的主力戰艦進行上述的折射炮擊!因為這裡本來就是銀河法庭的管制宙域,敵方誤以為有銀河法庭的雷射炮艦就近發動支援,就掉頭溜了!哈哈,他們大概嚇得腿軟了,之前想破頭也沒想到會遇上雷射炮艦、所以艦身也沒有加上抗光束塗裝吧!」   「我懂了!」楊顛峰恍然大悟道。   「你懂什麼?」這下子換厄姆安滿臉茫然地反問。   厄姆安顯然聽不懂,只是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大喊道:「對了!楊顛峰先生應該肚子很餓了吧!我馬上吩咐他們準備餐點。」   「餐點……」楊顛峰看了看手錶,八點。   ──   八點?哪個八點?星期一晚上八點!   「哪還有什麼多餘的時間吃飯!」楊顛峰跳起來亂跳亂叫道:「我要回地球!現在就要回去!」   「施蒂萊小姐已經幫你打了個電話向學校請假。」厄姆安好整以暇地說:「就算沒有請假,現在回去地球也來不及上學了吧?所以楊顛峰先生休息一下再……」   「不是上學啦!」楊顛峰對著陌生的天花板痛哭道:「我有比上學重要一百倍的事情啊!」   聽說他有比上學重要一百倍的事情要辦,厄姆安被嚇了一跳,連忙把楊顛峰送上了運輸小艇開往地球。   雖說航程是四十分鐘,不過還要扣掉頭尾多多少少會浪費掉的時間。一切都已經快得不能再快了,可是時間還是一分一秒無情地流逝。   當楊顛峰再次踏足於地球檯北的土地上,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他以不會引人側目的速度盡可能地快跑著,崇慶南路眼看著已經就要到了,但是──   低頭看看手錶,已經是九點二十五分。   時間不是很晚,台北的夜景依然十分喧囂,可是楊顛峰的心中卻很蕭索。   他終於到了那個地方,倏然停步。但是那兒沒有人在。四周沒有任何旁人駐足,附近疾駛而過的大小車輛。   這是當然的,她說過如果楊顛峰沒來也不會等他的。   「……」楊顛峰百般無聊地四下張望。台北的人行道上依然一樣髒亂,垃圾桶旁邊有個滿出來的空鋁箔包。楊顛峰舉腳狠狠地朝它踩了下去,發出了炮彈般的「砰」聲,然後檢起已經變成二次元物體的鋁箔包塞進垃圾桶的縫隙中。   「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回家吧!」楊顛峰想著便轉身打算離開。   「嗨……」女孩舉著手打招呼道。   楊顛峰盯著她看了一陣子。這倒不是說這張姣好的臉孔很耐看,或是楊顛峰捨不得把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雖然這都是看著她時不願意移開視線的正常理由──不過這次真的是因為楊顛峰花了一點時間才把她認出來。因為楊顛峰沒想到會見到她。   「……啊!」楊顛峰說:「呃……」他搔了搔腦袋,支唔了一陣,結果沒說出什麼話。少女的表情淡淡的,無論那是淡淡的喜悅、憤怒或是哀傷,都如此地令人費解。         第四集 空賊之都的姿荷妲 第一章 從星海來     熱鬧的台北街頭帶著別種另類的寂寞。無數車門和店門把世界和少年、少女分隔開來,讓楊顛峰有種和對方獨處於密室的錯覺。即使無論怎樣他都想要在這樣的密室多待一會兒,但是無論哪種客觀條件顯然都不容許這事順利發生。   少女戴著淡色的登山帽,配上長褲長袖的淡色衣服,又是那種依舊顯眼,但難以讓人聯想到歌星伊東華的打扮。   「我們走吧!」伊東華淺淺地笑著說。   兩人默默地散步在馬路邊的夜裡。   「為什麼等我?」楊顛峰不由得問道。   「為什麼趕來?」伊東華俏皮地答道。   楊顛峰遲疑了一下,答道:「因為已經在路上了啊!」   「因為已經等下去了啊!」伊東華望著前方答道。   楊顛峰不由得笑了起來,伊東華也跟著笑了。看見她的笑容,少年的胸口有股說不出來的酸楚。   可是這股酸楚無法發諸於聲,發諸於聲的是肚子的叫聲──「咕嚕」   「哈哈哈!」楊顛峰摸著胃乾笑了幾聲。   「我也餓了。」伊東華眨眨眼睛,望了望路邊的麵攤,問道:「要吃嗎?」   伊東華點了小碗的酸辣面,而楊顛峰是大碗。女孩加了幾滴麻油,而楊顛峰加了大量的醋。「喜歡醋嗎?」伊東華問道。   「只有在吃酸辣面的時候。」楊顛峰答道。   伊東華的吃法很特別,先喝湯,然後把麵條挾到湯匙裡吹涼了再吃。楊顛峰一口氣吞掉半碗,望了伊東華幾眼,遲疑著說:「我……想告訴你我為什麼今天沒來學校,可是,當你覺得無聊或不感興趣的時候,請一定要拒絕聽下去。」   「我想知道。」伊東華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眸子黑白分明。她說:「我想知道,但是不敢開口問,我告訴自己說,你若是願意說的話會自己說,可是你也在顧慮我是否想聽……」女孩若有所思地說:「或許我們以後都可以不要再顧慮這麼多,這樣一來就能相處得更自然一點。」   「那可不行,要是真的放諸自然的話,我就要挖鼻孔了。一開始就癢,已經忍好久了。」楊顛峰邊想邊陪著她笑了笑,答道:「那我就開始說了!其實我星期六早上的時候,被……」   實際上打算解釋的時候,就發現這番遭遇真不是容易解釋的事。想從頭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楊顛峰結巴了一陣,靈機一動,便換了個講法說:「呃,你……相信外星人、超能力者這些東西嗎?」   伊東華突然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得很怪。她平時在學校都是清閒自在的模樣,這種表情楊顛峰只在電視上見過。   「我相信。」伊東華只發呆了兩秒鐘,就肯定地說:「我的親戚當中就有人具有類似超能力的力量。」   楊顛峰本來想繼續說下一句漫畫台詞「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超能力者,你會有什麼反應?」可是再也說不出來。他和伊東華互望了一陣,想起那公主頭小女孩的事。   「啊!她的妹妹是魔法師,而她把法師和什麼超能力者、外星人給歸在同一類了。」楊顛峰想了幾秒鐘便恍然大悟,苦笑著繼續說道:「……主要是外星人啦!如果我說我曾經被外星人抓去人體改造,你有什麼感覺?」   伊東華還沒答覆,楊顛峰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他接起電話說:「喂?」   「我啦!楊顛峰!」席佳宜憤怒的聲音:「你今天到哪裡去了,為什麼整天手機都收不到訊號?」   「……」楊顛峰劈頭被罵了幾句,不太高興地答道:「今天輪到你看管我嗎?我去哪裡必須向你報備?」   伊東華的眉毛皺了起來。   「……好吧!楊顛峰隊員,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好了,哼!」席佳宜呸了一聲,「啪」地把電話掛上了。   楊顛峰剛收起電話,伊東華便說:「我不是有意偷聽你的電話,抱歉!可是,你這樣說太過份了!」   「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楊顛峰答道。   「你可以用比較溫和的語氣來陳述事實。」伊東華堅持道:「如果對方也用這種語氣對你說話,或許你已經受到了傷害;但用同樣的語氣報復並不具有建設性!」   「是嗎?」楊顛峰大感意外地答道:「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啊!或許正因為我沒有什麼感覺,所以才用同樣的語氣去應對,我無法一一顧及『相對而言不會傷害自己的舉動』是否會讓別人受傷啊?」   「咦?」伊東華眨了眨眼睛,說:「你問倒我了。」她認真地拄著臉兒思索起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一時想不出結論,才換個方向問道:「如果剛剛打那通電話的人是我,你會用同樣的語氣應對嗎?」   楊顛峰呆住了。他吃了幾口面,才答道:「不知道,無法想像你做這種事。」   「唔……」伊東華說不出什麼話了。   「我們剛剛說到哪裡?」楊顛峰問道。   伊東華眨了眨眼,說:「說到你被外星人抓去改造,然後他們是要你做什麼?」   「喔!」楊顛峰不疑有他,繼續說道:「戰爭啊!他們要我去幫助他們打仗。誰要做這種事,所以我拒絕了;可是那是一個被人追殺的流亡部隊,立場也頗值得同情,所以有時候還是去幫幫忙。不過這次真的太慘了,我差點送命啦……可沒有誇大喔!」   「嗯,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誇大其詞的人。」伊東華擔心地問道:「可是你沒什麼傷,應該不太要緊吧?」   「因為是駕駛機械人作戰啊!所以不是身體上直接外傷。」楊顛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腹部受過重傷,只是順理成章地答道   「哇!機械人。」伊東華嚇了一跳:「可是……為什麼要把戰鬥載具製作成人型?這種形狀對於作戰沒有好處啊!」   「有!」楊顛峰得意洋洋地說:「你科幻故事看得太少,有空可以問問你妹妹。科技再進步一些便會發展出可以讓人腦的思考波直接控制的機械,接近人型構造的機械更容易被人的知覺同化,駕駛時的反應速度也就更高!當然這是開發出這類科技以後的事了,離地球的文明水平還很遠。」   「喔。」伊東華暗自吐了吐舌頭偷笑了一下。楊顛峰看她已經把面吃完,連忙加快速度把自己的吃完。「那個……你不是有我的手機號碼?」伊東華彷彿是這兩天才從妹妹那兒知道這件事,問道:「那是靠外星人幫助得到的嗎?」   「算是吧!」兩人結了帳,繼續踏上往捷運站的路,楊顛峰邊走邊掏出手機說道:「其實我第一次幫他們打過仗之後,外星人送了我一隻手機,也許是雞婆、也許是他們的一番好意,我相信他們把台灣所有人的電話號碼都存了進去。我查了一下居然查到你的電話,就忍不住打了。」   「嘿……」伊東華聽得目不轉睛,聽完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真是奇遇,我還以為世界上只有我過著和別人不一樣的生活。」   「耶?」楊顛峰聽得目瞪口呆,問道:「你有什麼和別人不一樣的生活?」少年不由得想起她那應該是法師的妹妹。不過,只是有個會用魔法的妹妹,楊顛峰並不認為可以和自己的離奇遭遇相提並論的。   伊東華俏皮地笑了笑,說道:「嗯,既然我都聽你說了,你也要耐心聽我說做為交換哦!」   楊顛峰猛點了好幾個頭。伊東華望著眼前的道路思索著,好一會兒才說:   「非從頭解釋不可。你有沒有聽說過『平行世界』?」   「啊!」楊顛峰雙眼一亮,卻裝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說:「難道另一個伊東華是從平行世界來的」   「她是我妹妹啦!」伊東華好氣又好笑地說:「如果她真是從平行世界來的,她跟我之中不是該有一個已經消失了?你到底有沒有聽過?」   「在科幻小說看過一些。」楊顛峰答道:「你不是不怎麼看科幻小說嗎?是你妹妹跟你說的?」   「……不是。」伊東華搖了搖頭,說:「我現在要說的不是科幻小說,是某些人理解之中的現實。其實和『平行世界』這回事本身也沒有太大關係……」   她又陷入了沈思。楊顛峰靜靜地等她開口。   「總之。」伊東華下定決心,開口說:「一般人以為平行世界中有一個和地球差不多的星球──另一個地球,這並不是一種完全正確的概念。如果『另一個世界』和『我們的地球』之間的相距並不是這麼大,那麼它並不足以視為另一個星球。」   「那麼它被視為什麼?」楊顛峰問道。   「如果和地球的差距已經大到被視為另一顆行星、另一個恆星系、甚或另一個銀河系,那它就根本不是地球了;如果差異不夠大,那麼那兒依然是地球──至少,它和我們理解中的地球將以某種形式連通。」伊東華慎重地、一字一句地說:「當然,並不是像台北和桃園之間那樣簡單的連接,有關連接方式的細節我並不清楚。那樣的地域,被稱作是地球的一個『片界』﹝Plane﹞.」   楊顛峰沈默了一陣,消化了她所說的話之後,說道:「……啊!這麼說起來,什麼姆大陸、亞特蘭提斯大陸、多明尼亞大陸,都是地球的某個片界?」   「我倒沒有這樣想過。」伊東華驚奇地說:「或許是吧!」   「那……」楊顛峰抓抓頭說:「那又怎麼樣?」   「總而言之。」伊東華的笑容又變淺了一些,說道:「我的母親在父親死後,搬到歐洲定居。後來,她和一個男人墜入愛河……論及婚嫁後,他坦白的告訴母親──其實他來自地球的某個片界,而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任何一個地球上的地方。能往來片界之間的人並不多,但是方法不只一種,無論用哪一種方法,能到達另一個片界的人稱為『逾界者』﹝Planes-Walker﹞,也就是說我的繼父是一個逾界者。   「……即使如此,我的母親還是愛著她。兩人結婚之後,就到了繼父出生的片界定居。」伊東華沈默了一會兒,確認楊顛峰沒有回話,才繼續說道:「即使是繼父這種『逾界者』,帶人往來片界之間也不像搭乘飛機那樣容易,而定居在台灣的我,便因此難得和母親見上一面。」   「你……你是說!」楊顛峰愕然說道:「你是為了和家人團聚,打算去哪兒定居,轉進那裡的高中!」   「當然,並沒有人強迫我這麼做,是我自己的願望。」伊東華望著遙遠的星空,淺淺地歎了一口氣。   「……你還會回到台灣來吧!」楊顛峰問道。   伊東華有點驚訝地轉頭望著他,說道:「嗯……我喜歡這裡。可是,並不能像一般的留學生那樣,一年回來個兩三次……」   「這樣就夠了。」楊顛峰模仿她望著遙遠的星空說道:「我也是。其實我的轉學也不是一般的轉學;外星人要求我至少得學習控制自己超能力的方法,免得害人害己,說不定我得到外星球去學習呢!往地球的機票恐怕不便宜吧!」他想起了自己身上二十億新台幣的負債,開始頭痛了起來。   「……如果至少能通電話就好了。」伊東華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們還有大半個學期的時間可以當普通的高中生,這些事情先別想它吧!」楊顛峰笑著說。捷運車站已經到了。   不過他和伊東華分別之後,卻無法克制自己反覆思考伊東華所說的這一切。少年想起關於亞特蘭提斯的傳說,是否那個地方曾和歐洲相連,而化為片界時發生了好些異象,令之後發現原處只剩一片空蕩蕩海面的歐洲人,以為那片陸地沈進了海底?   「啊!頭腦一片混亂。」楊顛峰想:「……對了!回到地球之後,多多就滿臉愁容的離開了,不知道他有什麼心事?」   被鬧鐘吵醒的楊顛峰,並沒有忘記星期二是自己和浦西高中的巫厚德約好要決鬥的日子。今晨他拿出了菱鞭的本尊來練習,是為了掌握菱鞭和代用的電線之間微妙的差異。也因此,除了複習已經練過的幾招之外,並沒有試練新招。   「唉,這樣不行啊!」楊顛峰歎了口氣,坐倒在矮牆邊自言自語道:「精神無法集中,就這樣去赴約的話,對對手而言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摸摸自己的口袋,丟而復得的「抑制劑消解藥丸」還有兩顆。難道真要發揮出烏德薩本來的力量和巫厚德對抗嗎?   楊顛峰望了望鄰家的屋頂,想著:「席佳宜今天晚了,還誇口說要天天提早起床為盆栽澆水哩,嘿!我就知道不太可能。」   反正精神無法集中,乾脆就早點上學幫她澆澆花吧!找這樣的藉口,或許楊顛峰只是沒有跟上學的人潮擠在同一節捷運車廂之中的心情罷了!   可能是時間真的太早了吧?下車出了捷運站之後,就連通往校門口的人行道上,都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赴校學生的身影。幾百公尺之前,那個穿著女生制服的背影有點眼熟。   「真幸運!這麼早來的應該是伊東華本人吧!」楊顛峰邊想邊三步並兩步的追了上去,越過了女孩回頭揮著手說:「早安!」   「……早安。」女孩紅著臉沒好氣地說道。   「……是妹妹?」楊顛峰訝異地問道:「怎麼這麼早來?」   「我就不能早來嗎?」她紅著臉瞪了楊顛峰一眼,逕自超過少年走了。   楊顛峰楞了幾秒鐘,追上去按住她的額頭。「幹嘛!」女孩像是被蛇嚇到似地跳開了,罵道:「不要亂摸我!」   「你發燒了!」楊顛峰板起臉說:「燒到快四十度,應該請病假在家睡覺!」   「囉唆,她今天要錄專輯,我不想讓她擔心。」女孩冷淡地說,繼續搖搖晃晃地向前走。   楊顛峰只好跟在她的後方不遠處,擔心地問道:「你不是會魔法嗎?難道魔法沒辦法治好感冒?」   「你真的很囉唆耶!」女孩不耐煩地說:「人都有天生的抵抗力,這麼點小病,藥也好,魔法也好,還是不要用比較好;老是依賴外力治病的話,抵抗力會越來越差的。」   「原來你還不會治病的魔法?」楊顛峰問道。   女孩繃著紅通通的臉蛋兒默默地繼續向前走。「嗯……她的個性和多多有點像。」楊顛峰略沈默一陣便又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姊跟我說了──你的爸爸不是出生在一般人所理解的地球上,而是來自於一個『片界』……」   他小心翼翼地等待著女孩的反應,可是女孩對這番話沒什麼反應,只是繼續慢慢地向前走著。「……哦,對不起。」楊顛峰以為她對於自己想進一步的打聽而發脾氣了,正要道歉,女孩突然搖晃了一陣,然後便軟倒下來。   「哇啊!」楊顛峰連忙接住她的身體。   「我……我頭好昏。」女孩呻吟著說。   「早叫你請假在家睡覺!」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說。   注意到路上稀落的同校同學、學長們都發現這裡不對勁,啟步往這裡過來,楊顛峰把心一橫搶先把伊東華﹝?﹞抱了起來,大聲說道:「伊東『華』身體不舒服,我和她同班,送她去保健室!」然後便快步在人群聚集之前脫出。   可以感受到背後男學生們又妒又恨的尖銳眼神。   平時從來沒給楊顛峰好臉色看的她竟意外的沒有反抗,大概是沒有多餘的力氣了。楊顛峰順利地抱著她到了保健室,校醫還沒到,幸好保健室開著;楊顛峰讓她躺在床上,為她找到了退燒藥,女孩順從地吞了下去,也沒有拒絕楊顛峰遞上的體溫計。   「……三十九度二。」楊顛峰看著溫度計說:「我送你回家睡覺吧!」   「不要!」女孩掙扎著爬起來說道:「這樣姊姊一定會知道的!」   「現在我幫你請假,你回家睡覺,你姊姊在回家以前不會知道的。如果校醫來了也堅持要你請假回家,說不定她會聯絡你家裡的人,這樣一來不就反而讓你姊知道了?」楊顛峰溫和地解釋道。   「經紀人那邊怎麼辦?」女孩不耐煩地說:「今天明明是她進錄音室的日期,學校的紀錄卻是病假。」   楊顛峰聳聳肩,道:「算了,你先睡一覺,我跟老師說一聲,第一節下課再來看你,說不定你到時候會有精神回去上課。你怎麼發燒的?會不會是變身魔法用太多,體力消耗太大?」   「不要把什麼變身啊魔法什麼的掛在嘴邊,好像在炫耀你跟我們很熟。」女孩惱怒地說:「別人聽到了怎麼辦?」   「那麼到底是不是?」楊顛峰追問道。   「當然不是!你懂什麼魔法,哼!」女孩把頭埋回被子裡。   「不然就是那個來?」楊顛峰再問。   「哪個?」女孩被子下的聲音略帶疑惑。   「就每月一次的那個,聽說很多女孩子到時候都會很不舒服。」楊顛峰淡然說。   「還沒到。」女孩沈默片刻,才追加了一句:「……這種話也不要說!」   楊顛峰默默地填著病假單,不再說什麼。   女孩忍不住問道:「姊姊她說了多少?」   「她還沒說到你們不是雙胞胎,只是同母異父的姊妹。」楊顛峰隨口答道。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在你的國度裡,會魔法的人很多嗎?」   「……」女孩沒有回答。   楊顛峰聳聳肩,說道:「謝謝你告訴我伊東……呃,我是說你姊……補習的事情。我要走了,第一節下課時再來看你。   被褥下的身軀動了動。「……你可以叫我杜黎娜。」被子底下的女孩小聲地說。   「什麼?」楊顛峰正要跨出保健室,回頭問道。   「沒聽到就算了。」   「我聽到了。你說我可以叫你杜黎娜,那不是伊東華的英文名字嗎?」楊顛峰說。   女孩沈默了好一陣,才低聲說:「……那是我的本名。」   楊顛峰填好了病假單,往床上的女孩望去。女孩一動也不動,彷彿已經熟睡。   「伊東……杜黎娜?」楊顛峰叫了一聲:「……睡著了嗎?」   女孩的胸口規律的起伏著。楊顛峰注視她一會兒,輕挪著腳步到了床邊。   和伊東華一模一樣的臉──修長而整齊的睫毛、玲瓏的鼻樑曲線、櫻桃色的嘴唇,兩靨泛著惹火的霞色,令人忍不住想要貼近。   楊顛峰此刻就是那位忍不住的人。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的臉已經和她的臉越離越近,越離越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近到嘴唇快要接觸──   女孩的眼睛「啪」地睜了開來。   楊顛峰沒有動,只是無法更靠近了。   「……做這種事情的男人最差勁了。」女孩冷冷地說。   「是嗎?我只是依照你的期待行動罷了!」楊顛峰說:「這附近的人應該不太多,只要封住你的叫聲,接下來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你,你,你……」女孩結結巴巴地說:「……你敢!」   「做這種事情需要一點膽量,不過……」楊顛峰說:「伊東華現在正在錄音,我國又沒有伊東苗這個人的身份存在,只要沒有被當場抓到,事後你沒辦法起訴……相對的,我可以抱一個和大明星伊東華長得一模一樣的超級美女,實在太划算了!」   女孩已經嚇得臉色發白──這只是一種形容詞,其實她的臉兒還是紅通通的。   楊顛峰緩緩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被子,說道:「最後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不,不要!」女孩拚命拉著被子,害怕楊顛峰突然把被子掀開。   楊顛峰的手掌緩緩地伸向女孩的臉,女孩不由得閉起了眼睛──   「啪!」   「好痛!」女孩的額頭被狠狠地彈了一記。她的眼睛一時之間睜不開來,等到勉強睜開的時候,楊顛峰已經走到保健室門邊了。   他回頭大罵道:「笨蛋!變成伊東華的時候,千萬不要在男性面前裝睡!也不要用其他的方法考驗男性的自制力!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台灣有一千萬以上的人口都是經不起誘惑的!」   「……」女孩吐了吐舌頭。   楊顛峰離開之後,女孩換了個姿勢,胡思亂想著:「外表能夠變成姊姊又怎麼樣?當別人覺得把我當成小孩子比較方便的時候,依然把我當成小孩子。」   席佳宜在普通的時間到校。她看見已經澆了水的盆栽,沒有什麼表示。   趕在第一堂課開始之前,「伊東華」就回到了教室。   「杜黎娜,燒已經退了嗎?」楊顛峰問道。與其說是關心她的身體,不如說是在習慣這個新稱呼。   「嗯……還有一點,不過應該不要緊了。」女孩精神渙散地說。她回到座位之後,有幾個女同學好奇的問「可以叫你杜黎娜嗎?」而她的回答是「隨便」。   這天以氣候而言是個普通的秋天,天氣好得令人想睡覺,每個人看起來都懶洋洋的樣子,也或許這只是真正懶洋洋的人眼中的錯覺。   楊顛峰整天保持著呆滯的眼神,好像一點勁都沒有,更像神遊物外;可是被老師叫起來回答的時候,偏偏又都說得出之前上課的內容。   沒有一天比這天更讓楊顛峰驚訝於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聲──也就是放學的鐘聲──的響起,居然如此令人猝不及防。他沒有跟任何人告辭,勉強打起精神,直接搭著捷運往決鬥的公園前進。   到達的時刻還不到六點。約好的時間是九點,早來多了。不過,楊顛峰想或許可以在公園再練一下鞭法。   果然,菱鞭用起來的感覺就是和電線不一樣,得心應手多了。楊顛峰揮舞了一陣子之後,慢慢地又恢復了信心。   「好!今天絕對要全力以赴,就算輸,也要輸得無怨無悔!」楊顛峰把鞭子拉了回來,耍了個花圈收在手中。他看到旁邊圍欄上立了個鋁罐,一時興起,使出「探囊取物」往鋁罐刺去!   啪!   薄薄的鋁罐並沒有如他所料的應聲被刺穿,而是彈飛了開。楊顛峰沒有收鞭,任由鞭子軟垂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飛到不遠處的凹陷鋁罐。   「這什麼鳥招式啊?這就是你引以為傲的鞭法嗎?」譏諷的聲音傳來。   楊顛峰茫然回頭,看著巫厚德從陰影中現身。   「……」巫厚德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問道:「你是怎麼回事?和之前看到你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你的氣勢到哪裡去了?」   「我……」楊顛峰低下頭說:「──我被打敗了。」   「……」巫厚德聳聳肩說:「……吶,今天根本不用比了嘛!現在的你,就算隨便找個人出來也可以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楊顛峰垂著頭沒有辯解。   看看手錶,差不多六點半。「吃過晚飯了嗎?」巫厚德問道。   楊顛峰默默地搖了搖頭。   「跟我來。」巫厚德轉身走了。   他沒有回頭看,也沒有特地放慢腳步等,而楊顛峰在巫厚德已經走出很遠以後,才快步跟上。   地頭蛇就是地頭蛇,巫厚德熟練地在巷道裡東轉西竄,楊顛峰只好拉近了跟隨的距離,最後兩人走進一家十分老舊的麵店鋪。   菜單是貼在牆上的,而且還是用毛筆寫的。右起第一排是大大的「牛肉麵」三個字,下面寫著中碗:五十、大碗:六十、特大:七十等三排小字。   「這裡的大碗是真正的大碗,可不是中變大、大變特大的騙人把戲喔!而且牛肉超多。」巫厚德在兩人座的小桌邊坐了下來,笑著說道。   「像那樣嗎?」楊顛峰指著旁邊一個上班族的大碗麵。   「那是中碗。」巫厚德喊道:「老闆,兩個特大!」   「兩個特大?吃不完的話把你這小鬼的皮扒了;你那朋友吃不完的話也由你負責吃。」老闆凶巴巴地說:「不准給我剩下來!」   等到面端上來之後,楊顛峰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做「特大」──那……那是麵碗嗎?怎麼看都覺得比較像是臉盆!擺在上面滿滿一層的都是牛肉,拿筷子探探,下層則是滿滿的面。   楊顛峰對自己的食量一向頗有自信的,可是看到這麼大的一碗麵,也信心全失。   「看什麼?快吃啊!」巫厚德邊吃邊說道。   楊顛峰深吸了一口氣,舀起一滿湯匙的肉湯,吹了兩口吞進嘴裡。   好香!這裡的牛肉麵可不是虛有其表!   他雙筷齊發,挾起一大坨面一次吞進肚裡。熱辣的滋味從嘴裡延燒到胃裡,再從胃部回衝鼻腔之中。   「哇!」楊顛峰不禁回頭讚道:「老闆!你的面真好吃!」   「哈哈!小伙子真有禮貌!」老闆一點也不客氣地大笑著接受了。   巫厚德略顯得意地說:「廢話,我推薦的囉!」   楊顛峰點點頭,低頭猛吃了起來;巫厚德也動箸了,兩人大快朵頤了一番。   吃掉大半碗之後,楊顛峰吸了一下鼻子。其實這是很正常的,被特製的香辛辣油嗆到的話,鼻涕眼淚都會出來。不過,楊顛峰停下了筷子,這就不太正常了。   「怎麼了?」巫厚德問道。   「……我……」楊顛峰顫抖的右手緊握著的筷子,突然「啪」地折成了四截,他低著頭說道:「我,我輸了!」   「喔。」巫厚德聳了聳肩。   「真不甘心,真不甘心……真不甘心……真不甘心!」楊顛峰斷斷續續地說:「可惡!我下次一定要贏!」   「贏誰?」巫厚德平靜的問。   「那個打敗我的人。」楊顛峰低聲回答道。   「你的志向太小了。」巫厚德偏著頭說:「何不把目標訂為打敗我?」   楊顛峰驚訝地抬起頭來,遲疑了一陣,說道:「啊!我……我會在準備萬全之時,再度跟你挑戰的!」   「嗯。」巫厚德不置可否地隨便應了一聲。   「所以,還是請你教我練氣功吧!」楊顛峰說。   巫厚德答道:「好啊!」   「……」楊顛峰愕然抬頭,滿臉疑惑的神情。   「幹嘛這樣看我?」巫厚德問道。   楊顛峰苦笑著摸摸頭說:「是……其實沒想到你會這麼爽快的答應,我還以為你又會提出什麼怪條件。」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的打一場而已。」巫厚德一攤手說道:「短時間內既然比不成,那就算了。至於什麼氣功修練,我只學了幾個簡單的畫圈圈步驟罷了,沒什麼好藏私的吧?」   「那太感謝你了!這就是我要的!」楊顛峰大喜道。不過遲疑片刻之後,他的笑容又消失了,懊惱地問道:「你都是在哪裡練?我找不到適當的地點。啊!其實練氣功的地點應該比較好找,練鞭就很引人側目……」   「這裡就好了啊!」巫厚德答道:「你不是每個星期一、三、五要來接你那個女同學,九點之前就可以在這個公園裡練,不是剛剛好?晚上這裡人又少,附近又沒有住家。只不過要準備防蚊液。」   「呀!」楊顛峰大喜過望地說:「可以嗎?我之前怎麼沒想到!如果可以的話,我每天晚上都來練吧!就算不是一、三、五……」他疑惑地問:「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每星期一、三、五晚上九點鐘的事?」   巫厚德嘴巴動了動,不過他還沒說什麼就停了下來,摸了摸口袋掏出了手機,對楊顛峰說道:「我接一下電話。」   他邊打開手機貼近耳朵,邊走出店外,說道:「喂?」   楊顛峰目送他出去,便開始吃剩下的面,吃不到兩口,他的手機也震動了起來。   「喂?」楊顛峰接起了電話。   「楊顛峰先生?」成熟女性的聲音:「聽得出我是誰嗎?」   「嗯,不太記得。」楊顛峰想了想,道:「莉琪安小姐?」   「對對。」莉琪安很高興地答道:「你猜猜我現在在哪裡?」   「我知道你現在人在台北,不過既然是你,就算人在台北,我也不會跟你約會的。」楊顛峰答道。   「……噠!」莉琪安怪叫了一聲:「誰要跟你約會!不過你說對了,我現在就在台北,今晚會住在台北的旅館,而且等一下我要到府上去拜訪。」   「……」楊顛峰抓抓頭,看了一下手錶,七點剛過。以不速之客而言還不算是太晚的時間。他問道:「你要到我家來幹嘛?」   「有關於你下學期去接受特殊教育的事情,總得要先跟你的雙親打聲招呼。」莉琪安愉快地說:「七點半在台北車站西三門見,見面再商量。」   「等……」正如所料,楊顛峰的吼叫沒有發生作用,對方已經切了。   他只好滿肚子氣的三口作兩口速吞了剩下的面。巫厚德邊把手機塞回口袋邊走回店裡來,問道:「你剛剛也接了通電話?」   「是啊!」楊顛峰沒好氣地說:「所以今天不能練了,可惡,我馬上就得走。」他吞下最後一口面和牛肉,舉起了整個大碗豪快地喝著鮮美的肉湯。   巫厚德說:「那正好──嗯,我這邊也有些事要處理,那就明晚見了。」   「說定了喔!一堆事都先謝啦!」楊顛峰放下一滴湯渣也不剩的臉盆大麵碗,掏出七十塊擺在桌上,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他如約在晚上七點半趕到了台北車站西三門。剛到場便吃了一驚──在那裡等他的,除了西裝筆挺的莉琪安之外,還有同樣穿著正式的一對男女。   男的約莫四十出頭,灰濛濛的頭髮和滿臉的落腮鬍帶著淺淺的橘紅色,臉上刻著歲月的痕跡,一雙小眼睛卻炯炯有神,帶著不倦的好奇反覆打量著陌生的台北街頭和楊顛峰;女的則是三十出頭的美艷職業婦女裝扮,微卷的頭髮是漂亮的淺紅色。   三人並立,不僅僅是頭髮和眼珠的顏色,就算是膚色也和地球上任何人種都有微妙的差異,雖然出色得吸引了許多的目光,但是也不至於異樣到會被人懷疑是外星人的程度。   「嗨!楊顛峰。」莉琪安揮著手招呼道:「快帶路吧!我和你的雙親約好了八點見的,可是我們連該怎麼到你家都還不知道。」   「嗚,地球的交通工具很落後啊!」楊顛峰用史烏基猶語與和她交談,沒有引人側目之虞,笑罵道:「你怎麼知道半個小時之內能趕到?」   「可是聽說在地球上的晚上八點過後再去拜訪不太禮貌啊!」莉琪安說:「所以約了八點,我們盡快過去就是了。」   「……等,等一下!」楊顛峰措手不及地說:「你打算怎麼說?我們不先串供嗎?」   「串什麼供?這點小事趕快解決掉就是了,明天就空出來可以讓我在地球上觀光偷閒。待會兒你在旁邊點頭就好,一切由我來說。」莉琪安催促著:「帶路!」   楊顛峰也只好帶著她們往地下捷運站走去。三人見識到花錢買票卡進站的「落後」方式,顯然都感到極為新奇。   在還算空敞的車廂中找位置坐下後,楊顛峰問道:「這兩位是?」   「哦!」莉琪安笑著介紹道:「這位是匹斯富婁爾的艦長──震棟先生,這一位則是他們傭兵團的經紀人賽蕭雅小姐。這兩位其實是來地球觀光的,被我順道拉來充充場面。」   「……可埃斯的防禦沒有問題嗎?」楊顛峰理所當然地問道。   「當然沒有問題。」賽蕭雅柔和地淺笑著說:「既然對方已經上當撤退,自然會先想辦法搞清楚這附近到底還有多少『未知』的銀河法庭戰力,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再度進攻。而到了那時候,銀河法庭的增援軍力也該到了,對方再進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我們還是賺到了。」   「這個先不管啦!」莉琪安說:「藥還有吧!吃一顆。」   「吃……」楊顛峰聳聳肩。他雖然不介意偶而說說謊,可是這種事瞞著父母也真的讓他很不舒服,所以聽話地吃了下去。這樣一來,口袋裡剩下的是最後一顆了。   他正想發問,莉琪安已經搶先一步說:「還有一件事要跟你打聽清楚──你的雙親希望你擁有什麼學校的學歷?資料上顯示台灣的父母很重視學歷。」   「哈!」楊顛峰乾笑了一聲,說:「他們當然希望我能從美國哈佛或英國劍橋大學弄個學士學位歸國,也不想想我的成績……」   「美國哈佛大學,美國哈佛大學,好,記得了。」莉琪安說。   楊顛峰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發問道:「你到底打算怎麼……」偏偏手機又在這時候搖了起來。   他心裡嘀咕著,接起了手機說道:「喂?」   「楊顛峰!」一個俏皮開朗銀鈴般的清脆女聲說道:「是我!」   楊顛峰楞了一陣子。這是有點耳熟又有點陌生的聲音。「你……你是誰?」他懶得花腦筋去想。   「……」手機的那方沈默了一陣子,然後爆出了一陣遙遠的笑聲,和女皇的歡呼聲:「我贏了!施蒂萊欠我一節!」   「真是的,稍微換了點語調你就認不出來。」施蒂萊恢復原本的聲音幽幽地說道。   「不要拿我來下注,我又不是馬或蚱蜢!」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問道:「什麼事?」   「告訴你一個超──級好消息。」施蒂萊興奮地說:「我們又發現了一些喬邦大師的遺物,你猜裡邊有什麼?」   「莉琪安的羞羞照片?」楊顛峰問道。坐在車廂對面莉琪安臉色一變但又沒有發作──她總不能招認自己在偷聽電話內容。   「你這個色鬼,有色無膽的色鬼。」施蒂萊幽怨地說:「……不是啦!是存摺。」   「存摺!」楊顛峰豎起了耳朵。   「高興吧!裡邊的存款扣除遺產稅折合台幣一千萬元喔!照銀河法慣例,是由繼承人接受。」施蒂萊說。   楊顛峰驚訝地說:「一千萬!」他猶豫了一下,說道:「雖然照理來說我確實應該收下,可是現金的話就有點……」   「什麼怪毛病!」施蒂萊罵道:「一千萬連半架堅納利夫都買不起,你就收了吧!而且別忘了你還欠我們二十億。」   「……好吧!」楊顛峰說:「這樣一口氣就還了不少。一千萬,兩百萬的五倍呢!如果還了這一千萬,我的欠債就只剩下十九億九千萬……」他的語聲硬生生地中斷了。   「對啊!」施蒂萊一時之間沒察覺有什麼不對。   「十九億九千萬……」楊顛峰喃喃自語說:「兩百萬的五倍……」他的雙眼一瞪,對著電話大吼道:「你算錯了!」   施蒂萊困惑地說:「什麼?」   「我每年還兩百萬的話,不是還一百年,而是得要還一千年!」楊顛峰欲哭無淚地說:「我哪有可能還出一千個兩百萬!」   「……」電話那端沈默了一陣,才傳出爽朗的笑聲說:「啊!對喔。我算錯了!」   「啊什麼啊!你這個大白癡,平常都是依賴電腦對不對?連這麼簡單的心算都算錯,笨死了!」楊顛峰哀嚎著:「我去哪裡生出一千個兩百萬!」   「誰叫你要問我!」施蒂萊惱羞成怒的語氣轉為幸災樂禍地說:「……往好處想吧!你現在只剩下九百九十五個兩百萬要還了。」   楊顛峰噴了一口鮮血,癱在座位上,滿腦子都是那筆龐大的債務。   「可惡!」他暗自下了決心:「我一定要在比武大會獲得優勝,拿到那兩百萬賞金!……對了,多多不知道怎麼了?」   回過神來,捷運已經到站,楊顛峰手忙腳亂地引領三位客人下車。   他有如行屍走肉般地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   「你怎麼了?」賽蕭雅小姐關心地問:「怎麼接了通電話之後就完全沒精神了,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楊顛峰雙眸一亮地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因為莉琪安焦躁地看著手錶說:「還沒到嗎?我們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鐘耶!」   少年連忙加快了腳步領路,說:「到了到了!」   令楊顛峰驚訝的是,平時天天加班的嚴厲老爸也在家,而且和老媽都全身整潔地迎接客人。他們和楊顛峰視線相對時透露著嚴厲,但面對客人的神情倒是很親切。楊顛峰很想問老爸為什麼剛好在家,但想想自己不該多嘴,就閉口了。   「非常不好意思,我們不熟悉台灣的交通系統,來遲了。」莉琪安操著生硬的國語,鞠躬說道。   「哪裡哪裡,只差了幾分鐘!」老爸老媽連忙也鞠躬說道:「請坐!」   莉琪安和震棟艦長、賽蕭雅在長沙發上坐定,老爸老媽各佔了張單人沙發椅,楊顛峰就隨便拉了個餐椅坐在旁邊。莉琪安先自我介紹道:「先前已經通過電話了,我是西德曼菲斯特學園特殊能力研究中心的研究員莉琪安,這位是震棟院長,這位則是賽蕭雅教授。」   她遞上了金光閃閃的名片,雖然寫著不知道是不是德文的鬼畫符,不過背面倒是印著中文姓名和職稱,看得楊顛峰的老爸老媽一愣一愣地。   「您……您們有什麼事?」老爸恭敬地問道。   「開門見山地說了。」莉琪安苦笑著說:「我的中文說得相當生疏,希望兩位不要見怪。兩位應該已經發覺了,令公子最近的舉止不太正常?」   老爸神情嚴厲地瞪了老媽一眼,又瞪了楊顛峰,老媽無奈地點點頭,楊顛峰則是歎了一口氣。「請兩位鎮靜地聽我說,而且也不要責怪貴公子。」莉琪安連忙說道:「我們手上有很多案例,顯示這種情況下常會造成社會不適應及歇斯底里,比較起來,令公子的狀況還算是好的。」   「什麼狀況?」老爸訝異地說。   「貴公子並非常人。」莉琪安鄭重地說。她頓了頓,掏出了胸前口袋的金筆,放在茶几上,用鼓勵的眼神望著楊顛峰。   楊顛峰會意,裝模作樣地闔掌面對著那只筆,低頭專注唸唸有詞──   鋼筆緩慢地開始滾動了!一圈,兩圈,三圈,滾滾停停。   「喔!」老爸老媽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鋼筆,驚呼了一聲。   「其實兩位不用太過驚訝。」莉琪安平靜地說:「有關於超能力的研究,雖然在台灣的發展相當落後,不過世界的幾個主要的大國都已在努力當中。這並不是什麼怪譚,而是發生在你我身邊的現實。」   「親眼看到以後,就算不想承認是現實也不行。」老爸苦笑著說。   「怎麼說呢?」莉琪安思索著。老爸老媽或許會以為她在思考中文的說法,楊顛峰卻很清楚她在掰故事。女郎說道:「本中心在特殊能力的研究上是首屈一指的,而且以找出世界上有這種潛力的人集中教化,避免釀成悲劇為主旨。我們的研究發現,當有這類能力的人使用能力時,生物電會有異常的活動,可以透過儀器偵測出來,所以我們是透過這樣的偵測找到令公子的。本來我們沒有其他的線索,在追尋令公子身份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誤會,現在這些誤會已經解開了。」   老爸老媽訝異地望著楊顛峰,他只得連連點頭以對。   「現在呢。」莉琪安笑著說:「我們誠摯地邀請貴公子到本研究中心來接受教育,最好從下個學期就開始。」   老爸老媽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一時間不太能消化這整件事情。   本來老爸老媽還有些猶豫,不過看過莉琪安遞上的「校園環境簡介」資料、聽說就學期間學費及生活費全額補助、而且成績中上者可直升哈佛大學特殊能力研究學院之後,也就滿臉笑容地允諾了下來;甚至當楊顛峰主動提出次日要請假帶「莉琪安姊姊和教授、院長」參觀台北,爸媽也一口答應。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提議,莉琪安雖然感到訝異,但也欣然接受了。   應付了客人離去後爸媽的一番質問之後,楊顛峰回到了房間,腦筋亂糟糟的。下學期出國──或許是「出行星」──留學的事實,從一個虛無縹緲的話題突然變成眼前的現實。   他張開手腳躺在床上想要讓自己靜一靜,耳邊卻傳來細微的啜泣聲。   楊顛峰循聲找去,在房間的角落找到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妖精多多。   「你,你怎麼了?」楊顛峰愕然說道。   「老大……我被開除了。」多多眼淚汪汪地說。   楊顛峰睜著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被開除了!」多多說完之後,又「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你是說,你被解除了那個什麼『實習妖精魔法使』的職務?」楊顛峰呆了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身份暴露。」多多說:「我被外星人看見的事情被上面知道了。」   「只因為這樣就開除了!」楊顛峰愕然說道:「太苛了吧!」   多多哀傷地說:「成為真正的妖精魔法使本來就是條艱辛的道路,所以才有挑戰的價值。不過,這都是我自己能力不足……」他甩了甩頭,擦去眼淚抱歉地說:「只是很對不起老大,因為我失去了妖精魔法使的資格,所以我推薦參賽者的資格也沒有了。老大的資料還沒有送上去,所以老大不能參加勇者選拔武鬥大會了。」   「不能參加……」楊顛峰喃喃自語道:「不能參加勇者選拔武鬥大會了。」   「嗯。」妖精男孩沈痛地說:「我真的感到很抱歉,老大都已經燃起鬥志了說,而且……老大不是很缺錢嗎?這樣一來就賺不到賞金了。」   看到妖精男孩滿臉的歉意,楊顛峰反而鎮定下來。   他安慰多多道:「這對我來說本來就是撿到的,你不用感到抱歉,接下來你要怎麼辦?不干妖精魔法使,你可以幹什麼?」   「不知道……」多多茫然地望著窗外遙遠的天空。   楊顛峰被沈重的氣氛感染,不再說什麼,輕輕地歎了口氣。         第二章 往遙遠的土地     「……老大,我要走了,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打擾你。」妖精男孩振作起精神,飛到窗邊,回頭揮了揮手道:「以後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告辭了!」   楊顛峰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揮了揮手。多多落寞地看了楊顛峰一會兒,穿過緊閉的玻璃窗就這樣飛走了。   「再見!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楊顛峰高聲說道。   他相信因為自己喊出了全名,所以已經飛遠的妖精男孩有聽到,因為多多彷彿回頭笑了笑。   楊顛峰茫然地倒在自己的床上。他有點怨恨自己,因為現在的他最在意的不是妖精男孩的離去,而是身上背負的二十億債務。   第二天,他請了假帶著外星的三位旅客參觀了中正紀念堂、外雙溪國父紀念館、故宮博物院等地,晚上就隨便找了個吃到飽西式自助餐一起吃飯。   「該說了吧?」莉琪安問道:「你是有話想說吧?不然怎麼會自告奮勇帶我們逛地球?今天你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樣子哩!」   「呃?」楊顛峰連忙搖手說:「不不,我的心事和想說的事情沒有什麼關係……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啦!」他吸了一口氣,轉向另外兩人鄭重地問道:「艦長、經紀人小姐,請問,貴傭兵團想不想買一艘強襲戰輸艇?」   「你有一艘強襲戰輸艇要賣?」震棟艦長驚訝地說。   「不,因為我沒有錢,所以它還不能算是我的,不過打算把它賣出去是真的。」楊顛峰邊說邊想,比起二十億,在台灣找個倉庫擺放堅納利夫要便宜得太多了。   震棟和賽蕭雅對望了一眼。   「是全新的嗎?多少錢?」賽蕭雅說:「如果價格便宜的話……」   「不是全新的,不過保證很好用,就是上次把堅納利夫送上戰場那架,當時你們還沒到。」楊顛峰心虛地解釋道:「希望能賣二十億……十九億九千萬台幣左右。」   「台幣的幣值是多少?」賽蕭雅舉起左手問道。因為這個動作相當奇妙,所以吸引了鄰桌不少目光。   算出她能理解的價格之後,賽蕭雅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震棟艦長則沒什麼意見的樣子。楊顛峰看到她這樣的眼神,一顆心一直往下沈。   「……這價格不便宜啊!」女經紀人皺著眉頭說道。   「呃,我是漫天開價,您不妨就地還錢。」楊顛峰苦笑著說。   賽蕭雅揚揚眉毛說道:「我不喜歡這樣,你不妨一開始就說出底價,看看我們這邊是不是能接受。當然,在談妥之前,如果你能找到出價更高的買主,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哇靠!真會做生意,騙小孩嘛!」莉琪安心想。   楊顛峰苦思了一陣子。他想起最初「每年還兩百萬,還一百年」的計算。   「最低是十八億。」少年下了決心,說道:「不能再少了。」   「十八億是嗎?」賽蕭雅的臉色還是很冷淡:「嗯,好吧!我回去和團員商量看看。一個星期之內會給你答覆,不過你最好不要太樂觀。」   楊顛峰點點頭,眉間的愁雲不由自主地更加深了些。   「你晚上還要帶我們去逛嗎?」莉琪安岔開話題說:「或是有別的事?」   「嗯,我還有別的事。」楊顛峰說著便看了看手錶,已經六點半了,連忙說:「那我先走了,各位慢慢吃,希望三位玩得盡興。」   「謝謝你帶我們參觀台北,慢走。」震棟艦長很禮貌地用他有氣無力的聲調說道。   楊顛峰離去已經有一陣子,不過三個外星人果然毫不客氣地繼續猛吃著,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機會吃到地球食物,吃起來也就更起勁了。   「哇!再也吃不下了!」莉琪安吞下最後一隻大蝦,靠在椅背上說道:「我的減肥計劃怎麼辦?」   「還好意思在我面前說呢!你還年輕。」賽蕭雅也哀傷地說:「到我這種年紀,胖了就很難瘦回來了。」   「……那麼。」莉琪安的語氣轉為嚴肅,對震棟艦長說道:「分析結果?」   「你是說陰影艦隊所使用的機械人?早就分析好了。雖然外觀經過大改裝,不過照性能諸元比對起來,契合度超過百分之七十五的機種只有一架。」震棟艦長平淡地說:「就是駱克菲式。」   「駱克菲」莉琪安尖叫道:「開玩笑!契合度百分之六十的有沒有?」   「沒有。」賽蕭雅簡潔地說:「第二高的也在百分之五十以下。」   「駱克菲……哪個駱克菲?」莉琪安不由得舉起左手問了這個名詞。   ﹝駱克菲式:銀河法庭和銀河法人合眾公司聯合研究開發的高級量產型戰鬥機械人,僅配屬於銀河法庭的特務菁英部隊中,有記載的生產總數只有四百架,全都是由銀河法人合眾公司製造。﹞   莉琪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比起剛才的楊顛峰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個意思是說……」她無意識地猛抓著頭,差點把頭皮都抓破了。   「意思就是說……」震棟艦長代她自言自語道:「只有兩個環節可能出問題──法人合眾公司那邊,或是銀河法庭自身。」   莉琪安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喃喃說道:「事情大條了!我得趕快和老大聯絡。」   楊顛峰神情呆滯地搭上了捷運,往夜晚的公園前進。他像個木頭人一樣地刷票、上車、下車、出站;然後,一路上什麼都沒想的到了公園。   楊顛峰以為巫厚德會像以往一樣過一會兒才從陰暗的角落現身,可是這次對方已經在小廣場中間等他了。   「哈……哈囉。」因為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楊顛峰揚手打了個尷尬的招呼。   巫厚德看了楊顛峰幾眼,突然「砰」地一拳砸在他臉上!   楊顛峰毫無防備地被打飛了出去,滿臉困惑地揉著發痛的臉頰,掙扎著爬起來。   「中國傳統的武術心法,也是『道』的心法。無法擺脫俗念羈絆的人,是沒有資格學習的,這在道教的仙術修練中稱為『斷俗緣』。」巫厚德指著楊顛峰的鼻子說:「你還有重要的事沒做,對吧?哪還有空跑到這裡來跟我學氣功!」   楊顛峰茫然地望著巫厚德,過了好一會兒,眼神才漸漸恢復了光采。   「對不起!」楊顛峰深深一鞠躬說:「我還有事要辦,下次再跟你學!」   巫厚德轉身背對著他說:「去吧!再見。」   楊顛峰堅定地點了點頭,握緊拳頭轉身往捷運站跑去。   雖說「還有重要的事沒做」,可是該怎麼著手呢?楊顛峰其實沒有什麼頭緒。   只不過,他能完全確定一件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從一個名字開始的。   所以楊顛峰跑到了他家附近那個無人的山巔公園,站在一片久未修整的凌亂草地中央,對著夜空大聲地吼叫著:   「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   他連續喊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大聲。楊顛峰本來以為自己可能得喊幾十幾百聲,可是他只喊了三次。   附近的植物起了一陣騷動,許多細小的光點火粉般地輕輕飄了出來,凝聚在楊顛峰前方不遠處,形成一個較亮的光點──不,豈止是較亮而已,那光點越來越亮,亮到人眼無法直視的地步!然後,當光暈漸漸消退,楊顛峰瞇著眼睛從亮光中看見了一個玲瓏的身影。   她有著蜻蜓般美麗的兩對半透明羽翼,和漫畫人物一樣大而可愛的圓眼睛,額頭上還有兩隻短短的蝸牛觸角好奇地左右搖擺著。妖精女孩先是盈盈的一躬身,然後說道:「您好,我叫……」   「你是誰?」楊顛峰問道:「我叫的是威特多啊!」   「是這樣的。」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以鳥囀般清脆的聲音回答道:「他因為某些緣故被暫時解除了妖精魔法使的職務,之前未完成的一切任務都由我來為您代理,請問您貴姓大名?」   「暫時解除!」楊顛峰雙眼一亮,一把抓住那妖精女孩說:「我以為他已經被除名了!他還沒有正式被除名嗎?還有挽救的機會嗎?」   「原來你就是害他除名的罪魁禍首。」那鳥囀般的美好聲音冷淡地從前上方不遠處傳來:「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   楊顛峰訝異地抬起頭來──那不是別人,正是有著蜻蜓翅膀和大圓眼睛的妖精女孩。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不知什麼時候握著的東西被換成了五、六隻蟑螂!   「哇呀!」楊顛峰慘叫著把蟑螂甩掉。   他跳著腳把蟑螂趕跑,半天才驚魂甫定地重新抬起頭望著那妖精女孩,只見她水汪汪的那對美麗的大眼睛中滿是露骨的輕蔑與厭惡。   「你──」楊顛峰沒有介意對方露骨的反感,問道:「你,你是多多的朋友?」   「他叫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請不要毫不尊重地為他取莫名其妙的綽號。」女孩飛近了一點,斜眼盯著楊顛峰說:「你這傢伙有什麼本事?威特多為什麼會想推薦你參加勇者選拔比武大會?」   「哎呀!這件事先別管啦!不重要!」楊顛峰煩躁地說:「我有事情要拜託你!請幫幫我!」   「幫你?神經病!」女孩吼叫道:「我是來接替威特多的職務的,你算什麼東西?你還沒來得及成為比武大會的參賽人選,現在的你不是比武大會的參賽人、不是威特多的服務對象,什麼都不是,明白嗎?楊顛峰先生!我連多看你一眼都覺得受不了,再見!」   「拜託!聽我說!」楊顛峰雙膝一曲,勉強在中途變換了姿勢,變成坐在地上鞠躬,誠懇地說:「只有你能幫我,我找不到別人了!請你耐心聽完!」   一隻還沒跑遠的蟑螂爬了回來,爬過楊顛峰貼在地上的手背。楊顛峰煩躁地一拳翻過來狠狠地砸在地上,把蟑螂打成白漿,再掏出好幾張衛生紙把手背擦乾淨。   女孩煩躁地以8字形飛了一陣,總算停了下來,猶豫著說道:「……什麼事?」   「你剛剛說威特多是被暫時解除職位?他還沒被正式除名、還有挽救的機會?」楊顛峰堅定的說:「既然起因是為了我,我想為他盡一份心力!」   妖精女孩困惑地望著楊顛峰,呆了半晌,才說:「你……還是算了,你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能不能起作用,這我要跟他商量之後才知道。」楊顛峰堅定地說:「我只求你幫我找到他,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找到他?那太容易了。」女孩噘著嘴說:「他現在應該哪裡也沒去,就待在家裡等候正式開庭判決。」   「他待在家裡?他家?」楊顛峰說:「你是說葛裡布林特?」   「當然是葛裡布林特,不然還是聖卡布理空不成。」妖精女孩不耐煩地手插著腰說。不過至少她的身影會在同一處停留比較久了,不像剛剛那副隨時都有可能一溜煙消失的感覺。   楊顛峰吸了一口氣,艱難地問道:「葛裡布林特到底在哪裡?你能帶我去嗎?」   「不能!」女孩乾脆地說:「我們妖精魔法使沒有能力自由來去葛裡布林特和你所認知的地球之間,必須經過一些特殊途徑,帶著像你這樣的一個大人更辦不到。你必須找一個『逾界者』幫你。」她說完之後不由得笑了起來,因為自以為知道楊顛峰接下來會問「逾界者」是什麼,而她不打算解釋。   「逾界者!」楊顛峰違反她期待的大喊道:「你是說葛裡布林特雖然『也算是在地球上』,但是卻和我所知的地球處於不同的片界?」   妖精女孩呆呆地望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好半晌,她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從哪裡聽到片界啊逾界者這些事情?威特多跟你說的?」   「……唔……不是。」楊顛峰抓著頭說:「某個魔法師……的姊姊告訴我的。」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期待,希望伊東華的繼父也是葛裡布林特的人。不過馬上又覺得就算這個不知幾萬分之一的巧合發生了也不怎麼樣,因為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到葛裡布林特去。   「那麼你可以去求她的幫助,她或許認識逾界者。」妖精女孩一攤手說道:「好吧!我得承認你居然認識魔法師,這讓我感到很驚奇,或許你真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讓威特多決定推薦你參加勇者選拔大賽吧……」   「只是髮型像傳說中的勇者罷了。」楊顛峰心想。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女孩冷淡地再度飛舞了起來,說道:「這件事我根本幫不上忙,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嚴重違反紀律的事情。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如果你真的到達了葛裡布林特時再找我吧!我要走了。」   「等,等一下!」楊顛峰慘叫著:「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自己不聽的!」女孩邊跳著生氣的舞蹈邊說:「別想我會再給你機會,要找我的話暫時用威特多的名字也可以,不過期限不太長,你自己看著辦!」   在又一陣很亮的光輝之中,女妖精的身形消失在夜空裡,留下了空自目瞪口呆的楊顛峰。   「什麼嘛!」楊顛峰對著天空無意義地慘叫著:「不是我不願意聽你的名字,你明明就沒有告訴過我!」   他茫然地回到家中。路上好幾次想播電話給伊東華,都忍住了。他記得很清楚,伊東華的繼父──杜黎娜的爸爸──雖然有逾界者的能力,但對他而言往來片界之間並不是這麼容易的事──再怎麼說,他和伊東華連「一見如故」都談不上,怎麼能冒失地拿這種事情去麻煩人家?   差點兒忽略了回到家門時對父母的招呼聲,楊顛峰滿懷心事地回到了房間。他愁眉深鎖地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牆上的伊東華海報發呆──這或許是楊顛峰這輩子第一次對這張海報視而不見。   感覺上才沒過多久,可是看看鬧鐘,已經半夜三點多了。當然他並不只是單單在發呆,也想了些不切實際的辦法,例如登報徵求逾界者之類的,可是又付不出酬勞。講到借錢的話,還是找有錢人比較不會對對方造成困擾。要說到楊顛峰認識的有錢人,除了那些人之外又沒有別人了。   「這樣負債又會增加了。」楊顛峰煩惱地想著:「外星人……對了,外星人科技相當發達,說不定他們有辦法讓我到另一個片界去?以科學的角度來理解的話,不知道片界是一種什麼形式的存在?」   他振作精神,舉起了行動電話,說:「幫我接施蒂萊。」   幾秒鐘之後,電腦語音響起:「施蒂萊小姐就寢中,距離她平常的起床時間還有二十分鐘,要把她叫醒嗎?」   「二十分鐘……」楊顛峰感到很抱歉。因為施蒂萊從來沒有在他睡覺時打電話過來,顯然有留心他的起居時間,自己卻對她的作息一點都不關心;不過只差二十分鐘應該不要緊吧!「幫我叫醒她。」   又隔了一會兒,一個柔軟的、慵懶的聲音才從話筒中傳來:「楊顛峰你好討厭,我不喜歡人家在我睡著的時候打擾。」   楊顛峰的腦海突然映出施蒂萊穿著睡衣那無限姣好的纖細軀體,心臟猛跳了幾下。「那天晚上好可惜!真的好可惜!」因為事情都擠在一起,楊顛峰現在才不由自主的這麼想,差點要捶胸頓足。   「……你有在聽嗎?」施蒂萊懶洋洋地問道。   「在,在!」楊顛峰連忙揮著手把內衣裝扮的施蒂萊倩影揮散,說道:「我有件急事想要拜託你,抱歉了。嗯……先從片界說起吧!你知道什麼叫做片界嗎?這不是個通用的詞。」   話筒的對面傳來查詢電腦的聲音,然後施蒂萊說:「……那,你現在用這個詞來指稱什麼東西?」   「怎麼說呢?」楊顛峰抓著頭,還是決定從頭說起:「也就是說,幾個彼此間的『距離』相差並不是這麼大的平行世界,稱之為『片界』。它們之間和一般的平行世界不一樣,以某種特殊的形式連通。」   電話那頭沈默了一陣子,然後傳來施蒂萊清朗的笑聲:「怎麼突然講起這麼奇怪的東西。據我所知,地球上對於平行世界的研究還很初步,就算你現在提出片界這個詞,也不見得會成為以後的地球真正在此際使用的詞彙。」她又笑了幾聲,才繼續說道:「可是在我們這邊,這是高中物理學課本裡的知識,我的成績不算好,不過知道的一定比你多,比方說──你知道在多少距離之內的平行世界算是同一個世界,也就是彼此間互為片界?」   「當然不知道。等等,你說距離?」楊顛峰問道。   「對。」施蒂萊欣然說道:「距離在十萬光年左右之內都算是同一個世界,彼此互為片界;而數百萬光年之內的幾個到幾十個片界群,彼此算是平行世界。」她說完以後就快樂的等候楊顛峰的反應。   「喔喔!」楊顛峰說:「……原來如此,好,現在我知道了。」   「……」   「……」   「……你,你聽不出這是什麼意思嗎?」   「片界之間的距離比我想像的還要遠得多。」楊顛峰說:「而且這個『距離』是怎麼測定的我也弄不清楚。但這又怎麼樣?」   「傻瓜!」施蒂萊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這種構造和星系、星系群的構造剛好一模一樣!銀河系的直徑差不多十萬光年,而本星系群的直徑約為三百萬光年。為什麼會有這種巧合?科學家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楊顛峰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連忙說道:「等,等,等,等一下!」   「我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施蒂萊笑著說。   「你,你是說……」楊顛峰又發呆了半天,才說:「……那,片界之間的距離到底是怎麼計算的?」   「簡單之極啊!」施蒂萊說:「分歧的發生是在距今五萬年之前的那個片界,算是與本地距離五萬光年。」   楊顛峰的嘴巴像金魚一樣張闔了半天,才決定先把片界的事情丟在一邊,問道:「這麼說來,絕大部分的片界都是無人?就像絕大部分的星球無人那樣?」   施蒂萊笑著說:「當然!」   「那──」楊顛峰小心翼翼地問出主題來:「有沒有辦法送我到另一個片界去?」   隨著電話筒那一端的靜默延長,楊顛峰的心直往下沈。   「……對不起。」施蒂萊沈重的聲音傳來:「我們可以送你過去,可是成本太高,我們沒辦法負擔。」   楊顛峰楞了楞,笑著說:「那就是說有辦法囉!不是完全絕望?」   這樣的反應讓施蒂萊也楞了楞,她連忙解釋道:「不容易呀!在片界間航行需要和驅逐艦同等級的大型專用艦艇,那可不是像提施號一樣便宜的小東西,就算用租的……」她的話突然硬生生地切斷了,然後又是一陣子的靜默。   「……怎麼了?有什麼便宜的方法嗎?」楊顛峰喜出望外地問道。   「……應該有吧!」施蒂萊有點困惑地笑著說:「應該是說,你應該有辦法。」   楊顛峰小吃了一驚:「我?」   施蒂萊笑著說:「對,你──一個烏德薩。詳情去問莉琪安小姐吧!我可不太清楚,不過你最好等她睡飽再打電話。啊──我要回去補眠,晚安。『   她的線可說切得正是時候,因為楊顛峰正需要好好睡一覺,順便消化消化她所說的這些東西。   「你要到另一個片界去?」   第二天……其實該說是當天中午,在楊顛峰冒死──被老師抓到而砍死──睡了四節課總算補眠充足後,他在午餐的下課鐘響起當下便迫不及待地撥了電話給莉琪安。   莉琪安沈默了一會兒,才繼續問道:「教你方法是可以,但是你去別的片界要幹嘛?」   「因為……」楊顛峰苦笑了一陣:「因為該留住的時候沒有能及時留住,只好多花幾倍的心力去把他追回來。」   「……你知道嗎?」莉琪安沈重地說:「這對我來說是很麻煩的事。其實我應該直接把你送進特殊教育學校的,給你半年的緩衝期就很可能增添許多不可預期的變數,更何況是教你往來片界的方法!你可以給我一個保證嗎?半年之後,你會乖乖地待在家裡,等我把你平平安安地送進特殊教育學校?」   「我答應你。」楊顛峰堅定地說:「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以我師父喬邦烏德薩的名譽起誓,一定會回到地球來!」   「我倒是不擔心你回不來,反正你可以慢慢摸索。」莉琪安困惑地笑著說:「我只擔心你死在幾千年後的地球或是五、六十歲才回來。」   楊顛峰聽了這番話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這種像是三流時光旅行小說常出現的意外,如果真發生在自己身上,光想都會令人毛骨悚然。他可不記得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過。   「那我要說了。」莉琪安說:「首先──你要去的片界有什麼代表的國名或地名嗎?我幫你查查。如果太遠的話,可能要,嗯,分成幾段來移動較為安全。」   「喔!」楊顛峰喜出望外地說:「查得到嗎?叫做『葛裡布林特』。既然你知道我去的地點,如果我回不來的話,也有個追查的方向。」   「如果你真的能剛好迷失到了科技水平高的智慧生物族群當中,我就算不特意去追查,也不會有問題。」莉琪安隨口說道,楊顛峰聽過也沒放在心上,然後她接著說:「……有了!葛裡布林特,距離八百光年左右,很近嘛!一次就可以到。」   「真的有!」楊顛峰簡直要大笑出來。昨晚還好遙遠的那個彼方,現在卻令他覺得近在咫尺,他興奮地說:「那,方法呢?」   「首先當然是要讓你的烏德薩能力處於飽滿狀態。」莉琪安說:「雖然你本來就很擅長瞬間移動,而且八百光年的距離不算太長,不過還是準備充分再試比較好。至於實際的作法,不用想得太難,你可以想像自己是近期要上場的奧運參賽選手,一整個星期吃好一點、多睡一點,前一天晚上尤其洗個舒舒服服的澡早點睡。」   「齋戒沐浴啊……」楊顛峰不由得聯想到這個詞。   「然後,找一個去過那個葛什麼地方的人,專心地回想那個地方的某個場景,你再使用烏德薩的『意念分享』能力得到關於那個場景的記憶,只要關於那個地方的記憶足夠清晰,你就可以對那個地點進行瞬間移動。」莉琪安好像在照著什麼東西念地說完之後,頓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會不會進行『意念分享』?」   「唔……」楊顛峰很快地想起第一次到達可埃斯的那段經驗,答道:「有次我好像看到別人看的東西、聽見別人聽的東西,是不是那樣?」   「對對,就是那個,雖然是很基本的能力,不過你要是毫無經驗,教起來也蠻麻煩的。」莉琪安笑著說:「不過要看見別人腦海中的場景,又更困難一點,這有點類似讀心,不過烏德薩的能力和真正的讀心還有相當大的差距。首先必須取得對方的完全信任,然後緊握住對方的雙手。」   「要取得那妖精女孩的信任好像有點難度,不過也只有誠心誠意地拜託她了。而她的手……」楊顛峰邊想邊問道:「如果握手這件事有困難呢?這應該很常見,宇宙中總有沒手可握的生物……」   「那就握他的其他器官,不然整個抱住也可以,隨便啦!」莉琪安不耐煩地說:「好吧!我再把資料中有提到的注意事項念給你聽,只念一次!聽好了……」   這星期接下來的幾天當中,楊顛峰除了每天晚上在和巫厚德邂逅的公園中練練鞭──都沒有再遇到巫厚德,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發呆。就連接伊東華到捷運站的時候也一樣,讓她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惱怒和一絲擔心的微妙神情。   「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很快地已經是星期五晚上,捷運站已經到了眼前,伊東華忍不住問道。   楊顛峰茫然地望著她說:「……沒有。」   「如果沒有的話,就不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伊東華氣惱地說:「嘴裡說沒什麼,但又偏偏露出這種表情,要別人來拚命猜測你的心事,這樣太狡猾了吧!」   「我沒想到這種事……」楊顛峰無力地辯解著。可是伊東華只是回頭扮了個鬼臉,玲瓏的身影便消失在電扶梯口。   越是想讓心情平靜下來,卻越是浮躁。楊顛峰甚至動用了老媽那本「瑜珈術」的打坐吐納法,結果還是無法停止胡思亂想。這時就有點怨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學到氣功修練的方式。   好不容易睡著之後,卻又惡夢連連,包括駕駛堅納利夫被背叛的克稜和紫黑色機體聯手攻擊,夢到由地球和一堆奇形怪狀的片界群組成的「地球系」彼此轉著奇怪的圈圈。這倒還好,更糟的是伊東華平靜地說:「慎重考慮之後,我覺得我們不合適,請你以後不要來接我、也不要一直找我說話了。」   「什麼嘛!」嚇醒的楊顛峰哀嚎著。   看看時間,星期六早上七點。他的一顆心忐忑不安地亂跳個不停,最後還是決定一鼓作氣,所以就拿出最後的粉紅色藥丸吞了下去。   吞下藥丸後,楊顛峰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道:「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席艾爾夫。」   等待許久之後沒有反應,楊顛峰重複了一次:「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席艾爾夫!」結果還是沒有反應。   他不禁開始焦急了起來。沒有道理說要到附近山巔的公園去大喊才會有效啊!「莫非這個名字的效力已經消失了……不對,沒道理那麼快的……啊!」楊顛峰這時才突然想起來,和妖精女孩分手的時候,她說得很清楚:「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如果你真的到達了葛裡布林特時再找我吧!我要走了。」   這意思是不是說,如果自己到不了葛裡布林特,她是不會應召喚而來的?   「怎麼辦!藥都已經吃下去了說!」楊顛峰焦急地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本來想撥個電話給莉琪安,可是想想她若是能提供進一步的幫助,一定早就做了。「只是……只是要找出一個來自葛裡布林特的人,應該沒有這麼困難吧?」楊顛峰本著病急亂投醫的心情,對著話筒說:「接伊東華。」   他剛說完就想起自己曾答應她﹝杜黎娜﹞不再播這支電話,連忙想要取消,但是話筒那端已經傳來女孩困惑的聲音:「你是誰?」   「我是楊顛峰!」楊顛峰連忙喊著:「不要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唔,你是伊東華還是杜黎娜?」   「……」話筒那端寂靜了一會兒,才傳出伊東華訝異的聲音:「……你有事找杜黎娜?等一下喔!」   楊顛峰想說「不是」,可是又哽在喉嚨沒說出口。   「喂?」這次傳來的是只有一「聞」之緣的陌生稚嫩嗓音,問道:「楊顛峰?你找我?沒搞錯吧?」   「我有個不情之請,但是很急很急。」楊顛峰誠懇地說:「你……認不認識任何住在附近的,來自『葛裡布林特』的人?拜託!」   「……」對方沈默了一陣才回答道:「不認識。」正當楊顛峰歎了口氣想告歉掛上電話的時候,女孩又說:「除了我自己以外,沒有認識別的人。」   「你到過葛裡布林特?怎麼這麼巧!」楊顛峰愕然說道。   「……原來你不知道。」女孩說:「我爸爸就是葛裡布林特人。」   ……   「喂喂,你在聽嗎?」杜黎娜問道。   「唉呀,這……」楊顛峰呆笑著說:「這實在太巧了,我是說,我也想過這種可能性,但是,這……你不覺得這……」   「有什麼好巧的。」杜黎娜埋怨道:「你如果看得出來我看得見那只妖精,應該知道我為何裝作看不見吧?雖然地球片界群有這麼多,但是有妖精魔法使這種制度的我還不知道有別處。」   「……這……」楊顛峰說:「……總之,請幫助我!只有你能幫我了!快來!我是說──我們馬上見個面吧!」   「……見個面是無可厚非,反正我今天也沒事,可是你要怎麼謝我?」杜黎娜用頑皮的語調說道。   「我願意給你一個願望!願望內容不限,我會盡我所能為你完成!」楊顛峰毫不猶豫地說。   杜黎娜猶豫了一陣,才罵道:「誰要這種東西,我只想要草莓奶昔和香蕉船!」   「原來那個是你啊?」楊顛峰問道。   「……」電話那頭傳來摔倒的聲音之後,女孩結結巴巴地吼道:「剛……剛剛那個不算!」   「好,剛剛那個不算,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楊顛峰說:「換你信守承諾了,我們八點半在台北車站東三門見!」   「等,等一下!喂?喂!」杜黎娜慌慌張張地喊著,可是楊顛峰已經掛上電話了。   楊顛峰買了草莓奶昔和香蕉冰淇淋在東三門引頸企盼。八點五十分,伊東華──應該是杜黎娜──才姍姍來遲。   「好慢!」楊顛峰大吼道:「冰淇淋融掉了!還有,你這是什麼樣子嘛!」   「是你自己臨時找我出來的,還敢叫!」伊東華不甘示弱地回罵道,接過了快融掉的冰淇淋三口作兩口地吃著,忘了問「這是什麼樣子」是指什麼。   她邊吃邊跟著楊顛峰進了捷運站,上了車,等到把冰淇淋和奶昔都吃完之後,也該下車了。「我們要到哪裡去?」女孩勉強想起了這個問題,便開口詢問。   「我家。」楊顛峰答道。   「欸?」女孩咋了咋舌,心中不是沒有擔心,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跟。   小心地避開老爸老媽的耳目之後,楊顛峰帶著女孩到了自己的房間,正經八百地對她說:「現在請你專心地想葛裡布林特的景象、想一個你印象最深刻的地方,然後我要握你的手。」   「……欸?」女孩又叫了一聲:「為什麼?」   「我慢慢再跟你解釋,時間所剩不多啦!不要反悔,照做,快點快點。」楊顛峰不耐煩地說。   「聽起來好像要進行什麼魔法儀式……」女孩喃喃地抱怨著,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手讓男孩握著,然後閉起眼睛開始專心想。   不過楊顛峰這邊倒是出了一點狀況。說是出了狀況,倒不是指男孩剛握住「伊東華」的手那段時間的臉紅心跳,雖然確實有這種狀況。他接收到一大堆混亂的訊息之後,才想到可能的問題所在,艱難地開口說道:「這……果然這樣還是不行,能不能請你變回原來的樣子?」   女孩滿懷怨恨地瞪了他一眼,猶豫一陣之後,才委婉發問:「你有沒有不在家的姊姊或妹妹?」   「沒有。」楊顛峰眨了眨眼睛,給了另一個建議:「或許你願意用洗手間?」   「我才不要用別人家的洗手間做這種事!」女孩鬧起彆扭來。   「我以前就一直想問你了:」楊顛峰岔開道:「這種魔法變身真的像卡通啊、漫畫之類描述的那樣,在過程中不能給別人看到嗎?是會觸犯什麼禁制還是怎樣?」   女孩坦然回答道:「沒有。」   楊顛峰理所當然地接著說:「那就在這裡變就好了啊!」   「很丟臉耶!」女孩脹紅了臉說:「……好吧!在這裡變就在這裡變,你背過身去不准轉過來,敢轉過來我就跟你絕交。」   「好好。」楊顛峰轉過身去,立刻發現窗玻璃明顯的映出女孩的身影,便堂而皇之地仔細看著。女孩站起身,雙手平舉到胸前,掌心相對並默念著什麼。掌心間發出微光後雙手慢慢分開,出現了一隻手臂長的綵杖。   「蘇庫拉塔何亞芭沙拉爾瓦……」女孩揮舞著法杖唱頌著。   一陣輕煙飄過,哪裡還有伊東華的影子,原地只有一個十二歲的公主頭洋娃娃般的女孩。她不安地收起法杖,正想開口叫楊顛峰轉身,視線突然盯在那面反光的窗玻璃上。   楊顛峰坦然和她互望。   「你偷看!」女孩尖叫了起來。   「偷看?」楊顛峰抗議道:「你只說不能轉身,沒說不能看!」   「你,你強詞奪理、你欺負小孩、你壞心眼!」女孩哭鬧道:「我要跟你絕交!」   楊顛峰回頭摀住她的嘴巴,指了指樓下,女孩只好眼睛紅紅地憋在心裡。   楊顛峰好奇地注視著這第二次見面的女孩。她有著白裡透紅的玫瑰色肌膚和修長睫毛襯著的漂亮棕色大眼睛。她嫌惡地說:「你看什麼看。」   「我只是在想──」男孩老實地說:「聲音姑且不論,你如果以本來面目去當美少女偶像的話,一定會比伊東華還要紅。」   杜黎娜的兩頰「唰」地紅了,結結巴巴地埋怨道:「那,那個『聲音姑且不論』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說我沒聽過你用本來的聲音唱歌。」楊顛峰伸手說:「我們繼續吧!」   杜黎娜猶豫了一下,才萬般不情願地伸出纖細的雙手。男孩握住之後,她的臉又不由自主地紅了。「幹嘛?」楊顛峰滿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問道:「怎麼現在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因為……剛剛你握的又不是我的手……」   「這樣想太奸詐了吧?」   杜黎娜話鋒一轉說:「什麼?我哪有不好意思!」   楊顛峰埋怨道:「這個不管啦!快點想。」   離讓自己能發揮百分之百的烏德薩能力的藥效過期還有多久?楊顛峰不知道,也不願去想,只是專心地感應杜黎娜腦中的「葛裡布林特」的景致,雖然它比預想中的還要虛無縹緲,而且是游移的、浮動的。楊顛峰抓住了影像最清晰的那一瞬間,全力使出了瞬間移動!   楊顛峰環顧周圍景致。很……很普通的鄉野嘛!   如果不考慮異形般的巨大羊齒類和霉型植物取代了針葉或闊葉樹構成的森林景致,確實如此。   「這是什麼地方!」楊顛峰悲慘地說:「不是剛剛在腦海中所看到的地方啊!果然失敗了,我看我要死在異世界了……」   「成功了啦!」杜黎娜抱怨道:「這些是葛裡布林特的植物沒錯。」   楊顛峰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中依然握著一雙暖和的小手。   杜黎娜癟著嘴,以泫然欲泣的神情說道:「你……我還在想會不會……你把我也帶回來做什麼啦!」   「啊!」楊顛峰一鞠躬說道:「我不知道會這樣,真抱歉。」   「啊啊啊啊啊啊啊……算了!」杜黎娜繃著一張嫩臉說道:「趕快把事情辦完再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楊顛峰看著女孩說道。   「對啊!」杜黎娜得意地說:「一定是和那位妖精有關的事情吧?這我隨便想也知道。不過,真沒想到你也是個逾界者咧!果然我姊姊中意的男人一定也不平凡……咳!我是說臉皮厚到敢親近姊姊的男人一定有兩把刷子的。」   「慘了!」楊顛峰真的沒聽見剛剛那句可能讓他欣喜若狂的話,兩眼無神地說。   「……怎麼了?」杜黎娜察覺氣氛不對,不由得問道。   楊顛峰茫然地說:「我居然完全沒想到這回事……我剛剛吃的藥是最後一顆,這麼一來我們要怎麼回地球去?」   「……」雖然不知道詳細狀況,不過女孩的臉色也變了。   「杜黎娜!」楊顛峰問道:「可以請你爸爸幫忙送我們回去嗎?」   「哪有這麼簡單!」杜黎娜尖叫道:「像你這種怪人,我以前只聽爸爸說過而已,沒想到真的有!你知道來往片界間的法術要花多少功夫啊!就算把心血投注下去,也不是每個法師都能辦到的,在葛裡布林特也只有爸爸那樣法力最高的皇族成員……」她又硬生生地把句子切了,而楊顛峰還是沒有留意,陷入了深思。   「那……」楊顛峰問道:「有沒有辦法,比如說,請令尊施展一個法術讓我的身體回到不久以前的狀態下?像小叮噹……哆啦A夢的『時光布』那樣?」   「我不知道!」女孩埋怨道:「我才十二歲!我是剛學魔法沒多久的小女孩!」   「好吧!總之到時候再想辦法。」楊顛峰說:「我們現在先找個嚮導,帶我們去該去的地方達成來這裡的目的。」不待杜黎娜發問,楊顛峰便向著天空喊道:   「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   這次很快就有反應了,許多螢火般的小亮點從植物之間飄……「快點出來!特效省略啦!時間不夠了!」杜黎娜不耐煩地喊道。   妖精翅膀的女孩再度出現在楊顛峰面前,她滿臉驚訝地望著杜黎娜,喊道:「怎麼會是杜黎娜公……」   大概以為出來的應該是見過面的威特多,杜黎娜看到妖精女孩時也楞了一下,等她說了半句才把她一把抓進了手裡。   「小心!」楊顛峰好意提醒她道:「她會用移身術跑掉,然後把你手裡的東西換成蟑螂。」   杜黎娜楞了一下,嘻笑著說:「你遇到過?那是因為你太笨啦!我才不會讓她有搞出這種老把戲的機會。」她說完便狠狠瞪了妖精女孩一眼,而妖精女孩連忙會意地連連點頭。   那妖精女孩在杜黎娜鬆手後飛了起來,看著楊顛峰驚訝地說道:「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來到了葛裡布林特!是因為杜黎娜……小姐的幫助嗎?」   「我們有很多時間寒暄或自我介紹,不過我首先想要知道的是──這裡是什麼地方?」楊顛峰問道:「離我們的目的地有多遠?我想你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在哪裡。」   「喔!」妖精點了點頭,以奇怪的軌道繞飛著,一邊念誦著咒文:「大地之聖靈,請為我指引心所嚮往之目的地其路徑──哇!」   「這個咒文最後怎麼有一聲慘叫,真難聽。」楊顛峰對杜黎娜說。   「那個不是咒文的一部份啦!」妖精女孩尖叫道:「你怎麼來的啦!這裡是班司塔尼東南方曠野耶!」   「班……班司塔尼!」杜黎娜也尖叫一聲,身型一晃就要倒下的樣子。   楊顛峰連忙把她接在懷裡。   杜黎娜紅著臉心想:「糟糕,老是想要在命運的邂逅中裝作暈倒給白馬王子抱,一再反覆練習,不小心施展出來了。」   「班司塔尼到底是什麼地方?幹嘛這麼驚訝?」楊顛峰問道。   「……這裡是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妖精女孩愁眉深鎖地說:「離我們居住的葛裡布林特首邑恩居齊維城四萬公里左右。這倒還沒什麼,重要的是這裡的班司塔尼邦聯和我們的恩居齊維邦聯長期處於敵對的狀態。」   「喔,敵對狀態也沒什麼,不要正在打仗就好。」楊顛峰說:「……等等,你說四萬公里?」   「是呀?」   「四萬公里!中國大陸的海岸線總長也不過一萬八千公里而已!」楊顛峰慘叫道:「葛裡布林特到底有多大?」   「反正不會比中國小。」妖精女孩雙手插腰沒好氣地說道。   「說不定他還以為地球是這個片界群當中最大的片界哩!」杜黎娜語帶嘲諷地說:「這倒也不能怪他,我以前也以為葛裡布林特最大!」   「好吧!」楊顛峰握著拳頭激動地說:「不要小看人類的本領!人類走路的時速是四公里,一天可以走十小時,所以走四萬公里只要花上──」   他望了杜黎娜和妖精女孩,大眼瞪小眼,想起債款的前車之鑒,只好自己算出來說道:「只要花一千天,還不到三年嘛!哈哈。我們走吧!」   「不要!」杜黎娜的哭鬧聲再度迴盪在楊顛峰耳邊:「我是無辜被牽連的,你要負起責任來!我不要走路!」         第三章 巨大神兵     夕陽下,兩個身影越拖越長,越近越大;等到更近一些,就可以發現其實是三個身影。這當然是因為身影之一特別嬌小,不超過一個手掌大。   為首的,是一個少年;跟著的,是一個年齡相近的少女,飛著的,是一個帶翅的小人兒。   三「人」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神情也甚為疲憊,走走停停。駐足的時分,總不約而同地會一起抬頭往前方眺望。   可是,哪有她們期盼著的人煙影子?   「唉……你不是說沿著河流走,總會走到有人住的地方嗎?」少女不禁有氣無力地埋怨了幾句。   「我想總會走到的,只是不一定在我們餓死之前。」帶翅的小人兒冷淡地說。   少年從地上的投影發現她的身形墜了墜,好意問道:「你到我的口袋裡來吧?」   「哼!我才不想欠你人情。」她的聲音中帶著倔強。   少女突然坐倒在地上,哽咽著說:「走不動了!我再也走不動了!我好餓!」   少年停下腳步想了想,便回頭走近了少女,背對著她蹲下身說:「上來?」   「我不要你背我!」遲疑了幾秒鐘,少女哭鬧著說:「我只要吃東西!」   他只得無奈地笑了笑,環目四顧。視線在某處停頓了好一陣子,終於下定決心,邁步走近了某株植物。那植物有著巨蕨似的梳齒狀葉,少年摘了幾片嫩葉嫩芽,正打算放進口中……   「哇!」小妖精衝到他的身邊,在他面前張牙舞爪,只差沒衝進他嘴裡阻止他咬下去,吼道:「你幹嘛!自暴自棄?」   「不!」少年解釋道:「我正在傚法神農嘗百草的精神。」   那小人兒顯然不知道什麼是「神農嘗百草」,呆了一陣子,才插著腰大罵道:「我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這類植物大多都有致命的劇毒嗎?隨便吃一點都會死人的!」   少年聳聳肩,答道:「總有些是無毒的吧?不吃的話我們會餓死,既然橫豎是個死,那不如做個飽死鬼,何況牠說不定真的可以吃。」   妖精女孩言之鑿鑿地說:「可以吃的話早就被山禽野獸啃了個乾淨了,哪會留在這裡給你摘?別傻了,百分之九十九有毒!」   「你說山禽野獸,我們這一路走來,還沒見過比松鼠更大的生物,而且數量不多,說不定牠們吃不完哩!」少年不耐煩地爭辯著。   少女掙扎了一下,站起身來,哭喪著臉說:「楊顛峰,還是別吃了,我休息了一下力氣恢復了些,我們再趕路吧!」   見少年還在猶豫,連忙又說道:「你死了我是不會覺得可惜,可是把我們這兩個孤女丟在這荒野裡,你於心何忍?」   楊顛峰無奈地歎了口氣,拋了手中的嫩芽葉,繼續上路。妖精女孩雖然緩緩跟上,可是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考慮的正是少年剛剛提出的疑問──的確,這一路上,動物的數量實在是少得有點不合理。   天漸漸地黑了,而且經過一個下坡道之後,小河流進了茂密的蕨林之中,不過一行人絲毫沒有駐足的打算,連個眼神的交換都沒有,就不約而同地沿著河道鑽進了密林之中。或許是因為三人都心知肚明,這時如果停下腳步休息,就是永遠的安眠了。   連埋怨的力氣都沒有了,魚貫前進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楊顛峰突然停下腳步,「咦」了一聲,問道:「你們不覺得四周靜得有些奇怪?」   少女繼續低著頭走了幾步,直到撞上楊顛峰的背脊,索性就這樣倚著他邊休息,邊問道:「……有什麼奇怪?」   「就是很奇怪。」少年理所當然地說:「在晚間覓食的生物因為視力不太派得上用場,有相當多的種類是用聲音來傳遞訊息,因此野地裡的夜晚通常比白天要更吵雜,現在卻一片死寂……」   少女偏過頭,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兩盞微弱的綠光。說是兩盞,是因為遠遠望去,亮光的高度剛好和通常擺在頸高的提燈高度一致!   「有人!」雖然力氣所剩不多,女孩還是鼓起僅剩的力氣高聲喊著:「有人呀!我們得救了,楊顛峰……」興奮未已,楊顛峰已經掩住了她的嘴巴。   為什麼?那明明是兩盞燈啊!而且移近了──移近的方式好奇怪啊!一回一回地移近,而且每回的距離絕不只三、五步之遙。等兩盞光芒再靠近一點,令人膽寒的「嘶嗤」隱約傳來。   「快跑!快跑!」楊顛峰推了女孩的背。   「別跑!」小妖精尖叫道:「你不跑,只有她跑,人家會先去吞了她的,你以為你擋得住牠?」   少女有點困惑,她揉了揉眼睛,胸口才突然驚跳起來──難道那兩盞「燈」居然是某種巨獸的雙眼!   楊顛峰把女孩藏在身後,背對著她緩緩地後退,一邊還問道:「那你又為什麼不跑?飛高了牠總吃不到了吧?」   「我幹嘛要跑!」妖精冷淡地說:「我比松鼠還小,連塞牠的牙縫都不夠。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沒見到比松鼠更大的生物,原來我們早就進了牠的覓食範圍。」   「這傢伙有多大?」楊顛峰問道。   小人兒毫不猶豫地答道:「三公尺左右。」   楊顛峰豪氣陡升,笑著說:「這種大小我還可以應付。」   「那只是牠嘴巴張大時的直徑。」妖精女孩故作鎮定的聲音也有些發抖:「牠叫虺亞,雖然外觀不太一樣,不過在移動方式上能令人聯想成放大數十倍的蟒蛇。」   「媽呀!」楊顛峰慘叫起來。   兩盞綠燈突然揚起十幾公尺,楊顛峰摟緊身旁少女的腰,箭般往一旁竄開。   猛撲的虺亞巨獸聲勢驚人,一舉撞翻了好幾株巨蕨,無疑地證實了妖精女孩對其體型尺寸的描述。   楊顛峰腳下不停,一個倒蹬,擁著少女往虺亞的身軀衝去。他並沒有特別的打算,先試著伸手往那巨蛇的身上抓去。   指尖的觸感糟透了,又硬又滑,就像在大片上了重油的鋼板滑過,轉眼即逝。   「這傢伙有沒有弱點!」楊顛峰大吼著。虺亞獸繞了個圈子回頭,速度比少年預料得更快了一節。   小人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當然有!而且很多!但沒有合用的!」   「全都說出來聽聽!」   這龐大得過份的蛇型生物這次更加謹慎,也許是知道獵物絕跑不過自己,放慢了接近速度,尋找發動攻勢的至近距離,不時做假動作想引誘楊顛峰上當,楊顛峰全神貫注應付,身影飄動不定,但足下隨時聚積著可以跳出三公尺外的力道。   「沒用就是沒用的!例如這傢伙怕干,丟進沙漠裡,一天就會幹死!」妖精女孩自暴自棄地吼著。   這確實沒有用。楊顛峰看虺亞的漆黑身影閃動了一下,雖不像是要撲過來,但心生警訊,還是拚命跳了開來!   一陣酸腐的氣息狂風般地掃過兩人方才駐足之處!雖然這次奇襲沒中,虺亞絲毫沒有停頓,大口一張便朝向少年、少女身形落點撲去!   幸好這也被楊顛峰識破了,他在半途就扯住一株巨蕨,硬生生改變了去勢,兩人勉強從虺亞的嘴角逸過。   「……可惡!不過是個畜生,少瞧不起人類!嘰咕嘰咕嘰咕……出來吧!焚焰掌!」楊顛峰懷中的少女振作起精神,揮出了右掌──正如咒文的名字一般,她的右掌燃起了熊熊的火光!不過沒有為了掌握勝利發出的咆哮聲。   轉回頭來的虺亞,似乎也被這黑暗裡平白無故噴出的火光所震懾,暫時止住身形觀察著。   「幹得好!」楊顛峰精神大震,笑道:「快射!」   「……沒了,就這樣。」隨著少女漸漸微弱的語聲,手中的火焰也正在變小:「這招要摸得到對方才有用,雖……雖然對牠來說可能也沒用。」   「那,那怎麼行?」少年結結巴巴地說:「那換一招吧!」   女孩哭喪著臉說:「我只會這一招……呀!」她差點咬到舌頭,因為少年緊摟著她向後猛連跳。原來虺亞前兩度攻擊失利,這次改採連咬的方式,衝上來的速度雖不比剛才,再度攻擊的速度卻快得多。   楊顛峰也只能連連往後猛跳應付。盲人瞎馬似地移動,背脊卻沒撞樹,事後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   就算沒撞樹,卻不代表地面都是平的。跳了幾回,腳踝就狠狠地扭了一下,再撐著跳了兩下,已經避得很勉強,腳痛得快斷掉了。「吾命休矣!」少年並不後悔此行的草率,只怨恨自己居然把身邊的少女牽連進來。   一陣勁風突然從不同的方向切過來,而正要撲上的虺亞也凝住了身型。   那是──巨大的蝙蝠?可是蝙蝠應該不會以滑翔的方式切過天際,雖然月下的倒影看起來是有幾分神似。隨著「大蝙蝠」的掠過,數尺高空閃爍的兩盞陰森可怖的綠燈,突然俱熄。   在這同時,不僅一股辛辣的味道飄進鼻中,也刺激得少年、少女眼淚直流,兩人都緊閉了雙眼,用袖子和衣襟掩住了口鼻。寂靜不到幾秒鐘,巨大的磨擦聲便傳來──沒錯!聽聲音,是那巨大的虺亞獸正在遠離這兒!   三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雖然虺亞的離去值得慶幸,但那「大蝙蝠」若不是素食主義者,恐怕比虺亞還難對付千百倍,不說別的,三人的眼睛剛剛沾了牠的毒霧,到現在還睜不開哩!   楊顛峰心念一動,低呼了聲「躲起來!」死馬當活馬醫,很快地竄近印象中一株方才被虺亞卷倒的蕨樹,伏倒在樹邊,把少女和自己的身子盡量往樹幹下擠。   等待總是長得令人心焦,不管牠實際上花費的時間多麼短暫,正當三人都幾乎以為自己是虛驚一場時,風聲又自遠而近!幾經振翼,那不明生物果然在這附近落了下來!從腳步聲聽起來,牠似乎是以雙足移動,體積不比虺亞小,雖然牠的身子一定輕得多。但無論如何,牠絕不是三人現下可以應付的對手,因此楊顛峰緊張得連呼吸都停住了。   牠在四周徘徊了好一會兒,又沈默了片刻,才倏忽揚翅而去。確定牠已經離去後,三人都重重地透了一口氣,這才發現空氣中的刺鼻味道還在,雖然睜開眼睛已經不要緊了。   「那……那虺亞不會再回來吧!」少女淚眼汪汪地說:「或是我們走走又遇上牠該怎麼辦?」   「放心吧!事情不會這麼糟的。」楊顛峰自己說得也心虛,語氣卻盡量裝的很有把握:「對這樣龐大的生物而言,我們其實小得難以察覺,下次發現牠們接近時只要按剛剛的要領躲好,應該可以避得開。」   女妖精不以為然地別過頭去,但她顯然瞭解少年這麼說的用意,所以並沒有出言反駁。   劫後餘生的興奮心情,支持著三人擠出最後的力氣沿著河邊走去。楊顛峰找了根蕨枝當柺杖,少女不由得順勢望了他的足踝幾眼,低下頭憂心地說:「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楊顛峰說。   「……才不是!」少女咬咬嘴唇,說:「你不知道,其實,我……我那時明知會有這種結果的,是我選擇了不掙脫你的手!」   楊顛峰默然片刻,冷笑幾聲道:「你是傻瓜嗎?」   「你才是傻瓜!」小妖精氣急敗壞地紅著臉大罵道:「她好不容易才決心說出來的!你以為愛迪生的爸媽如果把他打了一頓,以後他再砍倒櫻花樹時還會承認嗎?你這大白癡!」   「我才不是說這個。」楊顛峰冷笑道:「某人拿刀砍人被捕,好心的傷者辯稱『我明知道會受傷,但是沒有閃開,所以是我的錯』,你以為天底下會有法官因此判砍人者無罪?」他回頭對妖精女孩說:「另外,砍櫻桃樹的是華盛頓。」   少女聽了心下稍寬,雖然隱約覺得這種詮釋有哪裡不太對勁,可是又餓又累的她無力多想。三人繼續艱難地逐步前進。   等到一行終於走至蕨林的盡頭,東方的天空也已經微微發光。哦不!這裡不是地球,所以那邊不見得是東方哩!   眼前豁然開朗,溪水潺潺流著,蜿蜒在廣大的平原之上,空氣中飄著和煦的香味。如果說這方圓百里內有人,應該沒有比這裡更適合人居的地方了?然而極目望去,居然還是絕無人跡!少女緊張期待的心情漸漸滑落到谷底,雙腳也更為沈重,兩膝一軟就要跪倒。   「你們看!」耳邊卻傳來少年興奮的叫聲。   她重新振奮起精神,朝少年所指處望去,那是河道的某一段……可是,距離畢竟遠了些,只見那段河道一緩一急,有個特別窄小的湍口,之後就是鏡平的砂洲彎。河道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太遠了實在看不清楚……   少女不由得失望問道:「那裡有什麼?」   「漁網啊!漁網!天下有任何生物會用漁網捕魚,但無法進行溝通的嗎?」楊顛峰興奮地說。   再仔細看看……好像確實有類似漁網的東西,好小,實在看不清楚。但是,少女已經因而開朗起來。   「我們快走吧!」小妖精也興奮地說。   隨著「太陽」漸漸高昇,走在毫無蔭蔽的曠野中並不好受,更何況三人都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即使拄著柺杖,楊顛峰的速度還是最快,走在隊伍最前頭,想著:「這裡不知道有幾個太陽,要不要問問她們?」   現下狀況當然不容許他問這種沒神經的問題。少年沈默地走了片刻,突然想到:「咦?按照外星人對片界的定義,距離地球八百光年的葛裡布林特,應該是和地球在八百年前分歧的囉!既然如此,在八百年前葛裡布林特和地球還是同一塊片界,所以葛裡布林特一定也只有一個太陽,太陽升起的方位也一樣是東方,而且……」他越想越不對勁,不禁還是開口問了:   「葛裡布林特也是一顆和地球等大的大球?」   「……你在胡說什麼?」小妖精幹笑了幾聲。   「哪有這回事啦!」少女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葛裡布林特是一塊平坦大陸。」   「可,可是……」少年尷尬地說:「在超過八百年以前,葛裡布林特和地球擁有相同的歷史,應該沒錯吧?」   「當然!」少女笑著說。   楊顛峰更困惑了:「所以說……」   「在你所知道的歷史裡,八百年前地球上認為自己是住在平坦大陸的人多,還是認為自己住在大球上的人多?」小妖精冷淡地說:「八百年前所有『地圓說』的『證據』,難道非得要圓形的地球才能全部加以解釋?」   「不,可是……」楊顛峰結結巴巴地說:「還沒分歧前,葛裡布林特和地球明明是兩個相同的地方……」   因為少年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少女便超了前去,她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緩緩說道:「光是一種波動還是一種粒子?」   不明白這個問題的含意,楊顛峰老實地回答她說:「據地球現在的科學知識,光同時擁有波動和粒子的特性……」   「沒有任何東西會同時擁有粒子和波動的特性,你誤會了。」少女慢條斯理地說:「正確的說法是──光會隨著觀察方式的不同,或為波動,或為粒子。」   楊顛峰沈默了半天,艱難地說道:「你……難道你是說,在你的觀察之下,地球仍是一片平坦大陸……」   「這當然不可能!」少女笑得花枝亂顫,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知不知道,拍攝一個分子幾萬張照片,可以拍到一張分子背面的照片;這代表拍攝一塊木板照片幾萬張,可以拍到那塊木板的背面嗎?這麼大和這麼小的東西怎麼能相提並論。」她頓了頓,莊重了語氣,繼續說道:「我是說,更久以前的大地,有著這樣的特性;而八百年前的某次觀察,讓地球和葛裡布林特分離為兩個片界,其中最顯而易見的差異,就是地球是個大球,而葛裡布林特是塊平坦大陸。這個重要事件的前因後果,現在還無法確定。」   她微風般地轉過身來,淺笑著攤開雙手道:「葛裡布林特,在我們的語言當中,就是『平坦大地』的意思,意譯的話,似乎可以翻成『太原』。歡迎來到葛裡布林特!」   平坦的砂洲上,整片壯闊的芒草,隨著微風起伏,似乎正為著少女銀鈴般撼動人心的話語做見證。這是伊東華的臉,但卻是不可能出現在伊東華臉上的表情,讓少年不禁看得癡了。   「快走吧!熱死了。」妖精女孩卻似乎覺得這一幕很蠢,沒好氣地煞風景道。   雖然太陽已經經過了今天牠所能到達的天空至高點,但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才正要降臨,就是在這樣的時間帶,兩大一小三個身形拖著疲憊至極的身軀踩過最後一寸滾燙的路面,終於到達了目標的小砂彎。   少女擦了擦額角的汗,失望地說:「漁網在哪裡?」   楊顛峰信心滿滿地走到河邊,往河道前一段最湍急的地方指去,說:「不就在那裡嗎?」   陽光很強,少女不得不瞇上了眼睛,不過她還是看見了──那是漁網沒錯,可是怎麼說……總之,大半是沈在河裡的,露出水面的只有小小的一角。   那是攔在河道最急、最窄處的囊狀漁網,並未把小小的河道堵死、但也攔住了大半的河流。網口是一個固定在河中的木框,框內有著一扇單向的活門,門當然只能順著流向開啟,魚兒順流滑進門內網中以後,就再也難以出來。三人雖然缺乏這方面的知識,但也能猜到這是幾個原始但很有效的自動捕魚裝置之一。   少女呆望著漁網過了幾秒鐘,抬眼往自己所來自的蕨林反望過去。蕨林遍佈在丘陵之上,緩坡的小丘座座相連,看起來各個都差不多;距離又遠,根本就辨別不出來哪一座是三人眺望此處的地點。   「楊顛峰,你剛才從那麼遠的地方就看得見這裡的漁網?」妖精女孩訝然說出少女心中的疑惑。   「你看不見嗎?威特多的女朋友。」楊顛峰笑著答道:「這代表我的眼力比你好囉!嘿嘿。」   「誰!誰是威特多的女朋友!」妖精女孩脹紅著臉大罵道。   楊顛峰抓著頭說:「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次要好好聽了,我叫愛莎露蕾雅提妮洛亞爾托基艾爾夫!」   「那,莎莎,你跟威特多是什麼關係?」   妖精女孩柳眉一豎,別過臉去裝作不知道少年在對自己說話。   「楊顛峰……」少女渴望地望著身邊平坦清澈的河面,用手掬了一挽,再讓清涼的水流滑過自己傷痕纍纍的臂膀:「我,我想洗澡。」   楊顛峰本來也在舀水喝,一聽這話大聲地嗆咳了起來。   「你去把風,不可以偷看。」少女噘起嘴說:「嗯……也不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總之就是絕對不准看,不准看我洗澡,不然我就恨你一輩子!」   楊顛峰索性把整個頭浸入水裡一秒鐘,然後抬起頭,在河水順著腮邊滴落造成的水簾中回答道:「我答應你,不過有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少女尖叫道:「我不一定會答應,先說來聽聽。」   「請你洗澡之前先變回原來的樣子,拜託拜託。」   少女眨了眨眼睛,困惑地說:「沒什麼不好,至少要清洗的面積會少一點。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要求?」她的嘴角溢出一絲狡黠的微笑,繼續說道:「難道你完全沒辦法克制自己不來偷看現在的我洗澡?」   少年皺著眉頭解釋道:「例如說,你洗澡洗到一半,有三個正常而健壯的男性漁夫從我沒顧及的方位走了過來,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如果他們看到有個天真的小女孩正在河裡洗澡,就是三個慈祥的大善人;相反的若是看到現在的你在洗澡,那就會變成三匹大野狼。」   「……我知道了,變回來洗就變回來洗,哼!」少女說,心中有股難言的酸意。   確認少女變回來之後,楊顛峰把身上潑濕,背對著河道坐了下來。過了好久好久,他才聽到女孩滑入河道的聲音,想必她對自己不信任得很,少年也不怎麼介懷。   清風煦煦,本來炎熱的太陽在漸干的衣服影響下變得暖烘烘的。楊顛峰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沈重,這還是成為烏德薩──因為被注射一種特殊的菌體而成為超人──以來的第一次。也難怪,雖然女孩們並不曉得,楊顛峰這幾天來,從來沒有一秒鐘是闔了眼的,就算另外兩人睡得再沉。   第三次差點睡著之後,少年心叫不行,便活動活動了筋骨,站起身來。   「你幹什麼!」隨著尖細的驚叫聲,身後也傳來女孩猛沈下身子濺起的水花聲。   「我不會看你那邊,只是到處走走。」楊顛峰答應道。   忽視了杜黎娜高聲的抗議與質疑,他逕自啟步四下徘徊走動。不過這附近其實也沒啥好看的,瞧了一陣子後,少年的視線就被上遊方向那個漁網給吸引。   網中有白光銀條閃動。葛裡布林特的魚,和地球上的不知道有多大的差異?楊顛峰走進河裡,這邊的水流當然比杜黎娜洗澡的地方湍急得多,他要花點力氣才能穩住身形,不過還是一步步挪近了漁網底端。才低下頭,眼角彷彿看到了人影閃動!   少年愕然往對方望去──那是個看起來和杜黎娜差不多年紀的女孩,不過哪有杜黎娜可愛,更何況她正一臉兇惡相:   「小偷!」她怒吼著,狠狠地拋出手中不算小的石塊!   楊顛峰正想躲開,愕然醒覺自己正站在湍急的河道上,跳開是不難,卻難保不被河水沖倒,就得流下去偷看杜黎娜了。顧慮的結果,居然一時間動彈不得,說巧也是真巧,連扔出石頭的女孩都沒想到,那拳大的石塊居然正面砸中楊顛峰的鼻頭!   眼前一黑……   一陣清涼過後,更覺得被炎陽曬到的地方有點刺痛。楊顛峰睜開了眼睛,最靠近的是杜黎娜哭喪著的臉孔,那K了自己的女孩兒也擔心地蹲在不遠處。   「楊顛峰!楊顛峰!你沒事吧?你還好吧?」杜黎娜連珠炮似地問道。   「……看見了。」楊顛峰說。   杜黎娜低下頭看看自己赤裸的胸膛,發出一聲駭心震魄的尖叫,狠狠地打了楊顛峰一巴掌──正打在楊顛峰的傷處,讓他發出了一聲也很大,但比起女孩小聲得多的慘叫,然後連滾帶爬地躲進水裡去了。   一旁的妖精女孩冷靜地說:「這真是非常有效的致命追加攻擊。」   「我還沒死……」楊顛峰哀嚎一聲,掙扎著爬了起來。看他坐起身來,陌生的女孩突然驚覺自己的立場,往後跳了幾步又揀起一塊大石,怯生生地說:「小……小偷!還魚來!不然我……我,我就把你砸昏交給族長!」   少年抬起雙手搖了搖,解釋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也聽不懂。」妖精女孩說。   「我也聽不懂。」杜黎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好了衣服,回到了楊顛峰的身邊。   「那該怎麼辦?」楊顛峰煩惱地說。   那陌生女孩看楊顛峰和杜黎娜聚在一起談了幾句聽不懂的話,害怕他們在商量怎麼對付自己,又威脅了幾句,然後狠狠地砸出了手中的石頭。   楊顛峰伸手一撈,把那其實砸不到人的石頭簡單撈進手中。女孩尖叫一聲,逃開幾步,可是看少年只是把石頭輕放在一邊,膽子又大了起來,撿起了另一塊石頭,作勢要丟。   「怎麼辦?」杜黎娜無助地說。   風起了。   不太對勁的風聲。   陌生的女孩突然臉現喜色,跑遠幾步,朝著天空揮著手大喊道:「米迦梅撒拉!米迦梅撒拉!」   楊顛峰等三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心中都猛打了一個突──他們記起那風聲是什麼了──昨晚遇見的那大蝙蝠!   正如他們所擔心的,本來在高空中掠過的大蝙蝠回飛了過來,漸漸變低變大!   「……欸?」,「啊?」楊顛峰和杜黎娜幾乎同時怪叫了一聲。   那原來不是什麼蝙蝠,雖然聲音和倒影都有幾分神似,牠──有兩對潔白的雙翼,因此組合起來的倒影有點像是蝙蝠翅膀,兩隻不知道算是手還是腳的肢體,末端看起來戴著一雙巨大的手套,顯然不是「野生」的了。更靠近一點看,雖然牠圓錐狀的頭部頂端生著三隻靈動的大眼睛,可是,可是這真的是生物嗎?   如果牠是生物,為什麼牠的表皮有著類似陶瓷或金屬才有的光滑質感?   如果牠不是生物,那栩栩如生的振翼動作和擺動的尾部,又是怎麼回事?   揮著手的女孩這次用上了雙手拚命揮動著,拉開嗓子喊著:「米迦梅撒拉,@#$%*……」連說帶指的比了楊顛峰他們好幾下。   「難道……難道這是她們馴養的生物?她正在指揮牠來攻擊我們?」杜黎娜嚇了一大跳,猛拉了幾下楊顛峰的衣角,可是少年彷彿被眼前的景象駭呆了,居然沒有拔腿逃跑。   那大蝙蝠……或是該叫牠米迦梅撒拉?伸展開雙翼微彎成弧狀,像張了面大帆似地慢慢滑翔了下來,當三人都在懷疑牠要怎麼降落的瞬間,牠的「雙手」已經往下一撐,擔起了腳的功能,跑了幾步緩衝下降的衝力,穩穩地停妥在本地女孩和三人前方的闊原上。   那女孩又手舞足蹈地對米迦梅撒拉說了幾句,然後回頭滿臉得意地盯住三人。杜黎娜第六次拉扯楊顛峰的衣角,緊張地說:「楊顛峰,我……我們快逃吧!」   「別慌張。」楊顛峰沈穩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女孩臉紅了紅,鎮靜不少。   少年目不轉睛地望著那未知的巨大物體。牠的確很大,加上長長的尾巴,總長將近二十公尺,雙翼展開大概還要更長;微胖的流線型身軀、土偶般奇特的頭型,只有三隻眼睛沒有五官──才剛這樣覺得,牠便張大了嘴巴!   如果那是嘴巴的話。   一個身影輕巧地自頭部下方的大口躍出。雖然雙手撐地的牠,口部並不是距離地面最遠的部位,可是少說也有十公尺,一般人自這種距離跳下是會摔傷的。   但是對方沒有摔傷,她的胸口發著暖洋洋的草綠色光芒,讓她慢慢地飄落地面──即使慢,也不過是幾秒鐘的事;從懷疑到確定這「米迦梅撒拉」是種搭乘物,而且駕駛員還是個奇裝異服的美女,其間的變化之大,讓楊顛峰等人驚訝得合不攏嘴。   那女孩穿著蓬鬆的衣服,袖口和裙擺都相當寬大,綴以美麗的彩紋,一眼就給人「宗教意念服裝」的印象;也許在這種天氣穿這種衣服真的太熱了,不算長的裙擺下還露出一截濃纖合度的足踝,鏤空的上衣底下更露出了雪白的肩膀。   她的臉孔是令人難以逼視的眩目容貌,眸子是珠寶般的亮紫色,頭髮則是更淺的紫色,蓬蓬鬆鬆地束成一大束在身後晃動,肌膚是超乎常識的柔軟象牙色──是的!象牙明明是堅硬的,但她像牙色的肌膚卻給人吹彈可破的柔軟印象。   本地的女孩拉拉她的衣擺,又指點著少年叫罵了一陣。   女「駕駛員」笑著摸摸她的頭,側著臉兒呆望著楊顛峰一會兒,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嗯……你們會說葛裡布林特通用語嗎?」   杜黎娜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展顏笑道:「總算遇到一個會說話的人,得救了!」   那少女困惑地眨眨眼睛,答:「她說的是我們村的方言,並不是還沒學會說話。」   「沒……沒什麼,對不起!」杜黎娜脹紅了臉,揮著手說。   「什麼什麼,你們能溝通了嗎?」楊顛峰喜出望外地問道。   「杜黎娜小姐,你繼續說,我幫楊顛峰翻譯。」妖精女孩插進來說道。   少女和顏悅色的笑笑,輕撫胸口說:「我叫姿荷妲,來自山那邊的塔尼夫夏村。請問二位貴姓大名,來自何方?」   杜黎娜呆看著她纖巧晶瑩的手指和腕上樸紋的金屬環飾,驚訝於對方的和善,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叫杜黎娜,他是楊顛峰,我們來自……呃,恩居奇維城。」她說著不由得抬頭望了女妖精一眼,不過對方雖然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似乎看不見那帶翅的小人兒。   姿荷妲身邊的女孩又扯著她的衣角嘀咕了半天,少女才面有難色地說:「嗯……卡卡樂說你們打算偷她的魚。」   「我們才沒有!」杜黎娜連忙否認道。   少女又跟女孩對答了幾句,才繼續問道:「卡卡樂說她看見了那邊的……楊顛峰先生,已經走近了她的漁網,低頭要拿了。」   杜黎娜楞了幾秒鐘,有點心虛地說:「楊顛峰才……才不會做這種事……」   「等等,杜黎娜,把我說的話翻譯給她聽。」剛聽完愛莎露的翻譯,楊顛峰插斷了話,對杜黎娜說:「……在我的故鄉有句俗話說『瓜田不系鞋,李下不正冠』,意思是說人本來就該自己避免做出有嫌疑的動作。現在我確實做過這令人懷疑的動作,責無旁貸,我很願意負起責任賠償這位女孩的損失,但請恕我迷途已久,現在身無長物,一文不名。那麼現在,我很樂意跟著你們到貴寶地去,一方面看看能不能找個工作賺錢以賠償她的損失,另一方面也讓我有機會呈現自己一貫的行為操守,證明我的清白。」   杜黎娜呆呆地聽他說完,問道:「什麼叫『瓜田不記協,李下不正罐』?」   「哦……」楊顛峰抓抓頭說:「不然你翻譯成『瓜田不彎腰,李下不抬頭』吧!」   「所以啦!」女孩不耐煩地說:「什麼叫做『瓜田不彎腰,李下不抬頭』?」   少年又花了好一番唇舌把這番話解釋清楚,再讓杜黎娜顛三倒四──因為愛莎露邊聽邊吃吃亂笑──地翻譯成葛裡布林特通用語給姿荷妲聽。姿荷妲初時皺著眉頭吃力地聽著,等到杜黎娜說了第三遍,她才雙眼一亮,愁眉緩舒,再度露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微笑,道:   「這裡和最近的大城邦都有相當的距離,我相信各位一定迷失了很久才走到這裡來,各位的裝扮也證實了這一點。魚的事情暫且不論,我必須跟著米迦梅撒拉大人回去,只好請卡卡樂帶各位到塔尼夫夏村來,讓各位接受我們的招待。」   她轉頭對卡卡樂說了幾句,顯然是要她帶著兩人到塔尼夫夏去,卡卡樂初時萬般不願,不過姿荷妲耐心地勸說著,過了好久女孩才點頭。         第四章 避風之谷     姿荷妲告訴杜黎娜卡卡樂已經同意帶兩人──其實是三人囉──回塔尼夫夏後,轉身往「米迦梅撒拉」走去。楊顛峰早就注意到她下來時胸口所發出的燦爛綠光是一顆八角星形的美麗煉墜,現在更仔細看著她怎麼回到米迦梅撒拉的「嘴」裡去。   正如他所想像的,這美麗溫柔的少女胸口又發出了奪目的綠光,然後她的寬大裙擺和袖口被微風一吹便輕柔地飄動起來,接著少女只是足下輕輕一點,身子便緩緩地升向米迦梅撒拉的「嘴」。唯一出乎少年意表的,她在升到差不多的高度時,竟然吃力地伸手攀住了「嘴」的邊緣,然後笨拙的鑽進駕駛艙裡,簡直把剛才女神般的形象破壞殆盡,讓楊顛峰看得目瞪口呆。   河灘上的數人目送米迦梅撒拉遠去。   「喂!」名叫卡卡樂的女孩招招手,依舊懷疑地瞪楊顛峰一眼,才蹙嘴吹聲長哨。過了一會兒,一隻三腳馱獸──仔細看看,那應該是兩隻腳和特化成足狀的尾巴──便應聲而來,卡卡樂騎上牠後又招了招手,然後便慢慢地朝山的那邊走去。   楊顛峰望望杜黎娜和愛莎露,確認兩人見到馱獸時神情自若,遠不像初見「米迦梅撒拉」時的震驚。他扭扭足踝發現已經不要緊了,便牽著杜黎娜的手快步往馱獸方向跟了上去。   卡卡樂和姿荷妲所居住的村子,其實就在離設了漁網的河道不遠處。然而,那個村落──似乎叫做「塔尼夫夏村」──卻座落在山凹裡邊。楊顛峰抬頭張望著,山腰上有直通往山洞之中的棚架和鐵軌,而且設施規模不小,可見這裡是個礦業興盛的地方。和工業革命的印象不同的,完全沒有煙囪之類的東西,倒是在山口有幾座風車悠閒地回轉著。   繃著臉兒的女孩直接把三人領往村中最大屋子的二樓,「嘰哩咕嚕」地和床上的老人說了幾句,便自顧自兒地匆匆走了,楊顛峰想起她根本還沒收網裡的魚。   「呃……聽卡卡樂說,你們是來自恩居奇維城的迷途旅人,受姿荷妲之邀來這裡休息?」老人操著生硬的葛裡布林特通用語說道。愛莎露無奈地翻譯給楊顛峰聽的同時,杜黎娜答道:「是的,謝謝各位的招待。」   老人沈吟一陣,繼續說:「你們怎麼會迷失到這裡來?原本打算到哪裡去?」   杜黎娜有點尷尬地說:「我們是打算要回恩居奇維城的。」   「啊?」老人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那再怎麼樣也不會跑到這附近來啊?」   「我也知道這很不可思議,請您把這視為一種實驗意外,一種……一種精界轉生時的意外……」杜黎娜苦笑著說。   那老人銳利的目光在杜黎娜和楊顛峰身上來回掃視,臉上又露出了自嘲的神情,似乎是覺得刁難這樣年輕的少年及女孩有點兒蠢,便說:「我是塔尼夫夏的村長司吾平,卡卡樂便是我的女兒。塔尼夫夏村以出產魔法晶石為主,專用的轉送貨運法陣不能用來送人,送人的法陣啟動成本很高。如果你們想離開這裡,除非用走的或是冒險騎馱獸穿越颶風平原,否則必須賺取自己的旅費。你們可以暫住在村中唯一的旅館裡,我會說明你們的狀況吩咐老闆算你們便宜一點。那邊的少年可以找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通常你可以進礦坑幫忙,我們的人手永遠不夠。日用品的取得去問旅店老闆好了,還有沒有什麼需要由我回答的疑問?」   杜黎娜的呼吸聲不由得放輕了一些,因為感受到了老人嚴格而謹慎的性格,恭敬地答道:「沒,沒有……」   「等等,杜黎娜!」剛聽完翻譯的楊顛峰連忙打斷道:「我有很多話想問。」   「你要問什麼?」愛莎露有點訝異。   「首先……」楊顛峰問道:「這個村子為什麼在山凹裡?就算礦脈是這個村子的命脈,也只需要把礦業設施建在山腰即可吧?」   聽完杜黎娜的轉述,司吾平村長的臉色緩和了下來,解釋道:「我有說過這片平原叫做『颶風平原』吧!現在雖然風和日麗,但這絕對不是一個適宜人居的地方,夏季的颶風,會把所有不夠牢靠的建物吹垮。這裡有天然的避風地形,我們沒有必要捨易求難。」   「其次……」楊顛峰繼續問道:「為什麼這樣的地方會有旅館?誰會經過此地?」   「呵。」老人露出一絲笑意:「你的腦筋動得很快。其實,因為本村有著各項先天條件,例如地處偏僻、礦產重要、大國勢力難以伸及等等,一向有著『空賊之都』的美譽。我們和空賊們的關係很微妙,他們用更好的價格跟我們交換生活用品、讓我們的物價不至於受制於唯一的大型貨運法陣,而我們也可以隨時為他們安全地補給飲水及食物。雖然本村以礦業為主,但是農牧產品依然是自給自足還有餘的。」   楊顛峰驚訝地張大了嘴,轉向杜黎娜問道:「空賊是什麼?駕駛飛空艇的盜賊嗎!這裡真的有這種事情?為什麼呢?」   杜黎娜苦笑著答說:「我怎麼知道!我也覺得奇怪:地球為什麼沒有空賊?」   「笨蛋,道理再簡單不過了。」愛莎露嘲笑道:「其一是地球飛行載具的速度快,航行時間短,不容易截下來;第二,地球飛行載具的原理不同,栽下來的時候,常常把裡邊的人和貨物都砸個稀巴爛,所以沒有擊落的價值。」   「那飛行船的飛行原理是啥?」楊顛峰追問道。   「那當然就是靠飛行石囉。啊!不是天空之城那個飛行石,是像姿荷妲姊姊胸口戴的那種的飛行石,當釋放它的魔力時,就會造出減輕重量的結界。」杜黎娜解釋著:「至於飛上去以後要怎麼前進──當然有開發出類似地球噴射引擎的東西,但是太貴所以少用,大部分還是以螺旋槳引擎為主;就算是風元素噴射引擎,我們飛空艇的速度比起地球飛機而言還是落後的。」   「還有,就算把飛行石打碎,結界的效力也只會慢慢消失,所以飛空艇只會慢慢地飄下來。」愛莎露說完笑了一下:「我挺佩服地球人的,又不會飛,居然敢乘坐那種危險的飛行交通工具。」   「有飛空艇的話,那颶風和虺亞般的巨獸也不可能構成交通阻隔了。」揚顛峰暗自想著,接著道:「那麼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幫我翻譯一下。」他若有深意地笑了笑,慢慢地說:「想請教村長先生,擁有重要礦脈的塔尼夫夏,就算地處偏僻,憑什麼能夠獨立於各國勢力之外?是因為有守護神『米迦梅撒拉』嗎?」   聽完了問題,村長的嘴角依然帶著笑意,眼眉間卻染上嚴峻地說道:「雖然不會說通用語,但是你真是個聰明的少年。所以你應該明白──除非你想終老在我們這個美麗的村落,否則,不要接近米迦梅撒拉大人。」   「謝謝您的忠告。」楊顛峰微笑地躬身行禮離去。   目送兩──實則是三──人離開,村長的心中起了一點小小的懷疑──以他的見識,很清楚恩居奇維城邦絕沒有鞠躬這類的禮儀。但是,那又怎樣?就算這對少年少女隱瞞自己的來歷,也不見得是打算對村子不利;再說,不管是不是發現他們並非來自恩居奇維城,村長和村民們都不會對這幾個外來者放鬆戒心。   被領到旅館二樓的房間安頓下來,在居所梳洗一陣之後,已是夕陽西下時分。楊顛峰帶著杜黎娜到小市集──以主客之勢來說,應該反過來才對──採買生活必需品。少年最在意的當然還是收入及物價水準。經過簡單的溝通,少年獲准進入礦坑工作──最單純的工作,從壁上把一片片的石片鑿下來,用推車運出坑道外;而女孩也一樣在礦業小屋工作──學著把有價值的礦石從石片中弄出來。村裡有三百名左右的人口,一半以上從事和採礦有關的工作,另一半從事其他農漁牧業。像這樣的收入,減去略估的開銷,要存三個月的錢才能存夠往班司塔尼城邦的旅費,當然,怎麼從那裡到恩居奇維去,是另外的問題。   「三個月……」楊顛峰苦笑著對愛莎露說:「我希望關於妖精魔法使的資格再審核和台灣的訴訟一樣曠日廢時。」   「我們妖精之間有辦法取得聯絡,我試著對威特多說說看。」愛莎露煩惱地說:「不過不要抱太大的指望,我想頂多只能拖延兩個月。」   「我們要在這裡待三個月以上?」杜黎娜哭喪著臉說:「我還不要緊,姊姊怎麼辦?她沒有替身的話會很麻煩的。」   楊顛峰摸摸她的頭說:「我會努力做個加班狂的,請多擔待。」   「你不要摸我的頭!楊顛峰。」女孩噘著嘴埋怨:「……女孩子整理頭髮很花時間。」   雖然太陽已經下山,不過山凹裡尤其悶熱。杜黎娜用手掌扇了扇脖子,便走近窗邊拉下一個百葉窗似的符文簾幕。隔著簾幕,一陣陣涼爽得多的清風吹拂過來。   「……這是魔法電風扇!」注意到風吹的方向不太自然,楊顛峰驚訝地說。   「什麼風扇。」杜黎娜笑著說:「是魔法冷氣機。」   楊顛峰跳了起來,到那「百葉窗旁邊」興致盎然地觀察著。   「土包子。」妖精嘲笑著。杜黎娜則抱怨少年擋住了冷風。   「電費怎麼辦?」端詳了好一陣子,楊顛峰才想到民生問題。   「插什麼電?」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說道:「這裡邊有個類似魔法電池的東西,用完了,換掉或放著自然充電就可以了。我們當然不用換囉!因為我自己就有辦法幫它充電。」   少年眼睛一亮,問道:「能不能用來賺錢?」   妖精尖叫了起來:「你是傻瓜嗎!怎麼能隨便讓人知道杜黎娜小姐是法師的事……嗚嗚……」話沒說完就被女孩裹進手裡,更追罵了一句:「他還沒說,被你這樣一喊,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被放開的愛莎露紅著臉說:「對不起。」   「總之。」杜黎娜小聲地對楊顛峰說:「你也看到了,法師並不常見,這個三百多人的小村落中就一個都沒有。雖然在恩居奇維城中沒這回事,可是法師在許多地方還是特權階級,甚或被人們畏忌的對象。我如果公開我的法師身份,給我們帶來的麻煩可能會多過好處。」   「倒也奇怪。」楊顛峰困惑地說:「葛裡布林特的魔法文明似乎挺發達的,可是法師人口的比例並不高,就是這比例不高的族群在主導文明的進化嗎?」   「這有什麼好奇怪,地球上科學家在人口中的比例也不高啊!」女孩笑著說:「科學家和一般人的頭腦構造也不見得一樣,只是兩者之間的差異性沒有法師和非法師之間明顯而已。」   腳步聲從房外走廊傳來,並響起了敲門聲。「請進,門沒關。」楊顛峰站起身訝異地說。門外的人沒有反應,杜黎娜連忙用葛裡布林特語再說了一遍。   「兩位好。」門口的少女比個像是打招呼的手勢,說著明顯是這個意思的話。   「姿荷妲姊姊?請坐!」女孩驚訝地笑著,邀請她進門。   少女在桌邊坐下,愛莎露也在楊顛峰的耳邊就了翻譯位置,杜黎娜為她倒了一杯水,問道:「請問你有什麼事?」   「來這裡還習慣嗎?」姿荷妲邊說邊笑的神情令人印象深刻。   「是。」杜黎娜說。   「根本還沒開始過日子,誰知道?」楊顛峰聽完翻譯後心想。   「二位可能已經發覺了,村裡會說通用語的人並不多,更何況楊顛峰先生連通用語都不會說。」姿荷妲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如果二位不嫌棄的話,我願意每天晚上過來,教二位通用語以及本地語言。」   杜黎娜聽得呆了,問了一句:「欸?」   「啊!」姿荷妲俏臉微紅地說:「其實,我晚上蠻無聊的,又不喜歡看電視,閒著也是閒著……這樣毛遂自薦有點厚臉皮吧?」   楊顛峰聽完翻譯後,小聲問妖精女孩道:「這裡也有電視?」   「就那個啊!」愛莎露指著桌上一個喇叭狀的東西。   「這,這要怎麼看?」   「顯像在那邊的牆上看,比較像你們那邊的投影機啦!」   女孩聽了姿荷妲的提議後低下頭不發一語,楊顛峰也沒有參與意見,風俗民情不同,根本沒辦法有意見。少女有點尷尬地正不知該再說些什麼,杜黎娜卻猛然抬起頭來,眼角還有淚水滾動:   「姿荷妲姊姊!」女孩淚汪汪地抓住了少女的雙手,泣不成聲地說:「你……你為什麼對素昧平生的我們這麼好!」   少女微紅的臉兒剎那間脹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我說是因為晚上無聊……」   「哪有這種無聊!」杜黎娜語氣萬分肯定地說:「有次溪水暴漲,幾個人被困在河裡的沙洲上,見義勇為的過客綁著繩子過去把他們救了回來,事後推辭長官的獎勵,說『我只是因為無聊所以才去救他們』,天底下誰會接受這種說詞!」   聽完了翻譯,楊顛峰自言自語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學習能力真強。」   「那……」姿荷妲窘迫地說:「我,我可以來嗎?」   「當然果然必然!歡迎之至!」杜黎娜轉頭對楊顛峰說:「對吧?楊顛峰!」   楊顛峰除了點頭還能怎麼做?   姿荷妲又和女孩閒聊了幾句之後,就告辭了。她剛離開沒多久,女孩便興奮地對楊顛峰說:「看吧!我就知道她是個大好人!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猜到了!」   「這我也猜得到,但是有必要感動成這樣嗎?」楊顛峰心想。   「啊!」杜黎娜閉上眼睛合掌感激地說:「世界上這麼好的人一定不多,居然讓我們遇上,真是太幸運了……姿荷妲姊姊人又漂亮、性情又溫柔、心地又和善,簡直沒有缺點,簡直……簡直跟姊姊一樣好!」   楊顛峰本來還有點覺得她小題大作,一聽到這番話才恍然大悟。   是的,他這才想到,杜黎娜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在這之前的人生,一定隨時有爸爸、媽媽或姊姊陪伴。這次的「冒險」,光看體型就令人覺得不可靠的愛莎露姑且不論,楊顛峰對她再好,也是個「男生」,是不能充作女孩的心靈支柱的。   「你在想什麼?」杜黎娜瞪著楊顛峰說:「該不會在懷疑姿荷妲姊姊另有居心吧?哼!就算她是為了監視我們而來,也是情理之中,不把我們幾個可疑份子當犯人監管已經夠客氣了!我們一窮二白,沒有什麼能引起他們貪圖的東西。」   「不,你說的沒錯,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楊顛峰說:「你覺得姿荷妲幾歲?和我比起來。」   「……應該差不多吧!」女孩皺起了眉頭。   楊顛峰噘起嘴來問道:「那為什麼她是姿荷妲『姊姊』,我卻是楊顛峰?」   「唉呀!」杜黎娜笑了起來:「真小氣,介意這點小事,那我也叫你一聲楊顛峰哥……葛……葛……咳。總之,男孩子不要計較這點小事!」   看到女孩喉嚨突然卡住的尷尬模樣,楊顛峰咕噥道:「我不覺得這是小事。」   這天晚上,累倦已極的楊顛峰倒頭攤在床上,瞬間便睡得跟死了一樣;而杜黎娜在陌生的床上一時無法適應。但她也實在太睏了,不過片刻,眼皮已經緩緩沈下……   「杜黎娜小姐,你還醒著嗎?」愛莎露突然叫了她一聲。   「……什麼事?」杜黎娜半夢半醒地說。   女妖精沈默兩秒鐘,才說:「再怎麼說你也是金枝玉葉的公……這樣跟一個男孩獨處一室,真的不要緊嗎?」   「……你認為楊顛峰會對我怎樣?」   「……我不認為他會怎樣。」   「那就OK了嘛!」   妖精也沒有再說什麼,很快地,也沈入了夢鄉。   黑夜裡,半個時辰默默地流逝。   床上動也不動的杜黎娜,突然開口低聲罵著:「死妖精,幹嘛要提醒我,害我睡不著……對了,一定是預謀的,報復我捏了她兩次。」   天氣轉涼之後的一個清晨。   楊顛峰趕早來到了礦場,雖然這種時間來這裡的礦工不多,但是每一個都對他咧齒大笑著打招呼:「少年仔!今天也做十二個小時?」   「是啊!年輕本錢足啊!」他拍著胸口笑著答道。   早上五點到下午六點,扣掉用餐的時間,正好十二個小時。然而不只是時數而已,每一鏟每一鋤,都有幾十對眼睛在看著;少年並沒有特別賣力,但他每小時的工作成績也絕不輸給一個大人的平均值。   正如他來塔尼夫夏前所說的,少年用行動來證明了自己的操守。他每天毫無愧色地領別人一倍半的薪水,不會有任何人閒話。下班之後,他還要趕回家,接受少女祭司姿荷妲的「語言補習」。   證諸之前在學時的英語成績,楊顛峰並不認為自己有學習語言的天分。不過,他如果加倍認真,學習成果又是另一層次了。   他使勁地鏟下一大片石壁,送進礦車中,拄著尖頭鏟休息著。這樣的休息是被允許的,幾乎所有的工人在幾十下賣力的鏟鋤之後,都會像這樣地休息一下,蓄積力氣提高整體效率。   「卡卡樂還是每天去捕魚啊?跟她說外頭危險,講也講不聽。」   「那個醫生是豬腦嗎?卡卡樂這麼孝順,講出ㄨㄨ魚肉會讓村長大人的病有起色,卡卡樂就一定會每天跑這麼遠去捕魚啊!」   像這樣站著聽歇手的礦工們閒聊,雖然還是會有聽不懂的單字,意思也能大致瞭解,從中得到了不少關於村子的資料。   村中沒有複雜的政治勢力區分。村長有三個兒子,除了大兒子和他的妻子留下一個女兒去世了之外,二哥和三弟都在「外面」遊歷,就像老村長曾經做過的那樣。聽說這是傳統,而他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得在四十歲前把新娘娶回村中,繼承村長之位,通常是較年長者。   除了世襲的、見識廣博的村長一家之外,村裡唯一的特權者就是那十六歲的少女祭司姿荷妲一家。她的父母都還健在,不知為何不住在村中,而只有一個老嬤嬤照料著她,除了每年要舉行村裡的祭典之外,平常似乎閒閒的沒事幹,但是住的房子和生活用品都非常充裕,看來都是村人送﹝供奉?﹞的。為什麼姿荷妲會有這樣的特權?楊顛峰沒聽人提過,或者是礦工們刻意避開了他來談論?不過傻瓜也猜得出和守護神「米迦梅撒拉大人」有關。   「好久都沒看到那幾團常來的空賊了,該不會都被賞金獵人給宰了吧!」   「少烏鴉嘴了,我還託他們幫我把ㄨㄨ的OOOO酒帶來哩!」   楊顛峰抹去了額角的汗珠,換了把十字鎬,開啟了下一陣連續數十下的連敲。   像這樣一直反覆著肉體勞動是很無聊的,因為楊顛峰並不太感到疲累──總之,因為他是個「烏德薩」──閒下來的腦力便很難打發。所以呢,楊顛峰想出了一個打發腦力的辦法──發光。   發光?是的。經過幾次嘗試,楊顛峰發覺雖然現在他的烏德薩能力受到抑制,手卻依然很容易發出光來,就像變成烏德薩的當天晚上躺在家裡床上試的那樣;甚至會隨著意識的控制,發出不同顏色的光。   不但手能發光,其他的部位也會,集中精神讓自己的手指輪流發出不同顏色的光是很有趣,而且算是有點挑戰性的事,讓少年樂此不疲。當然,有人接近的時候就檢點些。   捱到下班,天色已經昏黃了,心念一動撥著手指算算,來到這葛裡布林特王國,到今天為止剛好是一個月。回途中繞到市場去,一如往常地,也剛下班的杜黎娜正提著菜藍在市場入口處等他。   「楊顛峰!」她揮著手叫道:「今天想吃什麼?」   「楊顛峰!」附近的幾個小孩從二樓探出頭,學著她揮手喊著:「今天想吃什麼!」這是村中僅有的、學會一句中文的人。   杜黎娜對孩子們的笑罵和買菜的瑣事姑且略過。倆人──俱笨手笨腳地──弄好了兩人半份量的晚餐吃飽之後,姿荷妲就來了。   「晚安!」她在門外用村裡的方言打招呼道。   「晚安!」楊顛峰和杜黎娜也照慣例擺姿勢回禮。   不過今天和往常有一點不太一樣之處,那就是姿荷妲只幫他們複習了之前教過的基本句型和新的幾個信手拈來的單字詞。少女祭司有點尷尬地說:「其實……我之前準備的教材,已經教完了,我沒有想到兩位會學得這麼快。」   「哦。」楊顛峰無所謂的應了一聲。   「哦!」杜黎娜失望地應了一聲,直覺地說道:「姿荷妲姊姊,你以後晚上不來教我們了嗎?」   「杜黎娜。」楊顛峰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是我不願意過來。」姿荷妲抱歉地笑著說:「接下來是應用的部分,想要學好的話,還不如多找幾個人閒聊或看電視比較快。單只是背字詞,不會有什麼進步的。啊!這當然是指一般而言,二位都不打算在此地久留,所以這樣的程度也很夠了。」   女孩滿臉失望地偷瞧了楊顛峰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少年岔開話題道:「你說準備好的教材?祭司小姐,你想要當老師?」   姿荷妲的神情飄過一絲寂寞,不知道是因為這個話題還是稱謂,隨即展顏笑道:「是啊!我想要當老師。我覺得在學習上多花一秒鐘就是多浪費一秒鐘的人生;而一個好老師可以大幅縮短學生花在學習上的時間,所以老師是個神聖的職業。」   「真了不起的想法!」楊顛峰讚歎道:「我的老師都有這種自覺就好了!」   三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彼此沈默了一陣。姿荷妲的眼神有些緊張,楊顛峰正想講幾句話方便她藉機告辭,少女卻望著水桶裡還沒清洗的晚餐碗盤,隨口問道:「啊!你們今天晚餐吃什麼?」   「羅比烏菜和塔齊拉肉。」杜黎娜順理成章地回答道。這是村人都會吃的最普通的晚餐之一,姿荷妲卻又問了一句:「嗯,我是說……怎麼煮的?」   「怎麼煮,就把水和東西放進鍋裡,然後煮開啊!」楊顛峰說。   「呀!」姿荷妲尖叫了一聲:「羅比烏菜這樣煮會煮爛,把養分都煮光的,而且又不好吃。昨天呢?你們吃什麼?」   她又問了幾道菜這兩人的「吃法」,抱怨了幾句。杜黎娜紅著臉抓了抓頭。其實就算是正常的葛裡布林特女孩也不見得會料理這幾樣「地方菜」的,可是杜黎娜本來就不會做菜,所以自己先心虛了。   「楊顛峰先生每天工作這麼辛苦,這樣吃不會營養不均衡嗎?」姿荷妲擔心地問。她想了一下,突然展顏笑道:「對了!明天開始請二位到我家用晚餐吧!」   楊顛峰聽得眼珠都快凸出來:「啊啊?」   「二,二位不方便的話……」姿荷妲尷尬地說。   「哪裡!我們只怕你不方便而已!」杜黎娜感激地說:「姿荷妲姊姊一定很會做菜吧!能有這樣的口福真是太幸運了!」   「我只是喜歡做菜,談不上很會做菜啦!」少女依然尷尬。   「那我怎麼辦?」愛莎露冷冷地說。   楊顛峰望了女妖精一眼,苦笑著對少女說道:「你的教導已經令我們十分感激,實在不好意思再讓你添麻煩……」   「才沒有這回事。」少女祭司天真地笑著說:「其實弄四人份的菜比兩人份方便多了,做過菜的人都知道。而且呢,不管我怎麼煮,嬤嬤都直說好吃好吃,我一直很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杜黎娜狠狠地踢了楊顛峰一腳,笑容滿面地答道:「我們一定會去!」   楊顛峰抱歉地望著愛莎露,而妖精女孩無奈地攤了攤手。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   姿荷妲突兀地快步奔至窗邊,「唰」地拉開了百葉窗──呃,冷氣機──傾聽了兩秒鐘,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回頭對關心地望著她的三人說道:「是我們認識的空賊團的飛空艇。」   「如果不是呢?」楊顛峰隨口問道。   「如果不是的話,我就要趕到米迦梅撒拉大人的身邊……」姿荷妲也隨口答著,話已出口才心虛地吐了吐舌頭。少年感到一絲歉意,因為這天真的女祭司一定被嚴重囑咐過不該對外來人透露關於守護神的一切,可是要從毫無心機的她口中套出話來簡直太容易了。   杜黎娜之前也只有在故事中聽聞過空賊的一切,好奇地靠近了姿荷妲剛讓了讓身子的窗邊,眺望空賊的飛空艇緩緩降落在旅館旁的村心廣場。   那是一艘線條簡潔的椎型飛空艇,俐落的曲線讓人很容易想像它追擊貨艇的剽悍英姿。停妥之後,艙門「砰」地一聲被放了下來,空賊們打打鬧鬧地走了出來,並且和廣場邊三兩成群納涼聊天的村民們彼此打了招呼。   「這是和我們最常往來的空賊團之一──『格匹得瑞』,他們一共有九個人,除了粗暴了點之外,都是些好人。」姿荷妲笑著說道,妖精莎莎斜了她一眼心想:「我倒想知道在你的定義中誰才是壞人。」   「哦!」他們正魚貫朝著旅館過來,方便杜黎娜好奇地點數著:「一、二、三、四……九、十。咦?」   「咦?」姿荷妲也湊近了窗邊。   楊顛峰對於她們對空賊多個人少個人大驚小怪,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說:「那就算九個半好了。」   少女祭司訝異地指著廣場說:「你也來看!那個人不像空賊吧!也不像是空賊的肉貨,他會是誰呢?」   楊顛峰咀嚼著「肉貨」這個詞,也湊近了窗邊瞧了出去,完全沒注意到順著自己臉孔的貼近讓開身子的姿荷妲臉上抹過的霞彩。   那人的確很奇怪。他穿著個帶帽的大斗篷,把全身都遮了起來,空賊絕無可能做這種打扮的──否則高空風急,斗篷剛好張成一面大帆,帶動整個身體飛向無盡的青空去。楊顛峰也只是略瞥見了他一眼,因為一行人已經走進旅館樓下。   姿荷妲頑皮地笑了笑,後退幾步趴倒在地上,耳貼地板。楊顛峰和杜黎娜也學著做了,至於愛莎露根本穿了門直接飛出去了。   「砰」地一聲,然後是礦工退休的六十出頭健壯旅館男主人的聲音:「哦!老皮,好久不見,最近賺了一票大的?」   楊顛峰聽出那砰聲是那壯漢的重拳打在另一壯漢胸膛發出的巨響,雖然這是所謂「豪傑們打招呼的方式」,但光用聽的都讓少年胸痛起來。   又是「砰」地「回」響,接著發話的這個聲音年輕得多,大概四十出頭:「哈!是啊!老查。把你窖子裡的好酒搬個幾桶上來,今晚要好好享受享受。」   「哼!省點喝吧!別灑了我的好酒。最近外邊怎樣?」   幾句關於鄰近數城邦的局勢閒談之後,空賊頭頭老皮說:「啊!我們的客人要先休息,今晚六個房間我全包了!」   「六個房間?」旅館主人誇張地吼道:「你要知道我一共也只有六個房間!」   「我讓你的旅館客滿大賺一票,還不快謝謝我!」   「真是謝了,可是有一個房間不是空房間!」   「啊?」又是「砰」地一聲,然後是難聽的怪笑聲,老皮說:「你不要笑死我了,除了咱們之外,你的空旅館還租給誰?咱們遠來是客,又難得來一次,讓那兩個小鬼滾回自己家裡去,喝他老娘的奶水吧!」   楊顛峰很快地轉念想著:「……這意思是說,村裡偶而有閒男閒女借旅館的房間私通,搞婚外情、紅杏出牆之類的吧!」   一秒鐘的沈默後,旅館主人說:「不是那樣,他們沒別的地方住。」   事後想想,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契機。就村裡的狀況考量,楊顛峰一行人想到某人家裡借宿幾宿,當然不是問題,而且他們住旅館時付的房租也微乎其微。可是男主人同情這兩個孩子,總覺得有客人時就把他們趕出去,未免太薄情了,所以才有這一秒的猶豫;但是這個顧慮卻引發了奇怪的誤會!   長而難堪的靜默之後,老皮陰沈地說:「是誰?」   「是誰?」男主人莫名其妙地說:「我旅館讓誰住,要跟你報備?」   「哈!哈哈,當然不是!」老皮大概也發現自己顯得有些反應過度,乾笑了幾聲,繼續說道:「啊!對了,我是想說,既然有緣,我總得要去拜會拜會鄰居,大家套套交情。」   「什麼意思……」旅館主人話聲未了,突然響起了輕而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又是一陣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老闆的怒吼:「你幹什麼……」   「砰」地一聲傳來,看來是老闆被絆了一跤的聲音,此時第一陣腳步聲已經跨上了樓梯,楊顛峰等人連忙坐起身來。   等他們恢復自然的姿勢,腳步聲已經來到了門口,然後「乓」地一聲巨響,房門居然被踹開了!   「你幹什麼?老皮!」姿荷妲憤怒地站起身子,揮著手罵道:「你喜歡別人像這樣的打擾你嗎?我們敬你是客,可是這兩個孩子也是遠方來的我的客人,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待遇!」   門外那顯然就是空賊頭子的壯漢,困惑的眼神掃過發呆的楊顛峰和杜黎娜,表情轉為尷尬。「呃……祭司小姐,對不起……」   「老皮!你混蛋!」跟追上來的老闆怒吼聲比起來,剛才姿荷妲的罵聲細如蚊吟。   「對,對不起,抱歉啦!」空賊頭子轉向老闆滿臉歉意地說:「我隨便你揍到高興為止……」   砰磅!   老皮那樣的壯漢挨了這撞鐘般的巨拳也經受不起,往後摔了出去!   「你……你真打啊!」老皮哀嚎著。   「我打你不是因為你不懂禮貌,打你出娘胎就沒禮貌了!」老闆揮舞著拳頭吼著:「我們幾年的老交情了?你居然以為我要報官出賣你這了不起的空賊頭子!」   「唉,抱歉啦!」空賊頭子很快爬起來,拱手說道:「老查你要知道,人快要發財時都會變得特別小心眼兒。」   老闆深呼吸了幾口,臉紅脖子粗的狀態才慢慢消退,轉向楊顛峰說:「我幫你揍過了,兩位小朋友就原諒他吧!我下次會看緊這些莽漢些。」   「不敢不敢。」楊顛峰連忙搖著手說。   旅館主人瞪了老皮一眼說:「下次腦筋放清楚一點。嗯,你說你要發財啦?那倒是挺值得好好喝一杯!」   「哈哈!是啊!最近有筆大買賣,成不成還不知道就是了。」空賊頭子和老闆重新把臂走下樓去,片刻後下令道:「邊仔,去把房門修好,補你老大捅的漏子。」   他雖然剛剛才被人狠狠揍過,但在手下面前發號施令卻不失威風。   那「邊仔」,應該就是空賊團中的技術士,穿著很有趣的衣服,整件掛滿了拉煉的口袋。他到了門邊向姿荷妲等三人點頭示意,便從口袋摸出鐵錘和釘子來熟練的修理著。「剛剛真抱歉啊!少年,我們都是群粗人。」邊仔隨口閒聊道。   「我並不覺得是因為『粗魯』。」楊顛峰一邊轉著念一邊答道:「沒事沒事,只是小小嚇了一跳。」   邊仔繼續閒聊道:「你們打哪兒來?我老家住賀嚴齊爾。」   「我們來自恩居奇維城。」不管對方是有意無意打聽,杜黎娜只是老實回答。   「恩居奇維?這麼遠……啊!是老村長夫人的故鄉對吧?」邊仔瞭解了似地點點頭,撥撥剛修好的門,笑著點頭說:「不打擾了。」關好門便下樓去了。         第五章 愛蟲之姬     「……那……」姿荷妲起身說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明天晚上請二位七點鐘過來吧!啊!你們知道我家住哪嗎?」   其實楊顛峰是知道的,不過他起身說道:「我們送你回去吧!可以順便認路。」   下樓就是酒吧,現在那兒聚集著一群粗魯的大漢,就算少女再受到敬重,讓她隻身穿過空賊們之間實在是令人坐立不安的事。   「嗯,就這麼辦!」杜黎娜也興致勃勃地起身,加了件衣服。   三人走近了樓梯口,意外發現樓下的音量沒有想像中吵鬧,便駐足聽了一會兒。只聽得空賊頭目老皮正在和旅館主人商量房間的事情。   「你們不是十個人嗎?」老闆顯然覺得有點奇怪:「我還有五間雙人房,這樣睡剛剛好不是嗎?」   「唉!我想像以前一樣一個人獨佔一間房啊!」空賊頭子隨口應道。沈默片刻,他才說:「沒辦法,五間房就五間房囉。波姆,今晚來跟你老大擠一擠;贊格,你年資最淺,今晚還是委屈你睡艇上了。」   不知是否「贊格」的聲音小歎了一口氣,老皮咕咚咕咚地連倒滿了幾杯酒,喊道:「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今天多喝兩杯酒吧!難得有塔尼夫夏的好酒喝,喝到再也喝不下了才能走!」   聽到樓下的喧囂聲再度沸揚起來,姿荷妲和杜黎娜都神情自若地重新啟步往樓下走去,只有楊顛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空賊頭子老皮自己都和波姆擠一間房了,為什麼贊格必須睡回艇上去呢?聽他們的語氣,以前他們來的時候也是五間房,不過老皮獨佔一間;現在顯然還有另一個人獨佔一間,而且居然不是空賊頭目──」他自然而然想到會不會是那斗篷怪人?他有什麼本事,可以讓空賊頭子老皮自然就分了一間獨房給他?莫非……那是個女的?   他們下到一樓酒吧廳時,並沒有激起太大的漣漪,只有零星的舉杯致意。「老闆,我回去囉!」姿荷妲以一貫的微笑和男主人打了聲招呼,楊顛峰自然想看看那穿斗篷的人想怎麼樣,目光便在空賊群中搜尋著,但無意這麼做的姿荷妲的目光反而先和那人遇上了!   少女突然僵住了。   楊顛峰比她遲了一秒才看見那人。他當然不是什麼美女,而且剛好相反,是個頗為英俊的青年!即使用大酒杯喝酒,那人的動作還是這麼斯文好看,流露出一股不凡的氣質,臉型雖然略顯憔悴削瘦,但自然有股能令女孩兒臉紅心跳的成熟氣度。   「看來是個有地位的人?」楊顛峰這樣的在心中初步下了結論,正要繼續往外走去,才發現姿荷妲已經望著青年呆住了。   「姿,姿荷妲姊姊?」杜黎娜拉了拉她的衣角。   「……咦?欸?啊!抱歉。」少女雙臉「唰」地紅了,繼續往屋外走去。   楊顛峰不由得心生嫉妒,想:「原來一見鍾情這種事還是真的存在的呢!」   姿荷妲的奇怪舉動沒有被空賊們或老闆發現,至於那穿大斗篷的青年,只是隨便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這回事。   「啊!對了。」正要走出門口時,少女笑著回頭說道:「老查,我邀了二位客人明天開始到我家吃晚餐。」   老闆正坐在空賊頭子那一桌喝酒,聞言「噗」地把酒噴了出來,轉頭目光怪訝地掃視了楊顛峰一陣,眼神彷彿在說:「你這小子雖然不錯,但有什麼地方讓祭司小姐對你如此著迷的?」   楊顛峰回敬以一個苦笑,心想:「老闆誤會了……雖然我也覺得姿荷妲怪怪的,不過一定有什麼理由,她遲早會說。要是那斗篷男子常來的話,誤會就能解開了吧!」   姿荷妲的家位於村子邊緣的山腰上,相當顯眼的地方,又是寬大華麗的房子,從旅館的窗口也可以一眼望見,實在沒必要讓人「送到家兼認路」的。不過反正雙方都志不在此,也就心照不宣。   直到楊顛峰和杜黎娜回到旅館時,樓下的酒宴還沒有接近尾聲的跡象,倒是那位穿斗篷的青年已經不在場了。兩人走上樓梯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圍著矮桌坐定,楊顛峰問道:「愛莎露呢?」   「噓!」說人人到,妖精女孩現身在楊顛峰面前,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   杜黎娜笑著說:「愛莎露你不用擔心啦!我想個藉口叫姿荷妲姊姊多做你的份,說是我愛吃宵夜之類,帶回來給你就……」   「噓!噓噓!」妖精氣急敗壞地比手劃腳著,好不容易才讓杜黎娜住了嘴。   「噓什麼噓?對了,剛剛老皮來撞門之前的狀況,你在樓下應該看得比較清楚,我想聽聽你的看法……」楊顛峰低聲問道。   莎莎搖搖頭說:「我也只是在旁邊偷聽,沒看見。」   「?」兩人用困惑的眼神望著她。   「一件件說,為什麼要『噓』,那是因為那斗篷男子就在我們隔壁房間睡覺,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這裡,他一聽到我們的對話,就知道有三個人。」莎莎解釋著。   「莎莎你認識他?」杜黎娜說著便望了楊顛峰一眼:「他還蠻帥的……」   「我還沒看到他的長相。」妖精女孩說:「正確的說,我不敢出去,免得讓他看到我。」   「欸!」杜黎娜驚叫道:「你是說他可能是法……」嘴就被楊顛峰堵住了。   楊顛峰問道:「妖精魔法使被法師看見,不是不要緊嗎?」   「當然不是,只能說是『情有可原』,而且僅限於實習生。」愛莎露搖著頭說:「因為任務性質的關係,妖精魔法使的身份暴露是非常嚴重的事,當然太重要的任務不會被指派給實習生,不過這方面的要求依然嚴格。你也許記得一個地球公案,某人曾經拍下妖精照片公開,後來卻改口說照片是他假造的?這件事牽連了不少妖精魔法使的幹部被處罰,而且動用很多人手才做完善後處理。」   「你……」楊顛峰結結巴巴說:「你是說你們把那傢伙洗腦……」   莎莎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繼續說道:「你們應該知道『那斗篷男子是個法師』的意義。我看他和空賊老大口中『最近的發財機會』脫不了關係,既然事情原本和我們無關,我看我們與他保持點距離,置身事外比較好。」   楊顛峰和杜黎娜都點了點頭,少年卻在心中暗想,如果此事對這可愛寧靜的小村莊不利,他是不是也能置身事外?   第二天晚上,兩人又好言慰勸了表面上已經不在乎的莎莎一陣,答應會帶很多好吃的東西給她,才結伴往訪姿荷妲的家。   「快進來!」開門的姿荷妲身著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打扮,穿圍裙呢!她輕巧轉了個身,快樂地說:「來嘗嘗我的手藝!」   「叨擾了。」楊顛峰沒有忘記跟老女管家敬禮打招呼,被提醒的杜黎娜連忙跟進。   因為已經過了一般村人的用餐時間,所以餐桌早就已經準備妥當,桌上的菜色雖不多,卻毫無疑問地有著令人垂涎的香味與色澤。姿荷妲的手藝就算並非頂尖,但是有擅長做菜的老嬤嬤當靠山,也很足夠讓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好好吃一餐的兩人吃得感激涕零,讚不絕口。   「啊!吃得好飽!」楊顛峰滿足地拍著肚子說:「上次吃得這麼滿足,好像已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哼!反正我就是不會做菜嘛!」杜黎娜噘著嘴說。   「怎麼會怪你,我也不會做。」楊顛峰理所當然地說:「話說回來,你來日方長,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學著怎麼吊男人的胃口。」   因為他們是用中文交談,姿荷妲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兩人爭先恐後但拙劣地翻譯給她聽。四人都吃飽後還剩下不少,杜黎娜順勢提出了「宵夜」的事,老嬤嬤微笑著幫他們包了一份。   「……對了!」望著老嬤嬤走進廚房的背影,少女祭司詭異地笑了笑,低聲說道:「帶你們來看看我的寶物。」然後她提高了音量:「嬤嬤,我帶他們到我房間玩!」   老嬤嬤應了一聲,姿荷妲便墊著腳起身靜悄悄地領路。楊顛峰和杜黎娜依樣跟進,她的行進方向果然不是往二樓少女的閨房,而是──地下室!   下到地下室之後,一行三人又穿過幾個充滿霉味的房間,姿荷妲才恢復原來的步伐。她帶領少年和女孩在黑暗的走廊中轉了個彎,走近了一扇厚重的門,門扉雖然老舊,但未曾老眼昏花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最近常有人利用它出入。   門裡有燈,是這裡常見的魔法──「非電」燈,燈一亮就能看見這是個雅致的小房間,各個角落都有木架子分門別類地放著精巧的玩意兒,有河邊檢來的漂亮鵝卵石、礦坑淘剩沒商業價值但奇特的礦石、形狀可愛的木片或枝條、枯葉和乾燥花之類的……   「好棒!」杜黎娜輕呼了一聲,興奮的神情像是恨不得多生兩隻眼睛。   「你們以後可以慢慢看……」姿荷妲走進了房間深處一個最不搭調,陳舊的大木箱,道:「我主要想讓你們看的是這個!」   楊顛峰走近了一步,低頭望去,那木箱真的很大,比棺材還要寬上一截,頂上早就被掀去,裡邊是水和泥沙混合著的莫名其妙的東西。「這東西難道是……」楊顛峰直覺的認為這東西很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少女伏下身,並不嫌髒地赤手在鬆軟的泥土裡挖掏了幾下,然後──抓了一隻蟲出來!   「喔喔!」楊顛峰小吃了一驚,這才想起這木箱很像是養獨角仙、鍬型蟲的箱子。   「嘩!」杜黎娜驚喜地睜大了雙眼道:「好可愛!」   「很可愛吧!可愛吧?」姿荷妲快樂地把那軟蟲環在自己的脖子上。   該從何形容起呢?那軟蟲。大小差不多就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尤其縮起來的時候十分相仿,拉長時就細一點、長一點。沒有腳,軀體只有不明顯的環節,每截上有一百八十度對稱的兩個鹿茸般的小突起,不知會長成什麼。全身十分軟嫩,但是不黏,和嬰兒肌膚差不多的觸感,顏色和黃土差不多,身子一端有著和海葵差不多的圓嘴,嘴邊有向外翻的短觸肢,一伸一縮地探索外界的世界,似乎是牠唯一的感覺器官。   楊顛峰尷尬地說:「嗯,嗯……很可愛。」   「我也要!」杜黎娜渴望地伸出了雙手。   姿荷妲又和牠玩了一陣,才依依不捨地把牠交給了杜黎娜,杜黎娜本來只是小心翼翼地把牠捧在手中,摸了幾下發現牠大概不會被幾個捏擰就給輕易害死,便放心地逗弄了起來。   「好可愛啊!這是什麼啊?」楊顛峰也摸摸牠的嘴邊短觸,詢問道。   「這是砂猧的幼蟲,平時住在地底下,地震時才會接近地面,我就是在地震後從山裡撿到的。」姿荷妲愛憐地望著牠說:「要是被嬤嬤發現,一定會叫我把牠丟掉,這麼小牠會死的。我不懂,明明這麼可愛說,村人們都很討厭牠。我探過幾個人的口風,都說一看到就一鋤把牠打死……」   楊顛峰不以為意地笑笑,隨口問著:「牠會長到多大?」   「還要長很久呢!」姿荷妲得意地說:「成蟲平均是六十到七十公尺長,有紀錄的甚至可以長到一百公尺左右。」   「哦,原來……呣哇!一百公尺?」楊顛峰嚇了一大跳。   「你嚇到牠了!」杜黎娜責怪地說,安撫地摸了摸聽到怪叫聲扭動不已的小砂猧.   少女祭司笑了笑,說:「牠們是群居的動物,平時住在地底的巢穴中,性情也很溫和,根本沒有什麼危害啊!」   「還群居……」楊顛峰哭笑不得地想著:「一般人光想到有好幾隻一百公尺長的這種蟲住在自己底下,恐怕就會噁心的睡不著覺,哪還會管牠有沒有危害?難怪一看到幼蟲就要一鋤把牠打死了!」   當天,因為太晚回去,讓妖精莎莎餓了好一陣子,所以兩人又是一陣鞠躬哈腰,並且信誓旦旦地允諾次日一定會早點回來。不過第二天楊顛峰回到房間時,卻看到杜黎娜蜷曲著身子躺在被窩裡懶洋洋的模樣。   「你怎麼了?」楊顛峰大驚失色地說。   「……沒什麼。」杜黎娜有氣無力地說。   楊顛峰關切地說:「什麼沒什麼,哪裡不舒服?我叫村裡的醫生來囉!」   杜黎娜緩緩地轉過身來,紅著臉說:「跟你講沒什麼就沒什麼,問這麼多幹嘛!休息一下就好了啦!我今晚不想吃,你不用帶我的份回來,快點去,不要吵我睡覺。另外,也不用帶莎莎的份。莎莎說她會自己去找東西當晚餐吃,免得被我們餓死。」   楊顛峰想了想便恍然大悟,本來想問「你是不是那個來」,又想到女孩以前曾叫他不要說這種話,就忍住了沒問。轉念一想,那妖精女孩怎麼找東西吃?自尊心那麼強的她絕不可能去偷的,那麼難道……   「說不定她會吃一些意外的食物,例如說天牛、蟑螂之類的蟲。」楊顛峰離開旅館往姿荷妲她家去的途中,胡思亂想著。   他再怎麼樣也沒想到,杜黎娜在旅館的窗口目送他遠去之後,眼睛一紅便大哭了起來,還一邊罵道:「傻瓜、笨蛋、白癡,怎麼可以真的把我丟下!氣死人了!嗚嗚……」然後從床底下拿出了幾條事先準備好的麵包,大咬大嚼起來。   「我說的沒錯吧!」愛莎露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分享著女孩手中的麵包。   少年這邊,向姿荷妲說明了狀況之後,少女祭司敲了楊顛峰的頭:「傻瓜!你怎麼可以丟下她自己過來!」   「啊?」楊顛峰莫名其妙地說:「是她叫我滾開的啊!而且這種時候,女孩子應該不喜歡有不三不四的人待在自己房間裡吧!」   「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姿荷妲問道:「……啊,對了,你們看起來也不像是兄妹。可以告訴我嗎?你們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好隱瞞的,說起來也沒什麼深刻關係。」楊顛峰摸著頭苦笑道:「這樣說吧!我在單戀她的姊姊,如此而已。」   姿荷妲突然沈默了一秒鐘,然後才繼續問道:「那你們……怎麼會在一起旅行?她的姊姊過世了?」   「不不不不是!」楊顛峰笑著猛搖手:「我們不是在一起旅行,這次突然出現在這附近只能說是一種事故,她的姊姊也還活得好好的,現在一定很擔心她。唉!回去要好好跟她姊姊道歉才行。」   「事故?」姿荷妲眨了眨眼,繼續問道:「該不會是……飛空艇墜落?啊!我會不會問太多了?」   「不是什麼飛空艇墜落,但要解釋起來也真夠麻煩的了。」楊顛峰苦笑著說。   姿荷妲沒有再問什麼,與她家的老嬤嬤三人開始用晚餐。隔了一會兒,少女才若有所思地說道:「你還是帶點東西回去吧?說不定杜黎娜晚一點會有食慾,她不是有吃宵夜的習慣嗎?」   楊顛峰有點啼笑皆非,因為杜黎娜的食量其實很小,宵夜只是編出來為愛莎露帶晚餐的藉口罷了。   「……不!這種時候不要讓她吃一般的東西。」姿荷妲又轉向了老嬤嬤問道:「嬤嬤,蕃茄還有嗎?我們為杜黎娜燉個蕃茄湯吧!」   「你自己試著燉吧!」老嬤嬤苦笑著說:「我還有點事,晚上要出去。」   「嗯!」姿荷妲點了點頭,問道:「嬤嬤你大概幾點鐘會回來?」   老嬤嬤真的有急事的樣子,草草地結束了晚餐便匆匆離開。姿荷妲圍起圍裙在廚房燉蕃茄湯,楊顛峰待在客廳坐立不安地等著。   說到他為什麼坐立不安,答案再簡單不過了,因為這偌大的房子裡現在只剩下他和姿荷妲兩個人。「嗯,或是要把地下室的小砂猧也給算上呢?」楊顛峰心想。   「好巧,現在這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耶!」姿荷妲笑著說。   「嗯……哇!」少年被突然出現在身邊的她給嚇得跳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蕃……蕃茄湯呢?」   「還在燉啊!要燉一陣子。」姿荷妲把圍裙解下來掛在椅背上。她纖細的腰身襯上這引人遐思的動作更是充滿誘惑力,讓楊顛峰的心臟不由得「噗通噗通」地吵鬧起來。   「我真是個花心的傢伙,我最喜歡的人明明是伊東華啊!」楊顛峰不由得感到有些自責。   「楊顛峰。」姿荷妲興奮地眨著眼睛對他說。   「嗯,嗯!」   「其實……其實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等著跟你獨處的機會。快跟我來吧!」少女話剛說完便轉身輕巧地上樓去了。   「……」楊顛峰脹紅了臉,答應也不是,推辭也不是,猶豫了幾秒鐘,還是跟著少女上樓了。她果然把楊顛峰帶到了自己的閨房門前!   「楊顛峰,」她左手握住房門門把,右手纖細的手掌壓住了少年的胸口──   「我要加件衣服,在這裡等一下。」   姿荷妲輕輕推了楊顛峰一下,然後便轉身閃入房中,「砰」地把房門栓了起來。「……哦……加衣服……」少年的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沈重失望感。   不過片刻,加了件厚外套的少女祭司出了房,向楊顛峰招了招手,便直奔樓下玄關。楊顛峰跟她出了屋子走上山邊的小路,心中泛起一陣古怪的感覺。他不由得開始猜想,或許姿荷妲在某處另養了只七、八公尺長的「可愛的小砂猧」,正要帶自己去看一看。   事情好像正朝向他的想像發展。姿荷妲墊著腳跟走著,不時還機警地左顧右盼看看附近有沒有別人。楊顛峰不由得跟著墊起了腳跟,雖然他不是不想跟少女獨處或是分享「奇怪的嗜好」,但是這舉動真讓少年的心裡百味雜陳。   「說不定,」他胡思亂想著:「姿荷妲之所以會對我們這兩個外來人這麼友善,就是因為想找人分享一些難以和村人分享的心情。」這麼一想之下,登時覺得就算少女要自己陪十五、二十公尺大的「小」砂猧玩,也是樂意之極的事情了。   「小心腳下!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姿荷妲俏臉微紅地斥責著:「這邊來。」   兩人到了一個廢礦坑道的入口。山邊有很多像這樣的入口,這一個顯然離姿荷妲的家最近。坑道口多半被鐵柵銅鎖封起,而少女祭司卻鄭重的拿出一隻雕飾華麗的鑰匙打開了看起來古拙普通的大鎖。   楊顛峰隨著她穿過了長長的坑道,馬上發覺這條甬道不太對勁。坦白說,少年對礦脈的狀況並不是完全瞭解,但也已經在裡邊摸索了一個多月。其他的廢棄坑道都是採到再也挖不出任何礦石為止,而這條坑道中顯然還有些許礦壁的。「難道這裡發生過什麼事,讓村人不得不把這條通道封閉?或是真有那麼巧,其實這裡的每處礦壁都只剩薄薄的一點點,沒有開採價值?」楊顛峰忖度著。   其實無須過度猜測,因為他馬上就知道答案了──這條通道居然筆直地延伸穿透了山腹,眼前豁然開朗,赫然是一處四面峭壁,和外界全然不連接的深谷底端!   雖然四壁陡峭,但是今晚月色相當不錯,即使在這樣的深谷裡也不算太暗,楊顛峰馬上就看到了深谷的主景──   那是一個五、六層樓高的石台,正面有石階蜿蜒而上,通往石台的平坦頂端。而位於石台背面的,不是別的,正是守護神「米迦梅撒拉」!祂冷然無情的三隻巨眼,依然在椎狀的頭部閃爍著,卻沒有飛翔時的靈動,而只是靜靜地平視著前方;一雙細長的手臂,像個打字員放在鍵盤上的雙手一般,沈穩地拄在平台上,支撐著整個身體;細長的尾巴筆直地垂在平台邊,兩對白皙無瑕的雙翼折疊收藏在軀體後方。   姿荷妲緩緩地轉過身子。天頂照下的月光,似乎讓她嚴肅的表情添增一股神秘的氣息,雖然她的嘴角依然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楊顛峰……」她輕輕地呼喚著少年的名字:「你害怕嗎?」   「害怕什麼?」楊顛峰逞強說道:「害怕守護神?」   少女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或許我是在害你。你應該猜得到,如果更進一步瞭解守護神大人的秘密……不,其實現在,你知道了守護神平時歇息的地方,就算只是這樣,萬一被村人們發覺,他們絕不會讓你活著離開塔尼夫夏。」   楊顛峰不由豪情萬丈地笑了起來,心想這兩三百個人不見得攔得住自己呢!不過,真要有事,先得確保杜黎娜的安全倒是真的。   「那麼,事情是你洩漏出來的,我們豈不成了共犯?」楊顛峰頑皮地笑著說。   姿荷妲楞了一下,「噗哧」一聲銀鈴般地笑了起來,半晌才說:「嗯!我們是共犯,所以千萬不要被抓到,不要被抓到就沒事了。」   她轉身快步奔上階梯。楊顛峰吃力地追了上去,心中有點訝異於少女步伐的輕快──這可是五、六層樓的高度呀!直到看見她胸口大衣底下滲漏的黯淡綠光,才在心中暗自埋怨:「她作弊。」   當女祭司奔上平台頂的瞬間,守護神的嘴便順勢張大,像是在歡迎她的到來。這平台的高度剛好恰當,讓上了平台的人可以簡單躍進米迦梅撒拉的口中。可是女祭司並沒有進去,只是輕輕地撫摸著守護神的軀體。   「姿荷妲……」楊顛峰說。   少女的心底泛起一股甜意,但她並未形諸於色,只是淡淡地說:「米迦梅撒拉大人……祂,其實很寂寞。」   楊顛峰靈機一動,肯定地說:「因為瞭解祂的人只有你?」   女祭司笑著回過身來,招招手說:「以後不會了。因為,以後還要加上你。快點過來!」她跨進了守護神的口中,說道:「一起進來吧!裡邊應該容得下兩個人。」   「哦!」眼看女祭司已經消失在洞口,楊顛峰只好靠近過去。他心中還是很疑惑,例如少女為什麼選了自己當另一個瞭解米迦梅撒拉的人,不過現在當然不急著問。   他到了守護神的嘴邊,往裡望去。唔!這不太妙,裡邊真的很像食道,是一條軟質的,彎彎曲曲的通道。但是,事已如此,只好硬著頭皮鑽了進去。   「呀!」下邊傳來姿荷妲的尖叫聲:「我忘了你沒有飛行石,下來時慢一點,不然會壓到我!」   楊顛峰馬上撐開雙手,藉食道壁減緩下降的速度。並不如他所想像的,下邊是一個駕駛艙,有個座位而少女祭司坐在那裡。他只覺得滑了一小段便到了盡頭,而姿荷妲讓了身子給自己下去──他只好下去了,下到盡頭去當然只能和少女面貼面的擠在一起!   「哇!」楊顛峰還以為出了什麼狀況,紅著臉問道:「這裡本來就是這樣的嗎!」   「是啊!」姿荷妲紅著臉說。   「那,那你還說容得下兩個人!」   「現在不是已經擠進來了嗎?」少女試圖轉動身子,但怎麼轉都是那麼令人尷尬的姿勢。   「現,現在該怎麼辦?」楊顛峰慘叫道。   「別緊張,你喜歡躺著還是趴著?換個姿勢吧!」姿荷妲說。   少年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也只好說:「那……我們背對背地屈腳坐著吧!」   「背對背不好說話呀!並排坐好了。」   隨著她話聲的響起,這「食道末端」的空間形狀居然緩緩地改變了!而且,正是改變為她和楊顛峰所「想要的」,可以讓兩人並排屈膝而坐的空間。   楊顛峰往頭頂望去,哪還有什麼「食道口」的影子,這裡已經變成了完全封閉的空間,在「守護神」的體內。他又望了望身邊的祭司少女,少女正好奇地觀察自己的反應。   「……」楊顛峰猶豫了一下,問道:「這裡是米迦梅撒拉大人的胃?」   「不是啦!」姿荷妲看他沒有太驚慌失措的模樣,顯然有點失望:「這裡是米迦梅撒拉大人的『心』!」她閉上了眼睛,緩緩地說:   「守護神的心,為了他所喜悅的人而改變成適合的模樣──這是塔尼夫夏古老傳說中的句子。怎麼樣?完全符合吧?」   少年隨便應了一聲,又問道:「為什麼選我來成為另一個瞭解米迦梅撒拉大人的幸運兒?」   「我不知道,米迦梅撒拉大人說選擇的理由超乎我的言語詞彙所能解釋的範圍,所以祂無法說,說不定祂能夠告訴你。」姿荷妲解釋道。   「你不知道……」楊顛峰大驚道:「等,等一下,你說……你是說,選我來當『瞭解祂的人』的,是守護神自身?」   少女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是說……」少年鎮靜了些,繼續說:「你是說你第一次在河邊見到我的時候,守護神突然告訴你說,我是另一個能瞭解祂的人?」   「大致上是沒錯,但我們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河邊,你不記得了嗎?」少女笑得更開心了。   楊顛峰想了一想,說:「我們前一天晚上被虺亞襲擊的時候?」   姿荷妲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楊顛峰問道:「後來怎麼不出來見我們?當時我們根本不知道守護神是友善還是有敵意,所以躲在一邊不敢出來。」   「啊!」少女驚訝地說:「你們當時還躲在旁邊!我和守護神都沒找到你們,以為你們已經逃遠了。」   「……你是說,守護神也沒找到我們?」楊顛峰驚訝地說。   「嗯。」姿荷妲欣然說道:「守護神並不喜歡誇大自己的能力。他並非全能,只是一個地方上的守護神罷了,祂有驚人的大量知識,也有了不起的神力,但依然有辦不到的事和不明白的東西。」   楊顛峰沈默了一陣子,才又問道:「難道你駕駛米迦梅薩拉……不,你在米迦梅撒拉心中的時候……」   「和『守護神』合而為一。」女祭司糾正他說。   「你和守護神合而為一的時候,難道每見到一個人,守護神都會告訴你這個人怎樣怎樣,他有糖尿病啦、他有貧血啦,他今晚吃了蕃茄湯之類的。」楊顛峰問道。   「哪裡!」姿荷妲吃吃地笑了起來,說:「第一,米迦梅撒拉大人對我提到別人的事是很少發生的,我成為祂所選中的祭司之後,一共也才發生過兩次。第二,不一定是和守護神合而為一的時候才會發生,我無論什麼時候都聽得見米迦梅撒拉大人的聲音,不過只有和祂合而為一的時候才能對祂說話。」   楊顛峰再度沈默了下去,這次的沈默比前兩次都長得多,才突然笑了幾聲,清清喉嚨說:「你不是說守護神說我是另一個能夠瞭解祂的人?那表示我也能聽到祂的聲音囉!那我問你不如直接問祂吧!米迦梅撒拉大人!快對我說話吧!」   「笨蛋!」少女好氣又好笑地敲了少年的頭:「對守護神大人要有禮貌!另外,和守護神大人的『溝通』並不是透過聲音的形式,你要靜下心來,腦中什麼都不想,就會出現守護神大人的話語……」   「哦!」楊顛峰說:「我試試……」他把頭埋進雙膝之間,雙手環膝,突然陷入了靜默之中。   姿荷妲呆楞楞地望著他,心中有點寂寞。她有點想問守護神大人是不是已經和眼前的少年「合而為一」了,又覺得這種疑問有點多餘。   「守護神大人,不打擾你和楊顛峰先生的溝通了,送我出去吧!」她閉上眼祝禱著,很快就有了反應──那胃袋,不,守護神的心,形狀又漸漸的改變,上端開了個口,並抬高了少女祭司的座位,讓她緩緩地移往口部。當這天較晚時,楊顛峰也被同樣的方式送出了守護神的口部時,雖然明知這是種「高科技」裝置,卻不由得覺得自己是被守護神「嘔吐」出來的。   姿荷妲把備用的甬道口鑰匙放在平台上的顯眼處,便離開了祭祀守護神的深谷,一溜煙地回到了自己家中。仔細一想,其實回途中根本不需要躲躲藏藏,自己真是疑心生暗鬼了。   又過了片刻老嬤嬤便回到家中,而姿荷妲正在打包燉好的蕃茄湯。   「……那少年呢?」老嬤嬤雖然閱人已多,但還是匆匆趕回來,就是怕獨處的少年少女惹出什麼亂子。   「嬤嬤剛出門,楊顛峰先生就推說有事,急急忙忙地回去了。」姿荷妲沒好氣地說:「他說晚一點再過來拿我為杜黎娜燉的蕃茄湯,我說我送去就可以了。真奇怪,這麼晚會有什麼事,為什麼要找這種藉口跑掉。」   老嬤嬤曖昧地笑笑,她就喜歡姿荷妲這天真的模樣,自然不會說穿。少女祭司包好蕃茄湯後,重新披上了外衣,笑著招呼道:「嬤嬤,我送去了!馬上就回來。」   走出家門的她,嘴角溢出一絲頑皮的微笑。   「嗯,有什麼好藉口可以向杜黎娜解釋楊顛峰的遲歸呢?」她思索著。         第六章 嘉希昂的侵略     話說當時楊顛峰心下嘀咕著,便環抱起雙膝低下了頭,還沒開始深呼吸,就「聽見」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你好,外地來的少年。」   「哇!」楊顛峰「想」:「你就是……」   「我的名字難以轉換為你們的發音,你不妨繼續稱呼我為米迦梅撒拉或守護者。」   「……不是米迦梅撒拉『大人』嗎?」   「裝神弄鬼是為了讓文明未開的智慧生物族群敬畏,避免他們濫用我的力量;在你面前便沒有這種必要。」   「……呃,你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是這架兵器的意識。製造我的智慧種族離去已久,他們的構造和現在地表上生活的人類大有不同,所以並不是每個人類都能跟我溝通。」   「真巧哦,我既是百萬分之一被恩希歐勒菌感染還能存活的人,又剛好能和古文明兵器溝通。」楊顛峰想著想著,又想:「啊!我剛剛想的東西,你有聽見嗎?」   「沒聽見。你不想讓我知道的心思,我沒辦法接收到,請你儘管放心。」   「那好多了,理該這樣。」楊顛峰繼續想道:「有多少人能跟你溝通,該不會只有百萬分之一吧?」   「約五十個人類當中,有一個能跟我溝通。」   「……五十個!」楊顛峰不由得暗自好笑,追問道:「那,那,那為什麼選我?嗯,為什麼選姿荷妲?」   「我有簡單的道德判定系統,其原理是測定負面思考波的強度。因為我並非完全自律兵器,所以必須選出合適的駕駛員,當然要有夠高的道德標準,以免駕駛員濫用我的力量。」   「道德判定……意思說我在這標準下還算是個好人,謝謝你哦!」楊顛峰苦笑著心想:「那,有個姿荷妲有什麼不夠?你真的會寂寞嗎?」   意外的,「米迦梅撒拉」沈默了一陣。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再響起:「我不知道。」情緒「這種資料並不儲存於格式化智慧的任何一個角落,就算是人類的智慧也一樣,情緒的描述全部來自於經驗,姿荷妲把我的心情描述為寂寞,或許在人類的判斷中我真的做出了類似的表現也說不定。不過我找上你當然不是因為這種虛無縹緲的理由。」   「那不然是什麼理由?」   「姿荷妲沒辦法發揮我所有的能力,這樣一來,當需要我的力量的時候,將沒有辦法發揮應有的守護功能。」   「……哦!你有什麼功能?那就告訴我吧!」   「請問你要用看的還是用聽的?用聽的比較輕鬆,可是需要比較久的時間,如果說看完我的說明資料需要一個月,用聽的可能需要三個月。」   「啊?一個月!」楊顛峰「驚叫」道:「我可沒有一個月的空閒看你的說明文件,姿荷妲有跟你說過我的情形嗎?我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賺旅費呢!」   「這我已經幫你設想好了。當然日以繼夜的看並不需要花一個月,可是這樣一來你也無法消化,所以你每天只需要花四小時,偷偷地過來看。你可以推說工作十二個小時太過勞累,恢復為正常的八小時,用多出來的時間看,這樣就不會引起村民們的懷疑。而一個月大功告成之後,我可以送你和你的夥伴到恩居奇維城去,這對發揮所有性能的我而言,不過是須臾之事。」   「這交易聽起來很划算,」楊顛峰問道:「但是我都走了,學了關於你的事情又有什麼用?」   「請你把所學到的東西簡化,把操縱方式教給姿荷妲即可。」米迦梅撒拉說:「這個語言轉化的工作是我做不來的,到現在為止,我對於姿荷妲的語言邏輯中,還是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   當天稍晚時,楊顛峰取了平台上的備用鑰匙,躡手躡腳地避過所有村民的耳目,回到旅館的臨時居所中。杜黎娜和愛莎露正在享用蕃茄湯,看到他進門,就掩著嘴吃吃笑了起來。   「楊顛峰,」杜黎娜邊笑邊問道:「肚子好一點了嗎?」   「肚子……」楊顛峰滿臉困惑。   他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說:「哦!姿荷妲說我拉肚子啊?」   「對啊對啊!」愛莎露難得笑得這麼開懷:「這個藉口或許是她對你的整體印象的象徵。」   「你在說什麼?」杜黎娜驚奇地說:「難道你很確定楊顛峰其實沒有拉肚子?」   「你認為楊顛峰真的是在拉肚子嗎?」妖精女孩反問道。   杜黎娜頓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姿荷妲姊姊實在不擅長說謊呢!」   楊顛峰在矮桌邊坐了下來,對杜黎娜關切地說:「身體好一點了嗎?」   女孩的臉紅了紅,說:「嗯,嗯。」   「她騙你的。」莎莎平靜地說:「她身體根本沒有不舒服,還吃了兩條大麵包。」   「只有一條半,另外半條是你吃掉的!」杜黎娜尖叫道。   「她之所以騙你是因為被我騙了。」妖精女孩繼續說道:「因為我想製造你和姿荷妲獨處的機會,所以激她跟我打了一個賭。」   少年莫名其妙地問道:「什麼賭?」   「你為什麼要騙我來製造他們獨處的機會!」杜黎娜又尖叫了起來:「你明知道楊顛峰喜歡的是我姊姊!」   「有這回事?」愛莎露飛起來,嘻笑著說:「我不知道呀!快告訴我,你姊……」她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好像看見長了象牙的河馬拍著翅膀從窗外飛過一樣,猶豫了幾秒鐘才問道:「杜黎娜小姐的……姊姊?」   「同母異父的姊姊。」杜黎娜簡單地解釋著。   「哦……」妖精女孩又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對楊顛峰說:「總之呢,我覺得姿荷妲好像有事情要單獨對你說,可是又沒機會,所以就為你製造機會啦!」   「啊!」楊顛峰驚訝地說:「難道把姿荷妲家的嬤嬤引開的……」   「是我。」愛莎露輕描淡寫地說:「這類事情是身為一個妖精魔法使所需要具備的基本能力之一。」   「妖精魔法使到底是幹嘛的?」楊顛峰追問道:「難道主要工作就是撮合情侶?」   「那只有威特多那樣的無聊男孩才會幹!」妖精紅著臉大罵道。   「好吧!輪我來解釋今天的遭遇了。」楊顛峰的聲音漸漸放低,把米迦梅撒拉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兩個女孩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像是滿腹疑惑不知從何問起。沈默了一會兒,倒是楊顛峰先開口了:「你們葛裡布林特有很多像這樣的守護神嗎?」   「有啊!很多啊!例如說恩居奇維城外有天柱之劍、班司塔尼議事大堂前有光之巨神像,都是各地守護神『傳說』的代表圖騰。」妖精女孩苦笑著說:「像這樣活生生飛來飛去還會心電感應的守護神,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還以為是我少見多怪。」楊顛峰說:「總之,這交易對我們來說非常划算,唯一的問題是千萬不能讓村人發現,你們能忘記就把這件事忘記,最好做到就算我被抓了你們也能裝做不知的地步。」   杜黎娜噘起嘴來,不太高興地說:「我們才不會丟下你自己逃跑!」   「別耍白癡了。」愛莎露諷刺道:「連我們也被留下又能怎樣,還不如裝做不知道以便逃出去,再回頭想辦法救他。」   楊顛峰怕她倆又鬥起嘴來,連忙說:「我打算把進礦坑的時間先縮短為十小時,利用半夜的時間去讀守護神的性能說明,這樣比較不會引起懷疑。你們還有沒有什麼主意?」   「十小時!」杜黎娜輕聲抗議道:「這樣還是很累。」   「不會。」楊顛峰微笑道:「以後我們晚上不用補習了,也不需要準備晚餐,每晚去四小時只是呆坐著讀文件而已,說不定還更省體力呢!」   愛莎露望了楊顛峰一眼,欲言又止。她想說的話是──表面上的確如此,但楊顛峰一定會把睡眠拆成上、下半夜兩段,利用中間最安全的時間爬起來去見守護神。就算總時數一樣,實際上睡眠的時間根本不夠。不過,她並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心知肚明──一下子把工作時數從十二小時減到八小時真的太引人注目了,楊顛峰的作法確實安全得多。   杜黎娜沒再有意見,一行人商議已定,從此以後楊顛峰吃完晚飯後便爬上床睡覺,利用半夜去偷見守護神──米迦梅撒拉,而他進礦坑的時間也漸漸減為每天十小時。愛莎露則出動得更勤,在村民們閒談的探聽中發現嫉妒者「那孩子果然持續不了很久」和同情者「但每天還有十小時呢!」的兩種論點達到了平衡,便稍感放心。   過了一個多禮拜,楊顛峰從米迦梅撒拉的瞭解當中得到了很多驚奇。例如:他發現在姿荷妲的駕駛,不,「合而為一」之下的守護神的飛行,居然只利用了本來是用作「姿勢調整」的推進力,其本來的飛行能力可以輕易突破音速;另外,米迦梅撒拉內藏的能源遠超過平時的飛行或待機所需,楊顛峰認為應當另有用途,暫時只是按部就班地讀下去,但是讀著讀著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問」道:   「你的體內儲藏的能源未免太多了,只是飛來飛去或揮揮拳頭根本用不了這麼多,拿來做什麼用?」   「你說笑了。」那直接出現在腦海中的聲音「聽來」依然十分平靜:「經過適當的轉換,這些能源的用途幾乎是無窮無盡。」   「啊!問法不太對。如果你的能源本來就是預定轉換來做其他用途,那麼你自身就應該附有轉換裝置啊!我的意思是說,在你被設計製造時,這麼高的能源存量是為了什麼?應該不是只為了有備無患吧?」   「是的,原始設計概念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在剛製造出來的時候,可使用一萬四千七百種左右的裝置轉換體內生成的能源用作它途,這類裝置或許早已報廢多時,化為塵埃,或許還埋藏於葛裡布林特的某些角落也未可知。因為這方面的資料過於龐大,並未排入給你閱讀的資料中。如果你有興趣,我很樂意把這筆資料做個篩選,挑出現今還可能留存的部分裝置資料讓你過目。」   「以後再說,一個月後我有件急事要處理,希望在那之後可以再來拜訪這個安詳的地方。」楊顛峰感歎地說。   「十分歡迎。」   正如姿荷妲所說的,楊顛峰也有些感受到了米迦梅撒拉的「寂寞」。當然,他並不認為這是一種「真正的」寂寞,但也無法解釋它和人類的寂寞差別何在?簡單地說,米迦梅撒拉積極想要多瞭解別人,以及讓別人瞭解自己;而且,他也會拙劣地學著「取悅」和他溝通的人。當然,這些都不超過一個AI表現的可能性,例如楊顛峰會猜想米迦梅撒拉是為了讓駕駛員更樂於跟他溝通,才加上了學習取悅駕駛員的功能。   「米迦梅撒拉,一個月之後我走了,你會不會想念我?」有次楊顛峰頑皮地問道。   「想念……」它似乎在分析這個詞的意涵,過了一會兒才答道:「你離開之後,我不時會取出關於你的記憶資料重新整理比對。一方面是為了壓縮並節省神經網絡記憶空間,一方面也可能從類比資料量的增加得到新的推論知識。這個動作和人腦的『想念』如果相同,那麼我會想念你的。」   「那麼這個動作和人腦的思念是否相同……你不知道。」   「是的。」   時光匆匆地又過了半個月,楊顛峰已經很習慣於新的作息時間,吃完晚餐之後杜黎娜依然泡在姿荷妲的家裡,自己則把莎莎的晚餐帶回來並早早入睡。他覺得姿荷妲已經猜到吃這份「宵夜」的另有其「人」,不過雙方心照不宣。   這天晚上,楊顛峰突然「驚醒」過來,看看時鐘,還不到平時應該醒來的時間。   「奇怪,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他自言自語道。   他突然聽見了一陣奇怪的風聲。有點類似上次空賊接近時的風聲,但又有些微的不同。   楊顛峰衝到窗邊探頭瞧了出去。村裡的守望塔突然傳出一陣急促的鑼響,時間已經很晚了,家家戶戶本來已經熄滅的燈火,又紛紛亮了起來。   杜黎娜揉著眼睛坐起身子,問道:「……呣,好吵喔!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你千萬不要出去!」楊顛峰仔細一看,在一片騷亂當中,就只有村子角落,座落在山腰那幢特別大、特別顯眼的屋子沒有燈火亮起。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思考了幾秒鐘,突然摸摸口袋裡的鑰匙,從窗子躍了出去。窗外是一株相當健壯的巨蕨樹,楊顛峰躍上了它和二樓地板差不多等高的一條粗實枝丫後,再借力緩衝落地,衝了出去,這是他已經用了半個月,避人耳目的出門路徑。   杜黎娜匆匆地披上外衣,想叫他又不敢叫,只好焦急地等待著。妖精莎莎也醒了過來,揉揉眼睛便靠著窗台往外望著,神情嚴肅。   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然後是旅館主人的吼叫聲:「你們都被吵醒了吧!」   「嗯,發生了什麼事?」杜黎娜急忙問道。   「想必是有些事,你們兩個小孩留在這房裡,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哦!知道了沒?」   杜黎娜答應了一聲。大概是她的聲音有點心虛,老闆掉頭奔走的腳步聲又轉回來,沒好氣地隔門問道:「楊顛峰呢?」   「他……」杜黎娜只好說:「他在窗口看了一會兒,然後穿出窗外跳下去了。」   「嘖嘖,這小鬼真不乖,他去又能幫上什麼忙!」旅館主人的話語內容雖然是在咒罵,但聲音聽起來卻有些高興,他又說:「……好吧!我去把他抓回來,你可千萬不要亂跑喔!」   杜黎娜閉上眼睛沒有答應。過了一秒鐘,才大聲地說:「我不要!我也要去找楊顛峰!老闆帶我去嘛!」   窗台邊的妖精女孩聞言滑下來摔在地上。女孩跳了起來打開了房門,老當益壯的旅館老闆正在房門外呆楞楞地望著她,心中著實猶豫著,可是看到杜黎娜欲哭無淚的神情,實在於心不忍。   「……好!你得答應我緊跟在我的背後,不要亂跑,我帶你去找他。」老闆終於應允。莎莎心念一動,連忙飛進了杜黎娜的口袋當中。   老闆並未帶著女孩直接出門,而是先到儲藏室隨手拿了只鶴嘴鎬,然後才氣勢洶洶地往附近的一處廣場走去。廣場上已經聚集了拿著各種武器的村中壯丁,他們都在仰首觀望著。杜黎娜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看見了一艘……不,三艘飛空艇。   這顯然不是屬於空賊的飛空艇,不但三艘型制皆類似,而且艇身顯眼處還塗著鮮明奪目的徽記。「是班司塔尼的軍用飛空艇!」旅館主人憤怒地說:「好傢伙!他們不想再買我們的礦石了嗎?」   杜黎娜回想了一下,班司塔尼是這附近最大的城邦,也是塔尼夫夏礦石的集散地,村中唯一貨運法陣的出口所在。和她所出身的恩居奇維城邦長期處於對立狀態。   有兩艘在低空盤旋,另一艘則滯留在較高的空中。盤旋的飛空艇似乎在找地方著路,其中之一側了側船身,突然發炮。   「砰!」   這一炮並沒有擊中任何村民,不過隨著飛砂走石,接近彈著點處的村民不得不退讓了些。另一艘飛空艇也加入了炮擊的行列,一輪開炮之下,已經清出了相當大的一片空地。於是最初開炮的飛空艇貼近了那一塊空地,看樣子是打算降落。   可是還沒落到地面,憤怒的村民又重新圍攏了上來,木條與石塊齊飛,飛蝗般地往飛空艇砸去。飛空艇吃了幾記,便放棄再靠近地面。   那艘本來打算登陸的飛空艇飛高了些,而另一艘重新對人群較為稀疏之處一輪炮擊,清出一塊空地,而前一艘飛空艇飛到了那塊空地的正上方,突然從艙底開了一扇小門,墜下了一條鋼索!接著,許多全副武裝的鎧甲武士便緣繩而下,和村民們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他們穿著相當厚重的鎧甲,鏟鍬尖枝之類的粗糙武器根本無法傷他們分毫;而他們所持用的武器卻是毫不搭調的短棍,很容易就能把人打得頭破血流,卻不會傷人性命。初時還有幾名武士被拉倒後一陣毒打,後來武士的數量漸漸多了,村民們便不是對手,等到另一艘飛空艇的數十名武士也墜下之後,終於清出一塊勢力範圍,把村民們擠到廣場外圍。他們到達定位後,除非村民接近推擠,否則只是站定,並不往村民進擊,偶爾才用盾牌擋掉飛來的石塊。   杜黎娜和旅館老闆停留在附近一個高處,往廣場望去,只覺得武士們圍出的空地不甚大,似乎不能容納三艘飛空艇降落。果然另外兩艘飛空艇掉頭飛開,而原本滯留較高處的那艘飛空艇則緩緩降下,風平浪靜地落在鎧甲武士們的保護圈當中。   那飛空艇落定後,上端小甲板便有人出來,眼尖的村民們鍋碗瓢盆都拿了出來往甲板砸去,可是最先頭出來的依舊是鎧甲武士,持盾把飛行道具一一擋開。接著,才出現一個軍裝畢挺的中年軍官,拿著擴音器大吼道:「全都給我住手,你們先看看這是什麼!」   這喊叫沒什麼意義,不過隨著兩名軍官押著村長伯和卡卡樂出來,廣場登時便靜默了下來。因為村民們不再攻擊,原本努力反擊的鎧甲武士們便前進一步將他們推開,然後再後退一步立回自己的崗位,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   村長神情凝重,雖然嘴裡塞著布,不過拚命用眼神示意著,似乎是要求村民們不要顧慮他和卡卡樂,繼續進攻。可是村民們在之前的打鬥中早已大多負傷,相對的鎧甲武士們的損失卻非常有限,現在又投鼠忌器,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肯先動手了。   礦工工頭是村長和祭司之外村中講話最有份量的人,這時便被公推了出來,喊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有眼無珠,不怕觸怒米迦梅撒拉大人嗎!」   此言一出,村民們便附和起來高喊著:「米迦梅撒拉大人!」,「守護神大人會懲罰你們!」,「等守護神生氣,你們都別想活著離開塔尼夫夏了!」,「快滾!」,「快滾!」不過片刻,村民們的吼叫成了整齊一致的喝罵聲:「快滾!滾!滾……」   「你們的守護神不會來了。」一個宏亮──擴音器效果──但是冷酷的聲音說道。光是這樣或許不能壓下村民們的吼叫,但這是個女聲,聽起來便尤其令人震懾。   隨著村民們驚愕的靜默,一個全身穿著暗紅色輕便鎧甲的女騎士登上了小甲板,而他身後的武士們押著的,正是姿荷妲和她家的老嬤嬤。   「隊長!」那中年軍官馬上立正肅容,對這年紀可能不到他一半的女子,行了個標準制式的軍禮。   村民們面面相覷,大多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如此有把握。那礦工頭子接過擴音器,心虛地喊著:「你們瘋了嗎?居然敢得罪祭司小姐!你們不知道她就是守護神最喜愛的人嗎?快點放了她,不然守護神馬上就要來了!」   「守護神是不會來的。」女軍官傲然說道:「要不是貴村有人配合,我們也無從得知這個天大的秘密,那就是──除非這位祭司小姐和守護神合而為一,不然守護神米迦梅撒拉根本就不會動,你說是不是啊?菲瑞帝。」   村民們尖銳的眼神馬上全集中在廣場角落的一個年輕人身上。他手上也拿著武器,可是身上衣服比其他年輕人整齊多了,也沒有受傷流血,看來在剛剛的騷亂中以虛張聲勢居多。   「我……」名叫菲瑞帝的青年邊搖著手邊後退說:「我沒有……她……她血口噴人……」卻心虛地轉身就想跑。村人們哪容得他逃跑,馬上緊緊地把他圍住。也不知誰出了第一拳,雨點般的拳腳劈哩啪啦地紛紛往他身上招呼。   「你騙人!」菲瑞帝抱頭哀嚎道:「你說會保守秘密的,你說會給我很多錢,還會給我官做的,嘉希昂隊長!你是個騙子!」   「我為什麼要把公帑和誠信浪費在一個背叛者身上?」那女子冷酷地答道。   礦工頭子痛心已極地瞪著挨打的菲瑞帝,不過還是咬著牙舉起擴音器喊道:「別打了!先把他捆起來,待會兒再發落。好,你是什麼嘉希揚隊長?你贏了,我們輸了,有什麼條件開出來吧!」   原本不知道「必須和祭司合而為一,守護神才能動」的村民,聽礦工頭子這樣說以後,也開始感到絕望。眾人低頭無語,十分喪氣。   「這樣才對。」嘉希昂語氣不見有特別高興,舉起擴音器說道:「首先……」她突然抬頭往空中望去。   比她晚了一秒以上,杜黎娜和村人們才聽到聲音,那是沈悶的爆炸聲,伴隨著小小的山搖地動。女隊長嘉希昂的神情變了,揮揮手示意武士們把人質給押進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銳利地破風之聲傳來,馬上引起了村民們一陣歡呼!耳朵靈敏的村民都知道這是守護神帶起的風聲,而且風聲比平常巡弋時都要銳利許多,似乎正象徵著守護神洶湧澎湃的忿怒。   果然是祂!祂流線型的身軀在月光下皎潔一如往常,可是動作卻和平時大有不同!祂的四翼似展非展,似曲非曲地固定著,尾巴則挺得筆直,更驚人的是,祂的速度是以往的三倍以上,直挺挺地往廣場上停留的飛空艇甲板衝過去!   村民們不由得紛紛後退,而圍著的騎士們則一步也沒動。守護神在撞上甲板的前一瞬間,突然又停了下來,就停在離甲板不到五公尺之處的空中。因此帶起了一陣強風,掀起了甲板眾人的秀髮衣衫。   因為這實在太駭人了,甲板上的武士雖然沒有因為恐懼而後退,身型卻不由得向後晃動了一下,俘虜諸人和中年軍官也不例外。只有女隊長除了頭髮和衣服之外絲毫不動,冷靜地和守護神三隻銳利的大眼互相瞪視著。   「驚人的加速度……到底是靠什麼原理……」她暗自忖度。   沈穩地停留在數公尺高的空中守護神,緩緩地伸出手,將飛空艇艦首的守護天使像折了下來,摔在地上弄了個粉碎!這個舉動,讓杜黎娜幾乎要歡呼出聲,可是村民們好像驚訝過頭了,只是一片靜默,她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叫。   接著,米迦梅撒拉重新伸出了手,往上攤開的手掌正指向甲板上的俘虜們。   嘉希昂深吸了一口氣,下令道:「把俘虜們放了。」   身上的鐐銬被解開後,四人一一站到守護神的大掌上去。守護神祇是輕輕地擺動了翼梢,便平穩地劃過數十公尺的夜空,停留在廣場另一處村人們自動讓出的空地上方,讓俘虜們自掌上下來。   村長、卡卡樂和老嬤嬤都下來了,姿荷妲卻不肯下來,只是回過頭去,一雙妙目直盯著守護神看。守護神當然明白了她的心意,張大嘴巴,一抬手就把她送到嘴邊吞了下去。   「他們要逃了!」有村民尖叫道。   守護神轉身望去。正確地說,只有飛空艇逃了,而原本清出空地的數十名武士們只是後退縮小方陣的範圍,強化守備力。隨著隊長艇的升空,另外兩艘飛空艇也快速接近,顯然是聞訊來援。   「他們準備要和守護神一戰嗎?」從口袋中眺望局面的妖精莎莎心想。   守護神冷酷地望著飛空艇接近,雙翼一鼓,升往戰鬥的空域。   「守護神大人加油!」,「加油!」,「毀了他們!給他們教訓!」隨著第一聲斥喝聲響引爆開來,加油聲馬上此起彼落的發出,看來過不了多久又會彙集成一片。杜黎娜正想跟著高喊,卻發現旅館老闆拉了拉她的手,往某處擠過去。   「工頭,馬上找人把村長伯和卡卡樂送到安全的地方休息!」老闆拚命大喊著。   「這還要你說……」工頭莫名其妙地望了他幾眼,直到老闆又喊了兩三次,並一再加重「安全的」三個字的音量,才連忙親自率人扶著村長和卡卡樂、老嬤嬤離開。   杜黎娜也和工頭一樣不懂老闆的意思,只是興奮地往天空望去。守護神悠閒地停在空中,並不主動發動攻擊。而隊長艇升到夠高處和支援的兩艘會合之後,突然輕輕地搖晃了一下,然後打開了艙底!   這個「打開了艙底」和之前兩艘打開艙底小門,讓武士緣繩墜下大有不同,真的是把整個艙底敞開!然後,隨著一聲怒吼,另一個矯健的身影從艙底竄出!   守護神先發制人,揮出了祂的鐵拳,「砰」地擊中了對方!可是這只能稍微阻阻對方的衝勢,很快地牠便和守護神糾纏成一團。   「是翼獸尾螃!」有村民們驚慌地喊著:「我聽說過班司塔尼軍有計劃要馴養尾螃來作戰鬥用途,沒想到他們真的成功了!」   村民們突然沈默下來,過一會兒,才有人慶幸地說:「這,這有什麼了不起,牠比守護神大人還小一截哩!而且看起來牠根本傷不了米迦梅撒拉大人!」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砰」地一聲巨響打斷,而且也沒有接下去說完的機會了,接下來更是震耳欲聾的連環炮聲!原來自從尾螃被放出之後,飛空艇便散開成扇狀,現在正隱然包圍著守護神進行一連串無情的炮轟!   「好吵!」杜黎娜哭喪著臉掩住了雙耳,心想:「這聲音……所用的炮彈一定和剛剛驅散村民所用的不一樣!」   守護神一邊閃躲著炮火,一邊還要應付翼獸尾螃糾纏,顯得十分吃力,突然雙翼一鼓,加速衝出了戰圈!尾螃當然毫不放鬆地追了過去,不過遠遠不及守護神的速度,追了一陣顯然趕不上,便被叫了回來,照樣回到飛空艇底部的空艙休息。   杜黎娜望著守護神的遠離,眼睛一酸,淚珠差點掉了下來。   直到守護神飛出好一段距離,又盤旋一陣四下確定沒有人追來之後,才往地面落下。也不知巧或是不巧,這裡剛好離楊顛峰第一次出現在葛裡布林特之處不遠。祂照樣雙手撐地降落,張大了嘴巴,過了幾秒,口中便冒出了兩個人頭。   「為什麼要撤退!」楊顛峰驚訝地對少女喊道:「我又沒輸!」   「不退不行啊!」姿荷妲哭喪著臉說:「那些喪心病狂的班司塔尼軍人這樣亂開炮,一定會打中那只尾螃的,牠這樣被牽連害死,不是很可憐嗎?」   楊顛峰呆了一陣,露出氣惱的面孔,敲了姿荷妲的頭。   「好痛!」少女祭司生氣地說:「你怎麼打我!難道你不同情那只尾螃嗎?再怎麼說也是我們人類自己的紛爭,不該讓牠白白犧牲……」   「那尾螃身上有魔法護圈啦!」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說:「訓練這種大怪獸一定很費時費力,班司塔尼軍人哪有這麼白癡自己把牠轟死!」   姿荷妲楞了一陣子,才吐吐舌頭說:「真,真的嗎?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炮彈不自然地繞過牠向我們飛來好幾次!」楊顛峰歎了一口氣說:「我們先下去吧!」   他一躍而出,讓少女驚叫了一聲,不過少年當然是安然落地。接著,少女的胸口發出翠綠的光芒,讓她也緩緩地落到地面上來。   兩人茫然地在路邊挑了條倒地的枯蕨干坐下。   「我居然丟下村人們逃跑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少女沮喪地說。   「還有什麼怎麼辦。」少年鎮靜地望著天空,說:「守護神還在,我們就有和班司塔尼軍人談判的條件。就算讓他們誤以為三艘飛空艇和一隻尾螃的戰力可以把守護神打跑,他們不可能為了塔尼夫夏這種小村落長期保持這種軍力駐留。」   姿荷妲發現自己還在不知所措的時候、楊顛峰居然早就胸有成竹,不禁感到有點意外。她的臉紅了紅,連忙說:「等,等一下!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我家被塔尼夫夏的特殊工作部隊潛入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事?」   「沒有什麼事啊!」楊顛峰解釋道:「我聽到警鑼聲便往窗外望去,看到你家的燈火居然沒亮,一想到進行侵略的外人一定想避免和守護神硬碰硬,就知道你可能出了事。所以我就……」   楊顛峰知道現在召集村民去救姿荷妲保證來不及了,更不願意因此暴露自己知道守護神秘密的事實,只好自己去找守護神。「最好的情況是,我駕駛守護神露個面,把侵略者嚇上一下,他們便夾著尾巴逃了,這樣一來村民們或許會有守護神沒有姿荷妲也能動的誤會,但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雖然街上村民很多,但大多在注意空中,要避開他們耳目到達通道門口倒並不困難。然而楊顛峰到達這假的廢礦坑口時,卻發現柵鎖已被破壞,這才知道對手的準備相當周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集中精神提高了警覺,在不發出聲音的前提下進入了通道。走了不遠便發現守衛,幸好他們站的位置不是挺好,要繞過去也不算困難。「從這一點至少可以知道,他們也是第一次進來。」少年心想。   楊顛峰避過了三、四處像這樣的暗哨,終於來到了米迦梅撒拉所在的深谷。他藏身在一塊大岩石後方,探頭望出去,不禁在心中叫苦不迭。         第七章 戰鬥     原來這小小的山谷中居然擠了數十名身著黑衣的特殊工作人員!他們有的在平台上,有的攀在四面的峭壁上,更有的伏在米迦梅撒拉的身上,看他們的動作,傻瓜也能猜到他們正在裝炸藥!   等對方大功告成,轟然一聲,就算守護神身上的炸藥依然傷不了祂分毫,平台和四壁的崩塌,也會深深地把守護神埋進土裡,這樣一來,就算村人花了兩個時辰選出另一個能和守護神合體的繼任祭司,也沒有守護神能跟她合而為一了!   「對方真不簡單,計劃周詳,面面俱到,顯然有務必達成任務的決心!」楊顛峰不禁又這麼讚歎。不過現下可不是佩服對手的時候,他觀察著谷裡的局勢,腦中快速盤算著下一步行動。   想從正面的階梯接近守護神是不可能了。階梯雖然盤旋曲折,但是平台上則燈火通明,照得整條階梯幾乎閃閃發光,要穿過相距甚長的平穩段躲到轉角處,幾乎不可能避過谷中眾人的耳目。就算是烏德薩也不可能。而僥倖避過了也不怎麼樣,每個階梯轉角處只是比較安全一點,並非絕對安全。   月光從深谷頂端窄小的天空斜斜地灑下來,平台三面陡峭,有一面正處於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而看似陡峭的石壁,並不是沒有手足使力之處。   「只有冒險從那一面爬上石台去了。」楊顛峰下定了決心。   楊顛峰從來沒嘗試過徒手攀巖,不過也有一些運動常識,他牢記著「手足等四個支撐點一次只能移動一處」和「小心確認支撐點的穩固」兩大要訣,潛近了背光處的石台側壁,開始往上攀登。   外行人就是外行人,少年根本不懂得選擇較易攀登的地方,更有時間和隱密性等等的心理顧慮;何況每天十小時工作下來,已經很累了,手腳都還酸麻著,爬不到一半,就已經大汗淋漓。   「糟糕,手好滑。」他不由得擔心起來:「再爬不上去,等到炸藥一爆,我不就為守護神陪葬在這異世界了?人生啊啊啊,親像走馬燈……」   心中哼了一陣,再仔細想想:「對了,如果再沒力氣,還不如乾脆滑下去。這點距離不一定會把我摔死,而這裡的特務人員發現有『村中的少年』潛入想要救出守護神,不見得會立刻把我斃了,說不定會把我抓起來交給上級發落,這樣一來至少有活命的機會。不過,想逞英雄卻因為沒力氣爬上石台而被抓,十分丟臉就是了。」   這樣一想,心情輕鬆了點,力氣也恢復了些,便繼續努力往上攀去,爬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一陣想想是不是該大叫救命,請那些黑衣特務來救自己下去。像這樣爬爬停停,居然也靠近平台頂了。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往平台望去。有兩人正在平台頂佈置炸藥,眼看是躲不過的,最妥當的方法是一腳一個把他們踹下平台去,照理來說他們一定會摔得腦漿迸流,那也只好對不起了。另外一件要注意的事,就是米迦梅撒拉身上的炸藥配置,楊顛峰先攀在平台邊窺視了一會兒,把守護神身上的炸藥與引線記熟,才想往上攀去。剛想攀上去,又猶豫了一下子:「等等,我可沒和守護神『合而為一』過,它的操縱方法又是什麼?雖然ASFS很先進,不過以為守護神的制御介面也是ASFS只是想當然爾,萬一不是的話……算了管不了這麼多。」   雖然有點兒心虛,不過他還是衝上了平台去,冷不防先踹了一個黑衣人下去!   另一個黑衣人聞聲轉頭,順勢丟出了手中的炸藥,不過楊顛峰流暢地偏頭避開,俯身一個掃腳,把這個黑衣人也掃下平台去了,接著便竄進了剛張嘴的米迦梅撒拉。   「#$%@&!」旁邊的黑衣人吶喊著聽不懂的話,夾雜著摔落者的慘叫。隨著楊顛峰滑入了「食道」,這些聲音也聽不見了。他剛滑到「食道」末端,還來不及「叫」米迦梅撒拉和自己合體,就覺得意識從腦中被「吸」了出去!   「果然是ASFS?」雖然這麼想,但又不太一樣──楊顛峰睜開眼睛一看,居然看到米迦梅撒拉的後腦勺?   「你第一次駕駛本機,還習慣嗎?」米迦梅撒拉的「聲音」。   「你說習慣?不習慣也不行!」楊顛峰試著命令米迦梅撒拉的手臂往祂的身上抓一陣,果然照他的意思動了!少年很快地把守護神身上的引信、導火線全都扯斷,拔下來丟掉,這些東西絕大部分都還勾掛在平台上。接著守護神照他的意思雙翼一展,便急速上升了!   楊顛峰這時才「聽見」深谷裡黑衣人們的叫聲,其實這些聲音剛剛就在他的耳邊,只是聽而不聞罷了。守護神剛起飛,谷中便響起一連串斷斷續續的爆發聲,因為火力不集中,或是炸藥根本還未裝完的關係,四壁崩塌的情況並不嚴重,無法阻止守護神的上升。   倒是當守護神升到谷頂的開口,楊顛峰回頭下望時,發現平台已經坍塌了大半,還留在平台上的特務人員想必也是沒救了,心中有點抱歉。不過,另一個東西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崩塌後的石台殘跡中,有個不太自然的長條狀物,斜插在亂屑碎石當中。不過他並沒有因此多耽擱,只是令守護神振翼往村子那邊趕去。   楊顛峰把經過輕描淡寫地敘述了一遍,但並沒有述及那個石台殘跡中的長條狀物,現下他並不以為那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只記得有空要回頭去看看罷了。   姿荷妲聽得呆楞楞地,發直的雙眼眨都不眨一下。少年見她沒什麼反應,就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你!」少女終於尖叫了起來:「這樣太危險了,如果從平台邊掉下來怎麼辦!你又沒有飛行石!」   「掉下來的話頂多就摔死了,有什麼了不起?」楊顛峰莫名其妙地問道。   姿荷妲惶恐地望著他說:「……那,那些被你踹下平台的敵人,應,應該有戴飛行石吧?」   「沒有吧?」楊顛峰理所當然地說:「我在谷口回頭看的時候,還有許多攀在四壁上的黑衣人也隨著爆炸而掉下谷底去,也沒看見他們身上發出綠光。」   「那,那你不是殺人了?」姿荷妲擔心地說。   少年抓了抓頭,問道:「殺了人又怎麼樣?」   少女呆呆地望著他,半晌才又問一句:「你不會覺得心裡毛毛的?」   「不會。」楊顛峰的回答斬釘截鐵。   「你好奇怪!」女祭司尖叫了起來。   「喔,原來我很奇怪。」楊顛峰聳了聳肩。   姿荷妲慢慢地後退了一些又一些,直到離開了蕨干座位為止,結結巴巴地說:「每條生命都有他的爸爸和媽媽,而且,如果能夠繼續活下去,還會有很多可愛的後代,但是一死就什麼都沒了,……唉呀我在說什麼……總,總之,你不會覺得死亡事件很恐怖的事嗎?」   「有點可怕啊!我所留下的一切並不足以重組一個『我』,所以我的死亡代表一些永遠不能重現的東西的消滅。」楊顛峰說:「……不過,也只是胡思亂想時會特別怕死,臨到生死關頭根本沒能想這麼多?仔細想想,活著也不儘是快樂的事,所以死也就沒什麼可怕了。」   「你,你真的很怪!」少女祭司這時已經完全離了蕨干站起身來,大罵道:「你應該更重視生命才對!」   「我不覺得生命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當然,基於生物延續族群的本能,我是怕死的;但是經過邏輯分析之後,我可以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楊顛峰無所謂地聳聳肩說:「自認為有什麼特殊性,或許只是身為『生命』的一種無聊自大罷了!」   姿荷妲難以置信地望著少年,過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說:「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有這種想法!你……你要是這樣想,我,我,……」她低下了頭轉過身去:「我以後都不要再理你了。」   楊顛峰無奈地抓抓頭,答道:「我很樂意為你做些什麼,無奈『改變自己的觀念』這種事情,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少女沒有再說什麼。過了好長好長難堪的靜默,她才神情冷淡地回頭說:「好吧!在這裡發脾氣也不是辦法,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少年心中暗歎一口氣,他知道少女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坐到自己身邊來的,便站起了身,望著守護神說:「我的主意很簡單,現在村人們大概都已經相信:就算沒有祭司進行合體、守護神也能活動。可是相反的,敵人──」   「班司塔尼軍。」姿荷妲冷淡地說。   「班司塔尼軍人一定還在懷疑,尤其是谷裡存活的特工,會洩漏守護神是『有人潛入後才起飛』的,但他們並不能確定守護神必須和人合體才能動;或許潛近的人只是做了某種喚醒守護神的動作。所以我們必須用障眼法騙他們,讓他們繼續懷疑下去。」楊顛峰叉起雙手,眼觀鼻鼻觀心地說:「我的點子是……」   塔尼夫夏村的守望塔建在村子附近的制高點,和往常一樣有人駐守,不一樣的是,駐守人已經從村民轉變為班司塔尼武士。武士一見到守護神的接近,立刻敲響了警鐘!   廣場停放的三艘飛空艇馬上有兩艘起飛,而在附近棚捨中休息的翼獸尾螃也焦躁地瞪著天空低吼著。可是起飛的飛空艇並未開炮,因為守護神──米迦梅撒拉是以很慢很慢的速度接近,而屹立在祂往上攤開的手掌上,神情莊嚴不可方物的,正是在村民們崇敬景仰的對象,守護神的人身化身,少女祭司姿荷妲。   祂停留在廣場上空,三隻靈活尖銳的眼睛直盯著廣場上戒備森嚴的隊長艇。不一會兒,女隊長嘉希昂在軍官的陪同之下上了甲板,只略微看了姿荷妲一眼,就轉而和米迦梅撒拉互瞪著,用肢體動作表明了在她心中認定的敵手只有這守護神。   「守護神的嘴沒有張開。」她心中暗忖道。然而守護神突然抬起了手臂,把姿荷妲舉到自己眼前,代替自己的眼睛和這班司塔尼的女隊長互相瞪視。   嘉希昂想想便知道了祂的意思,是說要讓少女當祂的代理人吧!不過女隊長還沒有什麼反應,守護神便振翼飛開,把姿荷妲放下之後,自己也雙手撐地降落了。   女隊長瞇著眼睛望去,雖然守護神的降落揚起一陣砂塵,不過她自認沒有看漏什麼。待少女祭司啟步往這兒走來,她才拍拍副官的背,說:「在這裡盯著,目不轉睛的盯牢守護神。」   「遵命!可是請問隊長,要盯什麼?」副官困惑地說。   「什麼都盯,主要是盯著看有沒有人從祂嘴裡出來。」女隊長說著便離開了甲板,在武士們的開道下,從弦板打開放下的樓梯走下廣場去。   這是姿荷妲第一次從正面仔細觀察這敵方的領導人。對方有著深青色削薄的俐落半長髮,銳利的眼睛四緣畫著剽悍的深色妝,歡骨下也打著奇怪的粉影,表面上將近三十歲,不過考量化妝造成的錯覺,實際上或許更年輕些,暗紅色的胸鎧高高向前聳起,雖然綴以貴金屬和寶石的紋飾,但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燼和無數磨損的痕跡。   而那女隊長只看了少女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又望了望她身後的米迦梅撒拉,「嘴還是閉著的。」她想。   「咳!」姿荷妲的咳嗽聲中帶有很強的怒意。   「這樣就可以激怒她的話,對談判倒也有利。」女隊長心想,隨隨便便地把眼神移回少女身上,斜視著打量她一陣,說道:「你是守護神的祭司?」   她雖然發覺這少女比之前的表情多蒙上了一層陰影,但是並不以為意。當然,女隊長再怎麼想,也不會知道這重怒意其實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我是。」姿荷妲定定心神,回想著楊顛峰的交待,從頭說道:「我是代表守護神大人來進行談判的。」   「你有什麼本錢和我們談判?」已經打定主意要激怒對方的嘉希昂,撇撇嘴便說:「幾乎所有的村民都是我們的人質,我們有強有力的後援,而守護神根本孤立於這天地之間,更重要的是,守護神上次被我們打得落荒而逃……」   「省省你的廢話。」少女祭司冷淡但毫不動氣地說:「如果不是有把握,我就不會直挺挺地站在這兒和你說話;你若是認為自己的籌碼夠多,儘管再把我扣起來;辦不到的話,把說廢話的時間省下來,對你我都有好處。」   嘉希昂有點訝異了。她並不認為一個十來歲,從以前就和守護神形影不離的女孩,聽到像「守護神被我們打得落荒而逃」這種話能輕易的不動聲色,這使她從新估計著這年輕的談判對手。   她更猜不到,姿荷妲根本沒聽清楚女隊長在說什麼,她正努力地記誦著楊顛峰教下的「強硬談判語句」呢!女隊長快速地轉了幾個念頭,終於開口了:「好,你有什麼要求?」   「現階段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姿荷妲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答道:「你該知道的是村人們有什麼要求。而能夠代表村人們全體意志的,不是我──不只是我。」   嘉希昂沈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那麼,地點呢?」   「就在這裡,越快越好。」姿荷妲立刻回答道。她凜立的身形,也正用肢體語言強調著自己絕不會離開這兒一步。   女隊長聳聳肩,轉頭低聲對隨從吩咐著:「去把塔尼夫夏的村長、礦工頭頭,還有……反正選幾個在村裡講話比較有份量的人帶來,然後叫人搬幾張桌子椅子來。另外,找幾個人輪流盯著米迦梅撒拉。」   「瞭解,請問隊長盯……盯米迦梅撒拉什麼?」隨從困惑地說。   「哎!什麼都盯,主要是盯著看有沒有人從祂嘴裡出來。」嘉希昂說著說著,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不過片刻,這臨時的談判會場就已經佈置完成,雖然天氣已經轉涼,不過班司塔尼軍人還是在桌椅的上方搭起了遮陽棚。而村長、礦場領班和旅館老闆也被『請』了出來,和姿荷妲一起坐在長桌的這一頭。而嘉希昂當然就坐在對面那一頭,副官和侍衛們都退了一步立在她的身後。   「那麼,」女隊長雙手托著下巴,一副隨便的神情:「要從哪裡談起啊!塔尼夫夏的村長先生?」   少女祭司側過頭對村長說了幾句話。村長點點頭,開口道:「就從貴軍派遣來本地的動機談起吧!」   嘉希昂銳利的目光掃過若無其事的姿荷妲,冷笑著對村長說:「動機?」   「我想──」村長傲然說道:「敝村自建村以來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一直保持著獨立,和貴國也有著愉快的合作模式。很自然的,我們會認為這件事有個可以諒解的理由,所以今天才會平心靜氣地坐在這裡。當然,如果不是如此,而單純的是貴國有個窮兵黷武的傢伙,想藉由征服塔尼夫夏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那敝村自然也有應對的分寸。」   女隊長換了個坐姿,靠在椅背上,叉著雙手說:「好吧!確實有個理由。但是,這件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而且……」她笑了笑:「尤其,還需要某些佐證加強說服力,所以不能在這裡說。」   「你的意思是,要在班司塔尼城邦?」村長問道。   「正是。」嘉希昂笑著說:「貴村是否可以派幾個人跟我們走一趟?」   村長掃視身邊的眾人,姿荷妲連忙又附耳上去說了些什麼。嘉希昂很不滿意地哼了一聲,並且盡量讓眼神露出輕視的意味,說:「貴村顯然並沒有真正具有決定權的人,或者是這樣的人沒有臉出來談判?」   村長不以為意地笑道:「是的,一切都要讓所有的村民來做最後的決定,我只能負責為他們爭取些許。言歸正傳,我們同意派代表到班司塔尼去瞭解這整件事……」   「哦!」女隊長意外的笑了笑。   「但是有個條件。」   嘉希昂揚了揚眉,冷冷地說:「請說。」   「班司塔尼必須立刻自塔尼夫夏撤軍。」村長神情嚴肅地說:「沒有任何對雙方都有利的談判成果能在單方面的武力威脅之下達成,這是歷史的教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嘉希昂閉起眼睛幾秒鐘,考慮著自己的措辭。隨後她睜開眼睛,神情極度輕蔑地說:「我拒絕!」   村長並沒有動氣,讓她有點失望。這老人只是淡淡地說:「何故?」   「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了嗎?」她攤著手譏諷地說:「班司塔尼軍到這裡之後沒有折損一兵一卒,連那個米迦梅撒拉也……」   「住口!」這次姿荷妲聽見了,憤怒地說:「不准你污辱守護神大人!」   「……總之,」女隊長撇撇嘴,獰笑說道:「班司塔尼軍沒有任何撤退的理由吧?別說什麼談判的需要、歷史教訓,這樣根本沒辦法和軍士們交代啊!就算是我的命令,他們也不會聽的。」   「我不是問這個理由。」村長拍拍少女祭司的肩膀,冷靜地說:「我是說,如果事情在敝村派代表團到貴國去談談之後,就可望得到解決,那貴國一開始決定要派兵的理由又是什麼?」   嘉希昂不由得臉色變了變,心想:「他們是從哪裡猜到這次行動的目的不只一個的?難道他們得到了什麼額外的情報?不可能啊!正常人不會這麼想吧!」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談判對手可不是純樸的村民,而是楊顛峰!他是這麼跟姿荷妲分析的──   「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次的軍事行動非常不合理。就算是受到侵略,為什麼是從由貴村礦石獲利最豐的班司塔尼邦聯發動?我敢說,貴村在礦產中的獲利,和他們比起來簡直是微乎其微。相較之下,貴村已經有個成熟的採礦、冶礦體系,任何草率的軍事舉動都有可能破壞這一部份的資源,和所可能得到的些微獲利比起來,實在太不划算了,光就這點我就敢斷言,這次的行動絕對另有原因。」   「那會是什麼樣的原因呢?難道和米迦梅撒拉大人有關?」   「從他們想要把守護神埋在山下的行動看來,實在很難作如此解釋。我們可以發現他們在這次的行動中盡量在避免村人的損傷,如果這不是為了要行動失敗時為邦聯留後路,又是為了什麼?我們可以假定,那是因為班司塔尼軍自己都認定這樣的軍事行動對他們而言其實是種損失、而這些舉動是減少損失的措施。   「這實在是太不自然了。如果要減少損失,為什麼一開始不進行和平溝通,而要向實力不明的守護神米迦梅撒拉挑戰呢?我想這次班司塔尼軍的行動,理由一定極為複雜,甚至可能不只一個理由,談判時要把這些都考慮進去。」   這些都由少女祭司轉告給村長了。女騎士深呼吸了幾口氣,心情相當複雜,最後還是說道:「我是個軍人,軍人只知道聽令行事,就算我知道出兵的理由,也已經忘記了。」她搖了搖頭,繼續說:「無論如何,班司塔尼不會退軍。」   村長歎了一口氣,道:「看來談判遇上難關了。」雙方互瞪一會兒,盡皆默然。   「該怎麼辦?」姿荷妲不禁有點焦急,楊顛峰並沒有講到這之後要怎麼辦,只說一定要要求對方退兵,其他對方的條件都好談。   「總而言之,」楊顛峰說:「聽起來談判已經陷入僵局,我可以給一點建議嗎?」   眾人訝異的眼神登時全都投注在突然出現在桌邊的楊顛峰身上,姿荷妲甚至反應過度地「啊」了一聲。   「你是什麼人?衛兵!」女隊長嘉希昂吼道。   「等等!」村長伸出了手:「我們確實需要打破僵局的建議不是嗎?」   嘉希昂考慮了一下,揮手示意武士們收起劍,問道:「村長先生,這小鬼是?」   「我是路人。」楊顛峰答道。   「正如他所說的。」村長答道:「這少年是個路過的旅人,因為欠缺旅費,已經在本村礦場打工了一個多月。」   女騎士訝異地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才問道:「你有什麼提議?」   「我想想,」楊顛峰抓著頭,女隊長當然不知道,他是在想要怎麼把這番話翻成對方聽得懂的語言:「有個某國的開國大法師說過,『用武力治天下是萬萬不可,用武力爭天下卻是唯一的辦法』。村長先生,」   他轉向村長說道:「貴村在先前的一戰當中一定覺得很不甘心吧?其實貴村的壯丁們,比起班司塔尼那些全副武裝的傢伙還要強壯多了,只是輸在裝備差了一截;而領軍的女士,」他又轉向嘉希昂說道:「如果貴軍吃了點苦頭,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找到藉口退兵了,不用再擔心兵士們不服。唉!其實你的立場也很難過,我是明白的,要嬌生慣養的班司塔尼軍長期在剽悍礦工的威脅之下生活有多難堪!總不成要他們連睡覺也穿著那樣厚重的盔甲?也不知道那殺手『翼獸尾螃』是否可靠?說不定守護神大人只是一念之仁放了牠一馬,其實要捏死牠跟捏死一隻蚯蚓一樣容易……」   「住口!」嘉希昂狂吼道:「靜靜地聽你說,越說越不像話!」   村長心中暗叫痛快,表面上當然不動聲色地說:「這位領軍女士請息怒,他學本地語言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事情,也許措辭上會有什麼不恰當之處……」   「是嗎?我明明聽他說得很溜啊!」女隊長指著楊顛峰的鼻子傲然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說,」楊顛峰撇著嘴說:「既然免不了要用武力解決,何不用代表戰的方式?雖然有點欺侮人啦!要你那些瘦弱的軍人和長年出生入死的礦工伯伯們打架。」   「笑話!」嘉希昂顫抖著說:「你以為我班司塔尼軍會輸?」   「看不出有任何贏的理由啊?」少年困惑地說:「雖然我只進礦坑工作一個多月,也有把握可以勝過你這個虛長幾歲的瘦皮猴,更何況你還是他們的領隊。」   「你有大麻煩了!小鬼!」女隊長霍然站了起身:「雖然我不喜歡欺負弱小,也要好好教訓你一頓!誰給他一把劍!」   「如果我贏了一招半招,班司塔尼軍便會撤退嗎?」楊顛峰冷笑著說。   嘉希昂聞言楞了一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想了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問道:「如果你輸了的話,我軍就不撤軍,而依然可以指定貴村的代表到班司塔尼進行商談,保證不會再遇到任何抵抗?」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楊顛峰笑了笑,回頭望了望村長。   村長正想拒絕,卻被姿荷妲輕輕地踢了一腳。他驚愕地望了少女祭司一眼,卻發現她神情呆滯地瞪著楊顛峰看。   他再思索了一陣,不免帶點心虛地說道:「好,我代表村民答應你,因為我們是不會輸的。」   這番話讓嘉希昂陷入沈思。她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撫劍歎息道:「好辦法,可惜,我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會輸?」楊顛峰問道:「那就比啊!」   「不相信這個承諾有任何好處。」女隊長傲然說道:「我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村人的保證,我們的對手……」   少女祭司盈盈起身,打斷了她的話:「守護神大人也不會有任何行動。」   嘉希昂眉頭皺得快要變成一條線了,好半晌才說:「……我還是拒絕!班司塔尼軍的去向不會被這麼兒戲的舉動決定!」   「那麼這邊再退一步如何?」楊顛峰胸有成竹地笑著說:「如果你輸了,就請你以自認最機密的方式,對村中你所信任的人解釋班司塔尼不退軍的理由!」   女隊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難以置信地瞪著楊顛峰。楊顛峰卻不看她,回頭對村長攤著手說:「我這個路人只能做到這裡為止了,要是這個女隊長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就任憑她們有勇無謀地向守護神挑戰吧……」   「規則呢?」女隊長說。   「哦?」楊顛峰淺笑著回頭說:「你接受?」   「我心癢了,很想要看看你這個路人有什麼能耐。」嘉希昂一雙銳利的眼神,直盯著少年瞧:「誰先被對方傷到就算輸了。」   「可以。」少年頷首說道。   「給他一把劍!」嘉希昂走向空地的中央,邊走邊把暗紅色的鎧甲一件件脫下來,丟給旁邊的兵士們,看來是為求決鬥的公平。然而,都脫掉之後,她的身上也只剩下一件襯衫和短至大腿根部的布褲,小麥色而肌肉微凸的結實雙腿,並不因過份壯碩令人噁心,反而更顯得性感誘人。   楊顛峰望了她高聳的胸峰一眼,心臟差點跳了出來,因為對方沒有穿內衣,不,應該說這件襯衫就是內衣吧。但是少年不動聲色地接過武士遞上的劍,而女隊長也拋出自己的配劍和隨侍的武士換了一把。   楊顛峰抓住了劍柄,隨手一抖,把劍鞘拋到了地上。   「哦!你把劍鞘丟了?你已經準備好要輸了!」嘉希昂笑著說:「贏的人需要劍鞘以便把劍收回去。」   「在葛裡布林特不知有沒有巖流島?」楊顛峰笑著答道:「剛好相反,輸的人才需要管好自己的劍鞘,因為總有一堆人搶著幫勝利者撿劍鞘的。」   「哼。」女隊長輕輕抖了抖劍身,像是在習慣這把劍的重量,說道:「希望你的身手也和嘴皮子不相上下,別輸得太快讓我失望。」   楊顛峰卻試也不試,把劍握在右手,雙手只是靜靜地下垂著,全無防備的模樣。   「他在想什麼?全身都是破綻。唉!我還是別太期待,一劍給他了帳好了。」嘉希昂把劍收至胸口,突然灑出幾點劍花,一個箭步向楊顛峰刺去。   少年定睛一看,只見劍尖旋動莫測,連是從那個方位刺過來的都猜不到,只好側退避過。女隊長馬上又快步攻上,楊顛峰左閃右躲,像是忘了手中有劍般,只能一個勁兒地避著。   他躲得是很輕鬆,村人們看得可不輕鬆,尤其是姿荷妲,雙手緊緊握著,掌心早已被汗水濕透;至於村長,雖然早已隱約感覺到少年有特殊之處,卻只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所以倒也還好。   圍觀的武士們不知所以,看見隊長一下就佔了上風,開始大聲地鼓噪起來:   「別躲啊!」、「剛剛不是狂得很嗎?臭小子!」「你只有逃跑的速度特別快嗎?有沒有別招啊!」   「一群傻瓜!對方怎麼逃都沒有離開這方圓三公尺之內呢?根本是游刃有餘,在等我露出破綻。萬一我也以為自己佔了上風而掉以輕心,倒楣的就是我了。」嘉希昂心想:「……也不能怪他們,要是他們本事夠,今天干隊長的不會輪到我。」   她收攝心神,放慢了身形,手中的劍招卻更加變幻莫測,像是在慢慢地擴張其所籠罩的勢力範圍,直到能封鎖少年每一個能躲的方位為止。   楊顛峰可沒有刻意在三公尺方圓內閃避,只是這塊剛好是他家頂樓空地的大小,練久了自然養成在這樣的範圍內跳高竄低的習慣。他發覺了嘉希昂的戰略,心中暗自擬定對策:   「看來她是在按部就班地一一封鎖我的逃路,等到把我逼到絕境,再出殺招一次把我解決。我可不是只能挨打不還手的呢!如果封住她的殺招,贏的就是我了!」   心意已決,他便一步步踏入嘉希昂的「陷阱」,顯得躲起來越來越吃力,好像逃路漸漸變窄了。   嘉希昂心無旁騖,只是照著既定策略進攻,一柄劍快速地穿進閃出,彷彿已經化為無數柄,也不知道楊顛峰怎麼躲過的,總是身子一晃就脫出了劍圈。每當此時,村人們看到楊顛峰身上無傷,就會鬆一口氣,可是他的身子隨即又被劍勢籠罩,讓觀戰諸人一顆心如十五個吊桶般七上八下,甚至連剛剛還在鼓噪的班司塔尼武士們都忘了為隊長加油打氣。   這一步,楊顛峰閃身掠過兩公尺半之遙的空間,彷彿是為了躲過一片特別兇猛的劍芒;但嘉希昂只一扭腕,一大片劍芒居然消失無蹤,只剩一柄劍換了個方向朝少年的落點刺去!   這是旁觀者的視點,楊顛峰看見的卻是三柄劍──三個劍尖!   他第一次揚起了手中的劍!   女隊長明明已經進身刺出,卻又猛然後退,甚至坐倒在地上!楊顛峰逼退對方之後,隨手一劍又向對方虛揮了出去。   嘉希昂已經沒辦法抵擋了,只好閉目等死。過了一瞬間,才睜開眼睛暗罵自己愚蠢──這種距離,對方怎麼砍得中自己。   「哎唷。」楊顛峰望望自己手中的劍,心想:「這可不是菱鞭,我居然以為它會伸長。」   他摸了摸頭皮,掉了幾根頭髮下來,還有──血跡。這讓班司塔尼軍中響起了一陣歡呼,而村長不禁搖頭苦笑。   「叫什麼!」嘉希昂舉起右手說:「那算是受傷嗎?這才叫受傷,是我輸了!」   她的右手腕脈門有條血絲緩緩流下,彷彿在印證自己所說的話。馬上有醫護人員趕了上來,為女隊長包紮。   嘉希昂冷冷地盯著楊顛峰問道:「能躲過這一劍的,在整個班司塔尼恐怕不超過十個人。你到底是誰?」   「就跟你說了,只是個路人。」楊顛峰答道。   遲到現在,才有掌聲零零星星地從四周的房屋傳出,直到匯聚成雷,原來塔尼夫夏的居民不知何時,已經大多聚集在廣場附近住家的屋頂觀戰!   醫務兵包紮的同時,女隊長找來親衛兵低聲問了一句:「守護神有沒有動靜?」   「沒有。」得到這樣的答案之後,嘉希昂陷入了長考當中。   村民的掌聲和歡呼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嘉希昂待村民們的興奮完全消失後,才說:「好,願賭服輸,我照之前賭約所說的,秘密地說出我軍不得不駐軍在此的理由吧!」   她對少年招招手說:「你過來?」   「我?」楊顛峰把劍隨手插在地上,神情滿是莫名其妙地往前走了幾步。   嘉希昂低下了頭,咬著他的耳朵開始說話。   少年呆楞楞地聽著,聽得雙眼發直,好像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一樣。   「就這樣。」女隊長的話告一段落之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說道:「我已經履行賭約囉!」   楊顛峰本來還在發呆,聽到這話才「清醒」過來,大喊道:「為什麼對我說!」   「反正我都對你說了,你高興的話就跟村長啊,祭司啊他們說吧!」嘉希昂撇撇嘴笑著說:「總之呢,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少年呆呆地站著沒說話。姿荷妲吸了一口氣,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哇!」楊顛峰嚇了一跳。   「怎麼了?」女祭司的神情還是很冷淡,但又有一絲急切:「班司塔尼的帶軍官到底說了什麼理由?」   楊顛峰呆看著她的臉,看得少女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才突然皺著眉頭轉身喊道:「這種理由不能接受!我都不能接受,村民們當然更不能接受!」   這話顯然讓嘉希昂嚇了一大跳,她眨著眼睛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少年很慎重地考慮了半天,才懷疑地答道:   「……葛裡布林特通用語?」   「都到了最後還說這種無聊的笑話!」姿荷妲氣急敗壞地敲了他的頭。         第五集 守護神的告諭 第一章 飛在天空中     原本寧靜祥和的邊陲地礦業小鎮塔尼夫夏,因為班司塔尼軍的進駐,正陷入了一觸即發的險惡狀態下;而雙方負責關上保險或扣引扳機的人,這時正面對面地站在村中央的廣場上,兩人都無所畏懼地互相睨視著。   「無論班司塔尼的出軍理由為何,我的立場依然一樣!」楊顛峰堅持著:「班司塔尼必須自塔尼夫夏撤軍,我相信這也代表所有村民的意志!」   嘉希昂難以置信地瞪了他好一會兒,才轉變為冷淡的表情,說道:「你根本沒有能力為你所說的話負責。」   「不要忘了,雖然這是一個很有真實感的藉口,但是我並不完全信任你。」少年聳聳肩說:「如果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又如何?頂多……」他回頭望了村長一眼,繼續說道:「頂多讓班司塔尼軍暫時先留下一個小隊駐留在守望塔附近,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意思是說,其實班司塔尼軍的行動是由於本村面臨什麼潛在的、但一觸即發的危機,為免趕不及解釋,所以只好用強硬的手段派軍進駐?」村長一邊轉著念頭,一邊答道:「是的,這樣的情形敝村可以稍作通融,等待進一步的溝通協調。」   「……」女隊長咬著嘴唇深思了好一會兒,才歎口氣說:「……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副隊長,收隊!只留第九班駐防於守望塔邊的小屋,排哨接管塔尼夫夏村的守望任務!我告辭一下,待會兒我軍會送上請貴村來訪班司塔尼的人員名單。」下完命令之後,隨即轉身向隊長艇走去。   副官追上幾步,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隊長,不需要這麼做吧?賭約中沒有包括班司塔尼必須撤軍,守護神從剛剛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住口!不要讓班司塔尼軍再丟臉了。」嘉希昂斥責道:「你沒聽見那少年之前所說的話嗎──沒有人會為失敗者撿拾劍鞘的。這個莫名其妙少年的出現已經出乎意料之外了,如果有個萬一,班司塔尼軍在與守護神的全面衝突中敗北,什麼高尚的出軍理由都只是篇大笑話罷了!」   隨著嘉希昂和轉身下令收隊的副官消失在飛空艇艙門入口處,潮水般的村人自廣場附近的民宅中湧出,圍住了錯愕的少年,在歡呼聲中把他拋向空中好幾次。   姿荷妲雖然掛心楊顛峰所聽到的「理由」,但又打心底同意少年所說的:班司塔尼軍說的話根本不值得信任;現下又不是發問的好時機,便沒有追問。   楊顛峰勉強謝絕了第十三回的上拋儀式,焦急地問道:「有沒有人知道杜黎娜在哪裡?」   「我在這裡!」人潮中一隻小手拚命地揮著。村人們識趣地讓出一條路,於是那留著公主頭、洋娃娃般的女孩在旅館伯伯的陪同下連走帶跑地擠了過來。   「楊顛峰!」她伸出了雙手,眼淚汪汪地撲了上來。   「杜,杜黎娜……」楊顛峰嚇了一跳,遲疑了一秒鐘,才摟住了撲進自己懷中的女孩兒,撫摸著她的背,笑著說:「傻瓜,哭什麼嘛!」   「你才是傻瓜!」杜黎娜掙脫了他的擁抱,跳起來重重地捶了他的頭!   「你不要變得這麼快!」楊顛峰哭笑不得地說:「對不起嘛!我不該把你丟下的,你一定很害怕吧……」   「怕你的頭,我才不要緊!」女孩逞強地說:「我是在擔心你!你做事一向橫衝直撞、瞻前不顧後,哪天一定會死在沒人認得的島嶼,變成小螃蟹腳下的砂;像剛剛,要不是你真的有兩把刷子,那女隊長一定不會手下留情、隨手就把你刺死的……」   「沒有兩把刷子,我幹嘛去找她單挑送死。」楊顛峰笑著順手把杜黎娜抱了起來。女孩的臉兒「唰」地飛紅,拚命地掙扎著說:「你,你幹嘛……」   「愛莎露呢?」他附在杜黎娜的耳邊說道。   女孩楞了一下,停止了掙扎,也在少年耳邊說道:「她也沒事,剛剛還在我旁邊看你和那個女隊長決鬥,後來若有所思地飛走了。」   兩人都忘記了自己是在用中文交談,周圍的人其實是聽不懂的。楊顛峰鬆了一口氣,放下了杜黎娜,轉而和與他比較熟稔的村人們一一擁抱、握手。   兩刻鐘後,班司塔尼軍的「邀請」名單便送到村民手中。正如村人們所料,名單中包括了所有村中具有影響力的人物,雖說名義上是去班司塔尼邦聯「溝通協調」,可是也無法不讓人認為這是一種人質扣留。有點出人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楊顛峰也在被邀請的行列。   「我們本來就是要去班司塔尼吧?」杜黎娜問道:「乾脆拜託那位女隊長載我同行一程,我們去到班司塔尼之後就別再回來了。」   「你以為我們是去玩嗎?」楊顛峰笑罵著。他想了一想,神情又轉為凝重,語氣嚴肅地對杜黎娜說:「如果塔尼夫夏真的面臨什麼危機,你忍心丟下他們不管,自己沒事人兒般地回到恩居奇維去嗎?」   「什麼!」女孩誤會了:「如果有什麼萬一,比方說班司塔尼又翻臉派軍進攻,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不是。」楊顛峰下意識地摸摸杜黎娜的頭。他並沒有跟女孩說,令他放心不下的是另一件事。杜黎娜又被摸了頭,正想噘起嘴大聲抗議,卻聽到少年沈重地說:「……總之,如果出了什麼事,不管是什麼事──還是先顧好你自己,我會盡可能趕回來救你的。」   「夠,夠了!」杜黎娜紅著臉說:「你以為自己是誰,我的騎士?我可不是嬌生慣養,沒有別人就活不下去的千金大小姐呢!」   村長花了一番功夫,把眾人不在時的村中事務都安排妥當,一行「代表」在村民們的目送中上了班司塔尼部隊的隊長艇。大部分的班司塔尼軍人也隨之登艇撤離,留駐的部分除了女隊長口中的『第九班』武士之外,還有翼獸尾螃;牠除了偶而對著米迦梅撒拉所在的廣場低吼幾聲之外,大部分的時候還算安靜溫馴,由第九班的武士輪流看管飼育,村民們也不好拒絕。   楊顛峰依然掛心著妖精女孩,因為少年直到登艇為止都沒有再見到她。   由于飛空艇的漂浮原理,在艇上走動時感覺像是月面漫步,輕飄飄的;但是連無重力狀態的宇宙艦艇內都可以移動自如的楊顛峰,自然很快就適應了。意外的是,剛到達自己分到的四人合艙艙房打算休息,就看到愛莎露躲在角落裡對自己招手。   他連忙託詞出了房,逛過了大半艘飛空艇,總算找到了一個沒有旁人的轉角,對隨即在身邊冒出來的妖精女孩說道:「莎莎,你要跟我去?」   「對啊!」妖精女孩的心情好像不錯,雙手插著腰語氣輕快地說道,也沒有介意楊顛峰叫她莎莎。   「有跟杜黎娜說嗎?」少年追問了一句。   「當然。」她噘起了嘴,眼角卻依然有著笑意:「你以為我這麼馬虎嗎?」   楊顛峰想了想,歎口氣說:「其實我比較希望你留在杜黎娜身邊照顧她。」   「我也很擔心杜黎娜小姐,但是我並不認為她會有什麼危險。」愛莎露笑著說:「所以我就跟來啦!或者是,你認為留在塔尼夫夏的杜黎娜小姐會遭遇到班司塔尼軍以外的危險?」   「不,我並不確定。」少年聳聳肩,回頭往艙房走去。   「並不確定……是說,你知道塔尼夫夏『可能』有什麼危險嗎?」莎莎雙眼一亮,追上去問道:「告訴我吧!如果情況很嚴重,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楊顛峰的腦中飄過無數紛亂的思緒,腳下卻不停地繼續走著。   「喂!」等得不耐煩的妖精女孩氣惱地說:「為什麼不肯告訴我!我以為我們已經是生死與共的夥伴了,或者你認為我並沒有真正遇到什麼危難,只是狡猾地在一邊看戲?」   「不是這樣的,先讓我一個人想想。」楊顛峰滿臉煩惱地停在艙門口,低聲說:「我要開門了。」   愛莎露在他開門的同時,躲進了少年的口袋中。楊顛峰為此有點驚訝,可是還比不上他看見村人代表們群聚在房間裡時的驚訝。   「少年,坐吧!」村長伯指指唯一剩下的空位。   楊顛峰暗歎了一口氣,在那小凳坐下。村長用眼神向姿荷妲示意,大概是認為少女祭司和他比較熟稔,由她來問會好些。雖然姿荷妲對這份被指派的任務不甚樂意接受的模樣,不過還是開口了:   「楊顛峰,我們想知道一些事。首先──」她說:「你是誰?」   少年心裡暗暗好笑。他並不認為魔法文明的世界裡不會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可是並不想對純樸的村民們說出這件事,讓他們連覺都睡不好。「算了,班司塔尼軍愛聽就讓他們聽吧!」楊顛峰邊轉著念頭邊答:「我希望自己不是正在受到審問。我可以保有一些隱私嗎?充其量,我現在所表現出來的,頂多是個打架本事可以和班司塔尼軍的隊長不相上下的小鬼。」   「你之所以不肯說,是因為不想背負過多的期待?」少女祭司冷淡地說:「裝成平凡的模樣,再讓自己因為優秀的表現而受到讚揚?就算那對你而言易如反掌?」   「祭司小姐!」有村人擔心地叫了一聲。   「哈!」楊顛峰頑皮地笑了笑,斜瞪著少女說道:「你嫉妒。」   「我嫉妒?」少女訝異地說。她想了想,恍然大悟:「我嫉妒?嫉妒楊顛峰被守護神大人寵愛?」   村長伯插嘴道:「咳!我們沒有審問你的意思,既然你希望隱瞞自己的身份,我們自然不便追問。但我們更想知道的是──班司塔尼軍的女隊長對你所說的,進軍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各位一定已經猜到了。」楊顛峰閉上眼睛,斟酌自己的措辭,慢慢說道:「班司塔尼邦聯發現了一場潛在的災難,會威脅塔尼夫夏的安危。」他想了想,下定決心說道:「那是……一則預言。」   「預言!」村長驚訝地說:「雖然班司塔尼邦聯有著以準確著名的御用預言師,但是我不認為一則預言會決定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果然還是如此,這樣我就知道這裡的人是怎麼看待『預言』了。」楊顛峰想了想,繼續說道:「當然不是這麼單純,因為在班司塔尼發生了一些和預言內容相呼應的徵兆,這則預言才會這麼受到重視。我想,嘉希昂隊長之所以選擇對我解釋這件事情,那是因為預言的內容……」   他頓了頓,有點尷尬地說:「和各位有牽扯不清的利害關係,局外人的我比較能客觀做出判斷。」   「你的意思是說……」姿荷妲不太高興地說:「我們會被自身利益蒙蔽,而否定預言可能包含的真實性?好吧!就算和我們素昧平生的班司塔尼決策人士這麼認為,你總可以信得過我們!」   「抱歉!」楊顛峰板起臉來,搖著頭說:「我跟各位也只有一個半月的相處經驗。要我這樣的小鬼做『信任各位與否』的選擇太沈重了。我想班司塔尼當局會決定是否跟各位透露部分、或全部的預言內容,而我什麼都不想說。」   少女祭司霍然站了起來,氣得發抖。她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什麼這麼容易對少年發脾氣,而老村長連忙拍著她的肩頭安撫了一陣,沈痛地說:   「你的選擇或許沒錯。」他說:「我並不認為自己的人格有多麼高尚,如果預言的內容是說要以卡卡樂為祭品平息風神的憤怒,來拯救塔尼夫夏村,我一定會立刻拋下村人們,帶著卡卡樂逃走。」   這個聽似極端的猜想讓姿荷妲嚇了一跳,她不由得想道:「如果預言內容是說,要我用自己當祭品挽救村子的浩劫,難道我能欣然接受?」   「您誤會了!」楊顛峰笑著搖手說:「如果是這樣,我會第一個報告村長伯,讓您帶著卡卡樂連夜逃走,然後馬上警告村人們疏散就行了。」   這段話在其他聽者耳中還覺得沒什麼,姿荷妲一個轉念,卻像被電到一樣差點跳了起來,心想:「疏散全村這樣的大事,聽他說得這麼輕鬆自然,難道預言中的災難不止『毀滅塔尼夫夏村』這麼『小』?又或者,跟塔尼夫夏村沒有直接關聯,只有利害衝突?」   「總而言之!」有村人插話了:「楊顛峰是拯救了我村的英雄,我相信他的決定對我們有利!」   「好,就這麼決定了。」村長點了點頭,說:「如果你不想背負這個秘密,隨時可以找我們商量,但今天就到此為止無妨。」   不住這間房的村民代表一一離去,然而又過了一會兒,少女祭司才突然「醒」過來,慌慌張張地想要離開了這個男艙房。   楊顛峰起身追了出去。   姿荷妲走了幾步,發現少年跟了上來,也沒理他,只是想著:「我才不跟他單獨交談,他總不成跟進我住的艙房。」轉過了一個彎角,楊顛峰卻拉住了她的衣服。   「放手。」她冷淡地說:「我不想跟你說話。」   「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楊顛峰說。   姿荷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皺著眉頭道:「長話短說。」   楊顛峰斜看著遠處,想了想,才說:「守護神大人之所以找上我,是為了要透過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這些事祂沒辦法直接對你說。」   「……胡,胡說!」少女驚訝地說:「我才不相信這種鬼話,你是不是……」   「還記得守護神大人說過,祂無法跟你解釋『為什麼選中你和我來與祂溝通』嗎?」楊顛峰低聲說道。   「……嗯。」姿荷妲無法反駁。   「其實理由再簡單不過了,而且守護神大人也告訴我了。」楊顛峰說:「其實人在想事情的時候會散發一種極微弱的能量,而且打壞主意和好主意時散發的能量有些差異。守護神能感應這些能量,從而大致區別那人是好人或是壞人。」   少女驚訝地說:「這又有什麼難說的,你不是兩三句話就說完了嗎?」她瞬間又想道:「如果這是楊顛峰編造出來的又如何?如果我相信這番話,豈不是相信他在守護神的標準中是個善良的人了嗎?他明明就是一個不重視生命的殘忍者……」   還來不及多想,少年已經繼續解釋道:「其實意念與語言的轉換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例如那股思考時散發的『能量』,守護神大人對我的說法中是用了『思考波』這個詞。你聽過這個詞嗎?」   「從來沒聽過。」   「或許那又不是我所知道的『思考波』,只是守護神大人在對我解釋的時候選用了這個我聽得懂的語彙中意思最相近的詞。在我對你的解釋當中,就改用了『能量』這個詞。你想想,守護神大人知道人類在思考時會散發一種『什麼』,那個『什麼』和『思考波』已經有一段差距,而『思考波』和『能量』這個詞又有一段不算小的差距,也許你所能理解的詞當中,有許多和那個『什麼』都有類似的差距,那麼守護神又該怎麼選擇用哪個詞來告訴你?   「當然,這還算是個簡單的例子,有些詞或許更難找出適當的置換詞語。如果整句話中充斥著大量這類詞彙,守護神大人為了避免橫生不必要的誤會,不得不只好暫緩跟你解釋了。」楊顛峰聳聳肩,說:「你自己也說過,守護神大人是博學多聞,而且很有能力,但是他並不是一台優秀的翻譯機。」   「什麼叫翻譯機?」女祭司聽得頭都暈了:「我……我想我瞭解了。對了!我記得很久以前守護神大人曾經試著跟我解釋一些事情,我根本就聽不懂,就像你剛剛那番話讓我聽得頭昏腦脹。」   當然,楊顛峰的解釋並不是意念在轉換成語言時最麻煩的問題,不過暫時這樣的解釋已經足夠了。   「我想,在旅程中我們會有一些空閒時間。」楊顛峰說:「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把那些東西逐步解釋給你聽。」   姿荷妲不禁默然。她至今仍然不願意洩漏楊顛峰也能跟守護神合而為一的事實,雖說主要的理由是避免村民們把少年強留在村中,可是這個理由已經越來越薄弱。她何嘗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避免動搖自己「能和守護神溝通」的優越地位嗎?   答應找個地點單獨和他見面之後,姿荷妲目送少年轉身離去,不禁想道:「就這樣相信他了嗎?相信這麼一個殘酷的人……總覺得沒辦法懷疑他……不!我根本不該懷疑他的,懷疑他豈不就是在懷疑米迦梅撒拉大人的選擇?」   這樣一想,沈重的罪惡感立刻壓得她喘不過氣,少女回到自己的房間──也是嘉希昂的房間,因為艇上只有她們兩個女孩,所以女隊長特地為她在房裡加了一張床──之後,不禁懊惱地想著:   「米迦梅撒拉大人,請您原諒我,我是個多麼醜惡的少女啊!自以為是地斥責他的殘酷,其實我是在嫉妒他和您的溝通吧……像我這樣污穢的心靈,還有跟您合而為一的資格嗎?」   守護神並沒有回答她,她也知道守護神大人根本聽不見她心中的話。少女頹然倒在床上,靜止了好一會兒,她並沒有發覺自己是因為無法跟楊顛峰和好,卻又不得不常常跟他見面而累積了壓力。   飛空艇另一頭的艙房裡,楊顛峰也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這些日子以來的「充實」生活,讓現在的他覺得有點無聊。少年在自己面前攤開手掌,像平常一樣地讓光點在五隻指尖之間跳動「打發無聊」。   「……唉!什麼時候才能啟程往葛裡布林特王國的首都恩居奇維城去呢?」楊顛峰喃喃自語道:「真想早點辦完事回台灣,聽伊東華的新專輯──應該已經出了吧!杜黎娜發燒那天,聽她說伊東華進了錄音室錄新專輯。」   可是眼下當然聽不到,所以楊顛峰只好暫時哼著她別的專輯解悶。   少年憶起了不久以前和女隊長那一戰的關鍵。就算他全神貫注準備應付,當那柄劍一化為三似地封住自己所有逃路時,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是劍勢卻突然變慢了……不僅如此,那同時突然覺得自己的動作也變得不太靈光。這應該就是堅納利夫的電腦所說的『激化模態』了。怎麼突然能進入激化模態了?和陰影艦隊作戰時,好幾次面臨生死關頭也從來沒出來過啊?」楊顛峰想了又想:「難道藥效減弱了?不會這麼快吧!那麼……啊!因為葛裡布林特的自然條件不同,所以抑制劑的效果比較不明顯?或許如此。」   「楊顛峰?」一個細微的女聲從耳邊傳來。   「嗯?」楊顛峰以同樣細微的聲音回答她。   妖精女孩探出一個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和那則預言的內容應該沒有利害關係吧?可以告訴我嗎?」   「可以啊!」少年帶著她出了房門,也想到自己需要物色一個更方便和姿荷妲單獨見面用的場所。走著走著,他不禁笑了起來,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道:「為什麼願意進我的口袋了呢?」   「因為我認同你了啊!」口袋裡的莎莎笑著說:「不愧是威特多選上的人呢!第一眼看到時還真是嚇了一跳,以為他又亂搞了。以貌取人真的是很糟糕的習慣呢!」   「我只是因為髮型被選上的啊!」楊顛峰不由得十分高興地想著,卻聽愛莎露繼續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只是在一旁看戲,並沒有實際上遇到什麼危難,很狡猾?」   「傻瓜,剛好相反。」楊顛峰認真地說:「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為了不想讓我們擔心而隱瞞了自己的痛苦?雖然不同種,我們不一定幫得上你的忙,可是也想為你分擔呢!如果你真的能照顧自己,我的責任也就輕了許多。」   「我……我才不需要你的照顧!」沈默了一會兒,妖精女孩又尷尬地說:「我的安危什麼時候變成你的責任了!別太自大了,我還覺得你的安危我要負點責任哩!」   「你想多了啦!這才不是什麼自大。」少年笑著說:「你不是多多的朋友嗎?就算不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子,要是害他的朋友受了什麼損傷,我怎麼跟他交代?所以我當然會認為你的安危我得負點責任啊!」   「他……他是白癡嗎?對小妖精甜言蜜語有什麼好處啊!」愛莎露想。   楊顛峰渾然不知這少女妖精的心思,只是抬頭往通道盡頭天花板上的一扇頂門望去,盤算著:「那上邊是甲板吧!雖然飛空艇正在疾駛當中,不過通往甲板的艙門開口理當設置於背風處……上去試試好了。」   他扳動絞盤打開了艙門。正如少年所料,位於甲板背風處的艙門外,雖然遠不及艙裡舒適,但氣溫和風勢都在可忍受的範圍內。   少年靠著擋風舷板坐定後,妖精女孩從口袋探頭出來看了看,便又縮了回去,說:「那,預言的內容是什麼?」   「嗯,我對這種東西最傷腦筋了。」楊顛峰苦笑著說:「有背錯的地方請見諒。   『浩劫的源由是這樣的:弟弟殺死了哥哥的兒子,奪取了哥哥的所有;而哥哥的兒子其實並未死去,他的復仇心已經顯示出來。   『復仇者的夥伴們和他並沒有關係,他們是帶翅的豪傑。   『當逃過死難的兒子在思慮復仇之事時,來到了颶風邊緣的小鎮,他們聽到了守護神的事。神的力量是不可輕狎的,人卻總以螻蟻般的智慧去忖度祂.   『復仇者想要神的力量。   『當月圓再度來到的時候,颶風邊緣的小鎮將會沈沒,就像建築在泡沫之上的城池一樣沈沒。人們慌張逃竄,那恐懼的模樣彷彿在逃避末日的降臨。   『帶翅的豪傑們從天而降,彰顯他們的義。   『復仇者帶來一支黃色的軍隊,沒有人能抵擋這樣的軍隊,他們踏扁那王國的城牆就像巨龍踩扁一張紙。   『當守護神的憤怒爆發成金色的光柱,則王國附近的方圓千里俱成焦土。   『而當祂隨著颶風邊緣的小鎮沈沒,為浩劫獻祭,王國也因而得救。』「   妖精女孩聽得目瞪口呆,說:「這是什麼東西?首先……帶翅的豪傑是什麼?」   「這件事我們應該比班司塔尼軍的猜測還清楚。」楊顛峰勉強地笑著說:「他們只能猜測先王的遺子──也就是『復仇者』,其實並未死;而是在蓄意奪取王位的皇弟──現在的班司塔尼王的迫害下,被空賊救走。」   愛莎露跳了起來,差點因而被風吹跑,連忙鑽回口袋說:「而那位劫後餘生的原皇位繼承人,是『那個』法師?」   「很有可能。」少年苦惱地說:「看來你也這樣覺得?」   妖精女孩想了想,又問道:「颶風邊緣的小鎮是指塔尼夫夏?好好的一個鎮怎麼會沈沒呢?」   「你不要忘了那是個『象徵』說法,而『復仇者』有一隻踏破班司塔尼的城牆像是巨龍踩扁紙一樣輕易的黃色軍隊。」楊顛峰繼續說道:「雖然班司塔尼不是他復仇的對象,可是若他想要搶奪守護神又另當別論。你知道塔尼夫夏是位於山凹中,而附近的礦山中有著縱橫貫通的坑道;雖然平時沒問題,若有夠大的衝擊引發大山崩,埋葬整個村子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意象上也很足以被稱為『沈沒』了。」   「那……那你還這麼放心的到班司塔尼去!」愛莎露大驚失色地說:「那『復仇者』不是要搶奪守護神嗎?還說守護神的憤怒會爆發成金色的光柱,讓方圓百里變為焦土,為浩劫沈沒獻祭……」   「所以呢?」楊顛峰皺著眉頭說:「如果這是班司塔尼編造的謊言,我們難道要輪流駕駛守護神,或守在他身邊防止他被搶奪,白白露出『守護神需要駕駛員才能動』的馬腳?而就算這番預言全都是真的,難道你忍心要求村人讓守護神『沈沒獻祭』來拯救班司塔尼的浩劫?」   他略微頓了頓,又說:「坦白說,就憑我對米迦梅撒拉的瞭解,我並不認為復仇者有能力將守護神『奪走』,預言中也沒有類似的結論。總之,搭乘這艘飛空艇到達班司塔尼只需要三天的航程,而距離最近的月圓還有十天,我們應該還有時間把預言內容弄清楚些。」   妖精女孩並沒有再說什麼,默認了楊顛峰的行為是眼下最為保險的做法。   那天稍晚的時候,楊顛峰找了一個空檔,低聲跟姿荷妲約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並且提醒她多穿幾件衣服。少年很容易便在那個時刻醒來,因為他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但是姿荷妲並不,所以當他等不到少女祭司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耐。   他看了看手錶──這類的東西在葛裡布林特也有,所以戴在少年身上並不顯得特別惹眼──心想:「再等十分鐘……她再不來的話,今晚就算了。」楊顛峰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個多小時。   但是正這樣想的時候,便聽到零碎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然後,是裹在大毛毯中的少女身影出現在走廊轉角,不過那裡沒有什麼消失的藍色火焰。   「抱歉,我來遲了。」姿荷妲冷淡地說。   「沒關係,反正在艇上也閒閒沒事。」楊顛峰說:「跟我來吧!」   他帶著少女出了通往甲板的艙門,凜冽的夜風立刻撲面而來,雖然已經刻意穿了很厚的衣服,楊顛峰仍不禁縮了縮脖子。兩人靠在舷板的背風側坐下。   「好冷……」姿荷妲伸出白皙纖嫩的雙手,靠近嘴邊呵了幾口氣,沒好氣地說:「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嗯……我可不像你一樣曾學習成為一位老師哩!該從何說起呢?」楊顛峰抓了抓頭,說:「對了,從守護神的飛翔說起吧!你和守護神合而為一,巡弋在塔尼夫夏附近的時候,速度似乎很慢。事實上,可以更快一點的。」   「咦?」少女瞪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速度當然可以很快呀!我試過從高空俯衝,幾公里的距離一下就到了……」   「不只是俯衝,」少年耐心地解釋道:「那樣的速度,無論是守護神在平飛或是向上衝的時候,也都可以簡單達到……」   姿荷妲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才說:「我也曾試著加快拍動翅膀的次數,確實可以飛得更快,但是到一定的速度以後,守護神搖晃得很厲害,翅膀也很難拍動……」   「等等,你說拍翅膀?」楊顛峰這才發現關鍵,連忙說道:「守護神根本不需要拍動翅膀來飛行。」   「呀?」少女訝異地張大了嘴巴:「不拍翅膀怎麼飛,如果守護神不需要拍翅膀也能飛,為什麼要有翅膀?」   「不,守護神當然需要有翅膀,那是可變翼,會隨著速度自動調整形狀,你根本不需要去控制它……不行不行,這樣說你會聽不懂。」楊顛峰按著額頭想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守護神的飛行不是靠拍動翅膀,而是基於祂的神力。至於翅膀,那是……引導氣流用的……好難解釋啊……啊,總之,下次你試著不拍動翅膀讓守護神上升,就能知道它不需要靠拍動翅膀來加速,你不需要想翅膀的事,它會隨著飛行的需要調整成合適的姿勢。」   「你是說它會自己拍動?」姿荷妲說:「我記得不會吧!」   「它不會拍動,事實上,如果天清晴朗,你讓守護神往前高速飛行時,翅膀應該是根本動都不動的。」楊顛峰伸出雙手作勢,說:「而當你轉彎的時候,它也只會稍微動一點點,引導風流過守護神的身側……」   姿荷妲想了一下,才說:「……對了,我有印象。守護神跟你合而為一的時候,確實是這樣飛的,我一直很擔心不拍翅膀會掉下去。下次我也試試看好了,根本就不拍翅膀,只要希望守護神飛得更快就行了?那能飛到多快呢?」   楊顛峰連忙說:「可以很快很快,但你千萬要小心!嗯……你聽過真空斬這種武功嗎?」   「……好像有聽過?」   「那是快速揮動兵刃,帶動氣流來傷敵;守護神飛快的時候,就像真空斬一樣會帶起非常具有殺傷力的氣流,所以想試著飛快的時候,盡量飛高一點,免得氣流破壞了地面上的東西。當然在高處飛還是有個極限在,尤其氣流不穩定……風大、風向又變幻莫測的時候,更不能飛太快……」   「我知道了啦!」姿荷妲不耐煩地說:「我不會讓守護神大人快到這種程度的,想想都覺得害怕。」   「……如果是在宇宙空間的話,大概短時間內就可以加速到亞光速吧!」楊顛峰抬頭往星空望去,不由得想道:「這個世界裡,一直往上飛會到哪裡去呢?」   少女祭司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目光原本沒什麼焦點地靜默了一會兒,才突然說道:「糟糕,颶風要來了。」   「颶風?」少年問道:「就是颶風平原以之命名的那個土產颶風嗎?」   「什麼土產嘛!這種土產寧可不要。」姿荷妲笑罵道,馬上神情又轉回冷淡。   「飛空艇能在颶風中好好飛行嗎?」楊顛峰若有所思地說。   「這要問製造的班司塔尼邦聯了。如果風太大不能飛,會迫降避風的吧!不需要太擔心。」少女冷淡地說。   楊顛峰點點頭,心想:「對了,這裡的飛行載具安全性高多了,不像地球的飛機被風吹斷兩個翅膀就會倒栽蔥摔下來。接著道:」啊!那我們繼續吧!雖然今天可能講不了許多,馬上就天亮了……「   姿荷妲低下頭,又小小聲地說了一次:「對不起。」   也許是因為夜風遠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寒冷,或者是有別的什麼事大量消耗了少年的體力,楊顛峰醒來時發現艙房裡空無一人,而且桌上還壓著一張紙條:「多睡一點沒關係,我們會幫你留下早餐的。」   「……謝謝。」少年自言自語地說,又倒回床上。   他身下的床鋪突然特別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正確地說,應該是整艘飛空艇特別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楊顛峰揉了揉眼睛,不得不爬起身來,從艙中唯一那扇艙窗玻璃往外頭望了出去。   正如少女祭司於前夜,不!應該是凌晨所預言的,颶風來了!漆黑的背景中,偶而被雷光照亮的雨絲又多又密,而且斜得幾乎和地面平行。   「雖然搖得很厲害,不過以這樣的風勢來說,還算是飛得很穩了呢!」不知何時出現在楊顛峰身邊的妖精莎莎,望著窗外說道:「我剛從嘉希昂那邊過來,她似乎急著趕路,沒有降落避風的意思。」   「好暗啊!」楊顛峰說:「本來從這扇窗可以清楚望見飛在不遠處的另一艘飛空艇,現在連影子都沒有,應該不至於分散吧?」   「分散也無所謂啊!」愛莎露答道:「只要這幾艘飛空艇彼此間沒有失去聯絡,找個地標再會合就行了。」   少年漫不禁心地說:「嗯……」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嗙!   伴隨著巨響而來的,是比剛剛劇烈得多的搖晃。如果說剛剛的搖晃像是地震,現在的震動就像是蕃茄在打汁機裡邊來回彈跳!   「呀啊!啊啊啊,啊啊!」愛莎露的尖叫傳來。   「你……不要緊……吧!」楊顛峰連忙說。   「我可……以照顧……自己!」妖精女孩說。   「那就……照顧好……自己!」楊顛峰已經決定要採取行動!         第二章 活得傷痕纍纍也絕不在人前流淚     即使是在劇烈的顛簸之中,少年居然還是摸到了艙門邊,捉住了門把。   妖精女孩連忙叫道:「你要……到哪……裡去!」可是奪門而出的少年沒有回答她。艙門一開,莎莎才注意到外邊走廊正響著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她想要追上去,卻狠狠地被搖晃著的門板撞了一下。揉著碰痛的鼻子,妖精女孩心想:「與其在這艙裡碰碰撞撞的,還不如去外邊捱颶風還好些。」於是隨手為自己施了穿透魔法,便從艙壁飛了出去。   在颶風中好不容易保持穩定,愛莎露飛遠了些,回頭往飛空艇望去,一看之下嚇得魂不附體!   原來另一艘較小的飛空艇的前端,直挺挺地戳進了那班司塔尼軍用飛空艇的底艙之中!那底艙本來有個大空艙容納翼獸尾螃,現在就算用來多載了一些糧食和飲用水,想必還是很空,因此這破損對整艘飛空艇結構的影響不大,但是……   「那小飛空艇我見過的!是那個什麼空賊團──嗯,對了,『格匹得瑞』──所擁有的!這……他們不正是受雇於那法師,那『復仇者』嗎!」她趕緊拍動翅膀。可是位於逆風處的她,使盡力氣也只接近了飛空艇一點點,眼看短時間內是趕不回去了,只能暗自祈禱著:   「楊顛峰,不管那些人想幹什麼,阻止他們!」   格匹得瑞的飛空艇名叫「鋸角鯊」,以尖銳的前端刺進攻擊對象的艇內,一口氣展開突擊,正是他們的得意戰法。衝撞成功之後,鋸角鯊前端的艙門便打了開來,艦長老皮全副武裝,一馬當先地率領著空賊們衝進了班司塔尼軍艇的貨艙!   「殺啊!」他大吼著往這巨大底艙的艙門衝去,不過剛衝進走廊便吃了一驚,腳步緩了下來。光是發呆也不行,硬著頭皮一刀往對手砍去,「鏘鏘當當」幾個起落,手中的刀「啪」地被打斷了,只剩半截在手中。   他照原路從門口退回了底艙,而全副武裝,手中長劍森冷生輝的班司塔尼武士步步逼了過來。「這怎麼回事啊!」老皮接過船員遞上的另一把短刀,掩護著船員們慢慢後退,驚慌地喊著:「這,這不是一般的班司塔尼空軍啊!」   「那當然!他們是班司塔尼親衛騎士團。」一個冷靜的聲音從鋸角鯊的艙門傳來。   斗蓬青年的身形出現在艙口時,班司塔尼武士頓時氣勢弱了幾分,領頭的一人勉強喊著:「逆賊,果然是你!」   「怎地我又成了逆賊?」那英俊削瘦的青年神情無奈地說:「王位本來是我的哩!」他又轉頭對老皮說:「他們都交給我對付,這一陣子都在東躲西藏,滿肚子怨氣的我,很需要殺幾個人來發洩一下!」   老皮困惑地說:「可是,這……公子……」他的話隨即被打斷,因為為首的班司塔尼武士大吼著「逆賊受死!」身形拔地而起,飛越空賊們的頭頂往斗蓬青年攻去;雖說是因為艇上重力消減結界的幫助,但穿著全副沈重的裝甲,卻也展現出無比矯捷的身手!   武士們手中的劍舞成一道白光直刺向了那青年,青年卻只是神情輕鬆地隨便揮了揮手應付。   「嗚哇啊!」隨著淒厲的慘叫聲從這武士的口中散出,旁人連那斗蓬青年是施了什麼法術都看不清楚,只看見武士的身體四分五裂,碎成了慘不忍睹的肉塊從空中掉下來;就連終日刀口舐血的空賊們,也沒見過這麼淒慘的屍體,身子不由得往血肉灘的反方向挪了挪。   其他班司塔尼的武士們一時沒有再度進攻的勇氣,舉著盾略微後退著。   斗蓬青年的身形卻飛舞在空中靠了過去,一邊還以嘲弄的語氣說道:「舉著那樣的玩具又怎樣呢?在魔法的面前,不過就只有精神上的自衛﹝慰﹞效用不是嗎?」   話畢,右手往前拍出,突然金光暴漲!   有如實質的金光之刃毫無窒礙地竄向了班司塔尼的親衛武士們,穿過了像薄紙一樣輕易破透的厚重盾牌及裝甲,也同樣輕易地穿過了慘叫著的壯漢們的身軀;老皮只覺得掙扎著、扭動著倒地死去的班司塔尼武士們,像是主演著一出血腥殘酷的默劇,令他頭皮發麻。   「怎麼啦?」已經飄落在空賊們之前的斗蓬青年回首笑著說:「跟我來吧!唯一向我效忠的人們。」   「是……是的,公子!」老皮連番答應。   當他們走進廊道,依然有班司塔尼武士輪番冒死攻來,但是在青年的魔法之下,卻像草扎的假人般毫無還手之力。很快地,這條走廊便沿路堆滿了班司塔尼武士的屍體,而空賊們的刀刃卻還沒沾上任何血跡,只有靴子上倒沾了許多──雖然他們已經小心翼翼地跨過屍身了。就算是班司塔尼親衛騎士團,在這樣強弱懸殊的情勢下也膽寒了,一個五人小隊的唯一倖存者,在隊友同時倒斃之後,慘叫了一聲,轉頭就逃。   青年毫不留情地向他的後背伸出了右手──   「住手!奈伊錫翁殿下,不!逆賊奈伊錫翁!」一個霹靂般果決但又中途稍微洩氣的女聲傳了過來。   斗蓬青年驚訝地向艙門口望去,剽悍的女隊長依然深著美麗的暗紅色鎧甲,而她身後的武士們的盾則換了有著奇特微光符文的另一種。她的氣勢雖然堅定,但緊握著長劍的雙手卻冷汗直流。   「咦?」青年顯得十分訝異:「嘉希昂是你?難道我那豆腐腦的叔叔也有這點小聰明,猜到我可能會對兒時玩伴的你手下留情,所以在這個和我有關的任務裡派出了你來?」   「住口!」嘉希昂堅決地說:「我的任務和你沒有一點關連,我是憑自己的實力當上分隊長的!雖然我這回的任務不是追殺逆賊,不過若有這個機會,我會毫不遲疑地動手的!」   「動手?」這落難的皇子輕蔑地說:「我相信你的任務不是來追殺我,不然憑你這一點人根本就辦不到。不過無論如何,我可是念舊的人,本來想殺光這艇上所有的班司塔尼人,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達成目的就走。」   「為……為什麼!」女騎士發著抖說:「為什麼不回來……你不相信班司塔尼的人們分辨是非的能力?雖然不可能讓你立刻登基,但是……跟我回班司塔尼去吧!」   「住口!」青年變了臉色,憤怒地吼道:「我不會相信任何人!那時我還小,父王病危,頭一個宣誓會永遠效忠於我、輔佐我成長執政的,就是現在你們效忠的那個班司塔尼王,我那無恥的叔叔!」他「唰」地拉開了斗蓬,裸露的胸口正對著該是心臟的部位,有一條十指距以上的長疤!青年指著蜈蚣般形狀可布的血紅長疤吼道:「這一道疤就是他親手畫下的,一刀刺下後還搖了數下,只嫌不夠深、不夠寬!就算當時我才四歲,這種刻骨銘心的疼痛也讓我記得一清二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掩上斗蓬,神情恢復平靜而冷酷地說:「我的決定還是沒變,只要讓我達成目的,我不會為難你。聽好了,我的目的是──守護神米迦梅撒拉的祭司!」   剛從看見疤痕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嘉希昂重新握緊了劍,吼道:「拒絕!你想得到米迦梅撒拉的祭司,除非跨過艇上所有班司塔尼軍人的屍體!」隨著她的叫聲,暗紅色鎧甲上的每一條金紋、每一顆寶石突然發起光來,燦爛奪目。   「哼哼!你該不會以為穿了有點抗魔法能力的防具就有勝算?」斗蓬青年斜瞪著她說:「……不!你好歹也幹上了隊長,應該知道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在真正的法師面前,就像用荷葉帽子妄想遮蔽外面那樣的風雨一樣愚蠢。」   「為了班司塔尼軍人的榮譽,我很樂意死在這裡。」女隊長整理好心情便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握緊了劍,瞪眼怒吼道:「逆賊奈伊錫翁聽著,我負有其他重任,暫時無暇理會你,算你好狗運,跟我回班司塔尼,不然立刻離開!」   青年的面孔扭曲了,握緊的拳頭讓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中,可是女隊長的身後卻傳來了另一個女聲:「我跟你去,不要動手!」   嘉希昂嚇了一大跳,不由得回頭說:「躲起來,姿荷妲小姐!」   「來不及了!」隨著他的吼聲,斗蓬男子的身形突然消失。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姿荷妲的身邊。   「不要!」嘉希昂揮著劍衝了過去,但她和隨著她攻上的武士們,卻被一面無形的牆所阻!   青年低頭望著這膽大好奇地回瞪著他的少女,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說道:「你是米迦梅撒拉的祭司?」   「你真沒禮貌,是『守護神米迦梅撒拉大人』。」姿荷妲不卑不亢地說:「是的,我是祂的祭司。」   「有什麼可以證明這一點?」這斗蓬男子機警地問道。   姿荷妲側著頭想了一下,勉強地笑了笑,答道:「沒有,只除了……」她掏出胸口的飛行石項煉,對青年說:「這是村中祭司代代相傳的魔法飛行石,似乎是很昂貴的東西,是為了方便祭典的舉行,在很久以前由村人募捐購得,由歷屆祭司一脈繼承下來的。」   青年玩弄了飛行石一會兒,笑了笑,說:「好,我相信你。不過我要提醒你,我對米迦梅撒拉的祭司沒有惡意,只是找她商量一些事情;不過我對冒充她的人可沒有這麼禮貌,我保證她的下場會比現在躺在走廊上那些班司塔尼武士還要淒慘。」   「請放心,我的確是米迦梅撒拉大人所喜愛的人。」姿荷妲坦然說道。青年摟起了她的腰身,再一次消失又出現,這次回到了空賊群之中。   「我們該走了。」他對老皮說道。   「祭司小姐,得罪啦!」老皮揮了揮手示意空賊們離去,對姿荷妲投以抱歉的笑容;姿荷妲則回以諒解的苦笑。   女隊長嘉希昂雖然想要率人追上,但是和剛剛一樣被無形的牆壁所阻。在她猛烈衝撞那無形之壁的同時,她看見姿荷妲笑著跟她眨眼睛。   「眨什麼眼睛啊!蠢女孩!」她絕望地想著:「如果你早知道了那預言的內容……」   楊顛峰離開自己的房間之後,來到橫屍遍處的底艙,花了五秒鐘的時間來弄清楚狀況之後,心中很快有了打算:   「如果這一切都是那位『復仇者』先生搞的鬼,那麼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盯著他,伺機阻止他。所以……」   從空賊進來的地方反潛進去他們的飛空艇是很容易,不過他們不見得已經傾巢而出,這艘飛空艇並沒有多大,可能剛進去就被發現了。所以,該怎麼做比較安全?   楊顛峰的視線掃過突入底艙的空賊飛空艇前端艇身,看見了鋸角鯊圖形的徽記和一些別的什麼,突然有了一個很大膽的主意。   他再度環顧四周,很快地找到了一條長而牢固的繩索。楊顛峰把繩索的這一頭綁緊在自己的腰上,而另一頭則是牢牢綁在鋸角鯊飛空艇外壁的某個U型扶手上。飛空艇的外壁都有幾組這樣的扶手,應該是在停放時讓人不通過內艙就可以緣著外壁上下甲板之用。   才剛綁好,就聽到空賊們的喧嘩聲傳來,連忙躲在附近的貨堆中。不久,腳步聲全都消失在他們所來自的地方,前端的艙門也重新闔了上。   「對了,外面正在颳大風雨哩!免不了要吃點苦頭了。」楊顛峰這才想起來,不過這時候要解開腰上的繩子也來不及了,只好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抓緊了那繩索。   就在這時,鋸角鯊號飛空艇響起了引擎的轟隆聲,並逐漸向外退去。隨著它的遠離,繩索也漸漸拉長。楊顛峰咬了咬牙,奔向正有大量風雨灌入的底艙破口前,在繩索把他扯出去的瞬間順勢跳了出去!   「哇啊!」他慘叫了一聲。   即使確實地做出可以抵消一些衝力的動作,繩索拉直時還是把他的腰勒得差點折斷,而緊握住繩索的雙掌當然也被擦得鮮血淋漓。楊顛峰幾乎痛得昏死過去,可是卻不得不拚命振奮起精神來。   他張大了嘴深呼吸了幾口,又吐了幾次把灌進嘴裡的雨水吐掉,開始緣著繩索向上爬。爬了一段之後,就把多出來的繩子繞在腰上,免得辛辛苦苦地縮短了與飛空艇的距離,但等會兒不小心一滑手又全都前功盡棄。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勉強睜開眼睛向前上方望去,看起來居然沒有與飛空艇接近多少,索性緊閉眼睛再也不看了,只是一個勁兒往上爬著。   好像爬了有一整個世紀那麼久,感覺到暴風雨漸漸小了,或者是鋸角鯊號漸漸飛出了暴風圈?終於爬到了繩索綁著的地方。踏牢U形扶手之後,把繩索解開,任它消失在身後的天際;然後利用U形扶手往甲板上爬。這段比剛才容易得多的。   在甲板上找到了通往內艙的門板後,少年的耳朵靠緊門板聽了好一會兒,確定下邊沒人。   「麻煩來了──該怎麼進去啊?」楊顛峰自言自語道。   身上帶著的東西不用提了,他又不是馬蓋先,怎麼可能剛好帶著幫得上忙的東西;環顧四周也沒有看見任何看似幫得上忙的工具。心中有點焦急,辛辛苦苦地爬到這邊來,卻只能趴在外邊乾瞪眼。   「如果進不去的話,如果進不去的話……也不怎麼樣嘛!」轉念一想,楊顛峰對自己說:「就算進不去也罷,這樣跟著他們跑,遲早飛空艇也是要停下來的,遲早空賊們也是要下來的,總有機會偷聽到他們的計劃的,不要緊嘛!」   這樣一想也就放心了。他抓了抓頭,看見艙門上有個方便打開的手把,順手抓住往上一提──居然就把艙門打開了!「哇!我怎麼這麼好運!怎麼他們剛好忘記鎖!」楊顛峰欣喜若狂,連忙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其實這有點大驚小怪,這扇門在飛行中通常根本沒有鎖上的必要。有些飛空艇通往甲板的艙門上,甚至連鎖都沒有。   少年放緩了呼吸,躡手躡腳地在狹窄的艙內通道前進著,邊走邊物色躲藏的地點。因為艇內空間不多,如果有人正巧從對面走來,幾乎必然會暴露行蹤,除非能用比對面更快的速度靜悄悄地回轉,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出去。   不過,意外的,通道上沒有任何人走動。反而飄來一股很香的味道。這讓少年憶起自己早餐午餐都沒吃,登時覺得飢餓難耐,不由自主地朝香味傳來的方向走。   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佔滿了走道的這一邊。房間裡人聲嘈雜,使楊顛峰略感放心,因為一般人在用餐或快樂時的警覺性都是比較低的。他墊著腳尖走近了門邊,耳朵貼上門板偷聽,眼睛當然還是緊盯著走廊的那頭,免得有人突然過來。   「不是什麼好東西,希望能合祭司小姐的胃口。」一個低沈文雅但陌生的聲音傳來,聽起來發自一個年輕的男性。   「祭司小姐!」楊顛峰這才知道姿荷妲被擄了來,差點驚訝地跳起來。   「沒有這回事,這些東西都很好吃呢!」果然是姿荷妲的聲音:「老皮,你們什麼開始這麼講究飲食生活了?我相信你們以前在艇上不會準備這麼高級的餐點吧!」   「哈,哈哈!」空賊頭子心虛的笑聲:「祭司小姐說笑了。」   「言歸正傳。」那青年不知是沒聽出姿荷妲話中的諷刺意味,還是故意忽視了它,繼續說道:「我們……正確地說,我,想要得到守護神的幫助。」   「我可以為您轉達,雖然我認為守護神大人是會拒絕的!」姿荷妲的聲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她一貫邊說邊笑的神情。   房裡沈默了一陣,才傳出了青年有點不滿意的聲音:「你是從哪一點得到這個結論呢?你甚至還不知道我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去做什麼樣的事情。」   少女祭司毫不遲疑地答道:「守護神大人曾經清楚地向我表達過祂的意志,也就是:守護神大人的存在意義便是守護。正確地說,祂會自發性地阻止殘酷和破壞的行為,而絕不可能成為達成私人慾望的道具。」   「這分明就是你自己的判斷,你從哪一點得知我的要求是出自私人的慾望?」年輕男子的聲音中含著一點憤怒,但很快地又消失了:「……也罷!如果做出判斷的真的是守護神而不是你,我根本不需要得到你的認同。」   少女並沒有回答,倒是有個空賊搶著說:「那可不行的!公子,有次我跟某個村人喝酒後得到一個可靠的消息──要讓守護神動,必須要讓祂和祂所喜愛的人合而為一才行!」   「哦!」青年的聲音中包含了些許的訝異:「真的嗎?」   姿荷妲依舊沈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無論是真是假,您何不先說說關於希望得到米迦梅撒拉大人的幫助的事情?」   「你這麼想知道嗎?」青年說。   「反正你遲早必須告訴我的,因為只有透過我,才可以把要求轉達給守護神大人,不是嗎?」姿荷妲頑皮地說。   那青年沈默了一陣,才答道:「告訴你其實也無妨,因為這件事實在很容易解釋的。你有沒有聽過希伯來聖典?」   「希伯來聖典?那是啥?」楊顛峰心想。   「……以色列人的宗教經典?」姿荷妲反問道。   「既然你知道它是以色列人的宗教經典,想必對它的內容也有一定的理解。」青年說道:「你不記得也無所謂,我可以說給你聽。這本書一開始就說第一個男人亞當活了九百三十歲,他的兒子活了九百一十二歲,孫子活了九百零五歲,自此之後一代傳一代,有長有短,大約都是這個數字。直到諾厄生子,他活了九百五十歲,他的兒子娶了『人的女兒』,天主才把人的壽命極限訂為一百二十歲……」   「這些我都知道,你想說什麼?」少女困惑地反問。   「這樣的創世神話好像在哪聽過。」楊顛峰心想。   「而在天主把人類的壽命限制為一百二十歲的幾乎同時,還發生了另一件事。上帝見地面上的罪惡重大,要把一切都消滅,因為祂後悔創造了它們,但只有常和天主往來,具有正義的『諾厄』例外。所以他要諾厄建造一艘大船……」青年繼續說著。   「啊!這是……這是舊約聖經?他們說的是諾亞方舟!」楊顛峰驚訝地想道:「……對了!在超過八百年之前,葛裡布林特有著和地球一樣的歷史,這裡的基督教不盛行,不代表這裡沒有聖經。」   「之後下了四十天四十夜的雨,把地上的萬物都消滅……」   「是的,這些我都知道!請您說到正題吧。」   「呵,祭司小姐,多點耐心吧!」年輕男子的聲音依然這樣溫和好聽:「其中最奇特的一段,便是說大水漸漸消退的時候,諾厄先是放鴿子或烏鴉探索週遭的環境,直到鴿子銜回樹枝甚或不回來了,才敢打開方舟的頂端,探頭眺望。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有……有什麼奇怪?」   「他為何要放鴿子?難道自己探頭出去望望,都可能會對他造成傷害?」青年自信滿滿地說道:「當然還有些早就被發現的疑點,例如說三百肘長的方舟如何可能容納天地間所有的生物各一對,兼有他們四十天以上的糧食?如果那樣的大方舟真的只有三百肘長,那麼諾厄的肘居然長到這種地步,顯然他的身形比現有的人類巨大許多。   「而這並不會太難想像,因為他也比現在的人類長命許多。」   姿荷妲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聽著。   「綜合以上數點,可以得到以下結論:諾厄及他的祖先們,可能是巨人,而且有著比人類長得多的性命。他們本來居住在『洪水以前』的世界,根本就不確定自己能否適應『洪水之後』的世界,甚至到了不敢打開方舟探頭眺望的地步。那之後,他們在某種力量的幫助之下縮減壽命為一百二十年,或許身型也變小了,並和當地的女子通婚,開始了在當地的生活……」   楊顛峰靜靜地聽著房內數個粗重的呼吸聲,心想:「其實地球上也有過類似的幻想,並且被編成各種多采多姿的故事……」   姿荷妲終於打破了靜默:「所以?」   青年興奮地說:「所以!所以方舟實際上很可能是一艘能航行於各個世界之間的巨大神奇飛空艇,他們終於找到一個勉強能接受的生存環境,也就是這葛裡布林特大陸!在透過了超乎我們所能想像的魔法文明的幫助之下,把自己的身體改造成和葛裡布林特先民類似的形式,並和這裡原有的女子通婚,成了以色列民族的祖先!」   「這也不過是一種猜想。」少女平靜地說:「我相信您能夠在考古學上取得不錯的成就,因為有時候考古學的確很需要想像力。」   「呵呵,你以為這只是一種猜想嗎?」年輕男子驕傲地說:「幾乎在考古學上取得不朽成就的不是我,而是我偉大的父皇!他幾乎已經找到了諾厄的方舟,卻因為宿疾纏身而遲遲無法進行最後一步!」   楊顛峰聽得眼睛差點凸出來:「不會吧?那支巨大的黃色軍隊指的是在這個世界的諾亞方舟?又或者,這又是一則發表者藉以沽名釣譽的鬧劇?實在沒什麼真實感吶……。」   少年只在房間中聽到了一陣難堪的靜默,接著是青年把書闔上的聲音,並冷淡地說:「這和你其實沒什麼關係。」   「……那麼,什麼事情和我有關呢?」姿荷妲耐著性子問道。   「就是守護神的存在!」青年的語氣中充滿了得意:「那顯然不是來自於任何我們已知的文明,可是卻又和希伯來聖典中關於『天使』的形象描述如此吻合;我認為,那是方舟裝置的一部份!既然它只是一個裝置,只是一個具有智慧的法器,那麼難怪天主會說天使的地位還在人之下,是生來就要為人類服務的了……」   「住口!」楊顛峰從來沒聽過姿荷妲用這麼氣憤、這麼鄭重的口吻說過話:「不准你這樣污辱米迦梅撒拉大人!」   年輕男子驕傲地說:「這是污辱還是事實,或許你問過守護神之後就知道了?其實我要的也不多,我只是想要讓你和米迦梅撒拉能在我取得方舟的力量之後,能夠成為我的第二號臣服者!」   「他,他想用那個什麼諾亞方舟征服世界?瘋了……不不,如果能找到真的諾亞方舟,或許真有可能辦到也說不一定……」楊顛峰不由的又想起預言中那支「黃色的軍隊」,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第一號臣服者是誰?」姿荷妲冷靜下來後的第一個問題。   「呃……公子,我記得我們的契約只到幫助你找到方舟,奪回班司塔尼的皇位為止。」空賊頭子老皮尷尬的聲音傳來。   「啊啊,你放心,我可是信守契約的人,到時候的酬勞一毛也不會少付的。」年輕男子聲調悲涼地說:「反正奪回班司塔尼的皇位本來就是我的第一步,而到了那個時候,自然人人都會懂得選擇對他最有利的效忠對象,這就是可悲的現實。」   又是一陣短時間的沈默後,少女祭司說話了:「我改變主意了?」   「哦?」這話顯然讓青年感到十分的意外:「怎麼會有如此戲劇性的轉變?你怎麼又願意相信我所說的話了呢?」   「剛好相反!」姿荷妲開朗地笑著說:「我改變主意了,不會把你的要求轉達給米迦梅撒拉大人,拿這種精神病患的瘋言瘋語去打攪祂實在是太冒瀆了!」   「躲開啊!姿荷妲!」楊顛峰在心中大喊著。   可惜沒有發生效用,「啪」地一聲巨響自房中傳來,少年心疼地按著自己的臉頰,恨不得自己能替少女挨這一下。   「呃……這樣不好吧!公子!」不知哪個空賊結結巴巴地說:「得罪了守護神所喜愛的人的話……」   「放心,我根本不需要討好她,一開始就應該這樣做的。」青年冷冷地下令道:「把她綁在椅子上!」   因為姿荷妲沒有什麼反抗,所以繩索磨擦的聲音很快地結束了。接著,年輕男子又指揮著餐廳裡的空賊們把桌椅挪開,要了一隻筆窸窸窣窣地在地上畫了起來。   「?」楊顛峰心存疑惑地聽得青年下令道:「我們需要三個火盆,四盞白蠟燭台,蝙蝠的眼珠,還有……這些東西艇上沒有的話,就盡可能就近購買,今天午夜之前要辦妥。」   少年沒等腳步聲向門口走來,就已經閃身躲入了附近一個早就物色好的儲藏間。   在儲藏室裡,楊顛峰豎起了耳朵等待所有的腳步聲遠去。「不知道餐廳裡還有沒有人,也只好賭賭看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住急促的心跳,盡可能裝作平常的樣子打開了餐廳的門。   餐廳裡沒有別人,只除了被綁在房間中央椅子上的少女。她的腳下畫了一個奇怪的圓陣,一看就知道那圓陣不是什麼好兆頭。   姿荷妲望了望楊顛峰,一瞬間露出了複雜的神情,可是又轉為冷淡。   「你還好吧?」楊顛峰關心地說,她的左臉頰腫了起來,嘴角也有著血絲,真難以想像有人忍心打這麼可愛的臉。   少女冷漠地點了點頭,說:「不幫我解開嗎?」   「呣……」少年困惑地說:「現在就逃嗎?或者等飛空艇降落?」   「如果不打算現在救我,你現在過來做什麼。」姿荷妲的話中大有怨懟之意。   楊顛峰歎了口氣,聳聳肩說:「我想你知道我會來救你,所以比較安心。」   「我早就知道了。」姿荷妲低聲地說:「這種小事對你而言一定稀鬆平常吧……」   「……」少年還在發疼的兩掌心不由得在褲管上搓了搓,說道:「現在就逃或許比較好,夜長夢多。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這艘飛空艇上有沒有子艇之類的東西。」   說完之後他暗自苦笑了一下,這麼小的飛空艇恐怕不會有子艇吧!連班司塔尼的大型軍用運兵艇──想想,那顯然不是空戰用的,所以這麼容易就被空賊攻入了──都似乎沒有子艇。這也反映了這裡的飛空艇安全性相當高。   「為什麼要找什麼子艇?」少女祭司冷淡地說:「你是傻瓜嗎?你忘記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只要出得去,往下一跳不就行了。」   「啊!」楊顛峰敲了手掌一下,疼得他差點跳起來,勉強忍住說道:「還有這招。不過你降下去之後,我還得在艇上找個夠隱密的地方藏起來,不然空賊們很容易想到艇上有人潛入,一定會展開搜索……」   「你少逞一次英雄會怎麼樣!」少女祭司嗔道:「就跟我一起下去嘛!這種瘋子放著不管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危害啦!」   「糟糕,姿荷妲誤會了……也不能跟她說預言的事……」楊顛峰轉念便抓著頭苦笑道:「不不,我當然是想跟你一起跳下去,沒有把你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地的道理啊!只是,那飛行石載得動兩個人嗎?」   「沒問題啦!」姿荷妲不耐煩地說:「快點幫我解開繩子。」   少年咬了咬牙,終於決定還是先讓少女脫險再論其他,於是解開了她的繩子。兩人偷偷摸摸地循原路出了甲板,暴風雨已經停了──或者該說是飛空艇已經脫離了暴風圈的範圍?   兩人手牽著手往下望著,楊顛峰吸了一口氣道:「數到三就一起往下跳吧!一、二、……」   「不行。」姿荷妲紅著臉低聲說道:「這樣你跟飛行石的距離太遠了,結界不夠大,抱住我的腰吧!」   少年抓抓頭,緩緩地伸手環住少女的腰部,只覺得整條手臂和少女的身軀相接之處都感到柔弱無骨,好像擁住了海綿般柔軟的東西。   他收攝心神,重新數道:「要跳了,一、二、三。」   勁風撲面而來。地面景物變大的速率相當慢,不過還是比想像中快一點點。   「……姿,姿荷妲,會不會太快了一點?」楊顛峰問道:「飛行石有在作用嗎?」他瞥見了少女胸口的綠光,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對不起。」姿荷妲低聲說道:「我其實不確定飛行石能載得動兩個人……只是覺得大概可以。牽連了你,對不起。」   「姿荷妲你這個白癡!」楊顛峰狠狠地扭腰,把姿荷妲往天空的方向推開。   「啊……不要!」他聽見了少女的尖叫。   這樣一來,少女下落之勢慢了許多,當然楊顛峰下落的速度更快了。   「不能怪姿荷妲,她或許以為超重一點點無所謂……只希望我死了以後伊東華會偶而想起我……不!現在放棄還太早!」   楊顛峰振作精神,瞪著高速接近中的地面,心想:「如果激化模態能夠成功的話,這個應該也沒問題!我不需要太長的距離,一公分也行,只要成功了就可以化解所有的衝力了!」他伸出中指和食指按住額頭,大吼著:「給我跳啊!」   啪。   眼前一花,已經身在地面了。   「……嗚……」楊顛峰倒在蘚苔草地上,按住腦袋說:「好像全身都虛脫了一樣……不,不行!不是睡覺的時候,姿荷妲呢?」   他勉強打起精神爬了起身,往天空望去。空賊的鋸角鯊號已經遠離到只剩下天邊一個小點的地步,姿荷妲的身子則在空中打轉著逐漸降落。         第三章 只是需要溝通     姿荷妲的下落速度已經減緩到安全的地步了,想必是楊顛峰掙開後飛行石發揮作用緩緩減速的關係。   可是打轉著下落的少女根本沒有讓自己恢復頭上腳下的意思,只是哭叫著:   「楊顛峰!你這個白癡、大笨蛋、大傻瓜!為什麼要讓我把你害死!你死了我怎麼有臉活下去,為什麼不讓我們一起摔死算了!」   少年連忙上前幾步,把姿荷妲軟嫩的身子接到懷中。   姿荷妲猛顫了一下,睜開了眼睛,楊顛峰連忙苦笑著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摔死。」   「……?」姿荷妲瞪著一雙清澄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臉,脖子,又摸摸自己的臉,突然掙脫開來,雙拳雨點般地落在楊顛峰的胸口!   「笨蛋笨蛋笨蛋!」她哭叫著說:「怎麼不早說!我擔心死了!真是氣死人,你太過份了!」   「唉唷,唉唷,對不起了,對不……」楊顛峰的頭本來就暈的厲害,現在胸口被一陣敲打,再也挺不住,雙膝一軟突然坐倒在地上。   少女愣了半秒鐘,才尖叫了一聲,跪在楊顛峰身邊關心地說:「你哪裡受傷?」   「我不要緊……」少年呻吟著說:「只是有些頭暈,休息一下或許就好了。」   「頭暈……」姿荷妲沈默了一陣。   楊顛峰胡思亂想著:「對了……上次也一樣,想用瞬間移動『漂浮』在可埃斯艦橋上端的那次。到後來頭疼得很厲害,差點掉下來,幸好重力不久以後就消失了。當時,要是真的掉下來,可就糗大了。」   其實少年還曾有一次因為過度使用超能力而頭痛,不過他不記得了。   「真的……嚇死我了。」少女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冷淡地說:「你沒事就好。」   她正想起身,少年卻握住了她的雙手,誠懇地說:「吶,姿荷妲,原諒我吧!」   姿荷妲沈默了一陣,才說:「……原諒你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生我什麼氣啊!」楊顛峰困惑地說:「……啊!是因為我對生命的特質漠不關心?我想去思索生命的特殊性是一項偉大的工程,或許我還不夠努力吧!總之,要是我做錯了什麼,像剛剛那樣打我也好,不要對我不理不睬好嗎?不能跟你好好說話好難過。」   他誠懇地盯著少女看,姿荷妲呆呆地回望著他。   「……還是不行嗎?」他暗歎了一口氣,正想放手,突然姿荷妲又流下了兩道眼淚。   「哇啊!」楊顛峰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放開。   「……對不起……」少女哽咽地說。   少年抓抓頭,說道:「如果是飛行石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事先誰知道會變成這樣;而我也有錯、沒有先告訴你我……」   「不是……我是說,」少女哽咽地說:「我……我以為因為不能好好說話而感到難過的人,只有我而已。」   楊顛峰呆呆地望著她,姿荷妲卻自然而然地投入了他的懷中啜泣。少年想要摟住她顫抖的窄小肩膀,卻終究沒有伸手。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紅著臉把楊顛峰推開,擦著眼淚。   「……現在怎麼辦?」姿荷妲眨著眼問道。   「……你……不問我到底是誰、有什麼樣的能力,諸如此類的問題嗎?」楊顛峰試探地問道。   久違的笑容出現在少女祭司的臉上,她輕輕地說:「我不問。我不想知道。不只是因為你不願說我就不問,你就算想說……」她吐了吐舌頭:「我也不聽!」   姿荷妲掩著耳朵跑開了。   楊顛峰扭了扭脖子,爬起身跟了上去。   跑了幾步,少女慢了下來,沒有回頭只是平靜地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你不是法師,但是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對吧?古書中常提到像你這樣的『異人』,擁有某些出乎常人的能力。」   「藝人?」楊顛峰打哈哈說道:「我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呢!」   「『藝人』和『異人』這兩個詞聽起來哪一點像啊!」姿荷妲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們現在可不是用中文在交談呢!」   少年紅著臉摸著後腦勺說:「嗯……失敗。」   「但是……」姿荷妲繼續說:「但是你不想被誤認為是個法師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對嗎?」她回頭笑著說。   楊顛峰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好苦笑以對。   少女抬頭望望天色,擔心地說:「颶風要來了。」   「那……怎麼辦?」少年擔心地說:「這裡離塔尼夫夏還有多遠?剛剛鋸角鯊號似乎是往村子的方向飛,應當多少拉近了我們和村子之間的距離。」   「我大概知道村子在哪個方向,可是沒辦法估計要走多久。」少女苦惱地說:「無論如何,我們先避風再說吧!」   「颶風要多久才會過去?」楊顛峰問道。   「不知道,快則兩天,慢的話一星期以上也有。」   「要是真的拖了一個星期,預言中的月圓就……唉!也說不定是指下個月圓吧!在這裡空著急也沒有用,只好寄望村長他們和班司塔尼的談判能夠順利。」   「是不是有什麼事讓你急著想回到塔尼夫夏呢?」姿荷妲望著思索著的楊顛峰,試探地問道:「還是為了幫助你在恩居奇維那位朋友?或是不想跟我獨處?或者是……和預言有關?」   楊顛峰只能苦笑以對。姿荷妲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陣,楊顛峰正想著「覆水難收」這句成語,沒想到姿荷妲回頭訝異地說:「你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嗎?怎麼望著地下走路?」   「……呃,」少年抓了抓後腦勺:「我們在幹什麼?」   「找避風的地方啊!真是的!」姿荷妲好氣又好笑地說,敲了楊顛峰的頭。   「以前的是踢我的腳,現在是敲我的頭嗎……」楊顛峰邊想邊問道:「已經決定要找地方避風了嗎?或者可以做些簡單的雨具趕路回塔尼夫夏,畢竟我們是趕在颶風前頭的……」   「趕路!」少女尖叫道:「你不要命了!不知道你在急什麼,可是這太危險了!」   「為什麼?」少年莫名其妙地說:「這裡的颶風不見得比台灣的颱風強,畢竟班司塔尼的飛空艇也是在風雨中趕路啊!」   姿荷妲並沒有問台灣和颱風是啥,搖搖頭說:「不行!你還記得我養的小砂猧嗎?這個颶風平原的土質十分鬆軟,所以才適合砂猧繁殖。平原上面平常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地面,一旦遇上大雨就會變成無底的沼澤,人要是陷入沼澤沒頂之後,連屍骨都找不回來。」   「真的嗎?」楊顛峰驚訝地說。   姿荷妲瞪了少年一眼,掉頭繼續找避風處去了。   楊顛峰也加入找尋之後不久,兩人在山壁底端找到了一處山洞。「這邊不錯,我們先進去探探吧!要是獸穴就糟了。」姿荷妲在洞口眺望了一陣,裡邊很暗,她摸了摸口袋,回頭對少年說道:「有沒有打火石?」   「沒有,我們可以鑽木起火,不過如果只需要照明的話,不需要這麼麻煩。你看!」楊顛峰其實沒有把握鑽木生火,便伸手讓手指發光。   咦?是錯覺嗎?光顯得比平時黯淡許多。   楊顛峰自然而然彎腰進了山洞,洞頂雖然不高,但裡邊還挺寬敞的。不是錯覺,在幽暗的洞穴中,手指的光芒也比不上在礦坑看到的程度。   「嘿──真方便!」姿荷妲笑著說:「以後叫你燈人好了。」她環視洞內,有點失望地說:「不夠深,如果風向改變了,風雨很容易灌進來!」   「讓我們做一扇門板吧!就算不是很密,漏進來的風雨也會減少許多。」楊顛峰回答道:「這洞窟還有個好處,裡邊高外邊低,所以不會積水。就決定這裡了吧!」   「嗯,一時之間也很難找到更好的地方。」姿荷妲欣然說道:「但是要怎麼做門板啊?你有工具嗎?」   「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楊顛峰說:「如果颶風停留三天,這三天當中我們都不吃嗎?我是無所謂啦……」   「這個我倒是有辦法!」少女退出洞外,笑著答道:「野外有很多可以吃的東西呢!讓我去找一些來,就算不是很營養,至少也能填飽肚子。」   「那就這麼決定了,你去採點東西,門板由我來想辦法。」少年隨著她退出了洞外,笑道:「不要走太遠,天快黑了,迷路可就慘了。」   「好。」姿荷妲點了點頭,目送少年離去,轉身想去找點吃的。她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因為剛剛彎腰進了洞窟應該沾了點灰塵,沒料到低頭一看腰際的長袍,少年降下時摟住自己的部位,愣了一愣。   「血……血跡?」   回頭想找楊顛峰的蹤跡,哪裡還找得到。   楊顛峰和姿荷妲分手之後,找了一塊又長又扁的石頭,和另一塊盈握的堅硬磐石;接著找了一塊平頂的大石頭當台座,開始敲打起石刀來。等到石刀完成之後,在附近開始伐蕨干。因為工具相當簡陋,他並不貪心,只挑手臂粗細的蕨干來伐。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陰暗下來,雲量很快地增加,砍下的蕨干也增加到十來支,楊顛峰擔心趕不及,連忙抱著十幾支蕨干回到洞口附近。   姿荷妲不在,不過洞裡已經積了一些有的沒的,看來已經回來過幾趟。   楊顛峰拿出路上物色的野籐,開始依照捆木筏的要領把蕨干捆成一片。頭尾都綁緊之後,又用石刀在洞口外的地面掘了一道斜的溝槽,讓門板下端可以固定在溝中,而上端就靠在洞穴頂端。   飄起小雨的時候,小跑步著的姿荷妲回來了,手裡還抱著幾叢灌木,楊顛峰直覺地認為那些並不是可以吃的、想必是少女找來讓兩人可以在洞中坐、臥得更舒服些。「哇!」姿荷妲看見門板嚇了一跳,又看了看石刀:「哇!你怎麼會想到要這麼做啊?在哪裡學的?或是自己臨時想出來的!」   「不,當然不是?」楊顛峰幫忙把灌木叢塞進洞穴深處,自己也跟著少女進了洞口,從裡邊探出身子把「門板」架好,一邊繼續說道:「我家裡有一本《野外求生指南》,是我很喜歡的書,我把它看得滾瓜爛熟。」   「咦?」少女驚訝地說:「怎麼會有這樣的書?在哪裡買的……在颱風?」   「不是颱風,是台灣。」楊顛峰背靠著洞壁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外頭越來越大的風勢雨勢,緩緩地說:「人會有些流浪癖的,尤其在經歷長期定居的枯燥之後。」   姿荷妲拿來了灌木叢讓楊顛峰靠,自己也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淺淺地笑著說:「台灣是你的故鄉?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雖然我想這樣問,不過待會再說。手伸出來!」   「手?」楊顛峰下意識聽話地伸出了雙手,發覺時已經來不及了。少女神情擔心地望著這雙滿目瘡痍的手,有許多本來就傷得厲害的地方,因為剛剛伐木做門又裂開出血了。   「……怎麼弄的?」   「嗯,因為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之前用了很笨的方式潛入鋸角鯊號。」   「……」少女從口袋裡找出幾片早就準備好的葉子,在石頭上搗爛之後抹在楊顛峰的雙手上,並用嘴撕開衣服幫他包紮起來。   「謝謝。」楊顛峰說。   「我才真要謝你。」姿荷妲誠懇地說:「謝謝你冒險來救我,謝謝。」   兩人都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一時默然。少女突然挪了挪身子,剝開了幾顆黑褐色巨大孢子似的果實,把它裡邊淺色的果肉吃了下去,並也遞了幾顆給楊顛峰。   楊顛峰照樣吃了,果肉很苦,但習慣之後卻覺得挺有一番特別的風味。他望著自製的木門心想:「這有點像是魯賓遜漂流,不過──」他偷偷地看了女祭司一眼:「在這方面,我比他幸運得多。」   「那個……」姿荷妲閃爍著好奇的眼神,問道:「可不可以再弄那個,那個『手指發光』給我看看?」   「好啊!」楊顛峰伸出了8字形包紮著的手,讓光點在五指頂端間跳動、變色。咦?不是錯覺吧!光度好像比剛剛強了一點點,雖然還是比在礦坑時弱。   「對了!」楊顛峰興奮地想:「這光度可以做為一種烏德薩能力的指標,等到光度回復到前陣子我在礦坑中看到的程度,我應該可以再作一次瞬間移動!……到時候再說吧!免得讓她期待了又失望。」   「對了!」少女又說:「能不能告訴我有關於台灣的事?」   「那是我的故鄉,一個……該怎麼形容呢!很尷尬的地方。」楊顛峰的眼神焦點投射在洞外無限遠的地方,慢慢地說道:「我時常會想,台灣的兩千多萬居民並沒有自覺自己是多麼特殊的一群。像台灣這樣荒謬的小島,之前不曾存在於歷史當中,之後很可能也不會再出現了……」   「有兩千萬的居民啊!」姿荷妲皺著眉頭說:「那不能算是小島吧!」楊顛峰並沒有向她解釋兩地人口密度概念上的不同。   他只是慢慢地對姿荷妲說著有關台灣的一切……   「那真是一個……多采多姿的地方。」少女滿臉困惑,斟酌著自己的用詞:「我覺得……單是塔尼夫夏和守護神大人就有著探索不完的故事了,活在那種地方的你,一定很辛苦?」   「也不見得。」楊顛峰伸了伸懶腰,笑著說:「正如你所說的,其實就算是塔尼夫夏和守護神大人就有著探索不完的故事,那麼台灣所包含的,聽起來很了不起,彷彿窮極人智也不能解析的複雜文化矛盾特性,也不算什麼特別了。對了,關於守護神的事,現在跟你說剛剛好。」   「嗯!」姿荷妲笑著說:「那麼,從哪邊開始好呢?」   「就從生命維持裝置說起吧!」楊顛峰說:「你有沒有長時間和守護神合而為一的經驗?並不會感到肚子餓,也不會想上化妝室,那是因為守護神擁有完善的生命維持機能……呃,我是說守護神的神力會保護你,讓你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啊!我有點感覺到,可是之前沒有特別在意。」姿荷妲似懂非懂地笑著說:「這,這不好吧?人應該用勞力換取食糧啊!怎麼能一直藉著神力而活呢?」   「別人用勞力換取食糧,你和守護神合而為一為塔尼夫夏巡弋也是一種付出,有什麼不一樣?」楊顛峰笑著問道。   「……嗯……」姿荷妲問道:「意思是說,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吃喝,肚子餓了就和守護神合而為一就好了?那就可以省下不少餐費了。」   「嗯……」楊顛峰苦笑著,暗忖:「這樣可以嗎?米迦梅撒拉只是透過維持血液各成分恆定來取代肺、腎、腸的功能而已……」接著忙道:「我想你要是肚子餓的時候去和守護神大人合而為一,再出來的時候肚子依然是餓的,因為守護神不會讓你的肚子裡產生食物。」   姿荷妲困惑地眨眨眼睛,問道:「那麼,就只是『一直和守護神合而為一』的時候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上廁所囉!」見少年點了點頭,她又問道:「那麼,可以持續多久?」   「持續多久?」少年笑著說:「幾乎是無限久吧!就算你和米迦梅撒拉一起沈入沼澤底部動彈不得,你也可以活到老死為止。再來說說守護神的感測能力……」   ……   隨著洞外風雨的增強,天色已經完全陰暗下來,洞裡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是雲層太厚或是時辰本來就已經入夜。姿荷妲一時聽了太多,感到有點難以消化,掩著嘴打了個哈欠。   「今天先到這裡吧!我想睡了。」楊顛峰也陪著打了個哈欠。   「嗯。」黑暗中姿荷妲的身影動了動,她說:「……楊顛峰,你冷不冷?」   雖然前幾天天氣便已經轉涼,現在兩人身上都穿著特別加厚的衣服,不過冰冷的夜風無情地從簡陋的門隙間滲透,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洞內的低溫紀錄。「冷啊?」楊顛峰苦笑著答道。   「……我們抱在一起睡?」姿荷妲的聲音有點俏皮、又包含了點期待。   「……好啊!」   兩人都把外套解了開來,少女投入了少年的懷中,讓他的外套裹住自己。少年再把少女的外套蓋在兩人身上,背後墊著兩人份的軟灌木叢。   黑暗中姿荷妲依偎在楊顛峰的胸口,很慶幸少年看不見自己的臉色,卻又不得不恨自己的心臟跳得太快。「嗚……這樣暖和是很暖和,可是我恐怕整個晚上都睡不著了。」少女胡思亂想著。   然而不到一刻鐘,她的吐息便平緩下來,節奏也降低並保持規律。   「是對守護神的信賴投射到我的身上了嗎?」楊顛峰煩惱地想著:「怎麼會如此沒有戒心呢?」   少年不由得探手摸摸少女水嫩的臉頰:「好像嬰兒的肌膚……啊!《維納斯的單戀》中魚住英知的台詞。」   楊顛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氣溫已經回升了些,而懷裡的妙齡少女正睜著一雙美目茫然地瞅著自己。   「……怎麼了?」少年摸摸自己的臉,打了個哈哈:「我有這麼帥嗎?」   姿荷妲吐了吐舌頭,逃也似地掙離了楊顛峰的懷抱,搶回自己的外衣穿好。兩人都在狹小的洞窟空間中變換了幾次姿勢,伸展僵硬的手腳,尤其楊顛峰的兩條腿都已經麻木了。   少女靜下來之後,又取了一些「囤糧」,照樣自己先示範一次,再讓楊顛峰學著自己的方法吃。   「……對啊!」她低著頭,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很帥喔!」   「……謝謝!」楊顛峰尷尬地笑了幾聲,誠心說道:「你也很美。」   姿荷妲紅著臉兒抬起頭來,俏皮地說:「我哪裡美?」   「呃,」少年困惑地說:「全部都很美。」   「騙子!」少女板起臉孔說:「就算整體來說算是美的,一定也有特別漂亮或是相較之下比較不美的地方,你根本就沒有這種感覺,只是隨便敷衍我。」   楊顛峰苦笑道:「好好,我想想,嗯……」他想起昨夜懷中的姿荷妲,臉上也開始有點發燙,便隨口說道:「容貌很美,身材也很好,嗯……脖子很漂亮。」   這回答讓姿荷妲感到有點訝異:「脖子?」   「對啊!女孩子的脖子很漂亮呢!好纖細。」其實是因為姿荷妲這幾天都包得緊緊的,楊顛峰看不見其他的部分,所以直覺地就這樣說了。   少女沈默下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又低著頭俏皮地說:「想摸摸看嗎?」然後解開了領口的第一個扣子。   「咦?」楊顛峰僵硬地笑著:「咦?欸欸欸?」   姿荷妲挪動身子到了少年的旁邊,執起了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雙頰紅得厲害,可是害羞的笑容中又含有一點別的、複雜的情愫。   楊顛峰像個木頭人一樣地,被動地讓自己的雙手被擺在她的脖子上。   「你的手指根本沒有出力啊!」少女閉著眼睛說道。   少年不明所以,手指微微施力,指尖傳來少女肌膚的奇異感觸。   「可以再用力一點。」姿荷妲說。   「不,不用了。」楊顛峰困惑地笑著說。   「再用力一點,就可以把我殺死。」少女睜開了眼睛,落寞地說:「對不對?」   少年莫名其妙地說:「為什麼要殺你?」   「比方說……」姿荷妲的臉色有點蒼白,楊顛峰不由得更放鬆了手指,聽著她緩緩地說:「比方說我中了那個法師的邪術,背叛了守護神大人的信任……」   「那我會拚命去把你救醒的。」楊顛峰說。   「可是……如果已經來不及了呢?」姿荷妲:「例如說,守護神大人馬上會化身為毀滅的光柱……」   「耶?」楊顛峰驚叫起來:「你聽說了預言!嘉希昂告訴你的?」   「那果然是預言的內容?」姿荷妲落寞地笑著:「你剛剛說夢話,說了不少,可是我只聽懂了這一句。」   少年默然無語。   「那時就殺死我吧!」姿荷妲再度閉上了眼睛,說道:「仔細想想,你的選擇才是對的。你第一時間趕到米迦梅撒拉大人的身邊時,根本不知道侵入者是為特殊目的而來,或是單純的殺戮狂?如果是後者,守護神大人能越早趕到,就能拯救越多村人的命,所以根本不可能分心顧忌那深谷中黑衣人的生死。   「也許,對於擁有著這樣異乎常人力量的你,『背負著生死』正是種注定的使命也說不定。」她睜開眼睛,反常開朗地說道:「所以,如果我背叛了守護神大人的信任,請殺死我吧!」   「……我想聽到的不是這種話。」楊顛峰落寞地說:「還是原來的姿荷妲好。」   姿荷妲嬌軀一顫,緩緩地挪開了身子。   她沒有再說什麼,楊顛峰也默然無語。過了半晌,她才勉強笑了笑,說:「再對我說說守護神大人的事?」   並沒有像某些惱人的特例一樣徘徊不去,這場颶風自這天下午便漸漸減弱。兩人制備了簡單原始的雨具,開始朝著塔尼夫夏村的方向前進。   一路上瀏覽著雨後特別清新的風景,並說著有關於米迦梅撒拉的事情,倒也不覺得寂寞。就這樣走了三天,楊顛峰看著手指尖的光點,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   這幾天姿荷妲看他玩著指尖的光點已經習以為常,見少年停步欲言,便也停了下來望著他。「嗯,姿荷妲……」楊顛峰說:「我的『能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或許可以一口氣把我們帶回塔尼夫夏村。」   「咦?真的嗎?好方便呀!」少女依然笑著說話,可是自那天之後,少年總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勉強。   「嗯……試試看。失敗了也不會有損失,不會像上次墜落在塔尼夫夏附近一樣地飛到恩居奇維去的。」楊顛峰伸出了雙手作勢:「來。」   姿荷妲有點害羞地伸出了雙手讓楊顛峰握著。楊顛峰閉著眼睛回想塔尼夫夏的景物,本來他選定的地方是旅館附近的廣場,但是想到兩人突然出現在那裡會太過驚世駭俗,就換了個地點。   「多帶了一個人,會不會更難成功?不知道中途放手或帶不動的話會不會把她丟到亞空間去?欸,別胡思亂想了。跳啊!」   耳邊突然聽見水聲。   他睜開了眼睛,幾乎和也睜開了眼睛的姿荷妲同時,舉目四顧,這裡正是兩人第一次對面處的河灘小沙洲!少女似乎有悟於心,臉上又飄過一陣紅暈。   楊顛峰腳下一個踉蹌,鬆手蹲了下來。   「你,你不要緊吧?」少女連忙跟著蹲了下來攙住了他。   「想必跟上次一樣,」楊顛峰虛弱地說:「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來?」姿荷妲很自然地跪坐了下來,順勢讓少年的頭枕到自己的腿上,引他躺了下來。   楊顛峰連耳根都發燙了,卻又不得不覺得少女的大腿很舒服。   「……」過了半刻鐘,姿荷妲才有點尷尬地說:「你好些了嗎?」   「不好不好。」楊顛峰呻吟道:「簡直快要死了,再讓我躺一下。」   「真的?」少女語氣中充滿了關懷和焦急:「這次再使用『能力』果然太勉強了!對不起,都是為了我!」   「不是,」少年連忙說道:「其實是因為太舒服了不想起來……好痛!」   姿荷妲脹紅著臉狠狠地敲了楊顛峰的頭之後,就逃也似地躲開了。   「姿荷妲姊姊?」遠處傳來稚嫩而興奮的叫聲。   少女向聲源望去,同樣興奮地招招手說:「卡卡樂,好久不見!」   「姿荷妲姊姊!」卡卡樂從馱獸上跳了下來,三步並兩步地衝了過來,哭著撲進了姿荷妲的懷中:「我好想你!他們說你被壞人捉走了,我好擔心!」   楊顛峰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摸著還在發暈的腦袋。   在姿荷妲的愛撫下,漸漸止住哭泣的卡卡樂,抬起滿是鼻涕眼淚的臉,瞅了楊顛峰一眼,神情古怪地說:「怎麼?你也在?」   「嗯,是楊顛峰先生救我出來的。」姿荷妲溫柔地笑著說。   小女孩滿懷敵意地望了少年幾眼,才破涕為笑地扯著姿荷妲的衣角說:「來,姿荷妲姊姊,我們快回村裡去吧!大家都很擔心你!對了,蹄爾菲特給你坐吧!姊姊走了這麼遠一定很累了!」   「我……我不要緊。」少女連忙回頭說:「楊顛峰,你還好吧?」   「我也不要緊。」楊顛峰甩了甩頭。   「那種傢伙就丟下他別管了,姊姊我們走吧!」卡卡樂跨上馱獸,依然扯著姿荷妲的衣服。   少女祭司回頭擔心地望了少年一眼,但在拉扯之下還是不由自主地跟女孩走了。楊顛峰苦笑著跟了上去。   「吶,姊姊,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女孩唐突地問道:「一定是那種又高又壯,英俊瀟灑,和楊顛峰那種小鬼完全不一樣類型的男人對吧?」   「啊!啊哈哈……」姿荷妲尷尬地笑著說:「啊!對了,村長他們回來了嗎?」   「嗯,早上才回來,爺爺辛辛苦苦地跑了這一趟,氣色反而好了不少。」卡卡樂嘻笑著說:「大家都很擔心你呢!他們說這幾天拚命聯絡比較熟的空賊團打聽,尋找你的下落;不過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楊顛峰也失蹤了,看來那種外來的傢伙根本沒人在乎他嘛!」   「呃,卡卡樂……」少女祭司哭笑不得地說。   「喂。」楊顛峰皺了皺眉頭,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狡猾的笑意,追上去幾步說道:「姿荷妲!」   「嗯?」少女訝然回頭。   少年突然改用了葛裡布林特通用語,看來是故意要讓卡卡樂聽不懂:「你上次說的事情,我想了很久。」   姿荷妲呆楞楞地說:「什麼事情?」   「我想……」楊顛峰欣然笑道:「就算你化身為意圖毀滅世界的惡魔,我還是沒辦法動手傷你的。和幾千幾百個陌生的葛裡布林特住民比起來,你對我而言更重要多了!對不起,我是個自私的人,並不是什麼正義的化身。」   少女呆楞楞地聽完這番話,一時之間沒有什麼反應,卡卡樂的眼中則燃燒著嫉妒的火焰。   楊顛峰享受到報復的快感之後,吹著口哨超越了兩人。正如他所料,聽到身後傳來卡卡樂向姿荷妲追問這番話內容的聲音。他所沒聽到的是遲來片刻的,姿荷妲自言自語般細若蚊蚋的回答:   「……太狡猾了!別對我這麼溫柔。」   回到村裡,兩人驚訝地發現家家戶戶充滿了異常的興奮和活力,而且每棟屋子門前,都不例外地堆了一些破銅爛鐵。   「姿荷妲姊姊回來了!」剛踏進村子,卡卡樂便拉開喉嚨大喊道。   幾乎每一戶人家都有人跑出來,圍住姿荷妲歡呼著。歡呼之外最常出現的聲音就是「你沒事吧!」和少女的回答:「沒事,楊顛峰先生救我出來的。」   很快地,三人的身邊圍了一大群村民,簇擁者他們往村長家裡前進。不過楊顛峰在混亂中並沒有漏看一些事情,例如:廣場上擠了五、六艘班司塔尼的運兵飛空艇,和神情嚴肅但不帶敵意的看守士兵圍繞著米迦梅撒拉;還有許多應該在坑道裡忙得天昏地暗的礦工,此刻卻擠在姿荷妲身邊或從屋子二樓窗戶探出身子來招手。   人群直到護送三人到達村長所居住的大屋之後,才漸漸散去。卡卡樂說的沒錯,披著毛毯下來的村長,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他擁抱了少女祭司並吻了她的額頭,和她重複了一貫的問答之後,伸手和楊顛峰互握。   「我代表村人向你致上最高的敬意,感謝你兩次拯救了塔尼夫夏村和我們的祭司姿荷妲小姐。」村長伯嚴肅地說:「你可以用這裡的設備到班司塔尼或任何地方去,沒有人會向你收取半毛錢。」   楊顛峰摸著後腦勺苦笑道:「這……不是在趕我走吧?事實上我還需要從班司塔尼回恩居奇維的旅費,很想留在這裡多賺點錢。」   村長微微一笑,欣然說道:「不!你是我們尊敬的人,想要留多久都可以,我相信村子裡已經沒有人把你當成外人了。」   少年瞥了卡卡樂一眼,但這女孩神情自若,顯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啥不對。村長在她的攙扶之下到躺椅上坐下,感歎地說:「不過,我想我們的礦坑沒辦法再付給你薪水了。」   「村長先生,發生了什麼事?」姿荷妲焦急地說。   「村長先生,讓我來說吧!您先上去休息。」旁邊的青年好意說道。   「我不要緊,班司塔尼請了最好的治療師幫我看過之後,讓我覺得年輕了五歲。」村長繼續說道:「你倆別緊張,這或許不是壞事。我們接受了班司塔尼的協議──他們打算把塔尼夫夏建設成軍事據點,希望我們遷離。」   少女祭司本來找了位置坐下,一聽這話就又跳了起來,連忙說:「這怎……」   「你別慌。」村長緩緩地說:「班司塔尼告訴我們,這附近的礦脈頂多只能再開採十五年。而我知道他說的話是事實,因為我年輕時也找專家來看過,不過,」他自嘲地笑笑:「當時還有足足五十年的蘊藏量。時光過得真快。」   姿荷妲默然不語,坐了回去。她神情十分落寞,顯然聯想到村長這些年獎勵村人轉作農漁牧業,至少達到自給自足,並且積極發展村子變成空賊之都等等作為,原來背後有著這樣的深意在。但,不管再怎麼努力,一旦礦產竭盡,這個已經繁榮了兩百多年的小村顯然會分崩離析。   「看來這是真的了,不是班司塔尼要求遷村而編造的藉口。」楊顛峰問道:「可是那也還有十五年,他們是怎麼解釋為何突然要求遷村的?」   村長的銳利目光掃過楊顛峰的臉,彷彿在咀嚼他的那句「怎麼解釋」,口中卻繼續說道:「等到十年後、十五年後再要求遷村,人才的損失就嚴重了。因為隨著礦產減少,坑道越掘越深入,開礦的成本日益增加,利潤也就越來越薄,等到年輕人都不願意入礦坑,離村另謀生路,礦業技術的傳承就會出現斷層。相對的,班司塔尼邦聯在境內發現另一處很有潛力的礦脈,非常希望我們能把採礦、冶礦技術一口氣全轉移過去。」         第四章 凍結之記憶醒來的瞬間     聽了村民代表們和班司塔尼政權達成的協議,楊顛峰和姿荷妲不由得面面相覷。   村長伯接過卡卡樂遞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潤潤喉,繼續說道:「當然,傻瓜也知道他們急著把這裡建設成軍事要塞,應該還有別的理由。不過既然和軍事機密有關,他們不說,我也沒有立場追問。」   「在協議中有提到守護神大人嗎?」楊顛峰問道。   村長銳利的眼神又掃過他的臉上,答道:「這是很大的問題。如果米迦梅撒拉大人繼續守護著塔尼夫夏的人們,只是塔尼夫夏的人們遷往了新塔尼夫夏,那麼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或許祂所守護的是這片土地,那麼祂是否同意這裡被建設成軍事要塞?祭司小姐不在的時候,我們無從得知祂的意志,但是為了避免談判無法續行,只好同意暫時先讓班司塔尼派軍嚴加保衛守護神大人。」   村長頓了頓,又說:「而且班司塔尼方面似乎很急,希望我們最好能在月圓來臨之前完成遷村。楊顛峰先生,你可知道原因?」   「我知道。」楊顛峰歎口氣說。如果月圓之時塔尼夫夏村空無一人,那預言中「颶風邊緣的小鎮將會沈沒,就像建築在泡沫之上的城池一樣沈沒。人們慌張逃竄,那恐懼的模樣彷彿在逃避降臨的末日」的事就不會應驗了。這不過是種掩耳盜鈴的治標之法。他開口道:「有沒有辦法和班司塔尼方面的人取得聯繫?」   村長閉上眼睛微笑著,答道:「嘉希昂隊長交給我們一個魔法通話器,雖然它不能使用太長的時間,不過我想現在正是最需要使用它的時候。」   他吩咐隨侍的青年帶倆人到裡邊去,並教倆人使用通話器的方法,之後青年便避席了。姿荷妲本來想問自己是不是也需要避席,楊顛峰已經接通了通話器。   投影筒發出了光,把嘉希昂的臉大大地映在牆上,她焦急地說:「喂?塔尼夫夏村?出了什麼事?我看不到你們。」   楊顛峰調整了受影筒的位置──原來它擺反了──重新固定好之後,答道:「看到了嗎?隊長小姐,我是楊顛峰,和祭司小姐回到塔尼夫夏了。」   嘉希昂顯然鬆了一口氣,隨口問道:「守護神呢?」   「守護神大人也好好地停留在廣場的中央。」楊顛峰答道。   「那……」她嚴峻的眼神掃過姿荷妲和楊顛峰的臉:「復仇者呢?」   「復仇者?」姿荷妲訝異地說,楊顛峰連忙道:「我正是要跟你說關於那法師的事情。我想,或許我們已經知道那『黃色的軍隊』的真面目了。」   「什麼黃色的軍隊?」姿荷妲問道。   女隊長跳了起來,急切地問道:「是嗎!快點告訴我!」   「方舟!」楊顛峰對姿荷妲使了個眼神,示意接下來請她解釋這個字眼。   少女疑惑地望了望他,不過還是啟齒對嘉希昂說道:「那位,穿斗蓬的法師,呃……怎麼稱呼……」   「奈伊錫翁,逆賊奈伊錫翁。」女隊長艱難地說。   「奈伊錫翁先生說他的父親,也就是班司塔尼的先王,找到了一個可以做為兵器的超巨大超技術飛空艇。那是在以色列民族,或稱猶太民族古老的經典《希伯來聖典》剛開始的章節中所提到的諾厄方舟。」姿荷妲的解釋也很艱澀。   嘉希昂聽得呆了,神情由茫然而漸漸轉為專注。   「可是,」姿荷妲轉向楊顛峰問道:「這太荒謬了,你不認為這是真的吧?那『黃色的軍隊』指的又是什麼?預言?」   楊顛峰一時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嘉希昂:「你認為可能性如何?」   「……那還用說,先王的確醉心於考古,甚至因而荒廢了國政。」嘉希昂低聲呢喃了幾句,突然回頭喊道:「最優先命令!立刻去檢查先王遺物中所有關於考古學的部分,全部集中起來運上七號艇!」接著便旋風般地回頭說道:「我馬上過去,咱們保持聯絡。祭司小姐就暫時麻煩你了,路過的少年。」   「你過來幹什麼?」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說:「我還沒跟你說方舟可能在哪裡?」   「方舟可能在哪裡?」嘉希昂大喜道:「你連這個都知道了嗎?」   「因為那位奈伊什麼先生說:他懷疑守護神大人和方舟一樣是遺留下來的超文明裝置,所以我推斷方舟的位置應該離塔尼夫夏不遠。」楊顛峰說道。   「……嗚哇,浪費我的時間,你們在那裡等我,我盡快過去!」   通話切斷之後,楊顛峰語氣平然地對姿荷妲說道:「你真的覺得有關方舟的一切只是瘋子的想像嗎?」   「一……一般人不都會這樣想嗎?」姿荷妲迷惘地說:「這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真是出於杜撰,」楊顛峰說:「那『格匹得瑞』的成員怎麼會為他效力?」   少女欲言又止。的確,顯然奈伊錫翁握有什麼無可懷疑的證據,否則空賊團格匹得瑞的人們並不是三歲幼童,只憑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怎麼願意冒險跟班司塔尼強大的空軍正面衝突。   「你並不是沒想到這一點,對吧!」少年歎口氣,說道:「我且問你,生命確實是值得尊重的,我想,原因之一是生命包含了探究不盡的學問。那麼,假設守護神大人真的只是方舟上的一個裝置……」   「住,住口……」少女囈語道。   「……難道祂所擁有的力量與智慧就不值得你去尊敬了嗎?」楊顛峰不但沒有住口,反而加強了語氣把話說完。   姿荷妲呆楞楞地望著他,肩膀輕輕地顫抖著。   「……何況,根本還不確定呢!你認為這話不好問出口嗎?你認為米迦梅撒拉大人那樣的存在,會對『愚蠢的問題』發怒,甚或隱瞞答案嗎?」少年溫和地說。   祭司少女又沈默了一會兒,才笑顏逐開道:「你說的對。無論答案是什麼,都不會動搖我對守護神大人的信仰的!我們現在就去問……嗚……」   楊顛峰掩住了她的嘴,指指隔壁的房間。然後拉開了窗簾示意,道:「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呢!明天再說吧!」   「嗯,我也累了。」姿荷妲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放鬆下來似地說:「老嬤嬤、小砂猧他們應該還好吧!」   「她還真的把那只蟲當成家人了。」少年心想。   楊顛峰伴著姿荷妲離開了這個房間,回到客廳,和村長說明了嘉希昂要趕來這裡的事,並話別之後,剛好姿荷妲家的嬤嬤也趕來接她了,她兩人相擁而泣。   少年心裡不由得一陣寂寞。就在這時,敲門聲再度響起,然後是一個天使般的聲音探問道:   「楊顛峰在嗎?我聽說他回來了……」   楊顛峰聽到了這個聲音,不由得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請進?」村長說。   門緩緩地打開,一張清秀的臉龐探進門內張望了一陣,目光和少年相遇。然後少女帶著笑容進了門,依村禮向村長打過招呼後,揚起手對楊顛峰說:「嗨依AB」   楊顛峰雙眼無神地跨前了一步,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她。   「啊!哇,哇,哇!楊顛峰,楊顛峰!是我啦!是我……」少女飛紅了雙靨,慌張了一陣,推了半天也沒辦法掙脫,才注意到:「……嗯?」   少年已經沈沈地睡去。這幾天來發生的一切讓他消耗了太多了體力,就算是超人的身子也承受不起。   「好漂亮的少女,她是誰?」姿荷妲心亂如麻地想著。   「那……村長伯,我帶他回旅館了,拜拜!」謎樣的少女尷尬地笑著,一步步拖著睡著的楊顛峰離開了。   「咦?『拜拜?』」姿荷妲嚇了一跳,她明明只在兩個人口中聽說過這種語言……   「那是什麼意思?」村長問道:「她是誰?」   少女祭司沒有回答。   楊顛峰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   他揉著眼睛坐起身子來,有點茫然。房裡有個美麗的少女,見他醒過來,巧目盼兮地朝他笑了笑,站起身拿了個沈重的鍋子放在爐上加熱。   少年還在發呆。過了片刻,少女從熱好的鍋裡盛了一碗香味撲鼻的濃湯,遞往楊顛峰的眼前。   「來,趁熱吃了吧!你從昨晚一直睡到現在什麼都沒吃,一定很餓了?」少女溫柔地說道。   「杜黎娜你發什麼神經,幹嘛學你姐說話,而且又學得不像。」楊顛峰說。   杜黎娜也就是伊東苗愣了一下,鼓起臉頰很失望地把湯碗放下,噘著嘴說:「你好不要臉,不知羞恥。」   「什麼?」楊顛峰聞言腦中「轟」地一聲巨響:「我昨晚做了什麼?不會吧?我只記得在村長家門口看見杜黎娜進來,然後……」急忙問道:「我……我做了什麼?昨晚!」   少女眨了眨眼睛,嬌靨微染,別過了臉兒低聲說道:「這種事情,叫女孩子怎麼說得出口。」   少年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說:「不!不會吧?你沒有怎麼樣吧!你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對不起!」   「怎麼可能『沒有怎麼樣』。」杜黎娜微嗔道:「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   「啊?那……對不起,對不起,兩句對不起夠不夠?」楊顛峰答道:「對了,這個笑話是從《妙殿下》抄來的。」   少女好笑又好氣地敲了楊顛峰的頭,說:「真沒誠意!哎,沒怎樣啦!反正,如果叫你負責任,你也負不了什麼責任。」   楊顛峰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端起床頭的碗狼吞虎嚥地吃著。   「……吶,楊顛峰?」杜黎娜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叫你負起責任娶我,你怎麼辦?」   「哪有這種好事?」楊顛峰邊吃邊說:「如果真有此事,我就是繼孟姜女的老公之後中國最幸運的男人。」   「……孟姜女的老公是誰?」杜黎娜問道。   少年抓抓頭說:「這你可問倒我了,隨便查也可以查到一堆不一樣的說法,有說他姓萬的、姓范的,名字更多,說是紀良、札梁、喜郎的都有。不過,主要是說他不小心偷看到孟姜女在洗澡,就白娶到這一個好老婆。」   少女聽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臉紅了紅便罵道:「你……你在說什麼!你不是喜歡姊姊嗎?」   「喜歡是喜歡啊!」少年理所當然地說:「可是她這麼好,我又不一定配的上。要是做錯了事反而娶到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已經是種惡果反得福報了,哪還有貪心的道理。」   杜黎娜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嗯、啊了半天答不出來。「對了,」楊顛峰轉了個話題:「你幹嘛變成這個模樣,村人們都沒發現嗎?」   「……我有跟旅館老闆解釋啊!」少女無法繼續上一個話題,只好應勢答道:「我變身之後又不像你這麼好本事,可以從窗戶溜出房間。」   楊顛峰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告訴了老闆自己是個法師?」   「怎麼可能!」杜黎娜笑著說:「嘿嘿,我跟他說我是杜黎娜死去的姊姊化成的守護靈,可以在她睡著的時候附身在杜黎娜的身上活動,那時杜黎娜就會變成姐姐生前的長相,並且請老闆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少年一口湯噴了出來,用力地咳了幾聲,心想:「不知道老闆聽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藉口之後是怎麼想的。」   「嘿,這麼說,這個樣子就是杜黎娜小姐同母異父的姊姊的長相?」愛莎露不知從哪裡飛了出來,嘻笑著問道。   「對呀!」   「我還在想為什麼杜黎娜小姐要變成黑頭髮黃皮膚。」愛莎露飛到鍋旁,也為自己盛了一碗湯,隨口說道:「楊顛峰啊!不是我要損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會看上你的啦!」   楊顛峰的動作停了下來,呆呆地望著自己的碗筷,半晌才低聲地答道:「……我想也是。」   杜黎娜好像想說什麼,不過嘴巴張合了幾次卻沒有發出聲音。愛莎露偷看了她一眼,又說:「……不過若是有她的妹妹幫忙撮合,那又另當別論。杜黎娜小姐,你希望楊顛峰當你的姊夫嗎?」   「我才不……呃,呃,我是說……」少女結結巴巴地說:「我才不管!他們要是兩情相悅,那我也無所謂;可是要我去撮合他們,我哪有那麼多閒工夫。」   「哦?」愛莎露抓著頭說:「奇怪,我還以為杜黎娜小姐怕楊顛峰花心,忘了自己姊姊的長相,所以才變身刺激他的記憶。」她轉身對少年笑道:「不過你可以稍微放心了,這樣看起來杜黎娜小姐的姊姊對你的印象還不壞,不然杜黎娜小姐應該巴不得你離他姊姊遠一點。」   「真的嗎?」楊顛峰大喜過望地說。   「那可不一定。」杜黎娜已經完全恢復鎮定,平靜地說:「姊姊的好惡是姊姊的事,跟我無關。我沒有閒工夫為她製造機會,也沒興趣幫她趕走馬屁精討厭蟲。」   「話說回來,」少年又換了一個話題:「那你為什麼要變身?不是自找麻煩嗎?或是像某些時候我猜想的那樣,你每個月有幾天不得不變身?」   「說什麼傻話。」少女嘻笑著說:「變身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啊!這是女孩永遠的夢想喔!而且成熟的身體很方便,姊姊是個健康寶寶,演唱會可以一連唱十幾個小時,體力充足,動作也敏捷靈巧。」   這時有腳步聲自遠而近,「扣扣」敲門聲響起,然後是姿荷妲熟悉的聲音:「早安,楊顛峰先生在嗎?」   「在呀!稍等一下,我幫你開門。」杜黎娜笑著站起了身,愛莎露連忙低聲說道:「長相!長相!」   少女狡黠地回頭眨了眨眼睛,把門打了開來。   門外的姿荷妲楞了一秒鐘,才行禮道:「你……你好。」   「你好!」少女笑容滿面地躬身,並又說道:「啊!你就是姿荷妲小姐吧!杜黎娜和楊顛峰先生受您照顧了。」   「……」姿荷妲的神色變了好幾次,好像有一堆小砂猧在臉上爬來爬去。她斜眼偷看了門裡一下,房中的楊顛峰苦笑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低頭喝湯。   「讓我自我介紹一下。」杜黎娜按著自己的胸口說:「我是杜黎娜的姊姊伊東華AB正確的說,現在只有靈魂在這裡。我為了守護杜黎娜而跟在她的身邊,當她睡著的時候,我可以附身在她的軀體來活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杜黎娜的身體就會變成我的模樣。」   楊顛峰又裝了一大碗湯,不敢和姿荷妲目光相對,只是低頭猛吃。   可是少女祭司並沒有放過他,語氣詭異地問道:「那……呃,這麼說起來AB這位……嗯,伊東華小姐,就是杜黎娜小姐的姊姊?」   杜黎娜顯得有點不高興,因為姿荷妲雖然沒有明說是在問誰,可是眼睛卻盯著房裡的楊顛峰,便板著臉擋住了姿荷妲的視線答道:「是的,我就是杜黎娜的姊姊,正確地說,是杜黎娜的守護靈。」   「那你就是楊顛峰喜歡的女孩?」姿荷妲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彷彿是為了讓杜黎娜身後的楊顛峰聽見:「楊顛峰,可是你上次跟我說杜黎娜的姊姊還沒死?」   杜黎娜嚇了一跳,回頭問道:「楊……楊顛峰,你什麼時候跟姿荷妲說過你喜歡我姊……喜歡我?」   「呃,」楊顛峰邊眺望著窗外的風景邊答道:「是啊!我說過。」   「好奇怪!」姿荷妲盯著杜黎娜說:「你是活人還是死人?真人還是假人?這是幻象還是實體?」她好奇地伸出手指輕輕點了杜黎娜的胸口一下。   「真,真失禮!」杜黎娜連忙說:「這當然是實體,是杜黎娜的身體,啊我也有我的身體,還在故鄉。嗯,對了,又不是死人的靈魂才能變成守護靈。」   姿荷妲滿臉懷疑地望著她,半晌才說:「真的嗎?」   杜黎娜結結巴巴地說:「當……當然是真的,不然你在懷疑什麼?你以為我會憑空在這個房間裡冒出來,或是像我這樣美麗而顯眼的少女,能從村口走進來而不讓任何人起疑?」   「哦?」姿荷妲不明所以,只好暫時不問,不過她又說:「你昨天晚上該不會就用這個模樣和楊顛峰睡在同一間房裡吧?」   「……當,當然不是。」杜黎娜聽了這句話,好像胸口被鐘槌撞了一記,失魂落魄地回答之後就呆住了。   姿荷妲並沒有再追問,對楊顛峰說道:「楊顛峰先生,我有事情要找你商量。」   「嗯,你也看到了,我才剛起床。」楊顛峰尷尬地說:「等我半小時好嗎?待會兒樓下見吧!」   「好。」少女祭司恢復了一貫的神情,微笑對杜黎娜說道:「初次見面,以後請多多指教,有空再聊。」便轉身離開了。   「對了,」聽到姿荷妲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楊顛峰才問道:「愛莎露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是昨天中午和村長他們一起搭飛空艇回來的。」愛莎露笑著說。   少年把第三碗湯也喝完之後,拿了木盆和換洗衣物,對杜黎娜說道:「我去洗個澡之後就出去囉?你還是快點變回來比較安全。」   「嗯,嗯,慢走。」少女心不在焉地答道。   楊顛峰也離開後,她突然哭喪著臉罵道:「死妖精,為什麼不提醒我!要是楊顛峰昨天晚上突然醒過來怎麼辦!」   「那有什麼關係。」愛莎露無所謂地答道:「反正這個身體又不是你的。」   「有感覺的人是我啊!」杜黎娜猛生著悶氣。不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之後,臉脹成了紫色。   一刻多鍾之後,楊顛峰盥洗完畢,到了樓下的旅館食堂兼夜間營業的酒吧。姿荷妲起身相迎,雖然滿臉都是困惑,不過依然掛著笑容,讓少年安心不少。   少女祭司領著楊顛峰向旅館外走去,邊問道:「……她是誰?」   楊顛峰聳聳肩,苦笑著說:「就像她所說的,是杜黎娜……杜黎娜的身體。」   「真的嗎?」姿荷妲紅著臉說:「我知道這樣懷疑別人很失禮,可是……」   「千真萬確。」少年尷尬地說:「那就是杜黎娜的身體。」   「那麼……」少女祭司不經意地加快了幾步,似乎是為了不讓少年看見自己的表情:「那就是你喜歡的人?」   「這又不能這麼說。」楊顛峰誠實又狡猾地說:「就算長得一模一樣。」   「……我知道了。」姿荷妲笑著回頭道:「其實我早該想到,杜黎娜……或是她的姊姊?一定也是異人,關於你們的事都不該多談,我也不想再問。」   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廣場邊緣駐足,眺望著被班司塔尼軍隊及飛空艇層層包圍拱衛著的米迦梅撒拉。   「我有很多事要對守護神大人說。」一陣強風吹來,姿荷妲拂著被風吹亂的長髮,安詳地說:「我相信你也是。」   「是的。」楊顛峰答道:「可是你可以在眾目睽睽下和班司塔尼軍交涉,並和守護神大人合而為一,但我不行,所以……」他沈默了半晌:「找個地方碰頭?」   少女祭司輕啟櫻唇:「那……」   「在那個河灘?」   兩人同時說了出來,相視而笑。「有點遠。」姿荷妲說:「等一下,我帶你去向卡卡樂借蹄爾菲特。」   找了塊夠大的石頭把蹄爾菲特拴好,楊顛峰坐在石頭上等待「守護神的降臨」。   守護神悄悄地自天邊出現,拱著潔白的雙翼靜靜地滑翔,像只巨大的信天翁。楊顛峰突然玩興大發,跳起來對守護神揮舞著手勢。   也不知守護神是否瞭解了手語的內容,總之祂並未照原訂計劃停在沙灘上,只是伸出雙手貼近地面飛著。楊顛峰算好位置,在守護神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前一瞬間,一躍而上抓住了守護神的手掌。   風緩緩地掠過少年的身側,當他成功的爬上手掌,守護神也再度升高;隨後,祂張嘴把楊顛峰送進了口中。   少年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消失無蹤,只能看見米迦梅撒拉那流線型的背影。「楊顛峰!」他聽見了姿荷妲的聲音:「好好玩,我下次也想試試呢!啊!對不起我來遲了,因為等得很無聊,先去繞了一圈看看有沒有虺亞跑到附近來。」   「不,我也才剛到而已。」楊顛峰邊說邊為自己的這句話莫名其妙地發笑。   他沈默片刻,隨即又問道:「你問了嗎?」   「……我問不出口。」姿荷妲鬱悶地說。   「什麼事?」米迦梅撒拉問道。   「嗯,也沒什麼?」楊顛峰說:「守護神大人,您是誕生在葛裡布林特王國,還是跟著一個巨大的航器來到這裡的?」   「啊!」少女結結巴巴地說:「楊……楊顛峰,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過了三、四秒鐘的沈默,米迦梅撒拉才答道:「正確地說,我是在這塊土地上『孕育』出來的,不是搭乘什麼巨大的航器來到此地。為什麼這樣問?」   姿荷妲顯然鬆了一口氣。   「那當然是因為有人懷疑你是跟著某個巨大的航器來到這塊土地上的。」楊顛峰卻毫不遲疑地說:「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希伯來聖典》?」   「不知道。」米迦梅撒拉說。   楊顛峰簡單地解釋了一遍諾亞方舟前後的故事。因為他不是基督徒,所以對聖經不很清楚,例如說「諾亞方舟是多久以前的事」這樣的疑問,他就不記得聖經上是怎麼說的。   少女祭司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只是讓守護神以塔尼夫夏村為中心繞著越來越大的圈子飛翔巡視。   「很有趣的故事。」守護神聽完之後下了個評論:「和許多民族神話一樣,充滿了先人對未知力量的想像。如能分辨哪些是被想像扭曲的部分,或許可以窺見部分歷史的真貌,不失為一個值得研究的題材。」   「這不是我說的,基督徒不要找我算帳。」楊顛峰轉念便問道:「請守護神大人幫我們一個忙,因為有個傢伙宣稱諾亞方舟是個巨大的宇宙船;可以航行於片界之間的巨大飛空艇,而且他幾乎找到了它。如果真有這樣的飛空艇降落在這附近,或許守護神大人還記得?」   「守護神大人還記得?」姿荷妲訝異地說:「就算那飛空艇再大,能親眼目睹它降落的機會也很小吧?」   「如果它真的很巨大,那降落時一定會引起可觀的震動,守護神或許可以回想一下,附近有沒有發生過異常的地震?」楊顛峰道。   「嗯,我會花點時間好好回想一下。」米迦梅撒拉答道:「『附近』約指多大的範圍?」   楊顛峰想了一下,心虛地說:「先定為一百公里之內好了。」   「楊顛峰,」姿荷妲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有啊!」少年毫不遲疑地說:「守護神的祭壇。」   少女祭司沒有多問,只是在繞完最大的圈子之後換了個方向,往祭壇所在的深谷前進。   「米迦梅撒拉不知道會不會感覺到,我和姿荷妲之間現在的凝重氣氛?」楊顛峰胡思亂想著。   彈指之間呈現在兩人眼前的深谷祭壇,和少年那天離開時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四壁坍陷得並不嚴重,中央的平台則塌了一半以上。唯一不一樣的地方,或許就是谷中看不出任何人為跡象,沒有炸彈和導火線,沒有屍體,甚至連血跡都沒有。顯然班司塔尼軍人已經派人來清理過現場。   「我想下去為死者唱一首安魂曲。」姿荷妲平靜地說。   楊顛峰知道她的意思,因為現在底下是一堆亂石、沒有落腳之處,他便接過了控制權,讓姿荷妲自守護神的口中利用飛行石緩緩地下降到深谷底端。   也許是守護神的體貼吧!在米迦梅撒拉的體內,反而可以更清晰地聆聽少女祭司的歌聲,雖然和伊東華專輯中千錘百煉的動聽有很大的差距,但是真誠、純樸,曲調並不悲慼反而有種祥和的感覺,更令人感動。當歌曲接近尾聲的時候,楊顛峰轉望向坍陷平台的頂端。   「守護神大人,」楊顛峰問道:「那根插在石堆裡的棒子是什麼?」   米迦梅撒拉一時沒有回答,在少年的控制下飛低了些接近了那平台的棒狀物。少女唱完之後揮了揮手,便縱身冉冉躍起,楊顛峰等不及她升高,便一把抓住了她吞進了嘴。   「討厭,好粗魯。」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嘿,還有更粗魯的。」楊顛峰笑了笑:「看我把它拔出來。」   守護神飛近棒狀物的頂端,雙手搓了搓並牢牢地把它抓住,接著便使勁向上飛。棒狀物順利地拔了出來,上頭的石屑紛紛脫落,露出了類似米迦梅撒拉軀體的非金屬非陶瓷光澤。   「那是我的武器。」守護神這才說道,並且混雜了一些「複雜的情緒」:「沒想到就藏在和我這麼接近的地方。不過它埋藏了幾千萬年一直沒有出土,卻突然又重現天日,讓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你有預感?」楊顛峰驚訝地說。   「你在說什麼傻話。對了,米迦梅撒拉大人。」姿荷妲問道:「我一直忘了告訴您,班司塔尼想把現在的塔尼夫夏村所在地建設成軍事據點,而他們願意提供另一個蘊藏量更豐富的地點讓塔尼夫夏的人們居住,請問您覺得如何?」   這次也是,米迦梅撒拉「考慮」了很久,才說:「楊顛峰、姿荷妲,我有話想分別對你們兩人單獨說。楊顛峰,接下來你會聽不見我和姿荷妲的對答。」   「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的?」楊顛峰雖然剛開始時有點懷疑,但想出了自以為是的答案後,卻為此在心底竊笑AB米迦梅撒拉如果有類似人類的情緒,應該也會對「在知道底細的人面前『裝神弄鬼』」感到不好意思吧?   他駕駛著米迦梅撒拉在塔尼夫夏附近繞著圈子飛,順便俯瞰附近的地貌風土,一點也不覺得無聊,有意無意之間,少年留上了神,希望能看到鋸角鯊號就停在哪裡的僻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姿荷妲說:「楊顛峰,換手。」   「換手……」楊顛峰還以為少女是要取回米迦梅撒拉的控制權,卻聽她說:「守護神大人說……」   「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比較長,所以先讓她回去吧!」米迦梅撒拉自己說了。   「回去?」楊顛峰說道:「可是得由姿荷妲把守護神大人送回村中的廣場才行啊!我是不行的。」   「這個我想過了。」姿荷妲笑著說:「沒有人知道你去哪了,我一個人回村子,說守護神大人自己有事要離開一陣子,諒班司塔尼軍人也不敢有異議。你把我送到那河灘吧!我先騎著蹄爾菲特回去,太陽下山時再到河灘來跟你換手。」   「我答應卡卡樂把魚帶回去的。」楊顛峰說。   「我知道。」   回到河灘處讓姿荷妲下去之後,目送著她回去的楊顛峰,促狹地問道:「有什麼事要跟我說一整天?」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米迦梅撒拉說:「你還沒有把我的說明文件全部讀完,而且耽誤了好幾天。謝謝你把已經弄懂的東西教給姿荷妲,也請你繼續幫助我;雖然你已經不再需要由我送你到班司塔尼去了。」   「哦,好吧!」楊顛峰無奈地說:「……對了,要是事成後能直接把我們送到恩居奇維城去就更好了。」   「只要在這葛裡布林特王國之內,任何角落都沒有問題。」米迦梅撒拉說:「……就當是加班費也好,因為還要請你優先讀一份額外的說明,有關於這個裝備的。」   楊顛峰揚了揚守護神手中的棒狀物,道:「這個?」   「是的。」米迦梅撒拉說:「也請你優先把這一部份教給姿荷妲。」   「話說回來,」楊顛峰在深山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開始閱讀出現在眼前的文件,邊看邊說道:「你還真的挺像人的,居然也會有『不好的預感』。」   「呵!你似乎來自科學文明非常興盛的世界。」守護神難得地笑了笑,道:「但是只有科學文明興盛的話,遲早會遇上瓶頸的。就算能夠保持不滅絕,再過兩三千年,也只會在鑽牛角尖的地方進步罷了!永遠也無法到達能讓我孕育的文明程度。」   「……哇靠!」楊顛峰大叫了一聲,沒有聽清楚祂的話。   姿荷妲回到塔尼夫夏村,編了幾個藉口應付卡卡樂以及班司塔尼軍人之後,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她和老嬤嬤打了聲招呼後,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發呆。   少女不知道該想什麼,只好什麼都不想,手指下意識地玩著胸口的飛行石煉墜。過了好久好久,她才脫離魂不守舍的失神狀態,自言自語道:「杜黎娜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她本來想去一趟旅館邀請她們「照例」到自己家裡來吃晚餐,不過往窗外望去,已經是滿天霞彩,所以改變了主意,還是先去河灘和楊顛峰「換手」。   楊顛峰從守護神的嘴裡出來時滿臉興奮,好像有滿腹經綸想找人炫耀,最後卻只是拍了拍姿荷妲的肩膀而沒說什麼。姿荷妲和守護神合而為一,往村莊方向前進;她注意到那從祭壇廢墟拔出的棒狀物就背在米迦梅撒拉的背上,豎直的並且正好嵌在兩對翅膀間的縫隙中,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那本來就是守護神的一部份。   守護神的速度比蹄爾菲特快多了,所以她很快地超前了少年。剛在村中的廣場停妥,姿荷妲就聽見了飛空艇的風聲;她機警地往天空望去,看見了一艘和之前不太一樣的飛空艇!   它呈十分窄細的紡錘型,頂上的甲板很小,護欄也是收納式,大大減小了風阻,更令人驚訝的是它配有兩具風元素引擎!雖然也有輔助用的螺旋槳。   姿荷妲看見艇身有著班司塔尼的徽記,猶豫了一下,便聽到廣場上的班司塔尼軍人揮著手大喊道:「那是嘉希昂隊長,不是敵人!請守護神不要攻擊!」   守護神重新落回廣場中央,少女祭司從祂的嘴裡躍下時,心裡暗自感歎:「好快啊!運兵艇花了將近三天的航程,這種空戰艇居然不到一天就趕到了,風元素噴射引擎的速度真是驚人。」她自然而然朝村長家裡走去,照姿荷妲的想法,嘉希昂應該也是一下飛空艇就會到那裡去報到才對。         第五章 討伐討伐討伐巨大的敵人     「真是急死我了!」如少女所料的嘉希昂,一踏進村長家大門就劈頭對她大聲地抱怨道:「先皇陛下留下來的資料當中,只有一些不著邊際的記載!我想重要的部分都被奈伊錫翁帶走或毀掉了!我和臨時找來的七、八個老學究,白花了一整天在艇上研究這堆垃圾!」   姿荷妲摸了摸髮梢,問道:「東西呢?」她剛說完就已經看到了,有幾個武士抱著好幾大箱的資料從外邊進來。   村長早就從姿荷妲的口中聽說了這件事,便問道:「也就是說,預言中有一部份是提到什麼『復仇者』會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而那可能是班司塔尼先王考古研究發現的古代超文明巨大載具?」   「是啊!」嘉希昂挑了一個拼裝的本子出來,赫然便是希伯來聖典的研究筆記,看來像是班司塔尼先王留下的日記的一部份。她隨手把這本子遞給村長,問姿荷妲道:「那少年楊顛峰到哪去了?」   姿荷妲說了一句出自希伯來聖典的俏皮話:「今天不是輪到我看管他。」   嘉希昂派了人去旅館「請」楊顛峰過來,其他班司塔尼軍人把「有關資料」都堆在客廳的桌上。看起來很多,不過女隊長都已大致看過一遍,知道裡邊並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祭司小姐,」她不由得問道:「楊顛峰對這件事情怎麼說?」   「有件事我想還是先跟你說一聲。」姿荷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神情困惑地說:「其實那位復仇者──奈伊錫翁先生,之前就到過塔尼夫夏村一次。」   「什麼!」嘉希昂跳了起來,按住姿荷妲的肩膀說道:「當時他做了什麼?」   「我想他當時什麼都沒做。」姿荷妲連忙搖著手說:「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是──應該只是空賊團『格匹得瑞』的人們照例來這兒補充食料和飲水罷了。我想,可能就是那時奈伊錫翁先生聽說了守護神的事,後來才起了把守護神大人據為己有的念頭。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女隊長想了一想,才問道:「那你要說的是什麼?」   「其實,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聽見了守護神大人的聲音。祂直接對我發出警告,要我留心這個人。」姿荷妲困惑地說:「到底預言的內容是什麼?說不定守護神大人自己也知道未來的命運呢!」   「……」對守護神沒啥好感的嘉希昂聳聳肩,沒有回答,只問道:「對了,楊顛峰對這件事情怎麼說?」   「楊顛峰說……他推測,如果那方舟真的存在,應該就在這方圓一百公里之內。」姿荷妲不知該說什麼,便提了這件事。   這個想法聽起來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女隊長卻跳了起來,喊道:「對啊!反正就在這附近,與其在這邊生悶氣,還不如全軍出動去搜搜看。」   「那塔尼夫夏的遷村又該怎麼辦?」楊顛峰問道。   原來他正從外邊進來,並且和村長補打了個招呼。「我剛才和隊長小姐提過這件事。」村長解釋道:「雖然村人們都已經趕著收拾行李了,但要在明天以前完成遷村還是匆促了點。我希望班司塔尼多給我們幾天的時間。」   「我一點也不在乎早幾天晚幾天。」嘉希昂皺著眉頭說道:「可是少年你應該知道,明天就是月圓了啊!」   「好快呀!」楊顛峰抓著頭說:「姿荷妲,你不是說守護神已經告訴了你最有可能的地點嗎?」   「……哈啊?」姿荷妲張大了嘴巴。   「淑女嘴巴別張這麼大,你過來一下。」少年招了招手,把姿荷妲拎到門外去。   過了片刻,少女祭司尷尬地走進屋裡,結結巴巴地笑著說:「啊!啊哈哈,我,我忘記了,其實守護神大人曾經告訴過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我居然沒注意到這番話的意思。」   「什……什麼事?」女隊長和屋裡人們都用怪訝的眼神望著她。   姿荷妲怪怪地笑著說:「守護神大人曾經告訴我說幾萬年前曾經有不尋常的地震發生,好像有什麼東西墜落在麥督韋山;當時我聽過就算了,雖然跟楊顛峰提過,卻沒有想到那可能是指點我們尋找希伯來聖典中的諾厄方舟……」   「其實這是剛剛楊顛峰告訴你的對吧?」嘉希昂笑著說:「我對於你為什麼要假託守護神之名很有興趣,對楊顛峰怎麼知道這個地點更有興趣,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她霍然起身,對身後的班司塔尼武士們吼道:「聽到了?第三、第六、第九班繼續守衛米迦梅撒拉,其他所有人上飛空艇跟我來!」   直到班司塔尼軍人走得乾乾淨淨,姿荷妲還在發窘。楊顛峰婉拒了嘉希昂同行的邀約,拉著少女祭司進了屋裡,哭喪著臉說:「村長大人,我快餓死了,有沒有東西能請我吃?」   「嗯,我們一起用餐吧!」村長起身帶兩人進了餐廳,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少年,你怎麼知道方舟的地點可能是麥督韋山?」   「當然是守護神大人告訴我的。」楊顛峰說。   少女祭司剛開始喝熱茶,一聽這句話大聲地咳了起來。「幹嘛?」少年說:「現在還瞞著村長先生沒什麼意義吧!」   村長沈吟了半天,才說:「也就是說,你也可以和守護神合而為一?把守護神從祭壇的爆炸中帶出來的是你?」   「嗯。」姿荷妲代答道:「對不起,我一直隱瞞著,因為害怕村人們知道楊顛峰得知守護神的秘密之後,把他強留在村中。」   「現在不用擔心了,因為守護神已經沒有什麼秘密了。」村長自嘲地說:「這麼說,這件事真的是米迦梅撒拉大人的指示?但是祂先跟楊顛峰說了,楊顛峰還來不及告訴你?」   「是的。」姿荷妲停頓了一會兒,有點遲疑地指著楊顛峰說:「除非他說謊。」   楊顛峰神情自若地吃著晚餐。他真的已經很餓了,因為午餐也沒吃。   狂風掃落葉般地吃了兩大碗之後,楊顛峰才停箸沈默了一陣,說道:「嗯,有件事,可能不得不和兩位打個商量了。」   「什麼?」姿荷妲疑惑地說。   「兩位信得過我嗎?」這少年誠懇地說:「可不可以在月圓之日的明天把守護神大人交給我一整天?」   兩人對看了一眼,最後,才由村長嚴肅地說道:「其實是信不過你的,難道你不能稍微解釋一下這麼做的理由?」   楊顛峰抓著腦袋,煩惱地說:「我不能說太多,只能說──兩位是不是已經完全信任班司塔尼了?我可不如此。我認為明天一整天都要有人保持和守護神合而為一才好,而這個人是我的話,比較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村長聞言一震,又和姿荷妲對望了一眼。「這……」少女祭司遲疑地說:「和預言的內容有關?」   楊顛峰的表情是默認了,村長顯然還在猶豫不決。姿荷妲想了想,卻堅定地說:   「你曾經救過米迦梅撒拉大人一次,我沒有理由認為你這次是打算害祂.明天一早我就托詞把祂帶出來,並且讓你和祂合而為一。」她說完之後,又以堅定的眼神望著村長。   「好。」村長點了點頭:「祭司小姐這麼說了,我不反對。」   突然有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是女隊長嘉希昂和她的跟班。「啊!我也餓了,謝謝村長先生的招待。」她隨手抓了桌上的東西吃。   「你還沒走啊?」楊顛峰問道。   「祭司小姐,守護神背後那根是什麼?」嘉希昂問道。   姿荷妲淺淺一笑,答道:「啊!這也是我剛剛想跟你說卻忘記說的事情之一。」她起身恭敬地說:「那是守護神的武器,祂的劍已經出鞘了,這證明了祂的戒心,而祂已經準備好了要為守護而戰。」   女隊長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又問:「對了,遷村的事情守護神又怎麼說?」   「守護神大人對此沒有異議。」少女祭司的笑臉上抹過一絲陰影,但是在場沒有任何人察覺。   嘉希昂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箭步轉身疾風般地離去了。「對了!」楊顛峰神色自若地邊吃邊說:「祭司小姐,有關於守護神大人的事我還想跟你討論討論,晚上我們約會吧!」   姿荷妲的臉紅了紅,這次並沒有逃過村長的眼睛。   次日一整天,在塔尼夫夏村的人們心中交織著各種各樣不一樣的心情。正如楊顛峰所料,姿荷妲為了把守護神帶離廣場,和班司塔尼軍大吵了一架。她謹守著少年教她的原則,耐心地和士兵們討價還價,把巡弋的時間慢慢減短,從一整天縮短到一個上午,再縮短到「只出去轉一圈就回來」;最後守衛的士兵們終於在請示過嘉希昂之後放行。   他們眼巴巴地望著天空,直到守護神守諾很快地回來,姿荷妲也和昨天一般地從祂嘴裡出來之後才鬆了一口氣。誰也沒發覺楊顛峰還在裡邊。   除了提心吊膽的班司塔尼軍兵,塔尼夫夏原本的居民大致上還算平靜,只是忙著收拾東西,因為村長「好不容易幫他們多爭取了幾天」的打包時間。而知道「預言」存在的幾位村民代表和杜黎娜等人,則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提心吊膽地在家裡發呆。姿荷妲回來以後,她便把杜黎娜和答應楊顛峰一直守著她的愛莎露請到自己家裡,一起提心吊膽地發呆。   而離塔尼夫夏不遠處的麥督韋山區,班司塔尼軍人卻經歷著驚心動魄的冒險歷程。嘉希昂花了半天的時間找到了在山裡藏得很好的鋸角鯊號,又花了半天的時間追蹤空賊和奈伊錫翁的蹤跡,好不容易才發現了通往方舟主控室的入口!   ……   ……關於在通往方舟主控室的途中,她和奈伊錫翁的激烈戰鬥,請參考任何一本勇者斗魔王的故事並參考您的想像力自行補上。因為這本小說叫做《銀河勇者》,不是叫《葛裡布林特女戰士》。絕不是因為篇幅已經在無聊的地方花光或是作者懶得寫。   「你輸了。」奈伊錫翁說,冷笑著扳下了一支拉桿。   一道巨大厚重的鐵門降落在傷痕纍纍的班司塔尼軍人面前。不!那不是一般的鐵門,最好的證據就是不管用精鋼打造而成的武器怎麼砍怎麼劈,那扇門居然連一點刮痕都沒有。   「哦!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奈伊錫翁在門後說:「真可惜,這裡就是方舟的主控室了。只要有我手中的『諾厄的舵輪』,方舟一定可以再動起來的。你可以靜靜地留在門後為歷史的這一刻作見證,或是繼續徒勞無功地繼續試圖攻破這扇門──你或許能瞭解古人和現代人的想法有許多相同之處,包括了」一艘飛空艇的控制室應該設計為最難攻破的這一點。「   嘉希昂無力地跪倒在地上,不過沒幾秒鐘,她又重新站了起來。   「沒錯,在這裡,我們慢了一步。」她堅定地說:「不過我們還沒有全盤輸掉,大家快退出去!」   隨著她的命令聲響起,通道突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但是班司塔尼軍人沒有一絲猶豫,跌跌撞撞地往出口奔去,背後還響著奈伊錫翁瘋狂的大笑聲:「方舟動了!哈哈哈哈!世界是我的了!」   當嘉希昂一行人好不容易從進入口出來時,地震還在持續。殿後的女隊長回頭望了望,自嘲地心想:「這樣看起來方舟倒是藏在山裡邊的,如果因為埋得太深而動不了,豈不成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不過只是想想而已,她指揮著武士們有秩序地上了十數艘的飛空艇,緊急升空並且在方舟可能升起之處嚴陣以待。   坦白說,大家都有點手忙腳亂。不過等到所有班司塔尼軍的飛空艇都升空之後,又過了一刻鐘之久,只看到麥都韋山持續劇烈地震動,並沒有什麼東西浮起來。   嘉希昂的心中雖然感到有點奇怪,但只能屏息以待。終於,隨著大片石盤從山腰上滑落,有什麼東西開始自山中浮了起來。   「射擊!」女隊長大聲地下令道。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十幾艘飛空艇一起開炮,聲勢何等浩大!此起彼落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地響著,麥都韋山的巖盤本來就因為地震而變鬆軟了,更何況受到這樣猛烈的炮擊?馬上煙霧瀰漫,一時間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停火,停火!所有艦艇後退。」嘉希昂心想:「那方舟再大,應該也已經轟成碎片了。」   炮聲緩和之後,又過了好一會兒,煙霧才漸漸散去。煙霧散去後,只見到滿目瘡痍的麥督韋山,沒見到什麼巨大飛空艇。   「奇怪?」女隊長自言自語說道。   她很快地發現什麼地方奇怪了,原來,麥督韋山看起來比之前高了許多,而且──還在繼續上升,越升越高,簡直是斜斜地朝飛空艇撞來!   「散開!大家後退散開!」嘉希昂難以置信地說:「這……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難道整座麥督韋山大部分都是方舟本體?」   「恐……恐怕還不止!」魔法傳話筒有聲音傳出。   「你是十三號艇的艇長?發生了什麼事!」女隊長急切地問道。   「很……很難解釋。」那艇長語氣恐慌地說:「請隊長自己過來看看。」   嘉希昂四下眺望了一陣,命令操舵手往十三號艇的位置移去。她注意到那艘艇的位置特別低,接近上浮的麥督韋山底端。   等到隊長艇也移到那附近之後,她盯著眼前的景象,驚訝地張大了嘴而發不出聲音來,差點因此忘記了下令繼續發炮攻擊。   滿月剛升起不久,正一如往常塔尼夫夏的居民吃過晚餐正在休息的時刻。從剛剛開始,就有小規模的地震傳來。因為十分微小,而且斷斷續續,所以不明所以的村人們初時並沒有放在心上。然而地震一陣又一陣的傳來,而且越來越大,村人們漸漸起了騷動。   圍守米迦梅撒拉的飛空艇只剩下三艘。其中某艘的艇長使用了魔法通話器,緊急要求與嘉希昂隊長聯絡。   「緊急通訊嗎?」隊長艇的通訊員答道:「隊長快急瘋了,我幫你講講看。」   又過了如身在地獄般的漫長几秒鐘,嘉希昂隊長的吼叫聲才傳出,不過卻不是對這頭發出:「我是說『所有可動員的最大數量的飛空艇』!拜託!團長,你自己過來用眼睛看看它有多大,自己來看!我負一切責任!……咳!三號艇艇長?什麼事?盡可能簡短。」   「塔尼夫夏這附近發生了嚴重地震,剛剛地面已經出現了裂痕。」   「……唉!糟糕……守護神呢?」   「安靜得跟綿羊似的。」艇長剛說完,就有武士大喊著:「營長!守護神動了!」   「別慌張!反正祂又跑不掉!」艇長掩住話筒,回頭大吼道。   的確,在廣場正中央的米迦梅撒拉,突然伸展了雙翼,往上飛去。然而飛不到一公尺,卻硬生生地被什麼拽住了似的!   但是祂並沒有降下來;反而,隨著祂緩緩地上升,圍住守護神的三艘大型運兵艇居然搖晃起來。   「怎麼回事!」嘉希昂吼道。   「隊……隊長,守,守護神要飛走了,拖……三艘……三艘飛空艇好像要被一起拖走了!」艇長結結巴巴地說道。   「什麼!你開什麼玩笑!有沒有照吩咐在艙底壓滿石頭!」嘉希昂大罵著。   「有的!隊長!對了,那些石頭已經超過了艙底的最大荷重,要是飛空艇被拖曳結界帶飛起來,底艙會破掉的!」艇長哀嚎著。   這時三艘飛空艇已經被拖到守護神原來停放的地方,擠成一團。守護神再上升的話,飛空艇就真的要被拖起來了。   嘉希昂閉上眼睛,認真地考慮了五秒鐘,最後下了決定,猛然睜眼說道:   「解除拖曳結界,守護神愛幹什麼就讓祂幹什麼吧!以最快的速度把石頭搬出去,然後警告村民,協助村民撤離!塔尼夫夏村很可能會毀滅,我再鄭重說一次:塔尼夫夏村很可能會在地震中毀滅,盡速協助村民撤離!」   隨著拖曳結界的解除,守護神像是突然放鬆的繃緊橡皮筋般地射了出去,因為速度太快,在天空打了幾個滾才恢復平衡。祂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展開雙翼往麥督韋山的方向飛去。   麥督韋山已經自原處消失多時,只留下一個深邃的大洞。洞口的直徑幾乎和整座山的佔地面積差不多,而洞緣持續在崩落。很顯然地,那大洞是斜插入地底的,所以這顯然就是地震的起源了。   楊顛峰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還是被洞口的直徑狠狠地嚇了一大跳。   「媽呀!這就是方舟的大小?簡直像是顆小行星。」   他深呼吸了幾口,平復了心情之後,飛高了些,並往四周的夜空眺望。   顯然距離已經十分遙遠,並沒有見到什麼火光。不過楊顛峰思考了一會兒,轉而飛低用視線搜尋。不一會兒,就看見一條拖長了的土石痕跡,往西北方而去,正是班司塔尼方向。   米迦梅撒拉雙翼一鼓,箭一般地朝那邊射了出去。   三號艇的艇長當機立斷,邊吩咐其他所有人開始卸石頭,邊派出了幾個人持擴音器沿街叫喊:「塔尼夫夏鎮將會在月圓之夜因為地震沈沒!這是班司塔尼御用預言師的預言!請村民立刻撤離!我們會盡可能幫助各位撤離,請保持鎮定!」   不由得村民們不信,因為地震越來越厲害了。在強震略歇的輕微搖晃之中,村中重要人物很快地集中起來,趕到了班司塔尼飛空艇所在的廣場。   「守護神大人呢!還有這些石頭是怎麼回事!」姿荷妲首先尖叫了起來。   「守護神自己飛跑了!不要管這些石頭了,要飛多遠才安全?我們不知道啊!」艇長埋怨道。   眾人都看著姿荷妲,而她也認真地思索著,過一會兒才說:「有一個應該安全的地點,我帶路,不過,就這三艘飛空艇要讓幾百戶居民撤離?不夠呀!其他的飛空艇呢?」   「我們沒有更多飛空艇可以來幫忙了,請見諒!」艇長沒好氣地說道。   「好吧!不能全靠外人的力量,由村子外緣的居民先開始,往巖盤穩固的高處疏散吧!絕對不要在礦山附近停留。」村長說:「立刻傳出去!」   數個村民點頭離去後,有個武士跑進了幾步,行禮道:「報告營長,六號艇底艙積石清除完畢!」   「讓居民們排隊進去!」那軍官下令後,轉向姿荷妲恭敬地說道:「麻煩祭司小姐上艇帶路。」   「嗯!」姿荷妲正要過去,突然回頭對村長道:「啊,對了!聯絡看看,請剛好在附近的空賊們來幫忙吧!」   「好主意!」村長說:「我馬上試試。」   圍在「方舟」四周的飛空艇已經增加到三十幾艘,其中大部分是從鄰近駐地趕來的,班司塔尼的本隊還沒能趕到。   可是這三十幾艘的飛空艇,在巨大的方舟旁邊簡直就像是蒼蠅般渺小。雖然在嘉希昂的指揮下,所有的飛空艇都集中了炮火,攻擊方舟的前端,不過這樣猛烈的攻擊,也彷彿只是跳蚤在幫大象搔癢。   「……怎麼這麼巨大……」嘉希昂望著這樣的對手,連死都不怕的她也不禁要倒抽一口涼氣:「到底有幾公里長?也難怪,若不是如此巨大,恐怕也不能容納天地間所有生物各一對和他們四十天以上的糧食。」   輪番猛烈的炮擊不能說是沒有用。其實,麥督韋山已經幾乎被炮火剝了一層皮,露出了方舟灰青色的艦身。可是,一旦對灰青色的方舟本體發射,就只能留下火藥的黑斑,起不了什麼像樣的作用。   「怎麼辦?這種對手……」女隊長焦急地想著:「別說它若是有什麼武器,只要它在皇宮所在地來個『降落』,班司塔尼邦聯就完蛋了。難道奈伊錫翁真的能靠它征服世界?要是這樣,要是這樣的話……」   她呆了一陣,又想:「……也不見得比現在還糟。」   「是守護神!」身邊傳來的叫聲讓嘉希昂驚醒過來。   「什麼守護神?」嘉希昂訝異地說:「不要攻擊,看祂怎麼做?」   米迦梅撒拉來了。祂剛來的時候,在月亮的方向伸展著雙翼停了好一會兒,女隊長雖然覺得祂是在耍帥,其實是楊顛峰又被方舟的巨大給嚇呆了一陣子。   接著,祂貼近了方舟的艦壁,握拳敲了敲。然後,又四下張望一陣,便直挺挺地朝嘉希昂所在的隊長艇過來。   「別緊張!」女隊長制止了想要開炮的艇員。守護神在艦首前不遠處停了下來,突然發出了聲音:   「嘉希昂隊長,入口在哪裡?」   「我不知道!自己找!」嘉希昂喊道:「你是誰?」   米迦梅撒拉沒有回話,掉頭又飛走了。接著,祂真的繞著方舟飛了幾圈,尋找可以進去的地方。嘉希昂連忙吩咐各艇控制火力,免得誤擊守護神。   找不到!所有可能的入口都被和艦壁同樣厚重的門緊緊封住,要弄開這些入口,或許比在艦身上打個洞還要困難。「啊啊啊!真麻煩……」楊顛峰煩惱了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   守護神突然衝到了方舟的最前端,抵住了它!   「祂!祂想幹嘛?」女隊長困惑地說。   「唔哦哦哦哦哦哦!鈕剛彈,不!守護神的力量可不是虛有其表的!」楊顛峰大吼道:「只不過是塊石頭而已,看我把你推回去!」   作者註:大型宇宙艦艇通常是直接從鐵鎳成分的小行星上採礦建造出來的,建造過程中就像是在小行星上「長」出來的一樣。因為是從石頭上長出來的,所以其本質當然還是石頭。   米迦梅撒拉背後的四枚翼片突然往後延伸到極致,在夜空中發出了炫目的光芒!   「報,報告隊長。」嘉希昂旁邊的武士結結巴巴地說道:「祂……祂……祂好像是在推。」   「廢話!推得回去才有鬼,大小差這麼多。」女隊長吼道:「那守護神瘋啦!」   操舵手的任務從剛剛開始就是保持艇身和方舟的相對位置,他突然大喊道:「報告隊長,方舟減速了!」   嘉希昂滑了一跤,慘叫道:「哪有這種傻事!」   更想喊這句話的是操縱方舟的奈伊錫翁,他簡直不敢相信方舟的速度一直在下降,拚命地扳動那些他並不太瞭解的控制器,希望把推力提升。   他成功了!   幾乎停下來的方舟又加速了。可是守護神的翅膀更明亮了,方舟又慢了下來!米迦梅撒拉的軀體已經整個貼緊了方舟前端的艦壁,而艦壁居然凹了下去──剛剛這裡還被好幾輪猛烈的炮火掃過,卻並沒有什麼損傷。   隨著方舟的速度上上下下,女隊長的心也跟著上上下下,她不由得失聲說道:「這……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   巨大的斷裂聲突然響起。「怎……怎麼回事?」嘉希昂探頭眺望著。斷裂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終於,在細長型的方舟中段開始產生了裂痕!   「所有飛空艇後退!」雖然瞪大了眼睛看著這歷史性的一幕,女隊長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頭也不回地下令道。   方舟的推力顯然十分巨大,可是它卻被同樣巨大的推力給阻止了,兩頭都不斷增加推力的結果,因為方舟的中段結構在幾萬年的埋藏中已經相當弱化,便像個兩頭受擠壓的竹籤般斷裂了!   斷裂的方舟,從破口處掉落了數以千萬計的碎片,可見方舟內部的構造並不像外殼那麼堅硬。在斷斷續續的破裂聲中,方舟終於裂成了兩段,米迦梅撒拉推著的前半截較長,失去了推力後便從尾端墜落下去;而有著推力的後半截因為失去控制,也畫了個巨大的拋物線往地上墜落。   沈重的方舟落地時發出撼人的巨響,不但深深地砸凹了地面,連足以承受猛烈炮擊的艦壁也在落地時支離斷開,裂成了好幾片。艦壁如是,比較脆弱的內部構造就更不用提,幾乎在落地時的瞬間都粉碎了。   而守護神依然靜靜地停留在天空中,伸展開來的兩對翅膀白晰而耀眼。   聽說塔尼夫夏村遭到強烈地震襲擊,需要有人幫忙疏散,冒險趕來的空賊團多得驚人。   很幸運地,在他們的幫助之下,村民一批又一批的離開了長期居住的家鄉。間或有人在強烈的搖晃中墜入裂開的地縫中,哭喊聲不絕於耳,少數的傷亡是免不了的。   除了飛空艇的乘員之外,來迴避難處和村子最多趟的,大概就是少女祭司姿荷妲了。因為有越來越多的空賊團加入救災行動,她一批批地帶領他們認路,讓避難的村民們不至於分散。   手挑肩背大包小包行李,排成人龍的村民們,終於連最後一個也上了飛空艇。但是姿荷妲卻還沒上去,仗著飛行石在崎嶇不平的村中縱高躍低,看看有沒有被困在倒塌的屋子裡的傷者或是頑守家園不肯離開的老人。   一艘靈敏的飛空艇就在她不遠處的上空墜下繩子盤旋著,上邊的乘客聲嘶力竭地希望祭司小姐早點上來,姿荷妲索性充耳不聞。她邊找邊很快地把村民們想了一遍,希望憑記憶搜索出有哪些人還沒搭上飛空艇或到達避難地點。   「……咦!我記得好像有看見嬤嬤逃出來,卻沒看見杜黎娜?」姿荷妲自言自語道:「糟,糟了!」   她急忙往自家方向過去。因為在山腰上,所以少女祭司的家附近還算完好無缺,但是內部坑道縱橫的礦山隨時可能崩塌,所以更危險!   「杜黎娜!杜黎娜!」姿荷妲邊跑邊叫喊著:「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洋娃娃似的女孩和少女妖精拚命地往她這邊跑過來;遠看樣子有點奇怪,近了少女才發現她捧著一個幾乎有身高一半大的紙箱。   「你這個傻瓜,那是什麼重要東西!幹嘛還冒生命危險折回去拿!」姿荷妲氣急敗壞地罵道,可是一旦和杜黎娜會合,往箱裡一看便愣住了。   裡邊都是姿荷妲在地下室裡好好保管著的漂亮圓石、礦石、螺殼和壓花之類的小東西。   「嘿嘿,對不起,讓姿荷妲姊姊擔心了。」杜黎娜邊哭邊笑地說道。   姿荷妲吻了她的臉頰,穩穩地把女孩摟進懷中之後,抬頭招手請飛空艇靠近。就在這時,地面突然又劇烈搖晃起來!   「啊咧!」杜黎娜摔了個跤,紙箱裡的東西散了一地,她連忙伏身拚命地撿著。   「別撿了!快點走吧!」姿荷妲索性把繩子綁在腰上,揮手示意飛空艇上升,然後把女孩兒抱了起來。飛行石發出柔和的綠光,使得兩人毫無窒礙地上升了。   杜黎娜緊抱著紙箱而哭喪著臉,惋惜地望著地面上還沒來得及撿起來的那些小玩意兒。它們隨著強烈的震動而跳躍著,很快地混入土石沙塵之中,就像是灑入滾沸油鍋中的炒豆。   「謝謝你,幫我拿了這麼多。」少女祭司又吻了女孩的臉頰,溫柔地說道。   「……嗯!」杜黎娜終於破涕為笑。   飛空艇上的人們合力收回繩子,救起兩個女孩。往避難處飛行的途中,又遇上了另一個空賊團所屬的飛空艇,頭細尾寬,扁平的艇身像只大魟魚,形狀至為奇特。   姿荷妲眼睛一亮,探出頭去揮著手說:「大媽!」   「嘿!祭司小鬼!」一個肥壯的女性也探出頭打招呼說:「我們來晚了?剛剛經過時看村子已經毀了一大半,已經拚命趕來了呢!」   「大部分人應該都救出來了!先跟我們過來!」少女祭司招著手喊道。   杜黎娜好奇地問道:「那是誰?」   「那是空賊團普拉尤,她們的飛空艇可是一等一的快呢!」少女祭司笑嘻嘻地說:「連各國空軍的噴射空戰艇都追不上!」   兩艘飛空艇一起回到避難處。那是一塊安穩的大石坪,比起塔尼夫夏村,離麥督韋山又更遠了,只偶而會感到輕微的搖晃。二、三十艘飛空艇聚集在石坪上,把村人們搭起的帳棚團團圍住,相當壯觀。   下船之後,少女和兩艘飛空艇的艇長加入了村長和其他艇長們的會商。因為塔尼夫夏村的情況已經糟到不能再糟,根本沒有地方降落,所以村長伯打算只請最穩、最靈活的幾艘飛空艇繼續搜救,而其他來援的空賊們就留下來接受村人們的款待。   揀選的過程中,班司塔尼的三艘運兵艇雖然穩,但是不夠靈活,實在不適合搜救行動;但是基於任務的關係,領隊的武士卻堅持要加入搜救。而普拉尤的飛空艇只是速度快,所以也沒有被選上。   普拉尤的女空賊頭子好奇地拉著姿荷妲問為什麼會有班司塔尼空軍在。問明了之後,皺著眉頭說:「你是說班司塔尼的預言家預言了一場大災難,而且塔尼夫夏的大地震也在預言之中?那就難怪我們來的時候看到一大堆飛空艇往西北邊集結而去,害我們躲躲藏藏不能全速趕來。到底是什麼樣的災難啊?」   姿荷妲有點氣鼓鼓的,因為剛剛村長禁止她再上飛空艇去塔尼夫夏村找人。少女說:「誰知道!哼,神秘兮兮的,到現在都不肯告訴我們。」   「啊!對了!守護神呢?應該早就過來了吧?」女空賊頭子四下張望著。   少女祭司好像被電到一樣跳了一下,連忙抓著她說:「大媽,你能推測那些班司塔尼飛空艇的去向嗎?」   「……大致上可以。」   「帶我去!拜託!」姿荷妲懇求道。   「去……去班司塔尼空軍集結的地方嗎?」大媽嚇了一跳。那裡至少有幾十艘戰艇在,雖然說他們原本的目標不是空賊,再囂張的空賊可也不敢輕易接近的。   「拜託,求求你,帶我去那邊看看情況。」姿荷妲說:「大媽不是常說飛魟號沒有任何飛空艇追得上嗎?﹝作者按:她沒說過?﹞先靠近看看,如果有危險,我們再掉頭逃跑吧!」   那強壯的女空賊頭子著實猶豫了一下,才下了決心說:「呣呣呣呣呣……好!走吧!趕來一趟卻完全沒幫上忙,這也太尷尬了!」   「我也要去!」   姿荷妲回頭望了望緊抓住自己衣角,眼巴巴地盼著的小女孩兒,露出了不忍心拒絕的無奈微笑。         第六章 悲從哪裡開始愛將回歸何處     數十艘班司塔尼的飛空艇在嘉希昂的指揮之下,以陸空兩團把方舟主控區可能的墜落地點團團圍住。就算奈伊錫翁已經隨著控制室在墜落中壓成肉餅了,她也得負責把「肉餅」找出來帶回去覆命才行。   把對付強力法師用的包圍圈佈置妥當,派出搜索部隊逐一清理墜落現場之後,女隊長總算鬆了一口氣。她抬頭望望停在天空中靜止不動的米迦梅撒拉,對祂的力量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祂為什麼停在那裡?是在等待什麼嗎?還是……在觀察什麼東西?」有了這種想法之後,嘉希昂自然而然順著守護神的視線往地面上的方舟殘骸堆望去。   除了可以勉強分辨出輪廓的青灰色方舟外壁之外,較為脆弱的方舟內部構造早已摔得粉碎,看不出什麼門道。「唉!方舟再怎麼樣也是人造的,怎麼敵得過神的力量呢!」嘉希昂胡思亂想著。突然,她發現了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重新檢視了地面散落的方舟殘骸。   「青灰色的艦身?」她想。   「隊長!」身邊的武士說道:「團長有聯絡進來!」   「喔!接進來。」嘉希昂說:「團長嗎?」   「怎麼回事啊?嘉希昂!」老騎士的聲音:「剛剛還十萬火急的求援,怎麼這陣子又沒聯絡了?我已經調集了六十艘飛空艇,不能再多了,你要我現在就出發嗎?」   「請團長先留守首都吧!」嘉希昂尷尬地笑著說:「其實……方舟已經毀了。」   「已經毀了!」團長大吼了一聲:「開什麼玩笑!你不是說那有好幾公里長,幾十艘飛空艇不見得能轟下它嗎!還叫我自己過來看看,現在又說它已經毀了,你要我怎麼跟陛下交代!」   他頓了頓,又問:「到底怎麼一回事?」   「嗯……」女隊長抓著頭說:「呃……這樣說吧!我會向陛下請罪的。其實是我高估了它的力量。它的確十分巨大,不過那也不過是個古董罷了!經過時間的腐蝕,有許多地方都已經脆化了。中央偏後的部分尤其如此,所以在炮火的集中攻擊之下,斷成了兩截,就失控墜毀了。」   聽了女隊長的說詞,旁邊的武士們都嚇了一跳。坦白說,倒不是因為嘉希昂是個不搶功勞的清高人物,但是現在的狀況下,把方舟墜落的真實過程隱瞞,宣稱是飛空艇隊的戰果,帶給女隊長的麻煩一定會遠超過功勞。   「什麼!」團長罵道:「你麻煩大了,你可知道今晚全班司塔尼營長以上的軍官都被吵醒了!連三十多年前,和恩居奇維邦聯宣戰的那個晚上都沒這麼誇張!」   「真的很抱歉。」嘉希昂只能這樣說。   「……唉!你自己看著辦。啊!如果那個方舟墜落了,裡邊的逆賊奈伊錫翁呢?只要能找出他來殺了,最少最少也能將功贖罪。」   「正全力搜索當中。」女隊長說道:「因為殘骸散落的區域太廣,有必要的話,我會請團長派軍支援。」   「暫時先這樣吧!期待你的捷報。」老騎士歎了口氣,說:「萬一找不到,就算我在陛下面前為你說盡好話,只怕用處也不大。」   通訊結束後,嘉希昂對著傳令筒說:「剛剛的對話各艇艇長都聽見了嗎?哪個人認為把實情報上去不會被陛下當成瘋子的人,就儘管報上去吧!」   各艇艇長都恍然大悟地答應了。想想的確如此,難道要對班司塔尼王說「塔尼夫夏的守護神和方舟角力,成功地使方舟斷成兩半」嗎?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女隊長不由得再度抬頭望向空中:「給那個混蛋陛下知道了的話……不,給任何野心家知道了的話,都會不約而同地在第一時間想要把這樣的力量據為己有的。」   沒有任何「人」知道,威風凜凜地停留在夜空當中,看起來很帥的米迦梅撒拉,這時快急死了。   祂試遍了所有的方法,好不容易,楊顛峰的生命跡象才開始復甦。又過了幾刻鐘,少年終於醒了過來。   「啊!好像睡了一大覺。」楊顛峰伸了伸懶腰,又閉上眼睛進入合體狀態,對守護神說:「剛剛怎麼啦?」   「……方舟完了。」米迦梅撒拉答道。   「嗯,這個我還記得,而且也看見了。」楊顛峰說:「我是說後來怎麼了?」   「我不太清楚,說得簡單些,你昏倒了。」   「我?我沒事怎麼會昏倒?」   「……與其說是昏倒,或者該說是瀕死。」米迦梅撒拉說:「在全力推阻方舟的時候,你的血糖和其他許多血液成分就一直下降;我覺得很奇怪,但是還沒超過生命維持機能可以負荷的程度,就沒有提醒你。等到方舟碎裂前的瞬間更誇張,好像你全身的能量都在很短的時間內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正確地說──你全身的能量都轉換為我所不知道的形式、作用,在我探測不到的地方去了。」   「瀕死?哈,」楊顛峰笑著說:「太誇張了吧!」   「……」   「……莫非是真的?」   「這個……我認為當時你的狀況比瀕死還接近死亡,可是卻沒有死,只能說你的體內有我所不能理解的部分。不過,要是我不採取任何行動,你一定會當場死亡。」   「你採取了什麼行動?」   「我能採取的行動很有限,就只能改變你的血液成分。起初我加重了幾種養份濃度,但你並未甦醒;直到我掃瞄你的全身,發現一種會抑制你細胞中粒腺體活動的成分,並把它從你的血液中濾除後,你才慢慢醒過來。」   「……」楊顛峰聽得瞠目結舌。   「這種成分似乎是從你的左上臂皮下某處慢慢釋出的。需不需要我試著合成消解劑給你?」米迦梅撒拉說。   「不!不用了,而且我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昏倒了。」楊顛峰自嘲地想著:「沒想到守護神居然可以靠濾掉烏德薩抑制劑來救我。唉,我也未免太熱血了吧!就算用念動力幫忙推方舟,能起多少作用?」   當然,只是如此的話並不會讓他陷入瀕死狀態,不過少年並沒有進一步思索。他望著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班司塔尼軍,自言自語道:「看來他們在搜索那位復仇者。對啦!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這是應該的,但是……坦白說這是我第一次拯救體內的人,感覺很奇妙。」   楊顛峰困惑地說:「唉!塔尼夫夏不知道怎樣了。照理來說我應該趕回去看看,可是……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的目光不斷地掃視著地面的方舟殘骸,越看越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硬是放不下心回塔尼夫夏。好半晌,少年才大吼一聲:「青灰色!方舟是青灰色的?預言中明明說復仇者有一隻黃色的軍隊,在哪裡?」   就在這時,底下散落一地的方舟殘骸堆的某個角落,突然起了一場爆炸!   「嗚哇!」就算守護神離地面實在有相當大的距離,楊顛峰還是覺得自己聽見了在爆炸中喪生的班司塔尼武士臨死前的慘叫。   雙翼一振,米迦梅撒拉往下衝了過去。   在爆炸點燃的熊熊火焰之中,渾身是傷的奈伊錫翁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從碎片堆底下緩緩升了起來。手持高及身長的巨大紋章盾的班司塔尼武士,已經遠遠排成一個大圓圈將他圍住,而且飛空艇也居高逼近。   「不可能!」奈伊錫翁對著緩緩接近的守護神大吼道:「你是什麼東西!我已經得到了方舟的力量啊!這個世界幾乎已經臣服在我的腳邊了啊!」   「逆賊奈伊錫翁聽著,立刻投降!」嘉希昂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從隊長艇中傳來:「不要再做無謂的反抗了!我們已經布下了結界,你逃不掉的!早點束手就擒,還可以留個全屍!」   「囉唆!」這落難的殿下雙眼發紅地嚎叫著:「雜魚都給我滾開,我才不會輸給你們這些傢伙!」   他高舉起右手,口中唸唸有詞,一個血紅色的光球很快在他手掌的上空集結成型,然後青年揮手把血球丟了出去!   那血球以快絕的去勢衝向了逼近的武士們,又引發了一場慘烈的爆發!看似銅牆鐵壁的鎧甲武士們,居然連屍骨都沒有剩下。不過後排的班司塔尼軍人很快地補上,沒有放鬆包圍圈。   「去死吧!」在這同時,另一個血紅色的光球又在奈伊錫翁的手中成形,這次他狠狠地把它朝空中某艘飛空艇射了出去。   守護神突然加速,張開雙臂擋在那飛空艇的前面!   轟然一聲,血光球炸開引發的的爆風緩緩散去,米迦梅撒拉毫髮無傷。   「很好,你果然想跟我作對,我們就來分個高下!」奈伊錫翁這次雙手一起舉了起來,口中唸唸有詞。   「白癡,你這個大白癡。」嘉希昂絕望地下令道:「開火!」   在空中環繞著奈伊錫翁的幾艘飛空艇,在女隊長下令之後幾乎同時開火了!沒有任何人懷疑這位前皇子會在這陣炮火之下碎屍萬段,再強的護身結界也不能抵擋這樣的炮火直擊!   可是──   煙塵散去後,卻見到守護神米迦梅撒拉擋在青年的面前,顯然是為他承受了所有的炮火──雖然連點刮傷都看不出來。   青年本來大概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睜開眼睛後狐疑地望了守護神幾眼,茫然地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更驚訝的是嘉希昂,她以擴音筒大吼著:「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為什麼我非得站在哪一邊不可!」楊顛峰急得跳腳。   這時,附近地盤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漂浮著的奈伊錫翁和米迦梅撒拉都還好,旁邊圍著的班司塔尼武士就不由得東倒西歪了。   「怎麼回事?」「大家鎮定!」   在一陣混亂中,突然有巨大的條狀物活生生地從附近的殘骸堆裡竄了起來。牠的直徑有五、六公尺之譜,巨口就在條狀身體的前端翻開,口邊還有靈活伸縮著的鞭狀觸角,身體分成很多節,每節上都有兩隻對稱的腳,看腳生長的位置顯然不適合在地面爬行,而腳前端的形狀也不像任何陸上生物的足,倒更像是土撥鼠的鏟腳。   「別驚慌!」嘉希昂大吼道:「是砂猧,雖然體型大,但很溫馴的,可能因為地震的關係跑出地面。」她隨即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道:「奇怪,這裡已經離麥督韋山有好一段距離了,震動應該不嚴重啊?」   然而地面上又起了一陣較小的搖晃。接著,又有砂猧從附近的方舟殘骸堆中爬了出來。這長達數十公尺的巨蟲,顯然並沒有什麼敵意,只是好奇地用嘴邊的觸角到處探索。這時第一隻砂猧已經一「口」往地面鑽下,看來是打算躲回地底了。   在奈伊錫翁出現的不遠處,有一塊較為巨大、完整的方舟殘骸,整個搖晃了一下,又有只砂猧從裡邊冒了出來,遲鈍地搖擺著。   「……我知道了!這方舟還埋在地底下的時候,幾乎所有的艙門都是開著的,內部又有許多空洞,居然成了一個巨大的砂猧巢穴,難怪結構變得如此脆弱了!」明知不是該笑的時候,女隊長還是不由得乾笑了幾聲。   奈伊錫翁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了。過了幾秒鐘,他才瘋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老天並沒有讓我征服世界的打算,但也沒忘記給予我完成復仇使命的機會!」   他舉起雙手,開始高聲地誦唸咒語。   「住口!」楊顛峰氣急敗壞地吼叫著:「別再殺人了!」   「……咿嗡嘶哦喝嘶吧嗚唵呣呀啦……」奈伊錫翁的臉上掛著瘋狂的笑容,繼續誦念著咒語。   「小心!他所聚集的能量十分強大!」米迦梅撒拉的聲音。   「大到可以傷到你嗎?」楊顛峰驚訝地說。   「……不,那還差多了。可是……」   「我知道了!」楊顛峰轉頭飛空艇大喊道:「你們快逃!我不一定擋得住啊!」   「誰都不准逃!」嘉希昂吼道:「第二輪炮擊準備!」   「……啪咋咿嘟契!」奈伊錫翁顯然已經完成了這個咒語,舉起雙手高喊著。   楊顛峰不由得瞇上了眼睛。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不,其實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那就是奈伊錫翁的身體突然像洩氣的皮球般癟了下去,最後只剩下一具枯屍!   「怎麼回事?」   在場所有的人心中都有相同的疑問。楊顛峰想問問米迦梅撒拉,可是想想祂也不一定知道。   就在這時,突然起了一陣天搖地動!   正確地說──只有地上的方舟殘骸在搖晃!數以百計的巨大生物砂猧,突然發了瘋似地從殘骸中竄出,一齊往西北方竄去;這龐大的數量,簡直讓牠們匯成了一條黃色的大河!   「發生了什麼事!」楊顛峰不由得大吼了一聲。他看見地上的班司塔尼武士東倒西歪,眼看著就要被活埋,連忙連抄帶抓起來,不是放到附近的空地處,就是隨手放在飛空艇甲板上。   他的疑問,過了好久才有人回答。那是嘉希昂絕望的喊叫聲:「還沒發現嗎?那才是毀滅班司塔尼的黃色軍隊!……全軍追上去,攻擊那些砂猧!」   恩厚瑞西城寨。   它是護衛在班司塔尼邦聯四周的數個軍事要塞之一,位於邦聯陸路交通的樞紐之處,是幾個同性質城寨中數一數二強固者,駐軍也相當的多。   城寨駐有一整個師團的兵力,師長有男爵的爵位。他今晚睡得並不安穩,因為剛剛才受令把整寨駐軍所有的軍用飛空艇,全派出去支援一個不明的任務,到現在還沒回來。這是位一旦在睡夢中被吵醒就會失去一半理智的罕見高級將領,也因此,今晚的他顯得相當神經質。   「報告師長!」傳令兵又來了:「親衛騎士團團長來的緊急通訊!」   「又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討厭老傢伙。」他喃喃抱怨著。親衛騎士團成員有著所有師團中最高的待遇,還有權利支使其他軍團的成員,更討人厭的地方是他們不需要解釋理由,只因為他們的行動時常涉及皇室機密。   「恩厚瑞西城寨負責人?」老騎士問道。   「是,我是原提庫男爵。」這將官傲然說道。   「馬上令所有軍人自恩厚瑞西城寨撤離。」   「……開……」他歇斯底里地說:「開什麼玩笑!濫權也要有個程度!你搞清楚些,你確定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若是死守的命令也就罷了!所有人自城寨撤離?這簡直跟叫班司塔尼城門守軍無條件把城門打開沒兩樣!我以戰略重鎮駐軍最高指揮官的身份要求解釋,不然拒絕受命!」   老騎士歎了一口氣,說:「我沒時間跟你蘑菇,喜歡死守就死守吧!我可以告訴你,再過兩小時,你的城寨會受到數以百計砂猧的衝擊,我不會跟你解釋理由。你以為我不希望你守得住嗎?要不要守你自己決定好了。」   通訊切斷了。將官呆了一呆,轉頭問身邊的軍官說:「砂猧是什麼?」   雖然花了一點時間瞭解這番話的意義,這將官經過百般思量之後,還是決定死守。不過他再三宣佈了這次戰鬥的危險性,並且要求有家眷的武士們盡速撤離。撤離只花了一個多小時,隨後這將官登上了寨牆頂端最堅固的主炮台,眺望著平原的彼端,「敵人」即將來自之處。   一個小時之後,這城寨雖然沒有被「夷為平地」,不過也完全失去了防衛作用了。駐留的班司塔尼武士們的損傷意外的少,因為那些巨蟲只是撞倒了寨牆,飛也似地從炮塔間鑽了過去,如果有建物坍陷,也是牠們的「無心之失」。   雖然如此,留守在恩厚瑞西城寨的軍人,還是傷亡了一半以上。   追趕著砂猧群並且盡可能進行炮擊的班司塔尼飛空艇越來越少了,因為砂猧的前進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根本不能和方舟相提並論。空戰艇還好,裝甲艇得用全速才追得上,而這種速度下燃料很快就耗盡了,不得不迫降在荒野之中。   嘉希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對著通訊筒懇切地說:「不可能的!班司塔尼邦聯的所有居民一定要疏散!」   「這也是不可能的,你怎麼能叫這麼大一塊土地上的人們在一夜之中疏散?」老騎士說:「我已經把所有能調集的飛空艇派出去迎擊了,能殺幾隻算幾隻吧!」   「天哪!砂猧可不是呆著讓你射啊!牠們可是盡了全力在跑,我看天亮前就會到達班司塔尼市郊的!」嘉希昂按著額頭說:「……至少要讓皇宮中的人疏散!奈伊錫翁的禁咒命令砂猧們的攻擊目標,一定是班司塔尼皇宮!」   「這還用你說,我已經報請陛下準備了,天明前可以疏散完畢,而且皇親們都已經登上了御用飛空艇避禍。」老騎士答道:「我會率領親衛騎士團待在班司塔尼城牆和城門共存亡的,不多說了。」   「喂?別這樣啊!團長!死老頭!」嘉希昂再吼叫也沒用,通訊已經切斷了。   「報告隊長,有一個不明型制的飛空艇從後方追近!」眺望員說道:「……哇!好快啊!這,這一定是傳說中『普拉尤』空賊團的飛魟號!怎麼辦,隊長?」   「怎麼辦個屁!」女隊長回頭破口大罵道:「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誰有閒情去管什麼空賊!」   是的,那個飛空艇就是載著杜黎娜和姿荷妲的飛魟號。兩人此刻正都滿臉驚愕地望著地面上滾滾如黃色洪流的狂暴砂猧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姿……姿荷妲姊姊,那是什麼?」杜黎娜結結巴巴地問道。   「那就是──砂猧的成蟲。」   「牠們不是居住在地底,很溫馴嗎?怎麼會……」   「本來是這樣沒錯啊……呀!」姿荷妲尖叫了一聲。   因為剛剛還只是追著砂猧跑的班司塔尼飛空艇群,突然對準同樣的地方一齊開了炮!挨了這一記擊中攻擊的砂猧,速度只是稍微慢了慢,便繼續向西北邊狂奔著,身上卻有可觀的創口滲出了大量的體液!   少女祭司失聲尖叫道:「怎麼這樣,太殘忍了!你不要再跑了,會死的!」   「祭司小姐,」旁邊的空賊苦笑道:「牠們前進的方向好像就是班司塔尼城邦,如果讓牠們闖進城裡,一定會造成大量人民的死傷,你忘記我們剛剛經過的城寨廢墟嗎?」   「……」姿荷妲揮了揮手,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大喊道:「大媽!可以趕到砂猧群的前頭去嗎?」   「可以是可以,你要幹嘛?」後上方的掌舵室,傳出了強壯女海賊頭目的聲音。   「我……總之拜託了!」少女祭司說道。   「……我知道了!」大媽吼道:「讓你看看飛魟號的實力,世界最快的稱號可不是叫假的!」   旁邊不知那個空賊團員困惑地說道:「什麼時候的誰封的稱號?」   飛魟號重新提高了速度,很快地掠過了揚起滾滾沙塵的地面長龍,當然也一路超過了試圖用集中炮火削減砂猧群的數量,對飛魟號視若無睹的班司塔尼空軍飛空艇。   姿荷妲見所搭乘的飛魟號已經超前了砂猧群不少,突然解開了身上的安全索,從眺望艙口躍了出去!   「哇啊!」杜黎娜尖叫道:「姿荷妲姊姊!你做什麼!」   「杜黎娜!」少女祭司胸口發出的綠光減緩她的下降速度,讓她能微笑著對杜黎娜說:「雖然時間不太久,不過很高興認識你,你搶救出來的東西全部送給你!」   「不要!」女孩兒尖叫著,差一點隨少女而去,被空賊們慌慌張張地拉回艙內。   雖然飛魟號很快地減速低飛,可是就算是在這月圓的夜裡,也很難找到少女飄落的身影,更何況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尋找,因為砂猧大軍已經接近了!   姿荷妲緩緩地下墜著,心情十分平靜。   「砂猧是嗅覺十分靈敏的生物,我養了小砂猧那麼久,身上應該有牠的味道,希望我的死可以讓砂猧們清醒過來。」   當她落到地面的時候,砂猧群已經接近了。   少女已經有了一死的覺悟,握住了胸口的飛行石,開始大聲地唱起鎮魂歌。   「停下來……求求你們停下來!」她心想著。   砂猧群移動時所發出的怪異聲響越來越接近,也越發刺耳,少女甚至沒有勇氣睜眼看看牠們已經有多接近。   然而,這時耳邊卻又有另一個聲音響起。那是飛魟號的引擎聲,混雜著杜黎娜的哭鬧聲。不行,來不及了,飛魟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救她,茫茫天地之間似乎沒有人能救她了。   「守護神!救她!楊顛峰!」杜黎娜嘶喊著。   「守護神?」姿荷妲猛然睜開了眼睛往四周望去,也忘記了唱歌。巨大的砂猧猛然出現在她的面前,距離已經不到一百公尺,看牠的來勢,要把少女壓成肉醬也不過是幾秒功夫!   可是守護神更快,一陣風般地捲到了少女的身邊,又像一陣風般的飛高了。   祂很快地把少女「吞了下去」。姿荷妲很快就聽到了楊顛峰的斥責聲:「幹嘛?你傻瓜嗎!就算要cosplay娜烏希卡,也記得把小砂猧帶來嘛!」   「什……什麼娜烏希卡?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姿荷妲焦急地說:「我們該怎麼辦?」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雖然我一路上已經想了很多辦法,可惜都失敗了。」楊顛峰無奈地說。守護神緩緩地升往高空,手往背後一探,把背後的棒子拿了出來,揣在手中。   「你要幹什麼!」姿荷妲尖叫道:「不准用!」   「鎮定一點,姿荷妲,你以為我想用?」楊顛峰焦急地說。米迦梅撒拉很快地轉身,指著遠方的天邊。天已經快亮了,可以看見貼近地平線之處,那兒飄著密密麻麻的黑點。「你看,那就是鎮守班司塔尼的飛空艇大隊,也就是班司塔尼城的最後防線。他們的下方,就是班司塔尼城的郊區,而就算只讓砂猧群侵入郊區、也會造成數以千計的死傷,更何況沒有任何跡象表示牠們會只停在郊區,照目前的速度,不到半小時,砂猧群就要進入郊區了……」   「這些我都知道!」姿荷妲的聲音顯然在哭:「一樣是寶貴的性命,難道為了救人,就可以把這幾百隻的砂猧殺死?這樣根本就不公平!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守護神大人,你也沒有辦法嗎?」   米迦梅撒拉沒有回答。   「姿荷妲……」楊顛峰急切地說。已經沒有讓她考慮的時間了。   「──我知道了。」少女低聲說道:「讓我來扣扳機。」   守護神重新加速往砂猧群前端飛去。一邊飛,一邊發出了巨大的語聲:   「班司塔尼的飛空艇立刻離開!重複一遍,班司塔尼的飛空艇立刻離開!砂猧群的暴動由我阻止!」   祂在砂猧群前方不遠處的空中停了下來,舉起了手中的棒狀物。   「……對不起!」姿荷妲低聲說道:「我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總之對不起!」   炫麗奪目的光柱從棒狀物前端竄出,筆直地投射在砂猧群的前端;接著光柱很快的移動著,掃過了牠們經過和將要經過的大片區域。   光柱掃過的地方,每一寸都毫不例外地竄起了莫名巨大的驚人火炬!隨著火炬的爆炸竄起,應該伴隨有巨響?奇怪的是每一個目睹這驚人景象的人,無論是班司塔尼武士、飛空艇操作員,或是空賊,沒有人聽到任何聲音。   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真實感。   像是一出幻想中的鬧劇。   像是末日傳說中毀滅世界的紅蓮。   和幾乎會在視網膜上永恆烙下的火紅比較起來,巨大的火柱其實很快便消散,留下了大片焦黑的土地、大批焦黑的蟲屍和殘留在視網膜中的血紅色。不過更多完好無缺的砂猧毫無理智的越過了同族的屍體,繼續向前奔去。   所以,守護神的光柱第二次發射了──甚至,還發射了第三次。   在這之後,祂拋下了少數垂死掙扎著的、扭動著的巨大砂猧們,若無其事地揚起了潔白的雙翼,以人類力量難以追及的高速飛離,變成一個點消失在天際。   那是──東南方,已經變成廢墟的,守護神的故鄉塔尼夫夏村的方向。   當守護神回到塔尼夫夏附近的那個小河灘時,天色已經全亮了。耀眼的晨曦染亮了整片天空,和兩人劣無可劣的心情形成諷刺的對比。   祂平滑地往河灘降了下來,照例以兩手撐地的方式降落在地上。又過了片刻,牠才張開了嘴,讓少年、少女探出了頭來。兩人彷彿有默契似的,就這樣攀著米迦梅撒拉的嘴緣眺望著風景,一時間沒有離開的打算。   「姿荷妲……」楊顛峰歎了口氣,說道:「這都怪我不好。其實我有機會……」他說到一半又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本來要說的是「其實我有機會早點把復仇者殺掉,就不會造成後來這麼大的犧牲」,可是這卻剛好和姿荷妲對殺人一事抱持的態度相反。   當然,他也不知道,守護神老早就警告過姿荷妲,說此人的精神狀態很危險。   「嗯……」姿荷妲微笑著望望他,表情出乎意料的安詳。   「總之,這全都要怪我,我本機會早點阻止復仇者的!」少年只好換了種說法。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覺得,但是我原諒你!」姿荷妲嘻笑著說。   楊顛峰苦笑著抓抓頭,心想:「你,你原諒我了又怎麼樣?」   「楊顛峰。」姿荷妲若有所思地說:「其實前天我和守護神大人獨處的時候,不由得問了祂一個已經困惑我很久的問題──為什麼祂需要選出和祂合而為一的人來進行守護的任務?你知道的,就連宮廷裡的法器都能自己活動,守護神大人沒有理由不能自行活動的。」   「啊,嗯。」楊顛峰心想:「MH之所以被設計成不能自行戰鬥,是因為它的戰力太強大,人類不放心把這種力量交給人工智能控制。應該是類似的理由吧?」   「守護神大人回答說,價值觀是隨著時代而變遷的東西,沒有固定的標準;祂不認為自己可以客觀地判斷出什麼是為了守護而該採取的行動,因此祂選擇的方法是──只盡可能的收集足夠的資訊提供給祂從當代選出的,祂所信賴的人,也就是」祭司「;讓」祭司「來下判斷和行動,這樣才能真正達成守護的目的。   「我想……」姿荷妲繼續笑著說道:「當時我不太懂祂的意思,可是現在,我覺得祂真正的意思是──祂能賜給我們力量,但是運用一股強大的力量做任何事情,都可能留下遺憾。所以把『該怎麼做』的權柄必須是在我們手中,祂可沒有理由要為我們背負這個責任!這是我們所逃避不了的。」   「呃?」楊顛峰不明究裡地說:「這又怎麼樣?」   少女祭司笑了笑,轉頭指著小河的下遊說:「楊顛峰你知道嗎?和守護神合而為一的狀態下往河的下遊方向飛翔,頂多花一個時辰,可以看到一個大湖喔!那裡風景很漂亮呢!」   「哇!聽你這樣一說,我也好想去看看。」楊顛峰不由得羨慕地說:「要是能在塔尼夫夏村多住一陣子就好了。」   「楊顛峰!」姿荷妲神色變了變,突然皺眉道:「其實,其實我很討厭你!」   「……唉!對不起。」楊顛峰只能苦笑以對。其實少女之所以接近他,也不過就是奉了守護神的指示,不能視為是對自己有好感的表現,少年心知肚明。   「因為你實在是很可惡嘛!擺明了不會在這裡久留,而且也有別的喜歡的女孩子,為什麼偏偏拚命在我面前耍帥呢!」姿荷妲嗔道:「這樣一來,我……我就會越來越喜歡你,我越是喜歡你,在你離開的時候就會越難過,所以我很討厭你!」   楊顛峰瞪大了眼睛注視著紅了雙頰低下頭的少女,開始覺得自己對葛裡布林特語的聽力不值得信任。   「所以……」少女遲疑了一下,伸手把頸上的飛行石項煉解了下來,隨後掛在楊顛峰的脖子上。   「欸?」少年脹紅著臉不知所措。   「所以這個送給你!」姿荷妲害羞地微笑著說,突然摟住少年的脖子──為楊顛峰戴上項煉時,手已經伸到他的頸後,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楊顛峰的嘴唇傳來觸電般的感覺,電得他全身都麻掉了。   「然後你就快點滾蛋,不要妨礙我和守護神大人的約會!」少女祭司嘻笑著,突然把楊顛峰推開,把他從守護神的嘴邊推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啊!」從十幾公尺高的地方倒栽蔥掉下來,不過身上有飛行石,楊顛峰當然沒事,只是哀嚎著說:「你幹嘛呀?姿荷妲!」   少女沒有理他,又從開口邊縮了回去,米迦梅撒拉的嘴很快的闔上,接著雙翼一揚便飛了起來!   楊顛峰跳了起來,大吼道:「你……你要去哪裡?」   那在朝曦下光潔無暇的流線型胴體毫不遲疑地往河川下游的方向掠去,彷彿在用行動表明祂的意志。少年呆了幾秒鐘,無意義地狂叫了幾聲,追著往下游的方向狂奔了幾十步。   接著,他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懊喪地說:「你……你何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隨著太陽往更高的天際攀升,雲慢慢地散開,少年的影子也漸漸地變短。   雖然是不值得一提的瑣事,不過後來楊顛峰被掉頭追來的飛魟號找到,和杜黎娜、愛莎露會合後被載回了村人們的臨時居所。他用最簡單的語句應付了眾人的追問,把自己關在帳棚裡一言不發。   在村長一再的道謝中,空賊們很快地撤走。又過了好幾天,班司塔尼的飛空艇群終於到了。他們是來履行承諾的,要幫助村民們遷到一處新礦區的附近,建設新塔尼夫夏村。   而楊顛峰一行人則否,村長對這件事的總負責人嘉希昂說明了情形後,她欣然承諾把兩人送回恩居奇維城。於是楊顛峰和杜黎娜和別人不知道的少女妖精搭上了往班司塔尼的飛空艇;班司塔尼有跨海的定期渡輪,在渡輪之後,還得要經過很長的旅程才能到達恩居奇維。不過這點旅費或許對班司塔尼執政者而言都是小錢,嘉希昂居然一口全部答應下來。   「咱們班司塔尼軍夠慷慨吧?所以──」嘉希昂對楊顛峰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守護神和祭司到哪裡去了?」   「……為什麼問我?」楊顛峰說。   「沒有啊!我每個人都會問問看。」女隊長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銳利的眼神掃視著有氣無力的少年,說道:「但是我的確覺得從你口中聽到的答案比較可靠。」   楊顛峰歎了一口氣,說:「我的確是知道的,可是答案一點也不出人意料,其實你早就已經聽說過了。」   「什麼?」嘉希昂訝然。她想了一想,皺著眉頭說:「難道你是說──像預言一樣的沈沒了!」   「是的,沈沒了。」少年囈語般的低聲說道:「守護神大人沈沒了,為這場浩劫中喪生的千百生靈獻祭。」   「你看見了?」   「我剛好看見了。」   「在哪裡?」   「你知道地點又怎樣,難道守護神會待在那裡不動,等你們去撈?」   「……那麼祭司小姐呢?」   「當然是──」楊顛峰淒慘地笑著:「繼續保持著和守護神合而為一。」   「哇啊!」女隊長跳著腳揪住楊顛峰的領子說:「你還算是男人嗎!居然靜靜的讓她去了!」   「囉唆!」少年吼叫著說:「只是繼續陪伴著寂寞的守護神罷了,又不是死了!哼,你懂什麼,在米迦梅撒拉的神力保護下,她會活得比你我都還長壽!」   嘉希昂還想說什麼,後來想想自己實在沒有立場說這些話,只能跺了跺腳,悻悻然地走了。   在一旁聽著的杜黎娜和愛莎露,這才圍到楊顛峰旁邊聒噪地說:「真的嗎?」   「你真不像話,怎麼不留住她!」   「我不要!嗚哇!姿荷妲姊姊!」   「沒這麼嚴重啦!」楊顛峰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昂起頭大笑著說道:「哈哈!你們忘記了守護神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嗎?當葛裡布林特有難的時候,米迦梅撒拉一定會再度遨翔在王國的天際之中!」         第七章 別哭了還有人正尋你相逢     楊顛峰和杜黎娜一行人到達班司塔尼之後,就被招待住進了高級旅館,並且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澡。不!兩人當然不是一起洗澡,杜黎娜讓楊顛峰先洗。   女孩洗完從澡堂回來後,楊顛峰對她說道:「剛剛承辦的業務員來過一趟,說跨海的渡輪下星期才開航,所以還得在班司塔尼居留幾天。」   「唉!花了兩個月的功夫,結果只靠近了目的地一點點。」杜黎娜埋怨道:「……算啦!這樣至少我們可以去看看班司塔尼議事大堂前的光之巨神像,我早就想去參觀參觀了。」   「我們明天就去參觀吧!」楊顛峰隨口說道,視線移到女孩胸口的小袋子,說:「那是什麼?」   女孩順著少年的目光尋找著,摸摸胸口掛著的小袋子,答道:「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我什麼時候問過你?」少年反問道。   「還住在塔尼夫夏附近的帳棚的時候呀?」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解下胸口的袋子,打開它取出了裡邊的小圓石子:「就是這個呀!想起來了吧?」   「想不起來。」楊顛峰看了一會兒,說:「看起來像是姿荷妲的搜集品之一。」   「就是姿荷妲姊姊的搜集品!」杜黎娜噘著嘴說:「我明明就跟你說過的,雖然姿荷妲姊姊說要全送給我,可是我請村長先生保管了,只留下這一顆。」   楊顛峰抓著頭說:「實在不記得了。」   「唉!希望你還記得我們來葛裡布林特幹什麼的,大概都已經忘記了吧!」杜黎娜把玩著那棋子般的扁圓石頭,神情陶醉地說:「這顆石頭真的好可愛呀!姿荷妲姊姊說她也不記得在哪裡撿到的了。」   「不好了!不好了!」妖精愛莎露邊從窗外飛進來邊大呼小叫著。   「你要遲到了對吧!」楊顛峰說:「可是這房裡沒有樹洞也沒有鏡子啊!」   「是『我們』要遲到了!」莎莎哭喪著臉說:「我剛剛和威特多又聯絡了一次,他說明天就要開會,已經不能再延了。」   「……」杜黎娜說:「什麼會?該不會是妖精魔法使資格再審查會?」   愛莎露神情悲慼地點了點頭。   楊顛峰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問道:「這裡離恩居奇維城還有幾公里?」   「我不知道。」雖然杜黎娜不知道少年這樣問的用意,還是答道:「我們借份地圖來估計估計看看吧!」   楊顛峰只看了幾眼,便知道顯然還遠超過一百公里。倒是這地圖的形狀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地圖的中央很接近地球歐洲的形狀,但往外看去,中南非、中東亞的形狀卻和地球越差越多,往西的新大陸的地理狀況更完全和美洲不同。班司塔尼的位置似乎靠近澳洲,而恩居奇維卻在遙遠的法國。   「唉!結果這一趟還是白跑了。」妖精女孩歎了口氣,說道:「算啦!我本來就覺得他不適合當妖精魔法使的,這也是天意。」   「要是米迦梅撒拉肯送我們過去就好了。」杜黎娜也悶悶不樂地說。   「……等盡了一切努力之後再歸罪於天意吧!」楊顛峰站起身,徘徊了幾步,突然駐足問道:「這世界的傳送魔法狀況怎樣?能夠一次把我們送到恩居奇維去嗎?」   少年和女妖精的眼神都落在女孩的身上,她猶豫了一陣,說道:「可以是可以……去哪裡找一個肯這麼做的法師?我們又怎麼付得起酬勞?」   「法師……只好請嘉希昂隊長幫忙找了。」少年撫著下巴說:「酬勞的問題比較嚴重;好像特裡蓋斯他們也遇過相同的麻煩,現實果然是很殘酷的。」   「我覺得只是單純的因為太陽底下沒有新鮮點子。」杜黎娜道:「現在怎麼做?」   楊顛峰說:「雖然有點晚了,還是一起去找嘉希昂商量吧!」   當一行三人見到這個愁眉深鎖的女隊長時,她顯然還沒結束這天繁忙的公務,因為楊顛峰他們是在親衛騎士團團務所的客廳見到她的。「什麼急事?」嘉希昂說。   「你還好吧?臉色很糟。」楊顛峰問道。   女隊長楞了楞,答道:「沒什麼,幾天沒睡好覺。所以長話短說吧!」   「那,我們希望能找到法師,明天就把我們送到恩居奇維城。」少年苦笑著說。   嘉希昂爽快地擺出了釘滿釘子的鐵板:「不可能!」   「……最近已經發生過不少不可能的事情,不差這一件吧?」楊顛峰耐心地說。   「……」女隊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如果你們明天之內不趕到恩居奇維城,班司塔尼邦聯就會滅亡的話,倒是有可能的。」   少年抓了抓頭,不知該怎麼說下去,而嘉希昂冷眼望著他心想:「你好歹也說說到底是為什麼而必須急著趕到恩居奇維去,不然我幹嘛要幫你們。」   她並不知道,這對外人而言本來就是搬不上檯面的小事,楊顛峰自然說不出口。   「我……」杜黎娜從剛才就一直猶豫著,終於開口了:「我也拜託你。以杜黎娜玻瑟伊吉勒斯德,恩居奇維邦聯第八順位王位繼承人的身份拜託你。」   嘉希昂呆楞楞地望著這個女孩,楊顛峰則無可無不可地地望著同樣的地方。   「……你好歹也驚訝一下嘛!像首部曲﹝作者註:非《銀河勇者》﹞那樣。」杜黎娜癟著嘴踢了楊顛峰一腳,順便跟女隊長解釋道:「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有什麼好驚訝的?」楊顛峰說:「你就算是葛裡布林特王國的王位繼承人,我也不會驚訝啊!因為沒有什麼真實感。如果說你是蔡萬霖的女兒或許我還會更驚訝一點。」   「你,你,你是恩居奇維邦聯吉勒斯德公爵的獨身女?原來傳說中恩居奇維邦聯的女王修練傳統是真的……呃!你有什麼身份證明吧?」女隊長結結巴巴地說完之後,拉鈴對著話筒說:「叫鑒定師進來。」隨後客客氣氣地端了把椅子請杜黎娜,「順便」也請楊顛峰坐下。   這還不是最令楊顛峰驚訝的事情,最令他驚訝的是嘉希昂請杜黎娜坐下之後,自己卻沒有坐下,神情恍惚地走來走去。   「喂!是不是你叫她坐下她才敢坐啊?」楊顛峰附在杜黎娜耳邊說道:「那就請她坐吧!」   「不行啦!」杜黎娜紅著臉低聲回答道:「我又不是班司塔尼的貴族,而且班司塔尼和恩居奇維是在對立中,這樣不但不合體統,搞不好還會被認為是種污辱。」   不一會兒鑒定師進來了,女孩念誦咒文變出了法杖交給以雙手恭敬接過的鑒定師,間接證實了她的身份。鑒定師退下後,嘉希昂臉色陰晴不定地說:「這……你,你是不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別,別忘了班司塔尼和恩居奇維是在對立狀態中。就算你是恩居奇維的王位繼承人,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幫助你,相反的……」   「我知道,是很微妙的狀態。雖然對彼此都不友善,可是雙方也不願意輕易挑釁開戰,落人口實,讓原本中立的天皇陛下轉而支持敵方。」杜黎娜笑著說:「這種狀況下,如果我被班司塔尼俘虜,會對班司塔尼非常有利;相反的如果我在班司塔尼受到任何傷害,卻對班司塔尼十分不利!而你知道,我也是個法師,可不會心甘情願地被人拘留呢!」   「你,你開什麼玩笑!」楊顛峰跳起來說:「你想用『把自己留在班司塔尼』當成讓我去恩居奇維的交換條件?我不同意!」   「別緊張,沒有這麼嚴重啦!」杜黎娜笑著搖手說:「我在班司塔尼會被保護得無微不至,而且很快就會被贖回恩居奇維的,反正老爸錢多到花不完,幫他花一點也……」   「取消!這件事情不算數,當我從來沒說過!」少年不等女孩說完,抱起杜黎娜就想離去。   嘉希昂一個箭步,張開雙手擋在兩人面前,道:「等等,讓我考慮一下!」   楊顛峰還是緊緊抱著脹紅著臉掙扎著的杜黎娜不肯放手,一雙眼堅定而銳利地盯著檔在門口的嘉希昂。相反的女隊長卻低下頭沒有和他視線交接,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堆,額頭上漸漸浮出大粒的汗珠。   她其實只猶豫了半刻鐘,楊顛峰卻覺得過了有一夜這麼久。最後嘉希昂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說:「沒辦法,明天我就想辦法找人把你們……兩位,一起盡快送回恩居奇維去。」   「咦!」楊顛峰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不過沒有多問。   「非常感謝你。」彷彿早就知道可能會有這種結果,杜黎娜回到地面之後優雅地躬身說道:「我回到恩居奇維之後,會寫信給天皇陛下讚美你的人道處置。」   「如果公主殿下不想害死我的話,最好寫信給天皇陛下讚美『班司塔尼王』陛下的人道處置。」嘉希昂苦笑著說:「今天已經晚了,我馬上叫人準備兩位的房間,明天一早我再想辦法。兩位的行李我會吩咐人去拿來的。」   被帶到守衛嚴密許多,但也豪華許多的房間安歇後,楊顛峰馬上忍不住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也不難理解啦!」愛莎露笑著解釋道:「如果站在班司塔尼邦聯的立場,為他們自身利益來做考量的話,結論是──就算把杜黎娜公主扣留,能換到什麼東西還很難說,倒是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國內敵視恩居奇維邦聯的激進派傷害了杜黎娜公主;相反的,盡快把公主毫髮無傷地送回恩居奇維邦聯的話,卻能贏得尊重敵國人權的美名。」她歎了一口氣說:「只不過……」   杜黎娜偷偷向她眨了眨眼睛,妖精女孩便沒有再說下去。楊顛峰並未發覺異狀,只是鬆了口氣,深深地對女孩鞠躬說道:「這次真是謝謝你!」   「……嗯,要記得報答我哦!」杜黎娜笑著說道,心裡卻不由得有一點點失望。   第二天一早,嘉希昂便以親衛騎士團分隊長的軍符緊急調請了七、八位法師,進行傳送法陣的準備工作。麻煩的還不只是這一點,她能調得動的法師當中沒有去過恩居奇維邦聯的人,所以女隊長便造訪了另一個相熟的貴族法師,希望以私人關係打動他能幫忙施法。   「可以是可以,不過……」那法師問道:「急著趕去恩居奇維城的是誰?幹嘛神秘兮兮的?」   「是恩居奇維王國第八順位的王位繼承人。」嘉希昂誠實地說。她本來就不打算隱瞞對方。   「……你真大膽啊!要是洩漏的話,你搞不好會因為叛國罪而被殺頭。」法師皺起了眉頭沈默了片刻,便神情嚴肅地說道。   「我知道,所以只盼望一切順順利利,事後向陛下解釋而被赦免了。」女隊長苦笑著說:「只是不好意思拖累了您。」   「別客氣了,我答應過你父親好好照顧你的。」   幸而一切順利,楊顛峰和杜黎娜和……被請到了已完成的法陣中央。在這之前,杜黎娜也沒有忘記把擬好的,要送呈天皇的「感謝狀」草稿偷偷塞給嘉希昂以便「串供」。法術儀式謹慎而隆重,少年感受著這異樣的氣氛,低聲對杜黎娜問道:   「為什麼送個人這麼麻煩?我見過塔尼夫夏和班司塔尼之間的貨運法陣,看起來隨便多了。」   「貨運是貨運啊!」杜黎娜解釋道:「那種傳送法陣的失敗率高達百分之三,所謂失敗可不是傳不過去,而是把東西傳丟或傳壞!運貨的話可以視為成本之一而容忍,但哪能用來運人啊!」   愛莎露沒有在眾多法師面前隱形的本領,從剛剛開始就靜靜地伏在楊顛峰的口袋裡不動。不過就算她動都不動,少年還是感受了她的不安。   「……她在擔心什麼?」楊顛峰想:「難道這送人法術其實也不太保險……咦?若是這樣,她怎麼肯讓杜黎娜進來。」   「開始了,」杜黎娜說:「閉上眼睛。」   楊顛峰偏偏不想閉上眼睛,於是看見眼前先是一片強光,接著就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顏色和景物變動扭曲著,搞得他頭都昏了,還是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即使如此,頭也有點疼。   又過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周圍的溫度大不相同,幸好杜黎娜之前有提醒他多穿幾件衣服。   睜開眼睛,並沒有看到什麼都市景物,又置身於陌生的荒野中。   少年四下張望著,問道:「失敗了嗎?」   「怎麼可能!」杜黎娜笑著說:「愛莎露,幫我們測一下位置吧!」   愛莎露應了一聲,念了和上一次一樣的咒語,隨後哭喪著臉說:「我們在恩居奇維城的郊外,離城門大概有三十公里左右。」   「三十公里啊……」楊顛峰說:「本來就會這樣嗎?」   「這樣的誤差算是小的了。」杜黎娜解釋說。   「等走到恩居奇維城,天都黑了,會也早就開完了。」愛莎露沮喪一陣,便又振奮起來,往天空飛去:「我去看看最近的大路在哪裡,或許有便車可搭。」   杜黎娜笑著說:「欸欸,回來,不用。楊顛峰,我們一口氣移動過去吧!」   「好啊!這樣比較保險。」楊顛峰點點頭,握住了女孩的雙手。   「你,你握我的手幹嘛!」杜黎娜紅著臉甩脫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又不知道開那個什麼會的地點。」   楊顛峰尷尬地搓搓手,攤開手掌對愛莎露說:「那,你應該知道吧?來我的手中,然後閉著眼睛仔細的想著妖精魔法使資格審查會的地點。」   「……喔!」妖精女孩半信半疑地飛到他的掌心,讓少年把自己輕輕握住,剛閉上眼睛又問道:「你會這種怪招的話,為什麼不自己移動回來?」   「通常不能移動一百公里以上。」楊顛峰說:「專心想,杜黎娜,抓住我。」   女孩連忙捉緊了少年的衣角。   妖精魔法使資格審議會議是借用恩居奇維綜合仲裁庭的一角召開。   威特多就坐在「被告席」的椅背上。這讓他有種犯了罪的輕微錯覺,而這會漸漸轉變為無形的心理壓力。   妖精魔法使組織的重要幹部們皆由葛裡布林特王國各地選出的資深法師擔任,而此刻他們正列席於陪審席上。   「第173042號實習妖精魔法使資格再審核會議開始。」坐在法官席的領事法師說道:「這次的情況,類別為『實習妖精魔法使存在暴露』狀況,請諮議法師翻到妖精魔法使事錄大典第八百二十頁開始,有此類狀況的規定及判例搜集。而這回的情況又特別複雜,雖然之前已經聽過你的自述,不過,實習生,請你再回憶一遍事情發生經過吧!細節部分不太記得的話可以不用說,不要看你的自述憑記憶說一次。」   「是的。」平常插科打諢的妖精男孩,一反常態地恭敬說道:「我在兩個多月前,正在執行關於尋找『勇者選拔武鬥會』參賽者的任務,並且和任務對像十分親近。我所選定的參賽者先生,和他所處的片界一個叫做『外星人』族群很有聯繫,而那是一個看得見我的族群。我基於瞭解選定對象的需要,不得不冒著暴露存在的危險和所選定的對象一起登上了那個生物族群所搭乘的巨大乘坐物。後來我的任務對像受了重傷,我為了用魔法幫助治療他,不得不暴露了身份。」   「好,這番說詞和你的自述書所說的大致相符。」「主審員」說:「西米特茲女士,你是受審對像參加妖精魔法師實習資格面試的時候給分最低的一位,請問你有什麼話要對陪審團或受審對像說?」   「好的。」西米特茲是個面容嚴厲的胖老婦人,不過她的神情倒很平淡,似乎是在做什麼例行業務報告時的樣子說道:「被審員,按自述書所記述的情形,你在與『外星人』全面接觸前,你並沒有非常迫切的與『外星人』接觸的必要?」   「是的。」   「當時如果你退後一步,補強掩飾自己存在的手法,其實可以有效減低你被發覺的可能性?」   「不知道。」威特多說:「當然,我會試試看,可是這樣一來我任務對象的那少年很可能早就死在那一次的重傷當中。」   「無論結果如何,事先並無法預料。」老婦說道:「我認為你在這時候的選擇,對一個應當時時留心自己的存在不致暴露的妖精魔法使而言,是有過失的。其次,你在任務對像受重傷時,對於自己的存在暴露之後能不能拯救他的性命,有幾成把握?」   「我估不出來。」妖精男孩垂下頭說:「我認為自己多少能幫一些忙,只是想盡點力。」   「而實際上你起了關鍵性的作用,拯救了他的性命,可是這不在你的預料之中。」   「……是。」   「你無法估計不暴露自身存在和『有可能』拯救一個選拔大會參賽者何者為重,我認為這卻要取決於你認為該參賽者能在大會中得到什麼樣的成績。事實上大部分的參賽者都會在前兩、三戰就被淘汰。你認為他能夠取得很好的成績嗎?」   威特多猶豫了一下,才抬起頭道:「當……當然!」   有陪審法師微微搖了搖頭,而西米特茲對男孩的猶豫不予置評地繼續問道:「有沒有客觀可靠的證據能證明這一點?」   「……沒有。」   「我的話說完了。」西米特茲說。   主審員點點頭,說道:「楚昂司格先生,你是受審對像參加妖精魔法師實習資格面試的時候給分最高的一位,請問你有什麼話要對陪審團或受審對像說?」   「受審的男孩,我問你?」這個山羊鬍已經斑白的老頭卻很不客氣地責問威特多說:「你事前提出延緩審議會開會的理由是『搜集對決議有利的證據』,那你到底搜集了什麼東西?」   「我什麼都沒有得到,我失敗了。」威特多低聲說道。   「失敗了!」楚昂司格大吼一聲,叉起雙手哼了一聲冷淡地說:「拖延時間對你並沒有好處,對別人而言更是種困擾!雖然那是你應有的權利,我卻因此感到很不高興。你何不說說你做了什麼樣的努力?」   妖精男孩眨了眨眼,困惑地說:「其實不是我做了什麼努力──監管期我不能去太遠的地方,而這件事情卻發生在遙遠的另一個片界──而是,那位少年,我所推薦參加勇者選拔賽的少年想要來此地幫我說話。」   「你是說,他表示要來此地為你說話?」楚昂司格皺起眉頭偏著腦袋說:「他從另一個片界用兩隻腳走過來?」   「他似乎是個逾界者。」   陪審席響起了一陣交頭接耳聲,山羊鬍的老法師卻很不客氣地繼續問道:「逾界者也不怎麼樣,我知道有個片界的所有生物都是逾界者。結果他人在哪裡?」   「因為出了點事,他還在班司塔尼,來不及過來。」   「哼,哼,他在班司塔尼,一個逾界者卻被陸路的距離困住了。」老法師語帶諷刺地說:「他何不跑快一點?像個武術高手一樣的施展什麼草上飛的,早點跑過來?延長的時間已經到極限了,就算他已經到了隔壁的基原利,也無濟於事。好吧!我且問你!他來了以後打算怎麼幫你?」   「他……他沒告訴我。」威特多不由得輕鬆了一些,笑了起來:「我想多少是有幫助的,比方說他或許可以準備一大疊瓦片到庭上,像街霸一樣當庭把瓦片全打碎,來證明他是個夠格的勇者候補。」   山羊鬍法師瞪大了眼睛,說:「廢話!他人既然沒來,隨你怎麼吹!我要說的話說完了。」   威特多感激地望著楚昂司格先生,知道他只能幫自己到這種程度了。   「那麼,」領事主審法師說道:「我們現在投票做最後的決議,是否摘除……」   「請等一等!」   楊顛峰在執事員的帶領下,搖搖晃晃地從門口走了進來。威特多滿臉難以置信,本來興奮得差點飛起來,可是看少年唇青臉白的樣子,心又涼了半截。   「你是誰?」領事法師問道。   「我叫楊顛峰,是威特多所推薦參加勇者選拔大賽的人。」楊顛峰說。   「全名。」   「全名就是楊顛峰。」   楚昂司格掏出了一張羊皮紙,遞給主審法師。那法師看了一眼便點點頭,交下去給陪審法師傳閱,楊顛峰依稀認得那是自己簽過名的參賽同意書。   「你來得剛好。」名叫西米特茲的老婦人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審議法師團想要瞭解你是不是一個夠資格的勇者候補,如果你是,或許可以讓受審員的判決結果往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   領事法師環視在座的諸法師都沒有異議,便說了:「請楊顛峰先生提出客觀可靠的證據,證明你是一個夠資格的勇者候補。」   「哇靠!」楊顛峰表面鎮定,其實心中快哭出來了:「我剛用了瞬間移動,一口氣把本來就只有一點點的烏德薩能力耗完,累都快累昏了,還能提出什麼證明啊?表演黯淡的手指發光?」   「我來也……」一個光點突然從他的口袋衝出,「唰」地在所有的審議法師眼前晃過,留下了一大堆蟑螂在桌上爬來爬去!   西米特茲彈了一下手指,破壞法庭莊嚴氣氛的蟑螂們便在一剎那間消失得乾乾淨淨,而她對此若無其事,卻驚訝地對妖精說:「你是!」   「各!位!好!」妖精女孩用最大的音量喊著:「我!是!實習妖精魔法使愛莎露蕾雅!提妮洛!亞爾托基!艾爾夫!」   出庭陪審的法師們皆皺著眉頭捂起了耳朵,而西米特茲很不高興地說:「小聲點,愛莎露蕾雅。」   妖精女孩立刻用細如蟲吟的音量說道:「好……各位……聽得到我說話嗎?後排聽不清楚的同學請舉手?」   領事法師不耐煩地揮著手,說:「實習妖精魔法使,你闖進來幹嘛?」   「我呀!」莎莎換了一種很怪的腔調,亂叫著說:「我是!來!找人當證人!」   「找誰當什麼證人!」另一個法師不耐煩地追問道。   「當證明我所推薦的勇者選拔賽參賽者很高強的證人!」愛莎露揮了揮手,突然有一大堆羊皮卷雪花般地降到陪審席上,差點把法師們淹沒。   不過很快地有法師念了個咒文讓所有的羊皮卷消失,只留下了西米特茲手中的一卷。那老婦人端了端手中的眼鏡,念道:「班司塔尼邦聯親衛騎士團分隊長嘉希昂科慈迪楞斯佩姆居子爵。」   這個名字又讓陪審席起了一陣騷動。眾人的目光投視在某位法師的身上,他也好整以暇地說:「是,我聽過班司塔尼的嘉希昂子爵的名字,她是親衛騎士團的唯一女性分隊長,其劍術一般公認在班司塔尼的前十名之內。」   老是面無表情的老婦人很難得的有了笑意,西米特茲說道:「先不論這位小姐的劍術怎樣,你能夠找到敵對的班司塔尼邦聯的親衛騎士團分隊長來參賽,相當不容易啊!值得嘉勉。不過,愛莎露蕾雅,這和你今天到來又有什麼關係?」   「我還找來了證人!」妖精女孩飛到楊顛峰的頭邊,拍著他的頭嘻笑著說。   楊顛峰滿頭都是問號飛舞,而領事法官不耐煩地說:「這你剛剛已經說過了。你找來這個男孩到底想要證明什麼?」   「證明我推薦的參賽者是很──有資格的勇者候補人選!」莎莎圍繞著楊顛峰叫囂著說:「因為她跟這個少年公開正式決鬥,差點就能跟他打成平手!在場有兩三百人圍觀都可以作證!」   「你說什麼!」山羊鬍老法師楚昂西格驚訝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我說!」妖精女孩突然停住身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誠懇地說道:「我說女騎士嘉希昂隊長和這個少年楊顛峰公開正式決鬥,差點就能跟他打成平手,而且有當地塔尼夫夏村民與親衛騎士團員圍觀者兩三百人可以作證。所以他是個很有資格的勇者候補!」說完之後,她又格格怪笑起來,四下亂飛著。   而審議法師們已經無視她的搗亂,都用懷疑又不由得不信的驚訝眼神盯著楊顛峰看,弄得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就算再繁華的大都市之中,便宜旅館的內裝還是一樣簡陋樸素,倒是價格比別處更貴。牆壁是土磚刷白粉,床單漂浮著便宜洗劑的濃重臭味,沒有燈,只有燭台。其光度對健康很有幫助,因為會逼得人採取朝九晚五的健康作息。   楊顛峰在狹窄的房間裡來回踱步。雖然這個小型套房就算只住一個人也已經夠擠了,可是他的舉動實質上並沒有造成另一位同居人的不便,因為她還不滿一個手掌大,現正沈穩地坐在床頭几上。   即使如此,看他走來走去也讓她感到眼花,所以妖精女孩開口了:   「楊顛峰,你鎮靜一點好不好?」   就在這時,突然有另一個妖精涕泗縱橫地穿透房門衝了進來,撲進少年的懷裡,哭喊著:「哇!老大,真是太謝謝你了!資格審議法師們最後決定再給我三個月的觀察期,以決定要不要取消我的實習資格!」   「耶!」楊顛峰握緊了拳頭揮舞著手臂,大喊道:「太好了!棒透了!恭喜你!」   「都是托老大的福!」多多感激涕零地說。   「我呢?」愛莎露平靜地說:「我幫的忙也不少吧!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威特多「唰」地在天空轉了一圈,突然衝到妖精女孩身邊親了她一下,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心底還是喜歡我的,謝謝你!」   莎莎楞了半秒鐘,脹紅著臉發飆起來,把威特多摔了出去、並追過去踏在他的身上又踩又跳地大罵道:「誰准你親我的!自作多情!可惡!混蛋!去死!」   「好痛啊!痛啊!愛莎露,你的愛情表現太激烈了,我承受不起啊!」多多一邊哀嚎一邊求饒著。   「呼……」楊顛峰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坐倒在床邊,說道:「不過我真是嚇了一跳,莎莎你什麼時候找嘉希昂參加勇者選拔大會的,保密功夫做得真好。」   「嘻嘻,本來就沒必要告訴你啊!」愛莎露得意地說。   「可是啊……」少年抓了抓頭,又問道:「雖然重新進行魔王封印儀式是全葛裡布林特的事,不過選拔大賽既然在恩居奇維舉辦,敵對的班司塔尼人應該不會想要參加的,你又是怎麼說服那個女隊長的?」   「是啊!」威特多連忙找機會為自己開脫:「我也想知道,莎莎你教我幾手吧!」   「嗯,事實上要找出上千個夠資格參加勇者選拔戰的人本來就非常困難,在葛裡布林特王國有名氣一點的人都老早就都被正牌妖精魔法使盯上了,不然只好像威特多一樣,去價值觀完全不同的別的片界碰碰運氣,那可就難找了。」莎莎輕描淡寫地說:「在葛裡布林特還沒被注意到的,也只有班司塔尼邦聯那類地方的高手了,所以重要的是把握機會。」   楊顛峰不耐煩地說:「所以啦!你到底怎麼說服嘉希昂的?」   「你還猜不出來嗎?」妖精女孩笑著說:「我提醒她除了這個機會之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跟你二度交手了,她就二話不說爽快地簽了!」   少年和妖精男孩聽到這個答案都不由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對了,杜黎娜小姐呢?」愛莎露問道。   「杜黎娜說她去找她老爸。」楊顛峰反問道:「你不是知道嗎?」   「我知道呀?我是問她家住在哪裡。」   「這我怎麼知道。」   「……那麼明天一起去找吧!」   「哦!」威特多想了一會兒,才敲了手掌說道:「那個法師女孩是原本住在恩居奇維的什麼杜黎娜小姐啊!難怪老大能找到這裡來。」   「是杜黎娜玻瑟伊吉勒斯德公主殿下。」妖精女孩說。   「……欸!」多多怪叫著:「吉勒斯德公爵的女兒?出外進行女皇修……」   愛莎露狠狠地敲了妖精男孩的腦袋,罵道:「叫那麼大聲幹嘛,吵死人了!」   她回頭看了楊顛峰一眼,見少年對這番話沒有什麼反應,倒有點目光呆滯的模樣,便擔心地問道:「怎麼啦?是不是用瞬間移動的後遺症還在,很累吧?那今天就早點休息吧!」   楊顛峰次晨在這異國古典風格──也許只是「陳舊」──的旅館小房間醒來時,有好一會兒只是呆呆地望著陌生的床頭櫃上型制奇特而沒有鬧鈴響聲的桌鐘。然後,他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先揭開棉被搓了搓被跳蚤或是什麼別的蟲咬得紅腫的雙腿。   「要是我體內的恩希歐樂菌有驅蟲功效就好了。」少年喃喃自語道。   「早安。」妖精女孩說道。就跟她沒有真實感的存在一樣,不知從哪兒又冒出另一隻妖精少年。而且,他們所身在的地點更沒有真實感;這裡是地球又不是地球,正確地說,是地球的一個「片界」。之所以不稱為異世界而稱為片界,似乎是因為它與少年所原本認識的地球世界有某種牽扯不清的關係──而楊顛峰和身邊的兩隻妖精就正住在這個片界「葛裡布林特王國」叫做恩居奇維城邦的一所便宜旅館當中。   「我們去找杜黎娜小姐?」妖精女孩莎莎提議道。   少年梳洗完畢之後,和兩隻妖精一起步出了旅館,漫步在清晨的靜僻巷道之中。   「我有一肚子的事情想問。首先──」楊顛峰說。   「首先?」妖精女孩應道。   「你幹嘛在審議會上裝那個瘋瘋癲癲的模樣?」少年問道:「你平常又不是這樣的,或者說那才是你的本性?」   「我還以為老大要說什麼?」多多笑著說:「那是演技啦!」   「什麼演技?」楊顛峰聽得莫名其妙。   威特多好整以暇地回答道:「你不知道刻板印象害人之深。審議法師們都是些老古板,以為妖精都是那種說話顛三倒四,喜歡惡作劇的模樣,所以在他們面前越是惡作劇越討他們喜歡!」   「什麼嘛!說得我好像很狡猾似的,用演技討評審法師喜歡。」莎莎噘起嘴說。   「沒有啦……這是很正常的啊!」妖精男孩連忙陪笑道:「這就像平常雖然老是穿運動服牛仔褲的上班族,去面試的時候也西裝筆挺一樣,再正常不過了;我只是臉皮薄裝不出來,不然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對了!」少年又問:「你們這麼想當妖精魔法使,是為了什麼?」   愛莎露驚訝地說:「原來多多沒跟你說過。其實我們妖精族平常只能生活在葛裡布林特大陸某個叫做妖精森林的狹小區域,大部分法術不夠高強的妖精一離開那兒就無法呼吸,幾分鐘之內就會死亡。妖精魔法使能在全葛裡布林特大陸活動,甚至到別的片界去,都是靠妖精魔法使協會所屬法師的幫助,不然誰要幫他們工作啊!」   「原來如此!這跟想出國自己又沒錢,只好進外貿公司工作差不多。」楊顛峰恍然大悟說道:「對了,你們葛裡布林特王國似乎有個『天皇』陛下,可是恩居奇維和班司塔尼這樣的邦聯又各自有領主、皇帝或國王?」   「是啊!」妖精男孩多多搶著回答道:「我還沒跟你說過呢!其實天皇陛下就是四百年前負責重新領導魔王封印儀式進行的勇者大人!」   「啊?」少年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是的,葛裡布林特王國似乎有個四百年要重新封印一次的麻煩魔王。﹝作者按:說明起來有點費事,欲知詳情的讀者請看前面的集數﹞.   話說這時楊顛峰追問道:「葛裡布林特人的平均壽命超過四百歲嗎?」   「怎麼可能!」威特多大笑道:「那是勇者完成任務後慣例的三個願望之一,也就是『希望能夠活著看到下一次的封印儀式平安結束』。」   「什麼三個願望?」   「完成封印儀式的勇者照例可以許三個願望,由全葛裡布林特最強力的法師們盡力為他完成,雖然談不上心想事成,不過也差不太多。」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妖精女孩也湊上來笑嘻嘻地說道:「據說從前某位勇者許的願望之一很俗,是『財富』,結果法師們合力從地底深處移動了一座金礦礦脈給他!」   少年吹了聲口哨,不久轉過一個路口,前邊是比較大的馬路,而妖精們順勢躲進了他的口袋裡。眼前就是一行「人」的目的地──出租馬車店。馬車行其實有提供直接把車開到門口接送的服務,可是楊顛峰下榻的便宜旅館門口所在巷道太狹窄,馬車開不進來,反正也不遠,他們便索性直接走過來。   回憶著妖精們告訴他的步驟,楊顛峰揚著手中的紙鈔──不然以少年此時的貧民裝扮,任何人第一眼就會對他能不能付出車資起疑──走近店門口,說道:「到吉勒斯德公爵大人邸前。」   「兩百五。」   「兩百二十五。」   在馬伕們各自的開價聲中,少年選擇了價位和新舊程度都是中等的馬車,在車上搖搖晃晃地往恩居奇維城中心前進。馬車伕和馬兒的眼神出乎意料之外的相似,那種對於生活一成不變的「安心」及「煩膩」各半的混合情緒。   「客人是從哪裡來的?」車伕隨口問道。   「你猜猜?」楊顛峰狡猾地把問題推了回去。   「直吾師依地方的人吧?」車伕道:「很容易看出來啦!我表親也是那裡人。」   「直吾師依是什麼地方?」少年轉著念聽得對方繼續閒聊道:「到吉勒斯德大人的宅邸有什麼事啊!」   「也沒什麼。」他答道:「有個遠房的親戚在那附近工作,順道去看看他。」   「在那附近工作?一定過得不錯吧!」他隨口發了句牢騷:「同樣拉馬車,幫大人物拉馬車簡直是大大的不同啊!」   「嗯,同樣是司機,當總統的司機和開計程車果然是大大的不同吧!」少年為自己突然迸出的聯想笑了起來。   到了公爵宅邸前下車以後又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才收拾心情按了公爵邸大門的門鈴,並且對著傳話器說:「異界人楊顛峰求見吉勒斯德公爵殿下。」   「……請稍候。」對方答覆中的客氣程度讓他寬心不少。   領客入門的傭人身影很快出現在門邊。少年跟著他穿過了讓人看了就腿酸的巨大花園之後,被領進了宅邸大門邊的一扇小門,又隨著對方穿過走廊進了一間類似客廳的地方等候。   「楊顛峰!」十二歲的螺絲頭小女孩興奮地拉著荷葉邊洋裝的蓬蓬裙擺,小碎步跑進房裡。雖然明明是跑,但腳步輕快得像是飄進來似的。   少年楞了楞,故作鎮定地揚起手來招呼道:「唷,杜黎娜,好漂亮的衣服。」   女孩噘起嘴狠狠地一腳往楊顛峰的腳掌踩下,一邊用力轉一邊憤恨地低聲說:「你豬頭啊!反正你就是說衣服比人漂亮,不要說得這麼白嘛!」   「我又沒這樣說。」少年委屈地答道。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隨著她的後腳進門,杜黎娜神情自若的把腳緩緩移開,像是從來沒發生過剛剛的事。   「我的父親。」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優雅地交互伸出了雙手說著:「父親大人,這位就是楊顛峰,和母親大人來自同一個片界的,伊東華姊姊的朋友。」   「杜黎娜受你不少照顧,謝謝。」中年男子──應該就是杜黎娜的爸爸,伊東華母親的再婚對象,恩居奇維城的吉勒斯德公爵──躬身說道。   躬身並不是這裡的禮儀,可是吉勒斯德公爵確然年輕時是到過地球的。楊顛峰連忙照樣欠身說道:「不,相反的,是令千金幫了我很大的忙。」   「毋需客氣,事情的詳細經過我已經聽杜黎娜說過了。」公爵先生說道:「聽說你是來自聯合國的逾界者,這真是令我驚訝。」   聽到了一個熟悉但出現得挺突兀的名詞,楊顛峰下意識地抓著頭問道:「什麼?」   「……哦!」公爵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希望你不介意我把你們所居住的片界稱之為聯合國;我們也花了一段時間習慣用葛裡布林特來稱呼這個片界。」   少年忘了閉上在驚訝中張大的嘴巴,就以這個模樣點了點頭。   「你應該知道,我在聯合國歐洲遊學了六年。」吉勒斯德公爵負手走到椅邊坐下,並揮手示意請楊顛峰和杜黎娜坐下,便繼續說道:「我在從來沒有遇見過任何聯合國的逾界者,甚至在聯合國『片界』這樣的概念只存在與想像之中。我也想過自己可能和別的逾界者擦肩而過,雙方都因為外在條件不許可而隱瞞自己的能力,不過畢竟只是想像。現在你的存在卻證明了聯合國還是有逾界者,我……覺得很有趣,或許這是遲來的緣分。」   「公爵大人這麼認為是我的光榮。」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惡補過貴族禮儀的少年,站起來欠了欠身說道。   「毋需客氣,伊東華算是我的女兒,她的朋友也當然是我家所歡迎的人。」公爵敲了敲手指,沈思了一會兒。手指上戴有粗大的褐色金戒指。如果它是純金的,那麼它的蒙塵反而是這家人豪奢的某種映證。這位伊東華的繼父又開口了:   「你的困難我已經聽杜黎娜說過了。可惜我並沒有聽說過讓人的身體狀況回到一段時間以前的魔法,就算有,這一定是相當耗時費力的法術,尤其要移動兩個月之久。我需要和幾個法師朋友討論一下,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地住下吧!」   少年驚愕地跳了起來:「這怎麼好意思!」   吉勒斯德公爵滿臉困惑地望著他,杜黎娜輕輕地笑了幾聲,盈盈起身道:「爸,我說過他是個在奇怪的地方很小心眼的人吧?楊顛峰,你完全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在恩居奇維,無論是我或者伊東華姊姊的朋友要來這裡住幾天,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呃……」楊顛峰摸著後腦勺說:「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爸,我下午想要帶客人去看看天柱之劍。」杜黎娜笑著說道。   「嗯,那你就好好招待客人們吧!有事吩咐管家就成了,我已經吩咐他準備兩間客房。」公爵大人起身說道:「我還有事,你們年輕人慢慢逛吧!就當是來恩居奇維觀光長見識。」   「謝謝公爵大人。」少年站起欠身恭送吉勒斯德公爵離去。   等到他的腳步聲夠遠,杜黎娜才瞅著他問道:「你的妖精朋友沒事吧?」   「沒事,托你的福,算是判了個留校察看。」楊顛峰說著便不由自主地摸摸口袋,沒想到妖精倆不知何時已經溜掉了。   女孩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和剛剛大相歧異,一點沒淑女樣的癱在沙發椅上,懶洋洋地說:「這樣我的犧……努力,總算是有了代價。唉,你想幹嘛?下午咱們再溜去看天柱之劍好了,現在我不想出門。」   少年呆望著她的睫毛沒答話,在女孩轉頭的前一瞬間移開了目光。   「啊!對了,你想不想聽伊東華姊姊的聲音?」杜黎娜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說道:「雖然我昨晚已經跟她報過平安,嘿嘿,還是被她狠狠地罵了一頓。現在她應該在上課,不過等下課就可打電話給她了。」   楊顛峰的表情馬上僵住,雙眼瞪得盤大地連忙問道:「可以嗎?」   「當然可以囉!」她轉頭看看門說道:「別忘了我老爸是逾界者,這一點小裝置算是小意思啦!」   「……呼!」少年猶豫了一陣子,還是苦笑著說:「還是算了,她知道我們平安就好,頂多回去前再聯絡一下。對了,你剛剛說『溜』去看天柱之劍?令尊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女孩俏皮地噘起嘴說:「哼!你老頭子啊!我才不要坐上馬車前呼後擁地去看天柱之劍,或是你喜歡這個調調?」   想想對方好歹也「算是個公主」,楊顛峰帶著怪異的表情笑了笑,隨口說道:「下午去觀光的事情就下午再想吧!第五集很快的又接近尾聲,趁這個機會我想問問作者一個問題。」   「什麼疑問?」我不得不跳出來說。   「《銀河勇者》前四集的標題都還算淺顯易懂,這集的標題就有些詭異,請『玉風令大大』親自解釋一下吧!」少年打趣著說。   我尷尬地笑著說:「其實沒什麼了不起,這個名字來自《哈利波特》第五集的預定標題:HarryPotterandtheOrderofthePhoenix,中文版照例不會譯出前面的『哈利波特和……』,可是又不知道到時候會怎麼譯。直譯是『鳳凰的指示』,也就是說《銀河勇者》第五集的標題應是『TheOrderoftheGuardian』。」   「作者出來聊天好嗎?這樣會破壞小說的真實感呢!」杜黎娜插嘴道。   「其實我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佈。各位讀者:為了故事敘述上的需要,《銀河勇者》第六、七兩集將以楊顛峰第一人稱的方式撰寫。」我說。   少年和女孩兩人面面相覷,低聲說道:「這樣搞老編會生氣吧?」   「別問我……」         第六集 風暴後的愉快感激 第一章 危險轉校生     我叫楊顛峰,擁有一個很容易跟別人發生衝突的姓名。因為某些理由,我正在異世界「葛裡布林特」的某貴族家中作客。所以,吃了一頓新奇的午餐。說起來可埃斯上的餐點也都很有趣,不知道史烏基猶的大家過得可好?我所單戀的同班同學伊東華,有個在異世界出生的同母異父的妹妹名叫杜黎娜。杜黎娜似乎會一些魔法,餐後,又任性地變成伊東苗的她,帶著我偷偷從自家後門溜了出來,往城郊前進,目的是觀光。   她根本就不像是什麼箱子裡的大小姐,拉住我的手大大方方地在人群裡穿梭著,我想杜黎娜──在台灣課堂上的名字是伊東苗──應該不會是故意挑人多的地方走?這裡好像是恩居奇維的傳統市場,空氣中飄浮著濃厚雜亂但不太刺鼻的食物氣味,主要是生肉和青草的味道。   太陽在我們的背後,我們應該是往城東走,攤位依舊擁擠吆喝,人群已經漸漸減少了。「吶,楊顛峰?」伊東苗沒有回頭,只是放開了我的手若有所思地說。   「嗯?」我漫不經心地應著,眼睛瞄過肉攤上一種奇妙的肉塊,切口有著樹幹年輪般的環狀紅白紋路,這種肉我在塔尼夫夏也不曾見過的,雖然心裡覺得吃起來一定也差不多。   「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歡手藝好、會做菜的女孩子?」女孩問道。   「我不能幫別的男人回答,我倒是沒有特別喜歡。」我隨口答了,接著反問道:「幹嘛突然這樣問?」   伊東苗遲疑了一會兒,才答道:「伊東華姊姊的手藝很好。」   這奇怪的回答差點沒讓我笑出來,我強憋著一本正經地說:「你才幾歲?只要你肯做,到了伊東華那樣的年紀自然也可以燒一手好菜。」   「所以啦!你怎麼知道我想做?每次姊姊想教我,我都東推西拖的。」   「至少你前陣子就做了好一陣子的晚餐啊!」   「……嘿嘿,你不說我差點就忘了。啊!你以為我幾歲?」   「十歲出頭?」   「……這是想當然爾?其實葛裡布林特時光的流動和聯合國大不相同,我已經四十歲了──我這樣說的話,你怎麼辦?」   「那就表示我們在葛裡布林特待了兩個多月,回到台灣卻發現只過了兩個多禮拜?這樣的謊言一下就拆穿啦!不好玩。」   「……嘿嘿。啊!你知道嗎?傳說中能夠拔起天柱之劍的男人將會是打倒魔王的勇者喔!以後就不用這麼麻煩每四百年封印一次了!」   「這根本是抄來的傳說嘛!這麼說的話我倒也想拔拔看哩!不知道是不是要排隊?或者拔一次要付多少錢?」   「不用錢啦!」她銀鈴般地笑了起來:「到了,想拔的話就儘管試試看吧!」   哇靠。   這簡直就是詐欺嘛。   什麼拔起劍的勇者可以打倒魔王,這天柱之劍看起來不像劍,比較像天柱啊!怎麼看都比人類能使用的劍當中最大的『雙手劍』還要大十倍。可是,這真的是劍嗎?確實十分相像呢!其光潔亮麗的程度可能可以歸功於古跡維護人員的辛勞,但怎麼也想不出古人花了那麼「大」的功夫造一把沒人能拿的動的劍有何意義。   或許根本不需要有什麼意義,難道金字塔那樣過大的古墓就有意義嗎?   等等,魔王封印……「杜黎娜?」我喚了她的名字。   「嗯?」她笑著應道。   「在……聯合國,沒聽過什麼魔王啊、封印之類的,而葛裡布林特和地球的分裂是在八百年前,這麼說起來,這魔王不過就是第二次被重新封印,而這個好像很有傳統的勇者選拔儀式選出的勇者,也不過就是第三屆勇者?」   杜黎娜呆了半晌,然後笑了起來:「一半對一半不對!勇者選拔儀式的確是在八百年前的那一屆才開始擴大舉辦的,之前都是『光明聖徒會』秘密尋找並且對勇者候補加以試煉。不過我倒沒想過這件事和片界分歧的關連,聯合國沒有魔王封印的傳說對吧?或許八百年前真的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在聯合國不為人知的歷史當中,魔王被打倒了;而對葛裡布林特來說,卻把魔王封印的存在搬上了檯面,讓勇者選拔儀式公開化、盛大化。」   這麼說,在聯合國──我認知中的地球──的歷史當中,或許隱藏了一勞永逸打倒魔王的方法?說起來,亞瑟王石中劍的典故也和天柱之劍的傳說頗有相似之處,但是時間地點又不太對……唉!算了。別說還遠遠輪不到我當勇者,就算當了勇者,難道要冒著解開了封印卻打不倒魔王的危險,去研究考古學?   「啊呀!」身旁的女孩驚慌地大叫了起來。   「怎麼啦?」我被嚇了一跳。   她拚命地摸著胸口,眼睛一紅,淚水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哽咽地說:「糟、糟糕了啦!不見了!」   「有人偷走了你的胸罩?」我大喊著。   她狠狠地踢了我一腳,吼著:「姿荷妲姊姊留給我的石頭!被偷走了!」   我像是被球棒使勁打了一記,結結巴巴地說:「那、那種東西會有人要偷?不會吧?你……你現在的打扮,看起來實在也不像是特別有錢的樣子啊?」   「對不起喔!我看起來就像是特別有錢的樣子!」她像是沒聽清楚我在說什麼,又忘了自己現在的模樣,「哇」地一聲就當眾大哭了起來。   我心中也很難過,摸著她的頭說:「別哭了別哭了,那石頭對別人而言是不值錢的,頂多開點價碼登報尋找吧?應該很容易找回來的。」   她抽噎了幾聲,很快地就停下來,破涕為笑地對我說:「對!有道理!我出十枚金幣的話,那小偷還不是連滾帶爬地把石頭送還給我,反正他到哪裡都換不到這麼多。」她略微頓了頓,擦擦眼淚雙靨微紅地說道:「你怎麼老是一瞬間就可以想出好主意呢?」   「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麼特別的主意啊?」我臉頰有些發燙,抓抓頭答著。   她又用袖口擦了擦眼睛,不太好意思地說:「反正你已經承認自己拔不起天柱之劍,我們也該回去了。」   「哦!」我跟著杜黎娜往城中的方向走去。   天色雖向晚,市場依舊擁擠。好像有聽老媽說過,接近傍晚時鮮物小販們怕東西賣不完浪費,會打折便宜賣,所以是家住得離市場近的人採購的好時機之類的事情。雖然身邊的女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我完全不以為她正在跟我思考類似的事。   「楊顛峰……」她意識到了我的視線?所以聲音放得很輕:「如果……如果沒有辦法讓你恢復逾界者的能力,我還是會拜託爸爸想辦法把你送回聯合國的。」   「……」我的呼吸不由得濁重了起來。最後,我下了個決心,堅定地說:「如果這對令尊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那麼我拒絕!其實,我的能力頂多只會封印到這個學期末,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這麼點時間麻煩別人的。」   女孩停下了腳步,艱難地說道:「可、可是這個學期是你和姊姊僅剩的相處機會了,不是嗎?」   「……」   「……你、你多心了啦!」杜黎娜笑著說:「送你回台灣也沒有這麼困難,大概……大概相當於中產階級家庭到歐洲旅遊一個月的費用一樣。而且,你送了我回來呀!如果不是你來了這一趟,到了下學期老爸還是要花點功夫把我接回葛裡布林特的……這算是禮尚往來。」   我像觸電一樣地跳了一下,追問道:「你是說,你不再回……聯合國了嗎?」   「……嘿嘿,對啊!」她勉強地笑著說:「如果沒找到讓你回復能力的方法,由爸爸施法把你送回聯合國,這是應該的……可是,那樣我就沒有理由再過去了嘛!」   腦中一時亂成一團。剛剛還覺得杜黎娜有點心神不屬、有點懷疑是錯覺,現在卻覺得她很有理由心神不屬了。因為我因此也沮喪了起來。   沒有理由拒絕她父親的好意,一點理由都沒有!更沒有理由拜託恩居奇維公爵把杜黎娜也一起送回台灣,所以,只能誠心誠意地說了:   「杜黎娜,我會想念你的。」   「……嗯。」她勉強笑了笑,露出頑皮的表情說道:「不用急著想念我,以後回想姊姊的時候,順便想想我就可以了。」   我倆在公爵宅邸大門前駐足。少女吐了吐舌頭,輕敲敲自己的額頭說:「你看,都是你啦!幹嘛突然營造起什麼哀傷別離氣氛,本來應該從後門溜進去,我們到前門來幹嘛?」   「哦……」我隨便應了一聲,心念一動,盯住了石片路對面那個鬼鬼祟祟的人。   他和我的目光相對之後,遲疑了一會兒,便坦然走了過來問道:「呃……你是烏德薩──楊顛峰先生嗎?」   咦?   這感覺有點像是在看唐朝古裝劇時,在李世民左手腕上看到一隻手錶。而且還是只電子錶。   「啊!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那可疑的人在我和杜黎娜的逼視之下,摸摸自己的胸口,從口袋中掏出了皮夾,又從皮夾中掏出了名片遞了給我:「我是這樣的人。」   我不由得把名片上的頭銜念了出來:「銀河法庭駐葛裡布林特代表某某某。」   「唉呀!真沒想到會有烏德薩來到這個魔法文明發達的片界,我收到莉琪安小姐的聯絡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他抓著頭笑道:「簡直就像是在河裡釣到駱駝。喔,對了,忘了正事,莉琪安小姐說你身上的這東西不夠,所以我來交給你。」   變得不太可疑的男子又在身上掏摸一陣,最後拿出了一隻封口的透明小塑膠袋──又是一個和葛裡布林特格格不入的東西──,裡邊有三顆粉紅色的小藥丸。   「請小心使用。」他欠了欠身,動作有點生硬,笑著離去。   「那、那是什麼啊楊顛峰?」少女型態的杜黎娜擔心地笑著問道:「為什麼你笑得這麼詭異?」應該沒有比你詭異。   「杜黎娜小姐,你想不想再到台灣去玩?」我笑嘻嘻地問道。   因為如此,在恩居奇維白吃白喝玩了幾天,我和杜黎娜就回到了魂牽夢縈──因為有伊東華在──的台灣。看看日曆,這天正好是十二月十一號。   回到台灣之後,有許多事情需要交代的,雖然千頭萬緒,還是一件件說吧!   首先是姿荷妲留下來的小石頭。刊登懸賞並沒有能找回那顆石頭,倒是有許多人拿差不多的石頭想來冒領賞金。也不知道杜黎娜哪來這麼好記性,把這些人全都罵了回去。唉!如果不是一顆特別的石頭而是銀戒指之類的東西,我也想像亞歷山大雷文那樣另外訂做一個送給杜黎娜就好了。想必那自以為是的扒手發現只是塊不值錢的石頭後,惱羞成怒之下就隨手丟到找不回來的地方了吧!   而妖精多多和莎莎之後就沒有再主動出現過。回台灣之前,我用全名叫出了多多,跟他說了一聲;不知道現在我還能不能喚莎莎出來。一方面我還沒能記住她的名字,另一方面在多多恢復實習身份後,我已經不能算是她的服務對象。   然後是學校和爸媽那邊的交代。這就要感謝銀河法庭代表的莉琪安小姐,她幫我處理得穩穩妥妥,除了極少部分早就知道另有古怪的人之外,大家都以為我去歐洲「遊學」了。   說到莉琪安小姐,令我很驚訝的,可埃斯居然還留在月球背後,而且銀河法庭調過來的護衛艦艇增加到十三艘之多。據說這已經相當於一個行星國家五分之一的宇宙戰力。總覺得銀河法庭為了陰影艦隊那次襲擊而做出這種程度的應變大驚小怪了點,或許裡邊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情。不過因而讓我還有機會和提恩絲、施蒂萊見面,真令人高興。   「媽,我想馬上回學校上課。好懷念大家哦!」我對老媽說。其實真正想念的只有一個人。   「你不是剛下飛機,這麼急啊!」老媽把午餐的菜端出來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說:「我還沒有洗你的制服。」   我笑著答道:「制服髒有什麼關係,我只剩一個多月可以和現在的班上同學相處了啊!要好好把握機會。」   老媽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好好好。待會兒吃完午飯之後就去吧!啊!不要忘了先打個電話給老爸告訴他你到家了。」   對於突然消失兩個多月的兒子,老媽老爸顯得非常平心靜氣,這又要感謝莉琪安了,她用電腦合成我的語音幫我打電話回家報過平安。我有點想封她為莉琪A夢──好惡的名字──當然,在這件事情當中,我最想向她討教的是──那個電腦智慧語音是如何在我歸期未定的時候,一直在爸媽的訊問下迴避這個問題的?   吃了頓熟悉的午飯,也打了個電話給爸報過平安之後,我踩著雀躍的步伐往捷運站前進。明明是已經看煩了的景致,但是看到人們排在上車處等車,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感動;啊!我回來了。   離開台灣的時候,還有人穿著短袖制服;現在不但看不見短袖制服,甚至有人加上了外套──聽說這幾天氣溫已經回升了,前一陣子還有寒流來襲說。80%熟悉和20%陌生混合而成的校園景致──是啊!差點忘了,這是我高中生涯的第一個學期說。發生好多好多事。   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了,現在應該是午休時間。我走進了午休中的教室,一如預料的安靜,不過實際上睡午覺的同學少,大部分在安靜地寫作業或讀書。嚴老師也在。   「報告,我回來了!」我用不太大,但足以讓教室中任何沒睡著的同學聽見的音量說道。   「哦!歡迎回來!」嚴老師一如往常地蹺著腳坐在講台上,用差不多的音量說道:「入座吧!」   我邊揚手對伸手打招呼的李志逢回禮,邊帶著緊張興奮的心情掃視教室之中,座位應該調整過,我原來的位置好像被坐了。而坐在睡得流口水的席佳宜左手邊再左手邊的那一位是──   「夏瓦瑪兒塔。」不染不妖的秀麗少女似笑非笑地說道。   心臟好像被繫著橡皮繩從高樓頂丟下來一樣,重重地彈跳了幾下。   「巴、巴,米克斯枯勒。」我結結巴巴地用葛裡布林特通用語回答。   對了,她是班上唯一知道我真正去處的女孩。不僅僅是前一陣子接到「長途電話的聯絡,我想她更早以前就已經猜到了才對。可是……啊啊……為什麼同樣的一張臉蛋,在她身上和在杜黎娜身上會差這麼多!   ……咦?   差這麼多?我記得去葛裡布林特之前,我才剛覺得很難分辨伊東姊妹。   一邊惋惜我那被搶走的特等席,我走到後一排的空位邊問道:「老師,我的位置是這裡嗎?」剛問了就覺得不太對,因為這應該是女生的位置。   「不,」坐在伊東華右手邊的男同學搶著說:「還是這裡。我今天忘了帶眼鏡,能不能跟我換一下?我坐那邊。」伸手指著更後排的位置。   只有一天!那太幸運了。「沒關係沒關係!」我笑著點點頭,坐到那位同學的原來位置去。   身邊的女同學都比我還要高一截,這真是奇妙的經驗。「那麼前面那個空位是怎麼回事?」我問右手邊正在讀書的女同學,當然我還沒有機會記住她的名字。   「蹺課的轉學生。」她扶了扶眼鏡,答道:「顯然是個不良少女,不要跟她扯上關係比較好。」   ……啊!難道我嘯俠楊顛峰多采多姿的冒險連載故事,已經落到了要用轉學生來拖戲的地步嗎?嘿嘿。我把課本拿出書包放在桌上時,嚴老師看了看手錶,起身走了出去,因為下一堂不是導師的課。   老師前腳才出門,教室已經響起一片吱吱喳喳的聲音,其中包括了本來趴在桌上裝睡──其實沒有裝睡的必要,但是不想看書獃坐著也很無聊──的同學。我聽見伊東華後面的女生問她:「你們剛剛說的是哪國語言啊?」   「聖卡布理空語!」伊東華同學邊答邊笑。   「喔!我就知道,果然是聖卡布理空語……不可能有這種事吧!」那女孩笑著拍拍她的椅背。   下午第一堂課的鐘響了。   下課第一件事,就是撥電話告訴沙百洲學長和巫厚德,告訴他們我回來了。然後,就走到席佳宜的座位旁邊。   她有嚴重的低血壓,我想她每天早上和下午的第一節課都是在昏迷中度過的,剛剛也是一打下課鈴就趴回了桌上。當我把手放在席佳宜的桌邊時,她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一眼。   「盆栽都枯掉了。」我望著教室的窗台邊說。   「嗯。」少女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我抓了抓頭,問道:「要重種嗎?放學後一起去買吧!」   她突然跳了起來,轉頭往我看了幾眼,又往「我的座位」方向看看。和我交換位置的同學還坐在那裡,而更遠一點的伊東華同學依然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席佳宜又呆呆地望了我一會兒,才說道:「楊顛峰?」   「對啊!我是楊顛峰。」我說。   「楊顛峰啊!你到底是去哪裡啊?」背後的李志逢若有所思地拉了拉我的衣服。   我回頭小聲地對他說:「嗯,正如你所料,我當然不是去了歐洲,當然也不是去了改造人學園。詳情有機會再說吧!我還有些事想跟外星人問清楚。」   「例如說?」他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我想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伸出左手掌遮住右手食指,再示意他看我的右手食指並且說道:「例如這件事。」   他側下頭看我表演黯淡的手指發光。   「……看來挺方便的。」李志逢的表情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能用來點煙嗎?」   「不能,你抽煙?」   「是啊!偶而偷抽幾根。」   「我也想抽抽看。」   「沒問題,我可以介紹你幾個安全地點,隨時都可以。」   我想了想,又問道:「啊!對了,我什麼時候跟你提起過我被外星人抓去改造,或是改造人學園這些事情?」   「現在第一次說起。」李志逢答道。   ……哇!   上課鐘響了。   「那就說定了喔!」好不容易總算清醒了的席佳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放學後陪我去買盆栽。」   我隨便應了一聲,搖搖晃晃的走回自己的暫時座位。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和剛剛的李志逢差不多。   下午的後兩堂課是體育課。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男女是分開更衣、分開上課。整隊時班上多了一個高大的紅髮美女。姿荷妲的頭髮雖然是淡紫色的,不過在頭髮顏色都很奇怪的葛裡布林特人當中,看起來挺普通的,說不定我這個黑髮黃皮膚的傢伙反而顯眼;現在的情況便反過來了,她紅色的長髮在同學們當中非常顯眼。   「那是誰啊?」我抓著李志逢問道。   「就是前兩堂蹺課的轉學生。」   「好奇特的髮色啊!純粹的血紅色。」我呆愣愣地望著她說:「這是怎麼染的?」   「還不簡單,先用雙氧水洗白了再染。」李志逢答道。   我抓了抓頭,問道:「你也想染頭髮嗎?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知識?」   李志逢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才答道:「我也不記得我是從哪裡聽說的了。我還以為這是常識。」   那血紅色長髮的女孩轉頭有點生氣地瞪著我,我坦然和她互望。啊!是美女,雖然和伊東華是完全不同的型。   哨聲響起,我隊的最後一員也被球打中,輸了這場躲避球。體育老師整了隊,調整兩隊戰力重新分配隊員之後,便開始了第二場比賽。我和李志逢又一起偷懶的到了外圍去。   「那個轉學生……」   李志逢說:「唐蕙婕同學。」   「唐蕙婕同學,她常常蹺課嗎?」   「是啊!」   「……學校怎麼會允許她常常蹺課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李志逢笑了起來,接過傳球想都不想地又傳了出去,答道:「伊東華同學也因為工作的關係很少來上課啊?我們這又不是什麼好學校,有錢就可以畢業的。嗯,你該不會是移情別戀了吧?雖然唐蕙婕同學相當美麗,不過還是不要以不良少女為對像比較安全。」   「去你的移情別戀。」我接過傳球,覷東擊西地K出去打死一個敵隊的,又拍拍另一個同學示意讓給他進場內,便又問道:「你說她是不良少女?何以見得?」   「……嗯,沒什麼證據。不過看到那樣搞怪的頭髮誰都會這樣覺得吧。」   「不一定看起來不良就是不良啊!」我說:「哈!《古靈精怪》的台詞!」   警告的哨音從後面傳來,體育老師按住我和李志逢的肩膀,說:「再聊天就別打球了!去操場邊罰站,知道了嗎?」   我和李志逢不約而同地縮肩吐舌,轉身點了點頭。         第二章 再會的迷津     一直編造藉口也不是辦法,該跟老爸老媽談談我每天晚上的真正去處了。今天放學,和席佳宜一起選好盆栽之後,我在她的叫罵聲中──去!她還以為我要幫她把盆栽搬回席家──和她辭別,便來到了久違的植物園。今天星期二,不是伊東華同學補習的日子,照預定練到九點鐘之後可以早點回去。   巫厚德十分鐘之後和往常一樣從某個陰暗的角落現身,說道:「看你一臉輕鬆的樣子,看來要辦的事情辦得不錯嘛!」   「嗯。」我笑著抱拳說道:「托福啊!總算有了個交代。」   「好吧!那……」巫厚德抓了抓頭:「我們開始吧!首先呢,要告訴你形意拳的基本架。那老爺子教我的時候只念了一遍,我可不是天賦異秉,當然記不住;你就跟著我做好了。」   我照他的樣子蹲了弓箭步──又不是弓箭步,因為後腳不能伸直,他說雙手雙腳都要保持「似曲非曲、似直非直」的程度,似曲非曲是為了不要讓對手能輕易扳彎,似直非直是為了不讓對手能輕易折斷。上半身要以正面向前,因為雙手都要保持能攻能守的靈活度,但因此更要一前一後護緊正中線三要害。   「據我的經驗,正身架和側身架最大的差異就是對正面攻擊和側面攻擊的防禦力。正身架,例如說形意拳的架勢,對側面攻擊的防禦力較大,大多數武術的起手都是正身架,就是因為側面攻擊距離較遠。以拳擊來說,所謂側面攻擊就是勾拳,正面攻擊就是直拳;但是拳擊並沒有活用側面攻擊的距離優勢,也沒有寸打的功夫,近距離時常直接進入擒抱的。」巫厚德說。   我聽得似懂非懂,連忙問道:「側面攻擊有什麼距離優勢?」   「你伸直手不就知道了?」巫厚德伸出手說:「打這樣遠的地方不容易用上力吧?就算用上了力,沒擊中的話整條手臂就變成破綻。可是橫著揮卻可以這樣打痛人,這就是側面攻擊的距離優勢。在國術中最能活用這類招數的首推劈掛拳,而形意拳的基本五拳中的「劈」便是側面攻擊。」   我站了一會兒樁,有點累了,問道:「就這樣站著就好了嗎?」   「嗯。」他抓了抓頭,也雙手畫弧擺開架子,說:「據說本來是就這樣站著就行了。可是,我小學四年級開始練時,老爺子都說遲了,那你就更遲了。」   「……啊?」我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追問道:「遲了怎麼辦?」   「遲了就要補。」他很快的收了勢,我依樣畫葫蘆之後,聽到他說:「你剛剛站三體式……啊!就是剛剛那架勢的名字,你站三體式的時候在想什麼?」   「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什麼都在想。」我說:「主要是覺得很累。」   「口訣裡好像還有個什麼六合,我背不住,你想知道的話可以去坊間找找書。總之呢,既然你自己都承認『好像什麼都在想』,那就不行了。」巫厚德說:「所以先畫圈圈。這個畫圈圈的功夫是從八卦掌來的,老爺子說……」   「等等,他不讓你叫他師父嗎?怎麼叫他老爺子?」我問道。   「你在意這點龜毛的小事幹嘛?」巫厚得不耐煩地說:「他是我師父又不是你師傅,在你面前叫他師父感覺怪怪的嘛。好,老爺子說由動入靜易、由靜入動難,所以他師父從八卦掌偷招,教徒弟先練氣強身,由簡入難。另一方面,在活動的時候比較不容易胡思亂想。」   接著,巫厚德就教我「畫圈圈」的方法。「你想知道由動入靜和由靜入動的差別,很簡單。」他說:「你試著半蹲就行了,雙手插腰靜止不動,或拉磨一樣的畫圈圈,比比看哪個蹲得久。」   真奇妙!明明腳一樣是蹲著不動,若手動的話,腳就很不容易酸呢!「我常常覺得,其實氣是一種精神的表現,例如說這個半蹲的例子。」巫厚德說:「就科學上來說,也許可以解釋成因為上半身在動,加速了整體血液循環,所以腳便不容易酸了;而靜樁蹲習慣的人,就算上半身不動,應該也能保持全身血液的良好循環,這或許能解釋成──他利用不明的機制控制了不隨意肌。像我,連自己的心跳都可以控制,一般人似乎是不行,你可以試試看。」   「那接下來呢?」我問道。   「什麼接下來,我已經教完了呀!你這樣每星期練十五個小時,少說也三、五年再來問我接下來吧!到時候我再考慮。」巫厚得說:「我剛剛教你的動作要是記不牢,去找八卦掌和形意拳的書來看。有問題再call我囉。」   「等、等一下!」我慌忙問道:「順序呢?順序!」   「……啊!這個蠻重要的,忘了告訴你。」他咧嘴笑笑,道:「你一來就先站三體式,站到累,就畫圈圈,畫到腳不酸了再站三體式。哦,對了!這樣不容易進步,你可以用碼表訂鬧鈴,把站靜樁的時間慢慢延長,這樣比較有成就感。等到你能一次站三小時,不但不累,好像還快要睡著的時候,就能學下一步了。」   「那站靜樁的時候越想『什麼都不想』,越容易想到一大堆怪東西的時候,怎麼辦?」我又追問道。   「真的沒辦法不想的話,就『觀察』!」他已經回頭走了,留下了這句話:「觀察週遭一切的動靜,也觀察自己。」   回家路上,我繞道去買了八卦拳與形意拳的書。嗯,有點後悔來學這個什麼氣功了,在家躺床上聽伊東華的歌不是很好嗎。   ……咦?那就帶隨身聽來吧!反正巫厚德也沒說可以什麼不可以什麼,還是放輕鬆點練吧!就算練得不太對,有練總比沒練好。這種想法要是讓席佳宜聽了,她一定又會說「你不怕走火入魔嗎」之類的,其實像我這種凡胎,就算走火入魔也是一生難得的體驗吧!遇上也不壞。   「媽!」我進家門便開朗地喊著:「我回來了。」   「回來啦!跑哪去了?」老媽語帶疑惑地說:「你打電話回來說要陪席佳宜去買盆栽,可是席佳宜早就回來了啊?」   我看看鐘,還不到十點,一屁股用最舒服的姿勢坐倒在沙發上說道:「媽,我以後可能都要這麼晚回來。」   老媽邊用毛巾擦著手邊從廚房裡出來,坐在對面沙發莫名其妙地說:「你去哪裡?」   「我發現台北○○植物園晚上有人在練內丹功,我也要去練。」   「……不是外丹功嗎?」   「不知道是哪裡的誤傳,師傅說是叫內丹功才對。中國的『氣功』其實源於道教的『內丹修煉』,相對於類似煉金術的『外丹』,內丹就是把人體視為煉丹爐進行化煉。」我回想起剛剛在書店翻過的氣功修練書,滔滔不絕地說:「像著名的內功發源系如武當派、全真派等等,其實原本都是道教的流派呢!」   老媽皺起了眉頭,問道:「你這孩子怪怪的,前一陣子每天早上爬起來拿電線亂揮,現在倒還比較好,要去跟人家在公園練氣功。怎麼想到要去練的?」   我隨口答道:「氣功可是中國文化最著名的特色啊!學一學,下學期可以去跟外國朋友交流。」   老媽被我逗笑了起來,答道:「好吧好吧!對了,你導師剛剛曾打電話過來,問你要不要辦休學?如果這樣下去讀完這學期,也不會有任何學力證明的。」   「不要!」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因為……」   「班上有伊東華!」老媽和我一起笑了起來。   既然決定不休學的話,成績也不能太差。今天上課一聽,果然什麼都聽不懂,看來要好好惡補一番了。不過今晚還是先睡覺吧!明早還要起來練鞭。剛刷完牙便發現沒開的手機留有訊息,叫我打個電話去可埃斯。   我躺在床上叫它自動播通了號碼:「喂?」   「楊顛峰?」是施蒂萊怪裡怪氣的聲音:「有沒有很想念我?」   「……」怎麼辦?其實說個「有」就行了,但實在沒有特別想念她啊!「……算了,當我沒問。」少女哀怨地說:「既然你回來了,晉封儀式就定在這個星期六下午,沒問題吧?」   「什麼晉封儀式?」我問道。其實我還記得,但總得確認一下。   「由朕把你封為『嘯俠』的晉封儀式!」提恩絲憤怒的聲音傳來:「可惡,你居然根本沒把這份榮譽放在眼裡,朕不封了。」   「我還記得啊!只是想確認一下。」我連忙說:「謝皇上。」   「……你有點怪怪的?」施蒂萊困惑地說。   「……我怪怪的?」我笑著答道:「我還覺得你怪怪的哩!你是不是太久沒聽見,就忘了我的聲音?」   施蒂萊好氣又好笑地說:「不說了!星期六再好好聊吧!」   「對了嘯俠,銀河法庭代表莉琪安小姐好像有話要跟你說。」提恩絲道:「我幫你把電話轉過去吧!」   過了一會兒,聽到了比較不熟悉的聲音:「楊顛峰?」   「對,我是楊顛峰,你是莉琪安小姐?」我答道。   「你可能不知道,匹斯富樓爾傭兵團一個月前就因為約期已滿而離開了。」莉琪安說:「留了一個怪題目給我,誰教我剛好在旁邊聽到。你是不是有個戰輸艇要賣?」   靠,我差點忘了自己二十億的負債說。「是!匹斯富婁爾願意買下它嗎?」   莉琪安遲疑了一下子,才說:「對,以十八億的價格買下,但是附了一個奇怪的條件。我猜是雅露拉──烏德薩要求的條件,因為她不知道是為了輸給你還是什麼奇怪的理由,一直對你有莫名其妙的高評價。」   心中浮起不好的預感:「什麼條件?」   「她希望你能夠加入他們傭兵團三年。不是做白工,酬勞和其他傭兵團成員一樣照分。不過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這個條件,當然還得先過我這一關,也就是說,就算你要去,也得等你上完烏德薩特殊能力教育課程之後。」   ……當傭兵啊……   好像基地88喔,為錢賣身去當傭兵……仔細想想,就算這樣賣了那艘提施號,還有兩億的欠債,當傭兵聽起來很好賺,而且我是烏德薩,說不定當來很輕鬆。若專挑保鏢那樣的任務,會像武俠小說的鏢師一樣,不像軍人。不用急著拒絕吧!   「我需要考慮的時間,首先呢──」我問道:「哪裡可以收集到關於宇宙傭兵生活細節的資料?」   「你問倒我了!」她笑了起來:「等到了銀河法庭特殊教育中心再查吧!那裡的大電腦應該有和銀河無線網絡連線。對了,這兩個月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情?尤其是和烏德薩能力有關的。」   「……」我說:「是有些小事,星期六我再當面跟你聊吧!啊!你知道嗎?星期六我會去可埃斯一趟……」   她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嘯俠』晉封式對不對,我會去觀禮的。」遲疑了一陣,莉琪安突然又問了一句:「你……不要緊吧?」   「我好得很啊?」我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那就好,星期六見!」莉琪安切斷了通訊。   我抓了抓頭,到廁所照了照鏡子。奇怪,確實好得很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因為腿酸,上床沒多久就睡著了,甚至來不及爬起來開床頭音響。不過託恩希歐勒菌的福,第二天醒來時還是神清氣爽,比練鞭法時確實輕鬆些。   回到台灣的第一個早晨,健步如飛地朝捷運站跑去。雖然只走了不到一個月,這路確實是我往日的上學風景,但又覺得哪裡怪怪的。   「啊!」我自言自語道:「忘了找席佳宜。算了,管她去死。」   回想起來的確有點不可思議,國中三年都是和席佳宜一起上學的,早該習慣了吧!或許我真的有哪裡怪怪的,是不是烏德薩能力勉強使用和撞到頭一樣都會改變人的個性?   不過仔細想想,席佳宜或許逕自早點上學去了,因為要種盆栽,那麼不但不是我忘了招呼她一起走,還可以反過來教訓她為何不找我一起上學。就抱著這樣一點小小的期待,我走進了教室門。   唉,她果然還沒來。但是另一個人卻來了!   「早安!」她帶著一如往常的微笑,揚揚手對我打招呼。   我笑得合不攏嘴地坐到「特等席」去,回答道:「早安,杜黎娜。」然後壓低聲音說:「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不在家多休息幾天?」   她瞪大了眼睛,偷看了我幾眼,才忍不住貼近過來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杜黎娜?」   這個問題我昨天也想過。反正想不出除了「熟了」之外還有什麼理由,我便竊笑著說:「因為我終於發現了非常可靠又簡單的分辨法。」   「啊?」杜黎娜?伊東苗?訝異地說:「有這種方法!」   「有的。」我一本正經地說:「就是觀察人的『外氣』來分辨,你和你姊的外氣大不相同。」   杜黎娜半信半疑地說:「那種鬼東西看得見才怪?」   「很簡單啊!」毫不在乎地聳聳肩,我輕描淡寫地說:「要學嗎?」   「……怎麼看?」   「這樣。」我豎起食指和中指,當然不是要做瞬間移動,遮住右眼閉上了左眼,左眼從兩指的縫隙間看了出去。   她遲疑著照做了,看了一會兒又問道:「什麼都看不到啊?」   「多練習幾天就看得見了。」我語氣肯定地說。   伊東苗又看了一會兒,突然皺了皺眉,轉頭瞪著忍住不笑出來的我,問道:「你騙我對不對?」   我深吸了口氣,嚴肅地舉起右手說:「我也沒辦法保證你能經由這個方法看到,可是我發誓真的有這種方法!」因為《煌羅萬象》裡邊是這樣講的。   她還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不過坐回位置不再瞪我了。   「楊顛峰啊!」過了幾分鐘,李志逢隔了個空位探頭問道:「你怪怪的耶,是不是兩個月裡邊遇到了什麼事?」   「是啊!發生了很多事,在我跟你說之前──」我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想問你,我到底哪裡怪怪的?真的和兩個月前差很多?」   李志逢像是被我問倒了,側著頭想了一下,才答道:「也還好吧!畢竟我跟你也認識不久,不太知道你『應該是什麼樣子』。例如說剛才,你們明明兩個月沒見,怎麼你跟伊東華同學反而變親熱了?」   我差點爆笑出來,只好趴在桌上吃吃地笑著說:「不,不是,跟你想的不太一樣,裡邊大有故事,咳……嗯,呣……故事太長了,有空再說吧!」   「……」李志逢問道:「你……對了,伊東華同學跟我們說過了,她下學期要轉學去歐洲。該不會,你們──要去同一所學校留學?」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回了谷底,垂著頭苦笑著說:「要是有那麼幸運就好了。」   「哦,原來你早知道她也要離開台灣的事。應該是比我們更早就知道了吧!果然,你在該行動時手腳是很快的。」李志逢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會心地笑笑不再多問,便回座了。   我想了想便豁然貫通。世界上還有電話這樣方便的工具,李志逢一定以為:就算我不在台灣、不代表我不能和伊東華持續「加深友誼」吧!   預習了一下課本,我隨口問了李志逢:「第二次月考是什麼時候?」   「上個禮拜剛考完。」他答道。真幸運,一舉躲過了兩次的月考。   唉,兩個月課程的落差果然很大,看一兩頁就花了好多腦力。估估時間差不多了,我闔上課本跑到教室門口往外眺望,並且三步並兩步地迎了上去。   女孩緩下了腳步,板著臉任我從她的手中接過了大塑膠袋。   「對不起啦!」我笑著說:「今天是我回來後第一次正常上學,太興奮了,就一口氣跑到捷運站了。」   「哼。」席佳宜別過了臉。   我沒有再說什麼,早自習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和她加緊手腳合力換掉了教室的盆栽,並幫新的盆栽澆了水;她還是鐵青著一張臉,一直迴避我的視線。   「真的很對不起啦!」我只能耐心地求取原諒:「忘了嘛!」   「昨晚可不是忘了吧?」席佳宜埋怨道:「丟下我一個人跑掉。」   「昨晚情況特殊。」我理直氣壯地辯解說:「我跟人家有約啊!」   「今早又有什麼不一樣。」少女口氣尖酸地說:「趕著來見你的偶像妹妹呀!」   有點不耐煩了,我挺著胸膛說:「我才沒這樣想!你可別忘了:是我邀你來重種這些盆栽的,我是真的打算負起責任,和你一起把它們照顧好啊!都跟你說對不起了,怎麼樣?」   她白了我一眼,扮著鬼臉說:「光嘴裡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真的認為自己錯了?沒誠意。」   啊?沒誠意是吧。好吧!我就來想想該怎麼表現誠意……不對,現在應該先想想怎麼跟上進度。   ……乾脆把老師的講課聲從耳邊摒除吧!先快速的把半個學期的課程翻一遍,然後再細細咀嚼。嗯,李志逢長得就像功課不錯的樣子,可以跟他借借筆記,雖然我並不需要介意所謂的「考試重點」,但是老師的「說明方式」對於理解課程內容應該多少有所助益。   讀書啊……多久沒有這樣認真的讀書了呢?好像在高中聯考之後第一次吧!這樣讀著,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胸口有點悶。很想找人說說前些日子的遭遇,但是這實在是太麻煩了。我想自己不會一口氣對席佳宜或沙百洲學長全說出來吧!回來之後第一次有種懶洋洋的感覺,應該不是因為昨晚蹲得腳酸,是精神上的慵懶。   有事消磨的話,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午餐時間的鐘聲響了。   席佳宜還是板著一張臉,看來不是邀她上屋頂的好時機。杜黎娜去了學生餐廳,雖然有點對不起她,真希望回來的人是伊東華同學。和以往一樣,只花了十分鐘就把便當內容物徹底掃蕩完畢。   洗完便當回到座位,走到我身邊的人是李志逢。「要抽煙嗎?」他問道。   「好!」不禁又興奮起來:「走啊走啊!」   他領路走了,往體育館方向過去。嗯,那後邊,豈不正是之前把杜黎娜變回小公主的回憶之地?「呃……你要不要聽我這兩個月的奇妙冒險?或者是從更早的地方講起?」我問道。   李志逢扶了扶眼鏡,說:「從你被外星人抓去改造講起吧!」   「嗯,其實那也不過就是這個學期剛開始時的事。」我說:「基本上我前兩個月的去處和外星人關係不大,那個改造只是讓我擁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能力罷了!」   到了體育館後面,我本來以為這裡已經很隱蔽了,他卻繼續領著我向前走。這後邊拐了個彎繞過腳踏車停放場的圍牆,還有個更隱蔽的小空間──在看到人影之前,先聞到了煙味和聽到了陌生的交談聲。   「這麼說,你老爸他是……」   「有客人。」   我和李志逢彎了進來,和原本就在這裡的兩個女孩面面相覷。其中之一很陌生,另外一位有著搶眼的血紅色長髮。沒想到會遇到同班同學,有點兒尷尬。   「……原來已經有人了。」李志逢回頭就走。   我把他拉住,問道:「幹嘛要走,反正我們也是來抽煙的。」   「嘿嘿……」長髮女孩斜瞪著我說:「你們也抽煙?不假正經一下嗎?」   李志逢歎了口氣,說:「算了算了。」就把煙掏了出來。   「嘖,噓噓,走開走開,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人!」另一個橘色短髮的學姊揮了揮手,像趕狗一樣。看我沒有要走的意思還板起了面孔,李志逢拉了拉我的袖子,說:「好男不跟女鬥。」   「我不是好男。或是好女也不跟男鬥?」我偏偏賴著不走。   短髮學姊表情凶狠地盯著我幾秒鐘之後,問那紅髮少女道:「你們認識嗎?」   「只是碰巧同班而已,誰認識呀!這種爛傢伙。」少女深吸了口煙又濃濃地吐了出來,背靠著牆沒有望向這邊。   這情境也未免太熟悉了!我不由得笑著說:「女孩子抽煙生不出健康寶寶!」   啪!   好痛啊!不過這位同班同學相當配合嘛。學姊看她搶先出手了,有點嚇了一跳。   可是挨了一巴掌的我還覺得佔了便宜,因為我不退不避,她的手一定疼得厲害,現在只是硬撐而已。   「小鬼,學了超能力之後再來cosplay春日恭介。」同班的紅髮女縮回應該在發疼的「手手」瞪了我一眼,便轉頭說:「學姊,我們走吧!」   「哼!」短髮的學姊臨走前還面帶威嚇地瞪著我冷冷地說:「有眼無珠,以後在學校有得你好受了。」   我待她們走遠後,才豎起了發光的中指笑著說:「哈哈哈,要是讓你們知道我真有超能力,嚇破你們的嫩膽兒。」   「你還好吧?」李志逢鬆了一口氣,說道:「臉上有很明顯的指印。」   「小意思。」真的是小意思:「你忘了我接受過外星人的改造?說不定下一節上課前就恢復了。對了,她叫什麼名字啊?」   「唐蕙婕。」   「唐蕙婕,唐蕙婕,好,我記得了。」我接過李志逢遞上的煙,學別的抽煙人一樣用手指夾住,邊吸邊湊近了火。   刺激的氣體滑進我的呼吸系統,很不舒服,不由得輕咳了兩聲。   「一開始別吸太猛。」李志逢也為自己點了一支。   我應了一聲,這次吸的比較少,便覺得好多了,開始說道:「嗯,從哪裡說起呢?對了,就是……」   其實我跟他說的故事很簡單、又經過變造,就是說我被異世界來的妖精看上,被推薦參加什麼選拔賽,這是因為我曾被外星人改造過;後來妖精為了救我一命觸犯了什麼規定、要被判刑,我為了去聲援他所以利用超能力到了異世界冒險等等……。   「那誰幫你瞞過爸媽和學校,讓他們以為你去歐洲?你怎麼定時打電話回家報平安的?」李志逢聽得難得露出驚奇的表情,連珠炮似地問道。   我得意洋洋地說:「靠我的外星朋友幫助啊!」   「好棒啊!簡直像是衛斯理。」李志逢大笑了起來,猛拍我的肩膀。   「我?像衛斯理?」我仔細想了想,其實衛斯理捅出漏子,靠外星朋友擦屁股解決困難的次數也不太多嘛!   等到李志逢笑聲漸歇,我才又問道:「你不會覺得我的自述很難以相信嗎?」   「是啊!很難相信。但是你的手指又偏偏會發光。」李志逢說:「我沒有特別信,但是也沒有特別不信,因為其實不干我的事吧!等到事情跟我有關時,再去追究真實性還不遲。」   他抽得比我快得多,已經抽完一支、便又為自己點了一支。   「……說的也是。」我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看著天空說:「羅斯威爾外星人到底存在或是不存在又怎麼樣呢?擔心自己的事都擔心不完了。就算要管,也等到外星人發動侵略再說吧!啊對了,你筆記能不能借我影印?」   「好啊!」   「……喂!抽煙到底有什麼好玩?臭死了。」   「我也這樣覺得。所以抽煙的人應該只是想要它的迷幻效果吧?」   「只是想要迷幻效果的話,可以喝酒啊!對身體的危害沒這麼大。」   李志逢呆呆地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才說:「……『白長』便宜好帶。」   啊,原來如此。   下午在左手邊上課的依然是伊東苗。有點想問問她伊東華同學今天在忙什麼,可是又怕她心裡不高興,所以還是靜下心讀書吧!那個紅髮的……唐蕙婕同學,一口氣把下午四堂課全翹掉了。她家裡一定很有錢──沒有邏輯關連的思考。   第七堂課上課前兩分鐘,英文老師順道從教室門口走了進來,把一疊小考考卷放到講桌上。也因此,打上課鍾之後,班長上了講堂拿起了考卷喊著:   「每排第一位同學到前面來,幫忙把考卷發回去。」   之前沒有留意過咱班上的班長。他坐在第一排,也就是很矮的意思,皮膚很白,聲音也很尖細,看起來就是一副很好欺侮的模樣。現在之所以會特別注意到他,乃是有個同學回了一句有趣的話:   「別發了啦!柯南,偷偷拿去丟掉吧!反正發回來也沒人要看啦!」   「欸,嘿嘿……」他傻笑了幾聲,手裡卻沒停下,把考卷分為均等的幾疊交給聞言上前的前排同學。   柯南啊……我認為,在十年前,這種戴圓眼鏡的小男生的綽號,會是叫葉大雄。「柯聖男?」一個女同學裝模作樣、東張西望地喊著:「柯聖男是哪位?奇怪,我記得我們班上只有柯南沒有柯聖男啊……」   班長笑罵著搶回了他的考卷。啊!真巧,原來班長的名字就叫柯聖男──   雖然一直逃避去思考這件事,所剩下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好緊張好緊張喔!   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算了,浪費篇幅。總之我真的很緊張,非常緊張,相當緊張,一直冒冷汗。   回來以後也不敢打電話給伊東華同學。還以為她今天會來,可以很「自然」地開口問她說「今晚我也可以照以前那樣去接你吧」。   但是……但是……但是……唉。我離開了兩個月,回來之後突然又去接她補習,會不會很突兀?廢、廢、廢話,當然是很突兀。她……不知道願不願意?好像沒有理由認為她會因此生氣……要生氣也是對我拖累了杜黎娜而生氣……啊啊啊煩死了,還是什麼都不要想,晚上到那個地方乖乖地等她就好了。   萬一她已經補習完了呢?說不定她昨天就是在暗示我這件事,她的葛裡布林特通用語不是已經說得很好了嗎?呃……我會不會想太多了?其實仔細想想,她是不是還繼續在補習,只要問問杜黎娜不就知道了,可是又覺得不好意思問她。   因為……啊,因為她說過,伊東華身邊有好男人或是蒼蠅都不關她的事吧!   不該快的時候,時間他ㄨ的過得超快的,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鍾還是響了。   席佳宜瞪了我一眼,背起書包逃也似地回家去了。伊東苗的態度則沒有特別冷淡也沒特別溫柔,自然地離開了教室,想問她的事還是問不出口。唉,頭有點痛,胃揪成一團,沒什麼食慾;今天晚餐不吃了,直接到植物園去練功吧!   這樣想著,我便收拾了書包,往外走去。   這個我本來打算蹲三年的普通校園還是那麼地陌生,可是我跟它的相處時間突然就只剩下一個多月。二年級的仁望樓,三年級的勇愛樓,不知道從那裡的教室窗戶望出來又是什麼樣的景致。勇愛樓後邊是社團教室,除了去過幾次的拳擊社,不知道學校裡還有什麼樣的社團活動,大概也提不起勁去參觀參觀了。   仁望樓旁邊是學校後門。啊……後門通出去的是完全陌生的街道。好吧!好歹我也在這所高中讀過,要是連後門外邊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未免太遜了,繞一繞應該還是可以到捷運站。主意已定,我便邁開大步,朝後門出去。   穿著「這所高中的制服」的高中男生從「這所高中的後門」出來,應該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所以我很有理由相信,看到我這麼做的人們絕對不會有我現在的心中所充滿的新鮮感。   啊,前面不就是柯南嗎?難得有個一下子就記住名字的同班同學,備感親切。   「嗨……班長……柯聖男!」我追了上去。   「咦?」他回頭笑了笑,遲疑了一會兒,便說:「楊顛峰……同學?」   我笑著點了點頭,道:「這名字取得不太雅,可是像這種時候被人家叫出來的話,卻有點感謝老爸老媽取了這麼易記順口的名字。」   「哈哈。」他皮笑肉不笑地陪我笑了幾聲。   「你家住這個方向?」我問道。   「哦,是啊!」柯南想了想,問道:「楊顛峰同學不是住這方向吧?」   「啊,我要去坐捷運。」我答道。   他訝異地說:「捷運,那應該走前門啊!」   「嘿嘿,突然一時興起,想熟悉一下學校附近的地理環境。」我抓抓頭說:「你有沒有什麼好去處可以介紹?」   「沒,沒有……要我介紹什麼樣的去處啊?」他結結巴巴地說。   不習慣和人交談?   「大凡人生不過食衣住行育樂,那好去處自然也脫不了這些關係囉!」我口沫橫飛地說:「例如說,食就是便宜大碗的排骨飯啦!衣是fashion的好shopping去處啦!住……跳過,行育也一起跳過。樂子可就多了,保齡球館啦!漫畫出租店……」   柯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對,對不起,我今天想直接回家。」   「……」我笑著拍拍他的背說:「不是真的要你陪我去啦!」   他還是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啊,雖然沒有把頭髮染成純血紅色,說不定我在這種人的眼中也是不良少年?雖然能夠體會他的心情,但這真是令人沮喪的事實。   「……啊!那個,你可以盡情去逛吧?我走的比較慢……」他怯生生地說道。   「好,那我先走囉!」再不走就太不識趣了:「拜拜!明天見!」   唉……郁卒。有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郁卒是道地的日本音譯詞,日文中的憂鬱就念作YuU-Tsu。在這種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當中,我漫無目的地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路口,憑直覺地往捷運站的方向轉彎。   我的直覺顯然不太可靠。   真奇怪,路怎麼越走越小了?真沒想到二十一世紀在台北郊區還有這種比羊腸寬不了多少的小小巷──當然有!搞什麼鬼嘛?令人覺得倒退回五零年代──這是標準遷怒模式。   ……哇靠!而且還是死巷。倒車……   ……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這句話好像是失憶者的標準台詞,可是我現在並沒有失去記憶,若要正確地敘述我此刻的境遇,應該叫做「迷路」。   學校在哪個方向?嗯,啊……那個路口我有印象,所以應該是朝那邊走。   「今天只有這麼一點點!」巷子裡有聲音傳出來。   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   「對、對不起……明天我再……」   ……咦?有點耳熟……啊!是柯南的聲音!這下干我的事了。   我三步並兩步地跑進巷道,裡邊的人聽到腳步聲,便一齊抬頭望著我。是三個穿著制服──實在很不想承認改成那個怪模怪樣的是我們的制服,偏偏又能一眼辨別出來──的高大學長,圍著背靠牆、嘴角淤青的班長柯南。班長手中還拿著空的錢包。   他們在做什麼?這真是一目瞭然。         第三章 我是男子漢     「你們幹嘛!」我大吼一聲。先聲奪人就要像這樣。   那三個學長轉過頭來,為首者「啐」了一聲,帶著輕蔑的笑意靠近過來說:「你什麼東西?管閒事也不先掂……」   啪!   我照面就給了他腮幫子一拳,打得他跌跌撞撞,道:「我也不是什麼東西,只不過剛好是他的同班同學。」   另一個學長勒住我的脖子,拳頭往我後腦猛砸。我掙離了位置,讓他只打到我最硬的上額;一膝猛頂了他的胸口,再把他掃倒在地上。另一個學長還沒扭住我,就被我一腳踹中肚子。   「好膽!」第一個挨我揍的醜傢伙,抄起了旁邊的廢水管──那軟趴趴的爛塑膠棒也想當武器──正想再攻擊,鼻樑又挨了我一記,這下再沒力反抗了。   真是白癡,打人就打人,先把水管舉高幹嘛?   「我記住你了,一年級的小鬼,你麻煩大了!」喊最大聲的傢伙跑最快。   對他們逃走的方向豎了中指,我揉了揉其實並不太疼的腦門,轉向柯南說:「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他們不找我也會找你報復。」   「……嗯,呃,沒、沒這回事。」柯南苦笑著說。   一邊活動著筋骨,我一邊順口問道:「他們勒索你有多久了?」   班長拭去嘴角的血,困惑地說:「從剛開學就盯上我了。」   「你好歹也反抗一下吧?」我沒好氣地說:「是不是男人呀!」   「當然是!」他激動地用柔嫩的嗓音反駁。但是很快地聲音又變軟弱:「……剛開始時,只是給他們一百兩百,想說打發掉就算了,沒想到漸漸變成現在這樣。」   「現在開始反抗也還不遲。他們把你錢包裡的錢全拿走了是吧?這樣貪得無厭哪有人受得了,還不如拚一拚!」我說:「最差就是轉校,沒什麼大不了。啊!我好像說得事不關己,抱歉啦!」   柯南搖了搖頭,勉強地笑笑說:「不,謝謝你,這是個好的開始,讓我下了決心。我就從現在開始反抗吧!」   他真的不要緊的樣子,拒絕了我送他回去的提議。我也只能目送他離去。   唉,在台灣,不良少年怕老師,但是老師也不一定值得信任;老師怕流氓,流氓怕警察,但警察也不一定值得信任;警察怕立委,但立委也不值得信任,因為連總統都會背叛人民的信任。難道只能信自己嗎?這倒也不是,我相信不是每一位老師、每一位警察、每一個立委、每位總統候選人都不值得信任,招子放亮才是真的。   託班長的福,我走一走居然認得路了,終於到了捷運站;也算託班長的福,我不像剛剛那麼緊張於今晚的事了。一不緊張肚子就餓了,出捷運站到植物園練氣功之前先找地方填填肚子吧!   ……唉,忘了帶隨身聽來,明天要記得!   不是因為腿酸,心煩意亂地根本站不住三體式,只好畫圈圈。不,就算畫圈圈,還是收攝心神比較好吧!昨天巫厚德是怎麼說的,「觀察」,對了。   有什麼好觀察的啊!總之就是有一堆蟲在叫,只是比夏天少多了。嗯?不說我還沒有注意到,蚊子好像變少了。   因為天氣涼了吧!今早出門時老媽還問我要不要加外套。   在室內的時候還好,剛走出教室門的時候,冬風迎面襲來,一時間連我都有了自己的衣服穿得不夠的錯覺。聽說人剛從溫暖的境地進入寒冷中會特別容易受涼,因為全身皮膚的毛細孔大都敞開著,本來能忍的寒冷也變得不能忍了……   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啊。   我拿出了行動電話,說:「幫我接席佳宜。」   接電話的是席媽媽,不過她馬上幫我轉到席佳宜房間的分機了。「……喂?」席佳宜冷淡的聲音。   不知怎地,這個聲音讓我想起了姿荷妲。如果那時我可以跟她和好,現在也可以跟席佳宜和好吧!   「喂?」我清了清喉嚨:「是我。」   「我聽得出來,幹嘛?」她說。   「……」席佳宜和姿荷妲的個性差距何止十萬八千里,不能用相同戰略。我說:「我還沒跟你說過這兩個月的遭遇,你願意聽嗎?」   遲疑了一會兒,她才語帶譏諷地說:「怎麼現在想說了?」   「什麼?」我莫名其妙地說:「不跟你說,我跟誰說去?你知道我去哪兒了嗎?」   「不是去外星人的超能力學園熟悉環境嗎?」她說:「還可以定時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呢!」   我一時間沒有答覆,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那是假的。說也奇怪,我很自然地想要把因為要救多多流浪到異世界事的事情告訴她,現在卻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打回家報平安的電話是假的。   主意已定,我笑著說:「那個是……」   「長途電話很貴吧?就這麼懶得打給我一通,讓我還要去問楊媽媽才知道你去哪兒了!」她生氣地說:「我們認識三年多了吧?」   「啊?」我不禁有點著惱,說:「我去哪裡為何要向你報備?其實我根本沒想到會去那麼久,所以才沒跟任何人說啊!」中途放緩了語氣,是因為想起上次因為這種口氣而被伊東華罵。   「……真的沒跟任何人說?」席佳宜一副完全不信的口氣:「你敢說你也沒打電話給伊東華過?」   我愣住了。   伊東華同學確實是最早知道我真實去處的地球人……但不是這麼一回事嘛!   「心虛了吧?」席佳宜得意地說:「別囉唆了,我要切……」   「我發誓我去到那邊的期間,沒有打過任何電話給伊東華!」我肯定地說。   的確如此。和伊東華同學取得聯絡的是杜黎娜,一共才兩次,剛到恩居奇維一次,快要回來前一次。我這個誓發得一點也不心虛。   「……」   「不信任我?」   「……沒、沒有。」她結結巴巴地乾笑了幾聲,又說:「不、不用這麼認真嘛!」   「……真是的,你怎麼會有這種誤解呢?」我埋怨道:「氣死我了。你到底要不要聽聽我說莫名其妙的遭遇?」   「啊,要要要啊!」席佳宜連忙說。   把告訴李志逢的版本向她也說一遍──看來少不了也得向沙百洲學長再說一遍了──之後,她訝異地說:「你在那個異世界漂流,怎麼可能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說這個就把你笑死,」我用誇張的語氣說:「那是假的啊!是好管閒事的外星人想幫我隱瞞老爸老媽,用變音器模擬我的聲音打的電話!」   「啊哈哈哈,好像柯南啊!」席佳宜笑著說。   ……咦?怎麼扯到那小白臉班長去的?   「柯南?」我問道。   她解釋道:「用蝴蝶結變聲器冒充別人破案……」原來席佳宜是在說這個。   又和她聊了一會兒,席佳宜的心情似乎已經完全好轉了,便掛了電話。看看時間,正是八點四十分,現在走過去剛剛好。   心臟又不爭氣地猛跳起來。   我自言自語地說:「幹嘛那麼緊張,她很有可能已經結束補習了,我就變得像唐吉柯德一樣有心無謀地在冷風中等待三個小時,然後一邊嘲笑自己一邊回家……」   還沒到九點嘛!反正等人也不算很無聊,我可以等姿荷妲一個小時,當然可以等伊東華十個,不!一百個小時。前面就是崇慶南路三段了。   「嗨咿。」她舉起右手說道。   我按住胸口倒了下來。   她輕巧的腳步聲移近,雙手扶膝半蹲下來訝異地說:「你、你沒事吧?」   「不……沒什麼大礙……」我呻吟著說:「只是……沒想到突然就看到你,來不及做心理準備。」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看我要什麼心理準備?昨天我們不是也見過嘛!就算你喜歡我……」少女的臉紅了紅,繼續說:「也不會這麼誇張吧!作戲。」   心臟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所以我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邊拍著身上的灰塵邊笑著說:「哈哈,被你識破了。啊!你……補習完了嗎?怎麼在這裡等我?」   「是啊!補習完了,今天老師好像有事,提早下課。」她看了看手錶,欣然說道:「九點半下課,現在四十五分,我沒有等很久呀!」   我們自然而然地並肩往植物園走去。   「對了,你的老師是……」我隨口問道。   她點了點頭:「嗯,葛裡布林特來的逾界者。因為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喜歡上了台灣,所以定居在這裡。」   我誇張地大叫了一聲:「喜歡台灣?」   「喜歡台灣有什麼奇怪。」伊東華嗔怪似地瞪了我一眼:「我也好喜歡台灣。」   「……嗯!」我由衷地說:「我也好喜歡台灣。」   我倆一時之間沒有交談,只是默默地向前走。是啊!我喜歡台灣,不管台灣有多糟,因為台灣有你;就算你離去了,台灣還是孕育了你的地方。   「我肚子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她說:「……而且呀!我想聽你的葛裡布林特遊記。」   「杜黎娜沒跟你說嗎?」我一邊驚訝地問道,一邊指了指路邊的廣式飲茶店。   她點了點頭,我們便一齊走了進去,而少女促狹似地望著我笑道:「我是聽過她說的部分啊!可是就算在她的故事裡,主角也是你呢!所以當然更想聽聽當事人的第一手描述。」   我笑著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點了幾樣東西之後,我又猶豫著問道:「……對了,你……你會不會覺得,我從葛裡布林特回來之後怪怪的……有什麼大改變?」   「當然多少是有改變。」伊東華手裡拿著菜單,卻望著牆上的菜單答道:「例如說現在一眼可以分出我和苗了,之類的。沒有改變才奇怪吧?……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從你的遭遇當中或許可以找出些癥結?」   我欣然道:「那我就不客氣地說了。從哪裡開始呢……對了,就是和你去唱KTV的那個夢一般的星期天早晨,有個害我聽不到你唱《囚鳥》的罪魁禍首。」   ……好奇怪喔!   如果有人要我把這番經歷寫成葛裡布林特遊記,我大概會嫌麻煩而拒絕吧!實在是事情牽扯太多太煩,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可是在伊東華同學面前,完全沒有這種心理負擔,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她自始至終都帶著似笑非笑的專注神情,偶而打斷我天馬行空的描述提醒我補充前後邏輯關係。   說完以後,伊東華同學的表情很凝重……或者應該說是失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雖然我盡可能輕描淡寫地帶過了我和姿荷妲的互動,可是真希望她能有點嫉妒的表示啊!   「你……有沒有什麼感想?」我笨拙地試探道。   她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摸摸臉說:「直接的感想:好、好奇特的遭遇啊!」   「奇特?」我乾笑了幾聲:「你可以直接說『畸形』無妨。」   伊東華並不反駁,只是若有深意地望著我說:「……為什麼遇到的人是你呢?」   雖然知道她並不期待我回答,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答案。過了一會兒,少女又神情恍惚地說:「你……在那個──守護神的平台被炸毀的時候,第一次殺人?」   我不由得環顧了四周,店裡人並不多,我們的交談聲一直很輕,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也跟著我做相同的動作。   「……應該不是吧!」我想了好一會兒,才垂頭喪氣地說:「之前駕駛機械人和外星人作戰的時候,應該就已經殺過人了。」   伊東華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駕駛機械人的感覺怎麼樣呢?或許真正的戰爭和電腦遊戲差很多……」   不明白她這麼說的用意,我困惑地問:「我覺得差不多啊!」   「……那就對了。」伊東華低著頭說:「用刀子殺人和用槍殺人,怎麼會差不多呢?就算用同樣的方法,殺父母親或殺陌生人,也絕不是差不多啊!」   我的心有種被刀劃開的感覺。   啊,原來如此。   對姿荷妲而言,班司塔尼軍等於是敵人。她應該和我是同一陣線的,但她第一時間也沒有原諒我。伊東華對班司塔尼人更不會有同仇敵愾之心。   我殺了人。台灣殺過人的高中生有幾個呢?有哪個正常人會想要跟殺過人的高中生做朋友呢?   少女的臉色有點蒼白,抬起了頭,笑容有點勉強:   「殺人的感覺……很可怕吧?」   「是啊!」我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自己已經是殺人者的事實,最可怕的是自己還沒有準備好被別人當作殺人者的事實。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那你為什麼能這樣毫不在乎呢?」   我毫不在乎?   不,我不是不在乎。我是怕你在乎,所以故意病態地忘記了自己的在乎。我不願意讓你也在乎;可是我忘記了你的在乎不是我能左右的。   「所以。」伊東華嚴肅地說:「這就是癥結了。如果你在乎的話,為什麼要笑得這麼開心?或者是你從那個時候到現在,一直都是在強撐?」   ……咦?   她溫柔地笑了起來,影像有點模糊。   「不需要再撐了吧!」少女輕輕地說:「這裡很和平。台灣有很多任性的人任性地活下去,包括我,也可以包括你;傷心的人可以盡情的傷心,而我希望自己能被你信任,你可以在這裡原諒自己。」   有什麼東西從眼睛跑出來,自臉頰滾下,弄得臉有點癢。   我大著膽子笑著說:「我可以抱你嗎?」   伊東華同學紅了臉兒,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的身體很溫暖,肩膀……小小的,但是卻是我這輩子靠過最安穩的肩膀。   ……得救了!   好喜歡你!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我只知道,我對你的喜歡,不是外型的著迷,不是歌聲,不是味道,不是感官的一切。是我和你共同的記憶。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會永遠喜歡你。   我,楊顛峰,在這裡發誓。   好爽啊!   該怎麼形容呢?   像是──兩個月沒有洗澡,突然脫光衣服跳進清澈見底的熱水當中,用盡全力拚命地把身上的污垢搓下來。   像是一拳把黑帝斯打飛出去,看他的身體飛了幾百碼一次撞倒了冥宮的一百二十根柱子,破牆飛出,還把黃金右腕的守門員一起撞進了球門裡去。   像是肆無忌憚的嘶吼,音量大到把新光三月、東斤鐵塔和雙子星大廈的玻璃一起震垮,最後連原始惡魔都從宇宙彼端飛來跟我一齊合唱。   像是……啊,到家了。   「剛好碰到國小同學,一起去吃宵夜聊天!」拿出早就想好的藉口當擋箭牌之後,三步並兩步地奔回房間。房間裡有等人大的伊東華半身海報!   ……真失望,好醜喔!她本人要比海報更漂亮一百倍。沒關係,還是很漂亮!   好想親親她,可是太噁心了,算了。用臉頰貼貼她的胸膛應該可以吧?   「甜心晚安!」我笑著對假伊東華說道,癱倒在床上。   ……啊,房間太亮了,一直意識到她笑著看著我的話,根本睡不著啊!   對了,聽聽她的歌……算了!太晚了會吵到別人。哎!也沒必要急著睡著嘛!今夜特別,就算整夜不睡也無所謂!就讓我靜靜地咀嚼這份感動吧!   咀嚼咀嚼咀嚼咀嚼……無聊的笑話。   咀嚼咀嚼咀嚼……不是在磨牙。   咀嚼咀嚼……   咀嚼……ZZZZ……   隔天一大早,我就把席佳宜吵醒一起上學去了。她一直問我幹嘛笑得那麼詭異,我的答覆是:「奇怪!我心情好不能笑啊!」   到了學校,李志逢對我的形容則是「好像有什麼附身的東西掉下來了」。   說起來可能會見笑,我這幾天真的很認真讀書,所以時間也過得特別快。不!仔細想想,我上課發呆的話時間也很好過……這個先不討論。總之,中午本來打算去找沙百州學長聊聊,可是和同學一打屁下來就什麼都忘了。   放學鐘聲響完之後,我笑嘻嘻地湊進了班長柯聖男的座位:「柯南,我可以到你家去玩嗎?」   「……啊?」不只是柯南,他鄰座的附近幾個同學都用怪異的眼神望著我。   不同的是,柯南想了一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而坐他附近的同學則否。「……下次吧!今天突然這麼說,不太方便。」他開朗地回答道。   真的不要緊嗎?我攤攤手,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便回座了。   收好書包之後,我信步往拳擊社社團教室的方向走去,順道逛逛三年級的勇愛樓。說也真巧,走一走就遇到我少數認識的三年級學長之一。   「小峰!」她開朗地揮著手打招呼:「怎麼會到這裡來,找誰呀?」   「學姊好,我要去拳擊社辦,順道經過。」我向李黛容學姊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她向身邊的美女介紹道:「我弟的同班同學。」又指著那學姊對我說:「你好狗運喔!遇見校花耶!」   那美麗的學姊臉紅了紅,說:「不要亂說,現在不是有伊東華學妹在嗎!」   我覺得她的臉有點眼熟,想了幾秒鐘,才想起來,便喊道:「啊!是『前』校花麥淑儀學姊。」   我的喊叫聲害旁邊不少學長摔倒。小容學姊則衝上前一步跳起來敲了我的頭:「什麼『前』校花,真沒禮貌!」   麥淑儀學姊毫不介意地掩著嘴輕輕地笑著說:「照你所定義的『校花』來說的話,沒錯啊!」真好,不但長的漂亮,而且似乎是個隨和的人。   ……還是有點奇怪,不只是那張在拳擊社辦看到的校刊,好像還在哪裡見過這位學姊的樣子。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麥淑儀學姊摸了摸臉頰。   小容學姊敲我一下,笑著說:「喂!看美人看呆啦!好,我們先走了,掰!」   嗯,想不起來,算了。   到了拳擊社辦,第一眼沒看到沙百州學長,倒是有另一個學長打招呼說:「唷,學弟,來練拳啊?」   他這樣一說,也不好意思不練了。而且沙百州學長也練得正專心著呢!所以我順勢換了衣服借了條跳繩,開始跳了起來。   跳著跳著,突然覺得學長們看我的眼光有點奇怪。本來還有點偷偷高興,以為自己跳得很快很標準所以引人注目,後來才看到握緊繩把的手不知怎地居然發出光來。嚇了一大跳,連忙若無其事地放鬆力氣讓光消失。學長看了一會兒看不出所以然來,也就沒有再留意,大概是以為他自己看錯了。   在拳擊部室練習是很新鮮的經驗,當沙百州學長招呼我一起回去時,才發現居然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今天也不是特地來練習的吧?」學長露出牙齒笑著說完後,壓低了聲音:「去參觀外星人學校的感想如何?」   「不是這樣啦!」我尷尬地笑著答道。   他邊收拾著東西邊問說:「到我家吃飯,慢慢說吧?」   ……哈。本來是想陪柯南回家的,現在變成去沙百州學長家了,不知道這算什麼機緣。   跟著學長出了後門,他原來是騎機車上學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對了,聽學長說過他家開機車行。   「學長,你騎車多久了?」我沒經大腦地隨口問道。   「哈,哪可能有多久,我還不滿二十歲,所以騎車也不滿兩年……說是這麼說,之前當然已經偷騎了很久,嘿嘿。」學長笑著說:「剛滿十八歲就衝去考照。我常常自稱是全台灣年紀最輕的駕照得主。」   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的目光隔著擋風玻璃隨意瀏覽著馬路上的機車,閒話道:「現在台灣已經很少看到那種輪子大大的機車了,大部分都是速可達型的。」   「是啊!速可達在地小人稠的地方很具有優勢的,車型小加速快,乘坐起來也較舒適。」學長也隨口閒聊道。   「學長你這台可一點也不小啊!」我笑著說。   他揮揮手說:「那當然,我這台可是一百五十西西的重車。」   「一百五十西西……我還是覺得輪子大點的摩托車比較帥。」我的視線隨意瀏覽著路邊停放的整排摩托車,搜尋已經鳳毛麟爪的這類車的身影,說道:「可是那種車不是排氣量或聲音都很大嗎?容易製造污染。」   「看來你喜歡打檔車。」沙百州學長突然大笑了三聲「哈哈哈」,然後才說:「排氣量跟污染關係不太大,想要減少污染,要讓引擎燃燒完全才是真的;減低噪音也是,希望聲音小、污染低,自己動手改呀!」   「……」我猶豫了一下:「自己動手改?」   「對啊!」   「……聽起來很專業耶!」其實我會這樣問,就是心癢了。   「你要把150cc的車改成300cc的話,當然很複雜啊!只是在車殼上貼貼紙的話,三歲小孩也會吧!」學長的答案很風趣。   我又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改車不是會被警察抓嗎?」   「嗯,會哦!」學長說:「不過,只要別改得太誇張就好。例如說你磨磨汽缸蓋、換顆火星塞,難道條子沒事還把你攔下來檢查?其實在路上規矩點,通常不會有事的啦!你現在屁股下這台RV,老早就被我改得亂七八糟了,現在大概只剩下座墊是原配的了吧!」   這時正巧有個白警車停在路邊臨檢,把我嚇了一大跳,不過學長向他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就騎過去了,沒有把我們攔下來。   「吃完飯到我家車庫來看看吧?」   「好啊好啊!」   ……那,這個晚上聽了很多這個那個的關於改裝機車的學問,差點連跟學長講前兩個月間遭遇的事都忘了。不知為什麼,蹲在車庫裡摸一堆整備零件的感覺很舒服,好像上輩子幹過相同的事。或許比起用超能力維護世界和平,當個機械人保養員更適合我吧!   「反正你現在也不能考照,學一點算一點吧!」沙百州學長說:「改了車不騎是很難受的事。」嘿,我知道你這方面的經驗一定很豐富。   回家的路上順道買了一本摩托車雜誌。另外,也進了CD行,但是沒有找到關於伊東華新專輯的消息。   仔細想想,這種問題不需要私底下問她吧?所以星期五一早,我就找伊東華同學──是本人──問了:   「伊東華同學,你的新專輯什麼時候出?」   「新專輯……」她眨了眨眼睛回答說:「正確地說,是告別紀念專輯吧!其實幾首新歌都已經錄好了,可是唱片公司打算明年春節才發。」   旁邊聽到的同學們都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示,這麼說,大家都已經知道她下學期就「出國留學」囉!不知道有幾個人知道她有個偶而會代替的「雙胞胎妹妹」?   我裝模作樣地深深歎了一口氣,說:「真想早一點聽到!」   「不給你聽。」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這麼說你接下來應該會比較有空囉?」旁邊的男同學插話道。   我沒有聽她的回答,逕自回座。其實常常會覺得,喜歡上競爭率高的女孩子是不是在自尋煩惱呢?這麼一想,就可以發覺我原來是個如此意志不堅的人。   也許是因為我下課找她說話的報應,等到晚上練完功──今天有記得帶隨身聽──去接伊東華同學到捷運站時,反而跟她無話可說了,兩個人都默默地走著。她玲瓏的側靨顯得表情有點尷尬,或許是因為上次被我抱……   這種說法不好,容易引起誤會。   ……改成被我「非禮」如何?   ……哇!我非禮過伊東華耶!這樣一想,突然覺得很幸運。咳。總之,我想她上次被我非禮了,所以多少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你在想什麼呀!小心腳下。」她說。   我抓了抓頭,連忙找話題來搪塞:「伊東華同學怎麼會想要當歌星呢?」   少女偏著頭想了一下,才回答道:「要是別人問我這個問題,我直覺的答案就是──因為我喜歡唱歌。」   「那麼難道不是因為這個理由?」我追問道。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就算本來有一點點是因為這個理由,可是……我想,瞭解別人眼中的自己,有時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聽到我很欣賞的作曲家作給我唱的曲子的時候。」   「瞭解了總比被蒙在鼓裡好吧?」   「我不知道呢!如果有選擇的餘地,令人不愉快的記憶當然是不要有比較好。」伊東華同學望著前方,目光黯然地說:「如果把『不知道』解釋為『被蒙在鼓裡』,那當然什麼都想要知道;可是往另一個方面去想,根本就沒有人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啊!既然如此,充滿了愉快的記憶不是比較幸福?」   「可是『愉快』和『不愉快』也不是絕對性的呢!」我偏著頭說:「雖然,應該還是有一些比較客觀的指標。對了,扯遠了,你到底為什麼想要當歌星?」   她又遲疑了一陣,才神情古怪地望了我一眼:「如果……如果我說,是因為有個人說我唱得比歌星還好聽呢?」   ……   「……欸?」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地說:「那是誰?」   她的笑容凝結了,突然扳起臉兒,快步往前走去。   我連忙追了上去,雖然不知道錯在哪裡,還是慌慌張張地說:「對不起,我不問了,對不起!」   伊東華同學加快了腳步,可是又甩不掉我,便突然止步閉著眼睛恨恨地說:「是八年前一個陌生的八歲混蛋小男生!」   「……啊?是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那跟你當歌星又有什麼關係?」   她斜眼瞪著我說:「咦?那是你嗎?你確定自己沒記錯?」   「我也常常在懷疑,有時候會覺得是夢到的。」我誠實地說。又連忙追問道:「你為什麼生氣?對不起啦!我說錯了什麼?」   少女沒說什麼,又起步走了,沒有剛剛那麼快。   雖然搞不太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可不敢再問了。   「……我覺得自己好像傻瓜。」她低聲地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可是不回又不行,只好打哈哈說:「你是傻瓜的話,我不就是無腦兒。」   少女斜了我一眼,沈默了片刻,又說:「……我覺得好像被耍了。你明明表現出一副好像很珍惜這個學期的樣子,卻說走就走,到葛裡布林特去漂流了兩個月。」   這句話也有點難聽懂,乍聽之下恐怕還會誤以為她是嫉妒我去了一趟葛裡布林特,想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說什麼。總之,就是覺得我心口不一,不像她一樣真的很珍惜還能待在台灣的時間吧!   唉!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我怎麼知道會一去這麼久,我可不知道是兩個月,還以為只要去兩天。葛裡布林特之行實在太草率了,仔細想想,都是趕藥效害的,其實藥若沒了再跟莉琪安要就好了嘛!   「……那麼,如果你早就知道會去兩個月呢?」伊東華同學問道。   「咦!」我驚訝地說:「我剛剛想的事情說出口了嗎?」   「沒有。」她神色平靜地說:「但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愣了一會兒,才傻笑著說:「你真厲害,難道會讀心術?」   少女笑了起來,猶如夜風中綻放的曇花:「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哎!不要轉移話題,如果你早知道幫忙那位妖精朋友要花兩個月呢?」   「那麼……」我只能順著真心說:「我會把你的專輯和CD隨身聽一起帶去。」   伊東華同學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輕輕地說了一句:「怪人。」   是嗎?我可沒有在手上裝剪刀且「弗弗弗」地大笑呢!我還覺得今天的伊東華同學比較奇怪一點。   「好吧!」我下定決心說道:「這個學期結束前,我一定會好好上課,哪兒都不去了!」事實上也不太可能又跑出去吧!   「……」少女白了我一眼:「真的嗎?」   「真的!」我煞有介事地說,正經地連自己都感到好笑。   所以她也笑了,還伸出了右手小指:「那,打勾勾。」   所以,今天晚上和伊東華同學勾了小指,真是太幸運了。我真想從此以後都不洗手了,不過老媽大概會把我撕了吧!   星期六,是和可埃斯上的諸位──哈!把莉琪安也算到可埃斯上頭了──約好的日子,所以一早起來認真地開始讀書,等著那邊來的通知。嘿!外星戰艦來的通知呢,真奇妙。   可是和我的預料有些出入,十點多鐘時,接到了施蒂萊的電話:「我們晚上十點半去接你,可以吧?」   去,星期六晚上十點半啊……這不能說是他們有什麼不好,總之因為小小的誤會把星期六空下來的我簡直像個白癡。   讀了一上午書,再也坐不住了,我拿起了形意拳和八卦掌的書,搭上了直通大「鞍」森林公園的捷運班車。   嗯,這也是預定之一。拿電線亂揮有人說危險,練氣功總不會再惹人嫌了吧?至於為什麼選大「鞍」森林公園,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勉強要說的話,這好像是我所知道的大公園裡邊和捷運站最近的。   可是──   沒錯,跟你想的一樣,人多的要老命,連找個地方蹲三體式好像都有困難。呃……其實並沒有誇張到這種程度,不過,當有七、八歲的小孩在你身邊追逐嬉戲的時候,你好意思在廣場中間練起氣功來嗎?無論你怎麼說,我可不好意思。   所以,只好在公園裡逛逛了。羊腸小徑也好,偏僻些的地方,就可以用來練功;氣功和鞭法可不一樣,本來就不需要太大的空間。   但也不是每一個偏僻的地方都好,地形有起伏的就不舒服,不然就在我家旁邊的山頂公園了。我沿著小路往人群的反方向走,已經越來越看不到人,視線中只剩下一個人,是一個蹲在路邊的同年紀少女。   而且還有貓叫聲。   她在玩貓。玩得很高興。不只是少女高興,貓也高興──其實我不是很肯定貓是不是真的高興,至少牠的叫聲聽起來不像是哀嚎。   ……好小的貓,而且下邊還有個紙箱。棄貓嗎?   「啊……好可愛……怎麼拚命舔人的手,一點都不怕生呢!」少女忘我地說。   長得有點眼熟。當然不是指貓。   「唷,唐蕙婕同學,你怎麼忍心丟掉這麼可愛的小貓啊!」我說。   她茫然轉頭望了我一眼,認出我的瞬間突然慘叫了一聲,尖叫道:「你已經在那裡多久了?」   「大概從你用右手食指搔小貓的下巴的時候開始。」我有條不紊地清晰說明著。         第四章 紅心J戰爭     這兒哪還有一絲一毫戰鬥配置時的影子,所有的設施座椅都被撤走,而且高差也消失了──若非現在親眼所見,誰告訴我我都不會相信原來艦橋裡邊的高差是可調整的,取而代之的是百分之百符合典禮機能性的佈置──   大廳前端是禮台,之後是座位觀禮席,再過來是立位的觀禮席,無論是哪一種觀禮席,都正好擠滿了人,好像──實際上應該本來就是──算準了人數一樣。大廳的周圍是餐點、警衛人員和服務人員整齊陣列。除了中央的紅地毯走道──紅的……地球在這類場合也習慣鋪紅毯……因為史烏基猶星人的血也是紅的?──外,雖然大廳面積不大,人卻很多,但是卻沒有擁擠的感覺,理由是──   大廳四周的牆壁──正確的說應該是顯示幕才對──正清晰地顯示著浩瀚無際的星空。應該令人感到狹窄擁擠的大廳,這樣一來反倒顯得空曠了。更令我震撼的,是禮台背後映出的宇宙景象──兩排史烏基猶軍的戰鬥機械人,雄赳赳氣昂昂地排成兩排橫列在禮台「後方」的宇宙當中!   「哇靠!這是即時影像嗎……應該是吧!總不可能是事先錄好的。」我不由得心想:「這樣一看就知道,難怪卡多要趁閱兵的時候丟核彈,除了這類機會之外,恐怕沒有別的任何可能性可以一舉摧毀這麼大的兵力吧?像現在,要是有人往那兩排機械人正中央丟一顆核彈,想必可埃斯的艦外武力就這麼完蛋了;除此之外,八百年也等不到這堆機械人都擠在一起。」   在我胡思亂想的同時,司儀嘰哩呱拉地念了一大篇東西,我哪有心情去聽。   ……嗯哼,看他們這麼慎重的樣子,看來我幹過的事情還蠻了不起的嘛!雖然那些還不都是因為我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針。說到打了一針──對了,那個女特務鍾妙婷的事情,這次一定要記得問上一句,不然等可埃斯離開地球圈,那就憋死我也。   「……有請女皇陛下。」我總算聽到一句司儀說的話,頭皮不知怎地有點發麻。   我看著禮台中央,正在猜想背後的螢光幕是不是會突然冒扇門出來,等到一扇光門漸漸從禮台中央浮現,才知道自己又猜錯了。   嘿!用光門進來,比我還大牌,這到底是誰的晉封儀式啊?算啦!這畢竟是別人家,不能與她計較。……仔細想想,她的安危比我的安危難保;用光門出入,是為了讓有什麼不良企圖的人無法知道她整裝時的正確地點,有另一重意義在,倒不全是大不大牌的問題。   當我看到她的衣服的時候,差點笑出聲來。那該不會是她老媽的衣服吧!看起來太大件又鬆垮垮的,而且下擺過長,還得要兩個女官在後邊扶著。   可是當我順著司儀的指示走近禮台時,又笑不出來了。那顯然不是過大的衣服,是順著女皇陛下的身材量身定裁的,不然不可能會這麼剛好。以布質部分而言,她的胸口以上幾乎是全裸,以下的禮服像朵重瓣花一樣地將她的身軀層層包裹,但又不完全遮掩她曼妙的下半身曲線;而這樣的設計,正好將她傲然挺立的上身,襯托為在重重花瓣呵護下玲瓏的白玉花蕊,配上胸口燦爛奪目的珠寶煉墜,美得讓人無法逼視,偏偏我又不能不看她。   我的視線戀戀不捨地從她光滑的肩頸挪到了臉容,差點失聲叫了出來。   所幸我即時壓下了心悸,沒叫出聲來,只動了動嘴無聲地說:「施蒂萊?」   女皇陛下似乎看懂了我的嘴型,和這身打扮不搭調地頑皮的笑了笑,食指輕輕地點了點她的櫻唇。   真是不可思議。   為什麼現在的施蒂萊看起來這麼像提恩絲……不,應該說是蘇斯爾芬二世。坦白說,提恩絲和施蒂萊本來就長得八分神似,所差不過是提恩絲看起來艷光照人,而施蒂萊看起來清秀典雅。可是現在的施蒂萊看起來就是這麼艷光照人。   看不出來哪裡化了妝。嗯……這讓我想起了最近的某個化妝品廣告,「她們都沒發現我擦了粉」那個。或許追求「看不出來」的化妝正是化妝術發展的大方向之一,而外星人在這方面比地球更進步許多許多。   施蒂萊把一枚徽章別在我的胸口。我一時興起,執起她的手,半屈膝躬身深深地吻了她的手背。   「地球的禮儀。」我舉目四顧,對周圍發楞的司儀及觀禮官員們微笑解釋道。   大家釋然地一笑。施蒂萊忍住笑紅著臉舉起儀仗點了點我的胸口,突然欺身親了我的臉頰一下。隨即四顧對大家笑道:「地球的禮儀。」   騙子!地球才沒有這種禮儀!不過這下可扯平了,我發燙的臉一定和她看不出來擦了粉的臉蛋兒一樣紅。   莉琪安就坐在觀禮席最前面的幾排當中,從頭到尾神色都很緊張。不過,天從人願,典禮風平浪靜地結束了。我直到最後一刻,才把視線自施蒂萊的身上移開,注意到端著她的衣擺的兩個女官既不是冶芳也不是提恩絲。   典禮結束後,直到我換下那一身累贅的禮服,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厄姆安副官才來領我去跟女皇陛下會面。雖然比不上剛才那個,這段路途又是另一個臉紅心跳的過程。   我應該算是進出女皇寢室次數數一數二多的男人了吧!穿過防禦走廊後第一間房間是熟悉的小客廳,我坐在老地方等她們出來。   和以前一樣,開門的是冶芳,和施蒂萊兩人往門外兩邊一站,然後提恩絲拉著裙擺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尷尬,最後還是甜甜地笑了起來:「好久不見,嘯俠!」   「好久不見,陛下。」我身不由己地進了一步,便順勢單膝跪著執起了她的嫩手兒,深深地吻了一下。   提恩絲不知所措地望著我,就像剛剛的施蒂萊一樣。   「這是地球的禮儀,陛下。」我指著臉頰剛剛碰過施蒂萊的嘴唇的地方,笑著說:「按照地球禮儀中的回禮方式,你現在應該親……哦!」   有人用勒頸術扼住了我的脖子!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住口!」施蒂萊罵道:「竟,竟敢對陛下無禮!」   「投,投降!投降!」我拍了她的手臂兩次。   提恩絲指著尷尬的施蒂萊大笑,連冶芳也忍不住掩著嘴笑得眼角都翹了起來。   嬉鬧一陣之後,我們一起到了起居室坐下。提恩絲笑著說:「我上個禮拜剛滿十五歲呢!看起來長大了不少吧?」   「是啊!陛下越長越漂亮了,另外也越來越豐滿了。」我說。   「豐滿……」提恩絲紅著臉掩住了胸口:「色……色鬼。」不是客套話,她的胸圍看起來真的突然大了不少。反觀施蒂萊這邊……   「什麼嘛!」施蒂萊也掩住了胸口,斜眼瞪著我說:「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肚子有點餓了。」我轉移了話題。   提恩絲欣然說道:「啊!叫點東西來吧!我也要。」   施蒂萊看冶芳搖了搖頭,對左手腕說道:「送兩份餐點來。」   「啊!對了。」提恩絲突然站了起來,笑嘻嘻地說:「有東西要給嘯俠看。」她轉身之後,只有冶芳跟了過去。   施蒂萊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椅子下意識地往中立的方向挪了挪。   仔細想想,我跟她的關係實在很奇妙。說親密不算親密,說是朋友或許連朋友都不算,我們認識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在一起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通通都不知道,像現在我連該跟她說什麼都不知道。   「……剛剛典禮上那件衣服很漂亮,怎麼不多穿一會兒。」我說。   「……」她的嘴唇動了動,最後只向我吐了吐舌頭。   又過了好一會兒,施蒂萊才遲疑著開口了:「這一個多月,你遇到了些什麼?」   「……很多事。」我說:「對了!我──殺了人。正確地說,一腳把人從高處踹下去,讓他摔得內臟破裂、腦漿迸流,可是我沒有勇氣往下看一看。」   少女眨了眨眼睛,神情複雜地說:「和一槍把機械人戰機打爆有什麼不一樣?」   「很不一樣吧!」我說:「對我來說不一樣。就像──殺了父母親或是殺陌生人一樣都是殺人,可是罪刑輕重不一樣。」   施蒂萊驚訝地說:「在地球上是不一樣的嗎?……嗯,我不知道在史烏基猶的法律上是否一樣。」   我答腔道:「欸!那你都學了些什麼?」然後聊了聊我們所受教育的差異。我想提恩絲和冶芳如果在外邊偷聽我們講話,一定覺得無聊得緊。   「在這裡,嘯俠你看!」人未到聲先到,提恩絲拿著一條項煉從門外走了進來,嘻笑著說:「怎麼樣?怎麼樣?漂亮嗎?」   「漂亮是很漂亮……」我看了幾秒鐘,才「啊」了一聲,指著那串項煉下端的珊瑚墜飾:「這是我送你的那個?」   「對啊對啊!你真笨,到現在才看出來。」提恩絲只是笑著,邊說邊把項煉戴了上。那項煉的金煉部分被解了開,補上緞帶加長了些,然後多串了煉珠、貝殼、蚌葉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都沒什麼,獨具巧思的是提恩絲居然能讓這堆雜亂的東西串在一起卻看起來很順眼,她所花的心血自然不在話下,但這可絕不是單靠努力就能做出來的。   大概是看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誠實的訝異和激賞,提恩絲得意地說:「怎麼樣?這樣一來,這條項煉再也不會被我的美貌蓋過去了吧?」   沒想到她居然為了我上次那句無心的稱讚……我心中泛起一股暖意,衷心說道:「現在我只擔心陛下的美貌把身邊的人全都蓋掉了。」   「哼。」提恩絲紅著臉說:「你害怕的話,就站離我遠一點好了。」   「餐點送到了。」施蒂萊的手錶說道。她隨口應道:「送進起居室。」   不過一條走道的功夫,很快的餐車便出現在起居室門口,還有推著餐車的服務人員──真巧,這不是鍾妙婷小姐嗎?   她的制服和上次為我送餐時的型制大致一樣,主要的差異在於暴露程度,一樣是天藍色和雪白相間,窄裙的下擺甚至超過了膝蓋,外翻的領子也取代了V型領口,胸前的口袋裡有只橙色的原子筆,或許不是原子筆?大概為女性貴族服務的人員穿太暴露的衣服也沒人要看,說不定還會引起嫉妒吧!   我向她笑了笑,她大概是想起我的相貌,也微笑點頭以對,然後把餐點端上了桌。我正想問問施蒂萊有關於她的事情,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我接起了電話。   聽到了電話鈴聲,在場有三個人都向我望了過來,只除了女服務員──她拿了胸口原子筆插進了提恩絲的胸口。   ……   聽說……   「人,在看到意料之外的東西的時候,有一瞬間意識會變成空白的。」   這就是我回憶起那時情景的感覺。鍾妙婷……玖姍,拔出插進提恩絲胸口的原子筆之後,第二個動作是往自己的太陽穴插進去。不過她沒有得手,因為施蒂萊拔槍射中了她的眉心。接著,我看見冶芳拿起一大塊布按緊了提恩絲的胸口,看見施蒂萊不知從哪裡拿出了急救包,包括了馬上罩在提恩絲臉上的氧氣罩。   我呆到這時才起步跑到提恩絲的身邊。   我聽見冶芳口氣凝重地搖著頭對施蒂萊說道:「……深及心臟。」   施蒂萊移開了氧氣罩,緊緊地握住了提恩絲的手,用歇斯底里的音量大喊著:「提恩絲!跟我說話!我是施蒂萊!」   提恩絲勉強張開了眼睛,看看施蒂萊,又看了看我,然後說道:   「……施蒂萊,我愛你。嘯俠,項煉是……送給我的?」   我點了點頭。   提恩絲笑了笑,閉上了眼睛。她雪白的臉色,讓這最後的笑容看起來像是苦笑。   和她蒼白的臉兒剛好成對比的,提恩絲胸口的衣服和冶芳壓住傷口的毛巾,都已染成了血紅色。   真正純然的深血紅色。   我的行動電話還開著,傳來了莉琪安的吼叫聲。是的,應該是吼叫聲,雖然聽起來這麼的遙遠微弱。   我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到房裡的了。這兒是可埃斯艦內的某個休息室。天花板很低,站在床上墊起腳跟就會碰到頭,而床也不過四十公分高左右。床和床邊的桌子──用床當椅子剛好吃飯──都是收納式的,收起來的時候房裡的空間剛好足夠做早操。這些細節,我都是現在才注意到。   「嘯俠楊顛峰先生,我在門外。」手機傳來厄姆安的聲音:「司令閣下有事情要跟您說,請跟我來。」   我走出房門,跟在他的後頭走這條一點也不熟悉的艦內甬道。我看見兩側的腹壁上端有往上開口的排氣口,而上下左右每一寸淡褐色,甚至幾乎是白色的牆壁,雖然空得十分單調冷漠,但富有機能性,卻都是軟的,想必當艦身受到炮擊而人員在艦內彈跳時,也不至於受到太大的外傷。這也是我第一次發覺。   默默地在前頭為我帶路的厄姆安,脖子上繫了一條白色的布環。這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不對,他以前脖子上絕對沒有戴這條奇怪的布條。   「請進。」他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前停了下來,向我比了個和語意相符的手勢。   我進了門,門裡的是僅有幾面之緣的史烏基猶帝國總司令。果然沒錯,他的脖子上也繫著白色的布質項圈。   「請坐。」他頹喪地拄著下巴,臉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次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過失。我該負起全責,偏偏又不是引咎辭職的時候。」   「……」我雖然懶得答腔,不過照我的想法,該負責的一定另有其人。   等了一會兒,見我沒作聲,司令才繼續說道:「琴玖姍稜安治,也就是那個刺殺提……女皇陛下的服務員,就是當初為您注射恩希歐勒菌的特務人員。」   是同一個人?看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答腔,他繼續說道:「為您注射恩希歐勒菌之後不久,她因為叛國的罪名而被判處死刑。」   ……「啊?」我反問道。   司令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毛病就出在這裡。因為艦內人手已經不夠了,所以玖姍所接受的死刑不是槍決,而是破壞性記憶植入──以地球語而言,似乎叫做「破壞性洗腦」。總之,植入的記憶應該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服務人員,可是監刑官卻出了毛病,那也是個叛徒,把記憶磁碟調換成敵方特務的記憶了。」   「……你,你是說……」我腦中一片混亂,結結巴巴地說:「等會兒,讓我想一下……好,請繼續。」總之,鍾妙婷在跟我第一次見面之後不久,就被判處死刑了。之後幫我送餐點的,是同一副軀體的另一個人。   「……那人已經在鍾妙婷作案同時在房裡舉槍自盡了。」司令沈痛地說:「雖然早知道艦裡有叛徒,我怎麼也沒想到層級會這麼高。而且實在真夠湊巧,一片敵方特務的記憶磁碟的破壞力本來沒有這麼大,但是玖姍本來就是個特務,受過足夠的訓練。唉……真不該……」   「請節哀順變,閣下。」我說,聲音冷淡得讓我自己也吃了一驚:「現在最重要的是,調整艦內警備體制,尤其是縮小信賴層級的範圍。」   司令長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沈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從耳邊的裝置拉出一條麥克風,說道:「銀河法庭代表莉琪安小姐?」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個人電腦」不是戴在手腕上,而是像助聽器一樣掛在耳朵上的。我拉開椅子站起身來,走到房間的角落去;其實我不用這麼做,司令的通話交談聲也小到不容易聽見。   而且,那位總司令先生把麥克風推回去之後,還直接對我說:「剛剛是莉琪安小姐的電話。她建議我們將計就計,不要公佈被暗殺者身份的真相,為提恩絲公主舉辦國葬,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便點了點頭,這看似六十出頭、飽經風霜的男子目光在我臉上逗留了一會兒,似乎是擔心表情應該很僵硬的我不懂他的語意;放心之後才說道:「厄姆安,送嘯俠楊顛峰先生回房。」   我跟著厄姆安往自己的房間走回去,看著他後頸的白布條,不由得開口說道:「你脖子上那個可不可以給我一條?」   「好的。」厄姆安回頭答到,遲疑了一瞬間,便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條給我。我接過後隨即繫在頸間。如果這裡不是外星戰艦中,我可能會先向他問清楚像我這樣的「外人」也隨著他們在脖子上綁條白布「是不是禮貌」。不過我跟他們已經算是很熟悉了,知道他們根本不在乎這點小細節。   就像提恩絲一定想都沒想過,把我送的項煉拆開,並做成另一條,會不會讓我不太高興,或是合不合地球上的禮儀。   「厄姆安,」我走著走著,問道:「可不可以帶我去見見施蒂萊?」   「……」厄姆安舉起了左手又放下,說道:「好的。」馬上轉回了頭。   我想了想,又說:「……對了,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去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請。」厄姆安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才說:「謝謝。」   我和厄姆安又同行了一段路才分開,餘下的路途便所剩不多。這條路明明是今天第二次走,還是十分陌生,原來是要左轉、左轉、再右轉,轉三次之多。我在女皇的居住單位門前駐足,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換了個方式對手機說道:「我想進去,能不能通融一下?」   門開了,防禦走廊外的第一道門。我有理由相信施蒂萊還不知道我進來了。   我暢通無阻地到了施蒂萊的寢室門外,最後連她的寢室門也開了。她坐在飲水機旁邊,回頭看了踏進房門的我一眼,手中拿著的是剛剛還掛在提恩絲脖子上的那個海產項煉。   少女的臉龐依舊清秀淡雅,表情還算開朗,嘴角揚了揚,舉起項煉對我說道:「洗乾淨了。」   我花了一段時間去理解她的行為。   對了,項煉剛剛還沾滿了從提恩絲的胸膛湧出的鮮血。   「啊!是啊!洗乾淨了。」我笑著答道,走近了幾步,低頭仔細地看了看。項煉果然已經被洗乾淨了。   施蒂萊的嘴角勉強揚了揚,指著最下端的珊瑚墜飾又說:「只有這裡,本來就是這個顏色,怎麼洗……」她的語聲開始發顫:「怎麼洗都是這個……顏色……嗚嗚嗚……哇啊啊……」   我緊緊地把她擁入懷中,自己的眼眶也濕了。   沒有辦法停止胡思亂想。我是從哪裡開始想的呢?對了,施蒂萊剛才穿的內衣的顏色;那是另一件,和前兩次所看見的都不一樣。我直到她哭累了躺下之後才發現她只穿著睡衣。   然後我想到相對論,因為我被送上運輸艇到自光門回到地球,應該花了四十分鐘以上,可是我卻覺得只是一眨眼的時間。這讓我想起聽過的一則笑話──所謂相對論,就是坐在美女身邊的一小時好像十分鐘,而坐在課堂上的十分鐘好像一小時。   台灣這時正是星期天下午,正確地說,是太陽相當接近地平線但是晚霞還沒有冒出來的時候。我回到家時,媽正從廚房裡出來。   「我回來了。」   「檢查的結果怎樣?」   「沒什麼異狀。媽,」我合掌懇切地說:「我身體不太舒服,晚餐不吃了喔!要回房睡覺去。」   老媽露出驚訝的表情,答道:「晚一點我再幫你送去?」   「不用了,謝謝。我真的吃不下。」   回房之後,把門窗全部緊閉起來,然後鑽進了厚重的被窩之中。   ……睡不著。   ……睡不著。   ……睡不著……才怪……   ……。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醒了過來,抬頭看看時鐘,才九點多。   我閉上了眼睛。可是這次是真的再也睡不著了,只好披睡袍坐了起來。冷風從窗隙中透了進來,氣溫好像一下降了很多。對了,昨晚有看氣象預報,今天好像會有寒流來的樣子。我打了個寒噤,拉著睡袍把自己裹緊一點。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應該活動活動。我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擺出了三體式。不到兩秒鐘,又因為腳底太冰涼,去找了雙拖鞋穿,才繼續站三體式。   大概是找拖鞋時發出的聲音引起了老媽的注意,她隔著樓層地板喊道:「阿弟,要吃飯嗎?」   「不用,謝謝!」我答道。   「今晚要洗澡嗎?」老媽又問。   我想了想,說:「不洗了,今天好像蠻冷的!」   這種時候鬼才有心情洗澡。又不是龍之介,有美麗的鳴澤美佐子服侍著洗澡。   ……啊哈!我的幽默感好像回來了一點,這表示我已經漸漸從這場驚變中清醒過來了吧!那,應該可以試著回憶當時的情況了。   從哪裡開始呢?鍾妙婷──她其實已經不是鍾妙婷了,因為接受過破壞性記憶植入,成了一個忠心的敵方特務。從「完成任務後立刻自殺」這一點看來,這個特務大概比有叛意的其他艦上乘員還可怕──可能包括了因為反叛罪被處死的鍾妙婷。因為其他乘員很可能是因為可埃斯艦上的處境太過不堪,所以才想要反叛的,那斷無對提恩絲進行自殺式攻擊的道理。   嗯,既然是進行自殺式攻擊,她何不索性帶枚炸彈進來,轟隆一聲,不管真女皇、假女皇還有在旁邊陪葬的白癡烏德薩就全都屍骨無存了。……啊!我想,再怎麼說,要帶炸彈進來還是有困難的,所以鍾妙婷只帶了一隻不會引起注意的原子筆,連刀都不能帶。   雖然不會引起注意,原子筆在訓練有素的特務手中還是殺人的利器。以一個訓練有素的人而言,就算兩手空空也已經稱得上是殺人凶器了吧!   雖然訓練有素,不過單憑腕力要突破腦殼還是有困難的,所以鍾妙婷不選擇刺額頭;太陽穴或是其他頭部弱點都太小,一擊不中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也不考慮;咽喉的問題也一樣,要肯定致命的話要刺得很準很深,否則就算刺中了頸動脈造成大量失血,以史烏基猶的急救技術仍有很高的機會救得回來;與上面幾個比起來,心臟這個要害大得多,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我執起了書桌上的原子筆,凝視著筆尖想著:   刺到肋骨的機會很高啊!我想她的腕力再強,也不可能刺穿肋骨吧!如果原子筆從肋骨的間隙中穿進去的確可以大功告成,不過機率不高吧?那就不如刺太陽穴。或者是一個特務只看著衣服外邊就可以辨識出肋骨的間隙所在?……不對,就算看得出來,如果瞄準的是肋骨的間隙,那和瞄準太陽穴豈不是一樣都是個太小而不保險的目標?為什麼選擇攻擊心臟?   我試著用原子筆戳自己的心臟。三次中倒有兩次碰到肋骨滑開。咦,滑開?   「對了!」我不由得自言自語起來:「只要手上用了巧勁,那麼就算刺到肋骨,也可以輕輕地讓筆尖從肋骨上滑進旁邊的縫隙,這麼一來一定可以刺進心臟了!」想通這一點之後,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在這種情況之下,以原子筆為凶器,的確沒有比心臟更好的狙擊對象了。   順手把原子筆舉到自己的左胸,我想起當時的情景,邊想邊念著:   「那時鍾妙婷把餐車推了過來,貼近了桌子,提恩絲正在她的左手邊。我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提恩絲向我望了過來,鍾妙婷就順手用左手拿起了口袋中的筆──這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沒有人一時會想到這個動作有不當的意圖,然後就這樣順手往提恩絲的胸口一刺……」   然後,提恩絲就這樣死了。   我從頭到尾只是在旁邊呆呆地看著。   我……我只是呆呆的看著……我居然什麼都沒做……   我……我真是個廢物!我真該死!只要用念動力把原子筆的去勢阻上這麼一阻,哪裡刺得進去!就算還是刺下去了,也一定不深,提恩絲就不會死了!   可是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呆呆的看著!   我……我到底坐在那裡幹什麼!   嗚嗚……提恩絲……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給我的這麼名字!我只是個沒用的擺飾!我只會仗著恩希歐勒菌特殊作用駕駛專用機械人欺侮一般駕駛員!我有什麼資格跟你們平起平坐!嗚嗚……哇啊啊……   ……。   哭過一陣以後,胸口舒坦了不少。   提恩絲的一顰一笑在我腦海中起伏不已,就像是走馬燈。奇怪,明明是快死的人會看見自己一生的走馬燈,怎麼是我看見死去的人一生的走馬燈,哼哼。   ……   唉!我在這邊哭什麼哭,真正傷心、自責的另有其人。我實在有點擔心她。   ……待在這裡自顧自兒地擔心也不是辦法,我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行動電話:「幫我接施蒂萊。」   「喂……楊顛峰?」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好。不是那種強顏歡笑或故作冷靜的好,是真的已經痛定思痛的好:「我剛剛開完會,現在回到房裡了正要休息一下。」   「哦,沒什麼事,想找你聊聊天。」我說:「如果打擾到你休息的話……」   「不,怎麼會呢!」她笑著說:「……啊!我們……好像之前每一通電話都為自己找了打電話的藉口。」   ……她怎麼會突然這麼想呢?其實真要說的話,思念不也是一種藉口嗎?   「吶,楊顛峰。」施蒂萊遲疑著說:「……你覺得我和提恩絲,哪個比較漂亮?」   ……啊?   ……這個……說實在話,以平常的印象來說,提恩絲是比她引人注目許多。可是那也不見得是真的比較漂亮,因為看了受勳典禮上的施蒂萊,就有這種感覺。   「……提恩絲比較漂亮。」我遲疑著說。   「嗯,你總算沒有說出違心之論。」少女平靜地說:「其實,提恩絲不僅比我漂亮,而且也比我聰明、比我溫柔體貼、比我純真,她……她是代替我而死的,其實死的人應該是我,你是知道的。為什麼……」她的聲音不禁又有點發顫:「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我?」   「因為我們都受到命運之神、因果律之王的擺佈,在現實的波濤中身不由己地被拋上拋下,像只無力的扁舟。」我說:「有時真覺得……覺得世界上若是真有個大魔王就好了。」   「……耶?」施蒂萊輕噫了一聲。   「牠是萬惡的根源,所有不順心的事都是牠的作為,只要把牠打倒,這個世界,不,全宇宙的人都可以得到幸福。」我沈默了一會兒,又說:「地球有個科幻小說家,他年輕的時候,筆下的主角曾經對地球地方信仰中的『神』指著鼻子破口大罵,指責祂們拋棄了地球不管,讓地球變成現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模樣。」   少女不明所以地問道:「後來呢?」   我笑了笑,答道:「現在他年紀大了,筆下的主角發現有個『神』被壓在山的下面,只要把祂放出來,祂就可以為地球建立起一個『理想中的秩序』。可是那位主角卻遲疑著不敢把神放出來。」   「……我猜,那是因為他終於發現理想中的秩序是不存在的,不但如此,由任何無可制衡的力量所建立的秩序都不過是一種《可怕的幸福》恭喜梅林!」施蒂萊欣然說道。   我想了想,又說:「地球人的消遣文化,實在還很膚淺的。比方說小說,一百本小說當中,大約有六、七十本都會提到「復仇」。主角的老爸或什麼人被某人殺了,所以主角要幹掉那個某人來復仇。照我想,如果有某個特定的目標,在他面前這麼一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能完成復仇的話,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現實中,不管遇到什麼挫折,都根本找不出什麼復仇的對象。比方說這次,提恩絲的死,我該怪誰呢?想來想去,只能怪自己。」   「怎麼會怪你,你……」施蒂萊想了想,連忙說:「你又不是我們請來的侍衛。如果你也跟我一樣,在腦中進行過幾千幾萬次面對刺客時的應變動作演練,以一個烏德薩的力量而言,或許提恩絲就不會死了,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啊!」   「你還不是一樣。」我埋怨道:「先別說找不找替身根本不是你能左右的──呃,我猜應該是這樣;我且問你,史烏基猶皇家的成員,包括你和提恩絲的令尊令堂,都到哪去了?」   「……」施蒂萊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哀愁:「大多死於戰火之中,有少部分成為新政府的階下囚了。」   「這麼說提恩絲已經算是幸運的了,難道不是託了成為女皇替身的福?」   少女過了好一會兒,才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只是在撒嬌而已啦!沒有你所想像的那麼自責。虧你繞了這麼大圈子,這麼認真的來安慰我,真讓我害臊。」   「……呼。」我說:「為什麼青春年華的我們,就非得面臨生離死別不可呢?……你睏了嗎?」   施蒂萊說:「我現在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蓋好被子了!你不要掛電話喔!」   這……光想像那樣的情景就會讓我臉頰發燒。要是我現在問一句「你現在的內衣是什麼顏色」,就十足像是電愛的開場白了。   「好,我……啊!我來唱首搖籃曲給你聽吧!」我說。   「好啊好啊!我沒聽過你唱歌呢!」施蒂萊高興地答道。   我尷尬地說:「唱得很爛啊!你可別見笑。」然後便清了清喉嚨:   有過挨餓的時候有過寒冷的時候靜心聆聽心底那溫柔的聲音hn……   風和雨都在外頭天使們在身邊守護   這裡有慈祥長輩這裡有善良朋友幸福回憶有一天終歸要分手hn……   大家都過得好嗎明天要寫信去問候現在就   GoodnightGoodnightGoodnight讓歌聲伴你入眠所以說   GoodnightGoodnightGoodnight美夢一定會實現   ……   我反覆唱了幾遍,歌聲越來越低。然後,盡可能地壓低了話音,輕輕地問了句:   「……你睡著了嗎?」   過了好久好久,話筒中都沒有聲音傳出來,可是我不敢把電話掛上。   因為靜得有點不太尋常。比方說,至少應該聽見規律的呼吸聲。當然,有用「吐息如蘭」來形容少女呼吸的說法,何況睡著後的鼻息本來就比較微弱,至少我可絕對沒有辦法想像施蒂萊打鼾的樣子。   可是我還是不敢把電話切斷……   「沒有。」她哽咽著說。   提恩絲的喪禮就在星期二晚上。這麼說起來,我昨晚應該練了幾小時形意拳,而且還去接伊東華離開補習班,奇怪的是一點記憶都沒有。我想這並不稀罕,因為我常常一整天上課下來卻根本不記得今天教了些什麼。   儀式簡單而隆重,雖然從陳設的鄭重看得出的確是「國殤」,但與會者遠不及前天晉封典禮那麼多。另外我還注意到與會者以和提恩絲確實有交情,會為她的死感到傷心的人為主,像是我完全陌生的一些親族甚或清潔雜工之類的;而閒雜人等的人數就減到最低,例如說銀河法庭方面只有莉琪安出席。   靜靜地躺在棺材中的提恩絲,美得令人秉息,施蒂萊親自把洗乾淨的項煉和大束的鮮花一起放在她的胸口,然後進行了宇宙葬。記憶中,這種場面已經在科幻電影中看過了無數次,自己參加時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特地穿了白襯衫和白色的牛仔褲和脖子上的白布環搭配。喪禮結束後,人人都把白布項圈取了下來,就連施蒂萊也是,所以我也跟著取了下來。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莉琪安說。   我抬頭望了她一眼,應道:「嗯,嗯……然後呢?」   莉琪安皺了皺眉頭,問:「然後什麼?我剛剛是問你覺得這樣的安排怎麼樣。」   「……」這下混不過去了,我只好說:「什麼安排?我沒聽清楚。」   「什麼沒聽清楚。」莉琪安埋怨道:「從女皇陛下的葬禮結束,我坐在你的對面開始,你就只是嗯嗯嗯的,我看我說什麼你根本一句也沒聽見……算啦!回頭我再打電話給你。」她沈默了一陣,彷彿是在回想提恩絲的一切,最後深深地歎了口氣,欲言又止地望了我一眼,才起身離去。   我關上燈,在黑暗中又靜坐了幾秒鐘,才出門朝施蒂萊的寢室走去。   進她房門時,我的心臟「砰」地撞了一下肋骨,差點迸出胸腔。那是──是施蒂萊。只是一個回頭的動作,就可以輕易分辨出來。可是她穿著提恩絲平常穿的衣服。   「嚇到你了?」施蒂萊感到抱歉似地苦笑了一下,說道:「雖然在喪禮上不行,至少現在用我本來的身份和她訣別一下。」之後,她又合掌對著她的寢室當中看慣了的半面宇宙低頭祝禱著。   我靜靜地站著不動,直到她重新抬起頭來,用手輕撫著牆上那既真實又虛幻的影像,才緩緩挪步到她的身邊。   外星人的螢幕果然不同凡響,如果是地球上的螢幕,像現在這樣整面映著漆黑的宇宙黑洞壁的話,一定會清楚地映照出我倆的身影;而外星戰艦的螢幕上只有個淺而模糊的影子。   「想想,往托直翁接受政治庇護的旅程真是一波三折,昨晚會議做出的決定,又再往後延一個禮拜……楊顛峰,開心點嘛!難道地球人到現在還看不開生死之謎嗎?你繼續傷心下去,也不過就是為了失去提恩絲而自私罷了!提恩絲現在可沒有什麼不舒服。」施蒂萊說。   「……誰說我在傷心的?」我不由得笑著說:「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哼!我當然知道,因為你一張臉就這樣僵著,不是傷心是什麼?」   「所以啦!你根本就猜錯了。」我嘿嘿笑了幾聲說:「我是在考慮要推你倒在床上,因為後果嚴重而猶豫著要不要動手。畢竟難得看到你穿得這麼漂亮。」   施蒂萊的臉兒「唰」地紅了,氣鼓鼓地說:「提恩絲說的沒錯,你真是個大色鬼!下次再擅自闖進我的臥房,我一定要以正當防衛的理由把你給槍斃。」   「現在可來不及了。」我冷笑著說:「誰都可以一眼看穿你現在身上沒配槍,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反抗。」   是的,正如我所說的,現在的施蒂萊真漂亮。她此刻身上的衣服是貼身剪裁的洋裝,把少女略顯青澀但不失玲瓏的曲線襯托得曼妙別緻,我邊欣賞著這難得的情景,邊裝腔作勢地把雙手放上了她半裸的香肩……   ……畢竟我還是太年輕了,手指碰到她的水嫩肌膚時又有觸電般的感覺,便草率地收了回來。接著兩人各自靜靜地享受了一會兒這份尷尬。   「……楊顛峰,你擔心我嗎?」突然而意外地,施蒂萊開朗地說。   「大概有一點點。」我曲起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一點點。   「那──」施蒂萊驀然轉身,一雙妙目直視著我的眼睛:「陪我去托直翁星。」         第五章 動盪搖籃曲     紅髮少女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最後才板起臉兒,就這樣抱著小貓站了起來,冷冷地拋下一句:「跟別人說的話就殺了你。」然後回頭走了。   「為什麼?」我追上去問道:「因為你知道自己剛剛的舉止和形象不符?」   她顯得很氣惱的樣子,可是手裡抱著小貓又不能打我,所以只好加快了腳步想把我甩掉。但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我追著她又說了一句:「不要再把貓丟了,小貓太可憐了。」   「我是想把貓帶回家去養的!」少女大吼道。   「這麼說從現在開始牠就是你的囉?」我伸出雙手渴望地說:「借我抱抱。」   大概被我的假動作搞昏了頭,她楞了一會兒,所以我逕自把她懷裡的貓抱了過來。真的好小好可愛的花斑貓,頭上還有奇怪的花紋,幸好不像月亮。   這下我有人質應該說貓質在手,唐蕙婕同學就發不出脾氣來了。看我逗貓玩了一會兒,她才好不容易冷冷地反擊道:「你喜歡的話你養好了。」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先不說你這樣把牠推給我太可憐了,我並不是不想養,可惜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你……什麼剩下時間不多?得了絕症痞子病?」雖然還是話裡帶刺,不過她的語氣緩和了不少。   「我下個學期不得不出國了。」我說:「……不提這個。你戴上帽子、穿皮夾克和牛仔褲的樣子,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嘛!」   「廢話,難道我在週末也穿改過的卡其服和長裙出門?」   「……來公園幹嘛?」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死心地說:「散步。你呢?」   「我也一樣。」我說:「哦,原來不良少女在週末也會有正常的衣著和嗜好。」   少女馬上又發起脾氣來:「要你管啊!不良少女應該有什麼衣著和嗜好!」   「內衣外穿然後穿短裙,去舞廳跳舞之類的。」我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哼!你以為現在是幾點鐘,會有舞廳開著。」她示威式地掏出了煙和打火機,我連忙警告她說:「尼古丁對小貓的傷害很大喔!」   唐蕙婕同學苦惱了半天,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把煙收了起來。   真可愛。貓是很可愛,不過女孩也不錯──《帥哥GOGOGO》的台詞,嘿嘿……   我們走過水池上的假木橋。有時候會覺得挺莫名其妙的,明明是水泥橋,幹嘛要貼上木皮,這樣看起來有比較親近自然嗎?   ……咦,怎麼又覺得她的臉有些眼熟。……啊!   「奇怪,你跟麥淑儀學姊怎麼長得那麼像?」我問道。   她跳了一下,反應大得令我詫異。   「你管太多了吧!快給我滾!」少女惡狠狠地罵了幾句,搶過了我手中的小貓。   小貓已經先被她的歇斯底里嚇了一大跳,何況還被她抱?慘叫了幾聲後,就從少女的臂彎掙脫,自橋邊掉了下去!   糟了,這麼小的貓還不會游泳吧!   「呀啊!傻瓜!」她尖叫著,「啪」地就把外套脫了下來,正想跨出護欄跳出去──然後就呆住不動了。   關於她這時的動作,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因為當時我也嚇了一大跳,就伸手往小貓落水的地方虛抓了一把──   然後,撿起她的外套,把飛回我手中的小貓包了起來。   「……不行!」我看她已經完全僵住了,連忙把她「叫醒」道:「這樣小貓會著涼的!你家就在附近嗎?有沒有吹風機?」   「……啊,嗯、嗯,跟我來。」她指了個方向,就拉著我的袖子開跑了。   原來她住得還真近,就在大「鞍」區裡邊。唐蕙婕好像只跟媽媽住,不過她的母親不在家,公寓裡只有菲傭在。   ──果然是有錢人吧?   這個先不管。她手忙腳亂地找出了吹風機,用熱風幫忙把小貓吹乾,我頗感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弄髒了你的外套。其實應該脫我的外套下來才對。」   唐蕙婕沒有回答,從女傭手中接過了溫熱的牛奶和小碟子,倒給小貓喝。小貓動了動,便翻了個身開始舔起牛奶來。   幸好,看起來沒有大礙的樣子。   少女偷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覺得有些尷尬,便說:「啊……既然如此,那麼再會了。」然後便想開溜。   「……我跟別人說也無所謂嗎?」唐蕙婕低聲說道。   「……其實無所謂,因為不會有人相信的。」嘴裡雖然這麼說,我卻回頭隔著小貓在她的對面重新坐了下來。   少女又偷看了我幾眼,忍不住微笑了起來,說道:「這麼說……不是我看錯了囉?你真的有超能力?」   「是啊!」我擺出了鹹蛋超人力霸王光線的姿勢,說:「我有超能力!」   小貓很快地舔完了一小碟的牛奶,咪咪地叫了起來,唐蕙婕便又幫牠倒了一碟。   我自嘲地說道:「……和春日恭介不太一樣啦!至少應該不是因為遺傳。」   「好像騙人的。」少女斜著嘴困惑地笑了笑,又問道:「這麼說,如果我因此對你感興趣,豈不成了檜山光?我比較喜歡當鯰川圓……算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楊顛峰。」我答道。   她眨了眨眼睛,過了兩秒鐘才遲疑著問道:「這個是本名?真的?……呃,不考慮改個名字嗎?」   這個反應挺新鮮的,很少人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就這樣反問。我想了想,回答道:「會考慮啊!只不過,如果隨隨便便去改了名字,不覺得好像是我輸給了這個名字似的。」   「……很像是你會說的話。」少女望著別處說。怪哉,什麼話會像是我說的話?   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問道:「你要給小貓娶什麼名字?」   「還沒想過耶。」她抓了抓頭,說:「啊!就叫小楊吧!」   「不要!」我哀嚎道。   「我已經決定了。」唐蕙婕斬釘截鐵地說。   ……奇怪,這種個性的人好像在哪裡見過的樣子。   「有超能力很方便吧?」少女好奇地問道。   「……不怎麼好用。」我隨便回答道:「不像春日恭介那麼厲害。我若瞬間移動的話,一次就會頭暈好幾天。」   「耶!你也會瞬間移動!」她笑嘻嘻地說:「表演來看看!」   「都跟你說會頭暈好幾天了!」我好氣又好笑地說。會成功嗎?在台灣。   「……班上還有誰知道嗎?」   我想了想。杜黎娜知道,伊東華同學還不知道,這樣應該不能算是半個人,然後四捨五入什麼的。   「只有席佳宜知道。」我老實但是又狡猾地說:「她跟我是鄰居,而且我們國中三年都同班。」   「喔。」她想了想,不由得又笑了起來,滿臉盼望神情地說道:「吶,再表演一次念動力給我看?」   「不──要!」我站起身來說:「我又不是街頭藝人!我要走了,掰掰。」   這次我一直走到了門邊,唐蕙婕才連忙說道:「如果不願意讓我說出去的話,明天跟我約會!」   「笨蛋。」我回頭冷淡地說:「只要李志逢、席佳宜他們也都去,我就跟你約會;不過明天不行,明天有事了。」   她猛然站起來大吼道:「你這什麼態度啊!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找你約會耶!」   可憐的小貓大概又嚇到了,因為我聽到牠在背後咪咪地叫了起來。哎,早點習慣你的新主人吧!雖然有點歇斯底里,不過應該不會虐待你的。   回到森林公園,還是照預定找了個角落練了幾個小時的三體式。和唐蕙婕相處起來蠻有趣的,與和伊東華同學相處時完全不一樣。和伊東華同學相處的每一刻都讓我回味無窮,可是和唐蕙婕相處比和席佳宜在一起還輕鬆。   ……或許正因為她真的是不良少女?   對了,為什麼跳繩的時候手會不由自主的發光?嗯……該不會是因為我在礦坑時一邊出力一邊發光,產生了巴夫洛夫之狗的效應,以後只要我的手一用力,都會不由自主的發出光來?那就慘了,趕快矯正一下吧!   「要矯正應該也不難吧!總之是讓自己習慣於用力而不要發光就好了。」我自言自語著,馬上開始練習。   不過情況很糟,好像用力過猛一定會發出光來。這下慘了,不用唐蕙婕拿著擴音器幫我宣傳,大概撐不到學期末就會被捉去解剖了。   ……倒過來試試看吧!光是發光不用力呢?   那倒是不困難。我看看四下無人,一邊照著八卦掌的鍛煉要領畫起圈圈來,一邊讓手指發光──   ……咦!好奇怪啊!怎麼覺得有股什麼東西沿著手掌在圓圈中滑動?我敢打賭這不是錯覺,如果這是所謂的「氣」,相信練氣功四十年的老師父對「氣」的感覺還沒有我手中的這股感覺這麼強烈!   難道──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再畫了個弧,低喊一聲「龜派氣功」,然後把手中的「那個東西」朝附近的樹幹丟了出去!   然後樹幹被擊中之處發出了大爆炸,整顆樹斷成了兩截!   ……當然不會有這種事。   雖然如此,我還是在樹前等了半天,因為或許我發出的是「陰勁」,過一會兒樹葉就會紛紛掉下來,而過兩天樹就會枯死呢!可惜,這種事也沒有發生。   「真像個白癡。」我自言自語著,看了看手錶又說:「回家吃晚飯吧!」   於是我到了其實不算太近的捷運站,一路風雨無阻──成語誤用示範──地回到了溫暖的家中。哎,有超能力算得了什麼,要是唐蕙婕知道我晚上還要去外星戰艦上作客,不知道嘴巴會張多大。   這麼久沒見面,說我不想念可埃斯上的諸位也不可能嘛!對了,提恩絲說要送我虛擬實境遊樂器,後來怎麼了?啊,後來我為了要趕回來和伊東華見面,所以來不及包給我吧!沒關係,今晚我會記得跟她要的。   今天的晚餐是肉絲和鵝仔菜。說到鵝仔菜,因為第一個音念起來很像A,所以一般在餐廳的菜單上都寫成炒A菜。老爸老媽那邊已經由莉琪安小姐打點好了,所以雙親都知道我今晚要去接受一個什麼「能力測試」,明天才會回來。   晚上十點半,照預定在我家附近的山頂公園搭上了可埃斯來的運輸艇。令我詫異的是,莉琪安居然親自來接我。   「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我問道。   「……」她著實猶豫了一下,才答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最近覺得有些事不太對勁,所以想要事事小心。」   我在她身邊坐下,繼續問道:「什麼事情不太對勁?女性的直覺?」   「才不是咧!」莉琪安苦笑了一下,想了一會兒,便解釋道:「比方說──無論從哪方面的跡象看起來,史烏基猶新政府都沒有那樣的財力買動陰影艦隊發動上次那種規模的攻擊,也沒有這樣大的款項調動的線索。相反的,在秘密調查這些事情的同時,卻出現一些蛛絲馬跡顯示:史烏基猶反政府軍是獲得了一些外來的援助,才成功的推翻統治八百多年的皇室。當然,對方做得很小心,不但不可能逆推過去,找出幕後的策動者,光是要證明這個論斷都還有些困難。」   「……以地球人的角度:正常來說,有外星勢力想藉內亂之機插手,讓自己的勢力進入史烏基猶星,是當然的推測吧?」我問道。   女郎斜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在地球或許是司空見慣的事,這在星際間可是嚴重違反外交慣例的啊!銀河法庭必須主動監管的。」   她停頓了一會兒,又說:「我本來還以為喬邦大哥發覺了這方面的跡象,所以才主動幫助前史烏基猶皇室順便進行調查的。可是不論怎麼檢查他的遺物,又都找不出什麼相關的紀錄……」   要是你這麼簡單可以找出來,那早就被反皇室軍的間諜收走了,還會留給你?話說回來,真要藏的話,隨便藏在堅納利夫哪一塊零件裡邊,豈不是跟用藏了微縮底片的磚塊蓋房子一樣難找,會被你找到才有鬼。   ……當然,這麼一來,除了喬邦大師之外誰也找不著了。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莉琪安繼續說道:「……當然,你也可以繼續幫忙留意,不過我並不抱太大指望。如果這個推論不幸為真,對方上次進攻失利之後就沒有別的動作,又是為什麼?正確地說,難道有什麼理由促使上次的進攻發生,而理由卻在這之後消失了?照正常推想的話,如果上次進攻的理由並沒有消失,那麼對方這兩個月來的平靜也太可疑了。」   我聳了聳肩,問道:「現在可埃斯附近不是已經集結了相當的兵力了嗎?如果對方必須為進攻付出相當的代價,或許就在計算之後放棄了也說不一定。」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如果對方的目的不是可埃斯那麼大的一艘宇宙艦艇本身,而是別的一些什麼,那麼就算不正面進攻,應該還有別的手段可以考慮啊?」這銀河法庭的年輕事務官皺著眉頭說:「這才是我對這兩個月的平靜感到發毛的地方。不過,今天的晉封式也是最後的關卡了。一旦可埃斯及護衛艦群開始朝托直翁星前進,宇宙航程中可幾乎沒有對方動手腳的空間,而在托直翁的生活當然另當別論。」   「啊!你是說可埃斯馬上就要離開了?」   女郎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才答道:「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兩三天呢!誰叫你好死不死剛好在這個時間點回來。今天好好的跟蘇斯爾芬陛下與施蒂萊小姐道別吧!」   ……啊啊,有點寂寞的感覺。可埃斯一離開地球圈,說不定我和外星人的相遇就變成一個不真實的夢了──只剩下我體內難以掌握的超能力,也不能當成證據啊!說到超能力……   「對了!」我問道:「莉琪安小姐,銀河法庭在每個片界都有派駐代表嗎?」   「說什麼蠢話!」莉琪安笑罵道:「你以為一顆行星有幾個片界?就跟……」   「……跟銀河系的星球數量一樣多?」我連忙說道:「我問錯了。我是說,每一個有智慧生物生存的片界,都有銀河法庭派駐的代表嗎?」   女郎若有深意地笑了笑,才說:「嗯。有智慧生物生存的片界,就和有智慧生物生存的星球一樣罕見。啊!為什麼這麼問起?在葛裡布林特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個等下再說。」我興味盎然地追問道:「聽你這樣說,在銀河系裡有智慧生物群居的星球並不多?那麼到底有多少?為什麼這麼少?一定有星球的科技水準比地球還發達吧!為什麼他們不向外移民?」   「為什麼要移民?」莉琪安淡淡地說。   「因為……人口過多──啊!」我失笑道:「文明夠高的智慧生物種族,根本不會有人口暴增的問題,所以不需要,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向外移民。地球上那堆向外移民的科幻故事,是原始人寫給原始人看的。」   女郎對我的評語不置一詞,只是說道:「嗯,在銀河系用空躍航法能到達的範圍內,大概有三十至四十個智慧生物聚地,視情況多少會有一些變動。片界也都算上去的話,大概是這個數字的平方囉!對了,你在葛裡布林特到底遇到了什麼?」   我邊慢慢地消化著她剛剛所說的話,邊把在葛裡布林特抑制劑效用似乎下降的情形告訴了莉琪安。她聽得很專注,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聽完我的敘述之後,莉琪安沈默了很久,才說道:「這下真的要做些測試了。」   「啊哈!這樣正好。這麼一來,就不算是我欺騙了老爸老媽。」我說:「哪些種類的測試?」   「反正不會把你的腦殼剖開,到時候再說吧!」女郎微笑了起來。   我想了想,又問道:「那個──手指發光,屬於哪一類的能力?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能力?」   「發個光有什麼了不起的,可見光只是一個特定頻率範圍中的電磁輻射,如果把定義擴張到『所有的電磁輻射』,那麼所有絕對溫度不為零的東西都會發光。這應該是連地球人也知道的常識吧!」莉琪安隨口答道:「其實這種電磁輻射,是能量形式轉換時一種『損耗』的形式──這通常意味著要把其他形式的能量轉換為這種形式是很容易的,也就是說,能量以輻射能的形式損耗的常見程度僅次於熱能。當然啦!要把頻率限制在可見光之內,就會比較麻煩。」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問道。   女郎皺了皺眉頭,心不在焉地說:「意思就是說你把能量集中在指尖又不用,滾來滾去就變成散亂的電磁輻射和熱能了。這不算是什麼特別的能力啦!」   這真是……令人沮喪。我隨口又再問了一句:「那我──一個烏德薩,有沒有辦法比較有效率的發出光和熱來?」   「你發出這麼亮的光要幹嘛?」莉琪安驚訝地說:「……呃,我不清楚,或許到時候你可以去問問指導教授。」   聽了她這一連串的推托之詞,我一定是露出了懷疑的眼神,所以這位銀河法庭的女代表抓了抓頭,解釋道:「地球處於比較原始的狀態,所以做研究的觀念也和我們不太一樣。你或許會覺得『烏德薩怎麼發出更亮的光』是一個很有趣的研究課題,而我們不會這樣覺得,因為我們會先想到烏德薩要發光有什麼用。比方說,許多烏德薩自然就會瞬間移動、有念動力,於是會有很多人去研究一個烏德薩如何去應用這樣的能力;或許烏德薩還有未知的能力,但是除非某天某個天才烏德薩表現出擅長這種能力的一面,因而有人開始研究如何讓他應用這種能力,不然不會有人特別去研究『如何讓烏德薩表現出這種能力』,除非這種能力有特殊價值。這是研究方向的區別。幾年前,就有人做過這樣的統計,最後得到結論:越發達的文明,投身於『應用』層面研究的研究員比例就越多。極相文明之中,『應用』層面和『開拓』層面的研究員比例約為四比一左右。至於『原理』層面的研究就更少了。」   我聽得暈頭轉向,連忙問道:「等等,你說的『應用』層面、『開拓』層面和『原理』層面分別是什麼東西?」   「啊哈,這要我怎麼舉例呢?」莉琪安苦笑道:「例如說靈魂的研究吧!研究靈魂是由什麼東西組成的,稱為原理層面;研究靈魂會引發什麼現象的,稱為開拓層面,而──」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研究靈魂所引發的各種現象有什麼用的,稱之為應用層面。」   我雙眼一亮,想起了ASFS,這種控制界面,難道就是應用了靈魂的相關研究成果而製成的嗎?轉念再問道:「這個……不知道原理就去研究如何應用,豈不是不符合科學精神嗎?」   「再舉一個例子好了。」莉琪安淺笑著說:「研究癌症是如何發生的,稱之為原理層面;研究治療癌症的新藥的,稱之為開拓層面;研究如何組合現有的治療方式更成功的對抗癌症的,稱之為應用層面。」   聽她這樣說完,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心亂如麻。   人類在曾經有過應用層面的研究發達的年代。牛頓力學、法蘭克林研究電的應用,甚至中國在還不知道磁力和地震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有了指南針和地震儀。是的,光就表面來看的話,當時的文明進展比現代慢很多,可是考慮到當時大部分的人類還在跟猴子一樣的爭奪食物和領土,反過來一想,那時少得可憐的研究人員對文明發展的貢獻,比現在數量為千百倍的研究人員所做的還多。   而現代地球的研究人員在做什麼?   是的,關於分子的研究進展到原子研究、核研究,人類終於解開了太陽之謎,開始應用核能。可是,核能的應用卻留下無數的後遺症。這難道不是因為研究應用核能方式的人手不足嗎?   核研究還不夠,人類還要去研究比核更小的東西,夸克。隨著研究的對象越來越小──雖然星際觀察的研究卻是越來越大──,研究的進行更加困難,耗費了無數的資本,也獲得了無數虛幻的掌聲;可是,對人類社會的影響還遠不如一隻行動電話機。   如果以投身於研究的人口數量比例來計算的話,地球人的文明進程不是變快了,而是變慢了!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對「原理」的追求,也就是被誤解科學定義者所定義的狗屁「科學精神」!眾所皆知,不過幾百年前,大部分人類還做著對文明一無所益的事──你爭我奪;但現在呢?又好到哪裡去!還是有很多人做著對文明一無所益的事情,且得到了無數的掌聲……   記得哪年諾貝爾獎還頒給電子顯微鏡的發明者,號稱是「鼓勵實用層面的成就」的一大突破。有誰覺得電子顯微鏡的發明對人類文明的助益比得過IBM電腦?   「當然,我不是說原理層面的研究不必要。但是,其實文明的進展真的只需要『必要』程度的原理研究而已。」莉琪安說完這句,便沈默了下來。   「……算了,就算煩惱這些,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只是浩瀚人海中一個渺小無力的少年。」我自言自語道。   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莉琪安對我笑了笑,看著螢光幕說:「可埃斯到了。」   「不先去其他銀河法庭的艦艇嗎?你不是要對我做些什麼測試嗎?」我問道。   她好像正想什麼想得出神,漫不經心地說:「要啊!要做啊!不過在可埃斯做就可以了,可埃斯上也有所需的設備。」   我看著螢光幕上有點熟悉又陌生的外星戰艦可埃斯。斑駁的外觀,一眼就足以訴盡它所經歷過的動盪和殘害。在歷史上,兵器時常成為戰禍的代罪羔羊,成為厭戰者的發洩對象,但是兵器何辜?爭來爭去還不都是人在爭?   「唉!長城千里,千年後還不是一圮黃土;戰艦造得再大再強,拿來打仗還不是會被打壞?但不拿來打仗又幹嘛要造?」我突然詩性大發,可是當然吟不出什麼詩來,只好隨便喟歎了幾句。   「……兵器這種東西,能備而不用就是最好,這個用地球成語來講,不就叫做不戰而屈人之兵。真要用的話,當然免不了會被打壞的。」莉琪安也隨便應付道。   我呆呆地望著螢光幕。可埃斯早已經「大得看不見」了,螢幕上映著的是通往機庫的通道。剛才聽了莉琪安的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但是一時又說不上來。   「……下來吧!你怎麼突然開始發呆?」莉琪安說。我隨便應了一聲,放棄了去想那個不知道和什麼有關的推論,和莉琪安下了運輸小艇。   有點令人失望的,來接機的是厄姆安尉官。「歡迎光臨,楊顛峰先生;蘇斯爾芬陛下已經在更衣準備了,您先休息一下吧!需要用餐嗎?」他說。   「厄姆安上尉,我想要借用一下貴艦醫療研究室,替楊顛峰做一些和他的烏德薩能力相關的測試。」莉琪安說。   厄姆安略感訝異地點了點頭,說:「我馬上帶兩位過去,不過大典將在四十五分鐘之後舉行,請兩位記得留意時間。」   機庫來來往往的人甚多,除了特別加強的警備班之外,就是搭乘著各色徽記運輸小艇到達的一群群「大人物」。大概是我的好奇顧盼引起了她的注意,莉琪安笑著對我解釋道:「這次的晉封典禮,各銀河法庭護衛艦的艦長都會出席的。雖然前史烏基猶皇家已經沒有什麼裡子了,可是面子還是很大的。」   我聽了這話嚇了一跳,因為莉琪安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可是旁邊來來去去的警衛和服務人員並沒有因為聽到這話而有什麼異樣表示,頂多就是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為什麼地球人會顧忌把這種話說出口呢?……對了,是因為『禮貌』這個虛幻的東西。為了一個虛幻的東西,實話卻變得不能說了。這樣想想,地球人倒還真是奇怪的生物。」我想著想著:「倒也無獨有偶,編聖經的人也發覺了一件這類的怪事,所以在伊甸園的故事中藉著神的嘴而說出來了:『人啊!誰告訴你不穿衣服是件可恥的事情呢?』」   轉往和大部分下機乘客行進方向不同的艦內通道之後,同行者少了很多。厄姆安看著自己的手錶來為我們帶路,不久便順利到達醫療研究室前。「請使用這裡,」他說:「裡邊待命的醫療班人員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忠誠方面絕沒有問題,任兩位使喚。那麼在下先失陪了。」   「謝謝,麻煩你了。」莉琪安帶我進了醫療研究室。   接下來我就做了一堆測試──別說剖腦殼了,連抽血都沒有。與其說是像健康檢查,倒更像是體檢。   檢查告一段落之後,莉琪安小姐盯著顯示檢查結果的螢幕瞧了一陣,又按了幾個鍵把它列印出來。列印出來之後,她盯著紙出神地看,好像這東西有什麼惹人驚心動魄、目不轉睛的魔力一樣。   「呃……」我不由得問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莉琪安小姐還沒回答,她的手錶倒是響起來了:「請問楊顛峰在醫療研究室嗎?距離晉封大典還有二十分鐘,更衣班已經在待命了。」   「嗯,好……」她心不在焉地說道:「楊顛峰,你跟她們去換衣服吧!更衣班的各位請進。」   我離去之後不久,莉琪安小姐把那張東西遞給在場的研究人員之一看看,並問他有什麼結論。   「……嗯,看起來……」那人答道:「除掉抑制劑的影響之後,楊顛峰先生的烏德薩能力在這幾個月當中成長了一倍半左右。莉琪安小姐,這是正常的嗎?」   「這是正常的──才有鬼哩!」莉琪安埋怨道:「照這種數值計算的話,抑制劑的劑量根本就不夠哇!可是現在重新計算劑量未免太麻煩了……」她看了看手錶:「離把他送進特殊教育中心還有兩個月,只希望在那之前不要出什麼亂子……唉!不行,就算別人不會出亂子,這小子還是會出亂子。我得提醒他幾句。」   這些事情我當時當然不知道,是後來莉琪安告訴我的。   我在幾個美麗的大姊姊──讓我賺死了──的服務之下,換了一件和逢年過節禮盒包裝的意義差不多的厚重禮服──當然式樣上和地球各國的禮服都迥然不同──,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往「典禮會場」走去。這個方位我還蠻熟悉的,看來典禮大廳正是可埃斯的艦橋大廳了。想必一艘戰艦當中也沒有太多可供給大型典禮用的開闊空間能選擇吧!   我自忖對於艦橋的佈置大致熟悉,心中不由得揣度起典禮會場的佈置形式了。與其說我拖著禮服走路閒著沒事幹,還不如說是我用胡思亂想來壓抑和施蒂萊、提恩絲她們久別重逢的緊張吧!也正因如此,當我走進艦橋大廳時,被大大地嚇了一跳。         第六章 即興之吻     我雖然把課本攤在桌上靜靜地盯著看,但是一個字也沒看清楚。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視而不見吧!   「……陪我去托直翁星。」   施蒂萊偏低而不失清晰的聲音依然在腦中不停迴響著。   為什麼身影映在星空中的她看起來會這麼美呢?應該不只是換上了女皇服飾的關係。或許她已經很習慣用特殊化妝來掩飾自己的美麗了吧!也或許只因為我是個三心二意的好色男子。   我坦然直視她映著閃爍星光的美麗眼眸,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我覺得,不容易吧?」   「……」她移開了視線,淡淡地說:「我以為你不會願意的。只要你剛剛有一點點猶豫的話,我就寧願自己沒說過。」   「我又不是泥雕木塑的假人,你真的以為我樂意眼睜睜地看著你自地球圈消失。」我埋怨道:「最近常常擔心,一旦你隨著可埃斯離開,這幾個月的遭遇全都變成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彷彿溫暖的春風提早吹拂在大地上。   「只要你願意,其他的部分我來想辦法。」施蒂萊欣然說道:「……謝謝你。」   「唉!」歎息聲下意識地從口中流出,我舉目四顧。下課時間的教室依然吵鬧如常,伊東華同學剛剛好像在看我,不過應該只是我自大的心理作用。   席佳宜還是一副要死不活沒睡飽的樣子。不過班上這樣子的人很多,說不定我看起來也是如此,因為這幾天實在冷了些,每天早上要離開被窩都得花上好一番功夫。   咦?柯南班長的臉頰上貼了塊紗布。   我走近他的座位旁邊,裝傻道:「柯南,你的臉怎麼啦?」   「啊?」班長指著紗布笑著說:「這個?從樓梯口摔下來撞到了。」   「是喔!」我突然一拳往他受傷的地方打過去。   他機警地縮起脖子,也舉起了左手,動作還蠻快的。   「嗯……基本上沒錯,不過怎麼手舉到一半就不舉了呢?」我抓著他的左手腕說:「直接頂過來把我的手頂開,像這樣。另外,要是你不打算反擊的話,右手也要縮回來護住要害,防他右手是假動作;對了,眼睛別看著對方的拳頭,要看對方的身體。任何人的手想要做什麼動作時,肩膀一定是先動的。」   旁邊的同學不明所以,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倒是班長會意地笑了起來,又做了一次我剛剛教的動作,說:「像這樣嗎?謝啦!」   上課鐘響起,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這一堂是導師課,嚴清任老師是個很認真的好老師,講課深入但不失生動,且每一堂課都會點名的。有時候我會覺得奇怪,他為什麼肯在我們這個程度良莠不齊的私立高中任教。想想,或許他覺得教好這樣的學生才更有成就感吧?   「唐蕙婕,唐蕙婕同學。」老師說:「……沒來嗎?」   「又沒來。」有同學搭腔道。   說也正巧,急促的腳步聲在教室外響起,唐蕙婕從前門反方向的走廊跑了過來,站在門口說:「報──告。」   「入座。」嚴老師等她走到座位上之後,問道:「怎麼啦?」   「有點感冒,賴床了,哈哈。」唐蕙婕皮笑肉不笑地說。   「坐。」老師在點名簿上畫了個圈圈,用自言自語但任何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念著:「唐蕙婕同學,遲到……」並繼續點名。   咦,這麼說起來,這兩天都沒有看到她的樣子。整整翹了兩天課啊!   下課之後,我擺出一副登徒子搭訕時的表情,倚在她的桌邊說:「你這兩天去哪玩啦?感──冒,哼!鬼才相信哩!」   「哼!我在家裡玩貓,你管得著嗎?」她俏皮地說。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老實,忍不住笑著說:「你是不是不想上課的時候就不來上課?都不會心裡毛毛的嗎?」   「我幹嘛要心裡毛毛的,反正來上課也只不過是為了受教育,今天心情不好少讀一點,明天加倍用功補回來就是了。」唐蕙婕吐吐舌頭說:「羨慕嗎?哼!我每天都睡覺睡到自然醒才悠悠閒閒地來上課,才不要像白癡一樣趕那幾十分鐘呢!人生能享受為什麼不享受。像今天這樣趕著進教室已經是破題兒頭一遭了呢!因為嚴老師的課講得不錯的關係。」   「是啊是啊!我好──羨慕喔,惡──」我笑著答道。   坐她後邊的女孩子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問:「你有養貓嗎?什麼顏色的?」   「不知道長大以後會是什麼顏色,現在還是乳毛色。」唐蕙婕回頭笑道:「剛撿到一隻小貓,所以就開始養了。」   「我家也有養貓耶!白色的,毛茸茸的那種,摸起來超──舒服的!」   「真的?帶來借我玩!」   「好啊好啊!挑一天帶來,你也把你的小貓帶來吧?」   我在回座位的途中被李志逢拉住,他低聲問道:「什麼時候你和唐蕙婕同學又突然變熟了?」   「上星期六到公園閒逛,剛好碰上她在玩貓。」我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   「……哪有這種好事,剛好都被你遇上。」李志逢埋怨著:「我也去公園走走,不知道會不會遇上美女而加深關係。算啦!讓她變開朗對班上也是件好事……」   我莫名其妙地說:「班上開不開朗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班長?」   「別扯開話題。」他扶了扶眼鏡,問道:「那伊東華怎麼辦?」   臉頰有些發燙,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居然直接叫她的名字,我都還只叫她『伊東華同學』……」   李志逢用像是看動物園中珍稀動物的眼神瞪著我看了一會兒,才拍拍我的肩膀說:「好好,我懂了,你好好加油吧!打野食的時候記得穿雨衣就好。」   什麼你懂了,你懂個屁,氣死我了。   上了洗手間一趟,回到教室坐好。這次不是錯覺,伊東華同學在看我耶?要……要不要轉頭呢?如果我一轉頭她又把視線移開怎麼辦?要是不轉頭錯過了和她交談的機會怎麼辦?啊啊啊,要是我和村上﹝作者按:此樹非彼樹﹞一樣可以在十分之一秒內分析所有的變因並判斷出最恰當的應對方式就好了!唔呣……哎!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我轉頭向伊東華同學望去,因為動作過猛小小地讓她吃了一驚,幸好她沒有因此而移開目光。真棒!我們的視線相遇了!   「怎麼了?」我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臉。   「不是。」她略微笑笑,隨口說:「……對了,你現在可以清楚的區分我和苗了?怎麼辦到的?」   我睜大了眼睛,困惑地邊想邊說道:「怎麼辦到的,我也不……對了,應該是夠熟以後就自然而然分得出來吧!像安妮就只花了兩個禮拜。」   「安妮是誰?」伊東華同學好奇地說。   「安妮是──《雙星奇緣》的女主角啊!在盜版漫畫時代那漫畫很紅的呢!我姊超愛看的呢!所以我知道。」   「咦,你有姊姊啊!」   「對啊!很大,嫁人了。」   「……嗯,不好意思,我不怎麼看漫畫的,雖然並不討厭。」   「不討厭是說喜歡嗎?喜歡的話週末找家租書店就可以看了啊!又不需要什麼準備功夫。」我理所當然地這樣說。   她的表情飄過一絲憂鬱:「我……不是很有時間。」   大概是我的苦瓜臉擺明了在責怪自己說錯話了,伊東華同學連忙說道:「啊!因為已經決定引退了,從現在開始會比較有空。」   「以後想當『更』普通的高中學生?」我笑道:「不過或許在葛裡布林特的高中裡會教魔法哩!這就一點也不普通了。」   「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在葛裡布林特可不是想學魔法就學得會呢!所以高中裡邊是沒有這種課程的。」她依然笑容滿面地說。   ……其實就算她在葛裡布林特過普通的高中生活,我也沒什麼好高興的。不過反正只有我會傷心,不表現出來也就不會破壞氣氛了。糟糕,沒話題了……   「對了,剛剛你問到雙胞胎的區分方式。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比方說某些無法偽裝的習慣性小動作,表現在轉身、回頭或手勢這些尋常的地方,就很容易區分出來吧!」我說。   「……嗯,」伊東華同學修長的睫毛兩次拂過她黑得發亮的瞳仁,若有所思地說:「其實,只有雙胞胎還是很值得慶幸的呢!只要能認出其中一人就行了,反正認不出來的一定是另一個……」   「哈哈!」我不禁失笑道:「不要現在才告訴我,你們其實是三或更多胞胎,那會讓我笑死……」因為察覺她的臉色不太對,我連忙話鋒一轉說:「不會吧!你們真的是三胞胎?」   她輕輕地說:「你想到哪裡去了。」   「哦!那麼就是你在吃醋?」我開玩笑說:「嫉妒我和杜……伊東苗『兩人單獨』到葛裡布林特去,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東摸西摸,居然耗了幾個月?」   聽了這話,伊東華同學居然愣住了。然後,她急急忙忙地轉回了頭。   糟,糟糕,本來是要打破僵局的說笑,沒想到反而把氣氛弄得更僵了。   可是……   如果伊東華同學真的會為此感到嫉妒,我會……剛剛她低下了頭,該不會是臉紅了吧?該不會是對我……不,一定是我自作多情……   ……   ……現在提恩絲屍骨未寒,我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   結束了一整天聽而未聞的課程,我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家中,用過了晚飯。   「今天怎麼啦?」老媽笑著說:「怎麼不想去練氣功了?」   ……啊!不是不想去,是忘了。真的忘了,放學之後就依本能搭上捷運坐回家了。不對,不但忘了練氣功,而且連今天是禮拜三,要去補習班接伊東華同學的事情都給忘了。   「不,要去。」我笑著答道:「吃飽飯就去。偶而也想回家吃阿媽的家常菜。」   老媽欣然點了點頭,說:「幸好今天母子連心,突然多煮了點,本來是想明天早上可以留著給你煮稀飯……」   仔細想想,老媽應該是旁敲側擊地在問我這幾天為了什麼事情而心神不寧。但是這要怎麼跟她解釋呢?總不能只說「我有一個好朋友死了」,或是為提恩絲捏造一個假身份,例如說是我的高中同學或高中老師之類。想想還是只能裝傻,沈默大吉。   吃飽之後又休息了一會兒,我換了便衣,開朗地跟老媽打聲招呼,便出門去了。   「……結果還是沒把隨身聽帶來。」我自言自語道。   也不該帶來的。反正就算戴上了耳機也一定是充耳不聞,這對於認真唱歌的伊東華同學而言簡直是種褻瀆。   這幾天一直不敢看牆上的她的海報。與其說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享受這種幸福,還不如說是因為總在腦中浮現的,女皇裝扮的施蒂萊帶來的罪惡感。   到了熟悉的植物園一角,雙手畫弧、進步,擺開了三體式。   ……   不行,雜念紛至沓來。還是先畫圈圈。我摸出八卦拳的教學手冊,依照書上的順序畫起圈圈來,左二十圈、右二十圈;順時鐘二十圈、逆時鐘二十圈;橫的二十圈、豎的二十圈。   挺有效的,心情平靜了些,又重新站起三體式。可是一靜止不動,各種聲音影像又從腦裡蜂擁而出,真麻煩。對了,關於這個,巫厚德說過什麼來著?   「真的靜不下心來的時候,就觀察。觀察自己,也觀察外界。」大致上是這樣。   觀察啊……嗯,這樣站著,腳很酸……應該不是要觀察這個。   ……對了,一切都在動。空氣在緩慢的流動,更高的地方有強風劃過樹梢,讓枝葉隨之顫動,近身的微風也讓我的袖口和褲管飄動。看似漆黑一片的植物叢深處,有蟲鳴聲傳出,蟲的某個器官一定在高頻震動,我還不知道有除此之外發出聲音的方式。看起來穩定不動的地面和欄杆,如果在電子顯微鏡底下,一個個分子還是在微微的顫動,那就是所謂的熱量,絕對溫度不為零的任何東西都在動。   我自己──當然也在動。呼吸,最明顯的動作,常人總是不由自主的呼吸,聽說沒有人能經由閉氣而自殺,因為一旦缺氧到失去意識,呼吸又會自動開始進行。當然還有心跳,對了,我全身的血液和淋巴循環主要是靠一顆小小的心臟來驅動。   好像能夠感覺到心臟一陣一陣地收縮,以幫浦原理把血液往全身送去。和心跳相呼應的,我的肺葉也一舒一張,更換我胸腔中儲藏的空氣。我的吐息擾動了鼻下的空氣,和微風的拂動混合在一起。   ──對了,人也是自然的一部份。   「一個人」的範圍有多大呢?要視定義而定。如果以視覺印象來說,只限於全身肌膚包裹的一團肉和骨頭;如果擴充到人體散發的能量也算的話,用特殊攝影就可以拍出體外還有一圈明顯的能量流動範圍。   而在意念的角度,人的印象經常性地是和他的影響產物連結在一起的,無論是本我、自我還是他我。就算肉體停止活動了,人的影響還是會留下來。   這麼說的話,雖然提恩絲死了,可是她還是大自然的一部份?我還是與她同在?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哪有這樣難看的三體式。」身後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   我苦笑著收勢站直了身,看巫厚德從發話處向我走近過來。他沒好氣地瞪了我幾眼,又說:「都跟你講沒辦法靜下心來的時候先畫圈圈了。」   「我剛剛畫了好一會兒了,所以……」我苦笑著解釋。   他聳了聳肩,蠻不在乎地說:「其實這樣也沒什麼大礙,反正你還沒有什麼真氣,是不會因此就走火入魔的。」   這倒是個有趣的話題,我連忙問道:「走火入魔這種事真的存在嗎?」   「聽說是有的。」巫厚德揚揚眉,說:「不過一般而言極少發生,老爺子說,走火入魔有點像是食物中毒,吃不知名的植物就容易中毒,或是吃壞掉的東西;照常吃三餐是不會中毒的。」   「可是,照武俠小說裡邊的說法,不是運轉真氣時受到干擾就很容易走火入魔嗎?」我大感興趣,又再追問道。   巫厚德「噗」地笑了出來,道:「要干擾氣功大師談何容易?像你這樣靜不下心來的傢伙,雖然很容易被干擾,但是再練一百年也練不出什麼成就;人家都已經遠過了這個階段,早就『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了。」   ……要我看到提恩絲死在面前而臉色不改,我還不太願意呢!就像之前對施蒂萊所說的,我又不是泥雕木塑的假人。   「面不改色並不表示捨棄了感情。」我胡思亂想中,巫厚德卻繼續說著:「那都是佛教文化融入中國武學後造成的誤解。其實中國內功修練最早源自於華陀的五禽戲,單純是取法於自然以強身,而捨棄七情六慾反而是逆天而行。道家的內丹修練比較接近中國武學的初衷,也就是把人體視為一隻丹爐,並且將類似西方煉金術的金丹燒煉經驗運用於內息的修練上。」   巫厚德背起雙手,走了幾步,邊走邊續道:   「我們常引用一句論語裡的話是『君子不重則不威』,意思是沈穩的人看起來比較有威嚴。但是這番話更重要的意思卻在下一句:『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人為什麼要讀書?像個孩子一樣順著本能,有傷心的事就哭,有開心的事就大笑,固然很舒坦;這麼做也不是不好,但是這樣做的話,有沒有求過學對一個人而言到底有什麼差異?」   他猛然回頭,似笑非笑地盯著我說:「──對事態的對處,又有什麼幫助?」   也許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對了!原來……原來我答應陪施蒂萊去托直翁星的原因,是因為我下意識地擔心她的安危!我自己居然剛剛才發現──而在我沈浸在提恩絲離開的悲傷之中的時候,史烏基猶司令、莉琪安小姐,還有更多更多的人,早就已經為了守護她而傷透腦筋!   想到這裡,我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內衣都濕得貼住背脊了。我感激地向巫厚德望去,正想說幾句謝謝他提點的話,電話突然搖了起來。   「我接個電話。」我邊說邊把電話取了出來。   「哦,我還有事,再見。」巫厚德居然回頭搖搖手便走了,我甚至來不及說聲謝,就聽到電話裡傳來施蒂萊開朗的聲音。   「楊顛峰,」她說:「是我……我相信你聽得出來。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呢!」   「啊?」我感到莫名其妙地回答道:「什麼事順利?」   電話那頭傳來令人難堪的沈默,可是胸有成竹的我耐著性子等她的答案。終於她低聲而幽怨地說道:「……讓你和我們一起到托直翁星的安排。其實你根本不是認真的答應我?」   「安排?」我語氣平然地答道:「你真的打算讓我正式搭上可埃斯?我以為偷渡會容易些。」   施蒂萊大為訝異地說:「偷渡?」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說道:「……不行,我不要你做到這種地步。而且我都已經和史烏基猶的的高層交涉過了……」   「對了,你現在和『史烏基猶高層』的交涉狀況怎麼樣?如果決策體系的運作沒有異狀,敵方或許會從這些蛛絲馬跡推斷出女皇其實並沒有死。」我說。   「……啊!有道理。不知道司令有沒有注意過這件事,我會提醒他。」施蒂萊的語氣聲中依然有些驚異:「那你的事情……」   「我好得很,說走就走,無牽無掛。」我故作輕鬆地說,想到待會兒要見面的伊東華同學和答應過她的事情,胸口刺痛了一下,但繼續說道:「你既然交涉了,那就繼續交涉下去,遇到問題的話再另外想辦法吧!」   「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因為史烏基猶高層這邊基本上是樂見其成,現在的問題是試探銀河法庭那邊的意見並做出反應。」施蒂來欣然說道:「……啊!我是偷空打電話給你,要掛斷了,有空再聊喔!」   收起電話後四下瞧瞧,巫厚德早就走得無影無蹤。看看時間是八點四十,去接伊東華同學剛剛好。唉!我這個學期以來還是第一次拖著這麼沈重的步伐去走這段路。   ……在腦海中的她的笑容越美,我的良心也就越痛。   我站在崇慶南路騎樓那個站慣了的地方,呆呆地望著人來人往。際遇這東西委實不可思議地令人吃驚,那句老詞說得真是傳神──有緣……無緣……大家來作伙……   不好笑。不!根本沒人知道我為什麼要傻笑?笑完之後,又下意識地歎了口氣。   「我們走吧!」伊東華同學從電梯間出來,輕聲招呼著。   我不動聲色地伴著她往植物園走去。星期一我就是這樣子把她送到捷運站的嗎?   觀察了一陣,我發現每隔一段距離,她就會轉頭望望我,然後才繼續望向前方。這是在做什麼?嗯……啊!她是在等我告訴她我這兩天為什麼變成這樣。我們曾約好要減少把話說出口的顧忌的。   「伊東華同學,」我突然在連鎖咖啡店前止步,指著它說:「我們吃點東西吧!」   她停步楞了一下,才淺笑著答道:「這種時間在這種地方點不到東西吃呢!」   「那就喝點東西吧!反正我也不餓。」我尷尬地笑著答道。   伊東華同學不等我說,就已經往門裡輕移蓮駕,我連忙跟了進去。   各自取了自己點的飲料,我和她在情人座對坐了下來。唉!情人座,這樣的名字是很美,可惜我與她的關係和情人兩字八竿子搭不著邊。在旁人的眼中,我倆的關係像是什麼呢?恐怕連美女與野獸都談不上,因為我沒有野獸那麼酷;而且也很難想像伊東華同學那樣的美人會有我這樣的朋友或親戚。要認真說起來的話,或許是明星和經紀人,或是星探?   我想著想著便在懷裡掏了掏,作勢把名片遞給伊東華同學,並裝模作樣地說:「同學你好,我絕不是什麼可疑的人,你可以打電話到公司查證我的身份。你想不想拍廣告?」   她眨了眨眼,笑靨在臉上綻放,上身微前傾而低聲地說道:「有件事只能小聲的告訴你──先生,其實我就是歌星伊東華呢!」   我也被逗得笑了起來,和她各自帶著笑容喝了自己的飲料。唉!氣氛這麼好,只可惜接下來的話題卻是那個。   「……其實,咳咳。」我清了清喉嚨,調整了一下心情,說道:「其實我有個好朋友……的朋友,最近出了意外死了。」   她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平靜地說:「……真遺憾。」   對伊東華同學而言,做出悲傷的樣子應該很容易吧!相對的,她誠實地表現平靜卻讓我有種莫名的親切與感動。是啊!我朋友的好朋友死了,她有什麼好傷心的?   「所以……我沒有辦法放下他不管。我得陪他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我決心已定,便斬釘截鐵低下了頭說:「對不起,沒有辦法遵守跟你的約定。」   伊東華同學突然別過了頭,手按住自己的眉心,顯得很焦躁。我第一次看到她這種表情──連在她主演的連續劇中都沒見過。可能是因為她沒演過這種個性的角色。   「真的很對不起。」我放慢語氣誠懇地說,接著又連忙追問道:「你生氣了?」   她轉回頭來,嘴角揚了揚,理了理自己的頭髮,便平靜地說:「我生氣了?……對,我生氣了,我氣得要死,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小氣鬼。」   這一瞬間我還以為這番話是反話。   「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伊東華同學接著又問。   「不知道。」我困惑地說。是的,我還沒問過施蒂萊往托直翁星的航程要多久,不過問題並不在這裡。難道我到了那裡還要麻煩史烏基猶人專程送我回地球?「多半……下學期以前是回不來的,再之後也不會回來。」   她猛然深吸了一口氣,快快地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呃!」我說:「那……那伊東苗怎麼辦?」   伊東華同學低聲說:「……我知道我不太可能真的去,但是我不得不這麼說。」她突然重重地吐了口氣,趴在桌子上。   「你可能有什麼誤會了,」我連忙解釋道:「我說的那個朋友其實──」放低了音量:「是外星人,而且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距離幾光年之遙,路上也沒什麼好玩……呃,有虛擬實境遊樂器……總之那是軍艦,可能要打仗,會沈沒的,不是去玩的。雖然你願意跟我去的話……我真的很高興!」   邊說,我邊在心裡默念了一次:伊東華同學願意跟我去。   伊東華同學願意跟我去。   ……好像哪裡怪怪的,就算是去玩……   伊東華同學願意跟我去。   伊東華同學願意跟我去……伊東華同學願意跟我去。   ……不會吧?哪有這種事!   「你,你願意跟我去,我真的很高興。」雖然覺得不會,可是我還是笑著把這句話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   「……就這樣?」她低聲的說:「是啊……反正我不是真要去,只是說而已。」   伊東華同學突然站了起來,一瞬間好像看到她的眼角有反光,可是後來又沒再看到。她飲料也沒喝完,抓起桌上的發票,快快地走了出去。   我連忙跟了上去,剛出了咖啡店門,「真的很對不起。」我誠懇地說。   「囉唆!我只是心煩,別吵我!」伊東華同學冷淡以應。   她心神不寧地往前走著;雖然表面上看不太出來神情恍惚,不過應該錯不了。最好的證明是她出咖啡店的時候忘了拿包包,它到現在還在我的手裡。   因為伊東華同學剛剛說了別吵她,所以我不敢再吭聲,甚至不敢看她的臉。   我們穿過了鬧區,走近了植物園,在前頭的伊東華同學突然冒出了一句:「什麼時候去?」   「……」我算了算日子,道:「下禮拜一或二吧!呃,如果我朋友為我辦送別會,你來不來?」   「不去。」這句語氣決絕的答覆登時又把我的一點希望砸個粉碎。   之後又沈默了下來,伊東華同學直到接近捷運站,才又開了口:「如果你不曾被外星人改造成超能力者,因此建立了自信心,或許就不會跟我告白。」   我不太分得出這是問句或是自言自語,而聽語氣更像是後者,所以猶豫了一會兒才答道:「或許吧!因為不能重來一遍,誰說得定呢!」   「如果你不跟我告白,自然就不會有太多交談的機會,就算你知道我這學期結束後就要離開。這樣一來,我們就沒有機會知道彼此在八年前就曾經相遇過。」伊東華同學繼續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你說的對,不能重來一遍,所以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既定事實,想太多也沒用。」   她在捷運站入口處緩下了腳步,敷衍地轉一下頭並說道:「……那,再見。」正要回過身重新邁步。   「啊!包包。」我連忙把她的皮包遞了上去。   「咦?啊!」伊東華轉過頭來,接過皮包時有些尷尬,不由得嫣然一笑,扮了個鬼臉說:「謝謝。」   不知是化了妝還是什麼的關係,她的兩頰上有著淡淡的紅雲,額角還懸著一絲剛剛趴在咖啡桌上時弄亂的髮絲,看起來是這麼的嫵媚動人。   視線相遇的瞬間,我不由得被──吸了過去。低下了頭,嘴剛好碰上她的櫻唇。   ……啊!我在幹什麼?完蛋!   等我回過神來,伊東華同學已經後退了幾步,掩住了嘴,一副再被碰一下就會哭出來的模樣。   我楊顛峰此際居然連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呆呆地望著她。   「你……你好惡毒!」她終究沒有哭出來,轉身跑下了樓梯。   惡毒!   這個字眼狠狠地刺進了我的耳膜。是啊!我……我居然背叛了她的信任。   我十足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不,不行,剛剛巫厚德才提醒過我,情緒反應對事態毫無幫助。   在悔恨之餘我必須做些什麼事來贖罪。   「我能做什麼?」我苦笑著問自己。不,我犯的是無法彌補的過錯。   實在沒有臉面對伊東華同學,可是逃避不是辦法,所以次晨還是硬著頭皮去上課。不過情況比我想得還糟,伊東華同學沒來!   同學們都在竊竊私語了:「真稀奇,工作最忙的時候都不輕易請假的伊東華同學,今天居然沒來耶?」   而早自習時,老師更向同學們說明了:「伊東華同學身體不舒服,家人已經打電話來為她請了假。」   唉!我真該死。現在回想起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都一個勁兒地講著自己的事,伊東華同學一定覺得很煩。像現在,我才突然發現她除了妹妹之外,家裡還有哪些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沒問過她。   我試著把精神集中在書本上,擺脫沈重的罪惡感。下星期一或二,就要跟可埃斯到什麼托直翁星去,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或許在那之前都不要再見她了,對伊東華同學而言還比較好。   而且應該多花點心思考慮施蒂萊的安危上。對!   在往托直翁星,甚至之後的旅程上,對施蒂萊而言最安全的情況就是繼續當一個上校女官,然後全艦上下不超過十個人知道女皇其實沒死。這樣的可埃斯,對任何控制史烏基猶星的勢力而言都沒有什麼威脅力才對……咦?   啊!糟糕!   這樣一來,我的存在豈不是變成一個最大的破綻?已經並不引人覬覦的可埃斯艦,為什麼還要一個烏德薩跟上去呢?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是不是有點自我意識過剩?一個烏德薩能有多少影響力?或許我只是再找藉口逃避托直翁星之行罷了!如果說伊東華同學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氣憤不會動搖我此行的決心,那當然是騙人的。   唉!其他不提,光是伊東華同學會介意我的存離一事,就已經讓我感覺過份幸福了。可惜這點小小的幸福又馬上被我親自搞砸了。   「楊顛峰,便當來了喔?」席佳宜提醒我說。啊!果然沒錯,同學們的桌上都已經有便當了。我走到蒸籠旁把便當拿回座位上,還沒打開,電話就搖了起來。   看看來源是未知,我把電話放到了耳邊:「喂?」   「是我。」   唔哇,真是稀客,居然是沒有變成伊東華的杜黎娜……呃,糟了,差點忘了她是伊東華同學的妹妹。   「……喂!楊顛峰,你昨晚幹了什麼傻事?為什麼差點把我姊逼瘋了?」   「逼,逼瘋了?」我心情沉重地說:「她……伊東華同學,回家之後怎麼了?」   「怎麼啦?這可一言難盡。」杜黎娜想了一會兒,才說:「說說今天早上吧!她叫阿姨打電話幫她請假,還說明天補習也不去了;問她明天去不去上學,卻不說,只是一下哼歌一下歎氣一下抓頭髮的。對了,我說那我可不可以代她去學校玩,她居然說『敢去的話我跟你切斷姊妹關係』!」令人毛骨悚然地用她稚嫩的嗓音模仿姊姊的叫聲後──我猜「伊東苗」本來就下過功夫模仿伊東華同學的聲音,杜黎娜低聲埋怨了句「不去就不去,什麼切斷關係嘛!」才繼續說:   「然後你知道吃完早餐後她在做什麼?老姊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彈鋼琴!」   我不知怎麼回答,只好說:「哦,你們家的鋼琴就擺在伊東華同學的房間裡。」   「你再猜猜她彈的是什麼?哼,居然是命運交響曲!」   我的腦海已經亂成一團,腦中浮現起那個「等等等等」的廣告畫面,登時覺得這個曲調的確很適合用來表現憤怒。隨口答道:「伊東華同學喜歡貝多芬?」   「從來沒聽說過!事實上,我還是第一次聽她彈她自作以外的音樂!」杜黎娜呼了口氣,繼續問道:「好,說完啦!該你說了,你昨晚到底幹了些什麼?天大的事情也有辦法解決的,快說出來商量商量吧!」   「其實……」我可沒有你這麼有把握:「我……昨晚親了你姊姊……當然是無意識就親了下去,算是強吻吧!」   「你ㄑㄧ……!」我正手忙腳亂地想把音量關小,杜黎娜便自己壓低了聲音:「……偷親了我姊姊?該死!這種事情怎麼……」         第七章 私人記憶     我默默地準備接受她可能出口的任何責備。以她戀姊的程度來說,如果杜黎娜立刻衝過來想殺了我,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是杜黎娜的反應很奇怪,猶豫了一下只是淡淡地──其實只是壓低了聲音,但是反應確實比我想像中的小──說:「你這個白癡,你是禽獸嗎?這種事情怎麼可以憑本能來,不考慮女孩子的感覺。要顧及TPO的。」說完大概怕我不懂,隨即解釋道:「TPO就是時間、地點和氣氛。你把詳細經過說給我聽聽。」   「嗯……」我想了再想,結果還是只說:「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幫你姊拿皮包」,黎娜「咦?」了一聲,「在捷運站入口把皮包還給她,然後……她回頭說『謝謝』的神情實在太……總之我就前進了一步就……」   杜黎娜沈默了一陣,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又自言自語地說:「TPO還不太差啊!」然後又頓了頓,問道:「這樣聽也聽不出什麼端倪來,我也沒辦法知道當時真正的情形。啊!對了,在那之後我姊的反應怎麼樣?立刻跑掉了?」   我不由得深歎了一口氣,招認道:「她說『惡毒』。」   「……啊?」   「罪惡的惡,毒藥的毒……」   「這是什麼?」杜黎娜說:「……這句話太奇怪了!會不會是聽錯了?」   「……」我真沒用,居然還猶豫了一下:「沒聽錯吧?那時又不吵雜,我聽得很清楚。這句話有什麼奇怪?反正我……」   杜黎娜又忘情地提高了音量:「不──奇──怪?你自己想想,如果她不討厭的話,頂說說句「死相」,或是什麼都不說……呃,這個可能性先不考慮。如果她生氣了,瞪一眼揍一拳,或罵聲變態、討厭也差不多了;頂多罵一聲差勁──我頂多才聽到她這樣罵──我心想:差勁在中文裡可不是比變態或討厭更壞的形容詞;可是惡毒是啥意思啊?難道你親一下還會毒死她不成?」   「喂!你好歹也是個女的吧?」我不以為然地說:「如果你的初吻被隨便的同年紀男性朋友奪走了,你做何感想?」   「什麼初吻,我老姊的初吻早就在ㄅ……啵過了。」杜黎娜語氣尷尬地說:「總之她早就不是初吻了,你也不用太失望。嗯,你說的也有道理,要是有青蛙級的男性朋友偷親我,我也會氣得半死,不過──再怎麼說,惡毒這個詞不太對勁。」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得沈默以對。她終於發現狀況有異,逼問道:「不只這樣吧?還有什麼事!完完整整地給我招來。」   「……唉!反正我就是該死嘛!」我自暴自棄地說:「其實我昨晚剛告訴你姊,我又要遠行了,而且學期末之前可能回不來。哦,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經跟伊東華同學約好了,要靜下心讀完這一學期……」   杜黎娜好像根本沒聽我後邊的解釋,尖叫了起來:「你又要遠行!你這傢伙簡直是莫名其妙!你是真……」隨即另一個讓我心悸的尖叫聲遙遠地響起:   「苗!你居然敢偷打電話給楊顛峰,我要跟你斷絕姊妹關係!」   電話「啪」地掛斷了。哦,原來杜黎娜是在家打的。不過……真沒想到伊東華同學也會像這樣尖叫。應該是吧!她還有太多我從不認識的部分。   ……哼,莫名其妙是什麼意思啊!反正我就是……倒楣。還說你姊哩,我覺得你用的詞才不對勁哩,我怎麼莫名其妙啊?你以為我愛丟下和伊東華同學絕無僅有的同班機會,去當外星人保鏢?氣死我了。   一肚子悶氣沒處出,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自己本來正要打開便當吃。才剛想起來,電話又搖了。   不可能是杜黎娜或伊東華同學──唉,是莉琪安。午休鐘響了,我帶著話筒到了走廊,說道:   「喂!代表小姐您好,今天有什麼事?」   「……」莉琪安問道:「你吃錯什麼藥?算了,我不管!聽說,你自願跟著可埃斯到托直翁星去?」   好吧!到頭來,醜媳婦總是要見家翁──這時用這句成語不知是否恰當。我心虛地說:「是。」   聽她沈默了一會兒,我不禁問道:「有什麼困難嗎?你贊不贊成?」   「廢話!你這個任性的恩希歐勒菌帶原者!」她斬釘截鐵地說:「想都不要想,我會全力阻止!我有三大反對理由,每一項都是關鍵而致命的!」   我尷尬地笑了幾聲,說道:「其實我仔細想了一下,也發覺這麼做不是很妥當。不過我就只想出一個理由,你卻有三大條?」   「哦!原來你還有一點腦漿剩下,能想出一個很不容易了。說說看?」莉琪安語氣不屑地說。   「我是覺得……」雖然明知這沒有意義,我還是不由得放低了音量:「如果女皇真的被刺死了,可埃斯還有什麼被襲擊的價值?既然如此,我跟去的話豈不是欲蓋彌彰,為提恩絲舉行國葬的策略不就沒用了?」   「嗯!」莉琪安的聲音中略有嘉勉之意:「說的好!我再補充一些,我這兩天為了把這齣戲演好費盡心思作了不少佈置,自認能把女皇已死的假象辦得天衣無縫,你一跟上來的話就會全盤打亂。我現在是用特殊機密線路跟你通話,我已經嚴重警告施蒂萊這幾天別再跟你聯絡了。這是一條,還有兩條呢?」   「三條是你說的,我哪裡生得出另外兩條來?」我諷刺地說。   莉琪安也不以為意,解釋道:「第二條理由:如果銀河法庭方面默不作聲地讓你跟去,我會被我老闆剝皮!你到底知不知道,讓你這樣沒上過課的烏德薩開機械人出戰是犯法的?前兩回我都可以裝作不知,你要是一路跟到托直翁,擺明了有人找可埃斯麻煩的話你就要動手,銀河法庭怎麼能容許這件事!」   「呃……」確實沒人跟我說過,不過這是可想而知的,我接受:「好,我現在知道了,那第三條呢?」   「第三條和第二條直接相關。」莉琪安毫不猶豫地說:「我還真沒想到我對你說了半天,你一句都沒聽進去?說說看,銀河法庭為什麼不許你這種烏德薩參戰?」   我略一思索便答道:「簡單啊!因為我不會控制烏德薩力量,會造成危險。可是我的力量不是被封住了嗎?」   「好吧!現在再跟你解釋一遍。」莉琪安顯得有點不耐煩:「就算你還在發育期或是剛注射恩希歐勒菌不久,你的烏德薩能力成長幅度實在異常。以上回的檢測結果估計,發現你的能力在這短短幾個月成長了一半左右。所以抑制劑的劑量有點不夠。其他也都還好,反正要死你去死就算了,要是發生『氛爆』的話,會拖累別人的!」   「什麼叫氛爆?」我驚奇地說:「聽起來就很恐怖。」   「氛爆就是……解釋起來還挺麻煩的,你暫時只要知道這很危險就行了。如果你現在身上發生氛爆的話,你自己不用說是當場死亡,另外還會把差不多一艘可埃斯份的質量打散成電漿態。」莉琪安說。   「……才一艘可埃斯啊!離第三次衝擊差太多啦……」我故意用失望的語氣說。   「因為那本來就是很浪費的、散亂的能量釋放形式。」莉琪安鄭重地說:「這次你給我仔細聽好,氛爆的發生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當你想要做一件什麼極不易成功的事情,尤其是單純的事情,例如說想要壓縮水的體積,集中意識到無心狀態時,就很可能發生氛爆。所以你要特別避免這種狀況發生。」   我啐了一口說:「我壓縮水的體積幹嘛!」但是心念一動,又問道:「推……推一個不太可能推得動的東西時呢?」   「也會……你該不會已經引發過了吧?」莉琪安隨即否定了自己的話:「不,要是發生過的話你早就死了,還在這裡講話才怪?總之,你暫時只要避免集中精神去做一件單純而困難的事,進入無心狀態即可。如果氛爆發生的話,全身能量流失還是小事,其破壞力沒有回饋迴避性質,只要距離你自身夠近,就連你自己一起炸掉了。」   ……嗯……暫時不要把在葛裡布林特發生過的事情告訴莉琪安好了,會增添她無謂的擔心。   「好了,大致上是這樣。其他方面,還是請你盡量不要用烏德薩的能力,就不會有什麼危險。」莉琪安說:「……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我為了調查暗殺事件的事情,暫時會進駐銀河法庭駐地球代表點,你等下星期可埃斯離開後,有事可以打電話找我。」   「那地方在哪裡?」我詫異地說:「該不會在……」   「在美國。」她說。   我失望地說:「真無趣。啊!上課鐘響了,你害我便當沒吃餓肚子,給我記住。」   「還敢說!上回自己不專心聽,害我現在得全部重講一次,累死人了。那我掛斷了。」莉琪安切斷了通訊。   對了,恩希歐勒菌帶原者是什麼意思啊?   「啊!對了。」手機裡突然又傳來莉琪安的聲音:「所謂恩希歐勒菌帶原者,就是對烏德薩的污辱性稱呼,就像用支那稱呼中國人、用倭寇稱日本人、用羅剎稱俄國人一樣。反正你又聽不懂,所以應該沒有被污辱到,就別在意了。」   ……我覺得字面上的意思已經夠污辱了。   趕在老師看見之前進教室回到座位上。唉,真沒想到,畢竟是去不成托直翁星。這次是真的去不成吧?不是因為我對伊東華同學抱持的罪惡感?銀河法庭方面全力反對我登艦,莉琪安說得出做得到,我相信她是那種會派MIB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我,看我有沒有潛去可埃斯的人;就算排除萬難,可埃斯的朋友們也願意掩護我躲在可埃斯上偷渡,我光躲就來不及了,對施蒂萊的安危又有何幫助?   結果還為了這件事情讓伊東華同學生氣,真是虧大了。不,不對!根本就不是。我做了這麼卑鄙無恥的事情,根本是禽獸不如,伊東華同學現在可能寧願從來不認識我,和這比起來我守不守跟她的約定豈不是小事一樁?   ……反正距離學期末也不遠了。既然我的存在只是無謂地侵害了她,還不如像個男子漢一樣,乾脆地自她身邊消失吧!這是我唯一能補償她的方法。   放學之後,我形單影隻地來到了夜風冷徹的植物園。明明是綠色的植物,不知為何在夜色中看起來有點發藍,是路燈的白光並不均勻的關係?昨晚就是在這裡和陷入僵局的伊東華同學同行,使這兒的景物在我眼中備感淒涼。   ……「哈啾!」   不,不只是心情上的淒涼。我打了個顫,今天還真是冷得緊。最近這波寒流真是強強久久。   「對了!」我頭上冒燈泡似地大喊道:「以前來這裡是為了練鞭法,現在則練三體式、八卦掌,根本不需要能發出聲音的空間嘛!冷得要死,我幹嘛不回家去練!」   這還真是個意外的盲點,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傷心之地。   ……現在回頭想想,在那之前,這個園子裡有著和伊東華姊妹的美好回憶,自然讓我戀戀不捨;而這當下觸景生情的只是伊東華同學冰冷的神色,當然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煩惱。   到家以後,我一時之間還猶豫著要不要跟媽說以後會照常回家,真是沒用!只說今天天氣冷所以不去了,用過了草率的晚餐,之後便回到房裡。   伊東華同學在海報上的笑容依然瀟灑甜美,可是,我卻有股衝動想把她撕下來;結果依舊下不了手,只能自言自語道:「我依然是你的歌迷,可能直到永遠;只要你不知道,應該就不會因此感到不舒服吧!」   然後背對著海報站起三體式。不妙,視線很快就被旁邊書櫃中的漫畫吸引。   果然回暖之後還是得到公園裡去練習,這樣比較能心無旁騖。現在既然這樣,只得先畫圈圈。這還真有奇效,很快就能把注意力拉了回來──呃,因為不帶有什麼強烈的慾念,就算就這樣進入了無心狀態,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麼氛爆吧!   「話說回來,」我告一個段落後收勢站了起來,對自己說:「如果當時真的發生了氛爆,因為對象是方舟,所以沒有波及自身?這麼說起來我還真是好狗運,幸好作用在那麼巨大的東西之上。」   而且正巧在米迦梅撒拉的肚子裡被祂救活了,真是加倍的好狗運。嘿,根本就不能確定那是氛爆,我在這邊一個人想得那麼高興幹嘛!   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我這次擺開了三體式。   禮拜五,這個值得悼念的星期中最後一個上課的日子。讓我小小地鬆了口氣的,伊東華同學有來上課。但是,離「安心」還差得太遠了。   「楊顛峰同學,早安。」她曖昧地說。   那是演技!看起來越是裝出沒事的模樣,其實她的心裡一定越不舒服。如果我識相的話,這幾天就離她越遠越好,她的表情中隱藏著這樣的訊息。   「對了,楊顛峰同學,因為天氣冷,我今天想偷懶不去補習了。」她又說。   嗯,這件事情我也聽杜黎娜說過了。唉!剩下這點日子也不好跟杜黎娜聯絡了,我本來打算寒假時帶她在台灣玩一玩的──當然當初是想說能邀她姊一起來就最好。她可算得是因為我的獸行後果而被無辜牽連的受害者。   好寂寞。   所以放學的時候,我便對席佳宜說:「我們回家吧!」她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自顧自兒地背起書包走了,我只得靜靜地跟上。嗯,雖然國中的時候常常在放學時一同回家,可是一起走這條高中放學的路就沒有熟悉的感覺。   「楊顛峰,你站得太靠近黃線了。」在捷運站裡席佳宜提醒了一聲。   哈哈,我突然發現了!「天氣太冷」──伊東華同學居然用了跟我說服自己不再去植物園時一樣的藉口。   也對,天氣確實是很冷,冷死人了。聽說昨夜氣溫又降到今年入冬以後的最低點。這樣的說法真是無聊,今年入冬還不滿一個月啊!   我覺得一直不講話也怪怪的,便問了席佳宜一句:「最近睡得好嗎?」   「馬馬虎虎啦!」席佳宜猶豫著,終於忍不住問了:「伊東華同學怎麼了?」   「你問我伊東華同學怎麼了,意思是說……」我避重就輕地問道:「難道今天她看起來比我還不正常?」   「你今天是比前兩天正常多了。」少女步下了捷運站,繼續問道:「難道伊東華同學的恍惚和你前兩天的心事有關?」   我依然避開了這個話題,反問道:「伊東華同學看起來怎麼樣?」當然我是很有理由問這個問題的,因為我今天一整天根本不敢看她:「難道她會比你還恍惚?」   席佳宜搖搖頭說:「哦,不一樣的恍惚。我只是睡眠不足,她是想著什麼事情而心不在焉的模樣。好吧!那我換個問題,你前兩天怎麼了?」   一想起提恩絲的事我就頭疼,所以誠實地說:「發生了一些事情,和我其實並沒有直接關聯,只是我剛好在場看到,所以感覺強烈得多。如果我只是收到一個這樣的通知,大概不會……」   就在這個瞬間,我突然想通了──多麼縝密的暗殺計劃!晉封大典是警戒最嚴密的時刻,所以大典剛結束正是動手最佳的時機;再者,鍾妙婷居然當著我的面下手!雖然明知我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可是「烏德薩」這個身份造成的假象一定讓施蒂萊、冶芳甚或提恩絲都放鬆了戒心,而這場刺殺便利用了這一點!真是可怕!   不能再逃避這件事情了,我得把它從頭到尾清楚地想幾遍才行。   「……想到什麼了?」席佳宜困惑地說。   「……哦!」我連忙敷衍道:「伊東華同學的心事我不太清楚,如果那和我有關,大概是一點小誤會。」我指的是去托直翁星的事。總不能告訴席佳宜我偷親了伊東華同學。「對了,我不希望期末考留下太糟的成績,你有沒有空教我功課?」   席佳宜吃驚地望著我,正如我所料,她因此完全忘記了追問我或伊東華同學的事情。其實請她教我功課這件事我已經想很久了,只是這時才有機會提出來。   「嗯,」她略加思索,才遲疑著說:「……其實我已經答應李志逢週末一起去善搗寺圖書館唸書了。你一起來吧?」   「啊!那再好不過了!」我笑著說,之前才向他借過筆記……   ──哎唷!   我哭喪著臉罵道:「你幹嘛踢我!」這一腳實在挨得冤枉!這傢伙實在有點莫名其妙,我到了高中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她。   「我爽!」她興沖沖地笑著說:「好,禮拜天下午一點善搗寺站見。」就扮了個鬼臉,躲進了自己家裡。   可惡,此仇不報非君子,襟狹肚窄大丈夫。不不,一定沒有這樣的成語。   但是心情好轉了些。哼,又不是伊東華同學討厭我、施蒂萊又要去托直翁星,我就沒朋友了。回家吃了頓熱騰騰的飯、洗個香噴噴的澡,開始練起形意拳。   ……   這個刪節號代表我今天的情況不錯,沒有胡思亂想,很快就能進入狀況。可是,不知是否因為不胡思亂想,蹲三體式的時候腿反而特別容易累。   「333222123432345614323333132……」   手機鈴聲。因為不想用施蒂萊的語音或是伊東華同學的歌,好不容易才挑到一首正常的。我收勢,接起了話機,看看來源又是「未知」,心裡嘀咕著接起了電話。   「喂?」我問道:「你是哪位?」   「是……我。」電話的對面猶豫了一下:「……啊!伊東華。」   我把手機移開耳邊消除電磁波輻射對腦袋的不良影響,又仔細嗅嗅空氣中有沒有迷幻氣體的味道,再看了看時間還不到睡覺的時刻,才對電話說:「伊東華同學。」   「嗯。」   我吞了一口唾液,才艱難地說道:「──對不起!無論如何請你原諒!」   少女慢條斯理地說:「如果你認為這是道歉可以解決的事情,早就打電話來道歉了不是嗎?雖然現在是我打電話給你,你又為什麼認為現在的道歉會被接受?」   「呃……」我聽得有點頭暈,索性招認:「我聽不太懂,總而言之很對不起。」   「不懂就算了,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找你的。」伊東華同學說:「我是想說……」   唉!我就知道。不,我不知道,我是說──原來伊東華同學是有事情才打電話來找我的,不可能是因為我偷親了她或是要去外星什麼的,我知道……哎!我已經不知道我知道或是不知道什麼了。   不過她的話好像說到一半就斷了,我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嗯……我是想說,嗯,星期天晚上,不,下午……啊……」雖說她們姊妹沒多少相似之處,這個反應倒好像在杜黎娜那邊見過。對了,現在手機對面的真的是伊東華嗎?我沒什麼把握。「對了,上次你說──你的送別會是在什麼時候,約了嗎?」   「啊!那個啊?」我尷尬地笑著說:「其實那是一出荒謬劇,我太自作多情了,自己想要跟著人家去,人家根本就不方便,所以不去了。」   通話的那一端傳來令人難堪的長時間靜默,她才輕呼了出聲:「欸?」   「星期天下午或晚上怎麼了?」我問道。   「星期天下午或晚上──啊!也不是啦!苗她……她說要請你來我們家吃頓飯。」   我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低估了,不禁惱怒起來,罵道:「你要請我吃飯,幹嘛冒充你姊打電話來,神經!」   切斷電話不久,我又覺得怪怪的,馬上撥了通電話給杜黎娜。   「喂?」杜黎娜小心翼翼地說。   「你說要請我去你家吃晚餐,你姊怎麼說?」我馬上問道。   「……唉!我姊說要把我趕出去。……等等!歎什麼氣嘛!你還不要掛電話,我試著把電話交給她!」   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慢慢的期待著。我撥的這支電話本來就是手機,也就是最早「仰慕者一號」的那個號碼,所以用「給」這個動詞再正確也不過了。隔了好像有一世紀這麼長,才聽到伊東華的聲音沙啞地傳了過來:「喂?」   「對不起!」我馬上說。   「……」她過了好久才答說:「對不起什麼?」   「當然是──我不遵守和你的約定,可是,我已經被對方拒絕,根本就不去了。那不過是一場鬧劇……」   「那件事情我當然已經不介意了。」伊東華同學的語氣表現出她此時的心煩。   我連忙順著她的口氣說:「對了!更對不起的是,那天送你回家時的事情。」   手機那端傳來一陣劈哩啪啦的聲音,沒聽過這種聲音的人可以叫人播手機給你,接通後把手機摔在地上試試看。我嚇了一跳,屏息等待著──   「……抱歉,我手機沒有拿好。」伊東華同學說:「那,那件事情又怎麼樣?」   「真,真,真……真的很對不起!」我用盡全力裝出最誠懇的語調說了之後,隔了一會兒才問道:「……伊東華同學,你肯原諒我嗎?」   「……不原諒。」伊東華同學冷淡地說。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唉!我還以為之前已經在谷底了。男人真是沒用,明明知道沒用,還要可憐巴巴地搖尾乞憐……哈哈!這句是「沒用」乘「沒用」的俏皮話──我已精神錯亂中。   伊東華同學卻繼續說道:「你居然敢做出這種事,以後就只有兩條路走。第一條,從此以後不要跟我多說一句話,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恍惚地說:「還有一條路呢?」心裡浮現的字眼是「自絕」……   「還有一條路是……」伊東華同學突然笑了起來,說道:「以後不要再叫我伊東華同學了!叫我伊東華就可以了。害我還要跟著叫你楊顛峰同學,亂彆扭的。」   ……   「喂?」伊東華同學……不,伊東華……說:「楊顛峰?你還好嗎?」   「姊,可以掛電話了啦!都已經過了十分鐘。他一定石化了,擺著不管沒關係,過一陣子自然就會恢復的。」杜黎娜的聲音,然後又過了一會兒,電話切斷了。   星期六早上,天氣還是很冷,但是難得露出了陽光。再也讀不下書的我,覺得出門走走……這麼說起來,這種情節以前好像發生過,哈哈。   糟了,我該不會是不管心情好或糟,反正都讀不下書吧?   要去哪兒呢?哼,這一想就讓我想起上次李志逢的風言風語。他可知道我這些日子為了找練武的地點,跑了多少趟公園,難得就這麼一次遇上唐蕙婕,再也沒有遇上旁的女孩了。   那,我今天再去一次,如果能再碰到唐蕙婕,這才叫做艷遇,對吧?如果遇不上的話,就能證明李志逢的嫉妒中傷純是空穴來風了。決定了,就去大鞍森林公園!   我可不是因為想再遇到唐蕙婕,才決定去大鞍森林公園的喔!   大鞍森林公園,顧名思義,是一座種了很多樹的公園。古詩中有無邊落木蕭蕭下──答案是田,不過講是日或曰好像也不能算錯──這樣的句子,但是這種景像在常綠樹上是看不到的,在台灣低海拔地區也是不容易看到的;但是冬天的林景還是帶有幾分淒涼,即使是這樣淒涼的林景,一旦有了陽光,就像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這怎麼跟我現在的心情好像。唉!提恩絲……啊!不管了,練功。   今天一練就練了四、五個小時。換過幾次地點,可是仍然沒遇到唐蕙婕同學。   ──真令人遺憾。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試圖回想提恩絲遇刺……不!我要回想的是那一趟可埃斯之行全部的經過。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去可埃斯的?啊!晉封大典。不行啊!腦中只有幾張模模糊糊的劇照,無論如何都串不在一起。   正當我差點又開始頭疼時,手機搖了起來。   一看發信源又是未知,最近是怎麼搞的。我把手機湊近了耳邊。   「喂?哪位。」我問道。   「楊……楊顛峰嗎?」不太熟悉的女性聲音,而且音調怪怪的:「我,我在蹲化北路和藍京東路交叉口的那家『拉抬』咖啡店的……洗手間。我的頭好昏,好像被下藥了,不知道還能醒多久,來……來接我。」   我跳了起來,大喊道:「你是誰!」其實我已經聽出來了。   她沒有答話。   奇怪!唐蕙婕怎麼會有我的電話?……不對,更奇怪的是,她為什麼找我?不過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三步並兩步地往捷運站跑去,心想:「最快的方式,最快的方式……好,坐捷運到蹲化站,然後招計程車過去!」   其實招計程車直接過去不見得比捷運慢,問題是我身上的錢不知道夠不夠坐過去。附帶一提,不管別人怎麼樣,在我所居住的這個地方的台北市,大鞍森林公園是緊鄰捷運站的。   我跑著進入捷運站,在車廂裡猶豫著要不要瞬間移動,不過因為怕到了那裡之後我卻派不上用場,又剛才被莉琪安嚴重警告過,還是決定不用。幸好捷運沒讓我失望,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鐘,照樣用跑的出了捷運站,招計程車坐到藍京東路口也只花了十分鐘多一點,全部加起來不到三十分鐘;我知道這種速度應該滿意了,可是心裡還是萬分不安,幾乎是用沖的進了拉抬咖啡店!   和唐蕙婕打照面的瞬間,我才安心下來;面都見到了,我無論如何不會讓她出事的!她不知是否也這麼想,突然鬆了一口氣,和她同桌的一男一女順著她的眼神向我望過來,登時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眼神,友善地說:「你們是我姊的朋友嗎?我姊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所以剛剛call我來接她,今天不好意思,請兩位先回去吧!」   「嗯,那,我們不打擾了!」那個女的眼看有下台階,敷衍地笑了笑便帶頭轉身走了,男的也只好隨著離開。   唐蕙婕強打著精神看了看我。她雖然不是穿著超迷你裙或內衣外穿,不過一身衣著已經夠性感了:牛仔褲褲管緊貼著腿腹曲線而短大衣只剛好蓋過膝蓋;溫暖的毛絨大衣下,居然是露出肚臍的小可愛上衣。紅艷時髦的頭髮一如往昔,眼神十分朦朧。換個場合會是十分令我興奮的光景,現在只讓我覺得「難怪被盯上」。   「『姊』,可以自己走嗎?」我在她身邊坐下,語帶譏諷地問道:「你有沒有錢?我沒錢叫計程車送你回家。」   她瞇了瞇眼睛說:「……包包裡有,自己拿,扶……扶我一下……」   我從她的皮包拿了張千元鈔才放下心,另外也不是扶她一下,是半推半拉地拖著她出了咖啡店門口。載我來的計程車居然還在那兒,而且我現在才注意到開車的是個半禿的老頭。他若有深意地笑了笑,語氣無奈地對我說:   「我不是第一次載匆匆忙忙衝進咖啡廳的客人。」   唉!台北的治安真是……我扶著唐蕙婕上了車,跟司機說了她家的地點。   她一上車之後立刻就睡著了,而且很不客氣地把我的肩膀當成靠枕,一頭長髮隨便灑在我的脖子上,弄得我癢得要死。哼!我的肩膀枕頭要價可是很高的,一定要叫她付出代價。   「姊,要睡回家再睡?」我毫不憐香惜玉地拍拍她的臉,說:「你在車上睡的話,一煞車就會……」   車子好巧不巧「嘎」地煞車。原來,前面的小巷衝出一輛摩托車,若無其事地右轉走了。司機大罵了兩句,重新換檔踩油門。   我幸好及時在煞車的瞬間抱住了她,少女才沒有倒下去。就這樣抱著吧!   可是……   女孩子的身體好纖細啊!   ……真是!剛剛一路把她拖到計程車上都沒啥感覺,現在才臉紅心跳做什麼?唐蕙婕身上還裹著厚厚的一層大衣,若說什麼「能感受到少女的體溫」,才是笑話哩!   真該死,一想到大衣,我的視線便不由得移到她大衣前頭敞開的部分;那裡頭有小可愛和裸露的肚臍,小可愛裡頭……哇啊啊我在想什麼!   因為這段路邊在施工,路上石頭多,我環著她的雙臂又不自主剛放鬆了些,唐蕙婕便皺起了眉頭「嗯」了一聲,彷彿是覺得一直搖來搖去很不舒服,突然兩手一張把我緊緊地抱進懷裡!   嗚!小可愛裡邊的……我是說,小可愛就……就緊貼在我的胸口!   「幹什麼!胡鬧!你給我乖乖的睡覺,這種時候亂動做什麼!給我靜靜地躺著!」我拚命地想著。幸好,這時我突然想起,如果此刻進入了無心狀態引發了超小型氛爆,就算只炸掉一隻手指份的質量麻煩也夠大了。這個冷笑話讓我注意力轉移了不少,鼻血也因此差點兒沒噴出來。   不過默背著「久久」乘法表──我知道它是九九乘法表,不過背起來真夠久的了──好不容易捱完了計程車上了路,付錢下了車,接下來的路段更是難挨。她家就住在大鞍區的高級公寓三樓──我不知道高級公寓是不是都這個樣子,可是我出了電梯,好不容易抱著她到了家門口,發現這裡真是個寬敞但是陰暗的角落。   這裡不像普通公寓的門口樓梯間,只有一個僅供轉身的窄小空間,而且和對戶的門直接貼近;也不像普通公寓的門口樓梯間,距離窗戶只有半層樓梯之遙,大白天就算不開燈也很明亮;地上更鋪著柔軟的絨毯。說了這麼多,總之,我現在和唐蕙婕共同的處境,離「密室」根本相距無幾。   唐蕙婕的吐息已經完全低沉下來,若有似無的感覺更讓我頸癢難熬,柔若無骨的身軀本來就夠輕了,恐怕還要再減掉三公斤的大衣。   短時間內可能醒不來吧!如果我是歹徒,也不可能使用效果太弱的催眠藥。   雙手抱著她根本不能按門鈴啊!我吸了一口氣,決定把她先放下來。   我是希望讓唐蕙婕靠著牆坐下來的,可惜天不從人願,我的手剛離開她就向左手邊倒了下去。緊閉的雙眼下,兩排修長的睫毛沒有半點動靜;倒下方向那一側的外套衣襟完全敞開,甚至看得見小可愛上衣那端裸露的肩膀,腹部更不用說;雙腿彎曲微微分開,姿勢煞是惹火撩人。   「這樣不行!」紛亂思緒下的我,此際只覺得這個半密閉的空間悶熱異常,讓自己快要燒起來似的,偏又口乾舌燥流不出半滴汗來。難道這棟大樓通風空調沒做好嗎?也許是吧!因為軟倒在地上的唐蕙婕,臉兒也紅噗噗地甚為可愛。   我咬了咬牙關,彎下身子,對她緩緩伸出了我顫抖著的雙手,雖然去勢甚緩,但對像毫無抵抗能力,還是順利地握住了少女敞開的大衣的兩側領襟,然後──   幫她把外套扣好,扶她坐起來。哼!不然我還能幹嘛?按了電鈴之後,再把唐蕙婕抱起身。唐家大門應聲而開,不過只有裡邊的木門,外側的鐵門還關著。   隔著鐵欄杆,唐家的女傭滿臉疑惑地望著我。我連忙解釋道:「她身體不舒服,我送她回來……」   女傭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想起來了,唐蕙婕好像說過她是菲傭的樣子,便結結巴巴以別腳英文說道:「Sheisfeelingsick,soshecallmetosentherback.」   菲傭側著腦袋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才搞懂我的意思,把門打開接了少女過去,用很奇怪的口音說道:「WouldyoupleaseXXXXhaveatea?」XXXX的地方是我沒聽懂的部分。   我猜想她是問我要不要進去喝杯茶什麼的,連忙搖搖手說:「No,thanks,8181.」然後落荒而逃。唔,突然想起我剛到葛裡布林特的時候也是這副蠢樣,幸虧有姿荷妲耐心、恆心地教導我……   ……姿荷妲,以後應該還有見面的機會吧……嗯?想到她的遭遇,好像聯想出了什麼事情。啊!不會吧!可是──   鍾妙婷只不過跟我見過一面,就因為叛亂罪被判處死刑;雖然搞不懂是為了什麼,不過席佳宜上高中之後一直很不快樂,似乎也跟我有關;提恩絲居然被刺殺;施蒂萊空有女皇身份,過得比一般女孩還不快樂;杜黎娜和愛莎露被我帶到塔尼夫夏附近挨餓受凍的飄流;姿荷妲孤獨地陪伴著守護神;就連我最喜歡的伊東華同學,呃不,伊東華,才剛被我傷透了心……   我……我該不會是那種專對接近我的女性帶來厄運的掃把星吧!   這……這該如何是好,呣……唉!我看我也沒那個胸襟因此就離群索居,免得為別的女性帶來厄運,所以就當作不知道吧!仔細想想,其他人也就罷了,施蒂萊的不幸跟我真的扯不上什麼關係,或許是我多心了。   ……至少要讓伊東華得到幸福,雖然我覺得她的幸福與否可不是我能決定的。   唐蕙婕同學又怎麼辦?剛剛發生的事,越想越奇怪。好吧!送她回家的酬勞就不跟她計較了,「為什麼找我」這件事倒是一定要問清楚才行。   我在胡思亂想中踏進了家門,剛回到家老媽便笑著喊道:「有你的快遞!好大一包。」   「哦!」我應了一聲,從客廳桌上的筆筒中拿出了美工刀,開始拆那快遞包裹。   打開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是提恩絲答應送給我的遊樂器。   「這是什麼?」老媽雙手濕濕地拿著抹布從房裡出來,看到箱子裡的東西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把手在裙子上抹了抹,便彎腰從箱裡拿了一封信出來,看出信上「楊顛峰先生親啟」的幾個歪斜中文字是莉琪安「研究員」的筆跡,便說:「阿弟啊!這是曼徹斯特學園﹝我差點忘了這名字是指啥﹞寄來給你的,快拆開看看裡邊寫了些什麼?」   我答應著,把信打開看了。裡邊是史烏基猶文,雖然老媽也把頭湊了過來,但是沒有被她讀懂的顧慮。   「提施號已經停放在台灣附近海域的大陸棚,控制權已經移交給你了,堅納利夫當然也在裡邊,有空去點收吧!你用自己的手機就可以遙控了。我的新電話是0000-000-0000000,星期二以後有事可以打給我。莉琪安。」   「信上面寫什麼?」老媽當然會問。   我假裝還在讀,腦子拚命轉著念頭,終於找到了一個藉口,說:「信上說這是語言學習機,要我利用空閒的時間,先多花點時間學習那邊學校所使用的語言。」   老媽驚奇地說:「哦!沒想到你看得懂那封信。看來你已經學了一些德文嘛!到底是什麼時候花下的功夫。」她往遊樂器又看了幾眼,突然嘴角浮現一絲奸笑,道:   「你講話不夠實在喔?這個機器不只是語言學習機吧!我在電視上看過,不是叫什麼艾克斯巴克斯的遊樂器嗎?」   我裝作發窘地低下頭說:「現在裡邊只有語言學習軟件啊?」   「好……好,我不管裡邊有多少軟件。老媽還是很跟得上時代的吧!嘿嘿。不過那所德國學校還真是大手筆啊!居然送給你這種東西。」老媽欣然點點頭,回房繼續抹地去了。現在想起來,我還不知道在特殊教育學校必須使用哪一種語言聽課和與別人交談,不過這大概對莉琪安而言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暫時也不能打電話問莉琪安,先放在腦後不管它。我把箱子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耶!Xbox哪有我這台先進?我回憶著提恩絲的操作方式,插上插座打開了電源。主機本體前端有個小螢幕可以顯示已經輸入的軟件目錄,我快速地檢閱著,看看有沒有一眼就能吸引人的軟件名稱──突然,我的手指停了下來。停留在螢幕中央的軟件名稱是:   「新施蒂萊與提恩絲﹝一﹞」   「這是什麼東西?」我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戴上了只有一具的控制器,啟動開關進入了虛擬真實的世界。   我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寬廣的放映大廳,只差伸手卻看不見自己的掌心,雙腳也動彈不得,像是只剩下一對眼睛能上下左右的亂看。前方的舞台與其說是電影銀幕,不如說是立體投影裝置。照例有「請勿連續使用過長時間」的標示牌晃過之後,舞台上居然出現了史烏基猶女皇居住單位的起居室!   ……不對,這不是可埃斯號上的那一間。雖然配置都很像,但是細微處還是有許多地方不同,尤其空間要比我熟悉的那一間更大些。主角們從幕後,不!從起居室的門外走了進來,拉開了椅子分別坐在桌子兩頭,但是都笑容可掬地面向觀眾。   「你好,我是施蒂萊。」施蒂萊笑著說。   「你好,我是提恩絲。」提恩絲也笑著。   「我其實是女皇。」施蒂萊說。   「我其實只是個侯爵公主。」提恩絲說完,兩人把手握在一起,同時笑著朗誦道:「可是因為一些你可能已經知道的理由,我們必須暫時調換身份!」   兩人分開手,各自靜靜地坐下。   「吶,施蒂萊……」提恩絲突然擔心地說:「這件事不是要保密的嗎?」   「是啊!」施蒂萊笑著答道:「不過會看到這段記憶的人,應該都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了,所以沒關係!」   提恩絲裝模作樣地鬆了一口氣,展顏歡笑說:「那就好!」   施蒂萊說:「我先為各位解釋一下。本故事叫做「新施蒂萊與提恩絲」,當然就表示以前有另一個故事叫做「施蒂萊與提恩絲」,可是因為內容太胡鬧,被老頭刪掉,所以現在不得不重拍。但是就跟一切老片的重拍、老遊戲的重出、老故事的重說一樣,新施蒂萊與提恩絲,呃,以下簡稱新,當然會有新的篇章。」   「施蒂萊?」提恩絲擔心地問道:「你叫他老頭真的好嗎?再怎麼說他都是史烏基猶星的一任君主,還是照例叫他『父王』比較好吧?」   施蒂萊哼了一聲,搖搖頭說:「不對不對,他前些日子已經死了,應該叫他『先父』才對。」   「哦!」提恩絲馬上變了臉,淚汪汪地說:「施蒂萊你的爸爸死了嗎?好可憐喔!」   施蒂萊也變了色,哭喪臉著說:「對啊!我好可憐喔!」   「來!」提恩絲張開了雙臂:「要哭就在我的懷裡哭吧!」   施蒂萊卻突然恢復正常神色,道:「好。在新加入的部分開始之前,我們先複習一下前作已經提過了的部分,首先……」   提恩絲張著雙臂下不了台,滿臉尷尬,只好慢慢地縮回雙手轉變回原來的坐姿。   「首先是應用『遠離的人的身影會越來越小』製造出來的縮小機的理論。現在我們請提出這項理論的本人──提恩絲,來解說一下。」施蒂萊繼續說道。   「好。」提恩絲戴起了一副模樣滑稽的眼鏡,拿起一疊資料開始念道:「在我四歲的時候,因為發現遠離的人在視線中會越來越小,於是就想要應用這個原理製造出一台可以自由把物體縮小或放大的機械。」   我聽了差點沒笑出來,可是提恩絲卻一本正經地繼續解釋道:   「研究結果呢:一架固定的攝影機拍到的影像,可以視為一個二次元的世界。如果那個二次元的世界裡邊的物質會自己移動、會形成生物,甚至能進化而產生智慧,那麼以那個生物的觀點來說,在鏡頭中拍到的東西若是朝未知軸的方向移動,豈不就像是能夠自由變大變小?所以,如果我們希望能夠造出一個自由變大變小的東西,很簡單,只要造出另一個四次元的東西,並具有被我們控制,能以第四軸方向自由靠近或遠離的能力,而且它在三次元的投影顯像就剛好和我們所要的東西一樣,那麼它就是一個能夠自由變大變小的東西了!這個對於物體進行之放大或縮小並不容易藉由客體機械達成,但卻仍是個值得應用的推論。」   我聽到這番話,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幸好我不是坐在椅子上。   施蒂萊笑著說:「這是偉大的科學家史萊梅克二十九歲生日當天提出的理論,雖然是兩千多年以前的事情,不過提恩絲居然在四歲時就已經想到了,真是天才!」   提恩絲站了起來,雙手插著腰挺起了她起伏若有似無的胸膛,得意地笑著說:「欸嘿,我是天才!施蒂萊你給我這一項打幾分?」   「提恩絲……」施蒂萊搖搖頭歎口氣說:「你這副眼鏡有夠難看的,零分。」   「我不是在問你對這副眼鏡的意見!」提恩絲惱羞成怒地大罵,把眼鏡摘下了。   之後我又聽她們說了一堆自己從來沒想到過的,奇奇怪怪的理論,只是目瞪口呆,什麼都搭不上腔。雖然我也沒有嘴能夠搭腔。過了半小時左右,施蒂萊結束最後一篇報告,在一段落之後,說:「今天的節目,很遺憾地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各位期待本節目的續集嗎?」   「唉──」提恩絲擔心地說:「我猜,根本沒有人會期待的。」   「嗯,這確實很糟糕。」施蒂萊說:「所以,我們必須要給願意收看續集的觀眾一點期待才行。那麼,來做個小預告:在下一集的節目當中,我們將會公佈提恩絲的小秘密。」   「為什麼是公佈我的秘密──」提恩絲哭喪著臉說:「施蒂萊你好過份,你明明答應過,我五歲的時候因為拉肚子在花園角落偷便便的事情,不會說出來的!」   施蒂萊神情呆滯地望著她,道:「我是不打算說,也不用說,因為你自己剛剛已經說出來了。」   「呀──好丟臉啊!」提恩絲紅著臉從房門跑走了。   「那,」施蒂萊也不理她,繼續說道:「另一個關於提恩絲,但不知道會不會讓她紅著臉跑掉的大秘密,將在續集中公佈,請各位一定要收看,謝謝惠顧。」她站起來輕巧地行了個道別禮。   舞台上的立體影像漸漸模糊。可是直到完全消失已經有了一陣子,我還是呆呆地望著那兒移不開視線。突然,施蒂萊幽幽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了過來:   「結果,沒有機會拍續集了。」話畢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又過了好久,我終於動念自虛擬實境放映室中脫離。把頭戴控制器取下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濕漉漉的。   我想,提恩絲的死,施蒂萊的悲傷根本不是我所能想像的。我的悲傷,在她的眼中看起來或許很可笑也說不一定。為了讓她能夠放心的為提恩絲哀悼,無論是我或是她身邊的其他人,都應該更振作一點。或許可埃斯艦上的大家都早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只有我後知後覺。   而這個軟件,就是施蒂萊和我的道別信。沒有多餘的祝福,只有留下盤據我心頭不去的,對於她們兩人濃得化不開的思念。   無論是生離或是死別。   吃完晚飯後不久,我的情緒便平復過來。記得西瓦──出自《雙星奇緣》──曾說過「悲傷隨著年歲會慢慢沖淡,幸福的記憶卻日漸清晰」,我想我或施蒂萊想達到那樣的境界都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晚餐之後卻有件事情得做,而且是早就決定要做的。我壓抑住胸口激昂的心跳,用房裡的電話分機播了伊東華家裡的號碼。   「喂,你好?」她清亮柔軟的嗓音從話筒中清晰的傳出,這是手機所無法提供的享受。雖然比起身歷聲還是差了些。   我說:「喂,我是楊顛峰。那個啊!我和施蒂萊,呃,不不,我是說和席佳宜、李志逢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唸書,你要不要來?」   「好啊!」伊東華很自然地說:「時間地點?」   「嗯,明天下午一點,善搗寺捷運站見。不見不散?」我說。   「不見不散。」她也應答著。   我手忙腳亂地掛了電話,才感到可惜。唉,為什麼不跟她多說一點話呢?雖然我實在不知道可以跟她說什麼……也或許什麼都能說。   可是,伊東華她答應了耶!好高興!   接著就是撥電話給席佳宜。這通電話可輕鬆多了,我蹺起二郎腿往後靠,讓屁股下的四腳椅只剩兩腳觸地,靜靜等著她把手機接起來。   「喂!你好,本電話現在無人接聽,有什麼屁事,快點給你姑奶奶留下來。」席佳宜說。   她心情好像不錯的樣子,我笑著說:「席佳宜啊!跟你說一個好消息。」   少女嘖了幾聲,答道:「哦,對了,不要對電話答錄機裡邊的語音進行質問,它不會回答你的。」   「也好。」我繼續說道:「是明天下午讀書會的事。我又約了伊東華……同學,想說跟你講一聲。」仔細想想,這對她而言不算是什麼好消息吧!   「……哦……哼……我就覺得奇怪。哼。原來如此!」她沈默了一陣,語氣突然轉為冷淡地說道。   我冷笑了幾聲,說:「不是電話答錄機的語音嗎?怎麼回答了呢!啊,也該跟李志逢說一聲吧!你說還是我說?」   席佳宜有氣無力地答道:「廢話,你自己去說,再──見。」   電話很乾脆的掛了。真怪,誰又惹她了,亂掃興的。我再撥了李志逢的號碼,他的反應就正常得多,又隨便跟他哈拉了兩句,便掛上了電話。   「下來吃水果!」老媽的叫聲從樓下傳來,我答應著,以雀躍的步伐下了樓。   老媽不等我問,就說:「地上的橘子,自己剝。」又問道:「怎麼啦?心情好像很不錯。」   「對啊!我心情很好!」   「唷!是『語言學習機』,好玩嗎?」   「哪裡!只用了半個小時。」童叟無欺,絕非虛假。   「那幹嘛心情那麼好?」   「就是心情好嘛!」   我當然心情好啊!好得差點想跳起舞來,嘴裡已經哼著「你快樂嗎我很快樂讓你爸爸扭一下媽媽一起跳跳只有我最搖擺……」又抽空說道:「對了老媽,我明天下午要跟席佳宜去台北唸書,午餐請早點幫我弄好,謝謝!」   「哦!」   也算是樂極生悲的一種,當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就偷喝老爸的陳高,想說他常用這東西助眠,應該有效,結果第二天頭痛得要命。幸好約的時間是下午一點,我雖然沒吃午飯,依然能強打起精神,不致於東倒西歪地出了家門。   這是──這將是第一次當面用「伊東華」這樣的稱呼來稱呼她呢!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亂了起來。等到出了善搗寺捷運站,想到馬上就要跟她打照面,就又更加緊張了。   「你在幹嘛呀?楊顛峰!」我不由得對自己說道:「只不過是打聲招呼而已,就像平常一樣就好啦!揚起手來,說句『伊東華同學早安』……」善搗寺前的人行道行人稀疏,叫出她的名字應該沒有招人側目之虞。   ──不對!不是伊東華同學!我看我真的糟了。默念了幾遍「伊東華早安」,越念越沒把握,越念越覺得很不順口。等一下她到了的時候,要是我連打聲招呼都結結巴巴,這樣不是很難看嗎?   冷靜,我現在要冷靜一點。對了,我對席佳宜也是直接叫名字,那麼把向她打招呼的語氣直接代換一下人名說出來不就行了!我是怎麼跟席佳宜打招呼的呢?……奇怪,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出來……更糟的是,我居然已經看見伊東華同學的身影帶著微笑從附近的人行道接近了!   我先揚起了手,可是還沒有出聲。要什麼時候出聲呢?對了,陳姍妮有句歌詞好像是「在距離三公尺的位置向你打招呼」,所以等她接近到三公尺之內再打招呼就行了。可是,可是三公尺是多長啊!完了,我從來沒做過目測三公尺這個距離的練習啊!怎麼辦?         第七集 初體驗 第一章 意外的一句     我,楊顛峰,在這看起來跟昨天沒什麼不一樣、冬陽暖暖的星期天午後,居然突然面臨到了人生最大危機﹝之一?﹞的場面!事情是這樣的,前晚幸運的和為了我輕率的舉動氣憤異常的單戀對像伊東華同學達成了和解,更令人高興的是她還說「以後不要再叫我伊東華『同學』了。而我們今天就要一起讀書,正當在約好的地點看見她遠遠走來之際,我才愕然驚覺自己還沒想好該怎麼跟她打招呼!   就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好像得救了似地突然想起了平常和席佳宜打招呼的方式,我也不管距離對不對,連忙舉起手朗聲說道:「早呀!伊東華。」   「哼『伊東華』?好親熱啊。」席佳宜的聲音冷不防地從背後傳來:「我還要提醒你另一件事,楊顛峰,時候已經不『早』了。」   「午安,楊顛峰同學、席佳宜同學。」伊東華同學笑著說。   ……仔細想想,她之前雖然那麼說,但也沒有必要刻意迴避「同學」這兩個字嘛!我想伊東華的意思應該只是叫我以後不要「刻意」加上同學這兩個字。   但是沒有聽到她叫我「楊顛峰」,好失望啊!失望和打錯時刻招呼的羞慚一齊湧上,讓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連對席佳宜回嘴的力氣都沒了。幸好過一會兒李志逢也來了,我們便在他的帶領下往善搗寺圖書館閱覽室走去,輕輕地淡化了我的尷尬。   「楊顛峰啊!我聽說你打算把前些日子的功課補過來,可是距離期末考的時間已不多了。」我們剛走進閱覽室,李志逢便低聲說道:「所以我幫你把那段時間的筆記全部簡化整理了一次,你就影印一份來讀好了。雖然這樣可能讀不到一百分,不過要考及格還是不難的。」   我感激地握住了他的雙手,雙眼發光﹝我不知道,或許真的有發出光來?﹞地說道:「雖然我跟你交朋友不是為了要利用你,不過真的很高興你這麼有用!」   「他媽的。」他笑罵著把筆記丟給我,說道:「你先看一看,不懂的再來問我。」   我們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可是我才剛翻開筆記第一頁不久,馬上哭喪著臉對李志逢說:「看不懂!」   「你哪裡不懂?」李志逢問道。   「根本一點都不懂。」我流利地回答。   「怎麼會全都不懂?」李志逢看了筆記幾眼,解釋到:「這個XX就是那個XX和XX及XXXX導出來的,那個XX你應該懂吧?當時你又還沒請假。」   我害羞地說:「那時我雖然還沒請假,可是上課也沒有在聽……」   「李志逢啊!」席佳宜插嘴道:「他不是那種會聽講的人,因為前兩次月考都沒考,所以大概整學期的書都沒念,你別指望他上過的課會記得。」   李志逢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搖了搖頭,說:「好吧!我先簡單解釋一遍前面的部分好了……」   自然而然地,就這樣我們分成了一教一受的李志逢和我這一組、以及各自靜靜讀書的伊東華和席佳宜那一組。起初,筆記本上的符號還像是未知的外星語言一般張牙舞爪,可是經過李志逢的耐心解釋之後,漸漸又和我國中所學連結起來了。   「對了,李志逢,你的功課是不是很好?」我不由得問道,眼角瞄見伊東華同學不知是不是為了我這句話在偷笑。   他莫名其妙地抓抓頭,說:「在這所學校裡算程度不錯的吧!那又怎麼樣?」   我想了想便再問:「你為什麼來讀這一間?」   「離家近。」真乾脆的理由。   隨著能夠理解的部分越來越多,我也慢慢地建立起了信心。這種異常的踏實感,大概正來自於從小父母老師耳提面命的、「學生就是要乖乖唸書」的觀念吧!   雖然閱覽室中其他人都十分安靜,而我們交談的聲音也盡可能地放低了,應該沒有打擾別人之嫌。我看見伊東華也數度和席佳宜交頭接耳,雖然席佳宜還是那個憤世嫉俗的死樣子,不過三句裡邊總會回一兩句,算是種好傾向吧!   心有所屬的時間過得很快,我一邊算了幾道應用題,一邊偷瞄了一下放在旁邊的手機﹝當然關了﹞:居然已經五點半了。   「不早了。」李志逢也順著我的視線望去,說:「我也餓了,咱們回去吧!」   「嗯……等我算完這一題。」我邊說邊加緊計算著。可是,多麼意外的──   席佳宜的怒吼聲:「要你管!關你什麼事!」   我和李志逢愕然往她倆望去,伊東華也一樣滿臉困惑的神情,只有席佳宜面紅耳赤地喘著氣。「噓。什麼事啊?」李志逢問道。   「……沒什麼,不干你的事。」席佳宜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口,便坐了下來,只是看都不看伊東華一眼。   伊東華同學低聲對她說了句「對不起。」,席佳宜依然沒有望她也沒有回話。我不安地轉了轉筆桿,也不再想把這題算出來了,提議到:「我們該回去了。」   「對啊!一起找個地方吃飯吧?」李志逢說。   席佳宜遲疑了一會兒,搖著頭說:「我回家吃。」   「我們先出去吧!」伊東華提議道。   魚貫走出圖書館大樓之後,李志逢便說:「我搭公車回去,你們呢?」   「啊!我要去那一站坐捷運,可以省五塊錢。」伊東華指著不遠處的另一線捷運站,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和神情倔強的席佳宜恰成反比。   我順理成章地接口道:「那我送你過去。」不過,伊東華家裡應該也蠻有錢的吧,居然會計較那五塊錢,有點令人不敢相信。   「那,我先回去了。」席佳宜語氣冰冷地說罷,便乾脆地回頭走進了捷運站入口。李志逢連忙跟了上去。   我和伊東華默默無語地目送他們的身影沈入地面下方消失,轉身往另一站走去。   昨天難得出了點陽光,今天又變回積雲低沈這種要死不活的天氣,但是氣溫倒是回升了些。雖然枝葉蕭條,不過路邊陣列的行道樹依然為僵硬無機的台北街景增添了幾分顏色,沖淡不少雲厚掩夕霞帶給人們的失落感。   我忍不住問道:「你剛剛跟席佳宜說了些什麼?她幹嘛突然發脾氣。」   「喔,我只是問她……」伊東華茫然地說了一句,回過神來,連忙換了語氣:「啊!不告訴你。這是women掇talk。」   真是的,人家張清芳明明是唱「你」跟「你相識在最沮喪的那一年」的老朋友之間有men』stalk,我和席佳宜認識三年多都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和她認識不到一學期居然就有women掇talk了,搞什麼嘛。   話說回來,我認識席佳宜三年多,從沒見過她這樣子發飆。連我偷看她內褲或摸她屁股時也都沒有。唉!原來我真的一點也不瞭解她。   眼前已經到了捷運另一站的入口。雖然兩人與入口的相對位置和慣常的方角不太一樣,我還是照樣在離入口不遠處駐足,而她也照常繼續走了兩步,才帶著微笑回頭說道:「明天見……」   可是,在我們視線相遇的瞬間,伊東華居然不自然地倒退了一步。   ……唉!是我咎由自取。   大概是因為我臉上的沮喪太過於露骨,少女滿懷歉意地笑了笑,說道:「啊!明天晚上也麻煩你來接我吧!下次再約大家一起出來玩?」才轉身離去。   多麼溫柔的言語,融化了我凍結的心﹝也或許只因為我單純的是個喜怒無常的傢伙﹞,我在心裡把這句「下次再約大家一起出來玩」默念了幾遍,心情好轉了許多。就算伊東華不討厭我,或許她更珍視的是在台灣這僅有的半年高中生涯得到的友誼吧,如果說我可以為她的幸福做些什麼,這件事情顯然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得牢記在心。   不過這件是這件、那件是那件,就算要再一起出去玩,我還有至少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準備。吃飽飯回到房間後,我從桌上的遊樂器聯想到了提恩絲,便正襟危坐地在書桌上攤開了紙和筆,開始回想上星期的可埃斯之行的每一個過程。   「對了,莉琪安親自來接我,就是因為對晉封大典的過程有著警戒心。」我邊喃喃念著,邊把想到的事一條條在紙上寫下來:「她已經提高了警戒,還是不能阻止刺殺的發生,心中的懊惱與悔恨絕不在我之下。莉琪安之所以提高警戒,是因為女性的直覺?不對……」   那只是我跟她開的一個玩笑。   「是因為──對了,因為陰影艦隊的襲擊不像是史烏基猶新政府所能策動的。史烏基猶星政變的成功如果是外來勢力插手干預所造成,則銀河法庭得採取有關行動。」我寫著寫著,又繼續自言自語道:「大概銀河法庭高層和台灣監察委員差不多,採取息事寧人主義,等到事情都上報了才肯進行彈劾。所以莉琪安若是希望用銀河法庭的力量改善史烏基猶星悲慘的現狀……啊!鬼才知道史烏基猶星現在是什麼樣,不過內戰剛打完,想必不可能是什麼快樂幸福的生活……她可能就必須自己收集一些證據、以促使銀河法庭動手幹預。」   對了,所以喬邦師傅──這樣講有點怪,但又意外的順口──才在信裡說,如果她爭取得到的話,一定會成為銀河法庭派來和史烏基猶帝國殘黨接觸的代表人員。咦,說到喬邦師傅,當時我和莉琪安的交談也有提到他,莉琪安是怎麼說的?   我在紙上寫下:「莉琪安本來以為喬邦加入史烏基猶帝國側,就是為了調查外來勢力促成史烏基猶政變成功的證據,但是她沒有能得到這方面的調查成果。可能性有三個:一、喬邦師傅沒有能找到證據。二、喬邦師傅找到了證據,但是又被敵方間諜奪了回去。三、喬邦師傅找到了證據,但是怕敵方間諜先莉琪安找到它,所以還藏在某處。」   對了嘛!如果提恩絲單純死於史烏基猶星政變的戰亂,我實在沒什麼為她報仇的鬥志;可是如果這場奪權戰爭後面還包含了一個外星勢力介入,在史烏基猶星培植傀儡政權的陰謀,甚至是他們為了鞏固既得利益而對流亡戰艦不人道地趕盡殺絕,這可就讓我的俠義心腸不能坐視不管!   啊哈哈,我的俠義心腸嗎?聽了有點好笑。反正我暫時還起不了什麼作用;而就算我成了銀河系最強的機械人戰機駕駛員,在以行星為單位的戰爭中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吧!   可是……對了,如果連喬邦師傅的死正是因為那幕後的黑手也和莉琪安有同樣的懷疑,所以花大錢請紫黑色的那醜八怪來殺死了他、順手湮滅證據,那我不但要為提恩絲報仇,更要為自己報殺師之仇了。嘿!這樣說起來我倒真以喬邦師傅的徒弟自居了。也好,除非他本人跳出來否認我有這個資格,否則我倒是很樂意接受這個身份。   「為一個從未謀面、連講話聲也沒聽過的師傅報仇嗎?」我苦笑著對自己說,拿起了桌邊的行動電話下令:「提施號,在我房間打開往駕駛艙的傳送門。」   因為有了米迦梅撒拉的經驗,我閱讀提施號性能及操作說明時便快了許多,我這才發現其實可以讓提施號直接把光門開在停放堅那利夫的機庫和我的房間之間。雖然提施號的一切比米迦梅撒拉單純許多,我相信自己可以花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把文件讀完,但是這件事不急,就先放在一邊。   我在操作席的螢光幕上看了艇內構造圖、記熟相關通路,再從狹窄的甬道鑽入機庫,前後不用一盞茶的功夫。燈光在我踏入這個艇內最大空間的同時便亮了起來,把坐姿的機械人兵器照得清晰明白。   啊──這真是令人感動的光景;而且,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端詳這架伴隨我和我師傅──嗯,習慣一下這個稱呼:「我師傅」──出生入死的愛機。好──棒啊!我現在是全台灣最幸福的高中生。也許是台灣三十歲以下最幸福的男人。再老一點的人恐怕就沒有這種浪漫情懷了,可是,你想想:一架真的經過硝煙洗禮的戰鬥機械人!靜……嗡嗡嗡﹝空谷回音﹞,這是我現在感動的聲音。   但是回到正題以後,這全長十八公尺左右的龐然大物還是讓我倒抽一口涼氣。鉅細靡遺的搜索?果然是不可能的,我正在用眼睛確認這件事。看來如果喬邦師傅把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史烏基猶的戰情急轉直下別有內幕的證據──藏在堅納利夫機身的某處的話,我若想把它找出來,需以智取、不可力敵。   如果我是喬邦師傅,會把微縮膠卷──我當然不知道他藏的是什麼,所以先隨便假設個東西──藏在哪裡?撫摸著自己這沒幾根鬍子的下巴,我開始在堅納利夫的腿邊來回踱起步來。   喬邦師傅如果顧慮到必須拋棄堅納利夫的意外,則應該會把微縮膠卷藏在機身中容易取下的地方。這麼說起來,他就不可能把東西藏在機體內部深處。唔,這好像縮小不了多少範圍。   這麼說起來,停在機庫中的堅納利夫,喬邦師傅平時應該沒有碰它腳邊或頭頂的機會。他能夠常碰到的機體部分,就只有駕駛艙及出口周邊罷了。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或許喬邦師傅會自己進行堅納利夫的整備也說不定,我記得我床底下的抽屜裡還藏著一大本堅納利夫設計圖──對了,那兒還有一件光學迷彩披風。啊!喬邦師傅為什麼留了一件光學迷彩披風?看來莉琪安對於他「獨自進行秘密刺探」的推測絕非無的放矢。   我抬頭看了看堅納利夫,又繼續思考了一會兒,才靈機一動,大聲地喊道:「對了!堅納利夫再怎麼說都是兵器,兵器在戰鬥中是會壞的,如果在機體中藏了什麼貴重東西卻不小心在戰鬥中打壞,豈不成了銀河系最大的笑話?所以東西當然該藏在整個機體中被保護得最周密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就是駕駛艙!」   這個結論讓我十分得意。我回想起來了,其實我在地球往可埃斯晉封大典的運輸艇途中、聽到莉琪安說「兵器真拿來用終究是會壞的」時就已經得到這個結論了,只是後來發生太多事才忘了個乾淨!嘿嘿,現在就只剩把東西找出來交給莉琪安,給她一個驚喜了。   當然,也很可能一切都是我和莉琪安想太多了,喬邦師傅從沒留下任何相關的東西。我打開了堅納利夫駕駛艙蓋,鑽了進去。一旦在駕駛座上坐了下來,四下顧盼,便又倒抽了一口涼氣──   雖然範圍已經縮小很多了,但是要鉅細靡遺的搜索駕駛艙周圍這整塊區域,還是大大地有困難。   「哼!年輕人不能畏苦怕難。」我對自己說。可是真要動手時卻又不知道該從何找起。光說這駕駛座椅的椅背好了,看起來明明是可以打開的,卻又不是用螺絲鎖的,該怎麼開?反正我也很有興趣,就一邊研究駕駛艙的構造、一邊檢查零件吧!   我經由傳送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從床下找出了那一大本的堅納利夫設計圖,突然又想起另一件值得興奮的事:   不管在台北何處,我都可以招呼提施號把光門開在我面前,然後用提施號的自動駕駛開過來,再搭上堅納利夫出擊,大概都花不了三分鐘。這麼一來,我豈不是可以用它來維護台灣的正義與安全?   呵呵,想想罷了。如果真的有客機往新光三越大樓撞過來,我想無論是蜘蛛人、蝙蝠俠或是我嘯俠楊顛峰在場親眼目睹,大概都來不及採取任何有效的拯救行動吧!   有人說,人的意識只是大宇宙意識的一小部分,就像汪洋大海中隨手撈起的一瓢水。而睡眠,就是讓這一小瓢離了根的水重新浸回大海洗濯一陣,雖然依然隔著「人」這個容器,不過多少能夠融化自我意識建築起來的封建無知之井。   總而言之,星期一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我的腦袋好像一副被重洗過的撲克牌一樣,記得的東西還是記得,在意的事情卻全都兩樣了。事實上,是突然很介意起席佳宜來,好歹我們同學三年多,伊東華不肯告訴我的事情、或許她願意告訴我才對,為什麼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問問她呢?   說是這樣說,但直到現在我還是隱隱約約覺得,伊東華既然不肯告訴我,席佳宜一定更不肯說。而為什麼這麼覺得卻又說不上來。   好吧!不管她肯不肯說,問問絕不會有什麼損失。我加快節奏吃完了早餐,在席家門口等她。席佳宜睡眼惺忪地出了門,勉強撐開眼皮看了我幾眼,撂下一句應付式的「早安」就慢慢往捷運站走去。   跟老朋友說話的好處就是不用拐彎抹角,可單刀直入,我劈頭便問:「昨天伊東華跟你說了些什麼,你幹嘛發那麼大脾氣?」   「哼!席佳宜話中有刺地說:「你的『伊東華』沒有告訴你嗎?」她學我的語調叫伊東華的聲音,真教人聽得毛骨悚然。   「唉!伊東華同學不過就是比你長得漂亮一點、歌唱得比你好聽、人緣也比你好,你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幹嘛這麼嫉妒她。」我花了兩秒鐘提防她可能進行的反擊之後,續說道:「難道那件事你有什麼不方便說出口的?」   席佳宜半夢半醒地皺著眉頭考慮了很久,才在踏上電扶梯時說道:「她那個問題倒是沒什麼不好說出口的。只是若講給你聽,你一定會反問我為什麼要因此發脾氣,就得要從頭解釋一堆,那可就很煩了,所以我不想說。」   這真是比想像中的還要令人困惑,我當然追問道:「那你告訴我那個問題的內容就好,其他我絕不再問。」   少女蠻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道:「好啊!她問我『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可惡,這樣聽得出端倪才怪。偏偏我又答應過她不再追問,男子漢一言九鼎。所以我繞了個圈子問道:「星期天的事,你是不是在發我脾氣?對不起。」   「……」席佳宜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應道:「其實我沒有生什麼氣啦!不過你說說你為什麼道歉?」   「那還用說?」我苦笑著說道:「之前沒想太多,結果不識相地當了菲利普……」   少女「唰」地突然回過頭來,狠狠地踹了我一腳,罵道:「你才是菲利普!我早就跟李志逢約好了的,你不滿意儘管約她去別的地方啊!」罵完鑽進正在關門的捷運車廂不見了。   我呆呆地看著捷運駛遠,心理想著:晚一班車不會遲到啦!自言自語道:「我本來就是說我啊!你那個又不是這兩天來,吃了幾斤炸藥啊?」   幸好,等我下了電車,席佳宜已經在捷運站出口滿臉歉意地等我。「對不起。」她迎上前來低下了頭:「你也知道我低血壓,早上剛起來時脾氣都不好……」   「拜託,沒關係啦!」我臉頰發燙地說:「你這麼正經的道歉反倒教我不好意思,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   席佳宜偷看了我一眼,展顏微笑道:「嗯,我可不希望你到了外地只記得席佳宜是個喜歡亂踢人的潑辣女孩。」她正轉身往學校方向走,突然又回頭說道:「還有,我和李志逢還沒有什麼。」   ……哦。   我們像國中時代那三年一樣並肩走過了往校門口的最後一段人行道,不過倆人肩膀高度的差距倒是變過很多次。剛剛她的一番話若是說沒有激起我對即將離開台灣的感傷,那是騙人的。當四隻腳先後跨入校區後不到幾秒鐘,一陣囂張的排氣管聲突然從身後傳來!   「庫庫庫……隆……抖……叮叮庫。」   連我們在內,上學途中的學生幾乎都轉頭往那望去。我心中不禁暗暗喝采了一句:好帥的車!是輛大輪幅的重型機車。   機車後座,側坐著的學生服少女輕巧地跳下了車,取下安全帽,並順手理了理從裡邊散出的眼熟紅髮,笑著對騎士說:「謝啦!要不然我突然想早點上學但又不想早起,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You捯ewelcomeforever,honey.Seeyounexttime!」騎士接過了安全帽把它掛在把手上,揮了揮手便重新催油門走了。   女孩送了個飛吻並目送他離去後,翩然轉身,和我及席佳宜的視線碰個正著。   「早安,唐蕙婕同學。」我揚起手打了招呼。   「你早啊!今天吹得是什麼風?」席佳宜笑道:「怎麼會想要這麼早來上課?而且還穿著不太短的正常裙子和白色直筒學生襪。」   這幾天唐蕙婕確實變得可親得多,不然席佳宜說不定不敢這樣對她說話的。我也笑著搭腔道:「對呀!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天變地異的前兆……嗯?唐蕙婕同學,你怎麼了?」   她怪怪的。自從轉身看見我的時候開始,就突然愣住了,雖然手和腳都沒動,臉色倒是一陣紅一陣白,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啊!或許是對星期天的事感到尷尬吧!放心吧!我楊顛峰不是那種會把別人的事拿來說長道短的傢伙。   「席佳宜,我們走吧?」我轉身牽了牽也發覺不對,正好奇地打量唐蕙婕的席佳宜的袖子。這時,紅髮少女突然回過神來,蹬蹬蹬地幾步就繞到我的面前,突然立正站好,然後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並且朗聲說道:「楊顛峰同學,週末的事情真的多謝你了!」   「哇啊!」我和席佳宜都怪叫起來,開始繞著圈子亂跑,我也沒有餘暇去瞪那些聽到我的名字而側目的過路同學。   席佳宜亂跑了一陣,終於停在我的面前,結結巴巴地說:「楊,楊顛峰,你做了什麼事?難道服下超人藥丸在急難中拯救了唐蕙婕一家三十餘口人的性命嗎?」   「是有些事,可是哪這麼誇張,我沒……」哇靠,席佳宜這一說我才想起來,藥丸還有兩顆,當時明明可以吞一顆然後用瞬間移動移往唐蕙婕被困的地方說。啊!不行,我又沒去過那個路口,在路上用連續瞬間移動太招搖了。   我定了定神,回頭看看因為做了不習慣的事而滿臉通紅的唐蕙婕,不由得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並說:「我看你今天倒真的感冒發燒了,還是回家休息比較好吧?」   唐蕙婕哼了一聲,板起的臉兒雖然還是紅得跟蕃茄似的,但卻變回平常的語調說道:「要不是我還欠你一次,現在已經有人見血了。」   「呃,那,我們先告辭了!」席佳宜陪笑了幾聲,捉住我的袖子就把我往校園陰暗的角落拖去,等到了唐蕙婕再也望不見的位置,才開始拷問我週末發生了什麼事。   我邊斟酌用詞邊開口答道:「真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星期六她遇到了一點麻煩,我剛好幫她解決掉罷了。詳細經過或許牽涉到她的隱私,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透露給別人知道,你自己去問她比較好。」   「聽你說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席佳宜帶著懷疑的眼神瞪著我看,說:「如果是件小事,她幹嘛要這樣正經八百的跟你道謝?我看你該不會又向美少女獵人的身份前進了一步,逮住機會跟她大獻慇勤了吧?」   「這個嘛……」我誠實地答道:「跟你講真的,我也完……全沒料到她會為了這點小事這麼鄭重的道謝,或許只因為我們都誤解她了,唐蕙婕同學是個恩還兩倍,仇報十倍的激情少女。」   席佳宜被我逗得笑了出來,但還是不放鬆地問道:「哼!那她上星期跟我要了你的電話又是怎麼回事?我那時就已經覺得怪怪的了。」   「原來她是跟你要的電話。」我恍然大悟道:「坦白說,雖然是有坐電梯,搬一個四十幾公斤的東西上六樓真不是件好差事。對了,或許她在跟你要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在預先物色苦力了。」   少女被我這番話搞得滿頭霧水,可是看我的神情便知道我再也不肯說得更清楚了,所以也放棄了追問。如果席佳宜搞懂我這番話的意思或讓唐蕙婕聽到,一定會有很有趣的反應,只不過那樣一來我的好奇心殺死的可能就不是貓了。   進了教室,和伊東華同學道過早安﹝其實光說早安就可以了嘛!真是的﹞,我和席佳宜各自在位子坐下。屁股還沒坐熱,唐蕙婕同學就來到了我的桌前。走動時的姿勢很有趣,像是機械人,仔細一看,還居然是同手同腳。   她的雙手「砰」地撐住了我的桌面,登時引來伊東華、席佳宜和其他所有坐在附近同學的注目。唐蕙婕同學僵著臉瞪遍了因而轉頭的人,等到每個人都裝作若無其事而不再看這裡,她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我,我要向你道謝。」   「嗯,不客氣。」我叉起手回答著,因為她的身高很有壓迫感,不由得椅向後靠架空了兩隻前腳:「你剛剛已經說過了。而且在場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甚至可以出庭證明這件事的人還真他媽的多。」   少女的臉色變了變,罵道:「你沒有感受到我的誠意嗎?」   我不由得笑了起來,問道:「你所謂的誠意,只是穿整齊的衣服準時上學來道謝嗎?這我倒是沒什麼感覺,其他的誠意都感受到了。」   這完完全全只是句俏皮話,但她的反應卻讓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嗯……沒辦法呀!總不能穿著短裙和泡泡襪,午休的時候才到學校來,然後像這樣──」唐蕙婕縮起了右肩,站出三七步並用平時的語調說道:「『喂!小鬼,禮拜六的事多謝啦!』……這樣真的很沒有誠意吧?」   我唯唯諾諾地應了一陣,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說:「那……你有誠意的道謝也道謝過了,有什麼事嗎?」   「哼,要是禮貌可以解決問題,世界上也不會有戰爭啦!」唐蕙婕舉起食指笑著說:「我是想說……」   她的話突然中斷了,板著臉兒,眼珠轉了轉,但是旁邊的同學都沒人看這邊,依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即使如此唐蕙婕同學還是猶豫著說:「……我,我們到外邊去講吧!」   我笑了起來,答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好了。」   旁邊的伊東華同學「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啊哈,當時我和杜黎娜的對話,看來她已經知道了。桌前的少女馬上對她怒目而視,但伊東華依然事不關己的模樣,唐蕙婕同學也拿她沒辦法。   「到底有什麼事?」我問道。   「也,也沒什麼啦!我是想說應該答謝你,所以……」她的聲音漸漸小了,而且居然開始玩起手指:「所以……唉呀!回頭我再打電話跟你講。」   我目送唐蕙婕同學倉皇逃離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早該想到打電話講了。」   「耶,你跟唐蕙婕同學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伊東華同學問道。   我故作輕鬆地說:「巧事一樁。你知道她最近養了一隻小貓嗎?她是幾個星期之前的某個週末在公園裡撿到棄貓的,而當時我和往常一樣在公園裡練氣功。」   仔細想想,她撿到貓也不過是上上禮拜的事。只因為中間隔了某件事,讓人覺得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   看到伊東華黑得發亮的美麗瞳仁,我立刻想起自己曾經下過的,那個關於她的決心。可是,當我把自己的打算向一干朋友提出時,他們的反應卻很令人心寒:   「楊顛峰你瘋了!」席佳宜尖叫著:「聖誕節快到了呢!你知不知道冬至前後是最冷的時候,你居然還想出去玩!想把我凍成冰棒舔了吃掉對吧!」   「這樣不好吧。」李志逢放下了手中的衛生筷,說道:「離期末考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你不是不想留下太差的成績,現在真的可以這麼悠哉嗎?」   「總而言之,這在台灣可是相當無謀的舉動,雖然在日本就很正常。」沙百州學長用牙齒咬了咬手套根部的繫帶,便繼續說道:「日本學制在聖誕節前後剛好是放寒假,一有連假誰都會想出去玩;而且雪景也很漂亮。台灣完全沒有第一個條件,至於第二個條件,若是合歡山下雪的話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那只好等待寒假囉?」我苦笑著說。   「我明白你的不甘心,不過你可用的時間本來就很有限,又不得已離開了兩個多月,還能成功的話才真太扯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就暫時放棄她吧!」學長帶著諒解的眼神拍拍我的肩膀,繼續打沙包。   情況真的有那麼糟嗎?算啦!就像李志逢所說的一樣,既然自己都下了決定,就暫時把精神集中在功課上好了。   說是這麼說,我在聖誕節的這個星期,頂多只能算是有在上學的時間把精神集中在功課上。放學後先到公園裡練形意拳、八卦掌,星期一、三、五的話,然後得去接伊東華。晚上呢,翻開堅納利夫的設計圖,暫時只專心於研究駕駛艙附近的構造。   轉眼間,可埃斯已經遠離了地球圈吧。星期二整天我居然一次也沒有想起這回事。因為生活復歸於平淡,事情又多且充實,時間便過得很快。最令我不敢相信的是,伊東華居然對我強吻她的事情並不十分介意,我無論是在學校或送她到捷運站的過程中,和她相處的感覺好極了!簡直令我忘記自己曾拋下她到葛裡布林特漂流了快兩個月。   今天,也就是星期五晚上,我試著牽了伊東華的手,她居然沒有立刻掙脫,太好了!暫時只要這樣就夠了。雖然沒有剩下太多時間,我實在已經是個幸福的男人。   「瀕臨休學」的好處在於不需交報告和在意小考成績等方面的表現。我可以照著自己的時間分配來讀書、而把回家後的時間全部分配給堅納利夫的駕駛艙,今天也在盥洗完畢後,趴在床上攤開了那差不多半開大的超大開本設計書。   嗯……有關於駕駛艙的部分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明天花點時間實際「上機操作」,把坐在駕駛艙裡可以碰到的零件拆幾個下來看看吧!雖然不太可能馬上找到微縮膠卷,但我相信仔細搜索下應該能發現喬邦師傅留下的線索。   「對了!」我想到一件事,很興奮地說:「我乾脆把所有可疑的零件全部一股腦拆下來,交給莉琪安去一一仔細檢查……」語聲未歇,我便發現行不通了。先不說駕駛艙週遭和機械人本體有許多零件是一體成形的,就算堅納利夫和莎薩比一樣可以把肚子裡邊的球型駕駛艙單獨吐出來,我既然沒辦法,莉琪安又有什麼辦法可以從這樣一個大球裡邊,找出可能沒有一片指甲大的微縮底片呢?如果有什麼快捷的方法,她早就把堅納利夫整架上下檢查過一遍了。   或者打通電話跟她討論一下,也許她覺得我的建議可行也說不定。啊!對了,特殊教育學校所用的語言問題也要跟她討論,事到如今我也提不起勁再學一種新語言,大概只能麻煩學習機了。我拿起手機撥了她上次聯絡時留下的號碼,然而卻先聽到了一段英文或其他語言的自動語音,然後才是中文:   「現在這通電話無人能接聽,請在嗶──聲後留下您的訊息,電話的負責人會在回來後主動跟您聯絡,謝謝。」   不知莉琪安是真不在還是假不在──當然也有可能她甚至不在地球,雖然想不出她騙我的理由;如果她不是真的不在……不!不能這麼說,不管她在不在,不在答錄機中說點話好像很奇怪。   「莉琪安,我是楊顛峰,有點事情找你,回頭打電話給我。」我簡單地對語音信箱說完後,切斷。   既然一時聯絡不上莉琪安,第二天下午,我就照預定先摸進堅納利夫的駕駛艙找幾樣零件瞧瞧吧!當然事前的準備是必要的,先出了家門,再尋找不透明電話亭或是公廁之類的,有私密性質的公共空間……哈,好像超人!打開傳送門進入機庫。   設計手冊中有關駕駛艙零件的分離與組合方面的資料,被我整理了一遍抄在口袋裡的小筆記本中。而且我還干來了老爸的工具箱──雖然和外星人所使用的工具小同大異,但應該也勉強能湊合著用。當然啦,實際做起來可不太輕鬆,我拆開了七、八個部分,還沒取下任何成塊的單獨零件,一看手錶,居然就花了三個多小時。   「……這樣不行啊……難道真要把堅那利夫拆成一塊一塊的慢慢找嗎?要是真有急事不就不能駕駛堅那利夫出擊了?」我自忖道。呃,會有什麼急事呢?如果對岸射飛彈過來,好像也輪不到我駕駛堅那利夫把彈頭攔下來。講是這樣講,結果接下來我還是花了一個多小時把拆開的部分又通通裝了回去。雖然過程中極其留心,但實在沒有找到什麼喬邦師父留下來的線索,真教人沮喪。   正當我想跨出駕駛艙的時候,不禁心念一動。雖然我當時處於失去意識的狀態﹝不然早就想起來了﹞,但是之前和那個烏德薩戰士交手的時候,聽說他一劍這麼刺將進來,不但貫穿了堅那利夫的駕駛艙蓋,還傷了我的腹部。這麼說來,現在這一片光潔如新的駕駛艙蓋,絕不可能是喬邦師傅留下來的東西了。   喬邦師傅之前也被這傢伙所殺,雖然我不知道詳情,不過八成也是在對方直接攻擊駕駛艙的狀況下身亡的。當時駕駛艙受創的又是哪些部分呢?因為零件更換後就不可能再是喬邦師傅的遺物,所以那幾個部位可以通通剔除於考慮範圍之外!   本來覺得這個發現又縮小了些尋找的範圍,正在高興的我,突然靈機一動、敲了一下手掌,說:「不對!我犯了根本的錯誤──駕駛艙雖然是機身中被保護得最周密的地方,但卻不是最不容易損壞的地方,因為防禦能力雖然強大,但也是每一場戰鬥中對手狙擊的焦點!喬邦師傅絕不可能和我一樣豬腦袋,一定會想到這一層的。」   這個新覺悟讓我興奮莫名。可是,接下來面臨的問題卻又讓我沮喪起來:這麼說起來,到底戰鬥機械人中在戰場上存留率最高的零件是哪一部份?頭、頸、軀幹、四肢還是背包?         第二章 戀愛大搜查線     我想,要得到這個答案,可能需要大量我自己幾乎不可能取得的參考資訊,維持坐井觀天似的思考模式是不行的。問問莉琪安的意見吧!麻煩地經過傳送門、公廁、家門口剛回到房間裡,老媽便招呼我下樓吃晚飯。   「知道了!」我應了一聲,而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又是那首3332221的音樂,忘了把它改回伊東華的告別紀念專輯主打歌,其實元旦才發,但是現在網絡上已經找得到供人下載的MP3了,我想著想著便把電話接了起來:   「喂?哪位?」忘了看來源。實在是最近常接到來源不明的電話,懶得看。   「是我。」她很乾脆地說。   嘖,世界上就有這種自信過剩的人。決定要給對方一點教訓的我,盡可能以最不屑的語氣回問道:「你是哪根蔥?」   她大概聽出我語氣不善,手足無措地楞了一會兒才答道:「抱歉,打擾到你了嗎?我是唐蕙婕。」   「沒事你幹嘛用這種奇怪的語調,真的聽不出來。」   「我打電話的聲音和平時說話時差很多嗎?我自己這樣講電話已經習慣了,倒不覺得呢!」唐蕙婕同學說:「噯呀!我不跟你討論我在電話中使用的語調。嗯……明天跟我約會?」   我在驚訝中回答道:「為什麼我必須要跟你約會?」   她慌慌張張地說:「啊,不是啦!噯,怎麼說──對了,我是要報答你上禮拜的幫忙!我要請客,懂了嗎?」   「什麼懂不懂的,」我不耐煩地說:「我哪有那種閒工夫和女孩子看電影啊、在咖啡店情人雅座對看,或到迪斯可去跳舞,一耗就耗上七、八個小時。就算你請客也不要。最近唯一想看的電影『魔戒』也還沒上映。﹝作者按:台灣地區的上映日期是九一年一月十八號。﹞」當然,視對像而定,有時候和女孩子一起做這些事卻是我求之不得的。   「哦!你不喜歡看電影、聊天或是跳舞……」我聽到電話那頭有拿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逛街更不可能……對了,那,我請你吃大餐!」   我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大餐!」   「對!我請你吃全台灣最大份的羊排套餐好嗎?」聽到我有了正面反應,唐蕙婕的語氣聽起來也很高興。   「羊排!」我聽到這兩個字,肚子不由得開始「咕嚕嚕」地叫了起來,口水也差點滴落。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已經到了吃飯時間,我本來就快餓扁了。   少女欣然說道:「就這麼說定囉!嗯,明天下午五點,嘻門町的『塔』店門口見好吧!』   ……唔,覺得不太對勁,又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啊,算了。   好積極的女孩啊!不,這麼說的話好像她要倒追我一樣,應該不會有這種好事吧!對啊,受人恩惠請對方吃一頓大餐,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我一邊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但另一方面又實在想不出這個突如其來的約會有什麼古怪。   穿上我最拉風的襯衫和牛仔褲──這麼說起來,上次和伊東華她們去唱KTV也是穿這套,我還真是可悲──提前十分鐘到了約好的地點。   唐蕙婕同學只晚了五分鐘,算是準時抵達吧。太好了,我喜歡守時的人。   打完招呼之後,我問道:「去哪裡吃?」   「好,我們叫車過去吧!」她說。   「啊?」我聽了差點沒摔倒:「那地方近嗎?」   「是不太遠。」   「那麼走路過去就好了呀!」   「但是走路的話又有點遠。」   「那就坐公車或捷運過去就好了呀!」   唐蕙婕同學瞇著眼睛看著我說:「又不會叫你出錢,幹嘛這麼過敏?」   不,不是這樣的問題。因為我始終不肯讓步,所以結果我們還是走路過去。   雖然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一直不交談好像很奇怪,我便問道:「對了,星期一早上載你來的那個人是誰啊?」   「你介意嗎?我好高興哦!」唐蕙婕同學笑著說:「那是我乾哥啦!沒什麼。」   「對了!」我差點忘了問她:「那天你怎麼選擇打電話給我?」   少女腳下一個踉蹌,幸好沒有真的摔倒。她敷衍地笑了幾聲,答道:「這個嘛……嘿嘿,你說呢?」   「我說什麼?」我莫名其妙地答道:「要是我知道理由的話還要問你?」   「別這麼說嘛!猜猜看。」唐蕙婕同學苦笑著說。   我不耐煩地說:「我哪有這麼多閒工夫,快說!」   「嗯……因為……啊對了,因為剛把你的號碼輸進手機裡邊,所以第一個就想到撥電話給你嘛!」少女解釋道。   「哦哦!」我這才恍然大悟:「你是說打開裡邊的電話號碼簿、剛好我的名字列在最上端對吧?難怪。」   說是這樣說,可是她打電話向我求救,自然是認為我值得信任,這蠻光榮的。   進了店門,在櫃檯確認定位之後,我們被帶到地下一樓靠裡側的雙人桌邊。唐蕙婕同學拉開椅子後並不立刻坐下,卻先脫下了大衣掛在椅背上,和一屁股黏在椅子上再考慮要不要脫外套的我大異其趣。   然後少女從口袋裡拿出了彈性發圈,把一頭紅色的長髮紮成馬尾。我的視線落在她的胸口時,渾身不由得震了一下,連忙強作鎮定。   原來她外套底下穿著的,居然是黑色鑲銀邊的貼身上衣,豐滿的曲線表露無遺,領口雖然不低,更要命的是胸前居然有一條低至……呃……「壇中穴」的縱條狀開口!這剛好讓少女深邃的乳溝裸露出來,乳黃色的肌膚在柔和的燈光下更加醉人,坦白說,這麼性感的衣服我只有在三級片裡見人穿過!   唐蕙婕同學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雙手有意無意地交握著放在膝上、把胸峰「擠」得更雄偉了些。我使盡力氣才把視線從她的上半身移開,這才發現少女的臉兒也略施脂粉,濃薄恰到好處,尤其是嘴唇鮮艷欲滴、甚是可愛,而紮成馬尾的長髮也襯托出了她的雙耳下方精巧玲瓏、閃閃發光的飾環。   我壓抑住高昂的心跳,低頭瀏覽剛從可愛的侍應生妹妹手中接過的菜單,登時把看到唐蕙婕這身打扮帶給我的忐忑不安忘了個乾淨!   天啊!我有沒有看錯?一、二、三、四,沒錯,四位數啊!   我手忙腳亂地把菜單遞到唐蕙婕同學的面前,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說:「唐同學,你要請我吃的就是這個羊排嗎?」   少女大概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連忙笑了笑說:「不是啦……」   正當我稍微鬆了一口氣,她卻繼續說道:「他這邊好像有很多種羊排,你愛吃哪一種就自己點好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翻了翻這本菜單……最便宜的羊排,也要8XX啊!﹝告大陸讀者:一千元新台幣,目前折合人民幣約兩百三十六元。﹞   這什麼羊排嘛!用金子鑲的不成,的確看圖上的份量是很大,不過就算是半份……前些日子,和一個自稱很節儉的學長到泡沫紅茶店去坐著聊天,看他點了一百多塊的飲料,我就嘲笑他喝一口就要五塊;現在我要是點了這個羊排,咬一口只怕不止五十塊,豈不是變成一百步笑五十步了……我倒抽一口涼氣,靠在椅背上。突然在抬頭處看到了一張海報,心念一動,連忙重新翻開手中的菜單。   唔,看來海報上的內容不假:適逢本店三週年慶,豬肋排半價招待。我指著菜單對侍應生說:「好,我就要這個特價的豬肋排。」   「欸G」唐蕙婕同學大叫道:「難得有人請客來吃一次大餐,你幹嘛要點特價品!這樣我們豈不是混在一大群為趕特價蜂擁而至的窮學生當中了嗎?」   「囉唆!」我面紅氣粗地說:「誰說我是來趕特價的,其實我最喜歡吃豬肋排了,我簡直就是為了吃豬肋排而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我就是要吃豬肋排。」   少女依然堅持:「可是我想要吃羊排。」有個該死的女侍應生在旁邊掩著嘴一直偷笑,真沒禮貌。   「那有什麼問題?」我自然回答道:「反正是你出錢,你要吃羊排就請自便,我吃豬肋排。」   唐蕙婕同學雖然放棄了爭執,不過她沒點豬肋排,點了什麼香菇雞。   雖然價錢實在恐怖了點,但是果然好吃,這一頓吃得我心滿意足,尤其更滿意不用自己出錢的這個事實。雖然有點對不起你,不過,唐蕙婕同學,你要是再有什麼麻煩,多多call我沒有關係的。   「對了,那個……」唐蕙婕同學說:「我們班的伊東華同學好像對你有好感?」   手中的刀叉鏗鏘幾聲便掉到了桌子底下,我連忙撿了起來──啊!我記得西餐禮儀書中有提到這種時候其實不該自己撿刀叉,侍應生會主動撿起並換上新的──侍應生果然過來幫我換了一副新的。我回答道:「呃……我跟她走的確實比其他同學近一些,不過事情和你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她頑皮地眨了眨眼睛,追問道:「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該從何說起呢?」我坦白答道:「其實我下學期就要出國留學了,伊東華同學也一樣。而我雖然在暗戀她……」仔細想想,好像早就不算是暗戀了。   少女打斷了我的話,訝異地說:「你下學期開始就要出國留學?早說嘛!」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好氣又好笑地說:「班上同學幾乎都知道,我也不曉得你知不知道。那麼這樣一來我這份豬肋排還可以吃嗎?」   「說什麼傻話。」唐蕙婕同學懊惱了一陣,又問道:「然後呢,你剛剛還沒說完。你在暗戀伊東華同學然後怎樣?被她拒絕了?」   「這個嘛!」我抓著頭說:「她暫時只願意當朋友,好吧!就當朋友囉!」   少女欣然問道:「那麼席佳宜同學呢?我聽她說你們是國中同學。」   「是啊?」這個問題有點奇怪。   唐蕙婕同學低著頭攪拌著自己的含酒精冰淇淋,說:「你對她有什麼感覺?」   我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唉,對席佳宜的感覺?這個可真是說來話長了,尤其是最近才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她之後。   「我覺得──」勉強說出了一個不知算什麼的答案:「她上了高中以後變了很多,和國中時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這個答案讓我自己笑了出來,連忙補充了一句:「有時真想檢查她背後有沒有拉煉,是不是哪個怪物吃掉席佳宜之後披了她的表皮在作怪。」   唐蕙婕笑著說:「呃……其實我不是問這個感覺,不過不要緊──應該不要緊吧!」聽起來像是不要緊乘上不要緊的俏皮話,可是我聽不太懂。   她神色靦腆地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說:「啊!我這杯很好喝呢,你要不要喝喝看?」嘴裡說「要不要喝喝看」,卻已經把杯子遞到我的面前,甚至連自己的吸管都轉向我這一邊,不知是何用意。   我老實不客氣地抽出自己的吸管插在她的冰淇淋裡邊,吮了幾口,答道:「好香啊!裡邊應該有摻酒。你要不要喝喝我的?」   「咦?」少女猶豫了一陣,還是拔了自己的吸管插進我的飲料裡邊,裝模作樣喝了幾口之後才紅著臉說:「很好喝。」   哎,反正是果汁,哪有什麼好不好喝?我實在嘗不出來這杯和市售一包十塊的果菜汁有何分別。   侍應生收走我們的餐具已經有一會兒了,唐蕙婕也終於喝乾了自己的飲料,我說:「我們該回去了吧?」   「啊!那個……我吃得好飽,陪我去公園散散步,幫助消化?」少女急忙說道。   嗯,這也是應該的,都已經吃了人家的東西,拒絕這種令人覺得合情合理的要求好像說不過去。   剛步出店門口,她突然站到我的面前墊起了腳跟。唐蕙婕的身高本來就很高,再墊腳跟就幾乎跟我一樣高了。少女直視著我的眼睛,問道:「有沒有壓迫感?」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沒有。」……其實有。   「那就好。」她欣然說道:「我雖然特別挑了平底鞋,可是朋友都說我的腳漂亮,很適合穿高跟鞋,所以我偶而也會想穿穿看。」   這附近的確有個紀念公園。因為時刻已經晚了,我和她走在這台北鬧區的人行道上,旁邊居然並沒有很多行人。「楊顛峰,」她若有所思地說:「其實我這個星期以來之所以改穿正常的學生服,並不只是因為星期一跟你道謝。」   「啊!那是為了什麼理由?」坦白說,我並沒有注意到這個星期她來上學幾天,或是穿什麼樣的學生服這種小事。   唐蕙婕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因為我雖然喜歡過著輕鬆自在的生活、甚至因此被覺得異常也無所謂,可是至少初戀想要像個正常女孩子一樣的談戀愛。」   我不由得「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她紅著臉說:「有什麼好笑啦!我知道我很晚熟嘛!人家小光的初戀是在國二,我卻是高一才……」   「那,」我勉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祝你早點找到比我更好的戀愛對象。」   少女馬上變了臉色,一副弦然欲泣的模樣,我連忙手足無措地解釋道:「不,這個……你也知道嘛!我下學期就要出國了……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孩子,大家都會喜歡吧?如果我有機會的話,也很想跟你交往的。」   ……不對啊!這什麼台詞嘛!這簡直就像是她跟我告白、然後我拒絕的台詞。我明明只是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更糟糕的是她笑著回答道:「只要你肯這麼覺得,我就很高興了,其實外國也不算很遠,無論你是去美國還是歐洲。」   大概是剛剛的豬肋排開始消化了,我登時覺得這攝氏十七度的台北街頭很熱,喉頭嚥著自己下學期以後的真正去處、委實決定不了該不該現在說出來。   公園的側門已經近在眼前,迎面走來了兩個穿大風衣戴墨鏡的高大男子。哈,一看到這種打扮的人,我就會聯想起MIB──那群帶墨鏡穿黑衣的外星事件特務的有趣傳說──但就在這時,後頭突然有人加快腳步接近。   我在腦後生風之前,先一步用力地往左側彎腰,登時右肩一陣劇痛!   順勢滾倒在地上,等我勉強抬起頭來時,唐蕙婕被穿大風衣、戴墨鏡的男子之後從身後用手帕蒙住了嘴,正被拖進路邊的一輛房車中,雙眼滿是驚恐的神情。其他的大風衣男子也坐上了車,沒空再理會我。   提恩絲被刺時的畫面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距離博愛特區沒多遠的地方,而且又當著我嘯俠楊顛峰的面前綁人!   我振作起精神,一個箭步朝正在加速的房車衝了過去,邊拉開喉嚨喊道:「救命啊!綁架啊!」   聽到我的叫聲,街道上的路人俱皆瞠目,可是沒有人幫得上我的忙,我旋風般地從他們之間鑽過,很快的追著房車經過兩個路口。我被板手之類的東西打了一記之後若無其事還不算,能用這麼快的速度追過去應該大出歹徒的意料之外,所以那房車在車陣中穿梭時也顯得挺狼狽的。   可是,雖然我逼得他們在每個紅燈口都要右轉,但房車依然漸漸接近了環河快速道路入口。要是讓他們上了去,我用兩隻腳哪有可能追得上?我心裡暗暗焦急,但腳下不停,嘴裡也沒閒著而繼續呼喊道:「綁架啊!前面那輛車、綁架啊!」   在離上高架橋已經不到一百公尺處,一輛警用白摩托車很帥地在我面前剎停了下來,警員掀開了白帽子的擋風玻璃問道:「什麼事?」   「前面的房車綁架了我姐……」   「快上來。」我跳上警車後座,剛抓穩,警察便催了油門衝上了高架橋去。   這樣正好,雖然兩隻腳追不上衝上高架道路的房車,可是有車追去的話,高架道路反而限制了那房車的行進路線。因為這兒禁行機車,所以旁邊的車子看到警用機車衝上快速道路都反射動作地鳴了喇叭。   幸好這條路還蠻直的,我指著漸漸變大的黑色房車喊道:「就是那一輛!」   那警員不但油門猛催,居然還放了一隻手取出了無線電,真厲害,只聽得他對無線電說道:『這裡是XXXX,有歹徒在XXXX快速道路上西嚮往XXXX出口處前進,請求支援,OVER。』   發覺警用機車追近後,房車很快地駛下高架道路進了環河路,可是又跑了幾百公尺,前面已經有警車橫攔著!   房車在路邊急停了下來,大風衣男子們登時從車裡衝出、散入附近小巷逃逸。載著我的警用白摩托車也停了下來,警員認準了一名大風衣男子追了過去,而我當然是急忙跳下車衝近房車邊,看到唐蕙婕還神情恍惚地躺在後座才放下心來。   我鑽進車裡,把她抱了出來,急忙問道:「你沒事吧?」   另一個警員湊上前來,翻開她的下眼瞼看看,又聞了聞她的嘴唇,說:「吸了一點哥羅方,不要緊,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的。」   「……我沒事。」少女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道。   我不由得緊緊地抱住了她,喘著氣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呼……嚇死我了,這件事真的快把我嚇死。」   唐蕙婕突然對著我耳邊吹了一口氣,輕輕地說:「這件事卻讓我蠻高興的。」   這讓我雙頰發燙地楞在原地好一會兒。去追歹徒的警員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大風衣和墨鏡,說:「對方是慣犯,散入小巷後脫掉大外套和墨鏡混入人群中,追不上。」   我把少女交在聚攏過來的人當中的女警員懷中,走向那位騎機車的交警誠懇地鞠了一躬,衷心說道:「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應該的。走吧!到局裡來做個筆錄。」警員答道。   雖然有轉播車趕到,但是我在警員的簇擁下躲進警車走了,沒有被攝影機拍到。在警察局裡,我被問了幾個例行問題,俱皆據實簡短以答,即使如此還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倒喝了好幾杯白開水。等到步出警局時已是深夜,也沒有遇上任何記者。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的報紙,警用機車追綁架現行犯追上高速道路的新聞還是上了社會版。而且警方雖然沒可能透露我和唐蕙婕的名字,居然有個該死的記者拍到還算清楚,唐蕙婕被女警員抱著的照片。唉!她那頭紅髮實在太好認了。   唐蕙婕同學當然整天沒上學。早上還好,到下午下課時間班上已經有許多同學對於昨晚的事竊竊私語,有的內容之怪奇離譜、讓我這個當事人聽了簡直要抓狂。   可是,只有一點,無論是胡亂猜測並編造謠言為生的小週刊記者,或者是我,都會有完全一致的意見,那就是:唐蕙婕的身份可能並不單純,家裡不是普通有錢。   雖說人的好奇心會持續七十五天,不過那是指大事而言。又過了幾天,唐蕙婕同學開始照常來上學,不過這次沒有跟我多說一句話。而事情,也隨著人性中好奇心對特定事件的必然減退而漸漸地淡了下來,彷彿對於少女、對於我,或是對於班上任何同學而言,這件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不過,這件事其實並不是對我完全沒影響。至少,從那天開始,我僅剩的兩顆粉紅色小藥丸,就一直放在正在穿的褲子口袋裡頭。   元旦前一天晚上,我剛吃完晚餐,就接到了唐蕙婕的電話。   「上個星期天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她誠懇地說。   「怎麼現在才想到要打電話來道謝?」我口氣輕佻地答道。   「因為,我如果像上次一樣當面跟你道謝的話,大家就都知道事件的男主角是你了呀?」少女不太好意思地說:「我以為你不喜歡這樣。」   其實也不說不上什麼喜不喜歡,可是我回答道:「對,我不喜歡,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   「你……不問我為什麼會被綁架嗎?」遲疑了一會兒,唐蕙婕問道。   我明知她看不見,還是聳了聳肩,道:「當然囉!你在短時間之內遇到兩次麻煩,正常人都會起疑的。不過我不想問。那是你的隱私。」其實我本來是想說「我不想知道」的,可是想想這樣說太絕情了。差一個字有時候真的天差地遠。   少女過了片刻才回答道:「嗯。我現在也還不想說。不過,這件事情我還沒有跟你好好的……」   我連忙打斷她的話:「不必再道謝了,上次吃的那一頓已經夠十回份了。」   「……其實你是不想再跟我出去,怕惹上麻煩對不對?」唐蕙婕同學坦白地說。   「沒這回事。」   「那,」她欣然說道:「我們等一下一起去參加跨年晚會?我有兩張票。」   「不要。」我乾脆地說:「下次再約了大家一起出去玩吧!」   唐蕙婕同學沒有再說什麼,道了再見之後就切斷了電話。   胸口有股鬱結之氣。我做錯了嗎?為什麼必須為此耿耿於懷?可惡!   心浮氣躁的,做什麼事情都靜不下心。前兩天還夢見自己眼睜睜地看著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子被人綁架、撕票,最糟糕的是那居然是伊東華,她被人摀住口鼻拖上車時雙眼恐懼的神情還留在我的角膜當中。   不知幾時,我開始在房裡來回踱步。為了平復一下心情,隨手在書架上抓了一本書來看。我房裡的書架上大部分是漫畫,雖然也放了一櫃莫名其妙的書,都是些對我影響深遠的怪書。例如說現在手中這本百案偵探王,對我影響深遠之處可不是真的讓我推理能力大增,而是因為裡邊有幾幅行兇陳屍現場的圖、曾經把小時候的我嚇得睡不著覺。   那個圖在哪呢?我記得是很後面的部分,就隨手翻著──翻過某個也有插圖的另一頁,我突然感覺被電了一下!連忙再翻回剛剛那一頁。   這頁的插圖:空難現場破破爛爛的飛機殘骸。這一案的故事很簡單,但是對現在的我非常具有意義,內容是敘述某個間諜攜著好不容易取得的重要情報,駕駛小型飛機逃往自國,但是在中立區被擊落;飛機固然幾盡全毀,屍首也燒得焦黑,不過他應該把情報藏在機上最安全的地方了,那是哪裡呢?你必須比敵方特務先找到才行。   答案是飛機的垂直尾翼,因為這是飛機失事後保持完整機率最高的部件。「保持完整機率最高的部件」!   我一把抓起了手機,問道:「我要查一項資料:在機械人戰鬥中損耗、更新率最低的部件是哪一個部位?」   過了一會兒,手機才響起回答聲內容是:「資料不足,請與銀河系縱貫無線網絡連線查詢。」   雖然一時間還查不出結果,不過有個端倪總比瞎子摸象好多了,我不禁興奮了起來。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   「我是莉琪安。楊顛峰嗎,什麼事情找我?」   「蠻重要的事,我告訴你……」我猶豫了一下,視線掃過那本百案偵探王,突然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便問道:「現在這通電話有沒有可能被竊聽?」   莉琪安沈默了一陣,問道:「這麼重要的事情嗎?」   「是啊!很重要──我覺得。」我心虛地說。   「好,」她並不介意我的心虛,回答道:「我派人去跟你碰頭,一切的事情你跟他說就行,和跟我說一樣。派誰呢?嗯……對了,就派沙百州吧!」   我聽了這句話,呆了兩秒鐘。沙百州學長和銀河法庭有關係?怎麼可能!   「喂?喂!你還好吧?」莉琪安猶豫了一會兒,又說:「難道你認識沙百州?高高的,金色頭髮,長得很瘦……」   同名同姓?不可能吧!我在混亂之中答道:「不認識。」   「好,總而言之,星期天早上十點,他就會到台灣去跟你碰頭,他叫做沙百州,然後聽他報我的名字,這樣就對了。」莉琪安繼續說道:「碰頭的地點是老地方,就是你家附近的那家茶藝館,記得了嗎?」   「等一下……」記得個屁,我家附近確實有個茶藝館,但那什麼時候變成我和莉琪安的老地方了……   莉琪安不耐煩地說:「囉唆啦!事情全都跟他說,不是大事的話他可以全權處理掉。我可是很忙的,掰啦!」   她掛電話之後,我氣得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靠,沒想到幾星期沒聯絡,莉琪安居然變得這麼大牌。   但是,我喝了杯水讓頭腦冷靜冷靜之後,再仔細想了想,覺得莉琪安不是這種人。這通電話不太對勁。   首先是「我家附近的茶藝館」,它對莉琪安而言並不是老地方,可是當初我從鍾妙婷口中第一次聽說可埃斯和史烏基猶皇家事情的地點,確實是在那裡。如果以我和外星人的關係開展這點而言,那兒倒的確是個值得紀念的老地方了。   問題是莉琪安怎麼會知道這個地點。她這個銀河法庭的代表怕不是白幹的,而且鍾妙婷又是刺殺提恩絲的人,她當然對之前的經過也進行了詳細的調查──不只是調查鍾妙婷,恐怕我這個喬邦弟子是被史烏基猶人隨便選出來的這個事實,也瞞不過她的。   哎!真丟臉……不,不是害臊的時候。既然莉琪安調查過鍾妙婷的事、調查過我的事,我有個相熟的學長叫沙百州的事,大概也瞞不過她了。   既然如此,她說要派一個叫沙百州的人跟我碰頭,自然不是因為她有個手下跟我學長剛好同名同姓,而是陣煙幕。   仔細想想,銀河法庭駐地球的辦事員當中,唯一跟我有過接觸的就是莉琪安本人,她實在沒有派別人跟我碰頭的道理啊!那麼這通電話的意思是什麼呢?沙百州……沙百州是我認識的某個學長,不是她的手下,所以來的人一定不是沙百州……來的不是沙百州……對了!她的意思是提醒我不管到時候來的人是誰,什麼重要的事都不要跟他說。我還真是有夠鈍的。   想通之後,我登時興奮了起來,彷彿自己已經當上了諜報片的男主角!   星期天上午十點,我胸有成竹地到了茶藝館。果然有個又高又瘦的金髮外國人已經在很靠近入口處的座位上等著了。   「你好,你是楊顛峰先生嗎?我是莉琪安小姐介紹過來的人,」他的口音就跟一般電視上常見的老外一模一樣:「我叫沙百州。」   我不由自主地盯著他那頭金髮一直看,想弄清楚到底是染的金髮、還是假髮。不過看不出任何破綻,我便掏出了懷中的信封,說:「這個是很重要的文件,請務必幫我轉交給莉琪安小姐。」   那金髮男子鄭而重之地把信封收好,又問道:「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沒有了;啊對了,你幫我問問莉琪安小姐,有關於……」我裝模作樣地想了一下,才說道:「算了,這不是什麼大事,我再打電話問她好了。」   外國人點了點頭,便拿起了桌上的帳單告辭。看到他收下那封信的謹慎模樣簡直差點讓我笑破肚皮,因為裡邊只不過是我把自己國小三年級的某篇作文反過來抄的一篇文章。   我們一起出了店門口,我獨自靜靜地目送金髮外國人遠去。心裡正嘀咕著莉琪安怎麼還沒出現時,她就從一輛不知何時已經停在路邊的車子裡出聲叫我了:「上來吧!楊顛峰。」   我關好車門之後,她隨即把車開動。一邊隨意瀏覽窗外的風景,我一邊忍不住問莉琪安道:「有效嗎?那傢伙是你的手下嗎?」   「有效是有效……」她摘下了墨鏡,淡淡地說:「可是卻是誤中副車。這傢伙是獵聯的人。」   我目瞪口呆地說:「什麼?列連……」   莉琪安搖了搖頭,道:「是獵聯,獵戶座旋臂智慧生物行星聯合,屬於那個組織的情報員。拿地球的情況來比喻銀河系,如果每顆行星是一個國家,則銀河法庭算是聯合國,獵聯就是歐盟級的組織。『獵聯』和『類聯』在地球……算了,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那,」我大感興趣地追問道:「我想你的手下接下來就會把他抓住,然後追進他們總部來個一網打盡。」   「剛好相反,就算把他抓住也不過抓住一條蜥蜴尾巴、什麼都查不出來。而且也非得拿他換我真正派的那位『沙百州』不可。徒然打草驚蛇,一點好處也沒有。」莉琪安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在這個銀河系裡,強大的單一行星國家勢力比星際聯盟還大;強大的星際聯盟勢力又比銀河法庭還大,這種狀況和地球完全一樣。如果今天在地球上荷槍實彈地打一場全面戰爭,以銀河法庭駐在地球的這點人手,塞獵聯人員的牙縫都不夠。」   「聽起來情況真的很糟,不過我也幫不上忙,只能精神上支持你。」完全插不上話的我苦笑著說。   莉琪安欣然說道:「我已經很習慣應付這類情況了,那,說說你的正題吧?」   我開口前不由得四下張望了一番,女代表笑著說:「放心啦!這車上有著外表看不出來的先進防護設施,銀河系上下三百年內的任何技術,大概都沒辦法對這台車子裡邊的交談進行竊聽。」   「其實也不見得有多緊要。」我心虛地說:「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喬邦師傅……」猶豫了一下,看莉琪安沒啥特別反應才繼續說:「如果喬邦師傅把什麼很要緊的東西藏在堅那利夫裡邊,一定會藏在機身汰換率最低的零件當中。」   「……有道理!」沒想到莉琪安立刻大吼了出來:「我怎麼都沒想到!你的腦袋實在不太對勁,真不愧是喬邦的繼承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偷笑了笑,又繼續說道:「嗯,應該是後側的裙甲。」   我訝然說道:「你確定嗎?我還以為應該要接上什麼銀河系縱貫無線網絡查一查,哪個零件在戰鬥中耗損率最低。」   「那就查一查啊!我想是不會有錯。」莉琪安眼睛依舊盯著路上看,右手卻從懷裡掏出了一隻比較大的話筒型裝置交給我,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是擁有機械人座機整備員資格哩!」   「真是多才多藝!」我欽佩地說。查詢的結果,果然是後側裙甲,附帶得到的資訊還有:宇宙戰用或泛用的機械人還可以在後側裙甲上多設置輔助推進器,而陸戰用的機械人根本沒有這個需要,所以有一半以上甚至沒有設計後側裙甲。   莉琪安得意地說:「你看,我就說吧!」   我點了點頭,又問:「現在怎麼辦?你直接跟我到提施號上,然後我把後側裙甲拆下來交給你帶走?」   「……不行,那麼大的東西,我怕我沒辦法順利帶回去。」莉琪安凝重地說,便在路邊停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五個小紙片,攤在我面前說:「選一張?」   我依言而行,打開來一看,是個英文地址。   「過個幾天,你就若無其事地把東西用快遞寄到這個地址。如果你的行動沒有引起注意,東西就會在幾次轉手後送到銀河法庭駐地球總部。」莉琪安解釋道:「之後這個地址當然就不能再用了。哦對了!寄這麼大的包裹很貴,你有沒有錢?」   嘴裡說著「你有沒有錢」,女郎已經掏了一疊千元鈔出來,我連忙搖著手說:「幾張就夠了吧,用不著這麼多?」   「反正我會報公帳,你就收著,剩下的就當成壓歲錢。」莉琪安笑著遞了過來。   我不太情願地接過了錢,嘴裡嘀咕著:「該不會是偽鈔吧!」雖然我知道,就算是偽鈔,也是地球人的辨識機械分不出真偽的偽鈔。   莉琪安訝然說道:「偽鈔?我們在未開發行星最大工作量的事情就是抓偽鈔,哪能知法犯法?你儘管放心好了。」   雖然心中依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倒並不擔心會因為製造偽鈔被抓。我下車之後不久,馬上先存了十張進自己的戶頭。打鐵趁熱,我隨即在附近公園的公廁召喚開了往提施號的傳送門,進了停放堅那利夫的機庫。   我本來還以為把裙甲拆下來寄到美國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進了機庫一看,才知道自己又犯了低估機械人大小的老毛病。堅那利夫的後側裙甲,正如我印象中一般,扁平而大致上呈長方形。但是整片裝甲短邊就比我的身高還高,長的那一邊更有七、八公尺之譜,這個龐然大物要怎麼寄到美國而不引起注意啊!   所以我還是有工作的:好好把這片裙甲拆開來檢查檢查吧!幸好,這邊的構造複雜程度完全不能和駕駛艙週遭相提並論,主要只有幾具輔助推進噴嘴。我照慣例先回房間把有關這部分的設計圖全都熟讀一遍,然後慢慢把它拆開。   值得慶幸的是,我很快就發現,這個區塊的確有很多小地方的構造和圖上不太一樣。我把經過變更設計的,作用不清楚的零件全都拆了下來,很快地裝滿了一個大紙箱。接下來僅剩的工作,就是挑一個不會引人注意的時間,叫快遞把這箱東西送到美國去了。         第三章 攻擊開始     進入了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年頭,沒幾天,唐蕙婕同學便故態復萌,穿著不是過長過短就是顏色不對的奇怪學生服、每天日上三竿了才來上學。   而我,從新歷年前夜的那通電話之後,就幾乎沒有再跟她交談過,只有例行性的點頭招呼而已。說實在的,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用腦過了,白天忙於學校的課業,到了晚上還得研究堅那利夫屁股的構造,實在有點累了。   因為怕席佳宜不高興,在那之後雖然我和她,及李志逢依然每個週末都到善搗寺圖書館去唸書,可是沒有再約過伊東華。而她大概是覺得尷尬,居然也沒再提過這件事。唔呣,也好,雖然不是男女間的感情,席佳宜會吃醋也是當然的,我和伊東華每星期有三次獨處的機會,自然會親密些。   而唐蕙婕同學呢……唉!她該不會以為我拒絕了她吧?仔細想想,伊東華同學現在會跟我走得這麼近,有很大一部份應該是出自於同病相憐的情分,如果我不用去受什麼特殊教育──如果我根本沒變成什麼烏德薩,那麼對於伊東華大概也僅止於遠遠仰慕的階段,這種狀況下如果像唐蕙婕同學這樣的大美女對我有好感,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這樣說也不對。如果不是發現我有超能力,唐蕙婕同學也不會對我發生興趣吧!   十二點半的午休鐘聲已經響起好一陣子,唐蕙婕同學並沒有回座。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點發毛。是因為她曾兩度遭到襲擊?不該老是往壞的方面想,可是……算了,就算杞人憂天一場,也總比事後才後悔來得好。我向嚴老師報備了一聲,起身離開了教室,自然而然地往體育館後面的校園治安死角走去。   如果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應該會在那裡。我不禁意地放輕了腳步聲,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那個轉角。幸好,我遠遠的就聽到了唐蕙婕的聲音,聽來她的確在那裡沒錯,雖然並沒有能夠「一個人靜一靜」。   「不要這樣說嘛!回來家裡住吧?」這個女聲有點耳熟,卻不是熟人所發出。我想了想,也不像是上次和她在一起的那位學姊。   「囉唆!你應該不想跟我扯上關係吧?那就快點走開。」   「我是不想跟你扯上關係,你說對了!可是,那是因為你自甘墮落,所以我才不想理你;可是再怎麼說,我們可是親姊妹啊!唐伯母人又不在台灣,你一個人要是出了什麼事,我……」   「哼!我要是出了什麼事,會給你們家添麻煩才是真心話吧?你放一百個心,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有陌生人要給我糖吃,也不會乖乖的跟他走的,我絕不給你家添麻煩就是,你快滾吧你。」   「我怎麼可能放心,上上個星期天才發生過那樣的事情……」   啊,我想起來了!這是麥淑儀學姊的聲音,我只有在遇到小容學姊時跟她打過一次照面。即便如此,已經覺得她和唐蕙婕很像,原來果然是姊妹……等等,麥淑儀學姊,唐蕙婕,這對姊妹的姓怎麼不一樣?難道又和伊東華和她妹一樣是同母異父的姊妹……   我一面在思索,另一方面她們的爭吵聲並沒有停歇:   「上上禮拜天?」唐蕙婕說:「上上禮拜天發生過什麼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還裝,那張照片拍得那麼清楚,連三年級的同學們都在私下談論了,你這頭陰陽怪氣的紅髮實在太醒目……」   「哭夭!你還真是模範生,你以為全台北把頭髮染紅的女生一共有多少人?」   「……我不跟你爭這件事,你不承認也罷,我更不想承認,何況你已經沒事了。雖說是有警員剛好騎車經過,不過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那個被綁架的女學生有個英雄救美的男伴,總之我要說的只是──我相信一般情形下,你確實能保護自己的安全。」麥淑儀學姊猶豫了一下,又說:「可是這次的事情真的非同小可,雖然之前對方偽裝成普通的綁架,但是都已經打草驚蛇了,他們再出手也不會有什麼顧忌,萬一你還是暴露在現在這樣的危險當中……」   「什麼一般情況啊!我怎麼聽不懂,難道還有一般的綁架和特殊的綁架不成。」   「哎,你不要裝傻嘛!坦白說爸爸他也十分後悔,常說若是早知道那篇論文會引起這麼大的迴響的話……」   「啊?你是說我之所以會遇到危險,是因為那個死工作狂發表了什麼論文?」   「……不良也要有個限度,你好歹也瞭解一下自己的爸爸在做哪類的研究!」   「哼,放屁!他是你爸可不是我爸,我早就跟那個老混蛋沒半點瓜葛……」   清脆的巴掌聲「啪」地響起,我摸了摸臉頰,突然想起麥淑儀學姊的個子還算嬌小,現在她的手可能比唐蕙婕同學的臉還痛得多。   「你要恨我、恨我媽,我都可以忍受,畢竟事情是我的母親不好;可是爸爸沒有做錯任何事,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他!」   「……」   「姊姊跟你講話,你怎麼還點煙!」   「……你居然有臉自稱我姊?姊──我點煙是給你活命的機會,在我這根煙抽完之前消失,不然我現在就捅死你!」   「好啊!你捅死我吧!反正是我母女倆上輩子欠你們的,隨你捅到高興為止!」   再聽下去恐怕會有更不堪的場面,反正只是姊妹吵架,應該不會鬧出人命吧──如果我偷聽的事情被發現,倒是有可能鬧出人命;所以我墊起了腳跟,比來時更小心十倍地悄悄離開了這是非之處。   這番談話裡邊,有些東西是很容易瞭解的,但也有些聽不太懂的部分。晚上回到家之後,我馬上撥了電話給李志逢。   「喂?」他本人接的電話。   「喂!李志逢啊,是我。我有點事情想要找你姊,她在不在?」   話筒那一端沈默了一陣,然後很不屑的語氣傳來:「你是哪根蔥?」   這「現世報」真叫人哭笑不得,我連忙答道:「我是楊顛峰啦!」   「啊?楊顛峰啊!真是希罕。你筆記讀的怎樣了?」   「筆記……哎呀!這件事情下次再說吧!我要事情想要找你姊。」   「這更希罕。我告訴你她房間的電話,你自己插撥好了。」   「哎呀!阿峰?真希罕。你怎麼會想到打電話給小容?」果然這對外表並不相像的姊弟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我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問道:「小容學姊,你──跟麥淑儀學姊熟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道:「並沒有特別熟,我只是跟她同班呀……不會吧!你想打高射炮也挑錯對象了吧!麥淑儀可是不下於伊東華學妹的萬人迷耶!嗯,玩笑開完了,你有什麼事?」   「我最近才聽說,麥淑儀學姊的爸爸是不是很有名的人?」   「喔,有名喏。連續三屆獲得諾貝爾生理學獎提名的麥光雄先生,可惜都差一點沒上,所以名氣就是比什麼李政ㄨ啦、高ㄨ健等人小一點。」   靠,這還真不是普通的有名。我在思索的空檔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這麼說他應該不是在國內做研究囉?」   「那當然,這還用說?台灣的研究室什麼時候出過諾貝爾獎得主!」   「……學姊,我鄭重求你一件事,雖然這個要求聽起來不太正經,可是請你相信我跟你打聽這些事不是出自私心。」   「講得這麼認真幹嘛?說吧!」   我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才壯著膽子說了:「你知不知道有關於麥淑儀學姊家裡的八卦?尤其是她父親的婚姻關係之類的。」   「……唔,嗯,難怪你要先強調自己不是出於私心。」小容學姊考慮了一會兒,才說:「好吧!我信任你,你應該不是那種人。從哪裡說起呢?對了,麥光雄博士,也就是麥淑儀的爸爸,曾經離過婚又再婚,所以麥淑儀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好像也在本校就讀的樣子。」   「等,等一下,」我馬上聽出了不對頭之處,連忙追問道:「現在麥光雄博士的妻子,是麥淑儀學姊的親媽媽還是繼母?」   「親生母親。」   「那,那她怎麼會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年齡是不是不太對?哪有前妻的女兒年齡比較小的道理。」   「說穿了其實一點也不複雜。」小容學姊淡淡地說:「麥淑儀的媽媽是學生時代和麥光雄先生認識、交往的,麥光雄先生根本不知道她懷孕生子,就回台灣奉家人之命相親結婚了。麥淑儀的母親本來想獨立扶養女兒長大,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家裡出了事,才不得已找麥光雄博士求助。可是麥先生知道她生了自己的女兒,執意要把她們母女接回家住,就和前妻鬧翻離婚了。之後又隔了五、六年,他確定和前妻復合無望後,才和麥淑儀的媽媽再婚。」   這真是……難怪麥淑儀學姊說自己的父親沒有犯錯,如果是我也會這麼想的,就算麥光雄先生的確有犯錯,也不是在結婚以後的事。可是,唐蕙婕的母親又情何以堪?現在又不是舊中國社會,可以讓麥光雄先生堂而皇之地娶兩個妻子,這種名人和妻子與情人同地而處──光用想的就讓人覺得是一條超大版緋聞。   「啊!」小容學姊說:「我知道了,你認識麥淑儀的妹妹?難道她也跟你、還有李志逢同班?」   我答道:「我還要把整件事好好想一想,今天就先到這裡吧!謝謝學姊。」   她欣然應道:「別客氣,只要是幫助人的事情,小容永遠義不容辭。」   幫助人的事情……嗎?我之所以打聽這件事,有多少是因為我過度的好奇心?而我在這件事裡又派得上什麼用場?不過,既然小容學姊都這麼說了,那我就非得盡些人事不可。而眼下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個。   我重新執起了手機,把它貼近了耳邊說道:「幫我接唐蕙婕。」   「喂?」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躁不耐,又有些無助:「是你啊,什麼事情?」   「我……必須先跟你道個歉。」不知有什麼好開場白的我如是說。   少女沈默了一陣才答道:「其實你根本沒有什麼事該向我道歉的。」   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般地回答說:「你已經知道我為了什麼事情跟你道歉了嗎?好厲害呀!我都不知道你發覺了,女性的第六感真恐怖!」   「我雖然知道自己有些鈍感,不過這種事情總不可能到現在還沒發覺吧!」她惱怒地說:「我覺得你在諷刺我耶!」   東拉西扯了半天,我們才搞清楚兩人所說的不是同一件事。也因此,當我為了打聽過她家境的事向她道歉時,唐蕙婕顯得很不高興。這真是一團糟的開場白。   「好啦!你知道都知道了,我又不能把你剮了。那你打電話找我有什麼事?」幸好她很乾脆地把話引入了正題。   我斟酌著自己的用語,越想越沒自信,結果還是只好平鋪直敘地說:「我想勸你搬回去和麥淑儀學姊一起住。」   「靠……北!」她大吼道:「這件事情又干你屁事!」   我盡量把語氣放緩說:「本來是不關我事,如果諾貝爾獎三度被提名人麥光雄博士的女兒我根本不認識,那麼我更沒有閒工夫去插嘴!偏偏你跟我有緣成了同班同學,更巧的是之前你兩次遇到危險時,我都在場!」   唐蕙婕憤憤地說:「那還不都是我刻意把你叫來的,你大可不必背負無聊的責任感,或是以為我的安危繫於你的身上。」   「我才沒有無聊的責任感!」我加重語氣說道:「你的姊姊──麥淑儀學姊一定也沒有,我們不是因為責任感才關心你的安危的!而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深呼吸了一會兒,我繼續說道:「我並不是自願要出國的,你知道嗎?我是多麼的希望能和班上的大家再多相處一些時候。我心中一直在計劃著,一放寒假就要約大家一起出去玩。如果到時候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班上同學誰還有心情玩得起來!」   停頓了一會兒,我聽話筒對面沒有答話,繼續說道:「我可不是再說違心之論,要知道像你這麼可愛的女生,無論是我或者是麥淑儀學姊,只要看一眼就會喜歡上你的。將心比心,你難道願意自己喜歡的人事物暴露在危險當中?」   「你姑且不論,麥淑儀才不會喜歡我呢!」少女悶悶不樂地說:「誰會喜歡一個三不五時罵自己是『雜種』的人?你會喜歡嗎?」   我溫和地說:「姑且不論麥淑儀學姊喜不喜歡你,你是真的討厭她嗎?」   「當然囉!」唐蕙婕又激動了起來:「那種女人的女兒誰會喜歡,我討厭她討厭得要死……」   「如果你不喜歡她,為什麼刻意要接近她?為什麼要選擇讀台林高中?」我冷靜地說:「不要說『你不知道她也在台林高中』這種明顯的謊話。」   『……』   「而且,」我又說:「聽了這整件事,在我的想像中──或許跟事實有點出入,你的母親是個比較傳統的婦道人家,而麥淑儀學姊的媽媽,現在的麥夫人,卻是位敢愛敢恨的現代新女性。這麼說起來,模範生的麥淑儀學姊比較像你媽媽,你倒比較像是麥夫人了。難道這不是因為你們都不由自主地比較欣賞對方的母親?」   「……什,什麼亂七八糟的,哪有這種事……」   我吸了一口氣,把早就想好的台詞搬出來做最後一擊:「搬去和麥淑儀學姊同住吧!你家我也去過的,只有兩個女人同住,就算有完善的保全設施,在職業高手的刻意入侵下實在太危險了。你就想說是輸給我,不是輸給麥淑儀姊姊,這樣想會不會好過一點?就當是報答我上次發了瘋似地追上去救你。」   話筒那邊只傳來了急促的呼吸聲。一時之間,我還以為自己失敗了。   「……楊顛峰,我問你一件事?」她幽幽地說。啊!這句台詞不太妙,如果她說了這樣或那樣的話,我該怎麼回答呢?   「請說吧?」我硬著頭皮回道。   「……麥淑儀……姊姊,她……應該也不會討厭小楊吧?」   我花了幾秒鐘才想起小楊是她上次撿到的那隻貓,信心滿滿地說:「小楊一定會馬上喜歡上新家的。」   電話那頭終於傳來啜泣聲,讓我總算放下心來。   「我……答應你……嗚嗚……我答應你搬去爸爸他們家住一陣子。可是,不是因為還你人情,而是又欠了你一次。」唐蕙婕哽咽地說:「……對不起,不管你喜歡誰或是要去哪裡,我還是好喜歡你……」   不給雙頰發燙的我反應的時間,少女驀然切斷了電話。   唔……腦袋一片混亂。喜歡我就喜歡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幹嘛要向我道歉?真搞不懂女孩子。   請了兩三天「搬家假」,唐蕙婕同學便又精神飽滿地來上學了。雖然穿著比較正常的學生服,不過一頭紅髮卻更加紅得耀眼。也不知是因為人逢心爽氣色好的關係,還是重新染了色。   下課的時間,後邊唐蕙婕的座位附近,傳來了鶯囀燕啼的連串笑語。好色的我──唉!好色又怎麼樣嘛!我只不過犯了世界上任何男人都會犯的錯﹝by成龍﹞──終於又被吸引了過去。   「什麼什麼?」我好奇地問道:「有什麼好事嗎?」   「啊哈哈,過來過來?」唐蕙婕嘻笑著學貓爪招招手說:「小楊過來吧!你也來看看小楊的照片!」   這個小楊、小楊的俏皮話又在女孩間引起了一陣哄笑,不過我猜那些女孩裡面沒有幾個人知道此「楊」確是彼「楊」。我在亂軍中好不容易搶到相片本,小貓長大了許多,正頑皮的緊,一點都沒有不適應新家的模樣。背景很陌生,看來唐蕙婕確實搬到新家去了,而且前腳剛到就為小貓拍了照──啊,對了!對於唐蕙婕來說,那兒可不是新家而是老家呢!   不過,哈,做了好事心情果然爽。嘿嘿,就算不是烏德薩,我楊顛峰還是有點用的吧……呣,也不能這樣說,如果不是因為我是烏德薩而阻止了綁架案的發生,唐蕙婕也根本不會聽我的勸吧!   我把相片簿遞還給少女時,見到她動唇無聲地跟我說了「謝謝」。回座位的途中,我聽見那堆女孩在約要把寵物一齊帶來,正在訂日子時,被李志逢一把抓住。   「靠,你手腳真是超快,這次又向她獻了什麼慇勤?」他打趣著說:「難道被外星人改造過後,真的變得那麼厲害嗎?」   「哪有啊!」這可不是可以洩漏的事,我索性裝傻:「她搬了家心情正好,又干我什麼事了?我只是好色喜歡去跟女孩子擠,不行啊!」   「別裝了,別裝了!」李志逢搖著頭說:「老姊掛斷和你通的電話之後,忍不住問了我一句『阿弟,你班上是不是哪個女生長得和麥淑儀有點像?』,我以前就聽她說過麥淑儀學姊有個異姓妹妹的事,所以只聽這一句,IQ一八零少掉後面零頭八十的聰明的我,登時就打通了任督二脈,全盤瞭解了!」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敷衍著哈啦。唔,小容學姊果然很喜歡講八卦。不過她應該還算蠻有口德的,會挑我或者李志逢這種不愛說八卦的人來講。   「不過啊!有時候我真同意沙百州學長講過的一句話。」李志逢又說:「為什麼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被你遇上了呢?原來唐蕙婕同學也是麥光雄博士的女兒,這對綁架犯來說可是條大魚呀!難怪會發生那個禮拜天那種事,幸好你也在場……」   「等一下!」我壓低聲音,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又知道那時我也在場了!」   「當然知道囉!」李志逢順理成章地說:「你就不知道那堆小報,還有什麼三呀二呀一週刊,把你寫得多神。本來嘛!那種週刊的報導十句裡邊沒一句可信,可是如果是被外星人改造過的你的話,能在馬路上追著房車跑過三、四個紅綠燈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會想啊!不過還是件不能承認的事,我隨口打屁幾句混了過去。   晚上,我想起上次還是忘了向莉琪安問清楚關於特殊教育學校的事,包括在那裡使用的語言,出發日期的最後確認等事都還沒問,於是又播了那個號碼。   又是電話答錄機。莉琪安果然很忙,我留言請她打電話給我之後便掛斷了。   這時關於堅那利夫後側裙甲的分解也做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明天就把那箱可疑零件寄到莉琪安給我的地址去。另外,因為堅那利夫本來就有喪失幾個輔助噴嘴後、還能繼續作戰的程序,我打算進行簡單的修改,讓它在沒有後側裙甲輔助推進噴嘴的情況下也能發揮一定機能。剛拿起大本構造書打算讀它,電話便響起。   「喂?哪位?」我接起房間的電話,傳統的鈴聲。   「是我。」是席佳宜:「你有沒有在唸書?」   「……」我心虛而誠實地說:「沒有……」   「真是的。」她埋怨道:「你該不會是說說要唸書而已?讓李志逢花在那幾本筆記上的功夫比你自己花的還大,你羞不羞呀?」   我害羞地說:「哎呀!不要一直說嘛,人家覺得好可恥喔!」   席佳宜像以往一樣噘起嘴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好,決定了。你拿著筆記本現在就來,來我家,我監視著你念。」   「咦?」我大喜過望,因為有人在旁邊可以請教,讀書效率真的不一樣,興奮地回答道:「可以嗎?」   「我提議的還有什麼可不可以,快點過來!」少女不耐煩地說。   嗯,這麼說來,記得高中聯考前常纏著她,求她像今天這樣般和我一起唸書,教我功課,有時到她房間,有時在我房間。   因為已經很久沒做這種事了,不知怎地心兒有些怦怦跳。但是,在席媽媽的帶領下進了她房間的我就安下了心來,因為她的模樣和以前差不了多少。   這樣一起讀書附帶的好處,就是:無論地點是她家或是我家,我們都有兩家家長準備的零食汽水或果汁可以享用。嗯,這種現象倒也挺值得研究,應是全天下父母共有的怪癖吧!   一起讀書果然是對的,我才翻不到兩頁,就已經有了一大堆問題。雖然大多情況下我可以硬著頭皮先把內容記住再說,不過這就像是肚子裡大便積多了卻大不出來一樣難過。可是我還是耐著性子沒有立刻問她,而是先把問題簡記下來,等讀了十五分鐘再一起問她,這也是以前一起讀書時席佳宜訂下的規矩。   在她幫我一一解答了疑問之後,我不由得羨慕又欽佩地說:「你真的很會讀書耶!在這個社會上還是會讀書的人佔便宜。對了,上次月考你第幾名?該不會和國中一樣又是第一名吧!」   「第二名。」席佳宜淡淡地答道。   「啊!你已經很不像地球人了,班上還有比你更厲害的人?」我好奇地問道:「是誰啊!該不會是柯南班長吧?」   「我們一起讀書也有幾次了,難道你都沒有感覺嗎?」   ……哇!你是說:「是李志逢!」   我想起了男女蹺蹺板裡的情節,不由得打趣地說:「難怪,難怪喔!我還以為你是因為伊東華同學搶了你的風頭才討厭她,原來搶了你的風頭的人根本不是她嘛!不過你放心好了,大多數男生還是喜歡有內涵的女孩子,你再過一陣子應該還是能像國中時一樣,惦惦吃三碗公……」   她曲起食指輕敲我的額頭,心平氣和地說:「你少說幾句行不行,這裡是什麼地方?給我媽聽到了多難聽!」   我神情無辜地摸著額頭說:「事實就是事實啊!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國中的時候本來就很受歡迎,也不知道為什麼挑來揀去都揀不到合意的,連像我這麼好的男孩子都看不上不是嗎!」   席佳宜馬上大嘔特嘔了起來。嘔完之後才說:「我國中的時候就是不想交男朋友嘛!和對象是誰沒什麼關係啦!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不是因為搶了我的風頭,可是現在班上我沒有其他走得比較近的男孩子,某人絕對脫不了關係。」   「那,你對李志逢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的好奇心又發作了。   「呣……」她轉著筆說:「他人是不壞,可是也還沒有對我說什麼呀!現在談這個未免早了點。讀書啦!讀書。」   呣……我看你分明就是太挑了啦!什麼叫「國中時就是不想交男朋友」嘛!像現在,李志逢對你的好感瞎子也摸得出來,你還要等他說得多清楚?如果是我早就……算了,想像我是席佳宜正在受李志逢的追求實在太噁心了,不想也罷。   見我目光渙散,嘴角溢出傻笑,席佳宜拿起書本輕拍了拍我的頭。   第二天一早,我就若無其事地到便利商店叫了快遞把一整箱東西送出去了。   離期末考已經剩沒有幾天,我本來以為到這學期結束為止都不會再發生什麼重大事件了,結果還是又發生了一件事!   事情就是在幾個女同學把寵物帶來的那天發生的。當天班上一共有兩隻貓、一隻狗、一隻小白兔等等,中午時間實在是熱鬧非凡,為死氣沈沈的期末考前一周增添不少活力。令人意外又不太感到意外的,柯南也帶了他的天竺鼠來。在嘲笑他娘娘腔之前,我想班上所有人的第一個反應都是「這件事實在太符合他給人的印象了」!雖然還是有幾個人因為譏笑他而挨了他揍;當然,他聽不到的地方我也順手揍了幾個。   本來是件好事,可是最後一堂課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些耳鳴,然後全班的小動物都怪叫了起來。哦對了,也不能這樣說,班上還有人帶了幾隻小烏龜來,我倒是沒有那個耳福可以聽見烏龜大叫的奇聲。   叫得最厲害的就是那頑皮的小楊,真巧!牠不但叫得厲害,還亂掙亂動,於是小籃子從桌邊掉了下去,籃口撞開、而小貓也一溜煙地跑出了教室。   「哇啊,你要去哪!」唐蕙婕同學當然第一時間跳起來追了出去。我心念一動,也站了起來追她出去,只留下一句:「老師對不起!」   「你們出去就不要再回來了!」被小動物們打擾上課的老師很生氣地說。倒也奇怪,我們剛奔出教室,教室裡便安靜多了。離下課沒剩幾分鐘,我和唐蕙婕當然也沒打算要回來。   我以盡可能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在校舍後方的教室窗外焦急地四下張望的少女,在她身邊停下腳步並問道:「找到了嗎?」   「沒有……」唐蕙婕哭喪著臉說:「小楊會跑到哪裡去?」   心念一動,我發覺耳鳴的感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或許就在小動物安靜下來的那個。「我知道有個地方是學校附近的野貓最喜歡聚集的地點,我們去那裡找找看好了。」我提議道。   她六神無主地跟著我走,似乎倉皇地有點過份。不只是她,其實我從耳鳴的時候開始也一直有種心浮氣躁的感覺,剛剛老師說不定也是如此。幸好這種感覺現在已經淡了,我帶著唐蕙婕到了食堂的後面,這裡有待燒的垃圾山和幾個餿水桶,距離學校後門不遠。   幸而,不出我所料,小楊就和另一隻小貓在一隻特大的黑垃圾袋上打滾嬉戲。見到女飼主走近,牠輕巧地跳下垃圾山跑近幾步,好像很快樂地喵喵叫了幾聲。   「哎,害我擔心死了。小楊過來!」唐蕙婕鬆了口氣,理著裙擺蹲了下來,拍拍自己併攏的雙膝並張開雙手。看小楊的反應,我幾乎以為牠就要──可能是像平常跟唐蕙婕在家一樣──撲到少女的大腿上了。   這次因為留上了意,我分辨得很清楚:突然又發生了耳鳴的瞬間,小貓也失去理智似地跳了起來,往某個方向跑去!   雖然周圍還在上課,唐蕙婕依然忘形放肆地提高了音量喊:「小,小楊!你要去哪裡?」並起步就打算追去。   我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臂,肯定地說:「小心,是陷阱!」   「……」她以難以置信的表情回頭望了我一眼,隨即皺著眉說道:「那又怎樣!我不能讓小楊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牠是我的家人!」   頭疼得很厲害,我按住太陽穴試圖消除耳鳴帶給自己的焦躁,但知道自己對這個給唐蕙婕造成的影響無能為力,登時下了決心說道:「我本來是怕你有危險,我去找牠就好;你若不放心,那我們一起去。可是答應我千萬要提高警覺!」   「……好。」她總算冷靜了些。小楊跑跑停停,這時已經跳出了學校圍牆。我們迅速地走後門出校繞過了圍牆,幸好一眼就找到貓兒在附近的圍牆上慢慢走著。   說是附近的圍牆,可是不是能爬的那種牆。我們只好提心吊膽地跟著牠走。有幾次我都想乾脆用暴力把小貓先硬架回去再說,可是找不到出手的機會。而且,在那怪音波──應該是吧──的作用之下,能不能在不傷害小楊的前提下避免牠又發了瘋似地從我懷裡掙脫,我實在沒什麼把握。   就這樣,我和唐蕙婕居然追著貓兒到了一個三流警匪電影場景般的廢工廠。眼睜睜地看小楊從高處的氣窗穿進工廠內後,少女終於害怕起來,神色陰晴不定地環住了我的手腕。   「別擔心,我們小心點就是了。」我摸了摸口袋裡的粉紅色藥丸,心下大定,耍帥安慰著她,便領頭從工廠虛掩的大門縫中擠了進去。   工廠裡相當陰暗,但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畢竟離伸手不見五指還差得遠了。而且裡邊的陳設十分簡單,大的機具顯然早已遷離、四隅一目瞭然並沒有可以藏人的角落,主要的居民就是地上隨便散置的零碎廢材。小貓就在落地處不遠,顯然已經回過神來,正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鬍鬚。   「看來裡邊沒人。」我對唐蕙婕說,兩人便進了工廠內,一齊留神著腳下往小楊走去。   不過剛離開大門沒幾步,一個巨大的落地聲便從那兒傳來!我和少女愕然回頭,一個彪形大漢面無表情地叉著手檔在門口。   我暗暗自責著:「靠!他就躲在門框的上緣,等我們走離門邊便跳下來;雖然說能辦到這個是因為他的身手,但是中了這八百年前的老伎倆的我真是白癡!」   「麥蕙婕小姐,有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他很不自然地伸出了右手說道。   「我不叫什麼麥蕙婕,我叫唐蕙婕!」少女惱怒地答道。   我懊惱地按住額頭,果然大漢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幾聲,說:「不管你姓什麼,我們要請的人就是你,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唉!真厲害的預謀,一句話就試出了眼前的女學生就是他們要找的目標。   唐蕙婕兀自渾然未覺,罵道:「叫錯人家的姓多沒禮貌,還想要我跟你走一趟?說再多次的『請』也沒屁用!」我把她拉到身後,說:「很抱歉,別說她本人已經拒絕,就算她一時糊塗想要答應,我也不會答應。因為我是她的護花使者。」   少女緊握住我的手。我想,她本來的意思是要用這個動作表示對我的感激,可是卻沒料到這也讓我發現了她正顫抖得很厲害。我知道自己跟職業罪犯比起來有幾兩重,上次勝過嘉希昂一招真是超僥倖,毫不猶豫地取出抑制劑消解藥服下,登時信心全滿。   工廠裡邊很暗,我相信對手沒看到我這個動作,他過份誇張地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有沒有搞錯?小鬼,我勸你一句,你再增加一倍的體重,也不見得能跟我打同一個量級。」   「你害怕輸給差自己太多量級的對手很丟臉嗎?事先把話說得太滿,事後更難下台喔!」我反正已經贏定了,索性耍帥耍到極點,先對身後的唐蕙婕揮揮手說:「站開些。」然後扳著手指,活動活動筋骨往前走了兩步。   他也活動著筋骨,發出三流武俠劇中不自然的巨大骨間爆響,往這邊走了過來。我吃了一驚連忙擺開架式──自然而然左手前拂,右手護心,正是三體式。看來一個月以來有一搭沒一搭的練習還是有些成果的。   那彪形大漢武術常識不知是否不足,擺出了拳擊的側架小跳步地逼近,「啪」地一記刺拳就向我正面轟來。雖說不是很厲害的招式,但體格相差過多,被那斗大的拳頭打中可不是好玩的,我簡單避過。   全沒料到他隨即抬腿向我踢來,別說從拳擊的姿勢突然抬腿的怪異性,抬腿的姿勢本身就不自然之極,不知怎麼運上力的?我冷不防便在肚子上著了這一記,往後飛了出去。   我說這怪異姿勢使不上力嘛──拍了拍肚子上的灰塵,我歪著臉笑道:「你這算什麼?自創的搔癢流?認真打好不好。」   「是嗎?你這小子有點古怪,我是沒使上力沒錯,不過一般的功夫小子挨了這記也很難爬得起來了。」他居然板著臉有條有理地分析起來。我心念一動,想想自己剛剛的確被「踢飛」了,顯然挨的力道不輕。不覺得怎麼痛,可能是因為烏德薩神功附體的關係。這讓我登時增加了幾分戒心。   可是我仍然不覺得自己會輸。這次由我主攻,想起巫厚德之前的解說,一個劈拳劃弧往對手招呼過去。   那彪形大漢顯然有心跟我「玩玩」,避開了這怎麼看都威脅不到他的一擊、進行交叉反擊。可是這正中劈拳下懷,我右手反擒他的拳、順勢用上雙手的力量往他的側腹劈去。這一擊我也只使上五分力,本來是想探探他有多耐打,因為我還不知道烏德薩力量全開時、動手會有多猛,不要三兩下打死人就糟了!   但我依然沒能擊中他,他的右腿又不自然地舉起,而且以比上一回更猛的力道用膝向我胸口頂來!我手腳並用才擋下這一擊,又飛退了幾步,直接承受衝擊的膝蓋兀自發麻。   「差不多就這樣了?」他雙手突然像李小龍在電影做的動作般揮舞起來,因為現下沒有人工光源,所以沒有多重殘像,只是快得看不見:「那麼就結束吧!」   我也這麼想。應該還挺耐打的吧?我的視線落在工廠一角的白鐵管上,反正人的頭顱對鈍器的防禦力很高,在把人打死之前那薄薄的鐵皮管應該會先斷,打中腦門頂多只是腦震盪,真的打死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還是上吧!   他向我衝來的同時,我先瞬間移動到那兒拿起了鐵管,再瞬間移動到他的身後,瞄準腦門狠狠打了下去!結束了。   ……才怪!他居然偏頭避開了這一擊!我大驚跳開,那彪形大漢若無其事地揉了揉剛接下打彎了鐵管的力道的肩膀,緩緩地轉過身來,說:   「我就覺得怪怪的,原來你也是改造人﹝Android﹞?那就不好玩了,我們認真的分個高下吧!」   我還沒能理解這句話,眼前一花,他已經從原處消失,移到我的後面!我拚命扭腰避開,只覺得有銳器重重地劃過我的肩胛骨,等到自己倒在地上勉強睜眼回頭向大漢望去,才發現他的手已經變成刀刃的形狀,目光呆滯。   「楊顛峰!」唐蕙婕尖叫了一聲,雙眼含淚的向我撲過來,喊道:「你要不要緊?」又轉頭大喊:「別攻擊,我跟你走!」   「對了,唐蕙婕,」我問她說:「你知不知道android本來是『雄性』的意思?」   少女滿臉困惑地回頭說道:「蛤?」   「我只是想告訴你,還有精神說這種話,表示我沒事。」我咬著牙爬起身來,擺開了架勢。唐蕙婕兀自難以置信,不肯自我跟前移開。其實在這種程度的戰鬥中,擋在中間的她對我和那大漢都構成不了什麼阻礙。   「好多血啊!」大漢面無表情地看著手刀低下來的深紅色液體說:「這麼說來我倒有點勝之不武了,因為你的改造程度顯然不高。我的改造可是高達95%,只差沒有把腦漿換成電子腦,是目前改造人最完美的型態。尤其外骨骼根本就沒有破綻,你看:」   他的手變回五指分開的形狀,突然變得紅熱,然後往自己的臉上抹去。人造的假皮馬上捲曲融化,露出了金屬質的顴、額骨,形狀煞是駭人。   雖然駭人,但沒有電影「魔鬼終結者」裡那麼誇張。即使如此,親眼看到也夠驚人了。還擋在我前面的唐蕙婕尖叫了一聲,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   「百分之九十五?」我冷笑著說:「這麼說我剛剛倒白操心了。殺個人的二十分之一,我一點也不會有罪惡感;又或許最多最多只有二十分之一的罪惡感!」   瞬間移動既然沒用,我恢復自然體,繞過唐蕙婕往敵手奔去,速度快得令我自己也很滿意。大漢面無表情──有表情更恐怖──地吼聲「還來送死」,便伸出巨靈般的雙掌向我迎來!   我集中精神進入了激化模態,還以為可以輕易避過,沒想到他的手指隨即變得又細又長把我全身罩住,竟是避無可避!下一瞬間,我就已經被緊緊地抓──或者用「包」更合適──住了胳膊。   「你不是我的對手。」改造人大漢兩臂一振,全力把我拋向了工廠的屋頂。我的耳中鑽進了唐蕙婕的尖叫聲,一時之間以為是自己能聽到的最後聲音了。   胸腹傳來巨大的衝擊感。巨大?卻比我想像的小得多,我還以為自己會撞破工廠的鐵皮屋頂飛出去,卻只是彈了一下再往地面摔去。當然,這小得多的撞擊還是讓我五臟六腑都翻轉過來似的,如果就這樣落地,可能真的難以倖免了。   說也真巧,大漢似乎也對「我沒有撞破屋頂」的結果感到訝異,抬頭向我望來、而且就在我正下方。我勉強扭轉了姿勢、雙腳狠狠地向他的鐵臉踹去。   這一擊不但消解了我大部分的衝力,對他的傷害也非同小可,我聽見了頸關節清脆的折斷聲。不過他馬上若無其事地爬起來,只比我慢了兩秒鐘;垂著像是懸掛在脖子上的腦袋,看起來既噁心又滑稽。   「這是什麼奇怪的機能?」他的聲音中表現出了樣版的訝異:「哪家公司的試作裝置?你胸口的綠光是什麼東西?」   我這才明瞭使自己倖免於難的功臣,忍不住摸摸胸口的飛行石懷念姿荷妲,心中一陣酸楚。   「我……我叫你們停手沒聽到嗎G」唐蕙婕歇斯底里的大喊著:「我跟你走,楊顛峰,不要再打了!」   但我們誰也沒有理會她,大漢繼續說道:「但你的改造方式以整體效率而言實在令人費解,難道顧及了你本人意願的關係?雖然肉體採用軟質料,又內含流體的設計,對抵銷衝擊力而言有一點幫助,但體液流光後效能會大幅降低。而且你的攻擊能力就這麼點?這種程度破壞力是不可能傷及對手要害的。」   我也在跟他煩惱同樣的問題。我想,烏德薩當然不是不能利用其能力發動攻擊,可是我根本沒學過啊!我又不是在駕駛機械人,瞬間移動、激化模態在破壞力不足的前提下都等於是廢物!當然我要逃是逃得掉,但是唐蕙婕──對了,帶著她用瞬間移動逃吧!雖然對手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說不定有辦法追蹤,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   「不管了,反正我可沒下過什麼機械人三定律的制約,為了完成任務,就殺了你吧!」不容我多加考慮,他舉著雙手走過來。   「慢著,你的對手是我。」一個同樣生硬死板的聲音從工廠門口傳來。   我和唐蕙婕訝然往那兒望去──唔,一個國中生年紀的小女孩?不過這怎麼聽都不像是一個玩笑。   「一對二嗎?」彪形大漢的雙手馬上變得通紅:「玩過頭了。速戰速決。」   他以不亞於我剛才奔跑的速度衝往那國中女孩,而女孩有適無恐地望著他、突然躺在地上,雙腿冒出火花用萬分怪異的角度衝出了大漢十指,呃,十一、十二指,不,反正很多指的包圍圈。   「你只能使用高熱攻擊嗎?真老舊。我可以使用的攻擊模式有三項之多!」女孩在脫出指籠後瞬間就調整了姿勢,雙足一點地便飛也似地往改造人大漢攻去!   大漢伸出了紅熱的金屬變形手指迎向女孩平伸的雙手,但女孩的雙手居然噴出了濃濁的白煙,白煙一碰到紅熱的金屬就「嗤」地一聲汽化無蹤,可是大漢的手指也因此變回原來的銀灰色。   我握住了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的唐蕙婕的雙手,說道:「液態氮。」也不知是在對她解釋還是自言自語。   女孩雙手抓住了彪形大漢已不甚燙的手指後,雙眼一亮,大漢馬上劇烈顫抖起來,關節處還有青白色的電火花閃爍!空氣中也傳來橡膠燒燬的味道。   「高壓電!」這次身旁的少女先一步比我叫了出來,雙手得意地握得更緊了些。   但正當我們以為女孩勝券在握的同時,改造人大漢的手又活動起來,捲繞住女孩的雙手,笑道:「能力貴精不貴多,你的電力不怎麼樣。」然後一扭腰全力地把她往牆上拋去!         第四章 已經到了極限     這次改造人大漢之所以採取平拋,可能是記取了剛剛沒能摔死我的教訓,但實際上飛行石消解衝力的原理和垂直拋或平拋關係不大。工廠的水泥牆和鐵皮屋頂可不能相提並論,撞擊聲雖大,但可沒能像聖鬥士一樣把人打得破牆飛去。   我瞇著的視線移到撞上牆後倒在地上的女孩,看見她危危顫顫地站了起來,頭髮凌亂,衣衫卻還算平整。身驅不知有沒有大礙,但明顯的外傷是雙手都斷折了,露出花花綠綠的管線。   改造人大漢伸出了變形成多重鞭狀的右手,居然每條鞭狀物都變得紅熱!因此當他甩開鞭舞時,連相距有好幾米之遠的我和唐蕙婕都感到有熱風撲面而來!   「最後一擊了。」他衝刺著振臂往女孩型改造人攻去。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要先帶唐蕙婕逃,還是也帶這女孩一起逃,所以未能行動。   「沒錯。」女孩冷冰冰地說:「時間到。」   一道炫目的光束﹝作者按:光束兵器在宇宙中射擊時,從側面是不可能看見其軌跡的,大氣圈內則看得見,因為被空氣分子折射的緣故。某些機械人卡通的光束兵器射擊軌跡之所以能在側面看見,很可能是因為射擊了類似現代曳光彈概念的曳光材料﹞穿透屋頂照射到彪形大漢的身上,他全身上下的假表皮第一時間因而燃燒了起來,和之前用紅熱的手刀觸及時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用軌道衛星炮定位攻擊能力,補足設計上縮小體積時不可避免的攻擊力低落嗎?我輸得心服口服。」大漢喃喃地說完,終於連脖子以下的外骨骼都開始融化。這時照下的光也漸淡消失,沒有能融化掉那大型改造人的上半身,可是下身糊成一團的它,眼看是不可能像液態金屬人一樣再動起來進行攻擊了。   我和身邊的少女還沒有從瞠目結舌中復原,只是呆呆地看著改造人女孩慢慢走到我倆,跟前,僵硬地行了個禮,說:「對不起讓兩位受驚了,因為台灣上空沒有同步攻擊衛星,而非同步衛星的數量又不足,並不是所有的時間帶都有衛星會停留在適合對台灣發動攻擊的宙域,會產生火力空檔的緣故。嗯……下下個星期開始,會有十數枚的攻擊衛星陸續升空,屆時這個問題可望獲得大幅度改善……」   「等等等等一下。你到底是誰?」唐蕙婕結結巴巴地說道。   女孩楞了幾秒鐘,生硬地「哈哈」笑了幾聲,答道:「你看我都摔得有點短路了,居然忘了最重要的步驟。」她以還算優雅的姿勢平手鞠了一躬,恭敬地說:「我是MEXOID-037/試作型私人保鏢用改造人『林野靜』,這次的任務是保護唐蕙婕小姐,直到最高指派單位判斷可以終止任務為止,請唐小姐多多指教。」   「啊!」我聽到她的名字便驚愕地大叫了一聲。   「怎麼啦?」唐蕙婕被我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聽過這個名字?」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只好說:「我只是突然發現,這個名字和『伊東華』一樣都是中日兼用名。」為了轉移話題,連忙轉向國中臉齡的改造人少女說:「你的手不要緊吧?」   她欣然答道:「完全不要緊,之所以這麼脆弱,是為了要設計成可以用容易取得的材料進行修復。損毀的同時已經向最近的聯營精機工廠發出訂單,兩天內更換的耗材便會送到,而到時候我可以在家自力進行修復。啊!有警車接近,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這是我這學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這個改造人女孩。當然,我相信之後唐蕙婕每次來上學時,那女孩都會暗中保護。   很自然的,從那次以後,少女經常避開我的視線,雖然例行的點頭招呼還是會回覆。我想,這當然不是因為她不懂禮貌──事實上,任何一個有羞恥心的人,都會因為三番兩次給人添了麻煩而不知道如何面對對方吧!   初見改造人的我當然十分驚愕,不過比起見到外星人的驚愕又是另一回事。現在地球真的已經有這麼高的科技了嗎?這麼說起來,麥光雄博士平日的研究,三次受諾貝爾獎的提名,與上次那篇可能隱藏了巨大利潤的論文,都和改造人有關?當我旁敲側擊地向李志逢提出「科幻小說中的改造人在現實中是否可能存在」的問題時,你猜他是怎麼回答的?   「我也不知道現代的科技到底可以把人體改造到什麼地步,不過改造人技術豈不早就是人類最熱衷研究的一門學問了嗎──時常耳聞的人工臟器、更簡單些的心律調節器及助聽器、甚至連『眼鏡』這種簡單之至的輔助道具,都早已經廣義地在進行人體改造了呀!」   又到了該交代一些瑣事的時間。尤其是那些對外人而言毫不重要,身在江湖隨浪浮沈者卻不能不在意的事,這些事當中又以期末考為主要代表。我無驚沒險地渡過了期末考,托熟讀「李志逢必勝筆記」的福,寫得還算順手,信心滿滿地自認為自己每一科都能達到六十分以上──當然,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很不幸的我剛好有一科只拿了五十九分,雖然成績單上填的是六十分。   雖然莉琪安遲遲沒有回電,但是我和爸媽都預計離開之期已經不遠,所以開始打點行李了。對了,為了伊東華,也為了唐蕙婕,過年前還有件重要的事得解決。   這件事我先打了電話和席佳宜商量:「放寒假了,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哪裡玩?就當成是我和伊東華同學的送別會。」   「……好啊好啊!」席佳宜淡淡地說:「你有什麼計劃嗎?」   「我們去百沙灣露營烤肉。」我說完後緊張地等待她的反應。   我特地挑了個氣溫回升的日子打電話給她。席佳宜是我們當中最怕冷的人,如果她點頭了,再約其他人時我就有九成把握。   可惜她沒被這幾天的氣溫所騙:「不……要……啦!海邊很冷耶!露營過夜更冷,你就不能挑一些比較適合冬天進行的團體活動嗎?」   我無奈只好提出候補方案:「我喜歡海邊嘛!沒辦法,那我們去吃火鍋吧?」   「這個沒問題,要多吃幾頓也沒問題。啊!不過『可利牙』有點貴,你知不知道哪裡有便宜又好吃的地方?」接下來我們把地點商議定了,就開始分頭去約人。   我打電話約了李志逢、沙百州學長還有伊東華──哦,不,伊東華不是打電話約的。是我跟她一起去看魔戒時當面開口邀她的。嘿嘿,我和伊東華兩個人去看魔戒耶!你很羨慕對不對?全台灣大概只有我和杜黎娜有這種境遇,哈哈哈哈哈,我的幸福不……分給你!不過看完之後她不可免俗地說「那位ELF弓箭手好帥呢」,聽的我心中實在有點酸溜溜的。   送別火鍋會的時間訂在二月七號。我們選的這家火鍋店是比較傳統式的:傳統式的店面,傳統式的鐵管四腳圓面椅。除了最早到的主辦人,應到的人們陸續抵達,而實到的人數還更多一些。   李志逢和小容學姊一起來了。他指著娃娃臉的姊姊說:「沒問題吧?她當然不會叫別人請客。」   「哪裡的話,學姊,上次的事情多謝你幫忙。」我連忙站了起來鞠了一躬。   「討厭,別客氣啦!有幫上忙嗎,小容好高興!」學姊笑著在李志逢旁邊坐了下來,又對門口揮著手說:「小州,你也來啦!」   正進門的沙百州學長搖頭苦笑以對:「果然有你一份嘛!總務股。」   「小容不喜歡人家叫我總……」   「好,小容乖。」被摸了頭的小容學姊,鼓著雙頰的氣惱神情真令人印象深刻。   唔,我突然有點罪惡感。這兩位都是今年要考大學的人……   「嗨!各位好。啊?學長學姊好。」唐蕙婕來了。   小容學姊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才低聲說:「啊!真像,阿弟你真鈍。」   「我又沒跟麥淑儀學姊多熟。」李志逢喃喃抱怨。   唐蕙婕打扮得雖然比上次吃豬肋排時稍微遜色,但已經吸引了店裡很多人的目光,她把外套脫下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定之後,打了一個寒顫,不禁說:「這裡沒有空調嗎?真是陽春!」   「呃……」決定地點有份的我尷尬地摸頭以對,並偷偷地往廚房的方向望望,確認沒有店員聽到。   跟著少女進來的還有一個人,招招手說:「對不起,我來當不速之客。」   「耶,班長!」我驚喜地說:「你怎麼也來了。」   「他剛好打電話給我,我就把今天聚會的事順口跟他提了一聲,我想你不介意有多些人參加吧?」唐蕙婕淡淡地說。   真是有趣的組合。我開心地說:「當然當然!快坐吧!」看我的反應如此,少女略顯得有些失望。   我心中的主賓雖然最晚到,但倒也並未遲到,而且──她也帶了不速之客!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進門處兩張一模一樣的天使臉孔,有如鏡像般;唯一的差別就是一人把頭髮盤在左邊,另一人把頭髮盤在右邊。目瞪口呆的眾人當中,唐蕙婕、柯南班長當然是真的反應不過來,而其他如李志逢、席佳宜和學長姊則是驚訝中又帶點「果然如此」的意思。和這兩類人都不相同的我的表情,呃……這時候應當要做什麼樣的表情才好呢?哈哈哈哈,我想,這種時候,還是笑就可以了。   「對不起,至今還瞞著各位。」伊東華誠懇地伸出手介紹著:「我是姊姊伊東華,她是妹妹伊東苗。」   「大家好。」杜黎娜用慣常的,模仿伊東華的語氣打著招呼。   「嗯嗯,你好,上次在遊樂園見過吧!」小容學姊站起身笑著回禮。   「……喂,你喜歡的是哪一個?」唐蕙婕冷不防地這樣問我,真讓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解開我尷尬局面的是好心的沙百州學長:「喂,大家要先點牛肉、羊肉還是豬肉?」   火鍋的熱氣很快地把氣氛帶到了高點,真是來對了,這全都要感謝反對海邊烤肉提議的席佳宜。「啊!對了對了,我們一人對他們倆各說一句話道別吧!這樣才像送別會囉!」沙百州提議後,先對我說道:「楊顛峰啊!到了歐洲之後,有錢的話養一台重車玩玩,回來時帶相片給我看看過過乾癮也好。」然後眨了眨眼睛。   我只能乾笑著回應。學長分明是少數知道我要去的真正地方的人之一,還故意這樣糗我。   「楊顛峰,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不過很高興認識你,希望以後也能保持聯絡。」柯南班長誠摯地說,我答以:「我也是。」   李志逢抓了抓頭,說:「呃……楊顛峰啊!到那邊以後不要完全放棄了中文喔!保不定你還是會回來台灣念大學的。」我感激地向他點了點頭,知道他的意思不是「中文」,而是地球上的一切學科。   「這點距離不算什麼,祝你和伊東華學妹有情人終成眷屬。」小容學姊說完後,頑皮地朝伊東華笑了笑,而她羞得低下了頭去。奇怪,就吃這麼一餐飯,學姊又知道伊東華對我有一些些好感了。我可是最近才隱約有點感覺的。   唐蕙婕聳了聳肩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我不希望你出國留學。」   「我也不希望。」我懊惱地說。   「嗯,最近有一點能瞭解,有時心想事成並不是最好的狀況,會讓人活得更不痛快。」說這番話的少女,好像長大了些。   「我和楊顛峰『關係匪淺』,所以和他道別的話可以晚點再說,現在就不說了。」席佳宜頑皮地說道。   杜黎娜沒有說。我想她就算有話想說,也知道現在這個場合不對。總之,剩下的只有我和伊東華對彼此的告別了。伊東華嫣然一笑,開口正打算先說,卻沒有能發出聲音來。   她訝異地摸了摸喉嚨,低下頭咳了幾聲。我為了打破僵局,皮笑肉不笑地笑著說道:「啊!我先說好了,呃,伊東華同學……」糟糕,要說什麼?「啊,對了!伊東華同學,你儘管去外國留學沒關係,我想不會有人介意的──只要把你妹妹留下來就好了!反正看起來都一樣嘛!」   唉唷!   「剛剛誰踢我!」我捂著膝蓋慘叫道:「有四,不,五隻腳一起伸過來!」   伊東華終於掩著嘴笑了起來。   直到我們全都走出了店門口,唐蕙婕還是一副很不高興的表情。我抓住機會悄悄對她說:「怎麼了?不合你的胃口?」   「……不,很好吃,我吃得很飽。」少女搖著頭說。   這時剛用卡付了帳的沙百州學長正喊道:「收錢了收錢了,一人兩百五!」   唐蕙婕不由得叫了起來:「兩百五!我們吃了那麼多耶?這麼便宜G」   「東西不一定越貴越好吃對吧?」我打趣地說。大家一起笑了起來,為這場送別會沖淡不少離愁。   放寒假以後,伊東華就沒有繼續去補習葛裡布林語。我自然就不需要再通過植物園去接她,不用去接她就沒有去植物園練習三體式的意願。總之,考完期末考以後,我就一次也沒有去過植物園──自然,也就再也沒碰到過巫厚德。   送別火鍋會自然不是邀他來參加的好時機,另外找他出來道謝道別也很奇怪。在猶豫之間,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今年的小年夜是星期天。明天晚上就要圍爐,然後,過年。過年以後我還有幾天可以留在地球?今晚再不去就……我在想這些的時候早就已經身在植物園了,所以這些不能當作用來解釋我今夜行為的理由吧。   先劃了幾十個圓圈,我終於定下心來,開始站三體式。   夜風在耳邊輕輕地拂著。   已經過了多久呢!   「今天總算是有點樣子了。」有點意外又不太意外的,巫厚德的聲音從公園一角的黑暗深處傳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氣、收勢,看看表。這次居然心平氣和地站了四十分鐘,是個新紀錄。巫厚德走近了幾步,先發制人地問道:「你怎麼會突然跑來。」   「你呢,又怎麼會在這裡?」我反問道。   「我的浪子個性是全年無休的──」他叉手站著三七步說:「啊!也許休一天。明天晚上要是不回去吃年夜飯,老媽可能會抓狂,所以……」   我閉上眼睛想了想,說道:「我近期內可能就要遠行,所以想來等一等看能不能碰到你,跟你道謝道別。」   「要遠行啊……」巫厚德抓著頭說:「先別忙著道謝,等我送你一樣贈別禮物之後,再謝不遲。」   我不由得訝然:「贈別禮物?」這一時間他從哪裡生出贈別禮物來?除非他有讀心術,早先知道我今天來這裡是要跟他道別了!   等到他把「贈別禮物」真的拿了出來,我才恍然一笑。巫厚德收斂了表情,嚴肅地說:「我知道你有買形意拳的書,我看你拿出來過。三體式站夠了,以後照著書上的圖式依樣畫葫蘆的練,基本上是沒問題,只是差一扣扳機。我現在扣扳機給你看,你記得──把節奏牢牢地記下來,用全身去感覺它,氣韻比形式重要。我現在要打的這套拳在書上應該叫『連環套』,你回去可以翻書加深記憶。現在我要開始了,你專心想像我正在跟你敵對。」   聽說他要打拳,我起步正要後退,他卻伸出手說:「別動,這個位置正好。嗯,你要想像自己比現在的位置更站前一步,想像自己正打算攻擊我或是防禦我的攻擊。我要開始了?」   難得他肯演拳給我看,我馬上把全副精神都用上了,盯著他看。但他第一個動作就把我嚇了一跳,從預備式的自然體直接擊出劈拳、並成三體式,和其他套拳以三體式始相異。   如果我站得再前面一步,這掌已經打在我的胸口,我不由得退了退。在我動念的瞬間,他來勢如雷的崩拳已經擊了過來!這根跟步的半步崩拳若使得好……照書上說,清末一個武師只靠這招就打遍天下無敵手!   可是我並沒有真被打到,自然想像自己已經把這招拆住。他的右腕一扭掙脫,退步成低架,一個上衝拳把我的攻勢化開,然後跨步「黑虎出山」,側面的崩拳又縱虎入林般地向我猛襲而來!把我再度嚇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來……不一一詳記。我只覺得一個比我還厲害的高手,在他的進退縱躍下招招受制、毫無還手能力。最後一記追擊的劈拳徹底解決對手後,他虛揮了一記崩拳、扣步轉身對付身後的敵手。打的還是剛剛那套拳,可是這時的我脫離他的氣勢威脅,可以比較從容地體會、記憶他的氣韻節奏。   最令我驚訝的是,無論何時都神定氣閒,連和我在拳擊場上拚搏都沒流半滴汗的巫厚德,現在為了對付他眼前無形的對手,居然已經大汗淋漓。   待他這套形意合一、奧妙莫測的拳打完,我只覺得熱血沸騰,不由得喊出聲道:「我什麼時候能練到像你這樣?」   巫厚德收勢,抓了抓頭說:「我怎知。也許只要一個月,也許一輩子無望。但是,練到像我這樣也不見得有什麼好,我常常在想自己練了這套拳又怎麼樣。」   「另外,」他又說:「我這套拳想教你的是暗勁,是你的下一個步驟。其實打拳打到大汗淋漓並非上乘──等你感覺自己和我今天這套拳的成就相仿之後,再去想我剛說的這番話。暫時先不要放在心上。」   這幾句話又把我引入了沈思,沒來得及對轉身離去的他說什麼。   大年初一早上,隔壁席家全家人到我家來拜年。這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席家老爸老媽要托鄰居注意門戶安危,順便把不願意跟著爸媽東跑西跑的席佳宜丟在我家受照顧。雖然老大不小的席佳宜實在是沒有再受照顧的必要,這恐怕是從她小時候開始席家雙親養成的習慣。   席伯父伯母告辭後,在客廳坐不到半點鐘,我和席佳宜就已經被客廳來來去去的拜年人潮和電話弄得坐立不安。「媽,我帶席佳宜上去囉?」我忍不住說道。   「好。」老媽無可奈何地說。   席佳宜今年過年又穿了新的旗袍。我記得她去年穿舊的,前年穿新的,大前年又是穿舊的。看來她老爸或是老媽中一定有人很喜歡中國傳統服飾。話說回來,席佳宜很適合穿旗袍,雖然不像鈴明美穿上旗袍的感覺,但也十足像個中國娃娃。這麼說起來,伊東華就不像中國人,雖然也不像日本人。   她一到我的房間,就撲到我的床上拿棉被把自己裹了起來,忙不迭地說著:「好冷,好冷,好……冷。開暖氣吧?」   「哪有這麼誇張!」我邊笑罵著邊剝著應時水果說道:「你要不要吃橘子?」   少女著實猶豫了一下才說:「好啊!」讓我稍感放心。如果她真的太冷,可是連橘子也不肯吃的。我把第一個剝好的橘子擲給她,便動手剝第二個。   「你姊明天會回來吧?」席佳宜問道。   「應該會吧!」我回答著:「我還記得老姊出嫁的那年,老媽很高興地說以後年菜可以少準備一些,卻一邊笑一邊哭。」   我們東拉西扯的閒聊,席佳宜說到:「對了,初三那天……」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少女瞪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那傳來的伊東華的新歌歌聲是我的鈴聲,我已經把手機接了起來:「喂,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lucky,歌聲的主人打的電話!   「嘿,很難想像,你大年初一的時候也會打電話到處拜年?」我向席佳宜笑笑,指指牆壁上的大張海報。   「嗯……啊,你出國的日子確定了沒?」少女隨口問著。   我埋怨道:「還不確定,要命。那個懶事務員不知道在幹嘛?都不回我電話。」   她輕笑了幾聲,又說:「啊!楊顛峰,我跟你說,我們家有了一點小麻煩。」   「什麼麻煩?」我驚訝地說。   「年糕。」伊東華笑著說:「不知道倒楣還是怎樣,親戚送年糕、經紀公司送了年糕,連歌迷也寄了年糕過來,我們家才四五個人怎麼吃得完。」   對了,她在台灣是住在阿姨家裡。這是我之前才問過伊東華的。   我連忙說:「正好,送我一點吧!我最喜歡吃年糕了。」年糕倒是其次,有機會能見面是再好不過了。   「嗯,好啊好啊!我想想……明天你姊會回來……那禮拜四好了,禮拜四晚上你來我們家幫忙吃年糕,好嗎?」   哇!我聽錯了嗎,伊東華居然主動開口約我!令人想大喊呀呼的幸運遭遇!   「好,就這麼說定了!禮拜四晚上,我五點半到……你家在哪裡?」   「這樣吧!五點半在ㄨㄨ捷運站ㄨㄨ出口碰面,那裡離我家不遠。」   我已經興奮地快要腦充血中風倒斃,以至於無法專心聽她接下來說的那些話了。切斷電話後,我激動地對席佳宜說:「你聽見了嗎?伊東華主動約我耶?伊東華主動約我耶!好像做夢一樣!」   「我聽見了,星期四晚上,你吼得好大聲。」席佳宜淡淡地說:「我也覺得簡直像是作夢一樣。」   我沒心情去體會她嘲諷句子中的藝術性,又原地跳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對了,」我問席佳宜說:「剛剛我們聊到哪裡?你好像說了什麼。」   「誰還記得啊!笨蛋。」席佳宜沒好氣地說:「寒假已經快過去一半,怎麼你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要動身,外星人辦起事也不怎麼樣可靠嘛……」   兩天後的下午,我雖然沒有新年新衣可穿,可是還是費了心思挑出另一套的赴約服、興高采烈地搭上了捷運班車。看我興奮的模樣,老爸老媽自然猜得出我遇上了什麼好事,都忍俊不住。   伊東華的打扮倒是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唉,約在她家,她自然是穿家居服;約在外面,她也不能打扮得太花枝招展,讓人容易認出她來,有名人實在很辛苦。   「請進。啊!請穿拖鞋。」少女領著我進了家門。   「你阿姨和姨丈呢?」我問道。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尷尬地說:「昨天姨丈全家人回娘家之後,結果決定要在那裡住一晚,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這……我連忙又問道:「那、那杜黎娜呢?」   「出去玩了,也還沒有回來。」伊東華俏皮地噘著嘴說:「好像我炸的年糕真的有這麼難吃一樣;雖然我自己也吃得快吐了。沒關係,不用等她,我們先吃吧!我現在就弄,很快的。你在客廳坐一下,要看電視儘管開。」   她綁起了馬尾,披上圍裙往廚房去了,這個背影真是台灣一半人口的夢中佳妻形象。雖然只是炸年糕,可是將要初嘗她手藝的我興奮難耐,哪有閒情看台灣年年慣例難看的春節特別節目。   這裡就是伊東華平時起居的地方。   嗚嗚,好緊張。   客廳的角落堆了幾個大紙箱。那東西完全不像是要出國的伊東華姊妹收拾好的行李,而且我聽杜黎娜過說她們還沒有那麼快走的,我不由得走近去瞧了瞧。   一看之下我大驚失色:寄……寄給莉琪安的那箱堅那利夫拆下來的零件怎會在這裡──啊哈哈,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嘛。   裡邊的東西再正常不過了,是歌星伊東華宣傳用的海報啦、傳單和一些小冊子。真是太棒了,都是迷兒們夢想中的精品,這裡卻被當成垃圾隨便堆在牆角,待會兒一定要向她要一點。   「弄好了,來吃吧!吃越多越好。」戴著厚隔熱手套的伊東華端著油香撲鼻的平底鍋出來,把它放在餐廳桌上。   我垂涎欲滴地坐到了餐桌邊。炸年糕是中國──或者只有台灣?弄不清楚──最常見的新春應景食物,金色本來就給人充滿喜氣的印象,金色的年糕裹了炸成金黃色的面皮,自然更是喜上加喜。我往鍋裡望去,伊東華真不愧是女孩子,居然還費心把年糕切成心形來炸,十分可愛。雖然明知主人未到,及應該用筷子,我還是差點忍不住先抓一塊來嘗嘗。   伊東華回頭從廚房裡拿了調味料出來,放下後脫了圍裙也坐到了餐桌邊。她看了我幾眼便把醬油遞過來說:「你要不要?」   「吃炸年糕加醬油?」我訝異地說。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解釋道:「聽說日本人很多是這樣吃的。我雖然不喜歡,可是我也算是半個日本人,所以想做做看這種事。」   不需要任何調味料,我夾起一塊這特別的炸年糕放入口中。酥脆芬芳的外皮,軟嫩甜滑的內容物。啊……以前居然從沒發覺,這炸年糕真是人間至上的美味呀!   我們幾乎把整鍋炸年糕吃光,其中我吃的量又是伊東華的三倍,看她的表情顯然對這樣的結果十分滿意。突然我的手機搖了搖,拿起來一看,螢幕上顯示著簡訊:「避開我姐來接電話,杜黎娜。」   雖然心下嘀咕,還是告了聲歉離開、遠離到客廳的另一角,我把手機放到耳邊接通了那個懷念的號碼,並說:「喂?」   「怎樣怎樣?我姐那『愛』的年糕還好吃嗎?」杜黎娜嘻笑的聲音傳來。   「很好吃啊!」我沒好氣地說:「這可不是違心之論,再來一倍我也吃得下。」   「這話可不能給我姐聽到,她真的會想辦法再生一鍋給你。」女孩笑著說。   我不由得驚歎道:「這樣還沒吃完啊!你家真的收了這麼多年糕?」   電話那頭經過一陣難堪的沈默,然後杜黎娜「噗哇哈哈」地怪笑了起來,笑得我莫名其妙,她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收……收了太多的年糕?她居然想得出這樣的藉口,笑……笑死我了,咯咯咯……難道你信了?不會吧!你太活寶了吧?」   「你說她騙我?」我目瞪口呆地說:「沒道理啊!你家真的收了很多年糕吧!經紀公司的、歌迷的……」   「你白癡啊!我姊引退了,經紀公司還送東西幹嘛?歌迷又沒辦法把東西送到我家來,就算他們送到經紀公司,你以為食物類的東西他們敢轉交過來嗎?」   「可,可是你剛剛才說她還能生一鍋出來……」   「她已經為了你不辭辛勞地弄了一鍋……連練習份大概一共有兩鍋了……再生一鍋又有什麼不可能?」杜黎娜平靜地說:「我看你真的是個呆頭鵝耶!你抬頭看看今天幾號?啊!不要給我姐發現。」   我偷偷地瞄了一下日曆,說:「怎麼樣?二月十四號……啊!啊也就是……」   「我告訴你,阿姨和姨丈、表弟早就決定今晚不回來了,老姊早就知道了。我今晚也不打算回去睡。」杜黎娜難得嚴肅地說:「你今晚給我認真一點。就這樣,我不再多說了,老姊會起疑,掰掰。」   掛上電話後,我心思恍惚地回到餐桌邊,心跳得很厲害。這可口的年糕,全然不是被人嫌棄的過剩食品,而是花了許多心思包裝得漂漂亮亮而被送上的情人節禮物?而我就是從伊東華手中收到這份禮物的幸運兒?總覺得有些難以相信。   「久等了,抱歉……」我重新在桌邊坐了下來。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問道:「是誰?抱歉,我可以問嗎?」   糟了,我居然沒有想到要應付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幸好她家客廳的電話響了,伊東華走去接了起來。   「……杜黎娜晚上不回來睡。真是的。」伊東華回座時埋怨道:「我覺得有時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幾歲。」   正當我以為她忘了前一個話題時,少女又問道:「你的電話呢?」   「哦,席佳宜打來的啦!」幸好我有了準備。   可是剛說出口又後悔了。為什麼不說李志逢呢?幹嘛在跟她獨處的時候提別的女孩的名字?可是伊東華只是淡淡地說:「席佳宜……嗯,上次圖書館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你們,尤其是對她很抱歉,把氣氛弄糟了。啊!現在我有點能猜到為什麼會有這種結果了,但是當時是真的完全沒想到。」   「到底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從席佳宜口中問出了一句話,我對這件事還是幾乎等於毫無頭緒:「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她頑皮地笑了笑說:「當然不行,都告訴你是women掇talk了。」   片刻的沈默之後,伊東華站起來說道:「啊!只吃年糕營養不均衡,你還要不要吃點什麼?」   「不用了。」雖然也是伊東華的親手菜,我哪狠得下心讓自己難得收到的情人節禮物和別的東西混在一起。   可是伊東華並沒有坐下來,又問道:「你要喝什麼飲料嗎?汽水、果汁……啊!家裡有咖啡壺,可以由磨咖啡豆到煮咖啡一貫作業,你要不要喝喝看……」   該做什麼呢?不該做什麼呢?自從接了杜黎娜的電話,我已經無法有條理的思考什麼事情了。這種時候是不是只要照著本能的直覺行事就可以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握住了她的手,說道:「我只想跟你獨處,你哪裡都不要去好不好?」   她羞紅了臉兒,低下了頭,手只是軟弱地扭了扭、沒能掙脫。這,這次應該可以了吧?應該,應該不「惡毒」了吧?仔細想想,我還是要離開,說不定還是很惡毒,可是我都已經收了情人節的禮物……總之我硬著頭皮把少女拉近了些,左手輕輕地按著她的肩膀,低頭有點粗魯地親了她一下。   伊東華沒能躲開。啊!她的眼睛害怕地閉了起來,應該還可以再親一下。   很不幸,不,很幸運地,我再度試圖吻她時,少女好像正要啟唇說話,兩人的舌頭剛好碰到了一塊兒!她觸電般地縮了一下,可是仍然沒能掙脫我的手。   而且眼睛也還閉著。   我大膽地重新印上了她微分的雙唇,而且用舌尖探入她的口中。伊東華的舌頭遲疑了一會兒,居然很自然地和我的舌頭纏捲在一塊……唔唔,沒關係吧!只是接個吻又不會懷孕。   當我倆的嘴唇意猶未盡地分開時,少女的身軀微微地顫抖,胸口急促地起伏著。近可觸及的吐息十分凌亂。我茫然地鬆了手,她突然稍微睜開了眼睛,朦朧的眼角噙著淚光。   「楊顛峰,我……我喜歡你……對不起……上次沒有能夠說出來。」伊東華說。   「你,你是說……」我茫然如置身夢中地問道:「送別會的時候?」   少女瞇著眼睛輕輕地搖著頭,說:「不是……不止。送別會的時候;十二月你說要遠行的時候;和杜黎娜回來的時候;每一次在捷運站分手的時候;也許,在屋頂上的時候;在KTV的時候……我比八年前的自己還要膽小自私……」   「我比你喜歡我還要更喜歡你,我迷戀你!我愛你!只要你聽,我願意說一百遍,一千遍……」陳舊的台詞浮上心口,可是我毫無選擇地說了出來,然後緊緊地摟住了她,狂熱地吻她,的額頭、臉頰、左唇、耳際、頸項、甚至胸口……   伊東華不但沒有再掙扎,反而伸手也反摟住了我的腰!   這樣真的好嗎?我根本沒有暇情猶豫,盡可能溫柔地伸手覆蓋在她渾然不像十六歲女孩的豐滿胸口上!而當我的手緩緩地滑動,無意識的「啊……」一聲從少女的喉中洩漏。   我顫抖著的雙手拉開了她的套頭毛衣,從下端褻瀆地伸往她的玉峰,指尖探及之處,離她吹彈可破的嫩肌之間只隔了層若有似無的蕾絲內衣!   在內衣之外可以簡單地用手指辨識出胸峰頂端最敏感的器官,在我的輕搔之下,伊東華那天籟般的呻吟聲也越來越放肆:「……啊!哦哦……哦呵……」我抬膝輕觸了一下少女的腿間轉移她的注意力,手指正無視於理智的吶喊打算孟浪地侵入內衣裡側之時……   該死的手機搖了起來!我回過神來,又有點感謝這通電話把自己拉回了現實,不然真沒把握自己能停在該停的地方。我千辛萬苦──對方可是仙子般的好女孩,又正是我心儀的對象,這真是天殺的談何容易──地才把她推了開些,躲到客廳一角拿起手機說:「喂?」   「是我,莉琪安,提醒你一聲。」銀河法庭的女代表說:「明天就要登機了,你準備得怎麼樣,行李都打包了吧?」   「明,明天!」我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今天打電話來告訴我明天登機……」   「給我等一下,你在說什麼?」莉琪安很不高興地說:「我老──早就跟你說過是二月十五號,在前一陣子也在可埃斯跟你確認過……啊!雖然我忘了你那次什麼都沒聽進去,可是這也是你自己的錯吧?明天登機,絕不能更改,銀河運輸可不是說笑的。」   我眼前一片黑暗。明天!太突然了!「就這樣,下午兩點我會到你家去接你,完畢。早點睡。」莉琪安很乾脆地掛了電話。   我幾乎不敢回頭,可是終究還是得回頭和伊東華的目光相對。少女含著淚水說:「明天就出發?這麼倉促?」「……嗯。」我咬著牙站起來,說道:「所以我必須回家了,回家做些出發前最後的準備。」   伊東華好幾次要說什麼都沒說出口,最後還是只有說:「……請記得,我喜歡你,不管我們離得再遠。」   雖然有些過分理所當然,但我不由得苦笑著說道:「我也是。」   在難堪的緊繃氣氛之中,她默默地送我到了自家門口,終於淚線潰堤,孩子氣地抓著我的袖子大哭了起來,說:「不要!我不要你走!」   我不禁緊緊地抱住了她又吻了再吻,才說:「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我真的寧願離開她學習成為一個超人,去打倒魔王或是維持宇宙和平?不,我不認為如此。現在我必須選擇這樣,或許就只是因為我和她都還年輕。         第五章 決死的告白模式     直到走下捷運車廂,我心頭的激動仍然難以平息。   就算沒有明天就得出發這個借口,我也不可能留在伊東華同學的家裡過夜的。唉!我知道杜黎娜不想當電燈泡,可是這種場合下她都不會擔心「親愛的姊姊」的貞操危機嗎?   我就快要十七歲了,正值青春,她的年齡應該也差不多。這種狀況以通俗的比喻而言,就是所謂的乾柴烈火──光是天干物燥都有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更何況是當事人心愛的女孩向他表白?簡直像是潑了汽油再用氫氧焰點火一般!   腦子裡好像有一隻很大的陀螺在咕嚕咕嚕的轉;仔細想想,好像沒有哪裡種陀螺會咕嚕咕嚕的轉。剛才我緊張得都不敢看她的臉──當然更沒有看其它的地方──現在想起來,這真是太可惜了!只有指尖還殘留著那嬌貴身軀傳來的柔軟感觸,嗚嗚,這對青春期的男孩來說實在是過份刺激了啊!直到現在我的身體還是緊繃著的,嘴角大概也一直保持僵硬的上揚狀態,因為眼睛很難睜開,視線內的景物也因而變得十分模糊。   「喂!」一個熟悉但又不十分熟悉的聲音從路邊傳來:「你居然敢對本姑娘視而不見!」   我努力讓自己回到現實,轉頭找了老半天,才確定路邊一輛機車上帥氣的女騎士居然是自己認識的人。   「唐蕙婕?」我故作自然地朝著她的方向挪動腳步,說:「這種時候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什麼蠢話,除了跟你有關的事情之外,我還有什麼理由可能在這裡。」聽她的語氣,簡直把自己古怪的行動歸罪成是我太過敏。少女把安全帽丟給我並說道:「上車吧。對了,你已經決定什麼時候出發了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跨上了機車。要是問唐蕙婕要去哪裡,以她的個性一定是跟我胡纏瞎鬧不肯說真正的答案,所以我索性不問、等她自己忍不住說出來。我只回答了她剛剛的疑問:「明天。」   聽了我的答案,唐蕙婕突然沈默了。   她穿著相當合身的皮衣,腰部以下玲瓏的曲線讓人一覽無遺,我上車時稍微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摟摟少女的纖腰佔點便宜,可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再也受不了更多刺激了而作罷,老老實實地抓著身後的置物架。即使如此,當我們的身體在搖晃中輕微接觸之後,我可悲的男性生理反應還是發生了!   氫鋰鈉鉀銣銫琺,鈹鎂鈣鍶鋇鐳,硼鋁鎵銦鉈,碳矽鍺錫鉛……不行不行,得找些話來說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對了!」我問道:「你幹嘛騎機車來?」   「這不是廢話嗎?你以為我喜歡騎機車?」唐蕙婕不耐煩地說:「只是不這樣做的話,根本擺脫不了那只煩死人的改造人保鏢。」   其實那改造人女孩兒還蠻可愛的耶,和「煩死人」這種形容詞有一段不小的差距,我想如果她的價位不超過電漿電視,一定會成為普及化的產品。我找了另一個話題:「可是你的形象還蠻適合騎機車的哩……唔,啊!你無照駕駛!」   「現在才發現嗎?白癡啊。」   「……你,你騎機車的技術還好吧?」   「不要緊!」唐蕙婕信心滿滿地說:「我偷騎過好幾次了,得到了一條寶貴的經驗法則,所以儘管放心。那就是──只要別騎太快的話,摔車的時候就不會太痛!」   「我怎麼可能放得下心!」我慘叫著。   不管我放不放心,幸而騎了沒多遠唐蕙婕就在路邊停了下來。   少女領著我走進了一家旅館。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不過她不是到櫃檯訂房間,而是帶著我逕向旅館大廳的電梯走去,這讓我稍微放了點心。   走進電梯後,我還是忍不住問了:「這裡有誰在嗎?」   唐蕙婕很開心地說:「當然囉!嘿嘿,你猜猜看是誰?保證你猜不到。」   「猜不到?我偏要猜猜。」我想了想。誰沒事會到旅館來住?對了,鐵定是唐蕙婕的父母、想要為之前的事情向我道謝。不對啊!就算他們平時在國外,可是好歹在台灣也是有家的吧──啊!我想到了,這兩人本來就是離了婚的夫婦,因彼此心存芥蒂,有點怪異的行徑也無可厚非。而且這旅館雖然不小,但也沒有多高級,並不適合諾貝爾獎被提名人和世界知名芭蕾舞者──唐蕙婕母親的身份;為了躲避記者在這種地方下榻更是理由充分。   唐蕙婕還不知道我已經猜中了,等會兒看到我沒露出驚訝的表情,一定會很失望,嘿嘿。我跟著她出了電梯,在走廊上過了一個轉角停在某個房間前。   唐蕙婕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笑著比了個手勢說:「請進──」   我調整為會見友人雙親的心情,走進了房裡──可是房裡一個人也沒有。   「唐蕙婕啊!裡邊沒有人啊……」我一回頭才注意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唐蕙婕居然就在門邊把皮夾克脫了下來,裡邊只穿了上次在「拉抬」咖啡店那件小可愛上衣!還在我因為驚訝而發楞的時候,少女已經閃爍著捕獲獵物的興奮眼神湊了上來,摟住我的脖子緊緊地用自己的嘴唇貼上了我的嘴唇!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不知羞恥地用手撫摸我……我剛才好不容易才哄睡的小兄弟,又把他吵醒了!   「你,你這個大騙子!」我慘叫道:「房間裡根本沒人……」   「怎麼沒人,不是有你跟我嗎?」她好不容易才給我呼吸的機會,可是雙手卻還不安分。我狠下心扣住了少女的手腕,想要藉此把她推開,可是她卻靈巧地滑動身子用那酥軟豐滿的胸脯來碰我!   要怎麼把她推開啊!胸部臀部碰不得,肩膀和腰肢都是赤裸裸的啊!   我著實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從腰部著手。可是手指剛剛觸到對方,唐蕙婕便察覺到了我的意圖,纖腰一扭,反而鑽進了我的懷中,變成像我伸手抱住她一樣的姿勢!   真過火!女孩子的身體怎麼會這麼軟呢,簡直像是──外星人。﹝天野平底迪,你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了嗎?﹞「哎呀!討厭啦!這麼猴急幹嘛……」她把動彈不得,只差沒棄械投降的我摟了個滿懷,半拖半拉地弄到了床邊,再使勁把我推倒在床上!   「猴急的是你吧!」我軟弱地爭辯著,快住手啊,你真的想被我吃掉嗎!   唐蕙婕彷彿沒聽到我心中的嘶吼一樣,居然跨坐在我的身上,解開了兩方衣褲的拉煉鈕扣。我剛想背元素表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居然拉開了那件小可愛,露出了──就是那個啦。我閉上了眼睛不敢仔細看,鼻血就快要噴出來了。   我最後掙扎著:「住手啊!唐蕙婕,你,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做這種事情會得病的,會,會懷孕的……」糟了,要是她拿出保險套來怎麼辦?   沒想到唐蕙婕並不如此,只說:「沒關係,今天是安全期。」   「總,總而言之你先冷靜下來。」在這一剎那間,我的腦中如走馬燈般地閃過許多念頭。奇怪了,不是說人在死前才會如此嗎?   幸而少女不知怎地安靜了下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我偷偷睜開眼睛看見她還是那衣衫不整的模樣、連忙又閉起了眼睛。只聽得她焦躁地說道:「哎呀!你真不乾脆耶!像個男人一樣的抱緊我、愛我,不然你現在就大叫救命,讓我因為強暴罪被逮捕,以後沒臉見人算啦!反正你從來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少女抓起我的右手貼住她胸口,突然顫了顫,大概是因為忘記自己的胸口是裸露的。我的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斷掉的聲音,這一瞬間,我的腦袋亂七八糟:「我的指尖該不該用力呢?就算不用力還是算是摸過她的胸部了,可是不用力的話好像虧大了……不對不是這個!我現在有三個選擇:一、推倒她。二、逃出去。三、安靜地走出去。三項任務的達成難度比是一比十比……一千!耶和華基督阿拉無極老母太上老君釋迦摩尼彌勒諸神佛仙君請原諒我吧!我是個健康的男人,一個晚上拒絕兩個美女,身體承受不了啊!」   我咬緊牙關,睜眼抓住了唐蕙婕的雙臂,反而把她翻轉過來壓在自己身下。   少女輕呼了一聲,視線下意識地掃過自己裸露的胸口,身子微微發顫。   「怎麼樣?怕了嗎?現在就算你不肯,我也不會罷手了!」我嘿嘿冷笑著,突然把手伸到唐蕙婕的腿間,報復她剛剛類似的舉動。   少女「啊」了一聲,登時羞得桃色滿靨,卻兀自嘴硬:「誰……誰會害怕!」   「哦呀?奇怪,你不是女孩子嗎?為什麼牛仔褲前面也會有拉煉呢?拉開拉煉之後要做什麼呢?」我用欺侮人的口吻說些不乾不淨的話,一邊動手拉開了唐蕙婕那件低腰窄筒牛仔褲的拉煉。拉煉裡邊暗暗的看不清楚,可是還是隱約能看見蕾絲花紋。這種內褲穿起來怎麼可能舒服?真是為了誘惑我而穿的嗎?   彷彿是在回應我的疑問似的,高率性的少女發顫的身軀雖然透露出緊張的心情,但卻順從地瞇著雙眼任我輕薄。   好美。凌亂的髮絲不規則地披散在床被上,閃動的睫毛下是羞澀的視線,腓紅的雙靨是興奮?是脂粉?艷麗的口唇有著淡淡的口紅氣味。說到氣味,少女雪白的頸項、削傾的肩兒和腋下都散發著誘惑般的芬芳,我從機車上就注意到了。是香水?或是我這色鬼的錯覺?   一雙美麗的胸峰被粗暴拉開的上衣擠壓得變了型,有點可憐。而且,我連她上衣好好穿著時的樣子都沒有放膽仔細欣賞過,直接「跳級」未免會有些心存不甘。我無意識地幫她把上衣穿好,讓唐蕙婕不安地望了望我,直到和我貪婪的視線相接時才又閉上了眼。   那薄如蟬翼的稀少面料怎麼掩得住滿溢的春色?是行動的時候了,我確認好兩手的位置,回憶著書中的步驟,從親吻唐蕙婕的頭髮開始。   然後是額頭、鼻樑、耳鬢、嘴唇……「嘴巴張開?」我盡可能溫柔地說。   她笨拙地張開了嘴巴。在我的舌尖闖入時,身軀又是一陣花枝亂顫,然後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我用手指確認她的乳尖的硬度後,又抬起頭欣賞了一陣這醉人的景像──短上衣底下硬翹的乳首清晰可辨,用手指輕輕的搓弄,只是越來越硬,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劇烈。   「唔……」唐蕙婕口中無意義的單詞卻透露出明顯焦急不滿的情緒。該再狂野一點嗎?我脫掉了她的上衣,也脫掉了自己的,突然粗暴地把她摟緊在自己懷中,讓我們的胸口毫無保留地緊貼在一起。   「啊!好痛……」少女那雙以高中生來說過度發育的乳房,如此的嬌嫩柔軟,似乎承受不了這樣的擠壓。   我咬咬她的耳垂,邪惡地說:「繼續下去的話還有更痛的喔!」   「不害怕──」少女呻吟著:「是不可能的。可是,請不要停……」   就是這個。我剛剛一直想對伊東華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唉!這種時候還在想別的女孩,我真是個惡劣的人。   也許是那沈重的罪惡感使然,我溫柔地吻遍了唐蕙婕的每一寸肌膚,直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為止。床單的一小處有著純血般的深紅色。雖然早就已經猜到,實際上看到的時候還是感覺很震驚。   「……楊顛峰,兩個小時快到了。」唐蕙婕低聲說道。   「說什麼傻話。」我理所當然似地回答著:「我們不出去的話,侍應生敢進來趕人不成?」   「可,可是你明天就要登機,應該有很多事情要準備……」   「傻瓜。」我吻了吻她的額頭:「現在沒有任何事情,比摟著你香噴噴地睡一覺更重要。」   少女沈默了一陣,哽咽地說:「其實你不用這樣的,我不是很……其實我跟別人一起睡的時候通常不容易睡著,何況是被喜歡的男孩子摟在懷裡睡。」   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吶。「……那你就試著習慣吧!晚安。」   我不知道這算是早起還是失眠,總之我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失去了睡意,在被窩裡躺著不動約有一小時之久。利用這段時間,我把唐蕙婕那嬌俏可人的臉兒仔細地看了又看,彷彿是要把每一寸肌膚的曲線建模保存在我腦部的內存中一般。她睜開眼睛時正好和我的視線相對,登時感到不知所措地又閉了起來,雙靨飄過一陣紅霞。   又過了好一會兒,我們才輪流下床盥洗。整裝到了一半,她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袖,語氣尷尬地說道:「吶,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我強忍著心中的詫異,盡可能鎮定地問:「你不痛嗎?」   「……嗯,是有一點點啦!」唐蕙婕扭扭捏捏地說:「可,可是感到滿意的話就該要求再來一次,這不是禮貌嗎?」   我呆呆地望了她一陣,忍不住伸手摸了她紅通通的臉兒,才貼近少女的耳邊說道:「等你習慣這種事再講究禮貌吧!」   我們小孩兒似地手牽手走出了旅館大門。我憋得快爆炸、忍不住還是問了出口:「你不會後悔嗎?」   「現在才問這種問題是什麼意思。」彷彿並不介意有此一問,唐蕙婕笑了笑答道:「我在那之後才好好的想了想,你說得對:我一直很欽佩麥淑儀的老媽。所以我現在的作風也是在傚法她。告訴你呀!其實──昨晚才不是我的安全期哩!」   我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   「……騙你的啦!」少女笑著揮揮手說:「我只是不想在你回來的時候只把我當成普通朋友。才沒有那麼自虐想當學生媽媽哩!掰掰!在那邊偶而要想念我!」   直到目送她的機車遠去,我才發覺她忘了送我回捷運站,當然我也忘了。不過也好,我需要多點時間讓自己平靜平靜。   胸中那塊巨大的空虛感是什麼?唐蕙婕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願意這麼做?她希望我離開其它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嗎?不希望嗎?我又怎麼樣呢?我希望跟伊東華更親密一點嗎?或者只是把她當成甜蜜的初戀回憶?總覺得腦中充斥著的、亂哄哄的都是別人的身影,「我自己」到底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聽說我今天下午就要登機出國,回家後雙親的咆哮早就在意料之中。咆哮歸咆哮,離別時媽跟我都忍不住還是哭了。   「到了那邊記得打電話。」老爸當然不至於跟著我們哭,但是平時嚴峻的眼角皺紋似乎更深了些。   莉琪安準時來接我去捷運站。其實莉琪安有開車來,可是我堅持要坐捷運,是因為──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比較有離別的氣氛吧!   「到了那邊,我可以打電話回家嗎?」我忍不住酸溜溜地問了她一句。在她回答之前,我以為只能透過欺騙式的智能語音系統「打電話回家」呢!   「當然可以囉!電話費自付。先提醒你星際電話費不便宜哦!你到了那邊再打工慢慢賺。」莉琪安慢條斯理地說:「一般時候我會用智能語音自動裝置幫你應付的,你放心吧!」   真無情哪裡。   「嘿嘿嘿嘿!」莉琪安突然怪笑了幾聲:「你到了那邊說不定會感激我呢!雖然那倒不是為了你而進行的安排。」她隨即轉移了話題:「啊!令尊怎麼在家?不用上班嗎?」   「你還敢說!」這倒讓我想起來了,我高聲咆哮道:「今天才初四啊!大年初四!聽得懂嗎?雖然不是國定假日,可是國營以外大部分機構都放假的,你真會挑時候讓我離開。」   「又不是我挑的日子。」莉琪安低聲爭辯了幾句,抬起手錶問了「初四」是什麼東西後,驚奇地說:「你們中國人蠻奇怪的嘛!年節就年節,為什麼只為了一個特殊的日子就休息好幾天,而且相鄰的幾天都各有各自的名堂?」   這豈是三言兩語解釋得清?我一時語塞,只好苦笑道:「你考倒我了。對了,我在那邊必須使用什麼語言聽課?」   「艾基尼卡語。」銀河法庭的女事務員,倒是乾脆地說出了這個延宕多時才好不容易讓我得知的答案。我歎著氣說道:「事到如今,不想用學習機去學習這個語言也不行了吧?」   「為什麼?」莉琪安驚奇地說:「學校方面也不建議使用學習機幫助記憶的,正式課程中更只有極少數的部分才會讓學生使用。你先拿幾個艾基尼卡語課程的學分不就好了?」   「有那麼簡單嗎!」我誇張地慘叫道:「我已經學了四年英文,一碰到講英文的人還是倒退三步!對了,你們那個學習時數估計一定高估了我的學習能力!」   女郎淡然說道:「即使使用念波交換系統補助語言學習?」   那是什麼?可以讓我在學習新語言時,聽到任一單字、任一句話時,就立刻明白其中含意?唔,外星人有這種科技?這……這大概對學習效率有不小幫助吧……   「走快點!」女郎催促著說:「如果因為電車誤點這種蠢理由讓你沒趕上銀河定期客輪,我要用冬眠裝置把你凍起來,再用小型火箭直接把你朝渡輪射過去。」   我隨著她加快了腳步,沒多久便一起進了捷運站。昨晚我就是在這裡──被唐蕙婕「拉到旅館去」,可是沒時間讓我觸景傷情了。   雖然說想要製造一點別離的氣氛,不過捷運和火車果然有著決定性的差異。只不過候車片刻,月台邊的地燈便閃爍了起來。車廂漸漸緩慢地對著候車線停了下來,我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踏入乘客零星的車廂時,一聲尖叫突然從不遠處的電扶梯頂端傳了下來:「楊顛峰──」   我愕然回頭,看著那連滾帶爬地衝下樓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席佳宜,心中只覺得她激動得有點過了份。   「……晚一班車大概也不會遲到,我去一下化妝室。」不明究裡的莉琪安很遵守地球禮儀地退開了。   我隨便拉起襯衣袖口幫席佳宜擦擦鼻涕,問道:「你幹嘛還急急忙忙地特地跑來送行,我又不是鯰川圓或浦島景太郎,出國一兩年還要大隊人馬送行到機場。」   「可……可是我還沒有說……」席佳宜抽抽噎噎地答道。   這多多少少還是讓我有一點感動,使我不由得放緩了口氣地說:「那麼就讓我們好好的跟彼此說聲再見吧?」   「再見……個頭啦!」少女突然狠狠踢了他一腳,邊哭邊罵道:「臭楊顛峰!你為什麼都沒有發現!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啊!」   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最近犯了桃花?是桃花運還是桃花劫?   我歇斯底里連珠炮般地問道:「你耍我啊?這是新的整人大爆笑?你去年才親口拒絕過我耶!」   「是『前年』,不是去年了,國三上學期剛開學的事嘛!」席佳宜哭哭啼啼地說:「而且我也不是拒絕你,只是那時對你沒有那種感覺……」   我真是好氣又好笑:「你才不是這樣說的!你是說,」我模仿著席佳宜當時的口氣:「我才不要你這種人當我的男朋友!再想臭美就不准再靠近我,完畢!」   少女蠻橫地說:「是啦!我當時是說的很過份嘛!傷害到你了嗎?反正你的神經粗得跟鐵絲一樣,沒什麼關係吧!你國一國二那時候本來就很差勁,喜歡摸女生屁股、偷看女生內褲、還率領全班男生一起捉弄女生……」   「你還敢說!」我簡直快抓狂了:「我只不過摸了你一下屁股,弄得我姑姑、阿姨、堂姊、堂妹、表姊、表妹全家大小上下,都把我當成色狼變態!」   「……我那時怎麼會想到你國三會長高些,個性又變得比較正經!」席佳宜啼哭著繼續說道。   「……笨蛋。」我望著這個交往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孩,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她知道我為了被她拒絕而哭過幾次?沮喪了有多久?   我花了好多好多的功夫,好不容易才終於說服自己把她當成普通的朋友,現在卻發現自己一點立場都沒有了。她……席佳宜幾乎沒有變,一切都還和國三那時候差不多──有著跟那時候一樣的辮子,跟那時候一樣的雀斑,跟那時候一樣扁扁的胸部和細得令人的手腕和足踝。   可是好不容易才調整過來的我的心情又該如何?我忍不住伸手撫摸著她的頭髮,並說道:「我還是一直喜歡你啊!你早些對我說不就好了?」   席佳宜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滿臉狐疑地逼問道:「可是──可是你不是迷戀上伊東華了?」   我簡直煩得快要爆炸了,以風涼的口吻說道:「迷戀她又怎麼樣?難道我要等你一輩子嗎?第一眼喜歡就是要提出交往,不深入交往下去怎麼知道彼此合不合適?我會想跟她交往看看,國中那時也是想跟你交往看看呀!」   席佳宜沈默了了一會兒,抱怨道:「你和伊東華……同學,不是已經在交往了?你想腳踏兩條船,同時和她和我交往嗎?」   「這算得上什麼交往。」我很快地說:「就算兩年半後我們都回到台灣來,也不見得立刻會發展成親密關係,或許又一切從零開始。」   我……是不是在為我昨晚的「出軌」找借口?   絲毫沒有察覺我複雜的心情,席佳宜破涕為笑說:「說的也是。這麼說,你兩年半後回來時,要是伊東華同學還沒回來台灣,或是一時間還沒跟你恢復交往,我又還看得上你,你跟我交往發現彼此合適的話,我就不算是橫刀奪愛了嘛!」   「呃,或許是吧……這麼久以後的事……」我只能苦笑。   「楊顛峰。」席佳宜突然嚴肅起來,道:「我鄭重跟你說一件事……」   我不得不集中了注意力。   「李志逢他……」少女不由得移開了視線:「大年初一的晚上打電話給我拜年,跟我提出了交往的要求;他說,如果等你離開之後再提出未免太狡猾了。如果我這次拒絕的話,那他半年後才會考慮再提。」   ……這陣雞皮疙瘩算什麼嘛!難道這種台詞對現在的我而言太過於純情,所以讓我覺得很不真實?   「我昨晚已經打電話拒絕他了。」席佳宜輕輕地說:「可是,我半年後不一定會拒絕他──啊!當然他也不一定還肯要我。半年之後還有半年,高中三年和國中三年是一樣的久,我幾乎不可能等你兩年半這麼久。」   我不明所以地答說:「我……我也不會這樣奢望。」   「所以……」她突然又笑了起來,開朗地說道:「如果我真的等了你兩年半,到時候你要好好珍惜我喔!」少女轉身往電梯跑去,又回過頭含著淚光揮揮手說:「楊顛峰掰掰!」   旁邊有路人聽到這個稀奇的名字不屑地笑了幾聲,被跑經身邊的少女狠狠踹了一腳,摔到樓梯下跌了個狗吃屎。   嗚嗚,為什麼事情都擠在這時候發生呢?我根本不能好好思考啊!我一定在原地發呆了好一陣子,直到莉琪安連推帶拉地把我弄上車,才找位置坐了下來。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歌星」伊東華的呢?   我對「歌星」伊東華的著迷,到底有幾分是真正的欣賞,或是幾分是為了向席佳宜示威,惹她吃醋?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了。曾幾何時,我認識了真正的伊東華,而且再也沒有把席佳宜視為戀愛對象。   回想起來,一定有過那段我眼中只有席佳宜,且席佳宜眼中只有我,那重迭的時間帶。但是那全都已經交錯而過,我們再也回不去了。現在席佳宜眼中的,可能是一個還是少年仔的楊顛峰吧!唔,老毛病,一有心事就只會背漫畫,這是《向前走》的台詞……   莉琪安偷望了我幾眼,下意識地摸了摸無名指。我注意到她俏臉微紅──現在的我對這種顏色特別敏感,帶著壞壞的笑容問道:「在想你的他?」   「你怎麼知道!」女郎驚奇又好笑地說。   「問得真呆,你摸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啊?」我得意地答道。   「所以啦!你怎麼知道這是他送的禮物?」莉琪安更驚訝地說。   亂扯了半天,我才想起文化差異的事,外星人可沒有把訂婚戒戴在無名指上的風俗。莉琪安笑著反糗回來說:「剛剛那是你的小女朋友?」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不是。」然後馬上後悔了。   果然莉琪安以不可置信的口吻說道:「你蠻受歡迎的嘛!」   「……多半是托了恩希歐勒菌的福。」我悶悶不樂地轉移了話題:「對了,快告訴我吧!為什麼我們要往桃園老蔣國際機場前進?不是跟以前去可埃斯一樣,找個僻處打開傳送門上太空船就好了?讀者們一定也在感到困惑了。」   莉琪安搖著頭說:「傳送門沒有你想像得這麼方便,不然可埃斯也不用特地派子艇接近地表來找你了。而且近距離還好,如果直接把你送上太空船又帶到外星球去,豈不是非法出境?瞞你的雙親還可以,如果說到出入境記錄方面,我可不想變成地球五零年代科幻故事中的外星綁架犯。」   我失笑道:「不會吧?離開地球除了非法出境之外,難道還有別的管道?」   「你到了機場就知道了。」女郎淡然以應。   再經過了一段公車的轉乘,我們來到了離「現代化」這個詞已經有段差距的桃園老蔣國際機場。雖然有些老舊,不過第一次出境的我,還是恣意飽覽著豪華寬敞的航空公司checkin大廳,充滿新奇感帶來的興奮。   但莉琪安並不是帶我隨著人潮去辦理出境,反而在某個僻靜的角落走下樓,帶著我在地下室裡幾條看似工作人員專用通道的狹小走廊穿梭,還不時會停下腳步來看看手上的紙條。   我也探頭看了看紙條,上面的確是在指示往國際機場的地下通道走的樣子。   「欸,嗯,從這邊右轉,然後再往這邊走到底……」女郎在一扇不算新也不算舊的,看起來就「非請莫入」的普通門前面駐足。她重新確認了一下手中的紙條確定是這裡沒錯,又輕推了推門發現門並沒有開,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莉琪安忍不住拿手錶朝門把上照了照,可想而知門依然沒開。她尷尬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真的要從這裡進去?你確定?」我確認她點了頭之後便說道:「那就好,這種門要這樣開。」   我握緊門把轉到底,然後一肩狠狠地往門上頂去。門砰然一聲開了──果如所料,只是因為太久沒有使用而卡住。莉琪安咋舌地看著門以同樣驚人的聲勢關上之後,又領頭繼續往前走。又過了一個轉角,前邊是一個類似車票亭的簡陋隔間,但是窗內沒人。   「奇怪,是在上班時間啊?」女郎喃喃抱怨著,探頭從「票亭」的窗口望了進去,發現裡邊有個衣衫不整的辦事員正蹺著二郎腿坐在躺椅上,萬分愜意地邊吃著零食邊看著小電視。   「……喂?」莉琪安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喂!」   「哇啊!」辦事員嚇得從躺椅上跌了下去,好半晌才終於爬了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探頭進來的女郎,說:「你,你是?」   「辦出境!」莉琪安沒好氣地說。   他猶豫了一下,重新把歪在一邊的帽子戴正戴好,翻找著抽屜──但違反莉琪安期待的,不是拿出辦出境用的相關文具,而是拿出了兩三隻拉炮,「砰」地一聲拉開之後,高興地哭著說:「太感人了!自民國六十八年二月二十六日啟用至今,本機場終於成為全世第四十九座有人辦理離開地球手續的機場!」   楊顛峰雙眼一亮,興奮地說:「你是說這個窗口從機場第一次啟用時就已經存在了?為什麼會這樣?」   「你不知道嗎?真是丟地球人的臉啊!」那人驚奇地說:「我還以為現在大多數的青少年都已經知道聯合國設有對外星特別辦事處了……」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快點辦正事啦!」莉琪安不耐煩催促道。   辦事員連忙拿了一堆印鑒出來。由於登機證確認、出境護照簽記、銀河護照簽記、危險物檢查、行李檢查等通通只有一個人來,所以進程十分緩慢。   終於完畢之後,那人舉起左手說:「可以了。手續已經完成,您所使用的將是亞三同步衛星候機室,等一會兒通到那邊的傳送門便會在那兒開啟……啊!出境的只有一位,送客者請留在那條黃線的後方。嗚嗚……真感動,沒想到這些台詞終於有了能夠使用的一天……」   無視於那事務員的陶醉神情,莉琪安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道:「過了傳送門之後,那裡就不是地球人的設施了。好啦!我先回去了,到了那邊之後就會有銀河法庭的其它代表來接你,多保重!」   「哦,唔……」我對自己即將離開地球的事實還沒有什麼真實感,深吸了一口氣,揮別了女代表,拖著行李箱緩緩地步入了虛幻縹緲的光門。   閉著眼睛穿過了光門。再睜開眼睛的剎那,我為眼前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氣,領悟了莉琪安剛剛那個若有深意的微笑和「不是地球人的設施」這句話的含意。   在我面前開展的,是一個相當開闊的大廳,那是──只有在電影場景中看過的,類似西方才有的高級俱樂部休閒大廳。當然東方不見得沒有會員制高級俱樂部,但地窄人稠的東方很少有俱樂部真的有如此大的手筆,擁有這麼大的空間讓會員使用吧?   最近前處是一個吧檯,儀態優雅的男女服務生熟練地耍弄著手中的酒杯,一杯杯芬芳可口的雞尾酒就從他們的巧手中誕生,自然是免費索取、飲用。較遠處各種休閒設施應有盡有──撞球檯、牌桌、點唱機、電子遊戲,和更多楊顛峰根本不認識的名堂花樣。   而在這「候機室」暫歇的人們也是五花八門。雖然沒有科幻電影這麼誇張,我依然見到了幾「只」外型和人類大異其趣的智能生物;而就算是人形的種族──不知是地球人還是外星人,儀容舉止方面也和一般人有些不同,甚至有個穿著緊身衣的少女飄在空中。   「台灣來的楊顛峰先生嗎?」一位擁有低沈聲音的服務員走了過來:「這是您的登機證。」   他為我把一個徽章似的東西別在胸口之後,又用那親切的口氣問道:「您的行李只有手邊這些嗎?」   我想了想,便反問道:「我可以帶多少行李?要加錢嗎?」   「依您的機票位別來看,共可以攜帶一百萬立方公尺以下,一百萬噸以下的行李,不需再另加額外費用。」服務員說。   我以自認最乾淨俐落的姿勢摔倒在地上,邊爬起來邊哀嚎著:「一百萬立方公尺是多少啊!我從哪裡生出這麼多行李來帶?我又不是單幫客!」   旁邊有人忍不住笑了,不過還蠻有禮貌的並沒笑出聲來。服務員馬上解釋道:「一百萬立方公尺,只要想像成是一個長、寬、高各一百公尺的物體即可。您有要帶的行李嗎?」   機票是莉琪安幫我買的,她訂行李空間這麼大的機票幹嘛?   反正服務員沒有不耐煩的神情,我好好地考慮了一會兒,才問服務員說:「嗯,對了!我有一台戰輸艇,可以帶去嗎?」   「通常是可以的,取決於搭載貨物的重量。」服務員欣然說道:「請問您的戰輸艇裡邊還裝載了什麼東西?空的,或是正常地搭載了一架戰鬥機械人?」   「啊!對,裡邊有我的戰鬥機械人『堅納利夫』。」我連忙答道。   話一出口,本來響著微弱「嗡嗡」交談聲的候機室大廳突然沈默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往這裡望了一眼,然後又像是意識到這是不禮貌的動作而把視線移開。   咦?咦?堅納利夫這麼有名嗎?因為那是喬邦師傅的座機?   彷彿為了解釋我心中的疑惑似地,耳邊不經意地飄來陌生旁人的竊竊私語:「……誰?」,「喬邦的繼承人。」   服務員卻沒有什麼特別的神情,制式地說道:「正常載重的戰輸艇應該不會超出您所可以攜帶的行李重量。請您把操縱權移交給我,讓我幫您駕駛到這附近停放並檢查可好?」   「謝謝。」我舉起了行動電話,下令道:「提施號,在我前方一公尺處打開通往駕駛艙的傳送門,讓進去的先生駛到這附近來。」   傳送門應聲而開,而服務員也走了進去,可是附近穿著緊身衣飄在空中的那位少女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按著笑疼的肚子在空中繞圈而轉。   我直覺地認為她是在笑我,不太高興地說:「有啥好笑?」   少女的雙足在空中虛點一記,身形馬上飄往這兒來,叉著手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在我前方一公尺處打開通往駕駛艙的傳送門』,你說了不覺得煩嗎?為什麼不把指令簡化?」   「我高興!」對這種相對位置更感到生氣的我,毫不心虛臉紅地扳著臉吼著。   少女表情訝異地抓了抓腦後放射狀的奇特小辮子,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說:「……的確,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隨各人高興,我不應該笑的。」   她轉了個身,頭上腳下幾乎是以站姿落到了地面上,其實視線仍然和我平高,腳尖應該尚未觸地;伸出右手說道:「你這人蠻有趣的。請多多指教,第一個地球人烏德薩。我叫靈茵,也是個烏德薩,而且也正要跟你去同一個地方。」   「你說你也要去特殊教育學校?」我伸出手和少女握了握表示接受了道歉──從對方的反應可知道她並不習慣這種禮儀,便驚喜地說道:「不,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應該是──你為什麼會在地球的候機室?」   靈茵笑著聳了聳肩,又飄高了些,轉回俯視的角度回答著:「說穿了就不奇怪了──我是來地球找人的,找一個親戚。可是他已經離開地球了,沒找到。會在離開時和你搭上同一班客輪,我也感到驚奇呢!」   我忍不住扭了扭脖子──仰著頭望對方聽話很累──覺得有很多話想要問她。正在我還不知該怎麼開口時,少女卻主動說道:「既然我們有緣遇上了,就找地方坐下來聊聊吧!」   我們走近了吧檯,在服務生的酒單介紹下,和她各自要了一杯飲料,繼續在她的帶領下走往這龐大得過份的候機室的角落,進了一條較狹窄的走廊。受到昨晚那過份巨大的刺激留下後遺症的我,看看走廊兩壁林立著的房門,不禁胡思亂想了起來──難道這候機室還有附設旅館,方便人們隔夜等候不成?少女不知由什麼記號分辨出一間空房、拿手錶照照打開了房門。   直到瀏覽了房內陳設之後,我才放心地確認這不是過夜用的房間,只是給予不喜歡被打擾的人租用的休憩室。當然,要在裡邊的沙發躺椅上進行某些通常在過夜時才會採取的舉動,也是隨使用者高興吧?   少女把房間中央的茶几稍微調高了些,便把自己的飲料擺在桌上,卻踢開了屁股下的椅子虛坐在空中,對我笑著說道:「抱歉,我比較習慣桌子在這個高度,可以配合我一下嗎?你可以用扶手的按鈕調整你的椅子所要的高度。」   我照著做了,和她兩個人各自「坐定」後拿起自己的飲料啜飲了幾口。比上次和唐蕙婕約會時那杯果汁還好喝,酸酸甜甜香濃而令人微熏的味道。   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地放下高腳杯,齊聲說道:「你﹝你﹞……」少女隨即為此笑了笑,比了個手勢說:「你先請。」         第六章 戀之決斷力     我抓了抓頭,利用這個動作花費的時間重新整理思緒一番,首先問道:「你是哪裡人?那邊的女孩子都像你一樣會在天空飛嗎?」問了之後覺得自己語句中「女孩子」這個詞聽起來或許太著意了,她不可能看過那廣告吧?   幸而對方似乎沒想這麼多,只是含笑答道:「沒有這回事。那是因為我的烏德薩能力呀!你應該也會飛吧?」   「……不會。」這個嘛,說到「飛」,我倒是有番在可埃斯艦橋上方累得差點掉下來的不愉快回憶,只能苦笑以對。   名叫靈茵的少女大感好奇地追問道:「不會吧!你也是烏德薩不是嗎?就算不是用一樣的辦法,一定也能讓自己漂浮起來才對。」   還是別獻醜得好,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我不會。你能不能教我啊?」   「好啊……」靈茵剛說完笑容便突然消失了。   或許這不是該對初次見面的對象提出的要求吧?我淡淡地轉換了話題:「可是一直飛不會累嗎?你睡覺的時候該不會也飄浮在空中吧?」   「當然會累啊!」少女尷尬地順風轉舵道:「可是就像你們地球中國人練一種叫做『武術』──是不是這樣說的──的東西時,要花很長的時間半蹲一樣,我一直飄浮在空中是為了鍛煉自己的烏德薩能力。」她頓了頓,又說:「難得擁有了這樣好玩的能力,當然想要越厲害越好囉!所以要多練習。你不會這樣覺得嗎?」   「我也會啊!」我說:「我也有個類似你這樣,練習烏德薩能力的辦法。」   「是什麼?」少女好奇地說。   我在靈茵的面前攤開了五指,讓指尖輪流發光,讓光點彷彿是在各指之間跳動一樣。見少女看得如此專注而感興趣,我忍不住又現了一招,調整著力量讓光邊變色邊跳動。前些時候在塔尼夫夏的礦坑坑道中無聊得緊,成天只有這個可以玩,我是熟練得不能再熟練了。   「哇,好棒!」靈茵忍不住說:「怎麼弄的?教我!」   我不由得心想:「你不肯教我怎麼飛,卻要我教你手指發光……算了,反正會飛很有用,手指發光卻是浪費能量。」可是我才不會對這點小事心存芥蒂,正打算教她的時候,卻不知道該從何講起,只好結結巴巴地說:「呃,就是……把精神集中在指尖?」   靈茵好奇地伸出了右手,凝視著指尖──當然什麼光都沒有發出來。   「……把精神集中在指尖……」她喃喃念著,不禁皺起了眉頭。   「呃……」我尷尬地說:「我並不是隱瞞了什麼訣竅,我還以為這是很自然的事。事實上我變成烏德薩的第一天晚上,就一不小心讓手掌發出了光來。」   女愣了一愣,突然「啊哈哈」地笑了一陣,才抱著肚子說:「原,原來是這樣,我跟你說……」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玩了玩髮辮,繼續說道:「剛剛你叫我教你怎麼飛,我才突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麼教。這對我而言也是很自然的事。」   原來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應和著說:「喬邦師傅就曾經告訴我,除了幾項通常都有的能力之外,各個烏德薩的能力其實有著很大的差異。」   咦?喬邦師傅告訴我?在哪裡告訴我?他留下來的筆記本裡有提到這件事嗎?   「那當然囉!」靈茵欣然說道:「你知不知道烏德薩產生的經過?」   「不是因為被注射了恩希歐勒菌嗎?」我不懂裝懂地反問道。   少女眨了眨眼睛,說:「看來你不太清楚。」   我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也出了紕漏,讓她知道我「不太清楚」?不過靈茵已經馬上接著說道:「說起來挺複雜的,我等一下再告訴你。我先試試手指發光。」   看來她對於「手指發光」感興趣的程度是真的,專心地凝視著自己的手指。我趁機欣賞她纖細優美的指尖,但不一會兒便覺得有點煩了。視線離開她指尖的瞬間,我忍不住突然怪叫起來:「呀,你的頭髮!」   「欸?」靈茵莫名其妙地抬起頭摸了摸頭髮。   「你的頭髮倒是發出了光來。」   「真的?什麼顏色的光?好看嗎?」女孩子真是……總覺得她們什麼時候都可以把話題扯到關於自己好不好看。   「墨綠色的光,很好看。」我誠實地答道:「和拉姆一樣好看。」   「各位可能還不知道,我這輩子迷上的第一個虛擬偶像就是拉姆。」玉風令在旁插嘴道。   少女興奮地說:「太好了,我要照照鏡子看。」   我看她把手錶湊近了唇邊,心念一動,連忙出言:「等一下。」   「嗯?」靈茵困惑地望著他。   「凡事都要有先後順序對吧?一件件來,你等一下再照鏡子。」我笑著說:「你剛剛答應過我的,所以先告訴我關於『烏德薩產生經過』的事。」   靈茵不由得又笑了起來,真是個愛笑的女孩。她說:「你真的很有趣。好,我先說說烏德薩的產生過程。」   少女端起自己的飲料又啜飲了幾口,才娓娓道來:「恩西歐勒菌──這個說法嚴格來說,在中文中是不對的。以大小來說,應該說是恩西歐勒濾過性病毒,可是它又跟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種病毒都不一樣。在它進入人體之後,僅會起一種類似催化的作用,讓人細胞中的粒腺體突然開始快速進化。」   「什,什麼!」我本來端起自己的飲料想喝,卻讓它留在唇邊。   「與其說是快速進化,還不如說是『超高速』進化。在一分鐘之內,人體的粒腺體就差不多都進化完成了,各自擁有超高的性能。」靈茵慢條斯理地說著。   「這……那……」這番意料之外的話,讓我腦中一時間亂成一團,無法言語。   「可是粒腺體就是粒腺體,不會變成別的東西。所以它們只有兩個選擇──自滅或著繼續和共生的寄主一起活下去。」靈茵這時的笑容,不知為何看起來十分別有深意:「當然,現在的科學還無法確定這種超進化的粒腺體是否擁有高等智能?如果有,又是以什麼為最小自我單位?和人的意識又有何連結?或許他們並不會像我們在考場上一樣的做選擇。總之,活下來的就是烏德薩,而大部分人遭逢巨變的結果都是死亡。」   我應該是當場呆了好一陣子,才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我身上現在每個粒腺體都擁有自我意識,那他們能不跟我溝通?或許他們都聽得到我在說話!喂!你們聽得到我在說話嗎?回答我!」   「我想他們並沒有辦法跟你溝通。」少女笑著說:「如果把每個粒腺體也視為一個生命,那人類和它的差別實在大太了。」她伸出了雙手,說:「你知道嗎?別寇星人天生是十二根手指,所以他們的文明中永遠本能地採用十二進制來計數,雖然這讓他們在星際貿易中產生了許多不便,卻沒有任何一個別寇星人願意發展另一套十進制數學來教育他們的下一代。只是這麼微小的差異呢!真慶幸你我和大部分銀河系的智能生物一樣,都是十隻手指!」   我定了定神,又問道:「好吧!烏德薩的事情先不談,我聽得頭都昏了。你的中文說得不錯,難道你來地球要找的親戚就住在中國?」   靈茵點點頭道:「是啊!喔對了,他在地球上使用的名字叫做張敬德,或許你剛好認識他?」   「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我笑著答道。   「老大!好久不見!」威特多說:「……這是什麼鬼地方?難道又是那個什麼『外星人』的勢力範圍?」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口袋中突然探出頭來的妖精。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罵道:「你出來之前先讓人有個心理準備嘛!這個破壞時代感的傢伙!」   少女困惑地往他的口袋望了望。我正想開口問問那妖精男孩,他已經自己飛出來在靈茵面前飛了一圈,嘻笑著把我想知道的答案說了出來:「看不見!看不見!就算是外星人也看不見我了!這個新的隱身咒文威力怎麼樣?」   「好奇怪啊!」靈茵驚奇地指著威特多說:「你能看到這個地方有只帶翅膀的超級小人兒,還能聽到他在說話,我卻看不到聽不到,這是什麼道理?」   威特多驚愕片刻,轉眼間便淚汪汪地大罵了一句:「你,你才奇怪!老大,為什麼她還是能發現我的存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受不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外星人了!這次我鐵定會被開除的!」   我稍微想了想便知其故,連忙解釋道:「不不,這次不是因為她是外星人才能發現你的存在,而是因為她使用了感官訊號分享能力。這種能力是烏……巫術。也就是說她是個外星的巫女、法師。」   要是威特多又因為身份暴露的問題被記上一過,那我可就傷腦筋了。但是不是這樣說個謊就能幫他掩飾過去?我當然並沒有把握。   「耶?外星人之中也有法師?」威特多好奇地往靈茵望了望。靈茵也好奇地回望著他──雖然她的目光焦點並沒有對準妖精男孩,形成一幅奇妙的景象。   我忍不住又抓了抓頭,問道:「多多你有什麼事?我記得你受的觀察期處分是三個月,時間應該還沒到才對。」   「……哦,對了,差點忘了正事。」妖精男孩轉身高興地說:「老大,還有兩個禮拜勇者選拔武術大會就要開始,我們差不多該準備動身去葛裡布林特了。你願意自己去嗎?還是要我幫你向主辦單位申請護送?」   我心底喃喃抱怨著為什麼剛好在這節骨眼上碰到,謹慎地回答著:「如果向主辦單位申請護送,無論我在哪裡,他們都會把我傳送到葛裡布林特嗎?」   「當然──不可能囉!」威特多斬釘截鐵地說:「他們應該會在歐洲打開一個往葛裡布林特的魔法通道。哎呀!大哥你放心啦!往歐洲的機票前我也會幫你申請的。當然我們要先脫離這個外星人的鬼……」   「那我可能去不成了。」我聳聳肩說:「我馬上要遠離地球去外星球讀書。」   「……外星球是什麼地方?有多遠?比上次在月亮背後的那個奇怪外星人乘坐物還要遙遠嗎?」看威特多擔心的神情,他自然早已猜到答案是肯定的了。   見我點了點頭,妖精男孩「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喊道:「老大你為什麼不早一天走!要死了啊!現在既然讓我遇上,要是我不能說服你改變主意,去參加武術大會,我一定會因為辦事不力被記上一筆的!我本來就已經在觀察期了,這次再辦事不力,一定會被開除妖精魔法使實習資格的!」   「被開除就被開除,這次我也救不了你了。」我不耐煩地說:「反正你被開除之後也只不過是回到妖精森林去,過著一隻普通妖精的生活罷了。」   「老大你居然這麼無情,要是愛莎露她成了正式的妖精魔法使、我卻還只是咱家森林裡一隻無所事事,整天混吃等死的平凡妖精,那我怎麼配得上她!哇!」多多歇斯底里地哭鬧道。   我取笑他說:「原來你是為了她才想當妖精魔法使的!動機不純……」但想想自己的處境,卻感傷起來,歎了口氣便繼續說道:「也沒什麼不好,為了一個明確的目的而活。」   威特多擤了鼻涕眼淚,突然肅容說道:「這麼說來,老大,你是無論如何不肯跟我到葛裡布林特去囉?」   「我本來就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吧?」我耐著性子解釋道:「還記得嗎?簽約前我就告訴過你──我到時候可能有事。當時你沒有辦法給我確定的日期,我當然也沒給你肯定能去的答覆……」   妖精男孩卻絲毫沒有聽我講理的意思,突然飛近我的前額,抓住一小撮頭髮用力地往上拔!   「唉唷!」我痛得摀住了額頭,但慘叫聲卻是靈茵發出來的。而且我馬上發現她和我做了同樣的動作。   「哇哈哈哈!怎麼樣,很痛吧!」威特多拔出頭髮時用力過猛而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圈,好不容易穩下身形便馬上擺出臭屁的姿勢拍著胸脯說道:「如果你不跟我到葛裡布林特去的話,還會有更痛的哦!」   我滿懷憤恨地抬起頭來,濃眉倒豎地說:「哦,是嗎?」   「是啊!」妖精男孩還沒發覺有異,繼續大膽地威脅道:「當然!如果你再不答應的話,下次我要拔你的眉毛喔!再下來是鼻毛、睫毛,會越來越疼……」   「那再好不過了,我還擔心你不來拔呢!」我扳扳手指讓指節發出喀喀巨響,惡狠狠地說:「過來吧!現在就過來,快點過來呀?」   威特多「呃」了一聲,還沒發現自己的行為已經造成反效果,在我雙手「抓程」範圍外亂飛亂繞著,好像在考慮如何發動進一步的攻擊。   「那個……」靈茵插嘴道:「很抱歉我聽到了兩位的交談,可是,兩位的交涉好像陷入了僵局的樣子。恕我問一句,去參加那個什麼『勇者選拔武術大會』需要花掉很多時間嗎?」   妖精男孩和我都停止了動作,呆呆地望著她。「不會。」我答道。   少女顯得有點不好意思,遠不及威特多靈巧地在空中轉了一圈,突然若有深意地朝我這兒望了一眼。   不知怎地,和她明亮清澄的靛青色瞳孔視線相接的瞬間,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啊!她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想不想去武術大會,所以猶豫著該不該說出解決爭執的方法來。」哈!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就算我有另外一百個不想去葛裡布林特的理由,可是伊東華就在那兒!   我急忙告訴她說:「你有什麼好辦法嗎?我很樂意知道的,因為我也想參加勇者選拔武術大會。」   靈茵慢慢地說道:「嗯,如果不會佔用太多時間,你可以考慮使用分身啊!」   「分……身。」我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問道:「宋七力那樣的分身?」   「我不認識宋七力,不知道他使用的是什麼形式的分身!」靈茵笑著說:「我要告訴你的是運用了烏……巫術的分身方式。」   老實說我有點驚奇,她機靈的程度遠超外表給人的想像。剛剛聽到我曾用巫術來代替烏德薩這個字眼,雖然不知道理由,可是她卻照著這樣說了。   威特多有了奇妙的誤會,訝異地說:「喔喔!你要用巫術幫忙老大分身?」   「老大這個稱呼很有趣,我每次聽到都想笑。」少女顧左右而言他。   「你迴避一下吧!多多,就算好奇也不准偷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我索性順勢恐嚇道。威特多答應了一聲,便從門口穿了出去。   靈茵望著他穿出門扉的地方,驚歎說:「這不是瞬間移動的應用,到底怎麼穿出去的呢!宇宙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依照『宇宙』這兩個字的定義,葛裡布林特顯然不在宇宙裡呢。我正想問「怎麼用烏德薩能力來分身」,少女已經把手錶湊近了唇邊:「服務生,送一面連身鏡到七號房。」   唔,凡事都有先後順序,或許她要一件件來,先照照自己發亮的頭髮。   可是少女卻開口了:「我先跟你解釋一下這個分身的性質。基本上,對任何測量與觀察來說,它是一個實體,不是由能量構成的虛像。」   「怎麼可能憑空另外冒出一個實體來!」我急忙問道。   「所以我說『對任何測量來說』。」靈茵輕描淡寫地說:「欺騙了所有測量與觀察的假象就是真象,包括你必須說服自己,否則分身就會失敗。分身之後,你的兩個分身之間也無法觀察或測量到任何聯繫,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所以隔多遠都沒有關係──但是,它們依然共有你的意識。」   我稍微花了點時間思考了一下,又問道:「『共有我的意識』是什麼意思?」   「就像你同時開了兩個ICQ視窗和兩個人在聊天,也就是你的意識在做兩件事。」靈茵解釋道:「如果只集中精神跟一個人聊天,另一個視窗的你就會發呆。」   「嗯,很容易理解。」我欣然說道。   「接下來是提醒你使用上注意的地方。」靈茵又說:「兩個身體都可以正常使用烏德薩能力,但是──分身這個事實本身會消耗烏德薩能力。我不知道你的烏德薩能力恢復速度怎樣,如果比分身的消耗低,過一陣子你就會開始昏睡,到時候你使用分身的事就穿幫了,老師們會強制把你的分身找回來;通常恢復能力比分身的消耗快,但是你的烏德薩能力恢復速度也會因此而大為減緩。如果烏德薩能力大量使用,就得要花比別人長好幾倍的時間來恢復,情形嚴重的話,一樣會穿幫。」   「穿幫了會怎樣?老師們會把分身變不見?」   「不可能,他們只會想辦法讓分身回來、解除。例如說把你洗腦就成了。當然,如果需要旅費,他們會很高興幫你申請貸款。」   「嗚……」這句話又讓我想起了自己的高額負債。雖然匹斯富婁爾的慷慨已經讓把債款減為十分之一,不過兩億台幣對我而言仍然是一個天文數字。   少女繼續說道:「現在說的這件事比較重要,你也該想到了──如果想收回分身的話,只能讓兩個身體接近,合而為一;如果你無法解除分身的狀況下用盡了烏德薩能力、又服了抑制劑,會死。而如果兩個分身之一死了的話,另一個也會腦死。從這些方面看來,其實使用分身是很不安全的,生活在危險之中的烏德薩非不得已決不會使用它。大致上就這樣。」   我點了點頭,靜靜地消化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也就是說,如果我的分身留在地球,只能等讓分身到特殊教育學院或本尊回到地球,才能解除分身狀態。那恐怕得等學期結束後的第一個長假──它是在什麼時候?」   「八月。」靈茵欣然說道:「你說的沒錯,不過事實上是分不出本尊和分身的。怎麼樣?即使有這些麻煩的條件在,你還想使用分身嗎?」   對我而言真是個傻問題,這點小風險和有機會與伊東華同學相處的好處比較起來,簡直不值一提。我換了個話題:「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關於烏德薩的知識的啊?難道你不是第一次上特殊教育學院?或者是這些資料網絡上都查得到?」   「怎麼可能!」少女笑答:「都是我的被繼承人教的啊!他並不像你的喬邦師父一樣過世了,只是懶得自己教我,才把我丟到特殊教育學院。很差勁的人喔?」   這時她的手錶傳出有人在門外等候的訊息,靈茵便開門讓服務員把鏡子送了進來,說道:「你多加考慮要不要用分身留在地球吧!我先教你分身的方法。」   她把鏡子擺在我面前,想了一會兒才說道:「……對了,你會不會瞬間移動?還不會的話,解釋起來會有點……」   「會。」   「那就好。你看著鏡中的自己,先說服自己那不是鏡中的倒影,而是瞬間移動後的自己,然後讓自己停留在瞬間移動前的狀態──好像已經移過去了,又好像還沒。」靈茵仔細地為我解說著。   「哦。」我邊聽邊把最後一顆粉紅色藥丸吃了下去。其實體內的抑制劑應該已經幾乎用完了才對。聽完少女的話後,連忙問道:「什麼叫瞬間移動前的狀態?」   「就是,當你想要瞬間移動之前,不是要先對準目的空間嗎?然後過了一會兒才會移動過去……」靈茵解釋道。   「那也只有移動很遠時才會這樣。這裡到鏡子後面這一點點距離,我『啪』地」我移動到鏡子的後面,並繼續說道:「就移過來了。」   靈茵呆呆地望著我幾秒鐘,突然「哇」地大叫一聲,倒退一公尺。這裡不能用「倒退三步」這種形容詞,因為她是飛在空中的。少女手舞足蹈地說道:「好厲害啊!我第一次看到能力為S級的人。」   「什麼叫做能力為S級?」我馬上追問。   「就是幾種常見的烏德薩能力的粗略分級方式,有S──C等等。」靈茵解釋道:「就是瞬間移動、念動力、感官訊號分享與激化模態這四者。平均程度為C級的話,十個烏德薩中能力最傑出的那一人是B級,一百個烏德薩中能力最傑出那一人是A級,一千個烏德薩中才有一個S級,大約是這樣。」   我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恍然大悟地說:「哦,我知道了,激化模態能力為S級的烏德薩,就被稱為烏德薩戰士。」   「哪裡有那麼多S級的烏德薩。」靈茵苦笑著說:「B以上就算是了。原為B級者因為後天鍛煉而擁有接近A級能力者稱之為B;因為這種分類法的落差很大,目前還沒有C級成長為A級或B級成長為S級的狀況出現過。雖然激化模態能力B以上就算是烏德薩戰士,不過在銀河系中大概也不超過二十人。」   「這麼少人!」我豎起了耳朵,心念一動,謹慎地問道:「這麼說──要是調查一件顯然是烏德薩戰士犯下的罪行,只要查遍每個烏德薩戰士的不在場證明,就知道犯人是誰了?」   少女的大眼睛很明顯透露出擔心的情緒,慢慢開口道:「……你是指尊師喬邦=烏德薩之死?不要想報仇比較好。別說是調查十幾個人的不在場證明,在這銀河系之中,有誰敢得罪『任何一個』烏德薩戰士?」   在我沈默之際,她已經悄悄地轉移了話題:「我還是先教你分身吧!說不定你那位像蟲一樣的朋友會等得不耐煩。有學者認為烏德薩的瞬間移動是在目的地另外造出一個分身、然後再把原來的自己移動過去和那個分身合體。所以你所要做的就是停留在把分身造出來的那個狀態,然後試著同時用意識指揮這兩個身體。」   靈茵飛到了我的身後,看著鏡子中的我說道:「你試著保持在想要移過去但還沒移動過去的狀態,要把鏡子中的自己也當成是真正的自己,你控制現在這個自己……」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舉右手,同時也要控制鏡子裡的自己舉左手,像這樣多做幾個動作。   「試著忘記週遭的風景,或是先到鏡子後面記住鏡子後面的風景。等到你真的讓自己相信『鏡子後面也有一個自己』的時候,控制兩個身體,一個往左跨步一個往右跨步,看看鏡子後面的自己是不是會真的走出來。對了,差點忘了說,因為你身上的東西不可能分身,所以試之前要先把衣服脫下來,等到你很熟練了,就有可能在穿著衣服的狀況分身、這一個穿著內衣那一個穿著外衣這樣。」   少女一口氣解釋完畢後,笑著說:「分身和瞬移這兩種能力的性質類似,你應該很容易成功,不用想得太難。你先去領行李吧!讓我看看頭髮發出墨綠色的光是什麼樣子。」   為什麼要領行李?自然是為了光著身子分身完畢的我有多的衣服可以穿。我領了行李回來,少女便出門外等候。我聽見她和同在門外等候的多多聊了起來:「沒想到地球上真的有你這種生物。」靈茵笑著說:「你住在哪裡?」   「……」威特多說:「你現在又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問得真呆,」靈茵回答道:「我分享了你的感官訊號啊!」   「居然還有這種賤招!」妖精男孩大罵道。   「不要介意這種小事啦!你到底住在哪裡?」少女追問道。   威特多沒好氣地答道:「反正不住在聯合國就是了。」   「你會脫皮嗎?會吐絲結繭嗎?掉毛掉得凶不凶?繁殖得快不快?一天要吃幾餐?吃什麼?喜歡在什麼樣的地方休息或排泄?」靈茵好奇地一口氣問道。   多多接著是怎麼回答的呢?我並沒有聽見,隨著精神的集中,他們的交談聲對我而言也越來越模糊。其實分身比我想像的還要簡單,分身完成以後的事情比較傷腦筋。我練習了好一會兒,兩個身體還是偶而會做完全相同的動作。稍作練習之後我讓兩個身體都穿好了衣服,然後便敲了敲門告訴門外人我已經完成了。   靈茵開門進來時神情顯得有些緊張,威特多也跟上。   「哇,你真的分身成功了耶──怎,怎麼啦老大?」威特多擔心地問。   「……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突然滿臉驚恐表情地慘叫了起來,抱著頭痛苦的蹲在地上。   少女嚇了好大一跳,連忙說:「你,你還好吧?」   「你,你們看……」我讓左邊的自己指著右邊的,右邊的自己指著左邊的並且說道:「你們看!那個人居然長得跟我一模一樣耶。」   靈茵和威特多一起掉到了地上。   「呃……我想起來了。」少女重新飛起來之後,摸著頭說:「我第一次分身之後,也像這樣玩了好一會兒。」   「是啊是啊!這實在太好玩了。」我說。   「不只是你覺得好玩,我也覺得很好玩。」我用另一個身體說。   「不不,你可能只是覺得有點好玩,我卻覺得非常好玩。」先說的身體又說。   「你怎麼知道我只是覺得有點好玩,我還覺得我覺得好玩的程度比你覺得好玩的程度深哩!」後說的身體也回嘴道。   「別玩了啦!」靈茵笑著說:「……啊!要登機了,你們……哈哈哈哈哈哈……你決定好了沒?要不要留一個分身在地球?哪裡一個要留在地球?」   「唔。」左邊的我說:「那當然是由我這個本尊留在地球啦!毫無疑問。分身,你快滾去外星球吧!」   「放屁。」右邊的我說:「我才是本尊,你才是分身,快點給我滾去地球!」   「嗯?」左邊的楊顛峰對右邊的怒目而視:「你這個分身怎麼不聽話?」   右邊的也瞪大了眼睛:「你才是個不聽話的分身!小心我把你給收回來!」   「猜,猜拳決勝負吧!」搞不清楚狀況的威特多說道。   「好,一把決勝負。」左邊的楊顛峰對右邊的說。   「決勝負就決勝負,誰怕誰?輸的給我滾去外太空。」右邊的楊顛峰答道。   兩個楊顛峰面對面,都伸出了手:「嘿!嘿!嘿!」猜了好幾次拳,可是說巧不巧,真的不是巧合,每次兩人出的都一樣。   「都叫你別玩了啦!」靈茵飛過去拉住了穿上原本那件衣服的我──胸口才有登機證。心思縝密的我老早決定好哪裡個要去外星球了──一把就往房門外拖去:「我們去登機吧!蟲男孩,剩下那一隻就交給你照看囉!」   「等,等一下!」妖精男孩說:「行李呢?」   「行李應該留給我,反正裡邊主要是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具。我想在葛裡布林特會比在外星球更需要這些東西。」留下來的我說。   留在房裡的我走了幾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被靈茵他出去的我,就跟她去登機。威特多很興奮地跑到房裡那個我的身邊說道:「老大,你真厲害,還會分身哩!這是什麼形式的分身?原來你也是個巫師嗎?」   「噓,不要吵我,我現在在登機,你會害我摔跤。」我說。   妖精男孩聽得莫名其妙,可是也不敢再吵我,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想通這番話的意思。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為了適應分身無暇瀏覽登機室的我,好不容易上了運輸艇坐了下來,才告訴多多說:「可以了,另一個我在運輸機上坐了下來。就讓他發一陣子呆吧!」   多多問道:「也就是說,老大,雖然你現在有兩個身體,可是意識還是和原來一樣只有一個?」   「是啊!」和多多交談的我抓了抓頭,懊惱地說:「我這才想到一個麻煩的事情──我們要怎麼從這個候機室出去?這裡離地面不可能小於一百公里吧!」   科學小常識:同步衛星的軌道高度約為三萬六千公里。雖然更高或更低的衛星都有,而且高度差距極大,但幾乎沒有低於五百公里的衛星。   「這點小問題交給我解決就好了!」妖精男孩得意洋洋地說:「我們只要想辦法穿過底下這個奇怪的地板,接下來我可以用飛行咒文讓咱倆慢慢地飛下去!」   「你是白癡嗎!」我一掌把他拍到桌上,順便報剛剛被拔頭髮的仇──我可是很會記仇的人,吼道:「外邊是大氣圈以外耶!沒有空氣還是小事,我們會因為體內壓力過大而炸掉的!」   威特多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他滿臉困惑,想來大氣圈外的狀況不是葛裡布林特的人或妖精可以輕易理解的,可是妖精男孩應該不會認為我楊顛峰有騙他的理由,便問道:「不然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了想,說道:「你等等,我問問那邊那個。」然後我「轉」到運輸艇上,赫然發現靈茵那對晶瑩的大眼睛離我的眼睛不到一公分!   「哇!」運輸艇上的我嚇得大叫了一聲,身體也震了一下。很幸運的,對她來說很不幸的,我的嘴唇撞了她的嘴唇一下。   「對不起。」我反射般地說道。   少女縮到了她的座位離我最遠的那個角落,一副再碰一下就會哭出來的尷尬模樣。我連忙追問道:「你還好吧?有沒有碰痛。」   看她的表情,我似乎問了什麼令她啼笑皆非的問題,靈茵深呼吸了幾次,無意識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我的視線不由得被少女那可愛的嘴唇吸引,心臟也怦怦地吵鬧起來。   「我,我不要緊,對不起。」   好不容易等她穩住陣腳了,我才發問道:「幹嘛突然離我這麼近?」   靈茵又發了一陣子的呆,才回答道:「我不是突然離你很近,只是起了個惡作劇的念頭,想說不知道離你多近,你才會驚覺。」   「表情」重新回到少女的臉上,她笑嘻嘻地說:「我跟你說,你這樣不行的啦!那一個在動的時候,這一個就完全沒反應,叫你也聽不見,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這樣你一下子就會被老師發覺的。」   我慌張地說:「那可不行。怎麼辦?」   「要多練習啊!」靈茵欣然說道:「只要經過充分的練習,同時控制兩個身體跟人交談也是沒問題的,當然這樣做很花精神,只能偶而為之;一般的時候,如果不能讓另一個沒在用的身體時時保持警醒,你至少要記得裝出打瞌睡的樣子。」   多麼重要的提醒啊!自認為在做虧心事的我,不由得偷看了鄰座同乘者們幾眼,確認他們沒有留意我們的交談內容──事實上我相信他們之中沒有幾個聽得懂中文──又偷空看看妖精男孩那邊有沒有狀況,不過多多倒是很乖地在那耐心等候著。   「對了,你『過來』有什麼事情?」少女問道。   啊!我居然忘了問。「那個啊……」雖然知道這麼做很蠢,我還是不由得壓低了音量:「『那邊的我』要怎麼出去啊?」   「──出候機大廳?」靈茵也壓低了聲音:「糟糕,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難道沒有辦法出去嗎?烏德薩也不行?」我想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少女悶悶不樂地說:「以一個烏德薩而言,應該有辦法,可是我不會啊!我對烏德薩的瞭解也不過比你多這麼一點。唉!都是我不好,喜歡賣弄小聰明。」   我安慰她道:「哪裡,你不是剛才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嗎?該怎麼離開候機大廳又不是你的責任,或許就算不是烏德薩也有辦法呢!讓我多花幾分鐘想想吧!我一直覺得過於依賴烏德薩能力不是好事。」   「依賴也無妨啊!畢竟以到現在為止的科學能力而言,『一日烏德薩終身烏德薩』這句話是成立的嘛!」少女本來還笑著,突然變了臉色:「糟了,我們都已經上機了,七號房不就該空下來了?或許會有別人去使用呢!你要躲在哪裡?快逃!」   我瞪大了眼睛,憶起她剛剛的囑咐,連忙往後仰躺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作出「睡覺」的模樣,然後「回到」了和妖精男孩同在的候機大廳一角。         第七章 兩人選擇的道路     我回到候機大廳把狀況和多多說了,他也跟我一樣焦急起來:「不會吧!老大,如果被發現有並非候機中的閒雜人在這裡,你會不會被移送法辦?」   「這倒是有趣,我會被『什麼法』辦呢?」我說:「總之咱們快想辦法吧!」   真倒楣,根本沒時間讓我們想辦法!突然有腳步聲朝這兒來,就停在門口!   「哇哇!對了!」妖精男孩大概是被激發出了火災場的潛能,突然就想出了法子,且馬上實行:「比黃昏還要昏暗之物,比血流還要腥紅之物,深藏在時光的洪流之中,在您偉大的名下、我在此對黑暗起誓──阻擋在我們前方的所有危險之物,集合你我之力將它們全數蒙蔽吧!高級隱身術!」   法術顯然成功了,因為門打開時望向房內的那人,神情絲毫沒變,就像房裡是空的那樣。我趁他開門時,拉著同樣被隱形的行李鑽過他的身邊,溜到了走廊上。   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我抱怨著:「前面那段這麼熱血的咒語有什麼意義嗎?不過是發個隱身術而已嘛!而且還侵犯《秀逗魔導士》的版權。」   「你這麼說不公平!」多多抗議道:「隱身術很有用的!而且這個是我現階段能使用的最高級的咒文之一,我花了很多時間才練成的呢!你們聯合國的人都有暴力傾向,事實上龍破斬那樣浪費的能量失控才是最低等的魔法形式!」   我懶得聽他的辯解,應付式的點了點頭,突然笑了起來。   「老大你怎麼了?不要一個人突然發笑,怪噁心的。」多多不懷好意地說。   「我有離開這候機室的法子了,原來這麼簡單啊!你也該想到了吧?」我說。   妖精男孩楞了楞,才反問道:「想不到啊!什麼法子?」真不是普通的笨。   被我打醒──打得真不是普通大力──之後,我就帶著他躡手躡腳地靠近傳送門開啟的地點等候。沒錯,我們根本不知道下一個進來的客人是來自哪個國際機場,不過總之先回到地面上,再接下來的問題容易解決多了。   等候的時間意外的漫長,我悄悄「去了」運輸艇那兒偷看了靈茵幾眼,她並沒有發覺,神情自若地翻看著機上提供的雜誌。不知怎地,我的視線就是在少女玲瓏有致的身材上打轉,就算欺騙自己說是想觀察外星人和地球人的骨架有啥差異,其實只是因為想保養眼睛吧!   「要看光明正大的看,我既然穿了這衣服,就不怕你看。」她頭也不轉地說。   真糗,被發覺了啊!視線移到她的嘴唇上,回想起剛剛那個意外的吻,又是一陣臉紅心跳。唉!我真是個差勁的男人,只要和稍微好一點的女孩子交往過一陣,就會忍不住覺得她好可愛呀!這樣說來,我對伊東華同學的戀慕又算是什麼呢?   「老大,老大!門開了!」多多的叫聲把我的意識拉回了候機大廳,我急得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往光門沖,也沒注意對面的人根本還沒進來,差點跟他撞了個滿懷。   幸好即時扭身避了過去。穿過了傳送門,這裡應該是某個國際機場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和老蔣國際機場那令我意外的設施一樣。明知辦事員看不見我,我還是「鬼鬼祟祟」的入了關,一邊低聲對多多說道:「隱身術的效力還有多久?」   「大概快不行了,我已經開始頭暈──老大你自己就已經夠大只了啊!而且還包含了行李。」威特多苦著一張小臉答道。我連忙加快速度通過人跡罕至的走廊,衝進男廁讓威特多解除法術。   整理好心情,從容的走出男廁,我才有餘暇瀏覽四周的環境。字牌中漢字和假名夾雜而成的內容,讓我馬上就猜出這裡是日本最大的成甜機場。   「啊!我知道了,這裡是日本!」多多也總算恢復了活力。   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雖然回到地球──啊有一半去太空了──的實感讓我暫時鬆了一口氣,不過也馬上面臨了其他問題。   妖精男孩也想到了這一點,擔心地問道:「老大啊!這在聯合國的法律中,是不是叫做非法入境?這樣就算我幫老大弄到機票,你也不能到歐洲去不是嗎?」   「是啊!」我的眼神隨意掃過熙熙攘攘的往來人群,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的隱身術有效時間夠長,還可以用偷渡的法子混上飛機,現在看來顯然是不行。」   「那,老大你那個怪異的移動法術呢?」威特多又問道。   「一次只有一百公里,移到歐洲要花多久?」我苦笑道:「而且使用分身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會消耗我的……異力,所以用「異力」,再用瞬間移動的話,要是把異力耗竭,到了葛裡布林特就不用比了。」本來想用超能力這詞,可是想起姿荷妲曾稱我為異人。   威特多恍然大悟地說:「對哦!老大你趕來合議庭聲援我的時候,就因此耗了很多異能對吧?那時看你好像累得要死的樣子。」他不好意思地停留在空中一陣,繼續說道:「這件事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應該的,不用特別謝我啦!」其實那時我大部分的能力都不是為了他而耗掉的,可是又不知從何解釋起好,再接受多餘的答謝反而會心虛呢!   我又「神遊」到運輸艇上偷看了鄰座的女孩幾眼,她已經放下雜誌,跟我一樣背靠在椅上休息了。仔細一看少女的姿勢和我還是有些差異,看來她就算睡著的時候也是浮在空中的。對了,這麼說來,還有重力耶?現在應該已經在空躍途中了吧?重力發生航法在空躍進行的過程中也依然能有效嗎?真神奇。   彷彿在練習同時控制兩個軀體似的,我看著靈茵同時對威特多說道:「要怎麼去歐洲可以稍後再議,眼下還有其他的麻煩問題──你不餓嗎?我餓了!」   「是啊!」多多哭喪著臉說:「虧我辛辛苦苦的把幫你行李帶出來,老大你應該有帶錢吧?」   「有一些美金和歐元,可是要是倣傚成瀨川來一趟橫貫亞歐大陸之旅的話﹝作者按:其實她沒做過這種旅行﹞,除非像猿岩石那樣沿路打工兼搭便車,不然這麼一點點錢也一下就用完了。」我當下便做了決定:「所以,怎麼去歐洲另當別論,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   妖精男孩見我突然胸有成竹起來──其實只是確定了暫時性目標而不再那麼彷徨罷了──,總算稍感放心,便問道:「什麼事?」   「借錢。」我摸出了口袋中的萬能行動電話──之所以放在這邊的身上,是想說這種東西到了外星球應該是到處都有得賣吧──前提是我要有錢,所以留在地球比較方便。雖然電話裡有非常龐大而齊全的電話號碼檔案庫,不過我還是拚命的和記憶中的稀薄印象對照,因為現在要播電話的對象相關的號碼可能比伊東華還多,播錯了電話幾乎是不可能找到她的。   「你要找誰借錢啊?」威特多看我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不由得好奇地問。   「姑姑。」我苦笑著答道,撥通了電話。   「威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您好!」雖然號碼應該對了,可是接電話的還是秘書小姐:「您現在所撥的是董事長郭女士的私務電話,請留下您的姓名和與董事長的關係稱謂。」   手心有點發汗,我小心翼翼地說:「我叫楊顛峰,是她在台灣的侄子。」   「……啊!」對方顯然有些訝異:「楊顛峰先生嗎?很抱歉失禮了。現在郭董事長不在總公司裡,請你留下電話號碼,我會盡快為您和她取得聯絡。」   「如果她很忙的話我就不打擾了……」我連忙說道。   秘書小姐欣然說道:「請別這麼說,郭董事長一直很希望你跟她聯絡呢!要是我沒有轉達這通電話,一定會被她罵慘的。」   她都這麼說了,我只好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我剛掛上電話威特多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的姑姑是誰啊!好像是很了不起的人的樣子!」   「算是吧!」我想無論如何還是先到東京吧!就領頭往機場外走去,一邊回答著:「姑姑比老爸大十幾歲呢,超過六十歲了吧?她在大陸是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老闆娘──應該算是老闆,因為姑丈已經過世了。這樣說也不太對,其實我並不知道她在公司裡到底有多少重要性,或許只是掛名的『太上皇』罷了。」   連我自己都覺得解釋得很亂,多多更是一頭霧水了。走出機場的瞬間,冷風迎面撲來!   「哇嗚!」我連忙躲回機場裡,找了間廁所打開行李箱,換上了衛生衣褲和大外套。差點忘了這裡是高緯度的日本,而且現在還是二月。   往東京的交通工具並不難尋,我很快地坐上了火車。稍微用匯率計算了一下,嗚,車票好貴!火車裡邊暖和多了,應該是有暖氣吧?這倒讓我想起來了,就算我在這裡的這個身體挨餓受凍,是不是只要那邊的身體吃飽穿暖,就不要緊了?   意動之間,在宇宙運輸艇上的我已經「醒」了過來。不知何時身上多了一條毛毯,嗯,空姐……是不是該改稱「宙姐」,服務周到!轉頭看看,靈茵的身上也有一條毛毯,張著嘴睡得甚沈,模樣兒好可愛。   偷看了一會兒,我正打算「繼續睡」,卻聽到哪裡傳來一陣悅耳的鈴聲。雖然我知道自己的手機鈴聲不是這個,還是忍不住回火車上看了一下。   原來鈴聲是從靈茵的表上發出來的。她皺著眉頭伸了伸懶腰,又彎下腰把因而滑落到腿上的毛毯撿了起來,看了看手錶對我說:「快到了。」   「還蠻快的嘛?」我疊好自己的毛毯,拿了她身上的毛毯一起遞給了空姐。   少女含笑用手錶照了一下座位前方的螢幕將它啟動,對我說道:「你應該是第一次搭乘這種大型游輪?要不要看?」   我馬上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也用個人電腦照一下螢幕,掏了掏懷中那老位置撲了個空,才尷尬地對她說:「個人電腦不在我身上,在『那邊』。」   「嗯?」靈茵困惑地笑了笑,探過身子用手指啟動了我座位前的螢幕,又按了幾個鍵。這讓我有機會大膽地仔細欣賞她別緻的頸兒和肩膀,甚至偷偷地拿來和姿荷妲做比較。   ……咦?為什麼是姿荷妲?伊東華同學呢?   ……嗚嗚,真不幸,因為那時候太緊張,伊東華同學的身體是什麼形狀、我居然都不記得了。   「好了。」靈茵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連忙檢查自己臉上的肌肉有沒有怪異的扭曲,盡可能自然地檢視螢幕上有什麼。我看見了一個大型宇宙站模樣的東西顯示在螢幕上,旁邊的指令列的是中文介面。   不由得轉頭看看靈茵的螢幕,她螢幕上顯示的影像跟我一樣,只不過介面是另一種文字。看來如果用個人電腦﹝我那手機當然也是個人電腦的一種﹞對螢幕「照」一下的話,螢幕就會馬上針對個人電腦內的使用者資訊進行個人化調整吧?   「這看起來像是個宇宙港。」我指著螢幕問靈茵道:「我們是在這裡轉搭那個什麼,嗯,『宇宙游輪』嗎?」   「你在說什麼呀!」少女訝異地說:「這就是宇宙游輪啊!」   我張大了嘴重新檢視螢幕。這──這游輪也未免太龐大了吧!為什麼宇宙戰艦倒是比我想像的小這麼多?又仔細的看了看,我察覺自己第一眼對這游輪的尺寸估計並沒有錯,因為比起螢幕上硬幣大小的游輪,旁邊護衛的驅逐艦在螢幕上的大小不會超過鉛筆尖。   現在說說游輪本身吧!名符其實,它就是一個巨大的輪狀物,和地球五零年代科幻故事當中的太空站形狀大致相同。可是有多大呢?   「多大?」我問了。「直徑約有──折合地球單位是兩公里左右。」少女果然明白我在問什麼。兩公里啊!這比科幻小說中的太空站大得多,簡直是殖民地尺寸了嘛,可是卻只是一艘客輪。這麼說來──   我繼續發問道:「載客、載貨量的需求真的有那麼大嗎?」   「是啊!有錢得要死的人宇宙裡到處都是,閒來沒事就在這銀河系中到處觀光。」靈茵的語氣中流露出真心的羨慕。   然而我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光從軍用艦艇和載客貨的艦艇大小比例來推斷,相信邁入宇宙世紀的高科技文明應該確實很愛好和平吧?我想倪匡大師那「高科技文明必然伴隨著高度精神文明才能誕生」的推斷的確不假。   螢幕上的客輪漸漸旋轉著擴大,看久了也沒什麼意思,我便伸指把它關掉。就在這時,艇內響起了廣播聲:「本機即將與客輪接駁,由於重力發生航法軌道的改變,可能會有一段時間的重力異常,請乘客們繫好安全帶。」   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機內廣播,這樣說好像也不對,一般客機上大概不會提到什麼重力發生航法,可是我接著聽到其他語言的廣播之後,馬上感到不對頭──為什麼第一遍就是用中文?   「靈茵……小姐,難道機上聽得懂中文的人很多嗎?為什麼第一遍就用中文來廣播呢?」我向來不是會把疑問憋在心中的人。   「叫我靈茵就可以了,多加個『小姐』兩字多彆扭。」靈茵笑著回答道:「我想機上只聽得懂中文的人不多,不過機上大概只有你是第一次搭運輸機。」   我不由得為這個答案笑了出來:「這真是教我受寵若驚啊!」   正如廣播的內容所述,重力──其實只是加速度──的強度和方向開始改變了。少女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問我說:「對了,你──『到這邊來』,應該不是特地來觀賞銀河游輪的外觀吧!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要問我?」   對,我差點連自己要問她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來了。「是有點事要請教你──就是那個分身的時候,假設說一邊的身體正在挨餓受凍,能不能用另一邊的吃飽穿暖來彌補過來?」   「我想彌補的效果不會大於『心靜自然涼』這種心理作用吧!」少女笑著說:「否則也不會有一邊的身體死去,另一邊也變成腦死這種狀況發生了吧?」   果然不行嗎。這時重力正在緩緩恢復正常,又過了一會兒,機內就遍傳請乘客準備下機的廣播聲,而廣播的第一遍又是用那純正道地的中文。   宇宙游輪的外觀雖然是令人咋舌的巨大物體,到裡邊看起來卻沒有什麼獨特之處,頂多是遠不似可埃斯那種軍用艦艇死板罷了!至少剛下運輸艇的機庫裝潢給我的印象是如此。下機以後依胸口登機證──好像應該修正叫登輪證──的顏色區分,由不同的服務人員領隊帶往不同的居住艙域。有點稍微令我悵然若失的,這裡的服務員跟我交談時,用的是史烏基猶語。   我跟靈茵當然沒這麼巧合,不是同個顏色。少女笑盈盈地貼近我的身邊欲言又止,先問旁邊的服務員借了紙和筆,然後在紙條上寫了些什麼塞給了我。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到房裡之後要跟我聯絡哦!掰掰!」她說完後揮了揮手,遵照地球部分地區通用的禮儀跟我道別。   看牆上的分區圖,游輪那呈甜甜圈狀的旅客活動區共分成十二塊居住艙,雖然我是十二區、靈茵是一區,不過首尾並未相連。雖然如此,我手中捏著那張阿拉伯數字的電話號碼靜靜地跟服務員前進時,心中不由得有種莫名的感動。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從女孩子手中得到電話號碼。已經有了「那種經驗」的我卻沒有從女孩子手中收過電話號碼,實在有點奇怪吧!   ……不對呀!上學期初我才從席佳宜那邊得知電話號碼,怎麼當時我卻毫無感覺?難道是因為我根本不把席佳宜當成女孩子,靈茵的一舉一動卻充滿女人味?   我們在第十二區住艙的入口處之一駐足,服務員跟每位乘客個別告知了艙號,艙房所在位置及簡單注意事項──跟我說的時候還是用史烏基猶語﹞,乘客們便各自散開,往自己的住艙位置離去。我本來正打算跟進,卻突然背靠上艙壁,按住額頭閉起了眼睛。   「這位客人你沒事吧!」操著一口流利史烏基猶語的服務員馬上靠了上來。   「我不要緊,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不用驚動船醫。」我自然也以史烏基猶語回答。看他還在猶豫著,我神情輕鬆地揮揮手說:「去忙你的事吧!我真的不要緊,我已經知道了我的住艙位置,待會兒好些了自己會走回去休息。」   服務員想了想終於決定離去,不過離去前還不忘再叮囑一句:「有事請務必播打客服電話OO-XXX,或是按下登機證上的緊急服務按鈕。」這麼說起來,剛剛他也有提到過登機證上有這個按鈕。   而我到底怎麼了呢?當然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在日本火車上那邊,行動電話響了起來──那鈴聲可是伊東華的新歌,我無論神遊幾光年外都不可能聽漏的。   「喂?」把手機湊近耳邊思考了一秒鐘,我才想起可能的通話對象,連忙加了一句:「是大姑姑嗎?我是楊顛峰。」   手機那頭還是保持靜默。當我以為自己搞錯了什麼,正想放下手機看看訊號來源是不是熟人之時,話筒中終於爆出笑聲:「真的是你嗎!姑姑好高興呢!我從未謀面的乖侄兒啊!」   正是六十出頭的婦女聲音,而且腔調也很有大陸風。近年大陸腔的國語在電視上很容易聽到了,令人有種既有點陌生但又親切的怪異感覺,看來是那位從未謀面的親姑姑沒錯了。我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一直提不起勇氣冒昧打電話給您,第一次打電話就是為了這種差勁的原因,實在很可恥。」   「對了對了,你特地打電話給姑姑一定有要緊事吧!你看姑姑多差勁,居然沒有先問你一聲。」陌生的姑姑欣然說道:「有什麼事要姑姑幫忙嗎?」   「真的是很丟臉的事情,而且還不能讓我的父母親知道。」我苦笑著說:「能不能……請姑姑借我一點錢?」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令我尷尬發熱的靜默,才聽得姑姑欣然笑道:「借錢!那有什麼問題,你姑姑什麼沒有就是這個最多。一百萬兩百萬美金,儘管開口就是了。不過若是要瞞住我那老弟和弟媳婦,你得給姑姑一個好理由才行喔!」   「不用那麼多啦!」我尷尬地說:「我只是高中生,沒到借錢創業的年紀。」   「那你幹嘛瞞住爸媽跟姑姑借錢?姑姑要怎麼給你錢?對了,你人在哪?」   「說來話長,我人在日本。我是記得老爸說過姑姑的公司在日本有分社,想說姑姑能不能託你日本公司的職員送來給我……」   我本來就沒打算瞞姑姑借錢的理由──當然也不可能告訴她完全的事實──正想解釋的時候,卻聽到電話那頭爆出一陣驚喜的大笑:「你在日本?真的?真巧!姑姑現在也在日本!可以跟姑姑見個面嗎?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姑姑真的好想看看你!去年聽說你沒來大陸時,姑姑暗自傷心了好久你知道嗎!」   坦白說我也嚇到了,這確實很巧!我連忙說:「當然,當然可以!不過我在日本的事情也要瞞住我爸爸媽媽,理由我會跟姑姑解釋的。」   「嗯嗯,那就見面時再慢慢聊吧!你在哪裡?姑姑派人去接你,來姑姑這邊一起住幾晚好不好?」姑姑的語氣中透露著真誠的興奮。   我努力想了想才回答道:「我剛離開成甜機場沒多久,在往東京的電車上。」   「好,你到了東京之後搭捷運到涉谷西站,姑姑會派人開車去接你,大概幾點鐘會到?啊不用不用,等你到了東京再打通電話來好了,姑姑的電話號碼是……」   掛斷電話之後,多多對我使了幾個眼色,可是身邊的日本人突然開口對我說了:「伊東華的ㄨㄨㄨㄨㄨㄨ?」   他當然是用日文說的,我對日文的瞭解不超過看卡通自修的程度,能聽得懂的也不過就只有那頭幾個字,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剛剛我的手機鈴聲不正是伊東華的新專輯主打歌嗎?急忙點頭答道:「是是,伊東華的。」   任誰都可以從這幾個別腳的字眼中聽出我根本不懂日文吧!那日本青年笑著不再言語,只是從背包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了一張單曲光碟──封面上那張美麗的臉龐,不是伊東華是誰?   我們明明昨晚才分手,今天再見到她已經有恍若隔世之感。我想起她說過的唱片發售日期,雖然我終究沒能趕上台灣那邊的發售日,可是日本的單曲唱片發售日卻剛好就是今天!而我現在豈不就在日本嗎?   這真是太幸運的巧合了!我笑得合不攏嘴,指著那小小的唱片直說:「Goodgoodnicenice,最高﹝日文﹞!」   「Goodgoodnicenice,最高!」他也笑得合不攏嘴。   我還沒有享受夠這跨越語言障礙感同身受的新奇體驗,那死妖精已經不耐煩地在廁所那邊拚命跟我揮手了。   「到底什麼事啦?」我進了男廁,語氣不善地問道。   看我這樣,多多有些心怯了,語氣相對的客氣得多:「沒啦!老大,我只是忍不住有件事情想問問你。嗯……那個……哦對了,就是你姑姑的事情。其實我是不太通聯合國這邊的人情世故啦!不過你姑姑對你親熱得是不是有點過頭?你不覺得奇怪,或者是因為這之中是有什麼緣故?」   「這個跟你講也沒關係。」我坦然說道:「姑姑沒有生半個兒女,姑丈又早早過世了,本來姑姑是想收我當她的養子,爸媽也不怎麼反對。要不是我哥哥死了,或許我現在已經是姑姑的養子了呢!」   妖精男孩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如此,所以你們雖然從來沒見過面,可是你大姑姑心裡早就把你當成半個兒子了。哦對了,這麼說,你一定也是一直想找機會見見這個姑姑囉!」   我笑了笑:「應該是吧!當我想到可以藉這個機會跟姑姑聯絡時,忍不住開始感謝上蒼的安排呢!剛剛又突然發現因此而能讓我買到伊東華的新專輯,雖然是不得不買日文版,但也是喜上加喜!」   「別客氣,你這麼感激會讓我不好意思。」該死的玉風令又在旁邊插嘴。   回座途間,我偶然望見了窗外的夕暮。今天終於接近尾聲了,真是漫長的一天,感覺好像已經過了半年多一樣。   我在座位上發了好一陣子呆,才想起宇宙客輪那邊的我該回艙了。在那邊睜開眼睛時,愕然發現有兩個旅客正盯著我竊竊私語,大概是在商量要不要通知服務員來「救我」。我赧紅著臉對他們點頭致謝,走了一會兒才想起他們應該不懂點頭代表的意思。唔,這讓我想起靈茵的好意提醒,我現在對於自己處於分身狀態的警覺性顯然太低,照這樣下去,可能剛進學校就被教授抓到,那麼葛理布林特也不用去了。這我可得要多多用心才是。   回到艙房之後,我把寫有靈茵電話的紙條壓在話筒下,馬上脫了衣服攤開被褥就「睡」了,這天都沒有再回到客輪這邊。   約是華燈初上之時,我踏進了雖然天氣正冷卻依然熱鬧非凡的東京車站。東京車站居然有這麼多層,我還以為台北車站已經夠多層了,可是東京車站的縱剖面地圖卻能讓我看得眼花──或許日文帶來的陌生感也是原因之一。我一邊在諸多引導牌圖中搜尋「涉谷」這兩個漢字,一邊回想起自己看過的一本老書。那本書對「未來的」二十一世紀做了某些預測,其中之一就是預料未來世界中將有著驚人的多層地下建構物。看來東京已經是十足的「新世代」都市了,台北還差一點點。   東京人的性子之急也讓我吃驚,上下班時刻的台北車站雖然也不差,但人潮流動的速度還是比這裡緩得多。也因此,雖然捷運車廂內預料中的過度擁擠,照樣帶給人沉重的壓力,可是擠上車的我還是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出了涉谷車站,我並不急著撥電話給姑姑,而當然是先興沖沖地尋找唱片行。對了,這裡可不就是《辣妹當家》主角壽蘭的地盤嗎?許多景物都讓我不由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呢!日本漫畫家畫場景時都拿照片來描的事果然是真的!順利地買到了伊東華的告別單曲唱片之後﹝真遺憾不是中文版﹞,我回到車站給姑姑打了電話。   仔細想想,姑姑可是個有錢人,該不會派本多家那種超長豪華大禮車來接我吧!正當我在譏笑自己的蠢想法時,一輛「的確沒那麼誇張,但也夠誇張了」的大禮車居然真的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可是我並沒有多望那巨大的房車幾眼,因為車上下來的女孩在那一瞬間便吸引住我所有的注意力。   她大約十二歲,典型的東方人,典型的東方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髮型也是很普通的平板燙,這些都組合起來,美則美矣,卻絕不是那種令人雙眼一亮的美──當然更不是杜黎娜的原形那種讓人忍不住想好好呵護的可愛。我問了自己好幾遍,她哪一點讓我不由得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然而卻得不到任何夠理性的答案。   只得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空氣。對,我覺得她身邊的空氣和別人不一樣。就像東京人和台北人和北京人身邊的空氣都不太一樣,她身邊的空氣簡直是外星人的程度。也不對,我認識的外星人身邊都沒有這麼異樣的空氣,也許是因為我見過的外星人還不夠多?   「楊顛峰先生嗎?」開口便是字正腔圓的中文。確認我點頭之後,女孩說道:「是郭女士派我來接你的。」   她的視線移到我身邊的大行李上,只說了兩個字:「司機。」司機就手腳俐落地下了車,為我把行李搬進車後的行李箱中。有些發呆的我還來不及幫司機一把,就跟著她上了車。   車子發動之後,我定了定神,忍不住開口道:「貴姓大名?」   「我叫於佳衛。」名字也很奇怪。   奇怪──對了,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我忍不住又問道:「對不起,請問,你是男孩?」「是女孩。」她卻絲毫見怪不怪似地說:「別介意,很多人這樣問。」   雖然她完全沒有介意的表情,我卻不能不解釋道:「我絕不是因為你看起來不像女孩子才問,實在是名字不像女孩子,你知道現在的世局太亂了。」   可是我直覺地認為她並沒有接受我的解釋。其實連我自己都忍不住想,如果伊東華對我說她叫於佳衛,我真的有可能會懷疑她是男孩嗎?那眼前的女孩兒又是哪一點像男孩,讓我忍不住這麼問?搞不懂的事越來越多。   才剛這麼想,搞不懂的事又多了一件──她的視線只是不禁意地掃過我的口袋,靜藏在我口袋裡的多多居然打了個寒顫。   為了避免自己受到車內越來越濃厚的異質感影響,我故作輕鬆狀地打開手提袋拿出唱片說:「其實我剛剛下捷運沒有立刻打電話,先跑去買了這個。」   於佳衛僵硬地笑了笑,語帶抱歉地說:「我沒有在聽日本流行歌,所以也不認識什麼日本歌手。」   「她不是日本歌手,是台灣歌手到日本出唱片,不過當然你還是不認識囉!」我努力地找著話題:「有些台灣歌手到日本尋求發展的,比方說黑色餅乾啦!也有日本歌手來台灣求發展的……」   「黑色餅乾。」女孩複述了一遍。   我再也說不下去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我想了一下──對了,她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我也不介意這點,可是,可是她卻為什麼用像在聽課一樣的專注神情,聽這些閒聊事呢?難道她真的這麼專心地在聽?   很可能是我多心了。不管怎麼樣,對一個認識沒幾分鐘的女孩子說「我不是在上課、你可以放輕鬆點」未免太冒昧了。   但是她卻因為我的尷尬表情露出了自責的神色。我連忙又找了個話題:「你在大姑姑身邊都做些什麼呢?」   於佳衛楞了楞,我有點訝異地說:「要是牽涉到商業機密,不說沒關係,我絕對不會介意。」這麼說,她倒是有幾分像是那種不世出的天才少女。   「沒有,我在郭女士身邊……沒能幫上什麼忙。」怎,怎麼?聽她的口吻,倒像是深深為此自責的樣子。滿肚子狐疑的我憑直覺地回答說:「幫不上什麼忙很正常吧!你幾歲?哦,我快滿十七歲了。」   「我剛滿十三歲。」   「對啊!才剛滿十三歲,正是讀書的年紀,讀好了書才能辦好像樣的事。」我怎麼會說這麼正經八百的話呢?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不過我還是繼續說道:「莫非姑姑有叫你辦什麼事,卻被你弄砸了?」   「沒有。」   「那不就對啦!」   我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對吧?可是她卻突然笑了起來,說:「你果然是郭女士的親戚,說的話一模一樣。」   隨著笑容綻放在她那幼小的臉龐上,我突然覺得好暖和。不過她圍繞在身邊的異質空氣還在,只是從冷的變成暖的,類似這樣的改變。   我忍不住搜索著腦中的情報。對了!也許圍繞在她身邊的,不是什麼空氣,而是──煌羅﹝罡氣;aura﹞?或者是──電波?對了,漫畫中常出現電波少女。   「你在笑什麼?」女孩好奇地問道。   「哦,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到電波少女,那是漫畫中的某一類令人印象深刻的有趣角色。對了,你有看過漫畫嗎?」   「有。」她點了點頭:「郭女士有給我看過一些。」   「什麼樣的漫畫?」接下來我們的閒聊就比較順利了,我們分享彼此所看過的漫畫內容;後來又聊到我在台灣的鄰居,名字剛好有個字和她相同。   隨著時間流逝,本人開始為了另一樁大事而坐立不安。   「快到了吧?」我忍不住還是問了。   「快到了。」她看了手錶:「大概再五分鐘。」   無視於我加速的心跳,「抱歉打擾了,但我有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在這卷末做個交代。」玉風令突然插嘴道。   「你的事情會比我待會兒的事情更重要嗎!」我氣急敗壞地說:「給我滾!」   玉風令冷笑了幾聲,說:「對我大吼大叫可以嗎?別忘了我可是作者、知道你的一切秘密喔!比方說──初體驗的感覺好嗎?」   我雖然馬上一拳打碎了他的下巴讓他閉嘴,可是佳衛美眉已經瞪大了雙眼謹慎而好奇地問道:「初體驗,是指什麼事情的體驗呢?」   我下不了台,只好揪出玉風令說:「我哪知道,他說的,問他!」玉風令連忙解釋道:「那個,呃,我是指──我是第一次嘗試用第一人稱的方式來寫分身主角的小說,所以叫初體驗。果然是個很有趣的體驗。」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快交代!」我不耐煩地說。玉風令連忙晃著碎掉的下巴說:「那個啊!就是──感謝讀者原諒本作者的任性,從下集開始,《銀河勇者》將恢復為第三人稱的敘述方式,以後也不會再變了,敬請各位讀者繼續支持指教。」         第八集 不共戴天 第一章 佳衛妹妹     黑色的大禮車在日本東京郊外的一棟別墅前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的楊顛峰,呆呆地望著司機幫他把行李搬下車,再度上車把車開往車庫,又呆呆地望著剛才一起下來的女孩於佳衛,好像心事重重,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在想的模樣。   「請進。」女孩話畢領路往別墅門口走去。   違反少年期待的,客廳之中等候的不是中年婦女,而是一個中年男子,他恭謹地說:「這位是楊顛峰先生吧?你好。于小姐,郭女士說他會晚一點才回來,請兩位先用餐。」   於家衛彷彿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神色沒有什麼變化,楊顛峰則露出了既失望又鬆了口氣的複雜表情。兩人默默地到了餐廳,坐定之後,楊顛峰才總算被桌上的飯菜香「引」回神來,開始瀏覽屋中的模樣。   他微微的有些吃驚。一塵不染,這屋裡是真正的當得起一塵不染四個字!的確這別墅可能是專門租給臨時到訪的有錢人,所以使用率不高,而且日本的街頭本來就不像台北那樣塵土飛揚;可是就算扣掉這兩個變因,這房間還是乾淨得過火,簡直乾淨到了──到了楊顛峰會因此深怕自己身子的灰塵把屋內弄髒的地步。   他特別注意了一些小地方,比方說銅製門把──應該有袑鞢H電燈開關旁的牆壁──應該沾上手指污垢?也都是乾淨如新。莫非這房子真的是剛建好?又或者姑姑是個有潔癖的人,請了大批清潔工每天把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   楊顛峰對於「有潔癖的人」有種難以相處的刻板印象,這時不由得擔心了起來,旁敲側擊地問道:「現在房裡住了幾個人?」   女孩把盛好的飯放在少年的桌前,答道:「除了我和姑姑之外,就只有剛剛那位男秘書和司機先生,現在再加上你。」   秘書當然不會負責清潔工作囉,楊顛峰邊想邊問道:「這麼說,屋裡的清潔都是那位司機先生負責的?或是姑姑有請清潔工每天來幫忙打掃?」   於佳衛也盛了自己的飯,可是卻不動筷,只是回答道:「屋裡的清潔是我負責的。既然郭女士已經說要我們先吃,那麼請楊顛峰先生用餐吧!」   楊顛峰首先吃了一口,見女孩也開動了,才繼續問道:「不會吧?這麼大一間屋子都是你在打掃?你剛剛不是還在嫌自己沒能幫上什麼忙?」   他滿心以為女孩接下來會謙虛幾句,說房子是新的所以掃起來很容易之類;沒想到於佳衛只是淡淡地答道:「這是我的本份,本來就談不上是幫了忙。」   難道這整間別墅的清潔工作真的都是她在負責?楊顛峰邊胡思亂想著邊猛扒著飯,他的確是餓了,連吃了兩碗。   不過少年總算想起口袋裡那位迷你的朋友,便動起了腦筋。   「呃……吃得太快了,有點不太舒服。」他一邊說一邊為自己藉口之拙劣而苦笑。「不要緊嗎?需不需要胃藥?」女孩連忙問道。   楊顛峰搖著手說:「我想先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了。不過我還沒吃飽,可以裝一點到房裡去嗎?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不,當然不會。」看於佳衛的表情,就像是對這個藉口感到滿腹疑惑,楊顛峰窘得臉都紅了。不過也因此她錯過了幫少年盛飯的時機,楊顛峰自己動手盛了。   等少年盛完,不等他問,女孩便說道:「你的房間在這裡,請跟我來。」   「對了,雖然我有點累,想在房裡休息一下,不過我不會睡的,姑姑回來的話請一定要叫我一聲。」楊顛峰補充說,於佳衛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到了房裡,確認門口的女孩腳步聲已遠去之後,飢腸轆轆的妖精男孩從少年的口袋中飛竄而出,惡虎撲羊般地撲向那碗香噴噴的飯菜。一口氣先吃掉大半碗,才回頭望了望楊顛峰。   少年正在環顧房間四處。正如他所料,顯然這房間在他之前明明沒有住過人,可是卻依然是一塵不染的模樣,難道連這樣的空房間於佳衛也每天清掃?或者為了讓他搬進來住得舒服,今天特地仔細清掃了一遍?   其實只要出門去看看其他的空房間就知分曉,不過多多正在吃飯要幫他把風,而且其他的空房間可能上鎖了……不過這些都只是藉口,更重要的是楊顛峰這一整天下來的確很累,躺上床以後就懶得再動了。當然,主要是精神上的疲累,體力上來說還是一尾活龍,看來分身對於烏德薩能力的持續性消耗作用並不明顯。   「這樣下去我會睡著,不行,找點話來說。」楊顛峰想著想著便問了:「多多啊!你在我遇見於佳衛的時候,怎麼嚇得發抖?」   「是啊!真的有夠莫名其妙!」妖精男孩惱怒地說。吃了一口飯之後又補充說道:「我是說我那時的反應真是莫名其妙,不是說那女孩子莫名其妙。」   楊顛峰莫名其妙地問道:「怎麼個莫名其妙法?」   威特多煩躁地在空中繞了幾個圈,甩甩頭道:「……不!這太荒唐了,沒什麼好說的,不說不說。」   「媽的!是老子在問你話,還由得你不說!」楊顛峰一把抓住了妖精男孩,施展雙指夾棍酷刑,多多急忙連聲討饒道:「好,我說我說!別捏了!」   雖然答應要說,可是威特多還是沈著臉扒了好幾口的飯,才緩緩開口道:「這個要從我們妖精出生的地方說起。」   「就是妖精森林?」楊顛峰問道。   「我們故鄉的那座森林由於太大,各處的居民對它有不同的稱呼,沒有什麼公認的名字。」威特多猶豫著說:「我懶得仔細算了,不過以聯合國的單位來說,那座森林至少有一百萬平方公里左右。」   楊顛峰瞪大了眼睛說:「靠,這麼大!台灣也不過才三萬六千平方公里。」   妖精男孩繼續說道:「這麼大的森林裡頭,自然不是到處都有我們妖精賴以維生的瑪那。不,正確地說,就算是有那種瑪那的地方,也不一定適合妖精生存。」他的表情十分凝重:「我們妖精在森林裡有好幾種『天敵』,遇上了就會本能的感到恐懼。不過大部分的我都遇過了,都沒有怕得像這次這麼厲害,而且基本上只要夠機警就不會被吃掉,牠們頂多只能吃到一些受傷或老弱的妖精。」   「呵呵,好像倪匡的小說哦!說不定於佳衛也是什麼精怪,大陸這種東西不是很多嗎?」少年打趣地說:「那,你沒遇過的天敵是哪一樣?是蛇還是猛禽?」   「蛇或梟那些低等生物哪有資格吃我們妖精?我們不宰了牠吃就很給面子囉!」威特多煩躁地說道:「老大你說倪匡小說對吧?我剛剛也想到了那個可能性,可是又覺得太荒唐了,因為聯合國這邊根本沒有那種生物,就連葛裡布林特也沒聽說過牠出現在妖精森林以外的地方。」   「到底是什麼樣的生物?」楊顛峰好奇地說:「你真的沒見過?」   「我見過的話,還有命在?那東西少得很,不然我們妖精沒地方好活了。」多多很快地說:「不過我倒是聽說過牠長什麼樣,可以把那東西的樣子說給老大聽:牠用像青蛙一樣長而卷的舌頭吃小生物,除了毒牙外,尾部也有劇毒,用有毒的尾刺毒死大些的生物再吃;身子長長的,渾身都有極為堅硬的鱗片,頭尾有兩節,各伸出四對,共八對腳;壽命極長,不知可以活幾千幾萬年;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樹下的土裡睡覺,哪天一覺醒來肚子餓了,會把剛好倒楣在樹邊的所有動物都給吃光,簡直沒有哪種生物是牠的對手;然後吃飽了鑽回土裡繼續睡。」   「連人都吃?」少年張大了嘴。   「你以為是誰留下這怪物長相的紀錄?」威特多沒好氣地說:「只要一個人就夠牠吃了,所以有個旅人就眼睜睜看著牠毒死自己的夥伴吃掉,然後爬回土裡睡覺。那人之後還馬上找了很多人去殺那個傢伙,可惜那些人在把牠吵醒之後落了個全軍覆沒。後來才來了個法師,趁牠還在睡時,直接用火法術把牠烤到死。那個燒焦的屍體被做成標本,現在就陳列在恩居奇維國家博物館裡邊。」   「好棒!我也想看一次這種怪物,帶幾個墊背一起去一趟碰碰運氣好了!」   楊顛峰就這樣好奇地跟威特多聊起那生物來,忘了這話題原本和於佳衛有關。   少年一直以為姑姑回來的時候女孩會走到房門前通知自己,所以只是留心著門外的腳步聲,因此房裡的電話分機突然響起來時把他嚇了一大跳。   電話的內容就並不令人意外:「楊顛峰先生,郭女士已經回來了。」   「我馬上去!」楊顛峰粗暴的掛上電話,也顧不得把碗筷帶出去,就三步並兩步地衝到了客廳。   在那兒的除了於佳衛,以及有一面之緣的中年男秘書外,還有一名中年婦女。她的表情,不!應該說是長相,很自然地給人一種個性嚴厲的印象,證諸美國前總統林肯所說「四十歲以上的人要為自己的長相負責」的名言,顯然這位中年婦女嚴謹的個性是毋庸置疑的了。雖然如此,她看著少年時的眼神,卻流露出深刻的溫柔。   「姑姑!」楊顛峰不由得叫了一聲。還需要懷疑嗎?跟他老爸長得太像了!   「乖侄兒啊!」中年婦女忍不住摟住了少年,說:「你跟你父親小時候的模樣實在長得太像了,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楊顛峰卻在胡思亂想──姑姑是幾時看過老爸小時候的模樣的?想必老爸回大陸探親的時候,曾把相片簿也一起帶去吧!   他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姑姑已經放開了手說道:「呃,對了,這是姑姑去年才收養的女兒。來,佳衛,叫一聲哥哥。」   「啊?」少年張大了嘴巴。   「嘴巴張這麼大幹嘛?」姑姑的神情有些困惑。   「……哥哥。」女孩乖順地說。楊顛峰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問了:「那你之前怎麼叫我楊顛峰先生?」   少年的姑姑板起了臉,沈聲說道:「佳衛!」   「可,可是,我只是想說,如果楊顛峰先生……楊顛峰哥哥討厭我的話,或許郭女士……或許媽媽就不要我了……」女孩結結巴巴地說完後,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這讓少年手足無措,可是姑姑卻好像對此習以為常,歎了口氣。   「傻孩子,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呢!」她溫柔地摸著女孩的頭。   楊顛峰想了一會兒,才傻笑起來,說道:「這麼說,我也該叫你一聲佳衛妹妹囉?今後請多指教,老妹!」   於佳衛羞得臉都紅了,姑姑高興地笑著,招呼著楊顛峰說:「快坐下來,跟姑姑說你是怎麼來日本的。佳衛!媽跟你說過多少次,幫客人倒茶的事讓小陳做就可以了,你要去哪?給我乖乖地坐在這裡!」   楊顛峰想:「看來這個妹妹得了種叫做『習慣性裝女傭症候群』的怪病。」端起了陳秘書送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便問道:「這房裡好乾淨哦!佳衛妹妹每天都很仔細的打掃吧?姑姑在大陸的家也這麼乾淨嗎?」   他只是想旁敲側擊地問問姑姑是不是有潔癖,沒想到於佳衛又急急忙忙地辯解道:「沒,沒有啦!只是隨手到處擦一擦!」   中年婦女困惑地四下張望一番,好像第一次注意這房子到底多乾淨似的,這才好氣又好笑地說:「佳衛,你愛乾淨,媽是很高興,可是咱們只在這裡借住幾天,又不能少付些房租;你幫房東把屋子清得那麼乾淨做什麼?」   「如果媽媽不喜歡的話……」女孩忸怩不安地說。   「媽怎麼會不喜歡,媽只是不想你這麼辛苦,明白嗎?」姑姑問道:「媽不是買了幾本書給你讀,讀得怎麼樣了?」   於佳衛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再多讀幾遍好了。」   「讀完了?」姑姑驚訝地說。   「不!只是大概看了幾遍,」女孩紅著臉兒說:「可是,重讀的時候好像沒有讀到多少東西,來日本以後就沒有再讀過了。」   中年婦女發了一陣子呆,又問道:「有不懂的地方嗎?有沒有問陳叔叔?」   「有。」女孩兒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儘管說!」看姑姑不高興了,於佳衛連忙說道:「其實是……陳叔叔的解釋,我聽不太懂。」   中年婦女恍然大悟道:「那也難怪,怎麼不早點跟媽說呢?」她想了一會兒,楊顛峰忍不住插嘴說道:「讓佳衛妹妹上學吧!」   「姑姑也這樣想過,可是姑姑捨不得啊!你姑姑一年到頭到處跑,如果讓佳衛上學去的話,我們母女倆一年就難得見幾次面了。」郭女士煩惱地說:「姑姑也想過幫佳衛找個家教,不過選來選去挑不到合意的人。對了,佳衛,楊顛峰哥哥和你的年齡相近,你們應該比較好聊,有問題的話先跟他討論看看吧?」   「好。」女孩答應之後,這位身價非凡但平易可親的中年婦女連忙轉向少年問道:「真不好意思把你冷落了,快跟姑姑說說你來日本的經過吧!」   「這可不能說,要是說了的話,問題可就大了。」楊顛峰想著想著,便含糊地答道:「從哪說起呢!其實──姑姑知不知道我這學期開始要去歐洲讀書?」   「嗯,好像有聽你爸說過。」郭女士說道:「已經在途中了嗎?你掉了錢?也不對啊!去歐洲不用過境日本吧?」   「是啊!不用過境日本,我是私自跑來的。」楊顛峰苦笑著說。   「哈哈!你瞞著爸媽偷跑來日本觀光?不可以喔──你這個小壞蛋!」姑姑笑罵道:「沒問題,你要多少旅費,儘管跟姑姑伸手拿就是,姑姑還可以幫你買好往歐洲的機票,你要在日本玩幾天?」   沒料到姑姑會提出這種建議的楊顛峰大窘道:「呃不,這個……」   「放心啦!我不會跟你老爸老媽說的。」郭女士誤會了。   「這個也要拜託姑姑罩一下,不過我是說──那個機票……」   「不要吞吞吐吐的!真是,給你妹妹做壞榜樣!」   楊顛峰不得已只好說了:「姑姑,其實我來日本是──非法入境。」   客廳飄過了三秒鐘異樣的沈默,然後姑姑就爆出了爽朗的大笑聲──就這一點來說跟楊顛峰的老爸實在很不一樣──邊笑邊說道:「哈哈!真有你的,你幾歲?快十七了?才這種年紀就在搞非法入境,怎麼辦到的啊?」   「商業機密。」楊顛峰說完後就挺起胸膛緊抿了嘴。   見他煞有介事的樣子,郭女士也沒有再追問,只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自言自語地說:「哈,沒想到現代那看似嚴密周全的航管,卻連十七歲小男生都可以找到漏洞,難怪會發生九一一恐怖事件。」她又向少年問道:「那你要姑姑怎麼幫你?把你抓到境管局遣送回台灣?那樣一定瞞不過你爸你媽的!」   「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請姑姑幫我補辦入境吧!」楊顛峰苦笑著說:「幫我辦個日本簽證之類的,然後買張台北往東京的機票……」他說到這裡就不由得停了下來。因為,就算他在日本這邊可以用隱身術潛到機艙去「入境」,台北那頭卻沒有登機紀錄,畢竟還是不行的。   沒想到姑姑卻說:「何必那麼麻煩,要補辦入境的話姑姑幫你搞定就是了,來!護照給我吧!」   姑姑會怎麼把這件事搞定呢?楊顛峰根本懶得多想,就把護照自行李中找出來交給她了。只見姑姑一邊檢查著護照一邊說道:「呣……可能要花點時間,大概一個星期吧!你打算在日本留多久?」   「那就一個星期吧!」少年答道。   「還沒這麼快開學啊!可以多玩幾天吧?」姑姑問道。   「開學之前想先熟悉一下環境。」   「嗯好,姑姑會幫你買好一星期之後到歐洲的機票,還有你在東京附近玩的時候都可以住這裡,用姑姑的車和司機……」郭女士檢查護照無誤,把它小心地收進皮包之中,又說道:「然後姑姑再贊助你十萬美元的自助旅行費,你說夠不夠?」   「太多了啦!」楊顛峰雙手一起猛搖著。   兩人「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以一千美元「成交」。姑姑看了看手錶說道:「唉呀!已經九點多了!佳衛你先去睡吧!媽和哥哥還有很多話要聊。」   「好的。」於佳衛還是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乖順地回房去了。   留在客廳兩人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一時無語。楊顛峰正想問的時候,姑姑已經先開口說道:「你知道共產黨的一胎化政策吧!」   郭女士沒有多說,可是少年已經完全明白了。大陸上像佳衛這樣僥倖成為非法的第二胎存活下來的,卻因而無法好好成長的女孩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其中像佳衛這樣因為長得清秀可愛,人又乖巧而被郭女士收做養女的,簡直連鳳毛鱗爪都不足以形容。   楊顛峰心想:「這也難怪她如此珍惜被收養的事實,甚至因而多心的害怕若被我討厭、可能會連帶的被姑姑討厭。」   「那孩子沒上過學,只是識字而已,都這個年紀了,唉!」中年婦女繼續說道:「可是姑姑又捨不得送她上學,這麼可愛的孩子,總得要快點幫她找個家教才行。啊!對了,你的預定行程很緊湊嗎?姑姑想拜託你一件事。」   「姑姑言重了。」楊顛峰苦笑著說:「其實我並沒有特地想到日本觀光。」   郭女士驚訝地說:「那你到底是來日本幹嘛的?能跟姑姑說嗎?」   少年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把伊東華的專輯拿了出來說道:「要是不來這裡買的話,至少有半年都沒辦法聽到了……」   中年婦女的表情變了好幾次,才苦笑著說:「不過就是一個歌星,姑姑可能太老了,實在搞不懂你們年輕人……」   「不是不是,」楊顛峰連忙辯解道:「其實她是台灣的歌星、是我的同班同學,是我的……」猶豫了好一陣,終於說出「女朋友」三個字。   姑姑訝異地張大了嘴,盯著封面上的伊東華看了好一會兒,才感慨萬千地拍了拍楊顛峰的肩膀,換了個話題說:「你沒別的事情的話,能不能找一天帶佳衛出去玩?主要是去書店。」   少年困惑地說:「去書店?買日本書?」   「日本應該有書店買得到中文書吧!」郭女士解釋道:「幫姑姑留意一下看看,能的話多幫佳衛介紹介紹,看她對什麼類的書比較有興趣。對了,有空多跟她聊聊,幫姑姑考考她,看她讀了多少書。」   這真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楊顛峰只能苦笑以對。這中年女強人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她接起來聽了一會兒,便很不高興地說:「這種小事情還要特地來問我,你們自己不會辦?我養你們到底是幹嘛的?」   楊顛峰起身走向客廳角落,負手欣賞水族箱的魚兒。可是姑姑並沒有放低音量避免讓他聽到的意思:「什麼事情都要問我!下次是不是要問我一加一到底是不是二?對,我當然不准你們做錯,你們看我做了幾十年,為什麼還會做錯……嗯,好啦好啦!我十點前傳過去,回頭再找你們算帳。」   她怒氣沖沖地掛掉了電話,馬上換了個神情抱歉地對楊顛峰說道:「對不起,姑姑還有工作要做,你應該也很累了吧?早點休息,明天姑姑再跟你聊。」   「好,姑姑晚安。」少年巴不得早點休息,雖然姑姑並沒有讓他有難以相處的感覺,可是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需要點時間好好靜一靜。   回到房間之後,妖精多多鑽了出來,忍不住問道:「老大,你為什麼這麼急著到歐洲去?其實離武術大賽還有將近一個月,你可以留在日本玩一玩。」就算他不特別說明,妖精男孩也知道少年早猜到自己在旁偷聽了。   「你這傻瓜,不想你老大贏是嗎?還有一個月沒錯,但是開打之前不用調整體能了嗎?」楊顛峰笑罵道。他沈思了一會兒,換了個話題:「多多,之前佳衛妹妹還在的時候,你還會感覺到她身邊那股異樣的氣氛嗎?」   「還會啊!不過習慣了之後也就不怕了。」多多輕鬆地說:「我想應該只是我多餘的警戒罷了,大概是她真的有什麼地方和別人不一樣吧!聯合國也是有各色各樣和葛裡布林特大異其趣的生物。」   「你還是懷疑她不是人?」少年訝異地說。   「該怎麼說呢?」妖精男孩苦惱地說:「其實是不是人我不是很會分耶!我們妖精的視覺和你們不一樣,看不出來人或獸的差別,主要是靠觸角的感覺……」   這點楊顛峰倒是首次聽聞,很感興趣地和威特多聊了幾句;不過在他某次的發問後,就突然沒有任何聲息了。妖精男孩並未因此感到訝異,也為自己找了個溫暖的角落和身睡下,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意外的,當楊顛峰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置身於銀河游輪的艙房中。他花了一些時間「想」起這是怎麼一回事,自言自語道:「看來那邊的我睡得比較舒服,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好了。」   大眾餐廳就在居住艙區之內,這裡只提供便宜的簡餐,不特別好吃但也不差。牆上有其他用餐區的廣告,有著各色各樣令人垂涎欲滴的餐點,不過看來是要另外付點錢的。楊顛峰相信客輪內除了各種餐廳之外一定還有其他許多打發時間用的設施,不過他一時也提不起什麼勁去逛,就直接回到了房內,開始蹲起三體式來。   「真想去聽伊東華的新專輯……啊!算了,專心練吧!」少年想著。   按照既定的要領交互畫圈圈和三體式,大概因為恩希歐勒粒腺體全力發揮的關係,絲毫沒有疲累的感覺,彷彿可以一直這樣練下去。不過只是肉體如此,至於精神方面呢,不知怎地開始無法專心,臨行前巫厚德示範的招式一直浮現在腦海。   楊顛峰在床邊坐了下來,找出了懷中的形意拳教學手冊開始翻閱。那些招式動作的圖樣,以前讀的時候都覺得死板板的沒啥感覺,現在卻一幅幅和腦海中巫厚德的動作結合在一起,躍然紙上,讓少年也不由得隨之比劃起來。   他腦中不由得又憶起了和改造人大漢對戰的那時候,自己那些拙劣得可笑的形意拳動作。比較起來,連楊顛峰都想罵自己一句「哪有這麼難看的形意拳」。   「巫厚德的動作整體來說並不是非常快,可是正當我以為可以擋住時,卻已經『被擊中』了。」楊顛峰尋思道:「我差點連激化模態都用上了,還是抓不到截住他攻勢的時間,他厲害的地方……對!應該就只有一點──沒破綻。」   這是一種對峙時的直覺,少年就是知道自己無論用什麼招式,攻擊巫厚德的任何一個環節,都會被他反制。當然,被反制也沒什麼,就是硬碰硬罷了;問題是實力明顯有差距,硬碰硬也是自取滅亡而已,和最初在那拳擊場上的情況完全一樣。   「算了,別想太多。以巫厚德的角度來看,我對於打鬥的思考模式大概還停留在嬰兒階段吧!」楊顛峰自言自語道。他抬頭看了看桌上的螢幕,本來只是想看看幾點了,卻無意間瞥見被壓在電話機下的那張紙。   少年望著紙條出神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拿起話筒撥了紙條上的號碼。「喂!你是哪位?」少女的語氣聽來有點像是明知故問。   「我是楊顛峰,你是靈茵吧?」所以少年也回了個明知故問。   「你這個死木頭,終於肯打電話過來了嗎?」靈茵邊說邊笑:「什麼事?」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啦!打通電話讓你知道我的分機號碼多少。掰掰……」   「死木頭!不准掛電話!」靈茵尖叫著說:「你認真的嗎?」   「什麼認真不認真?」楊顛峰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也不知是因為少女這句奇怪的問話,還是少女突然給他取的那個奇怪暱稱。   「……天啊!算了算了。」少女說道:「快中午了,一起吃個飯吧?」   「不要。」楊顛峰說完後才想到該找個好藉口拒絕,連忙補充說:「我……其實才剛睡醒。」   「原來你才剛睡醒,剛睡醒就打電話給我?那麼原諒你。」靈茵笑著說:「那就今天下午好了,嗯,三點鐘,第三游泳池畔見,可以吧!」   「游泳池!」少年驚叫了起來:「溫水游泳池嗎?冷得要死說……」   「……你那邊的身體到了很冷的地方?」少女馬上也想到了理由。   楊顛峰尷尬地說:「是啊!你看我實在是還沒睡醒。」他想少女執意要約自己,或許是有什麼事情要談?這麼想來,在候機室靈茵主動找自己說話時,就已經有所企圖了吧?便答應道:「好,下午三點,第三游泳池畔見面。」   「不見不散哦!」少女切斷了電話。   楊顛峰鬆了口氣,並不急著去吃午飯而又躺回了床上,剛才動念去日本那個身體看看,就覺得臉頰上一陣刺痛!   在日本的他睜開了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拍了他幾個巴掌的多多等待解釋,妖精男孩連忙說道:「那個女孩子,嗯,於佳衛已經來房門前叫過你兩次了耶!你再不醒來到餐廳去吃午飯,人家會把你當成睡豬了!」   「對了,兩邊的時間單位應該不太一樣,那邊還沒到午飯時間,這邊已過了。」楊顛峰恍然大悟道。他就不跟威特多計較了,起床盥洗完畢,逕自到了餐廳。   於佳衛顯然比昨天初見時開朗許多,招呼道:「午安!顛峰哥哥,我現在就幫你把午飯熱一熱好嗎?」   這個親暱的稱呼帶給少年莫名的感動呢!要是杜黎娜也肯叫聲哥哥多好!他不禁要這麼想著。為了忍住笑意,臉上的肌肉變得十分怪異。「午安!謝謝你。」   楊顛峰靜靜坐在餐桌旁等候。他有些驚訝,對於這邊的肚子因為沒吃早餐快餓扁了的事實,那邊的肚子因為有吃早餐而不太餓。即使如此那邊的午餐大概也省不得。得「吃兩次飯」的感覺很差,很浪費時間,看來分身的確不儘是只有優點。   就算練不成兩邊一起待人接物,至少要能辦到兩邊一起吃飯才行,楊顛峰開動之後如是想。看少年還有些恍惚的樣子,於佳衛問:「顛峰哥哥你有睡飽嗎?」   「一覺到中午怎麼不飽,飽過頭了。」楊顛峰笑著說:「睡得好舒服,從沒睡過這麼舒服的床。」最後那句絕對是肺腑之言,或許只有和施蒂萊私奔那次的旅館裡的床可以相提並論,可惜那時楊顛峰卻沒有機會在床上好好躺一分鐘以上。   於佳衛小心翼翼地說:「嗯,我是想說,如果顛峰哥哥太累的話,今天就好好在家裡休息,去書店的事情可以過兩天再說。」   「去書店的事?」楊顛峰眨了眨眼,連忙改口問道:「姑姑已經跟你說了?」   女孩並未發覺有異,只是頷首回答道:「嗯,我很高興能陪哥哥去書店逛逛,不管哪一天都沒關係。」   「就今天吧!我不累。」這邊的約會比較重要──不,倒也不能說比較重要,只是很容易跟靈茵解釋「這一頭有事」,卻不可能跟姑姑或佳衛妹說「那一頭先約了」;所以,糟的是楊顛峰想著想著便說出口了:「去之前我得先打個電話。」   「打給誰?」女孩順口問了,見少年發窘,又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不,不是你的責任。」楊顛峰邊說邊傻笑著,如果告訴佳衛說自己是要用「那邊那個身體」打電話取消「那邊那個約會」,不知道她會有什麼表情。   於佳衛望了這位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哥幾眼,忍不住又問道:「顛峰哥哥是要打電話給在台灣的女朋友嗎?」   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卻彷彿有絕大的魔力,瞬間奪走了楊顛峰的神采。他恍惚間拿出了行動電話,呆呆地望著它出神,彷彿正在為自己找一個不打電話的理由。「我──無論道義或法律怎麼判斷,但我自己覺得自己做出了對不起伊東華的行為,那該怎麼辦?……是了,不管會不會被原諒,當覺得對不起對方的時候,只有道歉,只能道歉!可是,在電話中道歉太沒誠意了,反正我也要到葛裡布林特去,所以我要等到那時候當面跟她道歉。」   於佳衛看著表哥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得有點忌妒,心中並胡亂猜測著:「顛峰哥哥離開以前,跟他的女朋友吵架了嗎?是不是因為顛峰哥哥要去留學,對方故意鬧脾氣?」雖然是毫無根據的亂猜,卻也有幾分正確性。   楊顛峰終究還是把行動電話收了起來,問女孩說:「現在去未免早了些,雖然是高緯度地區,紫外線還是很傷人的,我們等三、四點鐘陽光弱了些再去好嗎?」   「如果太晚去的話,我怕我趕不及回家來做飯。」女孩答道。   「跟陳先生說一下,我們在外面吃。」楊顛峰順理成章地說道。   於佳衛動了動唇卻沒有出聲,點了點頭。少年很自然地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打開了電視機;他並不是很想看電視,不過卻要「找機會」打個電話給靈茵取消今天的約會。用「我今天下午『那邊的身體』已經先有了約會,可是因為剛睡醒的時候忘記了」這樣的理由,一說就通,把和靈茵的約會改成明天下午三點了。   楊顛峰這才「回過神來」,突然發現於佳衛坐在餐廳的椅子上,呆呆地望著自己。兩人眼神相交的瞬間,女孩反射性地說道:「碗已經洗好了。」   「碗晚點洗也無所謂啊!佳衛,怎麼不過來看電視?」少年疑惑地問道。   「……可以嗎?」女孩小心翼翼地問道。   楊顛峰抓了抓頭,歎了口氣說道:「你要不要稍微猜想一下,如果等姑姑回來你問她吃飽飯後可不可以看一會兒電視,她會怎麼說?一、把你臭罵一頓,說絕對不准看;二、把你臭罵一頓,說看電視這種小事不用問她。一或二?」   女孩紅著臉坐到了少年的身側,好像已經被郭女士臭罵過一頓般。楊顛峰看了一會兒,確認這節目實在很無聊,和台灣的電視節目一樣無聊。只聽於佳衛問道:「顛峰哥哥,你都聽得懂嗎?」   「只聽得懂一點點,不過劇情在演什麼,就算完全聽不懂也猜得出來。」少年見女孩皺著眉頭看得很吃力,就把遙控器遞給了她說:「要看哪一台自己轉。」   女孩訝異地說:「不是顛峰哥哥要看這一台的嗎?」   「我?」楊顛峰笑著說:「我才不想看這種無聊的東西,只是剛吃飽坐下來消化消化;現在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可是時間還早,你有其他想做的事嗎?」   「嗯!」於佳衛興奮地點點頭說:「媽媽說如果讀書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顛峰哥哥。顛峰哥哥現在可以教我嗎?」   「當然好啊!」楊顛峰接過女孩手中的遙控器把電視關了,起身說道:「那我們就到你房間去吧?」   於佳衛的房間果如少年所料,仍是一塵不染的模樣,而且無機感比房子的其他地方更形嚴重,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唯一突出的東西只有書桌上那排書了。不過想到姑姑和表妹是暫住幾天罷了,楊顛峰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女孩把書桌椅子讓給了少年,自己坐在床邊。   看來桌上那排書就是姑姑選給表妹讀的吧?大部分似乎是大陸學校用的小學教科書,十分陌生,楊顛峰自然先注意到比較熟的《唐詩三百首》和《四書集注》。他拿起了四書集注翻了翻,問道:「你都看完了嗎?看了多久?」   「看了幾遍,去年底就開始看了。」女孩答道。   「那,有什麼問題?」   「學而篇第一,第八條……」於佳衛說,少年手忙腳亂地把書翻到定位,心中有些訝異「她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又想到姑姑曾經叫她問陳秘書,所以她可能早已把自己有問題的地方挑出來整理過幾遍,也就釋然了。   只聽得女孩繼續說道:「『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我的疑問是在第四句的『無友不如己者』。初讀時沒什麼疑問,總以為就像書上所說的,孔子教我們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可是整部論語讀完之後,越來越疑惑。既然孔子教我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那麼如果他教我們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那當然也就不可以跟超過自己的人做朋友;否則就是害對方交上不如自己的朋友了。那麼不是變得只能跟和自己同等的人做朋友嗎?這樣能交朋友的選擇不是很少嗎?這樣真的好嗎?」         第二章 天使們的午後     一個沒上過學只是勉強識字,才剛讀四書集注一兩個月的女孩,應該會對書的內容有著什麼樣的疑問?   完全沒料到對方提出這種問題的楊顛峰,聽得有點發楞。他發了好一會兒呆,才笑了笑答道:「有句話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你有沒有聽過?」   「沒有。嗯,如果書不可信,有什麼是可信的?」   「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書不可信,而是說不可『盡信』。」少年仔細地解釋道:「當然,書有很多,有些書可信度比較高,有些書十句裡邊只能聽兩句,判斷哪種書是怎樣的,這是很大的學問,我也還只是在摸索當中。姑姑給你讀的這些書,都是可信度比較高的,可是依然不可盡信,你必須要保持自己獨立自主的判斷力。比方說,這本四書集注裡,孔子的話是用最原始的文言文記下來的,被誤判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後人的解釋相對的就有可能出現錯誤了。」   女孩馬上點了點頭,看來她似乎早就有這種覺悟了。楊顛峰心念一動,問道:「你自己有想過吧?如果書上的解釋是錯的,那這句話應該怎麼解釋?」   於佳衛眨了眨眼睛,答道:「因為孔子是個教育家,我想,或許他是希望君子都能提升自己的朋友。最後自然就會達成『沒有任何朋友不如自己』的狀況。」   少年越來越困惑了。這真的是一個沒上過學的女孩嗎?不過他還是答道:「我覺得你可能想太多了。這個問題我當初讀論語時也想過,我覺得還是要從字面上的意思去解。『不如』是個用慣的詞,意思是『比不上』,可是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用的。如果查字典的話,馬上可以發現『如』的本意是『像』,例如『愛民如子』之類。如果『無友不如己者』這句話解釋為『不要跟不像自己,如此守君子之道的人做朋友』,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吧!比方說如果有個人不忠不信,有過不改,不知道還有誰會想跟他做朋友呢?」   「啊!是這樣!顛峰哥哥果然厲害,這樣解釋比較說得通。」女孩欣然說道:「接著是泰伯第八,裡邊有一條是說……」   「等等,抱歉,我有件事情想先問你。」楊顛峰打斷她道:「你讀完整本論語之後,得到了哪些心得?」   於佳衛只是略為思考了一下,就回答道:「孔子是生在我國春秋時代的教育家,也是我國第一個推廣全民教育的人。他所教授的內容主要是待人處世之道,總歸為一個『仁』字。仁的基本原則是忠恕,恕很容易明白,就是想要別人怎麼對你,自己就怎麼對待別人;忠比較有問題,朱熹說忠就是『盡己』,可是照顛峰哥哥剛剛所說的,那麼這應該是朱熹自己的解釋,我覺得存疑。整部論語中孔子都把忠當成一個『基本德行』而沒有特別去解釋過,可是依照他對『忠』這個字的用法,比方說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照這裡看來『忠』應該是指肯負責任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做好的意思。忠和恕是仁的基本原則,而實際的實行方法則是孝、悌、謹、信、泛愛眾……」   「夠夠夠了……」楊顛峰聽得頭都昏了,說道:「……嗯,你讀得很透徹,姑姑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我要把這些講給姑姑聽,她一定會以你為榮!」   女孩俏臉微紅地說:「不,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少年發了一陣子呆,才說:「好,我們繼續討論,你剛說第二個問題是在?」   「泰伯篇第八,第九條……」   兩人繼續討論著女孩這一兩個月來的讀書成果,差點錯過了去書店的時間。下午四點半,因為楊顛峰的要求和堅持,所以他帶著表妹和詳細標記著位置的地圖;藉由東京的大眾運輸工具往中文書書店的位置前進。   進了地鐵車廂,因為不巧又是這種時段,所以和昨天一樣擁擠。然而雖然是第一次乘坐這種高科技的大眾運輸工具,於佳衛卻沒有不安的表示,只是靜靜地緊靠在表哥的身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在五花八門的車廂廣告上來回巡逡。   出捷運站的時候,少年自然而然拉住了表妹的小手兒,防止人潮把他倆衝散。他並沒有注意到女孩手心冒汗的奇妙反應,因為他正在「另一邊」吃午晚餐。不管能不能同時兼顧兩邊的動作──就算能,這也是件很累的事情──,楊顛峰已經決定以後盡量一天只吃兩餐,求節省時間。「其實兩邊同時動作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試過才發現──人決定自己的動作其實只在最關鍵的時候花很少的精神,其他絕大部分的動作幾乎都是機械式的。」楊顛峰想著。   由於不同星系來的人有相對應於不同時區的作息規律,所以游輪上的餐點是整天從早到晚都有供應,那兒的楊顛峰不需要遷就什麼用餐時間之類的規定。   照著地圖的指示,兩人沒什麼困難就在捷運站附近找到了漢文書店。「對了!為了慶祝我們表兄妹相逢……」楊顛峰用打趣的口吻說道:「表哥買幾本書送你吧!你自己挑,然後拿來給我結帳。」   女孩點了點頭,認真地挑揀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回頭看見表哥在櫃檯邊發呆,忍不住問道:「顛峰哥哥,你要買的書呢?」   「啊?姑姑是這麼跟她說的啊!」楊顛峰轉念便答道:「哈,多謝你提醒我,我差點忘了我自己也要買書。」就低聲的跟老闆詢問起來。   老闆說起中文還算通順,可是有著濃厚的日本腔調,看樣子應該是在日本土生土長的華僑。於佳衛選了三本書,拿到櫃檯交給了楊顛峰,他定睛一看──常見植物大百科、常見動物大百科、世說新語。   「表妹啊……」楊顛峰皺著眉頭說:「我不是不想買這些,可是這些是你真感興趣的書嗎?這選書的方向不是跟姑姑一模一樣嗎?我想送你真正感興趣的書。」   於佳衛不好意思地說:「真的是我感興趣的,我……我都感興趣。」   「都感興趣是指……這邊這麼多櫃這麼多種類的書,你都感興趣?」楊顛峰問道。   「是的……可能要深讀了,才分得出對哪一本更感興趣一點。」女孩急忙說:「那個……其實我不太會選,我比較希望讀顛峰哥哥選給我讀的書。」   少年眨了眨眼,點頭道:「好吧!說的也是,反正是我要送你禮物,那我選幾本好了。」說要另外送書給她,楊顛峰卻把女孩選的三本也交給了櫃檯的老闆。對此,於佳衛動了動唇但沒說什麼。   楊顛峰瀏覽店內,買了一本少女漫畫週刊、一本BL同人志,言情、科幻、奇幻、推理、武俠小說各一本,漢和與英漢字典各一本。又另外拿了自己要買的書,除了自己的那本之外通通跟之前女孩選的三本疊在一起,交給老闆個別包了。   少年提著那一大堆的書步出了漢文書局,時值晚冬又是高緯度地區,天早已全黑了,雖然穿得夠厚,不過夜風仍然帶給兄妹倆陣陣涼意。「顛峰哥哥,」女孩忍不住開口了:「那堆大部分是買給我的書,給我提嘛!」   「這麼重的東西給女孩子提,男的兩手空空這像話嗎?」楊顛峰心想,嘴裡卻不這麼說:「付錢的是我耶!我還沒送你,怎麼變成你的書了?回家才送你。」   相認不到兩天的表妹暗自想著:「顛峰哥哥好體貼。」   少年在一家和風濃厚的店面前駐足,轉頭問道:「晚餐吃鰻魚飯好嗎?」   女孩透過門簾望進店內,視線落在古典的木紋扁牌,毛筆書寫的價目表上,楊顛峰直覺地認為表妹正在換算價格,便自己也算了一下。   果然於佳衛說道:「我們去別的地方吃好不好?太貴了!」   「一客鰻魚飯兩千日幣實在是貴了點。」楊顛峰邊想邊瀏覽著四周的店舖,視線停在一塊熟悉的招牌上,心想:「可是難得出來一趟,總不能請她吃速食,雖然不一定要吃貴的東西、但至少要嘗點別的口味。」   在猶豫間,兩人自然而然地啟步往另一個路口走去,卻一直沒有發現合乎兩人心中各自尺度的適當用餐地點。   就這樣走著走著,很快就離開了商業區、到了相對靜僻的巷道,眼看著再走下去也找不到別的餐館了。「沒看到什麼特別想嘗嘗的東西嗎?」見女孩搖頭之後,少年提議道:「會不會累?我們回頭再繞一圈好不好?」   女孩擔心地望著那沉重的提袋心想:「會累的應該是顛峰哥哥吧!」   於是往回走的路程中,她開始傚法表哥認真的左顧右盼。剛轉進一條之前沒留意的巷道,女孩便拉了拉楊顛峰的衣角說:「那邊的地下室,好像有賣吃的。」   「哦!定食店。」楊顛峰說:「想去哪家?那裡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那我們就去吃吃看。」   於佳衛說:「也說不上有什麼特別,只不過──我們之前經過這裡的時候,那裡的門口排了很多人,一路排到樓梯上面來。」   兩人沒再多做交談,好奇地走下了樓梯。這家定食餐館雖然位於地下室,可是裡邊裝潢十分正式,地方也寬敞,雖然已經過了一般人的晚餐時間,店內卻依然接近座無虛席。楊顛峰走向櫃檯看了菜單,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客定食只不過五百、六百日圓不等的價位!雖然菜單圖上的定食份量看起來並不多,但再考慮上價格,和外邊其他的店家比起來真是有夠便宜。   「我要這個豬排定食,還有沙丁魚定食。」楊顛峰當然知道店員聽不懂中文,幸而只是用手指了也就行了。佳衛妹妹也點了沙丁魚定食。   兩人上座屏息以待。雖然店內客人不少,可是餐點很快就送了上來。   好吃!以這個價位而言──雖然以匯率折合台幣要一百多塊,但是考慮東京人的收入比例的話,五百日圓對他們來說就像五十塊台幣對台灣居民的感覺──實在是好吃得過分了。飯粒又香又富有彈性;豬排厚而實,外邊只有一層薄薄的面皮;鹽烤沙丁魚烤得恰到好處,淋上檸檬汁以後更是可口無比;更重要的是──照片上看起來份量並不多,可是實際上送上桌時卻不少,連飢腸轆轆食量又大的楊顛峰,都差點吃不完兩份。   「在這個『照片比實物誇大』的商業手段舉目遍是的時代,居然還有這種店,真是令人感動呢!」楊顛峰想著,目光自然落到對面的表妹身上。少年吃完兩份之前,她已經先停了筷子,可是──沙丁魚和飯都吃完了,青菜卻完全沒吃。   「你已經吃飽了嗎?青菜一點都不吃?」楊顛峰擺出了做哥哥的架子:「就算不喜歡吃,還是吃一點吧?」   「對不起。」女孩紅著臉說:「我自小就不能吃青菜,一吃就吐。其實本來連飯都吃不下,只能喝牛奶、吃豆類製品之類,因為從小就被罵得很厲害,才努力練習,總算吃得下一點飯了。」   少年驚訝地說:「這樣啊!是我不好,事先沒打聽清楚。既然吃飽了,我們走吧……別想偷雞摸狗,書給我還來。」   兩人才剛離座,馬上有服務生把桌子收拾乾淨,帶來了別的客人。從樓梯口離去時仔細一看,怎麼櫃檯前又出現了一條人龍,直排到樓梯上的店面外去,看來兩人能嘗到本店便宜又大碗的美食,不能不說是有幾分好運氣。   在回程的路上,楊顛峰心想:「豆類製品和牛奶──都含有大量蛋白質,這麼說佳衛的胃腸比較特別,只能消化以蛋白質為主的食品囉?」想著想著便順口問了:「你從小就只能吃肉和牛奶,不能吃飯和蔬菜嗎?」   女孩默然片刻,才答道:「其實偶而才有奶粉可以喝,我小時候不是很有機會吃到肉。能吃魚類和肉類是被郭媽媽收養之後才知道的,那之前我吃一般的東西都會吐,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是院裡最醜最虛弱的女孩。郭媽媽為什麼肯收養這樣的我呢?我實在是弄不懂。」   「就是因為這樣姑姑才收養你的吧!」楊顛峰理所當然地說道。   「……嗯。讀完那些媽媽要我看的書之後,我也稍微有些瞭解了。」女孩捧著心口衷心地說道:「要是可以把這份幸福分一點給我的家人,該有多好。」   「你知道這個願望的份量嗎?談何容易啊!」楊顛峰想著便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答道:「要實現這個目標,你該讀的書還有我手裡提的這些的幾百倍。」   「噢!這麼多。」於佳衛認真地說。看她的樣子,居然好像迫不及待就要搶走楊顛峰手中提的書趕快去讀、以便早日實現那個心願。   見了她的反應,少年偶然想起了《危險調查員》中的情節,說道:「我想,你最需要的或許是一把圖書館的鑰匙。」   「哪裡有這種東西?」女孩問道。   「……學校。」   「……我……以前從來不想,可是現在開始有點想要去上學了。」   「學校可能並不是各方面都像你想像得那麼美好。」楊顛峰的語氣已經接近自言自語:「不過它在現代社會中的地位好像攝食一樣,變成了成長的必備過程。」   回到姑姑的臨時居所,楊顛峰進門脫鞋時「順腳」蹬了蹬,把鞋底的泥土弄掉,這是他在家養成的習慣。日室的平房脫鞋處已經在室內,那兒和室內其他地方一樣都保持著一塵不染,所以抖掉的塵土在地上顯得特別礙眼。   「我昨天進門時也做了這個動作吧!當時留下的塵土是什麼時候掃掉的呢?」少年不經意地想著。姑姑顯然還沒回家,他把整疊重死人的書就這麼隨意地放到了客廳的桌上,一本本點著交給了於佳衛。   「這是表哥送你的禮物,所以每一本都要仔細看哦!」楊顛峰笑著說:「有什麼感到疑惑的地方,或者就算只是想跟我說說感想也可以,隨時來找我。」照他的想法,至少那本BL同人志,應該會讓女孩看得目瞪口呆吧!   於佳衛鄭重的答應之後,好像想問什麼卻說不出口的模樣,轉身想把一堆書抱回房裡去了,少年連忙鼓勵她:「有話儘管問,把自己悶壞了多划不來。」   「沒什麼,我只是想……」女孩不太好意思地說:「不知道顛峰哥哥給自己買的是什麼書?能不能借我翻一翻?」   這正中少年下懷,他欣然說道:「當然,拿去看看?」   女孩接過表哥手中的書,小心翼翼地翻了翻。那是一本問題集,卻不是女孩以前見過任何一種問題書,裡邊都是一些圖啊方塊啦所構成,古里古怪的題目。於佳衛把書還給了楊顛峰,忍不住又問道:「這種書是做什麼用的呢?」   「這些問題是用來訓練空間、數學、邏輯推理能力之類的。」楊顛峰早想好了答案。   「試著做這些簡單的問題,就可以訓練空間、數學、推理能力嗎?」女孩有點訝異地說道,語氣比較像是驚歎而非懷疑。   少年眨了眨眼,答道:「這本書前半部的問題簡單些,後邊比較困難。對了,你要不要試著做一些看看?」   「可以嗎?」女孩驚喜地說。   「當然可以囉!」楊顛峰翻開了書本,找了找,突然「唰」地就撕了幾頁下來,讓於佳衛吃了一驚。不過她看表哥的動作和表情都如此自然,也就沒問什麼。   楊顛峰專注地翻看著手中那幾頁。那是從這本書的頭幾頁中撕下來的,內容是密密麻麻的解說文字和表格,和書裡大部分的內容不太相同。   接著,他翻到書本後半的某頁,並指示表妹說:「從這一頁做到……嗯,這一頁。這邊的問題看起來比較難一些吧?」   「嗯。我能做得好嗎?」於佳衛有點緊張地說:「我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問題。而且,我念過的書本來就不多……」   「做不好有什麼關係?」楊顛峰回答道:「而且這些問題能不能答對,和有沒有上過學基本上關係不大,你不要先嚇自己。」他掏出了手機,對表妹說:「要計時哦!我說開始的時候,你才能開始看題目。」   女孩才稍微放輕鬆了些,這下又緊張了起來:「還要計時啊?」   「別緊張啦!慢慢做題目就可以了。」少年失笑道:「或者去你房間做,你比較能放鬆?時間比較不重要,你慢慢作答,慢慢想,答對比較重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女孩這才緩和下來,眨眨眼說道:「……慢慢寫就可以了?做錯的話也沒有關係?」   「當然沒關係。」楊顛峰肯定的回答後,又問:「要到你房間去做嗎?」   「在這裡就可以了。」   少年注視著手機上的時間道:「那,我說開始的時候就開始吧──開始。」   女孩翻開少年指定範圍的第一頁,楞了楞,然後就仔細但毫無滯礙地寫下五個問題的答案,下一頁也是一口氣就寫了五個答案;又下一頁也是,再下一頁也是,這些楊顛峰都看在眼裡……直到最後兩頁,才各只先寫了四個答案,為某兩個問題額外思考了兩三秒鐘才寫下最後的兩個數字。   女孩並不是把答案直接用鉛筆寫在書上──她想都不敢想這種事──而是整齊地寫在客廳桌上隨手可得的便條紙。這也讓楊顛峰翻書對照答案時方便許多。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少年還是為這個結果深深吁了一口氣,心想:「全部答對。七十題只花了一分半鐘,這還是輕鬆做的成績;趕著作答的話只會更快吧?智力商數估計──表上最高值,超過一百四十。果然……」   見到表哥的臉色陰晴不定,女孩擔心地問道:「錯很多嗎?」   「不,全部答對了。」楊顛峰勉強笑著答道。   「真的都答對了?好高興。」可是表哥的表情又讓於佳衛有點擔心,她謹慎地問道:「全部答對……應該很正常吧?」   少年沉著臉說:「一點也不正常。」見女孩慌張失措的神情,他又展顏笑道:「不正常!全部答對,證明你是個異常聰明又認真的好女孩。」   「顛峰哥哥你欺侮人。」於佳衛忍不住放心地笑了起來。   「佳衛,如果以後再有人給你做類似的問題……」楊顛峰的語氣轉為鄭重:「不管那個人是姑姑、陳秘書、家教老師,或是以後你的學校老師,你……能不能答應表哥一個奇怪的要求?」   女孩眨了眨眼,困惑地說:「什麼要求?」   少年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盡量做慢一點,甚至故意做錯一兩題。」   「為什麼!」於佳衛的驚訝早已在楊顛峰的預料之中。   楊顛峰一時沒有答話,女孩終於忍不住問道:「其實我做錯很多對不對?顛峰哥哥不忍心告訴我,只是要我以後做慢一點,更仔細看題目?」   「啊不!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你真的全部都答對了。」這回可沒料到對方有此一問,少年狼狽地答道:「該怎麼說呢……總之你先靜下來聽我說。」   女孩耐心地等著,雖然楊顛峰又是好一會兒沒開口。   時光悄悄地流逝,女孩依然沒有絲毫不耐的表情,少年終於開口道:「……佳衛,你能相信表哥這個建議是為了你好嗎?」   只是瞬間的猶豫,女孩堅定地點了點頭。   「可是等到你稍微長大一點,懂得這個測驗和表哥的建議是怎麼回事之後,或許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楊顛峰說道。   「這個測驗果然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在?」女孩擔心地說。   「你現在不用想太多。」   「……我明白了。不管這個測驗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我相信顛峰哥哥絕對不會害我!」於佳衛激動地說:「我以後就故意做錯一兩題,做慢一點,我也不再問為什麼了!就算是郭媽媽叫我做的,我也不會告訴媽媽說表哥叫我……」   女孩說到這裡還是不由得猶豫了一下,畢竟此刻媽媽對她而言是比表哥還要重要一百倍的人。楊顛峰趁機打斷她道:「不過,有一天,你就會知道表哥為什麼要叫你這樣做了;到時候你或許會感激表哥,也或者還是不能諒解表哥也說不定。然而,你能不能答應表哥──直到你認為自己已經確實明白表哥為什麼叫你這樣做的時候,你才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姑姑說?」   「只要等到弄明白了就可以說了嗎?」於佳衛笑道:「既然顛峰哥哥這樣說,我想,這應該不是一件容易明白的事。不過,這樣沒關係,如果不能完全弄明白,就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了。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現在就處在這個『不可使知之』的階段吧!我會努力設法把它弄明白,真的弄不明白也不會勉強。」   楊顛峰忍不住摸了摸女孩的頭,這還只是當天下午倆人討論的結果,於佳衛居然就現學現賣地引用了。接著少年便動手幫她把那堆書搬回房裡去。   當晚,少年躺在客房的床上東想西想,一時感慨萬千無法成眠。「沒想到表妹她居然是這麼個天資聰穎的女孩,姑姑還真是收了一個超級養女。不,或許她早就隱約察覺到佳衛的過人之處;不過鐵定沒想到她聰明到這種地步,不然也不會只拿那幾本書就讓她讀兩三個月。」   再仔細想想,之前女孩書桌上陳列的書雖然乍見之下並不太多,但是以一個沒上過學的女孩而言,兩三個月內把那些書都讀完讀熟也真夠驚人的了。   「真不公平,為什麼有人智商超過一百四,有人……在路上走都會被外星人注射恩希歐勒菌?這真是個不公平的世界啊!對,就是因為世界不公平,所以國父孫中山先生才要主張天下為公呢!不過要是真的天下為公了,也頗為無趣不是嗎?我個人堅決主張天下還是多少要有些母的才好。」   半開玩笑地化解了自己對表妹的嫉妒之後,沒過多久,少年便沉沉睡去。   雖然留在地球的楊顛峰很早就睡了,可是星際客輪那邊那個卻一直繼續站三體式──橫豎無事,不站白不站──直到腿累到幾乎蹲下去再也站不起來時才睡。也因此,第二天早上當然是日本這邊的楊顛峰先精神飽滿地醒了過來。他看看擺在床頭櫃上的行動電話,發覺才早上七點。   「讓那邊的楊顛峰多睡一會兒吧!反正下午才有事。」少年想著,拿了盥洗用具便往化妝室去。真巧!佳衛妹妹也在那兒刷牙洗臉。   「早安,顛峰哥哥。」女孩雖然勉強打起精神說,可是眼底下有濃濃的黑眼圈。   楊顛峰一想便知其故,苦笑著說:「你太用功了啦!姑姑跟表哥我都會心疼的。」   「可是!」於佳衛急忙說道:「我真的很笨嘛!一個晚上還看不完一本。」   「一個晚上讀不完一本是很正常的!」楊顛峰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慢讀!」   「……嗯。」女孩點了點頭。   「你在急什麼嗎?」   於佳衛很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麼啦!只是……表哥只能在這裡待一個星期就要往歐洲去了,我想在那之前讀完。」   少年笑不出來了,溫柔地說:「你能在我去歐洲前好好讀完一本,我就很高興了。先挑本比較好讀的讀吧!就算沒有讀完,只要讀到有任何疑問,或有感想願意跟表哥分享的時候,可以隨時來找我。」   女孩點了點頭,換了個話題:「顛峰哥哥今天有什麼預定行程嗎?」   「沒什麼。」楊顛峰說:「待在房裡練氣功吧!」   「嘿,顛峰哥哥也有練氣功嗎?媽媽的公司裡有很多人都在練。」於佳衛問道:「可是……顛峰哥哥不是想要在日本到處玩嗎?不用顧慮我的。」   少年心想:「我根本沒打算在日本觀光,倒是該帶你去四處走走;不過今天已經跟靈茵約好了。」於是便答道:「嗯,要啊要啊!只有今天休息。對了,我不出門的話一天吃不下三餐,所以只吃早餐和晚餐就好,午餐不用幫我準備了。」   「好的。那,我早餐幫顛峰哥哥多準備一些。」   楊顛峰洗完臉正要步出盥洗室,順口問道:「對了,你昨晚讀的是哪本?」   「英漢字典。」   這個答覆讓楊顛峰腳勾在盥洗室門檻上漂亮而直挺挺地往前仆倒在走廊,接著女孩也為此驚叫出聲。少年摸著鼻子爬起來,並安慰表妹說自己沒事之後,本來想告訴她那本書是用來查的,不是用來讀的,可是終究猶豫著沒說出口。   兩人一起用了早餐,不見郭女士的人影。據她的養女表示,女士昨晚遲至凌晨三點才回來,等會兒九點還要趕去公司,現在可不能打擾她。「看來姑姑真的忙翻了,不可能只是有銜無事的太上皇──要再找時間聊也很難了。」楊顛峰想著想著,視線又不由得在餐廳四壁上打轉。   依然是那般異樣的一塵不染,令人無法不把它與「潔癖」這個詞語產生聯想。   「多多不知道哪去了,不然就可以問他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狀。」少年轉念便開口問道:「佳衛,你昨天今天還有跟以前那樣打掃屋裡嗎?」   即使知道楊顛峰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這麼勤掃,女孩的回答語氣中還是包藏了一點心虛:「沒有……而且今天也睡晚了,更沒有什麼時間掃。」   於佳衛並沒有忘記自己答應過的,幫表哥多準備一些早餐,而少年當然也毫不客氣地吃了個精光。   餐後只是稍作休息,楊顛峰便回到了臨時居住的房間。首先當然是把伊東華的「新」專輯──其實只有最後一首是新歌,幾乎等於是紀念精選集──放進從行李箱中找出來的光碟隨身聽,然後便擺出了三體式。   「哈哈!對了,我兩邊的身體都在練,真希望到時候一合體能有兩倍的修練效果哩!」楊顛峰想著想著,便開始排除雜慮。   ……奇怪?有種違和感。肚子下邊有點發熱,看來是早餐吃太飽了,這還不太要緊;更麻煩的是雜念無法消除,紛至沓來;比方說──臨別前巫厚德打的那連環套,一舉手一投足就清晰的刻畫在腦中。   楊顛峰忍不住停了下來,把星際客輪那邊的自己「叫醒」,以便翻看形意拳練習手冊。雖然這樣一來,日本那邊的身體就可以持續站三體式;但客輪艙房這邊的少年卻哈欠連連,很想補眠,不得已只好倒頭繼續睡。   他的意識回到日本這邊的身體上,重新面對無法排除雜慮的問題。「真奇妙,本來拳法書上一幅幅死板板的圖樣、意味不明的姿勢,只因為看過巫厚德打過一遍,就彷彿全都活了起來。可是,這股違和感是什麼呢?」   少年收勢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心想:「或許是因為身處於陌生的環境當中?對環境沒有信賴感,所以無法專心?」躺回了床上,開始放任自己胡思亂想。   「多多真可惡,一聲不響就消失這麼久,連個影子都不見……算了,我又不是他的什麼人,管他這麼多。話說回來,妖精森林裡那個毒蟲,還真是奇妙,可說是世界真奇妙物語啊!什麼蟒牯朱蛤,哪有牠十分之一帥?牠有蟾蜍般的長舌、毒蛇般的毒牙、蜘蛛般的長腳、蜈蚣般的多足、蠍般的尾刺,簡直可說是五毒之王!嗯?五毒?這好像讓我聯想到什麼。」   他又仔細的想了想。印象中好像有什麼五種毒蟲被放在一個小壺中互相吞噬之類的事情,最後留下的就是五毒之王──啊!那不就是苗族的「蠱」嗎?   事實上,就算真的把一堆有毒生物放在一個密閉空間讓牠們互相吞噬,最後活下來的那只也不會變成別種東西吧!可是,就像食蛇鼠確實存在,但牠的尿液並不具有解毒功效一般﹝作者註:李時珍編纂本草綱目的時候,聽說過有關於食蛇老鼠的縮小,民間並傳說其尿液可以解毒。但因為他找不到這種老鼠,而只是把傳聞給記下留待後人查證。今人已知真的有一種長相似鼠的生物以蛇為主食,但其尿液成分當然不能解毒﹞,之所以有蠱這種傳說,或許是因為中國古代真有類似的生物,留在先民的記憶之中,和一些穿鑿附會的說法結合流傳了下來?   楊顛峰不由得想起了有關於蠱的其他傳說。比方說最有名的金蠶蠱,並非活的蠱蟲,而是把毒蟲相食的器皿密封,祀其蟲靈。傳說金蠶最愛乾淨,會化身為女童現身玩耍,會自動做家事、照顧牲畜和生意,每年要跟主人算一次帳,如果牠的行為讓主人家獲利,主人必須買一個人給牠吃,否則牠會吃自己家中的人等等。   等等,愛乾淨?會化身為女童?   「我在想什麼啊!莫非懷疑佳衛是蠱靈不成?」少年自嘲地想著:「還真像哩!尤其她又只能吃魚肉,不太吃五榖青菜。」   他忍不住走到窗邊,拉開窗戶想吸口新鮮空氣,差點被迎面撲來的冷風凍僵時,才注意到屋裡有暖氣管。眺望著陌生的街道,楊顛峰想:「不僅僅房間是陌生的,這附近的整個環境對我而言都是陌生的。莫非這帶給我的不安全感,就是使我無法定下心來的原因?」當即下了決定──無論自己無法靜心練功的真正理由是不是這個,總之先出去走走,熟悉一下環境再說。   他關掉了光碟隨身聽,穿好衣服出了房間,並敲了敲表妹的房門說道:「佳衛在嗎?結果我還是閒不下來,想出去就在這附近散散步。嗯,晚餐以前會回來──其實應該不會拖到那麼晚。」   女孩應了一聲,有一瞬間猶豫著要不要問表哥可不可以一起去。當然她馬上就得出了「讀書才是自己的本分」這個和當事人年齡不相稱的嚴肅結論。   楊顛峰來到玄關穿鞋。望著乾淨的玄關地板,突然心念一動:   「佳衛不是沒有再打掃了嗎?昨晚我們一起回來時,我確實曾在玄關把鞋底的灰塵抖掉吧?那些灰塵是誰掃掉了?」   他呆呆地望著一塵不染的玄關地板出神,一遍遍地問著自己:不會吧?不可能吧?但是──若是真的,又要怎麼辦?最後,少年還是忍不住再從鞋底「抖」出了一些灰塵刻意弄髒了玄關的地板,才忐忑不安地出了門。   ──有關於養金蠶蠱的人家的傳說之一,是這樣的──金蠶最愛乾淨,所以會自動自發地徹底清潔屋子里外,所以如果你拜訪的人家屋裡異常乾淨,就可能是有養蠱。進一步確認的方法是──故意弄一些灰塵在地板上。如果那些灰塵在不知不覺間就被清掃掉了,那絕對是有養蠱無疑。   「是我想太多!一定是我想太多了。」楊顛峰自言自語道:「是啊!誰看到玄關有灰塵都會順手把它掃掉的。」他用力的甩了甩頭,把這個荒唐的想法拋到腦後,開始欣賞日本郊區尋常的街景。   此刻正是日本學生上學的時間。台灣還在放寒假,可是日本採取的是一學期三學年制,所以上學和假期的時間也和台灣大相逕庭。總之,雖然這附近的居住人口並不擁擠,是屬於相當高級的住宅區,楊顛峰還是與三三兩兩的國中、高中生擦肩而過;除了走路的,也有不少騎腳踏車的。   和台灣完全不同,日本的腳踏車族並不是在公路上和汽機車爭道,而是在寬敞的人行道上橫衝直撞;有些路上甚至還標示著代表腳踏車專用道的白線。   雖然捷運站旁和台灣一樣,停著整排的腳踏車,但總也有些不同的地方。仔細一看,每台腳踏車給人的感覺都是簇新的!楊顛峰猜測,理由之一是日本治安較好,讓腳踏車維持光潔明亮並不會因此遭來竊賊的覬覦;另一方面或許是因為日本的空氣品質較佳,沒有在台北就算是郊區也不能避免的那種灰塵瀰漫吧!   幾個應該與少年近齡的高中女生談笑著走過他的身邊,讓他不由得行了個注目禮,心想:「哇!那就是傳說中的短裙、泡泡襪、水手服嗎?」   楊顛峰還注意到一些與台北街頭不同的細節,比方說──雖然日本是鋼彈的故鄉,可是路上卻完全沒看到台北郊區常見的小型模型玩具店。或許機械人模型之類的東西,在日本的地位比在台灣還要更「少數狂熱的」。   大致上繞了幾圈,少年便已經把附近的道路記熟。「這麼冷的天氣,那堆日本高中女生還穿著短裙泡泡襪,真是『愛美不怕流鼻水。』」楊顛峰心想。   然後,他坐在鄰里公園的鞦韆上晃啊晃,呆呆地出神。公園裡有沙坑,如果不是這麼冷的天氣,應該會有一堆小孩群聚在這裡玩沙吧?   又靜了一陣子,他突然站了起來,朝著天空「哇啊──」地大吼了一聲,然後大聲說道:「真討厭這種感覺!在這裡等姑姑幫我辦入境和機票,在客輪那裡要等客輪抵達目的地,還不是都要等?我討厭等待花掉的時間,什麼都不能做!」   少年盡情地吼過之後,環顧四下無人,便念道:「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果然聲落「人」到。   妖精男孩的臉上掛著十分疲憊的神情,問道:「老大,什麼事?」   「我不想在日本耽擱這麼久,我想趕快到葛裡布林特去,快幫我想個法子!」楊顛峰任性地說道。威特多呆了半晌,突然哭鬧起來,飛到少年頭上猛扯著他的頭髮說:「這的確是我的義務沒錯,可是老大你就不能再等一下嗎?嗚嗚,我才剛到東京迪士尼樂園的門口耶,你讓我進去玩個半天會死啊!」   「抱歉啊!誰叫你去觀光也不先跟我說一聲。」楊顛峰答道。   威特多又哭鬧了好一陣,總算平靜下來,開始認真想辦法。少年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問道:「到底有沒有辦法啊!沒有就快招,我們再另外商量啊!」   「辦法當然有啊!只是我不記得了。」多多苦著臉說道。   楊顛峰聽得一愣一愣的,問道:「不記得了?你記憶喪失?」   「不是啦!」妖精男孩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就像杜黎娜……小姐的父親大人一樣,能來聯合國的葛裡布林特人都是很厲害的法師,差不多每個叫得出名字的國家都住了幾個。我可以向他們求助,只不過──」   「只不過?」   「我只記得住台灣那幾位的住址啊!」威特多抱怨道:「鬼才事先會知道老大你迷路跑到日本來。不過我來聯合國前有讀過所有定居或旅居在聯合國的葛裡布林特人的簡略資料,現正努力回想中。」   「幹嘛那麼累?」楊顛峰問道:「你們妖精魔法使之間不是有特殊的聯繫方法,叫愛莎露幫你查一查不就好了!」   多多繞了一圈,說:「有道理!可是愛莎露不行,她一定會因為我沒記好資料又劈頭痛罵我一頓……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也在值勤中。得聯絡那些休假中,可以到總部資料室幫我查資料的同事才行。老大你等一下,我去聯絡。」   妖精男孩在空中又轉了一圈便消失,少年知道他大概是找個靜僻的地方施法去了。做了這樣的決定之後,當下心情開朗不少,楊顛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便啟步往臨時居所的方向走回去。         第三章 同級生     楊顛峰邊走邊想:「對了!照多多這麼說,在台灣伊東華那位『學習葛裡布林特語』的老師,鐵定也是位大法師了。嗯,搞不好人類歷史上流傳的著名法師、巫師之類的人,有八、九成其實是從魔法王國葛裡布林特來的旅客。」   他帶著微笑踏入臨時居所的大門,笑容突然凝結在臉上。不僅如此,還彷彿感染了妖精男孩初遇於佳衛時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直覺得汗毛豎立。   ──少年出去散步只不過須臾之事,現在還不到中午呢!可是,之前出門時刻意在玄關脫鞋處弄出來的灰塵,已經一點痕跡都看不到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我要不要跟錠真嗣比賽,我念『不會吧』他念『不能逃』,看看誰一分鐘念的次數比較多?不,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可是這──這太荒唐了,這擺明了就是胡思亂想啊!」本來芝麻大小的疑惑在楊顛峰的腦中旋回擴大,來回擺盪著,就像腦中被擺了一隻被敲出「咚咚」巨響而來回擺盪的大鐘。   一兩次的實驗是不夠的,科學精神就是要小心仔細的反覆驗證。楊顛峰又從鞋底倒了點塵土在玄關地板上,回到房中。他若有所思地踱到表妹的房門前,斟酌著自己的措辭敲了敲門說道:「佳衛我回來了。」   「嗯。顛峰哥哥要在家吃午餐嗎?」女孩問道:「你散步之後可能會餓。」   「不用。」楊顛峰說:「對了,你不要一直窩在房裡看書,這樣很不健康,偶而出來活動活動。我去散步的時候你是不是一直在房裡沒出來過?」   表妹不覺有異,笑著答道:「嗯,我讀完這段就休息一下。因為顛峰哥哥送我的書都很有趣,一讀下去就不知不覺地著迷了。」   所以於佳衛根本就沒從房裡出來過,那玄關的灰塵……楊顛峰心事重重地在走廊上靜立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有了決定。   他走向走廊的另一端敲了陳秘書的房門。雖然說他應該是姑姑指派來留在屋裡照看於佳衛的,可是年齡實在大了點,大約四十五歲!在姑姑眼中大概還算是「年輕小伙子」吧?很可能是臨時找來日本幫忙的。少年直覺的認為平時在大陸照顧於佳衛生活起居的,應該另有他人才是。   陳先生應了一聲,馬上打開了房門很恭謹地說:「楊顛峰少爺有什麼指示?」   「少爺?」楊顛峰差點被這個奇怪的稱謂搞忘了自己要問什麼,回過神之後才連忙問道:「請問一下,我剛剛在附近散了一會兒步,沒見到網咖,日本這邊的網咖是不是很少?你知不知道附近哪裡有?」   「如果少爺想上網的話,儘管拿一台電腦去用,我這邊有幾台。」陳秘書答道。楊顛峰看他房中果然有好幾台電腦──看房裡的樣子是在辦公,或許他雖然不用跟著姑姑跑卻也得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也就不客氣地借了台筆記型電腦回房。   雖然是簡體中文版的微軟OS   ,不過使用起來沒什麼障礙,電腦裡也有內建數據機,楊顛峰很快就接上了自己房中的電話線開始上網。他要做的事,當然是查資料──金蠶蠱的資料。資料筆數意外的多,有八百多筆,不過其中大部分是電腦遊戲的相關資料,看來這個詞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已經被當成「劇毒」   或「劇藥」的代名詞之一了!楊顛峰一一瀏覽這些資料,把有用的存下來。   就像其他的「傳說」一樣,關於金蠶蠱的真相的說法並不一致。一種說法就是之前少年印象較深刻的,說金蠶蠱是「蟲靈」的說法,既然是靈,自然來無影去無蹤,並有鬼神莫測之能;另一種說法把金蠶蠱也當成「蟲」,因為提到它的糞便可用來毒殺人,靈是不會有糞便的吧?並說金蠶蠱是百蟲之王,不畏刀槍十分強悍。其他方面也有小差異,有說是密封的蟲皿埋在院子中,有說是把蟲王磨成粉混在香爐中供奉等等……但,幾乎都提到了「嫁金蠶」的習俗。   「所以整理一下,如果佳衛跟什麼蠱啊之類的完全無關也就罷了。如果有關的話,可能性大概分成以下幾種。」楊顛峰忖想:「一、佳衛養蠱。那樣的話,等查有實據再勸她別再養就好──不,不能這樣,畢竟什麼養蠱會有報應的說法都是外人一廂情願自說自話,得跟她深入討論這件事;二、佳衛被蠱靈附身之類的,總之非自願被纏上,那樣的話也要跟她好好討論,幫忙想辦法;三、佳衛她……就是蠱靈的化身,或是什麼成精之類的。」   少年不由得心想:「如果她就是蠱靈的化身,那她還是我的表妹嗎?」   暫時撇開了這個問題,楊顛峰繼續喃喃自語:「當然,也有可能真的於佳衛已經被蠱蟲吃掉、取代了──這和『三』基本上差不多。我和佳衛見面時她就已經是蠱了,所以我認識的就是那蠱靈而不是真正的於佳衛。   「蠱靈瞞住人類的眼光混在人類社會之中,不見得是有不良意圖。雖然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還是得好好跟她溝通才是。難道我要像中世紀歐洲那些無腦狂信教徒一樣,聽說有人是巫女就放火燒死她嗎?」   這樣一想,楊顛峰突然覺得豁然開朗。如果佳衛和蠱無關當然是最好,就算有關,總之就是盡力和她交涉溝通吧!何需煩惱?   想通之後,少年繼續整理有關金蠶蠱的資料。不久,他雙眼一亮。   這份資料採用的說法是把百蟲皿埋在院子的那種。讓少年矚目的是,裡邊還提出了破除金蠶蠱的方法:「首先找一隻刺蝟。古人相信刺蝟有克制毒蟲的天賦,大概是曾經目睹刺蝟捕食毒蛇的過程而產生的誤解吧?刺蝟的確是各種有毒無毒蛇的剋星,身上硬而密的長尖刺,讓蛇無論是毒牙或是捲繞窒息的攻擊手段都有無從入手的困難,反之豪豬可以憑藉其敏捷的動作一口咬碎蛇頭。把刺蝟放在院子裡遛,如果刺蝟總是在某處停下來,全身毫刺豎立,就試著掘開該處看看,只能掘三尺──因為埋藏金蠶蠱皿的深度一般都是盡可能深,不至於這樣就被挖到──;如果發現該處有掘過的痕跡,顯然是埋金蠶蠱皿的地點無疑。然後在掘出的淺洞中起火,至少要連燒七天七夜,就可以把金蠶蠱徹底殺死……」   「雖然消滅金蠶蠱的方法暫時對我還沒有用,」楊顛峰自言自語道:「不過若刺蝟真的能對毒蟲有所感應,找只刺蝟來試試倒也不錯。」他轉而開始調查刺蝟的資料。刺蝟由於外型可愛,就算身上的毫刺十分「棘手」,也仍然是相當受歡迎的另類寵物,少年猜測專賣特殊寵物的寵物店可能買得到。   他伸了個懶腰,心想:「我整天都待在房裡,佳衛也沒來找我討論所讀的書的內容。看來我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受歡迎吧!」   楊顛峰正想再到玄關去看看鞋底的塵土有沒有被清掉,可是又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說。」他到玄關一看──果然塵土又不翼而飛。這次少年受到的震撼就沒有上次那麼大了。其實應該問問陳秘書有沒有順手掃掉玄關的塵土,可是又不太好意思問出口:正常人應該是不會對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如此關心的吧!   到底忘了什麼事情呢?回房之後少年仔細想了想,才愕然驚覺──等一下有和靈茵的約會!這才連忙躺在床上「假寐」,叫醒了客輪那邊的自己。還有點時間,梳洗完畢之後,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補吃那一頓遲來的午餐。   事實上他不僅吃了午餐,還洗了個澡。因為沒有可以換洗的衣服,只好把原本身上穿的衣服洗乾淨了再赴約。幸而這裡的洗衣機乃是採用超音波去垢原理的乾洗機,不需要花時間把衣服脫水晾曬,看來等這種洗衣機在地球普及的那天,「洗」字的水旁就該去掉了。   「像這種時候就會覺得靈茵蠻細心的。她是不是顧慮到我沒有好衣服可以穿去赴約,所以故意挑在游泳池畔見面?」楊顛峰想著想著,便在第三游泳池入口附近的服務櫃檯租了泳褲。   除了下水梯與扶手的造型有些差異之外,基本上星際客輪上的游泳池與地球的游泳池沒啥兩樣。池裡的遊客相當稀少,連救生員都沒有足額,只看到一男一女兩名而已。看來對客輪上大部分的遊客而言,現在並不是活動的好時間。   光線來自游泳池高挑的天花板,是一格一格大片的光板整片發出平均而柔和的平行光,亮度比起地球上艷陽普照的海灘要差了很多──不過採用更強光的話或許就會對某些特別畏光的外星人造成健康傷害吧?楊顛峰坐在池邊蹬腳玩了一會兒,池水乾淨而透明,看起來和地球上的水沒什麼不同。   「楊顛峰,我在這裡!」少女的聲音從正上方傳來,讓少年嚇了一跳──他差點忘記靈茵是會飛的了。她遲到了十分鐘,這還在楊顛峰的許可範圍內。   少女飛低了點,貼近池水面與少年相望,在他的眼中構成一幅奇妙的景象。   「討厭,不要一直盯著我看。」靈茵明明是自己飛到少年的視線內,卻在他的注目禮之下臉紅了起來:「這件泳裝又不好看,連身,顏色又樸素。」   「哦,其實是──」楊顛峰說:「我沒想到你會穿白色的泳裝,我還以為自己絕對會猜中你穿什麼樣子的泳裝說。」   「欸?為什麼?」靈茵好奇地說:「你怎麼會認為自己能猜中?你以為我會穿什麼樣的泳裝?」   「我以為你會穿虎紋比基尼。」   「為什麼!」   「你在地球都不看漫畫的嗎?」楊顛峰轉身走到池邊,挑了個陽傘底下的海灘桌邊坐了下來。靈茵飛到他的身邊,一看這裡的桌椅高度是不能自由調整的,似乎有些不滿意,不過還是降落並在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答道:「嗯,我不喜歡看地球上那種漫畫,大概是看多了虛擬實境電影被寵壞了吧?」   「小說呢?」   「小說另當別論啊!讀小說可以讓腦中處理圖像訊號的部位得到充分的休息。」   楊顛峰向池畔的服務生點了飲料之後,偷看了少女幾眼。但他隨即想起對方曾說「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索性就光明正大的欣賞起來。靈茵的身材並不足以用豐滿來形容,甚至差一點就可稱之為纖細的地步。   照理來說,這樣的體型應該與「性感」這種字眼無緣,可是若是多看那不盈一握的精巧手腕和足踝幾眼,還是讓楊顛峰的心兒小鹿亂撞了起來。   「哇!白色的泳裝真的很『透明』咧!在那胸部最前端的,應、應該是衣服的折痕吧?應該不是『那個』的形狀吧?」楊顛峰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移開視線又繼續想著:「其實她和佳衛也差不到幾歲,為什麼我看佳衛就只覺得她可愛,都沒有這種心兒怦怦跳的感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大十八變』?可是世界上似乎也有很多戀女童的人,這麼說的話,是個人喜好問題?」   「真低級,就算覺得我不好看,也不用故意把頭轉得這麼過去嘛!」少女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呃不不,」楊顛峰連忙解釋說:「就是因為太好看了,才不好意思一直盯著看呀!而且,你穿這麼白的泳裝,不怕出狀況嗎?」   「出什麼狀況?」為了少年的頭一句話而正微紅著臉兒的少女問道。   「嗯,之前聽到的新聞,」楊顛峰說:「據說有一些新生產的不良攝影機,透過裝設某些特殊鏡頭,可以透視白色的泳裝。」   少女楞了楞,問道:「透視了要幹嘛?」   「嗯……透視這種事情的本質是侵害他人隱私權,所以是一種犯罪啊!就像其他的犯罪行為也會有人要做一樣,就是會有人想要去透視啊!」   「別人愛犯罪就讓他去犯好了,取締犯罪不是我的責任。」靈茵吐吐舌頭說:「為了預防犯罪連泳裝的顏色都要注意的話,未免太累人了吧!」   「說的也是,不過我想這不是重點。」楊顛峰說道:「重點是人應該要保有選擇泳裝顏色的自由,為了防範犯罪而剝奪人應得的自由實在說不過去。」   「嗯……」少女嘗了嘗剛送上的飲料,眨眨眼說道:「我們怎麼討論起這麼嚴肅的事情?什麼自由啊預防犯罪啊之類的。換個話題吧!」   楊顛峰點點頭答道:「說的也是,那我們就言歸正傳。」   「言歸正傳?」   「你約我出來有什麼事?」   靈茵的臉上一瞬間飄過氣惱的神情,又恢復為笑臉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啦!反正在游輪上的時間總得打發掉啊!兩個人一起玩比一個人好玩嘛!而且我是想說──你不是土生土長的地球人嗎?」   「我是啊!」   「那這是你第一次乘坐星際客輪,應該會想要對這趟旅程有更多的瞭解吧?」   靈茵笑咪咪地說道:「我想就算我沒有幾分姿色,一個色香味俱全的查詢對像總比冷冰冰、死板板的個人電腦要好得多了,不是嗎?」   「『色香味俱全』不是這樣用的!」楊顛峰忍不住笑著說:「不過,你說的沒錯。好吧!就請你為我介紹這趟『處女航』吧!」   「你自己還不是亂用成語。」少女咯咯笑著說道:「從哪開始呢?」   少年想了想,答道:「就從這趟航程的路線說起吧!」   靈茵欣然說:「沒問題。電腦,把銀河系星圖投影在桌上。」   「哇噢!」楊顛峰說道:「這可是銀河系星圖啊!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只能在科幻影片中看到這個東西了!」   少女欣然說明道:「銀河系總共有四條主要的旋臂,四條旋臂在地球上沒有統一的名稱,你還是直接記艾基尼卡文中的名字吧!地球星位於這邊的獵戶座分支旋臂上,這邊是銀河法庭學院所在的艾基尼卡星──你看,幾乎位於獵戶座旋臂的對側了吧?所以這艘客輪要航過銀河系核球大星團,會經過我的故鄉。」她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個托茲亞星就是我的故鄉,差不多就在銀河核球星團的中心。」   「哇!核球星團裡居然也有可以住人的地方……」楊顛峰問道:「這八個黃字標示出來的是什麼地方?地球也在內。」   「這就是僅知的智慧生物原生行星,只有八個!」靈茵笑道。   少年不由得驚訝說道:「這麼少?」   「沒辦法啊!科技比較高的國家,多半不願意公開他們的原生行星所在位置。」少女聳聳肩說。楊顛峰這麼一聽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們不肯公開的話,別人根本找不到,長距離的連續空間跳躍無法追蹤嗎?」   「可以追蹤啊!可是追上去不是討打嗎?」少女笑了笑,繼續說道:「藍色的標記則是非原生行星,包括史烏基猶和艾基尼卡星。其中大多數是因為礦業、觀光業而慢慢繁榮起來的,很少部分是原生行星不堪居住而不得不移居的。   圖上只有標出人口超過十億的行星,其他當然還有一些更少的。」   楊顛峰正打算回話,突然聽到爭吵聲。   回頭一看,是個剛到游泳池的中年胖男子正對著男救生員高聲叫罵。也或許他並非高聲叫罵,而是天生嗓門就大,而且聲音又難聽。那救生員露骨地表現出憎惡的神情,回了幾句,那中年胖男子就罵得更起勁了。   「他們在說什麼?」楊顛峰急忙低聲問道:「他們的樣子像是之前就認識?   你聽得懂嗎?」   「嗯,等一下再一起翻譯給你聽。」少女回答道。   對面的女救生員勸了男救生員幾句,男救生員便沒有再回嘴,也不再看那中年胖子。那中年胖子看他不再回嘴,高笑了幾聲,逕自縱身跳進泳池開始玩水,濺起了令人憎惡的巨大水花。   男救生員憤恨地瞪了他一眼,好像想把他剝皮拆骨一般。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便移開了視線。楊顛峰還沒問,靈茵便開始說了:「那人好像在嘲笑那救生員身為大公司的長子,居然在做這種拉里拉雜的事,那救生員反唇相譏說『你雖然竊走了我父親公司的股權,又怎麼樣?現在不是落到經營不善、負債纍纍要跑路的下場。』而那人又回嘴道『我身上還有百萬銀河幣可以舒舒服服的過下半生,要東山再起也未必無望,總比你要做牛做馬還債好』,救生員則回嘴說『你就不要被債權人雇的殺手殺掉,你下半輩子只能躲躲藏藏過日子了,還想東山再起?做白日夢!』後來對面的女救生員就勸他別跟中年胖子吵了,那對男女救生員好像是情侶的樣子。」   「他們果然認識,還是世仇哩!會在這裡遇上還真巧。」楊顛峰點了點頭。   靈茵欲言又止,換了個話題說:「剛剛我們聊到哪?」   「聊到藍色標記的行星是什麼。」少年問道:「這艘客輪什麼時候會經過銀河核球大星團?對了,聊聊你的故鄉吧!那裡莫非也只有人形智慧生物?」   「明天就會經過。是啊!托茲亞也只有人形的智慧生物。」靈茵瞇著眼睛,陶醉地說:「要我形容一下我的故鄉嗎?嗯,要從哪說起呢……對了,天空很亮。」   楊顛峰驚奇地說:「天空很亮?莫非那個行星系有兩個以上的恆星?」   「沒啦!在銀河系還沒發現任何雙星或三重星的行星系,出現適合智慧生物居住的行星。」靈茵笑著說:「機率太低了呀!一般來說這樣會造成行星上的氣候極端不穩定。所以,天空很亮,只是因為距離其他恆星都很近,天空中看到的星星又亮又密集,就連晚上的亮度都跟地球上的陰天差不多!」   「喔!也就是說,在你的故鄉那兒──托茲亞?在托茲亞,晚上看天空就像地球上拿高倍望遠鏡望向星團那樣的感覺?」少年興味盎然地問道。   少女很高興地說:「是啊!就是那樣。在地球上算是亮的零等、一等星,那種光度在托茲亞的天空恐怕連名也排不上。其實,我小時候認定的『夜空』本來就該是那個樣子,後來發現托茲亞的夜空其實在銀河系中算是異常的,還震驚了好一陣子,也花了不少時間去適應其他地方的夜空景象。」   「那時你應該還小吧?你為什麼這麼小的時候就離開母星?」楊顛峰問道。   靈茵為這句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問話沉默了一會兒,少年連忙說:「不好意思,你可以不用回答。」   靈茵果然換了個話題,笑著說:「明天通過銀河核球星團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觀景室那裡看看吧!」   「好是好,不過我明天有點事還不確定時間,可能會失約。先說聲抱歉啦!」   楊顛峰答道。少女點了點頭,低下頭喝著飲料,兩人之間一時無語。   少年的視線不經意地瀏覽著池內。那令人望之生厭的肥胖中年男子獨自在池子接近正中央的地方,用很難看的姿勢游泳;其他的旅客若不是在池畔徜徉休憩,就是在池邊玩水嬉戲。仔細一看,大概是看顧客太少不會出什麼問題,那一對男女救生員也浸在池邊親密地喁喁私語,看來果然是一對情侶吧!   十分平和的度假景象啊!楊顛峰的思緒不由得飄回了令他渾身不自在的日本那兒,忍不住開口問道:「對了,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嗯?好啊!什麼事情?」靈茵笑著說。   「你在地球上有沒有聽過『蠱』?尤其是金蠶蠱。」少年謹慎地問道。   靈茵驚訝地張大了嘴,問道:「怎麼突然提到這麼奇怪的東西?我好像聽過,是一種傳說中的怪蟲對不對?」   楊顛峰心想:「其實跟她商量這件事,也商量不出什麼頭緒來吧!」不過就像葛裡布林特有那種怪蟲──對了忘了問多多它的名字──一樣,或許外星球有蟲型的智慧生物,可以打聽一下它們的起居習性做為參考?   他正打算把事情從頭細說,池中卻傳來一聲尖叫聲!   兩人幾乎同時轉頭往池裡望去,楊顛峰瞬間被眼前難以置信的景象驚得差點跳起來──事實上靈茵就被驚得「跳了起來」,就這樣彈到空中靜靜地飄浮著。   在池中央的肥胖中年男子不自然地漂浮在水中,和地球人一樣鮮紅色的血液汩汩湧出,把附近的池水染得通紅。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附近十幾公尺之內,當然沒有任何旁人。   那對男女救生員馬上高聲叫嚷起來,嚷完了一種語言立刻換一種,兩人交替用不同語言喊著,很快地就輪到史烏基猶語:「為了避免自身嫌疑,請各位旅客留在原地不要移動!池中的旅客立刻上岸留在池畔!我們會馬上通知輪警處理!」   雖然包括靈茵在內有不少女性嚇得臉色發白,搖搖欲昏,不過大體上旅客們沒有太過驚慌失措的表現,都照了救生員的話做了,看來這些外星旅客的平均EQ可能比地球人要高上一些。   那女救生員顯然很害怕,公式喊話之後就呆呆地望著池中央,到控制室封閉游泳池區出入口,通知輪警等等,都是男救生員在處理。接著,他主動往池中心漂浮著的男子游去,畢竟不去看看也不行,或許那男子還有救。   靈茵不由得挪近了池邊,楊顛峰也隨後跟上,和其他旅客一起引頸眺望著池中心的景象──男救生員搖著頭,緩緩地把那具肥胖的屍體翻轉過來──   他的胸口深深地插進了一柄厚重的長匕首,眼看是已經死透了。   除了剛剛才游去的男救生員之外,空蕩蕩的游泳池中心只漂浮著這麼具孤零零的男屍,其胸口又插著一把和四周圍的景象毫不協調的,簡直像是憑空出現的突兀匕首,構成一幅令人不忍卒睹的血腥場面。   輪警很快趕到,把第三游泳池區的服務生、救生員和旅客們通通一股腦帶回了警察局,便開始了偵訊。楊顛峰把見到的一切據實以告,其實他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正如所料,輪警特別詢問到他有關於中年男子死前和男救生員爭吵的內容,大概是因為許多旅客都提及了這件事吧!可是關於這個,少年便只能聳聳肩說:「他們在吵些什麼,我根本完全都聽不懂。」   「是的,據資料所說,您應該不懂他們所使用的語言。」輪警猶豫著,很客氣地說道:「雖然有點冒昧,可是為了偵察方便起見,可不可以請您在警察局多留一些時間?以便有新的調查進展時可以隨時與您商量。」   「好啊!沒問題。」少年自然無所謂,反正他無聊的時候還可以去「日本」   玩。就算不留在警察局裡,楊顛峰也沒有在客輪到處參觀的打算。   被送到了一個和艙房其實沒啥大不同的休息室,少年倒是想到和靈茵愉快的約會卻就此被打斷,令人沮喪。他歎了口氣,擺出了三體式,就「回日本去」   了。   時間剛巧,楊顛峰回到日本之後不久,妖精男孩就滿臉興奮地從窗戶飛進來,大喊道:「老大!太好了,我告訴你……」   「我知道,找到人了吧?我們什麼時候去?」楊顛峰問道。   「……你怎麼知道!」多多訝異地說。   「看了你的表情還不知道的是白癡吧!」   妖精男孩癟著嘴說:「……嗚。總之,我先拜託留在恩居奇維城的前輩幫我查了資料,然後又聯絡上了定居在日本的葛裡布林特法師,一說就通,得到了他的住址和電話。為了表示誠意,我們明天一起去拜訪他吧!」   「我想也是。」少年點點頭,說:「約好時間了沒?」   「還沒……約幾點好呢,老大?」   「辦事效率真差,隨便約不會啊!」楊顛峰笑罵道:「就下午三點好了,用餐以外的時間去才不會像是去討飯吃的。當然,以對方方便的時間優先。」   妖精男孩點點頭道:「好。」他隨即拿了筆在桌上的白紙上寫──應該說是「掃」──著,留下了一串數字,又說:「哪!電話,為了顯現誠意,老大自己打去約吧!」   楊顛峰喃喃地抱怨著:「還要我自己打去啊……」便掏出了手機。他不忘問明對方的姓名,原來是位高齡七十五的老婆婆,在葛裡布林特的名字叫做莎吾芭。   少年一邊在腦海中複習著久未使用的葛裡布林特語,一邊撥了號碼。   「摸西摸西?」接電話的正是位老婆婆。   「莎吾芭女士您好,我叫楊顛峰,」少年操著別腳的葛裡布林特通用語說道:「之前妖精『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應該有跟您聯絡過,他就是我的……呃,怎麼說……」他猶豫了半天才迸出一句「代理人」,也不知這個詞用得對或不對。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沒想到接下來少年聽到的是比自己更不標準的葛裡布林特通用語:「總之那個妖精使是為了你的事來找我的?嗯,你會不會說日文?」   「不會。很抱歉。」少年馬上想到,葛裡布林特各地有自己的語言,顯然這位法力高深的老婆婆原來是住在不常用到通用語的地方。   「沒關係。我們見面談好了,你明天來一趟吧?」   「謝謝您,我們這邊已經有您的住址,明天下午三點到訪,方便嗎?」   「好,等你過來。」   楊顛峰掛上電話,順口便問道:「對了,多多,以魔法的角度來看,這個房子裡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房子裡?沒有啊!」妖精男孩神情自若地答道。   「……院子裡呢?」少年走到窗邊隨手打開了窗戶,完全像是不經意的一問。這次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沒有被迎面撲來的寒風震懾。   妖精男孩的身影「激射而出」,很快地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又飛回來,答道:「院子也很正常啊!嗯,反正這整間屋子裡,最不正常的就是那個女孩子了。」   這個答案讓楊顛峰只能苦笑以對,他何嘗認為於佳衛「正常」?   還不到聽完一張唱片的時間,轉眼又到了晚餐時分。今晚,秘書陳先生很難得的做完了工作,要和兩人一起用餐。看他幫著佳衛上菜裝飯,楊顛峰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幸好他還能安慰自己說自己是客人。   雖然陳先生也在,但少年還是問不出口「你有沒有把玄關的塵土掃掉」這種怪問題。就位前,佳衛有些不自然地把外衣脫了下來,掛在椅背上。   她裡邊穿的是一件格子花紋的短袖襯衫,這讓楊顛峰和陳秘書都瞪大了眼睛;倒不是說這件衣服有多好看多可愛什麼的,但是──因為佳衛妹妹之前的裝扮實在太土了!雖然印象不太深刻,總之應該就一直只是素色套頭毛衣或T恤之類。   於佳衛本來就長得眉清目秀,所以儘管只是換了件合身的襯衫,看起來就不免令人忍不住雙眼一亮。在兩人的注目中,女孩羞紅著臉說:「很奇怪?」   「不,很可愛。」少年欣然說道:「……啊!佳衛,你修過頭髮!」   「看得出來嗎?顛峰哥哥。」女孩顯得更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修得很差,見笑了。」   「哪有這回事,真的很可愛。」楊顛峰直稱讚道。   「呵呵,今天真是值得慶幸的日子,董事長知道了一定很高興。」陳先生沒有解釋理由,只是笑著直說:「來,少爺、小姐,開動吧!」   楊顛峰默默地吃了幾口,才恍然大悟,笑著說:「對了!佳衛,你先讀了那本少女漫畫週刊對吧?」   女孩把嘴裡的飯菜吞了下去,微紅著臉答道:「……嗯。我讀完常用英漢辭典之後,就先讀了那本少女漫畫週刊。」   「讀辭典啊!呵呵,我小時候也做過這種事;」陳先生笑著說:「少女漫畫週刊是少爺買給小姐看的吧?真是有心!」   「過獎過獎,我只是想她應該會喜歡。」楊顛峰想到她看到BL同人志時不知是什麼表情,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又想著:「嗯……佳衛不會打扮果然是因為幾乎沒有接觸同年齡女孩子的關係;就算週刊上只有扁扁的漫畫人物,對她的影響也很顯著了!原來她先看這本,難怪沒什麼好跟我討論的,哈哈。」   大概是因為早日往葛裡布林特去的決定有了進度,楊顛峰的心情開懷了許多,佳衛到底跟蠱有啥關聯,他也懶得去傷腦筋了。仔細想想,女孩應該不可能打算要害姑姑吧?那麼就算她有什麼秘密,不過是短時間萍水相逢,何必揭人私隱呢!   「好!」楊顛峰興奮的想著:「兩邊一起站三體式,希望能有兩倍效果!」   因為心情好轉,少年很自然的以為,練功時那種被雜念干擾的狀況應該會減緩吧!   誰知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一站起三體式,雜念還是大批大批地「作伙」湧了出來;不得已,只好一邊畫著圓圈──意識當然放這邊──另一邊站三體式這樣交互進行。在客輪那邊,輪警進來過幾次,詢問一些和命案相關的問題,楊顛峰知道什麼就回答什麼,應付起來也不費什麼腦力。   也不知多久,連這種練功法也不能繼續下去了,不知怎地,全身癢得難受!   「怪怪,我在客輪這邊明明才剛洗過澡啊!──離開游泳池之後,在輪警的監視之下才沖個澡──」楊顛峰想:「……莫非日本那邊的身體太多天沒洗澡,所以癢得厲害?」他其實不是很能分辨是哪邊的身體在癢,既然別無他法,只好去洗個澡試試狀況有無改善了。   一邊哼著歌,一邊從行李箱翻出了臉盆和換洗衣物,少年準備妥當之後,便自然端著臉盆邁步往陌生但知道大概位置的浴室邁步。浴室也是典型的日式格局,第一道門後還有個更衣間,楊顛峰直接拉開了更衣室的門──身上只圍著一條浴巾,赤裸裸的佳衛妹妹驚訝地回過頭來,臉兒「噗」地脹得通紅,輕尖叫了一聲「呀!」   「對、對不起!」楊顛峰不等「看清楚」就轉身關上了門。「驚魂」甫定,他馬上隔著門斥責道:「佳衛,怎麼不鎖門呢!」   「因為……陳先生已經睡了,我以為顛峰哥哥也已經睡了,所以……」女孩的聲音卻十分鎮靜,似乎並不覺得發生了什麼令人害羞的事:「對不起。」   「不,不用道歉,這種情況下女方不管是看或被看都是受害者。」楊顛峰為自己所說的話笑了笑,回想了更衣室中的情景,便又說道:「你是已經洗好了正要穿衣服吧?那我在這裡等哦!你出來之後換我進去洗。」   「好。」   女孩片刻便穿好衣服出來了,頭髮還是潮濕的,身上帶著肥皂的香氣。楊顛峰點了點頭正要進去,女孩卻若有所思地說道:「顛峰哥哥……」   「嗯?」楊顛峰回頭等待著。   「……我、我的身體漂不漂亮?」   目擊少年表演了吐血特技之後,女孩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怪問題,連忙紅著臉說:「沒、沒什麼,我……顛峰哥哥晚安!」然後小碎步逃掉了。   少年呆立在浴室門口片刻,「嘖」了一聲,才甩甩頭進了浴室,洗了個不知水溫高低是否合適的熱水澡。   也許這個澡真的很有效,洗完澡回到房間後,他根本完全忘了渾身發癢這回事;正確的說,楊顛峰連自己之前在練功這碼子事都給完全忘記了。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他按下了隨身聽的播放鍵,這次心無旁騖地專心欣賞伊東華的歌聲。   之前都因為別的事情打斷,沒有能把這張專輯聽到最後,這次總沒問題了吧?雖然沒有特意去計算第幾首了,可是一旦播放伊東華的告別紀念曲,楊顛峰還是立刻集中了全副精神,理由很簡單──因為整張專輯裡,就只有這一首歌的前奏,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啊!   還聽不到一半,楊顛峰便急忙坐起身來,按了個鍵讓隨身聽反覆播放這一首。又聽了幾遍,少年不由得拿起了歌詞本,細細的咀嚼了起來。   不僅僅是前奏陌生,整首歌的風格都和伊東華以前唱過的曲子都不太一樣。   理由在歌詞本裡印的清楚:「作詞、作曲、編曲:伊東華。」整首歌忽而輕快,忽而戲謔,忽而溫柔,既出世又像入世;一方面像是瀟灑於物外,另一方面卻又有著濃厚的感情,就是這麼一首由許多矛盾組合而成的怪歌。   「﹝口白:是誰創造了台灣奇跡?﹞   ﹝演唱會群眾吶喊聲:U,Me,andALL!﹞   ﹝口白:以下歌詞中所敘及的內容『不完全』與真實的人、事、物、地名稱有關,請聽眾們不要作過多無謂的聯想,想太多會禿頭哦!﹞   台灣真是一個糟糕的地方每天吸進的灰塵有一臉盆   隔壁音響聲總是開得太大爸爸心愛的轎車昨天又被刮   學校老師逼我們買很貴的參考書   還說若想要知道考題就快去報名師母開的補習班   啊啊這個月紅單的數量又比發票多   媽媽說唱歌沒錢途要當律師或醫師   李故總統水扁先生說我們要立足台灣放眼全世界   ﹝口白:所以產業不要西進,要南向!﹞   所以我就要去看看這整個世界   台灣真是一個糟糕的地方每到選舉都在比誰的錢多   舅舅又來電請爸爸介紹工作今夜街上又傳來棄貓的哭聲   學長退還的情書碎片躺在垃圾桶   八年前邂逅的可愛男孩臨別時粗魯的推了我一把   可是台灣IloveUIloveUIloveU   我一定會再回來我會回來我會回來……」   楊顛峰的臉上掛著既幸福又無奈的笑容,心想:「八年前邂逅的可愛男孩是說我吧?沒錯吧?應該錯不了!我離開台灣前的確是把她推開了,可是、可是動作應該一點也不粗魯啊!不但不粗魯,還是刻意很溫柔的……」   但是再仔細一想:「不對啊!這首歌早就進錄音室了,那時伊東華根本就還沒有跟我臨別,怎麼就能知道我臨別時推了她一把?不對不對!」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莫非是為了多多去葛裡布林特以前……不可能,那之前的「臨別」最後一次見面絕對沒有推她,甚至沒有碰到她一根汗毛。   「難道是八年前的那次見面?唔,那時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實在不是很記得了呢!可是我對她留下這麼好的印象,應該不至於曾做出什麼惡意的舉動吧?   又或者像是歌詞一開頭所說的,不要聯想太多;這只是歌詞罷了,和真實無關?   在重重縈繞的思慮和優美的歌聲旋律中,少年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第四章 黑之斷章     當楊顛峰因為下腹的劇痛而在客輪的警察局臨時客房中「醒來」時,才突然醒覺有另一個自己還在站三體式而並未睡著。   「唉唷,痛死了!」楊顛峰連滾帶爬的躺到床上,緊緊地摀住了肚子。不過,腹痛好像不是因為急性腸胃炎──俗稱吃壞肚子──而引發,所以抱緊肚子一點也沒有舒緩疼痛的跡象,還不如躺平在床上來得舒坦。   痛的方式非常奇怪。劇痛下的楊顛峰只擁有稀薄的意識,依稀記得家庭醫療百科所述:肚子痛的時候要先找出確實疼痛的部位,才能推測病因。可是少年找不出自己疼痛的部位;正確的說,好像是有人插了只吸管在往他的肚皮中猛吹氣,讓他的肚子好像快要脹破了!   他甚至有著自己的肚子已經膨脹到像個十月懷胎的孕婦的錯覺!   「……對了,叫醫生……」楊顛峰想起自己是星際游輪上的乘客,掙扎著拿起了床頭的話筒──咦?沒有號碼按鍵?只能用語音輸入嗎?   可是他已經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何況還得用不熟悉的史烏基猶語說。   楊顛峰鄭重考慮著要不要按下登機證上的緊急呼救鈕。   幸好就在少年摸索尋找到那個按鈕的同時,腹痛減緩了些。又過了一會兒,腹痛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不曾發生過一樣。   楊顛峰杯弓蛇影的又繼續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會兒,確定腹痛完全消失之後,才坐起身來,喃喃自語道:「奇怪,我吃壞了什麼東西嗎?對了,就算是外星人的星際客輪,也不能保證餐點完全新鮮不出問題吧?等等──會不會是在日本那邊吃壞了東西?應該不會吧!就算兩邊的感官感覺常常混在一起,如果那邊的肚子在痛,那邊的身體卻依然睡得跟死豬一樣,實在沒道理。   他又想了想:如果說是吃壞了肚子,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對了!   自從楊顛峰成為烏德薩以來,從來沒有生過病!恩西歐勒粒腺體應該對於身體健康有很顯著的改善功能才是!即使是烏德薩也會得急性腸胃炎嗎?   而且,剛剛腹痛的「形式」很顯然跟少年之前吃壞肚子的腹痛完全不同。   楊顛峰百思不得其解,反正想不出什麼頭緒,便爬下了床想繼續站三體式。   一擺開架子,突然感到很害怕,連忙收勢。楊顛峰這才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剛才的腹痛恐怕與三體式有什麼關聯性。   「要、要繼續站嗎?或者是我想太多了,其實我是被一種奇怪的方式下毒了,本來將會成為豪華客輪連續殺人案的第二號犧牲者,卻因為烏德薩能力解了毒而留下破案的線索?」楊顛峰胡思亂想著,三體式是不敢再站了,拿出拳法書翻了翻,想練拳卻又嫌房裡的空間不夠大。   「沒事幹啊!」少年自然而然盤腿坐在床上,喃喃自語道:「在地球那邊還可以拜託多多幫忙,尋找另外一條往葛裡布林特的捷徑;這邊好像就沒辦法了,只能乖乖地等待這塊大甜甜圈把我送到銀河對面的艾基尼卡星嗎?啊哈,我可以和靈茵商量一下,說不定可以用堅納立夫搶劫旁邊的護衛鑒。不過這樣恐怕也不能縮短到達艾基尼卡星的時間,只是打發了無聊罷了,這麼一來不是跟白癡一樣嗎!」   想到靈茵,楊顛峰不由得想到她是不是也還留在警察局裡?本來想播個電話給她,沒想到拿起話筒只聽到一個悅耳的女聲:「這裡是星際游輪警局,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服務?」   「原來這是警察局內部的分機啊?」少年轉念便笑答道:「啊!沒什麼,我只是隨便拿起來玩玩罷了。」畢竟,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請警員當接線生,這稍微違反了他的根深蒂固的奇特道德觀。   剛放下話筒,楊顛峰便靈機一動:「對了!還有那招可以用啊!只要對靈茵做感官分享,不就可以知道她人在哪裡了嗎?……不行不行,如果她正好在洗澡──也不會怎樣啊!只會看到浴室的牆壁罷了,除非她正巧在照鏡子。哎唷,她那時候分享我的感官訊號也沒有先問過我,我去她的隱私權!」   打定主意之後,楊顛峰便懷著惡作劇的心情閉起了眼睛「感應」靈茵的所在。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讓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原來靈茵正在專心的注視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臭楊顛峰你睡死啦!   你到底在幹嘛!快點用相同的方法跟我聯絡!」   「相同的方法」是什麼呢?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跟她聯絡?後一個問題待會兒再問她就可以了,至於前一個問題楊顛峰很快就想到了答案。他也取了張便條紙,在上面寫著「我看到你寫的紙條了,什麼事?」然後專心注視著。   靈茵那兒沒有反應。大概過了五分鐘,楊顛峰猜想,她應該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分享楊顛峰的感官訊號,看看他看到紙條了沒,她才開始在紙條上振筆疾書。於是,兩人開始了一段烏德薩之間特有的奇妙「對話」:「你還好吧!   剛剛有一會兒你的肚子疼得很厲害。」   「已經不要緊了,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這回事。到底什麼事?」   「你現在也待在警察局裡?你也被拘留了吧!」   「……拘留?」   「……你分身份得太爽是不是?我們被拘留了!你該不會只因為輪警對你很客氣,就真的以為他們留你在警局是為了什麼『協助調查』吧?」   「可是我們為什麼會被拘留?難道當時游泳池附近十幾個人都被拘留了?」   「當然不可能!我們之所以會被拘留,當然就是被當成嫌疑犯了!」   「為什麼我們會被當成嫌疑犯!案發當時我們離那中年人有十幾公尺遠耶!」   「那又怎麼樣?這點距離對烏德薩來說根本不構成阻礙不是嗎?」   「……可是我們根本沒有殺人的動機啊?就算這種距離對我們而言不構成不在場證明,若是那些警察找不出我們殺人的證據,最後還是得把我們放了啊!」   「是!說的是,你倒輕鬆,你是土生土長的地球人,和那中年人無冤無仇,他們頂多拘留你一天時間,我可……」靈茵寫著寫著,突然把這一句擦掉了。   「……你和那中年人有仇?」   「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你會有什麼麻煩?」   靈茵發了好一會兒呆,彷彿這個問題有多麼難以「啟齒」一樣。接著她總算寫著:「你身上的烏德薩能力抑制劑還沒過期吧?我根本沒注射這個抑制劑,且我沒受過足夠的烏德薩能力使用教育,我的被繼承人也沒有盡到跟在我身邊教育我的責任,這件事情被查出來的話,我和我的被繼承人都有過失的。」   楊顛峰直覺地知道靈茵並沒有說實話,只是找這個藉口來填塞罷了。不過他並不十分介意,畢竟他和少女才認識兩天,能希望對方坦誠到什麼地步?   靈茵看他沒有回話,繼續在紙條上寫著:「你相信我沒有殺人嗎?」   「我們才認識兩天,叫我怎麼信?不過我相不相信你,跟這件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楊顛峰振筆疾書著:「再怎麼說,第一個被懷疑的應該是那個之前才和被害者大吵一架的救生員吧!而且也不能排除自殺的可能性啊!」   「……對不起,打擾你了!其實這件事情跟你沒什麼關係的。」靈茵垂頭喪氣地寫下了最後一句,就把紙條揉掉了。   可是楊顛峰卻不覺得事情跟自己沒有關係。雖然不排除靈茵在候機室故意向自己搭訕是想減輕嫌疑的可能性,可是楊顛峰知道:總得先排除那動機最充足的救生員的嫌疑,否則根本沒道理懷疑到靈茵身上啊!   他想起少女那句「你分身份得太爽」,有點面紅耳赤。就為了少女教會自己分身這一點,楊顛峰也認為自己有義務幫少女一把。他想著「這樣的要求在地球上恐怕沒有警察會接受,不過這裡是外星,值得試試看」,並拿起了話筒。   「這裡是星際游輪警局,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服務?」同一位女警的同句話。   「我是楊顛峰……」   女警笑著說:「我知道。」   「嗯……」少年斟酌著自己的措詞,最後還是決定直說了:「關於今天在游泳池發生的命案,我想多瞭解一些案發現場的狀況,或許能提供某些幫助,你們可以派個人來跟我談談嗎?」   「……好的,請稍候!」沒想到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順利。   楊顛峰望著還放在桌上的「與靈茵對談記錄」,連忙把它揉成一團放進了口袋中,在警員進來之前保持住自然的神態。可惜進來的不是剛剛接電話那位嗓音甜美的女警員,而是只公的。幸好他的長相還算和善,操一口流利的史烏基猶語:「嘯俠楊顛峰烏德薩先生您好,叫我小間就可以了。」那年輕警員說道。   楊顛峰不由得心想「哇!真厲害,這麼快連我被封為嘯俠都查到了」,直到後來他看懂自己的銀河護照之後,才知道「嘯俠」這個詞本來就已經被加進他的名字之中。總之他馬上站起來同樣用史烏基猶語回答說:「間警官?請坐。」   警官在他的對面坐下後,問道:「在讓您瞭解案發現場的檢證狀況之前,可以先請教您幾個問題嗎?」   「當然,請說。」楊顛峰馬上微笑著答道。   「您和靈茵烏德薩小姐是在哪裡認識的?」   「地球的候機室。」少年答著,大致上已經猜到接下來對方會問哪些問題。   「您和靈茵烏德薩小姐是怎麼認識的?」   如果說是因為「要共赴特殊教育學院」而聊了起來,豈不是在提醒警官去調查兩人有沒有照規定注射能力抑制劑嗎?所以楊顛峰的回答是:「因為我對烏德薩、星際航行這些事情的所知非常淺薄,所以就跟她討教討教嘍!」   「哦?」這樣的回答顯然出乎間警官的意料之外,他繼續問道:「今天下午三點,兩位在第三游泳池畔見面,這個時間和地點是早就定下的嗎?」   「不是,我們本來約的是昨天。」楊顛峰誠實的回答道:「因為我臨時有事所以才撥電話給她,改成今天的。」   間警官更訝異了:「您臨時有事?在這游輪上?」   少年倒沒料到對方有此一問,不得不苦笑了起來。他可不能說是「分身」   那邊有事啊!見楊顛峰難以啟齒的模樣,年輕員警急忙說道:「這是例行性的詢問,不是質問,如果牽涉到您的隱私,可以不用詳說。」   「其實也沒啥好隱瞞,只是敘述起來挺麻煩的。」楊顛峰想了一個藉口,掏出懷中的拳法書道:「只因為我練氣功正練到緊要關頭,不想被打斷。『練氣功』是我們地球上一種特別的文化活動。」   警員向手錶查詢了一下「練氣功」是什麼意思,皺著眉頭想了想,才繼續說:「嗯,我沒有其他疑問了。您想瞭解關於案發現場的什麼事情?」   「已經好啦?那我就不客氣地問囉!」少年整理了一下思路,便說道:「首先,匕首上有沒有採到指紋?」   警員楞了楞,彷彿是沒想到這個年僅十六、七歲的烏德薩開口就是這麼關鍵的問題。不過他並沒有隱瞞:「沒有採到任何指紋。雖然浸泡在水中的物品本來就不容易採到指紋,可是若是自殺的話,採到死者指紋的機率應該很高。   當然,也不排除死者有故意不留下指紋偽裝成他殺的嫁禍意圖。」   雖然是一堆廢話,楊顛峰還是耐心地聽完了,接著問道:「游泳池中的紅色經過化驗嗎?能確定都是死者的血液造成的嗎?」   「是的,沒有紅色的顏料、或是他人、動物的血液成分混在裡面。」警員說完之後,又補充道:「死者的體中沒有毒物反應、麻醉成分;身上除了胸口匕首造成的致命傷之外,也沒有其他的傷口。」   「匕首從遠處射過來的可能性呢?」   「基本上已經排除。至少有三名以上的目擊者從不同角度親眼看到死者本來游得好好的,突然掙扎扭動,染紅池水並浮上來。沒有人看到有可疑的飛行物。」   「那只能初步排除從水上射過來的可能性。水下呢?」   「匕首的護手部分非常寬大,是一體成型無法取下,就連刃身也非流線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讓這樣的匕首筆直的渡過十幾米的水域而不激起可觀的浪花。」   這回楊顛峰思考了稍久,才問道:「……如果凶器不限於匕首,現場有沒有什麼武器可以在水下越過十幾米的水域殺人?」   年輕警員遲疑了一下,才答道:「控制室有魚叉槍,射程可達二十米,而且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取走它,無法證明它沒有被使用過。不過……」   「不過?」   「案發後現場很快就封鎖,但找不到類似凶器之物。」   「控制室有魚叉槍,不會沒有魚叉吧!」   「魚叉鎖在保管箱中。雖然救生員有鑰匙,但是保存魚叉的箱子隨時被游輪管理處監控,一開啟就會有警報響起。」警員答道:「箱子和警報機制當然都檢驗過,沒有曾經被破壞的蛛絲馬跡。」   楊顛峰靜靜的想了幾分鐘,又說:「那魚叉槍有多大?」   「大概就這麼大。」警員用手比了一下,約只是烏茲衝鋒鎗的大小,又說:「不算太大,所以要帶在身上而不引起他人注意,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少年訝異地:「這麼小!那麼那魚叉是特製的嗎?用其他的東西充數的話,有效射程或許無法達到這麼遠?」   「咦?」看警員露出困惑的表情,楊顛峰連忙解釋說:「哦,對不起,我的母星地球的科技水平比較落後一些。」   年輕警官釋然地點點頭,說道:「那魚叉的構造稱不上太特別,有類似形狀和重心的物體塞進魚叉槍口的話,還是可以保有水下相當距離的殺傷力。我們的魚叉槍是採用電離化清徑原理,減低射出物在水中受到的阻力。」   「也就是說,除了魚叉之外,只要形狀類似的東西,都可以由魚叉槍發射,越過數十米的水域殺人?」楊顛峰再次確認道。   「是的;可是正如我之前所說的,現場沒有找到可做為凶器的物件……」   ﹝喜歡推理的讀友們可以暫緩翻頁,在此稍微動動腦筋。﹞「那還不簡單,總之只要讓魚叉槍射出來的東西消失就可以了吧?」少年說道:「比方說,用冰制的魚叉,先從十幾米以外射殺死者。然後救生員靠過去,把冰尖刺拔出來任它在水裡融化,再拿匕首對準冰刺造成的傷口刺下去。」   間警官跳了起來,嘴唇動了動,但是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雖然做出了推理,楊顛峰依然愁眉深鎖,毫無得意的模樣。   「嗯……對,這種犯罪手法應該可行,這麼說來那救生員涉有重嫌。真是多謝您的意見了。」年輕警官問道:「烏德薩先生還有什麼疑問嗎?您在猶豫什麼?」   「我在想哪裡可能會有證據。」楊顛峰說:「命案發生時救生員隨即成為眾人目光矚目的焦點,很難把魚叉槍放回控制室的定位,所以必然有個共犯,趁他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力時做這件事。嗯……」   「那應該就是那位女救生員了。」警官馬上同意了這個想法。「   「控制室當然沒有監視器吧?不然您早就調出來看過了。」   「沒有。」警官也不免愁眉不展起來。   是啊!就算這種犯罪手段在理論上行得通,若是找不出任何證據,想出這手法的人,也只能成為這場完全犯罪的陪襯者罷了。   楊顛峰突然雙眉一揚,道:「對了,腳指紋!腳指紋的身份辨識效力和指紋一樣。」不過他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就算採到了,這個證據還是不太夠啊!」   警官想了想,突然露出一絲笑容說:「等等,如果能採得到腳指紋的話,我們或許有辦法讓主嫌認罪,不過共犯就只好放她一馬了。無論如何,先采再說。」   他站了起來,伸出右手不熟練但熱情地和楊顛峰相握,道:「感謝您的大力協助,很抱歉我沒有權限現在就讓您回去,不過我想也不會太久了。」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回去也只是睡覺而已。」   楊顛峰說的是實話,動過腦之後休息起來總是特別香甜,間警官離去後,他很快便倒在警察局豪華拘留室的床上蒙頭大睡。   一點也不令人意外的,楊顛峰再醒來的時候是身在天寒地凍的日本。他萬分艱難地爬出暖洋洋的被窩,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才清晨六點半。   窗外天幾乎還是全黑著。少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正想鑽進被窩再睡一下,卻聽到房門外的走廊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雖然已經告訴過自己「就算她是蠱又怎麼樣」,楊顛峰還是忍不住下床披了件衣服,躡手躡腳地走近房門,有點故作自然又實在不太自然的輕輕把門打開一條縫往外望去──果然是於佳衛!   可是她的行為卻正常的很,只是拿了把拖把在拖地。女孩回過頭來,微笑著說道:「顛峰哥哥早安!」   「早啊!佳衛,你……」楊顛峰問道:「你不是說已經沒在掃了嗎?」   「是沒有很仔細的清掃啊!我也才剛起來;要是連把地板拖一遍都沒做的話,我會覺得一天好像還沒開始。這真的不花什麼力氣了,顛峰哥哥你看!」   女孩甜甜地笑著,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昨晚我很早就睡了,沒有黑眼圈了吧?」   楊顛峰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摸摸她的頭說:「對,就該這樣。」   走廊的另一端,秘書陳先生也打開房門穿著睡衣走了出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後才發現兩人,馬上說道:「少爺,小姐,兩位早安。」   「陳先生,我想請問你一件事。」楊顛峰指著於佳衛說:「這傢伙每天早上都這個時候就起來打掃嗎?」   陳先生笑著答道:「不,只有這兩天是這樣。之前是早上五點左右就起來了,先掃地再拖地還為地板打蠟。我勸過小姐不用這麼勤奮,郭女士會心疼的,可是小姐卻聽不進去。果然還是少爺說的比較有用。」   「對不起,陳先生。」於佳衛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抓抓自己的後腦勺。每天清早起來勤奮打掃的女孩,看到玄關有灰塵豈有不順手清掉的道理?這點小事當然不會放在女孩的記憶中了。   「對了,楊顛峰哥哥,我、我有一些書本上的問題想要請教你,吃過早餐後可以到你房間去嗎?」女孩怯生生地問道。   「當然可以囉!」   所以吃完早餐後,少年就先回到自己房中等著。不一會兒,於佳衛便拿著書本敲了他的房門。楊顛峰開門一看到女孩手中拿著的是那本BL同人志,嘴角便忍不住溢出一絲壞壞的笑意。   女孩脹紅著臉把漫畫書攤開在床戲的特寫頁,囁嚅說:「他們在做什麼?」   「就是這個表情!我就是想看到這種表情!」楊顛峰彷彿能聽到自己心中過份感動發出的聲響,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回答道:「他們在做愛啊!你知道做愛吧?說的正式一點,也就是說他們正在『發生性關係』。」   「性關係……就是那個……那個夫妻晚上睡覺時候做的事情?會生出小孩的?」   「對,就是那個。」   「可是這兩個都是男人吧!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舒服嗎?」   「嗯,問題太多,一個一個來。」楊顛峰好整以暇地回答道:「這兩個都是男人沒錯。他們之所以要這樣做,太概是因為相愛吧!至於舒不舒服──對當事人而言或許很舒服吧!不然就不會有人想做了不是嗎?」   這一次女孩的沈默時間比較久,好不容易才又問了一句:「通常不是都說這種事情只有在夫妻之間可以做嗎?」   而這個問題少年答起來可沒這麼輕鬆了。他想了又想,才審慎地回答道:   「無論古今中外,正反兩方已經就這個問題進行過很嚴密的辯論,說不定是一場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宏大的辯論之一。在充分瞭解兩方的主張之後,我比較傾向於支持:在某些前提之下,夫妻之外也可以容許性行為。你以後只要多留心,也會接觸到很多這方面的資訊,等到你收集了充足的資訊之後,也可以為自己找出對這個問題抱持的立場。當然,對現在的你來說,認定『性行為只能發生在夫妻之間』比較有益。」說完之後不禁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可是於佳衛卻沒有被這一大串話弄昏頭,反而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然後,她恢復成平時那鎮靜的模樣,讓楊顛峰有點失望。翻到了另一頁,指著那句「同類型書刊常見台詞」發問道:「做了這種事情就會變成大人嗎?」   「如果『大人』的定義就是『做過這種事情的人』,那麼答案是肯定的;否則當然是不可能的啊!」楊顛峰笑著說:「我想這是一種比喻。因為一般所說的『大人』指的是社會經驗充足的成人,而這件事被視為重要的社會經驗之一吧!」   女孩欣然接受了這種說法,又問道:「那,做過這種事情之後,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這次少年楞得更久了。他反覆地問自己:「會有什麼不一樣嗎?自己在『那件事』之後,有了什麼不一樣嗎?」   「……既然顛峰哥哥想了這麼久還想不出來,」於佳衛有些尷尬地說:「大概是不會有什麼顯著的不同了吧!」   楊顛峰想起上次從葛裡布林特回來的事情,隨口說道:「到底有什麼不一樣?或許是旁觀著清,當局者迷吧!」他說的時候腦裡只在想著「偏偏在那之後我就出國了,沒有什麼人可以看出有什麼不一樣──難道要問威特多嗎?」   渾然沒發現自己這麼說等於是承認自己有性經驗了,更沒發現這讓女孩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於佳衛闔上了書刊,少年驚訝地說:「問完了嗎?」   「還有個問題我想問顛峰哥哥,不過和書本的內容沒有直接的關係。」   「儘管說。」   「顛峰哥哥,你──是不是拿過高的道德標準來要求自己,所以無法容忍自己曾經犯下的一點小錯誤,才變得愁眉不展?」   楊顛峰跳了起來,茫然地望定了低著頭的表妹。   「……啊!因為,」女孩抬起頭來,急忙解釋著:「和顛峰哥哥見面之後,覺得顛峰哥哥好像一直都愁眉不展的模樣──也有可能顛峰哥哥生來就是這個模樣,但是我又覺得不太可能,我覺得,顛峰哥哥和那個書中的角色很像……」   「啊!」少年恍然大悟,指著闔上的漫畫書刊笑著說:「你剛剛是在背裡邊的台詞?」於佳衛很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楊顛峰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   突然,他回到了書桌邊低下頭在女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謝謝你!我想通了!」少年輕鬆開朗地說道。   女孩表情僵硬地捧著書站了起來,說道:「那、那麼,我的問題都問完了,謝謝顛峰哥哥的指導,我回房去讀書了。」   楊顛峰目送表妹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心想:「沒想到都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有對親吻臉頰反應如此劇烈的女孩子,該稱得上是活化石了吧!」   他以輕鬆的步伐走到窗邊,又深呼吸了幾口,喃喃自語道:「是啊!我又不是柳下惠坐懷不亂,那種時候當然控制不了自己啊!可是,不會再有下次了,我絕對不會再傻楞楞地被女孩子騙進房間裡獨處了。就算以後我還是有可能做出對不起伊東華的事情,至少也要有個像樣點的理由,至少對自己要交代得過去。」   雖然還沒有得到伊東華的諒解,不過楊顛峰的心情真的開朗了許多。他伸了伸懶腰,關上窗戶回到房間正中央,很自然地就又擺出了三體式。   但是下腹部卻不由得感到一陣緊張。   「這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是嗎?」少年喃喃自語著。   他無論如何還是強迫自己站了三體式。可是,楊顛峰的意識當然就此一直圍繞在下腹部打轉,怎麼也收不回來了。   ……好像不是錯覺耶?有什麼東西一直湧入下腹部的樣子。楊顛峰連忙收勢站了起來,不過已經來不及了!下腹又疼痛了起來!他躺上了床去。   幸好這次收得早,症狀也輕微,很快就不再疼了。   楊顛峰這才深深地苦惱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兩邊的身體都這樣,就不可能是吃壞肚子之類的問題了吧!」   少年仔細回憶剛剛的感覺,想找出一些關於病因的蛛絲馬跡──那好像是有什麼東西不斷湧入下腹造成的脹痛感,有如蟻咬蟲鑽──蟲?難不成還真的中了蠱?真是鬼扯,和佳衛的關係好端端地,她下蠱做什麼?何況蠱靈還會操縱銀河彼端游輪上那具身體不成?若不是蟻蟲,又是什麼呢?   「對了,《天龍八部》裡邊段譽用北冥神功吸取了他人的真氣之後,也因為那些真氣無法收歸於丹田、於是在臚中穴亂竄,讓他有種胸部脹大的錯覺。」   楊顛峰胡思亂想著:「這麼說,我或許也在無意中吸收了某人的真氣囉,哈哈!」   初時他完全把這當成一則笑話,自然是因為知道自己哪可能站個這麼兩三天就站出些真氣來。可是當少年想起之前在公園向樹拋出的那發「氣功」之後,又笑不出來了,換了一種態度嚴肅地思索著:「我當然不可能已經有『真氣』了,那當時隨著手中轉動的是什麼呢?恐怕是和手指發光一樣,烏德薩的某種能量吧!對了,莉琪安是怎麼形容它的呢──浪費的散亂能量。之前之所以不構成阻礙,當然是因為體內抑制劑效果還很顯著的關係;現在抑制劑的效果慢慢減輕,那堆能量就搞得我肚子疼得要死;等到我的烏德薩能力恢復成百分之百,那還怎麼練啊?」   雖然不知道對了幾分,可是有個試驗方向總比完全茫無頭緒好;而且既然已經確定及早收勢的話,疼痛就不會那麼厲害,楊顛峰也就不再這麼害怕了。   他跳下床,開始一邊在房裡走動,一邊喃喃自語著:「只要把烏德薩能力都耗光,就不用擔心它作怪了。要把烏德薩能力耗光還不簡單……唉唷不行,耗光的話我拿什麼來分身?而且開始上學以後也非得在課堂上用到不可吧?」   「如果把烏德薩的能量耗光之計不可行的話……那就想辦法把能量集中在某個別的地方試試看,不要讓它干擾我的『真氣運行』。」楊顛峰想著想著,突然興奮的大喊道:「對了!我不是有必勝大絕招『手指發光』可用嗎?試試看!」   他重新擺開了三體式,不過,這次不是保持無心狀態,而是專心控制光點在五指尖跳動、變色。   不一會兒,又開始隱約感覺到有「東西」往下腹部鑽去。不過楊顛峰並沒有放棄挑戰,只是加強指尖的光度,減輕腹部的負擔。看來是抓對了路子,下腹部並沒有很明顯的脹痛感,而且既然要致力於讓光點在指尖間跳動,也比較容易專心。   楊顛峰本來還一直用眼角餘光盯著指尖看,看看到底有沒有發出光來,後來習慣之後便不再注意,漸漸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如果這時候有人在旁邊看他,一定會很驚訝的發現:除了少年指尖跳動的明亮光點之外,也有股微光自他的下腹處發出;那個發光的位置漸漸下移,繞過他的胯下之後又沿著背脊骨往上移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輕輕地被敲了兩下,然後是佳衛稚嫩的嗓音傳來:「顛峰哥哥,該吃午飯囉?」   楊顛峰收式站了起來,意外地發現越練越有精神,全身上下彷彿充滿了力氣一般,依依不捨地說道:「好,我馬上去。」   飯桌上,女孩問道:「顛峰哥哥今天要出去嗎?」   「嗯,要出去。」少年回答道:「不過今天不能帶你去,對不起。」   「不,哪裡的話……」女孩嘴裡是這樣說,卻不免顯得有些失望。楊顛峰對此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星際游輪警察局那邊也一起吃過了午飯──因為兩頭的時間單位不太一樣,或許這一頓應該算是早飯才對──。雖然飯後在房間兩邊一起站三體式,但是兩邊都得用手指發光這招來減輕下腹部的疼痛,所以還可以順便做一心二用的特訓。   這次只站了一個多小時。兩點鐘,楊顛峰喚出了多多,打算早點出發,一起去拜訪那位僑居日本的葛裡布林特老女巫。   這已經是第三、四次搭乘日本的捷運,少年已經十分駕輕就熟了。循著地址找去,很快便發現那位老婦的住處離捷運站並不遠。「提早拜訪不太禮貌,既然還有點時間,我們先在這附近消磨消磨時間吧!」楊顛峰提議道。   「好啊好啊!」正從少年口袋中探出頭來四下眺望的妖精男孩急忙說道。   也難怪他會如此。這一站是東京區著名的電子街,各種走在世界最前端的家電商品琳琅滿目,堆得滿坑滿谷,讓少年眼界大開。   豪華的電子琴正流溢出悅耳的伴奏音色,櫥窗裡大螢幕的平面直角電視中,正在播放著再普通不過的歌唱節目。   一陣歌聲飄過,楊顛峰不由得停了下來,盯著螢幕上那位有著淺色短髮的日本少女偶像歌手看。   「怎麼啦!老大?」多多也看了一會兒,不解地問道:「這個女的雖然也蠻好看的,不過還是比不上老大你那位女同學啊?」   「哦……」少年說道:「她的聲音有點像伊東華。」   「聲音像嗎?」雖然楊顛峰已經起步走了,威特多還是不放棄地追問道:「我覺得你喜歡的那個女同學──是不是叫伊東華呀?我覺得她的歌還比較好聽。」   楊顛峰聳聳肩說:「我只說聲音像,沒說好聽。一首歌好聽與否還牽涉到投入的感情、節奏與曲調是否精準、換氣技巧等等,不是聲音好聽就能唱出好歌。」眼看時間將近,他自然而然轉身往欲拜訪的老婦家走去。   然而不過轉過一條路口,少年便愕然駐足──站在某處櫥窗前的少女背影,居然是如此的眼熟!「伊東華同學?」他忍不住出聲喊了。   那少女回頭了──不!只是背影長得像而已。說也奇妙,她應該是聽不懂這句話的,卻能知道楊顛峰是在叫自己。   楊顛峰尷尬地向她點點頭算是為自己認錯人的舉動而道歉,繼續向前走著。   過了好一會兒,口袋中的妖精男孩才忍不住說道:「既然老大這麼想念她的話,就撥個電話給她嘛!」   「囉唆啦!」惱羞成怒的楊顛峰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口袋一巴掌,在這個異國的街道上因為這個怪異的言行引來路人不少注目。   和旅居日本的葛裡布林特老女巫的見面,並沒有什麼複雜的過程,很快便結束了。那老婦人的居所只是間再普通不過的公寓,她以別腳的通用語問明了事情的經過之後,馬上便答應幫忙;只不過,需要一整天的時間準備。   「你說你去過一次葛裡布林特?」老婦的五官似乎擠成一團似的,看起來甚是滑稽,連帶的說話腔調聽起來更令人覺得怪了:「那,你有沒有利用法術進行長距離移動的經驗?」   「有的,我曾經從恩居奇維移動到班司塔尼。」楊顛峰馬上發現自己說反了,不過既然沒有人糾正他,他也懶得自己訂正。   妖精男孩補充道:「是用位置標定型的移動法術。不過,被移動者的感覺應該和法陣間轉送法術差不多吧?」   「嗯,差不多。」老婦人說:「術材的收集要花一點時間,地球的瑪那濃度只有葛裡布林特的三分之一,術材的份量都要加重才行,我好久沒算過了。   我需要一些時間準備,你後天的這個時候再過來吧!」   楊顛峰心想:「我來到日本已經第三天了。其實也沒有比拜託姑姑辦入境、買機票省下多少時間嘛!」不過他嘴裡可不是這麼說,而是一再對那看起來和尋常婦人沒啥兩樣的老法師表示感激之意。但是那老婦卻呵呵呵地笑了幾聲,說道:「我可不是無償幫忙哩!不用這麼謝我。事情辦完之後,我會把帳單寄到恩居奇維的妖精魔法使工會總部的。」   少年不由得望了妖精男孩幾眼,問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呣……」威特多苦笑著說道:「老大,你一定要在比賽中拿到好成績喔!   不然我就慘了!」   回到在日本暫時借住的居所之後,楊顛峰打了個電話給自己的姑姑。如果知道少年他將會用魔法直接飛到德國去──雖然是個巧合,不過莉琪安冒稱要讓楊顛峰就讀的超能力學園和葛裡布林特法師們合力往聯合國打開的通道,都是在德國──不知道姑姑會露出什麼驚訝的模樣?所以少年用了另一種說法,只說自己有辦法回台灣了,而且已經買好了後天台灣往德國的機票。   「這樣啊!唉,姑姑這幾天突然冒出一堆事情要忙,都沒有時間跟你好好聊一聊,真是對不起呀!」聽姑姑的口氣,與其說她為此感到抱歉,不如說是她為此感到深深的遺憾還更貼切些。   楊顛峰欣然說道:「沒關係,我一定會再來找姑姑的。」   「到了德國要記得跟姑姑聯絡哦!說不定姑姑會先有機會到德國去找你呢!」   「哈哈!」少年只是乾笑了兩聲。那可不行啊!要是姑姑真有此意才慘哩!   「要借你的旅費還是給你吧!我明天就吩咐小陳拿給你哦!還有,你的護照也一起還給你。至於幫你辦的日本簽證,以後或許還有機會用得著,先放在姑姑這邊吧!」姑姑想了想,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對了,佳衛好嗎?」   想起表妹今天翻開BL漫畫志時的表情,楊顛峰的嘴角便不由得溢出笑意:「這就是真人版《美少女夢工廠》的趣味嗎?」   心裡想的事情另當別論,少年所說的話卻全然與此扯不上邊:「佳衛很好,我明天想帶她在日本到處玩一玩,可是──姑姑啊!你什麼時候才打算讓佳衛上學,或是幫她找個家教?」         第五章 東京搭訕街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難堪的靜默。好一會兒,姑姑才歎了口氣說:「唉!果然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嗎?……對了,我之前也聽過不少人的意見,姑姑再聽聽你的看法吧!你不是買了幾本書送給佳衛,依你看,她對哪一個科目比較感興趣?因為這牽涉到該為她找個什麼樣的家教老師,是照一般想法找個學教育的來,還是找個特長於她感興趣的科目的老師?」   「如果她的家教老師專門學教育的,那麼佳衛超高的IQ恐怕很快就給人家發現啦!」楊顛峰轉念即答:「我個人對學教育的沒啥好感。看現在社會上『教育』出來這麼多病態的現象,讓我覺得那些『現代教育理論』一點都不值得信賴。」   「有道理。」姑姑說:「那麼你覺得為佳衛選哪一科的老師比較好?」   「我也弄不清楚佳衛對哪一科有興趣呢!」楊顛峰說:「……或許該為她找一位資管或是圖管科系出身的家教老師吧!」   僅一面之緣的姑姑驚訝地說道:「資管或圖管?那是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少年解釋道:「學資料分類和收藏等學問的科系。給佳衛請這樣的老師的話,就算那位家教老師自己無法滿足佳衛的求知慾,也懂得去哪裡找到資料來滿足她啊!」   「這倒是一個新鮮的說法!」姑姑笑著說:「等你姑姑先花點時間去瞭解這兩個科目到底是在學些什麼再列入考慮吧!」   這個突發奇想的建議,當然是之前「你需要一把圖書館的鑰匙」這個發想帶給楊顛峰的靈感。其實少年真正擔心的是:若是為佳衛選了人文或自然科學哪方面有專長的家教老師,他會不會馬上便發現女孩在「他所得意的科目上」極富天分,所以就在這個方面教給她特別多,卻忽略了佳衛可能在其他方面也一樣富有天分?   不過,少年也知道自己對於姑姑為佳衛找什麼樣的家教老師這件事,能產生的影響力非常有限。「眼下我能做的,就是明天帶她去好好玩一玩。」楊顛峰心想。   關於第二天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妹倆在東京迪士尼樂園,兩人是如何度過這段難得的快樂時光,就不一一細表了。在楊顛峰出發往葛裡布林特前,其實星際客輪那邊還發生了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說它不大,是因為它跟楊顛峰本來就沒有直接關聯;正確地說,少年根本是倒楣才被牽扯進來的。說它不小,則是因為少年在這件事情中卻起了一些影響力,而且後來他也相對的被這件事情給影響了。   在第三游泳池命案發生之後,那對和死者本來就有仇──精確地說,只有男方跟他有仇──的救生員情侶自然也被拘留。他們也是被分開拘留,而且這兩位類人型外星人之間,很不幸的沒有烏德薩之間那種特別的通訊方式。雖然兩位救生員都不知道對方的狀況如何,可是男方明顯惴惴不安,女方卻表現得鎮定從容;這狀況看在游輪員警的眼中,自然便知道該如何下手了。   還是那位負責本案的間警官,他備齊資料之後便拜訪了那位男救生員嫌犯。嫌犯聽間警官說完之前少年所推理出來的,略嫌匪夷所思的殺人手法之後,卻意外地鎮定了下來。當然,這在間警官的眼中反而十分可疑。   「這太不公平了。」擔任救生員的男子埋怨道:「我為了償還那該死的肥豬﹝作者按:其實他說的是另一種肥胖醜陋的外星生物,這裡翻譯成豬,以後本作還有類似狀況時茲不再重複解釋﹞淘空公司留下的債務,辛辛苦苦的工作,活用自己大學時代的游泳特長,又學了這麼多的語言,好不容易才能幹到這游輪上的救生員;這幾乎是像我這種只會游泳的人能幹的最高薪的工作了,誰曉得會在這裡遇上他!警官先生,恕我說一句,您的想像力很豐富,可是卻完全是憑空猜想!就我的角度來看,我卻只因為案發後第一個接近死者所以才被懷疑──但是那時候過去看看死者是否已斷氣是我的義務啊!如果那不是我的工作,我還恨不得放著讓他死……」   「先生您稍安勿躁。」間警官胸有成竹地說:「我們在游泳池控制室內外採到了一些腳指紋,您應該知道那是誰的吧?」   「那還用說,一定有我的囉!」男子不耐煩地說:「我案發後馬上進了控制室關閉游泳池出入口,並按下警鈴啊!」   間警官並沒有正面答覆他的問題,只說:「採到了不少腳指紋,其中較為清晰的分別屬於兩名人士。一位是身高一七五以上,步伐寬大的男性;另一位則較為矮小,推測約在一六0左右。之所以說『左右』,是因為……這個待會兒再解釋好了。總之,還沒採取各嫌犯的腳指紋進行比對,可能要請您配合一下……」   「這有什麼好比的,一定是我和芬尼貝索的腳指紋吧!」男子益發顯得不耐煩了起來:「咱們救生員進控制室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嗎?這有啥好查的,雖然我沒注意芬妮最後一次進控制室是什麼時候……」   男子口中的「芬妮貝索」就是那位女救生員的名字。   「還在你之後!」間警官笑著說道:「來,請看這張。這是利用腳指紋在控制室內外的分佈還原而成的腳印圖,其中在這一處兩位的腳指紋有重疊,而她的腳指紋把你的給壓糊掉了!」   看到腳印圖,那男救生員便無法再保持剛剛的鎮定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腳印圖代表的意義,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的。   「我來為你解說一下:有關身高的判斷和留下腳印的當事人的心情,都只能靠腳指紋的深淺和步伐的寬度來推測,所以不十分準確。」警官有條不紊地說著:「可以這麼說:在走直線時緊張或匆忙的人本來就會加速而邁開大步,所以轉彎時的步伐寬度比較能推斷那人的正確身高,之前的身高數字就是這樣推斷的。然後,再把轉彎時的,也就是『正常』的步伐寬度和走直線時的步伐寬度相比較。   「你當時跨出了指紋跡鮮明的大步,顯然十分緊張,符合一個命案現場救生員的心情。可是在你之後不久又進了控制室的貴女友──當然要採了腳指紋比對之後才能確定是否為貴女友,這裡只是假設──貴女友卻縮小了步伐,並留下較不清晰的指紋跡,簡直是躡著手腳走路。」   間警官指著圖上的腳印說:「救生員進控制室的確很正常,不過她沒有接近控制儀板,沒有接近座椅,只是走到這個特別的位置又轉身『悄悄地』走了出去,這是為了什麼?這個位置你應該還記得,就是擺放魚叉槍的位置。」   男救生員已經明顯失去了鎮定,額頭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但卻兀自嘴硬:「這、這也不能證明什麼!她……她的行為也可以解釋為,她是忍不住自己先走到控制室看看魚叉槍有沒有被動過的痕跡,畢竟命案發生在水中,魚叉槍是第一個會被考慮到的凶器啊!」   「唉!這些話,還是請你留待到法官面前去說吧!雖然說,以我的立場並不希望事情到這種地步。」   「什、什麼意思?」   「恕我說句個人感言。」間警官嚴肅地說:「有仇的是你和死者吧?這件事本來跟你女友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如果真要法庭上見,我們這邊就非得找出充足的證據不可;但若是把這張圖提到法官面前,為了證實你涉嫌重大,我們就非得把兇案過程內『魚叉槍怎麼放回控制室』一事解釋清楚不可了,可不是嗎?」   見男子顫抖著,臉色灰敗的低下了頭,間警官知道自己贏了。   「別管這張圖了,我認罪!人是我用冰制魚叉殺的,魚叉槍也是我自己事後偷偷放回控制室的,跟芬妮貝索完全沒有關係!」   楊顛峰不知道之前靈茵所說「拘留一天」到底是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拘留滿外星時間中的「一天」,不過他卻知道自己在日本時間的二月十八號晚上七點鐘被釋放了。同時間靈茵也被釋放了,看她呆然的表情,似乎是為自己居然能被釋放而感到不可思議。   「看來她在那之後沒有再分享我的感官訊號,所以不知道我和警官曾有一段問答吧!」但楊顛峰不打算跟她說這件事,只是伸手在靈茵面前晃了晃,說:「喂!你還好吧!只被關了一天就變成呆子啦!」   靈茵眨了眨眼睛,眉宇之間總算漸漸恢復了神采──連身子也有種「快要飄起來了」的感覺,看來她是為了不要在警局中太招搖而勉強壓抑自己不飄起來的。   「請問……」她忍不住又問了承辦的女警一聲:「我真的可以離開了嗎?」   「當然。」女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另外提醒您一聲:未取得人格特質認證的年輕烏德薩,還是要照規定注射抑制劑或是跟在被繼承人身邊比較好喔!」   靈茵紅著臉逃出了警局大門,在楊顛峰身邊停下了腳步。就在這時,他倆同時聽見了警局中傳來高分貝的爭吵聲,回頭聽著:   「冷靜一點,芬妮貝索小姐……」另一位承辦的女警一樣的和顏悅色,雖然她的對手是那麼的激動。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另一個人呢!我是說另一位救生員,他怎麼了?為什麼只有我被釋放!」身材高Y性感的女救生員,即使在歇斯底里中也不失美貌。   女警員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命案的偵察進度會在艦內新聞中統一公佈,若有重大進展則會有艦內廣播;很抱歉,我並不比您更清楚些。」   「你們憑什麼拘留他?他是無辜的,他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女救生員的語氣卻絲毫不緩:「我要聯絡我的律師!」   「請!艦外長途電話就在那邊,現在是『可撥打』的時間!」女警員顯然也有些生氣了,雖然她的語氣依然彬彬有禮:「不過我勸您等冷靜一點,瞭解清楚情況之後再撥,畢竟電話費很貴的。」   女救生員吼道:「夠了!你們、你們等著挨告吧!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不要以為小老百姓好欺侮,我一定會復仇的!」   她怒氣沖沖地快步走出了警局,剛出了大門口通過少年、少女身側時表情便漸漸緩和下來,嘴裡還在碎碎念著:「……算了,向這種拿錢做事的平凡上班族復仇也無濟於事。要復仇也要找對對像──我一定會找出來的。」   「這女的不簡單。」望著女救生員的身影遠去消失,楊顛峰喃喃自語道,不過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原來還有這一招,那位間警官也不簡單嘛!」   「是啊!這個女的身材好辣啊!」靈茵羨慕地說,看來她的中文畢竟不太熟練,至少這時候就弄錯了楊顛峰的意思。   少年抓了抓頭,說道:「帶路吧!」   「去哪?」靈茵疑惑地問道。   楊顛峰說:「我們不是約好了要去看銀河系中心核球星團?莫非已經晚了?」   少女「啊」了一聲,看了看電腦表便說道:「嗯嗯,還沒過,那……我們就快點去吧!」   她突然調皮起來,便浮上空中攀住了楊顛峰的雙肩,往前一指並說道:「好,往那個方向!少年人馬一號前進!」   「靠,把我當馬。」少年說是這麼說,不過還是拖著少女走了,反正不太重。   不過,這樣一來就看不到她的表情了。走了一段路後,才聽見靈茵幽幽地問道:「你──早知道我們會被放出來?怎麼知道的。」   「啊?」   「沒、沒什麼。」   並不需要走太遠,兩人找了離警局最近的一間觀景室眺望這難得的銀河美景。楊顛峰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整面牆壁皆是螢幕」的大房間,不過映入眼中的壯麗景象,依然讓他忘了呼吸有好一會兒,事後差點喘不過氣來。   只有親眼見到,才能體會靈茵所說「零等星在我們的夜空中算是不起眼的」那番話根本不能形容這璀璨景象的萬一。又大又密集,光芒逼人的星群,能讓最大顆、最昂貴的珠寶首飾相較之下也黯然失色──如果有人能把這樣的星星鑲在指環上,鑽石大概會被當成石頭扔在路邊吧!而且,人工匠氣的多色寶石鑲嵌怎及得上大自然妙手的萬一?楊顛峰這是第一次注意到天空中的星星居然是如此色彩繽紛,想必是在地球上看到的時候光度太低,能看到就不錯了,遑論辨別它們的顏色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靈茵已經落到了地面上──地上也是螢幕──,靜靜地眺望著這樣的星空出神。楊顛峰忍不住多看了少女和星空相輝映的可愛臉龐幾眼,心想:   「對於一直眺望著這種星空而長大的人眼中,這幅景象所代表的意義大概和對其他星球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意義吧!」   彷彿察覺到他的視線似地,少女轉過臉來與少年的視線相對。大概是受到這醉人星空的深刻感染力影響,她不知怎地顯得有些失神,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幾分接近夢囈了:「楊顛峰,你──其實到現在還在懷疑我殺了人對不對?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肯跟我一起欣賞這片星空?」   也許是受到這片醉人星空的深刻感染力影響,楊顛峰不知怎地突然覺得這樣的靈茵好可愛呀!好想緊緊地擁住她,猛吻她那可愛的小嘴兒呀!不過他馬上又想起了伊東華,揮去了這荒唐的念頭,正經地回答道:「這個問題要分兩方面來回答。第一嘛,說是懷疑你殺了人,可是到底懷疑到什麼程度呢?」   他揮揮手指過大觀景室中稀稀落落、各自三兩成群的旅客們,續說道:「其實我懷疑你是殺人兇手的程度,並不比懷疑身旁這些陌生人更多些。我只是不敢以『認識你的程度已到相信你絕對不會殺人』的熟人自居罷了。第二點──」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道:「你真的殺了人,那又怎麼樣呢?你相信嗎,我可已經是殺了至少三個人的殺人兇手呢!」   少女「驚愕地飄了起來」,想了想之後才說:「你是指被你擊墜的那些,受雇於史烏基猶新政府追擊可埃斯艦的宇宙傭兵?」   「不只。」楊顛峰沮喪地說:「我還曾經把活生生的人一腳從懸崖邊踹下去,就這樣正對著屁股狠狠地踹,連踹了兩個人。」   靈茵張大了嘴巴,傻楞楞地看著他,表情中沒有害怕只有驚訝。好一會兒,她才笑著說:「對不起,我好像太自以為是了。嗯,原來土生土長的地球人也可能有著這樣多采多姿的經歷呀!」   「意思就是說,你離開托茲亞星的過程是波瀾壯闊的星際冒險旅途囉?」楊顛峰打趣著說。   「哼,不要想跟我打聽這件事,再打聽我就跟你絕交!」少女斜瞪了少年一眼卻帶著笑意說道,讓楊顛峰完全弄不清楚她話裡有幾分是認真的。   和地球習慣相似地,四聲提示音之後響起了艦內廣播:「各位旅客好!昨天下午於第三游泳池發生的兇殺案件,目前游輪警方已經宣佈偵破。兇案是與死者有舊仇的泳池救生員利用職務之便犯下的,目前管理局已經補強相關安規漏洞,類似的兇案沒有再發生之虞。為了補償游輪管理上的疏失,管理局已經決定退還輪上目前所有旅客的搭乘費用,並在此再度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如認為理賠不足,請旅客自行備妥相關文件向星際游輪營運單位提出申訴……」   「果然。」楊顛峰說道。   「果然?」靈茵依然斜瞪著少年,說:「嘿,你果然早知道救生員認罪了,我們會被釋放?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楊顛峰吐了吐舌頭說:「我說『果然』,是指果然是因為抓到了兇手,所以我們才這麼快就被釋放。你從哪裡得知『我早知道我們會被釋放』的?」   「……當你問『我從哪裡得知你早知道我們會被釋放』的時候,你已經確定我知道你早知道我們會被釋放了,不是嗎?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從哪裡得知的,就是在這個大觀景室裡邊知道的!」靈茵很慢又很小心地說完之後,大笑了起來。   「嘖,你到地球好的不學,怎麼淨學這種東西?」楊顛峰埋怨道。   又是四響的提示音,不過這次不是全艦廣播:「本觀景室內的旅客請注意,本艦將於十五分鐘之後再度進入空躍航程,屆時本觀景室也會停止服務。對本航程的任何一段路程星景記錄感興趣的旅客,請連線至本輪服務處購買下載影像紀錄資料,謝謝您的光臨,請遵從服務員的指示依序離開。」   「喔──看來我們還真是剛好趕上了呢!」楊顛峰邊想著邊和靈茵並肩步出了觀景室。「你肚子餓不餓?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靈茵問道。   少年點點頭說:「也好,反正我有件事情還沒問你。」   在楊顛峰難得吃了一頓要額外付費的豪華午餐之後──反正幸運省下了機票錢,稍微奢侈一點應該無所謂吧!少年如是想──,靈茵便問道:「那,你有什麼事情要問我?」   「你沒有事情要跟我說嗎?」少年反問道。   「我的事情不急,還有好幾天才到艾基尼卡星呢!」靈茵輕鬆地用吸管攪拌著眼前的飲料──那是一種琥珀色的果汁,並繼續說道:「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是啊!」楊顛峰聳了聳肩:「我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問問你──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沒弄清楚之前心裡總是怪怪的。」   靈茵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好吧!現在就說也沒有關係。其實……我有個請求。本來是想多跟你交往一陣之後就可以自然而然的提出,現在看起來,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不但行不通,而且會讓你討厭?」   「是嗎?我倒是很喜歡,只是你做得未免太著相了,我想裝作不知也難。」楊顛峰笑著說:「那,有什麼事情?我這傢伙足以引起覬覦的部分好像不多。」   少女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道:「其實我是希望請你讓我看看堅納立夫。」   「看看堅納立夫?」少年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嗯!拜託!」靈茵誠懇地說道:「我想做為自己設計機械人時的參考!當然只是在外邊看一看罷了,不敢要求能看到設計圖。因為──我從小就對自己設計機械人,自己駕駛有一股憧憬,這是我的目標。」   「嘿!」楊顛峰繼續驚訝著:「你真的是女生嗎?你喜歡機械人!」   「討厭!你這個死地球人,跟其他地球人沒兩樣,有男女差別意識!」靈茵嘟著嘴說。   「男女本來就有差別,誰弄得清楚那是先天還是後天。」楊顛峰解釋道。   少年心想:「只是讓她看一看應該沒關係吧?會有什麼關係嗎?莫非她有什麼透視的超能力,可以看出堅納立夫哪裡藏著喬邦師傅找到的情報……可是一個喜歡機械人的人想要到處看看別人的座機也在情理之中……真是的,要是真的那麼不信任她,乾脆就不要答應了嘛!」   「啊!當然不是白看你的。」見到少年還在猶豫,靈茵連忙補了一句:「……這樣吧!那我也讓你看看我的座機,現在也在這客輪上。不過,還不像堅納立夫一樣是完全自製的機體,只是先買了一架便宜的中古機,照自己的構想來進行試驗性改裝所做出來的機體……」   楊顛峰雙眼一亮,說:「哇!你年紀這麼輕,就已經開始自己組裝機械人座機了?我好羨慕啊!」   「嗯、嗯,其實貸款還沒付清,而且有很多零件都是跟被繼承人借來用的。」靈茵吐吐舌頭說:「那個機械人座機不完全是我的啦!但是不現在就開始練習也不行了,我想喬邦大師應該也是從這把年紀就開始摸索機械人組裝了吧!我算是比你有一些先天優勢啦!就像機車行的兒子從小就可以玩到機車一樣。」   楊顛峰想起了學長沙百州,不由得笑著說:「這麼說來你倒像是《頭文字D》的籐原拓海,得天獨厚但是卻還不知足。好吧!我帶你去看看堅納立夫,不過我不要看你的機械人座機。」   「咦!為什麼?」靈茵哭喪著臉說:「你嫌棄我的改裝機?我剛剛雖然說得很謙虛,可是其實我對自己的改裝很有信心的呢!」   「不,我現在去看不是吃虧了?我要等自己對機械人座機有更多瞭解之後才去看,行嗎?因為要追上你現在對機械人瞭解的程度啊!」少年微笑道:「當然也不是無限期保留,就限期我在特殊教育學園讀書的這兩年半之內──啊!對了,你會讀這麼久嗎?」   「好,就這麼說定了。放心吧!我會讀的比你久得多,我打算在銀河法庭特教學園讀完大學哩!」少女笑著說:「不過,我總以為真正喜歡機械人的人,不管看懂門道還是純看熱鬧,只要能多看幾種機械人就會覺得幸福了呢!」   「唔,我大概已經過了那種年紀了吧!」楊顛峰苦笑著說:「假的機械人看膩了,所以真的機械人只要看一次就夠了。」   協議已定,楊顛峰就帶著少女看堅納立夫去了。至於少女是不是真的只因為這個而向他搭訕,或者這又是一個搪塞的藉口,楊顛峰已經不甚在意了;或許他其實比自己想像的還更信任靈茵一些吧!   次日,帶著表妹痛快地在東京迪士尼樂園玩了一整天,再次日一大早楊顛峰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往德國去──對表妹那邊說的當然是回台灣──。想起昨天於佳衛臉上難得的興奮和開朗的表情,少年也被那股情緒給深深地感染了。   「對了,雖然當時沒有特別留意,不過那位老巫女家中的樣子──物品的擺放雖然很凌亂,不過電燈開關旁應該沒有指痕、金屬門把上也沒有袨部C這應該只是日本和台灣不同的氣候條件使然,和有沒有潔癖沒有太大關係。」楊顛峰邊收拾著行李邊想著。回想起自己剛到這裡時疑神疑鬼,甚至只因為妖精男孩異常的反應就懷疑可愛的小表妹是「蠱」,真是有夠可笑的。   「老大啊!」耳邊突然冒出曹操的聲音。   「哇啊!」少年跳了一下,便轉身狠狠地朝飛舞的帶翅小生物揍了下去,罵道:「別嚇我啦!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威特多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繼續說道:「沒什麼啦!我只是突然想到所以問一聲──為什麼老大那時不問我你表妹身邊的異樣氣氛,就魔法的角度上要怎麼形容,卻來問我院子裡有沒有什麼異狀?院子怎麼樣了嗎?」   「喔!沒什麼。」少年好奇地問:「於佳衛的身邊,就魔法的觀點上,有什麼奇異之處嗎?」   妖精男孩點了點頭,說道:「我想起這件事情之後,剛剛才去對你表妹偷施了一個偵測的法術。一看之下乖乖不得了,她身邊有不自然的強烈元素波動!」   「元素?」楊顛峰眨了眨眼,追問道:「你之前說你們妖精生存必須吸收一種瑪那──我以為瑪那指的是超自然力量,那『元素』又是什麼?」   「其實定義差不多。」威特多簡單解釋道:「瑪那是統稱所有已知和未知功效的超自然力量,元素則是特指某些已知功效者。比方說我們妖精吸收的那種瑪那就不屬於元素,元素主要有冷、熱、水、力、電磁、氧化……等等,當然這是聯合國這邊的說法,傳統葛裡布林特的說法則是水、火、冰、雷、風、酸之類。」   「等等,你說冷、熱?」少年不由得停下了動作,問道:「把冷跟熱視為元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意思是說有單獨存在的冷元素和熱元素,可以把它加進物體讓物體變冷或變熱嗎?你應該多少知道聯合國這邊對冷和熱的解釋……」   威特多答道:「我知道啊!其實不怎麼相衝突吧!為什麼非要觀察到單獨存在的冷和熱元素,才能證明冷和熱元素存在呢?聯合國這邊只是因為很難觀察到冷和熱元素受人的意識進行流動,就否定了熱和冷元素獨立存在的可能性。事實上,如果法師能憑法術點燃燭火,用聯合國這邊的說法、解釋為那些物體不自然地把動能集中,也是說得通;可是形容成『意志控制了元素流動』不是比較主觀嗎?」   「這也沒辦法啊!」楊顛峰回想起自己曾親眼目睹杜黎娜施展那只有視覺效果的噴焰掌,不由得苦笑著說:「八百年前葛裡布林特就和聯合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嘛!不過就守護神米迦梅撒拉的說法,兩類型的文明遲早得再往另一方面發展來調合的──如果事前就先自滅了那就例外囉!」   「嘿,那隻大蝙蝠還說過這樣的事啊?」多多好奇地說。楊顛峰正想問問有關於佳衛身邊「異常的元素波動」的細節,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妖精男孩躲了起來。   「顛峰哥哥,中午還會留在這裡吃吧?」佳衛妹妹的聲音:「我煮豐盛一點,為你送別哦!」   「好啊!謝謝你囉。」少年欣然說道。不過這倒提醒了他注意時間──居然已經快到中午了,便連忙加快了整理行李的速度。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過楊顛峰見到午餐的豐盛時還真是給他灰熊驚到。而且,菜色非常豐富,但每樣菜都只煮了一點點,大概是怕吃不完浪費。楊顛峰雖然幾乎沒做過菜,不過老聽老媽抱怨也知道「只煮一點點」反而很難煮得好吃,知道佳衛花了很大的功夫控制火候和調味,不由得十分感動。   他的感謝心情用行動表現出來的就是──把每一道菜吃個精光,邊吃邊讚不絕口:「哇,這個好吃!這個也好好吃!真沒想到佳衛你這麼會作菜,以後娶了你的男人真是有口福又幸福,這就叫做『口服心服』吧!」   楊顛峰邊吃邊說著「粉冷」的俏皮話,沒想到女孩卻低聲地說了一句:「可是顛峰哥哥想娶的,應該還是唱片封面上那位女朋友吧!」   少年劇烈地嗆咳了起來,喝了半杯水才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沒、沒什麼。」女孩的頭低了下去,比平常更低些。   當然,這送別餐的豐盛也讓該洗的盤子數量增加幾倍之多。楊顛峰主動幫忙著收拾餐桌,不會留下污漬的餐盤把湯汁集中後,就疊在一起作一次運送。   「顛峰哥哥,一次拿這麼多的話……」女孩連忙提醒道。   「沒關係的啦!才這點重量!」少年根本沒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可是俗話說得好──如果在小說中出現牆上有一把槍的敘述,就一定會有人拿這把槍來殺人;如果小說中有配角摔下懸崖,那麼他一定沒有摔死;如果在小說中主角幫忙收拾盤子,他一定會跌倒把盤子摔在地上──楊顛峰果然滑了一跤。   「呀啊──」於佳衛尖細的驚叫聲傳來。   他在那瞬間慘叫了一聲,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用念動力接住盤子,盤子已經像紙片一樣緩緩地飄落下來,又不像紙片飄落地在地上整齊的疊成原來那般!   少年呆楞楞地朝整堆盤子瞪大了雙眼,心想:「我的念動力怎麼不聽指揮了?那還是其次,卻什麼時候又變得這麼靈巧管用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到另一個可能性,轉頭向表妹望去。女孩雙頰脹紅著有如蘋果一般,啟唇想要說些什麼卻沒能發出聲音來,像金魚般小嘴兒一張一闔了好幾次。就在兩人無語相望之時,一陣快節奏的腳步聲傳來,沒和兩人同用中飯的秘書陳先生出現在走廊口,焦急地問道:「小姐,少爺,什麼事?怎麼了?」   「呃……」楊顛峰看看自己奇怪的姿勢,在尷尬中卻想出了個不錯的藉口:「沒什麼,我假裝摔倒把盤子打破,把佳衛嚇了一跳,跟她鬧著玩兒。」   陳先生釋然笑道:「呵呵,是我太大驚小怪了,那我回房囉!」   中年男子離去之後,於佳衛才斷斷續續地說:「是、是我的緣故。對不起顛峰哥哥,謝謝你……那個……我……」   「嗯。」   「這件事……也可以瞞著郭媽媽嗎?」   楊顛峰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嚴肅地回答道:「也許你會因此而有罪惡感,可是,我個人認為,如果你覺得公開這件事情會對自己的權益產生損害,你有權力選擇不公開的。這也是現代隱私權觀念的基本。」   「……謝謝你,顛峰哥哥。」女孩低聲說道:「我知道不該瞞著郭媽媽的,可是,我一直想說,卻又找不到機會說不出口,我──被收養的這四個月來,過得好幸福好幸福哦!每次夜裡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隨時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被發現而打破,我就會手腳冰冷的發抖……」   「傻孩子。」楊顛峰忍不住擁住她,輕聲說道:「就算你一直說不出口,以後姑姑自己發現了,她也絕對不會責怪你的。」   於佳衛又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口好一會兒,雖然這次她並沒有哭。   「像我這種的……」她遲疑著說道:「是不是叫做特異功能者?我曾經旁敲側擊地打聽過。如果被發現了,郭媽媽是不是會送我到北京去做實驗?」   楊顛峰謹慎地說:「我也猜不出姑姑會怎麼做,畢竟我和她也是剛見過面。現階段來說,隱瞞這件事情或許是比較保險的作法。」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問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好像是從小就這樣。」於佳衛說:「聽媽媽說,我從小哭的時候,旁邊東西就會莫名其妙掉下來;笑得很開心的時候,則會發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比方說綁緊的袋子裡的東西突然跑到外面來,扣子在前面的衣服明明本來沒穿反,扣子卻自己跑到後面去。等我長大以後,開始負責做家事,覺得這樣好方便,有時候還沒掃的角落自己會變乾淨、剛洗完的衣服突然全部干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麼爸爸媽媽都很怕我……」   楊顛峰邊聽邊想道:「這麼說來她的超能力並不是直接受她控制?這種狀況在這類事情的案例中好像常聽說,尤其是孩童特別容易擁有這方面的能力,已故的日本漫畫家手塚治蟲就對此很有興趣,好幾次拿來當他的漫畫題材。」   「顛峰哥哥……」女孩低聲地問道:「我……我是不是另一種『東西』,跟別人都不一樣?只有長相相似而已?」   「這個地球上有六十幾億人,一眼看去大家都長得差不多,誰知道到底還能再細分為幾類?」楊顛峰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髮,欣然說道:「正確地說,每個人在這世上都是孤獨的,但也都並不孤獨,你看!」   他對那疊盤子伸出了手,穩穩的把最上面那一隻吸進自己的手裡,並說道:「你看,我只『拿得動』一個,很遜吧?」   女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時僵住了。楊顛峰笑著用食指點點自己的嘴唇說:「要保守秘密哦!我也沒有告訴過別人。」──當然是說謊。   過了好一會兒,於佳衛才忍不住笑了出來,低聲說道:「只拿得動一個?顛峰哥哥你好遜!」接著她又問道:「顛峰哥哥是什麼時候開始會的?也是從小?」   「嗯,其實我也不清楚,最近才確定自己有這種能力的。」楊顛峰信口敷衍著。他相信佳衛以後就算知道了真相,應該也不會責怪自己撒謊吧!   少年想著:「這麼說來,難怪玄關的灰塵會自然而然消失了。因為佳衛總是認定房子的清潔是自己份內的義務,所以這些灰塵在不知不覺中就清掉了。」刻意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你把那本英漢辭典背,呃,『讀』得怎麼樣了?」   「昨晚剛讀完!」女孩笑著答道。   「哦,讀完了嗎?那麼英文中M開頭的『憂鬱』怎麼拼?」楊顛峰之所以這樣問,自然是因為這是他難得記得清楚的長單字之一。   他完全沒料到佳衛毫不猶豫地說:「melancholy,melancholy。」   「你、你拼出來也就算了,」少年結結巴巴地說道:「為什麼你會念?」   「本來是完全不會念的,可是問了陳先生幾個字以後,就漸漸的每個字都能念了。」女孩笑著說:「上面有音標啊!還有重音記號,其實念法規則很單純嘛!」   楊顛峰忍不住到了她房間,打開辭典抽問了幾個字。「幸而」女孩不是把整本辭典都給倒背如流,她記得熟的只有標記為「常用」的字。   「就算只有常用字也有將近一萬字啊!從她開始讀才過了幾天哪?而且只問了秘書陳先生幾個字和音標的念法,就通通都會念了,表示她舉一反三的能力也很高,於佳衛──到底有沒有不擅長的事情啊!」雖然早知道女孩聰明絕頂,可是楊顛峰怎麼也沒想到她的記憶能力高到這種地步,這是少年第一次為此感到震驚。   照他的想法,有這樣恐怖的記憶能力,什麼「特異功能」恐怕只是於佳衛的能力中最微不足道的細微末節罷了,能瞞住姑姑多久呢?   不管楊顛峰是否為此抱持著很大的憂心,離別之時該來的就會來。經過了「午餐事件」之後,少年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表妹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或許可以和姑姑並駕齊驅,至少從臨別時於佳衛不捨的眼神中看到的是這樣沒錯。   他只能緊緊握住女孩的手,誠心說道:「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嗯。祝顛峰哥哥一路平安,我也會自己保重的。」女孩聲音僵硬地說道。   雖然拖著很重的行李箱,不過既然已經有了一次造訪經驗,所以這次順利地準時到達了老巫女的家中。「你來啦!你很準時,可是我不太準時。」那葛裡布林特來的老婦臉上掛著抱歉的笑容:「大概是年紀大了,不中用囉!我還沒準備好,請你在客廳稍等一下吧!想要什麼飲料自己泡或倒來喝,想聽音樂也可以,坐吧!」   「不妨,您慢慢準備。」楊顛峰禮貌地答覆道。   他為自己砌了一壺茶,其實楊顛峰並不太喝茶,只是覺得那些日式茶具的模樣有趣,想用用看罷了;坐了一會兒,便走近了音響。除了少數幾張演歌唱片之外,唱片架上居然有相當一部份流行歌,而且都幾乎集中在某幾位歌手身上。   「沒想到這位老婆婆還有這樣的興趣啊!」楊顛峰笑了幾聲,拿了張演歌唱片放了起來。不過聽不到幾句就煩了,他雖然聽得懂一些日文,可是那些演歌歌手唱出來的好像是另一種語言,根本完全聽不懂。所以只聽了三、四首,少年便乖乖地換了另一張流行歌曲的唱片來聽了。   雖然唱腔遠不及伊東華的好聽,不過曲子卻不錯,楊顛峰聽著聽著便跟著哼了起來。「啊!對了,發什麼呆,趁現在站一會兒三體式吧!」少年想道。   然而才剛動念,突然有腳步聲在門外停下,接下來響起了鑰匙插進鑰匙孔,轉動的聲音。楊顛峰訝異地望著門口──進門的是一個年齡比少年稍長的女孩。   「婆婆,我來你這裡玩囉……」女孩邊進門邊用日文說道。視線和少年相接時,尖叫了一聲,大喊:「你是誰,從哪裡進來的!」   「惠,他是『那邊』來的客人,不懂日文的,不要用日文對他吼叫。」老婆婆的聲音從裡邊的房間傳來。   「喔!真希罕!」女孩驚奇地說,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少年也坦然回望著她。剛剛還覺得她的臉有些熟悉,現在想起來了,原來她就是川原惠,就是那位聲音和伊東華有點像、可是唱得比她難聽的日本女歌星!         第六章 城堡幻想曲     楊顛峰想著:「女歌星啊!我跟女歌星有緣嗎?不過,老婆婆剛才說了『那邊』,意思是說這女孩也知道『那邊』的事囉?從婆婆這邊聽說的嗎?」   反正女孩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少年便開口問了:「你也會說葛裡布林特通用語嗎?」當然是用葛裡布林特通用語問的。   她猶豫了一陣,才答道:「你怎麼知道我可能會說葛裡布林特通用語?」   「跟你的婆婆學呀!」少年笑著說:「不過你的通用語說得標準多了。」   「啊,嗯,其中多少有一些緣故。」女孩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你不是日本人吧!不過你認識我嗎?」   「知道啊!就是kawaharamegumi,這個人嘛!」楊顛峰順手在唱片架上找到一張川原惠的唱片,指著封面對女孩說道。   「對對,那就是我,我是個日本女歌星。」女孩笑著說:「你聽過我的歌嗎?覺得怎麼樣?要不要放來聽聽看?」   「在街上聽過。」少年回答道:「我個人覺得,你現階段最大的問題在於中氣不足,很多音都沒辦法拉長,音質厚度也不夠;我的建議是你可以做一些提升肺活量的運動,比方說游泳啊、有氧舞蹈……等等。」   女孩呆望著楊顛峰一會兒,才問道:「你說的話蠻內行的耶!我的歌唱老師也是這麼說的。你這些事情是從哪裡學來的?」   「沒什麼啦!我的女朋友也是歌星,台灣歌星。」楊顛峰紅著臉笑道:「她的唱片在日本也有發行,就是『伊東華』,你有沒有聽過?」   伊東華三字當然是用日文發音。不過女孩沉思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答道:「伊東華……伊東華……這名字確實在哪裡聽過,可是好像不是在歌唱界……」   楊顛峰想:「伊東華在日本這麼不紅嗎?或者是這女孩不怎麼敬業?」依他的想法,後者的可能性較高,畢竟她早知道自己的缺點,卻似乎沒什麼改進的意思。   「要去德國的小鬼,婆婆我準備好了,進來吧!」內室傳來那蒼老低沉的聲音。少年與女孩簡單地道別之後,便拉著行李走了進去。果如所料,一進房門就看到地板上畫著一個很大的圓形魔法陣。   這並不是楊顛峰第一次使用傳送魔法來進行長途旅行,不過法陣間的傳送和法陣往特定地點進行的傳送,細節上多少有點差異,少年也沒有一一注意。   楊顛峰被送到德國之後,由於威特多事先做好了聯絡工作,所以馬上有人來迎接他,再把他送到了葛裡布林特去。所以他甚至來不及享受過境德國時該遇到的歐洲田園風光。   恩居奇維來的法師為少年所準備的,往葛裡布林特的方式卻很特別,不再是進入一個魔法陣,唸唸咒文就過去了這樣。他們帶領楊顛峰到了一個奇怪的建築物裡頭,那個建築物有四層樓,可是形狀怪得很,上寬下窄,讓楊顛峰忍不住想:「現代建築技術,已經到了能讓這種建築物不會垮下來的地步了嗎?」   「現在請你進到這棟屋子的四樓,裡邊有個很長的圓形迴廊。請你繞著迴廊走,邊走邊數著柱子的數量,如果是十二根就繼續繞著走,如果是十三根就從那個通往大陽台的落地窗走出來,那兒便到了葛裡布林特。」帶領人是位濃須的大漢,仔細地為楊顛峰解釋這棟特殊通道的使用方法。   少年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抬頭望了望這棟奇形怪狀的建築物並問道:「其實這可以說是一『座』大型立體的法陣,對吧?」   「喔!你很瞭解嘛!」濃須大漢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膀。他目送少年走進房中之後,便回頭開車離去了。   楊顛峰依照大漢的指示來到四樓,拖著行李開始沿環狀長廊慢慢走著。走著走著反正也是無聊,便問道:「多多你醒著嗎?」   「當然,老大。」口袋中的妖精男孩回答道。   「這樣看起來,用你們的方法來往葛裡布林特與聯合國之間也不會很麻煩嘛?之前聽杜黎娜說得好像很嚴重似的。」楊顛峰問道。   妖精男孩沉默了半晌,答道:「我也是第一次用這種方法來回聯合國與葛裡布林特之間──我們妖精有另一種比較便宜的方法──據我所知,老大我們現在使用的這種移動法只能用一次,而且還只限單程。」   「啊?只能用一次是指……」楊顛峰驚訝地問道。   「這房子就這樣移動到葛裡布林特啦!而且沒辦法用同一棟再移回來,之後就只能拆掉囉!就是如此。」威特多解釋道。   少年伸伸舌頭,心想:「原來如此。別說這種怪模怪樣的房子本來就不好蓋,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個立體魔法陣,成本更高吧!」   就在這時,他數到了第十三根柱子──這是第三遍繞行那圓形迴廊了──,回頭確定自己沒有數錯之後,楊顛峰在忐忑不安中打開了落地窗……   打開時屋子有些輕微的搖晃,輕微到很容易令人覺得是錯覺而忽略的程度。早有人在屋外等候,那是位穿著少年之前已經見慣的恩居奇維平民裝,笑容可掬的年輕服務人員:「您是實習妖精魔法使推薦參加勇者選拔武術大會的楊顛峰先生嗎?我是來接你的。請問你現在是要先找個地方休息,還是直接去報到處?」   「就先去報到吧!」楊顛峰興奮地瀏覽窗外不同的風光──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應當是從「原」落地窗走出來,可是卻不是走到那大陽台上,而是真的「落地」了。按理來說,少年是被移動到位於葛裡布林特的另一棟建築物裡頭?可是這麼一來,豈不是表示為了這次的移動、共建了兩棟有部分結構近似的建築物?   所以當楊顛峰跟著事務員遠離這棟位於恩居奇維深郊的房子時,忍不住回頭望了望。一看之下他差點被嚇得魂不附體!   如果說少年在德國看到的那棟房子令人懷疑是怎麼建成的,那他現在看到的這棟令人懷疑的是「怎麼還沒塌下來」!感覺上像是用一堆建築元素;例如說壁面、樑柱、門窗等等任意拼湊而成的建構物──不,說是建構物不如說是前衛藝術,照楊顛峰的定義:前衛藝術指的是那種沒人看得懂的藝術,而且極度的不平衡,楊顛峰真慶幸自己及早走出了那房子,不然下一秒那房子可能就坍了!   再多看了兩眼,少年發現一件更驚人的事實──這棟歪七扭八的怪房子和原來在德國看見的那棟四層樓下窄上寬的房子,居然像是用同樣的材料排列組合而成。   楊顛峰刻意放慢腳步落後了事務員些,低聲問妖精男孩道:「喂,多多,我們後面那棟怪房子該不會跟德國那裡進去的是同一棟吧!」   「當然是同一棟啊!老大你在懷疑什麼?」威特多的回答卻很無情:「你不是親自走進去又走出來的嗎?」   「長、長得不一樣啊!」   「這個魔法本來就是這樣的吧?」   「……好吧!」楊顛峰喃喃埋怨著:「『魔法』這個藉口還真好用。」   事務員領著楊顛峰進了恩居奇維城門。這還是少年第一次進城門,他之前是直接用瞬間移動「飛」進來的,而那段時間中也沒有出城遊玩過,看見這裡還保有中古世紀時城門宵禁、入城盤查等制度,覺得十分驚奇。那事務員顯然和守城衛兵熟稔,或者是身上有什麼楊顛峰沒注意的識別物吧!和衛兵笑著點點頭就過去了,連帶跟在他後頭的楊顛峰也沒受到盤查。   也許是因為勇者選拔武術大會的日期逼近,楊顛峰一進城門,就在空氣中嗅到一股和自己去年來訪時不一樣的味道。雖說處處張燈結綵,寫著「歡迎勇武選拔與會者來訪」的大字紅布條迎風飄揚,顯得喜氣洋洋,可是街角卻處處是巡城警衛的身影;就算明知他們的存在或許只是為了臨時提升城內的治安水平,還是令少年感受到了一股不尋常的緊張氣氛。   「因為明天有一些來自恩居奇維城邦其他盟城的群眾要發動示威遊行,所以從今天開始警衛們就比較緊張些。」事務員解釋道。   楊顛峰沒想到在這魔法大陸中也會有群眾運動,好奇地問道:「哦!他們要抗議的是什麼東東?」   「呃,這個嘛……以我的立場不方便說,很抱歉!請楊顛峰先生私下去瞭解吧!」事務員尷尬地笑著答道。   說也正巧,有個在街角發傳單的人似乎偷聽到兩人一兩句的談話,眼明手快地塞了一張傳單在楊顛峰手中。「喂!」事務員阻止不及,只好罵道:「你以為這是誰,這位是勇武選拔的參加者楊顛峰先生啊!」   那發傳單者皺起了眉頭,撇撇嘴轉身走了,好像在懊悔自己浪費了傳單一樣。   「我看起來這麼不像參加者嗎?」楊顛峰邊想邊開始看起手中的傳單。事務員似乎為傳單的內容向他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少年則微笑以對表示無所謂。   那傳單就是在號召群眾一起加入反勇武選拔的抗議活動。破題第一篇就點出恩居奇維邦聯──恩居奇維城僅是邦聯中最大的一城──投入太多的預算在爭取與舉辦勇武選拔會之中,這些都是「納稅人的血汗錢」,大筆大筆地花在事後就無用的勇武選拔會相關建設中,中間還不知道被政務官抽去多少油水,根本就是用勇武選拔會的高尚名義「欺民自肥」的舉動。第二篇詳細列出了相關場地的建設成本,不但指責恩居奇維官方浮報預算,並點出若是移到郊區舉辦可以省下六成以上的花費。第三篇則是由另一方面點出官方誇大了舉辦勇武選拔會能帶來的種種經濟利益,並點出在恩居奇維舉辦會嚴重擴大整個邦聯的城鄉差距。   「表面上聽起來,這些主張都很有道理呀!」楊顛峰問道:「那,能不能請問一下,選擇在恩居奇維城內主辦勇武選拔大會的主要理由又是什麼?」   事務員尷尬地說:「這個──主要是安全上的理由吧!如果在郊區或是較小的城邦舉辦,安全管理困難度相對提升許多呀!勇武選拔會可是聚集著未來勇者的神聖場合呢!要是有魔族混進來搗亂就糟了!」   楊顛峰環顧四周攤販、異國客雲集的熱鬧景象,不以為然地心想:「辦得這麼熱鬧,就算有再多兵力駐守,防得了間諜滲入嗎?」不過他嘴裡應的卻是另一回事:「魔族是指魔王底下那些最強的妖魔嗎?」   「也可以泛指所有的魔軍,但據說真正的魔族只有魔王和其直屬手下。據歷史記載來推斷,魔族除了魔王外應該一共還有七體。不過也許是被歷代勇者所誅,也許是在戰鬥中負傷過重而還在沈眠,近幾次的魔王復活前夕都只出現四體,又被稱之為魔軍四將。」事務員詳細地解釋道。   少年很感興趣地追問道:「不是越靠近魔王復活,魔軍勢力才越強嗎?現在離封印失效還這麼久,應該不要緊吧!」   「雖然越靠近封印失效,魔軍勢力才越強,可是與一般人想當然爾,相反的──許多學者在研究中得到的結論卻是:魔力越強的魔物,會在離封印完全失效前越久才復活的。尤其是魔軍四將,當其他魔力極小的魔物陸續復活時,他們多半已經準備了大型的魔軍要塞據點,顯然事前已經準備充足。只因他們復活時對人類反擊的時機尚未成熟、所以才隱伏著伺機而動。」   「這挺合理的,魔力最強的魔族其實最早應封印力量的減弱而復活,但是當時魔軍主力的下級魔獸卻尚未甦醒,所以故意隱忍未動,就是想給人類『越強的魔物越晚復活』的錯覺。這麼說,魔族恐怕早就混進了恩居奇維城了!」楊顛峰轉念便問道:「那麼那些學者推測四魔將會在封印失效前多久復活?」   「這倒是意見不一,有說一年的,有說一年兩個月的,有說一年半的……」   「幹嘛估計得這麼保守?就算牠們在封印失效前五年十年就復活,若是要刻意偽裝混在人群中,憑一般人的警覺心也不可能察覺不是嗎?」   「唉唷!請您小聲些。」事務員苦笑著,壓低音量說:「您果然不愧為未來勇者可能人選之一,機智過人。是有學者這樣主張,可是要是這種推論傳開的話,會在一般民眾之中引發大恐慌的。」   少年聳聳肩,心想:「所以,應該就連『越強的魔物其實越早復活』的研究結果都被隱瞞了吧?大概要等到第一隻蠢到不懂得團結隱忍,集結戰力的魔物攻擊人類時,那些準備多時的上級魔族才會考慮對人類發動全面反擊吧!」   「第六屆勇武選拔大會參賽者報到處」的大字映入少年眼簾時,他馬上簡單的算了一下:假設封印魔王初代勇者不是大會選出來的,那麼那至少是六乘以四百,也就是兩千四百年前的事了,兩千四百年前這個數量級以聯合國的歷史書來看,世界上大多數地區還屬於蠻荒狀態。令他實在想不通的是,莫非魔物的數量其實很稀少?否則在六度的機會下,難道連一次搶走任何一顆魔法石,阻止重新封印成功的機會都沒有?「對了,多多說過八百年前的──第四屆勇者選拔比武大會,才開始擴大舉辦。現在想想,之前這個勇者選拔活動都在暗中舉辦,甚至沒有記載在咱們那邊的歷史當中。這麼說起來,那些聽起來好像很恐怖的魔族,其實沒啥戰力?」   或許這早已經成為四百年一次的祭典了,沒有人真正關心被封印的魔王到底有多少能耐吧?這麼一想楊顛峰也釋然了,笑著和事務員告別,獨自──不算上口袋中的妖精男孩的話──走進了報到處。   報到處的辦事員卻不似之前那位事務員親切,低著頭看來十分陰沉。楊顛峰上前自報姓名之後,辦事員便緩緩說道:「你是登記第四百五十七號的與會者楊顛峰先生是吧?有沒有武器要交付大會主辦處事先檢查?」   楊顛峰想起規定中有提到這件事,點點頭說:「有的,請稍等一下。」他後退兩步,蹲下來打開了行李箱找出了菱鞭,把它拿在手上並解釋著:「這是我的武器,靠著機括在鞭型與劍型之間變換,沒有什麼外加動力……」   沒想到他才剛闔上行李箱拿著菱鞭站起身,那陰沉的辦事員便彈了彈手指。突然報到處的門窗都被關了起來,出現三名黑衣人把楊顛峰包圍住。   「幹什麼?」楊顛峰皺起眉頭說道。   「別擔心,請你隨便應付一下就可以了,這只是例行資格考驗,勇武大會的參加者至少要有敵得過這三人聯手的本事吧!」辦事員說道。   楊顛峰神色不善地說:「哦,我懂了,像是鹽田被關在欄杆通電的獅子籠中那樣的『例行資格考驗』嗎?以上典故出自漫畫《幕張》。」   辦事員當然聽不懂他語中的譏諷之意,答道:「也許吧!動手!」   他一聲令下的同時,三名黑衣人手中各翻出一把匕首,從三個不同方位疾刺向楊顛峰的三處要害!不過,辦事員喊的那聲「動手」卻成了失敗的致命傷。   在進入激化模態的楊顛峰眼中,那些黑衣人的動作簡直慢得跟蝸牛似的。不過他自己的動作也變得很沉重,所以只是剛好能鑽出包圍圈,並抖出了個鞭圈罷了。在外人眼中,或許更像是黑衣人拿著匕首的手自己猛碰上鞭圈似地。   「哇啊!」三人幾乎同時發出了慘叫聲,不過由於出手位置高低有別,匕首落地時倒是發出了明顯三次的清脆聲響。菱鞭的邊緣極其銳利,要不是他們出手時未盡全力,因此收力也收得快,否則恐怕整支手指都會被削斷吧!   雖然他們未盡全力,可是楊顛峰在出手反擊前已經逸出包圍圈,等於立於不敗之地,事務員不由得鼓了鼓掌。   「你搞什麼鬼!」妖精男孩忍不住衝出來大聲抗議道:「我要向大會承辦委員會抗議!為什麼我們妖精魔法使推薦的人選,還要經過什麼資格考驗?那我之前為老大掰……不,寫的那些經歷報告都是白寫的呀!」   「等等,多多,你寫了什麼經歷報告?」楊顛峰沒好氣地問道。   「當然是老大獨鬥聯合國十八高手、幫助外星人擊退外星怪獸、為和平的塔尼夫夏小鎮孤身苦戰班司塔尼親衛騎士團等等英勇事跡啊!」多多理直氣壯地吼道,又壓低聲音說:「回頭我再跟你解釋,老大,先別拆我的台嘛!」   「嗯,好,回頭你好好跟我解釋。」楊顛峰冷冷地說。   妖精男孩回頭大吼道:「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這報到處的辦事員,是冒充的對不對!你把真的辦事員藏到哪去了?」   「哈哈,果然犀利,『候補』妖精魔法使。告辭。」那人冷笑幾聲,和三名黑衣人同時抽身疾退,分別破窗破門而逃。   楊顛峰埋怨著:「幹嘛每次都照慣例破壞公物,我又不會去追你們。」回頭一看才發現妖精男孩居然追出去了。不過少年也不著急,只是靜靜地數著數。   果如他所料,在他數到一百之前,威特多就氣急敗壞地回來了:「怎麼辦?老大!被他們給跑了!」   「什麼怎麼辦!逮著他們也不過是抓到一條蜥蜴尾巴,一點用處也沒有。」楊顛峰說完後,為自己適時引用莉琪安的話得意地笑了笑。   可是多多還沒冷靜下來:「可是、可是那位失蹤的真正辦事員的下落還要著落在他們身上啊!」   「放心吧!這也是老套了。」楊顛峰走近附近的文件櫃打開一看,果然被五花大綁加上賭嘴梨的真辦事員就躺在裡邊掙扎呻吟著。   救出辦事員並接受道歉、致謝之後,少年順利地完成了報到與兵器查驗等等的手續,便拖著行李箱緩緩地步出了辦事處。「多多啊!那幾位看起來不像法師呀!你在他們面前露臉沒關係嗎?」楊顛峰關心地問道。   「哪兒的話,我是為了老大的安全才現身的,這時不現身,還要妖精魔法使何用!」威特多得意洋洋地說。楊顛峰心想:「那時你不現身,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吧?」不過並沒有說出口。   走出報到處沒多遠,就有一名前額凸隆、目光銳利的戴眼鏡男子靠近來,遞上一張名片並說道:「先生你也是勇武大會與會者,但不是葛裡布林特人對吧?我是這樣的人。」楊顛峰看著名片上的頭銜:「非葛裡布林特本地人勇武大會參賽者協力組織召集人會長」,暗想「什麼狗屎咚咚」。   「你有什麼事?」少年反問道。   「你顯然也是身經百戰的人,應該明白『對手情報多寡』左右戰鬥勝負結果的程度。來自葛裡布林特各地的參賽者都已經各自組成聯盟,收集其他聯盟成員的資料了。我們這些來自其他片界的參賽者也該組織一個聯盟加以對抗,才算是立足點公平的競爭,不是嗎?」那眼鏡男有條不紊地解釋道。   「我不需要,謝了。」楊顛峰把名片塞回了眼鏡男的手中,拉了行李就走。   「請你至少保留這張名片吧!或許過兩天你就會改變心意,那時就請到這個地址來瞧瞧。」那男子追了上來,又把名片遞上。   楊顛峰瞪了他一眼,足下不停,也不接名片地繼續走著。   「……你是妖精魔法使推薦參賽人選的一員,或許以為可以靠你的妖精魔法使搭檔幫忙收集情報就可以了。可是恕我直言,你的搭檔『實習』妖精魔法使威特多拉斯,實在是個不怎麼值得信賴的搭檔不是嗎?」眼鏡男說道。   少年終於停步,轉身說道:「我對你的話有同感,但是我覺得他至少比路上偶然遇見的可疑人物還值得信賴千百倍!要是還沒得到其他人的情報,自己的情報卻先洩漏光了,不是很蠢嗎?對了,請幫我轉告你那冒充報到處事務員的四個朋友,這種事別再做了,隨著會期接近,城中的警戒會越來越嚴密哦!」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眼鏡男冷靜地答道。   當楊顛峰的身影遠離消失,之前假冒事務員的男子出現在他的身邊,問道:「你覺得這傢伙怎樣?一招就擊敗那三人,我覺得是個狠角色。」   「或許武藝的確有兩下子,不過精神方面還不成熟。」眼鏡男冷靜地分析道:「因為在報到處受襲感到四面楚歌,就完全拒絕相信別人,或是明知那可能是陷阱卻失去了一探虎穴的勇氣,都是精神不成熟的象徵。後來又故意說出已經猜到我和你可能是同一夥來向我示威,更是精神不成熟──手中有好牌,正常來說當然是一張都不能給人看到,在無意義的地方亮出來示威的是傻瓜。」   假冒事務員的男子放心地說:「那就好,看來這傢伙應該不難取勝。」   「我剛剛說的話只有八成的可能性。」眼鏡男說。   「另外兩成是什麼,你別嚇我啊!我們還得靠你的分析一路勝下去呢!」   「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多面解釋。比方說他不肯收名片也許是因為對自己非常有自信,認為根本就不需要其他對手的情報也可以取勝;反而早知道了對手的情報更可能被誤導,有害無益。另外,他故意說出已猜到你我有關,可能是反過來在試探我的程度。當然,這些解釋的可能性比較低。」   「為什麼比較低?」   「這是有跡可循的。比方說後者,如果他說出這番話是打算試探我,說完以後應該會盯著我看才對。可是他轉身就走了。」   那假冒事務員的男子笑著說:「聽你這麼說,我就暫時放心了。不過這小子不曉得要住哪裡,我們繼續盯著他等著看笑話吧!他不知道兩個月前恩居奇維所有像樣的旅館都已經被訂滿了,而參賽者招待所還有兩星期才開放嗎?」   「你才鬧笑話,多記一些資料吧!這傢伙的真正身份八成是恩居奇維邦聯的吉勒斯德公爵,為了保護他那在聯合國進行女皇修行的女兒杜黎娜公主,在聯合國物色到的保鏢啊!」眼鏡男子嗤之以鼻地說:「他沒地方住的話,頂多就是去投宿吉勒斯德公爵家啊!不然我們走著瞧,我跟你賭十枚銀幣。」   「饒了我吧!我怎麼敢跟你賭這種事呢?」   同一時間,楊顛峰和妖精男孩也有一番對話。   「老大,至少把名片收下來吧!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閒著去找虎子麻煩做什麼?又不是去一次人家就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   「可是……那也有可能是真的呀!」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需要。」   「老大你這麼有自信嗎?我可沒自信打探到這麼多參賽者的情報哦!」   「我只需要一個人的情報,就是下一戰要跟我打的那一人。其他的情報你多弄來給我,我還不想聽,那只是讓我分心而已。」   「……老大你怎麼知道那眼鏡男和冒充報到處事務員的是同一幫人?」   「如果我不懷疑選手資料事先外洩,可能洩漏我身份的只剩報到處了吧?」   「這樣呀?這幫人看來不好惹呢!至少那眼鏡男好像蠻精明的。」   「我倒覺得不怎麼樣,故意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是在炫耀自己的冷靜。其實他那時候承不承認都無所謂,我也不在乎他承不承認;不過他的反應既不是裝作不知道也不是承認,這就表示他腦筋不清楚。要裝作不知道的話,那時候應該保持沉默才對吧!」   「噗!老大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他故意炫耀自己的冷靜。不知道他聽到別人這樣分析他又會怎麼說?對了,老大,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旅館啊!還能去哪裡?對了,多多,你別想打馬虎眼混過去,快告訴我你在推薦書上胡謅了些什麼!」   「啊哇哇哇,沒什麼啦!我只是稍……微誇大了老大的本領一點點嘛!」   楊顛峰拖著行李走進了旅館,老闆熱情地跟他打了聲招呼。「這次可能會住長一點,還有空房間嗎?」少年問道。   「有有,要住多久都行!」   訂好房間之後,楊顛峰就在旅館玄關找位置坐了下來,隨手抓起了報紙來看。反正時候不早了,不想再出去找地方練功,在那麼窄小又有怪味的地方站三體式實在不舒服,還不如先看報紙瞭解一下最新時事。   沒想到報紙內容無聊的緊,各大標題都是千篇一律:「恩居奇維城歡迎勇武大會裁判團進駐」、「勇武大會冠軍像人物摘錄」、「先賭為快──本屆勇武大會中可能綻放出最耀眼光采的幾場激戰」、「恩居奇維王親切接見聖徒會代表」、「相會在恩居奇維城──本屆勇武大會舉辦地簡介」,內容則和少年之前收到的那張傳單剛好成對比,滿篇儘是對勇武大會的舉辦歌功頌德的話,看得楊顛峰都快吐了。   眼看四下無人,妖精男孩從他口袋中探出頭來問道:「老大,你好歹也是勇武大會的參賽者,不要住這種三流旅館好不好?」   「這旅館有什麼不能住?什麼勇武大會參賽者說得好聽,旅館費還不是我自己掏荷包付,住這裡省錢啊!」楊顛峰理直氣壯地說。   「哎!老大可以去吉勒斯德公爵家借宿吧!一毛也不用花啊!」   「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   「什麼事楊顛峰先生?」   「不要跟杜黎娜、愛莎露或是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蹤,不然你就死定了。」   「為什麼?」   「還問我為什麼!」少年捏住妖精男孩的脖子甩動,歇斯底里地吼著:「現在要是跟伊東華見面的話,我怕我一場都贏不了,這是我第一次正式決鬥耶!我要集中所有精神!我非贏個幾場不可,我是要拿獎金去還債的啊!」   「我我我我知道了,老老老老大快放開我,嘔……」   同樣是在恩居奇維城,和楊顛峰所居住的沙丁魚罐頭般的小房間比起來,這個房間顯得大而豪華許多,腳下的地毯大約有三寸厚,窗簾的質感好到貼在臉上就讓人昏昏欲睡。房裡還有華麗的吊燈、高貴木製的書櫃及寫字檯等等,給人一種這是某位大戶人家主人的書房的錯覺。可惜猜錯了,這裡不是這戶人家主人的書房,只是臨時佈置成書房罷了,去年它還只是個空儲藏室哩!   有過一面之緣的陰沉戴眼鏡男子在桌前伏案苦思。堆在他左手邊的,是大疊厚重的案卷資料,裡邊除了許多葛裡布林特著名的武術高手一些基本的身高、體重、體型、流派等資料之外,更收集了那人所參加過的多場代表性決鬥的詳細經過。   他一邊仔細地讀著,一邊口中唸唸有詞,不時還起身走動,手腳在空中比劃兩招,然後再坐回桌前,振筆疾書。   「扣扣」響起了敲門聲,然後是另一名男子的聲音:「例行報告。」   眼鏡男子應聲後,門外就進來一個相貌猥瑣,身形矮小但動作敏捷的人,掏出一本翻動無數次的小記事本,朗聲報告了起來。其報告內容大多是「某某某在哪裡到哪裡的途中、ㄨㄨㄨ還留在某某場所、○○○行蹤依舊不明」之類的。   眼鏡男子大多時間心不在焉地聽著,只有聽到某些人名時會比較注意,多問個兩句。都說完之後,相貌猥瑣的矮小男子正要告退,眼鏡男子卻叫住他:「對了,我不是叫你順帶留意一下今天報到的那個傢伙,他去哪了?」   「他……」對方困惑地說:「他住進旅館了?」   「旅館?」眼鏡男子點了點頭,說:「有查誰幫他訂的房間嗎?」   「不用訂房間吧!」矮小男子臉上浮出一個怪模怪樣的笑容:「城南的『鸚巢』旅社。不是那家四星級大旅館『鷹巢』,是『鸚巢』哦!」   「這倒奇了,城裡還找得到有空房間的旅社嗎?」眼鏡男子驚訝地說。   矮小男子狂笑了幾聲,說:「那是貧民區的三流旅館,旅遊手冊沒登記的。」   眼鏡男子扶了扶眼鏡,冷笑著說:「嘿嘿,這小子倒有幾分心機。他以為躲到那裡去住就不會引人注目了嗎?」頓了頓又問道:「他是到各大旅館問過沒有空房間之後,才找到貧民區的嗎?」   「不,他是出了報到處之後就直奔那兒的,好像以前就去過的樣子。」   這個答案讓眼鏡男子發起楞來。偏偏矮小男子又多嘴著:「你不是說他會去吉勒斯德公爵家投宿?這個和恩居奇維一位公爵有關係的人,就算是一點芝麻綠豆沾上邊的小關係,居然會去住那種旅社,會不會有點……要繼續盯著他嗎?莫非那旅社有什麼玄機,或者是……」他故意裝作懷疑地偷看了眼鏡男子一眼。   「……啐!裝模作樣的傢伙,討人厭。」眼鏡男子說:「去,去讓他沒有旅社可以住,方法自己想,不要來問我!我看他還要裝腔作勢到幾時!」   矮小男子笑道:「遵命!」然後蹦蹦跳跳地走了。看來他只是覺得一直做跟蹤別人這種瑣事很氣悶,有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罷了。   因為如此,所以前一天還笑得合不攏嘴地跟楊顛峰保證「要住多久都行」的三流旅社「鸚巢」老闆,第二天就請他走路了。而且還委婉的跟他表示,既然他得罪了恩居奇維的某位貴族,一開始就不該住進來給老闆惹麻煩;還說最好快點出城去,反正留在城裡是不可能找得到願意讓少年住的地方。   楊顛峰剛在外頭逛了一大圈,卻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來練鞭法的公園綠地。武術大會已近,不管氣功有沒有小成,總不能一直光站三體式下去,偏偏大些的空地都為了勇武大賽的準備而徵用了。他正憋了滿肚子的氣,回來之後又聽到這個令人抓狂的消息;不過他並沒有把氣出在無辜的旅社老闆身上,拖了行李就走。   少年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鎖緊的眉頭一直沒放鬆,臉也還是沉著。   「老大呀!你就別鐵齒了,去找杜黎娜小姐幫忙想想辦法嘛,不一定會碰上伊東華小姐啊!憑吉勒斯德家小姐的身份,這兩個小問題,還不是她一開口就一次迎刃而解。」妖精男孩在口袋中出聲提議。   楊顛峰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語道:「兩個問題一次解決,兩個問題一次解決,嗯……來吧!木魚聲:叩、叩、叩、叩、叩、叩、當!解決了!」   他一點也不像那位一休高僧,對著天空比了個V字手勢,然後低聲問道:「多多,城裡哪裡買得到帳棚?」   「帳棚?」威特多慘叫道:「老大,天氣這麼冷,我不要露營!」   「哇哈哈哈!年輕人不要畏苦怕難!」   「老大我不是人,是妖精!」   然而妖精男孩知道這顯然只是徒勞無功的掙扎罷了,可憐的妖精魔法使沒有辦法忤逆自己的任務對像──這時指的是勇武大會的參加者──所做出的決定,如果那人有強烈挨餓受凍的決心,妖精魔法使也只好陪他挨餓受凍去。   少年幼時有數次露營的經驗──還有人記得他曾提議到百沙灣露營嗎──,對於用品方面的準備可說是駕輕就熟。買好帳棚並添購睡袋、墊被、炊具及其他必要物品之後,除了拖在後頭的行李箱之外,楊顛峰的背上又多了一個大包袱。   補充一下:在德國時,楊顛峰已經跟接待人員把手中的美金和歐元,全部換成恩居奇維的貨幣了。包括姑姑給的,幾乎沒花用的一千美元,因此他的手頭暫時還算寬裕──不過若是考慮到要在這裡住半年,顯然得早點找個工來打了。   帶了這麼多的行李,楊顛峰的動作應該變得十分遲鈍才對。可是,少年走到城門口打算搭個便車出城時,低聲對妖精男孩抱怨說:「真討厭!後面的傢伙陰魂不散地緊跟著我,煩死人啦!」   「嗯,老大,我去反跟蹤他吧?」多多提議道。   「人家給我名片要我光明正大的去,我都不肯去,我要你偷偷的去幹嘛?」楊顛峰說:「本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沒有什麼怕人家知道的事情,想知道我要去哪,來問我就好啦!跟什麼跟嘛!你要偷跟我,我偏偏就不讓你跟,我最討厭這種鬼鬼祟祟的行徑!」   妖精男孩心想:「正常人不會說的吧?所以正常人也不會問。」他問道:「可是老大你帶著這麼多的東西,又要搭便車,怎麼甩掉跟蹤者啊?」   「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鬥智的好辦法,所以只能憑實力囉!」楊顛峰說完突然冷不防地拔腿快跑起來。跟蹤者雖然很快地跟上,不過轉了幾個圈子之後,終於在他跑過一條窄巷時跟丟了他的身影。   跟蹤者回去被眼鏡男子罵了個臭頭,更令他們驚訝的是,之後整個恩居奇維城居然就完全失去少年的行蹤了!這暫且表過不提。   楊顛峰後來就在西城門口搭上了一位和善老人的柴車,搖啊搖地往郊區前進。走到日薄西山,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勉強算是適當的露營地,依山傍水的。不過山不怎麼擋風,水也只是涓滴之流──前一個問題稍大一些。   「多多呀!恩居奇維城附近這邊風大不大?會不會住沒兩天也來個土產颶風?」楊顛峰邊快手快腳地搭起了帳棚邊問道。   妖精男孩還在生著悶氣,尖酸刻薄地說:「風倒是不大,沒有颶風、颱風、龍捲風或是暴風雪,不過很冷的!拿聯合國的說法來說,這裡是溫帶,而且現在還是晚冬,半夜低到攝氏零下十幾度是常有的事情!」   「沒關係,只要風不大就好,我們多做些準備。」楊顛峰說:「我最喜歡露營了,讀了一大堆關於野外求生常識的書可不是讀假的。」   雖然說得這麼了不起,結果他也只不過是運來了許多枯枝枯葉,堆積在帳棚底下和四周,幾乎把帳棚埋沒。這些看似沒啥了不起的東西內部夾雜的不對流空氣,在冬天最後一道寒流來襲時發揮了強大的保暖效果。   帳棚設置妥當後,楊顛峰到河邊去「確保蛋白質來源」了。至於澱粉與纖維素來源,多走幾步路附近就有農家,應該不成問題。河裡有一種無鱗的白魚,數量很多,大小正好是那種烤脆之後連骨頭都可以嚼碎吞下的,看來蛋白質的補充也不成問題。「好!來生火吧!多多你別裝死了,起來動一動!」楊顛峰說道。   妖精男孩心不甘情不願地飛離了溫暖的口袋,心想:「我從以前就感覺到了,現在百分之百確定,老大他──鐵定有流浪癖!」   用事先準備的乾糧應付掉這一天的晚餐之後,在火光的照映下,少年攤開了久未啟展的鞭法書。描下的古老人像配上喬邦手書的史烏基猶語動作解說,在這異鄉土地的冬夜寒風下看起來別有味道。   從頭到尾細讀了一遍,少年昂首深吸了一口凜冽的北風,望著火光下自己吐出的氣息化做白霧,精神抖擻。「果然鄉野的清新空氣很能刺激靈感,我今天就把每一招鞭招的名字都取好吧!」楊顛峰心想。   於是他翻到了首頁,沉思和書寫交替而為,完成了十二招的命名:   蟠蛇吐信開門見山黃雀在後咬牙切齒龍卷殘雲下駟欺上   三陽開泰批亢搗虛峰峰相連心花怒放一塌糊塗信手拈來   完成後少年得意地大笑了幾聲,說道:「好!就把它先全部使一遍吧!」   葛裡布林特冷清的月光和這孤伶伶地帳幕前晃動的營火輝映著,月中有著似蟹似木又似玉兔的黑色斑紋。也許,那真的是玉兔?畢竟這裡的月亮還沒有印上阿姆斯壯的臭腳丫,踩熄幾千萬年每個夜晚累積下來的綺麗夢想呢!         第七章 愛姊妹     自楊顛峰帶靈茵參觀過拖曳在輪側巨大「行李箱」中的堅納立夫之後,也已經過了好幾天,兩人卻連一面都沒有再見過了。   靈茵這時呆在自己的艙房裡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好,悶著悶著心情越變越差,也就莫名其妙地開始發起脾氣來:   「氣死我了!本小姐就這麼沒有魅力!那死木頭就不會多打幾通電話給我啊!好吧!我承認,我本來只是因為想看看喬邦大師的堅納立夫才跟你搭訕的,可是在客輪上做長途旅行很無聊耶!你居然放著花樣年華的美少女一個人在房裡孤單寂寞,不會於心不安嗎?懂不懂禮貌啊!」   她先是舉起了枕頭重重地摔到了床上,接著又把桌上的話機也抓起來摔到枕頭上。反正這電話又不是她的。   「好吧我知道,你用了分身,在地球那邊那個可能忙得要死,可能在那邊泡別的美眉都忙翻了,更沒時間想到我;可是你也不想想分身是誰教你的?沒叫你每個小時打電話來報告一次你在地球上的遭遇已經很客氣了,你居然敢隔了一個禮拜半通電話都不打來!」靈茵跳著腳罵了幾句,又開始亂踢起牆壁來。   幸好這客輪艙房的隔間材料隔音、防震效果都非常完美,少女的動作沒有打擾鄰艙乘客之虞。而且她踢了幾下之後也因為腿酸而不得不停止,長歎了一口氣把床上凌亂的東西全部掃到床下,躺了上去。   她每隔幾秒就歎口氣,換個姿勢,又喃喃自語道:「……反正明天就到艾基尼卡了,還理那個死木頭幹嘛!」可是過了一會兒,少女還是撿起了滾落床下的電話機,滴滴滴按了幾個按鍵──   然後按下了切斷,心想:「算了算了,要是那個死木頭說『堅納立夫都讓你看過了,你還有什麼企圖』,豈不是氣死人了!」   雖然如此,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又重新拿起了電話機撥號。   「喂?」沒過多久少年的聲音便從電話那一端傳來。   「啊!我是靈茵。」少女馬上換了個相對甜美可人的聲音,說道:「你在忙嗎?會不會打擾你?」   「沒關係。什麼事情?」   「好快呀!明天就要到達艾基尼卡星了哦?」   「是啊!」   「不知道學校會不會派人專程到機場來接我們呢,好期待呀!」   「我想應該不會吧?」   「唉呀!這可糟糕了,人家的艾基尼卡語還不太熟練呢!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找到機場到學校的路耶!」   「G」   「……」   「呃,不然我們一起走吧!兩個諸葛亮勝過一個臭皮匠嘛!」   「你少呼嚨我,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對吧!嗯……怎麼辦呢?」   「嗚……請靈茵小姐好心帶領在下一程。」   「學狗叫三聲?」   「汪汪汪。」像得有點讓靈茵嚇一跳。   「狗狗乖哦!好,明天早上九點到我艙門口來接我,不准遲到哦!」   「好是好,可是我這邊收到的時間表是說,十一點鐘才要上行星系接駁艇呢!」   「我想先去觀景室遛狗兼欣賞艾基尼卡星的風貌,不行嗎?」   「當然可以!好,明天早上九點我會準時到,汪!」   「乖!」   掛上電話之後,少女興奮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又抓起了地上的枕頭,把頭埋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她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   「我是怎麼搞的,他又不是特別帥,而且人也怪裡怪氣的。難道這就叫做『當兵三個月,青蛙賽王子』嗎?」   楊顛峰靜立在機場的入境大廳中,在他眼前的是一整片的玻璃帷幕,帷幕外則是在地球的機場也隨處可見的普通機場風景──頂多就是機體的造型稍微有些差異罷了。機場內一如往常的正在廣播著什麼,雖然是少年聽不懂的語言,不過想必是什麼「ㄨㄨ班次的班機就要起飛了,還沒上機的旅客請盡快上機」之類。   他等候了沒多久,靈茵便甩動著腦後的小馬尾飛了過來,笑著說道:「我們走吧!我已經知道怎麼去了。」   「多謝啦!有個懂艾基尼卡語的夥伴真是方便。」楊顛峰也報以微笑。   少女一點也不介意是否引人側目似地,沿路飄在空中好奇地東張西望,倒是少年因為只能跟著她走,太過緊張了些,所以動作變得有些僵硬。一直這樣看她飄來飄去的好累啊!講講話會不會讓她停一停呢?抱著這種想法的楊顛峰就問了: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去傳送站啊!」   少年很漂亮地往前仆倒在地上。   「為什麼會在地形平坦的地方摔倒?」靈茵驚奇又好笑地問道。   「這是身為搞笑藝人的尊嚴。」楊顛峰問道:「所謂的傳送站,豈不就是地上畫了一個圓形記號,或者要進入一個奇形怪狀的大容器,要使用的人站到裡邊去,然後閉上眼睛過一會兒就能到達目的地?」   「當然囉!不然還能是什麼樣子?」   少年大喊道:「為什麼不論是科學還是魔法最後都只能變成這樣?」   「這有什麼好抱怨的嘛!你真是奇怪耶!」靈茵困惑著說。   事實上這不是楊顛峰第一次在異星使用傳送裝置,所以事先早已猜到這種可能性了──應該說,他根本就還記得。但是因為他並不明白這之間的經過,所以才對自己居然準確地猜中這種情況的事實感到悲哀吧!   「不過,真是讓我嚇了一跳呢!真沒想到艾基尼卡星絕大部分的表面都被綠色所覆蓋,幾乎沒有藍色,白色和紅棕色相較之下也是小部分。」楊顛峰說道。   「艾基尼卡是典型的改造星,單就直徑或是表面積來說算是非常小的行星,比地球還要小得多,可是以可居住的地面而言卻比大部分的行星都要多好幾倍。」少女解釋道:「其實大多是人造地盤。」   「人造地盤!」楊顛峰驚訝地說:「這種東西有可能量產嗎?」   「用生科技術是有可能的,雖然不便宜,寸土寸金嘛!不過,在艾基尼卡星上這麼做卻是不得已的。」靈茵說道:「這裡的平均氣溫是攝氏四十五度。可是把兩極的冰帽溶解之後,所有的水量差不多只夠裝一個大西洋吧!」   「可是就之前在艇上所看到的,艾基尼卡星連一個大西洋份的海面也沒有呀!啊!難道……」   「嗯,為了減少蒸發,所有的海面都用人工地盤覆蓋了,正確地說應該是──讓人工地盤飄浮在大部分的海面上才對。特殊教育學院所在的耶真特洲,就屬於這樣的漂浮地面。」少女笑著解釋道。   「真奇妙,浮在水面上的大地呀!」楊顛峰也笑著說:「不過你真是博學多聞,這些也是你的被繼承人告訴你的嗎?」   「怎麼可能!」靈茵咯咯笑著指著廳內顯眼處的一塊大指示牌說:「我剛剛說的只是那塊『歡迎光臨艾基尼卡星』的牌子下面的說明文字!」   雖然必須先搭乘捷運到傳送站,傳送站一躍而到耶真特洲,再從耶真特洲轉搭高鐵列車往特教學園,這樣漫長麻煩的旅程,可是既然一路上有了伴說說笑笑,並不枯躁;尤其楊顛峰這些日子無論在游輪艙房裡或是耐寒露營,都是早晚照三餐不斷的練習練習再練習,這時總算有了個說話的伴,那還不說個飽。   正如上空所見到的印象,列車經過了大片大片的森林地。那樹的形貌和地球上的樹大為不同,樹冠沒有地球大多數樹木那麼茂密,卻可以覆蓋極大的範圍,樹幹居然是方的,而且上下粗中間細的程度很明顯,樹皮上有著奇特的紋路。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樹,想必是為了適應這種人工地盤而以基因工程量身訂做的植物吧!」靈茵說道:「你看它居然是針葉樹,應該是為了減少種植這種植物造成的水分蒸發。」   楊顛峰突發奇想地問道:「說到樹,我最近才聽過一種傳說中的生物,不知道星際間是不是真的有這種生物呢?」接著他把威特多跟他提到過的「妖精天敵」的生活習性、外表特徵,跟少女仔細地敘述了一遍。   沒料到剛說完,少女便興奮地說:「你從哪裡聽說的?當然有呀!那就是『莫拉爾雅』喔!是喬邦大師跟你說的嗎?」   「莫拉爾雅?」楊顛峰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好怪的名字,真的跟我說的都一樣嗎?在地下常睡不醒,醒來就是把倒楣遇上的生物吃光……」   「就是牠啦!銀河系中不會再有別只了。」靈茵好像在說自己的事一般連珠炮似地說著:「你不知道牠怎麼這麼出名的嗎?是因為大詩人基特開索形容牠是『究極生物』呢!」   「那傢伙雖然聽起來很猛,可是離『究極生物』這種形容詞還有一段距離吧!」楊顛峰苦笑著說:「我覺得牠再猛畢竟還是敵不過人吧!」   少女咯咯笑了幾聲,答道:「你們男孩子滿腦子就是打打殺殺,你聽到究極兩字就只想到天下無敵嗎?基特開索說的究極不是這種意思,他指的是莫拉爾亞的生存方式是一種理想的境界,只有睡和吃──牠本身夠強,醒著的時間很短,幾乎不可能倒楣到遇上敵得過牠的生物;沈睡幾百年後看到世界變了一副風貌,一定感到非常新鮮,來世上逛了一圈享受短暫的天下無敵之後,又繼續沈睡幾百年。而且,至今還沒有人殺死過醒著的莫拉爾雅,一般相信牠只會在睡夢中死去,所以牠是永遠做著天下無敵的夢。」   「永遠做著……天下無敵的夢……」少年夢囈般地把這句話念了幾遍,才回過神來說道:「真像是詩人說的話,是個好句子,我會永遠記得的。」   「對吧對吧?」靈茵很高興地說:「每次念這個句子,就會慶幸自己知道自己很渺小,他是我最喜歡的詩人呢!」   楊顛峰抓了抓頭,又問道:「這個怪生物──『莫拉爾雅』,絕種了嗎?原生地在哪裡?」   少女呆了半晌,才訝異地說:「你不問我都沒想起來,就在和地球同樣位於獵戶座旋臂的法路提星呀!莫非以前地球也……嘿嘿,我大概想太多了,雖然以銀河系的角度看來地球和法路提是鄰居,可是相距也有數百光年,莫非莫拉爾雅可以在隕石中睡覺不成。話說回來,法路提星和地球的氣候條件也天差地遠,不僅僅包括莫拉爾雅在內的大部分原生生物生活形態大異其趣,連智慧生物都……」   「哦!」少年興奮地問道:「莫非不是人形?」   「是人形,不過和我們長得有點不太一樣。」靈茵賣了個關子。沒想到楊顛峰並沒有追問法路提人的長相,害她也不好意思說。原來少年的思緒飛到另一邊去了,忍不住要想葛裡布林特和那法路提星有什麼關係嗎?或者莫拉爾雅並不是葛裡布林特的妖精天敵,只是這兩種類似的生物,都朝著那詩人所說的那種「究極」的進化方向進化到了頂點?   車窗外的遠方,有一個巨大的椎狀建築物的頂端遠遠突出樹冠之上,看來至少有六十層高。「啊!那裡就是漩淢之心!我們快要到了。」靈茵說道。   「漩淢之心?那棟大樓的名字嗎?」楊顛峰興致勃勃地說:「好別緻的名字,那是特教學院所屬建築物之一?」   「廣義來說,這整個市鎮都是特教學院所屬的建築物。」少女笑著解釋道:「當初校方也沒想到。本來只是把幾個比較有獨立經營性質的學院的財政獨立出來,以企業方式經營,不過隨著僱員漸漸的增加,乾脆一方面擴大『校地』,另一方面也開放外人移居以增加收益。由於居住環境很單純,深受廣大網絡工作者的喜愛,不過校方還是很謹慎地控制移入者的經歷,不是來者不拒呢!」   楊顛峰適時打斷道:「等等,『網絡工作者』是指什麼?」   「廣義來說,就是指從事那些不用上工廠親自動手的職業的人,比方說設計師啦、藝術工作者、自動化流程管理者等等。」少女解釋道:「雖然在工作中進行社交活動也很有趣,不過越來越多人希望社交活動和工作能完全分開,加上工業自動化的程度越來越高,在近代社會中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網絡工作者呢!」   少年笑著答道:「差不多就像是用一個電腦按鍵,就把工作成果傳到行星的彼端,社交的對象卻是左鄰右舍,這種感覺?」   高速鐵路直接有站停靠在這獨立的「學園市」,所以不需要再轉車。不愧是學園市,一下車就有明顯的牌子指向「新生報到處」,當然牌子上的字楊顛峰依然不認得,但他不等靈茵說明也可以猜出一二。   新生報到處是一棟很普通的禮堂型建築物,大概是因為離開學之日還有幾天,所以顯得十分冷清。兩人分別完成了報到手續,而且各自抽了宿舍。據靈茵所說,所謂的「宿舍」也很特別,不像一般學園「象牙塔印象」那種整棟整區都住著學生的地方,而是這整個學園市鎮的出租公寓,各自分配出幾個房間來當學生宿舍。校方認為這樣可以增加學生的社交能力。   大概是兩個人在這方面實在很沒緣分吧!一抽宿舍,又是天南地北。「那,我的宿舍在北區,我先過去囉!你一個人沒問題吧?」靈茵關心地說。   「沒問題啦!有地圖啊!」楊顛峰說道。   「明天行李就運過來了,記得先去租倉庫,不然你的戰輸艇連堅納立夫都要流落街頭風吹日曬囉!那麼我要往北區去了,再見!」少女深吸了一口氣,把最後一點點悵惘的心情也隱藏了起來,回頭揮了揮手就飄啊飄地走了。   楊顛峰不由得也無意識地輕歎了口氣,重新檢視手中的紙條,突然身後有人叫住他:「嘯俠楊顛峰烏德薩先生嗎?」果然是別腳的史烏基猶語。   少年驚訝地回頭,那是剛剛抽宿舍地方的男辦事員,氣喘吁吁地追出來說道:「我們剛剛收到銀河法庭本部傳來的指示,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情?說商量太客氣了吧!」楊顛峰笑著答道。   「關於宿舍的事情。」辦事員說:「雖然您已經完成了報到手續,而且也抽了宿舍,不過銀河法庭方面是希望能安排您的住處。」   楊顛峰想了想,才說:「你們太客氣啦!住哪裡這種小事,你們隨便安排,我隨便住就是啦!」   這讓辦事員有點發楞,心想資料有時候也會錯的,因為資料上明明說這個少年個性很彆扭,要跟他客客氣氣地商量他才會答應的。   其實這種情況是文化差異造成的。以楊顛峰和靈茵的狀況來說,兩個都是完全的生手,反正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權利義務,就抽了宿舍,大部分學生都是自己挑喜歡的地點和宿舍住的。在楊顛峰和靈茵的母星,因為人口多,適宜居住的區域大多已經開發殆盡;雖然人們表面上有選擇居住遷徙的自由,實際上能做的選擇非常有限,已經慣於隨遇而安了。   可是在這種新開發的行星上卻完全不同,無論是租房子或買房子,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住幾個禮拜不滿意隨時更換居住環境,甚至有人根本就習慣於每個月都換一次居所。上網買賣、租屋或退租跟買賣中古汽車一樣方便,房價也十分便宜。以靈茵來說,她從資料上讀到「學園市對境外移入者的管制十分嚴厲」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事實上如果不管制的話,可能這學園市一日之內人口就會倍增,瞬間便會湧入大量想來這裡「住住看」的艾基尼卡星公民!   楊顛峰既然從不覺得這個「自由選擇居所」的權力有什麼了不起,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權力被剝奪而反感的問題。他甚至沒有問銀河法庭幹嘛要幫他指定居所的位置,接了同樣位於南區的新居所的位置圖,就往南區前進了。   和星際機場一樣位於北半球,這時學園市應該也是冬季,可是戶外依然燠熱難當,平均攝氏四十五度的氣溫真不是蓋的。幸好所有的馬路兩邊都有行道樹,午後也下了點小雨,消除了一些暑意。楊顛峰注意到不僅落在馬路上的雨水一下子就被吸了個乾淨,顯然是採用了透水保水的材料;而且每一棟建築物的頂部都是綠意盎然,像個小花園似的。如果這樣的城市座落在地球上,大概會被視為環保的楷模吧!在這裡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路上的行人行車都很少,偶然遇到一、兩個人,也是騎著類似動力滑板車的裝置「咻」地就衝過去了。楊顛峰並不知道這東西在車站就有得借,還想著哪天一定要弄一台來騎騎看。不過,學園市的範圍不算大,走著走著也就近了目的地。   「嗯……這邊有座公園,哈!是練鞭法的好地點。從公園上去……喔,這裡是個長階梯嘛!」楊顛峰邊看地圖邊走路,到階梯底下時,仰望著階梯上端皺著眉頭說:「我有不好的預感。」   雖然有不好的預感,可是少年還是硬著頭皮走階梯上去,邊走還邊數著:「一階、兩階……十一、十二……八二、八三。哇!這大概有一百階!」   突然有個幽浮,不,草帽飛過來了!雖然不是紅的,是普通的米黃色。   「過來吧!」楊顛峰伸手以念動力接住了草帽。   「接得好!」樓梯上響起了一聲喝采聲。   少年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那是一個穿著小雞圖案的圍裙,綁著馬尾,拿著竹掃把正在清掃階梯的……「剛剛的風突然把它吹走的,謝謝你幫我接住草帽,我還以為會一直飛到下面去。這樓梯實在太長了,掃起來好累人哦!」   「你、你是……這草帽是你的?」   「是我的呀!對了,你一定就是今天要住進來的楊顛峰對吧?歡迎來到出租公寓『小雞莊』!我是這家公寓的……」   「這位大叔!」楊顛峰哭喪著臉說:「求求你不要穿著小雞圖案的圍裙,拿著竹掃把在公寓前面掃地好不好?全世界一億五千萬的『音無響子』迷會哭泣的!而且還戴草帽,連『鯰川圓』迷恐怕也會抗議的!」   「我做什麼打扮你管我!」那位體格壯碩的大叔吼道:「掃地是我的工作,不穿圍裙會把衣服弄髒,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草帽也是一樣,不戴的話熱死人了;同理這馬尾當然不能不綁,更別想叫我理掉,想我年輕時候這頭翩翩長髮……」   「好、好,大叔,我不干涉你的打扮,」楊顛峰急忙打斷道:「你該不會是這個──『小雞莊』的管理員吧?」   「我只是住在這裡而已,管理員就住在一0一號房。」掃地的大叔指著就在階梯上頭的兩層樓公寓房子說道。   「多謝啦!」楊顛峰跟第一位見到的房客道別,繼續數著階梯的數目一邊往上去:「八六、八七……九七、九八、九九,唷,剛好一百。」   「少年你數錯了,這邊剛好是九十九階才對!」背後的大叔放聲喊道。   「囉唆啦!」楊顛峰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正當少年才剛走近公寓門口,就有個雙十年華的美女在門口迎接,微微一躬身說道:「你就是這學期剛要開始在特教學園就讀的嘯俠楊顛峰烏德薩先生吧?我是小雞莊的管理員,歡迎你。」   楊顛峰興奮地說:「請多多指教!」可是看女郎忍不住望著自己輕輕笑了起來,楞了一會兒,話便衝口而出:「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像是三流的搭訕,沒想到美麗的管理員卻說:「楊顛峰先生總算想起來了。嗯,在哪裡見過呢?」   「真的見過?」楊顛峰心中狐疑,趁機把女郎從腳到頭看了一遍,看得她臉都紅了,才大叫一聲:「啊!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   「你是我高中同學!」   女郎漂亮地摔倒在地上,哀嚎道:「才不是咧!」   「沒關係,我來刺激你的記憶。」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從公寓裡傳來。   楊顛峰這才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公寓裡走出來的少女,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地說:「你是、是、是、是……」   「別緊張,慢慢說不就好了?」少女嘻笑著說。   「是、是、是是是施蒂萊呀!」楊顛峰大喊道。   雖然屋外是攝氏四十度的大熱天,可是少女和管理員女郎卻冷得發抖。少年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施蒂萊搬到這裡來了,這麼說我知道你是誰了!」   「總算知道了!」女郎高興地笑了笑,正想從地上爬起來。   「你不是我高中同學,是我高中老師!」   所以她又摔倒在地上。施蒂萊笑著說:「你這樣還想不起來?沒關係,我還有最後的絕招。」於是少女挪步到了管理員女郎的身後,把她的頭髮盤了起來。   「喔喔!你是冶芳?」楊顛峰驚訝地說:「原來你長這個模樣啊!」   可惜他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管理員女郎趴在地上哭了起來。楊顛峰看著久未謀面的施蒂萊,不知怎地沒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有些臉紅心跳;兩人都顯得有些尷尬,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很快地,楊顛峰「認輸」了,打著哈哈說:「你還真夠大牌,一個史烏基猶的小小女官,不過才來一個月還攜家帶眷!既然冶芳也來了,那麼另外……」   說到這裡突然卡住了,喉嚨哽著什麼說不上來。   本來以為施蒂萊聽了這種話會紅著眼眶強忍住淚水之類的,沒想到她卻並不如此,只是沈下臉兒低聲說道:「嗯,蘇希也來了。」   「蘇希!」楊顛峰張大了嘴說:「蘇希是誰?」   「施蒂萊,你在做什麼?頭髮才編到一半!」一個約略和施蒂萊同年齡,十分好聽卻冰冷無情的少女口音從公寓裡樓梯口那邊傳來。   「啊!蘇希,對不起我馬上回去……」施蒂萊緊張地答道。   楊顛峰一看到出現在樓梯口的少女,不禁有些目眩神迷。那女孩雖然只做了下樓梯,留在樓梯口扶著扶手站立那樣簡單的動作,而且腦後的長髮也正如她和施蒂萊的談話內容所說的,「還沒編完」,但就是自然流露出一股不凡的氣質。   少年在茫然中往裡邊走了幾步,停在少女身前;施蒂萊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楊顛峰不由得抬起了右手,指著那少女說道:「提恩絲?你、你沒事?這真是太好了……」   沒料到「啪」地一聲,少年的右頰突然挨了個聲音清脆響亮的巴掌!   他並不覺得疼痛,只是捂著臉呆楞楞地望著出手前後神情未變的少女。少女冷淡地說:「在你們的星球,用手指著對方不是不禮貌的行為嗎?對史烏基猶人而言則是種污辱,你最好記住!另外,我很不喜歡你那種自以為跟我很熟的態度。」她轉頭朝向另一個方向說:「施蒂萊,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虎頭蛇尾的人?你要釣凱子我是沒興趣干涉,不過也等把我的頭髮編完再說。」說完便轉身上樓去了。   「對不起。」施蒂萊居然向她道歉,然後連忙跟著上樓去了。經過還在發呆的楊顛峰身側時,她低聲地說了句「晚上有場歡迎會,到時候再聊吧!」   可是這並沒能把他拉回神來。又過了好一會兒,冶芳才拍拍少年的肩膀問道:「楊顛峰『同學』,你的行李呢?沒有帶行李嗎?」   「啊?嗯,沒有行李。」楊顛峰撫了撫其實已經不疼了的臉頰,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那是──是提恩絲嗎?」   冶芳黯然地搖了搖頭,說:「正確地來說,不是。其實楊顛峰先生……楊顛峰同學,應該也已經猜到幾分了才對。相關的科技在地球也已經開始發展了。」   「是複製人或是類似的東西?」楊顛峰想著,冶芳已繼續說道:「其實提……蘇希同學一定也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你的,不然不會頭髮沒編完就急著下來了。而且蘇希同學是在及時提醒我們適可而止,畢竟就算只是裝模作樣,你、我和施蒂萊同學也該是互不相識的。啊!你的房間是在二0三室,我帶你上去吧!」   少年卻有點兒彆扭地心想:「是嗎?我倒覺得她明顯在嫉妒我和施蒂萊、冶芳融洽的重逢氣氛吧!」他隨口問道:「管理員冶芳小姐,這棟公寓裡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誰住?剛剛我在樓梯上遇見一位大叔呢!」   「一樓是租給外面的人,二樓都是租給特教學園的學生。人還沒有到齊,反正今天晚上有歡迎會,就一次介紹個夠吧!」冶芳笑著說:「一、二樓各有獨立的客廳餐廳廚房,每個房間則有自己的衛浴設備,我在這裡的身份是『因為受聘任教於特教學園,所以順便幫忙親戚管理公寓的剛畢業年輕講師』,記得哦!」   楊顛峰進了自己的房間,拉開窗戶,窗外正對著公寓前漫長的上坡階梯,那位義務幫忙清掃的大叔已經掃到了一半的位置。少年吸了口新鮮的空氣,暫時把提恩絲,不,蘇希的事情拋在腦後,想著宿舍的事情:「一樓、二樓各有四個房間,提恩絲……蘇希、施蒂萊和我都是住在二樓,還有個空房間;一樓呢,一0一是管理員室,有那位大叔,所以還有兩個房間不知道誰住。不知道住著什麼樣的人呢!要是都住了些有趣而好相處的人就好了,真期待哪!」   房裡有冷氣,窗外則飄來陣陣暖風。少年在一整天的疲勞下,靠在窗台上很快地就沈入了夢鄉。   當他被敲門聲叫醒時,已經是用晚餐的時分。「楊顛峰同學!」冶芳的聲音:「歡迎會就要開始囉!到一樓的餐廳來吧!」   楊顛峰揉揉眼睛,花了兩分鐘的時間將自己置身在這陌生地點的相關資訊給回想起來,到盥洗室洗了把臉,便往一樓的大餐廳移動。桌上的菜色雖然很豐富,但是以質感來說卻比於佳衛準備的送別宴差了一大截,也不知道是因為菜色當中有一半以上都明顯是那種只要加熱就可以吃的包裝食品,還是因為外星人的口味本來就和地球人不太一樣。   可是少年絲毫沒有把這番感想形諸於色,卻露出垂涎三尺的模樣說道:「哇!好棒,我快餓死了。」然後偷抓了一片肉來吃。   「真是的,你怎麼可以偷吃!」穿著小雞圍裙的大叔從廚房裡小碎步跑了出來,手叉著腰罵道,害楊顛峰差點把剛吃下去的東西又吐了出來。   冶芳叫了所有房客之後,便回到了餐廳。不一會兒,有個頭髮凌亂、衣衫不整,戴著厚重眼睛的年輕人便來到餐廳,而施蒂萊也來了。她以帶著歉意的口吻對大家說道:「蘇希不肯下來,她說她討厭熱鬧的場合。」   「管理員小姐,一0四號房那傢伙在嗎?」穿著小雞圍裙的大叔問道。   「不知道耶,我是敲了敲門而且也說了有迎新宴,門裡沒人應聲,而且也跟以前一樣都沒有人的聲息……」冶芳困惑地說。   大叔扁著嘴說:「那不用管他了,孤僻的傢伙。還有誰會來嗎?」   「嗯……」冶芳說道:「還有一位學生也是今天住進來,之前聯絡是說大概晚餐的時間會到,應該就快到了吧!」   「不用等他啦!我看我們的小兄弟快餓扁了。」大叔拍拍楊顛峰的肩膀說。   「說的也是,」冶芳笑笑說:「在開動前,我要先感謝這位馮先生和施蒂萊同學幫我準備晚宴的菜,因為我的手藝不是很好。那麼大家開動吧!」   她幫大家倒了飲料,房客們也就不客氣地大吃大喝起來。冶芳說道:「大家一面吃,一面從我開始順時針自我介紹吧!我叫冶芳,我是史烏基猶星人,剛從皮分巴德教育學院畢業,很榮幸能在銀河法庭立特教學園任教,所以搬到這裡來,並順便幫親戚管理這棟小雞莊。」   她的下一位就是施蒂萊,於是少女便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叫施蒂萊,和蘇希都是史烏基猶……的政治難民,受銀河法庭安排來這裡復學就讀。」   接著是那位穿圍裙的大叔,他爽朗地大笑道:「我叫馮沃夫剛,退休前是幹警察的,現在應該寶刀未老;其實我很討厭打打殺殺,我的興趣是研究化妝品和園藝,每天閒閒沒事就是幫忙清掃內外環境和整理三樓的園子,現在在這席間只有我不是剛搬進來的房客或房東──我退休通過申請後,已經搬來這裡住了三年多了。歡迎有相同興趣的人隨時找我切磋研究!」   這麼說起來,這位大叔應該已屆退休之齡,外表看起來卻像是正值壯年,或許正是化妝的功效?   「到我啦!」楊顛峰塞了一片肉片入嘴,便說道:「我叫楊顛峰,這學期開始不得不在這特教學園就讀,因為我是個烏德薩,可是我師傅蹺辮子了,就這樣。」   烏德薩這個詞引起的反應沒有少年想像的大,大叔甚至低聲對手錶查問這個詞的意義,讓少年感覺自然了些。他看了看席間最後一人那年輕男子,好意問道:「對了,在座大家好像都懂史烏基猶語,所以就很自然地用史烏基猶語交談了,沒有先問你方不方便,請問你聽得懂嗎?」   「哦?啊,沒問題。」那男子受寵若驚地說。   他扶了扶眼鏡,便自我介紹道:「我叫厄姆安,志願當一名畫家,以考上特教學園藝術系繪畫組為唯一目標;已經落榜兩次了,今年好不容易通過申請搬到了這裡來,要來做孤注一擲,也因此可能不會有很多時間跟各位交往。事先說清楚了;希望各位見諒,請各位多多指教。」   席間響起了此起彼落的「請多多指教」聲。接著,大家隨意吃著喝著,對彼此的經歷與興趣「廣泛地交換意見」。就像地球的類似場合一樣,大家聊了一陣子之後便大風吹地換了座位,跟新鮮的對手聊新鮮的話題。   換了兩三次之後,楊顛峰好不容易找到和施蒂萊說悄悄話的機會,附在她耳邊說:「真沒想到厄姆安也來了,都是莉琪安的安排吧?」   「嗯,是啊!那位大叔也不是簡單人物哦!」施蒂萊尷尬地笑著說。   「是啊!看起來體格就很好,不知『退休』是真的還是假的。」楊顛峰卻依然貼近她耳邊說道:「一0四號房住的是什麼樣的人?」   「我也還沒見過他。」施蒂萊說:「楊顛峰……」   「嗯?」   「你是不是故意對我的耳朵吹氣?」施蒂萊邊說邊狠狠地掐住少年的大腿。   「唉唷!對不起!我不敢了!」少年哀嚎幾聲,又對席間諸人的側目致歉道:「沒事沒事,請各位繼續。」   楊顛峰的確忍不住要逗她一下。幾個月不見,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怎地,施蒂萊真的多出了一股成熟的風韻。當然蘇希更是出落得標緻,不過她那冰冷的態度令吃軟不吃硬的楊顛峰看了就討厭,連帶的也就沒有留意她的長相了。   「這麼說起來,」楊顛峰還是不由得放低了音量:「蘇希果然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提恩絲吧?算是提恩絲二號囉?」   施蒂萊幽幽地歎了口氣,答道:「正確地說,應該是提恩絲三號。」   少年被這句話驚得呆了,有好一會兒,他彷彿都能看見眼前有一個大水槽,水槽中不但有三十具提恩絲的身體在裡邊飄來飄去,還一邊飄一邊對著少年怪笑。   正當這時,有一個爽朗宏亮的叫聲從小雞莊的大門外傳來:「有人在嗎?對不起我來遲了!」雖然那顯然不是任何楊顛峰聽得懂的語言,可是他卻能猜到話裡的意思。冶芳立刻滿臉笑容地迎了出去,把這今年最後一位房客迎進了餐廳中。   楊顛峰一見到他,不由得驚訝地張大了嘴──原來,那人居然有四隻手!         第九集 子罕言 第一章 他打開了寶箱     四隻手的人。   四隻手的……外星人。   雖然今天下午就已經到達了艾基尼卡星,但這個「外星球」出乎意料地「像地球」,如科幻故事場景般的那些飛車、空中公路、軌道電梯等景象都沒有出現,所以楊顛峰一直沒有什麼置身於外星的實感。   直到這位四隻手的同居人,一邊咧著嘴笑一邊招著手從宿舍門口走進來,少年才第一次真正地意識到自己置身於異星,離地球怕不有上萬光年的距離。   「各位好,我叫波謝遜諾,叫我波謝就可以了,來自法路提星。這個學期開始也要在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就讀,請各位多多指教!」雖然有四隻手,不過他的臉容卻與地球人和史烏基猶人沒什麼差別,看得出是位自信洋溢的少年,以他爽朗的聲音招呼著。   可是屋內眾人紛紛問好時,他卻注意到只有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反應慢了一拍。美麗的管理員小姐馬上為他解釋道:「他叫楊顛峰,來自地球,還沒學會艾基尼卡語,除了地球語言之外只會說史烏基猶語。」   「喔!」他馬上用史烏基猶語重說了一遍。楊顛峰很不好意思地說:「呵呵,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像話,來這裡讀書卻還沒學會艾基尼卡語的人,是不是只有我一個啊?我叫楊顛峰,請多多指教。」   冶芳招呼這位名叫波謝的少年坐下,就坐在楊顛峰的旁邊。楊顛峰坦率地問了:「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看到四隻手的宇宙人,可以盯著你看嗎?」   「當然沒問題,要是在場諸位都方便,我還可以脫掉衣服給你看,我對體格可是很有自信的呢!」波謝得意洋洋地說道。可是當他把外套脫下來掛在椅背上的時候,卻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外套?是的,因為被他的四隻手吸引,楊顛峰這才發現波謝還穿著外套。雖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可是在這艾基尼卡星的冬夜裡,明明還有攝氏三十二度以上的高溫說。「好冷……屋裡有開冷氣對不對?」波謝哭喪著臉說。   「不好意思,我馬上關小一點。」冶芳舉起手錶正要下指令,波謝連忙說:「不用不用,既然這裡的大家習慣這種溫度,我還是把外套穿上好了。」   「對了,這個意思是說,你的母星比艾基尼卡還熱?」楊顛峰問道。   「法路提星也不是每個地方都熱,波謝想必是居住在低緯度地區吧!」冶芳親切地說。兩隻手的少年笑著問道:「喔,波謝的母星叫做法路提嗎?咦,法路提?法路提、法路提,好像在哪聽過……」   四隻手的少年也說:「這麼一說,你的母星在地球?地球……地球,我好像也在哪裡聽過──啊!就是爾斯星對吧?那顆開發中智慧生物原生行星,和咱們法路提『唯二』位於獵戶座支旋臂的已知位置智慧生物原生行星!」   「同位於獵戶座旋臂?我想起來了!」楊顛峰很興奮地說:「法路提就是那個莫拉爾雅原生的行星!」   波謝苦笑道:「什麼啊!原來咱們法路提星幾十億人口的名氣,還比不上那只莫拉爾雅啊?」話畢和楊顛峰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的出現讓第一次離家千萬光年的少年輕鬆不少,畢竟有個年齡相近又同性的人在,不管手有幾隻,說起話來總是輕鬆多了。也因此,歡迎會結束之後,兩人另外約好到波謝的房間去「續攤」。   楊顛峰注意到波謝帶了一大箱的行李,所以他敲開二0四號房之後的第一句話是:「你的行李好多耶,整理完了嗎?我來幫忙吧?」   「謝啦!不用了,我自己慢慢整理。」波謝說:「坐吧!對了,房裡的溫度會不會太熱?」   是很熱,看來波謝不但沒開冷氣、還開了暖氣。不過楊顛峰欣然答道:「沒關係,就當是洗三溫暖吧!」並在床邊坐了下來。   「三溫暖是指蒸汽浴嗎?嗯,洗蒸汽浴對身體健康有幫助。」波謝邊說邊把上衣襯衫脫了下來,得意洋洋地擺出了類似健美先生的姿勢:「來,這是約好要給你看的,我傲人的魔鬼身材!」   「喔!多謝多謝!」楊顛峰老實不客氣地睜大雙眼欣賞了起來。   其實他的身體構造和楊顛峰的想像相去不甚遠。波謝的個頭僅比楊顛峰稍高,相對的腿短而粗壯,腰的位置比較低,較長的上半身有兩組胸肌連接著兩對臂膀,此外就沒有什麼特殊處──如果肌肉特別發達不算的話。   「好棒的身材呀!法路提星人都跟你一樣強壯嗎?」楊顛峰羨慕地說。   「開什麼玩笑,我這身肌肉可不是誰都練得出來的。」波謝君驕傲地答道,邊把上衣穿了起來。地球少年又問道:「你怎麼帶了這麼多行李呀?」   「嗯,因為我是公費留學生,可是生活費要自己出,我的存款又不多,要省著點用。」波謝君坦然說道,之後又笑了起來:「你看也知道吧,我是體優生!」   「喔喔!」楊顛峰欽佩地說:「你擅長哪種運動?」   「咱們法路提重視的運動只有一種,就是武術!」波謝拍拍胸口,朗聲說道:「我當然是因為武術上的天賦被國家選中,送到這特教學園受進一步的訓練,目標是成為銀河系第一的機械人戰機駕駛員!」   楊顛峰這才從座位﹝床﹞上跳了起來,難怪他總覺得自己和對方臭味相投,隨即就這樣站著用力地鼓起掌來。   「嘿嘿……」波謝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說道:「哎,怎麼光說我的事。你呢?你的志向是什麼?」   這麼一句簡單的問話,卻讓楊顛峰瞠目結舌、當場發楞,一遍遍反覆地在心中問自己:「我的志向是什麼?我想做什麼?這從天而降的烏德薩能力……」   依稀記得自己有過能坦率地說出「我要用超能力維護宇宙和平!」的年紀,可是,那畢竟是早已經過去的事了。史烏基猶皇家特務鍾妙婷的一針,徹底打亂了楊顛峰原有的人生規劃,雖然那本來只是再平凡不過的渺小目標──要考上約略什麼程度的大學、志願系所、努力拿到文憑,然後找到一份不是最熱門但也不太難找的工作,先存個幾年錢再說,買房子買車子,結婚。   只是這樣平淡無聊的人生規劃,總算也是個方向。可是楊顛峰在「那個」之後,早已隱約察覺自己絕不可能回頭過那樣的人生了。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怎麼過完接下來的人生,一方面可以說,光應付之後一件件接踵而來的怪事就已經耗盡了他的心力,或者說楊顛峰根本沒有足夠的資訊來為自己做決定;但在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因為少年下意識地一再逃避這個問題?   「嘿,別這麼嚴肅嘛!我們還只是高中生,有很多時間可以想這個問題。」波謝的開朗話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其實我的本意只是想問你來特教學園念什麼。」   楊顛峰聳聳肩,尷尬地笑道:「我可不是自願來這特教學園唸書的,我是被逼的!念什麼自然也不是我選的囉!」   「被逼的?怎麼回事?」波謝訝異地說。   「啊!這說來話長。我因為被注射了一種病菌而擁有超能力,因而被稱之為烏德薩;可是能教我控制超能力的師傅不幸過世,銀河法庭就強迫我來這特教學園……」楊顛峰唯恐波謝根本不知道「烏德薩」是什麼,詳細地解釋道。   不過他忘了一件事──波謝的志願是成為銀河系最強的機械人戰機駕駛員!   「啊!就是你!難怪我覺得『楊顛峰』這名字怪耳熟的,原來你就是代替喬邦 烏德薩,去幫助史烏基猶流亡艦擊退追擊宇宙傭兵的那個年輕地球人!」波謝一口氣說完後,登時劍眉直豎:「這麼說來,我們是敵人囉!」   楊顛峰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緊張地問道:「敵人?什麼敵人?」   「能是什麼敵人?」波謝莫名其妙地說:「你跟我年紀相仿,年紀輕輕就一戰成名;我雖然也有自信輕鬆擊敗一般三流宇宙傭兵,可惜沒有實績,你豈不是我在成為『銀河系最強』之前必須踩過的墊腳石?」   「哦,是這個啊!嚇我一跳。」楊顛峰笑了起來。   波謝沉默半晌,也笑了起來:「不然還能是什麼敵人?你還擔心咱們法路提星去侵略地球不成?」   「是啊!咱們地球人有普遍性被害妄想的集體潛意識,一──直在擔心受到外星人侵略,不信看看地球娛樂文化作品便知!」楊顛峰笑著說道。   波謝也笑了幾聲,續說道:「其實我們獵聯可是巴望著地球人早點加入,壯大獵聯實力,巴不得早些和地球人發展出良好友誼哩!」   「獵聯?獵聯……好像在哪聽過。」楊顛峰想著想著便問道:「是嗎?可是大多數地球人別說是認識你們法路提星人,連外星人是不是存在都不確定呢!」   「說到這個就氣人,還不是因為那該死的『開發中行星保護法』!」波謝慷慨激昂地說:「我一定要推翻銀河法庭,重建銀河系新秩序!」   說完後又捂起嘴,帶著壞壞的笑容四下望望,才說:「我都忘了自己身處敵陣,還是小聲點好,畢竟這裡是『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啊!」   「什麼?你是來這裡搞破壞的嗎?」楊顛峰興味盎然地問道。   「我來這裡搞破壞幹嘛!我是來學機械人戰鬥的。」波謝笑著說:「這叫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楊顛峰追問道:「你要打倒銀河法庭?銀河法庭怎麼惹你了?」   「銀河法庭他ㄨ的以正義使者自居,其實根本是一群欺騙無知人民的贊助以自肥的金光黨!」提到這個,波謝精神都來了,流利地說:「比方說之前咱們獵聯和類聯在近太陽系宙域起的爭端,銀河法庭的仲裁很明顯地偏袒類聯,不知私底下收了類聯多少好處!」   楊顛峰這才想起來,「類聯」和「獵聯」這兩個名詞自莉琪安口中聽說過,不過她當時也沒說什麼。但既然想起了當時的事,少年便有話說了:「但是銀河法庭起得了什麼作用嗎?我聽說銀河法庭的勢力並不大吧!」   「銀河法庭本身的軍力是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在銀河法庭後頭撐腰的……」波謝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頓了頓才說:「哎唷!你應該是支持銀河法庭派的吧?畢竟你保護的史烏基猶流亡政府接受了銀河法庭的政治庇護,而且聽說你過世的師傅喬邦 烏德薩和銀河法庭的關係也不錯。」   來自地球的少年隨和地聳聳肩說:「還好啦!我對政治這東西沒什麼知識,也沒什麼成見,你儘管說。」   「別說啦!談政治煞風景,只有我一個人口沫橫飛有啥樂趣?」波謝從剛剛就一直站著,這時總算坐了下來笑著說:「不過你──該不會想加入銀河法庭軍?」   「不不不,開什麼玩笑!」楊顛峰雙手猛搖說:「我這輩子最不想幹的職業就是軍人,跟政治立場無關,打死我,我也不加入什麼銀河法庭軍。」   「那──就沒問題啦!咱們永遠也不會真的打起來。」波謝放心地說:「我的目標可是加入陰影艦隊,和萬惡的銀河法庭對抗!」   沒料到突然聽到這麼個熟悉的名詞,楊顛峰楞了楞才說:「啊?」   「哦,陰影艦隊就是銀河系最強的神秘傭兵團,如果說銀河法庭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政客吸血鬼;陰影艦隊就是深藏於星海之中與惡勢力對抗的義俠!」波謝看到楊顛峰發呆,便在他眼前揮揮手問道:「唔,怎麼啦?」   「波謝應該不知道陰影艦隊攻擊過可埃斯的事情。」楊顛峰轉著念便答道:「沒什麼,只是我所聽到的,關於陰影艦隊的傳聞可不是這麼好聽哩!」   「那當然囉!因為陰影艦隊專門和銀河法庭對抗,你應該從史烏基猶流亡政府和喬邦 烏德薩那裡聽到了不少關於陰影艦隊的壞話吧?」波謝自信滿滿地問道:「我且問你一句──你有親身經歷過陰影艦隊做什麼壞事的真憑實據嗎?」   楊顛峰為這句話認真地思索了起來:「是啊!陰影艦隊的確攻擊過可埃斯。可是,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的目標是可埃斯的,豈不是我們自己?或者陰影艦隊根本只是想找銀河法庭的麻煩,擊沉那兩艘護衛艦,挫挫他們的威風?莉琪安也說了,史烏基猶新政府根本買不動陰影艦隊。如果銀河法庭的護衛艦有可能是因為和陰影艦隊的私仇而遭到攻擊,她哪裡好意思對我或可埃斯上的人說。」   有了結論之後,他便回答道:「你說的很對,我的確沒有什麼能證明陰影艦隊做過壞事的直接證據。」但楊顛峰隨即反問:「倒是你有陰影艦隊做過好事的直接證據嗎?」   沒料到自己被反問的波謝楞住了。他用手托著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大夢初醒般地說:「好傢伙,說的也是!原來我自己也沒什麼直接證據,能證明陰影艦隊做過什麼好的事情。」波謝突然站了起來,握住楊顛峰的雙手說道:「謝謝你的提醒,看來我真有機會能加入陰影艦隊前,還是得好好再調查清楚才是!」   因為他有四隻手,兩隻伸出來握住楊顛峰的手,但托著下巴的那隻手也還托在那裡,狀甚怪異,但楊顛峰注意的卻是別的事情。   他用力地回握住波謝的雙手,欣然說道:「別客氣。嘿,我覺得我們可以變成很好的朋友!」   「哦,是嗎?」波謝縮回雙手,居高臨下輕視地說:「想當我的朋友,還要看你夠不夠資格哩!」   楊顛峰想起之前才和佳衛妹妹討論過的那句「無友不如己者」,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開什麼玩笑,你以為你敵得過我?我可是烏德薩!」   「笑話,你沒聽說過銀河系戰士間的俚語:『寧可跟烏德薩纏鬥,也不要跟法路提人挌鬥!』嗎?何況我可是打算站在法路提戰士頂點的人,區區烏德薩我還不放在眼裡!」波謝說完後,兩人終於又忍不住笑成一團。   楊顛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問道:「真的有這句話嗎?」   「真的啊!我唬你做啥?」波謝用大拇指頂頂自己的胸口說道:「咱們法路提星人的挌斗研究可不是蓋的,在這銀河系說是首屈一指也不為過!以一個普通的法路提人機械人戰機駕駛員來說,就算烏德薩用激化模態來跟他纏鬥,大概也只能打成五五波吧?不過射擊戰就不行了,我來這裡就是要好好補強這方面的能力。」   「嘿,那法路提星人的烏德薩呢?」楊顛峰順理成章地問道。   「開玩笑,你以為所有的智慧生物都和你們地球人一樣得天獨厚?」波謝揮著手笑道:「至今還沒有任何法路提星人成為烏德薩,連法路提星人中到底有沒有人具有可能變成烏德薩的潛質、銀河系中都沒人能肯定。」   雖然楊顛峰心想:「地球人也不過百萬人當中才有一個人能具有成為烏德薩的潛質,沒啥得天獨厚吧?」後來他看了資料之後,才知道這的確是得天獨厚。話說這時他繼續問道:「那烏德薩戰士呢?你有把握贏過嗎?」   波謝登時變了臉色,讓楊顛峰不由得也跟著肅容以對。他直覺感受到眼前這四隻手的少年身上散發出陣陣殺氣,雖然不是對楊顛峰而發,依然讓他毛骨悚然。只聽波謝認真地說道:「以烏德薩戰士為對手,誰有把握贏?能拚個兩敗俱傷就不錯了……還是只有靠強行挌鬥,就算烏德薩戰士永遠保持在激化模態,只要進入挌鬥戰,頂尖的法路提戰士不會輸的;可是──之前要怎麼穿過間隔超短、持續時間卻可長達數十秒的激化模態射擊?簡直是……不,應該這樣說──對現在的我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楊顛峰並沒有打斷他的思路。波謝又想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道:「對了,你怎麼突然提到烏德薩戰士?莫非你的激化模態能力──」   「不,我的激化模態能力再普通不過了。」楊顛峰答道。   「那就是,莫非你也以打倒烏德薩戰士為目標?」波謝笑著說完後,臉色突然變了,沉聲問道:「你師傅喬邦 烏德薩他……」   楊顛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中。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波謝感歎地說:「第一印象真的很不可靠呢!我剛進門就直覺地認定你和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本來還以為是因為你的興趣不在這方面,現在才知道只是你的背負跟我不一樣。」   他興奮地站了起來,背著雙手又揮著雙手──因為四隻手──亂繞了幾圈顯示自己的激動,然後面對著楊顛峰說:「你打算變強對吧?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求之不得!」楊顛峰堅定地說完後,又洩氣地笑了笑:「可是你或許會失望,我連自己要朝哪個方向努力都還不清楚哩!」   波謝不介意地聳聳肩說:「先跟我一樣,以拿到這特教學園的『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學分為目標吧!」   「哈!有這種學分嗎?」地球少年驚喜地說。   「你、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被送到特教學園來了?所以我討厭銀河法庭的辦事態度嘛!」波謝好氣又好笑地說完後,按著自己的額頭邊想邊說:「等我想想要從哪裡說起……」   「莉琪安可不是沒跟我解說過,只是那時我被提恩絲之死沖昏了頭,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這真是冤枉她了。」楊顛峰想著想著,不由得聯想到一個和提恩絲長像完全相同但個性不同的女孩,正住在隔壁,登時有恍若隔世之感。此時聽得異星少年開始緩緩解說道:「特教學園的高中部課程,一切按照艾基尼卡星的曆法而設置,分兩年四學期,要修滿一百二十八個學分才能畢業;每學期平均得修三十二個學分,共同必修學分六十四個,專科學分三十二個,也就是另外得自己選修三十二個學分。   「艾基尼卡星每年十八個月,每個月約有三星期,每星期九天。所以一個學期有九個月,其中六個月有開課。每個星期上一堂課的算一學分,上兩堂的課就是兩學分,一般學生都是一星期排六天課;不過你要多排多修當然沒問題,只要不累死就不要緊。因為前置課程很多,就算每個學期都把必要的學分修過,也要到最後一個學期才能修到咱們的目標『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課。嗯,還有什麼疑問嗎?」波謝說完後喝了口水,也為汗流浹背的楊顛峰倒了一杯。   「請問一個學期考試幾次?」楊顛峰問道。   「考試?你愛考幾次就考幾次,考到過為止呀!六個月上完課沒得放假,自己在房裡苦讀兼考試的人,大有人在哩!不過當然沒人希望自己變成這樣。」波謝笑著說道。   楊顛峰困惑地反問:「自己在房裡考試?」   波謝「哦」了一聲,走到桌邊拉出了一台筆記型電腦,說:「你看這個,你房間應該也有一台。這台大型電腦──比起手錶型的個人電腦當然算是大型──和校方的服務器直接相連,你完成這學期入學手續後,所有你可以選修的學分課程的上課影像資料及其他參考資料都可以從這台電腦找到,當然也可以自行參加知識學科的考試,考卷由電腦亂數命題。你若是有本事,在正式開學前把所有的知識學科考試都考過,當然也不成問題!」   「自己在房裡考試!隨時想考就考?」楊顛峰瞪大了眼睛說:「沒人監考?那、那不會有人作弊嗎!」   「幹嘛要作弊?你書沒讀好只拿了張文憑回去有個屁用?那是自己的損失啊!」波謝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說完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大笑了起來:「你看看,我根本忘了你是被逼來上學的,哈哈哈!對對,你可以儘管作弊,那些銀河法庭的迂腐決策者一定沒想到這個,逼你來讀特教學園根本沒用嘛!」   楊顛峰突然為自己的「地球人思考模式」感到毛骨悚然。如果說這位四隻手少年的長相讓他第一次在視覺上感到自己身在外星,那麼剛剛這番談話就讓楊顛峰深刻的認識到這些「外星人」和地球人的巨大內在差異。   波謝可搞不懂他在發什麼呆,只是耐心地等候著。地球少年終於又開口道:「對了!你剛剛提到『知識學科』,這裡的學科分成哪幾種?」   「地球沒有這樣的分類嗎?」波謝尷尬地笑道:「我還以為這是放諸星海皆准的東西哩!特教學園把學科分為『道德學科』、『知識學科』、『體能學科』及『藝術學科』四類,體能學科得要按時去上課才能過,道德學科、知識學科和藝術學科根本不用去上課、只要報告交了或考試過了就能過。四類學科的學分在必修學分中大致上一樣多,選修則是隨你高興選,專科學分則看你是讀哪一科就偏哪邊,比方你是受烏德薩特殊教育,我猜三十二個專科學分中大多數是道德學科吧!」   楊顛峰聽得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說:「你說──四類學科在必修學分中大致上一樣多?一樣多是指各十六個?」   「是啊!地球上不是這樣嗎?」   「哈哈哈……」楊顛峰苦笑道:「不是,地球上只注重知識學科,別的學科頂多一個星期意思意思給個兩三堂,甚至根本沒有。」   「啊,對哦!我是聽說過開發中行星偶而會有這種怪狀況。」波謝好奇地問道:「你們地球人都不會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嗎?比方說犯罪率居高不下、花在公眾醫療上的社會成本太多、藝術文化的傳承危機之類的?」   楊顛峰無言以對,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想起一件說無關但又有些相關的事──孔子在漢文化中被稱為教育之祖,可是他的教育內容幾乎全是「道德學科」,而且是一些今日觀之最粗淺、最基本的東西;然而過了幾千年,別說孔子注重道德教育的精神早就不知被丟哪去了,說起東方人的道德教育,教材也幾乎還是只有這本孔子及其弟子們言行紀錄的「論語」!號稱禮儀之邦的東方,近代卻連一位大名搬得上檯面的社會心理學家都沒有!   楊顛峰無心再向波謝多問他本來最感興趣的「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學分的細節,匆匆辭別之後離開了異星少年的房間。開門時迎面撲來的涼風,讓他登時精神振奮起來,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他回到房裡之後先沖了個澡,然後馬上打開了筆記型,不,「大型」電腦,開始用功讀書。   除了參與其他課程必要的艾基尼卡語之外,楊顛峰這晚所讀的東西,當然以地球教育中最薄弱的「道德學科」和「藝術學科」為主。「好!讓你們這些外星人見識見識地球人的畸形教育教出的考試機器的厲害!我就算不作弊也可以輕鬆取得這些考試學分的!」地球少年心想,便開始了他的這段苦讀生涯。當晚,小雞莊二0三號房的燈光通宵未滅。   大概是猜到地球少年受到了巨大的文化衝擊,波謝這幾天都沒有來打擾他。倒是不明究裡的施蒂萊,次日晚餐過後就把楊顛峰叫住了。   「什麼事?」楊顛峰問道。   「你在拼什麼,昨晚熬夜了對吧!」施蒂萊笑著說:「有黑眼圈哦!」   「真的嗎?」地球少年連忙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一秒鐘後才笑罵道:「嘿!烏德薩怎麼會有黑眼圈,被你拐了!」   「哈哈。」施蒂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我只是想──或許你會想要知道更多關於蘇希的事情?」   雖然小雞莊二樓有學生公用的餐廳,可是蘇希一次也沒有出來和舍友們一起用餐過,看來她以後也不打算在房外用餐。楊顛峰這才想到,除了剛來到小雞莊時在樓梯口那驚鴻一瞥,他根本沒再見過那位和提恩絲一模一樣的少女了。   楊顛峰閉上了眼睛,提恩絲死時胸口那大片鮮紅色的血跡,依然清晰地映在他的視網膜當中。他艱難地開口了:「對不起,施蒂萊,可是現在有點……最近有件事情我必須集中全力去應付,暫時不想分神去想蘇希的事情。」   「嗯,我明白了。」其實施蒂萊一點也不明白。她以為楊顛峰說的事和他這幾天突如其來的苦讀有關,楊顛峰指的卻是日漸逼近的勇武大會首戰。   過了幾天,就是特教學園這學期的開學典禮。雖然其他方面有著巨大的文化差異,外星在典禮這類習俗上卻和地球沒啥分別。楊顛峰和波謝自然地坐在相鄰的位置,靜靜地聽完枯躁乏味的校長及各務主任訓話。後邊應該是很有趣的社團介紹,但是因為楊顛峰還聽不太懂艾基尼卡語,只能在半知半解中跟著波謝發笑。   典禮結束後,兩人一起隨著人群步出禮堂。楊顛峰稍微張望了一下,並沒有看見靈茵那應該很醒目的身影。她可能根本沒來,因為開學典禮是自由參加。   「對了,如果你也打算跟我一起在第四學期修『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的話,這學期一定要先修過『機械人整備』。這是既要上課實際操作又要考試的重課,相當吃力哦!」波謝直接進入正題地說道:「然後下學期要修『機械人戰機整備』,第三學期則要修過『機械人駕控』。這些是彼此有『擋修』的課,非過不可,但是只修這些的話還是太吃力,我建議你在加修一些其他的比如……」   「多謝,你等一下。」楊顛峰連忙拿出筆記本抄著,寫完了上述四個名詞後,才說:「可以繼續說了。」   「你用紙筆記?」波謝驚訝地說:「我借你錢買部個人電腦湊和著用吧!」   楊顛峰知道他自己的經濟狀況也拮据,能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句話,可見真的已經把自己當成好友了,感動地說:「不用不用,其實我要用的話跟管理員小姐借錢買也行,只是我不想花時間打工賺錢還錢,難得來到外星,想多讀些書。」   「這樣啊……其實你不急著還我也無所謂的。」波謝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說了幾個自己所選的,對修『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有幫助的課程名稱。   「嗯嗯,就這些吧?多謝多謝。」楊顛峰把筆記本收了起來。   「對了,還有呢!學校規定每個學生都要參加社團,咱們當然是參加和這個相關的社團囉!」四隻手的少年說:「我剛剛留意了一下,『機械人座機社』和『機械人戰機戰術研究社』都不錯,我們一起挑一個加入吧!」   楊顛峰心想,到這兩個社團的話或許會遇到靈茵吧!不過她應該也會修機械人整備學分或其他烏德薩必修學分,所以這就不用計較了。於是他說道:「社團的事情待會兒再談,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好好請教,我們一起找地方吃午飯吧?」   「好啊!」波謝答道。   於是兩個人就隨便找了家餐廳進去。楊顛峰身上沒有半毛艾基尼卡貨幣──之前莉琪安有借他一些,但這幾天為添購日用品已經花得差不多了──也沒有個人電腦可以「刷卡消費」;但是這整個「特教學園市鎮」中,學生在任何一家一般餐廳消費都不用自己花錢,全由校方出,不會有人問「為什麼校方不擔心有學生因此浪費食物」這種笨問題。   食物並不是很可口,看來這是因為艾基尼卡星人的口味和地球人不同。楊顛峰也不甚在意地吃了幾口,便開始問道:「你們法路提星人的武技研究很發達吧?你對我喬邦師傅的武功知道多少?」   「喬邦 烏德薩嗎?」波謝邊吃邊說:「我所知不多呢!沒有法路提星人跟他直接交過手。我只知道尊師喬邦以他融合了劍招和鞭招獨創『菱鞭招』聞名,不過他似乎還沒有把它全部完成。」   「知道這些就夠了。」楊顛峰說:「其實我師傅他還沒教我劍術,只是先教了我鞭招,而且有鞭法書留下來。」   「正確的順序。鞭比劍容易學,當然先學鞭招。你喬邦師傅自己應該是先學劍招的,大概深受其害吧!」波謝答道。   「是這樣嗎?」地球少年有些訝異,不過他馬上接著問道:「問題是別說那『幻之菱』鞭招了,我師傅意外身故,連劍術書都沒有留下來,我現在就算想練也不知道從何練起,怎麼辦?」   「啊!沒有劍術書留下來呀?」波謝停箸想了想,說:「喬邦先生他學的可能是學校裡的標準劍術,所以不覺得有什麼傳下來的必要。」   「你是說一般銀河學校都有的劍術課程?」楊顛峰雙眼一亮,問道:「這裡也有這樣的學分嗎?也學得到嗎?」   「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課程內容一直在修正,你現在選修,也學不到喬邦先生當年的原汁原味了。」波謝說:「如果你的目的是重現喬邦先生的菱鞭招,那麼去查應該可以查到當年他學的劍術資料,但如果你的目的是變強,那麼依樣畫葫蘆地學那些老劍術,幫助恐怕不大。」   他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大概是因為剛剛在開學典禮坐太久身子僵硬,又繼續說道:「坦白說,以咱們法路提星人的角度來說,銀河系其他學校教的武術和兒戲沒兩樣,我也根本沒打算在這裡修相關課程。不說別的,拿你們地球來說好了,你們的武術教本一本多厚?頂多一、兩百頁吧!」   「通常不會到這麼厚。」楊顛峰笑著說。   波謝得意地說:「給你看看我這些日子練的武術教本。」他打開隨身攜帶的沉重腰包,掏出了一本書,「砰」地放在餐桌上。   楊顛峰小嚇了一跳。哪是武術教本?以厚度來說簡直是百科大典!他忍不住伸手翻了翻確認其中的內容,裡邊圖多但小,字更小;密密麻麻內容非常豐富,紙張也不厚,顯然不是灌水灌出來的厚度的。   見地球少年伸手翻閱,波謝的臉色變了變,可是並沒有說什麼。等楊顛峰翻完放回桌上後他才說:「我也不好,沒有先告訴你,在我們法路提星,沒經過對方同意就翻別人的武術教本,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真抱歉!」楊顛峰馬上站起來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怎麼能怪你?不過你既然知道了,下次遇上法路提星人注意些。」波謝邊說邊自己主動為楊顛峰翻開了這本厚重的武術教本,說道:「你看這裡,是在講解這一動中每隻手每隻腳的姿勢,是用來應付哪些招式或進攻哪些部位的。來!還有這邊,這裡是講手腳超過或不到標準長度的人,練這招的時候應該怎麼樣加以變化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異星少年闔上了書收回腰間,得意洋洋地說:「你們的武術教本可沒有這樣詳盡的講解吧?」   「嗯,正如你所說。」楊顛峰回想著書中四手人的圖像,突然問道:「你們法路提星的機械人座機也是四隻手的?」   「當然囉!」波謝張大了嘴問道:「怎麼突然這樣問。」   「我只是突然想到,難怪你們有不輸給烏德薩的自信。」楊顛峰笑著說:「對武術研有專精的法路提星人,就像是圍棋中的背定石高手一樣。」   波謝笑著問:「那是什麼東西?」   「簡單地說,你們先天有著四隻手的優勢,而且每個動作都盡可能研究到沒什麼破綻,又練到非常熟練的地步,只要能順勢一步步把敵手逼到絕境就能制他於死地,反應速度上的劣勢就不是這麼明顯了。」楊顛峰說。   「這番話說得還可以,真正的戰鬥當然沒這麼單純,但這的確是咱們法路提星人的優勢之一。」波謝笑道:「回到正題,所以雖然你只有兩隻手,我還是建議你找個法路提星人的武技師傅,不要上這裡的爛課……」   「你可以教我嗎?」楊顛峰問道。   「我?我!」波謝張大了嘴巴,尷尬地說:「我……」   他猶豫了一陣,才擺出高傲的神情不屑地說:「就算你要拜我為師的話,態度也未免太不恭敬了吧?」   「那我不拜你為師行不行,我拿喬邦師傅留下來的鞭法做交換,你也教我一套劍法?」楊顛峰說著說著有點想笑。他記起,類似的話自己也對巫厚德說過──當時對方馬上便拒絕了,這次呢?   「……早說嘛!嗯,喬邦 烏德薩的鞭術嗎?聽說是從他母星一位已故的鞭術大師那兒求得的,這個很有交換的價值。」波謝收起了偽裝的高傲態度,興奮地說:「好,就這麼說定!你要學什麼劍法?」   「什麼劍法?」楊顛峰誤會了:「你覺得我適合學什麼劍法,就教我什麼劍法吧!應該是初級一點的劍法。」   「不是,我是要問你用哪種劍。」波謝解釋道。   楊顛峰沉吟著:「其實我連劍有哪些種類都還不清楚呢。啊!是不是有重劍、輕劍、寬劍、細劍、軟劍、硬劍、長劍、短劍、單劍、雙手劍、雙劍這些區分?」   「你如果沒有特別偏好的話,就照適性測定結果的劍規格來用就好啦!」波謝問道:「你師傅留下來的菱鞭化劍時劍長、刃寬、重量、柄長、軟度是多少?」   「我沒量過耶!這些數據怎麼量啊?」楊顛峰問道:「適性測定是什麼?」   波謝驚訝地說:「隨便一家武館都可以幫你測量啊!至於適性測定,每一家醫院都會幫你做啊!你只要說明你想問的是自己用什麼規格的劍最合適,他自然就會為你做體能檢定……」他頓了頓,才繼續說:「啊!我忘了這些是咱們法路提星上的情形。莫非這個在地球上不流行?」   「什麼不流行,我根本沒聽過地球上有醫院或武館會提供這種服務。」楊顛峰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啊!抱歉抱歉,還好相關的知識我還有一些,我來幫你檢定吧!」波謝說:「看來我們只好加入武術社了,這樣就有免費的武器和護具可以借用。」   「這怎麼好意思……」楊顛峰話剛出口便閉上了嘴,那是因為想到自己的菱鞭還在幾千光年外的地球上,自己連教對方鞭法的用具都無法提供的事實。   「沒關係沒關係,我只是覺得很奇妙而已。」波謝欣然說道:「當初怎麼也沒想到來到這特教學園會加入武術社團,是因為當時認為自己在這裡大概找不到切磋武藝的對象。而且因為我的目標不是單純的鑽研肉體挌鬥,而是成為了不起的機械人戰機駕駛員,我本來就該開始調整自己練武的方向了。若是還以自已在肉體武術上的成績自豪,一但到了坐上機械人座機的時候,再去抱怨機械肢體跟不上自己的動作,只是丟咱們法路提星人的臉罷了!」   「我之前總覺得機械人的肢體比自己的身體更靈活,他的感覺卻剛好相反。」楊顛峰想到這層,不由得苦笑說道:「你會不會太看得起我了?我恐怕還稱不上是能跟你切磋武技的對象哩!」   「那你就振作點啊!好歹你也是個烏德薩呀!」波謝大笑了幾聲,嚥下了自己面前最後一口飯菜。         第二章 在白色天空中散掉的東西     楊顛峰在天寒地凍中睜開了眼睛。雖然睡袋是特別加厚的,而且每一件大衣都已經蓋在睡袋外邊了,可是在這樣的寒冬凌晨還是顯得薄弱,稍微動一下就有冰冷刺骨的空氣鑽進被窩裡邊來,讓少年凍得手腳都僵了。他掙扎著鑽出了睡袋,一鼓作氣地走出了帳棚門,在外頭的草原做起舒展運動。   所幸沒有下雪,不過天色灰濛濛的,是那種下雪也不令人意外的壞天氣。在這樣的氣溫下練武,最大的障礙不是賴床──冷到骨髓裡的冷是不會讓人想賴床的,因為賴下去就是永遠沉眠了──而是凍得沒有知覺的手指腳指。身體只要活動活動很快就會溫暖起來,手腳指卻沒那麼方便,再活動還是冰棒一條條。楊顛峰撥了撥已成星火的營火殘燼讓它重新旺盛起來,再用它把手腳指烤暖。   手腳指恢復知覺之後,楊顛峰便舞開鞭圈,把喬邦傳下來的鞭法從一到十二式一遍一遍的使。邊使邊背著艾基尼卡語的單字,少年已經很習慣這麼做了。   每天從早練到晚的效率,果然不是之前那樣意思意思的練法可以比擬的,少年對這十二式鞭招已經使得得心應手;不過,他免不了經常懷疑──這些招式在與人對仗時,是不是也能這樣順利地施展出來?每當這樣想的時候,眼前就會出現對手的幻影──時而高大、時而矮小,有時甚至還有四隻手。不過,楊顛峰很清楚,沒有對手的確切資料前,這樣的幻覺有害無異,每當這時他就會收招改站三體式,把狂飆飛舞的思緒給收拾收拾。   無論是站三體式或是練鞭法,楊顛峰偶而還是會感覺到有東西湧入下腹部。不過他現在不用看手指也可以肯定讓手指發出光來,以減輕下腹的症狀。少年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症狀,但值得慶幸的是,這種異樣感的頻率和次數都在下降。   「多多去看大會賽程表兼收集對手資料,不知道辦得怎麼樣?」楊顛峰心想。前幾天因為是選手村啟用的日子,他還和妖精男孩爭辯了一番。少年當然主張,這裡反正也住慣了,就一直住到首戰日吧!而妖精男孩卻對這種餐風露宿的生活很不以為然。因此,楊顛峰就用上述藉口把他趕回恩居奇維城了。「唉唷!不行,我站三體式怎麼還想東想西的。既然這樣,那麼就──觀察!」   楊顛峰閉上了眼睛,先把精神集中在觸、嗅、聽三感之上。應該是冰寒刺骨的冷風,在這運動後卻令少年覺得涼爽舒適;空氣中除了芳草的清香外,還有一點點農村特有的堆肥臭味,因為很淡並不讓人覺得難聞,聞久了甚至還覺得挺舒服的──雖然是冬天的野地裡卻也並不是萬籟俱寂,微風拂過枝梢草尖的聲音、土裡等待春天萌發的旺盛生命力的呼吸聲、更遙遠地方傳來的噪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了幾不可聞的微弱背景樂聲。   確定精神已經適度地分享在其他三種感覺上的時候,楊顛峰才緩緩睜開眼睛,把「視覺」也悄悄加了進來。然而他卻看見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有煙從遠方的森林裡飄了出來。少年收式站起了身,睜大了眼睛往那森林上方的煙霧望去,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去警告一下這位臨時的鄰居,在森林裡點火很容易失火的,雖然氣溫低,不過空氣十分乾燥,要是失火恐怕會難以收拾;可是仔細看看,那煙氣實在很稀薄,不像是營火發出來的,可能是自更小的火堆冒出的程度。那樣的話,就沒有提醒來人注意火燭的必要了。   「這麼遠,這樣草率的估計作不得準,還是過去看看好了。」楊顛峰自言自語說完後,又自責地拍拍自己的腦袋:「其實我只是想找藉口和別人說說話對吧?還很有自信以為自己可以忍受這麼點時間的孤獨,專心在讀書和練武之上的說。」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舉步往煙升起的森林處跑去。   這附近是遼闊的荒原,農家在另一頭。雖然望去時可以清楚的看見森林外緣的樹木,其實那兒離少年露營處的距離也有幾公里之多。可是楊顛峰一路慢跑到了森林邊緣並不覺得累,緩下了腳步,抬頭認明煙霧的方向便進了森林。   雖然林子不小,不過這是針葉林,林冠下只有光桿兒樹幹一根根,並不構成嚴重的視線阻隔,所以短距離並沒有迷路之虞。楊顛峰走了幾步便抬頭看看遠稱不上茂密,但也並不太稀疏的林冠,有些疑惑──照這樣看來,在這樣的林子裡就算生起小火來,煙霧也會被枝葉濾掉而變為淺不可見的;而若是火勢大些,卻又不可能細似自己在林外看到的那個樣子。   等到楊顛峰找出發煙的地點時,登時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林子裡有個小窪地,不知為何禿了一大片,沒長半顆樹。發煙的是一個形狀奇特的火盆,就擺在魔法陣的正中央──對!魔法陣。地上有三個圓圈形的痕跡,遠遠的一時也看不清是刻上去的還是畫上去的,三個圈圈彼此重疊,重疊的中心部分就放著那個火盆,還有個妖媚的女子坐在裡邊。三個大圈內還有小圈,小圈就沒有彼此重疊,而裡邊是個七芒星陣。   是的,七芒星;而且是角度非常精確的七芒星。那神奇的形狀彷彿有著異樣的魔力,吸引楊顛峰駐足盯著它看,心中不由得充滿了不知是讚歎還是激賞的情緒。就在這時,那妖媚的女子說話了:「真高興你們肯來。」   因為心神不寧,少年有一瞬間以為女子是在對自己說話。不過他很快發覺她所說的是你「們」。和少年反方向的另一頭森林中走出了三名男子,為首者是個蓄有短髭的大漢,通用語說得怪腔怪調:「你在搗什麼鬼!你叫我們來這有什麼企圖!告訴你,咱們可沒這麼好騙,你最好老實說清楚!」   「說穿了也沒什麼,我只是看不慣那些邪教邦聯代表耀武揚威的樣子。」妖媚的女子說:「我可以讓你們變強,只是有個條件。」   三名男子互相望望,短髭大漢依然代表著三人問道:「什麼條件?」   「我借給你們的力量,可不是白送給你們的,只借到比武大會結束之時。」女子說道。這番話顯然大出那三名男子的意料之外,他們又對望了一眼,同時做作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女子顯然不似偷窺的少年那樣困惑,居然也跟著那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短髭漢子老臉一紅,停止了裝笑,大喝一聲:「你笑什麼!」   妖媚女子欣然答道:「我只是『陪笑』罷了!既然三位這麼開心,小女子我怎麼能不陪著笑呢?」   「你少在那裡賣弄風騷、裝腔作勢!」短髭漢子用別腳的通用語罵道:「你低估咱們的智商不成?咱們可知道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你平白無故要借我們強大的力量,哪有這種好事?是不是想害我們在勇武大會上落敗!」   女子柳眉一豎,登時捲起了一股奇怪的旋風!連遠處偷窺的楊顛峰都感覺一陣寒意襲來,難怪離女子較近的三名大漢倒退數步,跌坐在地上。他們大喝一聲:「妖女現出真面目了!」連忙爬了起來抽出了兵刃,可是手卻顯得有些發抖。   「如三位所見,我是個法師。」妖媚女子冷冷地說:「三位若是躲在城裡選手村吃香喝辣,我是拿不出什麼辦法;可是三位既然已經孤身前來此地,如果我真有意加害,恐怕不需要這麼麻煩的方法。」   說完後,她的語氣又緩和了下來,嗲聲嗲氣地說:「說句不好聽的話,三位為何冒險來到此處,來見我這個可疑人物?想必三位對自己的本領也有個分寸,就憑三位現今手底下的本事,若想在比武大會得到好成績,可說是難如登天。三位都是把城邦名譽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的人,現在都已經冒著性命危險來到此處了,就當成被騙,信我這小女子一回又如何?」   三人面色鐵青,神情凝重地交頭接耳了一會兒。最後,短髭漢子對女子喊道:「我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老實回答,我們才有可能相信你。」   「請說。」妖媚女子甜笑道。   「你為何選上咱們三人?莫非你是魔族?這麼做的用意只是攪亂比武大會,所以給誰力量都沒有關係!」短髭漢子聲色俱厲地說。   女子幽幽地歎了口氣,溫柔地說道:「非三位不可。三位還記得接到小女子的信之前是什麼時刻嗎?對!就是大會抽籤排定了賽程表。如果三位中的某一位順利過關晉級的話,很快就會遇上我的仇人──我絕不坐視他贏,我只說這麼多。」   那三人又低聲商議了很久,總算有了結論,短髭大漢問道:「好吧!姑且信你一次。我們怎麼做?」   「三位終於瞭解我的誠意了嗎?請各位分別進入魔法陣的三個圓圈中央,靜靜待在那兒一會兒便成了。記得要走通道哦!」女子高興地說。楊顛峰馬上意會到她口中的「通道」是指通往三個魔法圓圈中央的,打破圓形結構的雙線條。   楊顛峰靜靜地看著那三人沿著「通道」走進法陣中央,突然「醒」了過來,捫心自問:「我怎麼在這裡偷看了起來?她們正要做的,恐怕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吧!若是讓她們發現我偷看,豈不是很不妙?」   於是少年就轉身離開,他不走還好,才走了幾步,那個妖艷的女子突然眉頭一皺,「唰」地就從法陣中心移到了楊顛峰跟前。   楊顛峰望著她性感惹火的胴體,不由得吞了口口水,舉起手說:「嗨!你好。天氣這麼冷,你穿這麼少不怕感冒嗎?」   大概是沒料到這個少年會跟自己油腔滑調,那妖艷的女子楞了楞才恢復冰冷的神情,說道:「你都聽見了?」   「嗯,我並不是特別想聽,只是來這裡看看是不是有東西著火了,然後你們的聲音就這樣鑽進我的耳朵。」楊顛峰說:「你放心好了,我的口風緊得跟蚌殼一樣,除非丟進熱湯裡煮火鍋,否則是絕對不開的。不管你和三個大漢在這種杳無人煙的僻處發生了見不得人的、不可告人的、曖昧的、肉體的關係,都跟我無關。好,那麼我就此告辭囉!」說完,他就神情輕鬆地走過妖媚女子的身側打算離開。   女子不由得心想:「這小子是神經過分大條,或者是個大人物?」可是該做的還是得做,她在少年走離自己約十步開外,倏然轉身對他的背後揮出了手。   全無預料地,楊顛峰側身避開了這一擊!自女子掌心射出的光條擦過他身側,擊中了樹幹,樹幹登時腐蝕了一大片。   「嘖!」少年瞠目結舌地望了望那株倒楣的樹,隨即轉頭大罵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被這個打到會痛耶!」   「你是什麼來頭?」女子忍不住問道。   「真沒禮貌,我還沒問你是什麼來頭,你倒先問起我來了!問人的時候要先報上自己的才對吧!」楊顛峰理直氣壯地答道。   妖媚女子僅有一瞬間的沉默,便開始念誦起咒文來:「答恩克烏 蛇吉特 思貝思希克……」登時楊顛峰又感覺到一股風壓往自己襲來──不,除了風壓之外,還有別的東西,就好像是……好像是有一堆小蟲在他的身邊亂飛亂竄。   少年開始後悔自己沒帶菱鞭來,像之前那種單調的攻擊方式,已經留上神的楊顛峰可以輕易躲過;可是現在這種「攻擊」自四面八方湧來的狀況,激化模態就跟上次對上改造人大漢時一樣毫無用處。少年直覺地知道,如果這時有菱鞭在手,先往那女子攻個幾招再逃會有把握得多;現下落入這樣的情景,就真不知道該打還是該逃了。   雖然不知道,還是得動作。少年下意識做出了「她不仁,我可不能不義」的決定,順著迎面而來的強勁風壓往後跳竄而退,空中轉身,落地後便拔腿狂奔。   三個異國裝扮的大漢來到妖艷女子的身後,急切地說道:「法師大人,可不能讓他活著!」   女子並沒有立刻回話,伸手阻止了他們的動作,繼續把咒語念完之後才說:「三位代表別擔心,那傢伙活不過日落。我們繼續剛才的事。」   四人轉身離開,雖然其中三人還半信半疑,不過還是跟著走了。女法師回想起剛剛少年那非常人的動作,雖然有些不安,可是一想這附近沒有其他人的氣息,離恩居奇維城還那麼遠,也就放心了。   楊顛峰跑著跑著,轉眼間已經跑出了森林,可是身邊飛蟲亂竄的錯覺卻依然還在;他正在考慮要不要用瞬間移動試著擺脫時,突然感覺到有一瞬間身子彈了起來──事實上並沒有彈起來,只是錯覺;好像身邊那幾千萬隻的飛蟲,都一起鑽進了自己的體內,不過體內倒是沒有因此有什麼發脹的錯覺。   「咦?沒事了嗎?」楊顛峰停下腳步四下望望,又發現自己這個行為非常蠢,他的四周圍當然什麼東西都沒有,剛剛森林內的騷動就像夢境一般。少年聳聳肩,起步恢復成平常的速度跑動,打算回自己的營地了。   跑了一段距離,楊顛峰覺得有些累了,便停下腳步輕鬆地走著。走著走著又有點睏了,便伸了個懶腰打了哈欠,心想遇上這種事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回到營地以後再鑽進被窩睡個回籠覺吧!   繼續走了段路之後又覺得不太對勁,喃喃自語道:「我可是烏德薩耶?才剛起床沒幾個時辰,居然又累又睏想去睡回籠覺?」他停下腳步開始檢查自己的全身狀況,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很快地,少年便發現他的胸口有些燠熱。他解開大衣胸口的釦子和拉鏈往裡一看,身軀一震僵住了,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年的胸口有個巨大的黑色印記,像是粗麥克筆畫上去的一樣,印上還微微發燙;雖然早知道這兒是魔法的世界,可是當這種奇幻事兒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楊顛峰還是忍不住有種身在雲端,虛浮縹緲的感覺。   「唔,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喃喃自語說:「……算了,先回營地再說吧!」   楊顛峰安然回到了自己的帳棚附近,可是腳步越來越沉重,腦袋也變得昏昏沉沉,真想鑽進被窩裡好好地睡一覺;可是心靈警鐘又「匡當匡當」地吵鬧著說:「不可以就這樣昏睡過去!」   「還是先去看看大夫吧!」少年心想:「這種荒郊野外到哪裡找大夫去?對了,回恩居奇維城吧!可是要怎麼回去呢?」   附近的小路與通衢大道這樣的形容詞相去甚遠,半天才有一輛牛車經過,如果想要搭便車到恩居奇維去,恐怕還沒等到車來就不小心睡著了;楊顛峰煩惱了一陣,總算下了決心:「就用瞬間移動移到恩居奇維城去吧!」   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說不定過去了之後一時間回不來了也說不定,少年收拾了行李,只留下了帳棚和一些不值錢的工具。他奮力把以前覺得不太沉重的背包勉強扛上了肩,又抱起了行李箱,閉上眼睛想做瞬間移動。   就在這個瞬間,胸口的黑印突然灼燒般地發燙起來!那可不是平凡的熱度,簡直像是有人拿著燒紅的烙鐵緊壓住楊顛峰的胸膛!   「啊啊!」他慘叫一聲,按住胸口在地上打滾,印記的熱度一點都沒有減退的跡象,楊顛峰勉強停止了呻吟,斷斷續續地說:「威特多拉斯……甲及特……羅干萊錫……艾爾夫……」然後便痛暈了過去。   扣扣扣扣扣……   楊顛峰「清醒」過來。他人「還在」小雞莊二0三號室的電腦桌前。他撫摸著自己的胸口,心有餘悸,彷彿大夢初醒。這邊的胸口當然好得很,沒有詛咒的黑印,也沒有灼熱的溫度,什麼都沒有。他甩了甩頭,起身離座去開了門。   門外是施蒂萊、波謝還有冶芳,都帶著擔心的眼神。波謝問道:「你沒怎麼樣吧?」   「剛剛叫得好大聲呢!」冶芳也說。   楊顛峰吸了一口氣,深深地鞠了一躬並說道:「對不起,剛剛太累趴在桌上打瞌睡作了惡夢,嚇著各位了。」   「沒事就好。」冶芳欣然說道,波謝卻對手錶查詢什麼是「惡夢」,看來法路提星人似乎沒有作夢這回事。   楊顛峰送客後回到自己的房裡,開始發起愁來。照靈茵的說法,雖然楊顛峰在這邊的身體一時間毫無異狀,可是若是「那邊的楊顛峰」死去,這邊的楊顛峰也會腦死。而且,少年知道事情可能真的有這麼嚴重,說不定是打個電話跟莉琪安求救的時候了──跟她詳細說明事情的原委,拜託她救自己一命,比方說聯絡銀河法庭駐在葛裡布林特的辦事員想法子之類的。   可是,若只是自己大驚小怪呢?雖然那個法師可能對自己施了什麼恐怖的法術,但烏德薩的恢復力可是連守護神米迦梅撒拉都驚歎不已的啊!一但分身的事情被拆穿,那葛裡布林特的自己一定會被強制遣送來這艾基尼卡星「合體」。因此而不能參加勇武大會事小;接下來的兩年半,甚或更久的時間中都再也見不到伊東華了,這個問題可就大了。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楊顛峰喃喃自語著:「雖然決定要分身是為了見伊東華,可是如果沒有分身,我真的能夠忍耐被迫在這個陌生的行星上讀書兩三年的事實嗎?我很確定剛剛已經叫出了威特多的全名,就交給他去想辦法吧!偶而也要信賴朋友才是。」   下決心之後,楊顛峰就完全拋下了遠在數萬光年外的另一個自己的奇妙遭遇,繼續專心苦讀異星課程。   楊顛峰下一次在葛裡布林特恢復意識時,身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那是一個昏暗但是令人有安心感的小房間,床邊還立著一位臉覆重紗、身穿白衣的高Y醫師。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醫生開口之後,楊顛峰才發現那是位女醫師。   他艱難地開口說:「呃……我覺得還好。」可是才稍微動動身子,胸口便傳來一陣劇痛,少年勉強抬頭往自己的胸口望去,發現自己的上半身一絲不著,而原來有個黑色印記的地方包裹著重重紗布。   「可以說話嗎?那麼可以請你回答幾個問題嗎?」女醫生說道。   「好,講幾句話不成問題。」楊顛峰說完扭了扭脖子,舒活舒活筋骨。   女醫師便開始發問了:「你是勇武大會登記第四百五十七號的參加者,妖精魔法使推薦參賽人選,來自聯合國片界的楊顛峰先生?」   「是。」   「你遭受什麼人的襲擊?」   「陌生人。」楊顛峰稍微考慮了一下,說:「事情發生得太快,他是男是女是人是畜生,我都還沒看清楚。」   女醫師楞了楞,繼續說道:「你沒看清楚,怎麼知道他是陌生人?」   「我又沒跟人結仇,會這樣害我的當然是陌生人。」少年言之成理。   「你說……事情發生得很快?能不能請你詳述一下事情經過?」   「哦,我在恩居奇維城郊外露營,做賽前的特訓──我不知道這件事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然後我進了營地附近的一個小森林中練武,哦,對了,就是這附近到處都可以看到的那種針葉林。記得我跑了一段路,那陌生人突然出現擋在我面前,好像是在隱藏什麼東西,他揮揮手向我攻來,我閃過了,可是身後的樹木卻遭殃了,於是我猜他可能是個法師。   「我衝過去打算反擊,他卻突然開始唸咒文,有沉重的風壓向我逼來,使我難以再向前一步,所以我轉身跑掉了;跑出一段距離後,我覺得很累很累,於是就這麼昏倒了。」楊顛峰夾七纏八地敘述著。   可是對這番語焉不詳的證詞,女醫師卻全神貫注地傾聽著,還不時用筆記在手中的紙本上;看她這麼認真的態度,少年不免有些罪惡感。   「嗯,現在您的情況還不是很好,可是時間緊迫,最好是請您在地圖上圈出大概位置,甚或親自帶路;不過怕牽動您的傷勢,所以只好請您盡量用口述的方式詳細敘述事件發生的地點。」   「我昏迷多久了?」   「您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其實楊顛峰早已經知道了,因為「他的另一半」還一直過得好好的。   「都已經過了整整三天,現在去怎麼可能還找得到什麼線索,都被湮滅了吧?有什麼好著急的嗎?」   「因為防止參賽選手的安危受到威脅的任何狀況、是大會主辦單位的義務,就算知道現在去查已經晚了,還是得趕著去查,盡人事聽天命。」女醫師答道。   楊顛峰搖搖頭說:「我不覺得自己是因為身為勇武大會的參賽者,所以受到攻擊。這應該只是單純的意外。」   女醫師訝異地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那法師擋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直覺就認為──他正在前面做見不得人的事,怕被我看到所以才攻擊我罷了!」楊顛峰答道:「我在葛裡布林特沒什麼名氣,沒有什麼人知道我是勇武大會參加者,要把這個事件說成是『襲擊勇武大會參加者的舉動』,實在有些勉強吧?」   「哦?」女醫生把這番話也記錄了下來,接著說道:「不過還是請你描述一下事發地點的位置吧!這是我的職責。」   楊顛峰答應了一聲,把森林和露營處的方向、距離關係描述了出來;接著他又問道:「對了,我的傷勢如何?應該不要緊了吧!」   女醫生拍了自己的頭,道了聲歉:「你看我,連必要的步驟都給忘記了。你胸口的咒印已經完全消除,不過還是留下了重度的灼傷,幸而你體質非凡,恢復能力極強,如靜心調養,當可在一星期後的首戰日之前完全復原。」   「對了,你……」女醫師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你是個法師?」   「不是。」楊顛峰想了想,說:「我是個異人……」   「這個我知道,你的恢復能力絕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只不過……」女醫師猶豫了一下,說:「沒什麼。好,我要問的事情都已經問完了,請你靜心調養。」   楊顛峰目送女醫師離去,喃喃抱怨道:「好不專業的醫師哦!怎麼沒問問我有什麼需要?」他忍痛撐起了上半身從床頭櫃倒了杯水喝,心想:   「莫非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內,恩居奇維城內發生了多起參賽者遇襲事件,現在醫療處上上下下忙得快要翻天了,人手嚴重不足?」   坐起身之後,少年才發現地板上有個巨大的法陣,把整個床鋪都罩住了。他並不以為意,挪了挪枕頭讓自己可以舒服地坐著,然後在不觸動胸口傷勢的範圍內盡可能活動著僵硬的筋骨。   「老大,老大,你還好吧?」細若蚊蚋的聲音從房間黑暗的角落傳來。楊顛峰欣然說道:「多多啊?過來呀!你幹嘛……」   「噓!老大,他們說你傷得很重,還不準會客,我是偷進來的。」妖精男孩壓低聲音說完後,飛近了楊顛峰耳邊。少年點了點頭說道:「真謝謝你了,多多,客氣話我也不多說,我欠你一條命。」   「不不,老大,我哪裡好意思,照顧參賽者是我的職責。」妖精男孩紅著臉說。楊顛峰忍不住用手指呵他癢,道:「你這傢伙真容易害羞啊!」   妖精男孩在天空緩緩地繞圈飛著,顯示出猶豫的心情,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老大,剛剛你幹嘛要騙那位醫生?」   「啊?」楊顛峰驚奇地說:「你聽出來了?我剛剛撒的謊很拙劣嗎?」   「不是啊!可是我知道你明顯在說謊嘛!」妖精男孩說:「你說中招之後跑了一段路,很累很累就昏倒了,可是我到你身邊的時候,你明明背著大背包還抱著行李箱,擺明了就是整理好行李想趕回恩居奇維城就醫……」   楊顛峰恍然大悟地抓抓頭說:「哦,原來你說這個。那個我只是嫌太麻煩不想講了,我跑一跑昏倒,跟回營地收拾行李後想回恩居奇維就醫,但還是撐不住而昏倒的兩種說法,當然是前面那一種講起來輕鬆啊!」   「啊!」妖精男孩嬉笑著說:「這麼說老大還有在別的地方說謊囉?」   「是啊!」楊顛峰低聲道:「真希望他們不要到那林子裡大張旗鼓地搜查,這樣等於是用擴音器去大聲通知那魔女說我還沒死嘛!勇武大會比完以後,我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耶!」   妖精男孩不知該說什麼,一時無語。少年抓了抓頭,喃喃自語:「答恩克烏 蛇吉特 思貝思希克。」   「老大你念什麼?」多多問道。   「答恩克烏 蛇吉特 思貝思希克。答恩克烏 蛇吉特 思貝思希克。」楊顛峰又念了幾遍,問:「你有沒有聽過?」   這回妖精男孩聽清楚了,登時臉色大變,說:「老、老大,這是……」   「這是那魔女對我施展的咒文的前幾句,這咒文害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少年說道:「這是什麼咒文?」   多多的身形快速的在空中閃動顯示著他的激動,他結結巴巴地說:「老大,這個咒文是,這個咒文是……我哪知道這是什麼咒文?」   楊顛峰一巴掌把他擊落,笑罵道:「這次的搞笑不錯,如果你努力一點的話,看來是可以趕上雨停敢死隊,不過要像九九就不行了,你沒那個慧根。」   「我不是在搞笑啦!老大,這是魔始語言呀!不會錯!」妖精男孩鄭重地說。   「魔始語言是什麼東東?聽起來很了不起,這麼說來用魔始語言施展的魔法都很厲害囉?」少年興味盎然地問道。   「呃……這要從頭說起。」妖精男孩解釋道:「『魔始語言』據說是人類最早使用魔法時所使用的語言,甚至有語言學者主張,人類之所以創造出文字文明,不是為了溝通,而是為了施展魔法。這個先不管,魔始語言有幾個特徵,第一個特徵是每個單音字元只用來表達一個專屬意念,所以字元很多;第二個特徵,有學者觀察念誦魔始語言時人身邊元素的微小波動,據說和把意念專注於那個字本身的意思時的波動一致性極高,也就是用魔始語言是施展魔法時效果最好的語言。」   「哦!意思是說什麼魔法都可以用魔始語言施展?」楊顛峰笑著說:「那就不希罕了嘛!莫非會說魔始語言的人很少?」   妖精男孩鄭重說道:「不!一般來說沒有人用魔始語言施法的,會用魔始語言施展的,大多是『禁咒』。也就是非常古老,包含了一些現有文字無法表達的意念的強力咒語……咦?我好像記得,老大不是第一次和禁咒扯上關係?」   楊顛峰也想起來了:「對了,那時候奈伊錫翁施展最後一個使沙猧們發狂的咒語所用的語言,聽起來的感覺也像是這個什麼魔始語言。」他頓了頓又問道:「為什麼一般的咒語不用魔始語言施展?效果不是最好嗎?」   「太長。」妖精男孩說:「老大你還記得我說過──魔始語言一個音只表示一個單純意念。一般我們說話的句子若是翻譯成魔始語言,音節長度會增加為三倍到五倍之多!誰有那個耐心慢慢念?如果是戰鬥時那就更不可能了!」   少年想了想,笑罵道:「搞什麼嘛!結果你只知道那個魔女施展的『可能是』禁咒,這個咒文到底是啥,根本就不清楚對吧?」   「這個……老大,別說你只記了個開頭,不可能有人這樣就聽得出咒語的意義;就算你從頭到尾背給我聽,要是我聽得出這個禁咒的效果,現在也不會只是『實習』妖精魔法使啦!」多多苦笑道。   「臨到用時一點屁用都沒有!給我滾出去,老大我要睡覺!」楊顛峰笑罵著說完後,便倒頭縮進被窩裡去了。   妖精男孩好氣又好笑地說:「什麼嘛!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這哥倆好在插科打諢,磨練搞笑技藝的時候,之前問了楊顛峰一堆話的女醫師正走出加護病房,脫下了外罩的白袍,不過卻沒有取下面紗。馬上有另外兩名醫者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說道:「這次實在非常感謝族長女士出手相助,這樣難纏刁鑽的咒術,全恩居奇維城的治療師實在沒人拿得出辦法來……」   「因為是禁咒嘛!」女醫師心想,嘴裡則說:「夠了夠了,客氣話說一次就好了,一遍遍說聽著耳膩呢!」   「請問族長女士要問那少年的話都問完了?」另一名醫生問道。   「嗯,差不多了。」被稱呼為族長的女醫師心不在焉地說:「那少年不愧是參賽者,對敵手法力之深厚有正確的認識,他很擔心主辦單位隨便去事件發生處調查、暴露自己未死的事實。如果你們還是打算派人去查的話,為了傷者著想,最好挑恩居奇維城中最頂尖的隱密行動高手去查。」   她把手中的筆記本遞給了醫生,說:「我和那少年的問答紀錄,還有我對他所答之話的意見都記在裡邊了。他雖然說得不盡不實,不過關於事發地點描述的部分,應該不是撒謊的。對手相當厲害,又用了這麼凶殘的手段想要殺人滅口,我想事隔三天,就算再去那邊查應該也查不出什麼了。」   「多謝族長女士幫忙紀錄。」醫師恭恭敬敬地接過筆記本,又問道:「族長女士心中的疑惑解開了嗎?能否賜告這到底是什麼咒印,這麼厲害?」   「啊?這咒印效果倒沒什麼出奇,只是在日落前吸光一個人的體力、靈力,一種死亡詛咒罷了!只是施展起來比較麻煩,如果是我要施這個法術的話,恐怕非畫法陣不可。那少年說對方只靠咒語、手印,可能還有少量隨身攜帶程度的術材、術媒就施展出來了,可見那人的法力遠在我之上。」女族長說著說著就變成自言自語的音量:「沒想到大陸上沒沒無聞的法師中真的有這麼厲害的人,這樣的人不太可能受雇於想妨礙比武大會進行者,莫非真的只因那少年闖入秘術施展的場所?或者是那少年真有仇家?他說自己沒仇家的時候,顯得有些心虛……」   女族長轉頭看見兩名醫師很仔細的聆聽,才回過神來說道:「還有什麼問題?沒事的話我先去休息了,我還有件事要好好思量。」   「沒事了,請您好好休息!」醫師們連忙說道。   那女族長一邊離去一邊嘴巴裡還嘮嘮叨叨地念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少年的恢復能力也很希罕,所以有這麼厲害的法師藏身於草莽間也並不奇怪;可是這咒印的性質和我所瞭解的那個咒語完全一樣,只是那少年胸口的重度灼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據我所知,那咒印是開啟了一扇往虛空間的門,讓被詛咒者的體力和靈力被虛空間吸走,只有下在法力極為高強的法師身上,吸走極大量的魔力的時候,印記本身會有輕微發熱的現象,那是巨大的力量被傳換時有少量溢散造成的現象;可是那少年的胸口卻被咒印給嚴重灼傷,到底哪來的這麼巨大的力量流過了印記造出的空間通道?難道我對這個咒法還有不瞭解之處,或者我根本搞錯了咒法的種類?不,不應該是這樣,如果搞錯了咒法的種類,解咒的手術應該會失敗才對,莫非我被這種特殊的咒法給欺騙了?自以為解了咒,其實根本沒能消除乾淨──那也不對啊!那傷者的身上只剩下胸口的嚴重灼傷了,灼傷的恢復情況也十分良好,我做了這麼多種測試,檢查不出那少年的身上有任何異狀,而且他今天也和預定一樣順利的醒過來了……我看八成還是我對那咒法的本身有認識不足之處,幸而消除咒法的法術倒是進行順利,回頭要不要抓幾隻動物來試試這個咒法呢!」   她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就這樣嘰嘰咕咕著離開,而且自言自語的音量不小,讓那兩名醫師聽的一清二楚──雖然他們就算聽了也插不上話。女族長走遠後,醫生之一帶著扭曲的笑容對另一名說:「前輩,這位女士到底是什麼來頭?她真的可靠嗎?為什麼上邊對她那麼恭敬,我覺得她的腦袋有點……」   「噓!說什麼傻話,她可是鮮卑族的族長之一耶!」那醫生邊仔細讀著那女士的手記邊說道:「醉心於研究的法師都有些瘋癲,你看多了就習慣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個鮮卑族是什麼?」   「你該多用點功了。」資歷較長的醫生冷酷地說。         第三章 白色的外貌     楊顛峰在不見天日的加護病房又休息了兩天,終於搬遷到普通病房。   ﹝作者註:重度灼傷是很危險的,傷口容易被細菌感染,所以要住加護病房無菌室,而且絕對不是只住三、五天。楊顛峰是因為恢復力超強才能在短時間內遷離加護病房,好孩子絕對不可以模仿哦!﹞   一進到這個四人床位的病房,少年馬上發現自己之前關於「病患與傷者很多、醫療人手嚴重缺乏」的猜測完全錯誤。首先是四張病床只有他一個人,而且這還是位於醫院二樓,陽光普照的良好病室,此其一;護士歐巴桑閒閒沒事,三不五時會拿著穆德探員最愛的葵瓜子來和楊顛峰分享,順便打屁聊天,此其二。   床頭就是大窗,窗外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巷道;這條巷道雖然不算大,不過楊顛峰記得這裡──再過去不遠處就是參賽者報到所。這麼樣的一個關鍵位置,自然是讓巷子裡充滿了慶典前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氣氛;話說之前打算遊行抗議的人卻一個也不見蹤影,大概在遊行結束後通通被趕出城去了。   離大會首戰日只剩下五天,胸口的疼痛日益減輕,而且病室裡大部分的時間也沒別人,楊顛峰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就叫多多為自己送來了菱鞭,然後在不牽動胸口傷勢的前提下加緊練習,恢復手感。楊顛峰並不太擔心這幾天的中斷,因為他在「那邊」找了個代替品來練習,彌補落後的進度。   不過不牽動胸口傷勢的練習卻有意外的好處,楊顛峰發現這樣可以充分鍛煉到手腕,相對增加鞭招的威力和速度,所以他暗自決定,傷好之後每天也要花上一部分時間來練習單靠手腕之力發招。   又過了兩天,也就是首戰日前三天。這天樓下好像比較熱鬧,楊顛峰早就暗自留意到了,後來從護士歐巴桑口中聽說,原來這天是為選手們做健康檢查的日子。既然是健康檢查,不檢查出一些問題好像也不行;既然已經檢查出問題了,不送幾個人來住院好像也不行。   這樣熱鬧的氣氛中到了下午三點半。首先是第一位室友,在吼叫聲中躺在病床上被推了進來:「入院!你們開什麼玩笑,放我走,我要回去!」   「先生,您就靜靜地在院裡好好休息兩三天吧!只要有真本事,才兩三天不練習不至於因此落敗的。」護士小姐耐心而溫柔地勸說著。   楊顛峰看到病床上的大漢,小吃了一驚:他是真正的「大」漢,大到一躺就塞滿了整個病床,差點兒就看不到床單了!而且不是肌肉結實的大,是那種肥嘟嘟、軟綿綿很可愛的胖大漢子。雖然如此,看上去卻又不會帶給人「動作遲鈍」的印象,有點接近日本相撲選手的體格。   他的右腳還被包裹著石膏吊在床尾。正當少年心裡疑惑那人腳骨折卻為何不肯住院時,這位未來的室友卻繼續精力旺盛地和護士咆哮:「你開什麼玩笑!我的腳只是輕微的扭傷而已!說要打個針幫我消腫,結果居然打了麻醉針,藉機幫我包了石膏!哪有人扭傷還住院?現在、立刻,給我把石膏鋸掉!」   「先生,扭傷不容易好的,而且您是本城的貴賓,三天後就有重要的比賽,更應該好好保護傷處,確實讓它完全復原……」護士小姐耐心地解釋道。   看那大漢還有話要說,楊顛峰插嘴道:「你別為難護士小姐了,事情又不是她能決定的。這病房住起來挺舒服的,我在這邊住著無聊,也想有個說話的伴兒,你就跟我一起在這裡舒舒服服睡個兩三天,偶而過過整天被人服侍的日子也不錯!」   「就只有頭兩句像話些。」那大漢回頭望了望少年,吁了一口氣倒在枕頭上說:「好吧!躺兩三天就躺兩三天。」護士小姐趁機把病床推到定位。   護士小姐做完必要的服務和紀錄,離去之後,那大漢的眼光落在楊顛峰床邊桌上的菱鞭上,問道:「那是你的武器?」   「嗯,是啊!」楊顛峰答道。   「這武器既沉重又銳利,還有機括可以在兩種型態上變換,這麼說你是比較依賴獨門武器的肉體派戰士?」大漢問道。   「你說呢?」少年不想實說又不想撒謊,只好打哈哈帶過:「照這種推測法門看來,你的手邊沒兵器,看來沒有隨身攜帶武器的習慣,而你的體格也不像是擅長一般的戰技,這麼說,你是比較依賴異能的特技派戰士?」   大漢楞了楞,尷尬地大笑幾聲敷衍過去,然後換了個話題:「我叫乎也目,是本大會的參賽者,你也是吧?」   楊顛峰欣然說道:「嗯,我是登記第……呃,那個不知道幾號的參賽者,來自聯合國片界,我叫楊顛峰。」   對方瞪大了眼睛,驚訝地說:「喔!這麼巧,你也來自另一個片界?我是來自蓋希籐波片界的參賽者呢!聽說來自其他片界的參賽者,一共才不到五十人。」   「也難怪,聽莉琪安說,這個片界團已知有智慧生物居住的片界一共也才三十幾個,就算派了幾百幾千名妖精魔法使四處搜尋,能找出的合格參賽者也有限吧!又不是每個都像脫線實習生多多一樣靠髮型找人。」楊顛峰想著想著,登時感覺和這名大漢親近許多。   看那大漢緩和下來的表情,顯然是有同感。他說:「對了對了,你會不會也覺得這個片界很奇怪?在我們那邊……」就在此時,第二張將成為新室友者的病床被推到了房門外。   雖然楊顛峰和名叫乎也目的大漢都望向了房門口屏息以待,可惜這位新室友進門時完全不比上一位的聲勢,非但如此,還稱得上是「悄然無息」。只見護士小姐推著一位瘦小的男孩進了房門,那男孩神情緊繃地靜躺在床上。少年和大漢互望了一眼,心中同時浮起「看來這位是真正的重病病患了」這句話,慶幸自己在病床接近時就壓低了音量,不至於失禮地打擾了病人。   床上的瘦小男孩任憑護士把病床推到定位、吊上點滴、掛上名牌,語聲微弱地開口道:「呃,那個……」   護士小姐沒聽到。   「護士小姐,病人叫你呢!」楊顛峰提醒道。   「哦!什麼事?」護士小姐親切地問道。   那瘦小男孩又支吾了一陣,才開口道:「對、對不起,可是我想……那個……我從小身子就虛弱,媽媽又捨不得讓我動,可是,因為我自己不斷的努力鍛煉,那個……我現在身子已經蠻強壯的了。我的胃腸從小就不好,常吃壞肚子,所以我知道,只不過是吃壞肚子,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那個……應該不用住院吧?」   護士小姐依然溫柔地說:「參賽者的身體健康是我們最重視的事情,請您不要有任何顧慮,靜心在此修養吧!」   「呃,那個,可是我這次肚子疼得實在不嚴重……唉,好吧!」瘦小男子答道。護士小姐僅留下一個免費的微笑,就匆匆離房去了,看來參賽者體檢尚未結束。   大漢乎也目喃喃自語道:「看來還真是什麼樣的參賽者都有呢!」   「你有資格說人家嗎?」楊顛峰邊想邊問道:「呃,剛剛我們聊到哪?」   「我也忘了……」乎也目答道。   「那──就另外找話題吧!」少年問道:「乎也目先生,你是被邀請來參加這個勇武大會之前,才知道有『片界』這樣的異世界存在嗎?」   「別加個『先生』,怪彆扭的,這樣我豈不是也得叫你楊顛峰先生。」大漢笑答道:「至於你的問題的答案是──是啊!我那時可真是吃了一驚。你也是?」   楊顛峰欣然說道:「嗯,我也是。那個時候……」   「那個……」瘦小的男孩突然加大了他那細不可聞的音量。   「……喔,抱歉!」乎也目對他介紹說:「我叫乎也目,他叫楊顛峰,我們都是勇武大會參賽者,你也是吧?我們是來自其他片界的參賽者,不過我跟他之前並不認識,是來自不同的片界。呃,你知道片界是什麼意思吧!請問尊姓大名?」   男孩睜大眼睛跳坐起來,興奮地說:「真的?你們是來自其他片界的人?我是第一次見到耶!唉唷唉唷……」原來他牽動了點滴的針頭,好像弄痛了自己。   「你、你不要緊吧?」   那瘦小男孩自己搖了搖手表示沒事之後,說道:「我叫瑟尼它皮絲,代表裡悉達邦聯出戰,叫我瑟那就行。兩位真的是來自其他的片界?我還以為其他片界的人長相一定與我們天差地遠,至少會像,呃──巴尼桑娃人那樣。」   「巴尼桑娃人長哪樣?」楊顛峰好奇地問道。   「我去過西大陸一次,見到巴尼桑娃人時真的嚇了一跳,他們的皮膚是棕紅色的,還有蒲扇般的大象耳朵!」瘦小男孩瑟那興奮地說著,還伸出雙手在臉頰邊擺著做出大耳招風的樣子,楊顛峰擔心地瞪大了眼睛深怕他又牽動點滴的針頭。   大漢乎也目也很感興趣地說:「喔喔!看來在這葛裡布林特有許多值得見識見識的有趣東西,如果我連戰皆捷,拿到夠多獎金的話,可以給自己放個長假,在這裡好好旅遊一番。」   楊顛峰突然靜默了一會兒,才笑著說:「聽起來很不錯,我也想這樣。兩位慢聊,我有事情得出去一下。」   病房裡兩名新室友不明究裡地目送他出了門,便繼續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至於少年為什麼突然有事情要出門,那是因為有只室友們看不見的帶翅小生物,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的緣故。   楊顛峰出病房左轉來到了一個露天陽台,邊享受著早春第一絲暖風,邊對妖精男孩問道:「我首戰對手的資料總算幫我找來了?」   「老大你都不知道,真是有夠難找的,我費了好大勁總算收集了一些資料。」妖精男孩說:「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真夠討厭,我猜八成是卡位人員。」   「什麼叫卡位人員?」少年皺著眉頭問道。   「嗯……這要從頭說起。」威特多停在護欄上思索了一陣,才開口說道:「咱們葛裡布林特大陸共有八大邦聯和數十個小邦聯,八大邦聯中又分兩個較大的還有六個較小的,這個恩居奇維邦聯和老大你去過的班司塔尼邦聯,都算在那六個較小的邦聯裡邊──哎唷!有點扯遠了。總之千名選手中有六百五十位名額是分配給這些大小邦聯,別的名額,比方妖精魔法使推薦名額等才一點點,全部加起來才占三百五十名。大的邦聯動輒擁有幾十位名額,由該邦聯政府統一派遣代表團──可是老大你知道的;一共只要選出三位勇者候補,既然同邦聯有那麼多位代表名額,與其彼此競爭,不如戰略合作。所以各邦聯內部先進行循環賽排定名次,以後自家人相見時弱者禮讓一番,就可以節省有希望奪魁的選手的體力了。   「這種行為本來無可厚非而又難以遏止,但最近越演變越畸形,有些選手參賽根本只為了讓特定選手獲勝;比方說甲集團有五十名選手參賽,除了那一位預定奪魁的選手外,其他選手若是彼此相遇時就隨便打打應付了事,讓強者無傷晉級;一但對上其他集團的對手,卻極盡猙獰,不求獲勝只求讓對手重傷!」妖精男孩憤慨地說:「這種選手叫做卡位選手。大陸上每個勢力都知道,屬於自己能掌控的卡位選手越多,己方的預定奪魁選手獲勝晉級的阻力就越小,於是各自盡其所能地爭奪參賽名額。比方說那些弱小邦聯分配到的選手名額,就成為邦聯間利益交換的貨物,這是本屆勇武大會光鮮華麗的外表下最黑暗齷齪的一面!」   「也還好吧!聽你說明了規則之後,我覺得發展成這樣的局面並不令人驚奇。」楊顛峰嘴裡說著這個,心裡卻想:「我那位新室友瑟那好像也是代表較小的邦聯出戰,這麼說他也有可能是卡位選手囉?」   妖精男孩緊張地說:「老大你怎麼還是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你搞清楚我說對方可能是卡位選手的意義了嗎?因為老大你的實力未明,對方一開始或許采許普通的戰術來試探──不過一但發現你不是可以輕鬆戰勝的對象,一定會搞小動作製造你的創傷,甚至採取同歸於盡的戰術!」   見少年沒有答話,威特多繼續說道:「所以我的建議是一開始先隱藏實力,看清對手的招式,等到確定對方的破綻後再一口氣把他撂倒……」   楊顛峰突然抬手「彈」了妖精男孩一下,罵道:「哪有人還沒開打前先預設對手會採用卑鄙手段的?如果對手堂堂正正的決戰,採用這種小家子氣的戰術不是很丟臉嗎?何況你老大沒啥值得自誇的,最有自信的就是我這打不死的恢復力,我才不擔心這點小伎倆。我不是要你去調查這些東西,對手的流派呢?戰歷呢?慣用兵器與技巧呢?資料在哪裡!」   畢竟也還算是個熱血男孩,妖精被楊顛峰這麼一說,居然面紅耳赤了起來,對少年的崇拜心更如滔滔江水般一發不可收拾。這時他連忙變出了一卷資料,遞給楊顛峰並說道:「都在這裡了。」   楊顛峰翻了翻資料,臉色有點難看。威特多提心吊膽地問道:「老大,這些資料……不夠用,派不上用場是吧?」   「派不上用場倒還談不上,到底夠不夠用,我也不能肯定。」見妖精男孩為自己奔走出力,楊顛峰怎麼忍心加以苛責,便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是想──對了,能不能找一位和他使用相同流派武術的師傅,和我過過招?」   多多面有難色地說:「要在這三天內找到可能有些困難……」   「我也知道實在有些強人所難,而且我的傷勢也還沒全好,要趕著跟人過招也實在勉強了些。」楊顛峰笑著說:「好吧!那只有先使用退避戰術,觀察對手招式中的破綻,再試著突襲取勝了!結果殊途同歸,還是決定採用這種戰法。」   因為資料上顯示,對手使用的武器是再尋常不過的劍與盾,可是戰技中的強項卻很特別,乃是「化解對手的招式並加以反擊」。資料中既沒點出對方主要用哪些類型的招式牽制以及引誘敵手進攻,也沒提到對方擅長反擊哪些類型的招式,可說全是泛泛之談。   「這個第一戰果然辛苦些,後面的戰鬥對手就有比賽可以觀察。就算是強弱懸殊的比賽,總比沒看過好。相對的,我自己的招式也會被人家摸通透,這個可得要好好留心才是。」回病房的路上,楊顛峰自忖著。   當天,楊顛峰就和兩位室友乎也目和瑟那混得爛熟。大概是想到這樣下去也不可能瞞住,三人很快就知道了彼此的戰鬥方式──當然只是表面上那一部份。楊顛峰是用獨門的鞭法,這個沒什麼好提;乎也目雖然又胖又壯,卻似乎是採用十分纖細、非常技術性的戰鬥方式;瑟那則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地,是利用瘦小的身型和敏捷的動作快速接近對手,一口氣發動致命襲擊。   這樣的戰法也反映在三人的練習上,乎也目只是靜靜地坐在床上,擺出一種特異的手勢做精神統一;瑟那自從吊完點滴之後,就下床做深蹲或是倒立鍛煉手腳;楊顛峰則是整天往病室的四角揮動菱鞭──因為信任他那已有相當火侯的鞭法,就算菱鞭自眼皮子前一公分處擦過,室友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第二天,也就是第六屆勇武大會首戰倒數前兩日,從下午開始陸續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首先是有人送了花來,似乎是送給每一位住院的參賽者,祝他們在賽前完全康復,和自己能有一場無怨無悔的好比賽。   「哇靠!這些貴族人家真是大手筆。」乎也目羨慕地說:「每個人送九朵?這種又大又香的黃色重瓣花,恐怕不便宜吧!」   「嘿……」楊顛峰笑著問道:「乎也目你該是你們那個片界首屈一指的高手吧?所以才被妖精魔法使選上,那麼你手頭應該很寬裕才是,怎麼去羨慕別人呢?」   「哪裡,在我們那個片界的價值觀中,並不注重空手武技。就算是高手,只能做做表演,收入僅能夠勉強餬口。」乎也目說:「楊顛峰你呢?」   「我在我們的片界嘛──」楊顛峰苦笑道:「有一些苦衷,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我有什麼厲害的地方;而那些知道我異常處的人,卻又對我抱著過高的期望,我還因此欠了一大筆的債,瑟那你呢?」   瑟那雖然已經倒立了將近一個時辰,可是絲毫沒有疲憊的跡象,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我不行啦!我是前陣子才僥倖在咱們裡悉達城邦裡的選拔賽中勉強脫穎而出。這次若是拿不到好成績回去,還無顏見江東父老哩!」   他說完歎了口氣,雙手蹬地跳起來恢復正常的姿勢,拿出了一張紙走到楊顛峰和乎也目的病床間,攤開說道:「你們看,這是我的賽程表。」   雖然只是改良型單淘汰賽制,不過一千名選手的賽程若是全部印出來,那可真是好大的一張紙,當然不可能發給每位選手一張。所以總表只張貼在城內各大路口,每個選手發到的賽程表則只印出了前三回戰的相關選手。瑟那指著賽程表說:「你們看我第三回戰的對手,可能就是這位佩姆居家的嘉希昂子爵!」   「哇咧,那不是班司塔尼的首席代表,會前專家們預測的十六強之一嗎?連我也知道這個人,你真夠倒楣的。而且她還是那十六人中僅有的兩名女英雄之一,這就更引人注目了。」乎也目歎道。   「唷,是嘉希昂啊!」聽到故人的消息,楊顛峰不由得眉開眼笑。   「你認識她?」瑟那驚訝地說。   「我不是第一次來葛裡布林特,之前有點事來過一次,那時路經班司塔尼跟她有一面之緣,算不上是認識啦!」少年連忙解釋著。   乎也目聽了這番話雖然有一瞬間懷疑少年是「逾界者」,不過並沒有把這個「荒唐的念頭」放在心上,繼續閒聊道:「聽說各大邦聯間關係複雜,敵對的邦聯抵制對方舉辦的勇武大會,而不派代表出賽,這是史上有先例的。班司塔尼邦聯和這屆主辦的恩居奇維邦聯近年關係甚差,賽前一般預料班司塔尼邦聯不會派代表出賽。可是那位嘉希昂子爵卻報名了,而且占的還不是班司塔尼邦聯的代表名額席次,這之中好像有什麼隱情的樣子?」   對「隱情」再瞭解不過的楊顛峰紅著臉心想:「嘉希昂她好大的面子,看來班司塔尼王是為了讓她拿到好成績才組織『卡位』選手代表團參賽的。」   「唉!這麼厲害的對手……贏不了啊……」瑟那苦著臉道。   「瑟那,你太過在意第三戰的對手的話,會連第一戰都贏不了喔!先過眼前這一關再說吧!」楊顛峰勸說道。   瘦小男孩想了想,欣然點頭道:「有理,謝謝你。」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敲了敲門,然後不等病人答應便闖進來了。楊顛峰一見來人便皺起了眉頭,乎也目的語聲中也帶著點怒意:「又是你!你來幹嘛?」   是那位與楊顛峰有過一面之緣的眼鏡男子,手裡還捧著兩束看起來就是便宜貨的──白花!這樣一來就算是瑟那,也一眼便知道這傢伙是來找碴的了。   「乎也目先生何必生氣?這裡有兩位故人,我自然是來探病的囉!」眼鏡男子譏諷地說:「哦!你看我多粗心,我們雖然見過面,可是我還沒有對兩位正式自我介紹過哩!我是……」   「哦,請你不用麻煩了。」楊顛峰打斷他的話,笑嘻嘻地揮了揮手說道:「把那兩束花塞進你的屁眼裡,然後就這樣滾出去吧!」   乎也目哈哈大笑起來,眼鏡男子則是面色一沉。瑟那雖然沒有笑出聲,可是眼角都瞇得翹了起來。等乎也目笑完,眼鏡男子才恢復如常神色繼續說道:「我是『科學化勇者養成聯盟』的參謀,我們組織現在還沒沒無聞,可是實力已經受到肯定──之前專家評估的十六強當中,就有我們的人。看來兩位不喜歡這花,花是無辜的,我就把它帶回去了,請兩位以第四名為目標盡可能的努力吧!」   他說完之後轉身就走。明知對方就是希望自己被叫住,乎也目還是忍不住好奇而叫住了眼鏡男子問道:「什麼叫做以第四名為目標?你倒是解釋解釋!」   眼鏡男子得意地回過頭來說道:「喔,這個呀!告訴二位也無妨。據本組織的研究,歷來所有勇者,候補勇者其實都有固定的特徵。乎也目先生不用說,在這些特徵中是一項也沒有,而楊顛峰先生也僅擁有髮型一項罷了!換句話說,在兩位擅用的招式、外貌特徵,甚至出生那一刻決定體格之時,就已經注定不可能成為勇者候補了。據統計,有五成勇者的髮型為雜亂的短髮,四成為飄逸的長髮;七成勇者的身高介於一百八十公分與兩公尺之間,而有兩成卻矮於一百六十五公分;九成五的勇者體重沒有超過標準範圍;七成的勇者以劍做為武器,而九成九的勇者所用的武器沒有絲毫機扣變化。啊!一時漏嘴說多了,第四名也是不錯的成績,請兩位好好朝這個目標加油吧!」   「這傢伙根本是衝著楊顛峰的獨門兵器來的嘛!不過說實在的,那實在很像是反派所用的武器……」乎也目心想,擔心地望了楊顛峰一眼,看他有沒有受到挑釁。   楊顛峰卻興致勃勃地說:「好棒!真沒想到你也會做好事,這些統計資料或許很有參考價值,能不能請問一下這份資料在進行調查時的精確母體定義為何?樣本資料所佔比例為何?樣本的代表性如何,不確定性的評估是怎麼進行的?數據的標準差、四分位差各是多少?」   眼鏡男子瞠目結舌地說:「啊?」   「……你連這些基本的統計常識都沒有,還敢做統計?或是你只是胡亂引用別人的統計資料?沒你的事了請便吧!」楊顛峰面色不屑地揮揮手,心想:「誰叫你要挑我正在『那邊』讀統計學的時候來。」   「……哼!」眼鏡男子悻悻然地說道:「我再交代一聲,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雖然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兩位的入院絕對與咱們無關,千萬別亂遷怒,把還沒開賽被扣分的帳也算在咱們上頭,告辭了。」   「等等,」瑟那問道:「什麼扣分?」   眼鏡男子楞了楞,大笑幾聲後說道:「你們還真是完全沒有進入狀況!還記得本大會的宗旨是『以選出力量、敏捷及武技超凡的勇者為目的』嗎?歷屆以來,實力相近的對手進入消耗戰,被裁判勒令停賽,靠計分判定勝負的場次所在多有,所以給裁判留下一個好印象是很重要的。無論理由多麼輕微,你們在賽前住了院,就已經先在裁判們心中被扣了印象分數!換句話說,你們幾位老兄初來乍到,沒熟人沒靠山,被人作了都還不知道!」   他頭也不回地離去了,留下瞠目結舌、暗自驚心的乎也目和瑟那。只有楊顛峰在眼鏡男子離去後不久,吃吃笑了起來。   「怎麼了?」乎也目問道。   「唉!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我覺得好同情那些耍這種小手段的人。」聽少年的語氣,好像真的對對方寄予無限的同情一般:「他們沒有實力,只好把獲勝的可能性寄望在別的方面,比方說裁判的判決。至於我呢……」   他使了一記『蟠蛇吐信』,目標正是那眼鏡男子剛剛站的位置。   「我唯一能讓自己接受的勝利方式,就是用這條菱鞭把對手打趴在我面前。」   「說得漂亮。聽起來很令人振奮,不過這並沒有改變我們四面楚歌的事實。」乎也目欣然說道:「不過,以第四名為目標努力也沒什麼不好,好歹獎金也高達兩百五十枚金幣。」   瑟那也閉起眼睛,感動地說:「兩百五十枚金幣呀!真是一個大數字。」   「是啊!好歹也是車馬費的兩百五十倍。」楊顛峰笑著說:「其實就算以前三名為目標,也得先打進四強的,所以以第四名為目標並沒什麼不妥。誰說我們是四面楚歌孤軍奮戰,眼下不是現成的盟友嗎?就讓我們來組一個第四名同盟吧!」   乎也目大笑著說:「第四名同盟?好耶,這名字真勁爆,而且很適合現在的咱們不是嗎!」他心裡卻想著:「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兩句話,就把現場的氣勢完全扭轉過來,這個楊顛峰有成為領袖人物的本錢。」   「這個好,我舉雙腳贊成!」瑟那真的倒立把雙腳舉了起來,說道:「今天就當是第四名同盟成立的日子,可是……成立又怎麼樣,要不要來個歃血為盟?」   楊顛峰笑著說:「歃什麼血,在咱們那個片界的習俗,這時只要『鼓掌通過』就行。好,贊成第四名同盟今天在此成立的人,鼓掌!」說完就用力的鼓起掌來,乎也目和瑟那也隨即跟上,只不過瑟那「鼓」的是腳「掌」。   這時病房門突然響起了兩下敲門聲,然後是護士小姐甜美的聲音:「很高興聽到三位這麼有精神,可以打擾一些時間嗎?」   「請進?」楊顛峰問道,心裡猜測著「打擾一些時間」的意思。   少年首先注意到進門的護士口袋中露出揉爛的花束一角,看來有人沒品的把白花束擺在門外了。跟著護士小姐還進來了一位外貌普通的成年人,很難從外表看出他是做什麼的,成年人只略看了三人一眼,就回望定了護士小姐。   「這裡是最後一間,後邊的病房都是空的。」護士小姐馬上說道。   那成年男子歎了口氣,眼神略過乎也目,在楊顛峰和瑟那間來回移動,嘴裡喃喃自語道:「這邊這位比較上相,這邊這位卻比較符合預定中的角色形象,怎麼辦?真難抉擇呀……」   楊顛峰和瑟那疑惑地互望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知道對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成年男子考慮很久,最後眼神落在少年手邊的怪兵器上,欣然道:「唷!這個可以製造不錯的舞台效果。」   他掏出一張名片,走到楊顛峰面前遞上說道:「我是這樣的人。」   「……導演、製片,列烏坦特 格藍涅先生?有什麼事嗎?」楊顛峰問道。   「冒昧打擾,請問你……是否願意參加一場簡單的廣告拍攝?」成年男子說。   楊顛峰張大了嘴巴,的確在這葛裡布林特也有電視機,不過他還沒有什麼機會看,這個名詞對他來說實在出現得太突兀了。   「拍、拍廣告?」少年從第一時間的驚愕中恢復之後,才發現許多奇怪的地方,問道:「等等,怎麼會到這裡來選人?特地選病患來拍呀!」   護士小姐以她柔軟的聲音解釋道:「這要從頭說起。這個廣告是格藍涅先生接受勇武大會主辦單位的委託拍攝的,可是之前拍出的毛片,大會單位那邊看得不滿意,認為影片中『參賽者』的角色找實際上的參賽者來演比較好。」   「居然認為找外行人拍效果會比較好,真是群王ㄨ蛋。」導演咒罵道。   「影片中有正派及反派兩位參賽者角色;正派那位要找到願意出演的參賽者比較容易,很快就確定了下來,可是卻遲遲無法找到願意出演反派的參賽者。」護士小姐尷尬地說道:「怎麼說,那個──各位應該都明白,參賽者當中絕大部分是各邦聯的王公貴族、有身份地位的人,比較重視自己的形象……」   瑟那恍然大悟地說:「因為人選實在太難找,所以找著找著最後就找進了這醫院裡邊來了?反正住在這裡的人也沒什麼重大病痛。」   「對對,就是這樣……」護士小姐如釋重負地說。   楊顛峰語氣譏諷地說:「沒這麼單純吧!應該說是其他『聰明』參賽者就算扭到腳、吃壞肚子也不會住院,因為怕入院紀錄給評審留下壞印象的緣故──那些人當然更不可能會答應『在廣告中演反派』,這種可能讓自己的形象大大扣分的事情,所以演反派的傻瓜只好從這些『被半強迫住院』的傻瓜裡邊找囉?」   那位導演先生好像跟勇武大會蠻脫節的,聽完後只是一臉茫然,望望護士小姐又望望房裡諸人,好像希望有人為他把這番話解釋清楚些;而護士小姐顯然完全明白這番話的意思,低下頭去連耳根都羞紅了。   「楊顛峰你留點口德吧!為難護士小姐有何用?」乎也目插嘴道:「人家是來邀你拍廣告的,扯到別處去做什麼,你是拍還是不拍?」   護士小姐感激地望了乎也目一眼,楊顛峰的眼神不經意地落到了她口袋外露出的白花一角,心想:「黑臉真不好扮。」可是他的嘴裡卻完全說另一件事:「在廣告中演反派呀!這個嘛──首先,想請問導演先生要拍多久?酬勞多少?」   「拍多久不一定,拍到我滿意為止……」導演說完後苦笑了一下,用肢體動作暗示自己恐怕得「大大地」降低「滿意」的標準,並繼續說道:「不過根本沒有剩下多少時間,所以所有能用的時間也僅剩下明天一早上罷了。至於酬勞,反正大會主辦單位蠻慷慨的,我想想──十枚金幣如何?」   換算成台幣約一萬元,表面上似乎不算多。但楊顛峰看見瑟那露出了羨慕的眼光;另外想想比武大會首戰落敗者只能拿到一枚金幣的車馬費,楊顛峰卻只要花一早上就可以輕鬆拿到十枚金幣,看來這算是相當重的酬勞。   「酬勞方面沒有問題,但是請讓我先看看劇本。」少年欣然說道。   導演先生露出苦笑,艱難地掏出劇本遞給了楊顛峰,畢竟這是最後的難關,之前還沒有人看過劇本之後還答應演出的。   楊顛峰剛開始讀劇本時的反應,和其他人顯然不太相同,讓導演燃起了最後的希望。但在少年仔細卻快速地第三遍翻完腳本以後,還是搖著頭把它遞回給導演並說道:「這種爛東西我演不下去。」   「唉!還是不行嗎……」導演喃喃自語道,卻聽得楊顛峰繼續說:「反派角色的台詞和動作一點張力都沒有,這種廣告播了也是白播吧?」   導演先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楞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是說如果我把劇本改回,不,改得更有『張力』,你會重新考慮出演?就算這樣一來演反派角色的你,形象會被醜化得更嚴重?」   「是的,導演先生。我雖然是參賽者,而且沒有演戲經驗,但是我至少明白『人該在不同時候恰如其分地扮演屬於他的角色』的道理。」楊顛峰望著窗外遠方說道:「這個廣告對大會主辦單位而言或許僅是個表面文章,但是對於參賽者的我卻有著特別的意義,我很樂意盡一己之力讓它拍得更成功些。」         第四章 愚者們的相對速度     雖然之前這個那個的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勇武大會首戰日前夕卻大致上平靜地度過了。楊顛峰上午拍完廣告之後,和兩位室友一起辦了出院,搬進了選手村。   出賽時間直到這一天才由主辦單位公佈,場次全由抽籤決定,和選手編號及身份無關──至少主辦單位是這麼說的。楊顛峰和瑟那都被排進了第一天的賽程,而乎也目則是第三天。   「排在首戰日比較好吧?」乎也目笑著說:「觀戰的人一多,打起來會比較帶勁兒呢!」三人把行李丟進房裡之後,就不約而同地到了茶水間,然後就留在那兒閒嗑牙了起來,像之前在病室時一般。   楊顛峰笑著回答說:「兩位都是比賽經驗豐富的人,我可不是,要是觀戰的人太多,我恐怕會緊張呢!」   「不會吧!又不是上台做才藝表演。」瑟那說:「這可是性命交關的事情耶!哪有閒功夫去在意旁邊的觀眾。」   乎也目和楊顛峰驚訝地對望了一眼,不過兩人卻對這番話有著不同的感想。乎也目是為自己過度的自信暗自警惕,楊顛峰則是怎麼樣也無法把這種慶典式的比武大會和「性命交關」這個詞連在一起。   「總之,你的第一場比賽是排在開幕日的下午,既然你不怕受影響,我和楊顛峰就一起去給你加油吧!」乎也目對瑟那說了,又回頭對楊顛峰說:「不過你的比賽時間只比瑟那晚一個時辰,或許你……」   楊顛峰想了想,說:「我無所謂啊!瑟那,我會和乎也目一起去幫你加油。等你贏了之後,再和乎也目一起來為我打氣吧!」   「好,就這麼決定了!」乎也目拍了一下大腿。   「對了,乎也目,就算開幕戰會有比較多的觀眾,可是我比賽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恐怕到時候人已經走光了吧!」楊顛峰說。   「是啊!要是場邊觀眾席上只留下一堆紀錄員,感覺實在很差。」瑟那說。   楊顛峰訝異地說:「紀錄員?怎麼會坐在觀眾席上?」   乎也目解釋道:「瑟那指的應該是屬於各大代表團的紀錄員吧!稍微大一點的選手團,都會派出足夠的人手把任何表面上不重要的比賽過程詳細的紀錄下來;如果是重要的比賽,比方說賽前預料的十六強選手的每一戰,自然會多派出幾個人加以詳細的紀錄就是了。」   「對了,可不要忘了去看決定我下一場比賽對手的那一戰。」楊顛峰心想。   次晨的開幕儀式也平安的結束了,雖然發生了一些小小插曲,比方說吉勒斯德公爵巧妙地避開楊顛峰的眼神,原本就認識的選手們錯身而過時的暗中較勁,有個瘋法師在主席致詞時丟火球搗蛋被警戒人員逮捕等等,不過大致上是平安的。   瑟那有點想問楊顛峰前一天到底拍了什麼樣的廣告,可是最後還是沒問出口。至於乎也目,根本沒有把拍廣告的事情放在心上。   於是就在三人三種心情的情形下,瑟那的首戰時刻到了。   他的對手是一名使雙刀的男子,開賽前「唰唰唰」地舞出了滴水不漏的一圈刀光,引起自己的支持者一片叫好聲──雖然那相對微弱的聲音在人群持續減少中的半滿觀眾席上,看來十分滑稽。   「喂!」雙刀男子對瑟那叫陣:「你要赤手空拳跟我打?你是認真的嗎?矮子!你的手腳上會留下很大的口子哦!」   瑟那沒有答話,只是對對手扮了個鬼臉。他的狀況看起來不錯,完全沒留下因為胃腸炎被送進醫院時的虛弱印象。   「果然是空手?」乎也目靠近楊顛峰說道。   「嗯,應該是了,大會不鼓勵用取巧的方式取勝,總不可能把短針或肘棍藏在袖子裡。」楊顛峰回答。這時,裁判紅旗一揮,喊道:「選手就位!」   瑟那站到台上定位。他的對手雙刀一擺,站出的是很平實的姿勢;而瑟那卻是用雙拳掩住頭臉,幾乎完全蹲了下去──他本來就矮,這樣一來簡直縮到只剩一點點,讓那位使雙刀的對手楞了楞,登時有不知該如何進攻的感覺。   有這種感覺的不只那雙刀男子,可是場邊的兩位盟友並沒有忘記他們該做的事情,不約而同地放聲大喊:「瑟那加油!」   「開始!」裁判紅旗揮下。   尾音未絕,瑟那已經衝到了雙刀男子的面前,就停在他的刀鋒距離外。男子更覺得難以出手了,因為瑟那蹲得很矮,除了縱斬之外,無論怎麼發動攻擊都必須要調整姿勢,這樣就會稍微喪失原本的靈活度。沒有猶豫的時間,瑟那還在一點一點的進逼之中。   雙刀男子出手了──果然是縱斬!他是右手出刀,瑟那輕巧地側移到了那人的右手側,逼使他馬上右轉,又倒退了幾步。   楊顛峰心想:「因為對方左手也有刀,所以自然是避往他的右側,可是瑟那並沒有全速進攻,應該是另有企圖。」   這時,他聽到旁邊一群女孩嘻笑著:「那個矮子好怪哦!那是什麼姿勢?螃蟹腳!」   「那個拿雙刀的也很遜啊!對手這麼矮,還一直後退!」東一聲矮子,西一聲矮子,讓楊顛峰氣得差點過去扁人。看來她們對這場比試一點興趣都沒有,很可能是坐在這裡等這個賽場的下一場比賽。   場中使刀男子又揮出了第二刀。這次他顯得比較篤定了,一刀揮出又馬上連出第二刀,斬往瑟那躲開的方向,那當然是使刀男子的右手側──   不!瑟那不在那裡?他只是做了個左閃的假動作,就從另一邊衝進了雙刀男子的懷中!那人雖想用左手刀迎擊,可惜遲了。   「贏了!」楊顛峰和乎也目同時站了起來。   場中傳來四聲清脆的巨響,第四擊是瑟那一個上鉤拳擊中了雙刀男子的下顎。這一擊還包含了他雙腳蹬起的力量,因此能把對手一舉打飛,並在下一瞬間像斷線風箏般地以拋物線摔落在地上。   楊顛峰忍不住摸摸自己的下顎,心想:「下巴碎掉了吧!」   裁判紅旗一揮,大喊:「擔架!」「不,別移動傷者!」場邊醫生喊著,隨即衝上了賽場並醫護傷者。   「瑟那,打得漂亮!」楊顛峰喊著,不由得瞪了旁邊那堆女孩一眼,心想:「知道厲害了吧?看你們還敢矮子矮子的亂叫。」   沒想到那群女孩只是沉默片刻,就神情不屑地說:「討厭!」   「那矮子動作又醜陋、出手又野蠻,真難看!」   「贏還贏得那麼難看,遜斃了!」   楊顛峰差點要過去扁人,還是乎也目拚命拉住他說:「你看!快看!瑟那在跟我們招手了!」   總之第四名同盟的第一場比賽以大勝落幕,同個賽場下一場比賽的選手不久就到了,其中之一是名風度翩翩的褐髮青年,頷首跟楊顛峰打了個招呼。   「你認識他?」乎也目問道。   「昨天一起拍廣告的,他有演戲的經驗。」楊顛峰說。   乎也目睜大眼睛說:「你昨天才認識他?你不知道他是賽前評審團預料的十六強之一,恩居奇維邦聯的首席代表,凱凡瑞家的英布裡遜男爵嗎?」   「是啊!昨天才認識,演技還可以。」   雖然是談著不相干的話題,可是兩人卻都不由得心想,若是自己對上瑟那的話要怎麼樣應付。這時乎也目就開始羨慕楊顛峰擅長長距離的武器,而楊顛峰則羨慕乎也目皮厚肉粗,挨個幾拳也能不當一回事。   到了選手休息室打屁聊天,時光飛逝,就算心中千百個不願意,楊顛峰首戰的時刻也慢慢逼近了;他漸漸增加的不安和煩躁都被夥伴們看在眼裡,這才確定他真的是個沒什麼比賽經驗的人。   「怎麼辦!」楊顛峰慘叫道:「我好緊張哦,心跳得好快!」   「你還能說出這種話,表示你還蠻鎮定的。」乎也目笑嘻嘻地說。   楊顛峰指著自己的心臟說:「鎮定個屁啦!我現在心跳得好快,不信你們來聽聽看!」   「是嗎?那我摸摸看。」瑟那狐疑地伸出了手。   「……怎麼樣?」楊顛峰問道。   「沒、沒有心跳耶!」瑟那大驚失色地說:「難道你已經死了?」   「去你的!」楊顛峰笑罵著敲了矮小少年的頭。這時,請選手入場的廣播聲響起,乎也目便重重地拍了楊顛峰的背一把,說:「快去吧!」   楊顛峰埋怨道:「你這傢伙,用全力打我。」   他在不知不覺中把緊張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緩緩地步入了場中。身上的衣服是威特多臨時找來的,因為妖精男孩不知從哪聽說服裝會影響裁判們對選手的印象分數,堅持要少年穿得整整齊齊地上場。這臨時的衣服雖然有些不合身,也只好將就將就了,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比較帥氣的打扮,沒有人不願意的。   對手的長相曾在多多準備的選手資料上見過,楊顛峰沒有出聲,甩開菱鞭耍了幾個鞭圈,聽到加油聲從觀眾席上傳來,這才開始注意觀眾席上有什麼人。   瑟那和乎也目不用說。因為天色漸晚,觀眾席上剩下的人更少了,甚至可以用稀稀落落來形容;不知為何有一群女孩子在,楊顛峰定睛望去,裡邊還夾了一個男人,那人朗聲說道:   「看在一同拍廣告的情誼下,我來為你加油囉!可不要第一戰就輸了!」   「多謝,我會贏的。」楊顛峰笑著答道。可是不知道那人有沒有聽見,因為他的話馬上引起了身邊女孩們的一陣鼓噪:   「英布裡遜閣下又拍了廣告!」   「這次是什麼廣告?」   「什麼時候會播出!」   「沒什麼,只是受大會主辦單位之託拍的一支和勇武大會有關的廣告。」褐髮青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微笑道:「大概今晚就會開始播了吧!」   「呀!」   「好棒哦!」   「我今天晚上一定會一直守在電視機後面──葛理布林特的電視機是指那個喇叭狀的放影管,所以看電視都是在電視機後面──,看英布裡遜閣下的廣告的!」   那位拍過片的男爵一一答禮,看來不可能再分神跟楊顛峰交談了。少年望望觀眾席,還有對手的加油者和「紀錄員」。   「看來沒有別人了……」他心想。   就在這時,卻有個人身邊圍繞著比英布裡遜男爵更多「隨從」,走了進來。褐髮青年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馬上站起來說道:「吉勒斯德公爵閣下!」   「啊?坐,英布裡遜。」公爵向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便找了個空曠處坐下。當然,他身邊的隨從們卻沒有一個跟著坐下,顯然沒有英布裡遜身邊那些女孩的好福氣。褐髮青年心下狐疑:「吉勒斯德閣下是來觀看這少年的賽事吧?莫非這少年和吉勒斯德閣下有關係的傳聞是真的?可是他卻又為何不投宿在公爵邸,而住進了選手村?這算是故弄玄虛嗎?」   楊顛峰對於杜黎娜老爸來觀戰雖然也吃了一驚,不過看他身邊沒有女兒的蹤影,又帶點失望地鬆了一口氣。然而吉勒斯德公爵剛坐定,觀眾席又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這次來人就並不令人意外了──是嘉希昂!   她雖然也有貴族身份,可是卻一個人來了,翹著腳找了個空曠處坐下,對楊顛峰投以不懷好意的笑容;這時有隨從附耳對吉勒斯德公爵說了幾句話,這身份尊貴的成年男子馬上站起來走近了嘉希昂。   嘉希昂也困惑地起身相迎,聽得公爵說道:「班司塔尼的嘉希昂小姐?關於小女的事情,有勞你居中奔走出力,我吉勒斯德公爵在此向你致上最……」   「不!」她伸手阻止了公爵的發言,冷漠地說:「決定以人道立場進行處置的是我們班司塔尼王陛下,我只是個執行者,而且您也已經謝過了。」   公爵的隨從們顯得很生氣,可是公爵本人卻不動聲色地說:「好吧!不過,無論別人聽說的事情如何,我以自己瞭解的事實為準。而我基於這個自己認識到的事實,是個恩仇必報的人,幸會。」   「幸會。」嘉希昂微微欠身,一邊目送公爵回坐,一邊細心咀嚼著他口中那句值得玩味的「恩仇必報」。   楊顛峰揮著手向她打招呼,有意藉此化解觀眾席上的緊繃氣氛:「臭男人婆,你來這裡幹嘛?看我打輸很有趣嗎?」   「我是來看你凌虐對手的!」嘉希昂笑罵道:「你敢輸?那我的面子擺到哪裡去!你要是輸了的話,我絕不會讓你活著走出這恩居奇維城!」   瑟那和乎也目早知道這兩人認識,現在只是再確認兩人的熟悉程度罷了;英布裡遜男爵認出嘉希昂之後卻大大地吃了一驚,重新調整了自己觀戰的心態。   裁判紅旗揮下,喊道:「選手就位!」楊顛峰連忙走到位置上,還來不及擺出架勢,或是說他還在猶豫著要擺什麼姿勢,就聽到了裁判喊:「開始!」   「喝!」對手一劍虛劈並大喊了一聲,卻沒有衝過來。突然發覺眼前這位本來以為名不見經傳,也查不到任何敵情資料的年輕對手,卻有三名貴族觀戰助勢,那人的應戰氣勢登時大為減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楊顛峰不知道要做什麼,心想:「雖說他擅長化解對方的招勢並反擊,可是這麼遠應該無法反擊吧?」就輕輕地揮出「蟠蛇吐信」加以試探。   觀戰眾人中,以嘉希昂最為專心。她一看少年使的是鞭法,對照自己前一戰的經歷,更是心有餘悸;其他雖然也有幾個人仔細在看,卻沒有什麼成見,只是放空心思觀察場中兩人的舉動罷了!   對方舉盾擋下了這一招,但也因此破綻百出;楊顛峰看他沒有攻過來,有點困惑地連續出鞭,叮叮噹噹地打在盾上,但是對手還是耐心防禦沒有攻過來。   看在曾經和嘉希昂對仗的楊顛峰眼裡,壓根兒不會想到這種渾身破綻的架勢就是對手的實力,只以為那是引誘對手進攻的步數,心想:「李尋歡說的不錯,對手全身都是破綻,反而等於沒有破綻──我根本不知道要攻哪裡才好。看對手的樣子好像是在等我攻過去,我就偏不過去,等他過來好了!」   哪知道對手也是一般心思,專心地抵擋著鞭招,提防楊顛峰進攻。   「唔,這少年還不錯,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把對手壓制住了。」吉勒斯德公爵的感想,可以代表觀眾席上一派外行人的觀感。   「楊顛峰在搞什麼鬼,為什麼盡把鞭子往對手的盾上抽?莫非他真有意把盾給打到破來羞辱對手?又或者他知道什麼對手的情報,是在防他突出奇招?」英布裡遜男爵、瑟那和乎也目則是看得不明所已。   「楊顛峰現在的鞭招雖然很快,可是那只是用來掩飾制勝招的煙幕,他是要欺騙那些外行的『紀錄員』。可是騙不了我的,他真正的速度還要再快、快、快得多,我一定要看清楚致勝的那一招。」嘉希昂的感想只代表她自己。   又是幾十招經過,楊顛峰還是用同一招「蟠蛇吐信」連發,而對手卻不得不蓄勢待攻了。一方面是因為耗下去裁判會叫停,而這情勢怎麼看都是拿短兵器的人處於劣勢;另一方面他的盾也的確再撐不了幾下。   就在這時,楊顛峰的鞭招突然停了下來,鋒銳的菱鋒軟綿綿地垂在地下,他本人也變得目瞪口呆,望定之前沒留意的觀眾席某處。   「就是現在!」再也顧不得是不是陷阱,對手一個箭步衝了上來。   嘉希昂絕望地心想:「白癡。」   「哇啊!」楊顛峰回過神來才發現對手逼近,連忙一抽手把鞭圈拉了回來,直挺挺地刺入對手的腰間!對手連把劍揮下的力氣都沒有,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勝負已分!」裁判不耐煩地揮下了紅旗,喊道:「擔架!」   「贏的不是很光采,但確是壓倒性的獲勝。」吉勒斯德公爵心想。   「演技真的很棒!」英布裡遜心想:「那一瞬間差點連我也以為他在觀眾席上看到了什麼驚人的東西。難怪昨天他演得那麼傳神,可惜沒能看到他的實力。」   「那個對手是白癡嗎?」嘉希昂暗自咒罵道:「居然會被這麼拙劣的演技所騙,害我沒看到楊顛峰的實力──算了,我早預料到這種程度的爛對手,不太可能逼他使出他什麼實力來的。」   楊顛峰則一邊揮手向歡呼的瑟那和乎也目答禮,一邊胡思亂想著:「令狐沖和他老師比劍時,一不小心分神就贏了;亞歷山大在比賽的時候,也跟我一樣在觀眾席上看到人分了神,卻輸掉了。我雖然贏了,可是我並不想當令狐衝啊!我比較想當亞歷山大……」   引起他注意的女孩,在眼神交會之後就匆匆忙忙地跑掉了。楊顛峰並不驚訝於她知道自己有比賽,因為吉勒斯德公爵也知道──但是看她並沒有光明正大地以本來的身份為自己加油,不免覺得有些失望。   楊顛峰茫然回到了選手休息室,在那裡,兩個好友正在等他凱旋歸來。   「這麼一來咱們第四名同盟三個人第一戰都篤定獲勝晉級了,哇哈哈哈!」乎也目笑著說。瑟那斜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是後天才比第一場?」   乎也目信心滿滿地說:「我跟你們這兩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不一樣,對手的實力我已經摸得一清二楚,我說會贏就是贏定了!」   「切!臭屁,小心陰溝翻船。」瑟那笑罵道,楊顛峰則說:「這樣不是很好嗎!而且比賽時間越晚,你的腳傷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休息。」   這時兩組腳步聲碰巧從外頭走廊的兩端由遠而近傳來,然後不約而同地停在門外,楊顛峰歎了口氣,跳下座椅說:「我去勸架。」   乎也目狐疑地望了望瑟那,問道:「你可以從腳步聲分辨來人的身份嗎?」   「呃,看條件吧!如果能選的選項不太多的話……」瑟那答道。   不出楊顛峰所料,在門外不期而遇的正是被女性親衛隊簇擁著前來,打算為楊顛峰祝賀的明星選手英布裡遜,和孤身前來想跟楊顛峰打聲招呼的嘉希昂。恩居奇維和班司塔尼既然處於敵對狀態,這兩人身為兩邦聯各自的首席代表,自然也有很強烈的敵對意識。   「唷,看看這是誰?」嘉希昂先發言挑釁:「這恩居奇維城不是你家嗎?莫非恩居奇維城的騎士連在自家裡走動都要一群奶媽陪著照顧?」   旁邊的女孩子馬上氣得臉紅脖子粗:「你說誰是奶媽!」   「看是誰應聲了不就知道囉!」她輕鬆地聳了聳肩。   「什麼!」女孩子正想衝過去扁人,被英布裡遜神定氣閒地伸手阻住。他瀟灑地回嘴道:「這麼說你們班司塔尼人未免太不懂禮貌了,在咱們恩居奇維,只要是貴族女性出遊,無論她的高矮胖瘦美醜像人像畜生,都會有紳士主動伴遊──哎唷!我真是失禮了,莫非你其實是男人,只是喜歡穿女人的衣服?」   「什麼!」這次換嘉希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一股強大的殺氣從女騎士身上散發出來,讓英布裡遜身邊的女孩們差點忍不住拔腿逃跑。不過英布裡遜馬上凝神相抗,給了那些女孩一種安全感。「麻煩各位小姐先後退幾步,待我打發掉這煩人的蒼蠅再說。」英布裡遜語氣輕鬆地說。   「哦,要在這裡做個了斷嗎?」嘉希昂身上散發的殺氣更重了,手也漸漸地移往劍柄。兩高手的氣勢沖激對抗之間,哪有一般人涉足的餘地,英布裡遜身邊的女孩們都已經都乖乖地退開了,只聽見他冷笑著說:「嘿,是你先挑釁的,莫非到這時候還打算打退堂鼓?」   嘉希昂直盯著對方答道:「哼!我可是為你好,我只是想說或許你會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敗陣比較失面子。」   「真周到啊?哼,我看你只是打算在這輕鬆的前半段賽程中先打發掉難以處理的對手吧?」英布裡遜說:「也好,我也正有此意。」   「你太抬舉自己了吧!還沒斷奶的大少爺。希望你別令我太失望……」   兩人的手指都已觸到劍柄的瞬間,選手休息室的門卻毫無預警地打開了,楊顛峰無視於險惡氣氛地硬插入兩人之間,面對著英布裡遜抱拳哈腰說道:「哎唷!真沒想到男爵閣下肯降尊紆貴地來為我這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加油,真是令我大大的有面子,賽中威力大增,順利克敵制勝!」   「呵!別這麼說,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我們既有一面之緣,剛巧我又正有空,同為勇武大會的參賽者,來加加油打個氣有什麼大不了的。」英布裡遜笑著伸出了右手,楊顛峰便熱情地與他握了握。   接著楊顛峰才回頭瞪著嘉希昂道:「你來幹嘛的?還特地選在我的休息室大門前惹事生非!來找麻煩的嗎?」   「一見面就把屁股對著我,你好大的狗膽!」嘉希昂冷冷地說。   「把屁股對著你又怎樣?我現在還不是把屁股對著男爵閣下,你看人家多寬宏大量,根本沒放在心上。如果你是來嘲笑我第一仗贏得太難看,那就可以滾了!噓噓噓。」趕狗似地對嘉希昂揮揮手之後,楊顛峰又換上逢迎諂媚的嘴臉轉向英布裡遜男爵,並說道:「來來,男爵閣下,裡邊請!」   「哦,不了!我只是來說聲恭喜,我還有點事,下次再跟你聊吧!」褐髮的英俊男爵揮揮手,就瀟灑地在女孩們的簇擁下轉身離去了,同時心中想著:「真是太大意了,沒想到她一個女流之輩實力如此堅強。今天她是有備而來,我則還沒摸透她的底細,若是真動了手一定要吃點虧的,見好就收吧!」   嘉希昂想的事情也差不多:「這小子是有真材實料,不只是個外表好看的空心繡花荷包。」然後對著回頭罵她醜八怪的親衛隊女孩比了個中指。   「……那,如果你肯降尊紆貴的話,就進來坐坐吧!嘉希昂子爵閣下。」楊顛峰神情隨便地開門迎賓道。   「你什麼時候變成恩居奇維人了?對一個恩居奇維的男爵就這麼畢恭畢敬,我好歹也是個子爵呀!」嘉希昂雖然發著牢騷,不過還是跟著少年進門了。   「這位是班司塔尼嘰嚕嘎啦家的嘉希昂子爵,在我前陣子路過班司塔尼附近時曾幫了我不小的忙。」楊顛峰為兩位好友介紹後,又轉身說道:「這位是乎也目、瑟那,都和我們一樣是勇武大會的參加者。」   「兩位好啊!」嘉希昂隨和地打了個招呼便一屁股坐了下來。她心念一動,突然望定矮小少年道:「你是瑟尼它皮絲,裡悉達邦聯的代表?如果順利晉級的話,會成為我第三戰的對手?」   瑟那怯生生地說:「是的,嘉希昂閣下,請、請多多指教。」   「嘿……俗話說物以類聚,你既然和楊顛峰混在一起,看來我要重新衡量你的本事囉!」嘉希昂說。   「呃,請您不用太著意重新衡量了。」瑟那苦笑道,楊顛峰忍不住踢了他一腳:「你這傢伙真沒志氣!」   嘉希昂笑著換了個話題:「不過楊顛峰你真好狗運──對我來說是很不幸啦!咱們沒能在前三戰就碰頭,要是你和瑟那能換一下就好了。這下子只有寄望第四、第五戰時的簽運了。」   「什麼?」楊顛峰困惑地問道:「你也不知道會在第幾戰才跟我碰頭嗎?恩居奇維中央廣場上不是有一張大賽程表,誰與誰第幾戰能碰頭都可以查得出來嗎?」   嘉希昂喪氣地按住額頭,沒好氣地說:「天啊!誰來教教這個神經過分大條的傢伙?你根本沒仔細讀過比賽相關規定對吧!」   「其實我也搞不太清楚……」乎也目笑道。於是瑟那便解釋說:「主辦單位認為『在事先知道對手底細的情況下擬定制勝戰術』和『在不知對手底細的情況下也能臨機應變發揮出實力』對一位勇者候補而言一樣重要,所以第四、第五戰都會重新分組,第六戰以後的對手才會完全確定下來。換句話說,第一、四、五戰的對手是無法事先知道的,美其名是考驗參賽者的臨機應變能力……」   他頓了頓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其實在我覺得,這只不過是服務大國代表團的規則條文罷了。因為大型的選手代表團,自然有足夠的人手把上千名參賽者中的每一人底細都調查清楚;對他們的選手而言,也就沒什麼『在不明對手底細的條件下臨機應變』可言了。」   「這也沒什麼,在這封建階級制度明顯的葛裡布林特大陸上,勇武大會出現幾條這種服務有錢人的條款,只能算是在意料之中。」楊顛峰回答道。   嘉希昂聳聳肩說:「要是第四、第五戰咱們都倒楣沒碰上,接下來可就步步艱辛了,第六戰時選手就只剩下三十二人了呀!」她猶豫了一下,又說:「你們要是有需要,我倒是很樂意提供咱們班司塔尼代表團所收集到的參賽者資料,不過我想你們是會拒絕的。」   瑟那的嘴唇動了動卻又垂下頭去,大概是想到自己連第三戰都過不了,去擔心以後的事情沒什麼意義。見夥伴們都不吭聲,楊顛峰笑道:「早知道我們要拒絕,你幹嘛還要說出來?真是畫蛇添足、脫褲子放屁。」   「你這傢伙一開始不認識我也就罷啦!現在都已經知道我有子爵爵位,說話還這樣口無遮攔,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神經過分大條哪?」嘉希昂皺眉說道。   「子爵有什麼了不起?」楊顛峰叉手翹腿說道:「我在我們的片界,可也是個有貴族身份的人。」   不只是嘉希昂,這下子連瑟那和乎也目也驚奇地說:「真的?」   楊顛峰得意地笑著說:「當然是如假包換的──謊話。」但他又不小心想到,自己曾經受史烏基猶女皇封為嘯俠,不過那個應該不算是封爵吧!   「……好啦!沒時間跟你多打屁,我直接說完正事後就要走了。」嘉希昂起身肅容說道:「你的下一戰對手是咱們班司塔尼的卡位選手──你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吧?而我可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你有多少斤兩我會清清楚楚地告訴他的,但對手的斤兩卻只能請你自己多留意。要是吃了大虧別怪我沒先提醒你,我可不希望曾經勝過我一招的人在眾人面前被打得喊爹叫娘。」   嘉希昂離去後,兩名對手馬上另眼相看地簇擁了上來,激動地說:「你曾經贏過她一招?」   「你曾贏過那個班司塔尼邦聯的首席代表嘉希昂?」   「算不上,只是騙了她一招罷了!」楊顛峰搖著頭答道。   嘉希昂剛出門不久,突然有另一個女孩沒敲門便開門走了進來。楊顛峰一見此人,便兩眼發直,神情呆滯,只差沒有從嘴角滴下口水來。瑟那和乎也目望向門口的少女,只見她穿著藍白條紋的洋裝,手裡還捧著一頂白色的寬緣帽,飄逸美麗的長髮剛好是披肩的長度,容貌是那種遠遠讓人覺得配上揚顛峰可惜了的程度。   兩人很識趣地悄悄離開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們之中才有人猜測著──楊顛峰在剛剛的比賽中是否真的因為見到觀眾席上的少女而分心。   少女輕啟雙唇道:「你──為什麼來了葛裡布林特,卻不願意跟我聯絡?」   楊顛峰完全沒料到少女會直接來選手休息室找自己見面,靈魂早就被「驚」出了體外,這時正客觀地望著房中的微妙互動,視界中浮出了戀愛遊戲似的選項:   一、我想要集中精神在勇武大會的首戰之上。   二、我對不起你。   三、在我猶豫著要不要跟你聯絡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四、我爽。   「搞什麼啊!又不是 Excel Saga。」楊顛峰回過神來,回答道:「這個該怎麼說呢──呃……這麼說吧!因為之前的離別氣氛太感傷了,這時候卻才突然發現還有機會能見面,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   伊東華嗔怒道:「什麼嘛!就為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害我胡思亂想了好久。」隨即又破顏為笑道:「但是,因為我們見到面了,所以原諒你!」   那醉人的笑容登時又差點讓楊顛峰魂飛九霄雲外。見少年沒有答話,伊東華繼續說道:「啊!來我家坐一下好嗎?我想你大概不太願意搬到我繼父家來住,不過來作作客應該可以吧?」   「好,當然好。」還沒脫離癡呆模樣的楊顛峰只能連連點頭以對。   兩人坐上了豪華的出租馬車,一時默然無語。少年從這出租馬車聯想到吉勒斯德公爵家應該有自用馬車,這才想起少女在賽場的古怪行徑──她和少年目光相接被認出來之後,馬上就用寬緣帽掩著臉兒跑掉了。   「在觀眾席上的時候,你為什麼……」楊顛峰問道。   「咦?」少女紅著臉兒答道:「你是問哪一件?算了,我一起回答吧!之所以不跟繼父吉勒斯德先生一起觀戰,那是因為我猜想你或許有什麼理由不想見到我;而之後所以在那個時候匆匆忙忙地跑掉了,只是……只是因為……這個你自己想。差點害你輸了,實在很抱歉,不過幸好你還是贏了。」   楊顛峰偷看了伊東華一眼,抓了抓頭,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出場比賽?很難想像你會留意這個什麼勇武大會的相關消息。」   「啊!這是杜黎娜她……」伊東華說:「她去找了之前跟你們一起旅行過一陣子的那個妖精女孩,實習妖精魔法使愛莎露,從她那邊確定你有報到。」   「哈,愛莎露這種時候不太可能有休假吧!莫非杜黎娜是猜到她一定會跟在嘉希昂的身邊,所以特地到班司塔尼代表團下榻的飯店去埋伏、堵她?」楊顛峰笑著說:「真是個壞心眼的魔法女孩。」   「哈、哈哈……聽你說得好像親眼看到一樣。」少女困惑地笑著說。   「當然囉!那個小妮子能變出什麼把戲我一清二楚。」楊顛峰信心滿滿地說。少女依然只是掩著嘴輕笑著,沒再說什麼。         第五章 自由電波     這種豪華的貴族家用馬車,果然和便宜的出租馬車大為不同,別的不說,至少避震裝置就十分精良,讓楊顛峰坐起來完全沒有之前坐出租馬車時,那種震得屁股發疼的感覺。伊東華雖然初來甫至,卻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異鄉的交通工具,坐在馬車上顯得十分自然,更沒有絲毫和少年獨處的窘迫,和他信口閒聊著。   到達吉勒斯德公爵邸之後,少女問了來接車的門房:「父親大人回來沒有?」   「還沒有,小姐。」門房答道。   「嗯。」聽說自己的父親還沒有回來,少女稍微放心了些,笑著對楊顛峰說:「我們到花園裡坐坐,我泡茶給你喝?」   少年自然微笑以應:「好啊!」   就像其他歐式別墅一般,吉勒斯德公爵邸前也有著很大的花園。時值三月中,許多花都還沒開,但是已經綠草如茵。漆上白漆的木製花架下,擺放著高級的戶外傢俱,一張圓形的高腳桌和幾把輕巧的椅子。可以想見如有三兩伊東華般的美少女來個隨性的午茶聚會,圍坐在桌邊賞花品茗,該是一幅多麼醉人的畫面。   「套句《幻影天使》裡的台詞:要是再有荷葉邊的窗簾就更完美了。」在楊顛峰的胡思亂想中,換好衣服的伊東華也出來了──對這早春的戶外而言洋裝實在是太單薄了些──微笑著對楊顛峰說:「你想喝些什麼嗎?」   楊顛峰看著西沉的日暮,心想這時辰對午茶而言晚了些,答道:「大吉嶺。」這是他少數叫的出名字的紅茶之一,對於味道他是完全沒概念。   「大吉嶺……點心隨便就可以了吧?」少女繼續問道。   「是的,麻煩你了。」楊顛峰說。   紅茶是很香,除此之外少女也準備了很多三明治,大概是料到少年早就餓了。多是一回事,能不能及得上楊顛峰的食量又是一回事,他還是一下子就把它吃個精光,還意猶未盡地用手指沾著籃子裡的麵包屑吃。   伊東華只是微笑地望著他,輕輕啜飲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瓊漿玉液之後,少女才整理好心情,低聲問道:「楊顛峰,那一天你為什麼不肯留下來過夜?怎麼什麼都沒做就回去了?」   少年一時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其實……在那之前,有件事情我應該先告訴你,可是那時候我卻說不出口。」   「什麼事?」伊東華訝異地說。   「你……不是我第一個交往的女孩子。這樣說你懂嗎?」楊顛峰說道。   「那有什麼好說的,你也不是我第一個交往的男子呀!」伊東華平靜以對。   少年抓了抓頭,煩躁地說:「我是說我不是處男啦!」   「我懂啦!不用說得這麼白嘛!」雖然少女這麼說,可是看她一口喝乾了還熱著的紅茶,顯然心中受到相當的震撼。伊東華又給自己砌了一杯,並說道:「反正那也沒什麼,我也不是處女。」   楊顛峰驚愕地張大了嘴巴,說:「真的嗎?」   「是我自己說出來的,相不相信隨便你囉!」少女已經完全恢復平靜,神態優雅地聞了聞精巧磁杯中散發出來的香氣,又淺淺地嘗了一口。   少年有點不耐煩地說:「杜黎娜,你要裝到什麼時候啊?」   少女「噗」地一聲把嘴裡的紅茶給噴了出來,又連忙拿出荷葉邊的白手帕擦了擦嘴。楊顛峰斜眼瞪著她說:「髒死了。」   「你壞死了!」伊東華,不,杜黎娜狠狠地在桌下踹了少年一腳。   楊顛峰不知怎地有些感動:「好懷念的角度和力道──我可不是被虐狂哦!」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變成伊東苗的杜黎娜紅著臉急切地問道。   「早就發現啦!我說你『能變出什麼把戲我一清二楚』的時候,就是在提醒你自首了,誰叫你繼續給我裝傻。」少年好整以暇地說道。   杜黎娜一邊窘得跳腳,一邊氣急敗壞地說:「可惡,你、你太欺負人了,我要把你不是處男的事情告訴姊姊喔!」   「那樣正好,我就是自己說不出口才要請你轉達的。」楊顛峰悠哉悠哉地說。   「如果是這樣,那我偏不跟她說!」   「那樣也好,不就等於我沒跟你說過這回事。」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我才十二歲,呃,過幾天才滿十三歲,總之你比我大好幾歲,應該要讓著我一點!」   「拜託,這是大小姐該說的話嗎?」   「氣死人了,氣死人了啦!本小姐居然被你耍得團團轉!」   杜黎娜邊抱怨邊還真的跳起來轉了幾圈;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之後,把椅子搬到花架下離楊顛峰最遠的角落,背對著他坐下。   「……你怎麼發現的?」   「我不跟背對著我的人說話。」   「哼!真大牌。」少女把椅子轉了個面,當然還是離了很遠,問道:「你怎麼發現的?我這次又練習了很久呢!連爸爸都分不出來。」   「你真的閒著無聊沒事幹耶,練習這個做什麼,只為了捉弄人?」楊顛峰忍不住問道。但杜黎娜卻理直氣壯地回答說:「那是本來就該做的事情,要是變身了之後還被別人認出是我本人,那我還變身做什麼?」   「……好吧!總之,你和你姊擁有不同的『煌羅』﹝作者註:語出漫畫《煌羅萬象》﹞,我一看就能看得出來,所以演技再好也沒有用。」楊顛峰又閉起了左眼,右眼從食指中指之間望出去。   「還想騙我,你又沒看。」杜黎娜埋怨道:「我都轉過來了,你老實說嘛!」   「老實說的話……」少年只好辛辛苦苦地用他那生蛌爾ㄢU搜尋最初的記憶:「其實你的言行舉止都和你姊沒什麼兩樣了,一些小動作也模仿得維妙維肖。只不過,你還沒抓到伊東華同學的性格。比方說,一開始你說『幸好你還是贏了』,伊東華同學才不會這樣說。怎麼說……她應該會覺得比武結果的輸贏,和她害我在賽場上發呆一事沒有關係吧!」   杜黎娜聽得有點入神,想了一會兒才問道:「你已經這麼瞭解她了嗎?我覺得這已經是很細微的部分了耶!」   「我也不確定啦!很可能我只是自以為瞭解她罷了!」楊顛峰苦笑著說:「而且光就變身而言你已經非常成功了,我經常覺得伊東苗和杜黎娜不像同一個人。」   其實最不自然的地方是──伊東華來看比賽,怎麼可能完全都沒提到杜黎娜哪去了?可是楊顛峰和杜黎娜居然都沒察覺。   杜黎娜──或者該說是伊東苗?──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便優雅地挪步至少年身側,放下磁杯後雙手撐桌上身前傾,精雕細琢的美麗臉蛋貼近楊顛峰的眼前,促狹般地說道:「那麼,你看到這個既不是杜黎娜也不是伊東華,但卻和你所愛的伊東華一模一樣的臉龐時,會不會有些心如鹿撞?」   少年楞了楞,突然很快地在伊東苗的鼻尖上親了一下。   「啊呀!」伊東苗狠狠地嚇了一大跳,接下來雙拳便如雨點般地落在楊顛峰的背上,罵道:「你這個色胚、色鬼、大色狼、淫魔!居然敢趁機吃我豆腐!」   「不,在我們那邊,如果女方已經引誘到這種程度,男方如果沒有什麼表示,才是失禮的行為。」楊顛峰辯解道。   伊東苗的『拳勢』不由得緩了緩,問道:「真的嗎?」   「騙你。」少年說完後便扮了個鬼臉。   「你、你這個色魔、色狼、大色鬼、淫賊!居然敢趁機吃我豆腐!」雖然伊東苗毫不留情地發動了第二輪攻擊,但是從她罵人的語彙之貧乏看來,果然不愧是個教養良好的千金大小姐。   「我可得要聲明一點──你千萬別誤會了,」楊顛峰慢條斯理地說:「的確我很樂意偶而捉弄捉弄你,就像你會想要捉弄我一樣,但是這和色不色沒有絲毫關係;無論你的演技再好,既然我已經知道你的本尊是一個十二歲的平胸小女孩,我是不可能會對你產生絲毫性慾的。」   少女突然停止了攻擊。少年困惑地回頭望去,卻看到她望著夕暮出神。   楊顛峰問道:「怎麼了嗎?」   「姊姊快回來了。」伊東苗說:「她還不知道你到了葛裡布林特的事情,快去門口接她,嚇她一跳吧!」   「你又有什麼企圖?」少年斜著眼問道。   「我有企圖又怎麼樣?快點去!我不過去了,我才不想當你們小別勝新婚的電燈泡。」伊東苗連推帶踹地把楊顛峰從座位上挖了起來,送往大門方向。   楊顛峰雖然心裡懷疑,可是想到馬上能見到伊東華的面,也就呆呆地往大門口方向去了。少女目送少年離去後,不知怎地也發了一陣子呆,然後茫然摸摸鼻尖,又按著胸口自言自語道:「討厭,心跳得好快。」   她又失神了一陣子,才搖搖頭說:「真是的,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嘻嘻。」少女念了個簡單的咒文,讓法杖出現在自己手裡,又忍不住興奮地耍了幾個花招。   楊顛峰到了這大宅的正門前,就隨便找了個位置靠牆站著等。在他的腦海中,伊東華和伊東苗的一顰一笑混雜在一起,偶而還會有金髮小女孩出來扮鬼臉。   「都是她這麼一攪亂,害得我準備好要對伊東華說的話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少年自言自語道:「那小妮子也快滿十三歲了吧……時光的確在悄悄流逝。對了,她十三歲?不是聽說白種人十三歲就已經很成熟了嗎?怎麼她還像是個長不大的小鬼頭?這麼說起來她的皮膚也很細緻,跟我們那邊的白種人完全不同。」   馬車聲從大門口漸漸靠近,讓楊顛峰也越來越緊張起來。門房先生本來要出來迎接,看楊顛峰在場,又回去了。等到馬車聲更近一點,少年驚訝的發現,馬車後邊還跟著兩匹載了人的馬──或者該說是跟了兩名騎著馬的青年,他們一時沒看見楊顛峰,搶在車伕之前下了馬奔往車門前,開了門並做出迎接的手勢。   「又來了,煩死人了,走開!」車門一打開,裡邊的少女不正是楊顛峰朝思暮想的伊東華嗎?可是她的心情卻顯得很不好,撩起裙擺,抬腿虛踩了開門青年的手掌一腳。青年卻諂媚地笑著說:「能讓伊東華小姐用我的手當腳墊,真是榮幸!」   伊東華抬頭望見了楊顛峰,還沒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馬上笑顏逐開鑽過那兩名青年之間投向了他的懷抱,緊摟住了少年的腰,還一頭埋進了他的胸口。   「楊顛峰,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少女神態親暱地說。   「我也好想你!」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可是到口的肥鵝不吃白不吃,楊顛峰也緊緊地反摟住了伊東華那纖細高雅的香肩。   兩名青年顯得十分震驚。但也不過一瞬間,他們震驚的神情就轉變為嫉妒和憤怒:「楊顛峰?就是這個又髒又醜的小子!」   「伊東華小姐,別碰那個下流粗俗的傢伙,小心他身上的味道把嬌貴的你也給薰臭了!」   「我就是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你們管得著?」少女毫不客氣地說。   「你們說誰身上臭啊!想找架打是不是?」楊顛峰大致上已經瞭解狀況了,對伊東華使了個眼神示意她讓開,便扳著手指一臉凶相地逼上前去。   那兩個青年一時膽怯退了幾步,回過神來便交換了個眼神,也擺出一副凶相說道:「你一個人想打我們兩個?」   「真不知好歹,我勸你還是……」   「先說清楚了,免得你們事後才懊悔。」楊顛峰不怒反笑道:「我不知道你們曉不曉得我和伊東華來自同一個片界,不過我是那兒受邀來參加這第七屆勇武大會的參加者,今天剛比完第一場,我讓那可憐的對手躺在擔架上被抬出去了。」   那兩個青年好不容易凝起的膽氣登時又煙消雲散,變得面無血色。其一忍不住又說了幾句:「那又怎麼樣!你也不過就一介平民,身手再好也匹配不上伊東華小姐的,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兩位的情報慢了點。」楊顛峰得意洋洋地說:「前些日子,我才因為軍功而在我所屬的片界被女皇陛下冊封,加官晉爵也不過是指日可待之事。」   「……今、今天就這樣算了!」兩名青年各自跳上了馬,撂下幾句「伊東華小姐,我還不會對你死心的!」之類的空話,就揚鞭遠去了。   「求求你快點死心吧!」伊東華愉快地揮手喊道。目送那兩名貴族青年走遠,少女才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笑嘻嘻地對楊顛峰說:「謝啦!杜黎娜。」   少年聽得一楞楞的:「杜黎娜?」   「不客氣,姊!」金髮碧眼的小女孩笑嘻嘻地從轉角處走出來。   「你的演技越來越好了呢!連我都差點以為楊顛峰真的來了……」伊東華笑著對她說,然後笑容突然凝結在臉上:「……杜黎娜。」   「什麼事,姊?」女孩開心地露齒微笑著。   伊東華看看杜黎娜又看看楊顛峰,再看了看杜黎娜,最後才茫然地望著楊顛峰說:「你是誰?」   「敝姓楊,名顛峰,聯合國台灣台北人氏,曾跟你伊東華小姐一起就讀於台林高中一年ㄨ班,不知伊東華小姐可還記得?」楊顛峰摸著後腦說。   少女尖叫了一聲,突然轉頭就跑,跑到十幾步開外躲到了一棵大樹幹的後邊。杜黎娜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她是真的抱著肚子倒在地上邊笑邊打滾。   「杜黎娜,不要笑!你這個促狹鬼!楊顛峰,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來?」聽伊東華的聲音,她是完全陷入了混亂當中。   楊顛峰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以最誠懇的語調說:「為什麼躲起來,伊東華?你難道不希望我來,你不希望見到我?」   「不,我……」伊東華慢慢地從樹後走了出來,說:「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自己一見面就、就那樣,好丟臉……」的確,她的臉紅得跟蘋果似的。   「可是我很高興。」少年微笑著說道:「就算是假的,可是,你說很想念我,你願意擁抱我,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   少女慌張地說:「不、不是假的,只是我……」   「我好想你,伊東華。」   「……我也好想你,楊顛峰。」   不知何時,杜黎娜已經識趣地消失了。暮色中,只有少年少女相擁的身影。   本來楊顛峰和伊東華都有點擔心,一陣子不見,重新見面的時候會不會又不由得回到當初那種「相敬如賓」的麻煩情況。但是情況順利地出乎預料,或許這有一部份要歸功於杜黎娜的頑皮點子吧!   當然,沒想到竟會弄巧成拙,杜黎娜心裡對這種結果實在不甚滿意。但是看到姊姊和楊顛峰一副濃情蜜意的模樣,她再有什麼不愜意也只能暫時往肚裡吞。   這晚吉勒斯德公爵一直沒有回來,於是伊東華姊妹做主留楊顛峰下來吃晚餐。久別重逢,兩邊都有說不完的話,第一個話題當然是宅邸前發生的怪事件。   「你怎麼會以為我是杜黎娜變的?」在餐桌上,楊顛峰問道。   「問那傢伙啊,哼!我就覺得奇怪,這麼彆扭的女孩怎麼突然願意幫我了。啊!杜黎娜,把胡椒罐拿給我。」剛剛歡呼過不用跟那位嚴肅的繼父一起吃飯,可以邊吃邊聊天的伊東華,卻依然圍上了餐巾,右手刀、左手叉規規矩矩地吃著。   杜黎娜遞過了胡椒罐,略顯得意地說道:「這要從哪裡說起呢?嗯──對了楊顛峰,你還記得姊姊剛剛穿的衣服是什麼樣子的嗎?」   少年楞了楞,坦白地說:「不記得了。」   「想也知道你不記得了,就只會盯著姊姊的臉看。」杜黎娜笑著說:「那是以深藍色和象牙白為主副色系構成的,聖 菲特拉克貴族學園的制服!」   楊顛峰恍然大悟道:「對了,伊東華你轉入這裡的學校了!」   「早知道就不讀了。」少女低聲抱怨道。   杜黎娜解釋道:「其實我們這裡不是很重視學歷──你看我就沒在讀書。是伊東華姊姊堅持要上學的;她說就算這裡的學歷回聯合國之後沒有用,也不能讓自己習慣不用上學的懶惰日子,結果姊姊對課程內容好像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那什麼課程嘛!上課時間短,整所學校簡直像個貴族子女專用的大型交誼廳就不說了;就連在課程上,一點最基本的邏輯、民主和天賦人權的觀念都沒有,如果我不是不想太出風頭,一定跟老師吵翻的!」伊東華埋怨道:「而且還害我惹上了大麻煩,早知道聽繼父大人的建議只請個家教老師或許還好些……」   「姊,我想那麻煩你遲早會碰上的,你又不可能完全不出席社交場合,上學只是讓事情更早浮上檯面罷了!」杜黎娜取笑道:「這叫做天生麗質難自棄。」   少年這下聽懂了:「你所說的麻煩,就是後面那兩個跟屁蟲?」   「是啊!我跟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說了你的事情,他們還是愛跟,真受不了!」少女用力地把肉排切開,直接用刀子刺起來就放進口中。   杜黎娜接著說:「所以姊姊就來拜託我啦!她想利用我變身成你的樣子,讓那兩個傢伙知難而退。多麼愚蠢的主意呀!」   伊東華氣惱地說:「怎麼個愚蠢了?今天豈不是很有效嗎!」   「那是因為這傢伙耍流氓把那兩個草包嚇跑啊!」杜黎娜用叉子指指楊顛峰說道:「如果是我變成的,哪可能那麼有魄力呀!照一般的情況,看到姊你原來交往的對象是這種丑──呃,『相貌平庸』的人,只會更激發對方的鬥志而已!說實在的,全天下會覺得這傢伙帥的女孩子,就只有姊姊你一個人而已啦!我說要變成更帥一點的樣子來幫你,你又不肯!」   「哼!」少女對女孩的抱怨視若無睹,繼續對楊顛峰說道:「我一直求她幫忙呀!她就一直不肯,過了幾個禮拜。然後昨天晚上她語氣突然有些鬆動,所以我今天一在門口看到你,就以為是她了。可惡,我早該猜到她可能別有企圖了!」   楊顛峰細細品嚐著這公爵家大廚的手藝,開心地說:「沒關係,如果你每次見到我的時候都願意張開雙臂撲上來,叫我當杜黎娜我也甘願。」   伊東華紅著臉換了個話題:「你呢?說說你的事。外星人不是要強迫你去外星球讀書,怎麼不用去了呢?」   「誰說不用去,還是去了呀!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在艾基尼卡星,銀河系的另一頭。一天的長度和這裡不太一樣,所以白天黑夜的頻率老是在變,現在那邊正在上課哩!」楊顛峰慢條斯理地說完之後,為自己盛了一碗湯。   伊東華姊妹一時無語。過了幾秒鐘,是杜黎娜打破了沉默:「複製人?」   「複製人全面進攻,五月十七號才上映。」楊顛峰笑著說:「如果我是複製楊顛峰,莫非擁有什麼奇特的感應能力,能跨越銀河系數萬光年的距離和片界間的未知隔閡,讓兩個楊顛峰之間彼此進行聯繫?」   「也許你那支輸入了全世界人的電話號碼的怪手機有能力?」杜黎娜笑道。   「你說這個嗎?不可能啦!」楊顛峰笑著從懷裡掏出了手機按下重播鍵。說怪也真是怪到家,杜黎娜的懷中居然響起了電話聲!   她慌慌張張地掏出手機接了起來,還真的能通話哩:「喂?」   「喂?」楊顛峰茫然地應了一聲。確認真能通話後,才把通話切斷,接著便馬上怪叫了起來:「這怎麼可能!這裡也會有基地台嗎?或是超時空電波!」   杜黎娜也恍惚地說:「……會不會是那個什麼銀河法庭辦事處,順便兼營電波收發業務?」少年這才想起女孩也知道這裡有辦事員的事,笑道:「或許吧!」   伊東華有些跟不上兩人的談話,過了一會兒才問道:「手機怎麼撥通的就先別管了,楊顛峰你是怎麼一邊上外星人學校一邊參加勇武大會的?」   「也不過就是這樣啦──」少年聳聳肩說:「分身。」   「分身!」杜黎娜埋怨道:「你有這麼方便的超能力為什麼以前都不用?比方說在塔尼夫夏村的礦坑,多一個楊顛峰不就可以多拿一份薪水嗎!」   「那個時候分不動啦!我體內有外星人留下的長效抑制劑!」楊顛峰解釋道。   伊東華好奇地說:「這也是烏德薩能力之一嗎?真奇妙。」   這對與少年關係密切的美麗姊妹花雖然還有很多話想問,卻不知該從何說起,陷入了奇妙的沉默當中。而少年何嘗不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對了杜黎娜,你的生日宴會可以請你邀楊顛峰來嗎?」伊東華突然問道。   「當然可以呀!」杜黎娜有點害羞地說。隨著她起身離桌,少年少女也離開了餐廳往起居室方向移動。而桌上那些暫時責任已了的豪華餐具,自有下人收拾。   杜黎娜很快地就從內室回來,手裡拿著一張十分正式的請柬,伊東華泡了一壺茶給三人都倒了一杯。   「嘿,你的生日就在大後天了呀!」楊顛峰翻看請柬後便說道。   「嗯……」女孩嘻笑著說:「來的時候要穿帥一點,不然我會覺得很丟臉!」   少年收下請柬,喝茶的時候順便瀏覽了一下這間有數面之緣的大起居室。沙發前方的茶几上擺了一個模樣精緻的漏斗狀物事。   「這個就是這裡的電視機吧?」楊顛峰問道。   「啊,對呀!這邊的戲劇和地球……聯合國那裡差不多,可是這裡的綜藝節目和演藝人員和我們那邊大有出入呢!」伊東華很興奮地說:「雖然一時看起來有點不習慣,習慣了以後偶而看看還蠻有趣的。我放給你看哦!」   她取下了沙發邊掛著的手柄狀「遙控器」,按了一個按鈕。沒看到前方的牆上顯示出什麼影像,卻先從上面的橫筒中放下了一塊布來。   「原來如此,果然很接近投影機;不過我記得旅館那兒並沒有捲筒布幕,看來這是貴族人家才會選購的高級裝置……」楊顛峰正想著,一看到放下來的布幕卻愣住了,好像在示範「目瞪口呆」的標準姿勢。   那是一塊黑布!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黑,是非常黑,黑到像是一面片狀的黑洞,彷彿要把看著它的人給吸進去似的。那不只是一種心理作用,甚至整個原本明亮的大起居室,都因為這大塊黑布的降下而陰暗不少。   少年不由得想起不知在哪看過的科學知識:一般裝潢、亮度的室內,光線大約要被反射七次之後才會被完全吸收。而如果真有一種「完全黑」的材料,可以在光線任一次射上去的時候都將它完全吸收的話,只要相當小的面積就可以有效降低室內的整體亮度。這麼說,這塊黑布應該是相當接近「完全黑」了。   可是有個十分不對勁的地方──這是投影幕呀!為什麼地球上的投影幕都是白的,因為本來就是要高反射材料!白色是反光度良好的象徵!黑色的投影幕,而且還是接近「完全黑」,這要怎麼看?   彷彿是早知道楊顛峰會有這種想法,伊東華帶著微笑望著少年,輕聲說道:「你看了就知道囉!」   她按下了電視機的啟動鈕。完全出乎想像之外的,影像在黑屏上清晰地而柔和地映射了出來,如同畫布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莫非只反射電視機發出來的光!」楊顛峰驚奇地說:「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光與光之間有區別嗎!」   少女依然微笑著望定了他。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魔法?」   「嗯,我猜運作原理就是你我想的那樣,可是買螢幕、用螢幕的人卻並不知道這個原理,只知道那是一面附有魔法的螢幕。」伊東華笑著說。   「真對不起哦!我不知道它是什麼原理。」杜黎娜噘著嘴說:「我只知道這個實在不便宜,如果換算成聯合國貨幣,整套大概和同尺寸的電漿電視差不多吧!因為我本來想自己買台電視放在房間裡的,留意過價格。」   伊東華把頻道切到綜藝節目,楊顛峰看著不由得發笑了起來,這邊綜藝節目中歌星、主持人的妝扮及舞台的佈置,造型實在非常獨特,不知怎地居然讓人聯想起歌仔戲或是京劇、平劇一類的民俗表演;可是這是綜藝節目,不是戲劇耶!而且其他台播出的戲劇,無論是佈景和化妝也和台灣的八點檔肥皂劇一樣生活化!   「這邊好像沒有那種民族特色的戲劇。」伊東華解釋著:「相反的,卻把民族特色盡量發揮在綜藝節目當中。在台灣有些難以想像,不過在外國,似乎本來就有著具有各式特色的各樣綜藝節目。」   楊顛峰不由得讚歎道:「真有趣哪!」   「看是很有趣,不過如果叫我扮成那樣上台唱歌,我絕對不要!」伊東華說。   這倒是讓少年忍不住心想:「或許台灣的舞台裝扮在外人眼中也十分怪異?」他不由得望了望杜黎娜,她卻並沒有做類似表示之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請各位觀眾休息片刻,廣告後繼續收看!」螢幕上的主持人說道。   少年「啊」了一聲,不明究裡的少女在旁解釋道:「這裡也有廣告。」   進廣告了。鏡頭掃過歪斜的『第七屆勇者選拔比武大會』大字布條,轉到了氣氛異樣的比武大會賽場上。   少年又「啊」了一聲,不明究裡的少女依然為他解釋道:「最近勇武大會的事情正熱著呢!所以最近很多以勇武大會為題材的廣告。」   鏡頭掃過賽場兩邊站立著的兩位參賽者。其一是英俊挺拔的褐髮青年,由英布裡遜飾演,他顯得很不安,握著劍柄的手心可能正一直冒出汗來,因為青年不時將手放開在衣服上擦擦。而另一頭,化著神情猙獰的妝、傴僂著身形,舔著多節劍的劍身桀桀怪笑著的惡人角色,演員當然就是……   意識到有什麼自己預料之外的事情正在發生,少女瞪大了眼睛望定螢幕不動。   鏡頭掃過兩名選手後就停在了裁判身上,只見他揮下紅旗喊著:「開始!」   兩名選手喊叫著衝了上前。一方的吼叫聲兇惡有力,另一方卻顯得有點氣虛。可是在兩方劍抵劍「競鍔」之時,卻是高大的褐髮青年漸漸佔了上風。   不過他那卑污猥瑣的對手卻顯得胸有成竹,冷笑著說:「嘿,你不管你老媽的命了?」這話顯然給了褐髮青年一記難以想像的痛擊,使他慘白著臉收劍後退。   對手趁勢進逼,毫無章法的胡亂揮劍,卻把褐髮青年打得節節敗退。   觀眾的表情從驚愕轉變為困惑,又漸漸轉變為憤怒。   褐髮青年腦中閃過了賽前一晚的記憶片段。沒有寫寄件人的錄影水晶,影像中被綁架的母親驚恐的神情,她胸前的報紙,插進鏡頭前的恐嚇信,內容用報紙上的字剪貼而成:「想要你媽活,明天打輸。」   賽場上觀眾們開始鼓噪起來,往賽場中丟起東西,並有一枚蕃茄正中褐髮青年的額角。鼓噪聲中偶而有幾句較清晰的:「假比賽啊!」   「你這個骯髒的傢伙!」   「你收了對手多少好處!」   「你花了多少錢賭了對手贏!」   對手步步進逼,褐髮青年被逼到了賽場角落,又勉強一扭身逃到了另一邊,形狀極其狼狽。但對手冷笑著說:「哼,你也該輸了吧?想撐到幾時?」突然右腕一振,多節狀的劍身散開來變成鞭狀,鐵鞭以狂風暴雨之勢往褐髮青年捲去!   青年雖然拚命揮劍抵擋,卻顯得左支右絀,眼看著就要敗北時──觀眾們的騷動聲突然停止了!   鏡頭移往觀眾席上,兩名警衛裝扮的人正護送著之前被綁架的老婦進場!   「好!」褐髮青年大喝一聲,重新握緊劍柄雙目圓睜。精神抖擻的他一個閃身便脫出了鞭勢的籠罩,接著出手就是猛銳無匹的一劍向對手的胸膛揮去!   對手慘叫一聲,被劍勢帶得在空中轉了一圈,灑出不少血花,然後便一動也不動地倒臥在血泊當中了。「勝負已分!擔架!」在裁判的喊叫聲中和群眾的歡呼聲中,褐髮青年拋劍奔下了賽台直上觀眾席,含淚和母親緊緊地相擁住。   『端正社會風氣,杜絕假賽歪風──第七屆勇者選拔比武大會紀律委員會』   廣告的結尾,則是這句佔據了全畫面但因此更顯得蒼白無力的標語。   楊顛峰第一次發現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螢光幕上是件這麼令人害羞的事情,尤其是看到自己演技上的缺點一覽無遺之時。他低垂的頭恨不得在三寸厚的純羊毛絨毯上找出一個地洞鑽進去,一時間根本提不起勇氣面對別人在螢光幕上看見自己之後的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偷偷地抬起頭望了伊東華一眼。只見她神情恍惚地直視著前方,雖然好像在望著螢光幕,實際上應是對那繼續上映中的節目視而不見。   又過了幾秒鐘,少女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才帶著微笑轉頭對楊顛峰說:「什麼時候拍的?最近的事情?」   「昨天早上拍的……其實只是補拍我有出場的幾個畫面而已。」少年解釋道。   「你是第一次拍廣告?」伊東華興致勃勃地問道。楊顛峰不由得想,或許她有滿肚子的拍廣告經驗正苦於無人可分享?   「當然是。」楊顛峰手足無措地說:「我覺得演得好爛,好丟臉。」   「沒這回事,以第一次來說,演得很好了!」少女把它當成自己的事情一樣,興奮地說道:「廣告最重要的就是『傳達』,就這一點上你做得真的很好,或許比那個有一點演戲經驗的正派主角還好!」   少年得到了肯定,忍不住眉開眼笑地說:「真的嗎?那麼,能不能請伊東華小姐以專業的眼光給我進一步的指點?」   「嗯,照我看來──」伊東華很認真的說:「後段部分狂揮鞭加上狂笑動作的時候,那時你的表情雖然很傳神,但是不太符合廣告中所要求的『卑鄙小人』的形象,反倒像是曠世大魔頭呢!」   「對!一針見血!」楊顛峰敲了一下手掌。就在這時,旁邊一直沉默著的女孩兒突然發話了:「可是那個……」         第六章 為了相逢的今日與明日     少年少女登時都保持靜默,等待女孩發言。可是杜黎娜猶豫了一下卻沒能說出什麼。「什麼『那個』呀!杜黎娜?」伊東華等得有些不耐煩,便催促道。   「沒、沒什麼。」女孩說。   「杜──黎──娜!是不是要我捏你的臉頰才肯說?」少女擺出姊姊的架子了。   「啊、啊,不要啦……我說嘛!」杜黎娜悶悶不樂地說:「老爸很注重形象啊、面子啊這類事情的,如果他發現楊顛峰在廣告當中演壞人,很可能會要求我們不要再跟楊顛峰交往。」   楊顛峰訝異地張大了嘴巴,好一會兒才說:「……不會吧?有這麼嚴重?只不過是拍了一段廣告而已耶!」   「其實也沒什麼嘛!」伊東華反倒顯得相當平靜,說:「他要是這麼說,你就不要再跟楊顛峰交往不就好了,反正你們本來也沒有什麼來往。」   「就會說風涼話,那老姊你呢?」杜黎娜埋怨道。   「我?他是你老爸又不是我老爸,我跟誰交往,他憑什麼管那麼多?」少女噘起嘴兒說:「要是他敢對我做這種要求,我先跟他斷絕關係。」   楊顛峰聽了不由得心裡暖烘烘地,只聽得女孩悻悻然地抱怨道:「是喔!你還真方便,想要認這個老爸的時候就認,不想認的時候就不認,太狡猾了吧?」   伊東華毫不介意地說:「我本來就是這麼狡猾的人,今天看清楚了?」   少年喝了口茶,覺得喉嚨有些累了,今天不只是和伊東華姊妹重逢,之前在比武大會結束後也說了不少話。他看了看表,說:「時候也晚了,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聊,不過以後還可以慢慢說,我該回去了。」   東道主的姊妹倆都還沒答話,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伊東華接了電話,只聽門房報告說:「東華小姐,老爺回來了。」   「啊!那麼我跟公爵大人打聲招呼之後再回去吧!」楊顛峰說。   雖然少年曾經在這大宅邸中住上過一陣子,但和吉勒斯德公爵見面的次數用手指都數得出來。曾聽女孩說過,這位公爵大人有很多公務要處理,一年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領地那邊,而伊東華姊妹的母親就是因為體弱而住在領地那兒的城堡靜養。楊顛峰當時還打趣說幸好這裡沒有日本幕府般的規定──家眷必須留京──。照少年看來,雖然女孩堅持說自己是寧願住在比較繁榮的恩居奇維邦聯也不要住大而冷清的城堡,可是她住在這裡的理由是任誰都能一眼看穿的。   正思索時公爵大人進來了。杜黎娜看父親對少年的神情一如往常,稍微放下了心──那證明吉勒斯德公爵對少年今日一戰的表現還算滿意,而且還沒看到那廣告,或是沒認出壞人角色是少年演的──他對楊顛峰點點頭算是回應了招呼,道:「歡迎你來。今天看你贏得很輕鬆呀!繼續加油吧!」   「都是托公爵大人壓陣的福,不但晚輩威力大增,而且對手也因此氣虛神怯,可說是未戰先敗,晚輩只是再推了他一把而已。」楊顛峰恭敬地說。   「呵,我會盡量再抽空去觀戰的。」公爵大人轉向伊東華姊妹說道:「對了,上次我才提到既然你們姊妹都搬來這兒住了,這個房子裡的使用人手有點不夠,所以我給你們倆找了個人,家世清白,人看起來也挺機靈的……」   他拿起了室內分機話筒,直接下令道:「如果新來那個已經換好了衣服,叫她到起居室來。」之後公爵便在沙發的主位上坐了下來,其他晚輩們也跟著坐下。屁股還沒坐暖,起居室便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吉勒斯德公爵說道。   進來的是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長相還算可愛,但是卻是那種絕不會搶了主子風采的大眾臉;頭上用布紮了兩個圓髮髻,雖然像是兩顆肉包,但沒有「那位」包子頭少女包子下長長的招牌馬尾;更引起少年矚目的,她穿著典型的──標準女僕裝。   「公爵大人您好,東華小姐、杜黎娜小姐兩位好,楊顛峰先生您好,敝姓蘭卡絲,剛滿十六歲。叫我凱琳就可以了,請各位今後多多差遣。」少女說完,吉勒斯德公爵便說:「你以後就跟在兩位小姐的身邊,主要是東華,聽她的吩咐。」   「剛滿十六嗎?我比你大一點。」伊東華笑著說道:「以後我們也不要分什麼主僕,就以姊妹相稱,我叫你凱琳妹,你叫我東華姐就可以了,輕鬆一點把這裡當自己家裡,別太拘束了。」   名叫凱琳的少女聽得有些困惑,應了聲是;公爵大人則聽得皺起了眉頭,不過一時沒什麼表示。杜黎娜用手肘撞了撞發呆的楊顛峰,低聲問道:「怎麼了?」   少年突然激動地大吼了起來:「哇!是職業的女僕啊!穿著標準女僕裝的女僕呀!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夠看見真正的女僕和女僕裝,實在是太感動了呀!」   雖然女僕凱琳嚇了一跳,但其他人卻像是習以為常。杜黎娜低聲念了幾個咒語短句,一把巨大的軟錘便在她手中變了出來,然後女孩兒「砰」地一錘用力揮下,正中少年後腦!   吉勒斯德公爵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似乎對這種老爹級的搞笑手法十分受用。楊顛峰摸著後腦杓說:「仔細想想,這種場合出現女僕是很自然的事嘛!真不好意思,一時失態了。啊!公爵大人,時間已經不早了,那麼晚輩就先告辭。」   「我送你出去。」   倆人同時?伊東華姊妹不由得互望了一眼。的確兩個人都認為自己有送他出去的理由,少女和少年比較熟稔,而女孩比較以主人身份自居,不過這樣同時說出口而且還當著外人──女僕凱琳面前,兩人都覺得有些尷尬。   「杜黎娜,你送客人出去吧!東華你跟我來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說。」吉勒斯德公爵說道:「對了,杜黎娜,宴會的請柬交給客人了沒有?」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公爵大人就領著東華進內去了。這正合少年的意。因為他有些事情要問杜黎娜;至於伊東華那邊,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可是以後應該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杜黎娜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和楊顛峰出了大門口時,先發制人地問:「你有什麼事情要問我嗎?」   「呃……其實也沒什麼。」少年結結巴巴地說:「就是那個,呃……不是,不是處女的事情,那真是你姊姊自己說的?」   「嘿……」女孩斜著眼瞪他說:「你畢竟也是只沙文主義的豬嘛!是不是處女又怎麼樣?是啊!是姊姊自己說的。」   少年聳聳肩答道:「你覺得我是就是囉!我沒有辦法不介意我喜歡的女孩子是不是喜歡過別的男孩子啊!雖然我知道她可能會覺得不需要讓我知道。」   「……就像你不覺得自己失去處男的經過需要讓姊姊知道?」杜黎娜試探地問道。楊顛峰楞了楞,諷刺道:「你怎麼學起三姑六婆打探起八卦來了?」   女孩聳了聳肩道:「不問就不問。那,你只有這件事?」   「不,主要的不是這個。」少年連忙問道:「我是想跟你打聽打聽──你會不會騎馬?一般來說要學會騎馬大概要多久時間?」   「不清楚耶,你怎麼……」杜黎娜剛問出口便恍然大悟,嘻笑著說:「嘿嘿,這傢伙。被那兩個傢伙提醒,發現在這裡不能用腳去接姊姊了,想當白馬王子?」   楊顛峰默認了,心想:「算了,先去打聽打聽馬價吧!總不可能跟杜黎娜要一匹來,真遜。」決定後便說道:「你不知道的話就沒事了,我走啦!」   「急什麼,我吩咐馬車送你回選手宿舍啦!」杜黎娜連忙說。   少年聽到有馬車可坐顯得很高興,於是就搭上車搖搖晃晃地走了;話說女孩目送他離去後,一天操勞的疲累感突然一擁而上,登時覺得有些頭昏眼花。反正那個老是耳提面命要「注意儀態」的老頭又不在旁邊,杜黎娜索性垂著頭駝著背地回到了家中。   還沒回到房間,就在走廊轉角被叫住了:「杜黎娜。」   「啊!姊。」女孩有氣無力地說:「爸爸講你什麼了?雖然我大概猜得到。」   「嗯,繼父大人交代我不要對傭人有個別待遇,尤其不要跟新來的傭人過分親密,會讓其他人不平衡。」伊東華邊說邊跟著杜黎娜進了她的房間:「我說我不會有差別待遇的,我把每個傭人都當成朋友,因為聯合國那邊就是如此──在聯合國那邊只把僕傭視為一種職業,並不視為一種較低下的階級。」   女孩咋了咋舌,坐在床邊問道:「什麼事?」   「你這傢伙,在楊顛峰面前又變得很奇怪了……」伊東華說。   「啊!抄襲《寶貝芳鄰》的台詞!」杜黎娜說。   少女只是皺了皺眉,便繼續說道:「平常越來越像小大人的模樣,沒有必要在他的面前才變成可愛小女孩吧?」   女孩抗議道:「我哪有裝成可愛小女孩,你亂說!」   「你有。」伊東華毫不客氣地走到同母異父的妹妹面前,戳了戳她的胸部說道:「而且你也不可能再裝多久,再過一陣子,這個就算你不願意也會變大的,到時候就沒有人會再把你當成小女孩看待了。你還想用這個『女朋友的妹妹』的身份,跟楊顛峰交往多久?」   杜黎娜霎時變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姊、姊,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對那傢伙……你以為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看上那個邋遢的傢伙呀!」   「你所遇過的男性當中,也許楊顛峰不算最頂尖的,可是他卻是唯一跟你同居過兩個月的人,他的優點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才對。」少女冷靜地分析道。   「他的優點?他有嗎?就算有好了!」女孩抗議道:「對他的缺點我也比姊姊更清楚,比方說……比方說他長得又不帥,身高也不算高……總之這種差勁的男孩子是不可能被我杜黎娜公主看上的!」   發現長相和身高都不是同居兩個月才會發現的缺點,女孩越說越感到心虛,可是姊姊並沒有挑這個小語病,只是平靜地說:「那你又為什麼把那支手機慎而重之地藏在懷中?除了他,還有誰有可能撥通這支電話給你?」   「沒、沒有!我只是突然看到這支手機,覺得很懷念而已!姊你想太多……」杜黎娜斜眼瞪著說:「雖然我知道聯合國的女人吃醋的時候都很難看,可是姊你也太誇張了吧!連妹妹搶在你前頭先去見了你的男朋友都要吃醋!」   伊東華笑著說:「是我多慮的話那就最好,手機還我吧!既然可以打得通,反正課堂上也閒得要命,我可以隨時撥給楊顛峰,跟他來段綿綿情話。」   她伸出了攤開的右手,妹妹雖然勉強從懷中掏出了手機,不知道為什麼卻有點難以交出去。   「杜黎娜。」少女正色說道:「就算你認真起來,我也有不會輸的自信;可是要是你連自己該怎麼做都弄不明白,那我更樂得輕鬆!你呢?你繼續欺騙自己到二十五歲,然後再緊急找個腦滿腸肥的中年貴族隨便嫁掉吧!」   女孩嘟起了嘴兒,面頰鼓脹,抽動了幾下,突然流下了眼淚,用力地把手機甩到自己的姊姊身上,並哭喊了起來:「你這算什麼姊姊嘛,就只會欺負我!」然後,她的手裡變出了法杖,一揮之下「砰」地冒出一陣煙霧,然後女孩兒的身影便從房間中消失了。   伊東華又在房裡站了一會兒,確認這個彆扭的妹妹真的把她自己變到不知哪去了之後,才意興闌珊地幽幽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有贏的自信?真是鬼扯,我只能相信楊顛峰而已吧!萬一輸了怎麼辦?豈不是勒住自己的脖子……唉!這也沒辦法,誰教我……我……我到底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她把手機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懷中,出了房去。而在公爵大邸的屋頂,快滿十三歲的公主頭小女孩正抱著雙腿坐在屋脊上,偶而抬頭看看月色,更多的時候是把頭埋在懷中發呆,不知道該煩惱些什麼。   跟她們比起來,楊顛峰的煩惱就單純得多了,伊東華是不是處女的問題他並不是很介意,現在最讓他煩惱的問題,莫過於交通工具。   「現在伊東華有馬車可以代步,怎麼樣都輪不到我去接她呀!」楊顛峰長吁短歎地說:「唉!就算學會了騎馬又怎樣?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邊還是很遜,這樣豈不是跟那些跟屁蟲同一立場?就算我弄一輛摩托車來,也不會讓伊東華搭乘起來比乘坐馬車要舒適,真傷腦筋。」   只是想能跟她有多一些時間相處,沒想到連這樣小小的心願都變得如此困難。楊顛峰歎了口氣,站起了三體式。   「老大!」妖精男孩在他耳邊全力大喊著。   「……什麼事?」少年徐如林般收勢站了起來,好整以暇地問道。   威特多哭喪著臉說:「老大,你如果不嚇到的話,我在你耳邊喊這麼大聲豈不是跟白癡一樣?」   「哭什麼哭,你本來就是白癡。」楊顛峰平靜地說:「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扯,有什麼事情直說吧!」   「就是大後天晚上杜黎娜小姐的生日宴會──你不是收到請柬了嗎?你打算穿什麼去?」妖精男孩問道。   「其實我根本沒什麼選擇吧!把那件白襯衫和那條黑色的長褲燙一燙,然後外面再加一件……」少年說。   多多大驚失色地說:「拜託,老大,你該不會想穿自己的衣服去?別傻了,你哪有端得上檯面的衣服呀!這是很正式的場合,你好歹也租一套燕尾服穿去!」   楊顛峰不以為然地說:「靠,哪有這麼誇張?我還請造型師幫我做造型哩!」   「本來就該請一位造型師幫老大做造型!」妖精男孩堅持道。   「告訴你,雖然伊東華和杜黎娜在這裡是千金大小姐,可是我在這裡卻窮得要死!」楊顛峰不由得發起脾氣來:「真要我穿燕尾服去,我寧願不去!」   他抓起妖精男孩打開窗戶,把牠用力地扔了出去,然後把窗戶和窗簾都緊緊關了起來。雖不知道少年剛從交通工具上意識到自己和伊東華加大階級差異的事實,但威特多也知道楊顛峰心情不太好,喃喃自語著「希望是我多心了」就飛走了。他實在有點擔心楊顛峰會自暴自棄地穿著皮夾克和牛仔褲赴宴。   第二天一大清早,少年就趕赴比武會場,去看那場會決定自己下一戰對手的賽事了。參賽的兩名選手當中,班司塔尼代表團的那位使的是長槍,而另一位使的是長刀;按理說兩人都用長桿兵器應該很有看頭,可是楊顛峰相信既然嘉希昂話說得那麼滿,那位使長槍的班司塔尼代表應該有著某種壓倒性的優勢。   離比賽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所以觀眾席上的楊顛峰索性暫時先「專心上課」。沒錯,另一邊在艾基尼卡星的他,這時正在上課,而且還是烏德薩專門課。   所謂烏德薩專門課──楊顛峰的學分中有三十二個是「烏德薩必修」課程,不過這裡邊又包括了指定的選修課,真正「只有烏德薩上課」的學分很少,每個學期只有一兩門而已。現在在上的就是這堂珍稀的烏德薩專門課,正式名稱為『烏德薩基本能力解說及應用』,只有四個人上課,當然四人應該都是烏德薩,而且都表現得十分冷漠,顯然對彼此具有強烈的敵對意識──而裡邊居然沒有靈茵。   剛發現靈茵沒有修這門課的時候雖然有些驚訝,不過上課之後又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裡邊講解的都是很基礎的知識,這些知識靈茵應該早都懂了吧?   可能靈茵已經在修比較高階的課程了,然後就這樣一直錯開,兩年間都沒有跟她上同一門課的機會?楊顛峰雖然知道這很可能是事實,但仍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畢竟都在一個學校裡,真要找她的話是一定找得到的;反正根本就沒什麼要緊事,也就不用去找她了。   這時聽到授課老師講解道:「四大基本能力,也就是空躍式移動、念動力、激化模態與感官訊號分享,剛好可以代表恩希歐勒粒腺體對一位」烏德薩「寄主的生命產生影響的四大方式:  」一、能進行空躍式移動,證明恩希歐勒粒腺體的能量大部分來自更高次元的時空中的反應,因此烏德薩使用能力時幾乎不用擔心三次元空間的能量流失問題。   「二、念動力,代表烏德薩能力能順利作用在與寄主幾乎無關的物體上。   「三、能進入激化模態,證明烏德薩的能力,對恩希歐勒粒腺體寄主身為一個生物上的本來能力有顯著的強化作用。   「四、能分享他人的感官訊號,證明烏德薩能力可以經由特殊的媒介在寄主的所屬生物族群當中發揮具有普遍性及共通性的影響力。   「很奇妙的是,可以照這四個類別把烏德薩的能力分為四群,同一分類上的能力之高下幾乎都具有群體一致性。也就是,若是一個烏德薩在該群中有某個能力特別優秀,就表示他在這一群其他能力的表現上也必然較優秀,造成這種現象的理由,和恩希歐勒粒腺體其他的許多作用機制一樣,還是完全未知的。」   楊顛峰心想:「那是因為銀河系大多數的科學家覺得研究這種東西沒意義,所以沒人去研究的關係吧?」這是莉琪安跟他解說過的,關於地球文明與進化至更高層次文明的科學家研究方向的差異,少年在這艾基尼卡星待了一個多月下來,現在已經能自己清楚地領會了。   這時聽授課老師繼續說道:「四大基本能力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感官訊號分享』,然而這其實是烏德薩在銀河中被尊敬、被恐懼的理由中不可或缺的一項。烏德薩並不只是單純能分享他人的感官訊號,重要的是這項能力有以下幾大特色:  一、有效距離遠,就算是能力平凡者也可以到達十公里左右。   二、可以同時分享複數對象的感官訊號。   三、和『二』非常有關的,烏德薩能夠只分享擁有某些特定性質的感官訊號。   老師現在就要告訴各位一個非常重要的技巧,許多烏德薩在身涉危險的時候都使用過的,那就是──試著分享四周所有人的感官訊號,但是,只限跟『自己』有關的。史上曾有感官訊號分享能力被列為S級的烏德薩,據說可以過濾半徑數千公里之內所有同類智慧生物的感官訊號,有『雷達人』之稱。各位不必向他看齊,不過老師剛剛所說的小技巧是非常有用的,可以多加練習。其他方面,這個感官訊號分享能力也有許多應用方式……「   楊顛峰一時之間只是聽過就算。簡短的解說完之後,就是實習時間。這堂課是那種以上課實習的方式拿到學分的課程,不然少年也不會來上。   為了避免被老師發現自己的烏德薩能力因為分身而有異常的消耗,楊顛峰在實習中多所保留──因為其他的同學也這麼做,所以少年的行為並不特別惹眼。   轉眼間決定楊顛峰下一戰對手的比賽也快開始了,少年正在嫌連觀眾席第一排的位置都離選手太遠了些,不能很清楚地觀察到賽場中的動靜,突然想到可以分享長槍男子的對手的感官訊號,登時胸有成竹了起來。   他閉上眼睛,以從一片吵雜中搜尋特定聲音的要領,搜尋著長刀男子的感官訊號。這時裁判也已經舉起紅旗揮下:「比賽開始!」   「有了!」楊顛峰的眼前模糊浮出了長槍男子的身影──不只一個,居然有好幾個之多,原來真如老師所說的,不但找到了他對手眼中的長槍男子,連裁判們看見的長槍男子的感官訊號,都可以一併看見!   更奇妙的是,在這麼多人感官訊號的綜合分析下,少年眼中的長槍男子居然變得非常「清晰」。並不是可以看見衣服縫線的那種清晰,而是十分鮮活,就像從許多不同角度捕捉動作的motion capture技術一樣,把對手的動作完整地映現在腦中。之前楊顛峰使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時,都以「分享某人的感官訊號」為目標,從來沒想到以「分享某特定目標的感官訊號」為目標時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這堂課上得真是即時。但楊顛峰一時無暇為自己的好運而慶幸,只是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長槍男子身上。武俠小說中有句老話叫一刀、二槍、三斧、四叉、五鉤、六鞭、七爪、八劍,這倒不是說刀法練到頂點就一定會輸給劍,而是刀法最為單純明快──最原始的刀法只有劈而已,能刺擊的刀都是後來改良出來的。   第二單純的武器就是槍了,槍法基本上只有三招:刺擊、順絞、逆絞。據說清末武術大家神槍李書文當初學六合大槍,只學了這三招就不再去道場而閉門苦練,練到刺擊能刺穿停在牆上的蒼蠅而牆不留痕,絞擊能將六尺大漢一擊擊飛四尺高的地步,此乃漫畫《拳兒》中的記述,姑且聽之。   刀法、槍法本身既然單純,那麼功力高下就要看步法、身形。楊顛峰一「看」之下就皺起了眉頭,因為那使長槍男子開戰之後就只有意思意思地挪動了幾步。雖然兩支長桿兵器在空中交擊狀似激烈,可是只是使長刀的一方拚命攻擊試圖打破長槍的防衛線,而長槍從容應付罷了。   這樣的比賽實在沒什麼看頭。楊顛峰心念一動,轉而分享長槍男子的感官訊號試試。果然他顯得行有餘力,處處琢磨著對手的弱點,並在數十招開外輕鬆地擊飛了對手的長刀贏了這一戰。   少年睜開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又重新閉上眼睛,藉著「回憶」在自己的腦海中描繪出面對這個對手時的景象。他又發覺那長刀男子的身形較自己為高,自己對上的時候,視線位置應該更矮一些。   他把剛才全場戰鬥中那長槍漢子的動作模擬一遍之後,突然發現長槍漢子有些特別的習癖。比方說他在處理以自己右肩為目標的攻擊之後,習慣把長槍往下盤一擺──就算對方的下一招並不是攻往他的下盤。   「嗯,這些是真的弱點?或是故意裝出來騙人的?機率是一半一半。」楊顛峰心想:「幸好我的武器有效距離比較長,就算那是他設下的圈套,我也不至於必然落敗,只要提高警覺就好了。」   正當他正尋思該如何利用這些「癖好」的時候,聽見嘉希昂的腳步聲逼近便睜開了眼睛,只見女騎士雙手叉腰似笑非笑地俯視著少年說:「看你特地上這裡來,整場比賽中卻都閉著眼睛在睡覺,你是故意來示威的嗎?」   既然有同隊之誼,這場比賽中嘉希昂自然便率領著班司塔尼代表團的部分成員坐在觀眾席上為隊友加油打氣。不過既然預料長槍漢子可以輕鬆獲勝,這位女騎士三不五時就看看對面觀眾席上介意的對手楊顛峰,也在情理之中。   「你誤會了。」少年搖著頭說:「我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閉上眼睛的時候施展比較方便,所以我已經把整場戰鬥的過程仔細的記下來了。」   嘉希昂歪著臉,顯得有些不信地說:「真的嗎?那麼能不能請你說說,你觀察出了哪些心得?」   楊顛峰胸有成竹地說:「啊!我觀察出的心得是──這場比賽他的對手太弱,害我根本觀察不出什麼心得。」   「我是很想誇獎你能觀察出這一點來,但是觀察出這一點對你的下一戰好像談不上有什麼幫助。」女騎士苦笑道:「我不知道你有幾分真本事,不過對方可是胸有成竹,自稱八招之內一定可以把你打敗!」   「這麼說起來我倒是輕鬆,只要能撐過這八招,接下來我就可以用第九招把他擊敗了?這樣還蠻快的嘛!」少年笑笑說。   嘉希昂不以為然地說:「如果我是你,我會想辦法在八招之內取勝。」   「耶?這是給我提示嗎?就算不希望我輸,這麼做不太好吧!」楊顛峰揶揄女郎道。然而她神情不變的聳聳肩,答說:「這只是一般論,如果有本事的人,自然能在最少的招數內取勝,那就要看你本事夠不夠囉!我走啦!次回戰見。」   女騎士揮揮手離開之後,少年這才發現上一場比賽已經結束有好一段時間,預備觀賞下一場比賽的人潮已經漸漸湧入。即將開始的這場比賽顯然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觀戰的人數明顯的比上一戰要多出很多,而且其中又以紀錄員居多。   楊顛峰雖然正以最悠閒的速度走出賽場,可是心中卻忍不住好奇。他用了感官訊號分享能力「掃瞄」觀眾席,希望能從中知道一些關於下一場比賽的情報。   可是他想得太天真了。這樣漫無目地的接收訊號,根本無法從裡邊得到什麼,只有一堆雜亂無章的賽場景象罷了。俗話說小人閒居無好事,少年閒著也是閒著,居然一區區地過濾起觀眾席上感應到的感官訊號起來。   這樣全面性的接收、分析下來,楊顛峰很快發覺了一件有趣的事──席上有很多心不在焉的人。烏德薩能分享的他人感官訊號不只是正在接受的訊號,也包括那人自行產生、接收的訊號,說得白話一點就是「回憶」。以前楊顛峰就曾靠著接收杜黎娜對恩居奇維城的回憶移動到葛裡布林特來,雖然發生了嚴重的誤差。   「去『接收』這些回憶的畫面,還比較有趣哩!」少年並沒有想太多關於隱私權上的問題,也早已把原本這麼做的目的──查查下一場比賽有何特殊之處──拋在了腦後,開始偷窺起觀眾席上各人的回憶來。   雖然觀眾席上的人數不少,不過「回憶」的影像清晰者不多。大多數時候,簡直就像是想要從香灰的形狀中看出明牌號碼一樣模糊。楊顛峰玩了一陣子便頭疼了起來,開始想歇手了。   正在這時,他卻突然感受到一個非常清晰的畫面──不只清晰,而且畫面中的風景還非常的特別!   那風景──有個最簡單的形容方式,各位讀者手邊有銀勇第一集吧?沒有的話抱歉了;就如第一集封面的背景,像是站在沒有大氣的星球表面,眺望星空;楊顛峰看到的景象就類似那樣。特別的還不只這一點,那景象還是上下顛倒過來的,把你手中的第一集倒過來看,就像是那樣!   很直覺地,楊顛峰心中浮出了兩個疑問:  一、那個人從哪裡看到這幅景象?他真的到過這種地方,又或者那只是一幅讓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畫?   二、那人神經構造和別的人類是不是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接收到的影像會特別清晰,而且還是反過來的?   無論答案為何,少年都對此人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那景象怎麼看都像是在外星球,所以他甚至猜測這人就是那位「銀河法庭派駐代表」,可是他又為什麼要來觀戰?莫非是個人嗜好消遣,或是做什麼觀察紀錄?   懷著連貓都殺得死的強大好奇心,楊顛峰轉而接受那人的視覺訊號,這樣就可以從他眼中的景物角度判斷出他大約坐在觀眾席的哪一角了。確定方角之後,少年便往那人所在位置的方向走去。   他怎麼樣也想不到,居然見到了一位他絕不想在此場合見到的人!   那人穿著連身的斗篷還附帶帽子,也不知是有意隱藏身份還是真的怕冷,畢竟早春的這時候還是很涼的。他很快地察覺楊顛峰的接近,轉頭一望──  「哇呀!」楊顛峰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音量誇張,就這樣大喊了出來。   是那位性感冶艷的女法師!呃,應該說是「那位楊顛峰在露營地附近偶然撞見,為了隱藏當時舉行的某種秘術而想要殺他滅口的女法師」。   女法師也愕然站了起來,驚訝地說:「你怎麼還活著?」   少年很慚愧地抓了抓頭,話聲中也充滿了歉意:「真是對不起,我還活著。」   雙方一開始的對話引起觀眾席上不少的側目,但是少年後一句的應對卻讓「側目」減少不少。女法師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彷彿是很不習慣說這種家常話。   「不好不好,受了點傷,躺了好幾天剛起床。」楊顛峰的答案雖然別有深意,語氣卻是完全的話家常:「你今天也很漂亮,不過上次那樣打扮比較性感。」   女法師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嘴唇動了動。少年聽見了不是耳朵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對方使用了什麼法術:「你不怕我?」   他可沒有辦法用同樣的法術回答,只好攤手以對,並說道:「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聊一聊?或者你很想看這場比賽?」   「不。」女法師搖了搖頭,說:「不看也無所謂,走吧!」   兩人出了賽場就近找了一間咖啡廳坐下。因為離賽場很近,想來這咖啡廳這一陣子可說是大發利市;若不是大會主辦單位的強力要求,說不定還會漲個一倍左右的價錢。楊顛峰翻開了菜單,輕鬆地說:「盡量點,這些小東西我還請得起。」   「……那我就不客氣囉!」女法師說道。   各自點好之後,楊顛峰便說:「我叫楊顛峰。貴姓大名?」   「我叫汀佩妮。」女法師聳了聳肩,又說:「這名字其實沒什麼意義,不過是個化名罷了,我原來的名字用音譯或意譯都很難翻成通用語。」   「鍾妙婷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她現在真的進了鍾廟了。」少年胡思亂想著。   服務生送來兩人點的東西。名叫汀佩妮的女法師拿起湯匙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問道:「你為什麼不怕我?」   「嗯?」楊顛峰吸了一口冰淇淋蘇打,說道:「你是說我怕你殺我滅口嗎?你現在已經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了吧!如果我真的是個好管閒事的人,你做過的事情,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現在你總信得過我是個不好管閒事的人了吧?」   「但我看你表面上雖然自信滿滿,可是心底還是害怕的呢!」汀佩妮問道:「我倒也不怕你有什麼詭計對付我;我當然不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動手殺你,但我卻總有辦法等到你落單,把你抓起來施以殘酷的拷問,直到問出每一個你洩漏過有關我的事情的人,然後一個個殺掉,當然你也終究難逃一死。」         第七章 被害者與加害者     楊顛峰聽完之後並沒有立即答覆,只是靜靜地望著那女法師。女法師也耐心地等著他。過了片刻,少年才說到:「我是覺得啦……」   「嗯。」汀佩妮應了一聲。   「你應該先把冰淇淋的部分吃掉,那個會融化,留下水果慢慢吃。」少年說。   「啊?」這個答覆──呃,或許不算是答覆,讓女法師大出意料之外,不過她很聽話地挖了冰淇淋的部分吃掉。   少年望著女法師所點的香蕉船,想起這也是杜黎娜愛吃的食物。這時聽得她又問了一遍:「你不怕我嗎?」   「什麼?還在持續這個話題嗎?」楊顛峰感到有點訝異。他想了想,之後便反問道:「你有什麼理由認為我必須怕你?」   女法師汀佩妮並沒有正面答覆這個問題,只是說道:「在這葛裡布林特世界中,人們對於法師可說是又敬又怕。由於法術具有的不確定本質,所以大多數人對於法術有種不信賴感,這也就是為什麼勇武大會要對於法師參賽者加上種種限制的原因。不但法術有著不確定性,法師的力量也是深刻受到天時地利的影響;越是能力強的法師,對於法杖、咒語及動作、法環、圖騰、術煤或術材的依賴情形也越加嚴重,一但有依賴就會產生弱點。不過,誰也不能否認,法師擁有的力量是未知而強大的,就算他的力量本來不是為了破壞而存在。」   楊顛峰聳了聳肩,問道:「所以呢?」   「所以葛裡布林特的人當然恐懼得罪一個法師。」汀佩妮說:「難道你並不害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少年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才答道:「我並不太害怕死亡,這個大概有些影響,不過,主要是我並不認為世界上有什麼不明不白的死法。」   女法師笑著說:「這恐怕是你基於無知才得到的結論。我所學越多,對於自己無知的部份就越發恐懼,因為那些範圍是如此龐大。」   「我一點也不這麼覺得啊!或者你只是自信過度而已?」楊顛峰也笑著反問了一句:「這樣說好了,那我問你──你曾經試著殺死我一次,所以我有充足的理由為了自衛而反過來把你殺掉,你可曾因此對我感到恐懼?」   汀佩妮聽到這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得瞠目結舌。少年繼續說著:「我一眼就知道你是個法師,但是你憑什麼依然認為我是個凡人?我以為你應該意識到了我有某些不凡之處,可是又並不清楚那是什麼。照你之前的說法,已知對上未知,照理說你對我的恐懼應該比我對你的恐懼更多才對,不是嗎?我害怕你的程度,最多就是到你現在對我感到害怕的程度,彼此彼此囉!」   見女法師一時說不出話來,楊顛峰把胸前的飲料充分攪拌後暢快地猛吸了一大口,感動地說:「冰淇淋蘇打還是要把冰淇淋和蘇打攪拌均勻後才好喝!」   女法師忍不住又微笑了起來:「你對自己也如此的自信?」   「與其說是自信,不如說是自大吧!」少年答道:「就像葛裡布林特人大多恐懼法師一樣,這個宇宙中也有對我的力量稍有認識的人,他們也會對我又敬又怕。雖然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   「你真的這麼有自信的話,或許你願意告訴我,你是如何擺脫那死亡咒印的威脅的?」汀佩妮試探地問道。   楊顛峰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答道:「那個?那倒是確實跟我的能力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我很不湊巧地是勇武大會參賽者,妖精魔法使推薦人選,然後我在中了那咒印快要昏倒的前一瞬間,喊出了那妖精魔法使的名字──你既然是個法師,總該知道我大致上要再說些什麼。」   女法師顯得十分訝異:「喔!我有點猜到你應該是勇武大會的參加者,但怎麼都沒想到你是妖精魔法使推薦人選?妖精魔法使啊……是啊!只要他能把你送回這恩居奇維城,多半能找到有辦法解除這詛咒的治療師。真是巨大的盲點,跟你自身的能力的確無關,而且我應該早些想到這個可能性的。」   少年沒有答話,只是從容地享用自己的凍飲。汀佩妮又問道:「但這一點也沒有解決我的疑惑,如果你下次再遇上這種狀況,你仍然認為自己會得救?」   「或許吧!我一向是運氣很好的人,半年多以前,我才剛中過一個機率只有百萬分之一的頭彩。」楊顛峰答道:「也或者下次你就不會有這麼好運了,我臨時決定在你那張動人的小嘴念完什麼可怕的東西之前,搶先把你給殺掉。」   說到「殺掉」兩字的時候,少年還傚法電視劇中的動作,大拇指往脖子一劃並且「呃」了一聲。然後又神色如常地品嚐自己的冰淇淋蘇打。   汀佩妮第一次感到恐懼──她發現少年沒有威脅或是炫耀的意圖,他只是在開玩笑,但這個玩笑卻似乎建立在他確實具有隨時能殺死女法師的實力之上。仔細咀嚼的話,這種情緒也不太適合稱之為恐懼,精確地說,倒是比較接近之前女法師曾描述的:「對於己身未知部分之廣大的認識。」   不過她的神色倒是沒有絲毫改變,平靜地說:「聽你的語氣,好像是絕對不會考慮殺害我呢!這又是為了什麼?」   「這還用說嗎?美女是人類寶貴的資產,每個人類都應該盡其所能地呵護美女才是!」楊顛峰揮舞著拳頭堅定地說。女法師聽了柳眉微蹙:「你對我說這番話不嫌輕薄了點嗎?我的年齡都已經可以當你媽了。」   少年揮著手說:「別開玩笑了,我媽哪有你這麼可愛?不說別的,就算用大象把我媽拖進咖啡廳坐下,她也不可能點香蕉船。」   「你說這個呀!」汀佩妮忍不住笑了笑,指著香蕉船說:「我是第一次看到,我住的地方沒這種東西呢!雖然只是為了吃吃看而點的,但是確實很好吃。」   說完之後她感到有些驚訝。少年顯然一直試圖以對等的身份跟她交談,而女法師終於被「感化」了。而,就像那一客初次嘗試的香蕉船一樣,用對等的身份和少年交談的感覺居然還不錯。   兩人都沒再說話,在沉默中吸吮著玻璃杯底的殘渣。終於,楊顛峰起身付了帳,和女法師並肩走出了咖啡廳。在店門口汀佩妮說道:「那,我暫時決定不找你的麻煩了,也希望你信守承諾不洩漏任何事情。」   「這種話沒什麼意義吧!不管我承諾還是不承諾,你都不可能會相信呀!一切只能靜待時間來證明。」少年答道。   「我只是說說罷了,任何事情都有個句點,我只是想用這番話來為我們今天的交談做個結論。」女法師往某個方向走了幾步,又回眸一笑道:「你既然是比武大會的參加者,如果能一直贏下去,我們或許還有見面的機會,再見。」   最後這幾句話的動作和語氣,她已經從冷漠的法師回到最初在森林裡見到時那個性感冶艷的模樣。這意味著汀佩妮已經把楊顛峰視為一個能平等交往的對象?或者只是對他感興趣?甚或只是覺得少年有利用價值?少年也不清楚。   雖然不清楚,不過能跟美女喝咖啡總是值得高興的事,這點從最初和鍾妙婷那番改變他一生的談話起都沒變過。楊顛峰伸了個懶腰,帶著微笑回選手宿舍去了。   他在一路上特地留心了物價,換算了一下──之前在塔尼夫夏的經驗沒什麼用,兩地的幣制完全不同──,這裡的民生必需品確實比台北便宜太多了,看來十枚金幣對葛裡布林特的平民而言已經是一大筆財產了。   「我的手頭也蠻拮据的,可是一般打工的收入相對起來也低。」楊顛峰順便看了一些小店家的徵人啟示,喃喃自語道:「這邊什麼類型的工作收入較高呢?」   這邊雖然比不上之前和杜黎娜去看天柱之劍路上經過的市場那麼大,不過也形成了一個小商販街,看來是因為大量選手和支援人員進駐選手村而暫時興起的。說也正巧,前不遠處有個背影讓少年有些眼熟。   「凱琳!」他試著出聲喚了這位職業的女傭。   「喔?楊顛峰先生,真巧!」少女轉身笑著答道。她的打扮和在公爵邸中迥異,完全是平民少女的模樣,看來那質料尚佳的女傭服只能在宅子裡才准穿的。   「對我來說不算太巧,這旁邊就是賽場和選手宿舍了啊!」少年笑答道。   「啊!楊顛峰先生是勇武大會的參加者?真了不起!」女傭驚訝地說。   「你還不知道?我以為伊東華會告訴你!」楊顛峰也有些驚訝。   凱琳搖了搖頭,答道:「伊東華小姐昨晚很早就睡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向她請教一些事情。」   少年笑著說:「別說什麼請教,我猜她一有空就會跟你像個朋友般天南地北地閒聊,你等著看好了。只是……不知道會不會聊到我。哎,不說這個了,我出現在這裡很正常,你怎麼會到這附近來?」這裡離公爵邸有一段相當的路程。   「嗯……」小女傭眼珠一轉,吐吐舌頭俏皮地說:「其實因為是翹班偷跑出來買一點私人的東西,所以挑遠一點的地方免得撞見熟人。」   「對了,有些私人的事情想跟你打聽。」楊顛峰的神情有些尷尬,貼近了凱琳的耳邊低聲問道:「你的薪水多少?」   凱琳雖然有些驚訝,不過以同樣的姿勢和音量對少年說了。楊顛峰不禁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沒有比當麵包師傅的助手高多少嘛!那些大戶人家雖然外表拚命裝闊,不過骨子裡果然和聯合國的大戶人家一樣小氣。」   「楊顛峰先生這樣問是想……」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你猜得應該沒錯。」   「……果然也想找一個跟班?」   少年之前那尷尬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就這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雖然這不是凱琳第一次看他搞笑,不過還是小小嚇了一跳:  「楊顛峰先生你沒事吧!」   「不,我只是稍微感覺到我倆意識的差別,這句出自《迷糊女戰士》。」楊顛峰苦笑著爬起來說道:「我只是想找份工作啦……」   小女傭雙眼發亮地拱手說道:「是想自己賺點零用錢,減輕對家中的依賴嗎?楊顛峰先生真了不起!」   「呃……也不是這樣……總之,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因為我算是初來乍到這恩居奇維城,對這裡的一切都不太熟悉。」   「適合楊顛峰先生的工作嗎?我想想看。」凱琳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我也不太……對了,可以問問杜黎娜或伊東華小姐,如果她們想要打工,會選擇什麼樣的地方!」   楊顛峰登時覺得可行。如果要杜黎娜或她的公爵父親幫忙介紹工作,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換個方式向她們打聽她們會選擇去哪裡打工,或許可以找到比較高薪的工作,便感激地說:「啊!好主意,真是多謝你了。」   他握住小女傭的手搖了搖表達謝意,也不管這在這裡合不合禮。又閒聊幾句,楊顛峰便和凱琳告辭,往宿舍方向走去。   望著少年離去的身影,凱琳神情一變,撇撇嘴說:「這也是個呆頭貴族,看來也很好應付,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出來呢?」便轉身走了。   楊顛峰這時想的事情剛好和她成對比:「那個女僕平時雖然不起眼,不過笑起來還蠻可愛的,而且態度又謙卑,沒遇過這種類型的女孩呢!」   他買了張恩居奇維城的地圖,又轉過兩個街角,選手村便已經在望。吃過午飯後,楊顛峰回到房裡攤開了那張地圖,開始尋找選手村、公爵邸和伊東華所就讀的「聖 菲特拉克貴族學園」三地的位置。果如所料,不管是從選手村到學校,或是從學校到公爵邸的路程,都非一般人的腳程所能負荷。   「我從這裡要到那學校去還不是問題,不管用跑的順便鍛煉體力,或是乾脆瞬間移動過去,總有辦法過得去就是;問題是怎麼把伊東華送回家?看來兩隻腳是絕對不成的了。」少年自言自語著,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交通工具的問題果然很傷腦筋,不知道要存多久錢才買得馬、馬車,而那個貴族馬車恐怕更貴吧!無論如何,今天是不可能去接伊東華放學了,或是再去公爵家門口接她?不要吧……」   他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拿了菱鞭上屋頂去了。雖然選手村有很大的室內練武場,不過根本沒人在用,用了的話大概很快會聚來一堆記錄員吧!選手村建築的屋頂雖然不是很恰當的練武場所,不過跟楊顛峰自己家裡的那窄小屋頂比起來,卻又好上不知多少倍呢!   楊顛峰試用了「早上」老師剛教過的方法,「偵查」了四周確定沒有人在觀察自己練武之後,便施開了舞鞭。先是反覆練了幾遍鞭招,然後是站三體式,又練鞭招、又站三體式。八卦掌畫圈圈那「收攝心神」用的功夫,已經完全可以用舞鞭加以取代了。之前的半個多月,少年在晚冬的露營地都是這樣練習的。   恩希歐勒粒腺體改善體質的效果很顯著,因為手臂不容易酸,少年已經習慣以練到肌肉發熱量的標準決定換站三體式。當然是站三體式的時候多,舞鞭的時候少;楊顛峰現在站三體式幾乎已經都不會有雜念,有時候站著站著,還可以看出太陽在天空中緩緩移動。   這真是一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轉眼間太陽已經西沉。楊顛峰收起菱鞭坐在圍繞屋頂的女兒牆上,開始肉體的歇息,腦力的激盪。   他想的當然是──早上觀看的那場比賽中那位長槍漢子,班司塔尼的「卡位選手」。以為楊顛峰會想伊東華、凱琳或是汀佩妮的讀者,呃,其實你們所猜的也相當符合少年的個性,只是他這時碰巧不是在想美眉罷了。   他雖然已經沒有辦法把長槍漢子比賽中每一招一式照順序回想出來,幸而那幾個習慣動作都記得很清楚,可以從中擬定自己的戰鬥策略。   他很快就決定了自己的戰略。接著還有足夠的時間,只要在戰前把這幾個動作練好,這策略可說是萬無一失──當然,前提是長槍漢子在戰鬥中的一些不良習慣都是真的存在,而不是裝出來騙人的。   「如果是騙人的,我也不至於就這樣落敗,問題是那樣的話我要怎麼贏?」楊顛峰煩惱著。他又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出了長槍漢子巨大的身影。就在這一剎那,少年突然領悟了對方「八招之內可以獲勝」的宣言的意義。   楊顛峰自言自語道:「那大漢的手長腳也長,身型本來就已經巨大,還以長槍作武器,簡直像是一垛插翅難越的巨牆。只要他穩紮穩打、步步進逼,很快就能把我逼到角落,到時再施展開槍勢將我籠罩,那樣的話就算激化模態下的反應再快也沒個屁用了。嘉希昂要我在那之前取勝,或許在提示我,不過也有可能是在害我,要想辦法躲過第八招或是在那之前取勝,結果還是我自己判斷才行。嘉希昂不知道我能瞬間移動,所以我要躲過第八招不成問題,問題還是怎麼贏──如果我的戰術無效,我根本就沒有能有效取勝的手段,實在危險啊!」   他睜開眼睛,甩甩頭,回憶起「早上」那堂烏德薩課程的後半──   「恩希歐勒粒腺體是幾乎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個體,所以一個烏德薩並不需要自己進行能量調節,只要『許願』就行──而以一個烏德薩來說,他擁有的力量之大幾乎能讓自己『心想事成』的。但是,願望必須明確,而且這個『明確』並不容易定義。除了明確之外,願望也不一定能立即完成,就算是許相同而且夠明確的願望,每個烏德薩達成願望前要花在『專心許願』的時間長短都不一樣,雖然願望的實現總是在最後一瞬間立刻發生的事情。   「這方面的過程有點像是折彎湯匙。」授課老師當場取出了一隻湯匙,表演給同學們看並說:「每個智慧生物族群都有或高或低的比例,突變出一些能折彎湯匙的念能力者,這是相當普及的超能力,我相信各位都對這個有足夠的認識。我們回想一下這種普通念能力者折彎湯匙的過程──他先要撫摸著湯匙想像湯匙的彎折,然後再用手一口氣把它折彎,或是不用手就使湯匙折彎。對烏德薩來說,用念力折彎湯匙當然是任何一瞬間都可以辦到的事,但換成一些比較困難的願望,就需要花掉或多或少的『集中精神』的時間了。」   他收起了湯匙,繼續說道:「通常這個時間越短,表示你的願望對你的恩希歐勒粒腺體來說越容易實現,消耗它們的『活動力』也越少。一個明確而複雜的願望也一樣會實現,而且那個複合式的願望可能不容易以之前提過的四大類來區分。另外最要特別注意的一點是──不要在一個不明確或是太難實現的願望下集中精神太久,這會產生氛爆,必須特別注意!   氛爆是一種散亂的能量發散形式,似乎是因為恩希歐勒粒腺體聚集了太強大的能量,但無法遵循明確的指令去使用它,最終累積的能量超過他們能控制的程度而使能量溢散而發生的;當氛爆發生時,以標的為中心會有約三百萬噸的質量被打散成次夸克粒子﹝作者按:外星人知道夸克以下的粒子,並取了名字;可是無法翻成地球的語言,只好暫稱為次夸克粒子﹞,而且就算烏德薩自體沒有捲入這爆炸當中,也會因為體內能量逸失而死亡……「   楊顛峰回到葛裡布林特的現實,伸手虛抓了一把,把不知何時被棄置在這屋頂一角的某塊紙屑吸到了手中,想著:「我身為烏德薩的念動力群能力並不突出,雖然瞬間移動群的能力突出,不過對於戰鬥好像沒什麼幫助。在特教學園,如果我問老師要怎麼樣利用烏德薩能力進行攻擊,一定會被當成瘋子的,他們隨便從懷裡掏把槍來射,恐怕威力都足以殺死一頭大象──或許還不需要用到一把槍,可以把武器縮小到鋼筆甚至是戒指的形式,像《銀河冒險戰記》那樣。」   將烏德薩能力作用在與寄主無關的物體上──念能力群。楊顛峰在這一群能力中的表現既然不突出,那麼無論是想要放火、放冰、放雷、放風刃,恐怕沒有哪一項是端得上檯面的了。就算從其中選擇了效率最高的招式來攻擊,萬一演變成延長戰,因為過度消耗了恩希歐勒粒腺體的活動力,被老師看穿自己在分身,豈是一個慘字了得?對楊顛峰來說,分身被看穿而使他不得不離開葛裡布林特、伊東華,是比在勇武大會上落敗更糟糕千百倍的事情。   因為苦思無解,心情煩躁,忍不住抓起菱鞭又用力把十二招鞭招舞了一遍。也許是因為太用力又或者天色漸暗的關係,手指明顯地發出了光來。   「這個沒事就發光一點屁用也沒有,像靈茵那樣會飛方便多了。」楊顛峰發著牢騷道:「既然要發光,至少要亮一點可供照明用的才好呀!」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閉上眼睛思索了一陣。對了,之前在地球上曾經利用八卦掌畫圈圈的動作,把指上的光點凝聚成手心的光暈,然後還丟了出去;雖然丟出去的光暈輕飄飄地一點用都沒有,碰到樹幹就散開了。   楊顛峰思索著:「烏德薩能力可以直接影響身外之物,就算有一段距離,可是我卻不太習慣這麼做。比方說,最簡單的念動力,我要伸出手才發得出來,其他同學似乎並不需要。當初『亂馬』對抗『獅子咆哮彈』﹝作者註:見漫畫《亂馬二分之一》﹞的時候,就是從自己發出的『氣』研究出適合自己使用的氣功,我何不試著在這個自己可以輕易丟出的光暈上做變化,就算沒有實質威力,說不定仍然可以在戰鬥中發揮出一定的效果。」   他練起好久沒練的八卦掌轉了幾圈,把凝聚在手中的光暈丟出去。多練了幾次以後,很快就可以在畫一圈之內就凝聚好光暈而丟出去了。   然後就是要檢查光暈本身的性質。楊顛峰很快發現那光暈丟出後可以用很快的速度前進──幾乎是希望它多快就能多快。但是,無論使它飛得多快,射程卻都一樣,大約只有五、六公尺左右。   「糟糕,射程那麼短,姿勢又像,這豈不就是『我道拳』?我豈不是變成『彈彈』。」少年苦笑著說:「……算啦!何必往自己臉上貼金,這招現在比『我道拳』還不如。」   接著他又試著讓那射出的光暈轉彎。楊顛峰很快就發現,射出之後再想令它轉彎是不可能的,但是若射出前就預想好它的飛行軌道,倒是可以讓它飛出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軌跡。   「這樣有什麼用嗎?」楊顛峰自言自語著,很快想到可以讓光暈繞著自己飛,甚或停在空中!如此一來,只要光暈不飛出五公尺半的射程範圍,難道就可以一直存在?試驗結果是不行,它只能存在於少年集中精神的時段當中。   於是楊顛峰轉而試驗自己可以集中精神讓光暈存在多久,最低限要集中精神到什麼程度光暈才不會消散。少年又發現只要分出很少的精神照顧那光暈,就可以使它不至於消散,少到──少到能一邊舞鞭一邊分心「照料」那團光暈的地步。   他就真的開始舞起鞭來,看也不看那光暈一眼,試試看能不能將它維持到一套十二招全部舞完。楊顛峰自認為做得不錯,然而十二招舞完、回頭一看,光暈卻消失了。又試了一次,還是消失了。   少年困惑地甩甩頭,把鞭招的數量減少一半。舞完六招就回頭──說也真巧,這次光暈卻還在。他舞完十二招不需要多少時間,照之前的經驗,如果一直盯著光暈看,這段時間內要維持光暈存在絕對不成問題。那麼,光暈是怎麼消失的呢?   他一遍又一遍的嘗試,確定了一件事──如果不盯著光暈看,大約在舞完第八招和第九招之間的時候,它會突然消失。   「怎麼回事啊?莫名其妙!」楊顛峰困惑地說。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而且少年也有點擔心自己的烏德薩能力是否消耗過度,顯然不是研究「怎麼回事」的好時機。他收起了菱鞭,便走下樓回自己的房間。   說也真巧,還在門外就聽見了電話鈴聲。剛聽到的時候少年足足楞了有十秒鐘之多,因為《勇者鬥惡龍》的旋律未免和他身處的時空背景太合了。回過神後,他連忙衝進房裡接起了電話,因為能打通這支電話的只有一個人!或者說兩個人。   「喂?」   「啊!是我。」果然是少女清鈴般美妙的嗓音:「伊東華!我在馬車上,因為坐車坐得有點無聊所以打電話給你。哦,對了,手機是從杜黎娜那邊搶來的,反正她也用不著,嘻嘻。現在方便嗎?」   楊顛峰不由得心花怒放了起來。他一頭倒在床上,笑著說:「只要你打來的電話,一天二十三小時五十六分四秒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都方便。今天那兩個傢伙有沒有纏你?」   「沒有,不過他們好像在商量什麼事情,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伊東華說:「哎!今天的課程內容還是一樣莫名其妙,真想輟學算了。」   「輟學吧輟學吧!你又不像我被逼著去受什麼特殊教育,難得有機會能自己選擇要學什麼,當然是選擇向自己感興趣的學問的師傅去學習比較好!」   兩人天南地北地閒聊了幾句,楊顛峰趁機問道:「對了,你現在手頭怎麼樣?吉勒斯德公爵每個月給你多少零用錢?」   「零用錢?好懷念的名詞啊!」少女笑著說:「我繼父那種人才不會管用錢這種小事,管家說過我要用錢的話就直接跟他拿。我想那些錢我不還也無所謂,可是我才不要用他家的錢、拿多少全都記下來了,回頭再連本帶利地一起還給他。」   少年問道:「對了,你自己應該也有不少錢,從事演藝事業賺到的。都存在聯合國那邊嗎?」   「是啊!你缺錢用?」   「不是啦!你存銀行裡頭?可是今年台灣的銀行存款利率越來越低,存在那裡不是很不划算嗎?」   「放心,錢是阿姨幫我保管的,她都幫我匯到外國銀行去了。那你怎麼問起零用錢的事情?」   「我只是想到,不是說打工也是很好的人生經驗嗎?不上學可以去打工呀!」   伊東華驚訝地說:「是噢!似乎有此一說。你看我多脫線,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去打工呢!」   「因為你是曾經有過一番『事業』的人啊!打工對你來說像是大太陽底下的一盞燭台般不起眼吧!」楊顛峰笑著說。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咕噥著說:「打工……打工……最近好像有別人跟我提過和這件事有關的話題。」   「什麼話題?」楊顛峰並不抱著還能向伊東華打聽到什麼打工情報的希望,只是基於好奇心而發問。在少女思索的時間內,他偷試了一下能不能分享對方的感覺訊號,但好像因為距離太遠而失敗了。   「我想起來了!」伊東華興奮地說:「我是學校裡的圖書管理委員,就是那個坐在圖書館櫃檯處理借書還書事務的人;前幾天和圖書館的整理老伯聊天的時候,他提到幫忙整理書的人手缺很久了,他一個人做得很累。」   楊顛峰依然不抱太大期望地問道:「你說他要找工讀生?」   「不是工讀生,是正職人員。來上學的那些紈褲子弟哪肯做搬書排書這種粗重的工作?聽老伯說,一般人不被允許進入學校,而被允許進入學校的年輕人又根本沒有肯做這種粗工,我說要幫忙,他卻不肯讓我幫。」伊東華埋怨道:「我才不相信搬幾本書會弄粗我的『纖纖玉手』,這邊的封建階級觀念實在很討厭,有點體會到為什麼當年有貴族會支持法國大革命了。」   少年搖著頭心想:「我想他們支持革命的理由絕對和你不同。」可是嘴裡卻說著另一件事:「去當搬書工聽來不錯,不費腦筋又可以鍛煉體力。薪水多少?」   「……你想做?」少女的聲音顯得有點驚訝又不太驚訝。   「想做啊!我正在物色打工機會呢!」楊顛峰坦白地說:「只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我進去學校裡邊。」   伊東華欣然說道:「我幫你介紹的話,應該有辦法吧?最多最多麻煩繼父大人出面,我想讓你進校區不是很大的問題。至於薪水,我明天幫你注意一下。」   「多謝啦!」少年喜出望外地說。   「啊!到家了。還有沒有事情?沒有的話下次再聯絡吧!」   「喔,還有件事,我想要借一台攝影機。」   「這個也是小事一樁,我向杜黎娜問問看,她應該有一台。」   「多謝多謝!那就麻煩你啦!下次再聯絡!」   「嗯,掰掰。」   「掰掰!」   少女放下話筒後幽幽地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著:「他這麼乾脆的就掛了電話,覺得好寂寞唷!是因為昨天才見過面的關係嗎……這就是真正戀愛的感覺?」   見她講完了電話,門房為伊東華小姐打開了馬車門讓她下車。   楊顛峰渾然未覺少女的心思,切斷電話之後臉上掛著傻笑踩著「雀躍的步伐」往餐廳去了。在此順便交代一下,選手村雖然提供相當好吃又營養的免費餐點,不過就連住在選手村裡的參賽者都鮮少在附設餐廳用餐,所以餐點每天都會剩下一大堆。當然廚師們也會隨著每餐用餐人數的波動減少餐點供應量,但是又不能調到太少,免得有選手臨時想上這兒用餐卻沒得吃,所以每棟的餐廳幾乎每餐至少會剩下七、八人份的量。這些多出來的高級餐點,當然只能倒在屋後的大桶中。   少年並不知道,那些大桶裡的發餿食物依然會成為貧苦人家珍貴的餐點,只覺得要是這樣就倒掉了很可惜,所以每餐都盡可能地大吃。像是今天晚上,他就吃了至少六支類似聯合國「雞腿」的帶骨腿肉。   因為食量大,所以自然也要增加運動量把多餘的脂肪消耗掉。否則萬一這邊的楊顛峰變成大胖子,那邊的卻還是一樣瘦,到時候想合體時,會不會因此合體失敗呢?反正還沒有真的胖起來,少年也樂於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   人吃飽都會有一段愛睏的時間,時間長短和愛睏的程度與飽脹的程度成正比。少年回房之後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叫了起來:「哇!我完全忘了問那女法師汀佩妮有關於那倒過來異星風景的事情!搞什麼嘛我,那我請她那一份香蕉船要幹嘛,白白浪費錢!」   次日下午有乎也目的初戰,楊顛峰和瑟那約好了要一起去為他助陣,所以這天少年的行程跟前一天剛好相反──上午練習,下午才去比武場觀戰。   不過在那之前,楊顛峰還做了一件事情必須要交代一下的。這倒不是發生在葛裡布林特,而是發生在數萬光年之外的艾基尼卡星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少年想要更加瞭解手中發出的那團光暈的性質,所以去請教了烏德薩專門課程的授課老師。老師馬上為他安排了檢查。   結果卻十分無趣──那是一團電子。   「正確地說,那是一個帶負電的區域。」老師看著顯示檢查結果的儀器螢幕,為少年解說道:「也許它還具有其他特殊性,不過現有的儀器查不出來就是了。」   「對不起,我的科學常識還不夠。」楊顛峰困惑地說:「為什麼會發光?」   「你知道『勵態雷射』的原理嗎?不知道也沒關係,我從頭為你解釋好了。」老師耐心地說:「物體分割的最小單位是分子,分子由原子鍵結組合而形成,鍵結只不過是用來稱呼分子外圍電子的一種特殊狀態,這些你懂嗎?」   楊顛峰點了點頭:「懂,請老師繼續。」   「電子在原子中並不能自由活動,而是有固定的存在機率軌道。當分子的外圍電子含有額外的能量時,就會由低位能軌道移到較高位能的軌道去,然後再藉由發光的形式釋放能量,回到位能較低的穩定軌道。同一種原子在同一組這類軌道移動中發出的光波長是一致的,所以可以用來製造雷射,就叫勵態雷射。」老師緩了緩等少年又點點頭,才繼續說道:「你的烏德薩能力持續給予了這些空氣中不同分子的外圍電子許多額外的能量,所以它們雜亂地在許多不同能階間躍上躍下,因此發散出雜亂的光暈。」         第八章 敗者的喜悅     楊顛峰似懂非懂地耐心聽完之後,急切地問道:「如果我能以烏德薩能力對它施以更強的能量,光度會增加嗎?」   「增加程度恐怕有限!」老師笑著說:「如果你給它過多的能量,頂多就是把空氣給離化,也就是電漿化。你要知道光畢竟是這些空氣分子的外圍電子在能階上移動所發出來的,他們的發光能力是有上限的,就像一根燈絲,不可能無上限地因為通上極大量的電流就發出極強的光。事實上,現在的光度應該很接近這個極限了。」   少年煩惱了一會兒,又問道:「那麼我有辦法增加它的帶電量嗎?」   老師楞了楞,問道:「增加帶電量?要讓這光暈穩定存在,電量不可能太高,頂多只能到電器用品上的靜電程度。更高的電量,會讓它受地面的正電吸引而往下墜落呀!那樣的話你要額外用念力抵抗地面的電荷吸力才行。」   見楊顛峰依然很認真地煩惱著這件事,老師試探道:「你想用這個光暈來惡作劇嗎?不要做得太過分哦!」   少年只能苦笑以對。回宿舍的途中,他一直喃喃自語道:「一團電子……一團電子……而且還是一團不太多的電子,因為電荷不高嘛!一團電子能有什麼用呢?真是沒用啊……唉!就算只是靜電也好,能讓敵人嚇一跳也罷,戰鬥中大概多少有些用處,暫時朝提高電力的目標來努力吧!」   昨天還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利用烏德薩能力來攻擊的明路,檢查結果卻如此令人洩氣,楊顛峰倒有些後悔去做檢查了。   這天早上他暫時拋下了這個想法,專心練習鞭法,尤其是和可能擊倒第二戰對手的戰術有關的幾招。中午吃過飯午休時分,伊東華打了電話過來:  「攝影機已經跟杜黎娜借到了,怎麼樣?可以過來拿嗎?」   「其實也不是很急著用。那麼,圖書館打工的事情怎麼樣?」   「喔!那個,老伯說是我介紹的人的話非常歡迎。一天的薪水八枚銀幣,這樣是算多還是少?」   楊顛峰忍不住咋了咋舌──這薪資足足是一般工作的兩倍以上啊!看來就算貴族對於外人很吝嗇,對於和自己有關的人還算是挺慷慨的。   「相當多呢!這樣吧!我明天中午過去一趟,可以嗎?」少年問道。   「可以呀!那就明天中午十二點半,我在校門口等你。」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就結束了通話。下午兩點半,楊顛峰「輕裝簡從」地往比賽會場前進,為乎也目助陣。   到了那兒,少年被觀眾席上的聲勢給嚇了一跳。他很確信乎也目的對手不是什麼有名的選手,可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大批的人來助陣呢?幾乎把觀眾席給擠得水洩不通!莫非是來給乎也目助陣的?可是這麼多人跨越片界而來的事情,實在有些難以令人想像呢!   雖然人這麼多,不過借助感官訊號分享之力,楊顛峰還是只花了很少的時間就找出了瑟那的位置。「在這裡!」矮小的男孩伸展身型招著手等待少年接近,而少年在他佔好的位置上坐下之後,劈頭第一句話便是:  「這壯觀的聲勢是怎麼回事啊?不會是來幫乎也目助陣的吧?」想到另一個可能性,楊顛峰便不由自主地壓低了音量。   瑟那也跟著壓低了音量:「你說得沒錯,似乎是來幫乎也目的對手助陣的。我剛剛有稍微打聽了一下。」   「那個人──很厲害?或是很有名?」   「不!」男孩苦笑著說:「不過,似乎跟我一樣是某個小城邦的代表,而那個城邦離這裡很近,所以他們就可以盡可能的發動人手來加油助陣囉!」   少年見到男孩臉上有不安的表情,想說他可能來自很遠的城邦,不由得問道:「你覺得寂寞?」   瑟那楞了楞,抓抓頭說:「也許有一點吧!可是,如果連我都還這樣孩子氣的撒嬌的話,你和乎也目又怎麼辦?你們來自更遙遠的另一個片界耶!」   「沒什麼,我倒不覺得有特別遙遠啦……」楊顛峰傻笑了一陣,才忽然地心中一驚:「對了,瑟那和乎也目都不知道我能自己穿越片界。乎也目要是不借助大會主辦單位的力量,很可能無法回到自己的家鄉,如果在這出了什麼意外的話……他承受的壓力跟我不一樣。這些之前都沒有顯露在他的臉上,是堅強的象徵。」   就在這時,觀眾席上響起一陣歡呼之聲,原來選手進場了;一邊是乎也目,神定氣閒地走上了比武場,另一邊當然就是他的對手。   一見到那人,楊顛峰和瑟那都倒抽一口涼氣。乎也目已經是十足的大漢了,可是他那名雙手各持把斧的對手還比乎也目要高出一個頭!非但如此,體格也極其強壯,看樣子身上少說有一百公斤以上的肌肉!   「毆啦毆啦毆啦毆啦!」那人耍起雙斧來虎虎生風,登時引爆了觀眾席上震耳欲聾的巨大喝采聲。   等喝采聲好不容易平息了,乎也目才以不屑的語氣說道:「算了吧!少虛張聲勢,你那兩下三腳貓的把戲我早就看穿了。你還不夠資格讓我使上實力來應付。」   那雙斧巨漢登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什麼!」觀眾席上隨之也響起了此起彼落為乎也目漏氣、叫罵的鼓噪聲。楊顛峰正覺得吵得受不了,卻見到瑟那冷靜地思索著什麼東西。   男孩見少年轉過頭來,便問道:「激怒這種對手的用意是什麼?」   「用意?嗯……」楊顛峰聽得目瞪口呆,只是假裝陪瑟那在想罷了。   瑟那自言自語地說:「對方也是身經百戰的老手,應該不會被這種三流的挑釁給激怒,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做啊!」   少年隨口說道:「莫非不是以場上的對手為對像?」   「啊!有道理!原來如此,乎也目果然是個戰略家。」瑟那恍然大悟,捶了捶手掌,又說:「能一眼看穿他的策略的你也很了不起。就算不是同盟的情分,我也不想在接下來的比賽中跟你們對上。」   聽瑟那的語氣好像解開了什麼疑惑,可是楊顛峰卻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但是裁判的紅旗已經揮下,他只好先把疑問吞進肚裡。   乎也目和對手在紅旗揮下的第一瞬間皆已同時衝出。但是,誰也沒料到兩人的第一擊就發生戲劇性的結果。   那巨漢只是以飛快的速度砍出左斧試探,但乎也目卻以常人難及的速度和柔軟度不但避過了這一擊,還一掌擊中了斧面!   斧頭居然就這樣脫手飛出,旋轉著深深插入了乎也目身後的地面。   巨漢大吃一驚,連忙往後跳開。可是乎也目卻不趁勢追擊,還叉起雙手得意地說:「早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了!」   那巨漢的左手斧被擊落時雖然場邊也響起一些驚呼,可是音量遠沒有現在的巨大,觀眾們怒吼著:「殺了他!」   「別讓他瞧不起了!」   「把他劈成兩半!」   楊顛峰捂著雙耳望了瑟那一眼,只見他也做著同樣的動作但是嘴唇微動,看嘴唇的形狀是說:「完全中計了。」說完後還露出一絲冷笑。   少年綜前想後,得到了結論:「觀眾中計了?」   果然那巨漢雖然本有些躊躇不前,但是在場邊鄉親父老的鼓噪聲中,終於下定了決心,改以雙手握住剩下的一把斧頭──那本來也是一般人要用雙手才使得動的大斧,可是在巨漢的手中卻如同玩具──大喝一聲,重新衝刺發動了攻勢!   他這次抱著一往無回的決心發出了廣範圍的橫掃。橫掃因為範圍及距離過大可能造成的速度不足,用上雙手的力量去彌補,而且為了防止乎也目後退避過,還盡可能地前傾了上身;側掃的高度當然也恰到好處,是那種乎也目蹲得再低也不可能避過的高度,但若是乎也目有辦法在瞬間趴下的話,則另當別論。   但巨漢還是低估了乎也目的速度!他雙腿盡力一蹬,那肥碩的身軀居然能跳起來到剛好躲過了這一擊的程度,然後就一掌狠狠地砸中了巨漢的臉部。   以巨漢那種身高,一般人要擊中他的臉部實非易事,就連乎也目,也要等到他上身前傾才有機會。他似乎並沒有很多臉部受擊的經驗,就這樣崩然倒在比賽場上,再也不動了。   整個賽場登時變得鴉雀無聲。   唯一沒有被這一幕震懾的是裁判,揮下了紅旗說:「勝負已分!擔架!」   楊顛峰偷偷地往四周的群眾們看去。方纔的熱情和激動還凝結在他們的臉上,有人的臉孔漸漸扭曲,像是無法相信這殘酷的事實。   少年拉了拉男孩的衣袖,兩人墊起腳尖離開了觀眾席,以乎也目的選手休息室為目的前進。   為了打破凝重的氣氛,楊顛峰勉強說了個笑話:「我還以為乎也目身上油比肉多,沒想到他手勁這麼大,一擊就把那斧頭打得飛了出去。」   瑟那搖搖頭。少年困惑地問道:「難不成是那巨漢本來就有握力小的缺點?」   男孩還是搖搖頭說:「這也不見得。所謂『實則緊,虛則飄』,使兵器的人當然不會全程每分每秒都緊緊握住兵器,而那巨漢露出破綻的恐怕就只有那一招的那一瞬間而已。完全被乎也目看穿了。只不過……」   「只不過?」   「只不過那巨漢顯然對雙手斧、單手斧也很拿手,不只會使雙斧罷了。如果他之後就採取遊走應戰策略,乎也目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討到好去。」   楊顛峰這才完全明白整個經過,喟歎道:「這麼說他是敗給鄉親的期待了。」   瘦小男孩也歎了口氣,說:「那巨漢自己也知道,但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而乎也目也不會說,所以除此之外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走到門口,兩人馬上換過一副嘴臉,笑著進門說:「恭喜!」「果然輕鬆獲勝呀!我還以為你吹的咧!」   「哇哈哈哈!我的自信可是來自於我俊美的外貌和堅強的實力呀!」乎也目大笑道:「我早說過不會像你們兩個一樣,我說會贏就是會贏!」   楊顛峰心想:「這好像是『流星公主』的語氣……」   瑟那感動地說:「不過沒想到可以跟這麼強的人成為夥伴呢!你還沒拿出真本事就輕鬆獲勝了,接下來也一定胸有成竹吧?請你繼續贏下去吧!我與有榮焉?」   「是啊是啊!」少年也跟著猛點頭。   沒想到乎也目卻斜著眼說:「你們這兩個傢伙還裝?太不夠義氣了吧!沒拿出實力就獲勝的豈止是我而已!」   瑟那楞了楞,也斜著眼看著楊顛峰說:「你也沒拿出實力?」   楊顛峰苦笑著摸著頭說:「不是不拿出實力,只是在那之前就贏了呀!」說真的,除了瞬間移動之外,他也想不出自己隱瞞了什麼實力。   「切!果然真人不露相……」矮小男孩抱怨說。   「你敢說別人?」乎也目瞪著他說:「你什麼時候打算秀出你驚人的跳躍力呀!我猜至少也有九十公分的程度吧?」   瑟那無辜地說:「我又沒有刻意不跳,他如果出橫斬的話……」   「有誰會呆到被你逼到死路前出橫斬呀!」乎也目歎息道:「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別了,我是刻意隱瞞自己的實力,你們是還沒發揮實力就贏了。」   楊顛峰好奇地說:「你真的是刻意隱瞞?不是因為不需要所以還沒用出來?是為了戰略上的考量嗎?防止被紀錄員看穿之類的……」   「這種戰略意味不大,我的能力說強不是很強,被看穿之後也沒什麼特別的缺陷可供對手鑽研。」乎也目說:「其實主要是活動活動筋骨,想看看自己不靠能力能做到什麼地步,總不能事事依賴異能呀!」   言者無意,聽著有心,楊顛峰一聽這句話,登時手腳都冰冷了。   「總不能事事都依賴異能──乎也目應該是天生的異能者,況且這樣說!」少年自責地想:「我這個被打了一針的速成超能力者,居然成天只想著利用烏德薩比賽獲勝賺錢!對手是人,我也是人,對手四肢健全,我也四肢健全,我憑什麼先認定自己打不過人家!瑟那他連什麼異能、身高優勢都沒有,還不是全憑自己的力量奮戰!我想要利用超能力獲勝的心態本身,就已經違反了大會精神,真可恥!」   兩個夥伴們全然不知他這番心思,喊道:「喂!為了慶祝咱們第四名同盟第一戰全員獲勝晉級,晚上去喝一杯吧!」   「啊,好啊好啊!」楊顛峰連忙答應道。   一行三人走出休息室的時候,很不幸必須經過雙斧巨漢的休息室。因為來加油助陣的人實在太多,所以雖然只有很少的比例來安慰巨漢及他的家人們,還是擠得房間站不下,得敞開著房門站到外邊的走廊上來。   見到三人靠近,他們都紅著眼睛怒目而視,有的人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對此三人也只能低垂著頭試圖快步通過。   說也正巧,那巨漢居然就在這時候從休息室中走出,對走廊上的鄉親們說道:「感謝各位的關心,我不要緊,也很抱歉辜負了各位的期……」   巨漢的視線和乎也目一相交,話聲登時硬生生地斷了。他的支持者們不約而同圍成一個圈把巨漢包了起來,憤恨的眼神中散發出濃重的殺氣。感應到局勢危險,楊顛峰和瑟那也不由得暗自戒備。   但巨漢卻排開眾人走到了乎也目前,伸出了右手說道:「多謝指教。」   「不客氣。」乎也目伸手與他握了握,又問:「你的傷勢不要緊吧?我可是盡了全力打下去。」兩名巨漢身邊,楊顛峰簡直小得似根火柴棒,而瑟那恐怕就只能用火柴棒頭那個小球來形容了。   巨漢甩甩頭,說:「太久沒敗陣,有點暈眩罷了。這一下剛好可以助我消消我那過剩的自滿,真要多謝你。」他隨即轉身對鄉親們說道:  「世界之壁果然很厚,我盡了力還是在第一仗就落敗。雖然我實在很愧對各位的支持,但也要請各位不要忘了這是一場什麼樣的比賽──這麼高水準的大會選出來的勇者,才能挑得起維護葛理布林特和平的重任,大家說是不是?」   看來此人獲得眾多鄉親愛戴果然不是沒有理由的,輕而易舉地化解了讓乎也目等三人寸步難行的尷尬。走出賽場後,瑟那感歎地說:「如果我的簽運不好,第一場就落敗而讓鄉親們傷心欲絕的人,就是我了。大家都是一方高手,可是這幾天下來就必定會產生五百名抱著『第一戰便戰敗』的恥辱而默默離開的人,想想實在是非常殘酷的一件事。」   「難道覺得第一仗就落敗的也不要緊的人,在這一千人當中只有我而已嗎?真是可恥極了!跟上一件事加起來,簡直是兩倍的……不!平方的可恥!」楊顛峰慚愧得臉都紅了,他轉頭望望乎也目,發覺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少年安慰他說:「勝負就是這麼一回事,你也別太介意了。」   「哈?什麼?我在想事情。」乎也目楞了楞,大笑了幾聲,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楊顛峰的背,說道:「我在意?在意的人是你吧!我可是身經百戰,成王敗寇這種事情我看得多了!在賽場上敗北是很幸運的事,在戰場敗北的下場只有死!」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神情轉為嚴肅,說完後便不發一語。   楊顛峰心想:「對了,我對乎也目所來自的片界還一無所知,或許他從小就飽經戰亂。我們彼此認識根本還不是很深,或者瑟那根本就是班司塔尼收買的卡位選手,潛伏在我身邊負責觀察我的底細呢!他們對我大概也有同樣的懷疑吧!唉,要花多久時間,人與人才能輕易坦誠相見?管他的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少年比他的夥伴們想像得更不勝酒力,才喝了四杯,第二天就一直睡到快中午才醒來。而且還是因為跟「那個人」的約定,讓他勉強拖著身子爬下床,也沒有心情慢跑鍛煉體力,叫了便宜的出租馬車就往菲特拉克學園前進。   車伕的眼神很奇怪,大概是菲特拉克學園附近沒有什麼會讓人跟這個宿醉的少年聯想在一起的地點。便宜的馬車震動很劇烈,讓楊顛峰第一次嘗到暈車滋味,好幾次都差點吐出來。他重拍了自己的臉頰好幾次,勉強自己振作精神。好不容易,少年在菲特拉克學園門口下車時,不至於走得歪歪斜斜。   少女正倚在冷清的學園大門邊等待著,見少年走近,便含笑迎了上來。   「你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怎麼了?」   「啊!昨晚喝得有點多。因為在葛裡布林特的朋友比武大會勝了,所以去喝幾杯為他慶祝一下。」楊顛峰這番話有點不正確,因為那明明是為了三人的勝利而共同慶祝的慶祝會。可是現在的他當然無心計較這點小事。   「……你還沒吃午飯吧?那我們先去吃。」   「可以嗎?那真是謝天謝地。」   一進餐廳,少年便被嚇得酒醒了八成。真不愧是貴族學園,居然連學生餐廳都如此金碧輝煌,飯桌椅是高級精緻傢俱,窗玻璃上有著美妙的紋彩,鏤空雕花窗框上甚至還有裐布窗簾。   不修邊幅還帶點酒氣的楊顛峰,入內時自然引起了很多的側目。不過看見有伊東華相伴,自然沒人敢吭一聲。   兩人面對面坐了下來,居然有侍者過來請他們點餐,讓少年不習慣之至。餐點送上之後,飢腸轆轆的楊顛峰埋頭幾乎一口氣吃掉半盤,才困惑地抬頭問道:「你怎麼不吃?」   「我之前吃過了。」少女笑著說。   「我記得……」楊顛峰把嘴裡的食物吞了下去,繼續說道:「來這裡之前我好像聽某人說要一起來吃午餐。」   伊東華俏皮地笑笑,說:「沒錯呀!我們一起來,我看,你吃。」   少年沒再說什麼,只是吃得更快了些。少女說道:「嘻嘻,你如果就這身打扮出席今晚杜黎娜的生日宴會,一定會把她氣死。」   「唉唷!今晚還得參加她的生日宴會。」楊顛峰歎口氣按著額頭說:「又多了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你還有什麼令人頭疼的事?」   「怎麼樣在比武大會中獲勝。」   「這個我就幫不上忙了。攝影機晚上再拿給你可以嗎?」   「好啊!如果我沒有在門口就被門房攔住,被他給趕回家的話。」   少女沉默了一陣,說道:「也許杜黎娜會不高興你穿這樣赴宴,可是,說實在的,我看到你以這身打扮來赴約,有點鬆了口氣。」   「你可能鬆了口氣,我以這身打扮在這裡吃飯,卻渾身不自在。」   「……你生我的氣了嗎?對不起,我不曉得你會這麼在乎這件事,我其實是個一點都不纖細、粗枝大葉的女孩子。」伊東華喪氣地說:「我對這類的事情一向很遲鈍,你知道,一個生於平民長於平民的人,是不會因為有了個貴族繼父和繼妹就突然變成貴族的。」   「嗯,我很清楚,《冷笑大天使》裡邊也是這樣說的。」楊顛峰平白無故受了少女一個道歉,心情很是尷尬,擦了擦嘴說:「吃飽了,食物本身真的很好吃。該辦正事囉!我們走吧!啊,對了,還沒付帳……」   伊東華笑著說:「在這裡吃飯不用花錢。」   少年忍不住心想:「只有這一點和銀河法庭特教學園一樣啊……」他在餐廳中諸人銳如刺芒的眼神中,勉強裝出從容的樣子與少女並肩出了餐廳。   兩人離去後,廳內馬上響起了竊竊私語,那些貴族子女們這時當然早就把禮儀這種東西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女孩們也忙著用「你看那女孩果然沒教養,只是好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醜小鴨,把那種男孩子帶進學校裡邊來……」之類的話來詆毀這個擁有令她們嫉恨容貌的對象;但更多的聲音來自於男性們「一朵鮮花怎麼插在牛糞上!」的怨恨?   餐廳一角,某兩位並不面生的貴族子弟有著如下的對話:  「可惡!氣死人了,那傢伙到底是靠什麼迷住伊東華小姐的!」   「你放心,只有活人能用卑鄙的手段迷住少女芳心,死人是不可能的。」   「你、你有什麼好主意了嗎?那傢伙可真的是勇武大會參賽者,首戰壓倒性獲勝的事情也是真的,一般的打手恐怕……」   「嘿嘿,等著瞧。撂倒那小子之後,我們再來公平競爭吧!」   不知陰謀逼近的楊顛峰,正和伊東華有說有笑地往圖書館前進。他這又是過分自滿呢?還是自信呢?恐怕誰也分不清楚吧!         第十集 彆扭天使 第一章 白雪公主與一隻小矮人     楊顛峰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圖書館整理員一職。這聖 菲特拉克學園雖然是所貴族學校,不過圖書館卻並不是很大,僅有兩層樓的書庫和一層樓的閱覽室而已──少年聽到笑得合不攏嘴的管理員伯伯如是說,有點背脊發寒。   「你跟我一個人負責一層樓,工作不會很辛苦的,主要就是把學生公子小姐們還的書排回架上。」管理員伯伯依然笑著:「以前還沒問題,現在要我一個人負責兩層樓實在不行了,你肯來真是幫了我大忙!現在像你這樣願意自食其力的公子哥兒實在不多了,有前途喔!」   少年只好撥撥前額的頭髮,哈哈笑了幾聲敷衍過去。   伯伯又問道:「可以從今天下午就開始幫忙嗎?剛剛中午的時候才收到一大堆的還書,這就是最忙的時候了。」   「當然可以。」楊顛峰答道:「不過我今天不能待到很晚,晚上有點事情。」   「晚上他要來參加我妹妹杜黎娜的生日宴會。」伊東華笑著補充道。   「那是晚上的事情了吧?放心!」管理員依然笑著:「咱們這裡是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保證準時上下班!」   伊東華看了看手錶,說:「啊,快上課了。那就這樣囉,楊顛峰,我下課的時候再來找你。」   「那……」楊顛峰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最後只說:「晚點見。」   少女也有些欲言又止,不過還是輕輕地揮揮手便轉身離開了。   管理員伯伯帶著楊顛峰到了一個管理員用的小房間,找了一套舊制服給他,並說道:「可能有些不合身,你先穿著這套,我馬上幫你訂製新的制服。」   少年雖然心中有些嘀咕:「來排書的管理員還要訂做制服。」但是還是乖乖地穿上了。接著老管理員又帶他去櫃檯和坐櫃檯的小姐認識認識,並從那裡接收了一大疊今天中午的還書。書上清楚的標明著書號,一字頭書號的書就是擺在楊顛峰負責的一樓書庫,二字頭書號的書擺在老管理員負責的三樓書庫,簡單清晰。二樓是閱覽室,使用率相當低。   楊顛峰撥了撥前額的頭髮,振作起精神開始上工。雖然他鼓足了勁兒,不過看似很多的還書不到半小時就排完了。   「……」他呆呆地站在書庫一角,心想:「現在要幹嘛?」   少年把自己負責的一樓書庫整個巡了一遍。書庫內十分乾淨,雖然沒有到一塵不染的地步,可是就算拿了小拂塵和畚箕也掃不到什麼東西。書上也沒有積塵,楊顛峰猜想大概有魔法除塵器之類的裝置。   他轉而留意書架上的內容。本來少年多少有點期待,能在這異世界的圖書館書架上看到一本泛黃的古書之類的,最好裡邊封印著什麼巨大的力量或是美少女。但是事實完全辜負了他的期待,根本沒那種東西。架上倒是有齊全的散文集、詩集、童話、冒險、懸疑和羅曼小說,一本本都是厚皮精裝局部上光印製,但是版面不大、頁數不多,字倒是很大。以上的描述若是要濃縮成一句話,簡單地說就是:這一層樓的書庫裡擺的都是流行書。   雖然楊顛峰對這些書的內容相當失望──是「失望」而不是「沒興趣」,事實是少年還打算等會兒就來看個幾本;不過倒是發現了另一件自己可以做的事情,那就是把之前架上亂掉的書給排好。   沒錯,架上的書擺的很亂。不是說不整齊,而是幾乎都沒照號碼排。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為之前老管理員排不來,只好暫時隨便擺;但更有可能是那些貴族學生公子小姐們翻翻書就亂塞回架上所導致。   楊顛峰便從第一架開始,徹底把每一架的書照號碼排好。這可就不是件輕鬆的工作了,他足足做了有兩個小時,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累死我了,叫烏德薩做這種事,恩西歐勒粒腺體會哭吧!」少年撥撥瀏海,在書庫一角坐了下來,自言自語道:「不過,以後每天上午排一半,下午排另一半,這樣應該會比較輕鬆。」   他扭扭脖子舒活舒活筋骨,站起身以散步似的速度巡視著書庫;眼睛雖然看著書架上一排排的書,心中卻在想別的事。   「……波謝教我的劍法,也還沒到實戰中能真正派上用場的地步。」楊顛峰喃喃自語道:「雖然烏德薩能力的確有改善我的體質,不過我的力氣卻幾乎沒有因此變大。對手都是葛裡布林特百中無一的好手,就算沒有飛來飛去的高人,我真的能夠找出靠自己的力量足以擊倒對手的方法嗎?」   他停下腳步望著自己攤開的手掌,發了一會兒呆。   「如果伊東華的電話打得通的話,說不定自己的也……」少年心想。   既然伊東華有可能打來,他當然把手機帶在身上。這種事要試隨時可以試,所以楊顛峰也就毫不客氣地試了。   「喂?你怎麼知道我翹課?」電話的對面傳來了久違的聲音。   「哇!真的通了!」楊顛峰驚叫一聲,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楊顛峰。」   「我當然知道,看來源就知道了。」那人說道:「你不是出國了嗎?原來你有辦國際漫遊。」   「哈哈……」少年只好敷衍地笑著混過去。   「那,有什麼事?電話費應該很貴吧?長話短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楊顛峰急忙說道:「總之就是──有沒有可以確實擊倒對手的方法?」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鐘,才聽到他的回覆說:「沒有吧!」   「果真如此嗎……」   「坦白說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我甚至比較懷疑世界上有沒有能讓我的對手不被我所擊倒的方法。」   楊顛峰聽了突然從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現和對方初會時的情景,對了!那是在台林高中拳擊社的友誼賽賽場上。對手如鬼魅般突然就移動到自己的近前,楊顛峰甚至不記得他是先跨左腳還是右腳,而當他勉強出拳迎擊時,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輸了。楊顛峰並不缺乏打架的經驗,甚至也並不缺少和高手對敵的經驗,雅露拉的「活劍」、嘉希昂的劍術,甚至改造人大漢那不符合人體工學的踢腿和變形手指,都是極難閃避的。   可是……感覺還是不一樣。套句常見的形容:和電話那頭的少年交手時,楊顛峰覺得自己有如被蛇盯上的青蛙,逃都逃不掉!但,難道要說那是因為對方比雅露拉、嘉希昂甚至改造人大漢還強?少年並不認為如此。   這就是所謂「氣勢」的影響,必勝的決心和知道自己會獲勝的從容……之類的?   「喂?發什麼呆呀,都跟你說電話費很貴了!雖然我是無所謂啦!」   「……呃,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對手很強,我覺得自己贏不了。」楊顛峰苦笑了幾聲:「自信是經驗的累積,成績是實力的反應,我想我應該調整不勞而獲的心態才是。對不起打擾了……」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對方不耐煩地說:「勝負沒有絕對的事。」   「那是安慰必敗者的話吧!」楊顛峰說:「雖然變因很多,但還是有一些可靠的判斷規則在呀!比方說,我現在跟你對決的話,你認為誰會贏?」   「當然是我會贏。」   「那就對啦!」   「嗯,就算你認為自己會贏還是贏不了,這是客觀的。不過,你應該想的是:為什麼對手認為自己會贏?」   「……啊?」   「哲學性的問題先拋到一邊去吧!回到本題上,你現在應該是惱於欠缺一種可以確實擊倒敵人的技術?」   「是啊!可是事到臨頭才來煩惱這個未免太慢了點,投機取巧又勝之不武,所以我想還是算了吧!」   「你這傢伙真是有夠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贏還是不想?」   楊顛峰重重地捶了一下大腿,激動地說:「我當然想贏!誰不想?可是又不是想贏就能贏……」   「你管那麼多,記住自己想贏就好。」電話那頭的語聲卻很平靜:「如果你需要我的建議的話,我的建議是:當我聽說你的主攻是鞭法時,其實非常驚訝!因為你當初面對我時出的第一擊打得相當不錯。好,我還有點事先掛斷了。」   確定通話切斷之後,少年收起了手機,不由得苦笑起來。   他沉思了一陣,揮出了左手。   「左勾拳……」楊顛峰自言自語道:「雖然說這是台灣小鬼打架的技巧,拿來對付異世界高手有點那個。但也的確是我唯一能稱得上是『千錘百煉』的工夫。這個節骨眼上,我看我也沒別的選擇了,就這招吧!不要再三心二意了。」   當初會選擇用左拳,理由非常單純:若是在打架中傷了右手,可就沒辦法寫作業了。現在倒是有點感謝當初的決定,畢竟右手使菱鞭,空出來的左手還能用。   「對,像這樣。」雖然手中無鞭,少年還是揚起了右手虛揮著擺著姿勢,邊做動作邊自言自語道:「先用鞭招牽制對手的行動,然後冷不防衝出去給他一拳。」   衝!   衝出去──  ……奇怪,怎麼衝不出去?   「哎唷,這樣不行,腳會卡住。」少年慘叫道。   他所學習的喬邦鞭法,每一招都伴隨著腳法的動作。十二招從頭連到尾,就是一套完整的腳法──當然一到十二並不是唯一的順序,不過依然有些規則。在之前幾個月的練習當中,楊顛峰早已習慣了這些腳法,突然要改變姿勢有點吃力。   不,不只是吃力的問題,只是一個簡單的前衝、揮出左勾拳的動作,可是要融入那十二式鞭招之中,居然如此困難。   一次次的失敗之後,少年歇了歇,苦笑道:「我現在開始佩服那些自創流派的武功高手了。沒想到這居然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他靜下來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得不到什麼頭緒,只好先告訴自己:「如果威力不夠的話,就算真的使出這種怪招,也只能讓對手嚇一跳罷了。沒關係,頂多我把菱鞭拋下換成打架的姿勢出拳。總之先把拳勁練強些再說。」   主意已定,少年又握拳揮了幾下。這時,突然有腳步聲響起。   楊顛峰感到十分驚訝。據老管理員所說,那些學生公子小姐們極少利用下課短短十五分鐘來借書,就算是臨時起意翹課去閱覽室打發時間,也多半帶著自己的或是事前先借了的書,在漫長的上午和下午課程中,基本上書庫都是空蕩蕩的。   腳步聲在書架間的走道盡頭停了下來,接著少女帶著笑容探頭打了招呼:「嗨!」少年不禁也笑開了嘴。   「嘿,你想翹課?」楊顛峰開心地問道。   「完全正確,我 要 翹 課。」伊東華俏皮地吐吐舌頭,又埋怨道:「你可知道我這兩堂是什麼課?是討厭的社交舞!」   少年訝異地說:「你不喜歡跳舞?」   「沒什麼喜不喜歡,我學過,因為演戲需要。而且這裡的舞和聯合國那邊差距不大,我算是跳得好的吧!」少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你都不知道在課堂上那些『豎仔』搶著來拉你的手的時候,感覺有多麼討厭!」   「我想,不管在聯合國還是葛裡布林特,世界上大概有一半以上的女孩子對你所討厭的這個求之不得。」楊顛峰欣然說道。   伊東華換了個話題:「你在做什麼?」   楊顛峰撥了撥前額的長髮,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把書庫巡一巡,看看書架上有沒有亂掉的書,不照號碼排的,然後把它排好。」   「那,我來幫你?」少女笑著說。   「應該都已經排得差不多了。」少年笑得合不攏嘴:「如果你要陪我在這書庫裡邊散步,我是很樂意啦!不過就是煞風景了些?」   伊東華似笑非笑地說:「我倒不這麼覺得。就算沒有你在,我也常在這書庫裡散步呢!你不要在這裡巡了一下午就跩了起來,我對這裡一定比你還熟悉些。」   「是嗎?」楊顛峰尷尬地說:「你在學校裡真的這麼無聊呀!」   「也不會啦!」少女沉默了一陣,說:「不散步也可以,我們找些其他的事情來做好嗎?」   「要做什麼?」楊顛峰反問之後,看伊東華默然的模樣,不禁暗自驚心:「我好不容易才追到自己的夢中情人,怎麼對她卻是這麼漫不經心?釣到的魚如果不給牠餌吃,也是會跑掉的呢!」   他連忙尋找話題避免冷場,轉念便說道:「你剛說你這兩堂是社交舞課?」   「對啊!」少女翩翩然轉了一圈,突然「啊」了一聲笑著說:「我,我要表演占卜先生鐵口直斷術,不准免費!」   「什麼什麼?」楊顛峰興致勃勃地說。其實他本來想問的是這裡有哪些課程,不過既然可以繼續聊下去的話,誰還管他之前準備好的那個無趣的話題?   伊東華故作神秘地說:「我敢說,你──你絕對不會跳交際舞,對不對?」   還以為她想說什麼,少年「噗」了一聲,指著自己的臉說:「這算哪門子的鐵口直斷嘛!你沒看到我臉上就寫著『不會跳』三個大字嗎?看了就曉得的事情。」   「今天晚上就有宴會呢!」少女笑著說:「好,我來幫你惡補一下。」   楊顛峰登時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口吃地說:「你,你要教我跳舞?」   「不可以嗎?」原本一向落落大方的伊東華,居然被感染似地也臉紅了。   「謝謝你,我好高興。」楊顛峰說。   伊東華眼珠一轉,頑皮地說:「不用道謝,我教你跳舞是為了自己,因為我希望能和你在宴會中好好跳舞,可不是只為了你呢!」   少年想起自己以前對少女說過類似的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好!」她很乾脆地開始了今天的交際舞課程:「你應該看過人家跳交際舞的場面吧!回想一下,邀舞的時候先鞠躬,然後伸手──我若是願意跳舞的話,就也會伸出自己的手,你就拉起我的手,另一隻手環住我的腰邊帶我到舞池……」   這是第二次,不,至少第三次觸碰她的身軀了,可是楊顛峰伸出的手還是抖得很厲害,把緊張的心情傳達給對方了。   「不──對!」少女狠狠地往他的手背掐了下去,斥責道:「是在更上面一點的位置!你都沒有專心聽我講,你手放在這裡的話人家會以為你要吃豆腐!」   楊顛峰冤枉地說:「因為對象是你,我真的想吃嘛!」雖然害得少女又羞紅了臉兒,不過少年的動作卻沒有剛才那麼僵硬了。講解幾個姿勢之後,伊東華說:「都記住了?好,我們打拍子正式來一遍,四、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前幾圈是少女拉著少年跳的。接著她就一圈比一圈更放鬆了力氣,轉而讓少年拉著自己跳,並不時出言指點節奏超前或是落後。反覆幾遍之後,她又教導少年變化舞步,並且一一說明使用時機並讓楊顛峰自己練習。除了第一次之外,她只負責打拍子,一概讓楊顛峰從邀舞開始主動拉著自己跳,自己則配合他的節奏,只是出聲指點少年跳不好的地方。   時間很快的流逝,本來專注於練舞的楊顛峰,看見伊東華漸漸忘了打拍子,只是悠然享受著跳舞的樂趣。他望著少女那精靈般玲瓏的身形,吹彈可破的細緻肌膚和腦後飛揚律動的馬尾,不由得又心癢了起來。   雖然兩人有肌膚之親,少女早已經起了微妙的感應;但是在楊顛峰一個高難度的「下腰」動作之後就不肯把她拉起來時,她還是小小的吃了一驚。   「楊,楊顛峰,你不累?」少女忸怩不安地說。   「好累,你的臉彷彿有催眠的魔力,讓我看著看著就好像要昏倒了。」楊顛峰不熟練地說著自以為浪漫的話語。   他凝視著少女的眼眸,慢慢地靠了上去,心情十分緊張;畢竟這是第一次在理智清醒的時候主動吻她。可是少女並沒有抗拒,只是含情脈脈地回望著他,並且在他靠近在一定程度以後閉上了眼睛。   嘴唇傳來清晰的柔軟感觸。這次楊顛峰終於有時間慢慢享受那種觸覺和味覺,並且在第二次親吻的時候伸出舌尖試探。   少女也伸出嬌舌回應。悄悄復甦的記憶,讓少年發現伊東華沒有上次在她家的時候那麼積極,可是他一時並沒有放在心上。楊顛峰把少女抱了起來緊緊地擁入了懷中,可是現在這種程度已經無法滿足他了。   「好想摸……」他腦海中充斥著這個念頭:「好想摸好想摸好想摸喔!上次應該有摸過,可惜居然一點都不記得了!我好想再摸一次!」   少年終於忍不住轉移陣地,開始吻下邊一些的地方,從下顎、頸項一直到肩膀和胸口,手也趁機摸上了少女胸前的凸隆處。   伊東華馬上拉開了他的手腕,俏臉含嗔地說道:「不可以。」   「……對不起!」楊顛峰登時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痛罵自己又搞砸了。可是少女卻接著說:「我想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我們來約法三章:你以後不可以隨便碰我肩膀以下的地方。」   楊顛峰登時聽得有些糊塗,心想:「她這樣主張也不奇怪,但是,但是為什麼情人節那天又肯讓我碰了呢?是因為想說要跟我分別了,所以情不自禁?又或者她的意思是說以後要摸她得先請示……這樣未免太沒情調了。或者她要我自己觀察場合時間氣氛?這……我對這個最頭痛了。」   見少年大惑不解的模樣,少女忍不住輕輕轉過身去,悄聲說道:「你……可能不懂,女孩子跟你們男生不一樣。男生就算興奮了,可是如果有意外發生,還是能在短短五、六分鐘之內恢復平常心,女孩子……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所以……就是那個……那個……啊,我不會說啦!」   這下楊顛峰倒是馬上明白了:「所以在不能做完的地方就不要做?難怪她說不出口……」豈只是少女說不出口,少年的臉頰也比碰到她的身體時還燙。   伊東華微微轉過臉問道:「……你明白了?」   「完全明白了。」楊顛峰撥著前額的頭髮說:「……還是對不起,沒有考慮到你的感覺。」   「那就好,我很怕你誤會我討厭你了,可是也很擔心你忽視我……的矜持。」少女轉過身來,欣然說道。   楊顛峰不由得又胡思亂想了起來:「矜持……好像最近在哪裡聽過這個詞?對了,靈茵的機械人戰機!好像叫什麼少女的矜持之類。」   應該是「處女的矜持」。   伊東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因為……你從杜黎娜那裡聽說我已經不是處女的事情了?」   楊顛峰也默然片刻,才反問道:「你也從杜黎娜那裡,聽說我已經不是處男的事了?」   「啊!」少女似乎有一瞬間的暈眩,僵硬了幾秒鐘才回答道:「沒,沒有,我沒聽她說過……」   就楊顛峰來說,本以為那個饒舌的小女孩究竟還是會對姊姊說的,所以對這個結果十分訝異和懊悔。但是伊東華倒是十分明白為什麼杜黎娜沒告訴自己。   兩人在尷尬的氣氛中一起度過了數秒,還是少女笑著打破了沉悶:「……那,你不想問我的第一個男人的事情?」   「我很介意,因為我是這麼喜歡你。」少年悶悶不樂地說:「可是如果你想說的話,自己就會說了吧!」   「……嗯。因為我現在還說不出口,所以沒辦法說。」伊東華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我想你應該也是吧!」   楊顛峰抓了抓前發,語氣滯澀地說:「我想我對你的喜歡是很多的,而你也說過喜歡我了。可是,我們的戀情才剛剛開始,我對你的,或是你對我的」愛情「大概還只有一點點。」他用手指比了不能再小的一點點,又繼續說道:「那就像嬰兒一樣,還經不起什麼摧殘的。我想沒有人會殘酷到想對嬰兒加以試煉吧!」   伊東華笑得有點勉強,心想:「我覺得現在這個試煉已經夠殘酷了。」   她望著楊顛峰那副慣常的心不在焉神情,只覺得心痛如絞。雖然伊東華的確很喜歡楊顛峰,可是她自己之前一直都認為是對八年前的初戀男孩的移情作用;換句話說,她並不認為楊顛峰是條件好到女孩子會主動迷上的對象,更別說他拙劣的追求技巧了。之前少女從來沒有想過,少年在跟她之外還有別的感情。是席佳宜?或是之前通過電話的外星女子?不認識的女孩?也不一定就不會是杜黎娜?少女腦海中飄過無數紛亂的思緒,總覺得都飄進了楊顛峰與她分隔的八年那怎麼填也填不滿的巨大空洞中。   少女心想:「不要……我不要楊顛峰看別的女孩,不要他碰別的女孩!有這麼強烈的獨佔欲是第一次,我──我之前都太過自信了吧?雖然他從去年到現在都是真的很喜歡我,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也可能喜歡上別人。」   楊顛峰這邊卻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給少女的衝擊有多麼巨大,還在絞盡腦汁尋找著話題,他說道:「對了,攝影機……」   「我晚上拿給你。」伊東華簡短地說完之後,又說道:「對了,剛剛還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少年問道。   少女貼近了他的耳邊,低聲說:「除了肩膀以下不准碰,還有,接吻時舌頭伸出來也不──可──以!」說完之後朝他的耳中吹了口氣,然後望著楊顛峰手足無措的表情小惡魔似地咯咯發笑。   楊顛峰望著她嬌憨動人的模樣,不由得看得呆了,一會兒才胡思亂想著:「原來是這種感覺。那時施蒂萊也是同樣的感覺嗎?」   因為太介意和提恩絲一模一樣的少女蘇希的事情,那之後都下意識地對施蒂萊避不見面。仔細想想,好歹和她也是同生死共患難、甚至還「同床」過的朋友,楊顛峰登時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自己喜歡的女孩近在眼前,卻老是想起別的女孩,是不是只有我這個傢伙這麼惡劣?」少年胡思亂想著。   「你……」彷彿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伊東華伸手撥撥楊顛峰的前額頭髮把他「拉回來」,並柔聲說道:「你的前發好長,接吻的時候弄得我很癢。不想剪短一些嗎?」   「啊,要剪啊?」楊顛峰拉著自己的前發說:「我以前都沒留過這麼長,現在也沒這種打算。實在是上學期事情太多,根本沒時間去剪頭髮。」   少女興奮地說:「我幫你剪好不好?」   「你?你會剪頭髮?」少年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真是多才多藝!」   「可能剪得還不是很好。」伊東華害羞地說:「因為一直看別人幫我做造型,自然而然自己也開始學著弄,而且還讓杜黎娜當我的試驗品,反正有兩種型態,方便得很。你願意當我的試驗品嗎?」   楊顛峰點頭如搗蒜地說:「我很樂意!」   比台灣一般校園不知動聽幾百倍的悠揚鐘聲傳來,少女離少年遠了些並且順手理了一下儀容,說道:「下課了。你也下班了吧?那麼現在……」   「嗯,現在?」   「……晚上的宴會你打算穿什麼衣服去?」   「我有一條黑長褲和白襯衫,可是外套就很傷惱筋。」少年苦笑道。   「只有長褲和襯衫?沒有領帶?」伊東華驚訝地說:「不行啦!不穿外套還不打緊,只要你不怕凍死就行,沒有領帶就不成了。」   她彈了一下手指,說:「這樣吧!我們先請車伕送你到選手宿舍,你把要穿的衣服拿一拿,然後再跟我一起回家,我找幾件衣服給你配,順便幫你剪剪頭髮做造型,這樣好嗎?」   楊顛峰興奮的說:「可以嗎?來得及嗎?」   「那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還不快去換衣服!」少女笑罵道。如果她不說,楊顛峰根本不記得自己正穿著圖書館管理員的舊制服!   兩人匆匆別過,又在校門口會合。   少女低聲向馬車伕交代路線和加快速度。楊顛峰望著制服筆挺的馬車伕,不由得想起幾個月前第一次搭的平民出租馬車,那時馬車伕說了一番有趣的話。   因為馬車構造精良,拉車的馬也毫不遜色,趕起路來速度真是非同凡響。到選手村轉過一圈之後往公爵邸去,一到家伊東華就拉著楊顛峰匆匆入內,連跟她那位繼父大人打聲招呼也沒有。走廊上沒有遇上旁的傭人之流,少年想想便知其故,一定是因為正在宴會廳當中做準備吧!   雖然謙稱自己不是很熟練,可是少女的動作卻十分快捷。一進了房間,馬上拉了椅子放在鏡前示意少年坐下,並且拿了塊白布就勒住,不,是圍住了他的脖子。接著她直接拿出剪刀,「喀嚓喀嚓」地就開始剪了起來。   「哇咧,真的有這麼趕嗎?宴會幾點開始?」楊顛峰驚訝地說,暗自慶幸自己早上剛洗過澡,不然現在伊東華還得先花時間等自己洗頭。   伊東華對著鏡中的楊顛峰扮了個鬼臉,頑皮地笑著說:「宴會遲到一下是不要緊啦!但我哪有時間花太多工夫在你身上,我還要留時間打扮自己呢!不要跟我講話,我會分心。」   「喔,好。」少年答應道。   少女只叫他不准說話,可沒答應自己也不說話,便說道:「其實跟你想的或許有些不一樣。我想做的是造型師,而且就是以前幫我做造型的那種,不僅僅只想剪頭髮燙頭髮而已。當然,因為不是專門美發的,所以學習領域也不太一樣。總之,成為造型師是我的夢想呢!」   楊顛峰的神情不由得又沉了下去,心想:「夢想……我呢?我又打算做些什麼?之前作夢都沒想到能和伊東華在一起,如果真能娶了她,像橫島忠夫希望的那樣每天下班回家過頹廢糜爛的生活,也很不錯呀!可是我真的能夠安於這樣的願望嗎?不只是不一定能娶到美女老婆的問題,我甘心這樣子過一輩子嗎?」   「……好了!」伊東華說,匆匆把發屑拍一拍,解開了圍巾並說:「暫時先這樣吧!等你洗過頭髮之後我再修一下。」   她看了看手錶,惋惜地說:「花了七分多鐘,和專業造型師不能比呢!」   「去哪裡洗髮?」楊顛峰邊問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發現自己也蠻帥的。   「走廊出去右轉到盡頭,那裡有浴室。」少女把他推出了門外,說道:「洗快一點,順便把你要穿的衣服就這樣換上,我順便幫你找西裝外套和領帶。」   雖然伊東華吩咐要洗快一點,楊顛峰還是很仔細地搓揉著頭皮,沖掉所有洗髮精的味道,又用魔法吹風機把頭吹到半干,才換好衣服回伊東華的房間。   少女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隻大行李箱打開,許多折好的衣服散在床上,見少年開門進來也不招呼一聲,只是又指了指示意他坐在椅子上。選了幾件衣服及領帶之後,她起身幫少年吹乾頭髮、修整頭髮並且上發油。   好不容易把頭髮搞定,伊東華還來不及掃地上的發屑,急忙要楊顛峰起立,然後拿了西裝和領帶在他身前比劃一陣,說道:「穿穿看?」   楊顛峰接過西裝穿上,不過卻不會打領帶。意外的是少女也不太記得,兩人手忙腳亂地多花了點時間把它搞定。   穿好之後,伊東華帶著興奮的神情後退了幾步欣賞自己的「傑作」,又問道:「怎麼樣怎麼樣?覺得怎麼樣?這樣好看嗎?」   「我覺得自己以前就很帥了,但是我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更帥。」楊顛峰時空錯亂地引用了這句他不可能聽過的廣告詞後,又說:「而且我帥不帥問我一點用也沒有,我在意的是──你覺得我帥不帥?」   「……」少女俏臉微紅地說:「很帥唷!」   楊顛峰忍不住又湊了上去吻了她鮮紅的小嘴兒。這次他很乖地沒有伸舌頭,可是時間一點也不短,幾乎讓少女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等他放過自己,伊東華嬌喘吁吁,為難地說:「雖然不是說不可以,可是你──一天到底打算吻我幾次?」         第二章 哈囉老朋友     少年看她好像不是真的介意,而是半開玩笑的口吻,便輕薄地說:「我恨不得每次見到你就瘋狂的吻你,誰叫你的嘴唇是如此誘惑著我。」   少女低下頭捧著胸口,小聲地說道:「討厭,心跳得好快。」   「其實現在的時間地點氣氛都不錯,只差等一下有宴會。其實宴會應該也無所謂吧!你再讓我跟你獨處,我就把你按倒在床上……」楊顛峰淫笑著說:「舔遍你的全身,再把你的衣服粗魯地撕破,等下宴會開始了,讓你只能穿著內衣赴宴,害那些赴宴的公侯貴族們全都死於鼻溢血。」   伊東華從來沒聽過這麼刺激挑逗的言詞,雖然心情很奇怪,可是該做的事她還是做了──她把楊顛峰用力的推到門外,嬌叱道:「那就快點給我滾出去!自己找地方坐吧!宴會見囉!」   「嘖!還真的把我趕出來。」楊顛峰待少女關上門,便在門外大聲地抱怨道。之後他便帶著輕鬆的心情漫步離開了。他興奮的神情正顯示著心中充滿了對宴會的期待感,之前因為感受到伊東華在此地和自己「階級不同」產生的小小芥蒂,早就已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至於自己剛剛的攻勢對少女發生了多大的效用,把自己關在房裡的伊東華是怎麼樣的心情,這是遠超乎少年理解能力之外的事。   他為了避開府邸傭人們忙碌的宴會大廳,從後門繞了出來,沿著一條園中小徑到了那個熟悉的花園;這裡是之前和變成伊東華模樣的杜黎娜一起喝下午茶的地方。楊顛峰在老位置坐了下來,往衣袋中掏了掏,拿出兩樣東西。   一張是宴會邀請函。「嘖,還有一個小時才開始耶!我肚子好餓。」少年邊說邊懷疑著少女是否真要花上一個小時來打扮她自己,然後把邀請函收好。   另一張就是恩居奇維城的地圖。找公園練武實非良策,不過像左勾拳這種單純的決勝招只要使出一次就不可能再隱瞞了,所以被人看穿也無可奈何。主要是,練拳勁不比練鞭法,可不能沒有靶子。   楊顛峰還記得小時候家裡曾有一個布填充的「玩具沙包」,打沒幾下就被他給打破了。從那以後,為了不讓家裡再破費,他把繩索纏繞在樹幹上,自製出仿照空手道繩樁的靶子,雖然已經半年多沒練,不過現在要再如法炮製可說毫無困難。   他在地圖上貴族學園、公爵邸和勇武大會選手村構成的三角形之間想要找出合適的練功地點,找來找去總是找不到,不禁覺得有些氣悶。   「只不過找棵樹,哪這麼難找?」他忍不住抱怨著:「光這院子裡就有好多棵,乾脆向吉勒斯德公爵大人討一株來練算了!」   光是抱怨也無濟於事,楊顛峰也不敢動動身子流流汗把頭上伊東華的精心傑作給弄亂掉。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離請柬上宴會開始的時間已經剩不到一刻鐘,楊顛峰繞出了公爵家後門往大門口方向前進。   越接近大門,越能感受到杜黎娜 吉勒斯德公主生日晚宴的號召力。馬車一輛又一輛地開進大門內,公爵邸前的人行道上也有不少人──可是如同少年般徒步赴宴的人倒是很少,人行道上大多是負責運送各家致贈的生日禮物的工人。   西裝筆挺的楊顛峰走在人行道上顯得特別醒目,但他自己倒是沒有什麼自覺。另外,他這時候也沒有注意到此刻進門的馬車雖然也都蠻高級的,但是比起吉勒斯德邸的馬車都要差些。   門房先生早已不是第一次見到楊顛峰,但是並沒有給他什麼特別的待遇,檢查了邀請函之後才放他入內。雖然預定的開始時間已經過了,但是會場內並沒有宴會已經開始了的感覺,從大廳一角的樂師們手底洩出若有似無的輕音樂,長桌上的食物散發出陣陣令少年快要失去理智的香味,可是沒有人動那些食物──場內的貴族先生太太男士小姐們都只是圍成幾個小圈圈輕聲交談著,也沒有人特別理會進入大廳的楊顛峰。   「要是現在肚子叫起來,這可就糗大了。」楊顛峰接過女服務生遞上的托盤中的小酒,以不太引人注目的方式盡可能多喝了幾杯,以壓抑空腹感。他注意到宴會中的女服務生個個美麗優雅,但全是生面孔,沒有一個是本來府內的傭人。   間或也有些半生不熟的貴族女子禮貌性的跟少年打招呼,少年也不記得這麼多名字,只知道有些好像是在勇武大會觀眾席上見過的。   樂聲突然停了。大廳內眾人一起朝禮台望去,只見吉勒斯德邸的管家臉帶歉容地以麥克風宣佈道:「很抱歉讓各位佳賓久候,因為杜黎娜公主殿下的打扮多花了一些時間,所以宴會還要延遲一些時間才開始,請各位先用餐吧!」   雖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可是既然司儀都說可以用餐,而且女服務生也開始分裝餐點遞給來賓,所以楊顛峰也毫不客氣地享用起來。   他注意到只有自己一個人在享受美食,其他人手裡雖然拿著食物,卻一副志不在此的模樣。不過反正少年的舉動也沒有引起側目,他才不管這麼多。   為什麼其他與宴者都提高了注意力,從第一聲司儀宣佈類似「ㄨㄨ伯爵、伯爵夫人到!」的聲音之後,楊顛峰便知其故。大人物一進場,比較「小」的人物馬上一擁而上,逢迎獻媚無所不用其極。隨著時間過去,進場人物的名頭也越來越大,等到幾乎都是侯爵、公爵這種身份的來賓到場的時間帶,吉勒斯德公爵也親自和繼女伊東華小姐一齊出場了,為小女兒花了太多時間打扮之事向所有的來賓致歉。   伊東華穿著一襲全身淡紫的晚禮服,雖然在少年的心目中搶盡場中諸女風采,但眼尖的來賓都能從中猜想到,負責為她打扮的人為了讓她不至於搶了妹妹的鋒頭而花費了多少心思。   她只能匆匆向楊顛峰使了個抱歉的眼神,就跟著繼父到處交際應酬去了。   少年雖然明知道會有這種狀況,可是心中還是不由得一陣酸苦。   他刻意避開了公爵和伊東華的應酬路線,在大廳裡隨意地走著。為了宴會的舉辦,大廳四周的落地窗和門扉都已經全部用布幕遮擋了起來,楊顛峰要走近之後才能確定它們的位置。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伊東華的女僕,叫……叫做凱琳的,把身子藏在布幕後邊偷偷跟他招著手。   「伊東華小姐有事情要我轉告。」凱琳低聲說道:「她不能跟你跳第一隻、第二隻舞,你也千萬不可以去邀她;但是第三隻舞你絕對要跟她跳。只要記得等她跳完第二隻舞的時候,在心中默數,從一數到二十,然後走到她身邊邀舞。小姐說她會盡可能為你挑選合適的位置!」   楊顛峰茫然地回到宴會場上,雖然回神之後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埋怨著「邀個舞還有這麼多講究,真麻煩」,可是嘴角卻不由得溢出笑意。他把少女的交代又反覆背了幾遍,明明是很簡單的步驟,卻一直對自己放不下心。   該打招呼的都打過之後,吉勒斯德公爵低聲對司儀吩咐了幾句,司儀便宣佈杜黎娜小姐可能還要遲一些,所以舞會先開始!   聽到舞會開始的宣佈,燈光便暗了一些,與會來賓開始紛紛往屬於自己的角落移動,大致上是男女各佔一邊,少年便輕鬆跟上。楊顛峰知道第一隻和第二隻舞礙於「不成文規定」自己不能和伊東華跳,他絲毫沒有跟其他人跳舞的興趣,索性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壁邊,揣摩扮演石膏像的技巧。   當第一隻舞的樂聲響起,楊顛峰便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跟伊東華跳了──因為她必須陪伴某些身份尊榮的成年、中年人。不但伊東華如此,其他年輕美麗的小姐也是如此。要是楊顛峰之前沒聽到吩咐,一時衝動在第一隻舞的時候就衝上前去向伊東華邀舞,恐怕吉勒斯德公爵的臉會變成肝臟的顏色。   少年不停地深呼吸,靜待少女第二隻舞的結束。偏偏他的胡思亂想症又在這時發作了:「糟,糟糕,剛剛應該向凱琳問清楚的,那二十聲是什麼時候要開始數?是伊東華跳完舞開始走往場邊休息的時候,還是她已經走到場邊站定的時候?對了那二十聲要數得多快?一般來說應該是一秒一聲,不過也有可能她的意思是要我打著舞曲的拍子數二十,或是很快地念一二三四五這樣數到二十……」   慌亂之中,卻有個熟人過來和他打招呼:「嗨,楊顛峰你好呀!」   「喔!英布裡遜先生,你好。」楊顛峰連忙回禮。   「叫我英布裡遜就可以了。自你上回賽完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了吧!」英布裡遜笑著說:「真不給我面子,我去為你的比賽加油,我的比賽你卻沒來。」   楊顛峰笑著說:「我怎麼敢去,你是大會優勝候補,要是我去看了比賽信心全失,接下來還要比嗎?」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說實在的,英兄並不缺少聲援你的人,我去了也不過是畫蛇添足,哪能比上英兄來看我比賽的一片厚意呢!」   「你講話的聲音有些發抖,是不是不習慣這樣的場合?」英布裡遜笑著說:「別緊張,放輕鬆些吧!來參加宴會就是要玩得愉快。」   「是有些緊張,不過不是因為不習慣參加宴會的緣故……」少年笑著答道,眼角突然瞥見伊東華結束了第二隻舞,登時差點真的發起抖來。   他陷入一片混亂當中,心想:「現,現在開始數嗎?還是等伊東華回到場邊?該,該開始數了吧?不行,不行,得先打發掉英布裡遜……」   沒想到伊東華和纏著她說話的別人,禮貌性地交談幾句打發掉之後,直接往楊顛峰這邊走了過來。   她先對英布裡遜說道:「你好,你是──英布裡遜先生?」   「你好,伊東華小姐。」英布裡遜優雅地行了個禮,少女也拉起裙擺回禮,然後又問道:「楊顛峰,你們早就認識?在哪裡認識的,也不為我介紹一下。」   「啊?他就是那位跟我一起拍廣告的……」少年說道。   「哦!」少女掩著嘴,驚奇地說:「英布裡遜先生,你的演技非常出色。」   楊顛峰這時才發覺到,伊東華不可能忘記在廣告中見過英布裡遜吧?為什麼要裝作不記得了呢?   不過伊東華就在身邊,這下正好,其他年輕男子要過來向她邀舞都得走一段不小的距離,是不可能快過楊顛峰的,唯一的競爭對手就是眼前的英布裡遜。雖然知道英布裡遜應該沒有和自己競爭的打算,可是楊顛峰還是不由得希望他趕快識趣地自行消失。   英布裡遜莫名其妙地想:「怎麼突然覺得楊顛峰身上傳來陣陣殺氣……」   第三隻舞的曲聲已經響起。楊顛峰雖然沒有數,但也知道此時離伊東華跳完第二隻舞差不多就剛好是二十秒的時間。   因此他從容地行了禮伸出手問道:「下一隻舞,我有那個榮幸請伊東華小姐一起跳嗎?」   「我很樂意。」少女欣然伸出手讓他握住。楊顛峰不由得向著英布裡遜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興奮地托著今晚特別美麗的伊東華來到了舞池中央。   可是正要起舞的瞬間,伊東華她那社交用的微笑卻突然消失了,憤怒地瞪了楊顛峰一眼,然後轉變為冰冷的神情。不但如此,整只舞是她拉著有如落入冰窖、凍若死雞的少年跳完的,毫不客氣地把他拋上拋下,像是對付橡皮人一般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少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跳完這只舞、怎麼回到場邊的,腦中有如被鐘槌連撞般地轟轟響著,反覆地問著自己:「我做錯了什麼?我是不是做了很失禮的事情,害伊東華丟了大臉?她好生氣!怎麼辦?她會原諒我嗎?對了,我到底做錯哪件事了,仔細想想……但是,線索有如繁星般地多呀!」   不知過了多久,廳內的鼓噪聲才終於把楊顛峰「驚醒」,原來珊珊來遲的壽星杜黎娜公主總算登場了!她打扮得有如一朵鑲滿珠寶的蝴蝶,雖然引起了廳內人士共同的讚歎,可是她的衣著再華麗也比不過嘯俠晉封大典上的史烏基猶女王,所以楊顛峰倒是不覺得什麼。   壽星女孩在祝賀聲的簇擁之下切了蛋糕分送給場內諸人。蛋糕很大,所以雖然與宴者很多,可是楊顛峰也分到了一塊。他慢慢地把蛋糕吃了下去,回想著剛剛伊東華冷漠憤怒的神情,實在是食不知味。   這時,司儀突然宣佈:「魁瑋利公爵閣下千金──迪烏姆公主殿下駕到!」   「……果然算準這時候來了。」杜黎娜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道。   人未到,聲先到,這時傳來了一陣由低而高分貝的長笑聲:「呣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呵呵……哦齁齁齁齁齁齁!」   吉勒斯德公爵的臉色顯得十分可怕。對方是和他同階級的公爵之女,就算他對這孩子的舉止有什麼不滿,怎麼樣也不能直接加以管教,否則對魁瑋利家來說可是極大的污辱。所以,不管這小妮子再無禮,他也只好讓自己的女兒應付。   當來人伴隨著高貧笑聲出現在大廳入口處,楊顛峰一望鼻血差點噴了出來!原來這位迪烏姆公主,看起來約十八、九歲,和杜黎娜一樣有著標準的金髮藍眼睛,甚至還梳著和杜黎娜一樣的縱螺旋公主頭,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她穿著誇張的天藍色低胸晚禮服,胸前高高聳起一對半裸的傲人雙峰,那巨大的尺寸簡直只有「豪乳」兩字足以形容!不但如此,她還刻意挺起了胸膛,讓那一對深度、廣度和形狀都美不勝收的肉球隨著自己的笑聲上下抖動。   楊顛峰看得目不轉睛的瞬間,下體一陣熱流通過,使他連忙轉開了視線。幸好伊東華沒有注意自己。這時他注意到很多與宴的年輕男性和自己有相同的反應,更有一些中年太太捏著丈夫的耳朵強迫他轉移視線。但是除此之外,少年也聽到了奇怪的耳語:  「那是迪烏姆公主殿下?我怎麼記得……」「噓!不知道的事不要多嘴。」   杜黎娜平靜地說:「你刻意挑這種時候來……啊!我明白你的意圖了。是──嘴饞想吃蛋糕吧!」她用眼神示意旁邊的服務生,馬上有人精乖地切了塊蛋糕遞往迪烏姆公主的手邊。   那位大公主神色不變地說:「哼!我是專程來嘲笑你的。恩居奇維的人都說:東有我迪烏姆,西有你杜黎娜,這樣把我倆相提並論,真是大大的污辱!」   「還好吧!我並不覺得有這麼污辱我。」杜黎娜毫不示弱地回了嘴,心想:「把我倆相提並論大概是有,可是什麼東啊西啊的從沒聽過,你也不編好聽一些。」   「住口!我當然是說污辱了我!」迪烏姆公主一揮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羽毛摺扇,摺成短杖狀指著杜黎娜說道:「你居然落魄到迷失在異鄉,弄到要讓咱們的死敵班司塔尼邦聯『發揮人道精神』護送你回來的地步!雖然女皇陛下的仁慈讓這件事情沒有公諸於世,你以為堵得住攸攸眾人之口嗎?」   女孩沒想到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對方居然敢當場翻出這種舊帳,氣得差點摔盤子。而聽到「班司塔尼邦聯」之名,會場也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杜黎娜身邊的隨扈女子,馬上握住了她女主人的手兒,朗聲說道:「雖然杜黎娜殿下有些事麻煩了班司塔尼邦王陛下,確實有失我們恩居奇維邦聯的面子,但是迪烏姆殿下又怎麼知道這不是為了讓我們恩居奇維,甚至整個葛裡布林特王國得到更大的利益?只是內情僅有女皇陛下知曉,杜黎娜殿下不會向外人解釋的。」   這番話說得得情得理,登時讓杜黎娜重新扳回了劣勢,只有知曉內情的楊顛峰覺得臉頰有些發燙,他這才知道杜黎娜居然不惜丟了自己,甚至整個恩居奇維邦聯的面子,也要幫助妖精男孩威特多,令他十分感激。   迪烏姆公主回不出嘴來,因為她對於整件事的內情所知實在有限,只好轉移了苗頭冷酷地說:「你是什麼東西?我在和杜黎娜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唷!殿下何必動氣?」杜黎娜笑著說:「理由她剛剛自己不是說了,因為這件事情我礙於某些理由無法親自解釋,所以只好由她代我向您解釋了,不知這個插嘴的理由,迪烏姆公主殿下您可滿意?」   這話下之意簡直是在說杜黎娜不屑跟她一般見識,所以隨便找了個侍女代替自己應付迪烏姆了。這位胸懷豐滿的大公主被這番話氣得臉色發青,正要回嘴,宴會的司儀適時喊道:「女皇陛下駕到!」   楊顛峰恍然大悟:「我終於明白了,越大牌的人越晚到!就算遲到也千萬不能比其他階級更低的人早到,這又是一條不成文規矩。」   沒錯,來者正是這恩居奇維邦聯的女皇陛下。看見宴會場眾人跪了一地,少年差點也跟著跪下,可是仔細一想,他又不是恩居奇維邦聯的人,跟人家跪什麼跪?所以也就忍耐著沒有跪下。   說到「女皇」兩字,就算有些人會想像成美艷動人的大姊姊,但現實中大多是滿臉皺紋的老婦人。和史烏基猶女皇不同,恩居奇維的女皇陛下正是滿臉皺紋的老婦人。她顯得十分和善,對場中唯一沒下跪的楊顛峰也微笑點頭以對,便招呼眾人起身。既然女皇陛下駕到,雖然迪烏姆公主此來存心只想找杜黎娜吵架,但再也沒有機會了。   包括吉勒斯德公爵在內,這下子是場中大部分的成年、中年貴族全都圍上了女皇陛下身邊阿諛奉承去,才讓杜黎娜好不容易偷口氣鑽了出來找楊顛峰說話。   「唉,累死我啦!有時候真想不要有生日恐怕還好些。」女孩一邊整理著頭髮上的緞帶,一邊低聲抱怨著。   楊顛峰笑著說:「怎麼這麼說呢?如果你不生出來的話,會令天下許多男子失望的,我美麗的小公主殿下。」   杜黎娜低下了頭繼續整理緞帶,沒有答話。其實她就算不低下頭,少年也看不見她的表情。楊顛峰繼續說道:「你餓不餓?我裝點東西給你吃吧!」   「不餓。哎,氣都氣飽了,那個該死的女人!」女孩悻悻然地說:「只不過比我早一個多月過生日而已,居然就跑來跟我耀武揚威,過了今晚我就要她好看!」   「……這跟什麼時候過生日有什麼關係?」少年大惑不解地問。   女孩眨了眨眼,嘻笑著說:「有關係,大有關係,只是不告訴你。」   她抬起頭才見到楊顛峰無意識地歎了一口氣,便問道:「怎麼了?」   「我……」楊顛峰很自然地說:「我惹你姊生氣了,好像是因為我做了什麼失禮的舉動。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失禮的舉動?」   杜黎娜困惑地說:「不知道……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老姊今天晚上怪怪的。如果是我出場之前的事情,那我根本沒看見,因為我都被關在房間裡。」   她看見楊顛峰眉間愁色甚濃,忍不住問道:「我,我幫你去向姊姊打聽打聽怎麼樣?」   「那怎麼行!」楊顛峰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你上次不是才因為想當我們的和事佬而惹了你姊姊生氣?我不想再因為自己傷了你們姊妹的感情。」   少年說的是上次那「惡毒」事件中杜黎娜偷偷打電話給自己的事,但杜黎娜卻想了很久才想出來。她偷偷望著今天顯得特別帥的楊顛峰一眼,懊惱地想著:「如果我們姊妹因為你的事情而傷了感情,才不可能是因為這種小事。」   「對了!」楊顛峰說:「我沒想到你為了威特多的事情犧牲那麼大,這實在不是口頭表達感激就可以了事的。你希望我怎麼謝你?」   杜黎娜沉默了一陣,開玩笑道:「娶我?」   「好,一言為定。」少年笑得合不攏嘴:「你什麼時候要我娶,我一定娶。」   「……騙子,信口開河,如果我姊也願意嫁給你,你肯放棄她而娶我才怪!」女孩悶悶不樂地說。   楊顛峰搖著手指說:「嘖嘖嘖!什麼叫做『放棄你姊』?我是答應娶你,從來也沒說娶了你就不娶伊東華了呀!嘿嘿,我要左──擁──右──抱!」   他說著就真的擁抱了杜黎娜一下,嚇得她臉色發青,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你,你要是在這裡弄壞我的頭髮,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倆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在塔尼夫夏的那段日子。楊顛峰不由得說道:「你長高了呢!再要像上次那樣抱你,不知道我還抱不抱得動?」   說完後就作勢要把兩手伸進女孩腋下,這次她脹紅著臉夾緊雙腋,再也不肯讓少年得逞了。見楊顛峰只是皮肉上笑了笑又不由得歎了口氣,杜黎娜心裡很不是滋味,轉頭望望便說:「女皇陛下好像要離開了,我得去跟她告別,再見。」   杜黎娜離開之後,不久之後女皇陛下就離宴,讓女孩再度成為人群的中心,看來今晚是不可能和楊顛峰「再見」了。除了英布裡遜之外,也沒有其他人再來找楊顛峰說過話,少年更沒有主動找人聊天的心情,一個人喝著悶酒。   這時的他完全沒有防備、警戒。那兩個今天一直避免在宴上和他打照面的「伊東華的馬屁精」,見機不可失,悄悄地從背後往楊顛峰逼近。   其中之一腳下刻意絆了一下,把手中的酒全灑到了楊顛峰的身上!   「靠!你幹什麼呀!」楊顛峰氣得脖子都粗了,一想到這件西裝外套還是跟伊東華借來的,他更是有理由生氣!   「別這麼介意嘛!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對方嘻皮笑臉的說道,還打算進一步把楊顛峰激怒,沒想到少年的動作比他更快!   楊顛峰從旁邊的女服務生手中接過整盤的酒杯,翻過來全部蓋在對方的頭上,笑容滿面地說:「別介意,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我手滑了!」   四周登時便鴉雀無聲,這個宴會一角突然變成眾人目光的焦點。那人氣得隨時可能會鼻溢血身亡的模樣,也顧不得酒滴還從他的頭髮上滾下來,就脫下了手套猛然往楊顛峰丟過來──少年不明所以,側身閃過。   那可憐的手套孤零零地在空中劃過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落到了地面上。本來四周靜沉沉地充滿緊繃氣氛的宴會大廳,不知道誰先忍不住「嗤」了一聲,突然之間充滿了轟笑之聲!   「怎麼了嗎?各位?」楊顛峰笑著向四周鞠躬,又問道:「不好意思,我來自聯合國,不太清楚恩居奇維城的禮儀,請各位多多包含、指教。」   旁邊有位老貴婦邊笑邊斷斷續續地說:「他,他想把手套丟到你的身上,是想向你提出決鬥的挑戰……」說到「決鬥的挑戰」這幾個字的時候,老婦人試圖停止笑,但還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哈哈……我,我活到這麼大把年紀,這還是第一次在宴會中看到有人提出決鬥挑釁的手套丟不中對方的……呼呼……哈哈哈……」   吉勒斯德公爵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排開眾人而出,厲聲說道:「這是小女生日宴會的大好場合,俗話說打狗要看主人面,你們難道想讓別人說,這個吉勒斯德邸的宴會後來演變成流血場面嗎?你們這兩個後生小子太無禮了!有私仇外邊解決,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去!」   「父親大人請勿動怒,聽女兒一言。」杜黎娜連忙跟上,嬌聲說道:「俗話說血氣方剛是年輕男子漢的特權,這兩人只是正當地使用了自己的權利,女兒認為應該還算不上是失禮吧!若人家編派女兒我說我氣度太小,這倒還沒有關係;我可不想聽旁人說父親大人器量狹小呢!何況雖然有人提出了決鬥的挑戰,另一人還沒接受呢!又怎麼能說一定會演變成流血場面?」   她的言下之意是警告楊顛峰千萬別接受,可是少年卻誤會了。他豪氣十足地一腳狠狠地踩在那沒擊中目標就落地的羔羊皮白手套上,直挺挺地向著對手伸出中指道:「我接受了!就算你不提出決鬥,我也會以聯合國的形式向你提出的!」   他隨即轉向杜黎娜和吉勒斯德公爵說道:「不過請公爵閣下和公主殿下放心,絕對不會演變成流血場面,我會這樣雙手抓住他的頭,用力一轉扭斷他的脖子,兵不血刃地結束這場決鬥。」   「你既然有必勝的信心,那很好。」既然杜黎娜說情得體,吉勒斯德公爵也不再堅持要趕兩人出去,只是冷漠地說:「你是吉勒斯德家請來的客人,我們就站在你這一邊;但如果你打輸了,你就別想再踏入吉勒斯德家一步。」   「公爵閣下放心,我就算沒有必勝的把握,也絕對不可能輸的。」楊顛峰自信滿滿地說。這時只見對方不怒反笑,陰森森地說:「那好,決鬥的時間地點就定在星期六早上九點,塔山森大教堂前廣場,你可別怯場了。」   楊顛峰想了想,便問道:「星期六──不就是明天嗎?你為什麼不直說是明天早上九點,莫非你連今天是星期幾都不記得了?」   他的話又在群眾中引起了一陣轟笑,只有英布裡遜邊笑著邊擦著額頭上的汗。那兩個「伊東華跟屁蟲」在會場上如坐針氈,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匆告辭離開。   女侍應生們連忙為楊顛峰換下弄髒的西裝外套,以及打掃地毯上的酒漬。楊顛峰想要為外套弄髒的事情向伊東華道歉,可是卻找不到她。不僅如此,他還被許多好奇的貴族家小姐圍住,突然變成了紅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詢問他的來歷。   幾經沉思,英布裡遜走過女孩們讓出的道路擠到楊顛峰身邊,跟其他人告歉說道:「我有些『男子漢的私下交代』要跟楊兄商量,真不好意思,請各位讓我們獨處一段時間。」   他把楊顛峰帶到一處落地窗連接著的陽台,神情凝重地說:「楊兄知道自己做了件什麼樣的決定嗎?」   「……對不起,請問……」少年也嚴肅起來,恭敬地說:「我是不是大大丟了吉勒斯德公爵大人的面子?」   「你『還沒有』丟了他的面子──搞不好的話,你連命都要沒了,還管面子!」英布裡遜慎重說道:「果然如我所料!你不知道自己決鬥的對象會是誰吧?」   楊顛峰聽到此言大出意料之外,反問道:「莫非英兄認為我會輸?英兄對我的實力應該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才對?」   「誰會以為你會輸給那個拉茲亞家的雜碎少爺,可是你的對手並不是他。」英布裡遜神色沉重地說:「你不明白,咱們恩居奇維邦聯有些不合理的不成文規矩,例如我現在正要跟你解釋的這一條;與人決鬥的時候,可以由同姓兄弟代表出戰。這種規矩是源於同姓的家名榮辱與共的觀念,可是卻被拉茲亞家給利用了!」   楊顛峰驚訝地說:「英兄的意思是說,那傢伙雖然是個雜碎,卻有個很厲害的兄弟?有多厲害呢?」   「拉茲亞家的卑鄙血統本來是絕不可能生出什麼厲害的角色。」英布裡遜說:「可是在咱們這兒,貴族收養勇將遺孤以期待他建立軍功,提高家族地位,是很常見的事。那個雜碎就是有這麼個沒血緣關係的同姓弟弟,就是凡徹勒斯 拉茲亞,你好好記住這傢伙的厲害;雖然表面上我比他略勝一籌,十戰七勝,可是我知道他和我在比賽中交手時從來沒有拿出全部實力來。無論如何,他至少是恩居奇維邦聯騎士學院的第二把交椅!」   「這麼厲害的人,為什麼沒有參加勇武大會!」少年驚訝地說。楊顛峰至少曾留意過恩居奇維代表團中有哪些成員,這個名字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英布裡遜不耐煩地說:「這個你還要我解釋,我和凡徹勒斯在勇武大會賽場上拚個你死我活,對咱們恩居奇維邦聯有什麼好處?他怎麼可能會被選進代表團。」這等於是承認恩居奇維代表團的成員,除了他之外全都是卡位選手了。只聽他繼續說道:「我不知道拉茲亞的卑鄙少爺為什麼恨你入骨,居然想用這招致你於死地?本來你只要堅決不跟他決鬥,就算你打破他的頭他也拿你無可奈何;可是你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這才著了道。」   楊顛峰歎了口氣,說:「真無聊,對手若不是那個香菇頭,明天的決鬥還有什麼樂趣可言?我一點鬥志也提不起來!」   聽到「香菇頭」這個貼切的形容詞,英布裡遜忍不住又「噗嗤」一聲,才收攝心思嚴肅地說:「你還是多些鬥志比較好,是決鬥喔!你不但可能會輸,更可能會死;凡徹勒斯為了家名的榮譽和維持自己的養子地位,一定會全力以赴的!不,或許死了,還比輸了沒死好一點。如果你輸了,吉勒斯德公爵大人一定會禁止他的繼女兒跟你交往──你迷戀那個可人兒,不是嗎?」   見楊顛峰沒有反應,英布裡遜不由得加重了語氣說:「我真不想看你輸,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接下來可能會在勇武大會交手,我還想趁今晚跟你過個幾招,傳一些和凡徹勒斯的交手經驗給你!你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嗎?你可能不知道,剛剛那些圍住你問東問西的小姐們,有一大堆是凡徹勒斯迷,她們十分感謝你肯奉獻自己的性命,讓她們有機會再次欣賞凡徹勒斯全力施展的劍術!」   這下少年明白了,英布裡遜和凡徹斯勒有著強烈的競爭意識,因為自己馬上要和凡徹勒斯交手,英布裡遜就完全站在自己這邊了。   只見他奸笑著答道:「英兄多慮了,我是不會輸的。雖然英兄看過我之前的比賽,不過我有一項特長,是那場比賽中完全看不出來的。」   「聽你這麼說,我就稍微放心了。」英布裡遜問道:「不介意的話,告訴我那是什麼吧!」   「逃跑!」楊顛峰嘻笑著說。   第一瞬間英布裡遜還以為楊顛峰想要連夜逃跑,仔細想想就算再不懂規矩,他也不可能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再一想便全部明白了。雖然心中還是有些擔心,不過表面上和少年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別輸哦!」英布裡遜心想:「我之前已經說了這麼多,你總不可能還低估了凡徹勒斯的實力吧?我雖然不明白你的自信從何而來,不過──別輸!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那可憐的妹妹。」         第三章 沒睡的與睡的美人     好不容易捱到曲終人散的時刻,楊顛峰焦急地在人群中尋找著,好不容易才找到和繼父公爵一起和大人物話別的伊東華,耐心地等到她辦完事要回房休息了,才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伊東華……」楊顛峰出聲叫著。   「還有什麼事?已經很晚了,楊顛峰先生請回吧!」伊東華冷漠地說。   少年急切地問道:「我做錯了什麼?告訴我!」   少女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是在命令我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錯在哪裡!」楊顛峰說完後靜心一想,對方本來就沒有義務要教自己如何改正,不由得氣怯了三分:「是我不好,我太沒禮貌了。那麼,請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好嗎?求求你!」   伊東華沉默了一陣,才說:「你要我說什麼?誰說你做錯了?」   楊顛峰困惑地問道:「你在生我的氣呀!」   「我……」少女不安地說:「我沒有在生你的氣。」   「你明明就有!」楊顛峰堅持說。   「……我有沒有生氣,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告訴你,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伊東華生氣地說,然後拉起裙擺小碎步地跑掉了。   楊顛峰楞在原地,仔細想著這個問題:「她有沒有生氣,是她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對,好像應該是她說的才算……嗯……嗯?不對!她有沒有生氣,是客觀的事實,不是誰說了算的問題!」   等少年回過神來,哪裡還有少女的蹤影?他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家了。   可以想見楊顛峰今晚會有個難眠的夜,不過伊東華何嘗不是如此?   她回到房裡之後把紫色的連身洋裝隨便地脫在地上,也不換睡衣,就這樣穿著內衣──還是聯合國款式的──仆倒在床上,把臉埋進了枕頭裡。   少女就這樣一動也不動有半小時之久。要不是這種睡姿無法呼吸,否則任何人看了都會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然後,她才突然狠狠地捶了枕頭幾下,大聲地自言自語著:「過分!她,她從頭到尾都含情脈脈地望著你,你怎麼可能都沒發現!那個英布什麼的人挑那時跟你說話,就是想暗示你邀她跳第三隻舞,你還呆呆地和他聊得這麼高興!哪有這麼遲鈍的人?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別說伊東華這時根本沒有心思去分神注意這大宅子裡的其他動靜,就算她注意了,也不太可能聽出什麼端倪。吉勒斯德邸的地下,居然有一條秘密的樓梯連往一個祭壇似的房邊,樓梯口被公爵大人最親近的兩名男侍嚴密地把守著。   屋裡的其他人若是想要接近這樓梯一窺,一定會被他們毫不留情地趕走,甚至就連伊東華來了也不例外,頂多是趕走的時候言詞動作比較客氣一點。   祭壇似的房裡,方纔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杜黎娜,這時卻換上了一身素淨的裝束,恭恭敬敬地跪在典禮主持者的身前。典禮主持者則身著寬大的黑袍,赫然便是女孩的親身父親,在這恩居奇維邦聯最位高權重的男士之一──吉勒斯德公爵。   他翻開一本厚重的經書,慎重地念著:「阿不埃 樸列系歐沙魯斯 賽方尼酷丹法得 可拿勒則森……」   女孩靜心等待。   「杜黎娜。」主持者終於結束了咒文,吩咐道:「雖然你已經滿了十三歲,我就依慣例解開你身上部分的封印,讓你可以運用第二環級的法力,但是這絕對不代表父親已經認為你有足夠的智慧駕馭這些法力了。你要好好謹記在心,葛理布林特所有的法師所擁有的力量,都必須為了帶給眾生最大的利益而妥善使用,否則父親我隨時會親手重新加以封印,你明白嗎?」   「父親的教誨,杜黎娜時刻謹記在心,不敢有一時或忘。」女孩恭謹地說。   「希望如此。」吉勒斯德公爵衣袖一抖伸出了右手,赫然出現了一把長而沉重的權杖。他舉重若輕地揮舞著權杖,就在杜黎娜的頭頂;她雖然很清楚父親應該不會失手,可是還是為了「父親失手敲到自己的頭」這幅想像中的畫面差點笑出來,千辛萬苦終於忍住了。   頭上可以感受到複雜的元素波動,那是她所不瞭解的法程序。   終於,在公爵手中的權杖末端停止在女孩的頭頂正上方的同時,一股法力從她的天靈蓋處直灌而下,女孩有種四體百穴都被按摩過的舒暢感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長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她十分明白,自此之後,自己能夠自由運用的法力又更上了一層樓。   之後吉勒斯德公爵又反反覆覆地叮嚀了好久,儀式才總算是結束了。女孩裝出疲累模樣地早早回到房間,一進房間就轉圈圈跳起非社交舞來,彷彿是不能吵鬧的自己只能用這種動作來表示興奮的心情。   「耶!這樣就再也不會輸給那個死豬母了!」杜黎娜握緊了雙拳,細細品嚐這份感動:「以後要打就來呀!誰怕誰!再也不怕你了,怕的人是豬母!喔,我都忘了你本來就叫豬母,哦呵呵呵呵呵呵……」   她又低聲笑鬧了一會兒,靈機一動說道:「對了,那一招我現在一定也能用才對!」說完沉思了一陣,然後伸出右手輕輕一抓。   法杖登時出現在她的手中,再也不需要冗長的施法過程了!   「成功了!成功了!」杜黎娜笑著把玩著自己的魔法杖,把它像指揮棒般的旋轉著移到自己身後,再一個大大的橫掃動作揮了出來,喊著:「愛德華!」   說時遲那時快,吉勒斯德公爵這時正巧開門走進來。而橫掃的魔杖前端變出了許多五顏六色的綵帶,它們就這樣輕輕地飄了下來,裝飾在神情嚴肅的公爵臉上。   「啊,啊……」杜黎娜吃了一驚,最後還是決定惡人先告狀,嗔道:「爸,你怎麼不敲門就突然跑進來?」   「一、你忘了鎖門。二、你在房裡做什麼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做這種事,我有什麼好敲門的。」公爵嚴肅地說:「爸爸剛剛怎麼對你說的?法術是讓你用來變這種花花綠綠的東西鬧著玩的嗎?」他邊說邊揭著掛在頭上的綵帶,不弄還好,越弄看起來越是滑稽。   「……對不起嘛……」女孩噘著嘴說。   「……唉!爸也不是真的怪你;爸爸十三歲生日那晚,可能比你現在還要興奮。我們家族中只要是會用魔法的人,都天生至少具有二環級以上的能力,可是接下來能不能升到三環甚或是四環,就要看你的天賦跟努力了。」吉勒斯德公爵閒聊般地說完後,又問道:「爸爸來是想問你,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攝影機?」   「哦,因為姊姊問起,我就拿去借她了!」杜黎娜笑著說。   「哦!東華要用啊!」公爵想了想,板起臉孔說:「你真是越來越皮了,拿了爸爸的東西都不說一聲。」   女孩撒嬌道:「我只是還沒跟你說嘛!前兩天你這麼忙。」   「好吧,算啦!下次記得說一聲,爸爸不在的時候至少要跟管家說。」吉勒斯德公爵點了點頭,和女兒互道了聲晚安便關門回房去了。   那晚杜黎娜公主為了慶祝回到自己身上的法力,玩到多晚,變了哪些把戲,就不一一詳述了。第二天早上,楊顛峰睜開血紅的雙眼看看床頭几上的手機。   七點鐘。   九點鐘好像在什麼地方有一場決鬥。如果要讓自己的體能保持在最佳狀態,這時似乎應該起床活動活動了。   可是少年沒有這個打算,轉了個身又用被子蒙住了頭。   「啊!忘記跟伊東華拿攝影機了……」他喃喃抱怨道。   花了將近一整夜的時間,楊顛峰仔細地回想了自己在昨晚宴會中的任何一舉一動,如果真有什麼失禮的舉動,從旁人的異樣眼光中應該可以看出端倪才是。可是,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端倪,雖然自己引起旁人側目的次數著實不少,可是大致上是很平均地分佈在整個宴會的各個時段中呀!   他又在床上滾了一個小時,宿舍管理員才敲門道:「楊顛峰先生有人找你,是請他先回去嗎?還是……」   「……可能是英布裡遜,他關心我決鬥的結果,就算部分是為了他自己,好歹也是一片好意,裝睡未免失禮。」楊顛峰喃喃自語著,提高了音量:「麻煩您,請客人等我一下!」   但是來人不是英布裡遜,而是吉勒斯德公爵邸派來的使者。他的任務很單純,就是把昨天楊顛峰在宴會上被弄髒的西裝送來,自然是已經洗好了的。吉勒斯德公爵邸的傭人,顯然並不知道這件外套的原主其實是他們的伊東華小姐,當然,他們本來就沒有機會知道。   楊顛峰這才想起自己順手把公爵家借來的外套拐帶回來了,也就交給那人讓他順便帶回去。經過這麼一折騰,少年再也沒有賴床的心情,反正時辰已近,就抓了菱鞭往塔山森大教堂前進。   那教堂顯然是相當有名的地點,距離城中心處不遠,楊顛峰樂得走路過去,省一點馬車費。一到了那兒少年著實被嚇了一大跳,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觀賞這場「決鬥」,比自己參加勇武大會時還要多出幾倍之多!   杜黎娜跟她老爸都來了──雖然正如意料中的,伊東華沒來。嘉希昂帶著同代表團的長槍大漢,即楊顛峰下一戰的對手來了;英布裡遜帶著他的「親衛隊」來了;另外一堆女的想必是凡徹勒斯的親衛隊?拉茲亞家的香菇頭少爺和他老爹也來了;幾位在勇武大會上常見的熟面孔「紀錄員」來了。這些都不算,雜七雜八的人還來了一大堆!看來,幾乎一定會演變為流血事件的決鬥,對好奇群眾們的吸引力比勇武大會上的決鬥要強烈多了!   雖然廣場周圍的圍觀群眾很多,但是有人出聲提醒大家,走近的楊顛峰正是決鬥者之一之後,他很順利地經由人們讓出的走道來到了廣場中央。他的對手顯然比少年早來了片刻,現在拄著劍閉目養神中。   那是一位風度翩翩的長髮青年,尖削的臉龐上綴著兩枚鷹隼似的銳目,濃厚的眉毛挺得筆直,讓少年一眼就聯想到那個武俠小說的常用形容詞「劍眉星目」,明白了此人確實擁有聚集廣大女性支持者,且被英布裡遜視為勁敵的條件。   那名叫凡徹勒斯的青年聞得有人走到他的正面站定,馬上雙目一睜,簡潔地說:「我叫凡徹勒斯 拉茲亞,代表自己的兄弟,賭上自己的性命與拉茲亞家的名譽和你決鬥。我要說的只有這些,你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本來沒什麼,既然你問起了我就說說吧!」楊顛峰說:「我叫楊顛峰,其實我的女朋友昨晚跟我鬧情緒,搞得我心情不太好,剛好你那兄弟又生來一副欠扁的模樣,所以我才想扁他出氣,這就是我來決鬥的理由;跟我楊家其他人沒有關係,跟你更沒有關係,有那樣的兄弟你真倒楣。」   隨著英布裡遜首先笑出聲來,以他的親衛隊為主的一區馬上笑成一團。相反的凡徹勒斯親衛隊那邊卻傳出陣陣殺氣,逼得站在她們附近的群眾就算想笑也不敢笑了。而凡徹勒斯本人對這番肺腑之言則沒什麼表示,淡淡地說:「這裡可以清楚的聽見教堂鍾塔大鐘的聲音,我們就以鐘響第九下為決鬥開始的信號。」   「嗯,好。」楊顛峰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看英布裡遜殺氣騰騰地拔出劍來也沒有進一步的反應,不禁讓英布裡遜為他擔起心來,後悔沒有趁剛才多提醒他幾句。不過,大鐘上的時針和分針已經接近垂直,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   鐘聲響起。   第九聲。   楊顛峰沒有任何動作。   凡徹勒斯雙手持劍,慎重地以弧形移動的步伐向對手逼近,在楊顛峰隨著和自己相對角度的變化轉動身體的瞬間,他出手了!   但,楊顛峰也出手了!慣見的「蟠蛇吐信」,牽制用的招式。   青年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動手的時機完全被看穿了,攻勢不由得緩了一緩。英布裡遜則直到這時才鬆了口氣,凝神觀戰。   「第一次試著在對戰鬥中的對手使用感官分享,效果還不錯。」少年心想。   凡徹勒斯不敢輕敵,穩紮穩打地和楊顛峰過了幾招,謹慎地把鞭招一一輕輕撥開,然後突然一個箭步衝上。   雖然少年早料到了,可是他後退的速度並不比對手更快,臨時把菱鞭抽了回來化為劍形,一個交鋒化解了這一劍。   對手的青年眉梢微動,顯然十分訝異。他很快地出了第二劍,楊顛峰雖然出劍抵擋,可是兩劍交鋒的瞬間,突然覺得劍上傳來一股很強的力道。   少年吃了一驚,緊急把劍身再化為鞭形化解了這個力道,才免於兵器脫手飛出的命運。他向後跳開,凡徹勒斯並沒有急著追擊。   那位青年暗忖道:「差強人意的鞭法,拙劣得可笑的劍法,雖然鞭與劍的交換十分迅捷,不過以此突出奇招也只能騙倒庸手的程度。下一招分勝負吧!」   「果然跟波謝剛練了一個月的劍法還不能派上用場。」楊顛峰則如是想。   凡徹勒斯重新以雙手握劍,緩緩地把劍舉了起來。英布裡遜知道這才是他的拿手架勢,現在開始他才要認真出手,苦於無法出聲提醒楊顛峰,否則他就是公然與拉茲亞家為敵了──心中正暗自焦急。   不用他提醒,少年也已經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付了。他借助感官分享之力,發現對手似乎想要從那個距離直接發動攻擊:「遠距離攻擊嗎?是什麼樣的?」   青年出手了──自劍尖遞出也碰不到楊顛峰的距離下直接揮出縱斬!   「真空斬!」凡徹勒斯的親衛隊中爆出一聲歡呼,她們顯然沒料到這麼快就可以看到青年施展絕活,但是心中也有點可惜決鬥這麼快就結束了。   但是楊顛峰完全違反她們期待的,側個身子就簡單避開了。   「被躲開了?」不只是親衛隊的女性,最訝異的還是凡徹勒斯自己。   「……被我躲過之後怎麼不趁機發動攻勢?」楊顛峰則感到莫名其妙。   青年重新舉起了劍,這次發出了橫的真空斬,少年卻毫不在意地矮身避過。如果是其他的對手,凡徹勒斯這時就可以趁機發動攻勢了;可是楊顛峰不管蹲還是站照樣都可以出鞭牽制他,他並沒有覓到可出手的破綻。   英布裡遜長長吁了一口氣,心想:「你的真空斬對這樣的對手用處不大,凡徹勒斯,接下來你只能硬著頭皮進攻了,你一定沒料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對手居然會讓你陷入苦戰吧?」   而場中的青年果然考慮著跟英布裡遜同樣的事。他緩緩舉起了劍,再度發出了真空斬!雖然少年還是側身閃過了,不過凡徹勒斯隨後舞劍發出了一陣猛攻。   楊顛峰舞起菱鞭,且戰且走。這對他來說是很好的訓練,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把所有的鞭招運用在實戰之中──雖然未免遲了點。   凡徹勒斯感覺到對手的每一招並不都像「蟠蛇吐信」一樣有威力,所以慢慢加重了進攻的步調。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少年閃躲的步調也隨之加快了,好像背後有長眼睛似的;更令他氣餒的,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進攻,楊顛峰閃躲的範圍居然不出三尺見方。   他終於決定使出壓箱底的絕技,悄悄地放輕劍中力道,蓄積在雙腕之中,然後,在尋常的劍招當中,突然夾入了一記真空斬!   「喔!」少年連這一記都閃過了!   英布裡遜不由得倒抽一股涼氣,心想:「凡徹勒斯以真空斬配合攻擊的戰法又更上一層樓了,真慶幸我不是第一個挨上這招的人。」   楊顛峰這邊情形不甚樂觀。雖然他閃過了每一記真空斬,可是和對手間的空間也已經被壓迫到鞭勢難以施展的地步,登時險象環生。   他猛一咬牙,一邊往後猛躍,一邊使出壓箱底三招之一的「一塌糊塗」。這招是把全身的力道灌入鞭中捲起「無數」鞭圈,環環相扣,生生不息──那當然是練成以後的狀況;以楊顛峰之能,頂多卷三、四個圈圈就不行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把這招取了這麼個名字。但是這招確實難以應付,鞭圈時而在中,時而在梢,凡徹勒斯既然是第一次見到,只有凝神化解,給了楊顛峰逃脫之機。   只見少年連退數步,突然揚鞭捲起附近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握在手中。   「這算什麼?」凡徹勒斯心想:「你的鞭招雖然精妙,可是威力不足,如果讓我全部看過,你就再也無法阻止我進攻了,你也該知道才是。這場決鬥我贏定了,只是讓我多費了點勁。」   那石頭拿來當暗器實在不是適當的形狀和大小,楊顛峰取得後把它拿在左手,也沒有投擲的打算。青年想了想不明所已,再度發起攻勢。   這次他不以真空斬開頭,直接揮劍進攻,把真空斬夾在八招開外。只見少年邊閃躲邊在真空斬的飛行路徑上留下了手中的石頭;石頭並沒有完全承受這種無形的劍氣《不然楊顛峰早就用菱鞭擋下了﹞,只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便落到地上。   「他是在確認我的招式性質?可是,這時候才這麼做又有什麼用?」凡徹勒斯心中懷疑,手底下卻猛攻不止。   雖然楊顛峰的鞭招還不十分出色,可是速度很快,他單靠劍招要拉近兩人距離還是有困難的。又是十數招開外,青年故計重施,在劍招夾雜了一記真空斬!   少年凝神細看,不閃不避,居然只是「啪」地在胸口用力地拍了手!   見楊顛峰不躲開真空斬卻沒有受傷,青年楞在原地忘了繼續進攻,滿臉寫著無法置信。難以置信的豈只是他,圍觀的群眾大多發出了此起彼落的驚叫聲。   「呼,居然一次就成功了!」少年笑著說:「︽修羅之門》裡邊片山右京的『龍破封』!我已經有開膛破肚的覺悟了。」   英布裡遜恍惚間喃喃自語道:「原來真空斬可以用這種方法來破,他剛剛是用石頭來推算劍波的行進速度……不,只有他能辦到!我就算知道了這種破法,也不會想去練習使用它,他不但用了,而且是沒經過練習就成功了!」   他望著決鬥場中還沒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凡徹勒斯,心想:「你放心吧!你的真空斬並不是自此之後就沒用了。可是,的確對眼前的對手是再也派不上用場了,現在你要怎麼進攻呢?」   楊顛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突然說:「我不玩了。」他右手一拉,讓菱鞭化作劍形,然後讓劍身下垂指地。   「你,你是什麼意思?」青年驚訝地說。   「意思?我決鬥還沒開始時就說得很明白了:我想扁的只有那個長得討人厭的香菇頭,不是你。剛剛攻向你的招式,只是以防萬一。」少年一攤手說:「現在既然確定你奈何不了我,那我何必再出手?」   凡徹勒斯氣得渾身發抖,他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被這樣羞辱,哪知楊顛峰是實話實說,沒有一絲羞辱他的意思。   「殺了他!殺了他!」快氣瘋的香菇頭少爺,在場邊歇斯底里地喊著。   「你把神聖的決鬥看做是什麼?你以為你垂下劍我就不會進攻了嗎?」青年怒吼道:「告訴你,為了拉茲亞家的名譽,今天的決鬥若是你不倒下,就一定是以我倒下作了結!」   話畢舞劍攻上。少年雖然覺得很冤枉,可是也只得專心閃避。   「開始了。」嘉希昂低聲說道,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講給長槍大漢聽:「這是當初對付我的戰術,只不過那時他是為了贏,現在卻是為了不贏。」   「為什麼?」長槍大漢困惑地說。   女騎士搖著頭說:「我也不明白。或許是因為他才剛知道決鬥的嚴重性,想要刻意製造這種結果,以避免和拉茲亞家結下死仇吧!」   不用分神出鞭之後,楊顛峰的腳步靈活度更增加了三成;不但如此,他還有精神分心使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以這些資訊猜測凡徹勒斯的進攻方位和招式。   但好景不常,初時青年還防著對手耍詐突然出鞭,等確定對手的精神全放在閃躲上之後,他就開始盡全力進攻了。這種打法幾近於無賴,看得場邊人等都暗自皺起了眉頭,楊顛峰也因而越來越難閃躲,好幾次都是靠了激化模態才勉強避過。   塔山森大教堂的大鐘再度響起,距離決鬥開始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在少年的苦撐之下,總算苦盡甘來,凡徹勒斯的動作越來越慢了。   「奇怪……」青年難以置信地想著:「他的動作比我大得多了,怎麼會是我先體力不支呢?怎麼可能……」   長髮青年的仰慕者們在場邊不由得漸漸露出失望的表情。決鬥場中的楊顛峰依然顯得如此從容,但凡徹勒斯則是大汗淋漓、氣喘如牛,動作也越來越凌亂了。這不是她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吉勒斯德公爵看看表,心想:「夠了。無論結果是什麼,楊顛峰已經保住了自己的面子。」他對杜黎娜和隨從使了個眼神,一行人便轉身離去了。   英布裡遜的心中則充滿寒意,拙劣之極的劍法,還算可以輕鬆應付的鞭法;擁有這兩種技巧的異界參賽者楊顛峰,卻以快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反應力、身法,或許還有點別的未知物而立於不敗之地。如果這不是決鬥──如果這不是決鬥,凡徹勒斯根本沒有必要拖著疲累的身軀醜態畢露的勉強進攻;如果這不是決鬥,英布裡遜也不會有這種這輩子可能只會有一次的感覺──希望凡徹勒斯贏,不要丟了恩居奇維邦聯,甚至葛裡布林特的面子。   想通這一節後,他拔劍衝進場中,代楊顛峰接下了凡徹勒斯的劍,厲聲說道:「住手吧!這已經不是拉茲亞家的名譽問題!楊顛峰不是恩居奇維人,他甚至不是葛裡布林特人!你想清楚了沒有?」   長髮青年經此一喝,終於醒悟了過來,登時失去了所有的鬥志,頹然坐倒在地上說道:「我輸了!」   「你這個廢物,枉費我拉茲亞家把你養大,真是丟盡了我們的臉!」香菇頭少爺他爹發瘋似地怒吼著。雖然,後來他權衡利害之後,並沒有把凡徹勒斯逐出家門。   這本來是凡徹勒斯最在意的事,不過此時他聽了養父的怒吼聲,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只見楊顛峰皺了皺眉頭,說:「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叫你輸了?你只是贏不了吧!大家都看見了,而我也贏不了你,所以當然是平手。」   楊顛峰本來可以說「我大概也贏不了你」,因為他沒試。可是他試都不用試,就很確定現在的自己絕對贏不了對方,這也是無數戰鬥中累積的「自信」。但是這個反過來的「自信」卻在這個場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觀眾們都以為他是謙虛,不由得大聲喝起采來。   可是他卻並不領情。決鬥剛結束,少女冷漠的身影又重新佔滿了他每一寸腦細胞,讓他的心情登時跌落到谷底,揮著鞭子向觀眾們出氣:「滾啦,散啦散啦!決鬥已經結束了啦!平手的決鬥很稀罕嗎?走開!我們又不是街頭表演的藝人,給你們看爽的呀?再看打人了!」   英布裡遜笑著迎上前去說:「楊兄連我也要打嗎?」   「唉!你以為我撐得好輕鬆麼?我快累死了!」楊顛峰可不是說謊。激化模態和分享感官訊號連續使用的結果,已經讓他頭昏腦脹:「我沒吃早飯就來了,現在快要餓扁了!昨晚英兄指點之恩未報,走吧!找個地方,我請英兄吃飯。」   「喔!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英布裡遜笑著說:「我和舍妹一起來的,她也一起去可以吧?來,這是舍妹。」   一直躲在他身後的女孩這才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向楊顛峰笑了笑。   「喔!你好!」楊顛峰轉向英布裡遜說道:「有個這麼標緻的妹妹,老是藏在自己身後,英兄未免太自私了吧!」   「是她自己愛躲在那裡,絕對不是我有心藏私。」聽著英布裡遜的回答,少年心想:「這女孩大概很怕生吧!昨晚也沒去宴會……」   她有去。   三人坐上英布裡遜的馬車走了之後,大概是少年剛剛那句「藝人」的提醒,有些女孩如夢初醒地說道:「啊!那是在廣告裡和英布裡遜閣下演對手戲的男生。」   「是他嗎?咦,真的很像耶!廣告裡明明很醜惡的。」   「這就叫做『扮誰像誰』嗎?沒想到現實中的他這麼帥!」   「對啊對啊!而且武藝能與英布裡遜閣下比肩,甚至比凡徹勒斯還高明一些!」   「……你不是凡徹勒斯閣下的迷嗎?」   「從今天開始不是了!從今天開始,我是楊顛峰先生的第一個迷!」   「啊!真狡猾,只是搶先說出口的不算,我才是第一個!」   如果英布裡遜的妹妹在場,會不會去搶這個「第一」的稱號,另當別論。鏡頭先轉到主角這邊,兩人──事實上是三人,不過楊顛峰總是忘了英布裡遜他妹妹的存在──來到附近的早餐店,各自點了想吃的東西。   紅茶過三巡,英布裡遜忍不住說道:「楊兄的身法真是高明,是我看過的人當中最高明的一個,或許比葛裡布林特王國所有的人都高明。但,光是身法高明再加上驚人的體力,是沒有辦法在比武大會上獲勝的。」   「我知道,這就是我最大的缺點。」   「你知道?你都明白了嗎?」   「我當然明白呀!」楊顛峰悶悶不樂地說道:「勇武大會的目的是選出能夠打倒魔族的勇者,可不是為了選出魔族打不倒的勇者吧?」   英布裡遜覺得臉頰有點發熱。事實上,他是想跟楊顛峰解釋,如果像他這種沒沒無聞的選手和自己這種優勝候補選手進入消耗戰,裁判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判決自己獲勝的,更別說像楊顛峰那樣處處遇險招了。   少年完全沒有發現,只是長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應該也發現了,我是個異人,所以我練武的過程也異於常人。這個問題總要想辦法解決,就算在勇武大會上不解決,遲早還是會遇上,所以當然是越早解決越好。」   「這麼說,楊兄已經為這個問題煩惱很久了嗎?」英布裡遜親切地說:「那總有想出一些頭緒了吧!何不說出來跟我研究研究。」   楊顛峰正想說,可是楞了楞,突然瞪大眼睛說:「英兄在開什麼玩笑?我們可是勇武大會上的競爭者呢!我會把自己研究出來的致勝之機說出來嗎?」   「……唉呀!差一點點就可以套出來了!」英布裡遜話畢,兩人一起大笑起來。其實,他是真的忘記了,就像楊顛峰差點忘記那樣。   雖然楊顛峰根本就把她給忘記了,可是女孩在席間不時偷瞧著對面的少年,好像怎麼看都看不膩似地。在他們快樂地享用遲來的早餐之時,嘉希昂和長槍漢子已經回到了班司塔尼選手下榻的飯店。   「你都看清楚了?說是這樣說……」嘉希昂說道:「連我都看不太清楚,你能看得清楚才有鬼咧!」   「是的,我都明白了,正如子爵女士所說,那少年的身法速度遠遠超乎我本來的估計。」長槍大漢恭敬地說道:「可是,就連麻雀也飛不進我所施展的槍舞之中,這種程度的身法我還能夠應付。總之,我所擬定的戰術似乎沒有修正的必要,我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地去完成它,我一定能夠……」   「你有獲勝的把握?」嘉希昂問道。   「不,我一定能跟對手兩敗俱傷。」長槍大漢連忙說。   嘉希昂知道對方是顧慮自己曾經輸給那少年一招,所以就算本來能贏的也絕對不敢贏了。可是,反正女騎士認為長槍大漢絕對贏不了,而製造兩敗俱傷的結果本來就是這些卡位選手的主要任務,所以她也不再說什麼了。   女騎士心想:「如果你中招了,這也表示你只不過爾爾;楊顛峰,我可不會再提醒你任何一句話,你自己小心點吧!」   因為聊得很愉快,所以楊顛峰和英布裡遜多花了一些時間才結束了這頓早餐。在宣稱「選手村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而揮手道別的楊顛峰消失在視線中之後,英布裡遜回頭埋怨道:「你怎麼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說啊!這樣的話,我幫你製造機會根本一點屁用都沒有嘛!」   「沒,沒有關係啦!慢慢來就可以了。」女孩的臉馬上紅透了好似蘋果。   「慢慢來?還慢慢來咧!昨天晚上宴會上你也看到了吧?楊顛峰先生被那個吉勒斯德公爵的繼女兒吃得死死的,你再不積極一點,沒機會的啦!」英布裡遜說。   女孩抗議道:「那個不要緊!我看得出來,他們交往得還很淺,我不會沒機會的。我看這種事情最準了。」   「好好,你說的算。」英布裡遜不耐煩地說:「總之,雖然是從廣告中迷上的,好歹你這次喜歡上的算是正常的對象,哥哥一定會全力支援你的。」   「哥你怎麼這樣說!」女孩氣得跳腳:「我什麼時候喜歡過不正常的對象?」   「莫非你覺得體操節目的長頸鹿布偶,跟歌劇裡邊駝背長指甲的怪人角色,都算是正常的戀愛對像?」英布裡遜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第四章 瘋中奇緣     楊顛峰雖然才剛吃完早餐,可是他無頭蒼蠅似地在恩居奇維城轉了幾圈──表面上是告訴自己在尋找練拳的適當地點,實際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之後,回到選手宿舍剛好趕上吃午餐。吃完午餐,他也提不起勁來練拳或練鞭,渾身乏力地倒在床上,再也不想爬起來了。   也不知躺了多久,至少有兩三個小時了吧?才傳來敲門聲劃破了房中的寂靜:原來又是宿舍管理員來通知,吉勒斯德公爵邸有東西送來。   是攝影機。只有攝影機,沒有伊東華的隻字片語。她雖然在發脾氣,可是卻想到少年向她借攝影機或許有要事急事,不想因而耽誤。這讓楊顛峰心情更複雜了。   他送走公爵邸的使者,拿了這 Hi-8 般小巧的攝影機坐在床邊把玩著,也不知只是發揮了機械狂的好奇本能,還是真的想學會攝影機的操作方式。   楊顛峰向伊東華借來攝影機,本來是想錄下重要的比賽的過程。畢竟,雖然攝影機的鏡頭底下會漏掉很多東西,卻至少可以幫助他回憶比賽的過程。比方說之前長槍大漢的首戰,雖然幾個關鍵的動作楊顛峰都還記得,可是他所記得的部分已經無法連貫在一起了,若是漏掉了什麼,這時他就再也回想不出來了。   「現在我到底該怎麼辦呀!」少年喃喃自語道:「莫非真的要我在人來人往的公園中練我小鬼打架的絕招左勾拳,讓人家看笑話?或者乾脆專心練鞭算了?」   當然,這其實並不是他所煩惱的事情。   想了又想,楊顛峰還是支起了身子,拿起菱鞭打算上樓頂去了。可是,才剛決定要這麼做,少年就想起了上次練鞭時留下的不解之謎──為何光暈在自己不盯著看的情況下,會比較快消失?   他已經不打算把那個看起來漂亮,實際上沒啥威力的光暈練成攻擊道具了。可是謎題還是謎題,總得解開才是。當然,想要簡單解釋的話,說是因為不盯著光暈看精神集中力就不夠,似乎也說得通;可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楊顛峰的目光掃過桌上的攝影機,靈機一動:「對了!把光暈消失瞬間的畫面拍下來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麼線索。」   能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東西上當然是好事,他很快地忘了原先的煩惱,帶著攝影機和菱鞭到了樓頂。本來還是準備照以前一樣舞著菱鞭,等待光暈消失的那一瞬間以便拍攝下來,後來發現舞不舞菱鞭都一樣,只要不盯著看,那團光暈過一陣子之後一定會突然消失,也就沒有再練鞭了。   他拍下了至少十次光暈消失瞬間的鏡頭,興沖沖地到了宿舍起居室想要借電視機一用。攝影機上雖然有個小螢幕,可是能用大螢幕看的時候誰願意遷就小螢幕?起居室曾是他和瑟那、乎也目嗑牙聊天的地方,這兩天則沒看到他們人──想必是「和少年一樣」正為了下一場比賽做準備。說實在的,別說賽期將近,就算剛比賽完的選手,也沒什麼人會到起居室溜躂的。   楊顛峰反覆看了幾遍,只覺得光暈消失的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劃過畫面。他只好啟用慢速放影功能,一格一格地尋找。   這樣下來,也僅能確定真的有道白影掠過鏡頭前,可是卻看不清楚那白影是什麼。它在底片中最多出現兩張,這一張剛出頭,下一張已經只剩尾巴。楊顛峰耐心地尋找每一段光暈消失瞬間的影像,因為他錄了十幾次。   可是,當他看到攝影機偶然拍到那道白影較清晰的畫面時,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呆住不動。如果不是他正巧閉上了嘴巴,或許連口水都會從嘴角流出。   因為,鏡頭中清清楚楚地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生物。牠──如果它有資格稱為牠的話──像是一條巨大的白色管子,沒頭沒尾就是一條大管子;只是前端的管口撐開了些,好像張了嘴正要吞掉那團光暈。牠身上除了通體白皙,或許還有些透明的管子之外,唯一可辨識的器官就是身體兩側波浪狀的鰭翼。   楊顛峰花了至少半刻鐘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催眠似地說服自己說:「對,對了,這裡是魔法王國葛裡布林特,有一兩種聯合國沒有的魔法生物也不奇怪,妖精森林裡不是也有那個……那個叫什麼的鬼東東。說不定我請一位本地人來看看這個畫面,他還怪我大驚小怪哩!」   這樣想之後,心裡舒坦了些。可是一想到居然有這麼大的生物在他練鞭時從他背後掠過幾十次,。自己卻從來沒發覺,還是令人毛骨悚然。這個生物的大小從鏡頭中模糊的畫面雖然不容易估准,不過少說也有兩米開外的長度,而「管徑」大約比雙手合抱稍粗的程度。   少年定了定神,開始對這個來無影去無蹤,以令人難以致信的高速飛來飛去卻不會讓人察覺的生物產生興趣。「其實我雖然有點怕牠,牠也不見得就不怕我。對了,牠只挑我不盯著光暈看的時候取食,或許就是因為對我有戒心。」楊顛峰楞了楞,笑著繼續自言自語道:「你看不說我都沒注意到,牠居然愛吃那種東西?不過就只是一點點電子而已嘛?愛吃這種東西的話,要吃多少我都可以給你的呀!咦……」   這不正好嗎?或許可以用這個誘餌把牠引誘出來?別說馴養了,就算只讓少年抱一抱、摸一摸那晶瑩剔透的管狀胴體,他也甘心了!   他馬上把菱鞭和攝影機拿回房間收好,興致勃勃地到了屋頂上。這一天風清氣爽、萬里無雲,是決鬥和賞鳥的好天氣。   總之楊顛峰打算先「看到」那傢伙再說。先得估計好發動激化模態的時間,這個比較容易;困難的是回頭的時機,如果過早回頭被那傢伙發覺,牠當然就不肯來吃了;若是太晚回頭,光暈當然早就被吃掉了。   楊顛峰反覆試了幾次。他相信自己已經抓到回頭的時機,可是依然頂多只能看到錯覺般地一道白影劃過眼前,看來就算把反應速度提得再高也看不見牠的,因為是受限於眼中感光細胞的能力及運作方式。   上午的折騰之後,少年的烏德薩能力本來就所剩不多,何況還浪費在這裡?沒幾次就累得他頭暈眼花、心浮氣躁。他很生氣地又造了團光暈維持在手中,對著天空大喊道:「來吃啊!我又不會傷害你!」   想想不對勁,這樣大喊,豈不更把人家嚇跑了。楊顛峰有點沮喪,正想放棄,沒想到眼前一花,手中的那團光暈居然不見了!   「你,你──吃了嗎?」他不由得左顧右盼起來,白癡一樣地用目光搜尋著那不可能見著的巨大身影,驚喜地說。   空中自然沒有回話。   楊顛峰重新在手中造出一團光暈,靜心等待了一會兒,沒有反應。正當他以為自己剛才是分了心才讓光暈消失時,冷不防眼前一花,又「被吃」了。   「你真的肯吃了!太好了!來,多吃一點!」少年欣喜若狂,這次兩手一起運出各一團光暈,雙手高高舉起。絕對不會錯,兩團光暈在瞬間一起消失了!   雖然他的烏德薩能力已經耗掉很多,可是造出這種光暈對楊顛峰來說簡直易如反掌──其實連「簡直」都可以省了,因為他本來就是伸出手掌的時候不小心發出光來的。楊顛峰努力地造了許多光暈來「喂牠」,直到日薄西山,才出言懇求道:「你能不能出來……不對,你能不能停下來?停在光暈附近,讓我看看你?拜託拜託,我只想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又用力地「想」這句話──因為他猜測或許可以用思考波和這種魔法生物溝通──試了好幾遍,那傢伙終於在楊顛峰面前現身了!   楊顛峰原先猜測,或許他一輩子都以如此的高速在空中來迴繞行,真要停下來是不可能地,頂多放慢一點速度在自己身邊繞圈圈。沒想到那傢伙說停就停,絲毫不拖泥帶水。只見陽光下一條帶點白色的半透明管狀身軀輝映著夕陽的霞色,幻化出一種如在夢中的氣氛,十分耀眼動人;兩側對稱的鰭翼薄如蟬翅,隨著空氣中微乎其微的喣風而成波浪狀擺動,顯然不是這巨大身軀的浮力來源。   「噓──」那傢伙發出了口哨般的聲音。   「你,你好。」楊顛峰因為太過興奮而說得有些結巴:「我,我可以摸,摸摸你嗎?只是摸一摸而已,絕對沒有其他意圖!」   那傢伙不知明白了沒有,只是又「噓──」了一聲。   少年舉步維艱地走近,可是才跨了一步,那傢伙就一溜煙地消失了。又試了好幾次,楊顛峰才想起以光暈為誘餌。這次終於摸到了!   牠的身體軟軟、滑滑的,乍「摸」之下還以為是液態,整隻手簡直陷進去了。雖然嚴格說起來與摸到水母沒什麼大差別,可是少年心中還是充滿了感動。   「來,給你。」他笑得合不攏嘴,又弄了幾團光暈給牠,才說:「我……我可以抱抱你嗎?」   剛說完心中又有點苦澀,因為類似的要求楊顛峰好像對某個女孩提起過。   「噓──」那傢伙轉了個方向。   楊顛峰慢慢張開雙臂環住了牠。少年心想牠總不會每一寸構造都軟的像水母,或許只有表面幾寸如此?便稍微加重了擁抱的力道。   沒想到那傢伙「吃痛」居然像火箭般「咻」地沖飛了出去──楊顛峰當然還「黏」在牠的身上!   看著地面的景物快速地掠過眼前,銳利的風勢簡直像要劃開他的臉頰,少年慘叫道:「救命呀!救,救命!放我下來!慢一點,慢一點,慢一點啦!」   他一緊張雙臂自然抱得更緊,而那傢伙自然也就飛得更快,惡性循環之下,等好不容易牠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楊顛峰驚魂甫定,回頭望望,恩居奇維城只剩下一個小點。   「放,放我下來好不好?」楊顛峰哀求著。   他說了幾遍,那傢伙好像聽懂了意思,突然來個上下顛倒!楊顛峰不由得又把牠抱了個死緊,尖叫道:「不是這樣!接近地面一點!不然我會摔死的!」   這一人一獸又「溝通」了好久,楊顛峰終於順利地「騎」到了牠的身上,在牠的幫助之下於夜色中回到了選手宿舍的屋頂。雖然少年自己都快餓扁了,可是他還是耐著性子又造了許多團「光暈」把牠餵了個飽,才與牠道別下了樓去。   吃完晚飯後,楊顛峰回到房裡,在床邊坐下,無意識中又歎了口氣。   突然有人碰了碰他,少年回頭一看,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原來那管狀的魔法生物正從他身後的牆上伸進半截身子來,一縮一伸著好像在跟他要光暈吃。   「你嚇死我了!」楊顛峰定睛一看,想想威特多也能穿牆,這傢伙能穿牆倒也不怎麼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又歎了一口氣,揮著手說:「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能一天到晚餵你,不好意思。」   「噓──」也不知牠聽懂了沒有,卻沒有打算離開的樣子。當然,牠真要離開的話,怕不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你每天除了吃和睡還要擔心些什麼事?無憂無慮的真好!」楊顛峰半真半假地埋怨著。仔細想想,自己的煩惱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倒是有些臉紅。   看牠一時沒有要走的模樣,少年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名 字,懂我的意思嗎?你們應該也有類似語言吧!用那種吹口哨似的聲音發出。」他指著自己,說「楊 顛 峰」,又指著那奇怪的生物,如此反覆幾次。   牠好像聽懂了,叫道:「ZoooooooooooooooooZu──」   「你的名字就叫做ZoooooooooooooooooZu──嗎?」楊顛峰嘻笑著說:「太長了,我能不能叫得簡短一些?嗯……以後我叫你肉肢好不好?」   「──噓!」看牠好像對這個簡稱並不太滿意。   楊顛峰也不理會,說道:「唉,肉肢啊!你就不知道,我最近實在非常煩惱著一件事,也就是說……就是說……」他猶豫了一下子,才繼續說道:「……我找不到合適的練拳地點……對了!」   他突然站了起來,把肉肢嚇了一跳,不過牠只是顫了顫而沒飛跑。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楊顛峰笑嘻嘻地說:「你能不能常常過來,載我到城外的森林裡去練拳?」   「噓──」還是一樣,根本看不出來肉肢聽懂了沒有。   「你在這邊等我一下哦!」楊顛峰轉身跑了出去。雖然已經是晚上了,不過附近的雜貨店還開著,少年很順利地買到了一捆麻繩、幾雙各式各樣的手套。   接著他直接帶著這些東西到了樓頂,又在掌心造出一團光暈,肉肢果然一呼即來,把光暈給吞了。「現在要請你幫忙把我載到城外的森林……嗯,城 外 的 森 林,你聽得懂嗎?」楊顛峰說道:  「就是你傍晚的時候差點把我摔下去的地方。麻煩你!」   他跨坐在肉肢身上。一時間肉肢還沒有什麼反應,少年忍不住問道:「你聽懂了我的意思嗎啊啊啊啊啊啊啊!」還沒說完,肉肢已經冷不防衝出去了!   速度果然快得嚇人!到底有多快呢?少年無法估計也並不想估計,簡直就像是一翻十萬八千里的觔斗雲,轉眼間就到了恩居奇維城外的森林邊緣。   楊顛峰驚魂甫定地從肉肢身上下來,又在手中造了幾團光暈來餵牠,才說道:「我有事情要忙,你愛在旁邊看或是愛到別處去玩都沒關係,等一下回程時再麻煩你,好嗎?」然後也不管肉肢懂了沒有,便走進森林,開始尋找合適的標的。   少年尋找的是和對手腰圍類似粗細的樹幹──當然,這並沒有什麼道理,只是他習慣這麼做而已。找到之後,把繩索一圈圈纏繞在約胸腹的高度上,這就是他揮拳的標靶。   他把雜慮排除在腦外,擺出了塵封已久的打架姿態,一拳重重地打在樹幹上。   還沒離去的肉肢又嚇得「噓!」了一聲,亂飛亂竄了一陣才停下來。   「咦!不會痛耶?」楊顛峰興奮地說:「這也是恩西歐勒菌在改造肉體上的功效嗎?這樣就可以全力揮拳了!」   這下那堆各式各樣的手套全部派不上用場了。以前少年在練拳的時候,總是煩惱著只是稍微揮幾拳拳就痛了;他也試過帶拳擊手套,但畢竟帶著拳套揮拳的感覺和直接握拳攻擊感覺差太多,練一練打架技術反而退步,現在則是剛好相反。可是現在就算有恩希歐勒菌幫忙加強體力,還是揮一揮就手酸了。關於這點,早上的決鬥當然影響甚鉅,可是少年卻沒有注意到。   楊顛峰看著根本不會發疼的拳頭,自言自語道:「這樣下去想把力氣練大,不知要練多久?我看可能要練很久,不如想想有沒有辦法可以短時間增強力量。」   否則就趕不上勇武大會的第二戰了,對手可是鐵塔般的大漢,像楊顛峰這樣的小鬼,照理來說打他一兩百拳恐怕都不痛不癢。   少年首先試著衝刺再揮拳,效果沒有想像中的大,而且實戰中哪有這樣出拳的機會?一想到就令人心灰意冷。其次,他又把念頭動到了烏德薩能力之上。   「如果在比賽場上瞬間移動,總有種作弊的感覺。可是我這麼年輕,對手這麼老,如果要站在同樣的基準上,我用念動力加強拳勁應該不為過吧?就當是補足了我十年練習的份量。」楊顛峰安慰自己說:「好,就來試試看。」   他試了幾次,覺得有點怪。這個姿勢似乎並不適合在揮拳的同時把念動力灌注在拳頭上。楊顛峰對這打架架勢也沒啥感情,馬上換了鞭招的起手式試試看,成效也不怎麼好。   最後,還有形意拳三體式可試,可惜在右手拿鞭的情況下擺出三體式十分不合適,少年只好把姿勢稍微加以變化。姿勢是擺出來了,拳頭卻揮不出去。   楊顛峰苦笑道:「奇怪,身體好硬。這要怎麼出拳呢?不是崩拳那樣的直拳,而是勾拳的話……勾拳……」他腦中突然浮現出巫厚德的臨別禮贈,便把那套拳法的每招每式回想了一遍,再取出幾個片段動作組合成能揮出勾拳的姿勢。   這次果然成了!一拳打出,好像有模有樣!   「成了成了,接下來就是試試看能不能用念動力加成拳力。」楊顛峰笑得合不攏嘴,連忙移步到樹幹前擺開變形的三體式,執鞭的右手在前,似曲非曲,似直非直,而右手握拳護住心口。   他做好在揮拳時同時加成念動力的心理準備,順勢前跨了一步,左勾拳揮出。   突變徒生!   一股強烈的熱流沿著背脊和旁邊兩條對稱的位置,分三股急竄而上,流經之處有如蟻咬般微癢,又暖暖的好不舒服,一團耀眼的光暈則從下腹急竄而上,所經之處卻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沿著左臂到達了拳頭,到達的瞬間也是拳面擊中大樹的瞬間──  擊中處發出了轟然一聲巨響,粗達三十寸以上的樹幹居然應聲而斷!上頭剛發春芽的樹冠枝丫在風中呻吟著,隨著樹身上半截的傾倒而灑上了地面。   楊顛峰愕然維持著出拳的姿勢站立在夜風之中,好像這是比在魔法王國看到肉肢更超乎他常識的事情。有好一會兒,他才換了個姿勢握住拳頭,邊跳著腳邊哀嚎著說:「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雖然拳頭疼得好像要裂開了,少年還是難掩心中的興奮之情。沒想到「用念動力來加強拳頭的威力」有這麼好的效果!   「這樣一來,我也已經擁有可以擊倒對手的有效攻擊了!」楊顛峰笑得合不攏嘴,又繞著圈圈跳了一陣子,才重新鎮定下來。左手甩了又甩,疼痛程度才稍微減輕,少年今晚再也不敢以樹幹為標的了,只好擺出姿勢空揮拳來抓住剛剛那一瞬間奇妙的感覺,心知肚明一時間很難達到剛剛那一拳的威力了。   畢竟是少年心性,只練了一會兒少年就心浮氣躁了起來,再也練不下去,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自言自語著:「得為這招想個好名字才行,我想想,嗯……自由平等博愛拳!好像稍微長了點。真 神龍烈破……那個『真』喊出來的時候,不就等於告訴對手要出拳了嗎?再短一點吧!」   楊顛峰千思萬想之後,還是決定把這招命名為「中華萬歲拳」。可憐他語彙貧乏的小腦袋中只能想出這種東西……   因為今晚不能練拳了,少年又動起別的腦筋:「既然有了這決勝招,對付下一戰對手的策略可以重新擬定才行。」但是未曾細想時,總覺得這一招在第二戰還是派不上什麼用場,畢竟對手人高馬大,長槍攻擊的範圍更是遠,區區左勾拳怎麼能派上用場?   「這樣豈不是和『板崎良』的一擊必殺正拳突一樣沒用了嗎?」楊顛峰煩惱地想著:「又不能像瑟那一樣鑽入對手的懷中,這一招現在得要在正確的姿勢下我才打得出來,而且還需要一點點蓄力時間……」   他想著想著,不知什麼時候自然而然蹲起了三體式,靜靜享受著夜風拂過髮梢帶來的些微涼意,突然靈機一動!   「要我自己鑽進他懷裡有困難的話,乾脆讓他把我拉進他懷裡如何?」楊顛峰覺得這個點子可行,十分興奮:「如果我伸出右手抓住他的長槍,他橫掃或回抽來試圖把我甩掉的機會各是多少呢?嗯……也不能忽視他出腳踢我的可能性,但是若是有激化模態也許可避得過。總之,值得一試!」   要運用這個戰術,首重右手握力。楊顛峰想了個辦法,可是眼下無法實行,只好先找了棵小樹傚法水滸好漢魯智深來練習拔樹。練了一晚,正想招來肉肢回恩居奇維城的選手宿舍,卻發現肉肢來是來了,卻離得遠遠的不肯過來。還是少年又在手中造出了很多團光暈連哄帶騙,才讓牠載著自己回城,免於露宿野外的命運。   第二天一早,楊顛峰先興沖沖地上街買了根長長的曬衣竿,這才回選手宿舍樓頂請肉肢把自己載到森林去。抵達之後,他挑了一棵夠大的樹,把曬衣竿的上端牢牢地固定在一隻結實的枝幹上垂直豎立起來,而曬衣竿另一端當然是深埋入地面。   說了這麼多,其實他只是想自製一個爬竿架罷了,先不管這邊的學校有沒有此種運動器材,總不能隨便闖進人家校園去做比武大會特訓。   接著他以媲美猴子的運動細胞矯捷地爬了上去,再滑下來。重點是滑下到幾乎接近地面的瞬間,用右手緊握竹竿,以此力量阻住自己的下墜之勢!   只試了兩三次,右手手心就磨破皮了。正好,昨晚買的一堆各式各樣的手套,這下可派上用場。   這個練習比鞭法或是三體式有趣多了,楊顛峰從一大清早一直練到中午,一點也沒有倦意。練習期間那魔法生物肉肢三不五時就會跑來向他要吃的,少年自然也沒什麼好吝嗇的,盡量弄給牠吃。   日正當午,春天的山林間顯得十分暖和。雖然已經過了吃午餐的時間,可是少年一點也不餓,明天開始還得要天天去圖書館上班,他打算利用這難得的星期天練習一整天。   不過,這也只是他過分自大的想法罷了!看看擺在旁邊樹下的手機,沒有任何人留的訊息……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半。   楊顛峰已經餓得受不了,而且右手也已經握不太起來了。「今天大概只能練到這裡為止了。」少年苦笑著對自己說道。   他請來肉肢載自己回城,剛在選手宿舍的樓頂降落,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太尋常的事情發生了。倚在邊緣的矮牆上往下一看,附近人來人往甚為熱鬧,而且其中不乏殺氣騰騰的選手團,顯然是和比武大會有關的事情。   「對了!」少年自言自語道:「今天是公佈勇武大會第二戰的場次對應位置與時間表的日子。」   他可沒打算擠著跟大家一起去看,所以先去吃了頓遲些的午餐。僅僅一頓飯的時間,人潮就已經散去大半,為什麼大家都要搶著第一時間才去看?看來多半又是一種暗中較勁的體現吧!   場次排得非常奇妙。決定楊顛峰第三戰對手──如果他在第二戰勝出的話──的那一戰,就在明天,也就是禮拜一下午。   而楊顛峰的第二戰,卻排在賽程最後一天的下禮拜五。   少年喃喃自語道:「攝影機明天就要派上用場了,先跟管理員伯伯請個假。」   「你要去多久?」管理員伯伯卻問道。   時間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大概半小時……頂多一小時左右吧!」楊顛峰這實在是高估了,因為像他星期六和凡徹勒斯那樣漫長的決鬥,在比武大賽會場是幾乎不會出現的。   「那就不用請假了啦!」管理員伯伯笑著說:「你請假了我會很傷腦筋的,你先幫忙把書排一排,然後開小差去吧!會去查你勤的人只有我而已。」   「多謝長官!」楊顛峰笑嘻嘻地說。   他把還書全部排回架上,又把書架巡過一遍,把被隨手翻閱的學生公子小姐們弄亂的部分也排整齊。這時明明還在上課,卻有腳步聲接近;楊顛峰聽出這顯然不是「那個人」的腳步聲,此情此景,更是令他傷心。   走近來的人偏偏是拉茲亞家的那位香菇頭少爺。他神情踞傲地瞪了楊顛峰一眼,便伸手把旁邊架子上的書全都撥到地上。   「喂!那個排書的奴隸,書都掉下來了,你在排什麼東西?」他斥罵道:「還不快點過來排好!」   楊顛峰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地站起身來,卻不是要排書,而是「砰」地一拳砸在他腦門上!   「嗚!你幹什麼!你……」他還沒叫完,楊顛峰又一拳砸在他的嘴上;雖然沒有把牙齒打掉,可是也讓他痛得叫不出聲來了。   香菇頭的少爺畏畏縮縮地說:「你……你竟敢打我!」   「我真搞不懂耶!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敢打你?我還想跟你決鬥說!」楊顛峰冷嘲熱諷地說完之後,拳腳並用雨點般落在那傢伙的身上。   雖然只用上了三分力,也真夠那傢伙受的了。   「不,別打了!痛啊!痛死我啦!我,我要叫學校把你開除!」香菇頭少爺眼見討不了好,轉頭就逃。   「欸!」楊顛峰哪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一把揪住了他的頭髮。   「你……你想怎樣?」拉茲亞家的繼承人,早已不復來時的貴族氣勢。   「你弄掉的書呢?給我排好!」楊顛峰命令道。   他戰戰兢兢地把書排好之後,少年才照準他的屁股狠狠的一踹,斥道:「快滾吧!」這一腳把香菇頭少爺踹飛了出去,栽了個觔斗,才連滾帶爬地跑了。   楊顛峰掏出手機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出了圖書館覓了一個四下無人的僻處叫來了肉肢,便一飛沖天往勇武大會的賽場去了。   「糟糕,這個實在太方便了,我的雙腿說不定會退化!」少年感動地說:「對了,或許可以用這個來送伊東華放學回家,這個交通工具可比馬車炫得多了。只是,學校到公爵邸這麼點路程一眨眼就到了,沒辦法在路上聊天吧!」   一想起那位令他魂牽夢縈的少女,楊顛峰又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他沒有勇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去伊東華的班上找她,想想自己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如果她不肯過來,自己過去了又有什麼用?   「噓──」彷彿感應到少年寂寞的心情,肉肢叫了一聲。楊顛峰欣慰地摸摸牠的頭,表示自己沒事──如果那一截算得上是頭的話。   話說拉茲亞家的少爺後來怎麼了呢?這個也得要交代一下。他怒氣沖沖地跑到辦公室跟教務主任哭訴了半天,拉開衣服一看,卻連一點瘀青都找不到。「我,我真的被他打了一、二十下呀!」任性的少爺雖然難以置信地呼喊著,還是被客客氣氣地趕出了辦公室。   楊顛峰久經「戰陣」,自然知道怎麼揍那種會向大人哭訴的討厭傢伙才不會留下把柄,這方面他可是千錘百煉。之後拉茲家的少爺再也沒敢找他的麻煩,就先把他擺到一邊去吧!   因為時間算得幾乎剛剛好,所以當少年到達賽場觀眾席坐定時,比賽已經快要開始了。他連忙架好攝影機,定睛往場內望去。   只見左手邊的選手使用一柄單、雙手兼用的單鋒劍,有點像日本武士刀;刃身和握柄都比一般單手劍長些,但是又不至於到非得用雙手才使得動的地步。那位選手的架勢是把劍平舉到耳際,馬步沉穩,一看就知道,只要他逼近對手到自認可以一攫而取的距離,就會毫不留情地發動突刺,在獵物的身上開個大口子!   而右手邊的選手卻是雙手各反握著一把短匕,腰間還插了一排。那種起手的架勢,一看就知道是砍人投擲兩相宜,若是對手以為距離還遠就輕忽大意,飛刀馬上會毫無阻礙地深深刺進他的心窩!   楊顛峰心想:「這兩人看起來都架勢十足,顯然都是一方高手──對了,這兩人之前都已經在比武大會第一場中勝出!」他這時又再度深刻感受到了比武大會條件的嚴峻,不禁收起練成「中華萬歲拳」的驕傲之心。仔細想想,就算有能夠確實擊倒對手的技巧,他也不過勉強和其他對手站上同等地位罷了。   「這場比賽很快就會結束了。」不知哪裡傳來的評論聲,少年甚有同感。這並不是因為選手實力懸殊,而是因為兩人的架勢都偏重攻擊而非防守,顯然打算把所有的精力灌注在最初的幾擊上的緣故。   楊顛峰看不出來誰會勝出,只好同時分享這兩人的感官訊號。   「比賽開始!」裁判揮下了紅旗。   平舉長劍的選手腳步緩緩滑出,動作非常漂亮,他的腳板幾乎是貼著地面磨擦前進,而只有下半身微動,上半身的姿勢居然絲毫不變,有如石雕木像。   而反持雙短匕的選手則凝神靜立,以不變應萬變。   長劍選手雖然看似以對手為中心劃弧形移動,其實卻是以之字形的路線緩緩推進,給對手造成很大的壓力。雙匕選手若是隨便退開,馬上會成為利刃的獵物,他只有先發制人和先接下對方一劍這兩種選擇。   他會怎麼選擇?能選擇先發制人的機會越來越少,空氣中充滿緊繃的氣氛。如果對手逼近到自認有利的距離,必然會馬上出手──而在那個的前一瞬間,相反的就是雙匕選手發動攻擊最有利的距離。但是,那個距離到底是多少?到底是當局者迷還是旁觀者迷?觀眾席上千百對眼睛和場上的兩對眼睛到底誰看得比較清楚?大概沒有人計較得出來吧!   雙匕選手先出手了!隨著劃破空氣的勁風,與觀眾席上發出的驚呼聲,他果然是把短匕當成飛刀擲出!對手不敢大意,輕輕揮劍把短匕撥開──  但是一切在一瞬間就有了了結,另一把短匕已經插入了他的胸口!   使長劍的選手帶著感到不可思議的神情,緩緩倒下。   「原來如此。」楊顛峰暗忖道:「事後誰都會說那雙匕選手自忖就算留下一把,也不見得能擋住對手的劍,這才選擇一口氣把兩把都丟了出去,做孤注一擲;可是這只是事後諸葛亮──事前誰能猜到他選擇怎麼做?恐怕兩邊的機率都不小吧!使劍的選手只是不幸料錯罷了!」   他收起攝影機,緩緩地步出了比賽會場。         第五章 休閒下課後     楊顛峰雖然人還坐在課桌椅上,不過心思早已經不在課堂上了。   他思索著:「那雙匕漢子,顯然是看穿對方已經決定揮刀切拂自己的第一把飛刀,蓄勢待發的第二把飛刀才瞄準了對手揮刀時露出的破綻丟出。這並不是他的反應速度真夠快,甚至直逼激化模態;應該只是長年戰鬥累積下了足夠經驗使然──這就叫鬥士的第六感吧!」   可是,光是飛刀對楊顛峰是沒有威脅可言的,飛刀再快也不會快過真空斬,無論雙手一起丟或是雙手輪流丟也騙不過激化模態下的反應力。值得擔心的不是飛刀而是……正思索到這裡,少年的四周突然熱鬧起來。   同學們紛紛起身離座,楊顛峰吃了一驚,看看手錶才知道已經下課了。「真是的,又沒聽到下課鐘響,這樣可不行!」他懊惱地想著,收起書本也離開了教室。   看來周伯通的一心二用之術可不是這麼容易練成的呢!   在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大部分的課程中,是沒有「曠課」這回事的,你對授課內容有任何不滿,儘管不去上即可。不過,反正也沒有人禁止學生在課堂上發呆,與其把自己關在房裡發呆,不如去課堂上發呆,說不定還可以分心聽到什麼新鮮有趣的東西,這是楊顛峰至今還保持著高出席率的唯一理由。   他才剛煩惱自己怎麼都練不成「一心二用」,分身可能會被抓包,一出門就遇上「烏德薩專門課」的教授,臉色陰沉地在走廊那端向自己招手!   「唉唷不好!」楊顛峰心中慘叫著。不過慘叫也沒用,他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向教授走過去。   「跟我過來一下。」教授也不多說,轉身就走。   少年自以為若無其事地跟了上去,以閒聊般的口吻道:「教授要帶我去哪?」   外表還很年輕,個性卻很老成的教授冷冷地說:「帶你來一下我的研究室,我要對你的烏德薩能力做一些檢測!」   這個答案讓少年的腦中發出「轟」地巨響,簡直快要窒息,不斷盤旋著的只有一個念頭:「糟了!分身的事情被拆穿了!我在葛理布林特的分身要被強制送來這裡了!我不能再跟伊東華相處了,我就要在被她討厭的情況下離開她了!」   問題很明確,可是能有效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卻一個也拿不出來。   楊顛峰從來沒背過三十六計,不過這時三十六計卻一一浮上他的腦海:第一計瞞天過海,已經失敗大半,少年這時才後悔沒有先研究怎麼騙過測量儀器,現在遲了;第二計圍魏救趙,先犯個更嚴重的校規轉移教授的注意力?不行,這個教授精明得很,怎麼可能騙得過去;第三計借刀殺人──殺誰呀!又不是殺了一兩個人就沒事了;第四計以逸代勞,好像不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好時機;第五計趁火打劫,可是沒火可趁;第六計聲東擊西,可是要聲什麼「東」才能瞞得過去?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想得起來呀?唉唷!研究室已經近在眼前,還有什麼招式可用?無中生有、暗渡陳倉、隔岸觀火……怎麼都是一堆派不上用場的東西!苦肉計好像可以用,哀求教授放自己一馬,可是這是最後關頭才能用,不然豈不是自爆;還有什麼?還有什麼……啊!對了,逃跑吧!   教授指了指房內的椅子,說:「坐下!」看來楊顛峰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了,只好面如死灰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那研究烏德薩能力的教授把一個類似血壓計的東西纏在少年的左臂上。楊顛峰知道這個是用來測定烏德薩能力消耗狀況的,心中暗自後悔:何必這麼衝動中了那該死香菇頭少爺的挑撥,去跟凡徹勒斯決鬥?現在自己的烏德薩能力肯定剩不多,任何人都會檢出有異;若非如此,說不定還能騙得過去!   如果分身的事情真的因此拆穿,他非得趁被強制送離葛裡布林特之前再去狠狠的揍那傢伙一頓不可!下午在圖書館裡打得實在太輕了!   數值出來了,果然很低!教授雖然開始測定第二次,可是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楊顛峰的心直往下沉,盤算著使用苦肉計的時機。   「……好了!」教授把測定結果的數值列印了出來,擺在楊顛峰的面前,說:「對於這張單子上的數字顯示的意義,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楊顛峰苦笑著說:「能不能請教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一馬?」   教授很生氣地說:「放你一馬?你要我放你什麼一馬?對什麼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要知道,我在課堂上強調過,烏德薩能力是你自己的東西,你想怎麼用是你的自由,但是!這句話的前提是指一個已經被星際法規認可的自由的烏德薩!你現在還是一個學生,又沒有『師傅』跟在身邊,你當然應該以完成烏德薩的學業為第一優先,這個大前提你明白嗎?」   「我明白!」楊顛峰皺著眉頭說:「既然如此,只要我能順利通過課程就行了吧!我是否使用烏德薩能力不當,等我的課業進度落後了再加以指責也不遲吧!」   「還頂嘴!」教授「砰」地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讓少年打了一個寒顫。   ……看來這遙遠的艾基尼卡星上,也有用拍桌子表達憤怒的習慣呢!   教授喝了口茶順了順氣,才較為平靜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   楊顛峰的心直往下沉。不就是因為自己在課堂上老是發呆?雖然他只會在那種本來就可以翹掉的課堂上發呆,不過現在想想,破綻未免大了些。這樣一來,若是教授以此指責自己因為用了分身而影響學習,根本無法反駁。   教授看他沒有答話,從桌上「大型」電腦中又印出了一張紙,在楊顛峰面前揮舞著,問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少年調好目光焦距看了看,困惑地說:「我的『加退選』選課單?」   「對!」教授說:「我對你要求一個『良好的學習效率』,不是一時的假象,是要能長時間保持才算數的!這件事起先是艾基尼卡語《二》的教授來問我,可不可以讓你這個剛入學的新生加選他的課,我才注意到的!你開學才一個月,居然就已經通過了八個學分,而且大部分都是《一》或是《上》這類擋修其他課程的科目!這八個還不算,你開學的時候就選了四十個學分,加退選的時候又選了十幾個學分,你這個學期居然還想再修五十幾個學分!你一共想修六十幾個學分,比別人整整多一倍呀!」   楊顛峰感到有些困惑,抓了抓頭。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因為所謂的「剛開學就通過了八個學分」,也不過就是他趁有空的時候在自己房裡考過了某四個科目的期末考罷了。若不是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多過幾科也不是很難。   「別發呆!」教授吼道:「解釋一下這張選課單是怎麼回事!」   「呃……」楊顛峰還真的接過了選課單,掏出一隻筆開始解釋起來:「教授你看,這幾個打勾的科目,才是我真正打算用心修過的科目,算一算,也不過才二十幾個嘛!這幾個打圈的科目,則是我認為不容易一次就修過的科目,反正我的學分費是銀河法庭出錢,我打算先去上課聽一聽,能過就過,不過拉倒;這幾個打三角形的科目,我甚至連上課的時間都可能抽不出來,不過選課單不填白不填,所以先給他填上去,說不定我那天比較有精神,就可以去聽一聽課……」   解釋完畢之後,少年反問道:「教授,你是不是站在銀河法庭那邊?所以認為我沒有把握修過的課應該不要選,給銀河法庭省點錢?」   給他一逗,教授便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銀河法庭多花錢了,關我什麼事?等他們破產了,連我的薪水都付不出來了再說。」他歎了一口氣,肅容說道:  「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不是每一個能公費來這特教學園就讀的烏德薩學生,都把這個當成一種恩典。我相信你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地來了,滿心只想早一點結束課業,回到母星和故鄉的家人團聚。」教授把選課單和烏德薩能力測定數據兩張紙送進了旁邊的碎紙機,才繼續說道:「如果真如你所說的,你這學期真正想全力應付的課程也不過只剩二十幾個學分,那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你的烏德薩能力測出的數值又這麼低,叫我怎麼不擔心?」   楊顛峰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舉手發誓道:「這只是一個不幸的巧合罷了!我真的是因為前幾天發生了一些事,大量消耗了烏德薩能力,不是因為勉強自己讀了太多書,今後我也會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請教授放心,謝謝教授關心!」   「若是那樣最好。以後我還會多多留意你的狀況,希望看到你以後都健健康康的,不要像今天一樣臉色蒼白得像死魚肚子一樣。」教授說:「那這科艾基尼卡語《二》,你還是想要加選嗎?」   少年堅決地說:「請教授通融,因為不學好艾基尼卡語的話,我上其他的課程會十分吃力!」   「好吧!那暫時就這樣囉!你多吃點東西多運動,不要一直唸書搞壞了身子,我看你加選的課裡邊體能學分比較少,那就自己運動來補足吧!」教授說:「艾基尼卡語課程的問題我來跟那位教授說,你回去吧!」   「謝謝教授!」楊顛峰大喜過望地向教授鞠了個躬,退出了研究室。   四隻手的好友波謝就在這棟校舍的出口等他,見面便問道:「快上課囉!你最後兩堂課還要不要去上?」   「要啊!要去,咱們快點去吧!」楊顛峰抓起了附近擺放的動力滑板車,踏了上去直接發動了引擎。   波謝馬上乘上另一具跟了上來,說道:「我還在想你如果再不出現的話,這兩堂課我就翹掉了說。教授找你去有什麼事情?」   少年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笑開了嘴回答道:「沒什麼,只是一點瑣事,他好像對我的加退選課單有一些指導性的意見。」   動力滑板車流暢地滑過這個學園市鎮處處綠意成蔭的街道。楊顛峰曾經覺得若能乘著這滑板車長途旅行一定是一種最棒的享受,可是騎過肉肢之後已經不再這麼想了。事實上也不可能以這個動力滑板車做長途旅行──因為它充電一次能前進的距離十分有限;一旦到達目的地,放在各個建築物出入口的專用放置架上,它就會自動進行充電。   兩人很快到達了另一棟校舍,而上課預備鈴也已經響起,使他們不得不匆匆忙忙地趕到教室。其他來上課的學生早已在位置上坐定,使得最後進來的兩人變得特別惹眼,這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沒什麼好介意,可是耳尖的波謝卻聽到兩個教室裡的女孩子竊竊私語的聲音:  「吶!那個就是開學一個月就修了八個學分,這個學期好像打算再修五十幾個學分的新生!」   「真的?騙人!比我想像中帥多了!我還以為是書獃子那型的!」   兩人在位置上坐定後,波謝忍不住問楊顛峰說:「喂,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人很引人注目?尤其是女孩子。」   楊顛峰楞了楞,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波謝的肩膀說:「你當然會引人注目,莫非還害臊了?你身體這麼強壯,又比大多數的人多出兩隻手!」   「……」波謝好氣又好笑地用左上手按住了額頭,假裝換了個話題:「對了,你好像不常留意周圍的狀況,呃──我是說,你們烏德薩不是有個能力叫什麼『感官訊號分享』的,可以發揮出類似雷達的功能?」   少年欣然答道:「對啊!我最近才發現這個能力很有趣,常玩耶!你知道嗎?這個能力不只能接收到別人的感官訊號,也能接收到別人思考的事情──但不是這麼可靠;大部分時候接收到的訊號非常模糊,只有當某人非常專注在想某件事的時候,可以接收到稍微清晰一點的訊號。」   「那麼你接收到什麼有趣的訊號了嗎?」波謝問道。   「有啊有啊!」楊顛峰興奮地說:「你聽我說,我居然從某個陌生人那裡接受到一個奇妙的風景,最奇怪的是,那個風景居然是上下顛倒的……」   波謝恍然大悟,心想:「這傢伙並不是對什麼事情都很遲鈍,應該是對於跟自己有關的事情才特別遲鈍……」   也許是因為楊顛峰從小就只注意有誰又取笑了他的名字,天天等著跟人打架吧!因為太專注於接收某個訊息之上,接收其他訊息的能力就退化了。   珊珊來遲的教授中斷了兩人的交談,開始上課。聽了一會兒課,葛裡布林特那邊的楊顛峰已經結束在圖書館一天的工作,走出校門很失望地發現少女果然沒有等自己一起回去,便叫來肉肢,回到選手宿舍,先提早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這才又騎著肉肢到了城郊的森林當中,開始「爬竿」握力訓練……   「楊顛峰!」波謝叫道。   「啊!」他「回過神來」,連忙問道:「什麼事?」   「你又在發呆,剛剛已經叫你好幾聲了。」波謝說:「已經上完第一堂囉?現在是下課時間,要走趁現在。我看你也沒有專心上課,都在發呆,我也覺得這堂課沒什麼意思,咱們走還是不走?」   楊顛峰笑了笑,說:「那就走吧!剛好教授叫我多休息,不要累壞了身子,今天可以早點回公寓睡覺。」   隨著兩人步出教室的學生還不少,看來覺得這個教授講得不好不只一人。在這銀河法庭特教學院裡,大多數的課程並沒有規定學生一定得上課,相反的,出席率是校方決定要不要續聘教師的重要參考依據之一,所以所有的教師無不挖空心思把課程講得生動有趣,如果要楊顛峰來說的話,每一堂課都比台灣學校裡上的課要有趣得多。可惜有比較就有勝負出現,學生們還是會挑比較無趣的課翹掉,多點時間做自己的事情,帶給那些徘徊在續聘邊緣的資淺教授成長的壓力。   「現在要去哪裡?」波謝問道:「先去吃點東西,還是咱們先去社團?」   楊顛峰答道:「先去吃點東西吧,我快餓扁了!」   社團──兩人加入的是武術社。還記得第一次剛踏入社辦的時候,負責招待新生的學長雙眼發光地迎上前來,對波謝說道:「你是法路提星人?我們這一屆真是太、太、太幸運了!務必請你擔任這一屆武術社的社長!」   而波謝也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少年這時只能苦笑著心想:不管實力再怎麼強,一年級新生一入社就被邀請擔任社長的這種事情,在台灣的學生社團是幾乎不會發生的,除非學長通通幽靈化了。   特教學園的武術社十分積弱不振,而波謝也沒有在艾基尼卡星參加武術比賽的打算,所以社長的職務算是十分清閒,可以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指點楊顛峰的劍術上。相對來說,楊顛峰所回報的鞭術,花的時間就少得可憐了。   「沒關係沒關係,這點我早就料到了,別的星球的武術跟我們的比起來本來就是這樣,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波謝笑著說:「你的菱鞭化劍不論是劍長、重量和柄長都介於單手劍和雙手劍之間,應該是單雙手兼用劍,我就教你一套單雙手兼用劍的劍術做為交換,它叫做凱亞 辛格拉瑞提劍法。」   楊顛峰埋怨道:「名字太長了,我以後簡稱它叫做凱辛劍法好不好?」   「隨你便!」波謝答道:「這套劍法雖然是剛入門就可以學習的劍法,可是多練幾年便可以發揮出相當驚人的威力,我自己使劍時也常用的。目前我能教你的一共有十三招;確定存在,可是被禁止傳授的十四招據說有傷人傷己的強大威力,我也沒學過。可是這第十四招還不是這套劍法最強的一招,傳說中這套劍法有鬼哭神號的第十五招,創招者有感於這招殺氣太重,無法在戰鬥中得到任何積極的勝利意義,所以創出以後立刻自殺了!」   少年不由得反問道:「他創出以後立刻自殺,又怎麼會有人知道他真的創出來了?是因為他自己遺書中這麼說,或者他創出這一招的時候被別人看見了?」   波謝笑著說:「你答對了!有人看見這第十五招,為了尊重創招者的意志,所以至死不肯傳下來。這套劍法名稱中的凱亞和辛格拉瑞提,就分別是創招者和在旁邊看的兩人的名字。」   楊顛峰在心裡嘀咕著:「這個故事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雖然劍法只有十三招,可是列印出來卻有厚厚一大本,和波謝隨身攜帶的那本武術教本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這個要全部記下來呀?」楊顛峰哀嚎著。   「哪可能?真的全記下來的話,臨敵時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出劍了!」波謝笑著答道:「這裡邊大部分的東西只要看過,有印象就可以了,主要是以此劍法面對不同的對手時,可以迅速查到『標準化的應對方針』才是最重要的。老是在背記這個本子裡的東西的話,哪還有時間練劍?」   至於練劍的方法也很單純,波謝自己也拿了一把短劍,說:「你盡全力攻過來吧!我不會還擊,剛好我要做防守特訓,一舉兩得。」   「這樣練要練多久?」楊顛峰問道。   「等我一把短劍守得很吃力,我會換成兩把。」波謝說:「兩把守不住,會換成三把、四把。等到我拿了四把短劍也守得很吃力了,那你這個階段的練習就差不多了。一般人大概要花上七、八年的時間。」   少年困惑地反問道:「那這樣我豈不是只練了攻擊、不會拿劍防守?」   「我正是要你如此練習。」波謝意味深長地回答道:「你可是烏德薩,在激化模態和感官訊號分享的條件下,跟一般對手作戰時已經先立於不敗之地,把鍛煉集中上攻擊面上豈不是很好?你要自己練習以劍防守也成,恕我不奉陪。」   這番話照楊顛峰解讀起來,就是波謝畢竟對自己存有一番競爭之心,如果他要讓楊顛峰練習防守,必然得自己出手攻擊,那樣一來他的武技豈不是很可能被楊顛峰給看穿?他認為自己有必要隱瞞一半以上的實力。不過這也正好,少年正苦於自己攻擊面能力的不足,這種練法對他而言正是一拍即合。   一個多月的練習下來,波謝手中的短劍已經增加到兩把。楊顛峰曾心癢難熬地問他說:「我這樣的進展算是快還是慢?」   「你何必跟人家比較。」波謝只是淡淡地說:「前期階段練得快的人未必有大成就,練得慢的人反而可能慢工出細活,你以自己的步調練習就好了。要讓我手中的短劍從兩把增加到三把可就沒這麼容易了,你好好加油吧!」   話說回來,這天下午楊顛峰和波謝既然已經決定要先填飽肚子再去社團,兩人便放慢了動力滑板車的速度,釋放出五感在路上覓食,就像他倆百萬年前那野生的祖先一樣。   「喔!」楊顛峰首先發難:「那裡那裡,那一棟建築物傳出很香的味道!」   這棟建築物剛好是背對著兩人的,兩人便停下來觀察了一會兒。波謝笑著說:「楊顛峰你搞錯了,這裡不是餐館,是料理課程教室的校舍!」   少年自己也看到了,隔著大面透光度良好的玻璃窗看見教室裡穿著廚師服的女學生。當然女學生也看到了他們,引發了一些小騷動和竊竊私語。   「哈哈!」楊顛峰覺得有點糗,乾笑了幾聲便自我解嘲說道:「可是聞起來真的很香嘛!女孩子只要有這種手藝應該都可以嫁人了,不用再上料理班了吧!莫非這裡上課的這麼多人都想要當廚師?」   波謝還沒回話,距離他們最近的二樓教室中,突然有個女孩揮著手跑到了窗邊,笑容滿面地拉開了窗戶並探出頭喊道:「楊顛峰!好久不見!」   「唷!靈茵?真巧啊!」楊顛峰也笑嘻嘻地揮揮手打招呼。   「誰啊?」波謝好奇地問道,而少年答覆說:「也是烏德薩,來的時候剛好跟我搭乘同一艘客輪的。」   這時靈茵突然自窗口鑽出,從二樓一躍而下,讓楊顛峰嚇了一大跳──她可不像姿荷妲身上帶著飛行石吧!不過眼見少女輕飄飄地落到了地面,楊顛峰才想起靈茵就算不戴飛行石也不可能摔死的。   她向四隻手的少年點點頭,開朗地笑道:「我叫靈茵,你是波路提星人?」   「『法』路提星人!」波謝笑著說:「我叫波謝 遜諾,很高興認識你!」   「你上課中就這樣跑出來,不要緊嗎?」楊顛峰問道。   「嗯……」靈音用鼻子發出了不滿的聲音:「我們這麼久沒見面,你一見面只有這種話呀?告訴你,我很生氣!你居然一通電話也不打給我!我不管,我課也不想上了,你今天一定要陪我吃飯才行!」   她把廚師服脫了下來捆成一個包,往上一拋,拋到了二樓教室的同班同學手中,然後攀著楊顛峰的肩膀跳上了他的動力滑板車後方,喊道:「走吧!」   「呃……」楊顛峰轉頭望了波謝一眼,他聳聳肩笑道:「有什麼關係!」   兩部滑板車重新啟動。靈茵問道:「你們打算去哪裡吃?」   「我們還沒決定。」楊顛峰答道。   「正好正好,我剛聽說了一家不用錢的好餐廳,前邊右轉,快!」靈茵伸手指前面的轉角處。   三人在她的導航之下來到了一個造型奇特的簡餐店,門、窗甚至整棟建築物都是奇妙的圓弧形狀。靈茵的心情似乎很好,一進門就伸手高喊著:「學生三位!」   「好!請隨便坐!」聞聲不見影的老闆在櫃檯後方答應著。雖然這附近沒有校舍,不過到訪的學生還不少,似乎已建立起一定的口碑。   「……下次約施蒂萊一起來這裡嘗嘗吧!」楊顛峰心想。   好死不死,靈茵突然嘻笑著問道:「你走進店裡的時候,心裡想著下次要跟誰一起來吃呢?」   少年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指指靈茵又指指自己的心臟說:「你有讀心術?」   靈茵楞了一楞,表情瞬間變了,哭喪著臉說:「你果然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那又怎麼樣嘛!你不要這麼大聲好不好,很丟臉呢!」楊顛峰尷尬地說,找了個四人座的位置,和波謝在同一邊坐了下來。   波謝心想:「我怎麼聽都覺得她是故意喊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餐廳的裝潢雖然並不是特別女性化,可是在座卻以女學生居多,或許跟地緣有關。   靈茵在對面坐了下來,噘著嘴抱怨道:「對!事情跟我無關!虧我還覺得跟你一見如故,你卻只把我當成不相干的外人,真是虧大了。」她轉向波謝問道:「那是怎麼樣的女孩子?告訴我好不好?」   波謝抓了抓頭,苦笑道:「不是我有意隱瞞,只是我也不清楚是哪一個,這傢伙從來也不跟我聊這檔事情……」   「什麼!居然有這麼多個呀!」靈茵像是恨得牙癢癢的,居然真的抓起了桌上的餐巾當成手帕用力咬著。   楊顛峰窘得無以復加,連忙試圖轉變話題:「對了,靈茵,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嗯……你修了哪些課?」   「忙?我一點也不忙,哪像你忙得連打電話給我的時間都沒有。」靈茵接過老闆遞上的菜單,邊翻閱邊說道:「我這學期選的課很少,閒得要死,每個禮拜都往隔壁的貝斯克提市跑。」   楊顛峰點了自己要吃的東西,問道:「我本來還以為你修的課,應該會有很多跟我重疊的,讓我們有很多機會能見面;比方說烏德薩專門課……」   「我修那個幹嘛?」靈茵雙手一攤:「我已經待在被繼承人身邊兩年多了耶!再回去念那些基礎知識,豈不是很好笑。」   「跟我想的差不多。」楊顛峰又問道:「那,『機械人整備學』呢?」   「你還真把我看扁了!」靈茵扁著嘴巴,在個人電腦──手錶──上按了按,讓某個東西顯示在畫面上。   楊顛峰看了也不明所以然,波謝倒是一眼就認得了:「喔!你居然有戰鬥機械人整備士執照。」   「這麼說你『機械人整備』和『戰鬥機械人整備』都不用修囉!」楊顛峰笑著說:「真好運。」   「當然囉,她去要做什麼?當助教嗎!」波謝笑道:「我雖然不清楚詳情,不過這個執照一般來說是成年人才能考的吧!」   楊顛峰驚奇地說:「原來你這麼厲害,真看不出來!我好像不小心認識了一個了不起的人!」   「從剛剛開始,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靈茵噘著嘴說:「不管我有沒有整備員執照,我為什麼非得去修機械人整備課不可呢?」   少年抓了抓頭,困惑地說:「你不想修『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抱歉,我好像有點自以為是,我總以為所有對整備有興趣的人也會自己想駕駛看看的。」   少女楞了楞,問道:「戰鬥機械人實戰演練?有這種課?我根本不知道!」   楊顛峰和波謝一起摔倒在地上。   靈茵馬上操作著個人電腦查閱課程資料,說:「我看看喔!機械人……實戰演練……啊,有了。下學期的課嘛!你們下學期要修是嗎?那我也一起修!」   「不是啦!這堂課程對一般學生來說是不能直接選的。」波謝答道:「我們要到二年級下學期才能修,你的話……」   「好,那就說定了,我也明年下學期再修。」靈茵笑著說:「越多人一起修越好玩嘛!」   波謝心想:「她也免修『機械人駕控』嗎?難道她連機械人駕照都有?看她的樣子,好像對駕駛機械人戰機也十分感興趣,但從沒考慮過要在特教學園選修相關課程。她不這麼想的原因,或許跟我不想在特教學園修劍術的理由一樣!」   他重新估量起這個年紀輕輕就擁有機械人戰機整備執照的女烏德薩,畢竟第一印象讓波謝差點把她當成一個以賢妻良母為職志的烏德薩,事實上浩瀚銀河系中當然不乏這種類型的人。這時,楊顛峰和靈茵已經聊了開來:  「這樣正好,其實我最近修了機械人整備學,打算直接把學到的知識應用在堅納利夫的整備上,可是又有點怕怕的,想找人隨時在旁監督。」楊顛峰說:「你不是很閒嗎?如果不會太麻煩你的話……」   「當然可以!沒問題!OK,no problem!」靈茵很高興地說:「你打算先從哪方面下手?」   事過境遷,少年對靈茵早已沒有初見面時的處處提防,興高采烈地說:「你之前也看過堅納立夫一次,應該還記得後側群甲拆掉了一堆零件對吧?其實我拆掉那些零件之後根本沒辦法再照原樣組回去,所以現在後側群甲上那幾個姿勢制御噴嘴是裝在那裡好看的,根本不會噴出東西來。」   「是這樣的啊!你把那些拆下來做什麼?」靈茵笑著說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要自己學著整備,手癢了,聽說後側裙甲是對整體影響最小的部位,所以才試著練習拆裝這邊的零件對吧?」   「剛好最近讀了機械人整備學之後,我才知道應該要應駕駛人的習慣動作把全身姿勢制御噴嘴的推力比例給最適化,所以打算用自己之前幾次駕駛時的資料拿出來分析分析,然後把噴嘴的推力依照我個人使用的習慣給最適化。當然我暫時還沒有錢,如果有需要添購新的零件的部分,我只能暫緩改裝,不過我是打算把方案先擬定出來……」楊顛峰滔滔不絕地說道。   波謝插不上話,只能在旁邊靜靜地聽著。餐點早已被送上桌,甚至於不知不覺當中,三人的杯盤都已見底了。楊顛峰吃到最後一口,才恍然轉頭對波謝說:「不好意思,這個話題你好像不怎麼感興趣?」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儘管聊!」波謝笑著說:「我知道其他行星的駕駛員大多數習慣於自己研究、整備自己的座機,不像我們星球把整備和駕駛的工作分得很開。說起來也慚愧,我雖然跟你一起修了整備課,但是一心只想著隨便應付過去就算了,沒想到你和靈茵小姐一聊起來,我什麼也聽不懂!」   靈茵很感興趣地說:「嘿,在法路提星是這個樣子的啊!對了,叫我靈茵就可以了,別叫我靈茵小姐,聽了就起雞皮疙瘩。」   楊顛峰問道:「波謝沒有自己的機械人座機?打算存錢買一台嗎?」   「我有自己的專用座機啊!不過也不算是我自己的,是公家的。」波謝答道:「而且就算不是公家的,也不可能運到這裡來,運費很可觀的呢!其實一般人要存錢到買得起一架機械人座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要是肯當傭兵的話大概沒有問題,然而我又志不在此。」   「你不是想加入陰影艦隊嗎?」楊顛峰糗他說。   波謝笑道:「那是理想,理想!陰影艦隊哪可能讓我這個剛畢業的無名小卒加入?我好歹在法路提的戰鬥機械人部隊當個二、三十年兵,立下可觀的汗馬功勞,看看退休之後他們能不能對我看得上眼。」   他特別注意了一下,靈茵聽到『陰影艦隊』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其實波謝也不知道自己想觀察出什麼,就算靈茵對陰影艦隊這個名詞感到訝異,這又代表了什麼?代表她可能是傭兵關係者、還是銀河法庭關係者?或許,一切都只因為靈茵全身上下都像籠罩在迷霧中令人覺得捉摸不定,惹起了波謝的好奇心吧!         第六章 樂趣與想像中的自由     「那,你把堅納立夫保管在哪裡?」靈茵笑著問道:「找一天我們一起先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拜託你了!」楊顛峰邊說邊拿出了小筆記本,邊翻邊自言自語:「我看我哪一天有空哦……」   靈茵站了起來──看不到下半身,或許她是飄了起來──探出上半身,貼近少年的臉側好奇地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楊顛峰筆記』嗎?」   楊顛峰連忙把筆記本合了起來。「有什麼不可以給我看到的嗎?」靈茵失望地噘起小嘴兒說道。   當然有,裡邊還記載著什麼時候要去貴族學院圖書館打工、什麼時候要去作爬竿握力特訓、什麼時候要去為瑟那和乎也目的第二戰打氣。   「我什麼時候『成為傳說』了?」少年換了個話題。   「當然有囉!」靈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雙手支頰笑咪咪地說:「你在這特教學院中已經變成名人了耶!開學不滿一個月就修完了八個學分,這個學期甚至還打算再修五十幾個學分,大家都很懷疑你的時間到底是怎麼排的──但是據可靠消息指出,你的時間表居然不是排在電腦裡,是記在筆記本上!這筆記本中到底隱藏了什麼秘訣呢?大家都很好奇呢!」   楊顛峰發著牢騷說:「這麼點小事,怎麼可能大家突然都知道了?到底是誰亂傳出去的?我用筆記本記,單純只是因為我沒有個人電腦呀!」   「嘿!」少女一副不信的模樣。   少年重新翻開了筆記本的行程表頁,算了算兩頭的行程,做出結論說:「那,就約這個星期八,下午兩點鐘本市五十六之九一號倉庫門口見,這樣可以嗎?」   如果有讀者已經忘記了,提醒您一聲:在艾基尼卡星,一個星期有九天,一個月只有三個星期左右。   「好啊!那天我也沒課……」   這時有下樓腳步聲響起,吸引了楊顛峰的注意力。他這才第一次注意到餐館裡有個螺旋梯通往二樓,看來二樓也有座位呢!而現在,應該是有幾位原本坐二樓的顧客用完餐後從那兒下來。   那是──居然是施蒂萊!這麼巧!   「唷,施蒂萊學妹,你好。」波謝看楊顛峰還在發不知所以然的呆,揚手先打了招呼。   「波謝遜諾學長你好,楊顛峰……」施蒂萊顯然也沒料到會突然在這裡遇到兩人,一陣錯愕之後,這才看見兩人的對面還坐了個女孩。   她忍不住氣往上衝,臉頰鼓了起來。   而楊顛峰偏偏這時才跟她打招呼說:「哦!真巧,是施蒂萊呀!蘇希沒跟你在一起嗎?」   「沒!她今天下午沒課!」女孩氣鼓鼓地說:「楊顛峰,送我回去!」   「命令我啊?」少年也發起牛脾氣來。   施蒂萊扁了扁嘴,神情變得冷淡,走到門邊說道:「不送就算了,你又要放我一個人離開了嗎?」   這句話正中楊顛峰的要害。他苦笑著站了起來,對波謝道:「對不起,今天我可能不能去社團了。」   「沒關係啦!」波謝笑著說:「我會在社團待到平時待的時間,你如果還有空的話就過來找我吧!」   少年追了施蒂萊出去。波謝一時還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回頭一看才發現靈茵也氣鼓了臉,眼珠子一轉也追了出去。   波謝也只好跟了上去。   楊顛峰追著施蒂萊到了門口,無奈地說:「我送你回去。」   「命令我啊!」女孩當場反擊。   「要就要,不要就拉倒!」少年有些不耐煩了!   施蒂萊欲哭無淚地說:「你就不能溫柔一點……算了,自從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就這樣了,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送我回去吧!」   楊顛峰站上了動力滑板車,施蒂萊也上了後座。這時靈茵已經追到門口,臉上絲毫不見方才氣憤的神情,微笑著招招手說:「等等,楊顛峰,你剛剛說的約會時間我還沒記起來呢!再說一遍好嗎?」   可想而知「約會」這個詞她當然特別加了重音。   少年卻不疑有他,翻開筆記本又報了一次:「這個星期八,下午兩點鐘本市五十六之九一號倉庫門口見,可以嗎?」   靈茵故意只問「時間」沒問「地點」,可惜楊顛峰還是連地點都報了出來,令她聽在耳裡,氣在心裡;不過少女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以撒嬌的語氣說道:「約在倉庫門口多煞風景呀!你早點來我宿舍門口接我,不可以嗎?」   「好呀!應該的。你宿舍在……」   「回頭打個電話給我,我再告訴你,到時候見囉!」靈茵神情親暱地揮揮手。   施蒂萊已經氣得臉色發青。她本來只是照著一般的姿勢站在後座,雙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這時索性整個身子貼上了少年後背,雙手也環緊他的腰,輕聲說道:「你們說完了沒?走吧!」   「哦,好。」少年對此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還是發動引擎走了,這次換成靈茵氣得臉色發青。   等一車兩人消失在她的視線之間,她轉頭就揪住跟上的波謝的領子,凶巴巴地說:「就是她嗎?就是她嗎?楊顛峰喜歡的女孩子!」   「都跟你說我看不出來了……」四隻手的少年無辜地說。   「那個傢伙是什麼來頭啊?你們好像認識,快點告訴我!」靈茵絲毫沒有放鬆地逼問道,好像波謝理應站在自己這邊。   波謝答道:「她跟我們同一間公寓,所以我認識;我發覺她和楊顛峰之前好像就認識,可是看不出來有多熟……」他突然想起施蒂萊是史烏基猶星的「政變」難民,覺得其身份事涉敏感,便說:  「至於她是什麼來頭,你還是自己問楊顛峰好了。」   靈茵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放鬆了揪住波謝領口的雙手,苦笑著說道:「真不好意思,因為我一時氣惱。」   「沒關係呀!這代表你對我一見如故,我很高興。」波謝微笑道:「你接下來要去哪?我送你過去吧!」   少女自己取了一輛動力滑板車,回頭微笑道:「不用了,謝謝你。再見!」然後也沒有招呼他一起走,就自己騎跑了。   這動力滑板車,光就動力而言,和地球上的新產品差別不大,載一個人剛好,多載一個人會顯著地變慢。楊顛峰這才發覺剛剛載靈茵的時候她一定又飛著,所以剛剛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是這番思緒只是稍微掠過腦海,他的腦海馬上重新被背上傳來那少女身軀的柔軟觸感給佔滿。「糟糕……我怎麼可以對外星球的女王動情咧……就算是落難皇家的女王也不行啊!不過……那兩『塊』的感覺好明顯呀!施蒂萊又長大了呢……不行不行,我到底在想什麼呀!這樣下去我豈不成了有了阿圓還覬覦小光的春日恭介了?」不過最近又剛好遇到伊東華在鬧彆扭,讓楊顛峰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聽他歎了一口氣,後座的施蒂萊忍不住問道:「你不再生我的氣了?」   「啊?」楊顛峰有些困惑地說:「我沒有生你的氣啊?」   「你有!」女孩堅持說:「不然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   「……我沒有理由要生你的氣呀!你又沒有做什麼惹我生氣的事情……」楊顛峰說著說著,心中忽然一驚──  類似的對話好像最近在哪裡聽過!   「……對啊!你沒有理由對我生氣,你自己也知道。所以你嘴巴裡不承認對我生氣,可是行動上表現出來了!」施蒂萊繼續說著:「好吧!你說這不叫生氣就不叫生氣好了,你在跟我鬧彆扭!」   楊顛峰苦笑了一聲,說:「我有什麼理由要跟你鬧彆扭?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相信你不知道,因為你一向這麼大而化之。」施蒂萊低聲說道:「我覺得你是在氣我讓死去的提恩絲重新出現在你面前了。可是,蘇希並不是提恩絲,如果你把蘇希當成復活了的提恩絲,那死去的提恩絲……就太可憐了。」   「她不是擁有和提恩絲一樣的身體和一樣的記憶,有什麼不一樣?你不是也承認她是提恩絲的複製人?」楊顛峰不禁問道。   「現在還沒有任何技術可以把記憶完整的從人的靈魂中擷取出來,所以蘇希並不覺得那些記憶真的是屬於自己的。」施蒂萊說:「就像從小一起長大的雙胞胎,這一個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甚至於想過什麼事情,另一個都知道,可是你會把雙胞胎視為相同的人嗎?」   楊顛峰沒想到會聽到這種比喻,不由得默然以對。而施蒂萊只是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而且以現在銀河系的技術,連只把死者的記憶備份傳給沒有記憶的複製身體,這種你所認為那種定義上的『復活』都沒辦法做到。蘇希和提恩絲的關係並沒有這麼單純。」   「那麼蘇希到底是……」楊顛峰問道:「而且你說她其實是提恩絲三號?」   施蒂萊默然片刻,俏皮地答道:「你現在願意聽我說了?想聽的話,得請我喝點東西!」   楊顛峰隨口答道:「好啊!」就在路邊停了下來,帶著施蒂萊進了路邊的咖啡店,這才慘叫道:  「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別鬼叫鬼叫的,丟臉死了!」施蒂萊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不會用轉帳……唉唷,你連個人電腦都沒有!好嘛!我請你就是了。」   「……不,還是我請你,只是得先欠著。」楊顛峰笑了笑,貼近了施蒂萊的耳邊說:「反正我還欠你很多,不差這一筆。比方今天的咖啡帳單一共一百四十,那我就欠你二十億零一百四十元……」   施蒂萊傻呼呼地聽完後,敏感的耳朵又被少年吹了口氣,才知道又上了當。她羞得耳根子都紅了,只能狠狠地踢了楊顛峰一腳。   幸好這時候咖啡店裡本來就沒什麼人,兩人就選了離旁人最遠的地方坐下。都點了熱咖啡,這裡的咖啡帶點藍色十分漂亮,味道倒是和地球上的咖啡差不多。楊顛峰喝了一口,低聲問道:「在這裡談這件事情好嗎?這種事情不是應該保密?」   「是啊!是該保密的,洩漏出去的話我可能有殺身之禍。」雖然施蒂萊的語氣十分輕描淡寫,但是楊顛峰知道她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   少年擔心地說:「那我們應該回小雞莊去……」   「你覺得小雞莊比這裡安全?」施蒂萊反問道。   楊顛峰仔細想了想,小雞莊並沒有特別優良的隔音設施,外觀和內裝都盡量裝成普通的公寓房子;就算在地球上,也有「指向性麥克風」這類竊聽道具,不用踏出房間一步就可以在外邊進行竊聽。如果施蒂萊被哪裡來的特務注意到了,小雞莊當然會被竊聽;而這個咖啡館十分冷清,只有幾名普通的當地居民留連,楊顛峰和施蒂萊剛才在空蕩蕩的大馬路上一路飆來,就算行動被從遠處監視,也不可能有人預料到兩人會偶然停在路邊的這家咖啡店聊天,更不可能這時才對這家咖啡店進行竊聽,打草驚蛇……   「對了,我還有感官訊號分享能力可用,拿來當雷達偵查一下四周幾公里,這樣就完全安心了。」楊顛峰想完了便說道:「這裡比較安全。」   施蒂萊啜了一口咖啡,淺笑道:「這麼簡單的事情你也要想這麼久,真仔細。那麼,要從哪裡說起呢……」   「從提恩絲……提恩絲二號,和蘇希的差異說起。」楊顛峰說。   「你也不用這麼在意她是提恩絲二號,對你我來說她就是提恩絲不是嗎?連我對『真正的提恩絲』也已經沒有什麼記憶了。」施蒂萊帶點哀傷地笑著說:「你還記得嗎?當你使用學習機的時候,曾經發生『超出安全容許量』的警告。事實上,大量的記憶轉移不能在數據資料與人體之間進行,只能在人體與人體之間進行──當然是活著的人。」   「你是說,你們趁提恩絲彌留之際……」楊顛峰問道。   「哪裡來得及?不,就算來得及也不行!」施蒂萊說:「我才不會准許他們這樣褻瀆提恩絲的遺體!」   楊顛峰困惑地說:「我不懂耶。既然如此,那麼現在這個提恩絲……蘇希,她是怎麼成為提恩絲的?」   施蒂萊悶悶不樂地說:「她從來沒有成為提恩絲……正確地說,她只是花了很久的時間在學習成為提恩絲,在未超出學習機的安全使用容許範圍內。」   「那,在那之前,她是誰?」楊顛峰困惑地說:「我是說,她剛醒來的時候,是轉移了誰的記憶?」   「這個人必須本來就很熟悉有關於提恩絲的一切,接受度才會高,最好是從小就跟她形影不離的人。你想那會是誰?」施蒂萊淡淡地反問道。   少年愕然張大了嘴巴,伸手指著施蒂萊說:「是你……你……你……」   女孩輕輕地咬了那指尖一下,讓他觸電般地縮了回去之後才說道:「是我,不是我我我。還有,不要亂指別人,很不禮貌。」   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實,讓楊顛峰的思緒一時之間陷入了混亂。施蒂萊像是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只是慢慢品嚐自己的咖啡,等他恢復。   楊顛峰總算回過神之後,又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偵查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可疑人物在留意她倆之後,才發問道:「那,那這麼說,她既是你,也是提恩絲?」   「可能像我還比較多一些。」施蒂萊答道:「這是很專門的事情,但是跟你說了也沒關係:其實對於一個原本沒有記憶的複製軀體而言,本來照推論,輸入記憶讓他甦醒應該不成問題才是,可是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如果我們複製提恩絲的身體,然後再把從提恩絲的靈魂中所取出的記憶備分輸入那個身體的話,不知怎地居然只會害她成為廢人。」   「等一下!」楊顛峰問道:「你說記憶從靈魂取出?」   「是啊!有什麼奇怪?」施蒂萊反問道。   「……一般地球科學家相信記憶儲存在腦部……」少年苦笑著答道。   「那真糟糕,請他們繼續努力在腦海中尋找記憶吧!找得到才怪!」施蒂萊笑著說:「不過,銀河系其他行星的科學家好像也沒有立場取笑他們。像我剛剛說的那種現象,唯一的理由就是取出的記憶資料備分並不完全;可是比對這個『預先取出的記憶資料備份』,和『在活人對活人進行記憶複製實驗時的傳輸資料』,又找不出什麼決定性的差別。所以,科學家只能假設:當活人對活人由儀器進行記憶傳輸時,其實靈魂私底下交換了其他的情報而未透過儀器,這才讓複製人真正的醒了過來。那個謎般的資料被叫做『隱藏層』。」   「我總算弄懂了。」楊顛峰苦笑著說:「所以蘇希擁有你全部的記憶,和提恩絲全部的記憶,再加上提恩絲的身體和你的『隱藏層』。」   施蒂萊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你弄懂了,我卻越來越弄不懂自己了。本來以為提恩絲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加起來的蘇希應該也一樣喜歡你才是,不知道蘇希對你為什麼會是這種態度呢?之前莉琪安小姐也對此一樣驚訝。」   「啊!」楊顛峰這才明白,原來莉琪安之前對他所說的:「你或許會感謝我的安排。」就是指蘇希的事情。看見已死的提恩絲以蘇希的身份重新活了過來,任何人都會受到打擊;可是如果蘇希和提恩絲一樣對楊顛峰有好感,楊顛峰畢竟很快就會接受她的;沒想到蘇希卻對他十分冷淡,這是莉琪安始料未及的。   少年想了又想,問道:「她會不會是在鬧彆扭?」   「就是這點奇怪呀!」施蒂萊懊惱地說:「那麼又是誰在鬧彆扭呢?我嗎?還是提恩絲?我本來還以為我們都是坦率的好孩子呀!」   楊顛峰隨口說道:「你不可以把蘇希當成你和提恩絲的綜合體,你應該把她當成是一個完整獨立的人格。如果你總是把她當成自己和提恩絲的綜合體,對蘇希來說未免有點失禮。」   施蒂萊愕然答道:「你……你說的對,原來真正搞錯的人是我!」   「那麼提恩絲和提恩絲二號又是怎麼回事?」楊顛峰問道。   「很普通……又有點不太普通的事。所謂很普通是針對有錢人而言。」施蒂萊悶悶不樂地說:「提恩絲自小就患了絕症,五歲的時候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不可能再撐過下一次的大發作了。本來沒有人會想要做出複製健康的新身體讓她活下去這種不人道的事情,偏偏……」   「偏偏?」   「偏偏五歲的時候已經看得出來了,提恩絲跟我長得很像。」女孩說完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楊顛峰明白了。複製提恩絲而讓她健康的活下來的目的,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擔任史烏基猶女王的替身。可想而知這麼做的費用是很昂貴的,說不定提恩絲自己家裡還無法全額負擔,有一部份的錢是史烏基猶皇家出的。   「我覺得這倒是沒什麼不人道。」楊顛峰說:「能讓提恩絲活下來不是很好?患了絕症的提恩絲反正是死了,而複製的……咦?」   「你現在才發現問題所在嗎?」施蒂萊瞪了少年一眼,說:「剛才才告訴你記憶轉移只能在活人之間進行啊!對於重病垂危的提恩絲而言,就像睡了一覺醒來,然後──可能她已經在新的、健康的身體之中,繼承了所有的寵愛;但也有一半的可能是出現另一個新的、健康的自己奪走了自己的一切!對於被留在絕症病床上但是還活著的小提恩絲來說,這是何等殘酷的事情……」   說到這裡,女孩已經忍不住熱淚盈眶。   楊顛峰也忍不住心神激盪。換做是自己,願意冒這個二分之一的危險嗎?願意的,照理來說當然是願意的,能有二分之一活下去的機會有什麼不好?可是……又不是真正經歷絕症的人的判斷,怎麼作得了准呢!   「這應該要尊重提恩絲自己的決定……」楊顛峰剛說出口就打了自己一嘴巴。五歲的小孩子哪懂這種事情?   施蒂萊慘澹地微笑著,說:「提恩絲當時當然是答應了。可是我後來問過她幾次,五歲時她是不是真的懂得自己做了什麼樣的決定,她只是尷尬地笑著,換個話題敷衍了過去。我想她懂事以後一定一直背負著一種罪惡感,她已經認定自己奪走了死去的小提恩絲的一切!」   楊顛峰不由得胸口一陣抽痛,後悔自己沒有趁提恩絲活著的時候多愛她一些。   「等等,你這邊又有什麼不一樣!」少年突然想起,驚愕地說:「你該不會也是一覺醒來,可能還是施蒂萊,但也可能成了必須學習成為提恩絲的蘇希……」   「那又怎麼樣,蘇希既是提恩絲,但也是我呀!」施蒂萊淡淡地說:「提恩絲只是她表面上的身份,實際上她既然是我,就該擁有和我一樣的權利──雖然那個權利現在說起來已經微不足道了。」   史烏基猶王位的繼承權?   「如果你現在死了……」楊顛峰問道。   「蘇希會繼承我成為女皇,過程完全『合法』,這是我所要求的。她有另一重偽造的身份,就是我的雙胞胎妹妹。」施蒂萊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說:「我當然要想辦法保障另一個自己的權利,畢竟那也是我呀!有了蘇希,我就比較不用被催著跟別人結婚,生出史烏基猶皇家的繼承人了……」   說到這裡她有點不高興地說:「那些老古板們把朕當成什麼?生育史烏基猶國王的道具嗎?」說完輕輕地笑了起來。   楊顛峰卻笑不出來。他不斷攪拌著自己面前早已均勻的咖啡底渣,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說道:「你是不是打算在再有槍口指著蘇希的時候,像個替身一樣張開身子去保護她、死去,然後讓她繼承王位?」   施蒂萊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你別想連我也瞞。你對提恩絲之死的愧疚之心,就算旁人看不出來,莫非以為我也不知道?」楊顛峰冷笑道:「如果只是要複製一個王位繼承人,為什麼要用提恩絲的身體?又為什麼要讓蘇希繼承提恩絲的記憶……」   「你根本誤會了!」施蒂萊苦笑道:「那完全不是我的主意,是銀河法庭代表的主意,說是這樣可以讓蘇希冒充提恩絲,多一重保障……」   「就算不是你的提議,其實你很樂於犧牲自己,讓擁有提恩絲的身體和提恩絲的記憶的蘇希登上史烏基猶王位,不是嗎?你把這當成對於為了你而死的提恩絲的一種補償……」少年毫不放鬆地逼問道。   「不……」女孩摀住耳朵,閉著雙眼哭著說:「別再說了!蘇希會聽到!」   「蘇希會聽到?」   施蒂萊深呼吸了幾次,總算平靜下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回答說:「嗯。我和蘇希因為擁有共同的記憶,所以像雙胞胎一樣有時候會互相感應彼此的想法。剛剛你說的這件事情千萬不能讓蘇希知道。」   「是嗎?我現在跟你說的事情倒是希望蘇希也聽到。」楊顛峰伸手握住了施蒂萊的雙手,低聲而懇切地說:「你們千萬不要存著誰犧牲、讓誰活下來的思想,你們倆都應該盡可能努力地活下來!因為,要是弄不好兩人都死了,史烏基猶皇家的血脈又要怎麼辦?」   雖然因為少年握住了自己的雙手而有些臉紅,但是施蒂萊依然悶悶不樂地說:「你應該知道史烏基猶皇家的血脈是否斷絕,我一點也不在乎的;只有那些老古板的王公貴族們在乎。」   楊顛峰聳聳肩道:「也許在乎『史烏基猶皇家血脈』這種虛幻的東西的人,並不如你所想像的那麼多。你怎麼知道他們在乎的不是你?」   施蒂萊沒有回話。直到兩人結完帳走出了咖啡店之後,她才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不管你的身份是什麼,你還是這麼可愛的一位小姐。」楊顛峰說著說著突然把施蒂萊緊擁入懷中,笑道:「讓任何人都會忍不住重視你。」   「楊,楊顛峰,你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女孩驚慌失措地說。   少年放開了她,邪惡地笑著說:「意思就是說在孤男寡女的時候就可以做?」   女孩回答不出來,兩靨紅得好像蘋果一般。   回小雞莊的路上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可是楊顛峰的心情卻開朗了些。   「其實黑夜也是很舒服的。」楊顛峰望著和地球不一樣的星空心想:「雖然每個人都不能免俗地等待著黎明,可是等待本身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或許沒有自己想像的這麼喜歡伊東華吧!」   他回到小雞莊之後,並不像以往一樣一進自己房間就坐在大型電腦前用功,而是坐在床邊發呆。這次倒不是因為葛裡布林特那邊出了需要全神處理的狀況,而就只是想給自己一些發呆的時間罷了。   房間裡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張床,桌上有具「大型」電腦。「多麼煞風景的房間。」楊顛峰心想。   行李都留在地球上,連想聽個隨身聽都沒有辦法。如果研究一下,應該可以用電腦播放出音樂來,可惜那多半是要花錢的,楊顛峰沒有錢。   「就算沒有錢,應該還是有一些免費的音樂可以聽吧!」少年心想:「不過一首一首試聽,找出自己喜歡的音樂實在太累了,我現在沒那個力氣。」   他脫了鞋子枕起雙手,躺在床上。   他的視線落在房中一面空白的牆上。那裡可以掛點什麼,或是擺點什麼作為裝飾,雖然楊顛峰從來也沒想過要當畫家,可是他突然很想畫點東西把這個單調的牆面給遮住,真是一種奇怪的心情。   「關燈。」他說。   燈熄了。   「這種生活真是無趣,這不是我想過的生活。」他說:「可是我到底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呢?……啊!對了,人的『志向』就是這麼決定的。」   他閉上了眼睛。   但是不久又睜開了。   就算房裡只剩下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光,在眼睛早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現在,也已經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對於沉思而言,這樣是不是太亮了一點?   「好寂寞呀!」楊顛峰歎息道:「或許我該養一隻狗,而不是貓;貓才會因為鬧彆扭而好幾天不見蹤影,狗是不會鬧彆扭的。」   既然太亮了,就讓它更亮一點吧!少年伸手畫圓,造出了幾團光暈漂浮在房間中。這次他試著一次維持很多團的光暈,馬上就發現這並沒有什麼上限,只要自己的精神持續集中,每一團光暈都不會消失。   「如果肉肢在這裡的話,它一定很高興;如果我轉過身去的話,或許在這艾基尼卡星上有它的遠親會來把這些光暈吃掉,哈哈哈。」楊顛峰笑著說。   哪知道維持已經好一陣子的光暈,突然「咻」地一聲通通都被吸進了管端狀的大嘴巴當中。少年愕然回頭,望著那從牆上透進半截來的身軀。   「你,你……」他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肉肢?或者是它的同類!」   「噓?」奇妙的生物吹了聲口哨。   「不,不可能呀!這裡離地球有超過萬光年的距離耶!」楊顛峰慘叫道:「你不會是肉肢吧?不可能吧!」   可是它卻靠過來用嘴頂著少年的臉頰討光暈吃,跟肉肢完全一樣。   少年又餵了它幾團,才說:「……唉!是肉肢或者不是肉肢又怎麼樣?跟我根本就沒關係呀!你也沒有問我為什麼既在這裡又在那裡。」   他靠在肉肢龐大而柔軟的身軀上,恍惚中喃喃自語道:「其實我誰也不愛,只愛自己……我的志向大概只是擁有一大筆錢,可以過著懶散而衣食無憂的生活吧!事實上我卻欠了一大筆錢,夢想和現實差距真大呢!」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楊顛峰發現自己沒脫衣服就睡著了。房裡沒有肉肢,沒有光暈,沒有預計要畫完掛在牆壁上的畫,一切都像做了一場夢一般。肉肢它真的有能力在短時間內跨越萬光年而來,無視於空間的非連續性?抑或者它的本體存在於更高的次元,無論投影在四次元宇宙的哪一個時空都沒有什麼困難?少年並不想追究,他沒有衛斯理般的好奇心。   他坐在床緣,歎了一口氣說:「現在突然很後悔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其實到葛裡布林特去也沒有什麼好的,為了一個表演似的重新封印任務資格而和一堆高手爭鬥,簡直是不文明到了極點的事情。我實在很討厭說謊,或許我應該去找教授談談,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的方法可以讓自己的分身離開葛裡布林特。」   如果不急著讀書、練劍的話,艾基尼卡星的學生生活其實是很愜意的呢!   「……還是多考慮考慮吧!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就做出了不可挽回的決定。」楊顛峰猶豫了一會兒,畢竟還是無法下定決心。所以,他先洗了把臉,然後就穿著拖鞋到了餐廳,鬍子也沒刮。   少年相信有些同學的早餐是習慣在公寓宿舍附近的早餐店就近解決,很不幸的,小雞莊附近沒有早餐店,所以他從冰箱中取出了四片土司烤了一會兒,然後用平底鍋煎了一個蛋和培根似的薄肉片,和果醬一起夾在麵包裡吃。   今天楊顛峰起得算是蠻早的,可是波謝比他更早,少年相信那是因為他每天都早起做體能訓練。總之當楊顛峰笨手笨腳地弄熟自己的早餐時,波謝已經吃完了。可是他並沒有馬上離開餐桌,而是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覺得靈茵可靠嗎?」   雖然是閒聊般的語氣,可是楊顛峰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或許是因為剛起床頭腦不甚清醒:「她……可疑的地方太多,反而變得不怎麼可疑。說實在的,我懷疑她的程度,並不超過懷疑你。」   「嗯,你懷疑我是正常的,不過正常人是不會懷疑我的,因為我在法路提星的成長經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還挺有名氣的。雖然這也有可能被調換……」波謝說道。楊顛峰咬了幾口麵包,突然說:「等一下。」   「嗯?」法路提的外星少年對他投以疑惑的眼神。   少年又咬了好幾口麵包,趁這段時間想了想才問道:「你怎麼問起這個?」         第七章 淑女與浪子     波謝好整以暇地答道:「其一、因為你說過和靈茵是在來艾基尼卡星的渡輪上才認識的,我想那並不是很久;其二、她昨天問我施蒂萊是什麼來頭。雖然問得並不突然──我是說,那種情況下她會這麼問並不奇怪。」   「等等,我知道我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了。」楊顛峰問道:「那你說施蒂萊是什麼來頭?」   「不就是史烏基猶的政變難民嗎?」波謝咕噥道:「只不過是比較大牌的政變難民,可以勞駕銀河法庭把她們千里迢迢地從托直翁星送來艾基尼卡星唸書,還安排了好幾名烏德薩級的保鑣和特別的住處。」   「你說安排了保鑣,這個我相信你看得出來,可是那個『特別的住處』又是怎麼回事?小雞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楊顛峰追問道。   波謝反問道:「你不知道?那你又為什麼問我?」   楊顛峰聳聳肩說:「我真的不知道小雞莊本身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我想你既然看得出來,那麼新史烏基猶政府的特務更看得出來,那豈不是給了他們一個明確的攻擊目標。」   「原來如此。」波謝說道:「你還記得小雞莊門口望出去是什麼樣子嗎?」   「不就是向下的階梯嗎?」楊顛峰說:「十分開闊,一望無際……」   波謝淡淡地說:「對。一眼望出去,就可以發現完全沒有可以埋伏狙擊手的地點,我想這絕對不是巧合。」   楊顛峰困惑地說:「可是小雞莊窗外的景色又十分正常,沒啥特別……」   「你小說看多了。」波謝說:「要對付從窗外來的狙擊,只要不靠近窗戶就好了,天底下沒有一個有所防備的人會被這種狙擊所傷。路上的狙擊也一樣,其實狙擊移動中的目標是非常困難的事。最佳狙擊地點是出門處和進門處。」   少年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   「咳。早安。」換好衣服的施蒂萊走進了餐廳,開始打點自己和蘇希兩人份的早餐。楊顛峰覺得有點糗,便隨便挑了個話題問道:「蘇希好像沒有出來餐廳和我們吃過任何一頓飯?」   施蒂萊帶點些微哀愁地說道:「嗯,沒有。」   波謝隨口問道:「她從小就這麼害羞嗎?」   女孩猶豫了一下,突然笑著說:「我不知道,我跟她也是最近才認識的!」然後拿著兩人份的早餐回房間去了。   楊顛峰覺得這番話很有趣,忍不住像傻瓜一樣地笑個不停。   施蒂萊拿著兩份早餐敲了敲蘇希的房門,蘇希便開了門讓她進去。施蒂萊把一份早餐塞在她手裡就逕自在床邊坐了下來,開始享受自己的一份。   蘇希卻沒有立刻開動,她問道:「你剛剛為什麼那麼說?」   「你既然要聽我們說了些什麼,就乾脆出來嘛!」施蒂萊抱怨了兩句,便解釋道:「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而已。」   蘇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小口。   「蘇希……」   「嗯?」   「我在想……」   「嗯。」   「你是不是怕我嫉妒,所以你才故意遠離楊顛峰?其實你也知道,楊顛峰的心從來沒有向著我過,如果跟別人比起來,我寧願楊顛峰喜歡的是你。」   蘇希劇烈地嗆咳了起來。她喝了一杯水才停止咳嗽,沒好氣地說:「他喜不喜歡我關我什麼事?我不喜歡他,我不懂你為什麼老是希望我們好好相處?人總有處不來和處得來的對象,你應該知道的。」   「騙人。」施蒂萊說:「楊顛峰只對你做過一個動作、說過一句話而已,你就討厭他了?他只是把你當成提恩絲罷了,我還不是常常這樣。」   「沒辦法呀!人對人的好惡常常是只憑第一印象就決定的了。」   「那又不是你對他的第一印象。」   「我對他的第一印象?」蘇希冷笑著說:「不然你認為是哪一個?『是她有事找我商量,不是我有事找她商量』,還是『那干我……事,我想當普通的地球人,不要煩我』?」   施蒂萊楞了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擁有你大部分的記憶。」蘇希笑著說:「可是我跟你畢竟有個決定性的不同之處,那就是──有些你還記得的事情,你覺得那些記憶不重要;可是那些對我來說,卻像是昨天剛發生的一樣!」   「可,可是我不明白!」施蒂萊困惑地說:「不管發生過什麼,我已經接受了楊顛峰,提恩絲也已經接受了他,為什麼你偏偏就……」   「提恩絲接受了他?」蘇希輕輕地說:「你太自以為是了。」   施蒂萊的腦中突然有幾根神經接在一起了。她猶豫著說道:「提恩絲並不喜歡楊顛峰?她是為了我才去裝作喜歡他的?」   蘇希突然覺得有種心如刀割般的感覺,說:「不,也不是這樣……」   「那不然是怎麼樣!」施蒂萊含淚說道:「沒必要因為我喜歡他就去討好我喜歡的人吧!提恩絲這麼做太過分了!我以為她明白我把她當成親姊妹!」   「我說過不是這樣嘛!」蘇希皺著眉頭說:「這該怎麼說呢……提恩絲沒有辦法選擇楊顛峰以外的人,這樣講你懂嗎?可是我不一樣!我可以選擇,所以我不會選擇去喜歡楊顛峰!」   「聽不懂。」   「提恩絲是你的替身,那不是你的錯,所以你不用耿耿於懷,可是那是客觀事實──提恩絲是你的替身!表面上她是史烏基猶女皇,她不能用這個身份跟楊顛峰以外的男孩子一起玩,但是楊顛峰可以跟她一起玩,所以她不討厭楊顛峰,或許說是感激楊顛峰更恰當。可是我不是你的替身。」蘇希急忙說了一大堆,看施蒂萊漸漸鎮定下來,總算放心地放慢了語調:「我可以選擇和其他男孩子一起玩,而這種情況下我就不會選擇楊顛峰。這樣講你應該就懂了吧?」   「那也不能解釋你為什麼討厭楊顛峰。」施蒂萊問道:「照你這麼說,你並不討厭楊顛峰,只是不想被我認定你喜歡他而在鬧彆扭罷了。既然你已經解釋清楚,而我昨天也對楊顛峰說過你的事了,今天開始你可以正常地跟他相處了吧?」   「哦,原來你跟他說了。」蘇希撥了撥頭髮,淡淡地說:「但是,其實我並不認為你希望我和楊顛峰相處融洽。」   「我是有一點嫉妒提恩絲,但是那又怎麼樣。」施蒂萊噘起嘴說:「提恩絲本來就知道這件事情呀!」   「而楊顛峰好像比較喜歡提恩絲,比較不喜歡你。」   「這個……提恩絲也本來就知道。我有跟她說過。」   「你和楊顛峰、提恩絲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楊顛峰看著提恩絲的時間,一直都比看著你的時間還多。」蘇希淡淡地說:「這件事,提恩絲本來不知道。」   施蒂萊沉默了一會兒,懊惱地說:「我其實沒有這麼小心眼吧?」   「才怪,你最小心眼了,我清楚得很。」蘇希得意地說。   女孩尷尬地說:「可是我真的擔心提恩絲也喜歡上楊顛峰嘛!你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而我又覺得楊顛峰這麼的特別……」   蘇希這時才拉著椅子在遠離窗口的地方坐了下來,淡淡地說:「這你倒是真的不用擔心。我不會喜歡楊顛峰這個不用說,而提恩絲也不會喜歡上他。因為提恩絲的心裡已經有了別人,她是很單純的人,容不下第二個。」   「是誰?」施蒂萊驚訝地說:「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呀!」   「她怎麼可能沒有告訴你。」蘇希淺笑道:「是你太不把它當成一回事了,所以漸漸地她就不常提了。」   施蒂萊想了想,才不安地說道:「那個『神秘的初戀少年』?她還在喜歡那個男生?對不起,我……」   蘇希笑著說:「怎麼這麼見外呢?提恩絲不是會在乎這種事情的人。畢竟從窗口看到那個男生的只有她而已,你沒有什麼感覺也是當然的事情。」   施蒂萊閉上眼睛開始回想這個遙遠的往事。大約在兩人六歲的時候,有天小提恩絲興沖沖地坐車入宮來找她,對她說「我戀愛了!」   小提恩絲戀愛的對象,是一位她偶然從房間窗口望見的,來提恩絲家裡拜訪的少年。那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對小提恩絲和小施蒂萊來說正是十足值得憧憬的「大哥哥」的年紀,而聽提恩絲的描述,他有著一頭奇特的黑髮和黃裡透紅的肌膚,穿著非常正式而帥氣,走路的姿勢也很奇特,渾身散發一股異樣的氣質。   照純真的小提恩絲和小施蒂萊當時對其實很複雜的世界建立起來的單純世界觀來判斷,那少年既然以這樣的服裝拜訪過提恩絲家一次,以後必然還有機會再見到他才對。可惜她們都料錯了,和那少年的第一次見面,居然也是最後一次!   不到一個月,兩人都發覺情況有異了。提恩絲開始向母親大人打聽關於那位大哥哥的事情,母親大人卻困惑地笑著、敷衍著,沒有提供什麼確實的情報。長大一些之後,施蒂萊旁敲側擊地弄清楚了當天陪少年拜訪提恩絲家裡的女官是誰,找來了特殊事件處理課事務官詢問關於那位少年的事情,不過卻得到「那屬於特殊機密事項,請問公主殿下是基於什麼理由而發問」這種會嚇到經常被提醒要謹言慎行的小公主的官樣答覆。很快的,那位提恩絲和施蒂萊共享的秘密「初戀少年」,就被兩人正名為「神秘的初戀少年」了。   後來就正如蘇希所說的那樣,本來提恩絲還常常提到他,可是她慢慢發現施蒂萊對這個話題越來越不感興趣,所以漸漸地也就不再提了。   「你……不會是開玩笑的吧!」施蒂萊驚訝地說:「你真的還在喜歡那個男孩子?只不過遠遠的見上一面,連相貌都沒看清楚呀!」   蘇希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雖然我們已經朝夕相處了很久,但是還是有對彼此不瞭解的地方,不是嗎?」   施蒂萊無奈地聳聳肩,道:「喜歡又怎麼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樣一直悄悄地喜歡下去嗎?」   「當然不。」蘇希吃完了最後一口三明治,細細地咀嚼併吞了下去,然後才從容地回答道:「仔細想想,住首都圈附近,黑髮黃皮膚的人應該很少,查戶籍資料的話應該很容易找到。當然現在我年紀還小,史烏基猶也還亂著,等再過一陣子局勢定了,我要自己去找他。」   「你要回史烏基猶去!」施蒂萊尖叫起來。   「你不回去嗎?」蘇希反問道。   兩人相看兩瞪眼,彼此都有點尷尬。過了一會兒還是施蒂萊打破悶局乾笑著說道:「哈,哈哈,既然今天這樣都說清楚了,你以後可以偶而跟我一起到外邊的餐廳去用餐了嗎?」   「我不想跟他們一起吃飯就是不想嘛!跟今天說的這堆事情有什麼關係?」蘇希嘟嚷著嘴反駁道。   這天早上的談話到底對蘇希、施蒂萊甚至包括楊顛峰三人之間的關係起了什麼樣的影響,目前還不得而知。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在鬧彆扭」一般,楊顛峰並沒有因為咖啡廳的一席交談就和施蒂萊變得親暱起來。敏感的少女心這才察覺到他是為了一些別的事情而煩惱著,根本沒有心思放在跟自己的交往上。   這天早上,楊顛峰出門時邊揉眼睛邊打著哈欠。波謝關心地說:「你最近好像很疲倦,都在忙些什麼呀?」   「剛好相反,我什麼也沒在忙,而且還睡很多。」楊顛峰沮喪地說:「我只是好像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什麼都不想做,只想睡,越睡又越累。」   「天啊!你才十六、七歲,怎麼說起話來像六、七十歲的老頭子?」波謝好氣又好笑地問道:「我又有什麼了不起的生存意義了?我只不過想成為宇宙第一的機械人戰機駕駛員呀!你不是也很想要造出最佳的機械人戰機嗎?前幾天還約了那個叫做靈茵的女孩子。莫非你是覺得落後別人太多而心灰意懶?」   地球少年歎息道:「不,我只是覺得矛盾罷了!我覺得戰爭不存有任何積極意義,有的只有破壞和殺戮罷了,那麼我又為什麼對兵器這麼感興趣?難道不是因為我無法以理性克制原始的慾望嗎?什麼兵器存在的積極意義就是備而不用、阻止戰爭發生的這種話,事實上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嘛!」   「也許你說的對,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你是錯的。」波謝若有所思地答道。   「時間?」   「我也跟你有過類似的懷疑。其實法路提星也很和平,讓我有時候也會懷疑和平會永遠持續下去。」法路提星的少年,緩緩說道:「雖然歷史上所有的戰爭都是在一瞬間粉碎了和平假象而發生,不過那畢竟都是別人家的事情。雖然所有的法路提教材都提醒學生們:不要忘記歷史的教訓、不要懈怠於備戰,可是事實上是有很多人懈怠了,因為有太多時候我們都以為戰爭會發生,但是戰爭事實上卻並沒有發生。」   「類似狼來了的故事?那是地球上的一個寓言,牧羊的少年騙人說狼來了,等到狼真的來了,他怎麼喊都沒有人相信了。」   「喔,這個寓言很得體。就是這樣,經歷過戰爭的人念念不忘戰爭的教訓,對我們誇大戰爭的慘痛,事實上,被捲入戰爭而過著非人般痛苦生活的人,就算號稱有幾億人,但在全人類中只佔了很小的一個比例吧!那麼,事實上是不是一輩子都沒有和戰爭發生關係的人更多呢!這是我們法路提星的狀況,我相信地球附近也差不多。就像爾斯爾瑞昂會戰,法路提星軍校的孩子們全都興致勃勃地等待動員,但是戰事一下就結束了,並未擴大。」   楊顛峰問道:「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爾斯爾瑞昂會戰。」波謝道:「我還以為你聽得懂。那是咱們獵聯和類聯在你們地球附近發生的紛爭,後來銀河法庭馬上進行調停了,戰事並沒有擴大。」   「在地球附近發生的?」楊顛峰驚訝地說:「那個爾斯爾瑞昂是什麼東西,你為什麼以為我聽得懂?」   「因為那是地名啊!而且是用地球語言音譯過來的。」波謝困惑地說:「莫非譯得不好?」   地球少年想了半天,才恍然失笑,原來是從 earth area 這個字譯過去的。   「原來地球附近還發生過這種事。」楊顛峰苦笑著說:「你的話我明白了。總之,你認為戰爭不要來最好,而且真的來臨的機率也不高;可是要是真的來了,沒有準備的話就糟了!對吧?」   「是啊!」波謝說:「你何不試著成為宇宙最頂尖的戰鬥機械人設計者?如果我們都達成了理想,我請你也為我設計一架專用戰機,兩人一同翱翔在宇宙中不就已經很快樂了?沒有戰爭發生最好,有戰爭我們也不怕,不是嗎?」   「呵,你說的對,謝謝你。」楊顛峰邊答邊想著:「其實我只是為了伊東華不理我而在發愁而已。唉!我的視野也未免太狹窄了。」   波謝問道:「靈茵不是叫你打電話給她,你已經知道她的住址了嗎?」   少年慘叫道:「唉唷,我忘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嘛?」波謝皺著眉頭說:「你的行程沒這麼滿吧!」   「我的行程還不算滿嗎?」楊顛峰也無法對他解釋,只好無奈地心想:「到達教室之後,那邊的我馬上就要起程往比武大會賽場去了呢!第二戰就要到了。」   雖然已經做了一個禮拜的握力特訓,不過那頂多只能保證抓緊對手的長槍;至於能不能順勢貼近他的懷中擊出中華萬歲拳,楊顛峰並沒有把握。   不過既然時間已經到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乎也目和瑟那都沒有到選手休息室來,應該是直接到觀眾席上準備為自己打氣吧!伊東華和吉勒斯德公爵今天應該不會來的,杜黎娜則不知道會不會來?嘉希昂應該還是會來,英布裡遜就又不一定了。雖然對手的長槍大漢只是班司塔尼的卡位選手,楊顛峰現在卻希望有多一些人來為他加油,否則觀眾席上說不定會比第一回戰時更冷清。   如果一戰獲勝,來觀戰的人卻越來越少,實在是件令人垂頭喪氣的事。   楊顛峰就這樣垂頭喪氣地拿著菱鞭走進了賽場,可是卻被嚇了一跳。觀眾席雖然算不上是爆滿,不過人卻比第一戰時多得多了。   他感到有點欣慰,但是畢竟都是些生面孔,想必都是為對手加油的吧?楊顛峰揮起手向嘉希昂、英布裡遜、瑟那和乎也目等人打了招呼,便打起精神站到了比武場中央的定位。   對手一振長槍,擺開架勢。巨大的身軀加上長兵器的魄力果然不是蓋的,近看和遠看的感覺果然不一樣。少年連忙閉上眼睛,回憶了一遍最初想出的策略,心情才比較篤定,也擺開了架勢。   裁判舉起了雙手的紅旗,眼看著就要揮下宣佈比賽開始,而場邊突然傳來讓楊顛峰大吃一驚的叫聲:  「L O V E──I Love You──Y A N G──Yang顛峰!加油加油加油!」   抬頭一看,觀眾席上居然有一排年輕女孩子穿著「我愛楊顛峰」的襯衫,整齊一致地揮舞著綵球或指揮棒呼起口號來!她們的人數並不是很多,可是卻一點也沒有扭捏瑟縮的模樣,盡情地呼喊著加油聲。   少年楞在當場不出一言。而驚訝的又何只他自己,整個觀眾席都為此靜默了幾秒鐘,然後,許多觀眾開始為此議論紛紛起來。   等楊顛峰回過神來,已經羞得連耳根都紅了,恨不得地面上有個洞可以讓他鑽進去。偏偏那些女孩的加油聲還沒有結束:  「我們支持你,楊顛峰!我們愛你,楊顛峰!對手不夠看,打倒他!」   裁判不耐煩地問道:「可以開始比賽了嗎?」   少年連忙擺出了架勢,盡力把加油聲摒於耳外並說道:「請開始吧!」   裁判揮下紅旗。   對手似乎不為所動,一開戰就大跨步逼了過來。速度比少年預想的還快一些。   「這傢伙的精神面比我料想的要脆弱。」嘉希昂凝重地望向場中,心想:「楊顛峰,你忘記卡位選手的任務了嗎?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少年別無選擇,按照之前演練幾百次的戰術,全力一鞭擊向長槍大漢的右肩。   大漢隨手一揮槍就撥掉了這一鞭,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了不少,現在已經到了對手伸長手就能刺中楊顛峰的距離。可是正如少年之前所觀察到的,他擋掉往自己右肩的攻擊後,槍尖會順手向下一擺。   所以楊顛峰馬上第二招「開門見山」就由上而下,攻往對手的頭頂──那也是離他現在的槍尖最遠的地方!   大漢顯然沒料到少年會搶攻,但是並沒有因此露出慌張或失措的模樣,長槍向上一挑,迎擊逼近的鞭梢。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竟是一個虛招,楊顛峰中途就把菱鞭硬生生拉回成劍形,使出剛練一個多月的凱辛劍法,往對手的死角突刺而去。   死角?   是的!任何人只要舉起手來,正面的視線都會出現死角。少年唯一的誤算就是距離──本來他以為自己必須往前跨一步才能用菱鞭化劍刺中對方,但是對方的前進速度比他想像的還快,所以他現在只要站在原地輕鬆地刺就可以了。   長槍大漢連忙收槍抵禦這一劍,可是這時,任何外行人都可以看出他已經完全失去主動地位。   楊顛峰又虛了一招,兵器依然沒有和長槍接觸,劍再度化為鞭,一招「龍卷殘雲」緊緊地捲住了長槍大漢的右腳,使勁吃奶的力量往後一拉。   而連被少年虛晃兩招的長槍大漢早已空門大露,哪裡還有運勁回拉的反應力,居然就這樣驟然一聲「砰」地摔倒在地上。   少年雖然為戰術奏效而喜出望外,可是他知道這一摔對強壯的對手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馬上收回了菱鞭蓄勢待發。   而對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呆楞楞地望著自己方才摔倒之前重心所在的右腳。   嘉希昂低聲咒罵了一聲:「混帳!破綻全給人家看穿了!」雖然表面上很不高興,實際上卻偷偷鬆了一口氣。   這時誰都可以看出來,若是楊顛峰在對手倒下時就立刻揮鞭搶攻,長槍大漢已經沒有命在了。邊審向著場中的裁判使了個眼色,裁判便舉起了紅旗,眼看就要宣佈楊顛峰獲勝。   觀眾席上也已經響起了歡呼聲。   可是在那一瞬間,歡呼聲卻變成了驚叫聲,因為在裁判喊到「勝負已……」的瞬間,長槍大漢居然全力把長槍往楊顛峰的胸口擲了過去!   對一個普通的觀眾而言,楊顛峰只花了三、四招便擊倒對手,眼看著裁判就要宣佈他獲勝,卻挨了這一槍,全都是在一分鐘之內發生的事情,簡直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就全都接連發生了。   少年的身子順著威猛迅捷兼具的槍勢飛了出去,落葉隨風般地摔在地上。   會場靜默了數秒鐘,給人的感覺卻像一世紀這麼長。   「楊顛峰!」乎也目和瑟那幾乎同時站了起來,大吼著:「裁判──」   令他們難以置信的是,少年卻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擺擺手說:「別激動,我沒什麼大礙。」然後把槍尖從胸口拔了出來。   說是拔了出來,也只不過是刺進去一寸左右。如果要詢問少年現在的感想,他會說被槍勢帶得摔倒的摔傷還比較疼一些。   長槍大漢的奇襲雖然突然,但是進入激化模態的楊顛峰當然還是來得及反應,只是來不及避開罷了。來不及避開當然就只好試圖把槍撥開,只是右手觸及槍身的瞬間,少年就知道以槍勢之猛是連撥開也來不及了,所以他只剩最後一個方法──握緊槍身使勁往回推。雖然和預定不同,不過握力特訓畢竟發揮了作用──即使這一槍的勁道之大居然把楊顛峰整個人推飛了出去,他的右手卻還是牢牢握緊了這把差一點洞穿他胸口的長槍。   邊審「砰」地拍了一聲桌子,起身怒吼道:「那個班司塔尼選手,搞什麼?」   「對不起,我還沒聽到判決聲……」大漢站了起來,鞠了躬連連致歉道。   「還想鬼扯!你當我們裁判團是白癡?看不出來你為了讓自己代表團其他的選手獲勝,蓄意狙擊對方高手!」那位邊審用眼神尋求同事的支持,便繼續怒吼道:「你開戰不到四招就被打倒在地上,每個裁判都知道你已經輸了,滿場觀眾都覺得你已經輸了,你自己倒以為自己還沒輸,你睜眼說瞎話不會臉紅嗎?」   長槍大漢恭敬地說:「真的很對不起,只因為我打從開戰就只想著要獲勝,全神貫注於要如何把對手打倒,我旺盛的鬥志一時蒙蔽了理智……」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你的口才又不是很好,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這樣說簡直是火上加油……」嘉希昂苦笑著心想。   這時滿場的觀眾已經鼓噪起來,全都是附和那位邊審的聲音:「就是說嘛!你這個班司塔尼選手,打不過人家只會耍陰的!」「班司塔尼人就是這麼陰險,我們早就認清楚了!」「你們還想耍陰到什麼時候,還我們一個乾淨的比賽!」「楊顛峰選手是從聯合國應邀來參賽的,你簡直是丟了我們全葛裡布林特的臉!」   少年有點驚訝地舉目四顧,心想:「他們都認識我嗎?怎麼認識我的啊?我還以為都是來為對方加油的咧?」   瓶瓶罐罐開始從場邊往楊顛峰的對手頭上丟,讓少年想起廣告中的那一幕。   也不知誰先喊出「班司塔尼選手代表團在這裡」,觀眾席上不屬於班司塔尼代表團的人紛紛離座,把以嘉希昂為中心的幾名來為長槍大漢助陣的班司塔尼人都突顯了出來,彷彿是為了表示不屑與卑鄙的班司塔尼人為伍。   嘉希昂旁邊的選手低聲問道:「我們要不要先避席?」   「避什麼席?這不是什麼重要的比賽,所以裁判大多是恩居奇維本地人,局面對我們太不利了,如果他們做出什麼對我們不利的判決,我們當場聽到總比事後才知道要來得好。」嘉希昂低聲答道:「不過我們絕不能聲援惠洛克,還要裝出對他的行為感到羞恥的樣子。」   她一聲令下,所有觀眾席上的班司塔尼人都低下了頭不發一語。   大漢得不到夥伴的聲援,更著慌了,連聲說道:「我真的非常抱歉,這絕對不是我預謀的舉動……」   「各位聽到了嗎?這居然不是他自己的預謀!」邊審巧妙的扭曲了他的語意,怒吼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剝奪他的參賽資格和獎金?這樣做沒有意義!另一位選手楊顛峰已經因為決鬥以外的理由受傷了,大會的公平性已經遭到了侵害,很顯然其他班司塔尼代表團的選手將會因此獲益,我們能坐視這種狀況嗎?」   「剝奪班司塔尼的參賽權!」不知誰首先喊了出來,附和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沸揚了一陣之後,統一成整齊的呼聲。   楊顛峰看著被孤立在場中的大漢,想想他顯然也是班司塔尼的一個人物,或許是一城一地之霸,在家或是在工作上應該都是尊長地位,剛剛上場時擺開長槍的姿態何等威風,現在卻因為作弊的手段太拙劣,顫抖著等候裁決,說不定回頭還要受到同代表團員的責怪,真是情何以堪。   「各位聽我一言!」少年大喊道。   滿場觀眾靜了下來。嘉希昂的嘴邊露出一絲笑意,顯然早料到他會有此一舉。   楊顛峰清了清喉嚨,繼續喊道:「大家好像對我的對手有一點誤會。他當然是知道自己慘敗,輸得心服口服,所以才會丟了自己的武器以表示失去戰意!我只是接的時候太大意了,手滑了一下,才在胸膛上面輕輕擦了一下破了點皮……」   觀眾們聽他說的有趣,有的鼓掌,有的大笑。   少年走近邊審面前,拱手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比武大會勝負還在其次,主要的目的是選出對抗魔族的勇者,不是嗎?也正因為如此,恩居奇維邦聯才會如此寬宏大度,把請帖也發給了班司塔尼邦聯。就算班司塔尼邦聯代表中十個有九個無恥,剩下的那一位,誰也說不准他正巧就是全葛裡布林特翹首以盼的合適勇者人選。沒有確實證據之前就連帶處罰整個代表團,雖然各位裁判先生問心無愧,只怕人言可畏,暫時處罰犯規的一人也就夠了。」   那位邊審見好就收,欣然道:「既然楊顛峰先生自己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如此判決吧!」   因此大會重新宣判,班司塔尼選手因為犯規取消選手資格,不但連帶剝奪參加獎金,還要課以罰金。楊顛峰獲勝。   觀眾席上重新響起了歡呼聲,少女啦啦隊當然也跳得更起勁:「L O V E──I Love You,Y A N G──得第一!楊顛峰,得第一!」   少年面紅耳赤,簡直是逃也似地跑著回到了選手休息室。   相較之下,長槍大漢回選手休息室的腳步就沉重得多。嘉希昂為首的班司塔尼代表團成員已經等著他來,表情自然不怎麼好看。   大漢垂著頭恭立在嘉希昂面前,而女騎士也一點都不客氣,一照面就「啪」一聲狠很地甩了他一巴掌!   「真是非常對不起。」大漢挨著這一擊,無怨無尤。   「哦?你說對不起?看來你好像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嘉希昂很憤怒地說:「說說看?」   大漢有點困惑地說:「我不該拙劣地用拋擲長槍投擲那個對手……」   「那件事情我怎麼會怪你?那是你對班司塔尼忠誠的表現,易地而處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的,只是那些卑鄙的恩居奇維人小題大作罷了!」嘉希昂溫和地說完之後,神色轉厲吼罵道:「我是氣你打得太不像話!雖然我也沒指望你能打出什麼漂亮的成績,但是居然四招就被撂倒了,你敢說這就是你的實力?不是因為你太輕敵了?你既然代表班司塔尼出戰,你的武技就代表班司塔尼的武技,你到底有沒有把這點放在心上?班司塔尼的面子都被你丟光了!」   大漢這才顫抖起來,悔恨地說:「是……是我太輕敵了……」   「你真的明白了嗎?好,你如果不輕敵的話,你自認在對手底下能走得過幾招?」嘉希昂不耐煩地說道。   那大漢想了想,答道:「那少年耐力驚人,我必無法取勝,終究免不了敗北的命運;不過在裁判判定那少年獲勝之前,撐個數十招應該不成問題……」         第八章 親親我心     「哈,哈,哈!」女隊長滿臉怒意地大笑三聲,舉起手比出一個數字並罵道:「七招!如果對手全力進擊,這是我估計你能支撐的數字,剛好比你原來以為自己能贏的數字還少一招!我之前不跟你說,怕你口服心不服,還特地多帶你去看了他的一場比武,沒想到我的苦心全都白費了;現在跟你說,我看你心中還是不服,對吧?那你四招就敗了的事實,怎麼說!你以為都是那小子運氣好?」   「不敢不服!」   「你最好不敢!如果你能支撐到第八招,現在我就會拍拍你的肩頭,說聲辛苦了;你連對手的實力都弄不明白,還談什麼輕敵不輕敵?差得太遠了!空有一身威力十足的槍法,卻沒有知己知彼的眼光,有個屁用?回去好好補強,明白嗎!」   「遵命!」大漢吼著用力敬了個禮。原來一死以向班司塔尼王謝罪的念頭,當然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嘉希昂擺平這件事後,抓抓頭心想:  「要不要去跟那小鬼打個招呼……這次就算了,搞不好還會遇上英布裡遜那個渾球,要是被他說我貓哭耗子假慈悲,可真受不了呢!」   比賽結束後,大多觀眾都還停留在席上議論紛紛,畢竟相對矮小的楊顛峰只花了四招就擊倒了長槍大漢的事實本身,就很具有視覺的震撼力。更有許多當地居民宣傳自己的後見之明;他們早就料到楊顛峰必然獲勝,因為連恩居奇維第二把交椅的高手凡徹勒斯都勝不過他云云。當然還有人提及之前廣告片導演居然懂得找他來拍廣告,顯然是識馬伯樂,真人不露相,至於楊顛峰在廣告中扮相的醜惡,這時已然沒有人再提及了。   但是場邊卻有一人悄悄地離席了,神色凝重得走出了比武會場外。與第四名同盟每位成員都照過面的眼鏡男子,跟上來摟住他的肩膀說:「你覺得怎樣?」   「閣下,不是我說喪氣話,我覺得自己贏不了。」原來此人正是楊顛峰下一戰的對手雙匕男子,他沉聲說道:「那楊顛峰連凡徹勒斯閣下的真空斬都能若無其事地躲過;剛剛那擲飛槍威力和時機都恰到好處,我親眼目睹,而那擲飛槍居然也起不了作用。這可能是一種天生的異能,無論我再耍什麼花招、使什麼戰術,我的飛匕再練十年也威脅不到他,就算要逼和也有心無力。」   眼鏡男子點點頭,道:「繼續說下去。」   「我不存有獲勝的指望,該怎麼做才能確實削減對手的戰力,全賴閣下指示。閣下於我有再造之恩,無論是上刀山下油鍋……」   「小聲點,這種話可不是在街上說的。」雖然街上人不多,眼鏡男子還是謹慎地說:「如果你第一戰就對上了他,結果或許真的是這樣。不過,現在不一樣。」   「請閣下指點。」   眼鏡男子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道:「他看起來十分精明,這一戰是全抓住對手的破綻搶攻,身法也很高明,但這也反映出他實力的不足。他最不該就是在和你交戰前先讓我看了他三場戰鬥──勇武大會一、二戰,還有教堂前的決鬥;我已經把他摸了個通透。」   雙匕漢子雙眼一亮,道:「莫非我還有獲勝的指望?」   「當然,不是有獲勝的指望,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做,你贏定了。」眼鏡男子冷笑著說:「他的身法雖然高明,可是後退再快也贏不過前進;他的鞭法我已經幾乎全部記下了,共有十到十二招,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他的劍法很少使用,別人或許會以為他是刻意留一手,我卻看出來了──他對自己的劍術一點也不信賴!而那顯然是因為……」   他附在雙匕漢子的耳邊,低聲地說了幾句。   雙匕漢子眼睛一亮,微笑道:「我懂了。要用那個嗎?」   「對!」眼鏡男子得意地說:「鞭和劍轉換得再快,還是會有一瞬間的破綻;而只要有了那個,就算他一開始就把劍拿在手裡,也來不及了。你贏定了!」   點了點頭,那雙匕漢子道:「既然戰術已定,我馬上回去針對這一招專心加強訓練,閣下栽培大恩感謝不盡,口說無憑,只有效犬馬以報!」說完後他恭恭敬敬地向眼鏡男子行了個禮,便快步離去了。   眼鏡男子越想越得意,不由得自言自語地說:「楊顛峰!要是早知道你有這種身手,其實我會認真考慮跟你合作的,誰教你自己這麼不領情!哼,你若是跟我合作的話,拿個第四名又有何難哉?你既然不肯合作,那就注定了提早敗亡的命運,我要教你後悔跟我耍大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後面來了個半禿的醜陋中年男子推了推他,說:「喂!別擋在路中間做些奇怪的舉動。」眼鏡男子連忙告歉讓路。   楊顛峰回到選手休息室之後,邊接受醫護人員的醫療,邊在心裡讀秒:「十、九、八……」果然還不到十秒,瑟那就興沖沖地跑了進來,乎也目也跟在後邊。   「你好厲害!」瑟那興奮地說:「輕鬆撂倒比自己高大的選手,我看得好過癮呢!也許是因為我總是面對比自己高大的選手吧!」   乎也目笑著說:「我第一戰的對手還不是比我高?我只是比他胖而已。現在就這麼興奮,等小楊打到決賽時你不就心臟病發?對了,胸口的傷沒事吧!」   「怎麼可能有事,這麼點傷。」楊顛峰說:「槍上又沒有毒。」   「就算是一點小傷,累積起來也會成為日後敗北的主因。」乎也目說:「幸好這才第二戰,前幾戰之間的間隔時間較長,還有充裕的時間休息。」   瑟那歎了口氣,說道:「我很羨慕你或乎也目這種,能夠針對對手弱點來擬定戰術的人呢!其實我的攻擊方式很單調,不外乎從上下左右鑽進對手懷中攻擊,如果無法這麼做的時候,等於就注定了敗北的命運。」   他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夥伴們都知道他是在煩惱即將來臨的第三戰,必須跟劍法綿密、幾無破綻的嘉希昂對仗。楊顛峰搖搖頭,道:「我才羨慕你呢!」   「為什麼?」瑟那驚訝地說。   「其實我是因為缺乏能決定性致勝的技巧,所以才想要用戰術取勝。」楊顛峰說:「像你在戰鬥中只要專心想著如何發揮自己的長處,這樣就能贏了,不是比較單純明快嗎?我從你的戰鬥中感受到真正的功夫,而我的勝利只是華而不實。」   乎也目斜著眼笑道:「你們誰也別羨慕誰,能贏就好了,想這麼多?對啦!第四名同盟的第二戰又是全員獲勝,今晚再去喝兩杯吧!」   「好啊好啊!」楊顛峰興奮地說。   「不能喝酒的人還答應得這麼爽快。」瑟那糗他道,而少年一本正經地辯解:「能不能喝酒和喜不喜歡喝酒本來就是兩回事!」   敲門聲響起,然後英布理遜領頭走了進來,笑著說道:「恭喜獲勝,楊兄!你受了點輕傷,我本來不想打擾你休息,可是我老妹無論如何都想來,謝謝你讓她看了一場好看的比賽。」   他讓開身子,示意妹妹上前。那個少女瑟縮著猶豫了一會兒,才怯生生地上前幾步,遞上手中一小束的捧花說:「恭喜楊顛峰先生……」   說也正巧,這時突然旋風般地從門口湧入幾個女孩子,每人拿了一大束捧花遞到楊顛峰眼前,七嘴八舌地說:「恭喜楊顛峰先生獲勝!」「我們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成立了親衛隊,你一定嚇了一跳吧!」「那是因為我們想給你一個驚喜!」「對不起,我們看見門開著就進來了!」「請楊顛峰先生一定要繼續贏下去,給那些不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迂腐封建貴族一點教訓!」……   英布理遜的妹妹看看她們手上的大束捧花,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小束花,眼眶一紅,轉身跑掉了。她老哥連忙說:「不好意思,她的個性比較奇怪一些,我得去追她,再見!」然後追出去了。   親衛隊的少女們呆楞楞地目送她們前後跑掉,顯得有些困惑。楊顛峰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不過他比較快復原,便抓著頭說道:「嗯……我楊顛峰無才無德,各位願意在比賽中聲援我,我實在覺得十分感謝,不過……」   「哪裡!怎麼好意思讓你感謝!我們都是自願的!」「你看!我就說他一定不會生氣的!」女孩們又興沖沖地鬧成一團,沒人理會語尾的「不過」。楊顛峰看她們興奮的模樣,有點擔心現在澆冷水的話會被她們撕了,只好閉口不言。   等到騷動好不容易平息下來,親衛隊中年紀最輕的女孩、彷彿才十三、四歲的那位,便自我介紹道:「楊顛峰先生你好,我是親衛隊的隊長迪烏姆。我是在你和騎士凡徹勒斯的決鬥中第一次見到你,就深深的為你從容不迫的身影和純熟的戰技而著迷,所以我大著膽子請了和我有一樣感想的夥伴們成立了你的親衛隊,只是希望給你一個驚喜,希望不會對你造成困擾。」說完便敬了個禮。   楊顛峰連忙把接過的一堆花束放下,回禮道:「這怎麼好意思?我其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從容……嗯?迪烏姆……迪烏姆,好像在哪裡聽過?」   可是他望了望眼前的女孩,又覺得十分陌生,便問道:「我們有見過面嗎?」   「是指禮拜六早上的決鬥以前嗎?」女孩笑著說道:「我不記得呢!不過或許是前生有緣,我一見到楊顛峰先生的時候,就與你有命中注定的感覺……」   旁邊的女孩馬上發難:「你怎麼可以自己偷跑!太狡猾了!」   「囉唆,是你們自己不會把握機會的!」親衛隊長反駁道,馬上便引起了眾人圍攻,鬧成一團。   她們搶著跟少年說話,楊顛峰一一回話就已經很吃力了,一時之間看來沒有精神理會其他事情;乎也目便看著瑟那笑了笑,喊道:「我們先走,晚上老時間老地方見面,沒問題吧?」   「沒問題。不好意思,不送了!」楊顛峰抽身招了招手目送他們離去,繼續應付著親衛隊女孩們的「採訪」。   他心裡想著:「對了,還要打電話給靈茵,喝酒之前打吧!」   距離萬光年以上的外星艾基尼卡。   可是,當楊顛峰回到位於小雞莊的房裡的時候,望著空蕩蕩的房間,這才發現不知道把靈茵的電話號碼弄到哪去了。   找東西的時候,就會覺得房間空一點也有方便的地方。他先檢查了電腦和筆記本,都沒有找到號碼,然後找出在艾基尼卡星時身上穿的衣服,所有口袋通通搜了一遍。最後是在床墊下才找到那張記著電話號碼的紙。   隔這麼久才打電話過去,靈茵一定生氣了吧?楊顛峰這麼想著,撥了號碼。   慵懶的聲音從話筒對面傳來:「喂?」   「哦,我是楊顛峰。」少年有些尷尬地說:「不好意思隔了這麼久才打電話給你。明天的約會你還記得嗎?我可以去你宿舍門口接你嗎?」   話筒那端沉默了一會兒,少女才哀怨地說道:「你還會感到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是徹底的木頭人咧!算啦!不用來接我了,倉庫見就倉庫見吧!你再說一次地點好了。」   楊顛峰連忙翻開手冊再報了一次地點,心裡十分歉疚,便問道:「星期八晚上你有沒有空?我該怎麼謝你好呢?」   電話那頭少女打了個哈欠,道:「不用特別謝我了。」   「這怎麼好意思!」少年堅持道。   靈茵想了想,才說:「你這個笨蛋,該怎麼謝我自己想,我懶得自己指定嘛!一點驚喜都沒有。」   「雖然這麼說,可是我要是想的不合她意,她一定會馬上發飆的。唉!手頭沒錢真是難過,先向波謝借一點吧!」楊顛峰想了想,才答覆道:「好,就這樣吧!那麼明天倉庫前面見囉?」   「喂喂喂!你認真的嗎?你要掛我電話呀!」   「我又還沒掛……」   「你難得打電話來,又把我的午覺給打斷,不會多說一點呀!」   「你這個時間有睡午覺的習慣?」   「……沒有,隨便睡睡。」   少年抓抓頭,換了個姿勢斜躺在床上,說道:「可是我覺得不知道該跟你聊什麼好啊!因為不知道你有哪些事情不願意告訴我,我怕你會生氣。」   「這麼說來倒是我的錯囉?」少女的聲音很明顯地讓人聯想起她平時使小性子時的表情:「我不想說的事情就不會說,那不就沒事了!你不問怎麼知道我想不想說?我才不會因為你問了我不想說的事情就生氣咧!」   「好好,是我不好。」楊顛峰道:「嗯……該說些什麼呢?唉!不問你的事情可以嗎?我想說一些自己的事情,其實,我現在非常想找人吐吐苦水。」   靈茵好像終於睡醒了,電話那頭傳來一些窸窸窣窣像是變換姿勢發出的聲音,她興奮地說:「好呀好呀,我要聽!」   「我……跟我女朋友吵架了。」楊顛峰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句話說出口。   少女想了想,懷疑地說:「上次在餐廳見過面的那個?」   「她不是我女朋友。」少年解釋道:「其實也不算是吵架,應該說,她單方面的在生我的氣。」   「你修這麼多學分,居然還有時間交女朋友……」靈茵突然尖叫起來:「啊!分身那邊的啊?」   「你終於想起來了嗎?我的分身老師。」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說:「還是你還沒有睡醒?」   「哈哈,醒了。」少女乾笑了幾聲,連忙問道:「她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   楊顛峰楞了楞,答道:「我是聽了她的歌聲之後喜歡上她的。她的聲音像天使一樣,有種水晶般透明清澄但又閃爍著動人色彩的感覺。認識她本人之後就發現她的個性和歌聲一樣動人,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會溫柔地安慰你;而你太過自滿的時候她會適時的提醒你;你嫌生活空虛平淡的時候,和她在一起便可以增加生活情趣……」   「我為什麼非得在這裡聽他炫耀自己的女朋友呢?嗚……是我自己問的。」靈茵不耐煩地想著,便插嘴道:「世界上哪有這麼完美的人?如果她真的這麼好,也不會發脾氣害你現在這麼郁卒了吧?啊!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跟她本人在交往,只是在跟自己心裡描繪出來的虛像在交往,難怪她會生氣!」   楊顛峰想了一會兒,反駁道:「才不是這樣,我真的覺得她本人就是這麼好,你可以說是因為情人眼裡出西施!就算她現在使使小性子,我心裡還是覺得她很可愛呀!我寧願為了她的事情而煩惱,才不要回到沒有她的日子!」   靈茵冷笑著說:「先別緊張嘛!你會這麼激動,不正代表你已經懷念過去那段單純憧憬她的日子?」   少年被擊中要害,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有交往的經驗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不是正在跟你交往嗎?」靈茵反問道。   「不是這種的,是男女朋友之間的交往。」   「要交往到什麼程度,才算是男女朋友之間的交往?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比較粗枝大葉,搞不清楚呢!比方說,你認為我們之間的交往不算是男女朋友之間的那一種,可是──如果我明晚想跟你做愛,你會不會考慮答應?」   楊顛峰笑著說:「我會盡可能以不傷害你的方式拒絕!」   「怎麼這麼乾脆?」少女像是被他嚇了一跳,楞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啊!我都忘記了,你們地球人……地球上的東方人,有著莫名其妙的貞操觀念。」   少年也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仔細一想才回想起來:「對了,施蒂萊也說過的,外星人的貞操觀念跟我們地球人……地球上的東方人,大不相同。這樣一來,就算我跟靈茵說我背著女友跟別的女孩子做愛很有罪惡感,她也完全不懂吧!搞不好還會反問我為什麼。對了,這麼說起來,如果我們明晚的約會愉快,她一時心情好,真的會邀我去賓館過夜也說不定?」只是想像靈茵邀約的情境,楊顛峰就忍不住臉紅心跳了起來,或許這也是少女口中「莫名其妙的貞操觀」的一部份?   「……算啦!有關男女情愛的事情放一邊去,這方面咱們和你們地球人的想法差異太大,我幫不上你的忙。」少女說:「回到朋友之間交往的原點吧!」   「就這麼辦吧!」   「你說她在生你的氣,那麼你自己覺得有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   「除了和唐惠婕的事情之外,我還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楊顛峰略為思考一下,這才愕然驚覺,因為那件事情給自己的罪惡感太重,居然讓他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少年越想越發寒,流了一身冷汗,這才以顫抖的聲音說:「我,我,我好像沒有做過什麼對得起她的事情……她是對哪一件事生氣?或是每一件事都惹她生氣了吧!只是累積下來的不滿一次爆發而已!我……」   靈茵溫和地說:「既然你自己都認錯了,那還不快點去道歉?你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也好,把你認為對不起她的每一件事情都說出來,總會有說中的;就算都沒有說中,她也能感受到你道歉的誠意啦!好吧,快去吧!」   「謝謝,我馬上去!」楊顛峰堅定地說:「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電話我掛斷了喔!明天我們再好好聊一聊,掰掰!」   「哦……」   靈茵有點失落地放下已經傳來掛斷鈴聲的手機。她歎了一口氣,把略呈弧形的手機放在桌面上,因為弧形的機身與桌面只有一個接點,所以磨擦力很小,讓少女可以把手機轉著玩。   「呼!我到底是怎麼啦?」少女邊玩邊喃喃自語:「我對他應該沒有這種感覺吧!只是聽了很多關於他的事情,自然而然想要親近他罷了。」   她煩惱了一陣,突然發起脾氣來:「可是就是很令人生氣嘛!像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主動親近他耶!他卻好像……好像認定我就是來跟他交朋友的,氣死我了!可惡!我就是生氣嘛!算了,繼續睡。」然後少女又倒在床上蒙上了被窩。   小雞莊的楊顛峰打完電話之後,葛裡布林特原來在選手宿舍發呆的楊顛峰,馬上霍然站了起來。「對了,還有第四名同盟的酒會……沒辦法,放他們鴿子吧!這邊的事情比較重要!」   他連忙奔出房門外,找到宿舍管理員,給他一張紙鈔並說道:「麻煩你幫我辦一件事。晚上八點鐘我在柳橙枝酒吧三號店有個聚會,但是臨時有事情不能去了,請你找人或親自幫我跑一趟,找瑟尼它皮絲和乎也目先生。」   管理員馬上找了紙筆記了下來。楊顛峰心急如焚地等著,這時候就覺得科技進步的地方真方便,如果是跟靈茵說話,只要見她揚起手錶錄音就好了。   然後,他就馬上使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想要找出伊東華所在的位置,沒想到感應不到她的人。少年二話不說,馬上招來出租馬車坐上,沿路感應直到公爵邸,可是直到公爵邸前都還感應不到對方。   難道是感官訊號分享有什麼使用限制嗎?或是伊東華真的遠行了?揚顛峰忐忑不安地問了公爵邸的門房,得到了一個令他心焦的答覆:「伊東華小姐出去了。去公爵的領地探望夫人。」   「那麼請問一下公爵的領地在哪裡?」楊顛峰急忙問道。以他現在的心情,就算是瞬間移動過去也要去。   門房楞了楞,答道:「公爵的領地離這裡有一段距離,就算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星期才能到;伊東華小姐已經出發兩天了,而且路有很多條,就算您用比馬車快的交通工具追過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呢!」   楊顛峰哪管這麼多,問明方向之後,找個僻處召來肉肢就追了過去。可惜他在空中轉了大半夜,還用自己的雷達能力搜了半天,還是找不到伊東華的影子。   「……只好等她到了公爵領地再說了。」少年絕望地想著。   他掏出手機撥了號碼,對方果然還是沒有開機。楊顛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望著手機自言自語道:「她居然躲我躲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或許不是躲我,只是想見見她的母親,唉……現在去酒吧找瑟那和乎也目也來不及了,自己弄點酒喝一喝然後睡覺去吧!」   少年在唉聲歎氣中踏上了歸途──因為騎著肉肢或許不算是踏上──果然買了兩瓶酒來喝,度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也因此次日和靈茵約會時,飽受宿醉之苦。   「你真差勁耶!跟女孩子約會前一個晚上還喝得醉醺醺的!」靈茵當然很有理由大發脾氣,不過接著又平心靜氣地說道:「和她不順利?」   「沒見著她,她出門了,追去了也沒找著。」楊顛峰苦笑著說:「我真的很抱歉,我以為只有那邊的身體會醉,這邊應該不受影響才是……嗚……」   靈茵笑著說:「這倒是很有趣,你有試過嗎?」   「有一次宿醉的經驗,上次比較沒那麼嚴重。」楊顛峰說:「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是那邊睡著的話,這邊就不會有事;可是我那邊現在還醒著,所以這邊也跟著一起暈頭轉向了起來。」   少女吁了口氣,雙手插腰說道:「好吧!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今天就這樣算了,我不去了,你下次再約我。」   「謝謝你!」少年喜出望外地說。   隔了兩天,第三戰的時程表就公佈了。算算日子,伊東華的馬車到達領地的日子剛好就是第三戰的日子,真是不巧。   「幸好比賽是在早上。」楊顛峰自言自語地說道:「解決掉第三戰的對手後,再去找伊東華。然後還要約靈茵出來好好謝謝她。」   想到第三戰少年就頭疼,雖然能夠應付對手的飛匕,可是對那個對手的其他方面卻一無所知。楊顛峰連錄影帶都不用看,只是回想了幾遍那一戰的過程,就低聲地念道:「威特多拉斯 甲及特 羅干萊錫 艾爾夫 」   妖精男孩沒有出現。   那傢伙今天放假嗎?或是開小差去跟愛莎露約會?   楊顛峰又念了一遍,對方還是沒有出現。他喃喃抱怨了幾句,抬頭一看,才發現這裡是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市小雞莊的房間裡。   「難怪,叫得出來才有鬼!」他笑了笑,連忙改成另一個身體叫。   這次多多馬上應聲出現了,興奮地說:「老大,有什麼事?」   「最近都沒有看見你,你做了些什麼啊?」楊顛峰問道。   「我最近勤勞得很哦!老大,看看這個!」威特多變出魔杖點了點,突然有一大堆錄影帶冒出來落在楊顛峰的頭上!   「哇,你幹嘛呀!把冒牌的弄不見啦!我分不出你要給我看的是哪一卷呀!」楊顛峰揮著手說。他以為只有一卷錄影帶是真的,就像愛莎露在法庭上曾經利用嘉希昂的參賽契約書變過的把戲那樣。   「老大你在說什麼,這些錄影帶全部都是很重要的!」妖精男孩胸膛一挺,得意地說:「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到處趕場,把賽前預料中前八強的每一位選手的每一場比賽都錄了下來!」   「……喔,你這樣干很好。」楊顛峰說:「可是我比較關心我眼前的比賽。我的第三戰對手是使用雙匕的,他的第二戰我自己去看了,你有沒有他第一戰的錄影帶?」   威特多楞了一楞,心虛地笑著說:「那種雜魚,老大隨便打發掉就好了嘛!我想老大不會需要他的比賽的錄影帶……」   「去給我找!不管你偷搶拐騙都一定要給我弄來!」楊顛峰笑罵道。   「遵命!」妖精男孩行了個軍禮,馬上從窗口穿出去了。   目送妖精男孩遠去,楊顛峰喃喃自語道:「這傢伙,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又太過分了,應該說是不容易派上用場吧!哎唷,糟了!下一堂是烏德薩專門課,快開始了說。」他看了看手錶──沒有手錶。只有艾基尼卡星那邊的楊顛峰才有手錶,連忙換了過去,看看手錶便衝出房間跨上了動力滑板車。   之前也提過,這堂烏德薩專門課只有四個人上,包括楊顛峰在內,兩男兩女。楊顛峰已經知道這不是因為學校中的烏德薩只有這四人,而是這堂課太初級了,在被繼承人身邊待過一陣子的烏德薩都可以免修,例如靈茵。說不定,免修的烏德薩學生占的比例還比較高呢!   楊顛峰外的另一個男同學,上課時總是把腳翹在課桌上,眼神也十分兇惡;腦後用髮帶打了個大蝴蝶結固定馬尾的女同學,上課總是在打毛線;另一位半長髮、髮梢內卷的女同學,上課時總是有一隻耳朵在聽耳機。他們上課時是絕對不會出聲的,和他們比起來,楊顛峰雖然也以輕鬆的態度上課,但卻是最正經的了,偶而也會發問。   教授進教室之後,先調整了一下冷氣的溫度,然後才坐到講桌後方,說:「我們今天的進度是第六講,主要的內容是『伴隨者』。」   少年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這門課他並沒有預習,所以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所謂的伴隨者呢!與其說是烏德薩的一種能力,倒不如說是烏德薩身邊發生的一種現象更為貼切。」教授扶了扶眼鏡,繼續說道:「大部分的烏德薩都有一些伴隨者,不過也有烏德薩終身都沒有伴隨者出現。」   楊顛峰心想:「這個伴隨者到底是什麼東西?」   「伴隨者到底是什麼?」教授馬上就解釋道:「有科學家認為伴隨者是烏德薩潛意識的具像化,可是此說未有定論。伴隨者會以各種形式出現,比如說一種實物件、一個額外的器官或是一塊位於烏德薩四周而擁有特殊性質的區域。」   「到底是什麼鬼東東?」少年雖然聽了定義,卻更是一頭霧水。   教授卻並不急著解釋,緩緩說道:「在進一步對伴隨者的型態舉例,或討論伴隨者的產生原理之前,我要先告訴大家一個觀念。剛剛我才強調過,並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伴隨者就是一位烏德薩之潛意識的具像化身,可是有這種先入為主的刻板觀念的人,在銀河系中曾經有很多。也因此,曾有烏德薩非常羞於讓自己的伴隨者被人看見,如果他們不能避免讓它被人看見,就會想辦法隱藏甚至轉換它。對了,我剛剛還沒提到過,伴隨者畢竟是烏德薩自身意念的化身,所以是可以轉換的,但是轉換或是維持在不自然的型態下,都要額外的消耗烏德薩能力。」   他喝了一口茶,擦了擦眼鏡上的水霧,便繼續說道:「總之,我希望各位都能把伴隨者的存在往好處去想。如果你喜歡你的伴隨者,就把它當成是自己潛意識的具象化也無妨;如果你的伴隨者不那麼令自己滿意,你也不要排斥它,更不需要刻意隱瞞或是轉化它花掉無謂的力氣。」教授背起雙手站起來走了幾步,說:「當你放開心胸告訴別人之後,你會發現別人並沒有像你想像的這麼在意你的伴隨者。尤其是彼此都是烏德薩,能互相體諒的時候,分享彼此的伴隨者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教授轉過身來,對打著毛線的女同學微笑道:「你桌上的音樂盒很漂亮呀!實在沒必要老是擺著放毛線的花籃,讓它不那麼突兀吧!」   腦後綁著大蝴蝶結的女同學羞紅了臉,拿起那個小音樂盒順手就想收入懷中,可是想想教授剛剛說的話,又不知該不該藏起來。   「什麼?什麼意思呀?」楊顛峰和其他同學一樣對那女孩行注目禮,驚訝地想著:「那個音樂盒……教授的意思是說,那個音樂盒是那女孩的」伴隨者「?那是她的烏德薩能力造出來的物件?我還以為會是個虛像,但是那音樂盒怎麼看都是正常的音樂盒呀!說不定打開來還會演奏音樂……」   教授笑著說道:「今天在這個課堂上,我希望有伴隨者的同學都能主動拿出來跟大家分享。其實一個烏德薩要找到能瞭解彼此的人並不太容易,在高年級的課程中竟爭會更為激烈,這堂課只有四個人上,希望大家珍惜這難得的機緣。」   他又轉向那綁蝴蝶結的女同學微笑著說:「你可願意跟大家分享這只音樂盒的鈴聲?我相信它的聲音一定很真實。」楊顛峰注意到教授並沒有說它的聲音一定很「悅耳」,大概是不悅耳的可能性也有吧!   可是女孩羞紅著臉點了點頭,打開了音樂盒,聲音非常清脆悅耳。少年失禮地盯著音樂盒一直看,怎麼看都覺得它只是個普通的音樂盒,難道那會是虛象?   「啊……我的分身也是個虛像,只是和真像沒有區別……」楊顛峰心想。這樣一想,一個烏德薩會有這樣的伴隨者也不奇怪了。   另一個男同學想了想,起立說道:「既然教授這麼說了,我也給各位看看我的伴隨者。我並不想相信自己是一個很暴力或是有好戰傾向的人,雖然我曾經以為自己是。我也希望同學們不要這麼看我。」   他一振袖口,掏出了一隻劍柄似的東西,然後扣下了柄上的板機──劍柄前端真的出現了光之刃,這是一柄光劍!   「好帥!」楊顛峰脫口讚揚道:「有這樣的伴隨者不是很方便嗎?能不能請你示範一下它的威力?」   那少年有點害羞的摸了摸頭,望望教授,得到他點頭首肯之後才說:「好。」教授找出了一張紙遞給他,而他把紙拋向了空中──正當楊顛峰以為他要表演「吹毛立斷」的時候,卻見他並不是把劍刃放在紙的橫方向,而是放在縱方向,輕輕地一揮,整張紙立刻燒得乾乾淨淨!   「好厲害!真的有威力呢!」楊顛峰又叫了出來。   「我絕不會輕易使用它的,可是就像教授所說的,變成別的東西又很累,放著不帶,過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回到身上,所以才……」男同學不好意思地說。   教授欣然說道:「你以為學校會允許學生隨身攜帶這麼強力的兵器嗎?我早就知道那是你的伴隨者了。不過你大可不必為你的」暴力傾向「介意,因為據統計,天生伴隨者以物件型態出現的男性烏德薩中,有六成左右那個物件都是兵器。你應該高興,因為劍刃是要你自己按上機括才會出現,這表示這個武器跟你自身一樣,都會由你的意志來決定是否具有殺傷力。要知道,」伴隨者「本來的型態就具有殺傷力的烏德薩,也不是沒有!」   「謝謝教授,聽你這麼說了,我真的放心很多。」那位同學感激地說,坐回了位置上,也不再翹腿了。   教授轉向另一位女同學溫和地說道:「你的伴隨者可以讓大家看看嗎?雖然以後也得麻煩你收著,不然太引人注目了,不過一直收著很累吧!」   半長髮的女孩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地取下耳機說:「其實也還好,只是變小而已,不花什麼力氣。」   正當楊顛峰以為她的伴隨者是耳機或是收音機時,那女孩卻把外套脫了下來,露出裡邊性感的露背裝。令人驚訝的事就在後頭,她伸了一個懶腰,背後居然長出了一對美麗的翅膀!   「嗯,這就是以額外的器官型態展現的伴隨者。」教授笑著說:「十分美麗,不是嗎?」   「祇是好看而已,一點用都沒有,拍動它也飛不起來──當然我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讓自己飛起來。」女孩羞赧地說:「害我現在到哪裡都得是裡邊露背裝,外邊大外套的組合,現在有點痛恨自己小時後憧憬天使了。」   她重新把衣服穿好。現在同學之中只剩下楊顛峰還沒展示自己的伴隨者了,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楊顛峰不等大家問,就抓著頭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說道:「我的伴隨者倒是很遜,沒有大家的那麼炫,教授也見過的。」於是他轉動雙手,把光暈一個個地放了出來。   女同學露出驚移不定的神情,而另一個男同學哈哈大笑了起來。   「同學,你沒有仔細聽課哦!」教授笑著說:「那個並不是你的伴隨者,我剛剛怎麼說的?伴隨者會以物件、器官或是念場的型態出現──念場就是位於烏德薩身邊擁有特殊性質的區域之稱呼──如果那個怪光就是你的伴隨者,你為了它的事情來找我商量的時候,我就會告訴你了。為什麼伴隨者通常是這三種型態?因為只要簡單計算一下就能發現,能以實物件型態出現的伴隨者,若以能量形式出現會有多麼強大的能量!那樣強大的能量只能穩定存在於更高次元中,直接投射在三次元空間的效果就是念場。」   「原來如此。」楊顛峰摸著頭苦笑道:「可是我好像沒有別的伴隨者了。」   「據我的觀察,你的伴隨者還沒有出現。」教授說道。聽教授這麼說,女同學們才露出釋然的神情。   少年恍然道:「是這樣啊!對了,教授說過,有些烏德薩終身沒有伴隨者。」   「是的,而且還不少呢!約佔兩成左右。」教授回到講桌後方坐下,緩緩地說道:「沒有伴隨者也無須在意,更無須強求,因為伴隨者確實對很多烏德薩的生活造成困擾,就像那位有美麗翅膀的女同學。」   他意味深長地對著楊顛峰一笑,道:「尤其在烏德薩基本四類能力特別傑出的烏德薩中,以沒有伴隨者居多。這或許是一種補償吧!」   「原來如此。可是我還是想要一個伴隨者呀!比方說,若有柄劍傍身的話多麼有趣。」楊顛峰胡思亂想時,教授繼續說道:「當然,也有學者主張其實任何烏德薩都有伴隨者,只不過終生未被觀察到,包括烏德薩本人都未曾知覺;比方說念場好了,一個具有特殊性質的範圍,到底是怎麼樣的特殊性質呢?如果不是很明顯的特殊性質,或許一樣具有強大的效果,卻不易為人所察覺……」   半長髮的女孩舉手發言道:「會不會有人具有愛念場,本來並不受歡迎,因為有了烏德薩能力之後突然變成萬人迷……」她的話得到了哄堂大笑的最好獎勵。   而楊顛峰邊笑卻邊不由得想著:「難道我那些無法解釋的艷遇,到了必須亂掰出這個設定來進行『不合理的合理化』的地步了嗎?」         第十一集 中華萬歲 第一章 奉行失敗主義     雖然妖精男孩多多值得讚許地找來了雙匕選手第一戰的錄影帶,不過,就像楊顛峰所預料的一樣,對方在第一戰當中也沒有動用到近身戰的技術就贏了。   在拿不出任何對策也沒有多少多餘的心思能思考這件事情的情況下,楊顛峰的勇武大會第三戰已經逼近。少年一個人坐在選手準備室裡無奈地心想:「伊東華應該已經到了吉勒斯德公爵的領地了,我卻還在這裡拖拖拉拉的,乾脆我一開戰就站著不動等他來把我打敗……不,我應該寧為玉碎,毫無防備地向對手衝過去,讓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打敗,這樣我就可以早一點離開了。」   他隨即轉念又想:「這樣對於一路拚鬥上來的對手好像不是很尊重,也辜負了為我加油的人……算啦!我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管別人做什麼。」   楊顛峰認真地思索起「主動戰敗」的方法:「我乾脆一開戰就把武器丟下,然後背著雙手往對手走過去,等他丟出飛刀,再用比較不痛的地方接飛刀,挨個一刀裁判應該就會揮旗了……不行,這樣未免太明顯了。對啦!我一開始就把劍拿在手中,裝出很積極的樣子大吼著向對手衝過去,對手想都不想一定也會丟出飛刀牽制,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挨一刀了。」   他還在想的時候,突然有人推門進來了。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少女,冷漠地說:「如……如果你獲得了冠軍,會跟我約會嗎?」   少年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說:「杜黎娜,今天不扮成你姊,改扮安普洛西亞嗎?怎麼,你沒有跟你姊去探望你們的母親呀?」   少女取下墨鏡,正是變成伊東苗的杜黎娜,她悶悶不樂地在楊顛峰身邊坐下,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用這種說法。」   「但是,」楊顛峰說:「我今天只是為了自己,應該極力爭取失敗才對。」   「你在胡說些什麼呀!」伊東苗驚訝地說。   「我想去跟你姊道歉。有了上次重逢的經驗,我雖然知道這是沒有意義的,可是不由得還是在心中把道歉的過程推演了幾千遍,結果時好時壞。」少年困惑地說:「也不用給臉上貼金自比是獨孤『求敗』,像我這樣不專心的參賽者,照理來說不求敗也會敗的吧?」   伊東苗聳了聳肩,隨口答道:「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必須要道歉的事情,可是我覺得道歉是一件很狡猾的事。一個人要原諒別人不一定得等對方道歉,但是一個人要原諒自己就一定得道歉並獲得對方的原諒。這樣說來,道歉只對犯錯的一方單方面有利,不是嗎?除了道歉以外,一個人要讓別人知道自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錯誤,還有很多方式,不是嗎?」   楊顛峰雙眼一亮,大喊道:「對了!這就是我不安的理由!伊東華根本不是為了原諒我才答應跟我交往的,不是嗎?她為什麼願意跟我交往?我為了道歉而去見她,根本是個錯誤!我要重新修正自己的心態!」   「啊,對啊!」伊東苗邊說邊懊惱地心想:「我幹嘛要當他們的邱比特?我是白癡嗎?……不對,我根本沒做什麼,是楊顛峰自己造成的。」   少年可不知道這番少女心思,認真就「伊東華為什麼願意和我交往」這個問題思索了一會兒,直到工作人員敲敲休息室的門請他準備入場,他才堅決地起身回頭給了伊東苗一個擁抱,興奮地說:「謝謝你,你們畢竟是姊妹,認識你真好!」   伊東苗笑著揮揮手目送楊顛峰離去,直到門關上後片刻,笑容才從臉上消失。又過了片刻,她居然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她的心中反覆迴響著楊顛峰和姊姊說過的這兩句話:「你們畢竟是姊妹,認識你真好!」、「你還想以女朋友的妹妹身份和楊顛峰交往多久?」   該死的楊顛峰渾然未覺,走到了比武台認真地想要採取剛才的方案。見到他殺氣騰騰地拿著化劍菱鞭擺出架勢,雙匕漢子暗自心驚,想著:「莫非閣下的策略早已被他識破了?」之前那陰沉的戴眼鏡男子雖然說過「就算他先把劍拿在手裡也來不及了」此語,可是兩人都不認為楊顛峰真的會捨鞭用劍。   場邊觀戰的眼鏡男子也正有此疑慮,不過剩沒幾秒鐘就要開戰,現在調換策略哪來得及。同樣在觀眾席的乎也目卻對瑟那說道:「我料中了,這叫英雄所見略同吧!楊顛峰果然採取了這種戰法。」   「我不懂?」瑟那困惑地說:「就算對手可能針對他的鞭法定計拮抗,可是楊顛峰之前顯示出來的拙劣劍法好像也不是假的……」   「不只是怕鞭法被破解的問題。」乎也目說:「之前的戰鬥中,楊顛峰一直靠鞭法對其他武器而言有較長的攻擊距離,來使出後發制人的策略,但是相對起來飛刀的攻擊距離卻又比鞭法更遠,就算楊顛峰有躲過飛刀的把握,也不見得願意為了應付飛刀而落入被動。」   瑟那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果然有道理!」   見楊顛峰擺出了不同的架勢,議論紛紛中親衛隊的加油聲卻依然起勁。裁判舉起紅旗揮下,大喊道:「比賽開始!」   少年雙手握劍,氣勢洶洶地大喊了一聲「殺啊」,以破綻百出的姿勢向對手衝過去,心裡卻想著:「快丟!快把飛刀丟出來!」   對手卻並不如他所願,也大吼了一聲,舞著雙匕衝了過來。   楊顛峰還不及細想,對手已經逼近武器攻擊範圍中,反射性地放開左手使出了凱辛劍法,一劍往對手左臂削去。這本是牽制性的招式,作用就是嚇阻對手逼近。   可是雙匕漢子卻依然衝了進來,只是換了個姿勢用背脊來卸這一劍。見劍身只能在對手肩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少年暗叫不好:「砍得太輕了!」   對手的雙匕已經狠狠地向他的心窩刺來。   實在很奇怪呀!對手的破綻之大就算不用激化模態也看得很清楚啊?楊顛峰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發動了激化模態,然後閃開雙匕一拳狠狠地擊中了對方的左臉。   「砰!」   沒有什麼變故發生。   雙匕漢子結結實實地挨了這麼一拳,然後昏倒在比賽場上。   「搞什麼?」楊顛峰望著昏倒的對手,心中不由得想著:「他也趕著要去跟女朋友道歉嗎?」   他忍不住蹲了下來,搖搖對方的肩膀說:「你還好吧?我沒有打得很大力呀!好像是你自己來撞我的拳頭耶?」   醫護人員已經到了台上,親切地說:「楊顛峰先生,交給我們處理吧?」原來在少年還沒發現的時候,裁判已經揮旗宣佈他獲勝了。   也難怪楊顛峰感到難以致信,全場觀眾一樣鴉雀無聲,畢竟見那雙匕漢子沒頭沒腦地衝過來,然後挨了一劍一拳並倒地的自滅舉動,沒人知道他想做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嘉希昂的笑聲才劃破了寂靜:「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多謝啦,楊顛峰!你讓我看了一場很有娛樂效果的比賽。其實我應該謝的是你的對手而不是你,反正他也聽不見,所以我只好謝你啦!哈哈哈!這就是所謂弄巧成拙的示範教學吧!哈哈哈哈哈……」   她邊笑著邊離開了會場,瑟那困惑地問乎也目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呃……」乎也目的表情明白地顯示他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能猜測著說道:「我想大概是對手自認打遠距離戰毫無勝算,又沒見過楊顛峰展現出什麼近距離的戰鬥技巧,因此想闖進他懷中試試看能不能撈點好處吧?」   因為過程實在莫名其妙,就連場邊響起的掌聲也有些稀落,雖然觀戰人數著實不少。陰沉的眼鏡男子鐵青著臉步出比賽會場,心想:「斯格如茲,你的犧牲不會白費的,他的這一拳已經被所有的對手紀錄下來了,當然包括我們在內。」   正如他所說,因為比賽過程沒啥好提的,觀眾席上正在對最後致勝的那一拳議論紛紛,包括忘了呼喊獲勝口號的親衛隊員們:「你們看到了嗎?我好像有看到,那一拳有發出光來哦!」「有有,我也看到了!」   楊顛峰回到了休息室,見伊東苗已經走了,便焦躁不安地等待著。雖然沒有上次那麼快,幸好瑟那和乎也目還是很快就來了,少年不等他們開口祝賀,便搶先說道:「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要去辦,等會兒來打招呼的朋友們,就請兩位幫忙解釋一下。」   「好啊……」瑟那說完後有點欲言又止。   楊顛峰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麼,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明天你的第三戰,我一定會到場為你助陣!乎也目,你的第三戰沒問題吧?」   乎也目笑著說:「雖然不見得像你一樣輕鬆,但是我會贏。好,快去吧!」   楊顛峰跑著出了比武大賽會場。除了瑟那和乎也目替楊顛峰為他的朋友們致歉及道謝之外,這場比賽中還有一點需要交代的小事。   地點是發生在醫護室。雙匕漢子雖然暫時沒有醒來,不過生命無礙,醫護人員剛鬆了一口氣。這時有大會工作人員進來,很客氣地說裁判需要取走這位選手身上的衣服。   「為什麼?」醫護人員驚訝地說:「這時最好不要動到傷者。」   「雖然說這是觀戰的一級裁判的特別要求,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請您把它當成例行性的抽驗即可。」工作人員笑容滿面地說:「當然以選手醫護為優先,如果不好脫下的話,請你把衣服剪開讓我取走吧!」   醫護人員考慮了一會兒,便照他所說的動用了剪刀。   楊顛峰回到選手宿舍,自己的房中,急躁地踱來踱去,嘴裡喃喃念著:「伊東華為什麼願意跟我交往?這個問題我得先想出答案,不然去見她也是白見。」   少女那時是怎麼說的?「我喜歡你……對不起……上次沒有能夠說出來。送別會的時候,十二月你說要遠行的時候,和杜黎娜回來的時候,每一次在捷運站分手的時候,也許,在屋頂上的時候,在KTV 的時候……」   「在KTV 的時候,在屋頂上的時候,每一次在捷運站分手的時候……」楊顛峰喃喃自語道:「她為什麼會喜歡我……對了,我不是歌星,她並不像我一樣把海報貼在自己的房間上,她也沒有我的歌可以聽。伊東華會喜歡我……是因為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   他忍不住跺了跺腳,氣憤地說:「原來如此,你看我有多麼白癡!那時伊東華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但是還是得陪著繼父去跟王公貴族們交際應酬,我卻顧慮多多地不陪著她去,自命清高地一個人在旁邊喝著悶酒!難怪她會生氣,她……她應該只是希望我多花點時間陪著她吧!」   楊顛峰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想:「對了,杜黎娜剛剛怎麼說的?『如果你獲得了冠軍,會跟我約會嗎』,這一定是伊東華現在的心情寫照!杜黎娜是在暗示我,我為了參加伊東華所不喜歡的比武大會,把她姊姊冷落了!就是這樣!」   ……杜黎娜鐵定沒有這樣想。   「好!道歉是其次,我今天該做的事情是——去約伊東華!」少年下定了決心。   天氣已經回暖,他找出了上次參加宴會用的服裝,把自己扮得帥氣些,反正也沒有好看的外套,約會時索性脫下來吧!本來還想買束花,可是想起公爵的領地還遠,那就到那邊再找個花店買就好了。   主意已定,少年檢查了身上事先買好的大範圍地圖,跨上肉肢便往吉勒斯德公爵領地出發!   雖然肉肢的速度很快,不過從上面俯瞰和參考旅人用的地圖是兩回事,楊顛峰還是迷了一會兒路,才看見吉勒斯德公爵領地中央的城堡。在城堡上空感應了一下,伊東華好像不在城中。   看看手錶,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半。楊顛峰飢腸轆轆地回到地面上,買了花束後又買了幾塊麵包吃,覺得好多了,便開始尋找伊東華。   他活用自己雷達般的感官訊號分享能力在城內搜索了起來。雖然有幾次好像感應到了伊東華的感官訊號,卻不能清楚的辨別那是什麼樣的環境。   「糟糕,訊號不夠清楚,這樣一來要瞬間移動過去好像有困難。」楊顛峰焦急地想著:「她好像在逛街,眼中的景像一直變,所以不會留下清晰的感官訊號。這樣一來我要怎麼找到她呢?」   不能瞬間移動過去的話,還有什麼方法嗎?少年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而且還真的想出了個方法來。不過,這時突然發現伊東華的感官訊號變得清晰了一陣子,楊顛峰便沒有把那個方法付諸實行,直接移動過去了。   為什麼伊東華的感官訊號會突然變得清晰呢?原來她經過一條小巷邊的時候,望著小巷裡入神,心中胡思亂想著:「要是楊顛峰這時捧著花來找我多好!唉——我早就知道他不是這麼機靈的人,又何必這樣期待?如果真的這麼想他的話,還沒來之前就去找他和好嘛!我真是一個彆扭的女孩子,楊顛峰一定討厭我了吧?」   偏偏楊顛峰就正巧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且還不是她想像中平常那副痞樣,反倒打扮得光潔亮麗,捧著花大步地向少女走來。   伊東華疑惑地回頭望望城堡的頂端——這裡是吉勒斯德公爵領地沒錯呀!楊顛峰明明還留在恩居奇維參加比武大會。自己真是不像話,連幻覺都出現了。   少年把花束獻上,誠懇地說:「伊東華,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少女茫然地把花束接過,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哇!」了一聲,轉頭焦急地問道:「凱琳、凱琳,你看見了嗎?是不是只有我看得見?」   她的女僕忍住笑說道:「小姐,我看見了,是楊顛峰先生。」   「是嗎?果然只有我能看見……」伊東華錯亂中伸出了手,碰了碰楊顛峰的身子,又驚叫一聲:「我居然摸得到!」   「伊東華小姐,是真的!楊顛峰先生特地來這裡找你了!」凱琳笑了笑,貼在她的耳邊大喊道。   少女驚叫了一聲,拉著凱琳背著楊顛峰說:「糟糕!他突然跑來,我、我看起來有沒有很奇怪?」   「和平常一樣美麗可人!」凱琳笑著答道。   楊顛峰追到她的正面來,誠懇地說:「對不起,我現在才來,因為在你來這裡的路上遇不到你……」   伊東華感動了一會兒,才氣憤地說:「你怎麼跑來了?你今天不是還要參加勇武大會的比賽,你棄權了?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我參加了,我結束了比賽才趕來的!」   「那你還說在路上遇不到我,你比賽結束的時候我早就已經到了!」   「我是在路上遇不到你才回去參加比賽,比賽結束後才趕來的!」   「你怎麼可能這麼快來回,你用飛的啊!」伊東華氣沖沖地說道。   「呃……伊東華小姐……」凱琳在旁邊好像想要勸架的樣子。   楊顛峰無辜地說:「我本來就是用飛的啊……」   「對了,楊顛峰有外星人給他的超能力,本來就能『飛』。」少女定了定神,彆扭地說:「那你來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不要說得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   少年聽了,腦中「噹」地一聲有如撞鐘,心想:「我……我剛剛把這件事說得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嗎?莫非我以為伊東華在等我來找她,所以表現得過度自信?」   凱琳氣急敗壞地貼近少女耳邊說道:「小姐現在要是罵跑了他,以後不就更難合好了嗎?」   「要你管!」伊東華歇斯底里地說。   楊顛峰看著朝思暮想的佳人就在眼前,再也按捺不住,突然把她緊擁入懷中,大聲說道:「求求你跟我來吧!給我一點時間,拜託!」   伊東華羞紅了臉,掙扎著說道:「楊、楊顛峰,大家都在看……」的確,這裡是市集的一個角落,雖然大多數路人都對此習以為常的模樣,但就是有不識相的人在起哄、吹口哨。   少女手中的花束頂到少年的胸口讓他感到有點癢,可是他忍住了並說道:「你答應我,我就立刻放手。」   「我、我為什麼要答應你!」少女又彆扭了起來:「我跟凱琳約好了要逛市集的,你突然跑來,憑什麼要我跟你一起……」   「拜託!你跟凱琳小姐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可是我並不能一直待在葛裡布林特!」楊顛峰一時慌亂,口不擇言地說。   伊東華明顯地沉默下去,並且顫抖起來。少年十分後悔,可是他還是對凱琳說道:「對不起,請把你們家小姐讓給我一段時間。」   「我完——全不介意。」凱琳欣然說道:「伊東華小姐,我自己先回城堡囉!」   小女僕離去後,伊東華不再抵抗,任少年默默地把她拉進了巷子裡。走了幾步,兩人才發現這裡是一條死巷。   「……你要帶我來的地方就是這裡嗎?」伊東華怨懟地說。   「不是,請你閉上眼睛一下。」楊顛峰回想起來時的路上,對少女說道。少女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少年便帶著她瞬間移動到一個風光明媚的草坡上——幸好這裡果然離吉勒斯德公爵的城堡不到一百公里。   伊東華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美景,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突然一個暈眩倒在草坡上。   「哇!你怎麼了!」楊顛峰驚慌失措地跪在她的身邊。   「我……我突然暈得很厲害。」少女夢囈般地說。   「對不起。」少年抱歉地說:「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對你的打擊這麼大。」   「你在胡說什麼,我是真的頭暈!」伊東華生氣地說。   少年楞了楞,又說:「那麼就是你那個來……我是說,貧血?」   雖然他連忙改口,可是大腿上已經被少女狠狠地掐了一下。   伊東華突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並說道:「咦?好了?真奇怪。」   「你常常這樣嗎?」楊顛峰關心地說。   「從來沒有。」少女搖了搖頭。後來,楊顛峰問了烏德薩專門課的指導教授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對瞬間移動適應不良。   這時他只是急切地追問道:「真的完全好了嗎?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我的胸膛和大腿都可以借你用。」伊東華默然不應,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可以待到什麼時候?」   「……我本來只預計待到這個學期結束。喔!換算成地球的時間,是八月下旬的時候。」少年悶悶不樂地說道。   伊東華想了想,很不高興地說:「就不能為我多留些時候?」   「我……」   「我才不要聽理由!我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嘛!」少女埋進了少年的胸口,用力槌著他說道:「用這個當借口逼我跟你合好,太過分了!」   楊顛峰癡癡地望著她尖削的肩膀曲線和白嫩的後頸,忍不住緊緊地擁住了她。少女沒有掙扎,只是輕輕地顫抖著。   「……對不起。」楊顛峰說。   「……你如果認為自己沒有做錯,就不要道歉!你如果認為自己有錯,就不要做!什麼對不起嘛!」伊東華哭喊道。   「不是這件事。」少年困惑地說。   「……不然是哪件事?」   「……我……我八年前跟你分手的時候,不該粗魯的推你一把。」   伊東華紅著眼睛抬起頭來,驚喜地說:「你想起來了?」   「……」楊顛峰反問道:「想起什麼來了?」   「啊……你是說歌詞……」伊東華呻吟般地說道,又沉默了下去。   少年抓著頭心想:「八年前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記得她天使般的歌聲,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耶……」   「還有呢?」伊東華反問道。   「還有……」楊顛峰說:「在遊樂園的時候,我不該把伊東苗誤認為你而跟她告白。」   少女驚訝地說:「……那怎麼能怪你!我還覺得抱歉哩!不說清楚就讓伊東苗代替我去遊樂園,欺騙了同學們。」   「我本來就有責任弄清楚自己喜歡的是誰,不是看到臉一樣就給她告白下去,這樣對杜黎娜來說太殘酷了。」楊顛峰堅持說。   「她活該。」伊東華心想,嘴裡卻說:「那關我什麼事?你去跟她道歉呀!或者,你到現在還弄不清楚自己喜歡的是誰?」   少年誠懇地說:「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   「這麼說,你若是開始考慮別人,就很可能把我甩掉囉!」少女生氣地說。   暖暖的春風吹散了少女的髮絲,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小惡魔似地笑了笑。楊顛峰困惑地想著:「這個台詞明明是漫畫裡邊常見的,怎麼別人用都沒有問題,我用了就會出問題呢?」   「別發呆,你說完了嗎?」少女催促著。   「哦……我第一次送你補完習去捷運站,你跟伊東苗交換身份的那時,我居然沒認出來,這也很過分。」   「哼!那是因為我演技好。」伊東華驕傲地說:「伊東苗想要裝成我,當然很容易被人看穿;若是我扮成伊東苗,就算是現在你也不一定能看穿。還有呢?」   「我不應該瞞著你把杜黎娜帶到葛裡布林特來,一聲不響地消失了兩個月。」   少女氣憤地說:「嗯,這個真的很該死。」不過楊顛峰並不知道那是因為她嫉妒自己的妹妹嫉妒得要死。   「回來以後,我也不應該在沒弄清楚前就告訴你我會再離開,害你傷心……」楊顛峰說道。   「夠了夠了,你今天佔用我的時間,就是為了說這些?」少女不耐煩地問。   「不是。」楊顛峰誠懇地說:「我今天來,是為了確認一些事情。」   伊東華沒說什麼,眨了眨有點不舒服的眼睛,往草坡下的遠方眺望。少年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在遠方見到了一個平滑如鏡的美麗湖泊,很自然地聯想起姿荷妲和守護神米迦梅撒拉沉眠的那個湖泊——雖然楊顛峰實際上沒見過它。   「什麼事?」少女輕聲問道。   「就是——我在你身邊的時候,能不能讓你覺得幸福……」楊顛峰說。   「……」   「還有,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能不能讓你覺得幸福?」少年苦惱地說:「就算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能給你一些小小的幸福;若是我不能常常陪在你的身邊,而你就會因此更傷心、更不幸,那麼我接近你或許本來就是個錯誤……」   伊東華氣憤地說:「不要這麼說!我……一點也不討厭為了你的事情而傷心,你、你其實只是想用這種理由把我甩掉,對不對?」   「你以為我真的不想留在你的身邊——」楊顛峰苦惱地說:「可是,先不說我能不能做得到,就算我真的留在你的身邊——就像大人所說的,學生的本分是讀書,那麼那個留在你身邊的楊顛峰,只是一個差勁的小鬼而已。」   少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還是氣憤地說:「好,那我反問你一個問題!」   「嗯?」少年困惑地應道。   「我憑什麼會認為你想留在我的身邊,我覺得我一無是處呀!」   楊顛峰驚訝地說:「你一無是處?這樣說會讓其他女孩子憎恨的!你的聲音像天使一樣悅耳動聽……」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我的喉嚨痛得很厲害,我已經不能唱高音了,最近幾張專輯都是用修的!」   「你這麼的美麗動人……」   「我從小就化妝,害我膚質變得好差,十七歲就有眼角紋,二十歲大概就老態龍鍾了!」   「我、我們之間有許多美好的回憶……」   「然後對照起現實醜惡的我,你就更想把我甩掉了!」   「我已經喜歡上你了,不會再去喜歡別人!」   「你還不是喜歡過席佳宜,又移情別戀了!」   「那是因為她曾經甩掉了我!」   「要我管,關我什麼事!」伊東華像個小孩一樣哭鬧著說。楊顛峰楞了一楞,覺得她好像在模仿席佳宜的語氣,又覺得可能是錯覺,繼續爭辯道:「當然有關係啊!那你只要不要甩掉我,我就不會移情別戀了嘛!」   「那你只是因為責任感才跟我在一起,實際上你已經喜歡了別的女孩子,不是嗎!」伊東華依舊哭鬧著說。   楊顛峰不耐煩地說:「那你要我怎麼辦!你要問我你變老變醜之後我還會不會喜歡你,我實在沒辦法想像,因為你在我心中就是這麼美麗,永遠不可能和老啊丑啊這種字聯想在一起呀!我會一直喜歡你,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但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再喜歡上別人呀!」   「不要!我不要你喜歡上別人,你只可以喜歡我,你只可以看我,你只可以給我看!你以後不可以喜歡別人,以前也不可以喜歡別人!我不管你是外星超人還是呆呆傻傻的河堤少年,你不可以又不見了!」伊東華歇斯底里地喊著,突然投入了楊顛峰的懷中,緊緊地擁住了他。   少年感受著少女的體溫,再也忍不住了,溫柔地說道:「我絕對不會不見了,我不管去哪裡,一定會向你報備,一定會按時回到你的身邊,我發誓。」然後,他緊緊地擁住了懷中的少女,又深深地吻了她。   倆人雙雙倒在草坪上。而因為這裡有些坡度,又不能不轉身,所以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轉身中,漸漸翻滾著到了坡下。   「好——痛!」少女嬌呼道。   少年覺得有點冷,雖然是春天,這裡畢竟是溫帶,連忙取了外套為少女披上,困惑地問道:「為什麼會流出血來?」   「……你自己弄的,居然來問我。」少女埋怨道。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你這個。」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我好像聽某人說過她是處女或不是處女之類的事情。」   伊東華想了一想,懊惱地說:「……我以為不會流出血來。」   「那是什麼意思呀!」少年驚愕地說。   「就是那個意思啦!」少女紅著臉說:「有一次在片裡頭有騎腳踏車的鏡頭,我那個……摔了一跤,就流了一些血。醫生跟我說破了一些,所以以後可能不會流出血來,說……一定要跟丈夫解釋清楚,可是……這種事有什麼好解釋的。」   楊顛峰苦笑著說:「你是不想解釋,結果反而得解釋了嘛!」   「還有啊!我的心情也不像是處女。」伊東華別過臉說道:「我跟男人交往過很長的時間,而且我也曾為了拍床戲去鑽研過許多性知識……嗯,雖然後來導演一句話就把床戲剪掉了,但那是因為對方害羞不是因為我害羞。」   少年沉默了一陣,撫摸著她的頭髮說:「你……你借我的那件外套,就是你男朋友留下來的?」   「對、對不起!」少女驚惶地說:「我把它留在身邊沒有那種意思,其實是這樣的,我們分手之後還像朋友似的往來,這件衣服只是他忘在我家,我又不小心把它收進了行李之中……」   「我信任你。」楊顛峰誠懇地說:「所以,你也要多信任我一些好嗎?」   少女沉默不語。   「我……我還是得離開你。不過,只是去外星人的超能力學校讀兩年書。」楊顛峰堅定地說:「之後,之後就算我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情,我……我也一定會帶你去!你可以信任我嗎?」   伊東華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地說道:「你已經打定主意要去當外星人了?你不打算在台灣服兵役了?你能帶我去服兵役嗎?或者你認為你一定能常常回來看我,一定不會抽到外島?」   「唉唷!」楊顛峰抓著頭心想:「我只是在想就算去當傭兵也不見得不能帶她去,而且我還沒有答應要去——我都忘了台灣還有兵役!」   少女看他啞口無言,氣惱地叱道:「轉過身去,我要穿衣服!」         第二章 服從裁判決定     楊顛峰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伊東華,說:「我想看著你換,不可以嗎?」   伊東華陶醉在他的眼神中伸出了雙手,摟住了少年的頭,突然用力把它扭轉到背對自己的方向,大罵道:「當然不可以!」   楊顛峰的頸骨發出很大的聲音,他按著自己的脖子哀嚎了起來:「很痛耶!」   倆人穿好衣服後,很自然地又回到了草坡上,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少女依偎在少年的胸口,把自己滿頭青絲隨興地灑在他身上,幽幽地說:「都是你隨便把我帶來,等一下我怎麼回去?我不要再被傳送了,我怕又像剛剛那樣頭暈。」   少女的本意是想和少年一起在附近農家借一樣傳統的交通工具,倆人浪漫的循著鄉間小路慢慢晃回去,可是——  她一時居然忘記對方是個不解風情的大豬頭。   「放心好了,我有很炫很快的交通工具,可以在十分鐘之內把你送回領地。」楊顛峰推開少女站了起來,張開雙手得意地說:「現在也該是時候了,我就把它介紹給你吧!」   「你要介紹給我……什麼?」伊東華疑惑地問。   少年笑而不答,只是旋轉著雙掌製造出許多光暈。不過,今天好像因為有生人在場,只見空中一道白影閃來閃去,卻不肯停下來。   那只是楊顛峰以為自己見到的,伊東華大概什麼也沒看見吧?   「你未免太膽小了吧!這麼可愛溫柔的女孩子耶!」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摟了摟少女的肩膀,對著天空中大喊:「停下來跟她交個朋友嘛!」   伊東華越來越感到莫名其妙,只好呆望著天空不發一語。   楊顛峰又威迫利誘了半天,肉肢才終於在兩人的身邊停了下來。少女望著這奇妙的生物,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好——可——愛!」   「很可愛吧?」有了姿荷妲和杜黎娜的經驗,楊顛峰對這種反應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反而有些得意。沒想到伊東華接著就挪前了幾步,陶醉地撫摸著那晶瑩滑嫩的管狀軟軀說:「你真的好可愛,你叫什麼名字?」   「噓——」肉肢顯得有些困惑。   「它叫肉肢……」楊顛峰有些不是味道,搶著回答。   少女忍不住摟住它說:「你才不會叫這種白癡名字,那一定是白癡幫你取的名字,對不對?你——你願不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只要你說一聲願意,我願意為了你把現在的男朋友甩掉!」   「唉唷!」少年哭喪著臉說道。   「……謝謝你介紹這麼英俊瀟灑的他給我認識。」少女頑皮地問道:「那,很炫很快的交通工具在哪裡?」   楊顛峰尷尬地指著肉肢,不出一語。   「你坐在它身上!」少女尖叫道:「難以置信!你這個虐待動物的殘忍傢伙!你憑什麼要它背你,你為什麼不背它!」   「沒有啦!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打算騎它……我是說讓它背我。」楊顛峰連忙解釋道:「本來我只是想抱抱它,結果一抱它就飛起來了,我怕摔下來只好抱得更緊一點,自然而然就習慣讓它背著我飛了。」   伊東華斥責道:「別找藉口,找藉口的男人最差勁了!」隨後她又摸著肉肢溫柔地說道:「離開那個殘忍的小子到我身邊來吧!我會好好疼你的。」   肉肢困惑地答道:「噓——」   「呃……」楊顛峰焦急地動著腦筋想要扳回一點局面,終於想出了一個方法:「東華,你不想抱抱它嗎?」   少女害羞地眨了眨眼睛,反問道:「可以嗎,小楊?」   「試試看嘛!」少年倒沒什麼感覺,壞心眼地鼓動著。   伊東華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張開雙臂輕輕地環住了這晶瑩剔透的可愛管狀生物。楊顛峰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突然張臂把少女的纖腰和肉肢一起緊緊摟住,大喊了一聲:「飛吧,肉肢!」   它很聽話地飛了!   「呀啊啊啊啊——」少女也很聽話地尖叫了起來。   轉了好一會兒,惡作劇的一人一「獸」才在空中停了下來,少女已嬌喘連連、花容失色。在少年的幫助下,她好不容易才轉換姿勢騎穩在肉肢身上,剛坐定就回頭狠狠地捏了少年一下,聲淚俱下地說:「你欺侮人!」   「我只是用實際的例子來解釋為什麼我會騎上來,看!你還不是騎上來了?」楊顛峰忍住痛,一本正經地辯解道。   「我不管!我說你欺侮人就是欺侮人,你要還我一個公道!嗚……唔……」   倆人都暫停了呼吸將近有一分鐘之久,然後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楊顛峰發現高空中風強,又脫下了外套裹在少女身上,溫柔地說:「要回去了嗎?」   「……嗯。」   「其實,我很羨慕肉肢。我也希望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隨時應召喚而來,載著我親愛的人去跟她分享我所喜歡的風景。」   「……楊顛峰,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事?」   「我呢?我該怎麼做才會讓你感到幸福?」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不要說這種狡猾的話嘛!我自己又該是什麼樣子呢?我自己也不明白要怎麼做我自己呀!比方說,那個勇武大會,我可以去為你加油嗎?」   「……我以為你不喜歡這種鬥毆。」   「我不喜歡,可是我喜歡看你努力的樣子。但是,我也想過,你來到葛裡布林特卻不跟我聯絡,是不是怕我去加油讓你分心?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有一點,不過那是第一戰以前的事情。現在,若是能得到你的支持,我會精神百倍,發揮出十二成的威力喔!」   「我不要你發揮出十二成的威力,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結束比賽。」   「我答應你,不管你有沒有到場為我加油,我一定平平安安的結束比賽。」   「嗯,說定了喔!還有,我可以做便當給你嗎?雖然我的手藝一定比不上選手宿舍的大廚。」   「說什麼傻話!對我來說你的便當是世界第一的!名壽司師傅將太也說過,料理中最重要、最可口的一樣成分就是『愛』!」   「……」   「……替我向凱琳道謝。」   「我才不要,你自己去跟她說。」   「要我去向令堂請個安嗎?」   「……現在不合適。我……我還得陪媽一段時間,可是我會盡快回去的。」   「我星期六還會再來找你。」   「嗯。」   「……」   「楊顛峰,已經到了耶,你不把我放開嗎?」   「我……我現在才知道,相愛的兩人會想住在一起、分分秒秒隨時隨地都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放開之前,我可以再吻你一下嗎?」   「你、你為什麼偏偏這次要問呢?你壞心眼!」   少女羞怯不可方物的神態,是少年打算一輩子珍惜的寶物。   *************   雖然楊顛峰現在的感覺是幸福得想在地上打滾,可是回到選手宿舍之後,他卻必須盡量克制自己露出快樂的樣子。畢竟,瑟那的第三回戰必須對上嘉希昂,而時間已經迫在眉睫了。   時刻已近,乎也目約了楊顛峰,兩人一起往比賽會場前進。等一會兒無論如何不能表現在臉上的事情,現在寫滿兩張苦臉。   「唉!」楊顛峰不禁覺得有些鬱悶,有些事情明知不可能有任何好的結局,卻還是非去面對不可,真是件令人無奈的事。   「楊顛峰啊!你覺得瑟那有勝算嗎?」乎也目呆望著前方也不知有沒有看路,狀似閒聊般地問著:「你跟嘉希昂有交過手,對她的實力應該很清楚才是。」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如果瑟那的實力僅限於前兩戰中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我看不出有任何勝算。不過,瑟那的實力應該不只如此,所以……」   「這麼說一點都不讓人放心啊!」乎也目歎息道:「這豈不是表示,瑟那的勝機完全取決於他未顯露出來的部分?而就原本顯露出來的實力來比較,是那位女騎士嘉希昂穩操勝券;若以未顯露出來的部分而言,她也不見得沒有藏幾手呢!」   楊顛峰只能苦笑以對。他何嘗不知,自己雖然曾經騙了她一招,但那是完全依賴著對方過於輕敵所致的戰果。大家都還年輕,離那時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她的劍術更不致於原地踏步、毫無精進。   兩人步入比賽會場時,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和自己或瑟那的其他場比賽不同的氣氛。觀眾席座無虛席不說,且不知為何席上相當安靜,就算偶有交談聲傳出,也只是輕細的交頭接耳。比賽明明還沒開始,選手們也還沒有出現,但是觀眾們就是自然而然地保持一種嚴肅的態度,好像深怕交談喧鬧聲打擾了待會兒出現在場中的激鬥。除此之外,在場中及走道整理環境的大會工作人員好像比一般的比賽多出一倍左右,席間一小片垃圾都找不到。   這樣的比賽,「觀察員」的配備自然也不同凡響,別說手提式攝影機、照相機差點人手一部,就連大型的攝影機具也隨處可見。這樣一來,當楊顛峰找到位置並坐下來之後,開始覺得自己沒把攝影機帶來頗令人心虛。   「賽前預測的前八強選手的比賽,每場都如此慎重嗎?」楊顛峰不由得低聲對乎也目詢問道。   「你怎麼問我?不過,我想是吧!」乎也目笑著攤了攤手:「畢竟八強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而這裡還是階級社會。」   少年心想:「聽乎也目這麼說,他好像不是住在階級社會……對了,說不定聯合國台灣在他或者外星人的眼裡,依然是階級社會。」   除了場地被清理得比較乾淨之外,眼尖者也可以發現場中有些不一樣的硬體設施。比方說,邊審的席位就增加了一倍之多,而且寫著兩方選手姓名的木牌架子被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面大幅的直布條。   「能夠撐到和賽前預測的八強選手比賽的話,名字才會被寫在這個大長布條上吧!」楊顛峰胡思亂想著:「但運氣成分也很大,說不定第一戰就遇上了。一些沒志氣的參賽者,或許會覺得這是一種好運也說不定!」   不僅如此,場邊還有轉播員——或者該說是司儀?讓楊顛峰有種在觀賞美式摔角比賽的錯覺。   這時選手們已經陸續進場,首先進場的是嘉希昂。楊顛峰一看到她的裝扮,不由得心裡「突」了一下,心想:「有化妝!她一定有化妝!」   當然有化妝呢!畢竟都已經穿上一身華麗的禮服,為何不化妝?   她俏麗的短髮梳得很整齊,不似平常那副亂糟糟的模樣,裡邊穿著一件素色的緊身衣,不但防止「曝光」、更有「塑身」的功效,讓她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胴體更有峰巒之勝;上半身加了一件罩衫,又短又開,領口由金鏈條繫起,下身則是迷你百褶裙,綴飾得腿部的曲線更加修長美觀;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長相吧!淺紫色的眼影配上一雙有著修長睫毛襯托的棕色眼睛,淺紅色的櫻唇和明眸皓齒交映生輝,坦白說看不出來有化妝,倒是讓楊顛峰覺得她平時是故意化了讓自己變醜的妝。   隨著嘉希昂踏上場中的定位,身後突然有一群大漢倏然起立,揮舞著手中「嘉希昂將軍必勝」的大旗,除了大旗帶起的風聲外不發一語,帶給人異樣的震撼力。   瑟那也已經進場了,也許是因為氣氛或是燈光的效果,他看起來也比平時更帥了;更重要的是,他的神情相當堅定,面對強大的對手沒有顯露出一絲畏懼。   待瑟那也站到定位,播報員的聲音便傳來了:「第六屆勇者選拔比武大會,三回戰,這場比賽由右邊的妖精魔法使推薦人選——班司塔尼邦聯的『織帛劍』嘉希昂 佩姆居子爵,出戰左邊的裡悉達邦聯代表——『蟹走拳』瑟尼它皮絲!」   兩人擺開架勢。楊顛峰飛快地感應了兩人眼中的對手,只見瑟那像只上弦繃緊的箭,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鬥志;而嘉希昂卻相對的從容而冷靜,更顯得實力高深莫測。   「要贏哦,瑟那!」楊顛峰不由得吼出了聲。矮小的男孩只對他比了一個勝利手勢,就恢復了架勢。這時裁判揮下紅旗,喊道:「比賽開始!」   語聲未絕,瑟那已經衝了出去!   嘉希昂雖然已經出劍迎上,可是已經慢了一步。雖然她連綿不絕的劍勢阻住了瑟那的攻勢,不過也被逼得後退了三步。   楊顛峰握緊手掌,心想:「瑟那,幹得好!」   並不是退完三步之後就穩住了陣腳,雖然到目前為止瑟那和嘉希昂一次都沒有互碰,但是武器上相對有利的嘉希昂卻被逼得連連後退。   乎也那皺起了眉頭,不明所以,楊顛峰卻知道那是因為瑟那抓到了對付這些劍招最有利的距離——他既不會被劍尖掃到,又可以隨時衝入對手懷中發動攻勢。嘉希昂顯然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連連後退想要製造對自己有利的態勢,卻一直無法拉開這個距離。   可是她還是顯得十分從容,就算已經退了七、八步之遙。   楊顛峰喊了一聲:「保持下去,瑟那!」雖然如此,可是他卻知道女騎士不會這樣就敗北的。   嘉希昂又退了一步,眼見後邊就是場壁,眉頭微蹙,突然長嘯一聲,換了一路大開大闔的劍法。   局面登時逆轉,瑟那再也抓不到對自己有利的距離,連連後退,這次換成他連續被逼退了七、八步之多。   觀眾席上人人露出驚歎之色,閃光燈閃爍之聲不絕於耳,間或有工作人員取締使用閃光燈照相的觀眾。這,大概是因為嘉希昂第一次施展這樣的劍法吧!   乎也目看楊顛峰額間冷汗直流,安慰他說:「這本來就是瑟那想要的結果,雖然他一時後退,但局面還在他的掌握當中。他本來就是要封住嘉希昂那種綿密的劍法不是嗎,現在他就更有機會鑽進去發動攻擊了!」   「不……」少年苦笑著說:「嘉希昂的劍勢十分猛烈,帶起一道道的勁風,現在更衝不進去了呀!」   胖大漢一驚,凝神細看,果然看見瑟那在對手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中很難受的樣子。但是他心裡還是有點嘀咕:「怎麼說得好像你感同身受一樣。」   情況並沒有好轉,只見嘉希昂眼觀鼻、鼻觀心,慢條斯理地揮舞著自己手中的長劍,劍勢只有在瑟那試圖反擊時會突然加快;而瑟那這邊則左衝右突,卻一直找不到可以反擊的機會。局勢已經逆轉了,這次變成瑟那快要被逼到場邊。   他趁著嘉希昂回氣的時候,硬著頭皮鑽進了劍底!   「不行,太勉強了!」楊顛峰心底暗叫。   場中傳來清脆的「啪啪啪啪」四聲!   嘉希昂倒轉了劍柄,硬碰硬地抵擋瑟那的上勾拳攻勢。擋住第三拳的幾乎同一瞬間,她的右腳也已經踢出,準確地踹中了瑟那的心窩。   雖說是踹中了心窩,可是在那之前瑟那已經向後躍開,所以這一腳並沒有造成很大的創傷。矮小的男孩落地後一個後手翻就化解了這一踢的力道,擺好架勢準備迎擊;可是嘉希昂卻沒有立刻舞劍攻上,神態依然顯得十分從容不迫。   兩人正要再度交手,邊審卻對場中的裁判使了個眼色,裁判連忙揮下紅旗喊:「勝負已分!右邊勝!」   楊顛峰剛為瑟那傷勢不重而鬆了一口氣,聽到這番話,錯愕得眼睛都快凸出來了。觀眾席上也響起一陣低語議論,倒是那些操縱著大型機具的電視台轉播人員和各大選手團觀察員,見怪不怪地收拾起器材來。   「什麼嘛!」附近有個粗人大聲地抱怨道:「虧門票還賣得那麼貴,這麼一下就打完了,不過癮!」   「就是說啊!」有許多觀眾紛紛附和那人起來。   楊顛峰一時沒有多想,也隨之起立大聲抗議道:「對手明明還沒有失去戰力和戰意,也沒有被擊倒,怎麼就這樣判決了呢!」   嘉希昂望望少年,想起長槍漢子那時自己還欠他一份情,轉身對裁判道:「反正把對手徹底擊敗也多花不了我多少力氣,這樣對買票進場的觀眾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您更改一下判決,讓比賽進行下去?」   裁判很為難地說:「這個……判決不能輕易更改的……」   「不,」瑟那卻哀傷地出聲說道:「我輸了,繼續打下去只是敗得更慘,我認輸了。」然後,他垂頭喪氣地步下了比武場,好像在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意志。   楊顛峰愕然望著他,無言以對。就在這時,觀眾席上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是有些人行色匆匆地來到席上,對收拾著大型機具的觀戰者說了幾句話,然後他們就突然加快了收拾的節奏——不,有的是根本來不及收,扛著機具拉著線路就三步並兩步地往另一個比賽場地跑去。   「……怎麼回事?要不要跟過去看看?」乎也目問道。   「可是瑟那怎麼辦?」楊顛峰反問道。   乎也目猶豫了一下,馬上做出了決定:「我去安慰瑟那,你跟過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情,看了要一五一十地轉告我唷!」   少年點了點頭,答道:「就這麼辦!」   這時有同感的觀眾顯然不在少數,席上的人潮已經散去大半,大多往同一個方向移動,那也是楊顛峰的目的地。他半走半被推擠地到達了目的地——另一場比賽的觀眾席上,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依然感到十分驚訝!   觀眾席上擠得滿滿的都是人!別說走道了,甚至有些地方的座位上甚至還「一位納兩人」,也就是原來坐在位置上的人站起來看,旁邊的人就趁機佔上他的座位來個鵲占鳩巢。反正也沒有人介意,大家都已經被場中驚人的景象震懾了。   楊顛峰探頭也看不見,不過他有感官訊號分享可以使用,自然可以看的比觀眾席上任何人都清楚。只見右手邊的那人艱苦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兩手戴著金屬的拳套,上身半裸、只有一件鱗片串成的短背心,身高十分壯碩,似乎比對手要高出一個頭有餘;可是當他揮舞著拳頭向對手衝過去的時候,卻只見對手悠閒地舉起左手,隨後掌中突然散出一整面強烈的「氣牆」!   少年雖然把它形容成「氣牆」,可是撞上它的感覺和撞上實牆毫無二致;這不僅僅是撞牆,而且還是牆主動過來撞你!隨著那人向後飛了出去,連楊顛峰也差點陪他一起飛出去。   「小心!」嘉希昂以為他是被前面人潮擠得站不穩,托住他的肩膀說:「一起上來吧?」   楊顛峰回頭望望剛從後邊跟上來的嘉希昂,困惑地說:「嗨?」   原來她有隨從,一看嘉希昂被前面的人牆擋住看不見前面,立刻伏倒在地充作人墊,嘉希昂也毫不猶豫地踩了上去。她的另一名侍從想起主子曾叫少年「一起上來」,馬上也跟著伏了下去。   少年忙不迭地說:「不不不,不用了,謝謝!」也不知道該看嘉希昂還是那位趴在地上沒有答話的侍從。嘉希昂沒有理他,望向場內看得入了神,這提醒了楊顛峰重新注意場內的動靜。   他發現以另一人的角度而言,從掌中發出那種氣勁十分輕鬆,好像可以源源不絕地從體內冒出一樣;更驚人的是,就算對手揮舞著那雙強悍的拳頭試圖擊碎這面無中生有的牆,但是也只能毫無意義地擊穿過去罷了,接著那堵牆還是會狠狠地撞擊過來!   「好像第一次對上『獅子咆哮彈』的『亂馬』呀……」楊顛峰想著。   對手當然不會這麼單調的進攻,左閃右繞著試圖躲過氣牆——從側面看起來應該稱為氣柱吧——可是那名選手只要揮揮手就能放出這樣的攻擊,左手放完了還有右手;右手放完了左手又能放;毫無破綻可言,怎麼也攻不進去啊!   這時,那戴著金屬拳套的大漢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被擊倒,喘著氣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目光也有點渙散了。而他相對矮小的對手轉向了裁判,很不高興地說:「你們還不判決啊?到底要浪費我多少時間?」   邊審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做主向場中的裁判示意。那人無奈地雙手一攤,說:「好吧!我就多花點力氣讓他敗得更慘一點。」話畢雙手一振,大剌剌地向對手跑了過去!   這實在讓少年有點錯愕,因為他的動作也未免破綻太大了;可是對於已經無力反擊的那使金屬拳套的大漢而言,這並無法讓他扳回劣勢。只「見」那人雙手連揮送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連續氣柱,讓對手在哀嚎中被擊上了天,最後又淒慘地摔回了地面。他還待進攻,突然聽到一聲冷酷的聲音說:「夠了!在搞什麼!」   只見一人從休息室方向走入場中。一見到此人到場,其他邊審全都站了起來,並有一人向場中的裁判致意,他馬上便揮下紅旗喊到:「勝負已分!左邊勝!」   楊顛峰不由得心想:「那是什麼人?」   既然勝負已分,人潮便逐漸散去。少年直覺地想留在場上多看那個最後走入比賽場的人一眼,可是現實卻不容許他那麼做,嘉希昂拉著他順著人潮流動的方向走避,好不容易找了一個不會被人潮沖走的轉角。   人潮稍微散去之後,嘉希昂神色凝重地詢問少年說:「你看到比賽了嗎?你的感想怎麼樣?」   「看是看到了,要問我的感想的話……」楊顛峰苦笑著說:「我還不知道為什麼會引起這麼大的騷動、會有這麼多人觀戰。」   女騎士隊長呆呆地望著他,伸手往比賽場內指去。   少年轉頭一看,赫然發現一張長布條,上邊寫著「艾非尼加邦聯代表團選手——『凶拳』尼克卡拉」等字樣。   「被打倒的那人居然是賽前預料中的前八強人物?意思是說,這場比賽中出現了黑馬?」楊顛峰驚訝地想著,望向另一個布條,布條上寫著「葉錫阿邦聯代表團選手——『透骨刀』斯渥波蘇」,果然是名不見經傳的選手,他剛剛的招式更是分毫看不出與「刀」有任何關連。   嘉希昂待他反應過來,便急切地問道:「你的感想怎麼樣?快說!」   「我的感想……」楊顛峰反問道:「喂,我們是敵人耶!你怎麼不先說你的感想?畢竟,這又不是那個拆骨刀的第一回比賽,你們代表團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他的身手了吧!」   女騎士隊長抓了抓頭,隨便挑了一個觀眾席的空位坐了下來,便說道:「你說的沒錯,之前就很引人注目了,不過總得要看他們真正和高手打一場,才會讓人瞭解到那種攻擊的恐怖之處。」   「他們?」楊顛峰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葉錫阿是個海島邦聯國,規模並不大,選手的名額只有三名,而他們三人都使用類似的招式進攻——卻不是之前葉錫阿盛行的刀法。」嘉希昂解釋道:「當然這樣做並沒有犯規,他們腰間依然有配著刀,只是沒有使用武器,只以空手作戰,也沒有使用詭計偷襲,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少年聳了聳肩,又問道:「你對這種招式的感想呢?」   「樸實,但是很有效。」女郎苦笑道:「只能從最基本的兩種應付手段中挑選一種,不是嗎?」   「兩種!」楊顛峰驚叫道:「哪兩種?」   「承受,或是躲開呀?」嘉希昂困惑地說:「莫非你還有別的辦法?」   「茄,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這樣分未免太簡單了吧!就像是把人類分成男人和女人一共兩種……」少年埋怨道。   看少年陷入沉默,女郎便繼續說道:「如果要閃避的話,我或你的體型較小,實行起來應該能比『凶拳』尼克卡拉要有利,可是光看那種氣牆源源不絕地從他的雙手發出,光用想的也令人腿軟;但如果說要承受這種攻擊,你或我恐怕沒有辦法做得比尼克卡拉要好了。」   「對了,其實還有第三種方法。」楊顛峰卻說。   嘉希昂驚奇地問:「什麼方法?」   「看穿他的弱點。」少年解釋道:「正常來說,看似無懈可擊的攻擊方式,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弱點,不是嗎?」   「什麼?大家看了三人九場比賽都想找而找不出的事,你只看了一場就發現了嗎?」女郎興奮地說:「你有什麼線索?」   楊顛峰很乾脆地說:「沒有。」害嘉希昂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那你說的是廢話!」她叫罵道。   「因為你說只有兩種方法,我才這樣講的啊!」少年冤枉地辯解了,又說道:「這第三先不管,光說這第一、第二點,也有很多施行的手段,不能一概而論。比方以閃躲來說,就算那個尼……呃,『凶拳』選手,體型較大不容易鑽進氣牆的隙縫;但是他的速度也夠快,如果一直保持橫向移動,那氣牆想要擊中他,根本是癡心妄想吧?如果演變成延長戰,也不見得就對『凶拳』比較不利些。」   嘉希昂苦笑道:「他位列賽前裁判團預料的前八強選手,怎麼能用這種難看的打法?不過你的建議很有趣,我回去會和選手團成員們商量商量。」   「還要顧慮這麼多,那不是敗給對手,根本是敗給自己嘛!」楊顛峰皺著眉頭說道:「再以承受方面來說,那個氣牆最大的麻煩處就在於不是實物,所以無法用集中一點攻擊的方式將其整個擊潰,這個凶拳試過但是失敗了;可是就算這樣也還是有一些辦法可以嘗試,比方說,先用頭槌擊破,整個身子再順勢穿過去……」   「頭槌?」女郎尖叫道:「頭槌這麼好用嗎?我是知道有人把頭練成武器,但對一般人而言頭部是弱點吧?」   楊顛峰摸了摸頭,說:「啊?試試看就好啦!如果怕撞上去太疼,先後退著給它碰一下看看?真的不想用頭,也還有其他方法,比方說用鐵山靠……我是說用肩膀撞,說不定也可以撞過去……」   嘉希昂呆呆地看著少年一會兒,歎口氣道:「你的作戰方式真靈活。像我劍練練久了,只想著要怎麼用劍攻擊,根本不會想到用其他方式。這應該說是你尚未專心在什麼特定招式上,還是天賦異秉?你的三回戰那一拳打得也很不錯哦!」   「過獎過獎。」楊顛峰有點不好意思地心想:「瑟那也羨慕過我類似的事情。唉!其實只是因為我貪多務得、不專心,又依賴烏德薩能力才獲勝的吧?」   兩人緩緩步出比賽會場,只見兩名衣著華麗,看起來又有幾分像是穿「制服」的男女也正從另一扇小門離開會場。楊顛峰一見那兩人,馬上就張大了嘴「啊」了一聲,道:「那、那個人,還有那個人……」   「是一級裁判!主導勇者選拔大會核心的,『光明聖徒會』的成員。」嘉希昂驚訝地說:「你認識他們?」   「不,說認識談不上。那個帶面紗的女子我曾經在醫院見過一次,我那時候還以為她是醫生;另一個男的後來他進了比賽場,然後裁判就馬上判決凶拳輸了,那時我還在想他到底是誰呢!」楊顛峰頓了頓,又問道:「『一級』裁判是什麼?」   「唉!有你這種突破三回戰的選手,其他那些對比賽瞭解非常透徹;但在第一戰就落敗的選手若知道的話,大概會暈倒吧!」嘉希昂苦笑著說:「做裁判也是需要專業技術的,所以依照專業的程度分成三級,直接由光明聖徒會中本身擁有高深武術或魔法修養者擔任最高的一級,以下再分出訓練時間較長的二級裁判與訓練最精簡的三級裁判。因為前幾回戰場次太多,所以需要大量的二級與三級裁判。像今天的情況,就是因為邊審席上少數的二級裁判不敢做主判賽前預測的前八強選手輸,才會等到一級裁判到場才判下去。」   「原來如此……」楊顛峰心想:「我受傷的事情或許跟大會保安有關,所以有個裁判來關心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難怪我覺得她不像醫生。」         第三章 保衛比賽公正     兩人走到路口,嘉希昂說:「好啦!我要回下榻的旅館了,你也要回選手宿舍去對吧?我們在這裡分手,你的建議如果我們討論後有進一步的結論,我會偷偷轉達的。對了,看看這個,然後替我向你那位朋友致意。」   女騎士隊長把配劍的劍柄秀給少年看——她只是用劍柄擋下了瑟那三拳,劍柄居然就裂開了!   楊顛峰只能苦笑著說:「我想他不會因此感到得意的。」   嘉希昂欲言又止,只是揮了揮手瀟灑地轉身離去。少年目送她離去,並且再度確認幾名隨從確實還跟在她身後——那些人真沒有存在感,或是說他們故意讓自己不具有存在感的——突然心念一動,忍不住揮著手說:「你今天很漂亮哦!偶而像這樣打扮打扮也不錯,不是嗎?」   女騎士隊長愕然回頭望了望少年,臉上不由得有點發燙,笑罵道:「笨蛋,武人打扮得漂亮要做什麼?」   那兩名一級評審走進賽場所在的建築物,卻並不是進入賽場,而是到一間類似會議室的地方,其他四名穿著類似服裝的男女已經在此等候了。看著兩人坐下,首位的一人也不打招呼,直接進入了主題:「好,我們開始吧!在場有幾個人親眼看過葉錫阿邦聯代表選手的賽事?」   六人中倒有四人舉手,看來他們「黑馬」的程度十分引人注目了。   「以親眼看過的人為中心發言,各位認為有沒有必要對他們進行是否違規的調查?」首席裁判問道。   眾人皆沒有立刻發言,仔細地思索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曾為楊顛峰醫療的帶面紗女子才舉手說道:「我認為沒有必要。其實,我曾和納布約魯一同在他們的其中一場比賽做了一個小嘗試;我們試著隔斷賽場和外界的元素交換,結果葉錫阿邦聯的選手毫無所覺,攻勢、威力也沒有受到影響。」   「那只能證明他的元素之力並不是即時由外界供給。」另一名一級裁判說道:「我想在場的大家比較在意的是——他們的能力到底是天生的異能,還是後天用魔法改造的結果?」   許多裁判點頭表示贊同。可是原先發言的女子似乎在面紗下笑了笑,又說道:「基拉翠,你的環級與我相同,你說說看,如果由你來用魔法改造一位選手,你會如何進行?改造之後可能會出現哪些狀況……等等。」   名叫基拉翠的裁判登時成為目光焦點,他沉思一陣後說道:「不能與受術者保持連繫,又要達到那種威力與持續力的話,非常困難。簡單地說,不是每個人都適用相同的法程序。光要找出適合的人選就已經很難了,而且那只是就體質上而言,那個人在精神上也必須完全接受施術才行……這只是表面上的一些小問題,實際上法程序的構築細節還有太多問題,連是否可行都不能確定,得實際上試過才會知道。」   帶面紗的女子笑道:「你漏說了一件事。施這法術,你認為需要多少人?」   「你跟我加起來大概勉強可以,低一個環級就乘十倍囉!」基拉翠說。   聽到這個結論,其他裁判們都發出驚歎之聲。帶面紗女子轉向其他裁判說道:「各位,這樣的法術別說是小小的葉錫阿邦聯,就算是其他更大的邦聯若是實行成功了,會輕易公開嗎?我們回到勇武大會的原始舉辦目的來看,是要選出能獨力和魔族相抗衡的武術高手;他們身上的改造雖然對戰力有幫助,卻不能施加在其他選手身上,這和異能有何不同?要用什麼理由去質疑他們參賽的正當性?最多最多,也只能說是具有爭議性。如果改造尚未完全,他們身上還有什麼特別的弱點,不待今後魔族們識破,其他比武大會的參賽者也能識破才對!我們應該把精神花在其他明顯犯規的事情上。」   其他裁判沒有異議,首席裁判點頭道:「好,這件事就這樣決定。對了,基拉翠,你是不是有另一件事?」   「是的。」那人拿出了一件上衣,還有被剪刀剪開過的痕跡:「就是這個。」   「什麼情況?」另一人問道。   「戰鬥發生當時,我確實感應有微弱的元素波動,現在檢查不出任何跡象。」基拉翠說:「所以我懷疑是『那個』。」   首席裁判道:「既然是你說的,那麼當然有檢查的必要。大家一起來吧!我們一起做的話可以省點力。時間呢?」   基拉翠報上了楊顛峰第三回戰的時間,六名裁判便一起伸出了手,齊聲誦念起咒文:「蚩烏蚩夷 發昂德其克 贊司席尤……」   六人伸出的十二隻手發出光來,不約而同地將桌上的襯衫包裹住,當咒文完畢時,光芒也隨之散去,這件上衣已恢復成未被剪破時的完整模樣。   基拉翠用食指在上邊點了點,馬上放出了刺眼的魔法光輝。   「沒錯。」他說:「是時限褪魔術,連結於施展在這件衣服的魔法強化術上。這種強化術,對抗割裂傷的效果相當好;有了這個,一般輕型開刃武器幾乎不可能透過這件衣服還造成重大創傷。」   面紗女子埋怨道:「又是褪魔武具!那些傢伙使用這種四百年前的老招作弊,是出於純粹的無知,還是瞧不起我們『光明聖徒會』?」   「總之,不要打草驚蛇,這件上衣等它褪魔術生效,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後,再退還給那位選手。基拉翠,這件事就由你去調查,動用多少人都無所謂,清查這人背後的組織,一場比賽也不能讓他們白討到便宜。」首席裁判道:「今天沒有別的事情了吧?解散。」   如果吉勒斯德公爵在場,大概會對此情此景驚訝的合不攏嘴吧!之前他為了楊顛峰遍查書籍不著的「讓一樣物體回到不久之前的狀態」的法術,這些光明聖徒會的代表們居然不靠法陣、術材,做個手勢唸唸咒語就輕而易舉地使出來了。   楊顛峰當然完全沒發覺自己先前的一戰中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心情沉重地回到了選手宿舍,直接走到瑟那的房間前敲了敲門。   「請進!」瑟那的聲音意外的開朗。   少年在狐疑中打開了房門,一看之下驚訝地張大了嘴說:「你、你……」   「楊顛峰你來得正好,幫我勸勸他吧!」乎也目也在房裡,苦笑著說。   原來瑟那的房間中已經收拾乾淨,行李都打包好了,看來是馬上就要離開了!   楊顛峰正想說話,瑟那搶著說了:「你要勸我什麼?輸了的參賽者留在這裡幹嘛?從明天開始,我住這間宿舍就得交錢了呢!我只贏了兩場,獎金四枚金幣,連當成回程的車費都有點勉強,更別說是住在這裡了。」   「不能這麼說啊!」少年理虧氣虛地勸道:「嘉希昂是賽前預料的八強選手之一,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打進決賽的。我記得沒錯的話,如果她打進決賽,你不就可以參加敗部的賽程了嗎?」   「同樣是前八強,還是有高下之分。」瑟那平靜地說:「你和嘉希昂好像相當熟識,你可以幫我去問問她,只要她說有把握能打入決賽,我就留下來好嗎?」   楊顛峰窘紅了臉,答不出話來。   瑟那打點好行李,背上肩,這才分別與楊顛峰和乎也目握了握手,道:「很高興認識兩位!勝負的世界就是這麼現實,雖然和各位組成了第四名同盟,第四名畢竟只是個夢想而已。我只不過是實力不足罷了,不值得同情,也不希望你們同情我。我會在電視機後面為你們加油的,請你們繼續贏下去!」   (作者註:這裡的電視機比較類似聯合國的投影機,所以看電視的人都是待在電視機後面。以後不再重複。)   少年和大漢面面相覷,一時想不出其他的話來留他了,只好有默契地送他到了宿舍門口。「我會記得你的。」乎也目說。   「我也是。」楊顛峰連忙跟進。   「謝謝你們!如果你們碰巧到了裡悉達來,請務必跟我聯絡,讓我做個東道主喔!」瑟那笑著揮了揮手,很乾脆地轉身離去了。   雖然他的笑容還殘留在兩位友人的印象之中,但這只是讓男孩的背影顯得更為孤寂而已。楊顛峰一時只能呆望著他夕暮下拖長的身影,像是木頭般喪失了語言表達的能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乎也目才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世界對失敗者而言本來就很殘酷,尤其是認為一定可以找出『失敗的原因』這一點。如果是我敗了,和他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吧!」   兩人轉身回到宿舍,不約而同地在起居室坐了下來,開始啃起瓜子。等到兩人面前各多了一小座瓜子殼山,楊顛峰才說:「呃……乎也目啊!」   「什麼事?」   「瑟那雖然叫我們到了裡悉達邦聯要去找他,讓他當個東道主;可是沒告訴我們他的聯絡方式耶!」   「他在那裡大概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只要報出名字自然找得到吧?說起來,我在我所居住的城市裡,也是如此呢!」   「真好,如果你到了我所居住的城市報出我的名字,只會引起一陣哄笑。」   「哈哈哈,真的嗎?」   「……剛剛瑟那說嘉希昂還不是八強中被預料能打進決賽的人,那麼賽前預料的前三名又是哪些人?」   乎也目從椅子上摔了下去,爬起來時沒好氣地說:「你沒常識也要偶而看看電視吧?雖說是前八強,不過『雙尖金槍』素雲藏和『一隙斬』羅絲諾公認是八人中實力最突出的,其中羅絲諾和嘉希昂正是八人中唯二的女性。第三名爭議比較多,不過一般相信是『凶拳』尼克卡拉,因為敗部戰注重的是耐力……」   「凶拳!」楊顛峰驚叫起來:「那你剛剛怎麼不安慰瑟那幾句,連凶拳都在三回戰敗了,可見天有不測風雲、人有……」   「什麼!你說凶拳敗了!」乎也目叫的比他還大聲。   「……啊對哦,你還不知道。」少年抓了抓頭。   「就是人潮湧去方向的那場比賽嗎?」胖大漢急切地說:「你答應過我的,快把過程一五一十的詳細告訴我!」   楊顛峰當然沒有隱瞞的意思,就把那場比賽的過程仔細地敘述了出來,當然也把自己和嘉希昂的討論一併說了。說完後,他加了一句額外的感想:「沒想到那個平常小氣又摳的嘉希昂,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跟我討論起戰法來。」   「你忘記啦?」乎也目皺著眉頭說:「四回戰、五回戰的對手都是重新抽籤決定的,所以能打倒尼克卡拉,表示那些人至少有和前八強比肩的實力。就算是嘉希昂,誰也說不准她下一戰就會碰到對方?她當然著急,說不定天下就你不著急。」   「哈哈哈!」楊顛峰拍拍後腦說:「我沒有這麼了不起啦!」   「我不是在誇獎你!」胖大漢好氣又好笑地說完後,陷入了沉思。   少年不敢打擾他,連自己吃瓜子的聲音都覺得有些刺耳。   過了一會兒,乎也目沉聲問道:「你看那『凶拳』的身上有沒有外傷?」   楊顛峰想了想,皺著眉頭說:「這麼遠,我看不清楚。不過應該都是內傷。」   「那就沒錯了。」乎也目凝重地說:「我見識過類似的攻擊。」   「真的?」少年大喜過望地說:「這麼說,你有辦法應付?」   「你說呢?對我使用類似攻擊的人,是我師傅。」胖大漢說。   這個答案登時讓楊顛峰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乎也目卻繼續說道:「可是葉錫阿的選手畢竟不是我師傅,我如果遇上的話,還是非得盡全力打倒他不可!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那個氣牆並不是一種實體,而是精神攻擊。」   「精神攻擊!」少年驚訝地說:「你是說那是一種幻術?」   「幻術?不是啦!」大漢埋怨道:「我指的是那是利用精神力做出的一種特殊的攻擊形式,剛好就是本門所擅長的——只是無法適當的翻譯成這裡的話。」   「反正就是氣功吧!只是葛裡布林特語裡邊沒這種東西。」楊顛峰思索著,突然靈機一動:「對了,因為是精神攻擊,所以只要內力——我是說,精神方面的防禦夠強勁,意志堅定……之類,受到攻擊的創傷就會減輕,是不是?」   乎也目的嘴角溢出一絲微笑,道:「哈,說的好!我有辦法了,只不過不是像你所說的『意志堅定』這麼簡單。」   「不然咧?」少年反問道。   胖大漢卻反問道:「你認為意志堅定的人的精神防禦能力,和一般人的精神防禦能力相差多少?」   楊顛峰心想:「這是在問我『根骨奇佳』,但沒練過內功的人,和凡人之間對氣功的防禦能力的差別?」便答說:「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大概就像天生皮膚比較硬的人和皮膚比較軟的人之間,對利刃的防禦能力的差距吧!」   「唉,有道理!」楊顛峰苦笑著,但猶豫了一會兒便眼睛一亮:「但是在我們的片界,有些經過鍛煉的人可以把皮膚練到刀槍不入,那樣就差很多了吧!」   乎也目笑而不答。   「對了,你說那人是你師傅!我知道了,你的內力……我是說,精神防禦能力,對那氣牆的抵抗程度,就像練過金鐘罩的人皮膚對刀劍的防禦能力一樣?」少年撇著嘴說:「……那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用嘛!只是你有對付它的把握了?」   「說是把握,照我的戰術,我推算勝率大約也只有五成而已。」胖大漢苦笑著說:「很抱歉幫不上你們的忙囉!」   「不過你還是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考方向。」楊顛峰笑著說:「我拿去和嘉希昂交換情報,不介意吧?」   乎也目大笑道:「當然。只是,若討論出什麼有用的結果,要告訴我哦!」   次日就是週末,也就是可以去找伊東華約會的日子,可是這晚楊顛峰在選手宿舍的床上卻一直輾轉難眠。他先是嫌燈光太亮,妨礙入眠,拉起了窗簾又找了行李把門縫給塞起來。可是在一片漆黑的房裡,伊東華、嘉希昂、「凶拳」和瑟那寂寞的背影依然交替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很難分清是誰停留得久些。   他已經躺了半個多時辰,正當以為自己快要睡著的時候,卻突然又坐了起來。「不行!」楊顛峰低聲的自言自語道:「這件事不好好處理掉,我週末就不能安心地去跟伊東華約會!」   他穿了衣服,抓起了菱鞭就開門往通往屋頂的樓梯方向去了。   正如少年所料,瑟那果然是熬夜趕路!他離開恩居奇維城郊還沒有多遠,雖然身形矮小,但是背著這麼大的背包,在空中還是很容易找到。   瑟那趁夜趕路,已經走出了數十公里之遙,附近人煙絕跡,甚至已經到了深山老林之中,可是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危險之處。畢竟,在這葛裡布林特大陸上,瑟那本身已經算是少數相當危險的生物之一了。   可是危險還是出現了!一個身影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路中央,擋住了瑟那的去路。「把背包放下。」對方冷冷地說:「這不是比賽,是決鬥。」   「……哼!」瑟那冷笑一聲,把背包放了下來。對方緩緩地把劍拔了出來。   楊顛峰來之前曾經仔細的想過,自己揮劍的力道還是不足,要模仿嘉希昂後來那一路大開大闔、劍氣狂暴的劍法太困難了!可是如果適時使用激化模態,也許能模仿之前那一路防禦力高又省力的綿密劍勢。   他使用的當然還是凱辛劍法,只是模仿了嘉希昂的轉折手法和力道。瑟那很快就察覺了這一點而露出了注意的神色。不過,再怎麼模仿也十分有限,至少劍長和劍法都有些差異,瑟那一時是不可能抓住和嘉希昂對戰時那個「最佳距離」的。   瑟那試著沖了幾次,每次都被楊顛峰發動激化模態以突然加快的劍勢逼退,倒給了楊顛峰步步進逼的機會。和比賽的時候相反,這次反而是瑟那被逼得連連後退,沒多久背後就接近了樹幹。   可是楊顛峰也不好受,不習慣的出劍方式和連續發動激化模態,都讓他大感吃不消;如果再持續片刻,恐怕又會像和凡徹勒斯決鬥之後一樣累了。「還不行嗎?既然如此我就把你逼到絕境吧!」幸好瑟那的背後已經是樹幹,他避無可避,少年發動了最後的激化模態向他突刺而去。   在與嘉希昂的一戰中,瑟那隨時都像個拉滿弦蓄勢待發的箭;而這一戰他在這時才總算是「拉」到了定位,此時身形一閃,也不見有什麼腳踝的動作,居然就跳了起來。   「上面?不……」楊顛峰一抬頭舉劍沒看到人,心叫不好:「後面!」   他及時轉頭接住了本來瑟那瞄準他後頸全力踢出的一腳,避過了致命的打擊,不過還是翻了一圈摔倒在地上。   瑟那也沒有追擊的力氣,蹲在地上喘息著。畢竟,他下午才與嘉希昂有過一番激戰,剛才閃躲少年的攻擊也花了不少力氣。   楊顛峰扭著脖子,捂著臉危危顫顫地爬起來,呻吟著說:「哎唷,瑟那,痛死了!你也不會踢輕一點。」   「……是啊!我可是盡了全力踢下去。」瑟那深呼吸著把氣息調勻,便笑著說道:「這樣我也可以知道這招對擁有八強實力的參賽者可以發揮到什麼程度,再也不會留下什麼遺憾了,真是多謝你了!」   「糟糕,我是來激勵他的,這麼一來豈不是剛好收到反效果?」楊顛峰聞言有點心驚。見瑟那重新背起背包上路,連忙追上去說:「這招真的很厲害呢!換作是嘉希昂,也未必能夠爬得起來!要知道我可是贏過她一招的人,雖然劍術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反應力和耐力絕對不會輸給她——不,應該說是遠勝她才對。」   瑟那平靜地說:「楊顛峰,我剛剛那一招在嘉希昂後來那套劍法中是使不出來的。當時我唯一的選擇是重新擬定戰略,可是連自己能撐到想出戰略之時的把握都沒有。的確,你跟嘉希昂不一樣,但是你們都比我有實力多了!知道這一招能夠確實擊中你們這種層級的對手,我已經很滿足了,真是謝謝你。」   楊顛峰看他似乎真的沒有很沮喪的樣子,這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道:「我特地趕來,你不會馬上把我趕回去吧?我送你一程。」   「好啊!」瑟那笑著說:「對了,楊顛峰啊!不是我說你;你那套劍術想要模仿嘉希昂,實在學得有夠拙劣的。」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綁手綁腳的施展不開!」少年笑答道。   兩人這時還都完全不知道,這次的實戰經驗對今後楊顛峰的劍術造詣起了什麼決定性的影響。   「要不要我幫你背背包?」楊顛峰問道。   瑟那瞪了他一眼,沒回答。過了一會兒,他才若有所思地說:「楊顛峰啊!你那個時候出言向裁判抗議,實在做得不對。」   「現在回想起來,我也覺得當時的氣氛有點怪怪的。」少年不好意思地說。   「你好歹算是嘉希昂的半個朋友,怎麼這麼輕率呢?」男孩責怪地說:「你難道忘了這裡是恩居奇維,而嘉希昂正是班司塔尼最有希望拿到好成績的選手?她可說是在四面為敵的情況下作戰,多花一點力氣都可能陷入致命的危機當中!」   「啊!」楊顛峰慘叫一聲,登時也發覺那些席上叫囂的觀眾們顯然不懷好意。可是他並不覺得自責,畢竟嘉希昂的處境是一回事,大會的公平性是另一回事。   瑟那卻沉重地說:「你知道嗎?前幾天有自稱『幾哩刮拉邦聯』的人來找我,拜託我想辦法把嘉希昂打傷,開出的價碼是——只要讓她流血一處就十枚金幣,傷了眼睛或斷指之類的『重傷』一處五十枚金幣,累積計算!」   少年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夜風的涼意和心底的寒意登時一湧而上。他當然早就料到會有類似的狀況,可是一旦由親近的人赤裸裸地說了出來,還是給了他很大的衝擊。瑟那之所以說對方是「幾哩刮拉邦聯」的人,自然是指對方報上的名號根本沒意義,誰會在這種時候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所以,我寧願遵照非恩居奇維籍裁判的判決,雖然照傳統他可能偏袒了前八強選手。我覺得,這比中了那些小人下懷要光榮一些。」瑟那笑著說:「而且你也來追我了!雖然沒拿到好成績,可是能親眼見識到大陸上許多頂尖高手的戰鬥,甚至親自和其中的兩名交手,我心裡真的很輕鬆快活。來這一趟真是來對了!」   他把雙手枕在腦後,瞇著眼睛輕鬆地向前走,享受夜行的趣味。   楊顛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花了約有一分半鐘的時間慢慢吐出來,這才換了個話題輕鬆地說:「對了,你剛剛怎麼跳到我背後的?又沒有利用樹枝或樹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瑟那笑答道:「哈哈,我能告訴你嗎?那是獨門秘訣!……」   少年就這樣靜靜地陪他走完附近到達村落前的最後一段路。   這個週末,楊顛峰和伊東華在吉勒斯德公爵領地那兒是如何渡過一段甜蜜快樂的時光,就省略吧!各位讀者大概也看得有些煩了。他也照伊東華所說的,親自請小女傭凱琳一起吃了一頓飯作為賠禮,雖然一時讓她露出了受寵若驚的神態,但三人很快的就混得相當熟了。   而他還在那裡享受如膠似漆、乾柴烈火的樂趣的時候,令人掛心的勇武大會四回戰賽程表——「據說」——對手完全由抽籤排定也已經出爐了。   夕陽西下,公佈欄前的人潮稍微散去的時候,一個十分引人注目的壯漢孤身前來這兒。那人奇特的身形確實引起了很多注目,但是絕對比不上他穿的那件鱗煉交錯而成的奇特鎧甲引人注目;何況那鎧甲在夕暮中清晰地傾訴著它的厚重,但這人卻像穿著便衣一樣輕鬆。   陰沉的戴眼鏡男子也注意到他了,揮著手笑道:「嗨!」   「嗨!」壯漢笑容滿面地說:「大夥兒的晉級都還順……」   他見眼鏡男子比了個手勢,連忙壓低了聲音說道:「抱歉。」   「不要緊,不過為了避免橫生枝節,最好不要讓人覺得我們屬於某個組織。」眼鏡男子笑容滿面地說:「其實以您的實力,就算不跟我們聯手也不至於出什麼差錯,不太好意思要您遵守我們的規定。」   「都這個時候還說這種話,我是自願加入的,也從你們這兒得到一些好處,大家彼此彼此嘛!」壯漢低聲說完,提高了音量:「呵!讓我看看我的對手。」   陰沉男子馬上為他指出了姓名所在,而壯漢的視線便落到了和自己姓名並排的那個名字上:「嗯……妖精魔法使推薦選手,楊顛峰?這是什麼來頭,根本完全沒聽過啊!看來我又可以輕鬆晉級了。」   「是啊!真沒想到居然是您遇上他。」眼鏡男子邊說邊想著:「嘿,第四回戰就碰到了咱們勇者養成聯盟的第二把交椅,真不知道是你這小子的不幸,還是咱們的幸運?」   當然,第二把交椅云云,他是不會講出來觸人霉頭的。   「原來你認識這小子?」壯漢笑著說:「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嗯,能贏到第四回戰,也確實有些本事,而且也……」眼鏡男壓低了音量:「打敗過我們組織裡的選手。」   「那我倒要好好見識,你那邊有他的資料吧?」壯漢大笑道:「你認為我會贏還是會輸。」   「有,資料很齊全。」眼鏡男笑著說:「您會贏還是會輸,這要取決於您能承受對方多少攻擊,還有對方能承受您多少攻擊,我是說不准的。」   「說來說去都是廢話!」壯漢笑罵著,兩人轉身離去。   星期天晚上,楊顛峰陶陶然、醺醺然地帶著傻笑回到自己的房間,突然轉頭大叫了一聲「哇」!   「哇!」飛到他身後正打算大叫嚇他的妖精男孩,嚇得落下了一公尺左右才恢復平衡,拍著翅膀哭訴道:「老大你別嚇我嘛!」   「輪不到你說。」少年冷淡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威特多狐疑地問道。   「我沒去看榜,你當然可能看到什麼了不起的對手就慌慌張張的跑來告訴我,我要是特別留意自然就能發覺。」楊顛峰說:「那,我的對手是誰?」   「老大啊,不得了耶!」   「我還李登輝被陳水扁用水果刀砍成重傷咧!到底是誰啊?」   「……」妖精男孩想了想,說:「老大,等我查一下——」   他拿出了筆記本,念道:「嗯,這個人叫做艾迪歐,來自士瑪佩卡邦聯……」   楊顛峰一掌把他揮到牆上,笑罵道:「你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這人有什麼大不了的?」   「光看他來自士瑪佩卡邦聯,就已經很了不得了!」多多堅持道:「老大你不知道,士瑪佩卡邦聯以武具工藝著稱,大會雖然禁止使用魔法強化武具,可沒有禁止使用以傳統方式強化的武具;他的兵器和防具在之前的戰鬥中就已經引起了很多矚目,普通的魔法強化武具或許還比不上!一般預料,這次勇者所使用的武器防具應該也是交給士瑪佩卡邦聯製作了!」   少年搖搖頭說:「武器再好,砍不中敵人也是沒用;防具的問題比較傷腦筋。多多你應該已經把他的比賽錄影帶借來了?」   「嗯,是啊!」   「那我們馬上看吧!」   他接過錄影帶,帶著錄放影機到了起居室,沒想到那裡已經有人了。乎也目看到少年走近,就按了遙控器關上了螢幕,說:「你要看對手的錄影帶?那麼我讓給你吧!」   「不,不用客氣呀!你先看吧?」   「鬼才會跟你客氣,我已經看了好幾遍了。」乎也目笑道。   「那我就不客氣囉!對了,你的對手是?」   胖大漢子臉色一沉,道:「……『拆骨刀』特瑞玻,來自葉錫阿邦聯。」   「葉錫阿邦聯?」楊顛峰楞了楞,喊道:「氣牆!」   「是啊!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乎也目嚴肅地說。   少年看著乎也目手中的錄影帶,想來既然已經從錄影帶確定,此人使用的武技也是氣牆無疑了,而乎也目之前說能有五分勝率,應該是既沒高估也沒低估。楊顛峰堅定地伸出手說:「我會去為你加油的,你要贏!」   「既然你都這麼說,我能輸嗎?」乎也目也伸手和他互握,堅定地說:「下一場比賽中,你就能看到我拿出全部的實力!」   乎也目回房後,楊顛峰就看起自己對手的比賽錄影帶來。他並不知道,對手也正在看他的比賽錄影帶。   「老大啊!」多多在少年肩上說道:「接下來的賽程會比較緊湊,你別再像昨天跟今天一樣跑得不見人影了,要好好保養自己啊!」   「靠,我是機器嗎?還保養咧!」少年笑罵道。不過他隨即心想:「對了,這種淘汰賽的賽程都是越到後來越緊湊;一回戰結束過後,很多臨時搭建的比賽場地已經拆除了,而現在所有剩下的場次,還不到三回戰的一半呢!」   妖精男孩連忙說:「講錯了啦!是調養。總之,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重頭戲、消耗戰,避免無謂的體力浪費是很重要的……」   楊顛峰盯著螢幕說:「靠,你說的好聽,這根本不是我節省體力就應付得了的對手啊!對了,好歹對方也是突破了三回戰而來。多多,你還沒告訴我比賽是在什麼時候?」   「就在星期三,而且星期四就要公佈最終賽程表了。」男孩答道。   「嗯……星期四就要再抽一次簽,決定到決賽為止的比賽場次了。」楊顛峰胡思亂想著:「不知我的簽運如何?還有會不會如嘉希昂所願地跟她碰上……算了,還是先集中精神在眼前的賽事再說吧!」   畫面中的壯漢對手,拿著一面小而厚實的圓盾和刃身成波浪狀、形制奇特的單手斧,戰車般地搗碎對手的武器、防具,再施予致命的一擊,勝利之後舉起光芒四射的武具放聲嘶吼的模樣十分令人印象深刻。   「好像是十分擅用盾擊配合單手武器進攻的對手。嗯,面對有盾的對手,老大用鞭時應該覺得很麻煩吧?」多多想起第一戰的過程,便問道。   「是啊!不過這種盾我可以試著把它打破。」少年忖道:「中華萬歲拳連那麼粗的樹幹都打碎了,打破這種盾應該不成問題;不過如果對手看穿我拳頭方面也有兩下子,自然不會讓我輕易成功……」   他把三場比賽各反覆看了三遍,之後就取出了錄影帶交給威特多說:「好,還你了。我得去實施通宵特訓!」         第四章 完成克敵大業     「老大,你就看這麼一下子?」威特多驚訝地說:「而且離比賽只剩下兩天,你要做什麼特訓?」   「就因為離比賽只剩下兩天,才要把握特訓的時間啊!」楊顛峰笑罵道:「不特訓的話,我連對手現在的程度都沒把握勝過,多看幾遍錄影帶做什麼?」   他當然並不知道,這晚他的對手和那眼鏡男子不斷地研究著自己的錄影帶,討論對付自己的策略,一直到深夜呢!   兩天的時間實在不怎麼夠用,何況還有乎也目的比賽插在中間。少年照常翹掉在圖書館上的班去為乎也目助陣,不過還帶了攝影機去,這就擺明了他也很介意那種氣牆攻擊,去看比賽多少帶著幾分私心。   楊顛峰有乎也目所贈的票,不過他還是花了千辛萬苦才保住自己的座位。這一戰果然很引人矚目,而且大多數人保證不是來為乎也目加油的。少年只見大會工作人員穿梭於人群中「勸導」沒有票的人離開,這在階級社會中多少容易些。   而楊顛峰的位置是在第一排,當然是特等席,不虞受到干擾。這時,他聽到旁邊有兩人交談道:「大家都很想找出那種奇怪氣牆的弱點,可是至今還沒有人能成功,葉錫阿的選手中有一人已經突破第四回戰了呢!這一場那個葉錫阿代表的對手是來自其他片界的人,希望他能成功啊!」   少年想了想,忍不住插嘴道:「對不起,請問一下,用那種奇怪攻擊的葉錫阿選手一共有幾個人?」   他連忙又加了一句:「我是他對手的朋友。」   「一共有三個人。這種武技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卻有這麼強大的威力,真是出人意料。」那人答道。   「三個人?三個人……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楊顛峰心想。   待選手進場,楊顛峰仔細一看,依稀辨認出乎也目的對手正是賽前那在森林中見到的三人之一,這下完全確定了——那氣牆,一定和那位女法師搞的鬼有關!   他一時陷入沉思之中,連乎也目進場的時候都忘了跟他打招呼:「糟糕,既然跟比賽公平性有關,我是不是該把當天看到的事情告訴裁判?唉!這樣一來不就爽約了……不,爽不爽約還是其次,我實在討厭管別人的閒事啊!維護大會的公平性又不是我的責任。可是,如果乎也目今天輸了呢?」   他猶豫不決,心中委實難定。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乎也目已經進場了,卻不是站在賽前的定位,而是站在邊審席前。   楊顛峰馬上用感官分享能力「竊聽」。只聽到乎也目不耐煩地說:「要我等到什麼時候?你們簡直是在對我旺盛的鬥志潑冷水嘛!」   「真的很抱歉,請您原諒。」那裁判卻不卑不亢地說道:「可是這場比賽的選手相當引人注目,相對的我們對於公平性的顧慮也會比較多些,請您稍安勿躁,就再等一會兒,等一級裁判到場做出裁決吧!」   乎也目氣沖沖地說:「好,我等!你們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是你們請我來參加比賽的,可不是我來求你們讓我參加比賽呢!」   這時,邊審席旁邊有人走近,這人身上的制服楊顛峰已經相當熟悉。只見邊審席上的首席——應該是位二級裁判——匆匆迎了上去,而那位一級裁判劈頭就問道:「究竟是什麼事情?我們忙得很呢!」   二級裁判低聲說道:「請您看看他臉上那個有沒有違規之虞……」   「臉上?」楊顛峰心想:「乎也目的臉上有什麼嗎?」   那位一級裁判楞了一下,眼光只是稍微掠過乎也目,就一拳砸在那位二級裁判頭上大罵道:「你這個白癡!他在臉上畫什麼你也要管!」   二級裁判低聲辯解道:「可是有……有些符紋、圖像本身就具有法力,而且他畫臉的藥膏也有種很刺鼻的味道,我無法判斷這是不是違規行為……」   「哦?那我問你,你看到了這個符紋,你也聞到了那個味道,請問你老大因此受到了什麼影響?力氣變小了?行動變遲緩了?還是心情不好?」一級裁判倒是一點也沒有壓低音量,大聲責罵道:「類似的判例在裁判手冊第一百五十四頁有,你拿出來翻一翻……沒帶在身上?你搞什麼?」   乎也目冷冷地說:「你們吵夠了沒有?我可以離開了嗎?我只是照我們民族的傳統習俗在臉上畫個斗者的臉譜,這樣居然也會受到刁難,我真是受夠了!」   那位一級裁判馬上上前,深深地對乎也目鞠了一躬,道:「我,一級裁判基拉翠,代表勇武大會主辦單位鄭重地在此對您致上最深的歉意,請您萬勿因為我們的過失而退出比賽。」   那位二級裁判一看一級裁判都鞠躬了,連忙跟過來鞠躬;其他邊審席上的三級裁判則顯出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你要說的話只有這樣?」乎也目面無表情地說。   基拉翠答道:「很抱歉耽誤您的時間,賠償方式就用這場比賽的獎金——八枚金幣,不知道您滿不滿意?如果您有需要的話,現在就可以回宿舍休息了,我們會重新為您安排第四回戰。」   乎也目還是保持面無表情的模樣答道:「這樣還好。不過不用重新安排比賽了,就開始比吧!」   「謝謝您的原諒。」目送乎也目轉身往賽場選手定位走去之後,基拉翠回頭大罵道:「回去我會調查你成為二級裁判的培訓、考核過程有沒有疏失,如果沒有的話,八枚金幣全從你薪水裡扣,知道嗎?別想在判決上動手腳,這場比賽我會全程在旁觀戰的!」   「……是。」那位二級裁判灰頭土臉地說。   楊顛峰用自己的眼睛確認了乎也目的裝扮——他果然穿著顯然是自備的很有民族風味的戰衣,再配合著臉上畫的兇惡臉譜,給人極端嚴肅之感。「他說這場比賽中要拿出所有的實力,果然是真的!」少年不由得揮舞著拳頭高喊加油。   乎也目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向他致意。只見那葉錫阿選手冷哼一聲道:「嘿,裝腔作勢,等下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也算是不錯,只憑著這種騙人的把戲還能突破到第四回戰,甚至還要勞駕我來拆穿你的假面具。」乎也目倒是輕鬆以對。   「騙人的把戲?什麼意思?」那人馬上火大起來。   乎也目毫不退縮地反瞪著他,道:「你自己應該最清楚,還要問我?」   「你馬上就可以用自己的身體來體驗這種騙人的把戲!」對手咆哮著擺出了架勢,而胖大漢子並不答話,只是相應地也擺出了架勢。   「比賽開始!」裁判揮下了紅旗。   只見胖大漢子挺起胸膛,大步向對手邁去。他的體重本來就很重,又似乎刻意加重了腳步,每一步都像引發了一場小地震般。   「找死!」對手馬上揮出一堵氣牆向乎也目撞去。   觀眾席發出了驚呼聲!因為煙霧散去後,只見乎也目不閃不避,只是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他居然動也不動地承受了這一擊。   「還有呢?」胖大漢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對手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吼道:「既然如此,我就來個連續攻擊把你送上西天!」只見那人雙手連舞,一道又一道的氣牆連續往乎也目撞去。   「好機會,只要躲過這一擊……啊咧?」楊顛峰發現乎也目沒有閃躲的意思。   「怎麼樣?」葉錫阿的選手吼道。   沒想到這記連續攻擊換來的是胖大漢子的一陣大笑:「哈……哈……哈……我想的果然沒有錯!」   那位本來擅用什麼骨刀的選手楞了楞,大吼一聲:「裝神弄鬼!」然後又連續揮舞雙手,一道又一道的氣牆源源不絕地向乎也目撞去。   「白癡,有必要這樣連發嗎?威力減弱了不少呢,就算氣牆用不完,你的手也會酸吧!」楊顛峰已經有點瞭解乎也目的戰術,心想。   只見那葉錫阿選手放了又放,果然直到手酸而停下,氣喘吁吁地說:「知道厲害了吧?怎樣?」   「怎樣?」乎也目卻輕鬆自若地站著,雙手一攤說道:「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在賽前我就已經看穿了,不過是個幻影罷了!」   他的話登時在觀眾席上引起了一陣大騷動!   「你、你胡說!」面對逼近的乎也目,對手又後退幾步,轟出了一面氣牆,大罵道:「幻影能夠撞到人嗎?能夠把人打飛出去嗎?」   乎也目卻在氣牆散去後,繼續前進並說道:「催眠術也可以逼人從樓上摔下來自殺,你能說那是催眠術把人推飛出去的嗎?你的對手只是被幻影所騙,自己跳出去罷了!只要精神強韌到不受影響,自然就不會飛出去啦!」   葉錫阿選手的面孔已經扭曲得很厲害,他喃喃自語道:「你胡說!你胡說!這會是幻覺,會是幻覺才怪!」他又連揮雙手發出了好幾道氣牆。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乎也目並未如他所願地飛出去,而且還輕鬆地步步進逼。   「不可能!」那人嘶吼道:「明明打斷了樹幹、打碎了岩石!幻覺、催眠術對樹幹和岩石會生效嗎!」   「幻覺和催眠術對樹幹和岩石當然不會生效,但是對自己本身倒是會生效的呢!」乎也目歎口氣說:「你們也真傻,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哪有不勞而獲的事呢?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刀法應戰,即使落敗,也好過中了幻術師的詭計,在神聖的勇者選拔比武大會上成為全世界人們的笑柄?」   見對手沒有答話,胖大漢子繼續說道:「他能讓你們學會這種幻術,弄個假石頭、假樹來騙你們又有何難?你們打碎那些樹、石頭之後,想必是不會去檢查一下它們的真假了。唉……鄉巴佬真是好騙啊!要不是你們堅信不移,你們的幻術在之前的比賽中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呢!」   「住口、住口!這才不是幻術!不是幻覺!」那人已經瀕臨錯亂,亂揮舞著手臂發出氣牆。就算不是楊顛峰,這時所有觀眾也已發現氣牆威力大不如前了。   乎也目待氣牆過去,反倒後退了一步,溫柔地說:「你何不自己試試?這比賽場地的地面也是石頭做的,和你之前所打破的岩石,照理來說不會有什麼不同,你試試看能不能打破它?」   「這句話真夠狡猾。同樣是岩石,堅固程度大不相同哪!」楊顛峰心想。   那人並不答話,只是睜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盯著地面瞧,舉著手卻揮不下去。   「可憐。」乎也目歎了口氣說:「連試一試,然後面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嗎?」   會場一片肅靜,彷彿已經看到了葉錫阿代表選手們的末日。   胖大漢子雙手叉腰,嚴肅的說:「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就拔出你的佩刀來,向個男子漢一樣堂堂正正地戰鬥。」   葉錫阿的代表大吼了一聲,把佩刀抽了出來。   「另外,我也要教你真正的氣牆是怎麼一回事。」   「故……故弄玄虛!」對手大吼一聲,舉刀衝殺了過來。   乎也目也大喝一聲,往對手直衝而去。瞬間,兩人的身影交錯而過。   而葉錫阿選手的身影卻像突然撞上了什麼東西,凝滯在半途——然後鼻孔流出血來,臉上也冒出多處瘀青,緩緩地倒在地面上。   勝負已分。   有許多觀眾是跑著出會場的,大概是急著回去通報這個驚人的消息,這讓在觀眾席上等著人潮散去的楊顛峰節省了不少時間。雖然觀眾席上吵成一團,不過少年還是聽到了幾句話,例如:「真沒想到那位別的片界來的選手會使真的氣牆,不過好像不能連發的樣子。」、「我就覺得奇怪,這麼強的武技怎麼能連發嘛!」   「乎也目的師傅既然能使用氣牆,他當然可以發個一兩發,可是這場比賽中哪有真的氣牆和假的氣牆之分?一群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少年心想。   待人潮散去,楊顛峰跑到乎也目的休息室,也不敲門進門便說:「恭喜你突破第四戰!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雖然不是完全不要緊,不過沒有大礙就是了。」乎也目笑著說,精神看起來果然還不錯,讓少年鬆了一口氣。   「你也會用氣牆,真讓我嚇了一跳,真是的。保密功夫做得真道地。」楊顛峰坐了下來,說道:「可是啊!真沒想到那傢伙的精神這麼脆弱。」   「嘿嘿,我的聲音是很有說服力的。我說過要讓你見識真本領的嘛!」乎也目笑著說:「人都是這樣,突然擁有不習慣的強大能力的話,一時之間精神上都會有些脆弱的。」   這點少年可比別人清楚多了,呆笑著忘了說話。   胖大漢子不明所以,想問又不好意思問。   楊顛峰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笑著說:「說起來,我也是托那傢伙的福才能看到你全力作戰的模樣呢!你連民族裝扮都擺出來了,叫做——斗者的臉譜,是嗎?」   乎也目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你……我很驚訝你居然聽到我們的交談,可是沒想到連你也騙倒了?」   「還好啦!我想聽的話自然能聽到。」少年不知道乎也目聽到這話,以為他是派妖精來偷聽,繼續說道:「可是——連我也騙倒了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們真的有什麼鬼民族傳統,要在臉上畫東西?」胖大漢子莫測高深地說。楊顛峰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道:「啊!是為了掩飾臉上的瘀青!」   乎也目笑著說:「是啊!那個選手實在太過於自信,我的體重比其他選手至少多一倍,如果硬是讓自己不飛出去、要把我打飛談何容易?」   「說不定拿大象來拉也拉不動吧!」少年說著卻心想:「但若像其他人那樣順勢被打飛出去,其實受的傷會比較輕呢!」   「可是臉上的傷就沒那麼容易掩飾了。」乎也目說。   楊顛峰擔心地說:「嗯,既然那是一種精神攻擊,如果心理懷疑那是幻影,只怕以後所有葉錫阿選手的氣牆威力都會打折扣了。可是你真的不要緊吧?反正你都贏了,就去住院吧?」   「也沒到要住院的地步。」   「反正你這場比賽多賺了八枚金幣,獎金一共有二十四枚了,不錯耶!這筆錢應該夠從醫院請個美美的看護來照顧你吧!」少年笑道:「我看你對那位護士不是挺有意思的嗎?上次還看到你們一起……」   乎也目居然老臉一紅,罵道:「你居然敢糗我!」   「啊、啊,你真的不要緊的話,我先走了,我是翹班出來的!」   「等等。」胖大漢子說:「我注意了一下,你這次的比賽也不好應付吧!」   「……是啊!」楊顛峰說:「他那身密不透風的鎧甲真的很棘手。」   「不要只盯著那身鎧甲看,雖說他的武具很了不起,但是這場比賽能打入四回戰的選手,誰的武具沒兩下子?」乎也目鄭重地說:「你那把劍不像鞭的怪武器還不是一樣,和凡徹勒斯的寶劍交鋒也有幾十下,連點刮傷都沒有。」   少年倒是從沒注意到這件事,尷尬地說:「呃,畢竟是外星人合金吧!」   「總之,那鎧甲就算質地再奇特、再輕,好歹也有個幾十公斤,穿著這樣的鎧甲而能活動自如的那位選手,他強韌的肉體才是值得你注意的地方。」   「我明白。」楊顛峰嚴肅地說:「你能給我什麼忠告嗎?」   「雖然你們的戰技完全不同,可是我覺得這場比賽中你們的戰術會很相似,這會讓比賽變成延長戰。」乎也目說:「而延長戰的勝負判定方式——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對方雖然不是八強,但是也是大陸成名已久的選手,不過你有恩居奇維本地的貴族撐腰,聲勢並不輸他。剩下的就是你能在對方身上製造多少傷口了,你明白嗎?不要計較要害不要害的。」   少年聽完後靜靜地思索了一陣,這才眉開眼笑地說:「謝謝你,不過這種戰法並不符合我的性格。而且我參賽的第一目標是全身而退,第二才是獲勝!」   「鬼扯,照我說的去做,才更容易全身而退啊!」胖大漢子笑罵道。   「不好意思,可是我集中力不夠啊!演變為延長戰的話,我很難全身而退!」楊顛峰笑著說:「所以,我認為全身而退的最好辦法是盡快打倒對方!」   楊顛峰擬定了什麼盡快打倒對方的戰略,乎也目不得而知。星期三早上,少年看了送到他房門前的報紙,得知另一名葉錫阿選手也敗北了——他全場比賽中只用了一次氣牆,而且在對手躲過後以嘲笑般的口吻說道:「你要不要先打地面試試看有沒有效?」之後,就馬上落敗。   「乎也目的威嚇還真是有效。」少年心想:「他們真的連試試看是真是幻的勇氣都沒有了嗎?心中越是懷疑,精神攻擊的威力就越低了吧!」   他看完報紙後把它隨手一扔,丟到床邊去了,自己連衣服也不換,就在床上躺了下來。反正今天難得請假,不用趕早去圖書館上班,少年打算睡個回籠覺。   可是他剛闔眼,房前就響起了敲門聲。楊顛峰嘀咕著打開了房門,眼睛登時一亮,睡意全消:「伊東……華。早安呀!」   「早安!」少女笑著說:「我想來為你做個早飯,可以嗎?」   「是沒什麼不好啦!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少年答道:「可是你說要做早飯?在這裡做?」   「是啊!我已經借了廚房。」伊東華笑著說:「你那是什麼打扮?真是,今天又不是星期天,怎麼像個星期天早上的老爹似的。」   「好,我去梳洗換衣服,早點就麻煩你了。」少年關上房門,暗自覺得好笑,這樣簡直像是同居生活嘛,不禁有種異樣的幸福感。   他想道:「這小妮子到底是吃錯什麼藥?上次也很奇怪,突然來比賽的選手休息室看我。嗯……大概是姊姊不在,有些事想找我商量?今天一定要問出來。」   楊顛峰換好衣服之後,便開了門打算到餐廳去,沒想到少女已經把早餐送到他的房門前了。「你已經換好衣服啦?」少女害羞地說:  「不好意思,只有三明治,請你趁熱吃吧!」   說是三明治,不過還沒包好,像是要讓少年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夾著吃。楊顛峰還是照例拿了四片烤得香噴噴的吐司夾了培根、蛋和果醬,正要往嘴裡送,只見少女呆楞楞地望著自己。   「呃……」少年抓了抓頭,道:「我知道一般人培根和蛋夾在一起的只會是起司,可是我覺得那也是奶製品、蛋白質,培根和蛋也是蛋白質,不太均衡,所以我習慣夾橘子醬或草莓果醬均衡一下。真的有這麼奇怪嗎?」   「嗯,很奇怪,很怪,非常怪。」少女連連點頭,困惑地說:「你……吃進去的時候都不覺得味道有什麼不對勁?」   楊顛峰不以為意,把三明治遞往少女面前說:「很好吃啊!不信你吃吃看?」   「不不,謝了。」她困惑地說。   「只是草莓果醬而已啊!一般人還不是用吐司夾著吃。」少年咬了一口,嚼了嚼便繼續說道:「就像——對了,漢堡也是麵包夾肉,大多數人都會加蕃茄醬。還有熱狗也是麵包夾洋火腿,一般人吃的時候也會加蕃茄醬……」   「蕃茄醬不太一樣吧!」少女尷尬地笑道:「大概是因為蕃茄介於蔬菜和水果之間,一般人好像並不把蕃茄醬算進果醬中。」   「蕃茄又怎麼介於蔬菜水果間了?」楊顛峰邊吃邊說道:「蕃茄水又多,又是果,它當然是百分之百的水果啊!難道因為它能入菜所以算是蔬菜嗎?鳳梨也可以入菜,沒聽過有人把鳳梨當成蔬菜的!」   少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傻笑了幾聲,夾了自己的份開始吃。   兩人用餐完畢後,少女問道:「那個垃圾桶可以丟嗎?」得到少年肯定的答覆後,就收拾好剩餘垃圾往垃圾桶邁去。楊顛峰順口便問道:  「那個啊!杜黎娜,俗話說吃人嘴軟,我都已經吃了你的東西,有什麼事情要跟我商量的話,儘管說吧?」   少女頓了頓,默默地把垃圾放進桶裡之後,回頭說:「我是華。」   「……啊!」楊顛峰慘叫了一聲,而伊東華已經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   「你、你……」少年登時染上口吃,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慢慢說沒關係。」少女陶醉地說:「我什麼都願意詳細的為你解釋。」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楊顛峰半慘叫地說道。   「因為我上次說:『就算現在,我也可以把伊東苗演得很像!』你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哼!」伊東華插起腰,得意地假裝生氣。   少年馬上使出了猛虎落地勢,說道:「是我不好,對不起!請你以後千萬別再這樣了,我會完全陷入混亂的!」   「既然你都知道錯了,我就原諒你吧!」少女笑著說:「好,我答應你,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變成別人,一定只做我自己。」   「可是,你怎麼會回來了?」楊顛峰剛問出口,就大叫道:「哎唷!你作弊,你一定是用魔法飛回來的!」   少女雙手插腰,沒好氣地說:「怎麼,這葛裡布林特的天空就只允許肉肢或是你用超能力來飛,我就不能用魔法來飛?我好歹也是堂堂吉勒斯德公爵的繼女兒,之前去的時候,是想順便散散心才請繼父讓我坐馬車的呢!」   少年深吸了口氣,握住少女的手溫柔地說道:「當然能!不但能,而且我覺得真是太好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又跟你在一起了。」   「……」伊東華臉兒紅了紅。   「可是你這麼頑皮,還是要罰!」楊顛峰臉色一變,咆哮道:「你分明是算準我以為你至少要一星期後才會回來,才裝成伊東苗來騙我的!這算什麼演技?」   伊東華抗辯道:「我還沒跟你算你認不出我的帳,你還想罰我!」   「罰親個嘴兒!」少年不由分說,撲過去就想親,可惜撲了個空。他想:「好像沒有辦法像韋爵爺那麼順利哪……」   少女半真半假地鬧起彆扭來。楊顛峰只好自言自語地說:「說真的,我也沒看你做什麼特別像是伊東苗的動作,怎麼就是分不出來呢?」   果然一談演技,伊東華興致就來了:「什麼動作不動作,那根本是細微末節的問題啊!這你就不懂了。」   「我是不懂,快教教我,說不定我還有拍廣告的機會。」少年趁勢坐到了她的身邊去。伊東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演戲要傳神,最重要的是揣摩扮演對象的性格。比方說你演廣告那時,當你揮著鞭哈哈大笑的時候,一定是在心裡把自己當成一個真正的壞人了吧!」   「是啊!」   「苗她只是模仿我的語氣、動作,我卻是模仿她的性格,比方說——」少女笑著說:「我才不會關心你愛吃的東西味道怎樣,對我來說,知道那是你愛吃的東西就已經很夠了。只有苗才會關心這種細微末節的小事。」   「原來如此!」雖然是無心之問,楊顛峰確有融會貫通的感覺。只不過他想到的是自己模仿嘉希昂模仿得很糟的那套劍術。   少女猶豫了一下,輕啟櫻唇問道:「不好意思,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苗……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時候私底下來找過你?剛剛你話裡的意思好像是這樣。」   「嗯,不過也沒什麼,就是比賽時來給我打打氣。」楊顛峰解釋道:「我是看她好像有心事,又和今天『她』奇怪的舉動聯想在一起才有這樣的結論,如果她沒有來為我做早餐,我是不會這樣想的。」   「是這樣子嗎?這麼說來,那時她果然怪怪的?」伊東華邊問邊責怪著自己:「這樣追問下去好嗎?就算苗真的跟楊顛峰告白了……」   「我也搞不太清楚,你應該知道我也是很粗線條的人。」楊顛峰說:「……你真的這麼介意?」   「咦?」   少年凝視著少女,緩緩地說道:「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我對伊東苗再好,完完全全都只是為了讓『你』的妹妹不討厭我罷了。不管長相再相似,我也不會弄錯自己喜歡的人是誰。」   「我早就知道了。」伊東華悶悶不樂地想著:「而且我更知道,杜黎娜如果還老是變成我的模樣,我是絕對不會輸的。偏偏那又是不可能的。」   但是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她只是靜靜地回望著少年,並且在他的雙臂環住自己之後,閉上了眼睛等待那越來越近的雙唇……   一陣煞風景的敲門聲在這時響起。   「別理它。」楊顛峰低聲說道。   「不行啦!」伊東華含笑推開了他:「去應門,說不定是杜黎娜唷!」   少年乾笑了幾聲,萬般不願地舍下了手中溫軟的身軀去開了房門。門外是宿舍的工作人員,眼角瞥見房裡有女孩,有點尷尬地說:「對不起,我是怕您還沒有起床,所以來通知一聲,您今天早上有比賽。」   「我知道了,謝謝你。」楊顛峰說完便看了看表——可惜他左手上還是空無一物,懷裡也沒有手機,手機還放在床邊的櫃上。   那人離去後,伊東華溫柔地說:「你早點準備,我不打擾你了。我可以去為你加油嗎?」   「當然!啊,你等一下,我這裡還有好位置的票。」楊顛峰手忙腳亂地找了一陣,找出了票送給少女:「你直接去觀眾席上等我吧!」   「可以給我兩張嗎?我想讓凱琳也一起。」   「那有什麼問題!」   「答應我……」   「我答應你,絕對盡可能全身而退。」   說起楊顛峰今天的準備,還真是比之前慎重一些。左手戴上了自製的拳套,腰間居然還插了一支請主辦單位代為準備的短刀。不過,這些伊東華剛在觀眾席坐定的時候,都還沒有機會發現。   因為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群少女給吸引住了——那群啦啦隊打扮的,身上還穿著寫著「楊顛峰加油」字樣的襯衫。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凱琳心中嘀咕著:「難怪之前楊顛峰先生不敢叫小姐來為他加油,如果看了這種情景,小姐鬧彆扭的程度豈不是更嚴重。」   「凱琳……凱琳……」少女夢囈般地說。   「是,小姐?」   「我……到底是在跟全世界幾分之幾的女性為敵呢?」她說完便回頭,一望之下突然瞪著凱琳說道:「對了,說不定你也會成為我的敵人呢!」   「沒、沒這回事,小姐!」小女僕慌慌張張地說:「那傢伙的條件哪有好到這種地步……呃,我是說,楊顛峰先生這樣專情於你,別的仰慕者很快就會知難而退了。而且現在是非常時期,因為楊顛峰先生在勇武大會連戰連捷、所以比較引人矚目些,只要他敗北之後,這種暫時性的熱潮很快就會消退的。」   伊東華悶悶不樂地說:「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我早就知道了,別說他坦白地說過段時間就要離開;就算他嘴裡說不走,心也時常不在我的身邊。」   凱琳只好想辦法轉移話題,指著附近的觀眾席說:「啊!小姐你看,那個人好像有點眼熟……咦!不會吧!」   少女很少聽到她這樣大驚小怪,連忙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看之下也驚訝地張大了嘴,又連忙遮住。   那個不是別人,正是杜黎娜——不是伊東苗,是十三歲的小女孩本尊。   這倒也罷了,問題是她正筆直地朝楊顛峰的啦啦隊走去,手中還拿著兩粒綵球。   楊顛峰親衛隊的女孩們,在選手還沒入場的時候,本來坐在席上吱吱喳喳地閒聊著,一看有拿著綵球的女孩走近便不約而同對她行了注目禮。   杜黎娜到了她們跟前,脫下了外套,露出了裡邊同樣寫著「楊顛峰加油」的制服,雙手插腰說道:「請讓我加入你們。」   「咦?可是……」離她最近的啦啦隊員說道。楊顛峰的親衛隊成員每場比賽都有漸漸增加,現在已經有七、八人之多。   「請讓我加入,應該沒什麼不可以吧!你們的加油呼、勝利呼我都自己練習過,配合上絕對不會有問題的。」杜黎娜噘著嘴說。   「有問題!」親衛隊隊長迪烏姆也噘著嘴走過來了。         第五章 發揚中華文化     「死豬母,有什麼問題?」女孩反問道。   「豬母是什麼東西?」杜黎娜是用台語說的,迪烏姆當然聽不懂:「……不用解釋了,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話。你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嗎?不會自己用眼睛看?」   「我就是看不出有問題,才要問你。」   「你看不出來我們不歡迎短腿嗎?矮子。」   「你自己還不是隊裡最矮的!」杜黎娜氣得脹紅了臉:「只不過發育期比我早些、身高比我高個五公分,你在那裡神氣什麼東西呀!」   「哼!要打嗎!」迪烏姆隨手一抓,手中多出把羽毛扇來。   「打就打,誰怕誰!」杜黎娜右手一揮,綵球也變成了魔法杖。   「隊長,別這樣嘛!」旁邊的隊員勸架道:「我們親衛隊的宗旨不是『有愛就能加入』嗎?身高不論,只要是真心想為楊顛峰先生加油的話……」   迪烏姆望了她一眼,轉頭瞪著杜黎娜說:「也有道理。好,我問你,你對楊顛峰先生有『愛』嗎?」   杜黎娜紅著臉罵道:「死豬母,說得這麼曖昧幹嘛?我只是真心的想為楊顛峰加油而已,因為他是我姊的男朋友嘛!」   「什麼!」迪烏姆尖叫道:「楊顛峰先生有交往的對象了!而且還是你這矮鬼的姊姊!不,楊顛峰先生一定只是一時疏忽,才會被那妖女迷惑……」   「你說誰是矮鬼、妖女呀?你自己才是妖女,會用妖術迷惑男人!」   「你說誰是妖女?我是妖女的話,你就是魔女!」迪烏姆喊道。   「哼!要打嗎!」杜黎娜右手一揮,魔杖又變了出來。   「打就打,誰怕誰!」迪烏姆隨手一抓,羽毛扇又跑了出來。   旁邊的親衛隊員有的忙勸架,有的竊竊私語道:「你……你不覺得她們的爭執層次很低嗎?」、「唉!別理她們,她們倆早就認識,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了。」   這時,會場突然一起安靜下來,原來選手終於進場了。   「快排隊!」迪烏姆指揮著,又回頭瞪了杜黎娜一眼,說:「……好吧!你想加油的話就趕快排到隊伍最左邊去,快點快點。」   在觀眾席的另一頭,伊東華一看楊顛峰出場便焦急地左顧右盼,知道他是在尋找自己的身影,忍不住用雙手組成了傳聲筒的形狀,深吸了一口氣,再用力地喊了出來:「楊顛峰,加油!」   那少年登時興奮得跟猴子見到香蕉一樣,又叫又跳揮著手說:「我會全力以赴的!為了你,我一定會贏!」   少女登時成為附近觀眾目光的焦點,羞得低下了頭,自言自語抱怨著:「真……真是的,我不是說贏不贏沒什麼大礙,平安回來就好嗎?……」   「小姐,其實你很高興吧?」凱琳好像感染了這種心情,笑得合不攏嘴:「這樣大家都知道你們是一對了!」   「凱琳你敢糗我!」少女拳腳並施展開了報復行動。   迪烏姆望了望少女所在之處,又望了望杜黎娜的表情以為確認,自言自語道:「那就是杜黎娜同母異父的姊姊。對了,宴會上好像有見過嘛!」   不過卻被旁邊耳尖的朋友聽見,問道:「迪烏姆,杜黎娜小姐的生日宴會你也有去嗎?我沒有見到你呢!」   「啊?你說哪個宴會?杜黎娜是哪家的小姐?她最近過生日嗎?算了,等會再說。」迪烏姆困惑地說,又甩了甩頭提高了音量:「不要輸給她!大家都準備好了嗎?一、二、三……」   楊顛峰癡癡地笑著對佳人揮手時,根本忘了自己有親衛隊,等到隊呼傳入耳朵,登時覺得如坐針氈。   「LOVE, I Love U ,YANG; Yang 顛峰,加油、加油、加油!」   更另他覺得如坐針氈的事情還在後頭。少年聽出聲音中有個比較熟悉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杜黎娜的時候,登時嚇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偏偏,這時候第二段的加油呼又來了:  「我們支持你,楊顛峰,我們愛你,楊顛峰,對手不夠看,打垮他!」   跳完以後杜黎娜還向他吐了吐舌頭算是招呼,看來是真人無疑。   少年眉頭一皺,抱著頭痛苦地倒在地上。   「哇!楊顛峰先生怎麼了?他不要緊吧!」啦啦隊員們不由得十分緊張。   「別緊張,那傢伙只是用搞笑來掩飾害羞而已。」杜黎娜習以為常地說,雙眼一讓也不讓地瞪著對面的姊姊看,心想:「姊姊這傢伙,果然是特地用魔法飛回來趕著為楊顛峰的比賽加油的,簡直是存心跟我打對台嘛!」   伊東華這時也瞪著她,心裡想著差不多的事情:「苗這個小鬼,明明知道我趕回來要為小楊加油,挑這種時候加入啦啦隊,根本是故意跟我唱反調嘛!」   這次楊顛峰沒有等裁判過來關心他,只害羞了十秒鐘就硬著頭皮站上了比賽定位。他一見對手的模樣就立刻把尷尬全拋到了腦後,馬上玩起了「找找看有哪些不一樣」的遊戲。   最明顯的是武器不一樣了,不是那把令楊顛峰頭疼的、碰一下恐怕就有身首兩分之虞的鋒利波刃斧,而換成了一把特製的錘矛——那是為特定用途設計的特殊形狀的重錘加在棒桿的一端製成的敲擊武器。盾還是同一面,可是拿法不太一樣——錄影帶之中顯然是固定在手腕上,現在卻是用手提著。   「盾的改變被我料中了,那把武器是啥?光靠想,可能想不出來,還是得打打看才知道……可是親眼一看才知道:他真的有夠壯啊!身高來說比我還矮些,體重卻有我的兩倍吧!整整一百多公斤的肌肉嗎?」少年迅速地轉著念尋思對策。   不單是他,壯漢也在猜測腰間的短刀和拳套的用意,同時出言挑釁:「哦?有女人來為你『餞別』啊?那你可以毫無遺憾了吧!我馬上送你下地獄去!哈哈!」   楊顛峰登時想起錄影帶中對方有場比賽獲勝之後仰天大笑,反譏道:「如果你要扮成八神庵,怎麼少了最重要的一項配件?」   「那是誰?什麼道具?」對手明知不會有好話,這叫做明知故問囉!   「找個布條繩子之類的,把兩隻腳綁在一起呀!」少年笑著說。   「小鬼你把我當白癡嗎!哪有人這樣上比武場的!」壯漢怒吼道:「我非要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見他氣勢洶洶地舞起槌矛來,楊顛峰連忙也擺開了架勢,心裡覺得有些無辜:「八神庵真的就是這樣上場比武的啊——雖然我也覺得他很白癡。哎唷,這句話不能被他的親衛隊聽到,不然我可慘了。」   「比賽開始!」裁判揮下了紅旗。   對方雖然氣紅了臉,不過不知有幾分是為了帶起觀眾情緒,開戰後只是很慎重的舉盾接近。而且移動的身形十分柔順,和其他的重量級選手有顯著的差異,讓楊顛峰想起了乎也目。   「楊顛峰你應該看得出來才是。」嘉希昂並不因為少年為了女朋友冷落自己,忘了跟自己打招呼而介意,只是冷眼旁觀著:「以艾迪歐的實力加上士瑪佩卡邦聯的特製武具,就算被選入八強也不令人意外,只因為他是平民才沒被選中。這場比賽一定能看到你拿出實力來應付了,否則你只會以落敗收場。」   少年想:「對手果然打算打持久戰?那就讓我發動攻勢吧!」   這次大會中,他首度先發制人的出鞭向對手攻去!   沒見壯漢怎麼轉動手腕,只是槌矛輕輕一揮,居然就帶著鞭梢轉了個方向。「原來那槌矛前端的怪形狀是這種功用,凡徹勒斯對付我的鞭擊都沒這麼輕鬆!」少年心想:「不只是菱鞭,看來輕型開刃武器都要吃上一點虧……」   還不及細想,對手已經連續撥開重重鞭影逼近,雖然他落入後手,但是前進的速度一點也不輸其他高手。而這次少年只是忽左忽右的移動著並出鞭,並沒有注意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距離差不多了。」他想。   「老大你想做什麼?這種距離的話會被……」好不容易偷個空在旁「偷看」的妖精男孩多多緊張地想著,畢竟這是少年第一次在勇武大會上遭逢真正的高手。   果然,那壯漢又一次撥開鞭招後,毫無預警的一個跨步,狠狠地用盾朝楊顛峰撞來!這招在錄影帶中見過兩次了呢!   只是那時的盾和現在的盾持法不同,姿勢多少有些差異,威力卻沒有下降。   「來得好!」楊顛峰氣沉丹田,全力揮出了左勾拳正面朝盾迎去。   乒砰!   「真的發光了!真的有發光!」親衛隊的女孩們尖叫了起來:「看見了!看得很清楚,沿著手臂通往拳頭,和拳頭一起擊中對手的光芒!」   能把大樹打斷的威力不是蓋的,壯漢連盾帶人向後飛了出去——應該說是,往後跳出去更為貼切。   「怎麼樣!」楊顛峰揮舞著菱鞭,得意洋洋高喊說:「中華萬歲拳的威力!」   「中華萬歲拳!」杜黎娜和伊東華的下巴一起掉了下來,在場只有她們聽得懂這四個字的意思——畢竟少年是用中文說的。   「原來那叫做『中華萬睡拳』!」迪烏姆急忙說:「預備呼,二號!」   「我們支持你——楊顛峰!我們愛你——楊顛峰!中華萬睡——一定勝!」   這個杜黎娜不會喊,只好手忙腳亂地跟著慢半拍跳完,然後才氣急敗壞地低聲對隊友說道:「那是中華萬『歲』拳不是中華萬『睡』拳,這可天差地遠,你們是來為楊顛峰漏氣的嗎?」   不管親衛隊怎樣,比賽還在進行。   「不怎麼樣啊?」   話說楊顛峰的對手雖然飛了出去,卻毫髮無傷,頭盔下只露出了陰沉的微笑:「請問你還能揮幾拳?就算戴了護手,這面盾也保證比你的手骨耐操……」   他突然警覺到少年的鞭圈不是隨意亂揮,大喝了一聲想要舉錘搶攻。   「太遲了!」楊顛峰一招「三陽開泰」已經攻了過來!   就是這招,曾一口氣穿透陰影艦隊的特級機械人戰機的盾牌,同時將它打倒。雖然少年的腕力遠不及堅納立夫,可是面對重裝甲的對手時,還是優先考慮了威力最強的這招。   就算不知道名字,對手也認識這招,不敢用錘矛硬卸,只好舉盾來擋。   「中!」   小盾牌「匡當」一聲跌落到地面,帶著楊顛峰「得手了!」的得意叫聲。壯漢只錯愕了千分之一秒,便後退著還算從容地接下了少年隨之而來的鞭攻。   「果然有效!」小勝了一招,少年忍不住有些得意。   和壯漢同樣驚奇的觀眾們不約而同往跌落地面的盾牌望去,只見上面居然沒有手柄!而且,壯漢退著退著,也趁隙把手中剩下的一截手柄拋了!   「真漂亮的戰術!」乎也目第一次對楊顛峰感到佩服起來:「對手料定那個中華什麼拳是正面衝擊,所以改了持盾方式、想用手腕的巧勁減輕盾面受到的衝擊;楊顛峰一開始就料到了這點,所以一開始就打算利用鞭上的巧勁,狙擊這種情況下最脆弱的盾握柄的部分!」   可是一時間看不出少年因而討到多大便宜,鞭招一一被壯漢輕鬆化解,嘴裡還有閒功夫挑釁:「怎麼啦?就這麼幾招?你不過來我可要過去了,沒有盾我照樣可以發動衝刺攻擊哦!」   「好,那我就如你所願!」楊顛峰使了個「開門見山」,身形隨之衝上。   觀眾們有些不解,可是壯漢艾迪歐卻把這招記得很清楚,所以錘矛沒接上化劍菱鞭後,絲毫沒有怠慢地轉而迎接劍招!   少年一換成劍就用激化模態搶攻,嘴裡還喊著:「你真是好狗運,你是第一個在本大會中見識全套『凱辛劍法』的選手,乖乖去死吧!」   壯漢凝起十二分精神應付。雖然他的武器對化解劍招也很有利,可是激化模態實在太快,很快就讓他顯得左支右絀。   「死吧、死吧!就算是波謝現在也得靠兩隻短劍才擋得住我的劍法,你只靠一隻短棒能有什麼作為?」楊顛峰心想:「以為我只有『中華萬歲拳』就錯了,我不用中華萬歲拳也能給你開個口子——著!」   他第二次發動了激化模態,覷準錘矛的破綻刺了進去。   沒想到壯漢眉頭一皺,見錘矛已來不及,居然只是舉起左腕迎上。   叮!   菱鞭化劍,居然只能在壯漢堅固的護腕上留下一道白印子!   楊顛峰連忙向後跳開,不過艾迪歐沒有追擊,只是哈哈大笑道:「你白癡啊!只是把我的盾打掉而已,以為我左手就廢了?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在參加這場比武大會之前,從來沒有用過盾哩!」   「哇咧,沒想到他左手也能打?這樣和雙手拿短刀的波謝有啥不同,我的劍法豈不就廢了。」少年皺著眉頭想道。   「楊顛峰你發什麼呆,快進攻啊!」一旁觀戰的英布裡遜好氣又好笑地想著:「護腕再堅固,拿手擋劍,手一定會麻的啊!他是在說話拖延爭取時間恢復!」   壯漢慢條斯理地說:「不過小鬼你確實有本事,所以我也要拿出實力對付你。接下來才是真格的囉!」他一扳機扣,左手護腕登時伸出了許多利刺,又魔術般地揮了揮手,左手上變出了一隻帶刺的拳套,向裁判秀了秀。   楊顛峰心想:「哇咧,幸好勇武大會的精神不獎勵用詭計取勝,不然若是他在近身中突然『變出』那些利刺或拳套攻擊我,我就算用激化模態可能也會著了道。好吧!果然需要動用到第三、第四預備方案。」   艾迪歐用拳套和錘矛撞擊了幾下,發出刺耳的「鏗鏘」聲,精神旺盛地吼道:「來吧!好久沒遇到像樣的對手了!我們再來大戰三百回合!」   「好,來吧!三回合解決你!」楊顛峰跳退一步,舉劍大喝:「真空斬!」   「真個屁啊!」壯漢絲毫不以為意,挺著胸好像在說「有種斬過來」。   「嘿」少年也真的斬了下去。   不過不是真空斬,而是劍又化鞭朝壯漢捲去。壯漢不耐煩地揮錘迎上,可是鞭勢突然起了變化——是「龍卷殘雲」,緊緊地捲住了錘矛!   一道勁力傳來,好像打算把錘矛捲走。壯漢不以為意,運勁回拉。   可是那是騙人的,楊顛峰一待他運勁回拉,馬上順勢箭步衝上!激化模態讓他衝入的角度恰到好處,艾迪歐想揮左拳迎擊已經來不及。   這只是對長槍大漢那一戰,沒用上的戰術的變化應用罷了。   「中!」少年全力擊出!   「我們支持你——楊顛峰!我們愛你——楊顛峰!中華萬歲——一定勝!」這次啦啦隊的口號喊對了。   中華萬歲拳準確地擊中了壯漢的右側腹!   「不夠看!」壯漢馬上揮拳反擊。   楊顛峰錯愕之中向後跳開,和剛剛艾迪歐盾被打掉之後完全相反,少年馬上被對手狂風暴雨般的攻勢逼入劣勢,轉眼間身上已經多出許多傷口。   「楊顛峰,楊顛峰!小心!」伊東華顫抖著瞇上了眼睛,不忍看又告訴自己不能不看。凱琳看得又擔心又是感同身受,便伸出並握住了她家小姐的手兒。   旁邊有人歎息道:「太精采了,真是太精采了!你看嘛,我就說又不是只有在八強的戰鬥中可以看到精采的比賽,這兩個一般預料實力僅略遜於八強選手的參賽者,打起來也如此精采!喔喔,那少年把短刀抽出來了,錘矛加拳套對決長劍加短刀,這就是這兩名選手真正的實力嗎?」   如果嘉希昂在旁邊聽到了,大概會對「實力略遜於八強選手」此語嗤之以鼻!不過就算她在旁邊也聽不到,因為她所有的視覺和聽覺都集中在比賽場中。   中華萬歲拳擊中後的距離太近,就算退得再快也不夠,鞭勢根本施展不開;而就算楊顛峰把菱鞭化成劍形,因為從來沒練過用凱辛劍法來防守,也阻止不了壯漢艾迪歐的進攻。   當然,這都是藉口,真正的理由是因為中華萬歲拳居然沒效所帶給少年的震驚。雖然事前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也擬了一些應對方案,但實際見到了卻又是兩回事。   但是對手驚訝地發現少年抽出了短刀,並趁機把劍也握成反手後,自己就不能像剛剛那樣予取予求了。   「變成波謝,變成波謝,我辦得到的!我看他用這路技巧看了這麼久……可是這把劍還真長,好難用啊!」楊顛峰想著想著,喊道:「我才不會在這裡輸給你!我可是少年武術大賽的冠軍!」   知道楊顛峰底細的人聞言都愣住了,因為想不出他說謊的理由。啦啦隊倒是很高興地為「聯合國少年武術大賽冠軍」歡呼。   「再來一次!」一次武器之間的重擊之後,少年借力往後跳開拉出了距離,又是一招龍卷殘雲向錘矛捲去。   「來吧!這一次我會好好接住!」艾迪歐主動讓錘矛被捲住,然後大喝一聲,用力把少年拉了過來,左拳當然已經準備妥當。   楊顛峰心想:「你中計了!哪有人會同一招用兩次!」他再被拉到中途時,居然翻身跳過了壯漢的頭頂,還能同時把菱鞭從錘矛解下。   艾迪歐心叫不好,猛揮左拳想攔,但失敗了,只有拳套前端的尖刺在少年的腿腹開了個大口子。   少年穩穩地落在他的身後,壯漢暗忖已不及轉身,只是馬步一沉準備接受衝擊。   「這個怎樣,中華萬歲拳連發!」   乒砰!乒磅!   楊顛峰左右拳交出,連續以光拳準確的擊中壯漢背心的同一點!   壯漢往前衝出幾步才停了下來,穩穩地轉身說:「早就告訴你,沒用的!」   「不可能沒用的!」乎也目忘情地大吼起來:「戰術,那是他的戰術!」   「有沒有用,你自己用身體來確認吧!」壯漢沉聲說道,揮舞著錘矛和刺拳又搶攻了上來。   雖然聽到了乎也目的叫喚,楊顛峰還是陷入了參加比武大會以來最大的窘境。   他的事先不管,觀眾席上這時正有位稀客,伸長了上半身像是恨不得再多靠近比賽場上一點。而這位稀客的臉上,還戴著面紗。   「怎麼了嗎?族長大人。」隨從擔心地說:「是不是該制止比賽了?」   「啊?」面紗女子回頭說道:「為什麼要制止比賽?還早還早。我只是在看那少年腿上的傷口。」   隨從聽了楞了楞,心想:「不愧是治療師出身的鮮卑族長,連看比賽都在注意傷口這種小事。」他看了楊顛峰一會兒,隨口應道:  「好像是小傷,血已經止住了。」   「不是小傷。血已經止住,是因為那少年肌肉繃得緊,又沒傷到動脈,還有當然就是——因為他那強得怪異的恢復能力。」一級裁判,也是鮮卑族族長的面紗女子,總算縮回上半身,叉起手說道。   隨從困惑地說:「族長大人治療過那名少年?」   「是啊!可是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傷口已經結痂了。」女族長道:「所以我剛剛才再感應看看,結果在他的傷勢第一時間恢復時並沒有感應到任何顯著的元素波動,看來那是一種天生的異能了。」   楊顛峰的傷勢復原快這件事,不僅面紗女子注意到了,他的對手艾迪歐也注意到了。他明知那腿腹的傷和其他的傷大不相同,卻見少年毫無所覺,好像把它當成和其他身上、臂上的擦傷差不多,心驚的程度不在「以為中華萬歲拳無效」的楊顛峰之下。   可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挨了三、四發中華萬歲拳的壯漢艾迪歐,除了盾被打掉之外,簡直是毫髮無傷;相對的楊顛峰卻傷痕纍纍。   「好,既然如此,我就在你身上多開一些口子,讓裁判判我獲勝吧!」壯漢心想:「我一定要撐到那時候!」   他的小動作增加了,楊顛峰身上的小傷登時以更快的速度增加,可是少年卻沒有發現,只是一邊機械式地模仿波謝的雙短劍防禦劍術,一邊尋思對策:  「就算乎也目說的沒錯,可是我已經沒幾發中華萬歲拳了。左手已揮了三拳,就算戴著拳套也已經是極限了;右手更糟,沒拳套,只能再揮一拳。只剩一拳的中華萬歲拳,真的能夠確實打倒對方嗎?」   少女擔心的表情從少年的視界掠過。   「……她是第一次來看我比賽耶!我已經辜負了伊東華的期待,不能全身而退了!要是連比賽都輸了,豈不是遜到了極點?都到了這種節骨眼,就算用了烏德薩能力,我也要贏!可是我本來就已經用了念動力啊!瞬間移動有個屁用啊?移動過去也不能把對方擊倒……」   少年十分懊悔——要是之前有多花一點心思在「怎麼應用烏德薩能力戰鬥之上」就好了!就算被嘲笑,也應該試著去問問指導教授的!   「只好尋找最佳時機把最後一拳打出去,然後盡人事聽天命。」   好像天不從人願,才剛這樣想對手的攻擊就慎重了起來,難道他察覺到自己的意圖了嗎?   場外的人似乎不做如此想,乎也目握緊雙拳興奮地想著:「看吧!楊顛峰,中華萬歲拳的威力生效了,對手的行動緩慢下來了。」   楊顛峰渾然未覺,又對最後一拳的利用方式躊躇了起來。他想:  「唉,要是沒有分身就好了,現在多叫一個分身不知道有沒有可能辦到,但是怎麼用分身同時攻擊對手也是個問題……嗯?等等?『分身』?」   烏德薩的能力,強大到足以製造出分身。發生氛爆時,雖然是「散亂、浪費」的能量釋放形勢,可是也能打散一艘驅逐艦份的質量。要對付這樣的對手,應該輕而易舉才是啊!問題怎麼就是一個方法都想不出來呢?   「對了!」少年靈光乍現:「我叫一個分身,也只是為了用來複製一招中華萬歲拳而已,實際上打一拳用不到一整個人;我只複製一隻手……好像不行……那麼……那麼……如果我單只複製『拳勁』呢?」   他只是剛想出這個辦法,卻猛烈地相信自己有能力辦到。   「拳勁是種『力』,無形無質的東西,照理來說怎麼能複製呢?不過這裡是魔法世界啊!連冷和熱都可以被當成元素單獨思考,『力』又有何不可?」   楊顛峰精神大振,往後跳開,吼道:「分勝負吧!接下我最後的誠意!」   艾迪歐並未搶攻,只是冷靜地想「這一擊我也要撐住」,回吼道:「來吧!」   少年手一振,又舞起了鞭圈。   「原來不是中華萬歲拳,是打掉盾的那個鞭招嗎!」壯漢凝神細看,一邊也暗自為了對方已經發不出中華萬歲拳而慶幸。   可是楊顛峰只是故意擾亂對方的判斷,這不是「三陽開泰」,卻是鞭勢的蓄法有些微差異的另一招「心花怒放」!   壯漢只見鞭勢接連捲來,冷靜未失,一一揮舞錘矛化解。   但最後一發連鞭柄也一起飛了過來,他就不由得楞了一楞,待見到少年已經發動激化模態衝入他的懷中,已經來不及躲開。   「吃我這一記!」楊顛峰拋了菱鞭,右手握緊發出蓄勢已久十二分的實力,和依然微弱的光芒,全力朝艾迪歐胸口轟下!   壯漢不敢硬吃,向後跳出。   砰磅——  觀戰中的一級裁判面紗女子,突然嬌軀劇顫。   「複製」到底有沒有發生,楊顛峰根本沒有把握。他已經用盡吃奶的力氣把這拳打了出去,看壯漢後躍之後站定,連忙舉起雙手說:「不打了!你再不倒的話,我就要投降了!」   艾迪歐果然沒有倒下。   少年歎了口氣,抓抓頭轉向裁判說:「嗯,裁判,我說話算話……」   裁判舉起紅旗,可是突然換了另一隻手,才揮下並喊叫道:「勝負已分!擔……擔架!快點!」   楊顛峰愕然轉身,只見壯漢好像想向前跨一步,卻跨不出去,然後鼻、嘴都流出血來,緩緩地跪下,仆倒在地上。   「天啊!」、「難以置信!」觀眾席上,英布裡遜和嘉希昂同時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地驚呼著:「『要塞戰車』艾迪歐倒下了!過去十年中,就算敗北也不曾倒在戰場上的艾迪歐,居然倒下了!」   喊完後驚愕地互望一眼,連忙怒目相視,轉身朝與對方所在相反的方向離開。   本來有些失望,現在才轉而相信楊顛峰剛剛的宣示是在耍帥的親衛隊們,連忙舞起勝利呼來。可是她們雖然喊得起勁,和席間的騷動比起來,還是細如蚊吟。   結束勝利呼後,有個隊員提起膽量大喊道:「楊顛峰先生!請問楊顛峰先生,剛剛那一招是?也是中華萬歲拳?」   「是……是中華萬歲拳,再加上……」楊顛峰抓了抓頭,舉起手高喊著:「草剃流古武術 三神技之壹——無式!嗯,是最終決戰奧義的樣子。版權所有:日本電玩公司SNK。」   會場中少年的支持者們都忍不住歡呼起來,讓他不得不一一揮手致意,只是偷偷地向少女比了個表示歉意的手勢。   「笨蛋,道什麼歉嘛!」伊東華熱淚盈眶地說道:「平安回來就好。」   因為被場中熱烈的氣氛感染,面紗女子的隨從也為少年歡呼了幾聲,回頭一看才愕然發現族長大人嬌喘連連、香汗淋漓地倒在自己的椅背上。   「族、族長大人,您沒事吧!怎麼了!」那隨從連忙說道,想伸手去扶,又不敢,縮回來也不是,只好放在半空中。   「我沒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面紗女子起身說道:「我們走吧!」   「是。」隨從連忙跟上,還追問著:「族長大人您不要緊吧?到底是……」   「沒什麼啦!我只是感覺到了那少年的異能罷了。好強烈的元素,不,瑪那波動啊!」面紗女子自言自語地說道:「難怪他會被胸口的咒印灼傷。雖然他看起來不太會運用那種異力的樣子,不過這樣一來第三名勇者候補人選就確定了。」   隨從對她的自言自語早已見怪不怪,一句也不敢聽,刻意落後了幾步。   雖然累得很想直接回宿舍去倒頭大睡,楊顛峰畢竟還是先回到休息室等著接受支持者們的道賀。只是,見慣的身影中已有一人再也不會來了,想想都令他鼻酸。   第一個進來的果然是乎也目,而且他似乎也想到了和少年一樣的事情,笑容顯得有點苦澀。接著進來的,還是英布裡遜……加一。   「我去幫你守門,你這次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年輕的男爵堅定地安慰著自己的妹妹,然後守門去了。   少年不明所以的時候,女孩已經瑟縮著走進前來,戰戰兢兢地說:「楊……楊顛峰先生,謝謝你讓我看了一場這麼精采的比賽。」   楊顛峰笑著接過大得有點過分的捧花,說:「謝謝你的花。沒有啦!我也沒有特意要讓比賽變得精采,只是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像上一場比賽,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不就很無趣嗎,真對不起。」   乎也目冷眼旁觀心想:「說什麼傻話?如果是故意要讓比賽變得精采,會這麼精采才有鬼哩!」   「不,楊顛峰先生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少女連忙說:「上一場比賽我也有來為楊顛峰先生加油,只是您先走了,我……我……」   少年好不容易想了起來:「對,我是先走了。」   「我……我……」少女的聲音越來越低:「為了答謝楊顛峰先生讓、讓我看了一場這麼精采的比賽,我可不可以請楊顛峰先生跟我……跟我……」   「什麼?」少年豎起了耳朵,這只有讓對方更為害羞。   「跟我……跟我約……」   「嗯……不好意思,我聽不清楚,能不能麻煩你大聲一點點?」   「跟我約……約……」   她終於忍不住又紅了眼眶,轉身跑掉了,把莫名其妙的楊顛峰與更覺得莫名其妙的乎也目留在休息室裡發呆。房外的英布裡遜搞不清狀況,跳著腳說:「你怎麼又跑掉啦?」他想了想,還是先回到房裡對楊顛峰說道:  「對不起呀!楊兄,我知道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可是當哥哥的看她這樣實在不忍心,所以還是鼓勵她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不好意思讓你受窘了!」   「英兄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話也聽不懂。」少年困惑地說:「她話講一半就跑出去了,到底是怎樣啦?」         第六章 消弭民族隔閡     英布裡遜大驚道:「啊!是這樣的嗎?那個傢伙……不好意思,恭喜你獲勝,真的很了不起!可是我還是得去追她,下回見。」然後他又轉身追出去了。   乎也目呆愣楞地目送他離去,這才轉頭對楊顛峰說道:「你真的聽不懂她要說什麼?」   「你聽懂了?」楊顛峰反問道。   胖大漢子還沒回話,見門外一人躲躲閃閃地進了房間,原來是嘉希昂。她困惑地說:「英布裡遜那傢伙怎麼了?跑得飛快耶!」   「大概是戀妹情結吧!」少年打了個哈哈。   「真有這回事?下次可以拿來當題材取笑他,比起那個……」女騎士隊長鄭重地走到少年面前,逼問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楊顛峰抓了抓頭,反問道:「我是覺得自己蠻了不起的,但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瞎子才會看不出來吧!」女騎士隊長拉了把椅子,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大罵道:「他的『玄鈦』胸甲板金居然被打凹了,鏈條也斷裂了!你的右手能不能借我看看?」   少年邊伸出手邊擔心地說:「要看手相的話輕一點哦,疼得正厲害。」   「我要看的是手背,不是手心!」   「我的指甲隙縫保證沒有油污(注),所以可見得我現在還不適合當機車或是機械人戰機保養員。」   (作者註:因為有很多讀者反應本故事中很多笑料典故都沒有註明出處,這次特別註明一下,是在東立版漫畫《幸運女神》十四集P.32. )   嘉希昂摸了半天,把少年弄得又癢又痛,連忙說道:「看,都腫成這樣了!」   「看,只是腫起來!」嘉希昂尖叫道:「正常來說,這麼大力的揮拳應該會把所有的指骨都打碎,或是至少斷個三、四隻吧?你的骨頭居然連點裂痕都沒有!」   她氣急敗壞地轉向乎也目,指著楊顛峰的右手說:「你看這合理嗎?」   「就算問我,我也……」乎也目苦笑著說。   少年連忙說:「大概是因為我的拳中灌注了真氣,所以受傷變輕了!」   「鬼扯,什麼屁真氣,你到底是怎麼打的!」女騎士隊長逼問道。   「我……」楊顛峰叉起手說:「這是獨門秘訣,能告訴你嗎?」   「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可是我很想知道啊!」嘉希昂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你難道不知道嗎?雖然沒選入八強,艾迪歐的承受力和那身裝甲的強度,在高手之間也是人盡皆知的!這是他成名後第一次在戰場上倒下來!」   少年不耐煩地說:「那個啊!你有自己用拳頭打過嗎?說不定他比你想像得要脆弱,你也可以用拳頭把他打倒,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   「我是沒有自己試過,可是、可是……」   親衛隊們突然像以前一樣一窩蜂地湧了進來,七嘴八舌地祝賀著,讓少年不得不把嘉希昂捨棄了。女騎士隊長有再多不滿,也只得暫時吞回肚裡。   楊顛峰一一回話,十分吃力。   「吵死了!安靜一點!」突然有個尖叫聲傳來。   親衛隊女孩們愕然回頭,一齊望著發出尖叫的那個隊員。   杜黎娜輕咳了一聲,說:「大家看不出來楊顛峰……呃,楊顛峰『先生』需要休息嗎?想要祝賀他的心情,我和大家都一樣,可是那應該以不妨礙楊顛峰先生喘口氣的前提來進行,不是嗎?」   氣氛一時變得很僵。迪烏姆冷笑著心想:「說的不錯嘛!杜黎娜。可是這樣你等於是在與所有的親衛隊員為敵,你是不想待下去了嗎?」   只見楊顛峰排開眾人,神情漠然地走到杜黎娜跟前,突然一拳往她頭上敲下。   小女孩馬上眼淚汪汪地回罵道:「好痛啊,你幹嘛啦!」   「你不要自以為很瞭解我的樣子!」少年沒好氣地說:「你以為在場上拚死拚活很有趣嗎?你以為我很喜歡把力氣浪費在上邊嗎?我就算再也沒有力氣浪費在比武大會上了,也很樂意跟各位可愛的支持者們聊天的!」   親衛隊員們之間馬上染上了一股桃色的陶醉氣氛,而楊顛峰的話還沒說完:  「杜黎娜。」他又轉向女孩說道:「我不知道你幹嘛加入,可是你既然要加入就好好跟大家相處,不要亂說話!」接著轉向其他親衛隊員們苦笑著說:  「對不起,其實因為我跟這傢伙的姊姊很熟,杜黎娜就像我親妹妹一樣,我想她可能只是為了糗我才加入各位之間的,她年紀還小,脾氣又壞,常常亂說話,請各位多多包涵。」然後壓著杜黎娜的頭一起對其他人鞠了一躬。   「楊顛峰先生千萬別這麼說,我們不會介意的!」迪烏姆陶醉地說,其他女孩們馬上也七嘴八舌地附和了。   杜黎娜簡直快氣炸了:「楊顛峰你……」可是少年馬上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今天再胡鬧的話,就滾出去,知道嗎?」   迪烏姆馬上搶著說:「我們大家都很想知道,楊顛峰先生,你跟杜黎娜的姊姊到底是什麼關係?」其他的親衛隊員馬上贊同了。   少年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地抓著頭說:「……我們正在交往,我深愛著她。」   剛剛吵雜之聲浪大有捲土重來之勢的親衛隊們,突然又陷入一片寂靜;尤其是剛才還滿腹怨氣打算伺機反擊的杜黎娜,聽了這番話,登時差點暈過去。   「我……我是怎麼了?我受到打擊了嗎?」女孩心想:「我早就知道事實就是這樣,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一個頭髮往後梳的親衛隊員淚汪汪地說:「楊顛峰先生,你是開玩笑的吧!這是假的吧?」   楊顛峰尷尬地笑著,迪烏姆便替他解圍道:「如果楊顛峰先生是一位把感情隨便說說,或是不專情的人,我們也不會這麼支持他了!」她轉向少年說道:「不管別人怎麼樣,我迪烏姆會繼續為楊顛峰先生加油,不管是比賽還是戀情!」   「謝謝你!」少年忍不住心想:「這女孩雖然看起來年紀和杜黎娜差不多大,可是不只是身高高一些,也很懂事呢!」   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然後小女傭凱琳就帶著正主兒進來了;就算不知道她是正主兒的人,一看到楊顛峰望著她那癡呆的表情,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凱琳、乎也目和迪烏姆悄悄地趕著其他人離開了房間。唯一的例外是女騎士隊長嘉希昂,她不知何時早已離去。凱琳臨去前得意地回頭一瞥,心想:「嘿嘿,這兩人個性單純,現在又正愛得如火如荼暈頭轉向,差不多該是時候了。」   一群人離開選手休息室之後,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離去。其中,還沒從剛剛的打擊中恢復過來的親衛隊員們,連剛剛說了好聽話的迪烏姆,都忍不住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沒想到楊顛峰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真沒意思!」那個頭髮往後梳的女孩,眼眶泛紅地說。   「只是喜歡而已,又不是婚約。」迪烏姆安慰她說:「楊顛峰先生還年輕,如果我們這麼快就放棄了,當他和現在的女朋友分手的時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個剛好在他身邊的女孩子。」   「說的也是!」另一個親衛隊的女孩這才破涕為笑。   杜黎娜落在隊伍最後頭,心情沉重地想著:「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才會想得這麼輕鬆。姊姊和楊顛峰之間的羈絆,豈是這麼單純的『喜歡』。」   迪烏姆瞪了她一眼,悄悄地放慢腳步到了她的身邊,低聲說道:「杜黎娜,你真的愛上了那個男人了?」   女孩有氣無力地回瞪了一眼,像是連回嘴的興趣都沒有。   「真的還假的啊?開玩笑!」迪烏姆吃驚地想著,連忙追著逼問道:「你堂堂一個公爵之女,居然和自己同母異父的姊姊搶男人?太沒出息了吧!」   杜黎娜霍然轉頭,恨恨地瞪著她,右手一振登時把法杖變了出來。   「你,要打嗎?」迪烏姆倒退一步,手中也多出了一把羽毛扇。   女孩對她怒目而視了幾秒鐘,表情漸漸轉變為悲傷。正當迪烏姆困惑的時候,杜黎娜卻突然揮出了手中的魔法杖。   「哇!」迪烏姆連忙用扇子遮住了臉,大罵道:「你太卑鄙了吧!居然做假動作……啊咧?人呢?」   杜黎娜早就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旁邊有啦啦隊成員驚歎道:「哇!杜黎娜小姐居然會『意念轉位』的法術,真是了不起!」   迪烏姆皺起眉頭,收下了羽毛扇說道:「……還好啦!大概只比我差一點。」她心裡想著:「那個女孩真是不像話,就算放棄競爭女皇之位了,一個堂堂公爵之女居然去喜歡上那種平民?真不像是我以前認識的杜黎娜,她到底怎麼搞的?」   有了伊東華的陪伴,這天晚上楊顛峰當然在選手宿舍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覺。不過當晚恩居奇維城卻不是每一處都像少年的房間那樣安詳寧靜。   某高級旅館三樓,與少年有三面之緣的性感冶艷女法師,正在小酌一杯色澤如寶石般晶瑩水亮的雞尾酒,享受著客房服務。   侍應生來敲門了:「女士,有兩位自稱是葉錫阿邦聯來的客人想要拜訪您。」   「哦?」女郎顯得有點驚奇:「……請他們進來。」   兩名大漢神色不善地進來了,侍應生大概是害怕被捲入,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女法師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口,神情嫵媚地問道:「兩位,晉級還順利嗎?咦?原來不是三位的嗎?兩位還有一名夥伴怎麼了?」   「你還敢說!」為首的短髭大漢怒吼道:「都是你這妖女害的!特瑞彼的肋骨裂了四根,現在還躺在醫院裡,這也就罷了,你居然害得我們葉錫阿邦聯成了全葛裡布林特的笑柄!」   「他這麼快就輸了嗎?」女法師汀佩妮驚奇地說:「怎麼輸的?」   「你還裝蒜!」短髭大漢身後的那人惡狠狠地說:「還不只是他輸了,我也輸了!你以為你的騙術在世界級的勇武大會中可以用多久?一下子就被人揭穿了,還丟盡了我們祖國的面子!」   汀佩妮皺著眉頭問:「什麼裝蒜不裝蒜的,我真的不知道呀?你們到底怎麼輸的?說我用騙術又是怎麼回事?」   「還敢裝蒜?」兩名大漢怒吼一聲,「唰」地一聲各自拔出了彎刀,一前一後擺開陣勢喊著:「我們要把你這妖女扭送到紀律委員會!就算我們不免貽笑全天下,也要把你這個罪魁禍首給送辦!」   女法師柳眉一蹙:「什麼?你說誰是妖女?」   「就是你這妖女!乖乖束手就擒!」短髭大漢身後那人剛輸掉了比賽,滿肚子氣無處出,搶上前來伸手就想抓。   汀佩妮怎麼會被他抓到?那兩人眼前一花,女法師已經從原地消失,飄在房間深處,神情冰冷地說:「我原諒你們一次,把被打敗的經過告訴我。」   兩名大漢一楞,然後同時大笑了起來。   「你、你原諒我們?笑死人了!你以為我們還會再害怕你的幻術!」   「別忘了這裡是恩居奇維城!在別處我們怕著了你的道,在這裡,你能把我們怎麼樣?我們可是勇武大會參賽者!」   短髭大漢假笑完畢,重新目露凶光,道:「咱們別跟她多囉唆,讓她去跟勇武大會治安委員會解釋吧!如果她再抵抗,卸掉她一隻手臂也不要緊!」   「唉唷,好可怕呀!要卸掉我一隻手臂呀?小女子我怕得全身發抖,站都站不穩了呢!」女法師神色一變,笑得花枝亂顫。   「動手!」兩人不敢大意,一齊向她殺去。再怎麼說,他們也是葉錫阿邦聯的勇武大會參賽代表,而且精擅合圍戰法,默契十足;看這兩人聯手進攻之勢,鋒銳難當,就算當事人換作是賽前預料中的二強「雙尖金槍」素雲藏或是「一隙斬」羅絲諾,想必也不敢輕忽大意。   可是女法師汀佩妮只是若無其事地揮揮手,兩名葉錫阿選手的胸膛登時便噴出了汩汩血柱,他們就像在奈伊錫翁面前毫無還手餘地的班司塔尼親衛騎士一樣,還來不及在自己的臉上現出錯愕的神情,就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噴出的血柱在女法師的面前受一道無形之牆所阻,連她的衣服都沒有弄髒。可是女法師還是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自己布料不多的衣服,歎了口氣說道:「真是兩個大傻瓜,別說我根本不怕那個什麼紀律委員會;就算我真怕他們,頂多也就是今後在城裡的行動比較不方便一點而已。居然敢對法師拔刀相向?誰能救得了你們!」   她抓了抓頭,繼續自言自語道:「這樣殺了也有點麻煩,不是連那個叫凶拳的都被打倒了嗎?後來出了什麼狀況?我還是得查清楚才行,不然實驗就白費了。要去哪查呀……嗯……啊!對了,不是有個『勇武大會報』,城裡到處撿得到,去拿這幾天的份來看看吧!」   說完之後,女法師汀佩妮就把兩具屍體拋下不管,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旅館。   說到這個勇武大會報,每天早上每個選手宿舍的房間都會收到一份。楊顛峰自從上次被乎也目罵「你沒常識也要常看電視」之後,每天早上就會抽點時間來看看這份報紙。   今早他起床也是如此。坐在床邊攤開頭條一看,登時嚇了一跳,滿版印著「葉錫阿兩名選手遭人以殘忍手法殺害」的報導,當然也有大幅照片。   「嚇……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怎麼突然回到了台灣,頭版就是社會版。」楊顛峰拍拍胸脯,心有餘悸地說。   他隨便看了看葉錫阿兩名選手死亡的報導,感歎地說:「沒想到震撼勇武大會一時的氣牆三名選手,突然就二死一傷,這也是不勞而獲的下場嗎?」   雖然又考慮了一下要不要通知勇武大會主辦單位關於女法師的事,可是報導中有提到旅館侍應生的證詞,而楊顛峰知道的事情並不比旅館侍應生多多少,也就將它置之不理了。   原來放在頭版的八強近況,被放到二版去了。楊顛峰想起嘉希昂的比賽應該就在昨天下午,於是特別留意了一下。   「哇!嘉希昂受傷了?」他說。畢竟上次才和瑟那談過那些事,所以會對這種字眼特別敏感小心。看報導所述,傷勢應該並不嚴重,不過接下來才正要進入消耗戰最嚴苛的時期,任何傷勢都不得輕忽大意。   少年放下了報紙,開始盥洗著裝,心想:「下午就要公佈五回戰直到決賽的最終賽程表了……不過我還是等下班再去看吧!反正若是真碰上了什麼好運或是倒楣事,威特多一定會敲鑼打鼓地跑來告訴我的。啊!昨天好像有點招待不周,下班以後順便去探望探望嘉希昂的傷勢,當是賠禮吧!」   主意已定,他就赴貴族學校圖書館上班去了,臉上還掛著幸福的癡笑。畢竟,本來就很喜歡泡在圖書館裡的伊東華,最近因為某些緣故,留在圖書館的時間又增加了許多,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雖然也考慮過要不要邀請少女一起去,不過伊東華和嘉希昂完全不認識,這樣把女友帶去好像有點奇怪。楊顛峰決定自己去,便婉拒了少女用馬車送他回宿舍的邀請,在夕暮下班時分換下自己擔任圖書館管理員的制服後,便在桌上攤開了恩居奇維城的地圖。   「唷,下班囉!」少年的頂頭上司也進了更衣室,笑嘻嘻地換著衣服說:「你參加那個什麼比武大會,比賽還順利吧?」   「托您的福!」楊顛峰笑著點頭打了招呼。   嘉希昂所住的旅館離這裡還蠻近的,少年打算走路去,然後在回程中再順道去看看下午公佈的最終賽程表。不過,路上當然少不了得買束花意思意思。   楊顛峰只知道嘉希昂住哪間旅館,並不知道她的房間號碼,不過這只要在櫃檯問問「班司塔尼代表團一行人」的住處就行了,不是很大的問題。詢問之前,少年的龜毛症突然發作,心想:「這樣冒昧拜訪,會不會不太好意思?說不定人家受了傷正需要多休息呢!我還是先探探情況再去吧!」   他在大廳沙發上以最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閉上眼睛分享嘉希昂的感官訊號,沒想到立刻聽見了她屬下的吼叫聲而嚇了一跳。   「隊長!那些恩居奇維豬簡直欺人太甚!我們應該立刻打道回國,再度向恩居奇維邦聯宣戰!沒想到他們居然做到這種地步!」   少年挖了挖耳朵,心想:「恩居奇維邦聯又怎麼欺侮嘉希昂她們了?」   「哥米奧副官,你先冷靜一點。」嘉希昂自己的聲音確實很冷靜。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這張賽程表簡直是為了阻止隊長您晉級,讓恩居奇維代表順利晉級而量身訂作的!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來!」   女隊長冷冷地說:「閉嘴,哥米奧!你是在直指抽籤過程作弊嗎?你是在質疑監督的『光明聖徒會』的公正性嗎?要知道,八百年前那場大戰雖然慘烈,可是咱們班司塔尼受到的波及程度並不大;真要嚴格來說,什麼勇者選拔、魔王封印跟我們根本就沒有直接關係,不是嗎?如果你打算要與光明聖徒會為敵,一開始就不該來參加勇者選拔比武大會吧?」   「可……可是……」副官依然怒不可遏:「雖然我不想懷疑光明聖徒會,但恩居奇維邦聯好歹是地主,是主辦人!如果說光明聖徒會對他們的卑劣行為沒有睜只眼、閉只眼,我是不相信的!隊長您也在場,您沒有看到嗎?當席次抽出來的時候,那些恩居奇維豬得意的表情!」   只聽嘉希昂淡淡地分析道:「八強選手只剩下七人,而在甲乙組當中居然是五比二這種分配;而『雙尖金槍』素雲藏和其他四人在甲組,『一隙斬』羅絲諾和英布裡遜在乙組。你如果說這是恩居奇維人為了讓英布裡遜順利晉級才做的安排,我不打算否認。可是,我的位置剛巧必須連續和八強中的四人對陣才能順利晉級,我寧願相信這是由於我的運氣太差。要知道,在甲組的每個選手都不好過,並不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隊……隊長!」副官繼續勸說道:「再怎麼說,您的萬金之軀,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場合就算受到任何髮膚之傷,也會愧對陛下的期許的!」   「不要說了!」嘉希昂堅決地說道:「我要是在這裡棄權了,豈不正中那些恩居奇維的小人下懷?我偏不棄權,定要奮戰到最後一刻!」   楊顛峰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走向櫃檯去要求會面。   這樣高級的旅館,辦事效率自然也高,很快就有人把楊顛峰領到嘉希昂的房門前。少年斟酌著自己的措詞,把剛剛聽到的話全部從臉上隱藏起來,以平常的神情敲開了嘉希昂的房門,正經八百地說:「我來探病的,你不要緊吧?」   「你有毛病啊?」女隊長笑罵著指著自己的左上臂繃帶說:「這麼一點小傷,你也要來探病?」   楊顛峰還是一副正經八百的神情:「因為昨天早上我招待不周,又擔心你是因為見識到我的神功之後驚魂未定,才受傷的!我認為我有一部份責任。」   他本以為女騎士隊長會繼續笑罵,沒想到她只是淺淺地笑了笑,說道:「見識到你的神功之後驚魂未定……嗎?也許是吧!」   「你……你的傷勢很重嘛!」少年並未就此放棄,驚愕地說。   「……這樣你也能看出我的傷勢輕重?」嘉希昂疑惑地指著自己的手臂說。   「當然!」楊顛峰理直氣壯地說:「你的傷口一定是發炎了,所以你一定發高燒了,不然小氣又摳又驕傲的嘉希昂隊長怎麼會說這種話!」   女隊長終於咬牙切齒地站了起來,揮舞著右拳逼近過去邊大罵道:「你這傢伙欠扁呀!找死——」   少年突然把藏在身後的花束遞到她的面前,誠心說道:「祝你早日康復。」   嘉希昂初見花束有些錯愕,不過很快恢復為若無其事的表情,單手接過了花束插在房裡的花瓶後,重新坐了下來。   「對了,結果我和你最快會在第幾回合對上?」少年問道:「我還沒去看最終賽程表呢!」   女郎驚異地說:「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去看?你下午都在幹些什麼?」   楊顛峰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是在打工呀!勇武大會比完之後,我還是得要回去過一般的生活耶!沒有錢是不能過日子的!」   「嘖,搞不懂你在想些什麼!」嘉希昂皺著眉頭說:「這個最終賽程表嘛!說起來我的運氣也真背,或者應該說你的運氣真好。除非我們都晉級到決賽,不然是不可能會碰頭的!當然,還有在敗部碰頭的機會。」   楊顛峰迅速地轉著念:「這麼說我是被分到戰況比較輕鬆的『乙組』囉?」嘴裡當然是若無其事地笑著:「哈哈!那我真是太幸運了!」   女隊長笑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反正你這裡應該有賽程表吧!就拿來借我看看吧!」少年問道。   「啊?你要在這邊看呀!」嘉希昂煩惱地抓了抓頭,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把班司塔尼代表團自己印的最終賽程表給了一份給楊顛峰。   晉級到五回戰的選手,還有六十四名。楊顛峰先看乙組,即第二組的賽程。反正他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只是裝模作樣而已。接下來,他在甲組的賽程中找到了嘉希昂的名字,一路往上看,臉色立刻變了。   嘉希昂好奇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楊顛峰再仔細看了看,乎也目也不幸被分到甲組,而且第五回戰就要對上八強選手。他想了想,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位置怎麼樣?」   「說好運也是好運,說壞運也是壞運。」女騎士笑著說。   「怎麼說?」   「壞運的部分是,你在第六回戰就會碰上『一隙斬』羅絲諾,除非你想傻瓜一樣的硬拚看看,不然你的連勝就要中止了。這下你的那些親衛隊員們會很失望;而好運的部分是……」   少年驚奇地說:「什麼叫像傻瓜一樣硬拚看看,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嘉希昂很不高興地說:「聽人家的話要聽完嘛!羅絲諾幾乎已經篤定晉級為乙組冠軍,就連英布裡遜對上她大概也只能以棄權收場,所以你只要在第六回戰棄權就可以篤定進入敗部。以現在的賽程表來看,你在敗部的晉級應該會很輕鬆。」   「去你的,我才不要棄權!」楊顛峰笑罵了幾句,歎口氣說:「不棄權我看我也贏不了吧!那你呢?你能順利進入敗部跟我打嗎?」   女騎士欣然笑道:「甲組最有希望的優勝候補是『雙尖金槍』素雲藏,我要在第八回戰才會跟他碰上,所以我會在八回戰的敗部等你,之前你還得要……」   少年板著臉說:「你把我當傻瓜呀?你以為我當真看不懂這張賽程表?」   「什……什麼意思。」嘉希昂聽得一楞一楞地。   「真——是的。」楊顛峰抓著頭說:「你來參加這個勇武大會,不是為了搶這個莫名其妙的勇者頭銜,是為了再跟我打一場吧?真是的,何苦呢?不嫌太麻煩嗎?你想要報仇雪恥,我答應去班司塔尼時再跟你比一次就是了!」   女騎士驚訝地說:「少臭美了,我才不是……」心中則暗罵道:「那只該死的妖精,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都不知道!」   「真的不是?那就好,我告訴你,我參加這個勇武大會也不是為了當勇者,而是為了賺獎金,才不會想要因而賠條胳膊賠條腿。就算我們在敗部遇上,我也不會跟你認真打的啊!」楊顛峰說道。   嘉希昂氣得七竅生煙,道:「你這個混帳東西……」   「我是尊敬你才這麼說;兩個人都不是最佳狀態,打起來有什麼意思?」少年理直氣壯地說:「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答應你,再跟你好好比一場。」   女騎士楞了楞,問說:「我要是在比武大會落敗,就會回班司塔尼去了,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來恩居奇維了呢!」   「你以為我會爽約?」楊顛峰叉起手來,沒好氣地說:「我還沒看過班司塔尼城的光之巨神像,也很想念塔尼夫夏的朋友,遲早得去一趟的。」   「好吧!」嘉希昂攤攤手說:「答應你什麼事?」   「棄權!」少年正經八百地答道。   女騎士楞了楞,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道:「連你也這麼說!我棄不棄權干你屁事,我棄了權對你有什麼好處……」   「有天大的好處。」楊顛峰溫柔地說:「你棄權了,我就保全了一個朋友。」   嘉希昂滿肚子脾氣再也發不出來,又不想讓眼眶裡打轉的眼淚滴下來,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少年十分尷尬,咳了一聲說道:「呃……總之,我的條件就是這樣,你如果現在就棄權了,我發誓以後一定會去班司塔尼找你再比一場;如果你不棄權,現在開始參加了任何一場比賽,就當我沒說過這件事情,明白嗎?我還要回去研究一下賽程表,你也好好休息養傷吧!再見了!」   女騎士沒有答話。   楊顛峰硬著頭皮轉身離開了房間,剛關上門走出沒幾步,一個班司塔尼軍官就上前熱淚盈眶地握住少年的手。   「楊顛峰先生,實在是太感謝您了!」那人淚眼婆娑地說:「小的哥米奧,雖然以前就知道您其實來自聯合國,不是恩居奇維人,可是一直認定您站在恩居奇維那邊,所以一直反對隊長和您結交。現在小的才知道自己完全錯了!」   「你……你在說什麼呀!」少年最不擅長應付這種狀況,結結巴巴地說:「嘉希昂……子爵,她劍術高強,我是最清楚的了!我不想在勇武大會上碰到她,勸她棄權完全是出自一片私心……」   那軍官感動地說:「請楊顛峰先生別再說了,小的再有眼無珠,也不至於這麼沒見識——非常對不起,剛才兩位的交談小的都聽見了,小的就算無知,也知道甲組的戰況越激烈,參戰高手越多,對乙組選手而言正是有利無害;而楊顛峰先生正是乙組,天底下哪有乙組選手為了讓自己順利晉級勸退甲組選手之事!您的友情小的會永遠銘記在心,不敢一日或忘,日後一定報答!」   楊顛峰只好唯唯諾諾地應付著,快步離開了這間高級旅館,心裡還想著:「那個什麼勝部敗部、甲組乙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反正嘉希昂也送了我一張賽程表,我還是直接回去問問乎也目好了。」   「也就是說……」乎也目道:「不計敗部賽程,在這種單淘汰制的比賽中,前三十二名選手和後三十二名選手中各只會有一名勝出,而在決賽碰頭決定冠亞軍;所以,前半和後半的選手除非打入決賽,不然就沒有碰頭的機會。兩邊賽程可以分開加以分析,無論叫甲組乙組還是A組B組,都只是個代號,沒什麼分別的。」   此時,楊顛峰已經回到宿舍,靜靜地聽乎也目分析著。   「預料中的八強選手有七名順利晉級,甲組一共有五名,乙組只有兩名,這種分法是不太平均沒錯,可是也沒有到誇張的地步;可是再加上敗部冠軍可以獲得和亞軍一樣的榮譽,情況就比較複雜了。」乎也目拿起鉛筆,在賽程表上畫著說:「你看,如果賽前預料的兩強都順利晉級的話,他們晉級的路線就是這樣……相對的,在他們晉級的過程中被打敗的選手都會進入敗部。」   「嗯……那其他選手呢?」楊顛峰似懂非懂地說。   「也就是說,所有其他選手都得要晉級到『敗給兩強選手』的地步,才能參加敗部的賽程,而遇上兩強選手前的賽事就很重要了。」乎也目繼續畫著並解說道:「你看,這就是其他八強選手的晉級曲線,甲組的賽程中幾乎都擠成一團,如果非兩強的選手們必須這麼早就彼此比拚,一定有敗者出現;而敗者就連進入敗部戰的資格都沒有——正確地說,甲組的五名八強選手,除了素雲藏外,只有一人能進入敗部,真的很誇張!相對的卻有一些較早碰上兩強的廢渣可以進入敗部戰。我呢,正屬於老早就碰上其他八強選手的倒楣者之一。而乙組這邊就很輕鬆自在,羅絲諾和英布裡遜不遇上任何八強的選手就能順利晉級,到準決賽才會碰頭;而你也相當輕鬆,如果在六回戰贏過羅絲諾,接下來的唯一難關就只剩準決賽的英布裡遜,打贏他就是勇者候補,坐二望一;就算輸給羅絲諾,在敗部只會先遇上甲組被素雲藏淘汰下來的廢渣,可繼續輕鬆晉級。而且,敗部的賽程會直到準決賽結束才舉行,你有很多時間可以好好休養;相對的打到第八、九回戰才落入敗部的那些其他八強選手們,卻是傷痕纍纍,疲累不堪。」   少年聽得暈頭轉向,終於放棄了弄懂這是怎麼一回事,直接問道:「那,嘉希昂棄權對我來說是有利還是不利?」   「當然是不利的囉!甲組的戰況越激烈,乙組選手越能坐收漁利呀!」乎也目笑著說:「不過像那位女士這麼倔強的人,大概不會輕易棄權吧?如果是別人的話早就棄權了。我也打算棄權。」         第七章 提升精神境界     楊顛峰驚愕地說:「你……你也要棄權了?你的傷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胖大漢子摸了摸已經包上繃帶的胸口,苦笑道:「是比我想像中的還嚴重一點。不過主要的原因還是——雖然不像嘉希昂這麼慘,我也得打倒兩名八強選手才有進入敗部戰的指望。把報酬和可能受的傷比較一下,就覺得太不划算了。」   「是這樣啊……」楊顛峰感歎地說:「那我還真的要感激自己的好運呢!瑟那早早就倒楣而敗了,你的棄權也是運氣成分居多,我無才無德卻……」   乎也目大笑起來,拍拍他的背說:「說什麼傻話?你可是我們第四名同盟最後的希望了,要好好加油呀!一定要保住第四名同盟的名聲!至少晉級到第四名,而我也相信你有這個實力!」   「我就算晉級,也是靠了這張——簡直是為了阻撓嘉希昂而量身訂作的——賽程表的幫忙,這樣我一點都不會感到高興呀!」楊顛峰愁眉苦臉地說。   「這要看從哪個角度來看。」乎也目大笑道:「說是為了阻撓我或嘉希昂晉級而量身打造的賽程表,都說得通;而說是為了讓你或英布裡遜或兩強順利晉級而量身訂作的賽程表,也都可以說得通!」   楊顛峰跟著大笑了起來,「這張表是為了讓楊顛峰晉級而量身訂作的」這句,兩人都完全把它當成笑話。笑了一陣之後,少年有些感歎地說:「對了……被你打敗的葉錫阿邦聯,同團代表選手被殺的消息,你有沒有聽說?而且報上還猜測是改造他們的法師為了毀滅證據下的毒手。」   「嗯,我聽說了。」死了人畢竟不是說笑的事,乎也目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你會不會有點後悔?如果你賽後馬上住院接受治療,你的傷勢就可能恢復得比較快,而且那些葉錫阿或許就不會執意認定那是幻覺,而去找那位法師算帳。」楊顛峰的話雖然大半出自猜測,卻非常接近事實。   胖大漢子搖著頭說:「我才不後悔。說起來可能不好聽,可是聽說另外兩名使用氣牆的選手死於非命,我心裡非常痛快呢!」   「……」楊顛峰苦惱地說:「是因為他們的強大力量是不勞而得的,是嗎?」   「噗!」乎也目笑道:「我去怨恨不勞而獲的人幹嘛?光這葛裡布林特一地,就有一堆公子小姐天生就是公爵侯爵,難道他們不是不勞而獲?我恨得完嗎?」   他神情一肅,厲聲說道:「我討厭他們的理由,當然是因為他們用了跟我師門絕活的外觀相同的武技!」   少年楞了一楞,心情輕鬆不少,揶揄他說:「那,反正你『大仇已報』,你的獎金有二十四枚金幣,也不算少了,就入院好好養傷吧!」   「哈哈哈!」乎也目笑道:「我剛剛才想告訴你,因為勇武大會的舉行,現在恩居奇維城裡的醫院是人滿為患,像我這種小傷,就算有錢也找不到床位呀!」   「唷!」楊顛峰笑著說:「你怎麼這麼清楚?又是那位可愛的護士美眉告訴你的吧?你們什麼時候又『不小心』一起吃了頓飯?」   乎也目脹紅著臉罵道:「你這傢伙又糗我!快給我滾出去,滾回你房間研究比武大會策略去!我要棄權你還沒棄權哩,你的第五回戰馬上就到了!」   少年笑個不停地帶著賽程表離去了。胖大漢子等房門關上後好一陣子,才歎了口氣說:「楊顛峰,我真是摸不透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就算拼老命打進了敗部,在敗部終究還是得跟你那發光怪拳交手,別說我的胸骨已經受傷,就算沒傷,也不見得撐得住!我有一半是因為這樣才棄權的啊!」   楊顛峰回到自己房間之前,本來還在想怎麼沒見到多多,一進門就看到妖精男孩在那裡懶散地躺在床上聽音樂、吃零嘴。   「你好厚臉皮,自己隨便拿我的隨身聽來放。」少年板著臉道。   威特多頭也不回地說:「哎唷,大男人不要在這點小事上龜龜毛毛的,你馬子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嘛,借我聽一聽都不行!」   楊顛峰無奈地攤了攤手,道:「看你這副輕鬆的模樣,我那五回戰的對手是真的很好應付了吧?」   「對啊!老大你之前場場扮豬吃老虎,教我冷汗捏了一把接一把,結果還不是一路贏過來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輕鬆一點,我怎能不好好把握機會喘口氣?」妖精男孩還是沒有回頭,反手指了指桌上說:「你五回戰對手的錄影帶在那兒,有興趣就拿去看一看吧!其實我是覺得不看也不要緊啦!」   楊顛峰心裡嘀咕著:「你又懂什麼了,說不定對方也是藏了一手,打算扮豬吃老虎呢!」可是嘴裡倒沒說出來,只是拿了錄影帶和攝放影機往起居室那邊去了。   可是等他看了錄影帶之後,也只能無奈地抓著頭心想:「沒想到像這種人也可以晉級到五回戰,瑟那還真是有夠倒楣呀!」   畢竟,武技可以隱瞞,可是對上同樣不怎麼樣的對手卻還被打傷,這一點卻是假也假不了的。   他撐著好不容易把那人全部四場比賽的錄影帶看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決定這幾天不特訓了,反正身上也有點輕傷,還是直接回房睡覺去吧!   而他的對手這邊,這時可沒有這麼輕鬆了。   話說那陰沉的眼鏡男子此時正待在那本為豪宅儲藏室,臨時轉用為「科學化勇者養成聯盟」總部的房間裡。本來這兒只有寫字檯、資料櫃和一堆選手資料卷宗,現在又多了電視投影機、放影機和堆積如山的錄影帶。   他一遍又一遍播放著之前的比賽,看著看著眉頭也不由得皺得更嚴重了。而螢幕上所顯示著的,正是之前楊顛峰打倒艾迪歐那場比賽的關鍵部分。   「可惡!」他低聲咒罵道:「看艾迪歐的傷勢,側腹、背後明明只有不算嚴重的瘀傷,只有胸口那一擊直接把肋骨打斷、甚至還讓肋骨插進肺部造成內出血,可是畫面上怎麼看都看不出來,最後這一擊和之前的到底有什麼不同?」   眼鏡男子把畫面停格在那裡,起身來回踱步了一會兒,自言自語著:「他的劍術有的時候會突然變快,不過似乎只能維持很短暫的時間,還不難應付……最麻煩的還是那可怕的反應速度和驚人的體力,還有就是那個發光怪拳!」   雖然這房間很大,不過擠了這麼多資料之後也未免有點擁擠,他能來回踱步的地方相對變小了。只聽得他口中繼續唸唸有詞道:「叫什麼,中華萬歲拳……和……草剃流古武術 無式?……雖然我已經命人去查,不過那是聯合國那邊的武術,大概查不出來吧!到底是怎樣的武術呢?」   ……就算去聯合國那邊查,大概也查不出來吧!   這時,敲門聲響起,然後有人在門外說道:「閣下,傑育夫先生來訪,要請他進來嗎?」   「嘖,他來幹嘛?」眼鏡男子低聲咒罵了兩句,提高音量道:「請傑育夫先生進來吧!」然後便把電視機給關了。   略過片刻,一陣短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敲了兩下門也不問一聲,就逕自把門打開了,露出一張氣喘吁吁的臉孔,正是楊顛峰不久前才在電視上看過的那人。   他見到眼鏡男子十分從容鎮靜的模樣,不禁覺得自己這麼大驚小怪有失身份,深呼吸了幾口氣把喘息平靜下來,這才笑道:「我五回戰的對手,您應該已經曉得了吧!這場比賽該採取什麼樣的策略才能獲勝,還全賴您的指點!」   「啊,是這件事啊!」眼鏡男子和善地笑著說:「其實關於下一場比賽的戰術策略,我沒有什麼好建議您的,也不認為有此必要!」   那人狐疑地說:「咦?可是,可是那小子連……連……」   「連艾迪歐先生都被他擊敗了?」眼鏡男子問道。   「是啊!」名叫傑育夫的選手,理直氣壯地說,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承認自己不如艾迪歐有什麼值得羞恥的。   「就是因為這樣啊!」眼鏡男子笑著說:「憑您的實力,要用怎麼樣的戰術策略才能打倒一個連艾迪歐先生都不敵的選手呢?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無功吧!」   傑育夫楞了楞,這才氣得發抖道:「你……你……」   「傑育夫先生沒必要發這麼大的脾氣,人貴自知呀!」眼鏡男子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得罪此人,以諷刺的口吻說道。   「你不能這樣就把我打發掉啊!」傑育夫見他從容不迫的樣子,想起對方底細未明,鬧翻了對自己並沒有好處,只好忍氣吞聲地說:「我……我為了加入貴組織也已花了不少錢,沒想到你們的情報支援,只能應付一些我自己也能打發掉的雜魚為止嗎?一但對手的實力超出我之上,你們就打退堂鼓,這樣太不講道義了吧?」   眼鏡男子皺著眉頭心想:「什麼叫做你自己也能打發掉的雜魚?要不是有我們的情報支援,你能贏到五回戰才有鬼!」可是嘴裡卻不是這樣說,反而和善地笑了出來:「傑育夫先生先別激動。我剛剛是怎麼說的?以您的實力,要以戰術、策略之類的方法勝過對手是不可能的!還記得嗎?我們聯盟保證或提出能確實戰勝對手的方法建議,而建議的內容可不限於基於實力的戰術策略呢!」   「囉哩叭唆,有什麼辦法,還不快說!」一見眼鏡男子態度變和善,名叫傑育夫的選手口氣又囂張了起來,讓眼鏡男看在眼裡,厭在心裡。   他附在傑育夫的耳邊低聲說道:「您五回戰的對手,也就是那個名叫楊顛峰的少年,正在迷戀吉勒斯德公爵家的乾女兒,一位名叫伊東華的小姐。」   傑育夫聽得一楞一楞的:「什麼意思?」   「雖然說是吉勒斯德公爵的乾女兒,不過好像有什麼情由,所以並不是很受到公爵大人的疼愛。之前,她回吉勒斯德公爵領地探望母親的時候,居然是坐馬車去的,而不是使用貴族家公子小姐常用的空間轉移法術。而,算算也該是時候了,她在近期內應該會坐著馬車從領地回來。」眼鏡男子話畢,雙手一攤道:「完了。」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傑育夫吼道。   「是什麼意思,您可以自己想想。」眼鏡男道:「我必須說,我已經殫盡竭慮才想出這個唯一能讓您突破五回戰的方法,如果您對採取這個方法有興趣的話,必須及早行動了。您的比賽就在後天下午,誰也說不准那個吉勒斯德公爵的繼女兒會不會剛巧在這兩天回來,就算您下定決心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呢!」   傑育夫還呆在那裡發愣,眼鏡男子已經拉了拉鈴道:「來人,送客!」   自有僕役進門把這位困惑的選手領出門去。眼鏡男瞪著他的後背心想:「這傢伙一點也靠不住,我看他九成九會失敗吧!在他被抓到之前,要好好消除他和我們的一切關連形跡才行。」便回頭繼續研究楊顛峰的比賽了。   伊東華早已經利用傳送法術回到城中的事,眼鏡男子自然是不知道的。第二天早晨,楊顛峰起床後盥洗完畢,便打算照常去圖書館打工。   他打工上下班是搭乘便宜的出租馬車,跟馬車業者講好每天早上、下午都來定點接他,錢一次付清。這是恩居奇維城中很普通的平民上下班方式,而有錢人和窮人的差別,頂多在於所租用馬車的品級罷了。   而少年所租用的馬車停在勇武大會選手宿舍門口,或者貴族學校後門時,當然是很引人注目的,甚至連馬車伕自己剛開始來接送時都感到有些窘困,後來也就習慣了。不過楊顛峰還沒搭上馬車,就在門口見到了不速之客。   「凱琳!」他驚喜地說:「什麼事情?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嗎?」   正是伊東華的小女傭,只不過她並沒有穿著華麗的女傭服,而是樸素的便衣打扮。她的神色十分愁苦,待少年走近,突然哭著投入了他的懷中!   「嗚嗚……楊顛峰先生!嗚嗚……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來打擾您,可是,嗚……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   「別、別驚慌!有什麼事情慢慢告訴我!」楊顛峰雖然勉強可以說是「經驗老道」了,可是也許今天凱琳著意打扮了,身上看似樸實的衣著也經過精心設計,又哭得有如帶雨梨花,登時又讓少年心慌意亂起來。   女僕啼哭了一會兒,才哽咽地說道:「我……我剛接到家鄉來的急信,說我弟弟生了重病!」   「那還得了!」少年驚訝地說:「你不好意思說,我去跟伊東華說,你現在趕快趕回鄉去。對了,你缺旅費嗎?缺多少?」   「那個……」凱琳為難地說:「……旅費的問題好解決……」   「不然是什麼問題?」楊顛峰困惑地問道。   「……雖然伊東華小姐一定不會介意,可是我才剛進入公爵邸工作,如果這樣就請了長假,公爵大人一定會生氣,一定會把我開除的!」凱琳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而且……我就算趕回去,嗚嗚……對弟弟的病情,也沒有幫助!」   少年愣了愣,問道:「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儘管說就是了。」   凱琳猶豫了一下,戰戰兢兢地說:「楊顛峰先生能不能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千萬不要跟伊東華小姐或是杜黎娜小姐說。」女傭怯生生地說:「如果她們知道了,公爵大人一定也會知道的,那樣的話跟直接告訴公爵大人沒什麼不一樣。我不能失去相依為命的弟弟,也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雖然覺得凱琳想太多了,楊顛峰還是安慰她道:「好,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向伊東華或是杜黎娜提起這件事。我該怎麼幫助你?」   「我……我……」凱琳結結巴巴地說:「實在很不好意思,可是又沒有別人可以拜託。我……我需要十枚金幣,做為弟弟的醫藥費用。」   楊顛峰吃了一驚,心想:「十枚金幣!」   少年已經在葛裡布林特生活了一段時間,對這裡的幣值也比較清楚了。葛裡布林特的金幣拿去聯合國使用的話,大概只能折合金價台幣一千元;可是在葛裡布林特使用的話,卻要值錢得多,以民生物資來換算的話,價值比台幣一千元高出十倍還不只!他想道:「十枚金幣就是台幣十萬多塊……以醫藥費來說,的確不是個誇張的數字,不過我的存款可能不太夠用……啊!對了,我的比武大會獎金已經有十六枚金幣了,若是預支這些錢的話……」   凱琳見他考慮了好一會兒,連忙說:「這本來就太冒昧了些,如果楊顛峰先生手頭不方便的話……」   「怎麼會呢?」少年笑著說:「你等我一下哦!我馬上去拿存款簿,然後我們上馬車,我直接帶你到錢莊去領。」   「這怎麼好意思!」凱琳驚訝地說。   楊顛峰憐惜地為她拭了拭淚痕,道:「人命關天,怎能不趕快些?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喔!」然後回頭就進宿舍去了。   小女傭目送他離去,頑皮地笑了笑,從袖口抖出眼藥水藏好在隱密的口袋中。   而少年已經進了宿舍大門,一邊快步往房間走去,一邊從懷裡掏出了行動電話,直接用嘴下指令說:「幫我接伊東華……」   之後,楊顛峰帶著凱琳坐上了出租馬車,先請他繞到錢莊去提錢。說實在的,凱琳見到少年是租用這麼便宜的馬車上下班,心中感到有些詫異,可是並沒有顯現在臉上。等到少年在她面前提出了十枚金幣現金,並且到了僻處,珍而重之地交在她的手中,小女傭這才感激地又哭了出來。   「楊顛峰先生……的大恩大德,凱琳……凱琳無以為報……」她哭著說:「如果楊顛峰先生不嫌棄的話……」   女孩顫抖著把外衣脫了下來,裡邊居然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衣,沒有內衣!平常掩飾得很好的玲瓏浮凸的身材,這下曲線畢露,甚至連胸峰尖端那兩枚粒狀物都清晰可辨。   「哇哇哇……你做什麼……」少年在手忙腳亂之中,好不容易才抓出了她脫到一半的外衣,幫她穿了回去。   「伊東華小姐不會知道的。」凱琳誤會了。   「不是這樣啦!」楊顛峰假裝生氣地說:「我不是貪圖這個才借給你錢,你難道不明白嗎?」   「說是借,楊顛峰先生應該很清楚才對……」小女傭哽咽地說:「以凱琳微薄的薪資,一輩子也還不起這樣的鉅款,凱琳就是因為家貧才被賣到吉勒斯德公爵家當女傭的,又不可能分身再賣給楊顛峰先生一次。」   少年不耐煩地說:「好!我不是借你,是送你,這樣可以了吧?快點拿去,你的弟弟不是病重嗎?還在這裡拖拖拉拉幹什麼?要不要我叫馬車先送你?」   「不……不用了……我還是得先回公爵邸,我沒向小姐請假就私自跑出來呢!」凱琳茫然地說:「這,這樣真的可以嗎?」   楊顛峰忍不住起了捉弄她的念頭,低頭親了她一下,道:「這樣就可以了,這十枚金幣你儘管拿去,是你的了,一輩子都不用還。你沒事的話我可要先走了,已經遲到了,我還得趕著去上班呢!」   少年乘著馬車離去後,凱琳的表情從哀傷的失措漸漸轉變為困惑。過了一會兒她才自言自語道:「管他的哩!反正錢已經騙到手了,就算他今天中午在學校就跟伊東華小姐提到這件事情,也來不及追上我了。」   然後凱琳嫌惡地用袖口擦擦臉頰,道:「這種奇蠢無比的貴族公子還自作多情地親我一下,真是噁心死了。」便匆匆招了出租馬車離去。   楊顛峰到了打工的貴族學校之後,雖然伊東華三不五時就跑來圖書館跟他膩在一起,可是從來沒有提及凱琳的事。   恩居奇維城貧民窟僻處有個廢屋,平常絕無人煙,今天一早卻有許多形跡可疑的人忙進忙出。   他們主要是找來許多木板、黑布、黑紙之類的,把屋子大大小小的縫隙都給填滿,連窗玻璃都完全遮住,務要讓整個房間變得密不透風,連聲音都不容易洩漏出去。過了不久,有個蒙頭遮面的漢子進來了,比了個手勢,廢屋裡的「工作人員」自然便曉得了他的身份,恭恭敬敬地上前候傳。   「準備得怎麼樣了?」雖然隔了一層口罩,不過那蒙面人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多少有些令人感到耳熟。   「這個地點大致上已經準備妥當了,不過……」工作人員有些為難地說。   「不過什麼?」   「這個……要綁架的對象,是吉勒斯德公爵邸的……」   「你放心好了,絕不會引來吉勒斯德公爵的報復。」那蒙面人得意地說:「你們弟兄跟我多久了,我害過你們嗎?你們頂多只要關她一天就好,無論她什麼時候到,明天傍晚就可以放人。我們手中有她的把柄,她事後也絕對不敢聲張;換句話說,綁架的事情公爵絕對不會知道。」   「……既然您已經這樣保證,那我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蒙面人走出廢屋之後,不過轉了一個街角,馬上和另一名侍從打扮的人物碰頭了。蒙面人急忙問道:「都準備妥當了?」   侍從答道:「是的,已經僱人埋伏在恩居奇維城和吉勒斯德公爵領地的必經之路上,只要有鑲有公爵家徽的馬車經過,他們就會立刻動手,只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蒙面人顯得很急躁。   「據我們派人跟吉勒斯德公爵邸的下人打聽的結果,聽說伊東華小姐在這幾天已經回到府裡了呀!」侍從困惑地說。   「哪有這種事?」蒙面人氣憤地說:「我得到的情報是說她正要從領地回來,難道她用飛的不成?你告訴我,你和我得到的情報哪一邊可能是錯的?」   侍從心想:「不用飛的,可能用轉移法術……」可是他嘴裡可不敢講,連忙解釋道:「我們只能向身份地位較低的邸府下人打聽,那些人從來沒有親身接觸到公爵大人或小姐的機會,所以當然是我們這邊的情報比較可能是錯的。」   「那就好!」蒙面人擦了擦額頭的汗,下令道:「可不會時常有公爵邸的馬車來回於領地和恩居奇維城之間呢!從今天到明天下午三點鐘這段時間之內,只要他們看見了有公爵徽的馬車,不用請示立刻動手!如果裡邊坐的是男人,關他兩天再放;只要是女人,通通送到我這裡來,報酬就照事先說好的價碼,知道了嗎?」   「遵命!」侍從敬了個禮,馬上傳話去了。   雖然這兩人已經刻意「輕裝簡從」了,可是他們的衣著在這貧民窟還是引起了不少側目,畢竟這兒的居民,大部分連一件乾淨完整的衣服都沒有。同樣的衣著,如果移到吉勒斯德公爵前,就絕不會太引人注目了——雖然這樣的衣著以貴族子弟來說還嫌太樸素些,但是貴族宅邸當然也會有下人出入,並不是每個出現在貴族宅邸附近的人都一定是貴族。   比方說凱琳,就躲躲閃閃地進了吉勒斯德公爵邸,因為她是不假外出。等她回到府中換上女傭制服,又把金幣貼身藏好,這才安下心來,開始進行下個步驟。   她算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去找僕役領班商量。   「僕役長先生。」凱琳說:「伊東華小姐有些私物留在公爵大人的領地那兒忘了帶回來,她吩咐我去幫她取回。」   「啊?」僕役長說:「這又何必特地讓你再跑一趟,我打個電話跟那邊的人聯絡一下,叫他們派人送過來就是了……」   小女僕紅著臉說:「當然是不方便說的東西,不然伊東華小姐也不會……」   僕役長拍了一下自己頭,苦笑道:「這樣啊——嗯,好,我看還有沒有馬車……哎唷糟糕,府裡下人用的馬車都出去了呢!事情很急嗎?」   「這個,事情急不急不是我說了算的,其實用馬車來回領地再快也要兩個星期的,應該是不差這一點時間。我只怕伊東華小姐心裡不舒服……」凱琳很技巧地把事情推到了她小姐的身上。   僕役長煩惱了一陣子,才說:「那也沒辦法了。你是幫小姐辦事,借用一下小姐的馬車應該不為過,反正有備用的馬車,你就搭那輛去吧!你在這裡等一下哦!我幫你找一個有空的馬車伕。」   隨著僕役長的離去,凱琳的心跳越來越急促。趁著下人用的馬車都出去了的時候來借馬車,當然是她早就計劃好的,雖然會在這個階段多冒一些風險,不過只要能借到車上有公爵家徽的馬車,接下來趕起路來會順利很多!   她的心情有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只不過等了大約一刻鐘,卻歷經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好不容易那僕役長笑顏逐開地回來了,道:「馬車已經備好,就在後門等你,你馬上就可以出發了!」   「謝謝您,領班先生!」凱琳終於笑出來了,這是她好一陣子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   先不論這個小女僕怎樣笑,楊顛峰只要是和伊東華在一起的時間,有八成以上都在傻笑。這天下午換下圖書館管理員制服後,他也是這樣傻笑著把票遞給伊東華說:「明天下午就是我的第五回戰,這次應該可以輕鬆獲勝,希望你能來觀戰。」   「嗯,我一定會去。」少女笑著說:「可是我還是想說……」   「我知道,『勝負是其次,安然無恙最重要』,對不對?我明白的。」少年笑道。他想了想,有些尷尬地說:「那個……今晚去貴府上拜訪,方便嗎?」   少女驚訝地說:「可以呀!有事情嗎?當然,沒事也很歡迎。」   楊顛峰抓了抓頭,最後還是照實說了:「其實昨天你來以前,杜黎娜不是先來了嗎?我跟她……那個……總之我罵了她幾句。所以,想跟她道歉。」   「哦……」伊東華忍不住心想:「一定是苗不好。」   「就是這麼一回事啦!」少年說道:「我可以去嗎?」   少女強顏歡笑地點了點頭,心道:「我能說不嗎?死豬頭。」   「那麼,你應該知道吧!杜黎娜喜歡吃的東西?」楊顛峰問道:「我要去跟她賠罪,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去。」   少女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這個我當然知道,就是元味屋的藍莓蛋糕!」   「那個元味屋在哪?」少年一楞楞地說。   「你就搭我的馬車跟我一起回家吧!今晚我繼父也不在!」少女笑嘻嘻地說:「路上就會經過那個『元味屋』,順便買就好了。」   楊顛峰嘿嘿笑著:「其實我早就有此意了,今天早上我還特地吩咐自己租的馬車伕說,今天下午不用來學校後門接我呢!」   「哼!」少女雖然板起了臉孔,不過當然不是真的生氣了。   於是兩人在路上買了蛋糕。到了公爵邸之後,伊東華和楊顛峰商量好了瞞住杜黎娜,等她來一同用晚餐時再給她一個「驚喜」。   少年在豪華的餐廳坐定,靜靜地等待著。想想前不久才在血跡斑斑的比武場上拚搏,現在卻坐在這樣豪華的貴族宅邸飯廳裡等著開飯,有種浮生若夢的感覺。乳白色的桌巾是綢緞質材的,摸上去有種十分光滑細緻的好觸感;銀質為主,鑲金的餐具和燭台擦拭得雪亮,在璀璨的吊燈下更顯得奪目耀眼。當然,就算這些都十分引人注目,也比不上身邊這氣質高雅的佳人。   不過僕役們已經開始上菜了,公爵的女兒卻還不見蹤影。   「凱琳?」伊東華往身後望了望,那兒大概是平時凱琳站立的位置,卻望了個空。「小姐不是吩咐凱琳出去辦事了嗎?」另一名女僕連忙問道。   「嗯……啊,是啊!我忘了。」少女問道:「苗……杜黎娜呢?」   「杜黎娜小姐身體好像不太舒服,說她現在不想吃,叫我們晚一點再把晚餐盛在盤裡送去給她。」女僕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伊東華想了想,說:「麻煩你去請她下來吃飯,我有話要跟她說。」   女僕轉達去了,當然她轉達的話大不相同,改成了「伊東華小姐請您與她一同用餐,因為她有些事情希望在席間與您商量」。總之,伊東華雖然以姊姊自居,不過在這個家裡,她的地位和杜黎娜是不同的。   不過那也只有對府裡的僕役而言,對當事人來說似乎並不如此。這位千金大小姐煩惱了一陣子,還是乖乖地下樓來到了餐廳。   「楊顛……峰。」她驚訝地站定在餐廳入口處,十分後悔自己下樓來之前沒有把頭髮給梳一梳,或是至少用魔法換件衣服。   楊顛峰誠懇地上前,雙手捧上蛋糕,道:「我是來跟你賠罪的!」   「哇!」能看到他,女孩早已把一肚子的怨氣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眉開眼笑地接過了蛋糕說道:「是元味堂的——」   揭開盒蓋的一瞬間,杜黎娜的笑容凍結了。不過,幸好她比楊顛峰矮了不少,伸手捧蛋糕的這個角度她的表情正好被蛋糕擋住,少年並沒有發現。   她狠狠地瞪了同母異父的姊姊一眼,只見少女忍笑忍得很辛苦。   「真是謝謝你!其實也沒有必要特地來這麼一趟嘛!」當她再度對少年開口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一副小女主人氣派。楊顛峰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又想不出來,只好跟她回餐桌邊坐下。   杜黎娜提高音量道:「葦茵,楊顛峰先生送我蛋糕呢!快幫我拿刀過來。」   少年第一個反應是:「你桌上不是有刀嗎?」接下來才想到她們大概不太可能把切肉的刀和切蛋糕的刀混著使用。果然,馬上有個小女僕拿了切蛋糕專用的刀子過來,有點像是三角鏟的那種。   杜黎娜「公正」地把藍莓蛋糕分成了三塊,盛在女僕一起送上的小盤中,把其中兩盤推到楊顛峰和伊東華的面前,笑容滿面地說:「來,我們一起吃吧!」   「啊?我也有嗎?」伊東華連忙說:「我不用了啦……」   「姐——」女孩笑得很甜美:「別客氣了啦!這麼大的蛋糕我一個人又吃不完,擺在冰箱裡的話,如果父親大人看見了,一定會罵我怎麼又吃甜食而丟掉的!」   伊東華勉為其難地說:「那……那我就卻之不恭囉!」   於是,在三人享受了份量似乎稍微有點減少的晚餐之後,下人們送上了盛在超高級茶具中的紅茶,意味著關鍵的甜點時間已經到來。   楊顛峰端起紅茶啜了一口,望著茶杯心想:「這個磁質和花樣都好漂亮啊!拿去台灣賣的話,一組大概可以賣到幾十萬吧!」他放下茶具,卻正巧看見伊東華姊妹正在互瞪,雖然立刻又轉開了視線。   「剛剛怎麼突然覺得她們視線的交界處並出火花。」少年感到莫名其妙。   「……那,我先開動囉!」杜黎娜笑著說道,挖了一口蛋糕吃。   楊顛峰見到伊東華盯著妹妹慢條斯理地咀嚼了,吞下去,心中的疑惑更盛。而杜黎娜吃了一口之後,笑著說:「姊,你不吃嗎?」   「喔……我吃。」伊東華望了楊顛峰一眼,有點尷尬地自己也挖了一口吃。   而少年一邊注意著少女的神情,一邊也挖了一口送進嘴裡。   他怎麼也沒想到蛋糕入口的同時,自己登時覺得去地獄轉了一遭!   「好……好……好酸!」楊顛峰酸得差點連眼睛都睜不開,更沒有辦法分心去注意伊東華的表情了:「而且還有一種苦苦的……不,該怎麼說呢……很奇怪的味道——我,我早就知道杜黎娜的品味可能不太尋常,可是,可是,這個蛋糕的味道也太奇怪了!杜黎娜怎麼吃得下去?」   他勉強看了對面的女孩一眼,只見她吃得津津有味。還不只如此,身旁的伊東華雖然眉心微蹙,居然也耐心地吃著。         第八章 促進世界大同     楊顛峰於是又吃了一口這氣味古怪的藍莓蛋糕,並且喝了點茶配下去。這一次早有了心理準備,受到的衝擊就沒這麼大了。   習慣了以後,不但那種酸到骨子裡的酸十分過癮,就連那股不知道算不算是苦味的怪味,都感覺「有深度」了起來。   少年又吃了一口,然後無意識地吐了一口氣。   「怎麼了?」少女關心地說:「都來到這裡了,就放輕鬆嘛!」   「啊?」少年摸了摸自己緊繃的臉,問道:「我看起來真的這麼不輕鬆嗎?」   「是很不輕鬆呀!」對面的女孩說:「楊顛峰啊!你都打入五回戰了,而且也打倒過葛裡布林特成名已久的戰士艾迪歐;就算現在敗了,也不會再有人小看你的實力。如果你只是為了不辜負別人的期待而戰,這樣已經夠了。」   少年拍了拍臉,問道:「是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在心中告訴自己:「放輕鬆、放輕鬆。」   把腦中關於勇武大會的事屏除之後,楊顛峰望望身邊美麗的少女,再望望對面可愛的女孩,又望望手中雅致的茶杯,登時覺得世界多麼美好,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又吃了一口蛋糕,享受那種直衝腦門的刺激強酸,然後笑著說道:「對了,杜黎娜,從今以後我可以叫你妹妹嗎?」   杜黎娜正把一匙的蛋糕放入口中,聞此言大聲嗆咳了起來,連忙掩著嘴喝了一口香濃的紅茶,沒好氣地問道:「怎麼突然這樣說?楊顛峰——先生。」   「因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楊顛峰看了同樣困惑的伊東華一眼,依然笑著說道:「我們就會『結親家』不是嗎?」   少女滿臉通紅地很快吃了幾口蛋糕,站起身說道:「我……我去補個妝。」   楊顛峰目送她快步離去,心中只有甜蜜的滋味,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而杜黎娜則是在心裡暗罵:「真會挑時機,你臉上哪有妝可以補。」   「杜黎娜!」少年誠懇地說:「你還在生我的氣嗎?真的很對不起。」   「沒有啊!」女孩淡淡地應著。   「那個時候……」少年抓著頭,苦笑道:「我並不是真的想擺出哥哥的姿態責罵你,我只是覺得如果自己當時不說些什麼,以後你可能會比較不容易跟那些啦啦隊的女孩們相處。當然,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說了那些話也不見得對你有幫助,或許還有害也說不定,總之我是做了件蠢事。」   女孩驚訝地想:「啊?是這樣的嗎?」可是嘴裡卻說:「嗯,我知道。」   「那麼你原諒我了嗎?杜黎娜小姐。」少年誠懇地說。   「好,這次如果你願意嫁給我的話,我就原諒你,呵呵呵呵呵……」杜黎娜模仿迪烏姆般地笑了幾聲,見楊顛峰的窘像感到十分得意,便又吃點蛋糕喝了口茶。當她放下茶杯,這才發現少年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自己的身邊。   女孩有點緊張地說:「你、你想幹嘛?」   楊顛峰突然合掌道:「你穿啦啦隊服的樣子好可愛,能不能在這裡變給我看?拜託!」然後便鞠了一躬。   杜黎娜嚇得魂不附體:「你……你……你在說什麼傻話,別傻了,我才不要!」   「你明天不來為我加油了嗎?」楊顛峰好失望地說。   「……會去呀!」女孩紅著臉說。   「那反正明天也是要穿,也會被我看到,只是那時我沒什麼機會仔細看,現在讓我看一看嘛,拜託啦!」少年嘻皮笑臉地說。   杜黎娜有點混亂地想:「他、他到底在想什麼?他迷上我了嗎?這是一種新的捉弄人的伎倆?還是……還是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想看一看』?」   女孩忍不住向通往廁所的門望了一眼,像是深怕姊姊已經回來了而被她看到。不過仔細一想,被她看到又怎麼樣?她可能又會嫉妒得臉色發青,或者是冷言冷語地丟下一句:「那你就給他看呀!那不是很好嗎?他總算迷上你了!」   楊顛峰可不知道這番少女情懷,只是繼續嘻皮笑臉地說道:「拜託啦!我真的很想仔細看看,只要你讓我看,我就嫁給你!」   「臭美,我才不要娶你!」女孩笑罵道:「好啦!給你看就給你看。」   只見她起身離座,手兒一振就把法杖變了出來,但還是猶豫了一下。少年摳著臉問道:「呃……需要我轉過身去嗎?」   「不用了啦!反正你轉過去了還不是一樣會偷看。」女孩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揮魔杖,魔法杖前端登時生出許多光輝將她包裹住。   等光團散去,她已經換上了啦啦隊服——細肩帶的緊身背心,把手肘整個包裹住的長白手套,芭蕾舞裝般的短裙和白色褲襪。只差胸口沒有「楊顛峰加油」那幾個字,女孩忐忑不安地搓著手說:「你……快點看,看夠了快跟我說……」   楊顛峰還真是老實不客氣地把她從頭到腳看了幾遍,然後伸出手說:「對了,我覺得你這個髮型比較好看,而且摸上去也沒有弄亂頭髮之虞……」   「哇,你敢摸?不准摸!」女孩連忙壓住了自己的頭髮。   她中計了!少年正是想要她做出這個動作,趁機雙手往她的雙腋一伸,就把她抱了起來!杜黎娜見到眼前風景丕變,只覺得一陣暈眩,夾緊雙腋呻吟著說:「臭楊顛峰,不要啦!快放開我!快放我下來……」   「咦?你變重了,是不是胖了?」   「死楊顛峰,你才胖了!你肥了!你肥豬!」女孩已經完全把教養拋在腦後,歇斯底里地吼罵起來,拚命掙扎。   掙了一掙沒有效果,她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偷看了楊顛峰一眼,正巧看見他往下望著說道:「咦?原來不是變胖了,你的腳是不是有長長些?好漂亮呀!」   女孩的臉兒紅得更厲害了,恨恨地罵著:「楊顛峰,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地說一句『你長高了』嗎?」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不待杜黎娜叫罵,少年已經把她放了下來。女孩連忙把自己變回原來的模樣,坐回了位置上大口大口地吃著蛋糕。   可是楊顛峰卻沒有匆忙回座,而且,當伊東華回來時對他倆若無其事地問「你們在做什麼?」的時候,少年才慢條斯理一邊回到自己的位置,一邊從容地答道:「我剛剛把杜黎娜她……」   女孩「砰」地拍了一聲桌子,猛然站起身來,狠狠地瞪了楊顛峰一眼並說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要去『補補妝』,兩位請自便。」   伊東華懷疑地目送她離去,心想:「你剛剛心裡一定在偷笑我,結果自己還不是一樣。」等杜黎娜走遠,她才繼續問道:「把她怎麼樣?」   楊顛峰抓了抓頭,苦笑道:「沒什麼啦!我在加深我們的兄妹情誼。總覺得那個時候——呃,就是我不小心把她拐跑的那段時間——我們相處得很融洽,可是回來以後她就一直刻意疏遠我。」   「她不是加入了你的啦啦隊嗎?」伊東華沒好氣地問道。   「就是這點奇怪呀!我心裡雖然高興,可是總想不通,她只要跟你一起來看我比賽就……」楊顛峰「啊」了一聲,突然問道:「莫非你們姊妹吵架了?」   「……沒有吵架啊!」少女神色淡然地說道。   「我想也不可能,那……」   「……只是我單方面的討厭她。」   少年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少女只是默默地喝著茶,好一會兒才說:「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像你想像得那麼完美,不是嗎?」   「怎麼會扯到這裡來。」楊顛峰說:「我只是覺得,你討厭她的理由,一定是因為某種我無法想像的原因。」   伊東華聽了這番話,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惡念站了上風。她說:「其實苗她……她對你那樣,只是因為害羞吧?她好像喜歡上你了!」   「哇哈哈哈!」楊顛峰撥了撥頭髮,得意地說:「我真的有這麼帥嗎?啊!我真是罪惡的男人,早知道她這麼為情所苦的話,我就……」   「不要說得一副好像你都懂的樣子啦!」少女沒好氣地說。   「我是都懂呀!」少年冤枉地說:「我可不是以為你在開玩笑,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會對這種事情認真而已。十三歲的小女孩仰慕我這種年齡的哥哥,是很正常的事情呀!你……」   伊東華閉上了雙眼,很懊惱地說:「所以我說你什麼都不懂!我第一次遇到苗的時候,很高興自己有一個雙胞胎的——姊姊!」   聽了這番意料之外的告白,楊顛峰張大了嘴,一時愕然不知該說什麼。   好一會之後,他才食而無味地吃著蛋糕,心想:「如果是伊東華變成杜黎娜現在的模樣,我可能會不好意思那樣抱她吧?不過,我還是覺得怪怪的,畢竟杜黎娜也只不過出生十三年……」   好像想到什麼事情。   少年有些困惑了:「難道我也得把蘇希當成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嗎?之前杜黎娜好像也問過我一個奇怪的問題,我想想她是怎麼說的:『如果葛裡布林特的時間和地球不一樣,我其實已經四十歲了,你怎麼辦?』……啊,原來如此!」   楊顛峰興高采烈地對伊東華說道:「我完全明白了!」   「你明白了?」知道他根本還不明白的伊東華,困惑地說。   「我明白了!」少年自信滿滿地說:「杜黎娜討厭我把她當成小女孩對吧?早說嘛,我以後改進就是了!」   伊東華口中的茶差點噴出來,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只見少年若有所思地把蛋糕吃完,然後問道:「可是……具體地說,該怎麼做呀?我其實沒有什麼頭緒耶,你能不能給我一些建議?」   少女只好說:「那……你以後就把她當成凱琳好了。」   「當成凱琳?嗯……我再想想看。東華?」   「小楊?」   「你蛋糕不吃了嗎?」   「啊?嗯,我吃不下了。」   「剩下來的話會被令尊丟掉吧?我幫你吃好嗎?」楊顛峰問道。   「咦?可以呀!」伊東華恍惚地說:「可是,不用勉強唷!」   少年欣然說道:「只要一想到這個蛋糕的價錢,我就一——點都不覺得勉強,下次吃大概是下輩子的事情了吧!」他把少女的盤子拿到自己面前開始吃了。   伊東華瞪大了眼睛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才放下心來,渾然沒發現楊顛峰心裡甜滋滋地想著:「間接接吻耶!間接接吻耶!太棒了!」   剛巧這時候杜黎娜正從洗手間回來,一見到這種狀況,馬上笑嘻嘻地說:「楊顛峰,你『也』喜歡吃?多吃一點沒關係,我的也給你吧!」   「真的嗎?多謝!」少年笑著接受了她的好意,心想:「真要把她當成凱琳?實在很難呀!跟凱琳間接接吻可能會有點不好意思,可是跟杜黎娜的話……」   總之就這樣他吃了一塊加兩個半塊酸死人的蛋糕,肚子終於也有點不舒服了,向兩位小姐告了聲歉,楊顛峰也去「補妝」了。   姊妹兩人默然相對片刻,伊東華打破了沉默:「剛剛楊顛峰跟你說了什麼?」   「楊顛峰說他迷上我了。」   「你胡扯。」   「真的啊!他說他迷上我穿啦啦隊服的樣子。」   伊東華不再搭腔,心裡覺得很有可能。   「姊,你們又聊了些什麼。」   「我對楊顛峰說,你愛上他了。」   「你……算了,反正他也不會相信。」   「他老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把你放在眼裡。」   杜黎娜忍不住眼眶泛紅,站起來大罵道:「你到底要我怎樣!要我正視自己心情的也是你,故意講這種話傷害我的也是你!」   伊東華也高聲回嘴道:「我是叫你正視自己的心情沒錯,我可沒有說我不會阻撓你耶!現在跟他交往的人可是我耶!」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女孩哭鬧著說:「你明明知道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的……,總之,你一定要看到楊顛峰甩了我才高興嗎?」   「對!」少女氣急敗壞地說:「因為若是再拖三年,被甩掉的人可能是我!」   「你、你、你好奸詐!」   「你就死了心,快點向楊顛峰告白,然後被甩掉吧!」   杜黎娜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這才平靜下來,冷淡地說:「那又怎麼樣?我現在被他甩掉,不代表三年之後他還會甩掉我,不是嗎?你希望發生的那件事,事實上只有一個精神上的自衛(慰)效果,不是嗎?」   這次換她站了上風。伊東華眼眶一紅,聽得腳步聲接近,連忙把眼淚擦乾。   但還是被少年發覺了,他關心地說:「怎麼了,東華?」   這句話又讓杜黎娜重重地挨了一記,可是少女卻沒那個閒暇得意,只是彆扭地說:「因為那個蛋糕太難吃了!苗明明知道我不愛吃,卻要分給我!」   如果杜黎娜說:「誰教你明知我不愛吃,還叫楊顛峰買回來」,那也就扯平了,沒想到女孩卻裝著無辜說:「姊,我真的不知道呀!不想吃說一聲嘛!」   「對啊!」楊顛峰順理成章地說:「不喜歡的話不用勉強吃呀?」   少女只覺得今天一敗塗地,只好悶不吭聲。   見她臉色蒼白,少年連忙說道:「我也該走了,東華,送我出去好嗎?」   杜黎娜有氣無力地站了起來,強打精神笑道:「姊,用馬車送他回去吧!」   伊東華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只聽楊顛峰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一起送我回去嘛!有些事,在馬車上比較好講。」   兩姊妹困惑中和他一起上了馬車;楊顛峰先上,然後杜黎娜,最後是伊東華。   馬車走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往選手宿舍的路已經過了一半,杜黎娜終於忍不住問道:「楊顛峰,你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   少年抓了抓頭,問:「聽說你喜歡我,杜黎娜?」   女孩沒料到對方突然蹦出這一句,嚇壞了。一句「你臭美」卡在女孩的嘴邊,硬是出不了口,倒是在眼眶裡打轉的東西快要跑出來了。   「……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對不起。」少年繼續說道。   「楊……楊顛峰!」伊東華擔心地叫了一聲,忍不住想:「這……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嗎?我……我不是……」   而這時楊顛峰還在繼續對杜黎娜說道:「雖然我喜歡的人老是想把我跟你湊在一起,可是我喜歡的是她,這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女孩困惑地回頭望了姊姊一眼,而少女馬上大聲抗辯道:「楊顛峰!你在胡扯些什麼!我才沒有……」   「你還叫我把她當凱琳,你自己都沒這樣。」楊顛峰指著杜黎娜說:「如果她是凱琳的話,你會讓她坐我們倆人中間?」   「……」少女張大了嘴巴,可是發不出聲音來。   杜黎娜更困惑了,可是少年還是繼續對她說:「雖然我喜歡的人她比較喜歡你,可是我不會放棄的。她一點都不明白,當我跟她單獨相處時,她老是提到你,我的心中有多麼嫉妒……」   「等、等一下!」伊東華終於尖叫了起來:「小楊,你到底在胡扯些什麼!」   「我說的全都是事實!」楊顛峰堅持道。   女孩已經完全陷入混亂之中,也跟著尖叫了起來:「你們不要一人一邊在我耳邊叫,好像立體身歷聲廣播!」   馬車內登時安靜下來。女孩狠狠地瞪著少女,眼神彷彿是在說「我才不要你這樣同情我」,而少女一副困惑又無辜的模樣。   杜黎娜深深地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這才隆重地微笑著對楊顛峰說道:「楊顛峰,我才不喜歡你呢!」   少年點點頭說:「我也這麼覺得!」   「我只是……」女孩忍住了那和藍莓蛋糕的口味一樣的心情,自然地說:「只是……只是有點羨慕你和姊姊的戀情吧!」   楊顛峰只能點點頭說:「我也是這樣想。」   「所以,我一時還沒辦法叫你哥哥,可是我願意試著把你當成哥哥,我也允許你把我當成妹妹!」女孩開朗地笑著說:「到了!滾下車吧!」   「嗯,我回去了,明天早上還要上班。」楊顛峰一邊下車,一邊還是有點擔心地回頭說道:「你們姊妹倆要合好唷!雖然我不太清楚你們到底為什麼吵架……」   「好啦好啦,不要你管!我們回去囉!」杜黎娜自己關上了馬車的門。   少年目送馬車遠去,無奈地笑了笑抓著頭說:「我明天還有比賽耶!」然後歎了口氣就回宿舍去了。   他邊走邊想:「本來想要模仿雪兔拒絕小櫻的辦法,可是看到杜黎娜那時的表情,就是沒辦法把她當成小孩……或者是,我自己遠不及雪兔那樣成熟?」   而吉勒斯德家的姊妹倆,回程中在馬車裡漠然相對,氣氛十分尷尬。最後還是伊東華打破了沉默:「苗……你是認真的嗎?」   「什麼認真不認真,我都被甩了,你高興了吧?」女孩沒好氣地說。   「不是啦……」   「不是什麼?我才不要你的同情,你這個大笨蛋!你以為你把楊顛峰甩掉,他就會跟我在一起嗎?你太自以為是了!」   「我沒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楊顛峰現在很聽你的話?哼,要是你把他甩掉了,他會聽你的話跟我交往嗎?別傻了!」女孩氣憤地說。   伊東華眼前一黑,彷彿那時楊顛峰對席佳宜的態度已經重現在自己身上。可是她煩惱了一陣子,還是繼續說道:「不是啦!我是問你,你是真的這麼想?」   杜黎娜沉默了一陣,才反問道:「想什麼?」   「你是……真的願意當他的妹妹?」   「我不要這個哥哥的話,你就願意把他甩掉?」杜黎娜沒好氣地說:「那好,快快快,把他甩掉吧!我不想要這個哥哥!」   伊東華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女孩歎了口氣,想:「會像這樣被妹妹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姊姊還真不多呢!」她終於說道:「……開玩笑的啦!我才不想你把他甩了。如果那樣的話,我豈不是連『女朋友的妹妹』這樣的身份都沒有了?」   少女終於放心地笑了,口中喚著:「杜黎娜……」   「我會試著去認真扮演『妹妹』這樣的角色……」女孩說。   伊東華忍不住抱住了她,愛憐地撫摸著她。   「……三年!」女孩說。   「杜——黎——娜!」少女尖叫了起來,試圖捏她的臉,可是女孩已經頑皮地變出魔杖把自己變跑了,變到馬車頂上。   而公爵家的馬車伕神色如常地繼續駕駛著,彷彿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第二天早上,楊顛峰一起床就在煩惱她們姊妹倆到底合好了沒,可是擔心不出什麼結果來。無論如何,他還是拉開了窗戶,對著朝陽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說道:「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夏天快到了,這邊好像沒有梅雨哩!」   門外有熟悉的腳步聲接近,敲門聲隨後響起,是宿舍的工作人員。   楊顛峰開門從他手中收了一封信,回到床邊之後,好奇地把信封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像這樣紙質不錯,卻沒有任何特徵的信封真是罕見。   蒙面人……呃,他現在沒有蒙面,應該稱呼他為楊顛峰五回戰的對手傑育夫先生,正在自己房間裡焦急地來回踱步著。他的行動表現了自己的焦躁,畢竟只有今天一整天和明天上午這樣短短的機會,而轉眼間這些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大半。   「鈴鈴鈴鈴鈴鈴!」桌上的魔法通話器如他願地響了起來。   傑育夫奔到桌邊,接起來急躁地說:「喂!」   「少爺,抓到了一個女的!」電話那端猶豫地說。   「什麼抓到一個女的!說得不清不楚!」「少爺」破口大罵說:「是襲擊了有吉勒斯德公爵家徽的馬車嗎?」   「是的……可是……」電話那端還是猶豫者。   「我管你可是不可是,立刻把她送進城來,送到『那個地方』去!至於馬車伕就先隨便找個地方關起來,懂不懂?」   雖然他的命令是「立刻」,不過為了慎重起見,他的手下們還是等天黑之後才悄悄地把被綁架的可憐女孩兒運進城,畢竟不管她是誰,都是難惹的吉勒斯德公爵家的人。然後,傑育夫……不,這時他又成了蒙面人,為了慎重起見,親自來見了這個關鍵的籌碼一面。   幸好他親自見了她一面,而且還把眼鏡男子提供的照片拿來比對。雖然被害人嘴上貼著膠帶,眼上蒙著黑布,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腳和身軀又被重重繩索固定在一把牢靠的椅子上,但是面容畢竟還是很容易辨別出來。蒙面人比了半天,這才拉著隨從到了旁邊的房間,氣急敗壞地罵道:「她不是吉勒斯德公爵的乾女兒!」   「她當然不是,因為……」隨從苦笑著解釋:「因為她乘坐的馬車,和您指示的剛好相反,是從恩居奇維城往吉勒斯德公爵領地去的!」   「……那……」   「……之後埋伏在路上的人並未撤離,不過也沒有再攔到別的公爵家馬車。而且我想也攔不到了,因為……」   「那她到底是誰?」   隨從附耳對蒙面人說了幾句,見少爺臉色陰晴不定,只好補充了一句:「我們也不能完全確定,請您自己問問她吧!」   蒙面人果然做了。他到了被害人的面前,示意隨從撕下被害者嘴上的膠布,故意捏著嗓子說:「我問你什麼,你就給我全部老老實實的回答,不然……你就有苦頭吃了!知道了嗎?」   「是……是的。」女孩含淚答道。   「你的名字是?」   「凱琳 蘭卡斯。」   「身份?」   「我是吉勒斯德家的女傭,是……是伊東華小姐的貼身女侍。」   「你一個女傭為什麼坐在有公爵家徽的馬車上!胡扯!」   「我……我知道那不合規矩,可是,那是因為小姐吩咐我辦一件很急的事情,想說用這樣的馬車送我去會快一點……」   「……你一個女傭,身上怎麼會有三十幾枚金幣?」   「那是小姐給我的,那個……和我要辦的事情有關。」   蒙面人懊惱地抓了抓頭,又問道:「你的小姐——也就是那個叫伊東華的,現在就在恩居奇維城裡?」   「是的。」   「你說謊!」蒙面人大吼一聲:「她明明還在吉勒斯德公爵的領地!」   「不、不,我沒有!」凱琳哭著說:「小姐確實幾天前還在公爵大人的領地,可是她這兩天才用魔法轉移回來的!」   「你還想說謊!」蒙面人又大罵道:「她去的時候明明是乘馬車去的,為什麼回來的時候就改用魔法了呢!」   「小姐去的時候只是想慢慢走,一路散散心罷了,回來的時候有急事嘛!」小女僕已經害怕得幾乎崩潰了,哪裡像是有想到要隱瞞什麼事情的樣子。   蒙面人懊惱地按住了額頭。無法在城外綁架伊東華倒也還有辦法可想,但如果小女僕所言屬實,那麼「伊東華不受吉勒斯德公爵疼愛」的傳言也十分可疑。若是公爵對這名少女疼愛得視如己出,叫傑育夫向天借膽也不敢綁架她呀!   他不由得心想:「這女孩真的是伊東華小姐的貼身侍女?莫非只是騙了錢要跟馬車伕私奔?」就繼續問道:「你真的是那個伊東華的貼身侍女?」   「是……是的!」   「那麼你家小姐的事情,你應該瞭若指掌囉!」   「是的!」   「有個叫楊顛峰的人,你認不認識?」   這個名字好像讓凱琳吃了顆定心丸,道:「再熟悉不過了!」   「為什麼?」   「他是小姐的戀人!」   「你說你很熟悉他?你一個侍女又怎麼熟悉自己小姐的戀人?」   「那……那是因為我撮合了他倆,有……有一些功勞,楊顛峰先生還因此請我吃過一頓飯!」   「……你真的對他很熟悉?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他……他……伊東華小姐是從另一個片界搬來的,跟公爵夫人一樣;而楊顛峰先生就是和伊東華小姐來自同個片界,是從那個片界來的勇武大會參賽者!」   坦白說,吉勒斯德公爵夫人是從別的片界來的,這件事傑育夫是初次聽聞。不過他並沒有多問,只是轉著別的腦筋:  「對了,我記得那傢伙給我的情報上說,這個叫楊顛峰的是個濫好人……」他心念一動,便語氣一轉:「哼!勇武大會參賽者?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他敢來,我們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小女僕聽對方口氣好像有點膽怯,忙說:「勸你們不要小看楊顛峰先生,他雖然來自另一個片界,可是勇武大會八強選手中已有兩人肯定了他的實力,而且……」幸好她時常留心勇武大會新聞,這下有很多題材可以說得口沫橫飛。對於這些事情,傑育夫自然再清楚不過,對於凱琳熟識楊顛峰這點更無懷疑。   「那、那又怎麼樣!」蒙面人厲聲說道:「你不過一個吉勒斯德家的女傭,干他什麼事!他為什麼要來救你!」   「他會來的!」凱琳肯定地說:「我和伊東華小姐情同姊妹,只要伊東華小姐跟他說,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蒙面人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對著隨從使了一個眼色,隨從連忙又把凱琳的嘴給堵上。凱琳本以為自己的威脅一定會有效,怎麼都沒料到之後又被堵了嘴,重新沉入令她恐懼的寂靜和黑暗之中。   「這是報應?」她絕望地想著:「是我背叛了小姐、公爵大人的報應?」   旁邊的房間裡,蒙面人得意地說:「你聽到了沒有?沒魚蝦也好,天色已經晚了而且明天就要……咳。總之,雖然沒抓到正主兒,但是或許因禍得福了呢!」   「可是我覺得……」他的隨從顯然並沒有這麼樂觀,苦著臉說。   「閉嘴!馬上擬一封威脅信,然後送到楊顛峰那裡去。」傑育夫說。   隨從連忙說:「我把威脅信寫出來,念給您聽聽,您覺得可以了,我再找報紙剪貼字拼成信,這樣可好?」   「就這樣辦,開始吧!」   「嗯,開頭就寫——楊顛峰先生親啟:你女朋友的女侍凱琳 蘭卡斯小姐……呃,或是『戀人的女侍』?或者是『戀人的貼身女侍,也是她的好友』?」   「這麼麻煩幹嘛!就寫『朋友』就好了啦!」   「『楊顛峰先生親啟:你的朋友凱琳 蘭卡斯小姐,現在在我們手中。如果你希望她平安回去,今天的比賽該怎麼做,你是聰明人不用我們多說。別以為大會紀律委員會能像廣告中那樣把她即時救出來,那裡面有我們的人,只要你敢洩漏這件事,她就死定了!』」楊顛峰闔上信,疑惑地說:「凱琳不是出城去了嗎?」   他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電話裡是伊東華焦急的哭聲:「楊顛峰!公爵家的……的一個車伕剛才遍體鱗傷的回來,他說凱琳被綁架了!」   少年溫言安慰她幾句,掛斷了電話,臉孔已是氣得扭成一團。   他恨恨地舉起手機,硬是摔不下去,最後摔了枕頭:「可惡!可惡、可惡!怎麼連凱琳也……我帶給身邊的女孩子的厄運還不夠嗎!」楊顛峰拚命抓著頭懊惱著。他想了一會兒,緩緩地抬起頭來,目露凶光地說:「來啊!有種儘管來,勇武大會打贏打輸我根本不在乎,但是如果你們敢動她一根寒毛,給我試試看!         第十二集 只為你的眼眸 第一章 心有千千結     楊顛峰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便先找了一個塑膠袋把信封和信紙裝起來,然後直奔勇武大會選手宿舍樓頂。他想,既然凱琳是在城外不遠處被綁架,現在應該也只被藏在這恩居奇維城附近罷了。   他在樓頂召來了肉肢,開始利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自上空對這恩居奇維城作逐尺逐寸的地毯式搜索。   雖然理論上一次就可以搜索十公里方圓的地區,不過楊顛峰沒有測試過自己感官訊號分享能力的極限,而且照理來說從上空進行搜索又得扣掉一些距離,所以他實際上選擇的大小是一次半徑五公里左右的區域。從城中心往外搜索,拿出地圖略微估計,就算連周邊市鎮也算上應該也用不了一上午。   「上午還有我六回戰對手『一隙斬』羅絲諾的第五回的比賽……算了,救人要緊,那邊就不去看了。」楊顛逍南搿?   雖然明知不可能在城中心附近找到,不過楊顛峰花了兩個多時辰才在城郊西南邊的貧民窟感應到類似凱琳的感官訊號的時候,還是暗自埋怨自己幹嘛要從十二點鐘方向順時針繞起,逆時針的話不就可以省些時間嗎?   確認凱琳的訊號以後,少年碰上了不久之前在吉勒斯德公爵領地尋找伊東華時相同的麻煩──或許比那種情況還糟。當時伊東華只是因為在逛街,感官訊號一直變換,就讓楊顛峰無法抓住位置瞬間移動過去了,而現在凱琳的情形卻好像是眼睛被黑布蒙住,根本沒辦法提供少年任何移動目的地的資訊,等下去也沒有希望。   楊顛峰雖然發現了這種情形,卻並不太失望。因為,他打算藉機試用當初尋找伊東華的時候便想出的法子。   他在城中找了個僻處下來,並揮別了肉肢之後,很快的招了一輛馬車,與車伕討價還價了一會兒,最後得出了用兩千錢僱用他到中午為止的協議。   「好,客人你第一站打算趕去哪裡?」馬車伕待他上車後,便問道。   楊顛峰在車上攤開了地圖,找出了口袋中的鉛筆,仔細端詳著地圖並目不轉睛地說:「你仔細聽我說哦──從這兒開始,直直往南走,馬兒每走三十步就停一次,停下來從一數到二十,然後繼續走,再走三十步再停下來……這樣反覆不停,直到我叫停為止。聽得懂不懂?」   「懂……懂是懂,可是,這樣是要做什麼?」車伕露出了懷疑的眼神。   「我把你包下來了,你管我幹什麼?快點!」楊顛峰沒耐心地說。   車伕有點困惑的照辦了。他偷偷回頭留意少年在做什麼,發現他只不過是在馬車每次停下來的時候在地圖上畫注什麼記號,心想:「大概是政府僱用的打工,呃……什麼都市景觀調查員之類的吧。」也就心下釋然。   走了一段路之後,少年又下令道:「可以了,前面那個路口右轉,改成西行,同樣馬每走三十步就停二十秒這樣。」   這次馬車直直駛進了貧民窟,而少年並沒有要求車伕一定得直行,每次遇到路狹難行的地方時,楊顛峰便會要求馬車繞道而行。   又走了一會兒,少年興奮地大喊一聲:「停──這樣就可以了!」然後掏出兩個銀幣交到車伕手中,跳下馬車急急忙忙地走了。   「喂、喂喂,客人啊!……算了。」車伕看他急急忙忙地跑了,本來想提醒對方中午還沒到,最後不管他要去哪,自己都可以再送他一程。可是楊顛峰既然跑都跑了,錢也已經付了,也就懶得再管他了。   其實楊顛峰哪有這個水磨耐性讓馬車送他回選手宿舍或是任何地方,一到僻處就跳上了肉肢,重新攤開了地圖。   他所要使用的,是一個高一學生也懂的簡單幾何常識──利用任意三個通過圓周的點來找出圓心。因為,任意三個圓周上的點能決定的圓,最多只有一個。   換句話說,因為感官訊號分享能力的有效範圍大致上成一個正圓,所以只要找出圓周上的三個點,也就是三個感官訊號由有至無的地方,就可以找出圓心、也就是目標所在地。其中當然有模糊地帶,所以楊顛峰才要逐點嘗試,並依照找出感官訊號的清晰程度的平均值,找出最適合當成作圖根據的圓周上的點。   接下來就是找出圓心,也就是凱琳理論上應該在的位置。   楊顛峰找出大略位置後,馬上以肉肢趕到了那附近,並運起了另一種感官訊號分享能力,小心翼翼地在附近閒逛了起來。因為照推想,肉票被囚禁的地點附近應該有守衛,而一個盡責的守衛一定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的感官訊號會比常人清晰得多。少年邊逛邊過濾著訊號,很快就找到了疑似守衛的人。   而且他也從守衛的位置找到了那間剛佈置得密不通風的「原」廢屋。少年即時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留意有沒有人在監視自己了一下,馬上發現自己已被疑似守衛的人留意,連忙裝作若無其事地遠離了此處。   「那廢屋那麼大間,笨手笨腳的衝進去救人,要是沒找到,豈不是反而害了凱琳?那不就跟白癡一樣!」楊顛峰在不遠處駐足,低頭煩惱著:「中午了啊,比賽再過不久就要開始了,像這種制服恐怖份子救出人質的工作,應該交給專家吧。早知道就花點時間玩玩電玩《Counter Strike》了,現在也不至於全無頭緒。」   照理來說,連凱琳被窩藏的地點都找到了,接下來只要通報勇武大會紀律委員會救人抓人即可。可是,信上既然寫著紀律委員會中有他們的人,雖然只是空言恫嚇的機率相當大,但這又讓楊顛峰感到實在放不下心。   少年煩惱了一陣子,突然想到了什麼,拿出地圖查了一下。說也真巧,今天下午比賽的場地,距離凱琳被窩藏的地點居然不到十公里。他馬上召來肉肢趕到那個地方,閉上眼睛感應了一下,確定可以接收到凱琳的感官訊號。   「好,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少年自言自語著,走到街上四下顧盼了一會兒,感覺這兒的街道有點熟悉。對了,之前好像也有一場比賽在這裡打過。   是哪一場呢?一時之間想不太起來。或者不是自己的比賽?那就難想了。   想著想著,突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身材高佻的女子,雖然沒寫┬胖品_言^廊淮髯琶嬪穿るス怯攣浯蠡帷耙患恫門小敝扆噊d安瘓迷庢啕艦{逯瘟乒廕p銎婀值淖韁淶吶桵E剖Γ?   少年登時感到喜出望外,心想:「把威脅信給她看看,好好說的話她應該會幫忙。由一級裁判出面、指揮勇武大會紀律委員會辦案的話,應該會保險一點!」主意已定,便快步往她身後追了過去。   不過還沒追到,就見那位女治療師轉身進了一家咖啡廳。楊顛峰不由得抬頭望了店門口的招牌一眼,登時雙眼一亮,想起了自己來過這家店!   是的,這裡就是楊顛峰曾經和女法師汀佩妮一起來聊過幾句的店。當時少年還不知道勇武大會的三名參賽者後來因為接受了她的改造、以「氣牆」似的武功在這場大會中掀起一場風暴,更沒想到女法師現在會因為殺人罪被通緝。現在回想起這些事情,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裁判大人應該不是特地穿著便服來這裡享受香蕉船的吧?」楊顛峰想:「正常來說,應該是私下約了朋友在這裡見面囉。看來現在不是她的上班時間,我這樣突然跑進去為了比賽的事情吵她,好像有點不禮貌?」   他躲進了一條小巷,背靠牆開始分享那位女治療師的感官訊號,見她對面果然坐了一個女子,正在慶幸自己沒有冒失闖進去,等看清那名女子的長相,登時把少年嚇得魂不附體!   說曹操曹操就到,楊顛峰怎麼也沒想到,坐在勇武大會一級裁判──「光明聖徒會」核心成員的女治療師對面的,卻正好就是兩名參賽選手兇案的最大嫌疑人──神秘的女法師汀佩妮!   這個奇特的組合讓少年的腦中好一會兒一片空白。過了片刻,他才想到要感應一下那幕頭下腳上的異星風景來確認汀佩妮的身份,而也確實感應到了。   「……四百年了。」少年突然「聽到」汀佩妮對面那女治療師說道,說完後還長長地歎了口氣。   汀佩妮一邊享受著自己最愛的香蕉船,一邊隨口回答道:「對啊,沒想到轉眼之間又過了四百年,『我們』又見面了。」   楊顛峰聽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他突然有一種預感,覺得會聽到一些什麼驚人的內幕消息,真希望自己可以把聽到的東西即時錄下來。   「說什麼『我們』又見面了,你根本就不是她吧?」女治療師苦笑著說。   「當然囉,就算是『我們』,也不可能活了四百歲而長相都沒有變呀!」汀佩妮笑著說道:「我可不像你是活了四百年的老妖怪,我還年輕呢!」   見面紗女子沒有答話,汀佩妮用湯匙指指她的飲料說道:「你為什麼刻意要點那個苦苦的、黑黑的水?我也喝過一次,難喝死了啦。你有自虐傾向嗎?為什麼不點我點的這個?很甜唷。」   面紗女子苦笑了一會兒,撕開糖包和奶精一起酌量加入咖啡當中,說道:「這個是要這樣才好喝的。」說完便啜了一口。   「啊!是這樣嗎?」汀佩妮大為驚訝地說。   楊顛峰困惑地想著:「這位女法師未免不經世事過頭了……不只如此,而且她在女裁判的面前顯得十分……輕鬆?是因為知道對方年齡比自己大,以晚輩自居的心理因素影響嗎?或者是……」   此時咖啡廳中的兩人默然相對片刻,女治療師終於開口了:「唉,我直話直說了,那兩個人是你殺的嗎?」   「唉唷!」汀佩妮慘叫了一聲:「這麼快就穿幫啦!」   「不穿幫才有鬼吧?」楊顛峰莫名其妙地想著:「我一時之間,還以為她們不會提到這件事情呢!」   「果然是你殺的囉。」女治療師無奈地說:「那麼你打算怎麼樣?勇武大會還沒結束,現在就在這恩居奇維城中大鬧一場嗎?」   汀佩妮顯得十分困擾,吃了一口香蕉船,說:「好像不行的樣子哪。」   「那就請你盡快離開這恩居奇維城,勇武大會有選手被殺,這對我們來說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光明聖徒會絕不能坐視不管的。」面紗女子說道。   「真的有這麼嚴重啊?」汀佩妮驚訝地說:「不過死了兩個人渣罷了。」   「『這邊』的價值觀和你們『那邊』的不一樣啦。」面紗女子苦笑著說。   汀佩妮煩惱了一陣子,說:「既然你都出面跟我說了,我能不給你面子嗎?好吧,我吃完這杯香蕉船之後就離城,幾年內不會再來了。」   「多謝配合。」   「不,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幫我弄來這幾天的勇武大會報?」   面紗女子從懷裡掏了掏,掏出了一顆水晶並說:「這個記憶水晶裡邊記載了勇武大會到現在為止的所有相關資料,比勇武大會報詳細多了,你要看的話只管拿去吧。」   「多謝啦。」汀佩妮收下水晶,加快速度吃完了香蕉船,就這樣坐在位置上笑容可掬地對面紗女子說:「那就告辭囉,有緣再會!」   她就這樣突然自座位上消失了。   面紗女子忍不住又長歎了一口氣,這才拿起帳單離座。   「……唉唷!」楊顛峰慘叫一聲:「凱琳現在有生命危險,我還在這裡多管什麼閒事?四百歲的老妖怪和巫婆的私下協議干我屁事!」   他等面紗女子走出了咖啡廳,便加快腳步追上了她,喊道:「請留步,瘟剖ε伔Cp門寫筧耍y辜塹夢衣穡俊?   面紗女子訝然轉頭,望著指著自己的臉的少年,笑道:「認得唷。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下午在這裡有比賽……」楊顛峰演技百分百地指著賽場方向道。   「噢,原來如此。」   「這個先不管,有件事情想要求女士幫忙!」少年急切地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了被塑膠袋包好的信封。   面紗女子一看少年的動作,知道他不希望有人碰到信封信紙,便伸指點了點,只見信封從塑膠袋中飄出,信紙也從信封中飄出,懸空攤在女治療師面前。   楊顛峰忍不住心想:「要是我的念動力也有這麼靈光就好了。」   面紗女子一眼就讀完了信的內容,勃然大怒道:「居然公然向大會紀律挑釁,這傢伙好大的膽子!放心吧,孩子,這件事交給我了!」   「謝謝裁判大人……」少年沒料到事情如此順利,有點錯愕。   她想了想,說道:「但是你的比賽就在下午,還是棄權吧。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你的選手資格會保留的。」   「好……不,不可!」楊顛峰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棄權?等我棄權之後,那個人看我的朋友沒有利用價值了,說不定會殺了她!」   「那不然咧?」面紗女子驚愕地說:「只能賭一賭啦!」   「我個人是希望大會方面能在比賽前就把她救出來,或是至少在比賽進行途中把她救出來。」少年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只能答應你盡力而為,可是沒有把握。」面紗女子說道:「或者你寧願冒著犧牲這位朋友的危險也要在比賽中晉級?這樣的話我也尊重你的決定……」   「如果我說我已經找到她被囚禁的地點了呢?」楊顛峰壓低聲音說道,並且故作神秘地四下望了望,卻只見路人們都毫無所覺地走過身邊。   面紗女子欣然道:「別擔心,我身上有結界,對我說的話和我所說的話,只要我不希望第三者聽見,就沒有第三者能聽見。」   楊顛峰心想:「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有把握,至少我剛剛就全聽光了。」可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掏出了地圖詳細地對面紗女子描述了地點。   「你怎麼找到那個地方的?」面紗女子問道。   「這個不太容易解釋,我只好說跟我的異能有關。」楊顛峰苦笑道。   「你都找到地方了,居然能忍著不衝進去救人,這種見識十分可貴。」面紗女子嘴裡是這樣說著,可是聽語氣倒是對這種行為有些不以為然。   楊顛峰苦笑道:「說老實話,我對於自身異能的使用並不熟練,並沒有把握應付救人過程中各種可能的突發狀況。」   「是嗎?我對你的異能很感興趣呢!希望有機會聽你詳說。現在先請你快去為比賽作準備吧。」面紗女子道:「無論我這邊查辦得怎麼樣,我會在比賽開始前托人捎訊息給你,請你安心地等著。」   少年心下稍安,先用感官訊號分享確認凱琳安然無恙,便很快地回宿舍一趟拿了菱鞭。他來到選手準備室以後,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很驚訝地發現伊東華居然沒有再打電話來。   「我還以為她會每隔十分鐘打一通電話來問一次凱琳找到了沒。」楊顛峰困惑地說:「她該不會自己也跑去找了吧?千萬不要呀!可是她要怎麼找啊。」   距離比賽的時間越近,少年也越加坐立不安,閉上眼睛感應凱琳是否無恙的頻率也增加了。「這樣緊張下去,不用對方拿凱琳來威脅,我也先輸了。」楊顛峰想著想,就開始站三體式來安定精神。才剛擺出架勢,巫厚德曾說過的那番話──「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不代表已經泯滅了七情六慾,只是為了在最重要的時刻作出最冷靜理智的正確對處」之類的,便在少年的心中浮現。   他鎮定不少,想想自己頂多在凱琳有危險時直接移動到廢屋外頭殺將進去,也就釋然。楊顛峰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自言自語道:「那位女士不是說賽前一定會跟我聯絡?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少年怎麼也沒想到,是妖精男孩多多飄忽不定的身影飛了進來,抱著一卷紙遞給他說:「老大,大會主辦單位給你的警急聯絡!」   楊顛峰攤開紙條一看:  「出了點狀況,不過於貴友性命無礙,麻煩你在比賽中拖延一下時間,我們定會及時將貴友救出──勇武大會一級裁判 儀蓓紋敬具」   「那位女士的名字很好聽嘛!」少年把紙條撕成許多細細的小片,抓起了菱鞭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又確認了一次凱琳的狀況,便出了休息室向賽場走去。   威特多神情疑惑地目送他出門,便跟著穿牆飛了出去。   他剛走入場中,便聽見觀眾席上的少女焦急地大喊著:「楊顛峰,楊顛峰!你有沒有找到她?」   楊顛峰嚇了一跳,等發覺伊東華是用中文問的之後,才依樣畫葫蘆地用中文回喊道:「還沒有!你放心,沒見到她脫險,我絕對不會贏!」   場上的對手顯得十分憤怒,像是已經猜到他們大概在說什麼,卻又無法確認。少年想到這偌大的場中應該還有唯一聽得懂中文的另一人,轉頭向啦啦隊的女孩們望去,卻很驚訝地發現杜黎娜並不在其中。   「怎麼了?她昨晚不是才說願意來為我加油的?」楊顛峰困惑地走入場中的定位,擺出了架勢。   「嘿、嘿、嘿,你以為你贏得了我嗎?居然敢不棄權,看來我一定是高估了你的智商!」對手話中有話,神色陰險地說。   楊顛峰輕鬆地攤攤手說:「要棄權也不急於這一時吧?我這樣好手好腳,還沒開始打就棄權,豈不是讓人覺得很奇怪?」   對手楞了楞,顯然沒想到少年也話中有話地頂了回來,而親衛隊員們並未發覺有異,高聲為楊顛峰喝采著。   「比賽開始!」裁判揮下了紅旗。   對手馬上大喝了一聲,舉刀劈了過來,少年舉劍擋上,兩人成競力之形。   「你在搞什麼鬼?」那人惡狠狠地低聲說道:「你不想要救她了嗎?」   「想啊!」楊顛峰故作無辜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如果我好端端地卻直接棄權的話,這場比賽會引起額外的注意,這樣對你來說也不好吧?」   少年的對手傑育夫想了想,才道:「……也好。我們打久一點,你最好乖乖輸掉,別給我耍什麼花招!」   他又大喝了一聲,使勁把少年推開,然後揮刀狂風暴雨似地往少年攻去。   「這倒是正好,對方好歹也是參加勇武大會的選手,可以幫我做以劍防守的特訓。」楊顛峰想到這一層,便凝神注意,舉劍把對手的刀招一一化解。   傑育夫並不知道少年本來就不擅長以劍防守,看他「故意」使得拙劣,心下狂喜,有意賣弄,便把自己得意的刀招一一使了出來!   觀眾席上,親衛隊員們看得不明所已,竊竊私語起來:  「楊顛峰為什麼不以得意的鞭招把對手盡快打敗?」   「他的劍法怎麼這麼爛?這是他的真本事?或者是故意耍弄對手?」   「啊!我知道了。」頭髮後梳的女孩得意地說:「楊顛峰先生是有恃無恐,大概是覺得只要使出鞭招就必定能在短時間內取勝,所以拿對手來練練劍。」   此言一出,其他親衛隊員們也同意了,登時大聲地為少年打氣加油了起來。   而伊東華卻看得膽戰心驚,恨不得少年早些棄權算了。   數十招過後,傑育夫開始加重了刀招的力道,而防禦劍法急就章的楊顛峰,漸漸地無法抵禦,顯得左支右絀不過,他的對手很快便發覺,每次他就要把少年逼到絕境時,少年的身法卻會突然加快,躲過那關鍵的一擊。   眼鏡男子正在場邊仔細觀戰,靈機一動,好像發現了什麼,蹙眉細想。   傑育夫卻並未發覺有異,心道:「可能是這小鬼反射性的自衛本能作祟,要他硬是挺著挨我一刀未免太不自然、太勉強了。既然如此的話……」   他刀勢一卷,楊顛峰抓不緊劍柄,菱鞭化劍登時脫手飛出。   「哎唷!怎麼辦,我的劍掉了!」少年大訝地說。   親衛隊員們當中起了一陣哄笑。   「故弄玄虛,死吧!」傑育夫狂喝一聲,舉刀劈上。   沒想到楊顛峰的左拳刷地就迎了上來,雖然只是空揮了一記,但是卻向對手的臉上刮出一道勁風,阻止了他的行動。「對不起,我好像忘了跟你說。」少年解釋道:「我的拳頭雖然大概比不上『凶拳』尼克卡拉,不過也是十足的凶器,如果你靠得太近過來,我可能會不小心把你打昏。」   傑育夫表面上氣得發抖,骨子裡卻不敢不懷疑這番話可能是真的。而楊顛峰的親衛隊員們雖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過也沒忘整隊,喊了一次「中華萬歲」呼。   少年的對手想了想,只好放下刀說招招手:「我不砍你,你過來一下。」   他的舉動十分令觀眾側目,但更令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頭──楊顛峰居然真的靠了過去,還作出了附耳傾聽的手勢。裁判看得瞠目結舌,雖然有些不滿,但也無可如何,因為規則中並沒有禁止選手說悄悄話。   「你到底想怎麼樣?」傑育夫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說。   楊顛峰無奈地低聲答道:「我已經很努力了,連武器都丟了,我還以為裁判這樣就會判我輸,你還要我怎麼樣?是不是要我背對你讓你砍?」   對手憤然大吼一聲:「臭小子你敢瞧不起我!」舉刀就劈,少年忙轉身逃開。他還真的說到做到,一路背對著對手逃跑,傑育夫在他身後氣喘吁吁地追著。   觀眾們開始議論紛紛,懷疑這倆人本來就認識,內裡有什麼情由。有些不喜歡看戲的觀眾起身離席,有些觀眾卻正因為是看戲而笑容滿面地看了下去。   邊審席上的二級裁判十分煩惱,正在想要不要制止這種滑稽的行為。他曾收到知會,那少年是一級裁判──光明聖徒會很看重的選手之一,判決時要審慎一點,不然他早就命場中的裁判制止、甚或直接判他輸了。   場中的裁判也正在向邊審席望來,似乎在等待他下指令。這場比賽的裁判長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給楊顛峰一個警告。可是就在這時,有人來到邊審席畔,附耳對他說了幾句,徹底改變了他的決定。   觀眾們很驚訝地發現,勇武大會紀律委員會的成員突然大批出現,把比武場團團圍住,而且還有個驚魂甫定的少女,在他們的護送中出現在觀眾席。   「凱琳!」伊東華驚喜地叫著,而凱琳卻羞慚地低下了頭無顏見她。   汗流浹背的傑育夫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了發生了什麼事,跌跌撞撞地走近裁判並哀嚎著:「我、我要棄……」   楊顛峰早就扳著手指走近他,「轟」地一拳揮出,怒吼:「棄你的鳥蛋!」   只見對手的身形被拳勢帶得在空中轉了幾圈,然後摔落在地上。   裁判揮下紅旗說:「比賽結束、這邊勝……」突然有個大會紀律委員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裁判便重新宣佈道:「比賽中止,傑育夫選手因為涉及指使綁架凱琳 蘭卡斯小姐的嫌疑而喪失比賽資格,由楊顛峰選手晉級!」   觀眾們愕然望著被打暈的傑育夫由紀律委員押出場外,好一會兒鴉雀無聲,過了片刻,才有啦啦隊的女生喊道:「啊!這是那個廣告的真實重現,只不過角色調換了,楊顛峰先生變成了正義的一方!」   群情嘩然,而少年並不像廣告中的英布裡遜那樣、奔上觀眾席擁抱剛被解救出來的人質,卻只是在啦啦隊員們的歡呼聲中滿臉通紅地逃回了休息室。   親衛隊員們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呼什麼,隨便揮舞著綵球尖叫著。只有頭髮後梳的那個女孩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果楊顛峰先生之前裝得可憐一點,像廣告中的英布裡遜先生那樣,現在應該可以受到更大的歡呼。只是他的自尊不允許吧?」   附帶一提,眼鏡男子對於這一切表現得十分冷漠,彷彿事不關己。比賽結束後不久,混在退席的人潮之中悠然離去了。   楊顛峰前腳剛回到選手休息室,少女後腳馬上就邊哭邊笑地小碎步跑了進來,擁住少年說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和凱琳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謝謝你順便擔心我。」少年哭笑不得地說。   伊東華吐了一大口氣,鬆手凝望著少年說:「……傻瓜。不過,你比我想像得還要成熟一點,居然能選擇信任大會紀律委員會,也幸好紀律委員會不但沒有背叛你的信任,還有如此良好的辦事效率。」   楊顛峰眨了眨眼,笑道:「是啊。不過我不是完全信任勇武大會紀律委員會,我可是有買了保險的。對了,杜黎娜怎麼沒來?是跟凱琳被綁架有關,還是?」   少女望向別處,說:「嗯,算是和跟凱琳被綁架有關。」   此時戴面紗的女裁判儀蓓紋女士領著幾名紀律委員會成員和凱琳走了進來。楊顛峰連忙起身道謝。   「不,紀律委員會中真的有人被收買,也已經被抓到了,關於這點我才要向你道歉。」面紗女子道:「你和好友終於重逢,我們不打擾了,其他的事情我過陣子再找你聊聊,好嗎?」   楊顛峰答應之後,儀蓓紋便領著紀律委員們離去。不過倒有另一名紀律委員匆匆進門,拿著一袋金幣說:「這位是伊東華小姐嗎?據綁匪供稱凱琳小姐曾說這是您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伊東華接過一袋沉重的金幣,那位紀律委員便也匆匆離去,而少女想了想,望了望伏首掩泣的凱琳,把錢遞給了楊顛峰,楊顛峰又把錢遞給了凱琳。   小女傭紅著眼睛,困惑地接過了錢袋。   「這不是你的嗎?你幹嘛說是你家小姐的。」楊顛峰語氣輕鬆地說著,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而伊東華也拉了椅子坐下。   凱琳只覺得一片混亂,想想事已如此,小姐怎麼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的企圖,現在越是客氣、等會兒處罰越重。還不如一切坦白,便道:「楊顛峰先生,這的確不是小姐的,不過至少有十枚金幣是您的呀……」   她顫抖著掏出了十枚金幣,少年不伸手接反而罵道:「你在胡扯什麼,我錢都已經送給你了,我不管你怎麼用,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小女傭更加困惑,手足無措。   「凱琳,」伊東華柔聲說道:「真的很對不起。我以為有公爵家徽的馬車可以讓你走得快點,才答應僕役長借給你,沒想到反而害你代替我被綁架。真的很對不起,你知道我其實本來就有些大而化之、思慮欠周詳,你願意原諒我嗎?」   凱琳聽得頭都暈了。   伊東華看她不答話,又說道:「害你擔驚受怕,都是我的錯。你要不要先回府裡休息一下?還是你現在就想走?放心,繼父不在家,家裡沒有人敢刁難你的。那三十多枚金幣的事情,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不管你本來是借的、還是……還是不告而取,我都會盡量幫你還的……」   「等等,你在胡扯些什麼!」楊顛峰發脾氣說:「我明明說十枚我出,你也答應的了……」剛說完才想到自己答應過小女傭不跟伊東華說,連忙掩住了嘴巴。   凱琳茫然說道:「你都知道……小姐你都知道,楊顛峰先生也……」   「其實……我也曾經很生氣,我以為你相信我把你當成朋友。可是,生氣歸生氣,你要去追求幸福,我沒有不支持的道理呀!」少女苦笑著說。   小女傭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投入了少女的懷中。一旁的楊顛峰如坐針氈,連忙起身迴避。他剛走出門口,發現親衛隊女子們一擁而上,連忙把門關了起來,比著手語道:「裡邊絕對禁止打擾。」   親衛隊員們面面相覷,各自比出了「噓」的手勢。可是,不能出聲的話,教她們獻完花之後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尷尬片刻,頭髮後梳的女孩上前,恭恭敬敬地遞上一封邀請函說:「本來應該由隊長迪烏姆小姐來做這件事,可是今天她和杜黎娜小姐一起無故缺席,就由我副隊長潔希卡 銀特琳代表,鎮重邀請楊顛峰先生在百忙中抽空參加我們明天下午的茶會。」   「喔,我只能說,得考慮考慮。」楊顛峰苦笑著接過了邀請函,心想:「嘉希昂或是乎也目不來很正常,但英布裡遜和他那怪怪的老妹都沒出現……對了,他的比賽時間好像跟我重疊了。」   雖然少年的這場比賽,因著種種因素,到場加油的熟人是歷回最少的一次,可是知名度卻是至今最高的一次。理由很簡單,大會紀律委員會真的在比賽結束前即時將人救出的消息,第二天刊在勇武大會報的頭版!   「關於這件事情,我還是不得不感謝你一聲。」面紗女子道:「尤其是你這樣來自其他片界的選手,居然願意選擇信任我們光明聖徒會。」   時間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一級裁判儀蓓紋請楊顛峰吃飯「聊聊」。   她繼續說道:「其實,因為前一陣子的選手謀殺事件的兇手遲遲未能抓到,而且最終賽程表出現了罕見的離奇分佈狀況,以全體棄權的班司塔尼代表團為首、有許多人懷疑抽籤過程不公,大會主辦單位的信譽低到了谷底,剛好藉你這件事情挽回一點聲望。」   楊顛峰翻看著勇武大會報,心想:「什麼抓不到兇手,明明是你自己把人家放走的!不過要是跟這麼厲害的法師就在這城裡打起來,損失一定很慘重,你的顧慮我倒也能體諒啦!」因為凱琳被及時救出了報導佔了頭版滿版,嘉希昂率全體班司塔尼代表團選手棄權的消息就被擠到二版去了。         第二章 失火的天堂     儀蓓紋見少年沒有答話,略感抱歉地說:「真不好意思,我實在沒有想到你手頭如此拮据,要靠打工維生,害你還得請假出來,早知道就約晚上……」   「啊?這個不要緊啦。」楊顛峰連忙說:「這樣剛好,我下午本來有個茶會的邀請,還在猶豫要不要去,既然都請假了,就決定去了。不過,你到底要問我什麼事情?我想很多事你們一查就知道了,應該比我知道得還多。」   面紗女子好像終於想通了什麼事,和善地笑道:「不是啦,我主要不是邀你出來談那個綁架案,那件事情的詳細情形我們會調查的。我只是有些事情想找你輕鬆地聊一聊,請你把這當成一種朋友間的閒聊。」   楊顛峰欣然笑道:「哦,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那,我就不客氣地問了。」儀蓓紋說:「你知道,我雖然是光明聖徒會的成員、勇武大會的一級裁判,不過也是個法師。我對於各種人體異能十分感興趣,不知道你對自己的異能瞭解多少?能不能對我說說?」   少年點了點頭,道:「那是不要緊啦,不過我可不可以先問您一個問題?或許有點冒昧……」照他的想法,只有單方面有問有答,對自己是很吃虧的。就算自己本來沒有什麼事情要問她,也得要先試試對方交談的誠意。   「當然沒問題,請說?」   「我聽過有人在背後罵您那個……這個……」楊顛峰小心翼翼地說:「四百歲的老妖婆。……人怎麼能活四百歲呢?您真的活了四百歲?」   面紗女子一聽,氣得立刻站了起來,削瘦的雙肩顫抖著,罵道:「哪個傢伙說的!是誰!誰說的!我不會害你被他知道,請告訴我吧!」   少年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是、是一個也穿著一級裁判制服的,我也不認識他,也不太記得他的長相了……」   儀蓓紋恨恨地說:「是基拉翠,一定是那傢伙!我早就懷疑他表面上對我恭恭敬敬,背地裡一定在偷偷罵我……」   「他這樣說不見得有什麼惡意,也許只是開玩笑……」楊顛峰連忙勸架道。   「放心,我下手知道輕重的!」面紗女子總算坐了下來,拿了紙巾擦擦溢出來的咖啡──這裡雖然也是咖啡廳,但不是她和汀佩妮見面的那間。她定了定神,才繼續說道:「這件事情知道的人雖不多,不過也不算是什麼秘密,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光明聖徒會的運作方式就是這樣,為了確保勇武大會精神的傳承,每屆六名一級裁判當中,會有三名是當代的新人,而這三人會在封印儀式順利完成後,以冷凍睡眠的形式,度過四百年漫長的光陰,負擔起傳承的任務。」   「喔!」楊顛峰馬上就聽懂了:「另外的三人,就是上一次魔王封印任務結束後進入冷凍睡眠,此時剛甦醒的三人囉!」   「是的,而我就是那睡了四百年的三人之一。」面紗女子悠悠說道:「四百年來物換星移,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真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呢!說起來,唯一過了四百年還在的,也只有天皇陛下呢。」   「喔──」楊顛峰也為之動容,想像著四百年前的世界,悠然神往。   「我……本來是『鮮卑族』的族長。我們一族因為出了許多魔力頂尖的法師,在歷史上享有盛名。這些我是醒來以後才知道的。」儀蓓紋感歎地說:「他們本來都是我的親人。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四百年之後鮮卑族居然已經完全從歷史舞台中消失,只存在於傳說之中,連消失的理由都查不出來。」   少年默然失語,享受著自己的熱可可。   「……哎呀,不要光說我的事情,說說你的異能?」面紗女子親切地說。   「這裡有一個麻煩。」楊顛峰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來自聯合國,我們聯合國的文明發展和這邊大相逕庭,我可以用聯合國那邊的方式解釋我的異能,只怕你完全聽不懂。」   「那樣的話也沒辦法,說說看好嗎?」   「據聯合國那邊的研究,人類其實是由一種更小的單位組成的,叫『細胞』;而每個細胞都像人有肺臟肝臟那樣,有自己的器官。其中一項器官叫『粒腺體』,它的功能很重要,負責提供能量,像魔法製品中的晶核一樣的。」楊顛峰說:「我的異力來源,似乎是因為我的粒腺體和常人不同。」   儀蓓紋想了想,苦笑道:「果然很難懂,不過我想聽聽,請繼續?」   「嗯,我的粒腺體,怎麼說?好像有自己的意識。」少年道:「它本身只是我的一部份,和我的其他部分有共榮共存的關係,一旦那些粒腺體有了意識,就有可能接收到我的思考,於是就有可能運用它過人的能力來完成我的願望。」   「這個部分比較容易理解。」面紗女子點頭道:「也就是說,你之所以沒辦法妥善運用自己的異力,很可能是因為那些粒腺體根本不完全聽從你的指揮?」   「或者是說,它們根本聽不懂我的指揮。」楊顛峰答道:「以生物的角度來想就很容易明白;有些小蟲朝生暮逝,如果你想跟它們解釋什麼叫『天不假年』,他們有可能明白嗎?粒腺體比那些蟲更小,雖然壽命比較長,但就算它們能知道我在想些什麼,我的思考中一定有很多它們完全無法理解的地方。」   儀蓓紋點點頭說:「是這樣呀……啊,對了,你要不要考慮學習魔始語言?魔始語言是已知最能清晰地表達法術內涵的語言,如果你改用魔始語言來思考,或許你體內的那些『粒腺體』會比較容易理解?」   「喔喔!」楊顛峰興奮地說:「我聽說過這個『魔始語言』,我很感興趣,你願意教我嗎?」   「你可能有些誤會……」女族長笑著答道:「魔始語言並不是這麼專門的東西,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推薦幾本書給你。」   「那我就先謝謝您了!」少年老實不客氣地說:「還有,我對於魔王重新封印儀式、勇武大會、勇者選拔與試練和光明聖徒會的事也十分感興趣,能不能請您也一起推薦幾本書給我?」   「沒問題。喔對了,我還有件小事想問你,那個威脅信的信封信紙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你把它交給我的時候,為什麼刻意放進了塑膠袋?」   「啊?那也是我們聯合國那邊的習慣,我們會小心保管犯人可能摸過的東西,然後用一種特別的方法從那上面採取指紋,以指紋來尋找犯人。我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類似的方法,不過還是照著習慣做了……」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兒,直到楊顛峰茶會的時間將至,才向儀蓓紋女士辭別並起身離去。面紗女子望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句句屬實但是多所保留……是嗎?感覺上不是這麼容易讓他卸下心防。我也沒那麼多閒功夫,也就算了吧。」   少年則是想著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我也很想知道『這邊』『那邊』又是什麼東西,可惜這個不能用之前那個辦法問出來。莫非那個性感女法師汀佩妮來自另一個片界?這倒也罷了,還有那個冷凍睡眠應該不至於老化吧?儀蓓紋女士……說不定是小姐,臉應該和四百年前剛睡下時差不多吧?那時她是幾歲呢?」   楊顛峰在胡思亂想間,回宿舍換了件衣服,便往下午茶的場地前進。   據邀請函所述,茶會的地點是在富豪旅館露天宴會廳。可是,到底是什麼性質的聚會,少年對彼完全沒有頭緒。所以,他還是穿著最好的一套衣服赴約了。   他在旅館櫃檯出示了邀請函,馬上有侍者領著楊顛峰到了露天宴會廳。說是露天宴會廳,其實也不過就是這間旅館的中庭庭院。一見少年蒞臨,親衛隊的女子們馬上尖叫著圍了上來。   楊顛峰挑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環顧茶會現場,雖然確有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也有女孩穿著稍微高級些的便服就出席了,甚至還有人穿著學校制服。另外,也沒有看到專門的侍者,只有旅館的服務生穿梭於其中。   少年抓住機會,問頭髮後梳的女孩道:「你……潔希卡小姐?請問一下,這大概是個什麼性質的聚會?」   「咦?」她驚訝地說:「有點難以形容──沒有什麼特定的性質吧!這只是城裡年輕男女的例行聯誼會,每個月一次。城裡類似的聚會好像不只這一個。」   「聯誼會呀!」楊顛峰驚訝地說:「杜黎娜常來嗎?」   「杜黎娜小姐每次幾乎都會來,但也是每次幾乎都會遲到!」潔希卡笑答道。   楊顛峰還想再問,不過其他吃醋的親衛隊女孩們馬上忍不住群起插嘴了:  「楊顛峰先生好像還很年輕,請問你今年貴庚?」   「我今年八月滿十七……」   「好年輕哦!年紀這麼輕就……」「你的生日是在八月嗎!八月幾號?」   「哦,八月六號,……」   「嘿嘿,是獅子座的,果然像獅子一樣勇猛呢!」「獅子座的特質就是具有領袖氣質,會主動保護弱小、主持正義呢!」「楊顛峰先生居住在什麼樣的地方?」「你的女朋友是什麼樣的人?」「楊顛峰先生練武有多久了?」……   少年幾乎被話題淹沒,覺得這個比參加勇武大會還要累得多了。   正當他以為自己永遠也沒辦法從這種咒縛中解救出來的時候,「外圈」突然有個女的冷冷地說道:「喂!這本來是女孩子的聚會,你們邀請男生來,怎麼不先知會我們一下!」   親衛隊的女孩們霎時全都靜了下來,訝異或憤怒地往來人望去。潔希卡代表眾人反唇相譏:「我怎麼沒聽過這條規矩?你們上次請凡徹勒斯先生來,莫非也有先徵求過我們的許可?」   「嘿,這是什麼話?」來者輕蔑地攤著手說:「凡徹勒斯先生是男爵家次子,再怎麼說也一定是位紳士,請他來有什麼不得體的?你們自做主張請這種鄉野鄙夫來,也不怕弄髒了咱們的茶會!」   她不說還好,這樣一說,楊顛峰的親衛隊們全都呵呵大笑了起來,潔希卡尤其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原來你是為了凡徹勒斯先生被楊顛峰先生打敗的事情懷恨在心,早說嘛!你放心,凡徹赫斯先生回去再練十年,或許就可以沾到楊顛峰先生的衣角!」   「什麼!」不但來者氣得臉色發青,後邊馬上有凡徹勒斯親衛隊靠了上來。   「我沒有打敗凡徹勒斯……」少年雖然刻意提高音量,可是還是被喧嘩淹沒。   來者怒吼道:「你們這群只會見風轉舵的母狗,這傢伙不過小嬴了幾場就搶著對他搖尾巴,要不要臉啊!露珂芬,你之前不是還支持凡徹勒斯先生的!」   「我選擇支持強者這一邊,有什麼不對?」   「這就叫做見風轉舵、只會逢迎拍馬的母狗!」   「哎唷,終於承認楊顛峰先生是強者啦?敗狗在遠處狂吠,真是不堪入耳!」   為首的來者終於怒吼道:「你們想打嗎!」然後低聲默念了幾句,從手中變出了一支頭粗尾細的曲柄魔杖。   潔希卡也不甘示弱,拉起袖子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臂膀,默念了咒文,變出了一隻金光閃閃的臂環。   「不!不可以打架!」楊顛峰再提高了點音量,可是還是顯得有點有氣無力。   「對,不可以打架!」   一個女孩從宴會廳入口處、也就是旅館建築通往中庭的走道靠近過來,揮舞著手中的羽毛扇,此時潔希卡和手拿魔杖的女子,都突然身子一軟倒在草地上,然後呼呼大睡了起來。   凡徹勒斯親衛隊們看著來人,明顯露出畏懼的眼神。   「有什麼問題,我事後再來跟各位協調,好嗎?」剛到場的女孩以老成的口吻對她們說道:「在客人面前吵起來,不是很沒有風度?有什麼不滿意不能晚點說?請各位看在我迪烏姆的面子上先回座吧!」   來挑釁的女孩子們不再吭聲,拖著睡著的同伴就離去了。   「迪、迪烏姆小姐,潔希卡小姐她……」楊顛峰鄰座的女孩結結巴巴地說。   「讓她在地上睡一下!」迪烏姆噘著嘴說:「反正天氣已經回暖了,讓她躺一下應該不至於感冒。我才不在幾分鐘,她怎麼把事情搞成這樣?你們這幾個也全部都是笨瓜,看!楊顛峰先生的飲料呢?」   其他親衛隊女孩們這才發現楊顛峰桌前還沒有飲料,不由得都羞紅了臉,自動讓開了些。迪烏姆神情親暱地在少年身邊坐了下來,為他攤開了點單說:「楊顛峰先生要喝點什麼?」   「喔,那我就點個──可爾必斯冰淇淋蘇打。」少年答道。   女孩彈了個手指,馬上有「隊員」招來了侍應生,點了可爾必斯冰淇淋蘇打。「沒想到楊顛峰先生百忙之中居然願意賞光,我迪烏姆身為邀請人實在備感榮幸,如果早知道您會來,迪烏姆一定飛奔而置!」女孩抱歉地笑著說:「可是她們幾個小氣鬼居然沒人肯告訴我,害我怠慢了您。」   「不,我是今天中午才臨時決定要來的。」楊顛峰笑答道:「迪烏姆小姐也是這裡的常客嗎?聽說杜黎娜常來這裡。」   「叫我迪烏姆就可以了。」女孩欣然說道:「是呀,我幾乎每次都會到,杜黎娜也是……不過杜黎娜今天不會來了。」   「喔!你怎麼知道?」少年驚訝地說。   「因為我聽說她把家裡的東西弄壞了,被父親大罵了一頓,今天大概得花上一整天的功夫把弄壞的部分復原。」迪烏姆說著說著,忍不住真心咯咯笑了起來。   楊顛峰跟著笑了笑,心中有點失望,不久以後,飲料送上來了。   迪烏姆說:「且不打擾楊顛峰先生享用飲料。」便轉向其他女孩們低聲急切地問道:「你們剛剛打聽到了些什麼?快告訴我!生日,星座,血型……」   她掏出小記事簿不勞而獲地掠奪了其他人的戰果之後,又陪著楊顛峰優雅地閒聊著。少年以此與剛剛群雌無首、一團混亂的狀況相較起來,真覺得如在天堂。   「沒想到她的年齡較小,卻能完全控制情況,讓其他人對她服服貼貼的。」楊顛峰並不知道今天是特例,只要杜黎娜也出現,場面就會完全失控,心想:「果然是因為她過人的法力的緣故吧。就像學校裡的不良少年勢力中,必定都是『拳頭硬的說話』這樣……看來這個文明的階級制度還會存在很久。」   聊著聊著,迪烏姆的身上突然響起「嘟嘟嘟」的聲音。她驚訝地掏出了一支懷表,只見懷表上的紅寶石正閃爍著。   她鼻頭一酸,淚汪汪地對少年說:「楊顛峰先生……」   「哇哇哇,別哭呀,怎麼啦?有我可以幫忙的嗎?」少年手忙腳亂地說。   「不,只是,難得有機會跟楊顛峰先生聊天,沒想到父親大人卻有急事召喚,迪烏姆不得不先行離席……」豆大的淚珠已經從女孩修長美麗的眼睫間滾了下來。   「那不要緊,你沒事吧?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楊顛峰急切地問道。   迪烏姆有點困惑地看了少年一會兒,才說:「不,不要緊的。」她微笑著後退了幾步,揮手作別,便取出扇子一揮,在一團光暈聚散之間消失了。   楊顛峰擔心地說:「她真的不要緊吧?」   鄰座的女孩解釋道:「楊顛峰先生,您誤會了啦!迪烏姆小姐的懷表三次茶會中倒是會響兩次,她都說是父親急召。其實,迪烏姆小姐應該是個大忙人吧!」   「沒事就好。」少年抓了抓頭。這時,躺在地上的潔希卡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後緩緩坐起身並伸了個懶腰。   她回過神來,咋咋舌低聲對其他女孩問道:「迪烏姆小姐來過了?」   那女孩無奈地笑道:「是啊。」   「哎唷,明天又要挨罵了。」潔希卡噘著嘴回座,突然想到了什麼,便念了咒文讓上臂的飾環消失,並把袖子放了下來。   「對了,你們知道我是從聯合國來的吧?我並不知道葛裡布林特這兒的一些情形,比方說──」楊顛峰好奇地問道:「這裡會魔法的人很多嗎?潔希卡小姐,你的魔法是跟誰學的?有魔法資質又想學的人都可以學嗎?」   女孩們面面相覷,最後潔希卡帶著歉意道:「楊顛峰先生,在我們葛裡布林特這邊,公開詢問關於魔法的事情是禁忌唷!就算看到了,也得裝作沒看到的。」   「啊,是這樣啊!」少年連忙鞠躬道:「真對不起,是我沒注意。」   「其實也不是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另一個女孩解釋道:「其實像是到底有多少比例的人會魔法這種事情,我們也真的不知道,因為自從法令開放以後,二環以下的各種法術已經融入日常生活當中了,時常接觸魔法製品的我們,就算本來根本就不會魔法,都會有種自己會魔法的錯覺呢!只是,因為看起來像是普通一環二環的法師的人當中,也不見得沒有擁有傾國傾城之力的三、四環法師,若是問東問西惹惱了人家,人家彈彈指頭就能送你往生極樂。所以這種不聞不問的習俗,只是為了自身安全自然而然發展出來的。」   「是啊,其實這都是那些老古板的死規定,我們年輕人不用太拘束的。」潔希卡甜甜地笑著,投入少年懷中並說道:「如果楊顛峰先生願意私下問我,我什麼都願意說唷!」   「哇,你怎麼這麼狡猾!」馬上有別的女孩七嘴八舌地抗議。   「咳!」楊顛峰為防場面失控,連忙找了個話題說道:「之前我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只有各位瞭解我好像不太公平,現在能不能請各位做個自我介紹?就從這一位開始吧!」   潔希卡欣然起身說:「嗯,就這麼辦吧。我告辭片刻,去一下化妝室。」   女孩們目送她離去,並不馬上開始自我介紹,而是彼此使著眼色。最後還是楊顛峰鄰座的女孩低聲對他說道:「楊顛峰先生,待會兒等潔希卡小姐回來以後,她會裝作已經自我介紹過了,也請你配合她。」   「為什麼?」少年困惑地說。   「就是因為……那個嘛。」女孩有點尷尬地說:「而且潔希卡小姐也會使用魔法,所以顯然應該是貴族吧。」   「貴族就貴族,有什麼不好說?貴族又不會吃人!」楊顛峰苦笑著。   「這個說起來也麻煩,跟剛剛魔法的事情一樣,總之是不成文慣例。」那女孩解釋道:「照古法來說,貴族子女別說是來參加這樣的茶會,就算只是踏進這種不是貴族專用的旅館,都是不行的呢!可是,中產階級已成為社會主幹分子的現代,貴族們想要自外於和平民之間的交流,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各種場合有各式各樣的變通辦法,比方說,在這樣個茶會中,如果有參加者不願自我介紹,就千萬不能問她,因為這表示她可能是貴族。當然啦!也一定會有那些故弄玄虛、不是貴族也不肯自我介紹的傢伙,但是貴族們彼此之間又大都認識,一但團體中有了真的貴族參與,這樣假冒的傢伙一定會死得很慘,所以很少見。」   少年聽著聽著覺得十分有趣,笑道:「也就是你們都明知道迪烏姆和杜黎娜是貴族,只是不知道她們到底是什麼貴族,也裝著不知道,這樣真好玩!」   「雖然不知道確定的情形,不過心裡也大都有個譜,比方潔希卡小姐一定比迪烏姆小姐低些,而杜黎娜小姐和迪烏姆小姐一樣。」那女孩笑道:「這件事只說到這裡為止,貴族子女們聽到了要惱的。就從我開始自我介紹吧!」   半個多時辰以後,楊顛峰愉快地結束了這次的茶會。他幾乎忘光了在茶會中聊了些什麼,而這也是這場茶會之所以能讓他得到充分放鬆的原因。依稀記得有一些讓他加深對於葛裡布林特的瞭解的話題,比方說這裡的教育程度和普及度還不是很高,這可以從幾個女孩以能夠誦詩為榮看得出來──當少年隨口背出十幾條唐詩,並且實話實說自己這樣在台灣算是普通程度時,沒有一個人相信他。   「第六回戰,楊顛峰先生會棄權嗎?」「請不要棄權!」   「嗯?我不打算棄權。」   「我們一定會全力為您加油的!」   但對方可是葛裡布林特數一數二的高手呢!就算她是從真正的高手中剔除掉沒有貴族身份的、沒有實績的、臉和身材不夠好看的之後「剩下來的高手」中的數一數二,也已經夠令人驚畏了。   最糟的是,明天就要比賽了,少年對她還一無所知,只知道一個名字。   他歎著氣回到了位於選手宿舍的自己的房間,一進門,又看到妖精男孩躺在床上邊吃零食邊聽音樂。   「……今天又是怎麼回事?」楊顛峰問道。   「嗯?」威特多回頭看了看,嘻笑著說:「老大你回來啦,茶會好不好玩?隨身聽借我聽一聽哦。對了,你看到今天的勇武大會晚報了嗎?據說……」   少年在床邊坐下,沒好氣地說:「我下一戰對手的資料呢?」   妖精男孩咯咯笑道:「老大你別發神經了,敗部的賽程表要準決賽打完過後才會排出來,就算我料事如神,但也沒這麼厲害現在就知道那……」   楊顛峰一巴掌把他拍扁,罵道:「敗什麼敗,我還沒敗耶!」   少年移開手掌後,多多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呻吟著說:「老大,你不是要棄權啊?我還以為你昨天早上看了她的比賽後……你不棄權,怎麼昨天不叫我出來?明天就要比賽了,今天才看資料,贏得了嗎?」   少年抓了抓頭,本來想解釋說「這邊」的昨晚「那邊」正在忙得分不開身、因為威特多也是少數知道他分身之事的成員一份子,結果還是沒說,只是說道:「總之你快點拿出來給我吧!」   妖精男孩點了點頭,念誦著咒語變出了好幾卷的錄影帶。看它們的側標,不但有羅絲諾前五回戰所有的紀錄,還有之前她比較著名的幾場戰鬥的影片,甚至還有一本厚厚的書面報告!   少年先仔細地看完了書面報告,接著便把所有的錄影帶看了一遍。雖然錄影帶的片長總計有一個多時辰之多,可是少年看完之後,還是忍不住重看了一遍。   而全部看完之後,夜已經深了。他只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背靠在沙發上,歎息道:「這樣子的武功,只看錄影帶和書面報告,要怎麼打呀?如果不親自體驗體驗看看,根本拿不出對策來呀!昨天早上沒去親自看她的比賽,真是大損失。」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才愕然發覺在「那邊」馬上有課要上,索性連器材都不收,只是關掉了電視、就斜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闔起了眼睛。   「一隙斬」羅絲諾 桑敏生,出身於若細裡安邦聯,她的故鄉也是葛裡布林特最大的兩個邦聯之一。她的長髮在戰鬥中一概紮起,梳成單邊的髮髻,纖細的身軀在寬鬆的功夫裝下若隱若現,透露出俐落筆挺的曲線,再配上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年輕些的嬌俏瓜子臉兒,為她吸引了為數龐大的支持者,就算在恩居奇維城也不例外。不過,並不是只有一張臉好看,和在戰場上被視為軍神化身的「雙尖金槍」素雲藏比較起來,這女子在戰場上則被視為死神的化身。   在戰場上,她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有三個。其一是她的雙手──「一隙斬」是若細裡安著名的主流武學,御前親衛每人都得學的,初學者比武者必須著鎧甲重盾共四十斤,鎧甲的形狀非常奇怪,要害處都露出難以狙擊的小缺口。這也還好,隨著武藝的進展,護甲的總重遞減為三十五斤、三十斤、二十五斤,等到升級至道場師範的等級,用聯合國的說法就是「高段黑帶」,所著用的十斤鏈衣,只保護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簡直是要害盡暴。他們並不只是這樣「比武」,而且是直接這樣上戰場──即使是在箭雨彈林之中!因此與若細裡安邦聯為敵的軍隊,反而是見到對手鎧甲越輕便越是害怕,因為那可能是最厲害的禁軍。   據說練至極限,一隙斬的高手將裸身上戰場,不過是否真有人練至此地步,無人得知。在羅絲諾的的段位,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以外,只有手上的一雙手套以為防禦,那手套由極其神秘的質材製成,據說刀槍不入、冷熱不侵,在原產地若細裡安一共也只有三雙,除了羅絲諾手上這一雙之外,其他兩雙就藏在皇宮裡。   這麼奇怪的武功,基本理念卻很單純,武學的基本原理是剛柔並濟,一隙門的創始者認為要就是要把剛和柔各自練到極限,剛柔並濟才有最大的威力。因此一隙斬的門人只做兩種練習,一是拂守,另一是拔刀。拂守就是柔的極致,所以鎧甲越穿越少,若是真能練到極致,穿越多反而越是妨礙,當然只好裸身上戰場了,箭林彈雨又何懼之有?拔刀就是剛的極致,關於羅絲諾的刀沒什麼好說的,當然是一柄奇流寶刀,有許許多多的傳說,幸好它不會鬼叫鬼叫、自己亂動或是發怪光線,只單單就是一柄好刀。刀身比一般一手半刀還要長些、窄些,當然是羅絲諾才有資格使用,據說一隙斬新入門者練拔刀,只能用菜刀。   羅絲諾需要注意的地方,除了手、刀之外,另外就是異能。是的,她是個大陸著名的異人,而就是因為她有那樣的異能,練起一隙斬才能事半功倍。她的異能說單純實在很單純,但是也夠麻煩了。   簡單地說,她的身體週遭直徑三公尺左右的球狀領域中,她可以讓進入領域的某種東西變慢、停下來。那個效果十分強烈,而且羅絲洛本人似乎不用分神去照顧它,任何東西只要進入那個範圍,都會減慢乃至於停下。   那被稱之為冰之領域,因為法師在裡邊觀察到了強烈的冰元素作用,所以羅絲諾的另一個外號是「冰之羅絲諾」。據非正式傳言指出,羅絲諾自己也試過讓領域全力發揮,真的能讓領域中結出一層厚厚的冰霜。   「果然是傳言,就算空氣中所有的水氣都凝結了,也不過就是一層薄之又薄的冰霜罷了,哪來這麼多冰?」楊顛峰心想:「用科學的說法來說,就是她能讓那個範圍之內的所有物體的動能、熱能都平白流失吧?稱為靜態領域似乎更合適。」   此時這堂課的講師已經走進教室,他連忙把思緒拉了回來,因為這可是重要的烏德薩專門課。只聽得講師把投影片放了出來,開始了課程:「所有的超能力者運用超能力時,都有兩個重要的變因,就是『專心』和『信心』。烏德薩能力的運用基本上也沒什麼不同。」教授說道:「專心可以是後天訓練,信心這方面就比較難說。我們今天的課程進度,雖然表面上是『物質擬態』和『造出念場』的訓練,可是卻和前不久講過的『伴隨者』有點關係。」   他歇了歇口,環視教室中,馬上有同學舉手發言道:「教授,我明白了!擁有伴隨者的烏德薩,如果伴隨者的來源是物質擬態,他的物質擬態能力就比較強;而如果伴隨者的來源是造出念場,他的造出念場能力就比較強,是不是這樣?」   自從上次伴隨者那堂課之後,上課的發言情況就越來越踴躍,同學們的參與感都高,楊顛峰也和其他三人都成了很好的朋友。   「你大半說對了。」教授笑答道:「並不是絕對的,但是物質擬態和造出念場能力高下確實和伴隨者的類型成正相關。但是,更重要的關聯是──『成功率』。天生伴隨者為物質擬態或造出念場類型的烏德薩,剛開始訓練這兩項能力的成功率都遠較其他烏德薩為優,很多學者認為這就是『信心』的影響。」   那位背上有翅的女同學失望地說:「可是我們這裡沒有天生伴隨者為念場的烏德薩,而天生伴隨者為器官的人又要怎麼辦?」   教授苦笑著說:「當然,在自己的身上造出額外的器官,也是烏德薩經過訓練之後可能擁有的能力,而且天生伴隨者為額外器官的烏德薩、在這方面的成功率也的確比其他烏德薩高。問題是,造出額外器官的能力本身成功率就極低,困難度很高,並不在這堂課的範圍當中。」   他見到那女同學十分失望的表情,笑著說:「不過,也有烏德薩天生可以簡單地運用這項能力。待會兒課程結束後如果還有時間,我們就來試試看。」   楊顛峰在這堂課裡邊,成績只是差強人意。在物質擬態方面,他好不容易造出了一個有影子的磚塊,可是卻無法伸手抓到它,而且一試圖去抓、磚塊就不見了;而在造出念場方面,他們一開始訓練是號稱最簡單的念場之一──一個由雙手食指與拇指扣起、可以接住很輕的物體的空盤子,訓練時既要「專心」也要「分心」,確保那盤子裡盛的東西是用念場而不是念動力接住的。   少年盛了幾個豆子,背起「床前明月光……」,背完後想起之前也把詩念給親衛隊的女孩們聽過,分了一會兒神。低頭一看,豆子還在,不由得喜出望外。   「我成功了!……」他自言自語道。   背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而楊顛峰一回頭,那些豆子就「嘩啦啦」地落在地上。   「不,你失敗了!」背後的教授苦笑道:「我說過多少次:信任你的能力。你不要想像信任一顆顆豆子般的恩希歐勒粒腺體,因為它們實際上比灰塵還小,它們根本不知道你想的是它們。你得想像信任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那是你的烏德薩能力來源。如果你一直分心照料那些盤裡的豆子,就算你自認是分出極小極小的一部份心思,你的烏德薩能力就絕不會代勞,而它就是念動力而不是念場。   楊顛峰愁眉苦臉地說:「傷腦筋。」其實他真正傷腦筋的是,如何不要在課堂上花掉太多烏德薩能力,讓教授注意到他的能力恢復速度極慢。   「你好像不太專心,是不是有什麼疑惑?不管是什麼,都可以拿出來跟我商量呀。」教授問道。   少年靈機一動,便答道:「對了,我確實有一些疑問。」         第三章 卻上心頭     「說吧。」教授鼓勵他道。   「嗯……要怎麼說呢?」楊顛峰問道:「在地球上也有一些超能力者。」   教授笑著說:「當然!」   「其中有一個人,嗯,我確實認識的人,」少年繼續說道:「她天生有一種能力,可以使得任何進入她週遭一定範圍內的東西變慢、乃至於停止,甚至包括讓水汽分子凝結成霜。這被地球上的人稱之為靜態領域……」   教授點點頭說:「作用相當劇烈的念場。」   楊顛峰驚訝地說:「這果然就是念場?和烏德薩的念場有什麼不一樣?」   「不會有什麼不一樣吧!」中年男子扶了扶眼鏡,笑著說:「或許力量的來源不太一樣,不過也僅止於此了。你知道嗎?任何的後天改造的能力,當然沒有任何一者可以超乎人類的想像;而自然超能力的存在形式,有甚者卻能超乎人的想像之上。更精確地來說,你想像得出來的任何能力,都有可能存在於自然突變生出的超能力者身上,連你想像不出來的,也有!」   「連伴隨者也是?」少年驚愕地說。   「當然!」教授笑道:「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而其中最常見者,被你們地球人稱之為『鬼附身』!」   少年幾乎為這句話噴出血來,高喊道:「我親身遇過這種現象!是真的!呃,如果它是伴隨者的話,當然是真的……可是,可是,教授你是說,你是說……我、我以前曾有段時間被親哥哥的靈魂附身,我以為那真的是我哥,可是教授你是說、你是說那是我自己造出來的?」   「那當然是你自己造出來,不然怎麼會緊跟著你?」中年男子連忙說:「不過你又是從哪裡得到造出它的能量?那很可能真的有你哥哥殘留意念的作用,因此那不一定就純是你自己造出來的幻影──雖然據統計,有八成以上是。」   「什麼……什麼,是這樣啊……」楊顛峰顯得有些恍惚。   「以一般人的能力,通常只能造出這樣模糊的影子,而那個影子的存在感又和一般人對靈魂的刻板印象很類似,所以容易被殘留意念所激起。」教授繼續說道:「也幸好它是一個朦朧的影子,所以很容易消失。如果它像烏德薩的天生伴隨者一樣通常終生不變,那可就傷腦筋了。」   少年的眼眶有些模糊,說:「教授,就現在科學的觀點來說,我的哥哥是不是從死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消失了?其實他根本就不在了?」   「他從來不曾消失,消失的只有生命。」教授安慰他說:「以現在科學觀點來說,靈魂的片段以殘留意念的方式留存下來的現象並不出奇,就跟編寫這本烏德薩基本教材的以逝教授拉偉弗先生一樣,他的一部份以教材的形式留了下來。他活過所留下來的一切痕跡,都只是隨著影響力的多寡自然消失或留存,不是因為死亡。這些事情說穿了很單純,一點也不浪漫。或許只除了隱藏層……」   他本以為少年會詢問何謂隱藏層,沒想到楊顛峰只是無奈地笑笑,低聲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對啊,還有隱藏層──這是生命的浪漫最後的防線嗎?」   課程結束後,教授果然沒有食言,讓大家試著用烏德薩能力在身上造出一個額外器官。不過這果然很困難,包括天生伴隨者為翅膀的女孩在內,沒有人成功。反正這不是課程內容,教授便不再干涉少年的心不在焉──其實,這是最近楊顛峰在特教學園上課時少數「真正的」心不在焉。   造不出別的額外器官的帶翅少女顯得十分失望。她在下課鐘響前一分鐘舉手發問道:「老師,你有時候用『天生伴隨者』來稱呼伴隨者。這有什麼不同?」   「其實差不多。」教授解釋道:「有極少數烏德薩會有複數的伴隨者,甚至跨越了三種基本的型態。但是最不消耗烏德薩能力的伴隨者還是只有一種,而它通常也是最先被觀察到的那種,被特稱為天生伴隨者。由於伴隨者可以轉化,所以是不是伴隨者?有時區分起來不是很明確,通常的定義方式就是:如果當事人不刻意去抑制它的存在時它就會存在,那就是伴隨者。這個定義和念場的定義有重疊,所以最常見的情況是:有些烏德薩會有念場形式的非天生伴隨者。」   擁有念場形式的伴隨者的烏德薩本來就較少,教授這麼一說,同學們登時就明白了為什麼有複數伴隨者的烏德薩為數極少。   教授繼續說道:「我的課程內容只講到已經證實的部分。其實對於伴隨者的形成機制、功能和限制,有很多人有直覺般的假設,因為無法證實,通通被屏除於教材之外。如果同學們對這些假設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提供一些書目……」   在下課鈴中,楊顛峰抄下了這些書目。他認為自己並沒有空閒去找它們來讀,不過卻有了一種嶄新的想法。這是從剛剛教授所說的「不是伴隨者怎麼會跟著你」而聯想出來的。   他快步追上了離去的教授,試探著問道:「您剛剛說,實物件、額外器官和念場,那是所謂伴隨者『通常』的三種型態。意思是說……」   「沒錯,有些伴隨者的類型很模糊,不容易區分。」教授答道。   「不,我想問的是,」少年小心翼翼地說:「有沒有這三者以外的伴隨者?比方說,一個生物。」   為什麼肉肢也能出現在數萬光年外的艾基尼卡星?「因為是你造出來的,所以跟著你」?這是個相當合理的猜想吧。   可是教授卻搖著頭說:「生物?雖然那還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生物,可是通常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楊顛峰驚訝地問道。   「簡單地說,因為生物太複雜。」教授解釋道:「不過烏德薩能力也足以產生器官,所以這樣的解釋你可能很難滿意,我試著用比較詳細的方法跟你解釋吧:一個最基本的生物,也可以做到繁殖和區分他我兩件事,而器官都做不到。先假設把一個生物體的構成視為一種『設計』,就設計的難度而言,如果設計一個器官的難度只有一,設計一個由這些器官構成的生命的難度,其比值隨著生命的高等化而越大,以智慧生物而言大概是一比十億,就算是單細胞生物也有一比一千左右。這個『難度』其實是有個客觀的衡量標準,而且有個專有名詞,被稱為『韻度』。」   少年聽得目瞪口呆。   「總之就是烏德薩能力沒有辦法設計那樣高韻度,高難度的東西啦!」教授攤攤手說:「如果說把構成一對翅膀或是類似器官的韻度用來設計一個生物,成品大概比單細胞生物高等不了多少吧!真要說起來的話,你自己來設計,然後用物質具像、擬態能力把這樣的生物造出來,可能還更簡單一些。」   肉肢怎麼可能是比單細胞高等不了多少的生物?顯然不是了,楊顛峰感到有點失望。教授打趣著說:「你還是這麼想要伴隨者啊。對了,你之所以會這樣問,該不會是因為有個生物老是粘著你吧。」   「算是吧。」少年苦笑著說,在一瞬間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肉肢介紹給教授,可是因為想到肉肢一定不樂意而作罷。   教授卻並沒有發覺,繼續說笑道:「那是什麼?一隻陰魂不散的蟑螂?」   雖然第二天就要比賽,可是這天楊顛峰還是於放學之後到了社團和波謝練劍,因為體力調整是那邊那個身體的事情。   無論楊顛峰怎麼樣用激化模態進攻,波謝還是只以兩把短劍就守得固若金湯。想到這樣拙劣的劍法對上葛裡布林特數一數二的高手怎麼可能派得上用場,少年便越來越急躁了。   波謝有所感應,但是暫時不動聲色,只是繼續做防守練習。   楊顛峰一劍遞出,波謝照常身子一縮,差了半寸,劍便刺不到。可是少年這次突發奇想,運用手指和手腕把劍多遞出了一寸,看看能不能刺中他。然而波謝還是輕鬆識破,用雙劍一夾、一絞,少年的劍便脫手繳了械。   波謝把劍遞還給他,說:「怎麼了?今天的劍法很亂哦,而且也太依賴激化模態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兩人慢慢在武場中央盤腿坐下,武場鋪面的質材軟硬適中,坐起來很舒服。楊顛峰說:「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突然有感於自己和真正的高手之間的差距。照這樣下去,我會進步你也會進步,我再練一百年也比不上你啊!」   「你在說笑嗎,怎麼一點武學常識都沒有!」波謝笑道:「任何武學進境有所謂的瓶頸,不同層次的瓶頸突破的難度也不同,如果生命能無限,或許就能突破所有的瓶頸達到神乎其技的境界,然而生者定滅是必然的道理。所以就算說幾乎所有的武者都是停在瓶頸而死,也不為過。而瓶頸的位置雖然對每人來說不會差太多,但也還是有高下之分。你雖然比我晚起步,但也只是比我晚到達瓶頸,說不定停在瓶頸的你比停在瓶頸的我略勝,那不就後來居上了?」   「是這樣啊。」楊顛峰苦笑道:「練這劍法到達你遇到的瓶頸要多久?就像你先前所說的,大約七年?希望到時候你還沒突破瓶頸,哈!」   「去你的!」波謝笑罵著心想:「你現在就已經遇到了一個小瓶頸,雖然已經有一點點突破的跡象,慢慢來吧。」   「我在想哦,」少年卻繼續說道:「這套凱辛劍法好像確實缺少一個決定性的招式,而且我也摸索出一個大致的輪廓了。那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第十四招?」   他只是隨口說說、等著被波謝嘲笑,沒想到四隻手的好友卻認真地說:「對,那就是屬於你的第十四招。」   「什麼意思?」楊顛峰楞楞然地說。   「就像你所說的,凱辛劍法本來就缺少一個決定性的招式。」波謝答道:「可是不同的武者會用不同的招式自然加以補足,這就是這個劍法的特性。我和某幾個師兄弟們很早就做了這件事情,包括我在內共有三人都認為自己使出的才是真正的第十四招,三個人都去找了一位本來就會第十四招的武師評理,結果他有些技癢,叫我們三師兄弟圍攻他,使出了真正的第十四招,一次就把我們都給擊敗了。」   他望著遠處,陶醉地說:「太厲害了,我們三人自以為是第十四招的招式,比起那個簡直就是幼稚到了極點。別說我不能使,我雖然見過它一次,可是卻沒有辦法模仿,想使也使不出來。」   「只見過一次而無法模仿是很正常的,波謝。」楊顛峰滿臉黑直線地想著,又問道:「不能使是什麼意思,難道在法路提星使這第十四招是犯法的嗎?」   「犯你鳥蛋,實戰中,怎麼進攻都悉聽尊便,會有人這樣講究嗎?」波謝笑罵了幾句,便道:「據老武師所說,第十四招有一種魔性,會讓你直覺知道還有第十五招,可是我們和凱亞或辛格拉瑞提天差地遠,就算想一輩子也想不出第十五招,老武師說他在這上面就荒廢了五十年。」   楊顛峰咋了咋舌。   「所以他使出這一招給我們看看的交換條件是:把凱辛劍法第十四招這個名字給忘了。」波謝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你也把它忘了吧,不過你得繼續想那個凱辛劍法給你的領悟,那是楊顛峰劍法第一招,不是凱辛劍法第十四招。」   「這個說法我喜歡!」少年笑道。   引人注目的勇武大會第六回戰,就快要開始了。而這個時候,楊顛峰還不知道這一戰有多麼引人矚目。   賽前一個時辰,他剛吃過伊東華手制的午餐,準備往勇武大賽會場前進之前,正在翻看妖精多多提供的那本「羅絲諾完全攻略手冊」做最後的複習。   「弱點。」少年無意識的讀了出來:「羅絲諾幾乎沒有弱點。當然,大家都知道,那樣嬌弱的身軀不可能承受太多的打擊,不過前提是她毫無防備的讓你打擊。一隙門這種階層的高手,是用全身每一寸肌膚作拂守,並不只是用手或腳。就一隙門武學上的造詣來說,羅絲諾受過極多名師的指導,早已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他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繼續念道:「不過倒是有一個曾經被提出來的、和一隙門武學無關的破綻,那和她的異能有關。曾有謠傳說,有軍人在戰場在曾看過羅絲諾的小腿被武器落下時濺起的小石子擊中,因為那個小石子沒有破壞力,被羅絲諾的武學忽略是當然的事情,然而當時她的冰之領域正在全力施展,照理說所有的東西進入後都會變慢,尤其只是那樣的小石子,根本不可能飛得到她的身上。因此有人推測,一個被羅絲諾視為不具殺傷力的東西,將可避過冰之領域的影響。不過這樣的破綻簡直可說是沒有,因為如何才能讓教身經百戰的羅絲諾把具有殺傷力的東西錯辨為不具有殺傷力?」   楊顛峰念完後,自言自語道:「我把那個短刀也帶去試試看吧。先找機會把它丟在地上,然後用念動力操縱它刺向羅絲諾,試試看這個破綻是不是存在?」   他配上了短刀。本來不想把拳套帶去,後來想到就算拳頭打在羅絲諾身上也打不痛她、不一定代表自己也不痛,所以還是帶上了拳套;最後是關鍵的菱鞭,他以和四回戰相同的裝備應戰。   幸好他還是把拳套帶上了。少年之前沒有留意,其實羅絲諾在之前的每一場比賽中,都沒有帶上寶刀和手套,而這一戰去全部配上了。如果楊顛峰卻沒有把全副武裝給用上,說不定會被羅絲諾視為奇恥大辱。   不過羅絲諾只是預定如此,她這種身份的人,當然不會在走進比武大會場前就裝扮妥當。總之,她以普通的裝扮走進了會場,後邊當然跟著大批的隨從。走的是選手專用門──不過勇武大會的八強選手的比賽,場地既然不同,選手專用門和選手休息室自然也豪華得多。   「哈囉!」有個輕浮的男子倚在專用門邊,揮著手向她打招呼。隨從們正要上前把羅絲諾圍住,她卻伸手阻止了她們。   「什麼事,素雲藏。」她冷冷地說。   「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你們看了也該知道嘛!我一個人也沒帶。」那位連鬍渣都沒刮乾淨的成年男子攤攤手說:「我是好意來提醒你的。」   不知道是否因為慣於被人稱之為冰之羅絲諾,羅絲諾還是冰冰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的提醒。」   「別這麼說嘛!」那不修邊幅的男子咧嘴笑道:「如果是我說我不需要你的提醒,那當然沒問題,因為我很顯然非常精明;可是你看起來就是一付迷迷糊糊沒睡醒的模樣,我來提醒你可真的是一片好意……」   襲的一聲,羅絲諾的隨從們全都整齊劃一地握住了刀柄。羅絲諾再度揮手平舉阻止了她們,道:「給你十秒。」   「等等,我定一下碼表。」素雲藏真的定起碼表,道:「預備──開始!十、九、八,羅絲諾啊,你這回的對手,五、四、你要留點神,沒這麼容易應付。」   「你以為我的眼睛只是在頭蓋骨上鑿出兩個裝飾用的洞?說完了滾吧!」羅絲諾沒好氣地說。   「別這麼凶嘛,咱們難得不是兵戎相見,哪個男人不想跟你這樣的美女聊天,讓咱們多聊幾句嘛。」素雲藏轉身離去,頭是不回,可是話越說越大聲,就是要說給羅絲諾聽:「我好羨慕你耶!你那一邊有這個奇怪的小子,然後那個叫英布裡遜的傢伙劍法詭譎多變、也相當有趣;我這一邊就乏味得緊了,唯一能遇上的八強選手,居然很可能是那個無聊的赫爾艾鐵……」   羅絲諾根本無視於他的話,等他離得夠遠,率眾走進了選手專用門。   楊顛峰比她早到不少,已在選手休息室休息了一會兒,這時有大會工作人員敲門進入,恭敬地問道:「請問楊顛峰先生,您的稱號是什麼?如果未有稱號,就用『中華萬歲』可以嗎?」   「我才不要為了大中華犧牲到這種地步!」楊顛峰心想,連忙說:「不可以。嗯,稱號都是怎麼取的呢?大家都是用武功、流派的名稱來當稱號?」   「不一定。」工作人員道:「有人用封號來當稱號,也有很多只是單純的綽號轉變而成的稱號,比方說『要塞戰車』艾迪歐先生。」   「封號?對了。」楊顛峰說:「就叫『嘯俠』吧,我曾經在聯合國那邊被某位女王封為嘯俠,呃,雖然那是個很小很小的國家。」   其實一點也不小,只是名存實亡罷了。而工作人員絲毫沒有不信,慎重地把發音正確地記了下來,心想:「那大概是個只有幾千人的小城邦國,而以楊顛峰先生的身手,他會認為至今只受過這樣的冊封有點尷尬吧。」   工作人員離去後,少年心想:「對了,比賽前要朗誦參賽者名號。等一下還有播報員播報比賽經過;啊!羅絲諾的加油隊伍比起嘉希昂的大概只多不少,我的啦啦隊卻不到十個人,真丟臉~~」   他並不是覺得比不過別人很丟臉,卻是覺得自己的啦啦隊一定因此更引人注目而感到丟臉。準備妥當後,看看開賽時間已經接近,少年主動走向了比武場。   即使已經見識過兩次八強戰,可是自己成為當事人後感覺便不同了,走進賽場後才發覺,一倍以上的席位萬頭鑽動的感覺真是壯觀,也給選手更大的壓力。他定了定神,還是先揮手向伊東華打招呼。   英布裡遜就坐在她的隔壁,也揮著手說:「楊兄,多謝贈票!」   楊顛峰只好苦笑以對。他怎麼能說,那是因為送給瑟那和乎也目的票都多出來了,想想也沒別人可送,就吩咐大會處理單位送給英布裡遜?   對了,瑟那和乎也目應該也都坐在電視機前面,不,後面,為自己加油吧!少年不由得舉目四顧,找到了電視台的攝影機。   「這個位置真是太棒了,特等席啊!」英布裡遜又喊出聲來。對伊東華努了努嘴,又比了個「好讚的馬子!」的手勢,被少女發現,羞得她滿臉通紅。另外,楊顛峰發現了他手上也有攝影機,看來不單純是來加油的了。   的確,如果只是來加油的,或許英布裡遜還不願意來坐這個位置呢,畢竟以往他都和親衛隊同進同出。只聽他又喊道:「楊兄,你一定要贏!把那個目中無人的母夜叉狠狠地修理一頓,然後我們再在準決賽分個高下,來個精采的比賽!」   「你說得倒輕鬆!」楊顛峰終於忍不住回吼道:「我可是緊張的要死!我還真希望現在我們就調換一下,我坐在那裡,對你喊這些話!」   英布裡遜楞了楞,賽前公開說喪氣話是太不智了,不過楊顛峰的口吻卻相當輕鬆,一聽就知道是在說笑。「這傢伙真的想打倒羅絲諾?真是個大人物!」他想著想著,只聽身邊的少女忍不住問道:  「這次的對手……很厲害?很危險?」   「……是的,非常厲害,也非常危險。」英布裡遜嚴肅地回答,卻又破顏為笑道:「不過你不需要太擔心,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胸有成竹了。」   此時羅絲諾也登場了。楊顛峰聽到了震耳欲聾的加油呼,回頭一看,差點又要找地洞鑽,原來他的啦啦隊成員增加了差不多四倍,站成三排之多,杜黎娜和提烏姆都站在搶眼的位置,賣力地喊著跳著。   「……對了,也許是大會幫我找來湊數的。」少年這樣想,心裡輕鬆不少。其實他有一半猜對了,因為第三排真的有幾個人是迪烏姆拉來湊數的,不在話下。   參賽兩人剛走到定位,觀眾席上又起了一陣騷動。   有觀眾喊出聲來,為少年解答了疑惑:「『卻魔者』赫爾艾鐵和『雙尖金槍』素雲藏!」「晉級的八強六人當中,居然有四個人到了這個賽場!他們都是來看羅絲諾小姐的比賽的嗎?」「笨,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麼這一場才來?那個羅絲諾的對手他們也很在意!」「他叫什麼?」「赫爾艾鐵或英布裡遜先生可能在敗部遇上他,他們在意還有道理,幾乎篤定成為甲組冠軍的素雲藏也來做什麼?」   素雲藏跟剛才不同,鬍渣剃掉了,也帶了大批隨從,可是他的衣服倒是還有些凌亂。只見他在位上坐定後一看羅絲諾的手套和佩刀,再看看另一邊楊顛峰精神抖擻不像是要棄權的樣子,忍不住歡呼道:「爽斃了!來這裡已經三個多月,總算親眼看到了一場能看的比賽!」   旁邊的隨從心想:「素雲藏先生該不會只是真心喜歡看比賽所以就來了……」   羅絲諾的加油隊伍則是樂隊(附指揮),使用的清一色是一種若細裡安獨特的傳統樂器,個頭雖小聲音很宏亮。因為有很多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除了兩方的啦啦隊以外,場中的吵鬧聲很快地消失了,兩名選手來到了定位。   「……」羅絲諾並不說話,只是瞪著對手握著刀柄欠了欠身。   楊顛峰連忙也跟著欠了欠身。這卻讓對方忍不住噗哧一聲,道:「這在聯合國是一種禮儀?」   「……這在貴國是一種挑釁?」少年馬上想到了。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看了觀眾席一眼,淡淡地說:「你好像有情人。來之前應該有好好地跟她訣別了吧!」   「你也有情人嗎?」楊顛峰大喜過望地說:「那,我也祝你在今天的比賽中全身而退,回去和情人團聚。」   「我有沒有情人關你什麼事!」羅絲諾有點惱羞成怒,但不失冷靜地說:「我上戰場的目的不是全身而退……」   「我上戰場的目的是全身而退,不是獲勝;你跟我相反?」楊顛峰搶著說道。   「我上戰場的目的也不是獲勝,是把對手殺死。」羅絲諾冷酷地說。   不見她有什麼動作,但一股殺氣登時從她身上冒了出來。少年忍不住擺出了三體式、氣沉丹田才化解了恐懼,故作輕鬆地說:「我嚇得發抖呢。」   英布裡遜皺著眉頭心想:「氣勢上果然還是輸了對方一截啊。」   戰況播報員從剛剛開始已經朗誦了不少東西,而楊顛峰竟然完全沒聽見。「比賽開始!」裁判揮下了紅旗。   羅絲諾馬上前進了,不過不是衝上前,而是以腳幾乎貼地的方式前挪。楊顛峰錯過了出鞭的最佳時機,因為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氣。   「一開始就用上了『冰之領域』,羅絲諾果然認真了。」素雲藏喃喃自語。   「……原來如此,空氣分子的動能也會被奪走,所以當然會涼颼颼的。」少年心想:「這個念場到底有多硬,打打看吧!」   他出鞭了。而念場的作用力,遠超乎他的想像之外!楊顛峰的菱鞭前端,好像打進了水中!只見羅絲諾捻花似地一拂,正中菱鞭七寸要害,整條鞭子好像斷了的風箏線一樣軟了下去。   楊顛峰運勁抽回,而羅絲諾已經隨之欺上,少年連忙手腕一陣抖出幾個鞭圈,勉強阻止了羅絲諾進一步逼近。   「原來這招『一塌糊塗』可以這樣用。」少年心中想著、手下不停,接著一招『開門見山』向對手攻去,而對手卻未卜先知地先一步衝上前來、拔刀!   「哇!」楊顛峰慘叫了一聲,踉蹌後退,下巴出現一道血痕。   伊東華雙眼一黑,差點暈倒,鄰座的凱琳連忙握緊了她的手。   少年驚魂甫定,心想:「這種距離砍得到嗎?危險!」   他全然不知羅絲諾卻想:「這種距離砍不到嗎?危險。再近半尺的話,他用那光拳擊中我要花0.27秒,我拔刀要花0.14秒,才差0.13秒……太冒險。還是照預定用『那個』解決他吧。」   羅絲諾的親衛隊中起了一陣騷動:「你、你有見過羅絲諾小姐拔刀揮空嗎?」「一、一定是手下留情了啦!那個對手還不認輸,真是呆子……」「你才是呆子,要手下留情的話,一開始小姐就不會拿真刀上啊!勇武大會果然臥虎藏龍。」   楊顛峰明知練拔刀者一刀沒中是很大的破綻,卻無法貿然進攻,因為對冰之領域的底細未明,他想:「她好像從肩膀動作看穿了我的出鞭時機,幸好我練過光用手腕發招,但是那個冰之領域實在太難對付──試試那個吧!」   他掏出了短刀,沒想到羅絲諾卻毫不猶豫地欺身向前,拔刀砍掉了那把短刀。這次楊顛峰趁機揮鞭進攻了,而雖然對手輕描淡寫地化解著,可是也讓少年漸漸把握住冰之領域的效力有多大。   「糟糕,只用手腕發招,而且還要額外施力對抗冰之領域,累人啊。」楊顛峰雖然擁有幾乎無窮的體力,可是在連續運動下的酸痛程度,卻比一般人好不到哪裡去。因為那是源自於氧化不完全的廢棄物的堆積,雖然他的新陳代謝速度快,但還是需要休息的機會。   不過已經漸漸把羅絲諾逼到掉落的短刀附近,少年心下暗喜。他本來還在想要怎麼樣讓刀掉得比較自然,沒想到對手那麼配合。   沒想到羅絲諾一踏近掉落的短刀,就用腳尖靈活地一挑,把短刀遠踢到觀眾席上去了。驚人的是,她這麼做的時候一邊輕鬆地應付鞭招,絲毫沒有失去平衡。   「我是傻瓜嗎?就算她不知道我能讓短刀飛起來,也不會讓場上留著會讓她分神的東西呀!」楊顛峰失笑著收了鞭,在這樣揮下去,他要先累垮了。   羅絲諾一樣隨著少年的收鞭逼上,雖然少年早有防備而退開,她卻足不貼地的一直逼近了過來。   楊顛峰也展開步法相抗。少年的菱鞭步法就算是嘉希昂也不敢小看,何況羅絲諾的移動速度乍看之下並不快,英布裡遜本來以為他能應付裕如。   但是羅絲諾只花了片刻去適應,便漸漸地把楊顛峰逼出了「樓頂」之外。少年雖然心叫不妙,但是這裡畢竟不是他家樓頂,又不是一踏出去就摔落樓底、寬敞得很,便沉住氣繼續和羅絲諾繞著圈子,也觀察對方腳法的破綻。   兩人移了數十步之多,這一部份就是「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沒熱鬧看」了,英布裡遜或素雲藏看得目不轉睛、興味盎然,而迪烏姆只覺得無聊。   羅絲諾的支持者們不安地想著:「這一場比賽拖得真久,比前五回戰全部的時間加起來都久,真希望小姐是準備跟以前一樣一刀把他的頭砍掉,不然光是讓他拖了這麼久才輸、那傢伙也已經能聲名大噪了。」   楊顛峰心想的卻剛好相反:「我刀子被打掉、下巴也被『下疤』了,現在步法較量也是落入下風。對方是勇武大會兩名最被看好的選手之一,我再不出招,裁判要判我劣勢輸了。嗯,她的『那邊』好像是個破綻,我來試試看。」   他出奇不意地出鞭,是一招「龍卷殘雲」、捲向羅絲諾的刀鞘!   羅絲諾顯得有些驚愕,匆忙伸手讓手臂代替刀鞘被捲住,仗著手上有戴那雙寶貝似地手套、決不至於被割傷。   少年卻不敢冒險試著運勁折她的手,送出一個鞭圈打算鬆開她的手,但羅絲諾卻反著捲了幾圈,手還是纏在鞭上、身子逼了上來!   「有招叫『蛇隨棍上』,她這是『蛇隨蛇上』。」素雲藏心想。   楊顛峰留意著對方拔刀的右手,突然靈機一動,心想:「贏了!」   說時遲那時快,羅絲諾本來絕不離刀柄的右手突然離了、還捉住了鞭身,喊了「殺」聲便把少年往自己拉去。   少年連忙雙足一點,想要跳開;而羅絲諾卻早已料到這個動作,借勢拋出!   瞬間移動、激化模態、念動力,一切的一切,都改變不了楊顛峰即將背脊著地的事實了。他只能把撞擊的力量試著分攤到四肢上。   「砰磅!」巨響過後,裁判揮下了紅旗:「勝負已分!」   羅絲諾顯得面無表情,心中卻十分懊惱:「我沒有手下留情,卻摔不死他。」   杜黎娜和迪烏姆才懊惱,因為少年不但輸了,還輸得「五體投地」,躺在地上呻吟著。伊東華焦急地探出了上身,直到見到楊顛峰爬了起來,才鬆了口氣。   「我不但摔不死他,他還爬起來了!」羅絲諾更懊惱了。   「那、那是什麼!那是拔刀嗎?」英布裡遜忘情叫喊道:「那當然不是拔刀,可是、可是為什麼感覺這麼像!」   素雲藏心想:「不用功的小鬼,那是一隙門在羅絲諾那個段位才能練習的三奧義之一:『借拔』!真沒想到,場中這小鬼能把她的奧義給逼出來。」   楊顛峰起身後,垂頭喪氣地揮了揮手,苦笑道:「被你說中了,我沒有全身而退,骨頭都快散了。不過就算半身不遂,也有半身而退吧!那也不錯了。」   「你逃過一死,要好好感謝自己的運氣。」羅絲諾冷冷地說。   「你也逃過一死,要好好感謝我。」少年開玩笑似地說道,轉身走了。   女子本來沒有放在心上,也不向支持者們揮手致意,緩緩走回休息室。突然覺得頷下一涼,輕輕一拂,是一條血絲。   「什麼時候!?」羅絲諾忍不住驚叫出聲。她想起來,是菱鞭,菱鞭的尾端!   「怎麼可能!」她心想:「我已經完全把鞭勢化解了,尾端怎麼可能又揚了起來!……不,戰場上沒有所謂的不可能,那可能是他的異能!我明知那個鞭子的尾端也是凶器,把它拽進了懷中卻沒有防備!是我自己的大意……」   沒有任何人發覺。羅絲諾的架勢極低、動作又快如閃電,攝影機沒拍到,連素雲藏也沒看到。天地之間,居然只有羅絲諾和楊顛峰兩人知道──如果這是性命相搏,現在死的人是羅絲諾!   「可惡!我下次一定要殺……」女子咬牙切齒著。可是過了一會兒,她的心中卻漾起了從未曾有過的異樣情愫:「……不。我並不想殺了他?奇怪?怎麼會?我只想好好地跟他再比一場……」         第四章 庭院深深     迪烏姆失望地歎了一口氣,在觀眾席上坐了下來。觀眾紛紛離場的此刻,感受不到激戰的緊張感的她,對曲終人散的失落感倒是非常敏銳。她又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仔細想想,從另一個片界來的土包子少年在群強環伺中力爭上游、脫穎而出,成為勇武大會冠軍、勇者候補這種事情,也未免太戲劇化了一點。大概只能存在於小說當中,我也未免太多心了。」   她重新站了起來,轉身對著其他啦啦隊員懶洋洋地揮揮手道:「散啦散啦,楊顛峰親衛隊就從今天此時起解散。」   「喂!你說什麼!」杜黎娜馬上火冒三丈地說:「敗部戰還沒打呢!」   「那又怎麼樣?要我們去敗部戰再看一次敗戰嗎?」迪烏姆冷淡地說:「你若是喜歡的話,我就把楊顛峰親衛隊隊長的職務交給你吧,總之我不管了。」   她披上了外衣,決絕地回頭離去。潔希卡猶豫了一下,跑著跟了上去。   其他女孩雖然沒有跟上去,不過這不表示她們打算待在這個親衛隊裡頭。「仔細想想,」杜黎娜聽到別人的低語:「正如楊顛峰先生自己也說過的,他並沒有打敗過凡徹勒斯先生,其實也沒打敗過任何一位勇武大會賽前預料為八強的參賽者。雖然他這麼年輕就在勇武大會中連戰連捷,回想起來還是十分驚人,不過他的實力大概也就到此而已了。」   小女孩猶豫著,終究沒有勇氣站出來問問,有沒有人願意跟著她繼續為楊顛峰加油。畢竟,「現在」可能是這麼做的最差時機。   楊顛峰回到選手休息室之後並沒有坐下休息。敗北的恥辱感沉重地壓在他的雙肩上,壓得他頭也垂了,背也弓了,甚至手腳還有些發顫。   可是這一切都在她的來臨之後得到舒緩,因為她含淚說了一句:「幸好你的傷勢不重。歡迎回來!」   那晚,少年做了一個夢。   夢裡,那位如柳枝般來去、如鋼絲般強韌的纖細女子,從她雪白的喉管處流出了很多鮮紅的血液,並且就倒在這樣的血紅之中。然後,還是女官打扮的難民女學生拔出了腰間的配槍,準確地射中了兇手的眉心——那就是少年視界的正中點。   少年在呻吟中想起了關於真實的自己的一部分。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掙扎了好久總算撐開了眼皮,瞧見了小雞莊二0三室的天花板。   然後他盯著漆色柔和順眼但是單調乏味的天花板一會兒,本來想說「陌生的天花板」,後來還是放棄了搞笑給自己享用,低聲地說了一句:  「真煞風景的房間。」   他勉強坐起身來,伸手拿起擺在床頭櫃上的表。這只表是在台北街頭隨處可見的電子錶,有著記憶第二組時間的功能,只要勤加對時換算,就算再一天不等於二十四小時的這艾基尼卡星,也可以當作計時工具。   楊顛峰看了看兩邊的時間,不由得自言自語道:「真糟糕,剛好完全顛倒過了來。那邊才剛睡下而已,看來整天都得待在『這一邊』了。」為什麼整天都得待在這一邊會是「糟糕」他並沒有細想,也不認為有必要解釋。   他這時才注意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坐起來的時候從他的額頭上滑落。低頭一看,那是一條濕毛巾。濕毛巾這種東西出現在額頭上通常只會有一種理由,而且,床頭櫃上的盛水臉盆又證明了這個理由。   楊顛峰摸摸自己的額頭,並不覺得溫度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然後他想起來這可能是因為他的手也並不擁有正常的體溫。總之,頭有點暈,這倒是真的。   少年重新在這煞風景的房間中的煞風景的床上躺了下來,心想:「我是不是還在作夢啊?對了,我不是烏德薩嗎?烏德薩也會生病嗎?」   他自言自語道:「有點害臊耶,不知有幾年沒發燒了?想不起來,我真是個健康寶寶——籐倉玲奈的台詞。」   楊顛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回憶著剛才的夢境,也回想著和夢境有點類似的某些真實。他皺了皺眉頭,起身為自己換了一條剛浸過涼水的毛巾,重新躺了下去。   雖然窗簾是拉上的,可是陽光還是從間隙中透了進來。在這艾基尼卡星特教學園市的早夏,如果沒關緊窗戶打開空調的話,房裡的氣溫很快就會追上少年現在的體溫。他歎了口氣,挪了挪額上毛巾的位置,翻了個身。   「好勝真的是一種可怕的本能。」楊顛峰想:「我覺得比貪婪還要可怕。畢竟貪婪總是被指責,而好勝卻不必然被視為缺點。那時,我居然真心想要用念動力控制鞭梢刺進羅絲諾的喉管,只因為不想輸給她。」   他又歎了一口氣,又有點慶幸自己及時懸崖勒馬了。這種想法讓他開朗了些,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又喃喃自語道:「不過,我也真的完全沒料到冰之領域有這樣意外的弱點在。本來是攻防的利器,可是當我看見鞭梢的擺動並不受冰之領域的干擾的時候,馬上便發覺羅絲諾對鞭梢疏於防備。其實她就算不動用冰之領域,我恐怕也奈何不了她——這會讓這場戰鬥拖比較久;結果是她用了冰之領域,反而因此露出了破綻嗎?」   仔細想想,她可是幾乎篤定成為勇者候補之一的人呢!楊顛峰暗自決定,不管會不會招來白眼,他都要在羅絲諾離開恩居奇維城之前把這件事告訴她。   這時有腳步聲移近少年的房門口,來人並且在敲門之後走了進來,笑道:「躺著沒關係。你今天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已經幫你向學校請假了。」   「謝謝你,管理員小姐。」楊顛峰笑了笑,又若有所思地說道:「一個烏德薩也會生病嗎?這是正常的嗎?」   來者正是冶芳。她很驚訝地說:「就算不會生其他的病,也免不了發燒啊!其實發燒只是……嗯,你應該不至於連發燒的機制都不清楚。總之,相反的,你這個症狀應該是典型的水土不服吧!如果不是烏德薩,說不定早就病倒了呢。」   楊顛峰想了一會兒。發燒的機制到底是什麼?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你肚子餓不餓?」女郎親切地微笑著,邊問邊幫少年換了臉盆中的水。   「不是很餓,謝謝你。」少年答道。   冶芳離去之後,楊顛峰繼續觀察房中的天花板。可是,天花板再看也還是天花板,不會變成其他的東西。他非常想念伊東華,說起來,他跟她簡直是朝夕相處,可是他卻不能不想念她。而且,他也很想念肉肢。但是楊顛峰卻有些提不起勇氣用光暈團把肉肢叫來,如果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該怎麼辦?說怎麼辦,其實那在平常的時候倒也無所謂,只有在這時會讓他感到特別寂寞罷了。   「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生病呢。」少年喃喃抱怨著:「一天變得好長啊。」   他翻了個身,注意到從窗簾隙縫間滲下的光柱角度改變了些。如果一直盯著那一束光線看,或許可以目睹斜度正在變化的事實?   他真的盯著看了一會兒,並且自以為真的看到了斜度正在變化的事實。   雖然閒不下來的楊顛峰埋怨過一天變得很長,事實是他只在床上躺了一上午,而且他也不打算翹掉下午的課。吃完小雞莊談不上可口的管理員手制料理,離課程開始還有一點時間。   少年在房間裡呆坐了一會兒,並不打算用這些畸零時間來讀書。事實上,他這個學級已經至少有把握通過四十五個學分。可是,楊顛峰不禁要心想,就算自己只用三個學期便修滿了一百二十八個學分,銀河法庭會讓他順利畢業嗎?會不會讓他們聯想到「一個不是心甘情願來讀書的學生可能會在考試中作弊」的問題?   他又歎了一口氣,想起了放在床底下的遊樂器。雖然提恩絲一開始就建議他把遊樂器帶到特教學園來,不過楊顛峰那時並不打算這麼做;而這個外星產品收在他台灣的家裡總讓他覺得怪怪的,所以他把遊樂器收到了提施號上。這反而陰錯陽差地讓他把遊樂器帶到特教學園來了。   「對一個普通高中男生來說,玩遊樂器應該是比參加勇者選拔武術大會還要正常的娛樂。」楊顛峰喃喃自語道。   不碰遊樂器有一些理由,比方說怕施蒂萊或是蘇希見到遊樂器觸景傷情之類。楊顛峰望著房中一面特別空曠的牆壁,認為該是時候找點東西裝飾它了,而少年很缺錢,首先考慮的點子當然是不花錢的裝飾方法。   在牆上掛畫是很普通的點子,而這個點子也很容易讓少年想到:厄姆安在這裡的化身是一位學生畫家。他應該不至於選擇一個完全不拿手的身份當成掩護自己真實目的的幌子,所以或許他真的喜歡畫,這樣的推測也很合理。   「就算我不喜歡他的畫或是他不肯送我一張,我也可以跟他討點畫材自己塗抹一番,至少這個他應該不會小氣。」少年想著想著,便付諸行動。   他下到了小雞莊一樓,敲了敲厄姆安的房門,沒得到回音。   倒是公寓的另一頭傳來開門的聲音,然後是女孩的招呼聲:「楊顛峰?你好些了嗎?」是施蒂萊,她下午沒課的樣子。   「啊,不要緊了,而且我等一下要去上課。」少年答道。   「如果你要找厄姆安的話,他出去了,我剛剛在院子裡看到他。」施蒂萊笑著說:「遇到你正好,我剛幫你把這件事情搞定。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人在用存摺了,銀行的辦理人員十分驚奇呢。」   「存摺?」少年笑著說:「謝謝你,我真的沒想到。其實我應該自己去的。」他笑著接過了存摺——那東西的長相和地球上的雖然有些差異,但是依然十分容易明白,所以當楊顛峰翻開第一頁時,笑容登時凍結在臉上。   施蒂萊困惑地問道:「怎麼啦?哦,這裡還有信用卡(其實稱『它』為鈕扣會比較符合它的外型,地球上沒有更接近的東西了),你拿去買具個人電腦,然後就可以把它給處理掉了……」   「喂!」少年並不接過鈕扣般的信用卡,翻開第一頁氣急敗壞地指著它對原史烏基猶領袖吼叫著:「這是怎麼回事?」   「咦,我以為地球人會用存摺呀?」施蒂萊解釋道:「這個就是你現在的存款餘額,約合台幣有一千零五十四萬多塊錢……」   「去你的!」楊顛峰好氣又好笑地問道:「我要問的就是這個數字!別說前面那一千萬,就算是後面的那五十萬,照理來說也不可能出現在我的戶頭裡呀!」   施蒂萊笑罵道:「你的記性真差啊,這就是喬邦先生的遺產呀,我們,呃,史烏基猶流亡政府,已經遵照他的遺囑過戶給他的烏德薩繼承人了。」   「你才記性差!」少年怒吼道:「我早已說過要用這筆錢來還債了,我還欠史烏基猶流亡政府二十億台幣,這點錢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女孩冷漠地說:「那是你的事情,跟我講做什麼?你愛還給史烏基猶流亡政府就去還去,我還得幫你轉帳不成?」   楊顛峰楞了楞,問道:「那,我要匯到哪個帳戶?」   「自己去問史烏基猶流亡政府或是銀河法庭的人員啊!我哪知道。」施蒂萊沒好氣地說,噘著嘴轉身要上樓去了。   少年無話可駁,只好歎了一口氣,把存摺和信用「卡」收入懷中。可是女孩到了樓梯口,突然回頭問道:「對了,你找厄姆安有事情嗎?」   楊顛峰看了看表,還有點時間,便說:「嗯,有點事。能不能請施蒂萊小姐告訴在下,厄姆安先生到了何處?」   女孩被他逗笑了出來,不假思索地便道:「我帶你去吧!」   雖然施蒂萊說過厄姆安在院子裡,其實小雞莊的院子很大——說是小雞莊的院子,還不如說整個後山都被這戶人家霸佔了;在地廣人稀的艾基尼卡星這是常有的事情。反正後山崎嶇起伏,不可能用來蓋房子——這是指艾基尼卡星的建築標準,台灣山坡地的利用方式不在此類。喜歡穿圍裙掃地的沃夫剛大叔在那辟幾塊苗圃,蓋幾間溫室,已經是盡了它最大的利用價值了。   這樣大的「後院」,要找出拿著畫板出門去寫生的厄姆安,談何容易?如果施蒂萊知道他大概在哪裡,那是再好不過。   楊顛峰跟著施蒂萊繞過了一間玻璃溫室——在盛情難卻的大叔邀請之下參觀過一次溫室的少年,堅認為它稱之為「烤箱」應該更貼切——來到了一個風景不錯的僻處。厄姆安的畫架和凳子都在,但是人卻不在。少年正在疑惑的時候,卻聽到了吵架的聲音。   施蒂萊用手語說著:「在那邊」,然後很自然躡手躡腳地往發聲處靠了近去。楊顛峰自然也跟了過去,兩人都沒有一絲罪惡感。   吵架的兩人是有點令人意外又不太令人意外的組合:冶芳和厄姆安。他們吵了一陣,就像地球上也常見的情人吵架那樣,冶芳哭了出來,然後厄姆安屈服軟語安慰著她,把她擁入了懷中。   然後,再自然不過的,兩人接了吻。   施蒂萊搖搖晃晃地退開了,總算沒有發出比松鼠更大的聲音,相對的楊顛峰就撤退得比她自然得多。看著女孩雙頰紅得跟蘋果一樣,少年心想:「只有這種時候才會發覺到施蒂萊只有十四、五歲。」   彷彿知道少年在想什麼,女孩怨懟地望了他一眼,責問道:「是什麼時候?」   「什麼是什麼時候?」   「你的初吻。」   「啊?」楊顛峰突然覺得頭有點痛。   跟唐蕙婕?絕不可能!「惡毒」那次要更早些;可是,跟眼前的女孩私奔那一次也還在這之前。更之前呢?跟席佳宜?沒有啊!   難道眼前的女孩真的就是自己的初吻對像?為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之前、之前還有什麼事情嗎?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施蒂萊更氣惱了,悻悻然地說:「不說就算了。」然後加快了腳步。   「……應該是跟你。」少年只好憑可靠的記憶作答,然後又問道:「你呢?」   「咦?」女孩顫了顫,停下了腳步。   「難道也是跟我啊?」楊顛峰胡思亂想著:「據說有些外國人自小都會和父母親親嘴,不知道外星人會不會也是……」   施蒂萊終於重新走了幾步,可是卻不是小雞莊的方向。她走了好幾步才發現不對,回過頭來紅著臉傻笑著。   「你、你不要緊吧?」少年擔心地問道。   「楊顛峰,我喜歡你……」施蒂萊說。   少年靜默半晌,才忍不住反問道:「外星的女孩都是像你這樣,先把男生拉進賓館才告白的嗎?」   「不要笑!」女孩紅著臉說道:「我以為地球人的『告白』是這樣嘛!」   「呃……偷窺了接吻場面然後告白的倒是有,不過也好像只有成瀨川。」楊顛峰的思緒亂得可以,簡直沒有邏輯可言。   施蒂萊靠到少年的身邊,挽住他的手說:「我會乖乖的,請告訴我地球上的女孩子會對喜歡的男生怎麼做,所以,不要再躲著我了。」   少年結結巴巴地說:「呃……不對!立論立足點就不對。我現在和在地球上我喜歡的女生……我是說,我在來之前和我在地球上的喜歡的女生……怎麼說呢,進展得很順利。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別的女生喜歡我的話……」   施蒂萊專注地聽著,一雙明亮誠懇的大眼睛流露出來的眼神,令人想起忠實的小狗兒。楊顛峰的嘴巴張合了幾次,就是說不出「我該拒絕她」這樣殘酷的話。   「我要拒絕她什麼?」少年不禁反問自己:「她知道我不願意,不,應該說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我會不願意,她也願意配合我。她並不期待我成為她的性伴侶、丈夫或是情夫,可是已經無法跟我保持普通的友誼,所以她才說了喜歡我,不是嗎?我還要拒絕她什麼?」   施蒂萊沒有不耐的神情,她還在等待。   「呃……首先我絕對不能跟你上床。」少年尷尬地說:「別說我另外有喜歡的人,就算我沒有,台灣的法律也不容許我跟十四……你幾歲?」   「下下個星期才滿十五歲。」   「喔!到時候要盛大慶祝!」   「……不用特別盛大啦!」   「……總之,這在台灣的法律中是犯罪,不可以。然後,兩人獨處不可以,接吻不可以,愛撫不可以……」   「……就這樣?」   「……就這樣。」   「那我們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施蒂萊笑著說:「我們可以去約會,只是不能單獨到非公眾場合;我們可以為彼此吟詩譜曲,可以用歌聲交換心情,我們還可以在節日交換禮物和祝福。」   楊顛峰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道:「……呃,是啊。」   「那就這麼說定囉!」女孩開朗地笑著揮了揮手,說:「我先回小雞莊去了,你的上學時間也到了吧?回頭見!」   她轉身跑了,但每跑幾步就會停下來回頭揮揮手,直到再也看不到彼此為止。   少年有些困惑,抓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半哄半騙地對自己說:「對啊,女孩子跟男孩子畢竟不一樣,說不定她其實對做愛還抱持著相當的恐懼,聽我這麼說,還感覺鬆了一口氣呢!」   他甩了甩頭,也跟在施蒂萊的後面向小雞莊走去,不過他並不打算進去,只打算在入口處取動力滑板車以便上學。   楊顛峰當然不會知道,施蒂萊一直撐到再也看不見他,強忍著的淚水才一湧而出,隨著她意興闌珊的腳步點點灑落在小雞莊的後山土地上。   雖然這天一早還在發高燒,不過後來少年幾乎把這回事給忘了。托了恩西歐勒粒腺體的福,楊顛峰的體力已經完全恢復,當放學時波謝關心地問他今天還要不要去社團練劍時,他甚至覺得好友問得莫名其妙。   就像兩人剛進社團時所看到的一樣,銀河法庭特教學園武術社十分冷清。楊顛峰和波謝除外,社團裡稱得上是主要社員的學生一共只有九人,而他們之所以被稱作「算得上是主要社員」,只是因為他們肯接受波謝的安排、每個星期抽出一天輪流來顧社團辦公室。   既然來人的任務是顧社團辦公室,那麼大部分時間當然就只能坐在辦公桌前,而不能進練武場了。其實如果對照楊顛峰每次經過社辦進練武場時打聲招呼留下的印象,那些負責顧社團辦公室卻看小說或做著其他事正入迷的同學,就算有空或是有人願意替他一下,他願不願意進練武場還成問題呢!   楊顛峰今天練劍的時候,想起了冰之領域,便試著用念動力干擾波謝的防守。他並沒有預先警示他,因為他知道這四隻手的異星友人並不需要;而且他果然也應付裕如,絲毫沒有因此露出破綻。   兩人歇手的時候,波謝笑著說:「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要試我一試。其實你應該也發覺了,念動力應用在鞭法上威力比較大,雙方都是使劍的時候,念動力能發揮的影響實在有限。」   「是這樣啊!」楊顛峰笑道:「不,我是聽你說了才發覺,雖然這好像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所以我念動力高明的喬邦師傅才會選擇學鞭法。不過,聽你這麼說,你好像對於怎麼和擁有念動力的戰士交手很有研究?」   「很有研究談不上,但是當然得要研究。」波謝答道。   「為什麼?宇宙中天生擁有念動力的超能力戰士很多嗎?」少年好奇地問。   「怎麼可能,天生擁有超能力的『戰士』當然很少!」波謝笑著解釋道:「不過後天的可就不少了吧,比方說烏德薩……」   楊顛峰正想在問,突然聽見有人敲了敲道場的門,然後是顧社辦的社團同學拉長尾音說道:「有——訪客哦——」   「找我們的嗎?」波謝驚奇地說:「請進,不過請換鞋!」   來人雖然聽話地換了鞋,不過臉色十分難看,雙手還插著腰,渾身散發出強大的殺意波動,一副來踢館的模樣。但是楊顛峰和波謝都沒有因此提高警戒。   理由一,來人是個女生。   理由二,來人是個可愛的女生。   理由三,來人是個可愛的女生,而且波謝和楊顛峰都認識她。   「靈茵?歡迎你。」波謝笑著說:「我想你來總不會是因為對武術社有興趣,或者是來找我的。」   楊顛峰想了想,才反問道:「這麼說是來找我的囉?」   靈茵殺氣騰騰地說:「呵呵呵,你現在把手放在胸口,仔細地想一下,我是不是有事情要來找你?」   楊顛峰還真的把手放在胸口,仔細地想了一下,他想得越久,少女的臉色也就越難看。最後,少年終於慘叫一聲,坐倒在地伏首請罪。   「對不起!我真的忘記了!」楊顛峰哀嚎著。   「你敢給我真的忘記?」靈茵吼叫道:「我要一個比較有說服力的理由!」   波謝好奇地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少年少女兩人突然沉默了下去。然後,少女狠狠地瞪了趴著的少年一眼,道:「你自己說!」   楊顛峰尷尬地說:「真要說的話會很複雜,我先說簡單的版本:總之靈茵之前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答應過要好好酬謝她。」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啊!」四隻手的少年嚴肅又驚愕地說。   少年被他責怪,比被靈茵半真半假的大發脾氣責怪還要痛,悔恨地又向少女鞠了一躬說道:「真的很對不起,我一定加倍補償你!」   靈茵氣鼓鼓地說:「你耳背嗎?我不是來要你道歉的,我也不是來要求加倍補償的,我是來聽理由的!真正的理由!」   其實少女的本意是想要知道少年和他女友到底順不順利,可是楊顛峰卻為她的這番話陷入了沉思。   「剛分身的時候,我會覺得兩邊的身體都得各自吃飯、各自睡覺,很不方便,巴不得各自分開,縮短花費心思做這些事情的時間。」楊顛峰想:「但是回過頭來仔細一想,我只要把兩邊身體的睡眠時間錯開,馬上平白多出八個小時可以利用的睡眠時間,好處很顯然遠大過於壞處啊!這麼看來,不僅僅是分身本身在消耗烏德薩能力,處理兩個身體所接收的訊息也在持續損耗我的精神,如果我不是烏德薩,可能早就受不了了也說不一定!」   少女等了半天,這時才催促他說:「你找到理由了嗎?」   「是的。」少年誠懇地說:「顯然我自以為能負荷的一些事,其實已經遠超過我的負荷能力,疲勞漸漸累積下來,已經出現了一些病症;而我忘了答應你的事情這件事,很不巧的正是其中的一部份。」   靈茵知道他指的是分身,而她也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對自己勸他使用分身自認為需要負一些責任;但她還是忍不住心想:「不是啦!呆木頭,我只是想知道你跟你女朋友在那邊到底順不順利……」   波謝笑著說:「這個理由,這位小姐好像可以接受。不過,不管怎麼樣,就算只為了讓楊顛峰這傢伙心安理得,靈茵你也應該讓他加倍補償你吧。」   「那有什麼不好?」靈茵攤了攤手,道:「你要怎麼補償我?」   「呃,機械人整備的事情先放一邊,另外再說;」楊顛峰說:「先請你把這個星期八空下來吧。」   靈茵側著頭想了一下,說:「好吧,我把星期八空下來。」   少年慫恿好友道:「你也來吧。」   「當然好呀!」波謝說:「對了,我也該做一些像是武術社社長的事情了。靈茵你對武術有興趣嗎?你都做哪一類的運動?」   「武術運動呀!」少女好奇地環顧四周,說道:「其實我學過劍擊呢!」   「劍擊是指細劍吧!」四隻手的少年雙眼一亮,興奮地說:「這裡應該有,你要不要跟我們交交手,流流汗?」   靈茵有些意動,遲疑了一下又說:「你開玩笑的吧?楊顛峰姑且不論,要我這樣普通的烏德薩跟法路提星的武術體優生交手,未免有點……」   「那還不簡單!」波謝得意洋洋地說:「你們兩人一起上啊!來呀!從哪個角度攻過來都可以!」   他的四隻手真的彎向前後左右四個方向招著,楊顛峰第一次注意到波謝的手非常靈活,彎到背後也不會逼近伸展極限,靈茵倒像是見怪不怪,笑道:「好大的口氣,你要一次應付兩個烏德薩呀!聽說法路提星的武術高手完全不畏懼從背後來的攻擊,我和楊顛峰一前一後的夾攻,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儘管來!請挑劍吧,女士。」波謝笑著說。   少女果然挑了把細劍,而且還有模有樣的戴上了專用護具,顯然不是生手;楊顛峰難掩心中的興奮,深呼吸了好幾次,外表倒還算從容;而波謝第一次把四把短劍都拿了出來。雖然他的劍比對手還多了兩把,想必不會有人認為他就因此能夠和對手打平甚或討到便宜。   楊顛峰站在波謝前面,靈茵站在波謝背後,各人擺出架勢正要開始,少女突然出聲抱怨了:「不對吧!現在這個陣式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波謝維持架勢,頭也不回地問道。   「照常理來想,強一點的人攻你的正面,弱一點的人攻你的背面,這樣子勝算會比較大。我這個推測,以法路提星武術高手的角度來看怎麼樣?」靈茵問道。   「通常正確,除非你想犧牲較弱者來試著創傷對手。」波謝一本正經地答道。   「既然我的推測正確,為什麼楊顛峰站你前面,我站你後面?你兩人很自然地面對面了,沒把我放在眼裡呀!」少女埋怨道。   波謝哈哈大笑了起來,而楊顛峰皺著眉頭說:「我們等一下有的是機會較量,現在可不是起內哄的時候。」   「……哼,好吧!」靈茵的俏臉寫滿「雖不滿意但可接受」的神情。   她甩了甩劍尖,沒有其他預警就一劍向波謝刺去。靈茵並不打算和少年分進合擊,所以完全沒有向他打招呼,可是楊顛峰習慣性地用上了感官分享,居然能和她幾乎同時出手、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少女十分驚奇,而波謝也露出了注意的神色,凝神化解。   可惜那也只是開始的一瞬間,兩人很快地陷入了各自為政、牛頭不對馬嘴的境界。波謝巧妙的步伐甚至逼得兩人有好幾次差點撞在一起,也就更別說要保持一人攻一邊的情勢了。   「等一下!」靈茵收劍跳開,十分不滿地說:「波謝,你從剛剛開始就沒有還半招,都只是閃躲和防禦而已!」   「嗯,對呀!」波謝順理成章地說。   少女看他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轉而向楊顛峰咆哮道:「你這個笨傢伙,你都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嗎!」   楊顛峰解釋道:「我不是沒發現,我只是已經習慣了……」   「什麼!」靈茵尖叫著:「你不會覺得丟臉嗎?」   「喂,靈茵小姐。」波謝以挑釁地口吻說道:「如果你覺得很屈辱的話,就用實力逼我還招吧?在沒有必要還招的時候,任何人都不情願動手的吧!」   靈茵氣得揭下了面罩摔在地上,然後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檢了起來,放到練武場一邊去放好。楊顛峰正想勸她戴上,靈茵卻走向他說:「戴著我就聽不到你的呼吸聲了。為了烏德薩的面子,怎麼樣也得逼他還招才行,哼!我來配合你。來,我們調一下彼此的呼吸。」   「哦,好。」楊顛峰說。既然靈茵都說了要配合他,他想自己也得振作些,仔細回想了一會兒少女進攻的節奏,然後思考要怎麼調整自己的進攻讓少女的配合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靈茵不只是「聽」少年的呼吸,還觀察了他一會兒,才說:「我準備好了。」   楊顛峰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也可以了,咱們上吧!」   這次靈茵乖乖地走到了波謝身後,擺出了架勢。波謝的架勢卻比上次還輕鬆,話語裡也充滿挑釁意味:「哎唷!你們要開始玩真的了呀?我好害怕唷,請兩位烏德薩大人手下留情!」   「嗯,就算心中不願意,我們恐怕多少還是會手下留情的。」少年笑著反擊回去,說:「我們要上囉!」         第五章 煙鎖重樓     楊顛峰一劍刺出,本來以為靈茵會和自己同時出手,卻發現少女慢了半拍才出手。他因此放慢了半拍等她,但是她卻還是故意錯開了出手時機。   即使如此,卻攻了個波謝左支右絀。   「原來是這種『配合』嗎?」少年愉快地想著:「好,看我的!」   他劍勢一變,忽快忽慢了起來。但是不管他怎麼變,招招之間有時少女攻出兩招、有時三招,卻總是能跟他錯開。波謝手忙腳亂地應付了十來招開外,突然劍勢一變,整個人像鈴鼓一樣地來迴旋轉了起來!   楊顛峰 靈茵聯軍登時又落入了下風,完全被波謝的劍法壓制住,兩人只見四把短劍交錯來回,似乎用來應付楊顛峰的是四把,對付靈茵的還是四把!   不過兩人都沒有陷入慌亂,一邊保持陣勢不被攪亂,一邊觀察波謝劍法中的破綻。戰到四十招左右時,兩人的劍法也都有所改變。   少年雖然來來去去都還是只有那十三招凱辛劍法,可是招與招間的聯繫更順暢了,正確地說,更切合兩人合擊的情勢了;而靈茵的劍法好像總算找回了記憶般,開始利用細劍本身柔軟、易曲的特性,發動一串又一串詭譎多變的攻勢,就彷彿劍尖長了眼睛總是能彎曲成和下一招切合的形式一樣。   於是,兩人重新把波謝鋒鋒相連、延綿不絕的詭譎劍舞給壓抑了下來。波謝的劍舞範圍漸漸越縮越小,雖然因此還是守得有如銅牆鐵壁,但是楊顛峰和靈茵心知肚明、這樣他的體力消耗也會加劇。   他突然毫無預警地「卷」出了一招!靈茵雖然即時躲開了,不擅劍守的楊顛峰可就沒有這麼幸運,長劍應聲落地。   「你真沒用耶!」少女大罵了一句。   「人家這個學期才開始學劍的嘛。」楊顛峰害羞地說。   「哈哈哈,不過你們總算把我逼得非反擊不可啦!」波謝笑著擦擦額角的汗,說道:「好久沒有流這麼過癮的汗了,咱們再來大戰三百回合!」   這次他不待楊顛峰擺出架勢,見少年撿起劍就一闖步向他攻去。不過靈茵機警地來個圍魏救趙解了少年的圍,但這也使波謝逸出了包圍圈。   兩人重新展開了攻勢,可是卻一直沒有辦法再以前後夾攻的最佳攻勢來留住波謝,而且還要提防波謝突如其來的還招。雖然兩人攻得很辛苦,波謝倒是打得很開心。楊顛峰皺著眉頭看波謝酣暢痛快的模樣,似有所悟。   這時,練武場外突然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顧社辦同學的叫聲:「哇,你們是幹嘛的,怎麼直接闖進去啊!」   「哈哈,學長,我們來參觀參觀。」來人根本未曾駐足,直接走到了練武場門口。場中三人不得不為此停手,卻還僵在最後一招半式中途的怪異姿勢,波謝就以這個姿勢出聲喊道:「進練武場前請換鞋啊!」   闖進練武場的人們都沒有理會他,大剌剌地站進場中,正巧也一共三人。波謝皺起了眉頭,視線從被來者弄髒的練武場地板移到他們身上,收式站了起來。而來者的視線卻沒有留在他的身上,興致勃勃地四下打量著練武場,活像一群打算買房子而剛踏進樣品屋的暴發戶。   波謝對追過來的顧社辦學長使了個眼神,他便毫無憂色地離去了。   「哎唷,你看看,這練武場設備還不錯嘛,小花。」來者之一的男子說道。   「是呀!咱們本來只想來這裡參觀參觀,現在看來,就把這個社團收下,倒也挺不錯的呢!小平你看呢?」三人中唯一的女子說道。   「對啊對啊!就這麼辦吧!小萬。」被稱作小平的男子答道。   「什麼小萬小花小平,你們是《青春男孩》嗎?」楊顛峰也皺著眉頭,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啊?」   被稱作小萬的為首一人傲然說道:「你有資格問我們是什麼人嗎?」   「我們聽說這銀河法庭特教學園的武術社十分積弱不振,所以想要接手。」被稱作小花的女子也冷笑著說:「你不會有異議吧?現在的社長是誰……」   突然,三人的視線都落在殺氣騰騰的波謝的身上。正確地說,是六道目光落在他健壯的四條胳膊上。然後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竊竊私語著。   雖然說是竊竊私語,可是另外三人要聽到他們的交談都不是難事:  「喂!那傢伙是法路提星人哩!他一定是社長!」   「要是他還不是社長,那才恐怖吧!」   「我是聽說過這學期有個法路提星武術體優生入學,可是沒聽說過他加入了武術社啊!這下子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三個人。」   商議已定,為首的「小萬」重新擺出了傲然的臉孔,拍著胸脯對波謝道:「我們聽說這銀河法庭特教學園的武術社十分積弱不振,所以想要接管,你不會有異議吧?現任社長。」   「異議倒是沒有,不過你們得靠實力接管吧?」波謝的怒意不知幾時已經消失無蹤,輕鬆地聳著肩道:「上吧,你們打算推哪一個人當社長?」   「當社長不能只靠單打獨鬥,人望也是很重要的。」那個小萬大言不慚、毫無愧色地說:「不管我跟幾個人打,我身後這兩位都會挺我,你呢?」   波謝毫不猶豫地答道:「不知道,我還沒有需要別人挺過。」   楊顛峰毫不猶豫地接口道:「那是因為你以前還沒認識我,現在不管你需不需要人挺,我都會挺你的。」   靈茵也嘻笑著說:「我當然也是一樣囉,社長。」   三位不速之客愣了愣,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看看,真感人的友誼啊!小萬!」那位名叫小花的女同學說。   「是呀小花,不知道這個臨時建立的友誼可以持續多久呢?不知道能不能持續到聽見我們的身份之後呢?」名叫小平的男同學則笑道。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他們聽不懂我們的身份呢,哈哈哈!」小萬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的臉孔說道:「我們是『阿蘇梅傑』!三個人都是。怎麼樣?需要更詳細的解釋嗎?」   楊顛峰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卻聽靈茵娓娓道來:「阿蘇梅傑,嗯,就是被阿蘇梅卡巴德菌感染後出現的一種智慧生物變態,主要能力分為四群,就是體能強化、耐性強化、念動力和熱源感應力,是銀河系中很受傭兵團歡迎的特種步兵人選。怎麼樣,需要更詳細的解釋嗎?」   「我有點需要!」楊顛峰興致勃勃地舉手發問道:「請問耐性強化的意思,是不是就表示我在跟『阿蘇梅傑』打架的時候可以用力一點,不用擔心把他打死?」   波謝猛搖頭道:「不,千萬別衝動,你還是打輕一點得好。」   那被他的夥伴稱作小平的來者,雖然隊列最後,可是脾氣卻最火爆,怒吼一聲「你們敢小看我們阿蘇梅傑!」然後便朝波謝衝了上來。   四隻手的少年怡然以對。只見那人一腳踢出,勢若猛虎出閘般地襲向波謝的心窩;波謝卻絲毫沒有把它放在眼裡,雙手一扣一翻,便把那人的腳給捉住。   捉住後波謝很順手地就向上一提,像是打算把他的對手摔在地上,楊顛峰卻看見另外兩位「阿蘇梅傑」的眼角露出喜色。   原來那小平居然順勢跳了起來,好像早就知道波謝有此一「舉」,而且還扭腰踢出了另一腳,幾乎和前一腳循相同的軌跡攻出!   不過楊顛峰既然已經發覺有異,當然就不會讓他得逞,趕上前一步把那人的另一腿也給捉住──然後他當然就只能背脊朝地地摔倒在地上了。   「哇!」另兩人趕上前一步,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們幹嘛,二打一呀?」   地球少年莫名其妙地說:「這本來就是群架啊,是你們自己來找架打的,找這種荒唐的藉口不會臉紅嗎?」   名叫小花的女子臉果然紅了紅,罵道:「好,我們就一起上!」   「小平」也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和小花一起出足合攻波謝,兩人用的是和小平剛剛那招一模一樣的招式,只是小花先出左腳、和出右腳的小平就像鏡像一般;而另一位「阿蘇梅傑」、叫小萬的那人卻攻向了靈茵。   波謝擋下了兩人的第一腳,卻放心地只處理小花的第二腳,完全信賴楊顛峰能幫他對付小平的第二腳──事實上揚顛峰也再度趕上前一步幫他應付。   只見小平整個身子雖已騰空,卻還有餘力扭了腰變化了腳勢,不踢向波謝轉而踢向了地球來的烏德薩少年;而楊顛峰只是吸氣吞腹、硬吃了這一腳,然後就仿照波謝的手法把他的這隻腳也給抓住。   然後,為了幫助靈茵,兩個少年都使上了勁,這次用力地把抓住的兩人四隻腳重重地摔在地上,務要讓他們在地上呻吟哀嚎一時爬不起來。   然後兩人急忙回頭望去,只見靈茵連手中的劍都沒舉起,一邊輕鬆地閃躲「小萬」的踢擊,一邊裝模作樣地尖叫著。   兩人上前形成個三角形把最後一位站著的「阿蘇梅傑」給圍住。只見那人表情有點驚疑不定,問道:「你們兩個也不是普通人,卻也不像是練武者……」   「唷,我們沒有告訴過你嗎?」靈茵神情親暱地挽著楊顛峰,嬌笑道:「我們兩人都是『烏德薩』呢!」   「小萬」震了震,冷笑道:「一個法路提星的武術體優生,兩個烏德薩?好,看來小平和小花得認栽了。不過,我可不像他們倆這麼好對付,接下來就看我一人發揮三個『阿蘇梅傑』的戰力把你們通通打敗吧!」   楊顛峰不由得胡思亂想道:「難道阿蘇梅傑當中也有像烏德薩當中有『烏德薩戰士』一樣,特別厲害的阿蘇梅傑嗎?」   只見那位阿蘇梅傑突然指著地球少年的腿間說:「啊!你的石門水庫沒關!」   「唉唷,糟糕!」地球少年大驚失色地往腿間望去。   那人嘴角逸出一絲冷笑,箭步衝前正想一腿踢向楊顛峰,他的臉上已經砰然挨了一記重拳,毫無意外地倒了下去。   地球少年呆呆地望了對手一眼,轉頭問波謝道:「他是傻瓜嗎?」   「別問我。」波謝苦笑著答道。   「別……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阿、阿蘇梅傑才沒有這麼容易被擊倒……」那位被稱作小萬的人掙扎了一下,正想爬起來,可是卻又摔倒了。這次很不幸在摔倒時後腦時撞到了場邊的硬地面,昏了過去。   波謝等三人面面相覷,只見小平和小花掙扎著爬起來後,怨毒地望了望他們,便扶起小萬蹣跚地走了,而波謝在他們身後喊著:「喂,進練武場不脫鞋的事,我不跟你們計較了,有空再來參觀參觀吧!」   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楊顛峰歎道:「其實他們……阿蘇梅傑?他們的皮和骨頭真的很硬呢,我的手到現在還在痛。」   「我也沒料到你能一拳就把他打暈,看來你的確用上了力。」波謝說道。   「剛剛你的拳頭有發出光來哦!」靈茵說。   「嗯……以前是不會的,最近好像不管怎麼打都會發出光來。」楊顛峰苦惱地說。兩個朋友不知道他在苦惱什麼,呆望著他一會兒,然後少女突然尖叫起來!   「唉唷!都是你們不好!我玩過頭了,我等一下有很個想看的節目!」她急急忙忙地看了看手錶──個人電腦──,然後把護具脫了下來。   「錄下來不就好了?」地球來的少年問道。   「能錄的話我還趕回去做什麼?當然是互動節目啊!」靈茵脫了衣服馬上跑到練武場入口處穿鞋,匆匆說道:「武具麻煩你們幫我收一下囉,謝謝!星期八的事情,楊顛峰你決定之後再告訴我,就這樣了!」   她穿好鞋之後便快步離去,少年還在覺得有些不對勁時,只見她跑了幾步就飛了起來。靈茵離去後,波謝說:「我們也該走了,收拾收拾吧。」   「唉,今天才再度確認,你還真是厲害呢!」少年邊收拾著邊歎息道:「靈茵的劍術顯然還在我之上,我們兩人一起進攻都奈何不了你。其實就算沒有我們,你一個人對付那幾個阿蘇梅傑一定也不成問題吧!」   「什麼叫你們一起進攻都奈何不了我,胡扯一通。」波謝埋怨道:「你們根本沒有全力跟我打,像是靈茵沒有用上任何一絲烏德薩能力──沒有飛、沒有感官訊號分享、沒有念動力、沒有激化模態,什麼都沒有。她的劍術有相當火候,一定接受過名師指點,而且這套劍術還很顯然是為了發揮烏德薩能力而設計的。」   「對哦,她居然連飛都沒有飛。」楊顛峰驚叫道。   「總之,不用烏德薩能力頂多只能發揮那套劍法威力的……的……我一時也估不出來約有幾成。總之,她隱藏的實力之多,正似你不曾以更擅長的鞭法、拳法加上劍法一起進攻一樣。」波謝說。   楊顛峰咋咋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波謝又說道:「對了,你之前跟她解釋的『超過負荷的病症』,也包括今天早上的發燒吧?那個負荷到底是指什麼?和你前些日子的苦讀有關嗎?」   少年煩惱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暫時不對好友說分身的事,畢竟茲事體大。他說:「應該說是一堆事情的累積吧,當然,苦讀也包括在其中。」   「要是你烏德薩課的教授知道了,更有理由找你去再罵一頓了。」波謝笑道。   「總之,我不打算接下來也這麼用功了,我要多休息。」   這晚,楊顛峰回房後暫時把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放在一邊,認真思考有關分身的事情。「睡眠的功用不僅僅是體力的恢復,也包括了記憶的沉澱和分析整理。」少年坐在床邊,仔細地思索著:「如果兩邊同時睡眠,當然不成問題;但若兩邊的睡眠時間錯開,腦袋就會短路,就像電腦硬盤若是不整理的話,效率會變差一樣。」   徹底的解決方案當然就是停止分身。不過,離學期結束只剩短短的兩個多月,無論如何要撐到那時候才行。   「延長睡眠時間嗎……又不是想睡就睡得著,行不通吧?」楊顛峰心想:「對了,這個症狀在剛開始分身的那段時間中幾乎不存在,應該不只是『累積』的問題……對了!是因為那時候常站三體式。對記憶的沉澱整理,冥想應該可以發揮出類似睡眠的效果。」   他思索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只要睡眠時間錯開一小時,兩邊的身體就各要挪出半小時的時間站三體式;如果八小時全部錯開,就要站四小時的三體式。   「仔細想想,對現在的我來說,沒有比小心分身的事別穿幫與多點時間跟伊東華在一起這兩件更重要的事。」楊顛峰心想:「勇武大會的事情,還是別再管了,反正現在每贏一場能得到的酬勞雖然高,但是相對的付出的代價也實在很大。」   下決心之後,他就開始站起三體式。   而這時小雞莊的另一端,還另外發生了一些事情。施蒂萊門也沒敲,只是拿個人電腦對著門把照了照,就直接開門進了蘇希的房間。   「施蒂萊,先坐一下,要喝飲料自己倒,我作業還沒寫完。」蘇希坐在電腦桌前面,頭也不回地說道。   「……哼!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布布訴苦的。」施蒂萊噘著嘴在蘇希的床邊坐了下來,抱起了床頭一個半人高的可愛動物玩偶,哭訴道:「小布布,我好可憐唷,我又被楊顛峰給甩了啦!」   蘇希歎了一口氣,放下了作業到茶水幾邊倒了兩杯熱可可,遞了一杯給施蒂萊並說道:「你不是花了很多時間研究地球人,尤其是地球的東方人嗎?你確定自己被甩了嗎?我覺得或許他並沒有甩了你……」   「我還是不知道啦!」施蒂萊落寞地望著杯裡的黑色濃液,說道:「文化隔閡造成的又厚又高的巨牆,哪有這麼容易跨越。」   「但是你覺得自己被甩了吧?」蘇希冷靜地說:「或者你只是對於楊顛峰把你放在『真正喜歡的人』的次位,覺得不甘心?要是這樣就不要緊;若是你真的覺得自己被拒絕了,那麼你表現得比我想像得還要堅強。」   「哎呀!沒事了啦,我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呢!至少我努力實踐。」   「……這又是哪一套地球漫畫的台詞?」   「《貴公子傳說》。哎,不說我的事了,你呢?」   「我什麼。」   「你什麼時候才要跟大家一起吃晚飯?」   「我總有一天非得跟大家一起吃晚飯不可嗎?」蘇希又倔強了起來:「你再提這件事情,我就趕你出去!」   「好好,不提不提。」施蒂萊無可奈何地換了個話題:「你們班上不是有個男生對你很有好感嗎?後來怎麼樣了?」   「他跟我說他喜歡我了!」蘇希無所謂地說道。   「哇!你怎麼說?」   「我還能怎麼說,當然是拒絕他了。」   「……你有沒有委婉地說,因為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有喜歡的人關他什麼事?」女孩困惑地反問道。   「這是地球人的思考模式呀,地球人認為這是有關係的。」施蒂萊笑道:「很奇怪對吧!啊,對了,蘇希,你這麼喜歡動物,為什麼還是買了一堆布偶放在房間裡?養一隻嘛,現在又不是不能養。」   蘇希欣然道:「你不說我倒是沒想到。嗯……不過養寵物要付出感情的,我再考慮考慮好了。」   施蒂萊聽她說著,眼珠一轉,突然有了個鬼主意。但她不動聲色地跟蘇希又哈拉了幾句,與「小布布」吻別之後,離開了蘇希的房間,立刻下樓把剛想到的主意找冶芳商量去了。   兩人商議已定,冶芳又把這個主意轉告了波謝。至於楊顛峰,因為那晚一直站三體式沒離開過房間,所以還不曉得這個主意。   而第二天波謝也一直沒有告訴他,直到放學後才說:「今天直接回去吧,一天不練劍應該不要緊的。」   「咦?好是好……可是這吹的是什麼風啊。」楊顛峰問道。   波謝只是笑而不答,但即使是如此,少年也明白小雞莊可能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反正回去就知道了,也就沒問。   他注意到波謝才到階梯中途就下了動力滑板車,然後把滑板車折起來扛上肩開始爬樓梯,少年自然也就如法炮製。兩人躡手躡腳地開了門,躡手躡腳地在玄關放好了滑板車,躡手躡腳地進了一樓起居室。   起居室裡,看電視看得正高興的女孩愕然抬起頭來,和兩位同居人目光相對,正是蘇希。她不僅手裡端了碗麵,嘴裡還含著幾根麵條。   「嗨。」波謝揚手對蘇希打了個招呼,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問道:「你在看什麼電視啊?」   蘇希把麵條吞了下去,尖叫道:「……你們為什麼這時候就回來了?」   「我們不能這時候回來嗎?」楊顛峰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笑道。   女孩狠狠地回頭瞪了廚房一眼,當然見不到合力設計她的冶芳。她端著麵碗站了起身,氣鼓鼓地說:「哼,我回房去吃。」   待她走到樓梯口,只見地球少年早先一步搶到了樓梯口,若無其事地張開雙臂擋住了樓梯。「喔喔!幹得好,楊顛峰。」波謝喝了聲采。   「你幹什麼?」蘇希冰冷的眼神刀割般地切過少年的臉頰。   楊顛峰才不吃這一套,輕鬆地吹了聲口哨,說道:「沒什麼啊,這裡是公眾走道,我愛待在這裡就待在這裡。因為,我就是喜歡站在樓梯口呀!」   女孩氣得七竅生煙,但是又拿他沒辦法。這時波謝出聲了:「蘇希學妹,你的電視開始了唷,廣告沒了。哇!好可愛!」   蘇希忍不住回頭看了電視螢幕一眼,歎口氣終於屈服了,回到沙發上坐下。楊顛峰也到起居室坐下,很自然地和波謝一人一邊把蘇希圍住,好像在防止她逃跑似的。電視上播的,原來是介紹可愛寵物的節目,蘇希看得如癡如醉,正眼也沒瞧身旁兩位少年一眼。   冶芳含笑另外端了兩碗麵出來,分別遞給了兩名剛回到家的少年,她以為蘇希沒看到她,正想轉身回房去,只聽得女孩突然冷冰冰地說了一句:「冶芳,你敢跟施蒂萊合謀設計我,我一定要報復!」   「唉唷。」管理員小姐打了個冷顫,躡手躡腳地回到了廚房。   「何必這麼說,跟我們一起吃飯有這麼痛苦嗎?」波謝忍不住一本正經地責問道。蘇希猶豫了一下,還是歎了口氣正面答覆道:「你不覺得日久生情是一種最無趣的友誼形式嗎?如果我願意跟你們同桌吃飯,那會是因為我願意跟你們幾位做朋友,我不希望只是因為我們剛好住同一間公寓。不要吵我看電視。」   波謝沒想到她隨口說出這樣的一番大道理來,一時無言以對,倒不全是因為蘇希要他別吵她看電視。楊顛峰倒是不以為意,一邊看寵物節目看得津津有味,一邊做好心理準備、舀起一匙和地球上的湯麵長相類似的湯麵送入口中。   啊……這味道……   很普通啊!不!應該說是……很好吃……亂馬說過的台詞……   「冶芳小姐!管理員小姐!」楊顛峰馬上喊了出來:「這個很好吃耶!」   「唷!這個總算合地球人的胃口了嗎?」冶芳俏皮地問道。   「對呀!這個……啊」少年掩住了嘴,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管理員小姐笑著說:「你吃不慣這裡的口味,雖然嘴裡不說,瞞得過我嗎?我可是有職業營養師執照的呢!」   「營養師執照跟我吃得慣不慣有什麼關係呀……」楊顛峰心裡雖然想著,可是湯匙連發很快地就把一大碗吃了個精光,眼睛盯著電視看,也不知美麗的管理員小姐是什麼時候來幫他又添了一碗。   這個蘇希最愛的節目今天介紹的寵物是一種長耳朵的老鼠。它的耳朵很尖,尾巴也像地球老鼠是細繩狀,總之也不能形容為小號的兔子,是一種地球上從沒見過的可愛生物。節目從這種生物剛出生介紹起,那時毛還沒長出來、像是一團粉紅色的小肉球,然後開始長出稀疏的毛、直到長齊一身柔軟茂密的絨毛……   「啊……好可愛……簡直可愛得要讓人暈倒了。」蘇希陶醉地說。   「……那就養一隻吧?」楊顛峰接得理所當然。   「買不起!」蘇希認真地計算了起來:「剛剛節目有報價,一隻要十八萬哩,我一個月的零用錢才六千塊,就算把存款全部用上,也還得再存好幾個月……」   (作者註:為讀者理解方便,文中提到的金額已全部換算成新台幣幣值。)   地球少年忍不住心想:「她貴為皇女,手頭不可能拮据吧,所以就是對金錢的使用很有計劃囉。我卻從來沒想過這類事,真是慚愧。」   節目結束之後,蘇希把空麵碗放在茶几上,便起立對波謝說道:「借過,我要回房去了!」波謝也只好讓路。   她徐徐地走到樓梯邊,楊顛峰忍不住叫住了她:「你可能覺得因為你並沒有打算要跟我們做朋友,所以不需要跟我們一起用餐;而我們卻正是因為想要有個跟你成為朋友的機會,才想辦法跟你一起用餐的。謝謝你給我們這個機會。」   蘇希沒有回話,只是停下腳步想了一會兒,然後就繼續走上樓回房去了。   楊顛峰回房之後,做了幾件事情。首先是為自己計算了一下接下來一年多需要預留的生活費,其他的錢他還是打算還給史烏基猶帝國流亡政府;另外就是尋找星期八請靈茵去玩的恰當地點。   「夏天就是要去海邊!」楊顛峰在心中吶喊著,開始尋找恰當地點。   對了,還有就是要準備給施蒂萊的生日禮物……等等,這麼說起來的話,蘇希的生日要算是什麼時候?提恩絲的生日?施蒂萊的生日?還是蘇希以蘇希的的身份甦醒過來的那一天?天哪!這真是一筆糊塗帳。   「管她的,兩人的禮物都準備。」少年主意已定,便撥了電話給所有的朋友說了時間──這個星期八早上十點在學園市車站集合。他沒有打電話給蘇希,而是叫施蒂萊想辦法把她給騙去。   事情安排得十分順利,楊顛峰除了波謝外也約了其他的男性友人,雖然最後只有一個人答應要去;施蒂萊為了避免蘇希起疑,也多約了一個朋友和小雞莊的其他房客,人數在行前當晚確認無誤了。   星期八早上九點鐘,為了避免被蘇希識破,楊顛峰和波謝先溜出了小雞莊,去接另外一個朋友。施蒂萊、蘇希、冶芳和沃夫剛大叔,大約九點半的時候,便一齊往學園市車站出發;而厄姆安好像快考試了,所以不能來。   四人到達車站的時候,施蒂萊另外約好的朋友還沒來,不過倒是有另外一個人等在那裡。「啊!」靈茵指著施蒂萊說。   「啊!」施蒂萊也指著靈茵。   「……你們一家大小要去玩嗎?呵呵,這樣做就對了,國中小女生出去玩,是該有監護人隨行呢!住旅途愉快。」靈茵笑著說道。   蘇希雖然沒見過她,可是聽到這番話也不由得柳眉一豎,只聽得施蒂萊反唇相譏道:「哪裡哪裡,我們還在等朋友哩,出門遊玩有監護人隨行雖然聽起來很遜,總比『形單影隻』的高中女生放假出去玩好多了!」   「哼,形單影隻?那也只不過是暫時的。」靈茵撩了撩其實沒有什麼東西可撩的半長髮,驕傲地說:「我當然是在等『男人』。」   「唷,這也真巧,我也是在等『男人』呢。」施蒂萊得意地笑著說:「不知道讓你這樣一位豆蔻年華的高中女生單獨在車站苦苦守候的,是多麼好的男人呢?」   蘇希心中暗想著:「唉,大姊,別裝了……」   靈茵一邊在心裡暗罵楊顛峰怎麼還不來,一邊心裡又在暗自得意,認為等施蒂萊知道自己是要跟楊顛峰去約會,一定會氣炸,便笑嘻嘻地說:「哪裡!我等的男生其實也不怎麼樣,大概只會比你等的男生好上這麼一點──點。哎,口說無憑,等人來了就知道囉,你的他還不也是放著你在這邊等嘛。」   這次換施蒂萊在心裡暗中咒罵楊顛峰怎麼不快點來,雖然她早就知道楊顛峰打算在十點整過來,讓蘇希沒有反悔的機會。蘇希為了結束這場低級的爭論,悄聲對施蒂萊說:「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那個朋友?她是不是已經在路上了?」   「喔,好,我打個電話給她好了。」施蒂萊說著便把「手錶」解了下來。雖然帶在手上也可以直接打電話,但是一直舉著手畢竟很累,所以通常打電話的時候會解下來,表面的部分是受話筒,隔著表帶的另一頭是話筒,表上還有掛勾可以掛在耳朵上,不需要用手拿著。   施蒂萊走到一角去打電話去了,蘇希和靈茵初次見面,都好奇地打量著彼此;冶芳和沃夫剛大叔則都沒有介意陌生女孩的存在,坐在候車室的椅上輕鬆地閒聊,聊的居然是化妝品呀、保養呀之類的問題。   「施蒂萊打個電話怎麼那麼久。」蘇希有點不耐煩地想著,看看站內的大鐘,時間已經接近早上十點了。   就在這時,女孩才結束了長得意外的電話,邊把個人電腦戴回手上,邊愁眉苦臉地說:「你說怎麼辦,蘇希,那傢伙在家裡賴床,我叫她她也不肯起來,她硬是說要坐晚一班車比我們晚一點到。」   「還有怎麼辦,那我們就先走吧!時間也快到了。」蘇希沒好氣地說。   「她們也是坐十點的車啊!楊顛峰怎麼還不來?」靈茵不耐煩地想著。   施蒂萊正不知道該怎麼拖延時間,珊珊來遲的男孩們才終於到了。   「嗨,楊顛峰……」   「楊顛峰!你終於來了……」   靈茵和施蒂萊驚訝地對望了一眼,尖叫聲隨即淹沒了少年們的招呼聲!   「楊顛峰!你也邀了這傢伙去?」   「楊顛峰!你順便邀別人也就算了,你要請我去玩還敢約她呀!」   「施蒂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蘇希也加入了尖叫的行列。   「我們還是快上車吧。」楊顛峰找了最好的藉口:「喔,對了,這位是我在烏德薩專門課班上認識的朋友,我們上車以後慢慢介紹。」   「施蒂萊!你居然又搞這一套!我要回去了!」蘇希看來不打算吃這一套。   施蒂萊無視於她的尖聲抱怨,假情假意地說:「咦?我沒有告訴你楊顛峰會來嗎?哎,有什麼話上了車再說!」然後把她推進了收票口。   靈茵雖然氣得淚汪汪,可是還是在波謝和楊顛峰兩人半哄半騙之中進了站。經歷了一番波折,一行八人終於來到了月台,而他們的車廂已經在等候了。         第六章 浪花     一行八人來到月台,楊顛峰忍不住問道:「我們要搭的捷運呢?」   「……」靈茵無語指著鐵軌上的那截車廂。   「這是什麼啊!」地球少年慘叫道:「這簡直就是玩具嘛!」   「……地球上的捷運不是長這樣的嗎?」波謝反問道。   來自地球的少年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和靈茵來這特教學園市的路上,也是搭乘這個不知該稱為捷運還是火車的東西,可是那時候對這種交通工具的印象明明和對地球的運輸工具差不多——一節節長長的車廂,從每節車廂的前後門漸次下車和上車的人潮││那、那眼前這個玩具似的一截車廂是什麼東西!   是的,一截車廂。只有一截而已,而且短得很,側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底邊只有高的兩倍多的梯形,大概只能坐十個人。這是到底是什麼?回想起來,楊顛峰之前和靈茵一起來特教學園的時候所搭乘的車廂,明明一截也可以容納三、四十人之多,和地球上的鐵路運輸一模一樣!   「喂,還不快點上車!」波謝繼其他六人之後正打算上車,在車門口不放心地回頭喊道:「我們不等你了唷!」   楊顛峰連忙跟著上了車。沒錯啊!果然只有十個座位,更重要的是沒有車頭,這個東西真的能動嗎?不,它真的動了!   雖然動了,不過動得十分平順,雖然少年還呆站在走道上四下張望,不過也沒有失衡的顧慮。楊顛峰看了又看,忍不住對外星友人們問道:「動力呢!這個奇怪的交通工具的動力車頭在哪裡?」   「……」波謝無言地指著車廂地板。   「騙人!我剛剛就看了,這下面明明只有輪胎和一層地板,哪有容納引擎的空間!」楊顛峰叫喊著:「就算外星人科技再高,難不成把引擎藏在輪軸裡!」   靈茵問道:「楊顛峰啊,我們來的時候也是坐的這個,怎麼那時候你沒問?」   「我們來的時候哪是坐這個!我們來的時候是明明是坐很多節的那種……」楊顛峰說著說著,想了一會兒,又問道:「莫非那個也沒有車頭?」   「你車頭車頭說了半天,車頭到底是什麼東西呀?」靈茵問道。   施蒂萊用中文查了個人電腦:「『車頭』,開發中行星的軌道運輸工具中,用來拖行其他數節車廂的動力源。」   楊顛峰突然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半天,很丟地球人的臉,便定了定神在波謝旁邊坐了下來,問道:「那麼這裡的軌道運輸工具到底是用什麼動力?為什麼車廂裡邊什麼東西都沒有?」   「用電磁線性加速呀。」波謝說:「……喔!我知道了,你以為這車廂是靠轉輪胎來前進的對不?不是啦,那個輪胎只是為了讓這個車廂停電的時候也能拖得動才裝上的。利用電磁線性加速的話,動力源是來自軌道,車廂裡只要裝一些緊急用的控制裝置就行了。」   「對了,也就是磁浮列車囉!」楊顛峰更加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點,打了個哈哈並說道:「這個地球上也有啦!只是比較少見而已,哈哈,傷腦筋,我怎麼像個鄉巴佬似的。不過,這麼短的車廂真的能符合運輸成本嗎?坐起來好爽啊!總覺得像是在坐專車一樣……」   「這本來就是專車。」靈茵從後座探出頭來說道:「這樣不好聊天,你們把椅子轉過來好不好?」   波謝依言而行了,楊顛峰連忙追問道:「本來就是專車?」   「是專車呀,你是上網訂票的吧。」靈茵繼續解釋道:「如果今天早上十點從特教學園市方向要到威安奧海濱的人不到十個,它當然就只調了一截這麼小的車廂來啦。現在又不是什麼旅遊旺季,要往那個方向去的旅客很少啦!」   「可是我們已經幾乎坐滿了耶!」楊顛峰問道:「要是到了下一站有人臨時進站想要上車,該怎麼辦?」   「他們會搭上他們那一站的車廂啊,然後我們這兩節車廂可能會在行進途中連起來,也可能不會。」靈茵解釋道:「除非流量臨時和預估的出現很大落差,不然只要坐到這種小車廂、很少出現我們還必須停下來等其他客人上車的情況。楊顛峰啊,我們搭火車來學園市的途中,車廂也增減過好幾次,你都沒有注意嗎?」   「……沒注意。」少年苦笑著說。畢竟,這種磁浮列車的行進本來就比地球的軌道運輸要平順,就算偶而減速加速,坐慣地球上的鐵道運輸的人絕不會因而覺得有絲毫異樣,也不會注意車廂的節數有什麼改變了。   楊顛峰又想了一會兒,問道:「也就是說,這裡的每一個車站都是調車場,車廂的靈活運用程度比較高囉。這樣是比把調車場設在市郊方便,但是地價方面……唉唷!我問了一個蠢問題。」   因為這裡地廣人稀,所以才能這樣做呀!靈茵打斷他說:「你別想就這樣混過去。我說,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約了我居然還約這麼多其他的女生!」   「……我,我只是覺得人越多越好玩呀!」楊顛峰委屈地說:「我說我另外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的時候,你並沒有異議呀。」   「別人是沒有關係呀!可是她、她、她……」靈茵氣鼓鼓地說:「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啦!總之,我很不高興就對了!」   那邊施蒂萊好不容易才把蘇希安撫住,馬上過來插嘴了:「喂,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高興跟你一起出來玩呀!楊顛峰願意邀你來你就該偷笑了!」   靈茵馬上反唇相譏:「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惦惦』!楊顛峰本來就還欠我一次約會的!」   「楊顛峰,我看你一直都很忙才沒約你,你居然先跟旁人訂了約會!而且還是跟這種女生!」施蒂萊尖叫道。   而靈茵也提高了音量:「什麼叫這種女生!」   「你們也不過只見過一次面,不用這麼針鋒相對,大家和睦相處嘛!難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們還另外發生了些什麼?」楊顛峰勸架道。   施蒂萊和靈茵欲言又止地望了彼此一眼,「哼」了一聲把頭轉開不作聲了。   「真羨慕你,看不出來唷,居然有這麼多可愛的女孩子為你爭風吃醋。」隔著走道的另一端,另一位男性友人打趣著說。   「喔對了,我要跟各位介紹一下。」楊顛峰拉著他站了起來,說:「這一位是我在烏德薩專門課上的同班同學,名叫瑞齊賽,你要不要自我介紹一下?」   「要自我介紹什麼呀?」那人不太好意思地說。   「隨便介紹嘛!喔,對了,他雖然隨身攜帶凶器,可是絕對不是兇手唷!」楊顛峰取笑著,把他腰間的光劍拿出來晃了晃。   「哇,你幹嘛,危險呀!」瑞齊賽慌慌張張地阻止他說。   靈茵笑著說:「請多多指教。咦?你是楊顛峰烏德薩專門課的同班同學,那意思不就是說你……?」   瑞齊賽問:「我……?」   「你也是個烏德薩?」靈茵問道。   楊顛峰和瑞齊賽一起從座位上滑倒在地。波謝若有所悟地說:「難怪你和楊顛峰處得這麼愉快,簡直是夫唱婦隨嘛。」   這時,列車——呃,其實只有這一截特別短的車廂,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它——開始減速,緩緩地滑入車站。   「咦,已經到了嗎?我記得沿路有六、七站之多耶!」楊顛峰驚奇地說:「每一站都沒有停呀!」   「在非旅遊旺季的時候,這是很正常的!」施蒂萊笑著說:「我們下車吧!」   雖然一行人還是取用了車站的動力滑板車,不過海灘離車站不遠,大約是徒步也只需要二十分鐘左右的距離,像這種情形地球上也很常見,顯然是因為這個聚落是基於這個遊玩地點而發展起來的。   海濱不遠處有許多店家,提供泳具出租、小吃和休憩,但是沙灘上就完全沒有了,只有公共更衣室、淋浴間和化妝室等等,楊顛峰特別注意到這些設施沒有任何人看管,當然也沒有任何「公共設施請愛惜使用」之類的標語。   大家約好了集合時間和地點,便各自找地方租泳具、換衣服、買吃的去了,十分鐘之後,楊顛峰換上了租來的泳褲、泳帽和蛙鏡,先到海灘上鋪好氣墊、架起洋傘等候其他人。他弄好之後,忍不住回頭張開雙臂大喊著:  「哇!是海耶!」   「呼,雖然已經是夏天了,可是這裡還是這麼冷啊!」波謝雖然也只穿著一條泳褲,不過四條手臂都緊緊地懷在裸露的胸膛上。   「真沒用,我們來做點熱身運動吧!」楊顛峰大吼一聲,跳踢了過去。波謝不以為意,輕鬆地抓住了對手的腳把他摔在柔軟的沙灘上。   「噢噢!我也要加入!」瑞齊賽也衝了過來,他雖然換了泳褲,不過光劍還是用一條細繩子掛在腰間,波謝並不以為意。   三個少年就這樣打鬧了一會兒,各自汗流浹背。海灘上人並不多,所以當長髮飄逸的女孩姍姍來遲時,沒有人的視線遺漏了她。   週遭的男子們不分年齡長幼不約而同露出驚歎的目光,有女伴者接著各自承受了嫉妒的風暴。雖然以不同的角度來說,冶芳、施蒂萊或是靈茵也都算是美人兒,可是她們想必不會引惹這麼大程度的關注。   「哇,蘇希,你真美,只差兩隻手就比得上法路提星小姐了。」波謝揮手打著招呼:「施蒂萊她們沒跟你一起嗎?」   「我故意撇下她們。」冰霜般的女孩冷冷地說:「楊顛峰你給我過來一下。」   地球少年困惑地指了指自己,便跟著她去了,波謝和瑞齊賽則又妒又恨地想著「為什麼老是他?就只有他這麼好命!」   蘇希拉著楊顛峰到了僻處,楊顛峰害羞地說:「雖然人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還是請你對人家溫柔一點!」   「我說你呀,楊顛峰,你到底有沒有神經呀?」蘇希無視於他的玩笑,氣憤地說道。   地球少年想了想,答道:「其實我也沒有親眼確認過,畢竟它太細了。」   「我是說你那位朋友的事情!」女孩煩躁地撩了撩頭髮,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有多麼信任他,我也不知道特教學園有什麼理由容許一個學生帶著這樣危險的凶器,你把他給帶來了,教冶芳或著沃夫剛大叔怎麼安得下心!」   楊顛峰皺著眉頭瞪著蘇希一會兒,沒好氣地說:「小姐,能不能冒昧請教一個問題:你把自己當成幾歲?」   「……?十四、五歲……」   「十四、五歲的小鬼頭出門玩的時候就只要專心玩就好了!」地球少年不耐煩地彈了她的額頭一下,說:「保安問題交給別人去傷腦筋!」   蘇希氣得脹紅了臉,還手也不是,不還手也不是。   「我說蘇希小姐呀,咱們換個說法;你是在為自己的安全擔心,還是在為施蒂萊的安危擔心?」楊顛峰又問道。   「有、有什麼不一樣?」   「如果你在為自己的安危擔心,管好自己就行了,管我怎麼做?如果你對施蒂萊的安危擔心,未免越俎代庖了,你是不是不信任其他負責她的安全的人?」   「……你不要說得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你之前有考慮過讓這樣帶著凶器的人跟來會不會有意外嗎?」   「當然有。」   「那你為什麼還是決定邀請他?你完全信任他嗎?」蘇希不吐不快地一口氣說道:「說到底,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邀請了這麼多人一起來海邊玩呢?」   楊顛峰微笑道說:「那還用說,因為人越多越好玩呀!」   「只是因為這樣?真是難以致信!」就像她所說的,蘇希的俏臉上掛滿難以置信的神情。   少年無奈地聳聳肩,舉起右手說道:「這樣如何?我敢發誓:我就只是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才盡量多請朋友來。而且我也敢發誓屈臣氏絕不是最便宜。」   蘇希楞了楞。這時,以施蒂萊為首的人影遠遠地出現在下往沙灘的階梯上,兩人連忙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海灘上以遮陽傘為中心的據點旁。   「楊顛峰!有沒有重新愛上我呀!」穿著連身泳衣的施蒂萊邊跑邊大方地張開了雙臂。地球少年瞪大了眼睛,對接近中的三人發表了直率的感想:  「好可愛!」   「好漂亮!」   施蒂萊氣鼓鼓地想著「對成熟美女果然不同」,冶芳紅著臉說了聲「謝謝」;  「好險!」最後一句是向沃夫剛大叔而發。   「什麼叫做好險?」沃夫剛大叔穿著普通的一件直條紋泳褲,雙手插腰板著臉問,而楊顛峰聲音漸低地答道:「沒、沒什麼,本來有點擔心您會穿比基尼。」   施蒂萊急著問:「楊顛峰,你到底有沒有重新愛上我?」   地球少年避重就輕地說:「你們已經遲到了,還有人比你們還晚到……」   「楊顛峰!」少女清亮的嗓音卻從他的正上方傳來:「你看!我特地挑了你喜歡的泳衣樣式,找了好幾家才找到,所以遲了!」   「什麼?」地球少年驚奇地抬頭一看,只見虎紋比基尼在他的視界中擴大,突然把他的兩隻眼睛全給遮住了!   沒想到靈茵的作風比施蒂萊還要大膽一百倍,直接摟住了楊顛峰的頭、把它埋入了胸口!「哇啊,快住手呀,我快窒息了!」楊顛峰邊喊叫邊想著:「窒息倒是不會,可是鼻血快要留出來了!」   「哼!」施蒂萊打翻了醋罈子,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扮得一點都不像!人家是真皮的,不只是花紋而已!而且你也沒叫他『達令』,一點都不用功!」   這邊鬧成一團的時候,只有波謝蹲在沙灘上畫圈圈哭著說:「為什麼只有那傢伙這麼好命?」瑞齊賽蹲在他旁邊歎著氣拍他的肩膀。   紛亂中,施蒂萊的動作突然暫停了一下,接著把手錶貼近了耳邊。其他人也暫停下動作等著她。她接完電話後,說道:「我那個朋友說她已經上車,待會兒就會到了。好,現在要做什麼?」   「熱身運動!」楊顛峰笑著說。   「我們剛剛都已經做過了說……」波謝問道。   「……所以用這個來取代吧!」地球少年拿出剛租的充氣球:「讓我來告訴各位地球人在沙灘上進行的球類運動!」   他簡單解說了沙灘排球的規則,大家都很感興趣地玩了一會兒。接下來就是正式下水典禮!「哇!是海耶!」楊顛峰又喊了一次,波謝沒忘記提醒他喊過了。   「地球人在水裡有什麼特殊遊戲嗎?」瑞齊賽好奇地問道。   地球少年冷笑了兩聲,道:「嘿嘿,地球人每到水邊玩絕對不能忘記的一項活動當然就是——打水仗!」他馬上雙手齊發,攻向蘇希和施蒂萊。   「哎唷,我才不要玩這種野蠻的遊戲!」蘇希潛進水裡遊走了,剩下的女生們馬上受到三個男生的集中攻勢!   沃夫剛大叔卷卷不存在的袖子,咬牙切齒地說:「可惡,既然這樣的話……」   「大叔,你要站在哪一邊呀!」楊顛峰大聲叫。   大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加入男生這邊。情勢也因此變得對女生聯軍越來越不利,尤其是尖叫得最大聲的施蒂萊遭到了集中「火」力攻擊。靈茵看情勢不對,連忙發動烏德薩能力反擊,用念動力托著一大沱水飛到空中,喊聲:「來囉!空軍支援轟炸!」然後一口氣往少年們頭上潑去。   「哇呀!」男生聯軍敗退!   「耶咿!」「謝謝!」   施蒂萊和靈茵擊了個掌,各自楞了楞,又「哼」了一聲把臉別開。   「你們地球上還有什麼到水邊常玩的遊戲?」沃夫剛大叔好奇地問:「一樣一樣全部報上來吧!」   「嗯,說到玩,問我就對了!」楊顛峰欣然答道:「有打西瓜——這裡沒有西瓜但是找個類似水果替代就可以了;沙灘搶棒、堆沙堡、沙埋人……等等!」   冶芳淺笑著心想:「其實到哪個星球都差不多嘛!」不過她當然不會說出口。   大家玩了一會兒,施蒂萊提議道:「我那個朋友也差不多該到了,我們上岸去迎接她,順便找個地方吃午餐吧!」   大家都沒有異議,便上岸了。說也正巧,遠方已經有個人影揮著手歡笑地奔向這兒來了:「施蒂萊,我在這裡!」   「嗨!我們正要去找地方吃飯!」施蒂萊也揮著手又叫又跳地說。   楊顛峰好奇地睜大眼睛看著施蒂萊的朋友長什麼模樣,當然對方也正睜大眼睛好奇地回望著;然後兩人,不,三、四人同時慘叫了一聲「啊!」   施蒂萊困惑地說:「你們認識?」   一行人挑了間風流雅致與便宜實惠兼具的露天餐廳坐了下來,施蒂萊便說:「來,重新為各位介紹一次:這位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在現在的班上最要好的朋友花攸次。她並不是個普通人,其實是個……」   「我知道,是『阿蘇梅傑』對吧,小花?」靈茵笑嘻嘻地問道。   「不要這樣叫我!只有最親密的朋友可以這樣叫我!」花攸次小姐尖叫道。   施蒂萊好奇地問道:「你們果然認識!在什麼地方認識的呢?」   「真是的,為什麼天底下就有這麼巧的事呢!」那女孩惱怒地說:「施蒂萊,我實在應該跟你打聽一下你這些朋友的相貌之後才來的,或者至少打聽一下你的朋友他們所屬的社團。」   「別這麼說嘛,學妹,我要是早知道你還是國中生,或許會摔得輕一點。」波謝道:「你的身裁這麼修長,我還以為你也是高中生……」   「什麼?」施蒂萊聽出不對頭了,罵道:「波謝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女生?你說你摔了她!……對了,你們到底是什麼社團?怎麼認識的?」   楊顛峰往這位新加入者看了幾眼,問道:「……可以說嗎?」   那女孩嘟著嘴說:「如果我說不可以,你就不會說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好奇的小女皇追問道。   「也沒什麼啦,其實我們是武術社的,這位花小姐她前幾天曾經和幾個朋友一起到我們武術社來參觀……」地球少年避重就輕地解釋道。   這時侍應生端著餐盤靠近,打斷了一行人的交談。吃了幾口之後,施蒂萊又問道:「這麼說來,也就是花攸次曾經跟你們的社團起了一些衝突?真是的,就算這樣也不可以打架呀!波謝你應該跟我的朋友道歉!」   「真對不起,花小姐。」波謝馬上恭恭敬敬地跟她道了個歉。   「等、等一下!你為什麼這麼聽話呢!你跟我道歉的話,我到底要站在什麼立場才好呢!」那個外表比實際年齡稍微成熟的女孩慌張地說道。   蘇希不解地說:「你想那麼多做什麼,世上是是非非這麼多誰能分得清楚?有人心甘情願道歉,你就冠冕堂皇地接受道歉不就好了?」   波謝馬上又接著說:「我說真的,歡迎你和你的朋友們再來武術社參觀。」   「嗚……真是的!施蒂萊,你和你的朋友都是一群怪人!」花攸次沒好氣地放下了餐具,起身離座。   施蒂萊連忙說:「別這樣,同學,你要回去了嗎?」   「去化妝室啦!」她氣沖沖地說道,回頭走了。   楊顛峰待她走遠後,好奇地問:「施蒂萊,你這位朋友在班上是什麼樣子?」   「……你猜想她會是什麼樣子?」小女皇反問道。   「嗯……她身高又比一般國三女生高,所以應該是很會照顧弱小,像個大姊頭一樣很得人緣的那種?」地球少年想了想,問道。   「才不是呢。」施蒂萊平靜地說:「她在班上很文靜、羞怯的,幾乎都不主動找人講話。因為我剛轉學進來對團體也有些格格不入,自然而然就聚在一起了。」   楊顛峰多少覺得有些意外,卻聽得瑞齊賽說:「就跟一般的阿蘇梅傑一樣。」   花攸次上完洗手間回用餐處的途中,邊擦著手心裡邊想:「真是有夠巧的。哎,他們在美女面前裝出這麼彬彬有禮的模樣,我有什麼辦法再找碴呀?對了,小萬還說要找幾個學長去向他們報仇,只好告訴他他們是我朋友的室友,勸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打消主意了。對了!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聚在施蒂萊她們住的公寓裡……莫非施蒂萊還不知道?」   她急急忙忙地奔回桌邊,指指楊顛峰又指指靈茵說:「他們都是烏德薩耶!施蒂萊你知不知道呀?為什麼刻意住在一起呢,這些怪烏德薩!」   「我也是烏德薩唷!」瑞齊賽指著自己道。   「什麼?」花攸次尖叫道:「就算這個特教學園集中了銀河系半數以上的年輕烏德薩,也不到四十人呀!為什麼在施蒂萊你們宿舍裡就有三個!」   「不是啦!」施蒂萊解釋道:「這位才是我的室友,這位小姐和這位先生都是他的朋友,只是一起出來玩而已,我事先也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話一定會全力阻止的。我可不是指這位先生唷!」   「就是這樣。」靈茵神情親暱地挽著楊顛峰的手說:「我和他是在更久以前就認識的;其實我根本就不是武術社的人,那天只是剛好去找他玩罷了,你和你的阿蘇梅傑朋友們可以說是運氣非常不好。」   施蒂萊毫不客氣地把手插進了她和楊顛峰之間,試圖用蠻力把他們分開。花攸次若有所思地說:「更久以前就認識啦,難怪你們默契這麼好。」   一行人再無芥蒂,天南地北地聊起天來,而這都要感謝波謝絲毫不計前嫌地爽快向那女孩道歉,楊顛峰清楚得很。可是,當他事後為此向波謝道謝時,法路提的少年卻答說:「我只是為了自己而那麼做。別忘了,一個出色的戰士一定是一個出色的兵法家,任何稍有理智的兵法家都知道不是敵人就是朋友的道理,而且多一個朋友一定比多一個敵人更能增添勝算!」   用餐快結束時,楊顛峰打趣著說:「對了,這麼說施蒂萊你一定不知道,其實花攸次小姐她也學過武術,而且身手相當厲害呢!」   「真的嗎?」施蒂萊驚訝地說,而阿蘇梅傑女孩羞紅了臉:「別提了啦!」   蘇希豎起了耳朵,問道:「她擅長的是什麼武術?」   「是足技。」地球少年剛說完,瑞齊賽便興奮地說:「真的嗎?其實我學的武術也是以足技為主耶!我們等一下可以來切磋切磋嗎?」   花攸次已經沒有方纔那樣怕生,欣然說道:「好呀!」   楊顛峰用餐巾擦了擦手,起身並說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啊,我也要去。」靈茵毫無預警地飄了起來隨了上去。雖然施蒂萊馬上也跟著站了起來,可是蘇希拉住了她的袖子。   地球少年從洗手間出來以後,卻發現少女還在外邊等。   「你怎麼會比我還快?」楊顛峰驚訝地說,靈茵蹙眉埋怨道:「你這個該死的大木頭,為什麼你會以為我是真的想要來上洗手間?」   「不然咧?」   「……我不管啦!這本來就是你欠我的,你一定要單獨陪我才行!我看見不遠那個地方有個無人島,我們等一下租小船去那邊玩一玩好不好?」   楊顛峰想了想,問道:「小船是指汽艇?」   「除了汽艇還有什麼?」   「地球上這種地方常有手劃的小船出租。」   「對唷!我想起來了,我有看過,還曾想去租來劃劃看,可是結果沒去。」   「總之,是汽艇的話就沒關係,那我就陪你去一趟。」   「就這樣說定了唷!」   總之,以幽會的這兩人為首,下午這個小團體分裂成更小的數個,支離破碎地進行各自的行程:波謝纏著沃夫剛大叔打聽他年輕時候和要犯搏鬥的英勇事跡;花攸次學妹和瑞齊賽真的較量起足技來;蘇希正在四顧尋找施蒂萊的身影,只見冶芳把軟墊拖離了大陽傘的範圍並且趴在上面,然後解開了泳裝胸罩背後的釦子,並且拿起了一個小瓶子向她招招手說:「蘇希,幫我擦擦防曬油好嗎?」   「好呀!」蘇希欣然走了過去,接過防曬油放在身邊的沙灘上,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烤肉醬溫柔而仔細地塗在冶芳身上。   她塗著塗著,看見楊顛峰和靈茵談笑間坐著小船出海去,心中有點不是滋味,也不知幾分是為了施蒂萊,幾分是為了別的一些理由。   「……那時,如果我逼問他說『怎麼可能只是為了人越多越好玩這種單純的理由』,他一定會反問我『難道還需要更多理由嗎』。嗯,對了,楊顛峰本來就是這種人。」蘇希有點落寞地心想:「我本來就一清二楚,只是很想忘記罷了。」   冶芳並未發覺有異,睡眼矇矓地享受著這所剩不多的幸福時光。擦得差不多的時候,剛好施蒂萊也出現了,手上還抱著一個類似海豚的生物造型充氣玩具。   「蘇希!這個很可愛吧!」她興奮地說,看見冶芳快睡著了,又壓低了聲音:「來,我們一起玩!」接著就向海中奔去。   「好呀!」蘇希收起了烤肉醬,追著她奔了過去。   兩人多了一個巨大個靠山,於是離岸遠了點,到了口鼻露出水面後足尖只能勉強碰到海底的深水處玩耍。表面上雖然笑得很開懷,施蒂萊卻忍不住一再向那無人島的方向眺望,流露出心底一角的焦急與彷徨。   「我說施蒂萊呀!」蘇希忍不住說道:「你應該要好好把握機會,畢竟,今天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呀!」   「你什麼意思嘛?」小女皇悶悶不樂地說。   「你和楊顛峰的第一次約會不是也到了海邊?」蘇希淡淡地說:「難道你忘了我也全都知道嗎?」   「情況完全不一樣啊,原來今天是他答應了要和靈茵約會,只是順便約我來而已。」施蒂萊愁眉苦臉地說:「而且他都說了我們只能當朋友了。」   「他沒有這麼說,只是你自己這麼想吧!」蘇希有條裡地分析道:「而且他是因為對象是你才這麼說的嗎?如果靈茵能對他那樣,你憑什麼不行?」   「我……」施蒂萊無法反駁。   「總之,這正是個好機會呀,海邊可是你和他的回憶之地呀。」蘇希說道。   小女皇困惑地說:「可是,到底該怎麼做,我完全沒有……」   蘇希聳聳肩說:「你顧慮這麼多,當然什麼都沒辦法做,難道楊顛峰說不可以的事你就不做?你如果做了他還能吃了你不成?我看他忍得很辛苦,只要你稍微勾引一下,他一定馬上就會上勾的啦!」   「我不要啦!」施蒂萊馬上抗議道:「我才不要他變成野獸那樣。」   「那你就把他約去喝酒,灌醉之後保證他就乖乖聽你的了。」蘇希又說。   「哪有這種的……」   「不然你可以拿把鐵錘從背後把他打暈,或是拿鐵煉把他給五花大綁、拖到四下無人的地方,那麼他再怎麼哭怎麼叫都沒有人會聽見的。」   「那豈不是全反了!那、那豈不是我變成野獸了?」   「總之啊,我說,你好好考慮吧!」蘇希雙手一攤,說道:「楊顛峰是好心約你出來玩的,你要不就下定決心有所行動,要不然就痛痛快快地玩。」   「……嗯……」施蒂萊歎了口氣,說:「……我還要再考慮一下。」   兩人默然相對了一會兒,突有大浪來襲,女孩們一起尖叫著爭相抓住了波奇君——那個臨時給海豚充氣玩具的名字——。   楊顛峰和靈茵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鐘就駛到了無人島上;首先當然是繞了一小圈尋找上岸的地方,卻有了個意外的發現。隨後,兩人在一個小沙灘登陸,地球少年為了不重蹈許多漫畫男女主角被困在無人島上的覆轍,很仔細地把小船用結實的繩子緊緊的栓在牢靠的岩石上,仔細的程度甚至讓靈茵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接著,兩人就在這個小島上暫時漫無目的地逛了起來。   「我說楊顛峰啊!你好像很興奮?」靈茵忍不住問道。   「是啊!無人島是發生著名的《魯賓遜漂流記》的舞台呢!」地球少年難掩激動之情:「可是在地球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機會到這種像樣的無人島上來遊玩呀!這應該也是童年時代殘留至今的憧憬之一吧!而且居然是在這異星實現,想想都令人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呢!」   靈茵想了想,俏皮地說:「那麼,那位魯賓遜漂流到荒島上的時候,身邊也有一位像我一樣如此青春煥發的美麗女孩嗎?」   「那怎麼行呢!」楊顛峰笑罵道:「那豈不是變成了令人想入非非的《藍色珊瑚礁》?魯賓遜漂流是講鐵漢在荒島上孤獨求生的硬派故事啦!呵呵,這可不是我在誇口,就因為我對野外求生如此著迷,就算我不是烏德薩,你要我只靠這雙手在這島上升出火來,也絕對沒問題!」   少女一句也沒聽進去,心底暗自抱怨:「死木頭,一點浪漫細胞也沒!」         第七章 潮聲     這無人小島並不大,大概和景太郎漂流到帕拉拉克魯斯時的小島差不多程度,兩人很快地就繞了一圈,來到了一個六、七公尺高的崖岸邊。   「剛剛我們好像就是在這裡看到的。」楊顛峰提議道:「下去看看吧!」   「好呀!」靈茵欣然同意,接著直接往崖下一跳,又把總是忘記她會飛的地球少年給嚇了一大跳。   楊顛峰活用著在塔尼夫夏村附近練習過的攀巖技巧,很快地下到到崖深一半之處。底下浪花和堅硬的岩石們撞擊出許多白色的碎屑,很容易讓人擔心自己如果失足墜落也會變成那些碎屑的一部份;而且手中的岩石一角似乎不是完全牢靠,地球少年每當見大浪打來時、都會有一種整個島因而搖晃的錯覺。   不過這裡沒有守護神祭壇的高度,畢竟讓他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那是在路上看不見、在海裡的某個角度才能勉強看見的一個小山洞。靈茵先飛進了洞口,並且還拉了楊顛峰一把,助他爬入洞中。   巖洞並不小,比從前和姿荷妲一同躲避土產颶風的洞還要大些,也要深些。想起了姿荷妲,少年忍不住摸了摸頸間的飛行石。他並沒有把飛行石帶回去葛裡布林特,卻帶來的外星;除了想找機會聽聽外星人對魔法道具的見解之外,更大的理由是他認為艾基尼卡星應該比葛裡布林特還要危險。   「你的女朋友送的?」靈茵忍不住問道。   「不是。」楊顛峰斬釘截鐵地答道:「是護身用的實用品,有機會施展的話可以讓你見識見識。」   兩人在洞口深處躺了下來。洞裡的坡度走勢和上次與姿荷妲獨處的山洞相反,是往下傾斜,幸好此處離水面還有一點距離,波浪一時沒有打進來,而且洞裡也已經干了——這兒因為氣溫高,就算是海邊的沙灘,只要一退潮也很快就干了。   「躺下來這樣就完全看不到海面了呢!」少年換了幾個姿勢,說道。   「是呀!」靈茵對這個話題不怎麼感興趣,躺著不動。   「這麼說來海面上的人也看不到我們囉,洞裡有沒有人,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的囉?」少年的語氣中有一點點興奮。   「是呀!那又怎麼樣?」少女還是懶洋洋地。   「怎麼樣啊……」楊顛峰坐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笑著說:「如果我們再年輕十歲,或許現在就會勾勾手指說:『這裡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唷!』」   靈茵聽了這番話,卻跳了一下坐起身來,連忙問道:「其他的小孩子……不,我是說,其他小孩在我們十年前這種年紀是會這樣做的嗎?」   「我不能代表別人發言,我自己的確是會這樣做的。」少年順理成章地回答。他頓了頓,忍不住問道:「你十年前在做什麼?已經離開托茲亞星了嗎?」   少女沒有答話,只是神情落寞地把頭埋入了雙膝之間。楊顛峰一看就明白了自己又問了她不想回答的問題,連忙換了個話題道:「我不是剛說過自己也曾憧憬過魯賓遜漂流似的遭遇嗎?其實那已經是十一、二歲時的事情了,在十年期我憧憬的完全是別的東西。」   「那時你憧憬的是什麼?」靈茵稍微開朗了些,淺笑著問道。   「喔,那時憧憬的好像是和心愛的女人以及一群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乘坐一輛可以居住的大型拖車四處旅行,而還還想像過最好有一台飛機能飛下來和拖車合體、然後把整輛拖車載著飛起來;合體的時候還可以打開車頂和飛機底部的小圓門,用潛水艇出入口那樣的鐵梯上下其間……」楊顛峰興奮地解釋了半天,突然頓了頓,疑惑地說:「那是我六、七歲時的想像嗎?好像更晚一點呢!」   靈茵笑道:「哎呀,那個不要緊啦!這不是很有趣嗎?對了,那就不要管年齡了,你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夢想是什麼?」   「怎麼都是我在說,你也說說看你的夢想?」楊顛峰反問道。   「嗯……」靈茵用左手食指點了點下巴,道:「你先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少年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躺了下來望著洞口所剩不多的天空,緩緩道:「說起來你一定會笑我的。其實我還很小的時候,就有過一種奇怪的夢想。」   「怎麼奇怪?」   「就是……我跟可愛的女生在一起玩樂,突然下起大雨來,我們為了躲雨而躲道一個山洞當中,兩人又濕又冷,然後……然後發現洞裡剛好有一床棉被,兩人就很高興地一……一起鑽進了被窩裡邊。」   靈茵果如其然地尖叫了起來:「好低級!」   「別笑我!」楊顛峰紅著臉說:「拜託,那時候恐怕還沒上小學,懂這種事情才怪!我想當時可能是看了什麼電視劇有類似情節……」   「什麼電視劇會有男女為了躲雨一起睡覺的情節?」靈茵紅著臉罵道。   「不,我是說躲雨那一段。」少年認真地解釋道:「至於睡覺應該就是我自己的想像了,因為小時候家裡不是很有錢,全家人睡在同一張大床上。爸爸常加班,我們幾個小鬼都不知道他幾點才回來;偶而能有一次爸爸早點回來,全家人一起上床,我和哥哥、姊姊都興奮地纏著爸爸媽媽在被窩裡說東說西,捨不得睡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道:「現在回想起來,溫暖的被窩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應該就是所謂幸福的象徵吧。」   「嗯……可惜今天晴空萬里,好像沒有要下雨的跡象。」靈茵取笑他道,並且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好啦,我們也該回去了。」   「想混?」楊顛峰躺在山洞裡動也不動,冷笑道:「你還沒說你的夢想。」   「我的夢想呀……」靈茵想了想,俏臉微紅地說著:「我想要當一艘太空船的艦長,艦上的人員都是我的親朋好友,大家相處和樂融融就像一個大家庭,然後一起在浩瀚的星海中探險。」   少年嘴唇動了動,但是沒有發出聲音來。   靈茵沒好氣地說:「有什麼話就說吧!不要賣關子了。」   「沒有啦!我只是想……」楊顛峰解釋道:「你的夢想果然不像是女孩子……」   「『果然』是什麼意思?『果然』!」少女笑罵著追打少年。   少年哀嚎著逃出了洞口,突然縱身往下一跳。「哇,小心撞上岩石……」靈茵尖叫著飛著追了出來。   沒想到楊顛峰的胸口發出柔和的綠光,讓他輕飄飄地降落在岩石上。少女驚訝地望著他,少年得意地掏出胸口的飛行石給她看,說:「這可不是我的烏德薩能力唷!你看,我說過這是實用品吧!」   靈茵拿著飛行石好奇地把玩了一會兒,直到綠光散去,才把東西塞還給楊顛峰沒好氣地問道:「你要秀這東西給我看是很好,可是你要怎麼上去?莫非想要我開小船來這裡接你呀?」   「何必這麼麻煩,就瞬間移動上去不就得了。」楊顛峰委屈地說。   「啊,對哦!我都忘記你的瞬間移動能力是S級,從動念到發生只要幾秒鐘,不用等半個小時。」靈茵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道:  「我們還是離開了吧!好像開始漲潮了。」   「真沒想到這麼小的海也會有漲潮,地球上的海大得多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潮汐現象是受衛星的影響,別說是海,稍微大一點的湖都會有潮汐現象的。」   無人島之旅無事結束了。兩人登上小船往回程行駛時,少年還是忍不住抬頭往頭頂上的青天白雲看了看,天氣還是沒有絲毫變壞的跡象。沒想到事情這麼平淡地結束了,楊顛峰有一點點失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有艘快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兩人撞來!正當負責駕駛的楊顛峰毫無防備之際,這下什麼烏德薩超能力、激化模態、中華萬歲拳全都派不上用場了,一聲「轟」的巨響之後,少年少女一起被撞飛上了天。   「哇!我嘯俠楊顛峰該不會就此英年早逝……」少年在混亂中落回了海面,激起了很大的浪花。由於事出突然,靈茵來不及浮在空中,下場似乎跟他完全相同。   兩人從暈眩中恢復過來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躲在水中往上望去。肇事者的船隻好像也翻了,不過粼光閃閃的海面上只有兩艘翻覆小船的影子,看不出有什麼別的不對勁的地方。於是兩人才游上水面,大口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像只是單純的意外。」楊顛峰說。   「是啊。」靈茵甩了甩頭。因為事出突然,她根本沒戴泳帽,頭髮全散了。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聽見細小的哭聲:「救命呀、救命呀,我沒有游泳圈就不會游泳了呀!」   少年少女驚訝地相視一眼,連忙游過去把那孩子救了起來。那小孩看起來大約六、七歲左右,眉清目秀,不說話的時候還算可愛。   為了救他,楊顛峰總計挨了六拳十腳,怒吼道:「你再亂動我就把你打暈!」才總算能把他抱住。   靈茵把翻覆的小船扶正並推了過來,三人才七手八腳地爬了上去。幸好救得早,那小鬼咳了幾口海水,看來並無大礙。可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令人火冒三丈:「喂!你們這兩個大笨蛋,為什麼不早一點來救我?」   少年二話不說,立刻把那小鬼又舉了起來,作勢要投入海中。那男孩連忙慘叫道:「住手呀!快住手!你知道我是誰嗎?」   「早說不就好了?」楊顛峰把他放了下來,問道:「你是誰?」   「我……我……呃,」那小鬼猶豫了一下,道:「嘿,我叫摩多米,怎麼樣?很帥氣的名字吧?」   少年毫不客氣地敲了他一記,罵道:「什麼海浪,要取假名也不會取個有說服力一點的?算啦!我對你的名字反正也沒興趣,跟我們的船相撞的船是你開的?」   「摩多米」在艾基尼卡語中正是「海浪」的意思。   「是我開的又怎樣?」自稱摩多米的男孩挺起胸膛說道。   「嗯,你沒受傷就好,船上只有你一個人?」楊顛峰卻問道。   男孩楞了楞,答道:「嗯,是啊,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小鬼頭還開著小船亂跑,你的爸爸媽媽呢?」靈茵問道。   「我才不是小鬼頭咧!我家就住在這附近,我可是征服大海的男兒!」摩多米驕傲地說道。   少年少女無視他的自誇,擔心地商量著:「楊顛峰,這艘船好像撞破了呢!你看,開始進水了。」   「沒想到外星人的小艇也會破啊?那我們快點下去吧!不然這船說不定會沉。」   「用這小鬼的小艇回去吧?」   摩多米發怒了:「喂,你們兩個傢伙居然敢不理我!」   「你這小鬼真不懂禮貌,叫誰『傢伙』呀?」楊顛峰又把他舉了起來。   男孩一邊掙扎一邊尖叫著「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男孩子不要老是尖叫,勇敢一點呀!」靈茵譏笑他說。   試過以後,那男孩的小艇雖然沒有進水,可是引擎卻發不動,看來是撞壞了。   「你們外星人的小船也不怎麼牢靠呀!」少年發牢騷說:「怎麼引擎這麼容易就壞?而且艇上還沒有槳,地球的汽艇上一般來說都會放備用的槳,你們這裡的小艇連槳都沒有,要是引擎故障或是沒燃料了要怎麼辦?用手劃嗎?」   「這裡的小艇雖然沒有槳,不過一般來說會有工具箱。」靈茵說:「有工具箱的話,簡單的故障要修好是輕而易舉的事。」   「嗯,應該比修機械人要簡單。」楊顛峰問道:「工具箱呢?」   少女無言地指著海底,道:「要去找找看嗎?」   「我看還是算了……」   「喂!」那男孩發火了:「什麼外星人外星人的,你們莫非是外星人不成!」   少年和少女默默地望了他一會兒,才說:「是啊,我們都是外星人。」然後又交談了起來:「不下去找的話要怎麼回去?」   「你飛不回去嗎?」   「可是這小鬼要怎麼辦……」   「這麼個人我應該帶得動,我移回去好了。」   「你,你為什麼只帶他呀?那我呢?我也想玩玩看!」   「喂,帶人瞬間移動很累耶!」   「那你的超能力會被這個小鬼頭知道耶,你不介意嗎?」   「你們不要無視於我的存在!」摩多米吼叫著。   楊顛峰轉頭大罵道:「我們在商量事情,你這小鬼不要亂吵!」   「對啊!追根究底,這還不是都是因為你亂玩快艇引起的,你欠扁呀?」靈茵也罵道。   摩多米有些害怕,卻還是逞強地說:「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傢伙,居然對未來的……的……的一流水手大吼大叫!」   「我管你未來是一流水手還是什麼別的,現在依然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鬼呀!」楊顛峰譏笑他道:「不甘心的話,你就把我舉起來丟到海裡去?」   他又把那男孩高舉過頂,男孩嚇得閉眼掙扎。可是這次不尖叫了。   但是過了一會兒,少年卻又把他放了下來——不是放在那只無助地在海面上漂泊的小船上,而是放在沙灘上。   摩多米困惑地四下望了望,又揉了揉眼睛,可是……沒錯啊!這裡是海灘呀!   「怎麼樣,高興了吧?」楊顛峰問靈茵道。   少女撒嬌似地說:「啊——不過癮啦!一下就結束了,太沒意思了,我還要再玩一次!」「你把我當玩具啊!很累耶。」少年沒好氣地說。   男孩吼叫道:「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莫非我剛剛是在作夢不成?你們兩個到底在變什麼把戲?」   「喔,」楊顛峰解釋道:「其實說穿了就沒什麼,我剛剛趁你閉上眼睛的時候很快地飛過海面飛回來了。」   「你鬼扯!」摩多米尖叫道:「人能飛嗎?」   少年望了少女一眼,靈茵無可奈何地飛起來,說:「你看,這不是能飛嗎?」   那男孩呆楞楞地望了那飛行少女一會兒,揉眼再三,又伸手摸摸她的腳底下有沒有玻璃管。少女沒有理他,又向少年撒嬌道:「我不管啦!你再為我弄一次?」   「好啦好啦,這是最後一次囉。」楊顛峰不耐煩地說,伸手牽著少女的手。   然後,那兩人便像蒸發的水汽一樣,不留痕跡地完全消失在夕暮之中。   摩多米在原地發呆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顫抖的小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好痛,這顯然不是在作夢。   「有、有、有鬼呀!」男孩尖叫了起來,往海灘遠處人較多的地方跑去。   海灘上三三兩兩的遊客,自然不會把這麼個亂跑亂叫的小鬼放在心上。摩多米跑了一陣,大概看到身邊有許多好端端的活人,心下稍安。想想租來的小艇還無依無靠地飄在海上——那種小船自然不可能有錨——,便硬著頭皮往租小船的地方前進。   接近那裡,男孩聽見了交談聲:「老闆,你這也太不像話了吧?我還以為你認識那個孩子,你怎麼可以把船租給那樣的小鬼呢?」   「哎,因為他一直在我店門口吵呀,我想說駕駛小艇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應該不要緊說,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們也很困擾啊……」   他好奇地走近一看,登時滑倒在沙灘上,原來店門口和老闆交談著的正是那一對鬼哥哥、鬼姊姊!   「嗨,小鬼頭,你也來啦!」靈茵笑著對他打招呼說。   「鬼、鬼、鬼、鬼呀!」摩多米嚇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真失禮耶,像我這樣美麗的大姊姊哪一點像是鬼了?」少女鼓著臉頰說。   「欸,小鬼,你回來得正好,你跟我再三保證不會把船弄壞,結果你不但把船弄壞了,還把別人的船也給撞壞了!」老闆一看他來,馬上吼道。   摩多米小心翼翼地繞過了少年和少女,到了老闆前面,馬上換了一副驕傲的神情:「你還好意思說?偉大的水手飽經風浪是當然的事情,明明是因為你租給我一艘爛船,不然怎麼可能這樣輕輕一碰就壞了!」   老闆哪吃他這一套,怒吼道:「我的船雖然不是高級品,可是租出去之前也有好好的檢查過,不亂撞的話保證是不會故障的!」   「你別緊張嘛!老闆,我又沒說不賠給你?」那孩子聳聳肩,伸出右手大拇指驕傲地說:「賠你就是了嘛,拿去!」   楊顛峰為這個動作感到十分訝異,而老闆只是歎了一口氣,拿出了一台用電線連著一塊小板的機器,在男孩的手指上按了一下。   少年連忙低聲詢問少女道:「那個也是『信用卡』的一種嗎?直接用指紋辨識身份?那個這麼方便,早知道我也去申請一個!」   少女沒好氣地答道:「你是傻瓜嗎,那個很不保險的,如果有不肖業者去偷採別人的指紋來盜刷怎麼辦?所以都是大人申請給小孩子在用,反正戶頭裡邊也不會放多少錢,被盜刷的損失也不會太大。」   楊顛峰想了想,覺得很合理,便又問老闆說:「那個船現在還……」   「客人您放心,船上有追蹤器,現在又是漲潮,我等會兒會叫我弟弟開船去找的。」老闆說:「既然肇事責任全都是因為這傢伙,我也只能向您說聲抱歉。」   「不要緊啦!如果沒其他的事的話我們先走囉!」楊顛峰問道。   少年和少女離開了租船處,隨著夕陽西斜,影子也在沙灘上越拖越長,而兩人的身後多出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楊顛峰說:「對了,靈茵,你下個星期三有沒有空?」   「沒,下星期我很忙。」少女問道:「什麼事情?」   「就堅納立夫的整備呀。嗯,不過學期末也快到了,如果你最近很忙的話,這件事情就暫且押後吧,當然如果你已經對堅納立夫不感興趣了,我也……」   「我還是很想幫你呀,可是,後來我回去之後有想了一下。楊顛峰,你反正暫時也還是在紙上規劃的試驗階段,何不先用電玩軟件模擬看看?」   「……電玩軟件?」   「是啊,你不要小看電玩軟件,模擬機械人的部分十分真實呢!就連真正的軍隊也拿它用來訓練士兵的。」   「對呀,這沒有什麼,在地球上也已經是這樣了。電腦上的軟件嗎?」   「電腦上也有呀,最新版的機械人戰鬥模擬軟件,商品名稱好像叫做什麼『終極傭兵競爭』的樣子。」   「……唉,那個多少錢?」   「錢?軟件不要錢,跟服務器連線才要錢,回頭我燒一片給你就好啦。」   「啊,是網絡遊戲嗎?那個吃錢更凶耶!」   「你放心,你在遊戲裡邊賺到的錢可以折抵消費時數,像我這樣厲害的駕駛員還沒有付過一毛錢給遊戲公司;你就算不及我,好歹也是個烏德薩啊!不過你應該需要一具ASFS控制器,用鍵盤的話是很難贏過那些遊戲高手。」   「ASFS控制器!我哪有那種……啊,遊樂器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囉,反正插頭一樣的話就一定可以啦。」   「……他還在跟嗎?」   「還在後邊。」   楊顛峰和靈茵回到他們租的遮陽傘附近,其他人已經在等兩人回來了。不過仔細一數,還差了一個。   「冶芳……管理員小姐到哪去了?」楊顛峰問道。   「管理員小姐方才渾身上下散發出醉人的芳香,哭著跑去淋浴了。」波謝解釋道:「我要去買個飲料,你們兩人要喝什麼?」   雖然還是不太懂管理員小姐到底怎麼了,楊顛峰還是跟著眾人一起喝飲料等待著。過了一會兒冶芳小姐紅著眼眶回來了,地球少年便忍不住低聲對施蒂萊問道:「她怎麼哭了?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傷心事嗎?」   「不是啦!大概因為是肌膚刺痛。」施蒂萊尷尬地說:「你有沒有看到她背肩的肌膚顏色有點不對勁,那是被曬傷了;至於為什麼會被曬傷,你還是過兩天等她心情好一點的時候再自己問她好了。」   一行人開始物色晚餐的地點。等到開始移動,其他人也紛紛發覺後邊跟了個鬼鬼祟祟的小孩了。此時波謝卻附耳問了楊顛峰一個奇怪的問題:「楊顛峰,你有沒有見過一0四號房的房客?」   地球少年想了想,也一樣低聲回答道:「沒注意耶,應該沒見過吧!怎麼樣?你見過嗎?」   「我是見過一次有人從一0四號房出來,不過那個人穿大衣、圍圍巾,還戴著太陽眼鏡,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波謝問道:「你應該知道我的聽力很靈,我剛搬來的某一陣子夜裡常聽到一0四號房發出一些細微聲響,那不像是人起居所發出的聲響、但我也聽不出那是什麼東西,你會不會覺得很可疑?」   「可疑是可疑,不過……」楊顛峰沉吟一陣,回答道:「要是冶芳或是沃夫剛大叔對那個不以為意,我看我們最好不要多管。」   波謝也想了一會兒,才答道:「是的,我剛才有稍微試探過一下,她們的態度好像的確是如此。好吧!你說不用多管,那我也就不管它了。」   一番商議之後,晚餐大家挑了個較昂貴的地點,入座後,花攸次親切地對那男孩招招手道:「你肚子也餓了嗎?一起過來吃吧!」   摩多米從躲藏之處走了出來,挺起胸膛說:「咳!既然你誠心誠意地邀請我,我就大發慈悲地賜與各位與我同席的榮幸!」   眾人挪了挪座位,讓他坐在波謝與花攸次之間。不過男孩並沒有口頭上顯示得這麼自在,直到他點的晚餐送來,他還是十分緊張的樣子。   摩多米終於找到機會,低聲對花攸次問道:「那個穿黑黃條紋的比基尼的大姊姊,她……她會飛耶!你知不知道?」   少女把口中的飯吞下去之後,想也不想地說:「知道呀!」   男孩對這樣的反應有點錯愕。他想了一會兒,又轉而對波謝問道:「那……那邊那個黑頭髮黑眼睛的哥哥,他……他有時候會突然消失耶!」   「嗯,應該會吧!」   「我是說真的!我親眼看到了!」   「嗯,『應該會吧』這樣的說法有問題嗎?嗯,換個說法好了——對!他會。」   摩多米愣了愣,又壓低了音量說:「他,他為什麼會突然消失?」   波謝想了想,反問他道:「我為什麼有四隻手?」   「……大概是因為你是外星人吧?」   「那你又為什麼有兩隻手?」   男孩想不出來了。趁他在思考的時候,波謝一叉奪走了他的烤香腸,放進了嘴中。摩多米大怒:「你,你怎麼吃我的!」   四隻手的少年聳聳肩道:「吃掉了,吐不出來。吃掉又怎麼樣?你這麼一個小鬼哪吃得了這麼多,還點全餐咧,點兒童餐不就好了?」   「別小看我,我將會成為銀河系最偉大的水手!」男孩怒道。   波謝邊吃邊伸手戳戳男孩洗衣板似地、肋骨根根可辨的胸脯——有四隻手實在很方便,取笑他道:「這樣乾癟癟瘦巴巴的,還想當水手?」   摩多米滿臉通紅地縮成一團,反駁道:「就是因為現在還瘦,才要多吃啊!」   「我說你一個男孩子家,不要老是瑟瑟縮縮的,還想當水手咧!」波謝道。   「你不要岔開話題,還我香腸來!」男孩大怒。   楊顛峰笑著看摩多米和波謝打鬧,想起了年齡顯然比他大得多、身材卻相仿的瑟那,便說:「摩多米,你會不會倒立?」   摩多米眨了眨眼,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會倒立?那種小丑般的把戲!」   「腕力不夠就乖乖承認,沒有腕力還想當水手?」波謝道。一激就生效,男孩脹紅著臉道:「我就倒立給你看!」然後打算離座,花攸次連忙把他拉住。   「吃完飯再說!」花攸次斥責他道,又罵波謝和楊顛峰:「你們兩個也真是,哪有人邊吃飯邊逗人家玩的!」   楊顛峰想了想,掏出筆在餐巾紙上寫了些什麼,遞給了靈茵。靈茵看了看,就對摩多米說:「喂,小鬼,你是不是被大姊姊我的美貌所深深吸引,又不知道該怎麼跟我們交朋友,所以才故意開船來撞我們的嗎?」   「喂,」地球少年打斷她說:「我的紙條上,可沒有前面那段『被你的美貌深深吸引』什麼的,那是你自己加上去的。」   靈茵無視於他的埋怨,笑著繼續對男孩說道:「這樣很危險唷,以後千萬不可以這麼做,知道了嗎?」   「我才,才沒有呢!」男孩滿臉通紅地回答。   「不管你有沒有,姊姊告訴你,我們就住在特教學園市,我們都是那裡的學生或是居民。」靈茵笑著說:「來,我們交換電話吧?」   她在手錶上按了按,便伸出了左手。摩多米猶豫了一下,才跟她交換了電話。   飛行少女看了看號碼,隨口問道:「這不是這附近的號碼,你不是說你就住在這附近嗎?或者是你有手機?」   「啊……對,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因為我來游泳不想戴,所以就把手機留在家裡了。」男孩答道,並伸手指去:「我家就在那座山的後邊!」   施蒂萊點的東西不多,在一行人當中是最先吃完的。她看楊顛峰也快吃完了,抓住機會說道:「你吃飽了嗎?陪我下海灘走一走吧!」   「你不是已經換好衣服了?」楊顛峰問道:「小心鞋子會進砂唷!」   「沒關係!」短髮俏女孩從身旁的小袋中取出了一雙鞋子,敲了敲發出清脆的「扣扣」聲響,笑著說:「我買了一雙這裡的特產厚底木屐!」   冶芳看了看表,說:「那我們坐七點半那一班車吧!還有將近一個小時,我們就在這邊消磨時間,你們如果遲了就直接到車站去吧!」   楊顛峰和施蒂萊結伴下到了夜晚的海邊。雖然室內是採用另一種光源,可是在這遙遠的異星艾基尼卡星上,照亮海灘的卻還是和地球上差不多的一隻隻排隊似整齊的路燈。光線在夜空中漸漸變暗,最後一起和遙遠處的細小浪花一起被深邃的海平面給吸收殆盡,給注視者一種自己也要被牽引而去的錯覺。   點點星光無力的閃耀著,並不能帶給旅人足夠的安慰。   「夜風好舒服。」施蒂萊超前了幾步,張開雙臂用身體最大的面積來承受夜風的涼意,陶醉地說:「那天晚上,我們好像早早就去旅館了,沒有欣賞到海灘的夜景。當時應該再海邊多留一下的?」   但那兒的夜風該用「寒冷」來形容呢。楊顛峰嘴唇動了動,但沒說出口。   施蒂萊在風中轉了一圈,讓裙擺像花一樣地展開,然後頓了頓,邊踢著沙玩邊向前走,就這樣走了幾步。   咦?   楊顛峰揉了揉眼睛。在那一瞬間,在女孩的身上有看見白底藍點洋裝的錯覺。   「怎麼了?」小女皇好奇地問道。   「哦……」少年感到十分抱歉,抓了抓頭之後誠實地說:「我剛剛想到了別的女孩子,想到了我在地球上的女朋友。」   其實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和年幼的伊東華的那個邂逅,其經過前後楊顛峰已經幾乎都記不起來了。就連對衣服式樣顏色和歌聲的記憶,都十分淡薄。   施蒂萊輕得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又笑了起來,靠近幾步挽著楊顛峰的手說道:「沒關係,只要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也會偶而想起我就好。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也會偶而想起我嗎?」   「會的。」楊顛峰誠懇地說:「謝謝你,施蒂萊。」   「聽你這麼說,我好高興。為什麼突然向我道謝?」   「那天對你那麼說了之後,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會因為我那樣說,連朋友都不願意跟我做了。我是真的很害怕失去一個像你這麼好的朋友。」   「……這個才是你來艾基尼卡星以後一直避著我的理由?」   「……或許是吧!」   「真是傻瓜!真是傻瓜!」施蒂萊生氣地踢著海灘上的沙,好像是她是在罵這些沙才是傻瓜一樣:「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想嘛!你們這些原始落後行星的智慧生物的心態,真是教人搞不懂!」   「別說你們外星人搞不懂,地球人自己也不見得懂。」楊顛峰苦笑道。   女孩深吸了口氣,心想:「這裡是公開場合,我們又不是兩人獨處,他應該不會拒絕的吧?」所以鼓起了勇氣向少年靠了過去,身體緊緊地貼上了他的上臂。   楊顛峰不但沒想到要拒絕,還在拚命掙扎著不要伸手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嘯俠……」施蒂萊輕輕地說:「你有什麼願望,我可以幫你實現唷!」   「啊,這句話不錯,而且我也該趁這時候向她打聽打聽。」地球少年心想,便反問道:「施蒂萊你呢?你有沒有什麼願望,希望我幫你實現的?」   「我?」女孩有些驚訝,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不想奢求更多了。你願意幫我實現願望,這樣就已經很夠了。」         第八章 月朦朧鳥朦朧     那天,楊顛峰之所以會問施蒂萊這個問題,主要是因為次周就是她的生日了,少年想要從這番談話當中尋找一些關於送給她的合適禮物的線索。雖然女孩的答覆不能算是一個很有參考價值的答案,不過少年畢竟以此為出發點,絞盡腦汁想了一項禮物出來。至於要送給蘇希的禮物,他早就決定了,與此無關。在回程的列車上,少年愁眉苦臉地歎氣。   「怎麼啦?楊顛峰,你還玩得不夠盡興嗎?」波謝問道。   「就是因為玩得很盡興才歎氣的啊!」地球少年哭喪著臉說:「你看,玩得這麼高興,可是快樂的時間馬上就結束了。」   法路提的少年愣了愣,也裝模作樣地跟著歎了一口氣。   花攸次笑著說:「喂,你們怎麼搞的啊?玩得高興,下次再朋友大家約一約、一起出來玩,不就好了嗎?」   眾人怪訝地望著她,而她卻完全不覺得這番話由她來說有什麼不對勁。   「我覺得那個小鬼亂可疑的耶!」靈茵換了個話題,對楊顛峰說道:「他留給我那個電話明明不是手機號碼,也不是這附近地區的號碼——而且山的那一邊根本沒有住家,真不知道他幹嘛要冒充住在這附近的人。」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只是個小鬼嘛。」地球少年回答:「而且,反正跟他交換電話號碼的是你又不是我,不管他有多麼窮凶極惡,對我一點影響也沒有。」   「哇咧,你這是什麼意思!」飛行少女鼓起了臉頰,氣呼呼地說。   回到小雞莊之後沒幾天,楊顛峰為了挑選生日禮物,便開了電腦上網。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少年望著電腦螢幕,用筆直接在上邊點畫著,完成了網絡訂購的手續,還一邊自言自語著:「什麼十八萬嘛?那是因為電視節目介紹的廣告費成本也加上去了吧?如果上專門的購物網站選購,根本不用花這麼多。」   這件事情完成之後,他從口袋掏出了一張磁片,想了想,便用室內分機播了通電話給靈茵:「喂?您好,請問靈茵同學在嗎?」   「楊顛峰,這只電話是我的手機!」女孩好氣又好笑地問道:「什麼事情?」   「謝謝你送我遊戲片,我現在要上去看看了,你要上來嗎?」楊顛峰問道。   「啊,我不行。」靈音的語調變成哭音:「我這個學期玩得太瘋了,現在好幾個報告都沒做,考試也沒準備,我快忙死了。對不起,你自己先玩玩吧!」   「好啊!」   「我跟你說哦!一開始先隨便找個傭兵團加入,以後我們如果玩的人夠多,就可以考慮自己組個傭兵團,現在先隨便加入一個,加入傭兵團之後可以開一些比較賺錢的任務,要不然自己從最低等級玩起很辛苦。如果你懶得自己挑,就加入」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團就行了,我也在裡邊。」   「嗯,我知道了。」   「你直接到他們所屬的聊天室,說是我介紹的,學長們一定很高興地就讓你加入啦!帶團的學長人很親切,雖然很肉腳……哎唷,別告訴他我說過這句話。」   「好,我明白了。」   「那我就去忙我的囉?對了,你千萬不要說你是烏德薩,不然會有一大堆人搶著追殺你唷!可是遊戲裡邊的烏德薩專用機又很爛,比開普通機還不如。」   「我自己摸索看看。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謝啦!」   楊顛峰執行遊戲磁片之後,先看到了標題畫面:  《終極傭兵決戰——昏夜月下咆哮的獵人與獵物》  配上快節奏的背景音樂,挑動了少年逞強好勝的心性。進入遊戲之後,首先出現在螢幕上的便是——可愛的秘書美眉,對遊戲做簡單的檢說。   遊戲進行方式和地球上常見的網絡遊戲大同小異。簡單地說,你可以在用戶端簡單的使用任何最昂貴的零件組出夢幻機體,但是只能開上靶場打打靶過過乾癮。如果要進行任務,就必須連上遊戲公司的服務器,而且機體和零件都要一一辛苦賺錢來購得。楊顛峰稍微試玩了一下,就發現即使是在這個科技水準相對高超的異星艾基尼卡,用戶端和服務器端的反應時間還是有差距,對一般玩家的影響幾乎是沒有,可是就算那只是以十分之一秒為單位的差距,卻已經足以讓烏德薩的激化模態無用武之地。   「難怪靈茵叫我不要駕駛烏德薩專用機,這種條件下,運動限界回饋解除裝置簡直是沉重的廢物了嘛!」少年自言自語道。他突然靈機一動,出了房間去敲波謝的房門,然後把他拉進房裡來看。   波謝進了他的房間後打了個噴嚏,楊顛峰連忙把冷氣關小。他看了遊戲後也很感興趣,不過他今晚好像有功課,所以只是先把磁片拷了去。   結果還是沒有半個認識的人一起,少年只好硬著頭皮進了特教學園傭兵團的聊天室。「大家好!」他一進去就先使用數位筆尾端的麥克風打了個招呼:「我是今年剛進入特教學園高中一年級的學生,今天第一次玩。」   聊天室裡原有三個人,互相都可以看到彼此的長相,因為筆記型電腦——在這裡這叫做大型電腦——螢幕上就附有攝影機。楊顛峰怕一次記不住對方的名字,所以先記他們名字——應該都是化名——的頭音,分別是艾、艾迪和艾德。   「哈囉,學弟。」艾迪說:「你的ID怎麼這麼奇怪?邦喬飛?奇怪的名字。你的本名叫做什麼?」   「哦,我的本名叫做楊顛峰。」   「我還是叫你邦喬飛好了。」   「什麼意思啊?」   「你來的正好,我們正在三缺一……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就是特教學園團的團長,不過也只是掛名而已,別太期待我的戰力,哈哈哈。」艾德說。   「哈哈,團長,你這麼謙虛幹嘛!」艾說:「對,學弟,我們正在三缺一;不過你說你是第一次上來,你現在立刻可以上嗎?」   「哈哈,不知道,如果我把保險關掉的話,至少不會誤射吧?」   艾德問道:「你有駕駛機械人座機的經驗嗎?一般人是不會來玩這麼『硬核』的遊戲的呢!學弟,你怎麼會想到來玩這款遊戲?」   「哦,我只是現在在上機械人整備,好像不算是有駕駛經驗……啊,我忘了說了,是靈茵介紹我來玩這款遊戲的。」   「喔!你是她的朋友啊?那想必不會太差,你就保險關著跟著我們來吧!」   畫面上立刻顯示了「艾德邀請你一起加入任務」及接受、拒絕、任務簡報等選項。楊顛峰連忙點選了加入。接著是挑選參加任務所要駕駛的機體,反正楊顛峰剛來只有買一架便宜貨,也就只能選擇這一架了。之後,他從床體下翻出了ASFS控制器,接上電腦,馬上就進入了駕駛模式。   一進入遊戲,夥伴們看了他的機型,全部不約而同的狂笑了起來。   「我的天啊!邦喬飛,你怎麼買黑白花斑貓呀?」艾迪說:「就算是新手也應該看得出來吧,這個是很便宜、很爛的機體了耶!」   「艾迪,別笑啦!哈哈哈哈,其實這台我用過,如果用十年前那次大修套件,在中低階的任務中還算是容易上手的機體,可是、可是那組套件你現在應該也買不起吧,邦喬飛。」艾也這麼說。   艾德連忙說:「你們兩個別這樣,新手就是要教呀。嗯,總之啊!學弟,你現在買的這架出廠已經十七年了,性能雖然不錯、在當時而言算是傑作機,擴充性卻有限。你拿來練駕駛技術是不錯,不過記得不要花太多錢去改造它就好。」   「是的,我知道了。」楊顛峰說。其實他之所以買這一架,只是因為這一架可以在極限改造時逼近堅納立夫的性能,外型也有些相像。仔細想想,堅納立夫也是七、八年前的老機體了,說不定設計時確實參考了這台傑作機。他根本還沒有時間試試看哪種機體自己使用起來最上手。   「好,你們兩個笑夠了吧?我們出發吧!」艾德說:「學弟,你跟在我們後面三百公尺的地方,差不多就可以了,這樣應該蠻安全的。」   少年依言而行。當他的機體後退到適當距離後,艾德便搶先衝了出去,艾和艾迪也不甘示弱,拚命向前衝著。這一關的背景是在虛構的行星迦度科,這裡長年內戰、政府軍和反政府軍已經交火很久,雖說這樣的背景設定會讓人想起史烏基猶,不過再想想也不可能變出什麼新把戲;而這關的設定是在一塊政府軍剛奪回的丘陵區域,附近地形崎嶇,有反抗軍撤退前安插的地雷和壕溝,或許還有反抗軍的機體躲藏。楊顛峰跟在後邊,跑起來顛簸得厲害,心中有點害怕。   「哇,學長,這邊地形這麼複雜,你們跑這樣快,要是踩到地雷或是中了埋伏怎麼辦?」少年連忙問道。   「學弟你放心啦!這種關卡以我們的改造程度來說,一個人打就綽綽有餘了;雖然對你的機體來說可能還蠻危險的,偏偏這個任務要四個人才能接。」艾好心地解釋道:「你就在後邊靜心觀摩我們的精采戰技,順便吸獎金就好。」   楊顛峰想想也對,就切換了攝影機模式,就近觀察三位學長的機體。這當然是模擬遊戲中才有的好處,實戰中這樣的攝影機一下就損壞了。   跑了一段距離,突然產生了連鎖的地雷大爆炸。「哇!學長小心!」少年嚇得臉色發白,驚呼聲脫口而出。   但煙塵散去,學長們的機體毫髮無傷。「哇哈哈,學弟別擔心,這種普通的土製炸藥,怎麼可能傷得了我的鎢剛陶瓷複合裝甲?」   雖然少年定了定神,可是一路上還是慘叫不斷,有時候是因為學長們觸動了奇形怪狀的各樣機關,有時候是因為藏於掩體中的反抗軍機體突然奇襲。這種行為看在學長們的眼裡,自然是十足的菜鳥表現。   這回,居然有六架反抗軍的機體算準時間同時從掩體竄出,對學長們的三機隱然形成包圍之勢。雖然學長們搶得很賣力,可是還是漏了一架,它掉頭就往楊顛峰的機體攻來。少年扣了板機才發現保險還關著,連忙掉轉槍頭,一躍而起用槍柄把對手打仆倒在地上。   追過來的學長艾迪補上兩槍,把這架敵機也解決,略帶歉意地說:「你剛剛打得漂亮唷!沒想到三百公尺還是有點危險,你要不要再離遠一點?」   艾德卻說:「後面已經沒有這種埋伏了啦!不要緊。」   楊顛峰驚魂未定,但還是硬著頭皮一路提心吊膽地跟著學長進行任務。所幸後半段的確容易了些,最後出現一架反抗軍的較高級機體,也是被三位學長圍攻一下就解決掉了。就在這時,畫面上突然有訊息顯示:「有其他玩家加入這場遊戲。」   「咦?」少年好奇地問道:「別的玩家可以中途加入任務嗎?」   「中途加入任務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開『密碼任務』,別的玩家隨時可以進入你的遊戲區域,而且不一定會通知你。但是他們不管是否攻擊任務中的目標,都不會得到任何任務賞金,所以通常是進來賺擊落其他玩家機體的獎金。」艾迪沒好氣地說:「這遊戲就是故意這樣設計的。如果你怕進行一半被人莫名其妙幹掉,也可以開『密碼任務』,可是這樣的話任務獎金會少很多。」   雖然來者進來前有通知,可是楊顛峰認為善者不來,所以還是扭開了保險,而學長們顯然有同感,各自擺出警戒姿勢。   來者還不只一機,而有六機之多,漸次降落在學長們面前。因為無法對非隊友的機體使用追蹤攝影機,所以楊顛峰只能用機上的攝影機望遠觀看。為首的兩隻耀眼的機體看起來十分相似,分別是藍色與黃色,胸口還有明顯的標記。   「是『雷斯科普』!胸口的銀蠍正是他們的隊徽!」艾德學長咬牙切齒地說:「聽說這群傢伙到處找耶真特州的其他傭兵團挑戰,要證明他們才是耶真特州最強的傭兵團,再去搶艾基尼卡星最強的寶座。」   「這不是跟紅太陽隊一模一樣嗎?果然到哪裡都有這種人。」楊顛峰心想。   「前頭那個黃的和藍的機體好像就是團長兄弟,藍的是哥哥,黃的是弟弟。」艾也為學弟解說道,看來這個雷斯科普傭兵團的名氣相當響亮呢。   此時,有sound only的通訊進來,接通之後傳來低沉的聲音:「我們是雷斯科普。你們想必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意了,你們就是特教學園傭兵團吧?團長哪位?」   「團長是我!」艾德沉聲應答道。   「我們一個星期之後舉行交流戰,就在這個任務的亂數場地進行,雙方各派兩名代表,一對一決勝負、比兩場,可以吧?」   楊顛峰心想:「這種無聊的邀約,不用接受吧?」沒想到團場艾德卻說:「我接受了,那就一個星期之後見!在那之前,你不可以騷擾我們的團員。」   「知道啦,特教學園聽說有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課程,程度應該不會讓我們失望才對。雖然不是正式比賽,要不要先來場三對三的模擬戰?」對方又說。   艾德心想:「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便說:「好,來吧!」   黃色機體做了個手勢,隊列後方的三架機體馬上上前。看來,模擬戰他們也只打算派出二軍而已。   這時,楊顛峰收到了訊息:「雷斯科普傭兵團提出『變更為油漆彈進行模擬戰』的邀約,你接不接受?」他選擇接受之後,心想:「嗯,就算是友誼賽,如果不變更為油漆彈模式,機體被擊毀者還是得花一大筆修理費,這個遊戲製作得的確很真實。」   雖然雷斯科普只派出二軍,可是特教學園的學長們卻被打得慘不忍睹,簡直是毫無還手之力。楊顛峰看到學長們的機體被打得五顏六色、斑斑點點——要花一筆烤漆費復原;心中十分難過,可是又別無他法。   雷斯科普的團長兄弟側面瞭解戰況之後,心中又是驕傲又是失望。   「哥,特教學園的學生駕駛技術也不怎麼樣嘛!別說是你了,看來就算連我也不用上場,照樣可以輕鬆把他們打敗。」   「別掉以輕心,團長是最有人望的人,未必是最厲害的人,而且他們的機體現在是調整為任務狀態而不是決鬥狀態。總之,如果他們真的像現在表現出來的這麼差勁,你就去拿一場完全勝利回來。」   「知道了,哥哥。」這時黃機的駕駛者注意到遠處還有一架改造等級較低的機體,用望遠鏡頭看了看,認出是黑白花斑貓,心想:「來吸獎金的新手嗎?」   模擬戰結束後,雷斯科普便即離去。楊顛峰看學長們垂頭喪氣地結束了任務,回到聊天室,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們才好。   「學長,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無聊的挑釁?不接受不就好了。」少年道。   「不接受不行啊!對手也是相當大的傭兵團,如果接受比賽而輸了,只是丟臉而已。」艾德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果不接受比賽,他們一定會持續騷擾我們的團員。我們團員中高等級的也不過六、七人,但是登記參加的有二十幾人,大多是像你這樣掛在團名下以便接任務的學弟,要是他們開的任務一直受到騷擾,就沒有辦法好好進行遊戲了!」   「真是惡劣!」楊顛峰生氣地說:「這遊戲怎麼這樣設計呀!」   「遊戲是不是這樣設計是另一回事,但是類似的事情在現實中聽說也常常發生的。」艾歎息道:「遊戲設計成這樣,絕對沒有比現實狀況還惡劣。」   艾迪提議道:「團長,你有沒有認識得到過『機械人戰機實戰演練』學分的學長?請他們來助拳吧!」   「開玩笑,你以為那門課是想修就能過的啊?」艾德罵道:「能修過這堂課的同學,大多已經在玩真的機體了,哪有時間來玩電腦模擬遊戲。」   楊顛峰雖然打算修這堂課,卻沒有注意過它的相關情形,這時便興致勃勃地問道:「那門課我聽說過,真有這麼難修嗎?」   「難哦,難斃了!一班招四十八個學生,通常只有六個人能及格。」團長說:「我和艾都修過這門課,艾還二修,但是我們都沒及格,因為太花錢了只好放棄。這堂課是要自己出錢租或自備機體去上課的,而且還必須用減低威力的實彈交戰,如果只是平時保養費還好,要是打壞了,修機體很花錢的呢!」   「哇咧!」少年一聽到又要錢,他什麼不缺最是缺錢,便又慘叫了一聲。   「好啦!艾,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就由我和你出面應戰,回去加緊特訓,輸也不能輸得太難看。」團長說:「各位掰掰。喔,對了!學弟,你去傭兵選單裡邊把加入申請書填一填,然後送給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傭兵團就行了,我下次上來的時候就會回覆你。那我明天一早還有課,先走囉!」   「唉,我也去睡吧!」   聊天室顯示艾德和艾相繼離線。楊顛峰好奇地問:「艾迪學長,靈茵玩這款遊戲有多久了?她的等級不高嗎,為什麼不考慮派她出戰?」   「別叫我學長,叫艾迪就好,我不見得比你老咧!」艾迪笑著說:「靈茵的等級很高呀,剛剛說高等級的人六、七個,裡邊一定有她的份,可是艾德學長不會去請她交戰至少有三個理由;第一,她的機體很貴,是我們一起幫她攢錢湊的,要是被打壞了可就不得了;第二、靈茵剛說她期末很危險,要閉關苦讀,我們哪好意思去吵她;第三、對手是藏頭藏腦的小人,你看他們不肯露臉,連聲音都是假的,團長怎麼忍心讓美麗的靈茵小姐去跟他們作戰?」   「聲音是假的?」少年急忙問道:「學長……艾迪,請問你怎麼聽出來的?」   「聽熟就知道了啊!」艾迪說:「遊戲裡邊只有八種預設音聲,四男四女,很好認的。那邊只要不用語音輸入、用打字的,傳到這邊來自動變成假音。」   「原來是這樣啊……」揚顛峰想了想,欲言又止。其實艾迪的三項理由全都沒有提到他最想問的問題,也就是他之前試玩時覺得改造等級的差距應該可以靠技巧克服,他想問問團裡有沒有技巧高超而改造等級還不高的團員,反正機體問題只要調度一下就可以解決了。   可惜聊天室之中五秒才傳送一張的即時影像,是無法讓對方看見「欲言又止」的細微動作的。少年想了想,還是把問題問了出口。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艾迪笑道:「一個禮拜的時間,光用來適應機體都不夠吧?就算是比較厲害的機體,也需要花時間去適應才能發揮出相應的威力!」   「原來如此!」少年恍然大悟地說。   他又和艾迪聊了一些遊戲中的常識,就跑任務去了。   為了替施蒂萊辦生日宴會,這幾天小雞莊顯得喜氣洋洋。楊顛峰自從放棄苦讀學生的身份之後,多了很多時間,因此很積極地幫冶芳佈置著。   而且他所訂購的禮物也陸續送到了小雞莊,另一樣還好,其中一樣是必須有點空間和時間才能藏得住的,楊顛峰便先托放在冶芳那裡。   生日宴會是一回事,學校課程又是一回事;施蒂萊的生日當天一早,該上學的學生們還是紛紛上學去了。而迎接著傍晚放學回來的史烏基猶難民姊妹花的,是親朋好友們盛大的祝福。   「施蒂萊,生日快樂!」花攸次拉開了拉炮。   「……你為什麼也在這裡?」楊顛峰斜眼瞪著瑞齊賽。   「我陪著花學妹來的,不行嗎?這麼點小事你幹嘛放在心上。」瑞齊賽說。   冶芳笑著說:「施蒂萊,快點來切蛋糕吧!」   施蒂萊臉上堆滿了笑容,切了那個和地球上的蛋糕一點都不相像的「蛋糕」,分送給參加生日宴會的每位朋友。沒有人向蘇希祝賀生日,可是那天之後依然沒有與旁人共進過晚餐的蘇希,卻也出席了,讓冶芳心裡暗自高興。   楊顛峰吃了一口「蛋糕」之後,覺得味道還不錯。但冶芳還是有點不太放心,連忙對大家說道:「我有煮麵哦!如果吃蛋糕不夠的一定要說。」   「哦,果然有煮麵,我要一碗。」地球少年大喜:「在史烏基猶星,你們也有吃壽麵的習慣嗎?」   「沒有……」管理員小姐卻茫然以對。   施蒂萊好奇地問道:「在地球是這樣嗎?為什麼生日要吃麵?」   「地球其他地方怎樣我不知道,在我們國家是這樣。」楊顛峰接過冶芳遞上的碗麵,邊以動作示範邊解釋道:「你看,這面不是一條一條長長的?然後我們中國人過生日的時候要吃麵,就是希望這一生能像這麵條一樣長長的、綿延不絕……」   說也不巧,雖然楊顛峰已經夾得很小心了,不過那麵條好像不似地球上的麵條一樣有彈性,居然啪地一下斷掉了。眾人登時鴉雀無聲,少年更是窘得滿臉通紅,恨自己為什麼不一次夾多條一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真是落後的迷信。」這時蘇希卻冷冷地插嘴道:「雖然說這個迷信好像也還有幾分可靠性,反正施蒂萊的人生就像這麵條一樣,就算不被弄得支離破碎,也遲早會被你楊顛峰給一口吞吃了。」   施蒂萊滿臉通紅地狠狠掐了蘇希一下,那平時冷漠高傲的女孩卻不由得痛得慘叫了一大聲,引發眾人一陣哄笑。   吃完蛋糕之後,施蒂萊拿出許多禮物,開始發送給客人們。   ……咦?   「為……為什麼是施蒂萊在發送禮物?」楊顛峰尖叫道。   眾人呆楞楞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波謝問道:「地球人,是過生日的人收禮物,不是過生日的人發禮物嗎?」   「是啊!當然是啊!因為過生日值得慶祝不是嗎?所以別人要送他禮物以示慶祝呀!」楊顛峰一口氣說道。   「這跟慶祝不慶祝有什麼關係?」厄姆安不解地問道:「因為要慶祝,所以辦了宴會,所以我們來參加宴會幫過生日的人慶祝啊?因為我們來了,過生日的人送禮物回敬,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嗎?」   波謝也說:「而且,如果所有的朋友過生日都得送禮物,要是每個禮拜都有一位朋友生日,豈不是一整年每個禮拜都要為禮物的內容煩惱,不是很麻煩?如果是在自己生日的時候一次送禮,那麼每年只要煩惱一次就好了,不是比較方便?」   楊顛峰有點尷尬,抓了抓臉說:「哦……你們這麼一說,我也開始覺得過生日的人送禮物而不是收禮物比較合理。不過來不及了。」   「不會來不及啦!」施蒂萊笑著,把一個小盒子遞給楊顛峰說:「我和蘇希當然有準備你的禮物唷,快打開看看?」   蘇希埋怨道:「你是什麼意思呀,我才沒有打算要送給他禮物,那根本就是你一個人的主意,別把我牽連進去。」   楊顛峰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具手錶型的個人電腦。其實他收到存款簿之後有打算為自己買一具,但是因為開始玩網絡遊戲,又害怕超出預算,所以就遲遲沒有下決心買,結果就一直拖到現在。   「對不起,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東西,所以就買了實用品。」施蒂萊笑著說:「你會用吧?記得要把」信用卡「給銷毀唷!」   「嗯,真是謝謝你。」楊顛峰尷尬地笑著說:「不過我剛剛說來不及了,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我已經照地球的習慣準備了給你的禮物。」   他往冶芳望了一眼,冶芳急忙回房去取了,不過管理員小姐心中覺得很奇怪:「不是有兩個包裹送來嗎?另一個又是什麼?而且這個禮物,怎麼看都不像是送給施蒂萊公主殿下的……」   無論如何,她還是把一隻可愛的小動物抱了出來,遞給了楊顛峰,楊顛峰又送到了施蒂萊的手中。施蒂萊接過了它,滿臉疑惑地說:「好可愛的寵物……咦?是送給我的嗎?」   聽到「可愛寵物」等字,蘇希突然睜大雙眼湊了過來,等她看清楚那可愛長耳老鼠的模樣,不由得紅著臉尖叫了一聲,從施蒂萊手中把它接了去。   她手裡戰戰兢兢地捧著這可愛的生物,沒好氣地瞪著楊顛峰,口不擇言地說:「你在搞什麼玩意兒?今天是施蒂萊的生日,又不是我的生日!」   「對啊,今天是施蒂萊的生日,我是送給施蒂萊生日禮物,又不是送給你!」楊顛峰沒好氣地回答道。   宴會上諸客聽到這樣奇妙的問答,想笑又覺得氣氛有點僵硬,不太敢笑。   「哦……可、可是你怎麼會想到要送我這樣的禮物?」施蒂萊問道。   楊顛峰把寵物從蘇希手中「搶」了回來,答道:「理由很單純啊!你記不記得上上禮拜有一天我和波謝提早回來了,你正在客廳裡看寵物節目,然後看到了這隻老鼠,紅著臉直叫」好可愛、好可愛呀「的。」   「那是我啦!」蘇希紅著臉大罵道。   「哦?是這樣嗎?你們姊妹淘總是膩在一起,難怪我常常搞錯,請見諒。」楊顛峰隨便說著,又把手中的小生物遞給施蒂萊說:「那這個禮物你還要不要?」   施蒂萊猶豫了一下,有點勉強地說:「我、我要。」接了過來。   「施蒂萊,借我抱一下!」蘇希伸出雙手渴望地說,半邀半搶地奪了過去。   花攸次困惑地想著:「雖然蘇希和施蒂萊是有一點像,不過一個長髮一個短髮耶,如果她們不是故意冒充彼此,是不可能讓人搞混的吧?」   不只是這樣,以她為首所有的與宴者都知道施蒂萊心中有些不痛快,現在只是強顏歡笑而已,可是誰也無法解決這困境。過了片刻,冶芳為沃夫剛大叔和厄姆安開了一瓶好酒,只聞軟木塞離瓶的瞬間、香氣四溢!   「哇,好香!」楊顛峰羨慕地說:「我也想喝。」   「未成年不能喝酒的。」大叔卻板著臉說。   少年用手肘頂了頂旁邊的四手少年,他連忙助言道:「好香,我也想喝,只喝一點點應該沒有關係吧?」   厄姆安點點頭說:「嗯,只喝一點點的話……」   多麼令人意外的,蘇希居然也說:「我和施蒂萊也想喝!好嘛,好嘛!大叔!分一點給人家喝好不好?」   眾人盡皆側目,而大叔尤其瞠目結舌地說:「這樣我再不分給你們喝的話,好  像是因為我小氣,不是為了你們好。好!麻煩管理員小姐再拿幾個杯子來。」   大叔將烈酒對了冰水稀釋,給席間所有年輕人都倒了一些。楊顛峰很快就喝乾了自己面前這杯,而趁著大叔不注意的時候,蘇希快手快腳地把自己和施蒂萊面前幾乎沒有變少的飲料都倒進了少年杯中,甚至無視於物主的意見把波謝、花攸次和瑞齊賽的酒也通通倒進了楊顛峰的杯裡。   少年雖然不明所以,不過當然是高高興興地全都給喝了。   不一會兒,施蒂萊趁席間眾人酒酣耳熱之際,把蘇希拉到一邊責問道:「你在做什麼呀?」   「我在想辦法把楊顛峰灌醉呀!」蘇希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施蒂萊皺著眉頭想了想,又問:「把楊顛峰灌醉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沒有好處,對你或許有一些好處。」蘇希微笑著說:「你今晚不去楊顛峰的房間嗎?」   「我,我有什麼理由要去楊顛峰的房間!」施蒂萊羞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   「那個可愛的小東西我要了。」蘇希突然說了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施蒂萊傻傻地望著她。   蘇希淺笑著說:「這樣你就有理由了吧?」   小女皇想了想,臉又紅了起來。就在這時,楊顛峰也脹紅著臉走近,還捂著嘴很痛苦地說道:「對、對不起,兩位小姐借過一下,我要去洗手間。」   兩人目瞪口呆地目送他擠過兩人之間,往化妝室的方向去了。   之後,她倆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回席上去了。蘇希的眼神像是在說:「這種男人你真的要?你確定?」施蒂萊的眼神則是:「要你管!」   當天晚上,醉得昏昏沉沉的楊顛峰躺在床上,痛苦地想著:「唉!我就是不能喝酒,每次喝多了都痛苦得要死,可是偏偏一喝就停不下來。」   敲門聲響起,而這大半在少年的預料之中,他勉強撐起了身子打開了房門,而  房門外也跟他預料的一樣就是眉間憂色甚濃的施蒂萊。   和他的預料不一樣的只有一件事。   楊顛峰讓施蒂萊進到房中,便關好了門。兩人剛在床邊坐下,女孩便低聲埋怨道:「蘇希跟我要了那隻小寵物,而我也已經送給她了。」   「哦……」   「我能明白你想藉這種手段間接送禮物給她、討好她的心情,可是,可是……」施蒂萊含淚說道:「你就不會想到我也想要你的禮物嗎?」   「嗚……」楊顛峰痛苦地抓著頭,回憶準備好的台詞。   「只要是你送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就算你只是在路邊摘一朵花、隨便選一塊石頭,只要你繫上緞帶說是送給我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為什麼偏偏、偏偏要送提恩絲或是蘇希喜歡的東西……」施蒂萊哭著說。   「等等,你好好回憶一下。」少年說道:「上次我不是問過你想要什麼樣的禮物?你不是說過只要我有這份心意就夠啦!我的確一直有著這份心意唷!」   施蒂萊愣了愣,差一點就要大哭出來了:「怎麼這樣!」   楊顛峰打開抽屜,拿出了一隻廣腹細嘴的銅壺遞給她道:「來,我的心意。」   小女皇的悲傷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眼淚卻不能說消失就消失,只好不爭氣地從眼眶中滾出來,她就這樣邊哭邊笑地接過那隻銅壺,說:「這是什麼?」   「這是油燈,是地球的,不過不是我們中國的古老油燈,是阿拉伯那邊的。」楊顛峰解說道:「這邊沒有這種東西,所以我用訂製的,幸好來得及。裡邊注滿一種不容易流動的蠟油,蓋子可以旋轉固定,口又小,就算潑倒了,油也不會立刻流得到處都是,所以不易釀成火災。你在,在這邊點火就可以了。」   他喊了聲「熄燈」拿出準備好的打火機,為女孩點上了火。施蒂萊望著壺口小小的、浪漫的火焰,陶醉地說:「好漂亮。為什麼送我這種東西?我雖然這樣問,但是就算你只是覺得想給我就給我了,我也很高興哦!」   「嗯,地球上有個流傳很久的故事,是說這樣的燈中住了一位可以為人實現願望的精靈,所以被稱之為神燈。」楊顛峰微笑著說:「你看!」   他為了女孩揭開壺蓋,裡邊有三根燈蕊。   「這是?」施蒂萊困惑著,因為這樣的油燈根本不需要燈蕊呀!   「這是『願望』。」楊顛峰微笑著說:「以三根燈蕊為志,我答應你,無論什麼時候你只要拿出燈蕊向我許願,我都會盡力為你實現。你不是說你的願望就是我願意幫你實現願望的心意嗎?這就是我的心意了。」   施蒂萊顫了顫,櫻口微張,卻說不出話來。   「……呃,你不喜歡這個生日禮物?」少年尷尬地說:「沒關係,反正我的生日也快要到了,我還有一次送你禮物的機會。」   「不,不是這樣的!」小女皇激動地說:「我喜歡,非常喜歡!我喜歡這個禮物,哪有不喜歡的道理?可是,可是我騙了你!什麼我的願望就是你願意幫我實現願望的心意,其實我的願望根本就不是這樣!」   楊顛峰只是笑著,突然吹熄了油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把燈送入施蒂萊的手裡,輕聲說道:「那麼你的願望是什麼?請許願,我的女王陛下。」   施蒂萊把油燈放在一邊,突然伸開雙臂摟住了少年的脖子,嬌軀也投入他的懷中,貼在少年耳邊細語道:「我想要的,是你不等我說就明白了我的願望,並且主動為我實現。你明白了我的願望了嗎?」   當她的身子貼上來的瞬間,楊顛峰只覺得全身血液轟的一聲衝到頭上、衝到「每一個」頭上,比方說額頭、眉頭、鼻頭、舌頭、肩頭、指頭……反正他的每一個頭充血了就對了;然後再和她目光相對,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哇!」少年僅存一絲絲的理智大吼著:「我都告訴過你了,絕對不可以再跟別的美女獨處一室的啊!」   來不及了,他已經貪婪地奪取了女孩的雙唇,而且比起了那次的「初吻」,他的舌技大有進境,幾個起落就吻得施蒂萊臉紅心跳、呼吸急促。   「啊!」她嬌呼一聲,因為楊顛峰一個翻身就把女孩按倒在床上,一邊粗魯地吻著她,一邊還開始解開她領口的釦子。   釦子解開後,裡邊就是絲綢的內衣,這不但不是少年第一次看到看到年輕女皇的內衣,而且至少是第三次,但是卻是第一次在外衣領口底下看見,這種情況下看起來卻額外誘人。   楊顛峰忍不住又吻了她,手還趁機伸進了那領口間,隔著薄如蟬翼的內撫弄著女孩胸口凸隆的形狀。他的手指先是沿著峰底畫弧,然後漸漸攀登……施蒂萊心中的期待感也隨之慢慢高揚,甚至試圖也伸手解開少年領口的鈕扣……   就在這時,無情的敲門聲傳來。如果說這個敲門聲無情,接下來蘇希冰冷的語調簡直是無情到了極點:「施蒂萊,你在這裡吧?我有話跟你說。」   少年和女孩幾乎同時停手,然後理了理服裝,心中的失望沉重得難以言喻。   施蒂萊氣急敗壞地出了房門去,問道:「有什麼話不能明天再說!你怎麼能來得這麼剛好呀!」   「我當然來得剛好啊,很嚴重的問題呢!」蘇希低聲下氣地說。   小女皇的氣消了一半,驚慌地說:「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也就是說……」蘇希把她拉離了楊顛峰的門口,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緩緩地開口了:「你……你跟男孩子那樣的時候,我……我好像也會有感覺。」   「啊!」施蒂萊埋怨道:「我還以為有什麼事,你就不能為了我忍耐一下!」   蘇希哭訴道:「你當然無所謂,過了今夜還是處女卻有經驗的我,到底該怎麼辦呀!」   「你才不會介意這種小事對不對!」施蒂萊氣到有些歇斯底里了:「你根本就是嫉妒我,你故意來妨礙我的,對不對!」   長髮女孩愣了愣,氣極敗壞地掐了施蒂萊一下,罵道:「我有什麼理由要嫉妒你!你太過分了!」然後氣沖沖地回房去了。   因為那實在很痛,施蒂萊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然後,她絕望地回到房中,懊惱地想著:「提恩絲才不會嫉妒得這麼難看。嫉妒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我施蒂萊 蘇絲爾芬二世自己、本人!」   第二天清早,兩個女孩都沒有吃早餐,直到快遲到了才一前一後紅著眼眶從房裡出來。雖然還是同行,可是卻沒有彼此道早安,而且還刻意隔了一小段距離。兩人就這樣保持著到了樓下。   「……早安。」沃夫剛大叔每天都差不多這時起床,邊刷著牙邊道。   施蒂萊和提恩絲個別跟他道過早安,就在門口穿鞋打算出門。冶芳急急忙忙地從廚房裡跑了出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問道:「早餐不吃了嗎?」   「不吃了!」施蒂萊說。   「我今天打算吃外面的。」蘇希卻說。兩人互瞪一眼,又別開了。   瞎子也看得出來兩個女孩鬧翻了。沃夫剛大叔漱了漱口把牙膏沫吐進了水槽,問道:「你們兩個昨天晚上怎麼樣了?」   「沒怎麼!一點都沒有怎麼樣!蘇希她好得很,只是無理取鬧!」施蒂萊憤恨地說。蘇希馬上反唇相譏:「對,你就怎麼樣了?你打算怎麼樣了我是不管,可是我差一點就被你牽連了呢?」   冶芳呆楞楞地想著:「在說什麼呀。」   兩人賭著氣各取了一隻動力滑板車(平時都是共乘一隻),出了門跨上了滑板車,便看到有個路人沿著階梯慢跑了上來。   這實在太不自然。小雞莊後邊沒有別的建築物了,一般來說是不會有陌生的路人漫跑到這階梯上。不過兩個女孩正在氣頭上,誰都沒有注意,正想離去,那路人卻從不知何處掏出了一支槍瘋狂地往女孩們掃射而來!   「呀啊啊啊啊──」蘇希尖叫著伏下了身,可是以她的反應能力,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怎麼可能躲得過子彈!   正當她以為自己已經變成蜂窩之際,勉強睜開眼睛,卻發現一個巨大的身影已擋在自己面前。而且冶芳也已經開槍把狙擊者給射倒了。   為她們擋下這一擊的,正是沃夫剛大叔!         第十三集 原來要這樣愛 第一章 時空特調官出動     楊顛峰那時和波謝都才剛起床,正在享用早點,一聽到連串槍聲爆響,馬上奔到了樓梯口小心翼翼地往樓下探去。只聞冶芳喝道「別下來!」,只能待在樓梯口乾瞪眼,楊顛峰還可以分享蘇希的感官訊號瞭解狀況,波謝則焦急得要命。   蘇希睜開眼睛之後,馬上撲到了施蒂萊的身邊,哭喊著:「施蒂萊,你要不要緊!冶芳,快點拿急救箱過來!」   「別慌張,蘇希,我不要緊。」施蒂萊按著血流不止的側腹,還勉強說:「沃夫剛先生,你怎麼樣?不要緊吧?」   「啊啊,沒關係。」大叔說:「只有一點皮肉傷。」   「蘇希小姐,麻煩你去拿急救箱為施蒂萊小姐急救,然後扶她進一○四室。」冶芳卻「抗命」說道。蘇希定了定神,見冶芳還繼續舉槍警戒著四周、沃夫剛大叔又受了傷,想想確該如此,便依言行事了。   蘇希攙扶著施蒂萊進了一○四室之時,拿手錶對著門把一照,只見一○四號房的房門輕輕地搖晃一下,竟並不像其他房間的門一般地側開,而是往後滑了一些,再往旁邊平滑去。那竟然和外觀完全不符,是一扇很厚重的金屬門。   既然看到了這樣的一扇門,門後的景象就沒有太出乎楊顛峰的意料之外了。那是一個電梯,看來會直通下很深很深的地底。楊顛峰停止了分享蘇希的感官訊號,他相信那下邊一定很安全,而傷勢不重的施蒂萊也會在那裡受到妥善的照顧。   見蘇希和施蒂萊進了一0四號房門之後,冶芳才收下槍,趕緊和厄姆安一齊為沃夫剛大叔救治。波謝和楊顛峰奔下樓來,只見沃夫剛大叔雖然倒臥在血泊當中,手、腳有多處創傷,可是胸腹間卻只有一個個沒有流血的彈孔。   「哈哈!」而且大叔的精神似乎不錯,還能開玩笑:「你看看,以前當警察時的好習慣又救了我一條老命,我總是習慣在衣服底下穿一件防彈背心!」   楊顛峰的臉上出現一些黑直線,心想:「大叔,不管是不是退伍警察,誰會有沒事就穿著防彈背心的『好習慣』呀?這藉口太拙劣了吧!」   等到沃夫剛大叔的傷勢包紮妥當,銀河法庭特教學園的警衛人員也已經聞訊趕來,把殺手給運走了。兩名少年雖然為了這次的事件受到不小震撼,不過幸好施蒂萊和沃夫剛大叔都沒有生命危險,他倆便決定如常去上第二堂課。   「……可是,」波謝在動力滑板車上對楊顛峰說道:「我是真的沒有想到那兩個女孩的身份這麼緊要呀,殺手居然追到這特教學園來。你應該是知道的吧,怎麼不跟我說一聲,雖然我知道了也不見得能派上什麼用場。」   地球少年想了一會兒,才答道:「你想不出我不跟你說的理由嗎?」   「想不出。」波謝道:「總不會是還不信任我吧?」   「開玩笑。」楊顛峰說:「我認為,你跟我之所以會被安排住進這個小雞莊,應該就是因為我們不清楚那兩人的身份或是沒有參與警備工作。因為警備森嚴也總該有個上限,總不能警備森嚴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地步,所以銀河法庭安排我們住進來,從觀察我們的反應中來確認警衛有沒有過度。既然我們是為了這麼目的才被安排住進小雞莊,自然還是繼續讓你不知道她們的身份比較好。」   波謝也想了想,便說:「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過那個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麼東西?地球上的諺語嗎?」   兩人並沒有繼續和施蒂萊與蘇希有關的話題,這一整天都是。不過楊顛峰畢竟是少年心性,有點沉不住氣,去找了冶芳問問。   「管理員小姐,這次的事情之後,施蒂萊和蘇希會怎麼樣?」少年說。   「嗯……學業還是得繼續,不過銀河法庭方面應該會安排她們搬離這裡吧。」冶芳苦笑著說:「這是預想得到的事情。」   楊顛峰也苦笑著說:「又要和管理員小姐分別了,真寂寞。」   冶芳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不……我或許不會跟去。」   「什麼?」少年驚訝地眼珠都快掉出來了。不管施蒂萊和蘇希住在這裡的事情是怎麼洩漏的,再怎麼說也沒有懷疑到冶芳頭上的理由呀!冶芳可是……   「關於這個安排的詳情,銀河法庭大概很快就會有聯絡了。」冶芳只說。   而管理員小姐的預料並沒有錯。當天晚上,楊顛峰就接到久違了的銀河法庭代表莉琪安打來的影像電話。「喔!」少年驚訝地說:「你人應該不在艾基尼卡星對吧?那麼打這通電話不是很貴嗎?」   「是很貴呀!沒關係,又不是我出錢。而且這個也不是最貴的,不是即時通訊唷,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的回話都會慢一下。」莉琪安笑嘻嘻地說。正如她所說的,楊顛峰講完話之後大約要過個兩秒鐘,才能聽到莉琪安的回話。只聽她繼續說道:「施蒂萊小姐和蘇希小姐都沒有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楊顛峰說:「對了,先不管你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我有點事情要問你,剛好趁這個機會問了吧!」   「好呀,不過你本來可以寄電子郵件問的。什麼事情?」   「我想問的是,如果我想匯款給史烏基猶流亡政府,要匯到哪個帳戶?」   「咦?這個我要查,而且沒這麼快查到;你問這個幹什麼?」   「因為我還欠了他們一筆錢,要還呀!」   「你直接還給施蒂萊小姐不行嗎?」   「她不肯收。」   「……莫非是很大筆的錢?」   「呃……不算少吧!」   「那還是晚點還吧!史烏基猶流亡政府現在出手闊得很,那些貴族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量入為出,何況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收入。」莉琪安說:「哎唷,不跟你扯這個了,浪費了不少時間。總之我要說的是,施蒂萊小姐和蘇希小姐的安危將完全由銀河法庭派出的人員接管,這是當初就決定好的。」   「等等,完全由銀河法庭的人員接管是怎麼回事?連冶芳或者厄姆安都不能知道這兩位小姐的下落嗎?」   「沒錯。」莉琪安的嘴角溢出神秘的微笑。   「這太不合情理了!」楊顛峰認真地對這件不關己的事情發起脾氣來:「厄姆安也就罷了,冶芳不是從施蒂萊小時候就陪在她身邊的嗎?」   莉琪安欣然說:「我知道你不會贊同,所以才打算跟你從頭解釋。關於上一次可埃斯艦內的暗殺事件,仔細想想,案情非常不單純。」   「怎麼個不單純法?」   「間諜是從哪裡取得敵方特務的記憶資料的?可埃斯上絕不可能允許這類的接觸發生,所以一定是在更早之前就準備好的。而在那之後,由於連番激戰,可埃斯艦上的人員經過非常大的調動,而官階更是有升有降,負責此事的間諜根本是臨時被指派擔任此職務的,之前他甚至不可能知道自己有機會接觸此職務,怎麼會把這種碟片帶在身上?更甚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被洗腦的女特務原本真的是一位特務,他只知道一個罪犯的編號罷了,又為什麼要特地選這個機會來把記憶資料掉包?」莉琪安說:「當然,也並非絕不可能說,他覺得這樣的記憶資料碟片可能有機會用到,所以甘冒大險帶在身上了;而他終於有機會掉包時,對像剛好又是真正受過訓練的女特務。但是仔細想想,這樣的或然率簡直低到不可思議呀!」   「這或然率低過零呀!」楊顛峰說:「……這是個玩笑,請繼續。」   「比方說,做出這項判決的法官,事後就十分懊悔,他說如果當時有任何人提醒他一個女特務的身手本身就是一種凶器,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判決的。」莉琪安說:「換句話說,那場暗殺的安排簡直是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巧合造成的。而這次的暗殺,雖然還沒經過仔細的調查,不過我想也是如此。你可能還不知道,學園中為了施蒂萊小姐和蘇希小姐的警戒所做的準備,程度一定超出你的想像。」   「比方說?」   「比方說……」莉琪安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所有施蒂萊小姐回宿舍的路上會經過的咖啡廳、小吃店,都安排了便衣駐守;如果施蒂萊小姐要去海邊玩,當天所有打算訂去海邊車票而身份有可疑之處的人,都會接到不正確的客滿、建議改變行程路線時間的通知。」   「哇咧!」   「這麼森嚴的警備,結果暗殺者還是出現了。所以,不管事實是不是如此,銀河法庭都有必要假設對手是時空犯罪者。」   「……時空犯罪者?」楊顛峰愣了愣,心想:「我活在科幻小說之中?」   「時空犯罪者當然就是指利用超越時空的能力來犯罪的人,不過時空犯罪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容易,相對的防範也並不是不可能。」莉琪安解釋說:「比方說,如果有一個人本體來自一百年以後,因為一百年前的世界對他來說是半已知的,如果他想要藉著回到一百年前來進行犯罪,他在那個時代一定會受到因果率補正力的干擾;另外,只要是和這個時空本身有關聯的人,無論是哪一種擁有時空移動能力的超能力者,都不可能自由自在地移到任何時空,會受到蟲洞開口的限制。」   這些知識楊顛峰來到特教學園之後多少學了一些,就算有不懂的地方也知道該怎麼查問,所以沒有打斷莉琪安的話。   「對付時空犯罪者,當然得由同樣有時空移動超能力的特別調查官出馬。所以接下來,施蒂萊小姐和蘇希小姐的警衛工作就完全移交給他。」   「開玩笑!」楊顛峰說:「我不知道那個擁有時空移動超能力的特別調查官有多麼了不起的超能力……」   「時空特調官。」   「我不知道那位時空特調有什麼了不起的超能力,憑什麼要把施蒂萊和蘇希的安危全部交給他負責,而且她們最親近的人如厄姆安、冶芳甚至還不能過問?」   「沒辦法,因為對付時空犯罪者只能這樣。」莉琪安微笑著說:「為了逃避因果率補正力的影響,時空犯罪者只能用一些很複雜的手法來達成目的;比方說他先知道可埃斯上那位女特務被處以洗腦之刑時某人有機會調換磁碟,再回到過去影響那個人讓他為自己效力,還讓他帶去了記憶資料碟片。對付這種犯罪者,就算我們知道冶芳、厄姆安『過去』對前史烏基猶政府絕對忠心、不可能洩漏施蒂萊和蘇希兩位小姐的下落,根本就沒有用,因為誰也不知道未來如何呀!」   「那,那麼那個時空特調又憑什麼值得信任!」   「那當然是有特別的方式。」莉琪安微笑著說:『詳情我並不知道,總之就算到了未來他也絕不可能背棄任務,永遠不可能。我們這樣談論這些時空特調官好像輕描淡寫,實際上他們都是直屬於我老闆的,官階比我大得多,能力也強得驚人的超能力者,既然老闆動用了時空特調出馬,如果事情在那人的手中出紕漏,不管是誰的責任、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那老闆都要掉腦袋的。「   楊顛峰皺起了眉頭,不耐煩地說:「我看第一個環節就會出紕漏,到底我們要怎麼確認那位來人的身份?如果是一個冒充銀河法庭時空特調官的人呢?」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找你呢。」莉琪安說:「總之,我會把照片傳給你,如果來者跟照片上的長相不一樣,你儘管立刻招呼其他人一起動手殺了他。」   「你說的倒是簡單,如果我反而被他殺了怎麼辦……」少年埋怨道。   「除非你命中注定要死在這裡,否則如果他殺得了你,他就不是有超時空能力的超能力者,這個道理很簡單。」莉琪安說:「我會用其他的通訊方式通知厄姆安先生、冶芳小姐等人其他的辨別來人的方式,希望你到時候別太大驚小怪。」   楊顛峰還想抱怨,但想到厄姆安、冶芳和其他史烏基猶流亡政府的人員都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安排,他還有什麼好插嘴的?也就不說了。   「哦,對了,其實烏德薩也是具有超時空能力的超能力者呀!不過因為這方面的能力通常並不突出,所以很難運用自如,相信你會在比較高階的課程中學到。」莉琪安說完後頓了頓,突然紅著臉舉起了戴著戒指的左手笑了起來,說:「啊!我還忘了告訴你,我下次休假的時候就要結婚了唷!不過反正你也不能來,請帖我就不發給你了。好啦!沒事了,再見!」   「喔!恭喜恭喜!再見。」少年答道。   莉琪安結束通話之後,楊顛峰又把和她的交談反覆聽了幾遍,心中有些嘀咕:「什麼叫做『這個道理很簡單』嘛,我一點都聽不懂呀!」   他馬上進行檢索查詢,得到了簡單的相關知識。   利用時空移動的超能力進行犯罪,嚴格說起來共有兩種:主體型和客體型,而一般說到的時空犯罪都是指主體型。所謂的客體型,也就是單純利用時空移動能力出入犯罪場合的時空犯罪,因為這種犯罪能帶給罪犯的好處很有限,而擁有時空移動超能力的人通常有很高的社會地位,所以通常由精神狀態異常或是年幼的超能力者犯下,並不常見。在這種犯罪下,犯罪者和犯罪場合幾乎沒有關聯,所以稱之為客體型,追捕這樣的罪犯也不一定要動用同為具有時空移動能力的超能力者,因為目前已經開發出能夠防止時空移動發生的科學裝置,包括廣域型。   最難對付的時空犯罪就是主體型。罪犯為了改變和他有關聯的某種「現實」,而移動到和他有關聯的時空。當然,這樣的時空移動之後,他在那個時空的行為會處處受到因果率補正力的限制,無法採取對主體──相對於罪犯而言──時空會直接發生影響的行為,但是當罪犯採用迂迴曲折的手法時,也就使案件偵辦起來非常之困難。正如上述,因為擁有這種超能力的人通常具有很高的社會地位,他想進行的犯罪事實也因此很可能具有難以想像的巨大影響力,所以雖然這種犯罪很少發生,可是星際間也嚴陣以待、不敢稍有怠慢。   附帶一提的是,這種犯罪的特徵就是:一個事前被視為「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一連串幾乎不可能發生的巧合重疊之下發生了。因為這種事例在所有智慧生物的未開化時期歷史中都發生了很多起,似乎也間接證明了這樣的超能力者打從一開始就存在於所有的智慧生物族群中。因為法律具有既往不咎的精神,而且就社會公平性來說,擁有時空移動能力的超能力者,本來就無法在未開化族群中得到相應的社會地位,所以對於過去歷史中的疑似時空犯罪的干涉是嚴格禁止的。   「照這樣說的話……」楊顛峰邊看著原文要長得多的文件,邊在腦海中整理出這些結論,並喃喃自語著:「那位銀河法庭的時空特調官就是一個超時空能力者。他可能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或者『去過』未來,甚至他根本就來自未來。總之未來已經和他發生關聯,如果我在那樣的未來中還活者,他就不能動手殺我,否則會直接受到因果率補正力的殺傷。啊!這也就是說,正因為這樣的超能力者擁有非常巨大的力量,。大到足以突破時空,所以反而不能隨心所欲的用這些力量做一些很任性的事情,否則會處處被因果律補正力妨礙。這也是一種大自然的平衡吧!」   越是閱讀有關超時空能力者的事情,楊顛峰就越是沉迷,就這樣一直尋找著相關文件直到夜深,根本就忘了莉琪安在電話結束前講的某件和他有關的事。   也因此,在見面之前,少年就已經把那位銀河法庭時空特調官的長相調出來看了好幾次,簡直是熟到不能再熟。那是一位十分俊美的青年,看相貌大概相當於地球人的三十歲左右,不知道實際上是幾歲。照資料上說,一個經常進行時空移動的超時空能力者,其真實年齡可說根本無從計算。大頭照上雖是嚴肅的表情,不過楊顛峰希望那只是因為拍照時的需要。畢竟,如果那真的是一位不茍言笑的人,地球少年旺盛的求知慾望恐怕就要當場大打折扣了。   正如莉琪安所說的,楊顛峰、冶芳、厄姆安、躺在床上的沃夫剛大叔各以不同的秘密通訊方式接到了辨識來人身份方法的訊息,而且還自發地彼此保密。這位銀河法庭時空特調官預定到達小雞莊的時刻,也就是地球少年接到銀河法庭的女事務員朋友的電話的第三天中午,他特別翹掉了一堂課,興奮地待在小雞莊等候這位身份十分特殊的客人。   時刻將近,厄姆安和管理員小姐也陸續來到客廳。雖然他們的神情都很平常,可是一個準備考藝術學院的畫者房客和年輕貌美的公寓管理員,在這種時刻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客人這種事情,本身就令人覺得不太尋常。當然,也很有可能這只是楊顛峰自己的錯覺。   不一會兒,居然連沃夫剛大叔也包著繃帶、拄著柺杖從房裡出來了。「喔!大叔你不要緊吧?已經可以起床了嗎?」楊顛峰連忙問道。   「哈哈,當然,我二十歲之後這還是在床上躺最多天的一次。」沃夫剛大叔精神顯得相當不錯,所以少年也就放心了。   他扶著沃夫剛在自己的身邊坐了下來,大叔看似隨意地說:「小鬼呀,我們彼此之間都不知道對方握有什麼辨識來人的方法,這樣對保密來說比較有利些,不過如果要是因此起了不必要的誤會,那就好笑了。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別慌張唷,管理員小姐和厄姆安會全權負責處理的。」   「我才不會這麼大驚小怪哩!」楊顛峰失笑道:「就算管理員小姐要把來人抽血、驗指紋、驗DNA或是解剖,我都不會驚訝的!」   「那就好。」大叔說完後吁了一口氣、背靠在沙發上,顯然並沒有康復多少。少年相信殺手使用的是一種特殊的彈頭,因此雖然沃夫剛體格健壯、又沒有被傷到要害,可是傷勢遠比外表看起來的還要嚴重。   時刻已經接近正午。   楊顛峰閒著也是閒著,便閉上眼睛試著分享「看到小雞莊外觀」的感官訊號。不一會兒,果然有一個人緩緩地從階梯上來,肩上還扛著一具動力滑板車。看來,他雖然身份特殊,不過卻沒有使用電影情報員似的特殊交通工具。   「據說真正的特務就是要盡量避免引人注目,像007那種雖然也有、不過是被拿來做炮灰的。這麼說來,來人可能是真正的特務官了。」楊顛峰胡思亂想著,見來人已經走近了門口,便停止分享感官訊號,提心吊膽地望著入口處。不管莉琪安傳來的照片是那人的真面孔還是假面孔,如果來者真的是銀河法庭特調官,他必須要用照片上的面孔進門才是;如果不是,那少年有責任馬上提醒在場諸人。   那人停在小雞莊門口,用手錶朝門把照了照,扭轉門把發現門沒關,便提高音量喊道:「管理員小姐在嗎?我是銀河法庭派來的人,我進去囉!」   「請進!」冶芳和厄姆安一起站了起來,楊顛峰則沒站起來,緊張地盯著公寓入口處。不過,當大門打開,露出了一張笑容可掬的臉孔,少年馬上放下心來。   「報告管理員小姐!」楊顛峰舉手說道:「來人的長相和照片吻合!」   「喔!」厄姆安笑了笑,走向剛進門的青年,並伸出右手說:「你好,我是史烏基猶皇家特衛軍秘書長厄姆安少將。」   剛進門的青年連忙放下行李,伸出右手並說:「你好你好……」   變故突生!   厄姆安趁青年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右手之際,突然伸出左手襲向來人的咽喉,而在他左手揮出的同時,他的手錶也同時射出兩道激光,曲刃般地朝向對手猛削而去。   青年雖然大訝,不過卻側頭避過了這一擊,或者該說是兩擊;不但如此,他的右手還照樣伸出去渥住了厄姆安的右手,耍特技般一個右側翻,就牢牢地把厄姆安壓倒在地上!   楊顛峰雖然驚訝了零點幾秒,心想:「如果他是那位剛進門的青年,這段時間已夠他被那手錶的狙擊刺中了。不過他馬上進入了激化模態,」厄姆安發現這傢伙是冒牌貨了嗎?「少年一個動念便跳了起來,打算去救助被來者制住的厄姆安,可是他的衣角卻被沃夫剛大叔扯住。   楊顛峰還來不及細想,冶芳已經不知從何處掏出一隻有手肘長度的「大型」槍械,瘋狂地朝來者掃射而去,看樣子是想把他連厄姆安一起射死!   可是少年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所有的彈頭沒能擊中那青年,就像碰上了一個吸收掉所有沖量的無形玻璃一樣,彈頭內藏的火藥甚至來不及爆炸、就在空中被壓扁,然後變成一顆顆扭曲的小金屬塊在地上滾著。   直到此時,少年才發現剛剛的槍擊聲震耳欲聾、震得他耳膜發疼,和前幾天殺手用來攻擊施蒂萊的、以及冶芳用來擊倒殺手的槍顯然都並不相似。他揉了揉耳鼓穴,回頭望望拉住他衣角、面帶微笑的沃夫剛大叔,眼神中滿是疑惑。   「……真是隆重的歡迎儀式哪!」青年苦笑著說。   「請見諒,先生。」冶芳關上了保險,微笑著說道:「這樣我們才敢把兩位小姐的安危托付給您呀!」   楊顛峰馬上領悟過來了:「剛剛那是測試的一部份?不管來者是不是真的銀河法庭特調官,如果他沒有本領對付冶芳和厄姆安兩人的聯手,冶芳打算就算害死厄姆安也要直接把他給殺死?」   少年發現沃夫剛大叔試圖起身,便主動攙著他站了起來,大叔在少年的攙扶下走到青年的面前,這時青年已經鬆開厄姆安的手、兩人都站了起來。楊顛峰這才注意到青年制住的是厄姆安的右手,而厄姆安暗藏凶器的左手不知為何從肘關節以下就整個消失了,再仔細一看,正確地說,從肘關節某處不知何時被套上的金屬環以下,整條手肘都消失了,像是被那隻金屬環截斷了一般。   沃夫剛伸出了右手,笑著說:「你好,我是馮 沃夫剛,是剛從星際刑警隊退役的原刑警。貴姓大名?」   青年欣然伸手和他握了握,說道:「你好,我叫金登 自 佈雷斯密,銀河法庭超時空犯罪組特別調查官。」   大叔童心未泯,模仿楊顛峰般舉起右手說:「報告!名字也對了!」冶芳和厄姆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位銀河法庭特調官,開始為厄姆安「解除」左手的金屬環。楊顛峰好奇地看著厄姆安的左手又從環中「長」了出來,看得目瞪口呆。   「那個、那個、那個……」他興奮地比劃著地上散落的扭曲彈頭,因為太過於激動以致於有點口吃:「那個是你弄的嗎?怎麼弄的?」   青年望著少年想了一下,笑著問道:「你是楊顛峰?」   「是的!」楊顛峰大聲應道,好像被這樣的人物知道名字是件多麼光榮的事。   「我聽說你是一個烏德薩。雖然你不見得會用,不過應該知道烏德薩也有類似的超能力,不是嗎?」這位佈雷斯密先生微笑著答道。   「喔喔!」少年努力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景象──在這位特調官的面前彷彿出現了一隻透明的玻璃,擋住了子彈……「我知道了,這是一種念場!」他說。   「是啊,只是很單純的物理防護念場。」青年笑著答道:「你經過充分的練習後一定也可以使用,而我和你使出的念場的差別,頂多只在於強度方面。」   「原來念場是這麼方便的東西!」楊顛峰忍不住跳著轉了一圈,看看地上那些已經失去殺傷力的扭曲彈頭,又跳著腳到了冶芳身邊,渴望地伸出手說:「那個槍很厲害吧?有多大威力?可不可以借我射一發看看?」   冶芳眨了眨眼睛,把保險扳成單發模式,用手護著扳機交給少年,有些遲疑地說:「射一發看看是沒關係,不過一定要朝那邊射。」   楊顛峰接過那支槍,朝冶芳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後山的方向,更重要的是射角相當低;出乎少年的意料之外,他本來以為冶芳會請他往上射。   他扣下了扳機。「磅」的一聲巨饗,後座力卻比少年想像得小得多。   楊顛峰目瞪口呆地望著彈著處。他並沒有忘記先把槍關上保險還給冶芳,才去彈著點的牆上仔細觀察。正確地說,「牆上的彈著處」這種說法有點不夠精確,因為彈著處並沒有牆壁,只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從洞口望出去還可以看到別的洞,那是子彈穿入後山之後造成的。   特調官望了牆上的破洞一眼,問道:「兩百厘米穿甲彈?」   「是呀。」冶芳答道。   「兩百厘米是什麼意思?」楊顛峰還沒有從見到這種子彈的威力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但是沒有忘記問這個問題。他又向牆壁的破洞處觀察了半天,發現小雞莊的牆壁果然有特殊的夾層,不過它顯然不是為了承受直接攻擊而準備的。   冶芳想了想,說:「你要不要查查個人電腦?」   楊顛峰依言而行,得到的答案是:「穿甲彈的規格,以距離為單位。在該種子彈最大有效距離朝向硬度8.5 、屈服強度300kgf/mm 的材料發射時穿入的深度。」雖然查了,可是這些數字對楊顛峰而言也沒有什麼意義,總之也只是讓他重新確認那位特調官的超能力非常了不起,如此而已。   他活用自己身為好奇少年的身份優勢,又跑到那特調官身邊興奮地說:「能請教你幾個問題嗎?呃,佈雷斯密先生……」   「叫我金登就可以了。」青年隨和地笑著說。   「金登大哥,像你這麼這麼厲害的超能力者應該很少見吧!」少年興高采列地問道:「現在銀河系裡大概有多少人呢?」   「現在的銀河系裡?」金登皺著眉頭想了想,答道:「頂多只有一位吧!」   「喔喔!你的意思是說,你是銀河系最強的超能力者嗎!」楊顛峰笑道。   「啊?哦,不是。」那青年不好意思地抓著頭說:「其實我忘了把自己也給算進去,也就是說,我不是銀河系人。」   「喔喔!我還覺得外星人已經很罕見了,沒想到這裡已經有外星系人了!」少年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一樣繞著那青年跳起舞來,又轉向冶芳問道:「現在恆星系之間的交流已經很發達了嗎?」   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冶芳和厄姆安都臉色大變。楊顛峰感到十分疑惑,連忙舉起手錶問了:「與其他恆星系之間的交通?」   「以銀河系中的平均科技水準而言,能跨越恆星系的超長程空間跳躍引擎已經沒有實用上的問題,唯一的問題還是出在導航方面,目前的事象素子導航法並不足以適用於恆星系間以百萬光年為單位的空躍航行,也就是過得去回不來。」   少年聽完之後,連忙轉向青年問道:「這麼說,你回不去囉?或者是你們的恆星系科技水準比較高、所以有辦法回去?」   「那是指通用性載具載著一般人、貨進行空躍的結果,超能力者的時空移動不在此限呀!」金登解釋道。   楊顛峰一聽,便想起烏德薩的瞬間移動也有著相同的特性,不由得連連點頭贊同,又問:「你所居住的恆星系是什麼樣子的?」   那青年還沒回答,冶芳就遲疑著問道:「你……你是『艾休』?」   這個字眼彷彿有一種懾心裂魄的魔力,瞬間奪走了這小客廳中的所有聲音,楊顛峰見厄姆安和沃夫剛大叔都屏息等待著這位特調官的回答。   而金登只是楞了一會兒,才苦笑了起來,道:「坦白說的話,我的超能力比起艾休還差了好一大截,雖然我並不懼怕艾休,因為我受過以艾休為假想敵的訓練。總之我不是艾休,雖然也不算是完全自然誕生的突變超能力者……若是艾休的話,像使用剛剛的防壁念場那樣強大的超能力時,這裡會有一隻眼睛出現,遮也遮不住的眼睛。」他邊說邊指著自己的額間眉心處。   楊顛峰聽得一頭霧水,想查查手錶「艾休」是什麼意思,又不太好意思出聲打破現在令人尷尬的沉默。   「你、你知道艾休的特徵?你們見過真實存在著的艾休?艾休這種生物,不只是一個想像?」厄姆安忍不住迸出了一串連株炮似的疑問。   「當然不是!」金登笑著說,前一句話還讓人疑惑他不知是否認「見過艾休」還是「艾休是一種想像」,不過下一句話就有了解答:「我們這組人當中,就有一位是艾休……呃,正確地說,我們這組人中以前有一位艾休──你知道,有時空移動能力的人對於過去 現在 未來的分野有時候是弄不太清楚的。」   楊顛峰在心中猛搖著頭,想著:「不知道!不知道!誰會知道這種事情!」   「……呃,談談正事吧!」冶芳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問道:「金登先生,你現在就要把施蒂萊小姐和蘇希小姐接走嗎?」   「不,坦白說我第一次來艾基尼卡星,對這邊還不太熟悉,我怕會像剛剛那樣鬧出一堆笑話來。」這位特調官笑著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再這邊看一整天的電視,先瞭解一下這邊的環境。」   沃夫剛大叔笑著說:「十分歡迎,如果你要過夜的話,我或者是厄姆安的房間都可以使用,我們有為客人準備的寢具。」   氣氛緩和了些,少年才總算有機會想查查艾休是什麼,沒想到特調官卻轉頭對他笑著說:「其實文明發展到一定水平之後,社會的狀況就和文明水平高度越來越沒有什麼關係了,反倒是和該智慧生物族群的個性比較有關係。在我的故鄉,大家都不喜歡和陌生人居住,所以幾乎沒有都市,最大聚落就是最大的……怎麼說呢,辦公大樓。我平時就住在一個像這樣的辦公室中,那個建築物的外型很漂亮,不像這邊的機能性辦公大樓,反而比較像古代的城堡,因為同事們都把那裡當成自家一樣照顧;而因為自然復育早已完成,離城堡不遠處就是原始叢林。我的情況是家人住在其他地方,也就是單身赴任;而也有同事全家搬來住在這個建築物當中。」         第二章 不時有感情出軌     「城堡一樣的辦公大樓呀!內含宿舍,而城堡外就是原始叢林……」楊顛峰陶醉地想像著,又問道:「那棟建築物當中住了多少人?」   「人數視情況會有一些變動。」金登答道:「我這次離開的時候,大約有五百人左右吧……」   「五百人!」少年吃驚地說:「你們不是不喜歡和陌生人一同居住嗎?莫非這五百人都是親朋好友?」   「雖然不一定都是親朋好友,不過是同事呀!住在一起也是職務所需呢。」特調官聳聳肩道:「而且要什麼樣的程度才算是陌生人呢?因為我們是同事,其實我們都有分享彼此的人身資料,這樣已經不能算是陌生了吧。」   楊顛峰想了一會兒,覺得有道理,便問道:「謝謝你,可是金登先生為什麼會突然跟我說這些?」   「你剛剛不是問我故鄉是什麼樣子?」特調官苦笑著說。   「啊!對耶,我都忘記了,真不好意思。」少年窘極了,紅著臉欠了欠身。   金登先生笑著擺了擺手,這時冶芳欣然說道:「起居室有電視,或者是您要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不,我馬上開始看電視好了。」特調官答道:「請帶路吧!」   冶芳領著青年進了起居室,楊顛峰才好不容易舉起手錶查詢什麼是艾休。得到的答覆是:「艾休是『最遠血緣雜交突變型超智慧生物』的簡稱,由盧凡清 周賓帥博士於聯合歷1483年提出。眾所皆知『雜交優勢』的這個詞,發生在許多生物的雜交上,也就是因為由於顯性基因通常表現出較優良的一面,使得後代同時得到父體與母體的優點。盧凡清 周賓帥博士認為,超能力者也可以利用這種概念由類型相差極遠的智慧生物雜交中刻意誕生,而類型相差越遠的智慧生物自然就有可能生出越強的超能力者──當然,已知雜交後代中、父體與母體類型相差越大,超能力者的誕生機率越低(作者註:關於超能力者的誕生機率,是外星文明的實驗結果;至於雜交優勢是在地球也存在的現象),根據計算,以『類型相差越遠越好、但是子體可以存活』為條件來設定父體與母體,後代誕生超能力者的機率只有十億分之一,而這種夢幻中的超強超能力者就被稱之為『艾休』。」   少年想了想。從這個定義中,實在聽不出這種「假想中」的超級超能力者為什麼會有「使用超能力時額頭上有眼睛」這種固定特徵;可是聽那位特調官說得如此肯定,又絲毫聽不出任何造假的跡象和理由。   「如果去請教那位特調官的話,他應該願意告訴我吧。」楊顛峰心想:「不過我或許還有其他事情可以請教他,一件一件跑去問好像有點煩人,先在腦海中整理一下再一口氣問吧。」   而厄姆安這時卻注意到另一件事:那位特調官從頭到尾講的都不是艾基尼卡語或是任何一種厄姆安瞭解的語言。說不定金登根本就不懂艾基尼卡語,可是卻能和其他人輕易溝通,甚至沒有人發現他用傳心術和讀心術,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少年換了件衣服便上學去了。不僅要上學,而且他在葛裡布林特那兒上的班,也已經快到了下班時間。他到教室坐定之後,便讓遠在恩居奇維貴族學院某貴族學院附設圖書館的另一個自己「醒」了過來。   他拉開領口為自己扇了扇風,見夕陽從百葉窗的隙縫中透了進來,歎了一聲:「本來覺得當個圖書館管理員還有制服穿,蠻帥氣的;可是這件衣服未免也太厚了吧?入夏以來一直這樣,什麼時候圖書館閱覽室才會開始開冷氣呢?」   楊顛峰從懷裡掏出手機看了看,離下班還有一點時間。除此之外還收到了伊東華的簡訊:「今天是星期五,放學後我們去約會吧!」   少年的嘴角溢出一絲甜蜜的微笑,給了個肯定的答覆之後,收下手機並心想:「還有一點時間,今天也已經站過三體式了,做什麼好呢?」   他在圖書館晃了一陣,突然想起之前勇武大會裁判儀蓓紋開給自己的書單,那是幾本關於學習魔始語言和講述勇武大會歷史的相關書籍。之前楊顛峰也想起這件事情好幾次,不過每次碰巧都不是在圖書館裡,所以一直沒有去找。   「怎麼看,這些書都不像是能在這裡找到的啊。」少年看著書單,輕聲自言自語著。一樓的書庫他已經負責了那麼久,到底有哪些書沒有哪些書,他的心裡都大概有些底了。總之,絕不可能有語言學教材或是宗教文獻這類的書。   橫豎四顧無人,少年便擅離職守。墊起腳跟穿過了二樓的閱覽室,來到了三樓的書庫,這個書庫並不見得比一樓自己負責整理的書庫大,可是走道狹窄、書架擁擠,看起來藏書要比一樓的書庫多很多。   楊顛峰的頂頭上司,也就是本來的圖書館管理員,並了幾張桌子大大方方地躺在上邊睡覺,散發出濃濃的酒氣,身旁還有空酒瓶。少年躡手躡腳地走過這位偷懶成年人的身側,開始翻查藏書目錄。   書單上的書大概都有,可是書名後方卻大多有個鑰匙的記號。少年認得那是表示這本書比較珍貴,所以鎖在櫃子裡,要管理員開了櫃子才能借走的。他回頭看看,管理員先生睡得正熟,不過少年不打算取走就掛在桌後的鑰匙。   「我又不是學生,說不定我根本就不能借,等組長醒來再問問吧!」少年想著想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書單上有,目錄上卻沒有鑰匙記號的書,那是《認識魔始語言》,一看書名就可以知道內容是什麼。   以楊顛峰的本意,他其實比較希望先看看關於勇武大會的宗教文獻,不過既然鎖在櫃裡,那麼下次再說。「對了,之前老是失敗的念場、物質擬態等能力,如果學了魔始語言,說不定比較容易成功。」這樣想了之後,他才勉強提起興趣,去找那本《認識魔始語言》。   架上的書擺得很亂。少年心中埋怨著「組長根本就沒有整理這個書庫嘛,不過這裡想必很少學生來,不整理也不要緊,他根本就是把大部分的差事交給我」,但他卻邊找書邊順手整理著書庫。等找到他要找的書,他便站在那裡直接把書取下翻開,從第一頁的序開始讀起。   「魔始語言,與其說是一種語言,不如說是一種『表達方式』更為切合實際才是。對於魔始語言來說,一句話──也就是一個想要表達的完整意念,可以有無限種表達方式,每一種都能正確的表達出你的意思,但每一種卻都可以帶給受念者不同的感受。你可能已經知道了,魔始語言最大的優勢是能『精確地表達意念』,缺點則是句子太長。比方說下面這個句子──『讓我的眉心出現一隻眼睛!』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咒文。如果你是施展簡單的法術,這樣的咒文已經足夠;但是如果要施展的是一個如字面上所述那般超高難度的法術,這樣的咒文就明顯得不夠精確。首先,誰能讓你的眉心出現一隻眼睛?你打算自己讓它長出來嗎?或者你只是要讓那裡有一隻眼睛在,從別的地方移過來的也可以?甚或是你只是希望讓別人覺得你的眉心有一隻眼睛?或者你試圖扭轉因果,讓你的眉心就是出現了那麼一隻眼睛,彷彿你本來就該有那隻眼睛般自然?經過這樣分析之後,讀者們就可以瞭解到,一但你的字面上涵義如果用不同方法解釋、結果會天差地遠的時候,當這句話用魔始語言來精確表達,長度就會延伸到驚人的程度。   「而『讓我的眉心出現一隻眼睛!』其實是魔始語言書中常用的例句,它本來是個禁咒,但是卻是少數無害而被流傳開來的禁咒之一,這個咒語施展非常困難,但是史上所有施展成功的高級法師們,都表示有受騙的感覺。因為那真的只是讓他在法術失效前多了一隻眼睛而已。現在我們看看原句──『唵的摩亞 覺拉塔必勒克斯 巴奧多瑪皮加拉 斯巴呀珂賈格……』  」首先的『唵的摩亞』就是『讓』的意思──應該說,它是魔始語言中可以翻譯成『讓』的字之一,而這個字的『指揮』對像非常精確,為『會接受發話者的指揮而活動的所有力量』,當然也包括發話者自己。而『覺拉塔必勒克斯』則是眉心的意思,但是又不只是眉心的意思;這個字精確的意思,可以翻譯成『它可以和我的全身都有所關聯,但是呈現在我的眉心的部位』。『巴奧多瑪皮加拉』可以簡單的翻譯成『屬於我』,但是如果要精確的翻譯的話……「   楊顛峰皺著眉頭看完了這整句話的精確解釋,頭有點暈了。   「……總之,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樣,『讓我的眉心出現一隻眼睛!』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在魔始語言中卻增加為五倍的音節。當然,把『讓我的眉心出現一隻眼睛』翻譯成這樣的魔始語言句子,不見得符合發言者的原意;但那是因為發言者本來所使用的語言表達起來不夠精確的緣故。如果用魔始語言溝通,一開始就不存在『誤解』的可能性。如你所見,魔始語言是最精確但最麻煩的表達工具。」   少年歎了一口氣,心想:「與其叫我搞懂魔始語言是幹什麼的,還不如叫我把魔始語言的句子背下來。就算音節加長了五倍,也不見得難背啊!」一邊想著,一邊他不知不覺地就開始背誦那一句「讓我的眉心出現一隻眼睛」的禁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唵的摩亞 覺拉塔必勒克斯……唵的摩亞 覺拉塔必勒克斯……」他背了幾遍,回頭一看,「哇!」地慘叫了一聲。   管理員伯伯正站在他的身後,探頭看他所讀的是什麼書。   「組,組長!原來你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居然能夠偷偷站在我的身後,而不被我發現!」楊顛峰驚叫道。   「……你這句話有語病唷,這要在你也是武林高手的條件下才成立吧?」管理員伯伯問道。少年楞了楞,笑道:「哈哈,是呀,沒錯,我都忘了。」   少年的上司欣然接過那本《認識魔始語言》,醉眼朦朧地看了半天,才問道:「現在除了法師之外,幾乎沒有人學魔始語言了,你學魔始語言幹嘛?如果我沒弄錯,你應該沒有法師的資質吧?」   「哦,這是勇武大會裁判的建議,她說這樣或許有助於我應用自己的異能。」楊顛峰說著說著,便把口袋中的書單掏了出來,遞給了管理員伯伯。伯伯瞇著朦朧的醉眼看了半天,邊說道:「嗯……這幾本是魔始語言的初級教材,這幾本是和勇武大會歷史相關的……唉唷,這本《七英雄傳說》書庫裡有,但是禁止學生借閱,只有教授或者是研究人員才可以在館中閱讀的。」   「這本書這麼珍貴嗎?莫非記載了很深奧的內容?」楊顛峰大驚。   「不,只是因為這本書以宗教上的理由禁止複印,裡邊又有很長的、流水帳似的歷史記述,願意去抄的人也少,本館藏的是一個十分珍貴的古本,怕翻閱破損,所以才禁止學生借閱。」管理員伯伯說。   「這樣啊,那這本就算了,其他的書我可以借嗎?」少年問道。   「其實是不可以的,但是禁止你借有什麼意義,難道你還不會請你那小女朋友借了書再交給你看?」管理員打趣著說:「你不拿出去的話,在館裡儘管看,沒人會發現的,要看的時候隨時跟我拿鑰匙就好。」   楊顛峰大喜過望地說:「謝謝!」   少年掏出手機看了看,下班時間已經到了,便回頭把《認識魔始語言》放回架上。放好之後又隨手整理幾本順序亂掉的書,轉身一看,管理員伯伯還在發呆。   少年並不認為他是在思考什麼,只是以為他酒還沒醒,正想道別時,管理員伯伯突然問道:「你……字寫得怎麼樣?」   「……很醜。」楊顛峰有點困惑地回答道。   「丑沒有關係;慢慢寫,能寫得工整嗎?」管理員又問。   「如果慢慢寫的話,要讓讀的人認出那是什麼字,應該沒有問題吧。」   「那就好。你想不想看《七英雄傳說》?」   「不是只有研究員和教授可以借閱嗎?」   「我記得前一陣子教授跟我提過,說他想找人抄這本書,可惜那些會寫字的公子哥兒沒一個肯幹這種粗活。如果你願意抄的話,我跟教授提提看,若是他准了,你自然就能看到囉!還可以順便賺點小錢。」   「啊哈!還有這一招!」楊顛峰喜出望外,但是他猶豫了一下,又皺起了眉頭問道:「那……那一本書,很長嗎?大概要抄多久?」   「我哪知道,我沒計算過它的字數呀,你到底幹不幹?」管理官不耐煩地說。   楊顛峰抓了抓頭,想想就算自己肯抄,校方不見得會答應,才痛下決心說:「好吧,我抄!麻煩組長幫我介紹吧!」   「對了……」上司問道:「你上來就為了找這些書嗎?是不是有事要問我?」   少年想了想,答道:「請問一下,冷氣什麼時候會開始開?」   「……你覺得熱的時候就自己把它打開。」管理員伯伯哭笑不得地說。   下班之前,少年靈機一動,回想剛剛那句「眾所皆知的禁咒」,卻發現記不全了。他心有不甘,便回頭再查了一次,並且把它的發音記了下來。   這次他才發覺了自己如此在意這條「禁咒」的理由──仔細想想,眉心中出現一隻眼睛,那豈不是那位銀河法庭特調官所說的「艾休」的特徵嗎!   楊顛峰再把那句話背誦了幾遍,就坐上了吉勒斯德公爵家的馬車。   「到常盤街和渡邊街口,晚上不用來接我。」少女對吩咐車伕道。   「那兒今晚有什麼?」少年好奇地說。   「有夜市。」伊東華笑著答道。   這異界異國的夜市,除了賣零嘴和賣小飾品的攤位之外,當然也少不了一些以運氣分勝負、技巧為輔的小賭注遊戲,規則和玩法和台灣夜市裡的玩意兒是大同小異,比較一下兩地玩法有何不同,相當有趣。   炎炎夏日間,趁著夜風涼爽逛逛夜市,實是一大快事,天有星光閃耀、地上流螢交輝,更愜意的是身旁有佳人為伴。但是,楊顛峰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少女冷不防身出手來觸了觸楊顛峰的眉間,道:「……你眉心深鎖唷!」   「我……」楊顛峰遲疑了一會兒,可是「我擔心施蒂萊的命運」這種話,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的,牽連太廣了。   伊東華凝視了他一會兒,心中有點酸酸苦苦的說不出來的味道,換了個話題:「你會不會熱?走了一會兒,我有些熱了呢!」   少年困惑地答道:「我不會啊!」   「我會。幫我拿衣服好嗎?」少女頑皮地笑了笑,解開了上衣的鈕扣。   楊顛峰接過少女的外衣,手雖然動了頭卻動不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伊東華的外衣底下只有一件貼身的細肩帶上衣,不但雪白細嫩的頸項和香肩全都暴露無遺,飽滿的胸峰和纖細的腰肢組成的動人曲線也盡收狼眼,簡直是完美地融合了少女的青澀嬌嫩和熟女的性感嫵媚,流露出另一種火辣的魅力。   少年看呆了一會兒,但並沒有怠忽職守,開始對來自四下大量投注的貪婪目光進行防禦反擊,揮著手大罵道:「不准看!再看打人了!」   「糟了,會不會太過火了點?」伊東華忐忑不安地想著,遲疑著說:「我……我還是把外衣穿上好些吧?」   「不是會熱嗎?沒關係,就這樣吧,走吧!」楊顛峰連忙說道,並鼓起勇氣伸手環住少女赤裸的香肩,兩人繼續甜甜蜜蜜地逛起夜市來。   走了一會兒,少女興奮地指著前頭一個攤位道:「啊!那個『小貓睡大阪』的玩偶好可愛,還有知世企鵝!我要!」   「嗯……那個應該是『射的』的攤位吧!」楊顛峰說:「在台灣的夜市,射的一般來說是用橡皮筋或是塑膠尾翼的飛鏢來射水球或氣球,而日本的夜市則是用發射軟木塞的玩具槍。這裡則是用玩具十字弓。另外,不知道小貓睡大阪和知世企鵝有多可愛的人,請參考《笑園漫畫大王》。」   「你在跟誰解說呀?」伊東華說完便轉頭對老闆說:「我要玩這個!」   「十塊錢三隻箭,二十塊錢七隻!」老闆說。那個箭矢整只都很輕,豆狀的簇頭也沒重量,後邊的尾翼小得顯然是純裝飾品,看來要讓它直直地飛出去,通常只能全憑運氣了。楊顛峰提議道:「我來幫你射吧?」   少女噘起嘴道:「哼!我要自己射!」拿出髮帶把長髮束起,接過了十字弓。   落空三發之後,第四發。少年偷偷用念動力作了一下斃,讓少女射中了小貓睡大阪。不過少女拗執地連知世企鵝都要帶回家,但是接著射了七支矢沒中。   楊顛峰心想:「讓老闆多賺一點吧,這次讓她自己蒙到。」   「哎!氣死我了,只差一點!」伊東華罵道,舉著十字弓瞄準的身子越來越向前探了,姿勢也越來越奇怪。   少年突然發現有很多人神情詭譎地朝少女望來。之前她也很引人注目,不過現在引來的眼光卻多了一種嘲笑似的意味。楊顛峰回過神來,連忙用手中的外衣把少女環住,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你的內衣從腋下露出來了!」   「呀!」伊東華羞得滿臉通紅,放下十字弓就拖著楊顛峰跑了,不過她倒是沒有忘記拿剛剛射中的「小貓睡大阪」玩偶。   兩人鑽進了一條小僻巷。「啊啊……羞死人了,早知道就穿比較不容易露出來的內衣了!」少女邊喘氣邊呻吟著。   「那可不能這麼說,我寧願別人看見的是你的內衣。」   她回頭一看,見少年的臉差點兒比她的還紅,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有什麼好害羞的!」她笑罵道。   「我,我也看見了呀!不然我怎麼知道露出來了。」楊顛峰囁嚅著說。   伊東華羞得低下了頭,細聲抱怨著:「你不是看過好幾次了?」   少年卻答得很有趣:「要是這麼容易就看膩了,誰還要討老婆呢?」   少女含情脈脈地抬起頭來,象牙色的鵝蛋臉上染上了一抹紅暈,凝視著少年一會兒,又偷瞧了巷口幾眼。巷口望出去可以看見絡繹不絕的人潮,可是通常卻沒有人會往這個不起眼的小巷中多瞧一眼。   她回望少年,怯生生地說道:「那這樣如何呢?」然後右手輕拂,居然自己把左肩上的肩帶放了下來,當然少女的右手還是放在胸前,謹慎地托住上衣免得春光外洩,可是這樣的動作也強調了她的胸部曲線,讓少女看來更加性感。   楊顛峰鼻血差點噴了出來,心想:「哇!她主動挑逗我呢!」兩人都彷彿可以聽見對方高揚的心跳聲,那是在這種半私密半開放的特殊空間中被激起的情慾。   兩人又忍不住各瞧了巷口一眼,巷口的路經的人潮帶給他們異樣的緊張感。   「這樣還不行嗎?」伊東華想著,確認細肩帶背心不會因為失去一邊肩帶的支撐力之後就鬆開了手,然後心想:「那麼,接下來……這樣如何呢?」   少女舉起雙手鬆開了腦後的髮帶,讓滿頭烏黑亮麗的秀髮隨意披散在赤裸的肩上,但是雙手就這樣放在腦後,還隨手撩了撩柔順的黑髮,姿態極其性感撩人。   「嗚哇!我忍不住了!」楊顛峰失去理智,化為一頭貪婪的野獸,捉住伊東華的雙腕把她按在牆上狂吻著。   而她也熱切的回應著,直到少年吻到她的胸口才掙了掙,道:「不、在這裡不行,其他的今晚再繼續吧!」   ……之前她的舉動都是由「名師」凱琳指點,只有這最後的踩煞車是出於少女自己的意志。如果讓凱琳知道了,大概少不得要搖頭歎氣「孺子不可教」了。   楊顛峰冷靜下來,見少女有些發抖,便讓她穿回了外衣。伊東華理了一下服裝儀容,說不出口現在就想要「回去」了,只好轉著眼珠想辦法。   「今晚到我那裡吧?」少年提議道。   「嗯。」少女望著小巷口變少的人潮,說:「夜市好像快結束了,人少了。」   「對了,聽說夜市快結束時還有煙火大會,我們去看看吧!」楊顛峰說。   「你以為是在日本嗎!夜市結束時還有煙火大會……」伊東華笑罵著,但是遠方突然傳來放煙火似的「砰砰」聲!   少年笑著說:「去看看吧!」執起少女的小手,便拉著她向聲音來源處跑去。   兩人穿過幾條僻巷,到了河堤邊,一看只是有孩童在玩鞭炮,都上氣不接下氣地笑了起來。笑累了之後,楊顛峰柔聲說道:「沒關係,雖然眼中無煙火,但是我們心中有煙火就好,就這樣望著夜空也是很美的。」   伊東華陶醉地依偎在他的懷中,望著星空心想:「就算是只會說笨拙的情話這一點,我也好喜歡。」   「啊!」楊顛峰舉起手指著天際的一圈不明光暈說道:「幽浮!」   「喔!」少女靈機一動,突然跑上前去,拉著裙擺登上了河堤。   她在河堤上轉了一圈、讓衣擺像花一般地展了開來,然後踢著腳玩了玩,才沿著河堤上端向前走了幾步。「啊!我想起來了!」少年驚叫道:「那個時候我就是追著幽浮,然後到了老家附近的那個河堤……」   少女清了清喉嚨,輕聲唱著:  「天這麼黑 風這麼大 爸爸捕魚去 為什麼還不回家?   聽狂風 怒嚎 真教我心裡害怕 爸呀爸呀你快回來  天是這麼黑 風又這麼大 爸爸捕魚去 為什麼還不回家 啊啊  爸呀 爸呀 你快回來 快回來 就算沒捕到魚也罷……「   楊顛峰癡癡地望著她,享受著她天使般的音色。雖然很想專注地聆聽,可是八、九年前的往事卻自然而然的一一浮現了心頭。   那個時候她也是唱這首歌……嚴格地說,它不是一首歌,只是把國小課本裡的一首新詩套上了「天黑黑」的曲來唱罷了。對八歲的楊顛峰來說,八歲的伊東華唱著這首歌,除了濃濃的悲傷之外,歌聲中還帶了點其他的感情,那是八歲的小楊顛峰根本不可能明白的奇妙、神秘的感情。   而他現在卻明白了。   是嫉妒。   伊東華嫉妒著等待捕魚的爸爸回家的孩子。因為他有爸爸可以等待,伊東華卻連自己的爸爸長什麼樣子、在哪裡做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姓伊東的日本人。   「騙人!什麼叫做把嗓子唱啞了、喉嚨痛得很厲害。」少年打趣地說:「就算是現在,你的歌聲還是比任何一個歌星的都還要好聽!」   「『騙人』是我的台詞吧!算了,爭論的那一段跳過……嘻嘻。」少女笑著跑下了河堤,以天真的口吻對著少年說道:「真的嗎?」   「保證是真的!」   「那麼……如果我去當歌星的話,會紅嗎?」   「一定會比現在所有的歌星還紅!」   「……會紅到日本去嗎?」   「一定會的!」   「日本的爸爸看我出名了,會來找我嗎?」   「……」楊顛峰說不出話來了。   那時,小伊東華倒在小楊顛峰的懷裡哭了起來。現在,少女也依偎在少年的懷中,可是並沒有哭,只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你,那時候也是,現在也是。」   少年想了想,才問道:「你現在還是很想找到你父親嗎?」   少女並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說:「我要送你一個禮物,眼睛閉起來!」   「哦?」楊顛峰不明所以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唇上一陣溫熱。   他眨了眨眼,心虛地慘叫了一聲:「啊!」   「想起來了?」伊東華調皮地說道。   是的,少年想起來了。八歲的楊顛峰對這個吻的反應,可和現在大不相同──他在驚愕中睜開了眼睛,怒吼一聲:「你幹嘛舔我的嘴唇,噁心!」然後粗暴推了小伊東華一把,害她摔倒在地上,之後便轉身逃也似的跑了!   「天啊,我居然自己把這段『慘痛的』記憶給消除了……」楊顛峰羞慚萬分地心想:「這麼說來,我的初吻也不是跟施蒂萊了。對不起,施蒂萊,我絕對絕對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啦!」   「想起來了?」伊東華假嗔道:「你要怎麼補償我?」   「來,你也推我一把,我們就扯平了。」少年聳了聳肩,攤開雙手挺出胸膛。   少女遲疑了一陣,伸出雙手正想推,少年卻一把將她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楊、楊顛峰!」少女嬌叱著:「我就知道,你只是要欺侮人!」   「我才不欺侮你。」少年溫柔地說:「我要疼你一輩子,再也不放開……」   那天夜裡,伊東華在楊顛峰的床上醒了過來。她躺了一會兒,再也睡不著了,便起床為自己盛了一杯水。起床時驚醒了楊顛峰,他咕噥著轉了個身。   少女坐在床邊,輕輕地撫摸著少年的額頭,柔聲問道:「你有話對我說嗎?」   「嗯……我愛你。」楊顛峰的臉上露出幸福的傻笑,轉個身又睡著了。   伊東華感動了一會兒,才忍不住歎了口氣道:「我不是要聽這個啦……雖然這話我也很愛聽就是了。」   她獨坐在黑暗中,喝著熱水。離少年之前所說的分別時刻只剩下一個月了,現在越是幸福,只讓少女越感到孤單害怕。   「凱琳……」少女想著:「要到什麼時候,楊顛峰才肯跟我分享他的一切?」   少女抬起頭來,看見桌上有一個不明的黑色物體。她把它摸來看了看,發覺那是楊顛峰的手機。聽少年說,這個手機是外星人送給他的,所以輸入了相當龐大的電話號碼資料庫,甚至包括了某些人不想被別人知道的電話號碼──這麼說來外星人並不怎麼注重隱私權嘛,或者把地球人視為二等公民?   她自然而然查閱起這個手機內藏的電子電話簿來。還好,裡邊沒有她家的電話號碼,就算用阿姨或是姨丈的名字查也沒有;至於那個手機號碼,本來就是業務聯絡用的。既然是外星人的手機,應該還有很多超高科技的神秘功能?   伊東華玩了手機一會兒,竟然看到「通話紀錄」這一項。她再也無法按捺住自己氾濫潰決的好奇心,選了下去,卻見到螢幕顯示著:『很抱歉,由於安全性與隱私權的限制,本功能只能由本手機的持有者加以使用。』  「還有密碼保護嗎?」少女低聲驚叫道。但是想了想,她又疑惑地自言自語:「沒有輸入密碼的要求呀?這手機怎麼知道使用者不是手機的擁有者?」   少女靈機一動,攤開了睡得死沉的楊顛峰的手掌,用他的手指在功能鍵上按了按,這次果然順利地進入了通話紀錄功能。   近期的通話紀錄沒什麼問題,只有和自己這只電話的通話。伊東華忐忑不安地往前頁卷,一直捲到了去年底的紀錄。   有了!有打到美國的長途電話,還有──和「可埃斯艦」的通話紀錄!   「要打開嗎?」少女的手掌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這已經完全是犯罪了呀!」   她望了望少年「蠢」真的睡臉,在黑暗的勇武大會選手宿舍寢室中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終於決定不要偷聽這些通話紀錄。然而,正當少女在退出前快速地捲完通話紀錄目錄隨意瀏覽時,卻有一條紀錄吸住了她的目光。   打往可埃斯艦的。時間是O月X日「凌晨零點零二分」。   前邊還有一個通話紀錄,時間是O月X-1日「早上九點五十二分」。   「楊顛峰為什麼要在凌晨打電話給外星人呢?」伊東華雖然低聲抱怨著,可是又不由得猜想那是什麼很緊急的聯絡,於是忍不住要把通話記錄播放出來聽聽。首先是前一天早上十點鐘那一條:  「是我,楊顛峰。」陌生女孩的聲音,講起中文有點生硬。   「喔,什麼事?」楊顛峰的回話中伴隨著少女自己的歌聲,讓她很有親切感。   但是陌生女孩的下一句話就害她差點吐血:「我現在在台北,我們去約會!」   「在台北就要約會的話,我和席佳宜就得天天約會了。」無論是聲音或是那令人發冷的幽默感,都可以證實說話這句的人確是枕邊人沒錯。   她難以置信地聽完了這則對話的所有內容。不,怎麼聽都是普通的邀約電話,更可惡的是楊顛峰明明就答應了呀!難道「約會」是什麼秘密任務的代號……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伊東華明知道那時候少年跟自己還算不上有什麼關係,他要跟誰去約會自己根本無從置喙,可是心中的一股怨氣就是壓抑不下。她氣沖沖地開啟了下一條的通話記錄內容,而這條內容竟是:  「楊顛峰大人?」某位成熟女性的聲音:「真的很抱歉!施蒂萊小姐也在吧?有不明艦隊在太陽系附近宙域躍出,可埃斯已經發佈了第二種戰鬥戒備。」   「……可埃斯又面臨了攻擊?」楊顛峰的聲音:「不是有銀河法庭的護衛艦嗎?」但是接下來他們又談了些什麼,少女已經聽不清楚了。   少女的視線早已被淚水淹沒而模糊,雙肩劇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那個叫施蒂萊的外星女孩,居然從早上開始跟小楊約會,整天都跟小楊在一起,一直在他身邊待到了凌晨!」         第三章 長眠睡獅醒出閘     話說楊顛峰在這個關鍵時候並不是真的在「睡覺」,而是在萬光年以外的艾基尼卡星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宿舍「小雞莊」二○三號房內──打電動。如果他知道這晚的事情將會對他的人生產生多大的影響,想必沒有這麼悠閒的心情。   期末考快到了,而且對於學制統一的艾基尼卡星而言,這可是「世界性」的期末考季,值此時對於以學生為主要客戶的「終極傭兵決戰」遊戲而言,自然很難有什麼漂亮的營收成績。不過這對於少年來說,卻是練功的最佳時機,因為上線人數少,網速自然就高,也比較不容易被PKer(註:殺其他玩家的玩家,players-killer的縮寫)狙擊。   楊顛峰很喜歡越級挑戰較高等級的任務,而加入傭兵團正可以滿足他這方面的追求。雖然越級挑戰打起來比較耗費心神,相對的甜頭也比較大,幾天玩下來,少年已經將自己的第一個機體「黑白花斑貓」改造成順手的狀態,然後便開始存錢。接下來這些錢是拿去對黑白花斑貓作進一步的改造,或是再買新的機體,楊顛峰打算等期末考結束以後再決定。那時候一定會有難以上線的擁擠時段,就可以利用那些時間用單機版試試看,看哪個機體駕駛起來比較稱手。   他現在開啟的任務編號是300103,在一個玩家就可以開啟的任務中算是相當好賺的一個了。任務內容是運輸軍事物資的貨櫃車的護衛,其他玩家不是很喜歡這個任務,理由很多:第一、路途地形複雜,難走;第二、任務途中有許多亂數狀況會發生、應變起來相當累,不一定能穩定的賺到任務獎金;第三、就算你機體改造等級已經夠高了、無論中途出現什麼亂數狀況都能應付裕如了,但是要達成任務還是得癡癡地等待慢如龜爬的貨櫃車到達目的地才行,你先衝往前去把一路的障礙全部清除掉也是沒有用的。   而這樣的任務,卻是楊顛峰最喜歡的類型。話說他進行護衛貨櫃車任務到了一半,在艾基尼卡星耶真特州的另一角,某個高等級玩家讀書讀到噁心想吐,就開著他的高改造等級機體上來了。   「唉!」那人心想:「雖然過幾天有和特教學園團的比賽,可是那根本就是一群廢物,打起來就沒什麼樂趣,只是例行公事罷了,實在稱不上是調劑呀!」   他檢視其他玩家已開啟的任務列表時,一看到大多是那種過關快、利潤肥厚的任務,實在有種厭煩的感覺。但是突然看到有個玩家在進行任務300103,心情登時變得有些複雜。「這傢伙是不知道哪個任務比較好賺的菜鳥?還是自虐狂呀?又莫非是偶然用低等級機體開啟這個任務來練技術的高手,恰巧被我撞見?」那個玩家心想:「如果是菜鳥的話,我去把他擊落,再告訴他哪些任務比較好賺當作補償,雖然這樣可能會讓遊戲裡又出現一個操作技術不好、只會靠提升改造等級撐過任務的廢渣,不過我不告訴他遲早也會有別人告訴他;如果是來練技術的,我去把他這個小只的幹掉(作者註:高級的機體進行任務的成本也較高,如果用高級的機體進行較初階、報酬較低的任務,會有入不敷出的現象,所以不管玩家是否擁有高級機體,他通常只會用小只——等級較低的機體來進行初階的任務),他應該就會開大只的,等級較高的機體來找我報仇,那樣的話就正中下懷啦!」   網絡遊戲小常識:雖然大部分的網絡遊戲玩家都很討厭被其他玩家攻擊,但誰也不知道他們私底下有沒有攻擊其他玩家的興趣,這是網絡遊戲呈現人性卑劣的一面。就PKer來說,存著上一段所述心態來攻擊其他玩家的PKer,就算惹人厭,但也還算是品級較高的;更多PKer根本只是單純想要享受欺侮弱者的快感。   那人進入遊戲任務之後,馬上打開了聲波探測器,很快就找到了楊顛峰和他所護衛著的貨櫃車隊的位置。   「唷!已經快完成任務啦!」他想:「那我就賣個人情給你,只把我幹掉就好。反正不管你的機體有沒有被擊墜,只要貨櫃車到了目的地,任務就算完成了。」   那個玩家開啟了靜音行進系統,這樣一來楊顛峰就沒有辦法反過來也用聲波探測器發現已經有別的機體靠近他。   但是,當那個玩家接近黑白花斑貓到一定距離、開始用望遠鏡頭窺視楊顛峰的機體時,楊顛峰還是馬上發現了他──用肉眼。   「嘖!是黑白花斑貓呀!」那人無奈的心想:「原來根本就是個菜鳥。黑白花斑貓雖然是個低等級的機體,可是擴充性並不好,一般熟練的玩家不會買這只的,就算買了也不會開來打這種艱難的任務、只會放在機庫收藏用。」   「喔!是上次看到的那架黃色的機體。」楊顛峰心想:「不過看不清楚隊徽,不知道是不是那個『雷斯科普』的隊長。」他後來去查了資料,便知道原來那台機體是斗列士三型,其實現實中還沒量產,僅為實驗中的機體,預定作為托直翁星的次期主力機械人戰機用,是遊戲中最高級的機體之一。   而對方還在窺伺這架黑白花斑貓:「唉唷,怎麼槍還拿著AX-735,而且還沒有加裝榴彈發射器,好歹也換把離子槍啊!槍和機體又不成套的──等等,黑白花斑貓的出力不足以支持高功率的離子槍,與其買爛的離子槍,的確不如用AX-735……咦?沒有飛彈莢艙,換成了迫炮發射筒?對了,是為了任務所需,裝上了燃燒彈掃雷用的吧?那它根本沒有能夠傷得到我的武器嘛!這黑白花斑貓的轉向動作也很奇怪,不,應該說是很簡潔,難道是姿勢制御噴嘴有做過針對駕駛員最佳化的微調嗎?一般菜鳥玩家不會去動那些選項,說不定是哪個學長幫他調的……哇!糟糕,這隊徽不是特教學園團嗎?」   同樣用望遠鏡頭彼此窺伺,楊顛峰這邊看不清黃色斗列士的隊徽,而黃色斗列士卻看得清黑白花斑貓的隊徽,這兩架機體連感測器都有很明顯的高下差距。   黃色斗列士的駕駛者煩惱著:「再過幾天就要和特教學園團比賽了,現在幹掉他們的學弟有點不合道義。算啦!我先逼過去嚇嚇他,如果那個菜鳥搞不清楚狀況主動向我開火,我幹掉他就是正當防衛了!嘿嘿!」   而楊顛峰這時卻心想著:「如果他要幹掉我的貨櫃車,我實在無法可想呀。不過這麼高等級的玩家應該不會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段,他如果要挑釁或是直接想幹掉我,應該會直接向我衝過來才對,那樣的話,我就有機會把他引開貨櫃車。等他進入有效射程距離……對了,大氣圈內離子槍的有效射程距離是……」   所以當黃色斗列士滿心以為可以嚇對方一嚇時,黑白花斑貓卻在進入它的有效射擊距離前就逃掉了!「什麼!」那玩家驚愕地想著:「那傢伙早就發現我了嗎?難道我的靜音行進系統出現了亂數的故障?對了,來之前我沒有做裝備保養……」   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是被對方「肉眼發覺」的可能性,一看到獵物逃掉了,直覺的反應就是追了過去,忘了什麼「先挑釁然後用正當防衛的理由」等等的策略。   楊顛峰看對方追了過來,心中暗自得意:「對對,離貨櫃車越遠越好。」   他沿著任務路線往回逃,途中有一個被河道複雜切割的縱谷,之前是護衛任務中最難處理的難關之一,現在則是為自機尋求掩護的好地點。   「應該不會追進來吧!」少年心想,因為性能的差距,兩機距離越拉越近,黑白花斑貓已經進入了對方的有效射程範圍內,楊顛峰也保持著警戒以便隨時閃過對方的射擊。不過他還是分神看了一下對方的隊徽,果然是銀蠍!   楊顛峰心中咒罵著:「明明約好了要比賽,還來挑釁,真沒品!」接著便駕駛著黑白花斑貓逃進了縱谷。   「太天真啦!你就算在這裡玩什麼手段,我才不怕呢,你好像不知道我們機體的差距有多大似的,你那破破爛爛的黑白花斑貓再怎麼樣也傷不了我的。」那玩家卻驕傲地喃喃自語著,追進了峽谷之中。   地球少年則想著:「我跑完了任務,對這裡的地形可說是滾瓜爛熟,你根本不知道地形還敢追進來,未免太瞧不起人了!我非給你一點教訓不可。」   那黃色斗列士進了縱谷,拐幾個彎之後就把黑白花斑貓追丟了。他打開聲源探測器,發現干擾十分嚴重。「到處發射迫炮製造雜訊嗎?還不笨嘛。」那玩家想著想著,便放出了偵搜子。   但是河谷中地形實在太複雜,當偵搜子電池用盡返航充電後,這河谷裡的已知地形還是連一半都不到。「聲源探測器也沒反應……在某個地方躲起來了嗎?好,我就親自過去,把你給逼出來!」黃色斗列士的駕駛員一想對方根本沒有對自己有效的武器,更是自信十足地在河谷中亂逛了起來。   而這時,楊顛峰也計算著時間:「就算你現在馬上掉頭回去找貨櫃車,也來不及了,任務快完成了。好,我就陪你玩玩!」   黑白花斑貓突然現身,就在黃色斗列士正後方不遠處,瘋狂掃射而來!   但是,那只是讓黃色斗列士的後側裝甲出現了一些凹陷的痕跡。   「哼,你好像不知道我們機體差距有多大,你擊中我三次我還是不會受損,但我只要一發就可以把我幹掉!」只見黃色斗列士大大方方地轉身,舉槍──  「打不穿嗎?那,那只好狙擊要害,斗列士的要害是在……」楊顛峰很快地切換了單發模式 精確瞄準,可是──  「去死吧!」對方開槍了!   相距不到兩百公尺,黑白花斑貓卻以右肩為軸心進行了180 度快速回轉,避過致命的一槍!同時,AX-735這種老式槍械的槍口也冒出了火花,準確地擊中了黃色斗列士右肩和軀體的交接處!   「轟」然一聲,不是被擊中處爆炸起火,而是黃色斗列士右手墜地的巨響。   而那黑白花斑貓頭上腳下的落地後卻順勢一個翻滾逃離,逃出一公里半開外才停了下來,然後接通了通訊道:「你還有什麼武器?機炮?不甘心的話來追我呀!聞聞我的臭屁屁!」並做出了拍拍屁股的動作,然後又繼續逃跑。   黃色斗列士並沒有追去,甚至一時之間連生氣都沒有,只是因為過於驚愕而發呆,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擊落的手臂,半晌才吐出一句話:  「……QM69!」   QM69,語出《超時空要塞七號》,是一種機械人對戰時的高級迴避動作,指的是以右肩為軸心進行頭上腳下的180 度回轉。在進行迴避的同時,還可以保持原來瞄準的方向,可說是守中帶攻的好招。但是,若機體沒有足夠的姿勢制御推力,是無法把這種動作實用化的,在該作品中,直到VF-19 這種次世代機體出現後,才開始有人在戰鬥中使用這種動作──然而,那是在沒有方向的宇宙戰的情形。   在地面戰中,使用QM69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之後會變成頭上腳下,如果不處理好而接著讓頭部落地的話,簡直是自滅。雖然這個缺點並不是無法克服,可是正常來說,是根本不會有人想到要在地面戰應用QM69進行迴避。   先不說楊顛峰把高等級的對手打敗,很是得意;黃色斗列士的駕駛者被打敗之後,馬上跑去找他的兄弟訴苦了:「我遇到了怪胎!」   「你是傻瓜嗎!」他的兄弟聽完事情經過後,罵道:「你知道開沒什麼經過改造的黑白花斑貓、拿一把AX-735進行任務300103,有多麼困難嗎?」   「……啊,好像蠻困難的樣子。」那人答道。   「你是遇到高手了,竟然連點警覺都沒有。要是有警覺的話,機體差那麼多,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著了道。」他的兄弟說:「不過……QM69呀,在地面戰中,而且還是近距離面對面的情況下突然就使出來,總覺得是刻意炫耀。對了,你不是說他是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團的人嗎?」   「哼,就是!我們去下戰帖的時候,那傢伙也躲在遠遠的後邊。我看他就是來討面子的。既然這樣,我就正式跟他指名叫陣吧!」   因此,隔天,特教學園團的團長就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署名「雷斯科普傭兵團 黃色斗列士駕駛者」,內容如下:  「敬告特教學園團團長:沒想到你們還隱藏了這樣的秘密兵器,嘿,我期待四天後的決戰,請那位黑白花斑貓的駕駛者務必出席唷!另外,替我轉告他,雖然我上次吃了點虧,不過那只是對地形不熟悉,又一時大意,在條件平等的狀況下我是不會輸的!叫他別太得意了!」   那位學長──在遊戲中的名字是艾德──困惑地說:「他在說什麼東西呀?」   也難怪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在這裡可沒有加油站的站長告訴他特教學園最強的黑白花斑貓的傳說。   艾德又仔細想了想,可是還是想不出黑白花斑貓的厲害駕駛者指的是誰。雖然他還記得剛加入遊戲的某學弟邦喬飛,因為對遊戲不熟悉而買了黑白花斑貓,可是絕對不會把這封信和那位新手學弟聯想在一起的。   他決定發信給團裡每一個「好手」,問問他們之中誰最近開了黑白花斑貓把別人擊敗了?信中那人並沒有說自己被擊敗時是駕駛斗列士,這是後話。   楊顛峰完成任務之後便離開了遊戲,覺得肚子有點餓。他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到樓下去,想去廚房找管理員小姐冶芳,看看能不能討點東西吃。   雖然行李還沒拿走,但二○一和二○二房內都沒有動靜,令人備感冷清。   少年到了樓下,往起居室探頭一看,名叫金登的時空特務官還在看電視。   他看到茶几上擺著招待客人用的茶點,看看量還不少,想說自己也不是很餓,這樣一來就不用麻煩冶芳了,便坐下來吃了幾口。   金登把電視關掉,伸了個懶腰,欣然問道:「你好像有事要問我?」   「呃……是啊。」少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閒聊般的問題也可以嗎?」   「同學同學!」金登笑著說:「銀河法庭的特調官也是人,不會吃人『滴』!」   楊顛峰聽了對方現學現賣的俚語,忍不住笑了幾聲,才問道:「那個啊……關於艾休的事情。呃……怎麼說呢,在我們的星球,不,在我們的恆星系中,所謂艾休的定義是:兩種差距很大的智慧生物後代中的突變超能力者……」   「嗯,我們的定義也一樣,精確地說,LC值相差八十以上的智慧生物混種。」   「……LC值是什麼?」   「那是測定智慧生物族群特性的一個數值。從正一百到負一百,越高表示這種智慧生物社會性良好、喜歡居住在族群之中;越低表示這種生物重視個人自由、不喜歡居住在族群之中。」   「這個、這個種別差異程度的判定方式好像有點狹隘……」   「可是卻和艾休的產生關聯性最大呢!為什麼會和這一點特別有關,我們也不知道就是了,可以說只是統計出來的結果。其實LC值是有個體差異的,不過用來衡量種族特性時,只取一個平均值也就可以了,比方說我的種族是負四十,艾基尼卡人是二十,你們地球人則是四十左右。」   「哦,這麼說,如果你娶了一個地球老婆,就有可能生出艾休……」楊顛峰笑著說完後,突然神情一楞,問道:「你怎麼會知道地球人的LC值?」   金登聳了聳肩,笑道:「其實我這趟來保護史烏基猶的兩位小姐,還只是順便的。我來銀河系的主要任務是到地球看看。」   「到地球看看!」地球少年神情大變:「莫非……莫非地球人製造的污染已經這麼嚴重了?嚴重到了連另一個恆星系的特調官都來關注的地步?」   「不不,那件事情其實跟你們地球人沒有任何關係。」特調官一邊苦笑道。   楊顛峰好奇地問道:「那麼那是一件怎麼樣的事件?要動用到……」   「動用到我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別人也不能來呀!」金登解釋道:「坦白說那根本是一件很小的犯罪,只是牽涉到大人物罷了,我就被派來了。」   「是什麼樣很小的犯罪?如果我不該問,請一定要告訴我。」   「不,這也談不上什麼機密,那根本只是一個小偷。」   「小偷!他偷了大人物什麼貴重的東西?」   金登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道:「貴重嗎?嗯……就某種意義來說,或許也算是貴重品吧!那人從精卵銀行中偷了一些精子和卵子,包括大人物的。」   「精卵銀行呀……」少年感到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球上好像是有類似的機構,不過使用者好像不多,也很少包括大人物。」   「我們那邊不太一樣,幾乎人人都會利用的,這在高級智慧生物之中慢慢會變成一種趨勢。」特調官仔細地解釋道:「嗯,用你們地球人的年齡來當例子好了,你們最適合養兒育女是在十五至三十歲對吧?而且那也是你們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的一段時間對吧?這在演化上來說是當然的結果,因為對原始生物來說,沒有比養育後代更重要的事情。但是對於文明人來說,把一生中的精華花在養兒育女之上,就顯然太浪費了一些。地球有句話不就叫做『含飴弄孫』,顯然養兒育女這種事情對於文明人來說,就連祖父母輩也可以勝任的。」   「是啊,有道理!」   「但是以生理來說,祖父母輩卻不適宜生育。為了養兒育女,勉強家庭一定要成為三代同堂的形式也太麻煩了。因此,最後只好存下自己的精子或卵子,等到適宜養兒育女的年齡,才用代理孕母的形式和選擇的對象生下後代。」   「呃……」楊顛峰還不太能接受這種在外星人口中聽來「理所當然」似的觀念,便轉變了話題:「總之,大人物的精子和卵子被偷了,他們果然很不高興自己的後代可能流落在外,就命令你追來了?」   金登雙手一攤,道:「當初負責追趕的人又不是我,而且追丟了!就在這銀河系獵戶座旋臂附近。雖然照理說那附近的行星都很可疑,不過說到要非法入境,文明水準較高的行星就不太容易,所以最可疑的就是地球。」   「原來是前一個人辦砸了,你來替他擦屁股。」少年笑著說:「那個小偷在地球附近逃過追蹤,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哎唷,這個可難算了……」特調官沉吟著:「以地球時間來說,大概……十幾年有了吧!那小孩要是出生,應該已經長大了!」   「十幾年!」楊顛峰驚叫道:「那你現在還來幹嘛?」   「我有什麼辦法?一回一來之間就差了這麼久啦。」金登冤枉地說:「就算抓不到犯人,如果那孩子真的生出來了,我好歹一定也得把他帶回去還給他的父母。對方偷走大人物的精子和卵子,是為了做改造人實驗,可不是為了自己生一個呢。如果真的有後代出來,一定有異象的。」   少年豎起了耳朵,問道:「怎麼樣的異象?比方說,有極強的超能力?」   特調官關心地說:「這也有可能,你有什麼線索嗎?」   楊顛峰當然第一個就想到了佳衛表妹。可是,佳衛和姑姑在一起生活得很好,萬一她真的是其他恆星系的某大人物的女兒,又要怎麼辦?豈不是徒增她生活上的困擾?主意已定,少年便說道:「我總要回地球的,到時候一定幫你留意。」   「……」青年欲言又止,只是點了點頭,又問道:「對了,你最初跟我提到艾休,到底是要問什麼事情?」   「……啊!你看看,我把原來要問的事情全給忘了,扯了這麼多別的。」楊顛峰笑著說:「我是說,那個艾休的定義和『額頭上的眼睛』根本沒有關係吧?金登大哥為什麼能肯定只要是艾休,都有這樣的特徵?」   這位時空特調官沉思了一會兒,緩緩答道:「這件事說起來,比較專門一些。你應該知道許多超能力者都有早夭的現象,或者是成年後超能力慢慢消失,那是因為能力過強過大的話、用作媒介的身體根本無法負擔的緣故。所以,後來就出現一些變通的辦法,為了讓超能力可以安定的存在於智慧生物體中,進行一些改造。」   「……咦!難道你是說……」楊顛峰指著自己問道:「『烏德薩』或者『阿蘇梅傑』這些樣的改造,最初的目的本來不是無中生有的讓一般人得到超能力,而是為了讓超能力者的能力穩定下來?」   「什麼叫超能力?其實這個詞不正確的。」金登一攤手說道:「那些一點也不『超』,那些全都是智慧生物固有的能力,只是因為不符合演化的需求,而沒有在肉體中得到運用這些能力的機制罷了。比方說白紙上的一個點,在還沒被點出來之前,你可以說點不存在,也可以說點本來就存在;把點給點出來的時候,你可以把點的出現給視為無中生有,但也可以認為它本來就在白紙上呀。」   地球少年又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他相信對方的解釋已經比守護神對姿荷妲解釋自己時來得通情達意了。因此他只是用個人電腦把這些話錄了下來,又問道:「那麼這和艾休的眼睛又有什麼關係?」   「這邊可以簡單的區分成三個檔次:一種是普通的超能力者,擁有的超能力因為性質或強度的關係、不至於對肉體造成什麼負擔,所以分佈隱藏在各智慧生物族群中;另一種是類似烏德薩或阿蘇梅傑這樣的超能力者,他們運用的超能力是一般肉體不能負擔的,如果它是一位天生突變型的超能力者,那麼他的肉體之所以能運用這些能力,很可能對相對於生命而言卻是缺陷品,結果可能有三;一、這些缺陷在成長過程中消失,當然超能力也隨之消失;二、早夭;三、利用後天改造使他能保有超能力的存活下去。」   「艾休不屬於這兩個檔次?」   「是啊,前面這兩個檔次的超能力者,不一定哪個強些弱些;艾休卻比這兩個檔次明顯的高些。」金登解釋道:「你聽過具象化、物質擬態這類的超能力吧?」   楊顛峰興奮地說:「對啊,我們前些日子才教過。」   特調官欣然說道:「烏德薩雖然有這樣的潛力,但是絕大多數都必須練習之後才能使用,或者以『伴隨者』的形式施展出來;這對艾休來說卻只是本能的反應之一。之前提過,艾休的肉體是自然誕生並未經過改造,事實上艾休不能施加改造或移植手術;它的排斥反應對任何改造而言都太強了;所以艾休施展超能力的時候,一樣會有肉體無法負荷的問題。但是解決這個問題對艾休而言只是膝蓋被敲的時候要伸直這樣的小事,艾休反射性地會為自己虛擬出一個怎麼說,可以負擔起超能力使用的額外器官。」   「就是那個眼睛?」少年困惑地說:「你還沒有解釋為什麼一定是眼睛。」   「為什麼是眼睛?這個不知道,事實上我相信不一定是眼睛,不過我也只見過一個艾休而已。不管是不是眼睛,卻應該都是類似的大小和位置。」金登指著自己的眉心說:「這個位置有個特點:它是體表適宜虛擬出器官的地點中,離大腦最近的地方。你想想,神經的傳導需要的時間,無論什麼超能力都無法將它減少,所以它當然是越短越好,因此器官與大腦的距離也是越近越好;既然一定要長在這裡,太小了的話不容易『想像』,太大了的話自然也很妨事。更重要的一點是,對於艾休而言,這是反射動作,不是可以輕易憑意志扭曲的事實,就算全心全意想要掩飾那隻眼睛,結果它還是會出現一瞬間。」   楊顛峰想了一會兒,又問道:「哦,這麼說來,那個眼睛……是不是可以視為一種高等級的『伴隨者』?它只有在需要時才出現……而且因為它的臨時出現不受控制,無論是不是立刻將它轉化掩飾,都很容易被別人給發覺?」   「啊!說的正是。」特調官敲了一下手掌,道:「我早告訴你那是種不受意識控制,忽隱忽現的『額外器官』形式的伴隨者,也就不用花這麼多唇舌了。」   「這麼說起來艾休也蠻可憐的嘛!」少年笑道:「為了追求超能力的使用效率的本能,他們每個人的伴隨者的部位、形式都差不多,我還是覺得像烏德薩一樣、可以有多采多姿的伴隨者比較有趣!」   金登失笑道:「你的想法和一般烏德薩真不一樣呢!據我所知,一般的烏德薩對於具象化自己潛意識、揮之不去的伴隨者,都抱持著反感呢!」   「等、等一下……」少年愕然說道:「你說伴隨者是潛意識的具象化?可是上次烏德薩教授才告訴我們說不是呢!」   「為什麼不是?」這位外恆星系的特調官驚訝地反問道,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不是?呃,教授只說,還沒、沒有證據說它是吧!」楊顛峰結結巴巴地說:「照,照你這樣說的話,如果某位烏德薩的伴隨者是一件凶器,那麼這豈不是說他必然有著暴力傾向?」   「潛意識的運作哪有這麼直觀。」金登聳聳肩說:「我只能說那個凶器必定是曾經讓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某種東西,說不定他根本就不喜歡它,甚至是恨它入骨也說不定!一個恨凶器入骨的人,必然會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人嗎?」   楊顛峰沉默了一會兒,心想:「這樣說起來是有道理──那就是說,伴隨者必然是印象最深刻的東西嗎?這樣說起來是很合理,所以伴隨者一出現就很可能終身不變了,因為它一直在加深那個烏德薩對它的印象呀!啊,不過這個結論還是不要告訴瑞齊賽他們比較好,反正我也沒有證據。」   金登吃了幾塊桌上的茶點,看他的樣子,也只是在嘗著怪味道,不似在享受異鄉特殊風味的美食。楊顛峰又問道:「沒想到只是一個無心的小問題,卻讓金登大哥說了這麼多,真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   「客套話不用多說了,都說了是閒聊嘛!有什麼話都可以對我說唷!」   「……剛剛,金登大哥說……大多數烏德薩並不喜歡自己的伴隨者。」   「是啊!」   「像我這樣,沒有伴隨者卻希望有個伴隨者的烏德薩,果然很奇怪?啊,或者我其實有伴隨者,只是他的性質很難察覺……」   「不,就一般的定義來說,你的確『還沒有』伴隨者。」那美青年和善地微笑著,伸出手觸碰少年的心口道:「其實我看得見你的伴隨者呢!在這裡唷!它還不具有任何形式,只是一團渾沌的能量,就像……就像一個還沒孵出來,不知道會孵出什麼的蛋。你要小心地呵護它,別讓它孵出什麼怪東西了。」   「我寧願它早點孵出來,什麼都好。」少年悶悶不樂地說:「我說過了,我是一個奇怪的烏德薩,別人討厭伴隨者,我卻寧願自己有伴隨者,什麼都好……」   青年還是和善地笑著:「所謂事與願違,就是這樣的情形吧!想要伴隨者的人得不到,不想要的人偏偏揮之不去。不過若以我所見到的你的狀況而言,你會有這樣的想法並不算奇怪。我猜猜,你有著愛你的家人,有著很棒的情人,也有寵物,對吧?那麼為什麼,你的眼神還是這麼孤單呢?難道你曾經失去的東西,就是這麼的巨大,巨大到連你眼前所擁有的一切、都依然無法填補回來的地步?」   楊顛峰想起了自己死去了的哥哥,不由得眼眶一紅。他匆匆與青年告別,回到了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度過了一個感傷的夜。   回頭看看葛裡布林特這邊,伊東華得知那個令她肝腸寸斷的事實之後,不知在漆黑的夜裡靜坐了多久。她手裡緊緊握著那只行動電話,不,簡直可以說是勒著,好像要把心中一股怨氣發洩在其上般。   大概她實在是掐得太用力了,黑暗中只聽到手機中傳出了一句語音:「您好,本機是機密機械,雖然有一定程度的強固性,但仍然請您請小心輕放。」   伊東華聽出那是「施蒂萊」的聲音,近乎歇斯底里地低聲咒罵道:「什麼嘛!什麼嘛!還用她的聲音來當手機的智慧語音,小楊真是太過分了!」   她似乎並不記得,楊顛峰用她的歌聲當來電鈴聲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   少女舉起了手機,正想狠狠地往地上砸去,猶豫了一會兒卻並沒有這麼做,只是忍不住又咒罵了一句:「那個外星女人是什麼東西嘛!為什麼要勾引我的小楊!她沒有羞恥心嗎!難道對外星人而言,女人去勾引有婦之夫是正當的嗎!」   「是的。」沒想到手機卻這麼說。   伊東華停止了哭泣,疑惑地朝手機看了看。不是幻聽,自己剛好不小心按到了「查詢」鍵,那按鈕還發著亮呢。   她猶豫著又問了一次:「對外星人而言,女人去勾引有婦之夫是正當的嗎?」   「是的。」一樣平平板板的語音。   「……而言,一個男人同時跟兩個女人交往,是正當的嗎?」   「是的。」   「……一個女人同時跟兩個男人交往,也是?」   「是的。」   「……一個男人同時跟兩個女人結婚,或是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結婚,或是一堆男人和一堆女人結婚,男人跟男人、女人跟女人結婚,都是正當的嗎?」   「不完全是。為後代身心健康成長著想,如果想進行一夫一妻以外形式的家庭組成,打算進行婚姻的每一個成員都必須先考取家庭教育執照。」   「……一個女人或一個男人自己想養孩子的話,也是嗎?」   「是的。」   「……如果有一個一夫一妻組成的家庭,丈夫跟妻子以外的女性,那個……做愛,會演變成什麼情況?」   「通常不會有什麼特殊情況發生,但是如果那位丈夫是瞞住妻子進行的,當妻子知情之後,有可能演變為家庭糾紛。」   「什麼叫有可能演變為家庭糾紛,這樣不犯法嗎!」   「在地球或是其他某些未開發智慧生物族群中,是犯法的;在史烏基猶星等已開發,已加入星際聯邦的智慧生物族群中,沒有相關法律限制。」   伊東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但是,她也不相信這隻手機會故意編派出這番漫天大謊,來為它的主人楊顛峰脫罪。         第四章 虛擬第三眼出世     在恩居奇維城勇武大會選手宿舍的第二天一早,楊顛峰醒來後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發覺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他四下張望,最後在桌子上找到一張紙條,上邊潦草地寫著:  「有些私人的事情心煩,想一個人靜一靜,別來吵我。東華」   少年有些困惑地抓了抓頭,把紙條撕成細細的小片,再小心翼翼地放進垃圾桶裡。他想起今天是星期六,不用趕著上班。   「今天這邊和那邊的時間差是……約三小時,所以站一個半小時的三體式。」楊顛峰喃喃自語著:「反正沒事,一早就站吧!」   他喝了些水,活動活動筋骨,反正肚子還不餓,便開始站三體式。   無心之間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楊顛峰突然想起那句讓額頭上出現眼睛的魔始語言咒語。他之前雖然已經背過了幾遍,可是臨時要想還是記不起來。   反正少年已經把它紀錄在自己的手機當中,隨興所至,便收式拿起了手機。正想操作時,卻聽得手機的智慧語音說道:「楊顛峰先生,今天早上凌晨一點二十一分的時候,有一次其他使用者試圖查閱高隱私資料的紀錄。此紀錄要消除嗎?」   「消除吧。」少年自言自語道:「大概是東華昨天半夜玩了玩我的手機。」   他把咒語查了出來,又背誦了幾遍。然後童心大發,模仿杜黎娜的動作揮著手說道:「隱藏了星辰之力的鑰匙啊,與你締結契約的小楊現在命令你,封印解除!唵的摩亞 覺拉塔必勒克斯……」   咒語念完,當然什麼反應也沒有,少年像個孩子般地哄笑起來、抱著肚子在床上打滾說:「哈!要是隨便念完咒語就可以施展出法術,那我豈不變成法師了!」   ……其實他唸咒文的時候有八成是認真的呢,只是用誇張的動作來掩飾自己施法失敗時的失望而已。   楊顛峰伏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道:「不對呀,那位儀蓓紋裁判小姐之所以建議我學習魔始語言,並不是叫我用魔始語言來施法,是叫我用魔始語言來和恩希歐勒粒腺體溝通。要達成咒語的目的,得靠我自身的超能力才行。」   幸好咒語的內容,正好是前些日子才上過課的「額外器官擬態」。楊顛峰回想起老師指導的訣竅,默念著:「想像你的細胞回到了還在胚胎時期的原始狀態,開始分裂分化,漸漸分化出構成這個器官的各個組織……但是,不是想像這些事情現在才發生,而是想像這些事情以前就發生過,你本來就擁有這個器官,把意志力集中於一點……不是一個具體的點,尤其不是器官具象化的那個位置,一個你自己意念中假想的點……」   他突然覺得用三體式會比較容易集中精神。雖然,在課堂上器官擬態的實驗沒有成功,不過那時楊顛峰也不是很認真在做,當時的失敗並沒有動搖他「成功施展這個咒文」的決心。   他花在站三體式,集中精神的時間上意外的久。當楊顛峰好不容易排除一切雜念、完成眼睛分化的「想像」集中精神在意念中的一點之時。他念出了咒文──  然後,睜開了眼睛。   彷彿他本來就有那隻眼睛似的。   令人難以置信的景物映入了他的眼簾。   「哇!這是什麼!」少年在心中吶喊著。   少年看見了光子……正確地說,看見了光子從分子之間的隙縫中透了出來。那應該不是可見光,可見光沒有這麼強大的穿透力。但那雖然不是可見光,卻還是從不同的物體反射了一些出來──當然,也穿透了一些過去。   是的,如果要更正確地敘述他所見到的風景,那就是:一切景物都變成透明的了。雖然說是透明,但也不是全透明,可是距離「半透明」這個詞又更遠,總之是比玻璃更不構成視線的障礙,卻不像玻璃那樣有時會讓人忽略它的存在。是的,每個視線中的物件都是如此清晰細緻,清晰到每一個隙縫都看得如此清楚,楊顛峰從來沒有發覺房中一切「平板」的表面、竟是如此粗糙。   少年試著回望自己,居然可以透視自己的身體;往屋外望去,可以見到街道上的景物、人們,也可以進一步地透視對面街道房裡的人們。當他專注於每個細微的點上時,那兒的影像就會變得清晰──其實後來楊顛峰發現,就算自己本來的兩隻肉眼也有這樣的能力,只是自己從來沒注意到──因此如果朝正確的方向望去,調好焦距,甚至可以看見吉勒斯德公爵邸。   「喔喔!感覺好近,好像伸手就可以碰到!」楊顛峰不由得驚歎著,伸手摘了一片葉子……等等,怎麼摘到的?   那是戶外不知某處的行道樹上的葉子呀!怎麼跑到自己手上來的?   少年呆呆地望著自己手中的葉子,心想:「這叫做隔空取物?我幾時擁有這樣的能力?我還擁有什麼能力?不,我現在覺得自己什麼都能辦到!這感覺好棒……好像會上癮似的,有點恐怖呀……」   他突然想起手機被伊東華動過的事情,不知為何就是很想知道伊東華拿這只外星人贈送的「行動電話」做了些什麼事,便朝桌子伸了手──不!在他伸手之前,手機已經向他飛來了,只是伸手把它接住罷了。   楊顛峰拿起手機,正想查詢操作紀錄,卻發現手機螢幕上的顯示有點異樣。   「什麼異樣?時間沒錯呀,九點零四……等等,秒記怎麼怪怪的?」   是的,阿拉伯數字9 和04之間的那個冒號,沒在閃!啊!有在閃,可是好慢好慢。「糟糕!我現在在激化模態中!怎麼發動的呢?因為『眼睛』嗎?停止、快停止呀!要是烏德薩能力過度消耗的話就慘了呀!」   秒計的閃爍,突然恢復正常了。不僅如此,視線中的景物也恢復正常了。楊顛峰不由得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摸摸自己的眉心。   眼睛已經不在了。   「奇怪,我在激化模態停留了多久的時間?以前每次激化模態,頂多持續兩秒鐘,就算我不願意也會停止,可是剛剛我的眼睛出現絕對不只兩秒鐘……」少年心想:「不對,剛剛並沒有明顯的動作窒礙的感覺,又好像不是激化模態,到底是怎麼樣了呢?莫非……莫非我剛剛用了白金之星,把手機的時間給暫停了!」   他乾笑了幾聲,甩了甩頭。不管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來的確消耗了很多烏德薩能力,現在少年感到有些頭暈便是最好的證據。「幸好我及早『停止』,情形還不算太嚴重,這兩天多休息點,小心別被教授發現。」楊顛峰心想。   剛剛視線中還粗糙不堪的牆面,現在恢復成平板板的無趣模樣,少年忍不住側著臉貼近了它仔細看看,發現那些隙縫用肉眼也能勉強看到,只是平時絕不會去留意它的。而且,他也莫名其妙地「想到」,這選手宿舍雖然外表美輪美奐,但畢竟是臨時建築物,說道抗震和抗風性是絕對比不上外邊陸上不起眼的磚造民房。大概是剛才「透視」的時候發覺的吧。   少年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了下來,隨手把手機往桌上一丟。   「唉,這個透視、隔空取物、或許還有一點別的能力,好玩是很好玩,可是沒想到虛擬器官這麼費力,只能持續那麼短時間,那就沒什麼玩頭了。好不容易學會了這樣的怪招,有什麼用途嗎?」   他有點發覺,是因為剛剛那種「無所不能」的錯覺讓自己感到很過癮,所以明知消耗烏德薩能力甚鉅,依然想要找個藉口讓自己再試一次。   楊顛峰想著想著,漸漸在床上躺了起來,神情有些恍惚。想了一會兒,他才突然坐起來,驚喜地說:「對了,我一直想知道肉肢是怎樣飛的,我騎在上邊的時候它根本不能飛得太快,它一飛快了我又看不見。但是,有了這個奇怪的眼睛,說不定它自己在飛的時候我也能夠看見了!」   主意已定,他一把從床上跳了起來,換了件衣服就想衝到樓頂上去。打開房門一看,帶翅的小小男孩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哇呀!」少年慘叫一聲,對貼在自己臉上的妖精虛抓一把,卻沒有抓著他。只見妖精男孩笑著在空中亂顫,邊笑邊結結巴巴地說道:「哇哈哈,老大,你,哈哈哈哈,嚇著了吧?哈哈!我想反正,靠近你會被發覺,就在門外躲著,哈哈哈,等著嚇你,果然成功了!」   楊顛峰哭笑不得地說:「能嚇到我就這麼高興的話,那我每次都裝作被你嚇到好了。怎麼啦?有什麼事情?」   威特多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止住笑,但嘴角依舊掛著笑意說道:「哦對了,嘻嘻,差點忘了正事。老大啊,你下一場比賽的時間已經決定了,而且明天就有一場比賽會決定你下一場比賽的對手。」   「……」少年問道:「什麼比賽?」   「……勇武大會呀!勇武大會的敗部戰!」多多怒吼道:「準決賽已經打完,決賽果然是由『雙尖金槍』素雲藏和『一隙斬』羅絲諾兩位爭奪冠軍,不過這兩位都已經篤定成為勇者候補了!還有一位候補就是敗部戰的冠軍!」   少年出神地想了一會兒,抓了抓頭,問道:「總不會才剛打完吧?聽說敗部戰不是早就開打了嗎?都已經過了一個月,我還以為我早已經因為棄權輸掉了。」   妖精男孩楞了一會兒,哭著說:「老大,你說的是沒錯,基本上敗部戰是快要打完了,如果六回戰後沒有因為搜捕不到選手兇殺事件的兇手而停賽一段時間、加強安全措施,整個勇武大會現在也該已經結束了;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根本就不關心戰況呀!那些棄權而輸給你的選手簡直就是傻瓜了嘛!」   「……你說什麼?」楊顛峰問道。   「我說你的對手都棄權了!所以你都晉級了!一直晉級到現在,老大你已經是坐四望三了!如果你再打贏另一場敗部準決賽的優勝者,你就是勇者候補了!」威特多用全力在少年的耳邊大喊著。   少年還是聽不太明白,又問道:「你說我坐四望三?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就算在敗部的決賽敗了,至少也會跟人家並列第四;如果你在敗部的決賽勝了!你就是勇武大會第三名了!你就是勇者候補了!」   「……」楊顛峰又想了一下,便再問道:「哦,這個我知道呀,那我還要在敗部再贏幾場才能打到坐四望三?」   「老大你『已經是』是坐四望三了!因為你的對手全都棄權讓你晉級了!你現在已經累積了兩百五十枚金幣的參賽獎金了!呼、呼、呼……累死我了……」妖精男孩喘了一會兒,低聲念幾句咒文,便出了一張新聞紙,送到楊顛峰眼前說:「你還不敢面對現實?看看這張勇武大會報吧!」   楊顛峰接過報紙一看,居然在頭版看到自己的照片,登時嚇了一跳。而頭條新聞的標題居然是:「五勝一敗晉級到第四名!史上以最少『實際參賽場次』晉級到勇武大會第四名的選手!」標題下排的較小字還寫著:「如果在聯合國片界來的年輕選手『嘯俠』楊顛峰在敗部決賽中獲勝,還會以七戰的數字成為史上以最少場次的實際賽事成為勇者候補的選手!」   仔細看看這位選手的簡介,果然是在說自己呢!   同一版還有其他的文章,包括了在與自己的敗部準決賽中棄權的那位對手的專訪。專訪內容沒什麼有趣,有趣的是另一篇「毒舌評論」的內容:「哈,藉口說得這麼多,真正的理由其實只有一個──是因為楊顛峰選手年紀太輕,不想因為輸給年輕小毛頭而遭到恥笑對吧?」   楊顛峰看完這篇毒舌評論,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完全當成別人的事。   「我說老大,你難道都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嗎?比方說你在學校圖書館工作變輕鬆了,因為那些貴族子女不敢再隨便把書弄亂;或者是一些貴族女孩子會對你另眼相看等等?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妖精男孩難以置信地問著。   少年想了一會兒,說:「你這麼一提起,好像有這種情形……」   妖精男孩歎了一口氣,心頭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疲憊感襲上。   「那,另一場敗部準決賽是什麼時候?參加選手是誰?」楊顛峰問道。   「就在明天下午了!參加者是『天羅將』英布裡遜和『卻魔者』赫爾艾鐵!」妖精男孩激動地揮舞著雙手雙腳雙翅說道。   「別激動嘛!待會兒又累了。」少年又說:「英兄要比賽啦!那麼我無論比不比都該去給他加油了……等等,兩人都是賽前預料中的八強選手呀!」   「是呀!」   「他們怎麼先遇上了?應該有一人先跟我打才對吧!」   「抽籤結果就是這樣,有什麼辦法?抽籤結果出爐時,全恩居奇維城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但是有同情班司塔尼邦聯者放鞭炮慶祝,差點釀成衝突哩!」   「哪那麼誇張!」楊顛峰笑罵著,又問道:「對了,是在明天下午嗎?幾點?啊,對了!票……」   妖精男孩把票變了出來,說:「票送來的時候老大你不在,所以我先幫你收起來了。哦,對了!英布裡遜先生說過,該送你兩張票的,可是他要送的人實在太多、還自掏腰包買了一堆,怎麼樣也挪不出來了。」   楊顛峰接過票,笑道:「可以想像。」少年接過票,並不先看票上的時間,卻先抬頭往垃圾筒望了一眼,覺得就算有票。伊東華應該不會陪他去。   妖精男孩離去後,少年一點也不例外地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笑咪咪攤開了那前日的勇武大會報,看著那些吹捧自己的報導,明知誇大不實,還是有些飄飄然。   過了約莫一刻鐘之久,他才好不容易從自滿中把自己拯救出來,喃喃自語著:「原來贏了五場比賽,獎金三十二枚金幣;但是之後一場也沒打,獎金卻已經暴增為兩百五十枚了呀……講到投資報酬率,兩倍、三倍算是績效嗎?今天要跟各位談的是八倍的投資報酬率。怎麼做?連國際電話都不用打,只要住在勇者選拔武術大會的選手宿舍就行了!」   楊顛峰又出了一會兒神,才霍然坐起來道:「對了!我要用這『第三隻眼』器官擬態能力去看看肉肢在空中飛的時候的樣子,我都忘了!」   他馬上實行了,而且還真的看到了──沒想到肉肢以高速飛行的時候,看起來不是管狀、而是更拉長的雪茄狀,停止時分佈在身體兩側的波浪狀鰭翼,也因為軀體伸長而扯成攤平的薄膜狀,但卻是旋繞在身體四周,看來肉肢停下時的收縮,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不過身體是花卷似地纏捲起來的。   貪嘴的肉肢受到光暈誘惑而停下來後,雖然發現「飼主」有什麼異狀而疑惑地吹了幾聲口哨,不過並沒有拒絕飼主「在天上多飛幾圈」的要求。楊顛峰又看了幾次,發現它在快速飛行時有一伸一縮的現象,更有甚者,一伸一縮之後的前進移動居然有不連續的現象,因為實在太快,也不知是眼花還是怎地。   楊顛峰不敢過度使用第三眼擬態能力,匆匆解除了它,餵飽了肉肢以為答謝。   這時葛裡布林特已經接近中午時分,而特教學園那裡也已經離起床時間有好一段距離了。少年今天上午沒課,就在宿舍裡閒閒沒事,開始幫冶芳東拭西抹。   他看到那位名叫金登的特調官還在起居室裡看電視。   「金登大哥是幾點鐘起來的?」楊顛峰悄悄地對冶芳問道。   管理員小姐遲疑了一下,低聲回答道:「他昨晚好像沒睡。」   少年咋了咋舌。清掃到起居室的時候,他趁機「偷看」了那美青年一眼。只見他神態十分悠閒,絲毫沒有熬夜後的疲態顯露。   「楊顛峰,麻煩你替我跟冶芳小姐說一聲,我們差不多該動身了,請施蒂萊和蘇希兩位小姐收拾收拾行李。」金登見少年走近,便低聲對他說道。   聽到這樣的話,少年只覺得那個令他心情沉重、之前一直逃避去面對的事實,一下子躍到了眼前。他傳完話後,不知道冶芳是怎麼跟地下避難所聯絡的,不久以後蘇希和施蒂萊便循原路從一○四號房出來,上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去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兩位小姐拖著行李箱來到一樓。特調官關掉電視迎了上來,以史烏基猶的一般行禮對著兩人說:「兩位好,我是銀河法庭時空特殊犯罪調查官金登 自 佈雷斯密,這次由我負擔起為兩位小姐護衛的任務,請多指教。」   施蒂萊也行禮、通名,可是蘇希卻神情倨傲地瞪著那青年不發一語。   「蘇希……」施蒂萊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青年困惑地抓了抓頭,突然行了一個對史烏基猶王位繼承人的正式禮,重新說道:「在下,銀河法庭時空特殊犯罪調查官金登 自 佈雷斯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榮幸,能有機會擔任蘇希小姐的護衛任務……」   蘇希連忙脹紅著臉雙手直搖,說:「你、你做什麼,給人看到了怎麼辦?」   「那你就乖一點,別鬧彆扭發小姐脾氣嘛!」施蒂萊冷淡地說。   也來為兩位小姐送行的厄姆安心中暗忖:「才一個晚上史烏基猶語、艾基尼卡語就都講得這麼標準了,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等蘇希隨便地應了幾聲,算是答應由他擔任護衛任務了,金登才鬆了口氣。他突然別有深意地向施蒂萊望了一眼,說道:「現在兩位小姐應該還有些話要和親友們說,我先迴避一下……」然後又轉向蘇希說道:「請兩位小姐趁這個機會回想一下,想帶的東西都帶了嗎?有沒有什麼遺忘的。」   青年說完之後,就先出門去了。施蒂萊和冶芳、厄姆安簡單的話別之後,便上了二樓去;蘇希聽了金登的話之後一時並沒有想什麼,可是等待施蒂萊的時間很漫長難耐,她才回想起剛剛那句話,心裡有點嘀咕:「我怎麼會忘記東西……」   但女孩又沉默了半晌,突然對冶芳問道:「雪糕呢?是你在照顧的吧!」   雪糕是那只長耳朵老鼠寵物的名字,當成是施蒂萊送的,其實是楊顛峰送的生日禮物。冶芳愣了愣,答道:「是。」   「那還不還我。」   「……小姐最好和金登先生商量一下,說不定他認為不適合養寵物……」   「他說不定還認為最好讓我和施蒂萊在大鐵箱裡住上幾年!囉唆!」   冶芳沒有辦法,只好把雪糕從自己房裡接了出來,送到蘇希手中。雪糕似乎對原本的飼主比較中意,興高采烈地跟女孩玩了一陣,才停在她的肩上休息。   施蒂萊回到二樓當然只有一個目的──她敲了敲二○三號房的房門。楊顛峰馬上便開了門,就像早就知道她會來一樣。   兩人無語凝望彼此,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少年先打破了沉默:「來吧!進房裡來坐坐?」   「不了。」施蒂萊強忍住悲傷拒絕了,低頭從懷裡掏出了一件物事──  燈蕊。   「我有一個願望……」女孩嬌唇啟了又闔,但聲音彷彿不是從她喉中滑出的。   「我會專注聆聽,請說。」   「我希望……」女孩哽咽地說:「我在離去之前,還能為你做些什麼。」   「嗯,那我希望你……」楊顛峰卻笑著說:「把這個傻願望收回去,好好珍惜它,不要用在這種小地方。施蒂萊是大笨蛋,你許願要幫我實現願望,我也可以再許願幫你實現願望呀,這種許願法根本是無效的,變成無窮迴圈了嘛!」   女孩破涕為笑,笑罵道:「哼!反正我就是笨蛋嘛!」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唷。」   「嗯……」   「而且,要好好讀書,好好玩。」   「嗯!」   少年低頭輕輕地吻了她一下,又說:「我送你下去。」   「……嗯。」   蘇希見到楊顛峰伴著施蒂萊下樓來,才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兩人沒有來個太激情的送別動作。這時大叔也來替兩位小姐送行,倔強的女孩猶豫了一下,才對楊顛峰說:「謝謝,再見。」   「謝我什麼?」楊顛峰覺得有點困惑。   「……」女孩本來不想解釋,煩惱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努力,或許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辦法向上次那樣玩了。還是你比較為施蒂萊著想,是我思慮不周,上次還罵了你,不好意思。」   楊顛峰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會兒才反問道:「為什麼光說我為施蒂萊著想?我就不能是為了你著想嗎?」   施蒂萊在一旁搶著說:「她知道,只是嘴巴不肯承認而已!」   兩個女孩互相瞪著眼,氣氛好像不太對,沃夫剛大叔連忙打斷了說道:「兩位小姐該動身了,不要讓金登先生等太久。」   可是當兩個女孩正要出門的時候,銀河法庭的特調官卻剛好進來,擺著手說:  「不用出去,在這裡就可以了,我剛剛只是出門去迴避而已。能不能請兩位小姐把手交給我?」說完後便向上攤開了雙掌。   施蒂萊和蘇希疑惑地對望了一眼,雙雙伸出手放在美青年的掌上。只聽得青年說:「好,我們要走囉?」   「……請你盡可能讓兩位小姐過著普通的生活!」冶芳忍不住說道。   青年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遵命。何耶 尼安塔 此烏恩奇勒唉……」   接著,那青年和兩位小姐的身形,便消失無蹤。   楊顛峰目瞪口呆地望著三人消失之處過了一會兒,才驚叫道:「魔、魔法!」   「……魔法?」大叔望了少年一眼,問道:「那跟魔法有什麼關係?」   「那不是魔法嗎!他、他……」少年結結巴巴地說:「他念了咒文。」   「那不是魔法吧,你不是也會嗎?那是瞬間移動。」厄姆安答道。   冶芳好奇地問道:「咒文是什麼?」她隨即查詢了手錶,得到的答覆是:「魔法文明誕生的初期,超能力者使用語言、五感觸媒、耗材來幫助超能力的施展與定型化,他們所使用的觸媒語言稱之為咒文。參見魔法、魔法文明條。」   她繼續查詢了魔法文明,結果是:「利用精神力取代煤炭、石油等植物轉化能源來源,用念積體取代機械來構成的文明形式。演化速度較科技文明慢,通常發生在植物轉化能源來源缺乏的片界。迄今銀河系尚未發現單靠魔法文明的發展進入已開發地區之列的智慧生物族群。」   楊顛峰覺得頭腦有點混亂,他整理了一下,才說:「等等哦,照這個定義來說的話,魔法和超能力的差別在於……」   「有沒有在施展的時候用精神力驅動念積體構造物、借助念積體構造物把精神或其他的使用給定型化。」厄姆安說。   「念積體構造物……」少年抓了抓頭:「是指魔法道具?像是杜黎娜的法杖?不,應該是指法杖或是魔法道具中真正發揮作用的法術結界……」   「地球上是這樣稱呼的嗎?」冶芳好奇地說。   沃夫剛大叔解釋道:「雖然一般的文明是從植物轉化能源來源、機械構造物開始,不過隨著進化、待構造物的韻度高到一定程度,就會遇到瓶頸的,非得借助於念積體構造物不可。但是因為念積體構造物不是一般人能處理的領域,所以都是以套件的形式出售,比方說……比方說引擎裡邊就有念積體構造物,一般人就算自組自用車,總不會連發動機都自己動手制做,頂多調整一下而已。而較高出力的引擎商品套件中,就含有念積體構造物。」   楊顛峰目瞪口呆地聽完後,半失神說著:「你,你是說堅納立夫的引擎裡邊其實包含有法術結界!這、這豈不是成了《魔裝機神》……」   「對了,你剛剛為什麼直覺地說那是咒文?」大叔問道:「莫非你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就算你聽不懂,可能只是因為他用自己的語言說『瞬間移動』!」   「呃,那是因為我……覺得他那句話很像我聽過的某些咒文。」少年說了才發現,原來是因為特調官剛才那句「咒文」聽起來很像魔始語言。   因為對這件事情發生興趣,少年馬上去查資料,試圖在這外星文明中的「念積體構造物」的相關知識。他越讀越有興趣,決定下學期要選修相關課程。   也因為他沉迷於這件事情,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回想起肉肢的事,便把自己看到的、肉肢在高速飛行時的樣子給畫了下來。   「一伸一縮的……」楊顛峰邊以拙劣的畫技在紙上畫出示意圖,一邊思索著:「我還以為看到肉肢以高速飛行時的模樣,就可以知道它是以什麼原理在空中飛行的了呢,結果現在還是一頭霧水。一伸一縮的……」   仔細想想,印象中好像有什麼生物也是以類似的方式前進。   蛇?不對……蝸牛?不對……水蛭?可是水蛭是怎麼前進的,楊顛峰根本不記得……啊對了,蚯蚓!「……蚯蚓?」少年覺得自己這個聯想有點荒唐,不由得乾笑了幾聲,畢竟無論是生態還是速度,肉肢和蚯蚓都差太多了呀。   第二天,少年猶豫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沒去打擾伊東華,自己拿了攝影機和票便往勇武大會敗部準決賽賽場前進。   到了賽場附近,他看見一堆「全副武裝」的記者,各自配備著和聯合國樣式大有差異的攝影機、麥克風,以全副精神盯緊每一輛停靠的馬車、盯緊著從每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客人。「嗯……有什麼貴賓今天會到場?莫非恩居奇維的女皇會來觀戰?嗯……如果英布裡遜沒有十足把握會贏,女皇來觀戰壓陣也不奇怪,畢竟這可能是恩居奇維選手成為勇者候補的最後機會。」他想著想著,走進了會場入口。   有個眼尖的記者突然望了他一眼,叫道:「楊顛峰選手在這裡!」然後所有的記者蜂擁而至,居然把少年的周圍給擠了個水洩不通。   如果楊顛峰有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自然知道自己可以繼續往前走,機靈的記者是不會擋路的,只會邊追邊問;但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鬧了個目瞪口呆,面對著擁上的麥克風和鏡頭,呆在原地半晌才吐了一句:「有什麼事?」   而這種身體語言的慣例意思是「我會接受訪問」,所以記者們也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了:「楊顛峰選手,請問你認為這場比賽中誰的獲勝機比較大?」「楊顛峰選手,請問你打算在敗部決賽棄權的傳言是否屬實?你打算辜負千萬支持聲援你的武迷嗎!」「楊顛峰選手,請問你有信心成為勇者候補嗎!」「楊顛峰選手,要在敗部冠軍賽第二次和賽前預料的八強選手交戰,請描述一下你此刻的心情!」   「呃……一個一個來吧!」少年苦笑著說。   記者們搶新聞搶久了,自然建立起默契,剛剛第一個問出口的記者,連忙把剛剛第一個問題重問了一次,而其他記者也屏息注目以待:  「楊顛峰選手,請問你認為這場比賽中誰的獲勝機率比較大?」   少年楞了楞,反問道:「……差不多吧?」   興奮期待著的記者,登時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們都垂下了頭去。有人回頭吩咐菜鳥回去記得把這段剪斷,也有人禮貌地對楊顛峰說:「年輕人,如果你沒有準備好這個問題的答案,那拒絕回答還好一些。如果你在新聞上看到記者訪問的對象做出這樣無力的答覆,你會想繼續看新聞嗎?請您顧慮一下我們的生計呀!」   「真抱歉,我會注意。」楊顛峰爽快地說:「重來一次吧!」   記者們重新燃起了希望。這是那位記者第三次問這個問題:「楊顛峰選手,請問你認為這場比賽中誰的獲勝機率比較大?」   「英兄和赫爾艾鐵先生都是大陸成名已久的選手,而且兩位都很可能成為我下一戰的對手,我當然自從賽前就對這兩位的實力非常關注。」少年仔細又模糊地答道:「但是,事實上這兩位選手的實力至少都和我在伯仲之間,如果他們的實力實際上在我之上,那已經超出了我所認識的範圍,我無從置喙;以我的程度看來,只能認為這兩位選手的實力在伯仲之間。而實力在伯仲之間的兩位選手,勝負的關鍵就不在於誰的實力多出一點──點,而在於事前的準備是否充分,和是否能在比賽的時刻把體能調節到最佳狀態。這些,我相信從那兩位先生踏入比賽場的瞬間,就可以看得出勝負的關鍵。」   記者們露出驚歎的神色,心想:「這少年『官腔』學得真快,難道從小看著人家打官腔長大?他到底在哪裡長大的啊!」並且照順序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楊顛峰選手,請問你打算在敗部決賽棄權的傳言是否屬實?」   「完全是空穴來風!我從來沒有這樣考慮過!」少年邊說邊想:「反正我從棄權的前一分鐘開始考慮也還不算遲。」   「這麼說,你有信心成為勇者候補囉!」   「沒有!我從來沒有考慮要成為勇者候補,我全心只想著要贏得比賽!」   「楊顛峰選手,這是第二次要和八強選手交戰,請描述一下你此刻的心情!」   「我的對手不是『八強選手』,只有一個!而到底是哪一個,現在還沒決定,所以我暫時讓心情保持平靜,不多做臆想!」   這時有其他大人物蒞臨,分散了注意力,圍住楊顛峰的記者才少了些。少年這才放膽前進,邊應付採訪邊步入了豪華炫麗、萬頭鑽動的賽場。         第五章 誰才是貴族出身     楊顛峰還以為之前和「一隙斬」羅絲諾一戰的場地已經夠豪華了,當走進今天的賽場,才知道那根本是小巫見大巫。的確,勇武大會已經接近尾聲的此刻,其他臨時搭建的建築物都紛紛拆除,就連選手宿舍都只剩下一棟了,賽場自然也只剩下眼前的這一個。飆揚的票價對觀賽者的身份起的自然過濾作用,使得席間個個非富即貴,衣飾和排場也爭奇奪艷,令人眼花撩亂。   當少年在這前排的特等席間找到票號的座位時,不禁有點懷疑自己是否不該待在這種地方。他表面上若無其事,但其實動作十分僵硬地偷看了同排席位的「貴賓」們幾眼,果然個個隨從成群,一派皇親國戚架勢。   少年鄰座的女孩脹紅了雙頰,心中大罵哥哥多事,表面上羞怯地點頭向少年打了個招呼。楊顛峰尷尬地回了個禮,望定女孩一會兒,心想:「她是誰啊?」   這相貌……少年一定認識她,可就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認識的。莫非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對方的打扮並不如今天花枝招展……啊──  好不容易想起來了,可是如果讓對方發現自己只想起她是英布裡遜的妹妹,說不定會生氣?所以楊顛峰只好裝模作樣地對她說道:「呃,不好意思,我回想了一下,上次見面的時候,英兄好像沒有為我們通過姓名?」   「喔!是的。」女孩驚異地說:「楊顛峰先生您好,我是瑪愛凡 凱凡瑞,凱凡瑞男爵家之長女,英布裡遜 凱凡瑞的妹妹,請多多指教。」   楊顛峰根本不懂貴族禮儀,只好以最大的誠意說了:「我叫楊顛峰,來自聯合國片界,家父是校級軍官退伍,現任職於私人保全公司。呃,也請你多多指教。」   瑪愛凡小姐恍然說道:「原來楊顛峰先生也是將門之子!」   「不,家父還算不上什麼將……只是個比將軍低階一點的軍官。」少年手忙腳亂地回答道,讓英布裡遜的漂亮妹妹忍不住吃吃笑道:「楊顛峰先生謙遜了!」   兩人愉快地又聊了幾句,直到選手入場才中斷。這讓瑪愛凡小姐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對了!之前楊顛峰先生連我的名字都還不知道,贈票的時候忽略了我也是當然的事情,我不該就此放棄希望。」   英布裡遜精神抖擻地入場了,向來賓一一答禮,沒見到女皇陛下蒞臨觀禮雖然有些失望,可是又更加強了自己「絕不能輸在這裡」的決心。他最後見到席末的妹妹和楊顛峰,看到妹妹樂得跟什麼一樣,心中欣慰;而見楊顛峰果然不是和女友坐在別處,而是取了攝影機到貴賓席觀戰,更另有一番思量:  「他既然要在這一場比賽中好好收集我和赫爾艾鐵的情報,就不是打算棄權。嘿嘿,之前選手宿舍員工傳出他疏於練武、好像有棄權打算的情報,果然是被他蒙騙的外行人的想法!」   當然,英布裡遜再怎麼猜想也不可能知道,少年之所以會單身來觀鬥,純粹只因為「他所迷戀的那個可人兒」正在發脾氣的關係。   此時,另一位選手「卻魔者」赫爾艾鐵也登場了。雖然他曾經來觀賞過楊顛峰和羅絲諾的比賽,可是楊顛峰可說對他毫無印象。但是說真的,就算楊顛峰對英布裡遜很有印象,對他的真實武技卻沒有什麼認識,所以看這兩人交手,對少年而言是完全新鮮的經驗。   「哦!英布裡遜是左撇子呀!」楊顛峰驚訝地發現他把劍拿在左手,想:「拍廣告的時候明明是拿在右手啊……對了,是不想因為拍廣告洩漏了武技,故意使用非慣用手吧。赫爾艾鐵的武器是一把鐵杖,鐵杖前端有奇怪的形狀,應該和艾迪歐的槌矛前端一樣是為了封鎖對方武器而設計的……」   他並不知道那就是赫爾艾鐵的成名武器「滅魔杵」,也不知道杵柄中還藏了一把長刀。當然,英布裡遜可是清楚的很。   楊顛峰凝望著賽場中央的兩人,心情有些不平靜。這並不是少年第一次觀戰,可是卻是第一次對場中的選手有著亦敵亦友的複雜情誼,之前若不是單純搜集自己下一戰對手的情報,就是單純為朋友加油……   說到朋友,就想起了第四名同盟的乎也目和瑟那。乎也目不知離開葛裡布林特了嗎?瑟那不知道有沒有在電視機「後面」等著為自己加油?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第四名,大概很難坦誠地位朋友祝賀,心中多少有些顧忌吧?換作是楊顛峰自己,一定也是如此呢!對了,如果遇到那個凸額頭的陰沉眼鏡男子,一定要好好諷刺他一番,感謝他為自己成為第四名的「祝福」成真!   少年邊想邊嘴角含笑地瞄過四周的觀眾席,沒想到果真見到了那眼鏡男子!楊顛峰心念一動,想起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對了,那時他來醫院『唱衰』我們第四名同盟時,是怎麼說的?他確實有說過,他們那個『科學化勇者養成聯盟』中,有人已經成為賽前預料的八強選手!現在他既然來觀戰了,那不就是說……」   像素雲藏和羅絲諾這種大有來頭的人,怎麼也令人無法想像會加入什麼科學化勇者養成聯盟,何況如果是他們,眼鏡男子也沒有必要來觀戰吧?這麼說,眼鏡男子來觀戰的理由只可能有一個:賽場中的兩人,其中有一個就是……!   更糟的是,楊顛峰又想起了另一件往事:當他為了勇武大會剛來到葛裡布林特時,曾經拒絕了陰沉眼鏡男子的邀約。其後,自己被鸚巢旅社的老闆趕了出門,理由據說是因為自己得罪了恩居奇維的某個貴族。恩居奇維的貴族!   少年心寒地望著場中的英布裡遜,而被他凝視的青年並沒有發覺,因為他已經開始把集中力放在對手身上。「難道……難道在那之後,英兄不斷接近我,甚至試圖打探我的武功,全都是為了在比賽中獲勝?不,不一定是這樣啊!可是,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少年心情紊亂地想著。   這時那陰沉眼鏡男子卻另有一番思量,那是之前他和場中選手的一番對話,那選手道:「你對於擊敗那個異界人楊顛峰的戰術,研究結果如何?」   「已經有了一些端倪。可是,閣下,現在應該專注於眼前的一戰上……」   「眼前的一戰?你以為我會輸?」   「輸是不一定會輸,可是您和對手的資料都已經曝光太多了,無論是就我的分析還是賽前其他專家的分析看來,都認為這一戰是五五波……」   「你放心,我藏了一手。不過,那小子可能也有藏一手,但是我有把握比他先使出來,所以我贏定了。我比較擔心下一戰,快把你的研究結果告訴我!」   「……閣、閣下,難道您認定那小子比你這一戰的對手還強?」陰沉的眼鏡男子聽了這種說法,實在不是滋味。   「那小子令人不明白的部分太多,耐力又長,就連羅絲諾也不敢跟他拖長比賽時間;我不怕他,我是怕應付這一戰花掉太多力氣,到時……總之快告訴我!」   「……好吧!楊顛峰他的劍法有時會突然變快,對吧?但據我觀察,那個變快的期間只能持續兩秒鐘左右。如果那劍法的變快和他超級的反應速度是同一回事的話,這也就是說,如果能逼他使出超快劍法,待他超快劍法的期限結束,他也就會有一段時間的破綻期,不復擁有那種超強的反應速度……」   「喔!這個弱點果然有利用價值!待我想想該怎麼做……」   陰沉眼鏡男子想了想,還是不由得重重「哼」了一聲,洩洩滿肚子怨氣。心高氣傲的他實在不願意承認,「那小子」早已被其他八強選手認定擁有八強等級的實力,是自己當初看走了眼。   而楊顛峰還在混亂中,忽然聽得選手唱名已經結束,比賽開始了!他連忙舉起了攝影機對準場中拍攝,可是心情卻糟得無暇利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觀戰」。   只見場中兩人先是凝神對峙了一陣,然後英布裡遜突然輕鬆地笑了笑,然後垂下劍尖邁步往前走去。赫爾艾鐵毫不留情地出手舞出一片杖影擊去,而英布裡遜也舉劍一一輕鬆化解……   「可惡……」少年還在煩惱著同一件事情:「要是英布裡遜輸掉就好了!只要他輸掉,無論赫爾艾鐵跟科學化勇者養成聯盟有沒有關係,我都會全力一戰;萬一英布裡遜贏了,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唉,還不確定就是他,我怎麼會希望他輸掉呢?這樣真不夠朋友呀!……」   這時,英布裡遜和赫爾艾鐵已經交換了數十招,只見劍走輕靈的英布裡遜漸漸把對手的杖法壓制住,佔了上風,赫爾艾鐵眉心漸蹙,突然拔出柄中的長刀還了一招!楊顛峰關心則亂,嚇了一大跳,可是恩居奇維騎士學院的首席青年卻從容地避了開,連點微傷都沒有。   青年伸了個懶腰,大喊著:「熱身運動結束了!」然後平舉劍齊眉、右手掌心朝下置於丹田正前方。赫爾艾鐵並沒有趁隙進攻,只是還刀回杵,擺出了另一個架勢準備進攻。   他的架勢也和之前有所不同,身形壓得更低些,杵中的長刀也出鞘三寸。英布裡遜露出了注意的神情,不過依然紋風不動。   楊顛峰雖然不知道英布裡遜現在擺出的姿勢就是成名的絕招「將前天羅」,不過可以從身邊的女孩握緊的雙拳中感受到緊張的氣氛,不由得集中了注意力觀戰。他見到赫爾艾鐵踩著之字形的步伐漸漸逼近,英布裡遜凝神以待,心情也漸漸緊張了起來……就在這時,突然有別的東西引開了少年的注意力。   會場湧入大批大會紀律委員會的成員,把賽場團團圍住,就像楊顛峰的第五戰那時一樣。不同的是,那時場中的兩人都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此刻場中的兩名參賽者卻都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和少年有過一面之緣的一級裁判基拉翠神情嚴肅地走入場中,看來是由他帶領這批紀律委員辦案的了,只聽得他附耳對裁判說了幾句話,裁判馬上揮下旗子大喊道:「赫爾艾鐵選手所屬的『科學化勇者養成聯盟』組織,用違反規則的手段干擾比賽進行,罪證確鑿,剝奪參賽資格!請赫爾艾鐵選手配合大會紀律委員會接受相關調查,謝謝。本賽程由英布裡遜選手晉級!」   只見「卻魔者」赫爾艾鐵神情一楞,氣憤地舉起滅魔杵往地下一砸,便隨著紀律委員會的成員離去了。那觀眾席上的眼鏡男子這才反應過來,匆匆站起想離開現場,沒想到背後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多出幾名勇武大會紀律委員。   「請您跟我們走一趟。」紀律委員和善地笑著說。   「我拒絕!你們是什麼意思?拘捕嗎?我可是恩居奇維邦聯屋塔雷伯爵家的次男!憑你們也有資格拘捕我?真不愉快,我要走了,讓開!」眼鏡男子吼叫道。   紀律委員不卑不亢地笑著說道:「如果您不肯配合調查,那我們也只好拘捕您了,就算您不知道在勇武大會幫助選手使用犯規手段參賽,可視同蓄意殺人罪加以起訴的。這裡有著恩居奇維女皇陛下親自簽署的逮捕令──伯爵公子閣下!」   他亮出了逮捕令,其他紀律委員們便一擁而上把眼鏡男子銬了起來,半推半拉地帶走了。楊顛峰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目睹」了這一切,看到眼鏡男子垂頭喪氣的模樣,心裡說有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這麼說來,那位勇者養成聯盟的最強參賽選手就是這位赫爾艾鐵囉!」楊顛峰欣慰地想著:「對不起,英兄,我居然懷疑你接近我是別有居心。對不起!」   這時會場已經一片騷動。觀眾席上大多是恩居奇維本地的貴族,見這個突發事件讓英布裡遜能無傷晉級,都不由得大聲叫好起來。這時基拉翠取了廣播席上的麥克風說了一些話,大致上是「雖然這是遲來的正義,不過請各位絕對不要忽視勇武大會主辦單位維持比賽公正性的決心」等等官腔,當然沒人在聽。   英布裡遜的神情閃過一抹不快,不過還是昂然揚首接受觀眾們的歡呼。他優雅地抱拳朝著周圍一個鞠躬,角度算得精準,最後就是朝向楊顛峰伸出了手。   楊顛峰深吸了口氣,在瑪愛凡和其他鄰近座位眾人的注目下站了起來,和英布裡遜同樣舉起右手、握拳。英布裡遜也握起了拳,兩人拳頭默契十足地同時揮出,凌空交擊了一下。   觀眾席上一片鎂光燈閃爍,把少年拉回了現實,有點後悔自己剛才「作秀」般的舉動,等會兒可能害自己被記者緊緊圍住、必須重覆回答「你有幾成的把握能獲勝」之類的蠢問題而走不出賽場。   所以,他「破例」在散場時進了男廁動用了瞬間移動──不是直接逃回宿舍,而是到了英布裡遜的休息室附近,這一聲恭喜不說總覺得怪怪的,何況楊顛峰還對那一場「錯怪」心中有愧。   當他敲完門步入休息室,登時感受到英布裡遜的親朋好友們身上都傳來一股強烈的敵意。不過當事人卻笑著把少年介紹給長輩,並說:「楊兄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祝賀的,咱們的『戰書』剛才已經下過了,他不可能為此特地再跑一趟。」   「是啊,因為我天性懶散,哈哈!」楊顛峰笑著,英布裡遜也陪著他笑,總算沖淡了一些尷尬的氣氛。沒想到這時瑪愛凡卻冒冒失失地問了一句:「請問楊顛峰先生對下一場比賽有幾成的勝算?」   氣氛登時又僵硬了起來,英布裡遜又好氣又好笑、恨不得敲老妹一記。而少年心想著「結果還是被問到這種問題」並且答道:「我完全沒勝算。」   「你騙人,哥哥明明把你當成是勁敵,他還跟我說過……」說過什麼,在場眾人都不得而知,因為英布裡遜已經把她的嘴給摀住,防她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   楊顛峰欣然答道:「我完全沒算,自然沒勝算。我一但上了戰場,就該全力以赴,勝算高了會讓我驕傲,勝算低了會讓我氣餒,算它何用?」   英布裡遜悚然動容道:「楊兄高見!」   「不,不是我的高見,是我們國家人盡皆知的一句老話:」少年警覺自己不該搶了英布裡遜的風頭,連忙說道:「『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這麼說,那位赫爾艾鐵先生就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賽績!』」青年騎士歎道:「真是句雋言,果然和其他片界交流對葛裡布林特大有助益!」   少年便說:「哪裡哪裡,我到這葛裡布林特,才是大大長了見識!」話畢兩人又笑了笑,重新化解了尷尬。楊顛峰發現,對方一方面把話題扯到赫爾艾鐵身上,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提醒眾人少年來自其他片界的身份,呼籲大家保持風度,對英布裡遜打圓場的能力可說是佩服了個五體投地。   幾句客套之後,楊顛峰便即離去,而轉眼間選手休息室的閒雜人等都走得七七八八了。這時瑪愛凡小姐的拳頭才如雨點般地落在英布裡遜的背上,邊捶邊罵道:「哥你幹嘛啦,人家好不容易找到話題可以跟楊顛峰先生多講兩句,嗚……」   「啊?是這樣啊!」英布裡遜挨了一番糊塗打,埋怨道:「我還以為你被他甩了很生氣,故意講這種話來害他下不了台的……」   「我才沒有被他甩了,楊顛峰先生原來今天才知道我的名字的!」瑪愛凡又哭鬧了一陣,才疑惑地問:「我剛剛那番話會讓楊顛峰先生下不了台?」   而回途中的楊顛峰卻抓著頭苦笑著說:「唉,沒想到這一戰這麼引人注目,看來棄權是不成的了,我棄權不知道會讓主辦單位損失多少門票收入?對了!今天的情況不比我的五回戰,為什麼要打到一半才來宣佈赫爾艾鐵喪失資格,就是因為不想損失門票收入吧!嘻嘻,不知道在場有幾個人發覺這件事?」   對沾沾自喜的少年來說,不知英布裡遜幾乎在當下都發現了那回事,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吧。不過楊顛峰傻笑了一會兒,卻又歎了一口氣,因為今天自己的多疑,最後摸清楚英布裡遜底細的機會也落失了,現在他真的毫無勝「算」。   「比賽是在下星期三……還有幾天,光靠錄影帶不知道能夠瞭解英布裡遜的劍法多少,只能惡補惡補了。等等,下星期三?好像那個時間還有別的事情呢?」   後來少年抽空去小雞莊看了行事歷,這才發現敗部冠軍賽的時間剛好和「雷斯科普」傭兵團和特教學園團決勝負的時間相同。不過對於後者少年原本就只打算去「觀禮」的,所以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楊顛峰回到宿舍後,馬上召來了多多,借了他所收集的英布裡遜戰歷錄影帶。可是,就算他打算多花一點時間研究這些錄影帶,這不表示他星期一、二要請假不去聖 菲特拉克貴族學園圖書館上班。   「唷!少年,早安。」管理員伯伯高興地說:「事情幫你敲定了,酬勞不算太多,抄一本有七枚銀幣,多抄幾本就可以多賺些,你只想抄一本也可以。雖然酬勞不高,不過看到書就算賺到了吧!」   「謝謝組長!謝謝……」楊顛峰裝出喜出望外的樣子,連聲稱謝,又裝出很可惜的模樣說:「可是,勇武大會的敗部決賽就在後天了,我這幾天可能……」   那中年管理員疑惑地說:「你不是人都已經來了?莫非你下午要請假?」   「我是來圖書館上班了,可是下班以後可能沒時間抄書……」少年解釋道。   他的頂頭上司又楞了一會兒,才「赫赫赫」地大笑了幾聲,邊笑邊說:「像你這樣老實的孩子真的已經不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用這麼死板啦,反正你整理書庫也不可能花一整天,整理完了就跟圖書委員說聲我要差遣你,然後把書庫鎖了上來抄書吧!」   楊顛峰這次真的喜出望外了:「可以嗎?謝謝組長!」   所以,他上午時就加倍勤奮地整理書庫,下午課程時間開始後不久,就已經把整個書庫大致整理過一遍了。他和坐在書庫外櫃檯的、由校中學生輪班擔任的「圖書委員」交代過之後,便鎖上了書庫,上了三樓。   管理員伯伯為他準備了一個抄書間,小房間裡陳設簡單,除了寫字幾和一把椅子之外,就是那本《七英雄傳說》和抄寫用的文具。   書蠻大本的,不過因為是手抄本、字也蠻大,少年翻了幾頁放下心來,便坐定在桌前開始邊抄邊讀。正如管理員伯伯所說的,七英雄傳說的記述參雜了大量的寫景及對話敘述、也就是廢話,如果最近一次四百年前魔族大舉復活的事實不存在,任何一個人都會把它的故事當成虛構的小說。書中是描述兩千四百年前葛裡布林特第一位空中探險家「盧惠能」法師(音譯)發現了仙境般的浮游大陸「貝居盧洲」(音譯)之後,一時許多法師趨之若鶩,紛紛去那兒定居,但是卻有人誤觸封印,讓被封印在浮游大陸的上古魔王復甦了。   甦醒的魔王為葛裡布林特大陸帶來了浩劫,而有七位勇敢的年輕人各自開始了尋找擊倒魔王方法的旅程,並且找到了各自的「神兵器」,最終集合在一起,成功將魔王封印──想必如此,少年還沒抄到結局。旅程不但又臭又長,而且頗多明顯誇大不實之處,比方說有一人拿到的神兵器稱為「星炮」,號稱威力其大無朋,可以一擊把太陽一般的巨大火球擊滅等等。   「哈哈哈哈!真是荒唐!」少年邊抄邊笑道:「太陽根本不是什麼大火球,編寫這書的人連這點科學常識都沒有,太陽其實是比地球還要大上很多倍的一顆恆星呀!哈哈……等等,在這個世界,一直往天上飛會到哪裡去?莫非在這個片界,太陽真的只是一顆大火球?」   他困惑地想了一會兒,甩甩頭,繼續抄書。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桌上的內線電話,呃,是魔法通話器響了。   楊顛峰接起電話,並不意外地聽到圖書委員通知他有人來借書。如果有人拿著書名來櫃檯接洽,從書庫中找出書來交給借書人正是少年的工作之一,貴族的公子小姐們不會做這種「粗工」,他們只有無聊找書看的時候會自己進書庫。   少年找好來者要借的書之後,便又鎖了書庫打算回三樓抄書。他經過二樓閱覽室的時候,不經意地往閱覽室一瞥,居然看到了令他痛徹心肺的景象:少女和一位英挺俊俏的男同學,比鄰偕坐在書桌前神情親暱地交頭接耳。不僅如此,兩人不知討論到什麼時,她還被逗得笑了起來。   楊顛峰只覺得一片天旋地轉,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這間閱覽室,這間閱覽室彷彿只剩下一個書桌,和卿卿我我地坐在桌前的一對男女。   那一對男女終於注意到他了,因為他的異常舉動在閱覽室實在也太引人注目。伊東華表情中的尷尬一閃而逝,假意把椅子挪開了男同學些;而她那位英俊瀟灑的男同學神情更是尷尬,或許還有一點點恐懼。   少女站起了身僵硬地對少年揮了揮手,道:「啊,嗨?你、你怎麼會上來?我聽說你有重要比賽,看一樓書庫鎖著,以為你請假了……」   「對……她原本根本不知道我會上閱覽室來……」楊顛峰恍惚之中也舉起了手來,說:「嗨……因為,管理員伯伯有點事找我辦……」   他看見伊東華和鄰座的男同學,兩人都穿著華麗的貴族學園制服,說有多登對就有多登對,簡直是珠聯璧合、一對佳偶,而那男子高大俊美,又有著斯文高貴的氣質,光就外表來看,就不知比自己強勝多少倍。   楊顛峰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卑微,再也沒有資格待在這裡,也沒顧及少女好像還想跟他解釋些什麼,就轉頭往三樓書庫上去了。   管理員伯伯看他上來,說:「啊,其實三樓這邊也沒什麼事,你幫我順便看一下就好了,鑰匙給我,我去顧一樓吧!」   少年只是有如機械人一般緩緩取出了鑰匙,緩緩交給了上司,緩緩說聲「那就拜託您了」,然後緩緩走向抄書室。   「……你還好嗎?」管理員伯伯有點困惑地問道。   「……我可以完成您所交付的……責任。」楊顛峰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管理員伯伯不再說什麼,聳聳肩也就下樓去了。   抄了一段書,下班,乘坐出租馬車回選手宿舍,到餐廳吃晚飯,然後少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呆呆地坐在床邊,腦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的視線偶然落到桌上的手機,又移到垃圾桶上。   「原來『有些私人的事情心煩』是指這種私人事情……」少年絕望地想著。   桌前還堆積著威特多勤奮搜集來的英布裡遜戰歷錄影帶。照原訂計劃,應該是一回來就應該勤奮地反覆觀看這些錄影帶才對。   可是,一點看錄影帶的心情都沒有。   楊顛峰頹然倒在床上,用被窩蒙住了頭,全身縮成一團、好像打算把自己悶死一般地。他現在才重新確認,自己竟是如此的捨不得離開伊東華!   渾渾噩噩地渡過了兩天,不知怎麼地,少年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坐在勇武大會敗部冠軍決賽場的選手休息室裡的。左腰還是掛著匕首,左拳還是纏上繃帶固定,然後再帶上手套,可是那些彷彿都不是自己做的,到底是什麼時候完成的?   看看行動電話,離正式開賽還有一點時間,英布裡遜是個什麼樣的對手呢?依稀記得很久以前看過一些錄影帶,不過都像上個世紀的記憶一樣遙遠。除了來參加勇武大會之外,好像有什麼事情忘記了?算了,反正不會是重要的事。   少年垂首坐在椅上等待開賽時間,姿勢好似一具鬆了線的愧儡木偶。   但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了「扣扣」的敲門聲。   楊顛峰從椅上跳了起來,揉揉自己的眼睛,扭扭筋骨擺出一個自以為代表「鬥志昂揚」的姿勢,忐忑不安地打開了房門──他怎麼也沒料到門外來人的身份,居然是久違了的凡徹勒斯,凡徹勒斯 拉茲亞!少年來到這葛裡布林特之後,第一個正式交手的強敵。   「呃……」所以楊顛峰驚訝地連句問來意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有幾成勝算?」凡徹勒斯一如以往平淡地問道。   少年抓了抓頭,懶得思考的他沿用了幾天前的回答:「沒有。」   「我打不倒你,你若是簡簡單單就被英布裡遜打倒,我豈不是大失面子?」那冷俊的青年騎士難得多言道:「所以我這番話純是為了私利對你說:小心英布裡遜的右手。就這樣子了。」說完後他便轉身離開。   「右手?」楊顛峰關上門,莫名其妙地抓了抓頭,自言自語道:「他的右手還能怎麼樣?頂多就用手刀打我,或者倣傚羅絲諾抓住我的菱鞭,還能怎樣?……不管怎麼樣,待會兒小心一點就是了。」   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出英布裡遜的右手有什麼玄機,之前看過的錄影帶中也根本沒有蛛絲馬跡。不過,少年倒是突然想起,艾基尼卡星那邊,特教學園團和「雷斯科普」的比賽時間,好像也是現在。再怎麼說也該去給學長們捧個人場!   楊顛峰連忙喚醒了萬光年外小雞莊的另一個自己,打開了桌上的筆記型,不,大型電腦,然後執行了遊戲軟件,戴上ASFS頭盔控制器,進入學長們開的遊戲。   以前,只要一「進入駕駛艙」,無論是不是進行富有挑戰性的任務,少年都會覺得熱血沸騰。可是對現在的他而言,只想趕快完成「進入遊戲、和學長們打聲招呼,站在適當位置假裝在觀戰」的「階段性目標」,然後「回」去參加勇者選拔武術大會的最後一戰。   但是當他駛到定位和學長打了招呼之後,發覺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艾迪學長,只有你在嗎?」   「叫我艾迪就好,邦喬飛。」艾迪學長懊惱地說:「本來預計由隊長艾德和艾兩人來應戰,可是兩人都還沒有來,真是奇怪。」   「難怪那邊等候的『雷斯科普』傭兵團的機械人,都一副殺氣騰騰的姿勢。」楊顛峰往敵方那側望了望,上次被自己擊落一條手臂的黃色斗列士嚇然在目,但是那架藍色斗列士的隊長機卻不在,不知是不是認為用不到自己出手呢。少年想了想又問道:「艾迪,就算隊長和艾都有事不能來,那就另外找兩個人上去比一比不就好了?反正本來也沒什麼勝算,就算輸得更難看一點……」   「問題這麼容易解決,我還煩惱什麼!」艾迪苦笑道:「如果讓對方看出來我們是隨便派兩個人上去應付,那他們一定覺得受到了污辱,還不是會開始襲擊團裡的學弟!至少也要派改造等級接近頂級的機型出戰才是──而這裡也只有我的機型有改造到這種程度,另一個人的缺怎麼補呀!」   楊顛峰雖然「幫忙著急」了一下,可是實際上,反正他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他抽空「回」葛裡布林特看了一下,發現有大會工作人員來敲門了,顯是開戰時間將近,馬上便動身往賽場前進。   從己方側的入口走進了場中,入口的門隨即在身後關上。略為舉目四顧,觀眾席上明顯坐得滿滿的都是人,背後還傳來杜黎娜連同少數女孩聲嘶力竭的加油聲。   楊顛峰不禁對這些期待著看到一場精采比賽的觀眾們,感到十分抱歉,因為他自己並沒有能以最佳狀態應戰。   少年的視線和觀眾席上的少女對上了。怎麼?伊東華也來觀戰了?那副想揮手招呼又揮得不甘不願、加油聲也有氣無力的尷尬模樣是怎麼回事?   「可惡!」楊顛峰突然發瘋似地拍擊了自己的臉頰。「啪啪啪」幾聲清脆的聲響過後,兩頰變得一塊青一塊紫腫,然後他跳起來拚命揮著手吼叫道:「東華,不管你為什麼來,我一定要贏!我才不要再讓你看到我落敗後丟臉的樣子──」   因為他精神恍惚,這些話居然是用中文吼出來的。觀眾席上的少女聽了之後有什麼反應?距離太遠少年看不太清楚;但是播報員任意把他的話解釋為勝利宣言之後,倒是在觀眾席上引發起熱烈的迴響!   就在迴響稍歇之際,英布裡遜舉著雙手從容地從他那方的入口處進了賽場,不但保持了地主國選手的風度,也引發另一波支持者的熱情歡呼。   楊顛峰和英布裡遜同時向賽前定位走去,少年邊甩出菱鞭邊也擔心著萬光年外的機械人戰機遊戲交流戰能否順利進行,時時分神去留意。而接近比賽開始時間,那邊也果然有了一些狀況。   黑白花斑貓接到了有同傭兵團的成員新加入遊戲的訊息,接著就看到一架線條纖細靈活的小型機快速接近,而那小型機背後卻背了一管和機高一樣長的長炮管,樣子看起來十分滑稽。   「唷!各位,我是來報訊的,我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各……楊顛峰!你也在呀!」來者居然是靈茵,她一見到楊顛峰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忘了報訊。   艾迪學長糗她兩人說:「原來你們兩人是這種關係呀!」   「討厭啦!學長最喜歡欺侮人了!」靈茵半真半假地撒嬌道。   少年提醒她說:「不好的消息呢?」   「……喔,隊長和艾學長是室友,今天放學的時候,隊長出車禍摔傷了手,艾學長已經送他到醫院去了,他指定艾迪學長替他的位置,另一個參賽者湊不出來,只好坦白跟對手解釋一下是出了車禍……」少女連忙說道。   艾迪馬上回答:「好,我現在就跟對方商量看看。」   「你開什麼玩笑!」黃色斗列士的駕駛員一聽,當然破口大罵:「你是說一場比賽由你出戰,另一場比賽的駕駛員因為在現實中出車禍得棄權!棄什麼權,你們真正的高手明明已經來了、這場比賽想在旁觀戰,看清楚我們的戰鬥方式之後,再重新跟我們挑戰一次打敗我們雪恥嗎?」   「真正的高手?」感到莫名其妙的艾迪選手,想起隊長之前收到的那封信,回頭大喊道:「喂!你們這些扮豬吃老虎的學弟,哪個是真正的高手,快出來!」   其他特教學園團的後進們各個面面相覷、默不作聲,只有黑白花斑貓和那背著長炮管的矮個子同時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來,指著彼此。         第六章     「喂!你什麼意思!」靈茵先發制人:「你憑什麼說我扮豬吃老虎!」   「我可以說嗎?」楊顛峰冷笑著對靈茵「悄悄話」說:「一個自己開始練習整備『真正的』戰鬥機械人的人,甚至還擁有戰鬥機械人整備士執照,手底下怎麼可能沒兩把刷子?簡單的推理便知,以你對『真正的』戰鬥機械人的瞭解程度,玩這種電玩根本是牛刀小試吧!」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那麼我也可以說嗎?」靈茵也冷笑著「悄」回來道:「你可是嘯俠楊顛峰,實戰紀錄擊墜數四、真正上過戰場的人!」   楊顛峰的氣勢馬上矮了半截,不過他依然分辯道:「那是因為駕駛喬邦師傅留下的順手的機體、又利用了烏德薩能力呀!我對戰鬥機械人的瞭解,跟你比起來根本是幼兒程度嘛!」   「對機械人瞭解多又怎樣?照你這樣說,戰鬥中如果損失了駕駛員,那根本就不要緊,從資深整備員裡邊升調去補就好了!」   「我是說整備員至少一定比外行人有經驗!何況你也未必沒有實戰經驗、說不定你的擊墜數還比我更多,只是欺侮我不知道!」   「啦啦啦,我就是欺侮你不知道,怎麼樣?你不知道的事情不一定就存在呀!不要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   兩人的爭吵反映在受ASFS控制的機械人動作上,黑白花斑貓和靈茵的機體──精梅尼四型,也是遊戲中頂級機體之一──怒目而視。艾迪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可是知道他們在吵架,連忙插斷道:「邦喬飛,靈茵的確很厲害,可是她的機體不適合這次的比賽,所以不用爭了。這次的比賽預計比兩場,都是一對一;如果是二對二或者三對三,那麼一定會考慮讓靈茵出場……」   「對嘛!你就不要再扮豬了,趕快上去比!」靈茵頑皮地故意忽略了後邊那個「吃老虎」三個字。   艾迪連忙問道:「邦喬飛,你的黑白花斑貓改造等級怎麼樣?靈茵你是不是有幫他改過或是給過他『錢』?」   兩人還沒回答,後邊的黃色斗列士看他們爭執不休,站出來破口大罵道:「那邊那個黑白花斑貓的駕駛員,你有種就再開那架跟我比比看!上次那個是意外,你就算開上級機體出來,我也不會輸給你的!」   「……你上次開黑白花斑貓贏過他?」艾迪學長神色大變。   楊顛峰解釋道:「那個根本是意外中的意外,有點像是他因為機件故障、站著不動讓我射那樣……」   「……你這架黑白花斑貓的改造等級怎麼樣?還有沒有更『大只』的……」   「……不怎麼樣;沒有……」   「……好吧!你就出去給他擊落一次,反正總要有一個人去送死的,你就犧牲犧牲吧,去讓他消消氣吧!」   「……知道了……」少年垂頭喪氣地站了出來,對黃色斗列士說:「喂!上次騙了你一招的就是我,我沒別只了,就這只跟你打,行嗎!」   黃色斗列士的駕駛員大發雷霆:「你玩我啊?」   楊顛峰冤枉地說:「我是說實話……」   話說其實藍色斗列士的駕駛員也在,不過他駕駛的是一輛偵搜機、打算搜集特教學園團的情報,這時他對黃色斗列士的駕駛員悄道:「有些高等級玩家一陣子沒玩之後,都把大只的送人或賣人了,有什麼好奇怪?那架黑白花斑貓顯然經過很特別的改造,你要是自信過度,小心陰溝裡翻船;就算你幾乎穩操勝卷,我們不但可以觀摩一下高手怎麼把低等級機體的能力發揮到最大,你還可以討回上次被擊傷的恥辱,又有什麼不好?」   黃色斗列士想了想也對,便對楊顛峰喊道:「好!第一戰由我向你討教討教,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用黑白花斑貓跟斗列士對抗!出來吧!」   「你說現在就上?」少年慘叫道。   也難怪他要慘叫,因為在萬光年之外,少年的另一個身體同時看到、聽到了,勇武大會裁判正揮下紅棋並宣佈道:「兩位參賽選手請就定位!」   楊顛峰在慌亂中不禁哀嚎著:「等一下,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幸好他雖然慌亂但沒「用錯身子」,如果這句在勇武大會上喊出來,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而靈茵卻嘻笑著照準「他」的背後就是一腳:「戰場上會給你時間準備?還裝死,快點給我滾出去!」   黑白花斑貓跌跌撞撞的上前幾步,黃色斗列士迎面衝來!   「比賽開始!」另一頭,勇武大會的裁判也揮下了紅棋!   楊顛峰陷入完全混亂的狀態,心想:「總、總之先逃吧!唉,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中所呈現的同時空間的剝離性,表現了其實地球和艾機尼卡星之間根本沒有所謂客觀上的『同時』可言,而主觀上的『同時』,只能以不同的連接方法加以定義,為什麼我所使用的定義偏偏剛好讓這兩件事同時發生呢!」   都這種時候了,少年卻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雖然幾乎是同時發生,兩件事情的急迫性還是有些微的差距。因為機械人戰機開戰前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黑白花斑貓只是轉身逃跑而已;而英布裡遜卻與少年只有數步之遙、很快的舉劍攻了過來!   楊顛峰垂下劍尖,邊躲避貴族青年的攻擊,邊拚命轉著腦筋看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的黑白花斑貓「敗得體面些」、再全副精神對付英布裡遜。   觀戰的冠亞軍素雲藏和羅斯諾都想:「楊顛峰一開始就拿出了傳說中制服嘉希昂和凡徹勒斯那招,真令人意外……」英布裡遜見少年未還一招,反而慎重起來,不再隨意出劍。少年剛鬆口氣,偏偏那頭靈茵又在他的通話器中吵個沒完:  「喂!你怎麼一直逃呀!丟不丟人呀!難道不顧你喬邦師傅的面子啦!」   「你害慘我了,知不知道!」少年「抽空」回罵道:「我那邊的身體正在忙,我哪有辦法分神來對付他呀!」   「啊?嘿嘿……」靈茵略帶歉意地笑了幾聲,說:「你怎麼不開背景音樂?」   「難聽;你別吵我!」   「輸了又不會死,玩嘛!哦,對了!你聽不慣這邊的音樂?我有從你老家帶來的音樂,你就開著通訊聽吧!」   楊顛峰心中嘀咕「勇武大會那邊輸了可能會死啊……」,但還是照少女的話開著通訊聽到了音樂:   around the world          原詞:MOTSU  詞編譯:玉風令   (Now we gotta start Let's get move !   逛遍世界  唷!here we go邁向未知的世界 就在此地此刻誕生新的冒險者  就算還有點不適應長途跋涉 只因為決心堅定丟愛GO!   So many people in this world所以中傷之類的事情也不可能不發生但  無聊事就用warp給他都跳過 只想順著自己心意活下去That's our law!   絲毫不猶豫Trip  One way ticket to your soul , let's go !一再被揍飛才能看見的your goal   去愛這可愛的愛之時代 隨著一幕幕人生戲碼流過  So many things we wanna try  流行音樂下潛藏有深層意念  就算世界很混亂 光輝也一定能在五十億人中脫穎而出  就快要無法呼吸 永不沉眠的街道  毫無喘息餘地一局局買醉陪笑  說謊比較Safety 其實都很Empty   像是大喊救命一樣 wanna shut and break out !   (Now we gotta start let's get move !)   讓我們走向嶄新世界 讓我們開始全新旅程 讓整個廣大世界都為之顫抖  反正一切都還剛開始 現在順節拍全速前進 一定能讓世界綻放光芒  燃燒直到生命的盡頭 充滿潛力嶄新的世界 沒有地圖也能描繪出未來  無論親情友情或愛情 認真期待每一場邂逅  It's the time to travelin' aroundthe world   音樂是很棒,而且也讓少年身體發熱、幫他找回了一些戰鬥節奏感;可是性能不夠高的黑白花斑貓已經被斗列士追近,英布裡遜看起來也像是打算著要展開另一波攻勢了,楊顛峰為了錯開兩邊的反應時間,焦急地傷著腦筋。   雷斯科普的團長──原藍色斗列士駕駛者,在偵搜機體觀察黑白花斑貓的資料,心想:「看極速就知道,那架黑白花斑貓的引擎出力大概只有150GAF,而斗列士卻裝上了250GAF的引擎。雖然花斑貓比鬥列士稍輕,可是這1.67倍總推力差距不可能就這樣補過來的,究竟是憑什麼跟斗列士挑戰?果然團副口中所說的『怪胎』,不是指那架黑白花斑貓,而是指裡邊的駕駛員。」   黑白花斑貓待對手接近,突然雙膝一曲,開了後燃器就噴射跳往空中。   「笨蛋!」斗列士駕駛員一愣,舉槍連射並吼道:「怎、為什麼跳上去!一般在地面戰來說,隨意跳到空中可是禁忌呀!」   雷斯科普的團長心想:「『在地面戰中隨便跳到空中是禁忌』,這也只是一般論,是因為在空中機體會受到重力干擾而不好控制,而且又會把自己暴露在雷達下毫無掩蔽的關係──但是,那是指週遭敵人可能很多,狀況不明的條件下,可能一跳起來就會被幾公里範圍內的防空飛彈、炮火集合招呼;而現在則是單挑──雖然機體暴露的缺點仍在,但是也有著可以保持和地面敵機的距離、可以攻擊對手頭頂弱點等的好處在,一個高手當然能設法消除劣勢、活用優勢。」   而黃色斗列士的駕駛員也漸漸發現這點了。一架機械人為了要模仿人類的體型設計——否則無法使用ASFS為控制介面──通常背面比正面脆弱,上側比下側脆弱,而跳起來的機械人正是以自己的下側面對對手,攻擊對方的上側,也就是以強項碰對方的弱項。   這時黑白花斑貓在空中幾個漂亮的翻滾躲過了一連串的攻擊,讓觀戰的其他玩家們看得目瞪口呆,差點不分敵我大聲叫好;也讓黃色斗列士駕駛員打消了也跳上空中跟對方空戰的念頭,反而轉著其他主意。但其實,楊顛峰根本沒有把多少注意力放在這場遊戲上,而是提心吊膽地應付著英布裡遜越加謹慎的攻勢。   青年騎士看少年完全不反擊,居然自己也垂下了劍尖,表情從容地向他走了過來。這一招少年雖在敗部準決賽看過,但是還沒想到要怎麼對付──他只好傻瓜一樣地伸出了左手,像是在拒絕對手的靠近一樣。   這無心的一個動作,卻讓英布裡遜目瞪口呆、無從應付。   「喔!」素雲藏驚歎道:「原來那小子的『自然體』可以這樣破!自然體看似輕鬆,其實卻是用全副精神等著後發先至、並一面向對方逼近過去;對方明知出手的話會被後發先至,但又不能任意讓對方靠近,只好勉強出手;但是楊顛峰卻不是出手攻擊他,只是不帶殺氣地伸手阻止他的前進。英布裡遜再前進就是自己碰到對方的手掌,完全失去主動權;可是他若是不再前進、保持住自然體,楊顛峰也不可能會主動出手攻擊,所以結果一定是……」   當然,這個破法不是一般等級的對手可以倣傚的──如果英布裡遜不懼怕你的反擊,出劍砍掉你的手不就好了?至於素雲藏、羅絲諾那種等級的高手,更不需要模仿別人破解的手段。   英布裡遜望著楊顛峰如拂似捻的左手,額心冒汗;少年也緊張得要死,一見那青年對手微動、就連忙反射似地向後跳開──但是英布裡遜也只是向後跳開。看似兩人同時向後跳開,符合了素雲藏的預測。   「嚇死我了!」少年驚出了一聲冷汗,連忙分神關注另一頭。只見黃色斗列士窮於掩護自己頭頂的弱點,居然轉身逃往不遠處的一片石林。   特教學園團的觀眾們一楞,俱皆破口大罵:「斗列士居然在黑白花斑貓的強大火力下逃竄、真是世界奇觀!」不過反正斗列士的駕駛員聽不見。若是在地面上的機體找到掩護,空對地戰鬥的優勢就大為減小,可說轉為劣勢了。   楊顛峰並沒有做這種判斷,只是直覺地追了過去,並且在對方進入石林的前一瞬間即時落到地面上、自己也追進了石林。   這時,勇武大會這頭,英布裡遜看自然體無效,便放棄了進攻,劍身往眉前一橫,擺出了「將前天羅」!而少年還在石林裡跟斗列士追逐,當然呆在原地不動。   進了石林之後,兩人都想繞到對手的背後,這時就是比反應力、回轉速度和回轉半徑了,也就是技術層面的劣勢小、機體性能的優勢大。楊顛峰本來是追在斗列士後邊的,雖然斗列士漸漸擺脫了他的追尾,但是要繞到他的後面,可也沒有這麼容易;不過楊顛峰發現自己的追尾優勢失去,已經夠著急了……   偏偏這時邊審對勇武大會裁判使了個眼神,裁判立刻對少年揮下紅旗道:「戰鬥積極性劣勢警告!」楊顛峰知道這是因為自己之前一劍未還。而英布裡遜改為以逸待勞的此時,如果再不主動進攻,裁判就要判自己輸了,心中更是焦急!   他靈機一動,突然伸出左手連揮,一團團光暈朝英布裡遜丟過去!當然這只是表面,實際上是以全副精神在應付和斗列士的追逐戰。   青年騎士大驚,連忙後退幾步;不過楊顛峰當然不會讓光暈一下就擊中對手而洩了底,那些光暈在擊中青年前就避開了、然後就停在空中一會兒才消失。   英布裡遜十分困惑,開始慢慢試探起這些「光暈攻擊」的特性,裁判和邊審們弄不清楚狀況,也不敢草率再給少年警告;而楊顛峰當然趁此機會對付斗列士。   此時斗列士見黑白花斑貓靈巧地在石林間左閃右躲、用技術彌補速度劣勢,自己始終咬不到它的尾巴,靈機一動,突然後燃器一開、也跳上了空中!   花斑貓雖然馬上對它一陣掃射,可是卻只能在它腿部的裝甲上留下幾個冒煙的彈孔。不過有上次的經驗,斗列士也不敢直接從正面逼近,而是在天空兜著圈子、尋找花斑貓背後的空隙,好像是在天空盤旋、對獵物虎視眈眈的老鷹。   比武賽場上的楊顛峰見英布裡遜發現那些光暈只是裝飾品,便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過來,依然提防著突然冒出一個「不是裝飾品」的光暈,知道這招拖不了好久,拚命地動著念頭,看有什麼辦法能體面的把斗列士打敗或對被它打敗。   一個閃神,斗列士就朝花斑貓的背後猛撲了過來!它手中的大口徑離子槍轉換成單發模式,「唰」地一聲,在勉強躲過的楊顛峰機體後方的地上留下了一條深深的溝槽。少年逃過一劫,剛鬆口氣,便拚命還擊,尤其想要攻擊斗列士肩上的弱點,卻發現對方在那裡補上的鋼板來加強防禦力。   他靈機一動,開始跑給斗列士追,拖它大繞圈子。   雷斯科普的團長和黃色斗列士的駕駛員,都發現花斑貓好像有什麼企圖,不過也不可能因此就不追上去,邊追邊等著看他玩什麼花樣。   這時英布裡遜逼近到一定距離,突然揮劍攻了上來!少年之前光只顧著丟光暈,這下可鬧了個手忙腳亂,沒幾招就給逼到了場邊!   「吾、吾命休矣!」少年正絕望之際,突然下意識地發動了瞬間移動、移到了鬥技場的另一頭,就像他成為烏德薩後的第一次瞬間移動一樣!   勇武大會登時掀起了一陣驚叫聲,觀眾們全都站起來瘋狂地吼叫著,青年騎士也回頭不敢立刻攻過來,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楊顛峰雖然自責:「怎麼不由自主做了瞬間移動?」不過沒有利用這個難得的喘息機會,又過去和斗列士周旋。   邊審們難以置信地對這場比賽的審判長基拉翠說道:「真是驚人!那個少年居然可以單憑自己的異能做出『意念轉位』!」   「什麼意念轉位,你臉上的眼睛是裝飾用的洞嗎?」基拉翠的臉色十分蒼白,鄭重的說:「那個是貨真價實的『空間突破』!如果那是法術,可是三環以上的法師才有機會嘗試的,而且還得花好一番功夫準備法圓、術材……」   邊審困惑地說:「那他為什麼不直接移動到對手的背後發動攻擊?」   「你不是說廢話,能做的話他豈不早就做了,一定是有不能做的理由。」勇武大會的一級裁判,冷靜地分析道。   此時的另一頭,楊顛峰雖然已經讓斗列士追著他繞了一大圈,可是沒有什麼突兀的舉動,或者是這一次剛好不適合做出什麼突兀的舉動?總之,他開始繞第二圈。   這時會場的騷動暫歇,少年為了不再被警告,主動揮鞭向英布裡遜迎了上去。本來他一邊揮鞭還要一邊閃避斗列士的攻擊,這種已經被對手研究透徹的鞭法應該沒有什麼威脅性可言;不過他三不五時還以左手丟出光暈牽制青年騎士,所以還沒有馬上落入劣勢。   這時,黑白花斑貓和斗列士的追逐戰也已經進入第三圈,斗列士開始不耐煩了起來。事實上不只是他,連雷斯科普的團長也不禁懷疑,「對手有所企圖」是不是故意營造的錯覺?機械人戰機使用後燃器雖然可以滯空一段時間,不過總是有燃料方面的問題,如果這只是對方的拖延戰術,那豈不是乖乖中計了?   而英布裡遜也有同樣的懷疑──那光暈是否只是惑敵之計?對手能做出類似光暈而有殺傷力的攻擊嗎?或者只是混水摸魚想把短刀趁機丟出來?那樣的話根本就沒什麼可怕的!他的劍勢暴漲,馬上壓抑住少年的鞭法!   「哇!」楊顛峰拚命丟出幾個光暈,青年騎士卻恍若未覺,少年便知道這不管用了,而且因此更加左支右絀。更糟的是,空中的黃色斗列士好幾次凌空下撲、高出力離子槍又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恐怖的槽溝,花斑貓只不過左腿被擦到一點、整條小腿就掉了下來!要是被直接命中,絕對只有當場肢解一條下場!   少年絕望地想著:「這下完了……最糟的情況是兩邊都輸掉……我就算放棄傭兵決戰那邊、也不知道該怎麼擺脫英布裡遜的攻勢……再用一次瞬間移動逃掉嗎?但是再被警告一次就等於輸了啊……」   這時最後丟出的那幾個、被英布裡遜忽視的光暈,本來隨便「散置」在比武場某處,這時突然一口氣都消失了。楊顛峰突然聽見肉肢的口哨聲:  「噓!噓噓噓!噓──」顯然隱含著怒氣。   「不,這裡很危險,不關你的事,別過來!我不是要餵你!」少年一邊手忙腳亂地應付英布裡遜的攻勢,一邊大喊道。   青年騎士雖有些疑惑,可是見勝券在握、只是加緊進攻。   「……噓噓!」肉肢口哨聲中的憤怒已經到達極點,好像在下最後通牒!   裁判們已經發覺場內有異常「瑪那波動」,神情緊張地交頭接耳。基拉翠氣急敗壞地罵道:「這可是決定勇者候補的重要比賽耶!有確實布下阻隔瑪那的結界嗎?」   「有的!結界還在運作,不信裁判長自己試試!」   「那麼那個傢伙到底是怎麼進來的?總不會一開始就已經在賽場裡邊了吧?」   而英布裡遜雖然也聽到了口哨聲,不過以為又是楊顛峰拖延時間用的詭計,決定不加理會,正要使出絕活之際──  青年騎士的身子突然憑空飛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比賽暫停!」在裁判的喊叫聲和會場一陣陣巨大的騷動中,楊顛峰趁機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專心應付斗列士。   此時是斗列士不知第幾次下撲,同樣覷準花斑貓的背後,直挺挺地衝了過來!   「媽的!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花斑貓啟動後燃器,往前衝出一段距離後進入慣性滑行,然後突然開始轉身動作。   「白癡!在你轉身完成之前我會打不中嗎?死吧!」斗列士大喜,馬上瞄準扣下了扳機,一條致命的電離束直襲向轉身中的花斑貓……   沒擊中?   「咦!我眼花了嗎!剛剛那明明是慣性滑行啊!」斗列士駕駛員大吼著,但眼角瞥見花斑貓僅存的獨腳正插在自己之前不知道哪一次射擊在地上造成的槽溝裡,才知道對方刻意用這招改變滑行路線,讓自己的射擊落空,中計了!   楊顛峰不過是抄襲籐原拓海的排水溝絕招,沒想到這麼有效,心中十分得意。   對手醒悟已經太遲,花斑貓已經逼到白刃戰的距離,並不拿出搏鬥武器,反而丟了手中的槍,伸出雙手抓住斗列士的槍管,往上猛抬。   「你是傻瓜嗎?花斑貓的腕力怎麼比得過斗列士!」那黃色斗列士抓穩槍桿就往下壓,想要一槍把花斑貓斃掉──可惜,他的格鬥技巧,在勇武大會參賽者楊顛峰的眼中,簡直是三歲小孩的程度!   花斑貓順勢把槍管往下一拉,抬腳扣了上去,移掌抓住斗列士的手腕,便使出一招打架版的「十字固」,只聽的「啪嚓」一聲,斗列士被抓住的右手登時斷折!   即使用鋼板把肩部的弱點包起來,弱點還是弱點,只是以另一種形式呈現。   斗列士這次可沒有認輸,左手拔出了左腿外側的野戰刀、拚命向花斑貓刺去!   「還學不乖?」楊顛峰一翻掌扣住了斗列士的左腕,身子一翻,又把他的左手也給折了。這些格鬥技似的動作只看得雷斯科普的團長目瞪口呆,因為那是重裝甲的斗列士不可能做出的動作──上級機體中雖然也有格鬥專用者,卻很少玩家選,畢竟對於一般玩家來說,在機械人戰鬥中使用武術根本是「傳說中」的技巧。   撂倒斗列士後,少年忍不住對它的駕駛員破口大罵道:「真浪費我的時間!都這麼忙的時候,不要煩我好不好?我先走了!」然後便使用巡航模式飛遠、打算離開遊戲。   他正想拿掉ASFS頭盔,卻收到某敵機要求通訊,接通後則是一個有點熟悉的、嬌滴滴的女性聲音喊道:「等等,請告訴我你是誰!」   「……你又是誰?」少年十分困惑。   「……哇!怎麼不小心打開了麥克風……」那女孩手忙腳亂地關掉了麥克風。楊顛峰等了一會兒,沒再有聲音進來,便退出了遊戲。   而他獲勝後所留下的那句話,所有團裡的朋友都聽見了。艾迪有點不好意思地對靈茵說道:「怎麼,他手邊有什麼事情正在忙嗎?」   「好像是的……」   「呃……真不好意思,請替我跟他說句抱歉。」   楊顛峰「匆匆」回到萬光年外的勇武大會賽場,一睜開眼睛,只見到裁判們在自己前面排成一列神情凝重地等待著自己的回答。他雖然沒聽清楚之前對方說了些什麼,不過大概可以猜得到。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大喊道:「肉肢!快給我停下來!停在這裡!不然我以後再也不跟你好了!」   「噓……」   那管狀的奇妙生物可憐兮兮地吹了吹口哨,便停在少年的身邊。見到這奇妙的生物,裁判們的眼睛全都睜成圓盤大小,嘴裡還不由自主發出驚歎之聲。   「其實它是我的寵物……不,朋友。那個光暈,我知道是它喜歡吃的東西,但我真的沒料到會把它引來,更沒想到它會干擾比賽的進行。」楊顛峰話畢,深深地鞠了一躬並說道:「我真的十分抱歉。英兄,你沒事吧?」   英布裡遜的神情顯然有點恍惚,也和會場其他人一樣瞪著肉肢直看,搖了搖頭說:「沒、沒事,它果然像果凍那樣軟,我頂多只能算是被它輕輕推起來,然後又輕輕放下吧……我完全沒受傷,只是嚇了一跳。」   這時裁判們已經看著肉肢興奮的交頭接耳起來。少年試了一下感官分享,覺得他們對肉肢是什麼比較感興趣,倒不是在討論今天的判決要怎麼辦。   「……對了,我一再搞怪、拖延時間,不被判輸才奇怪,還不如在那之前就自己乖乖退場吧!」楊顛峰主意已定,又鞠了一躬道:「很抱歉造成大會的困擾,請各位決定了處罰之後再通知我就好,我先去休息了……」   他垂頭喪氣地正打算轉身走出會場,裁判連忙攔住他說:「嘯俠楊顛峰先生,您要上哪裡去?」   「我?我回家去……」少年莫名其妙地說。   「喂!你們還不快點回工作崗位去!」基拉翠被此言從夢中驚醒,惡人先告狀地大罵其他裁判道:「選手都等得不耐煩要棄權了!」   「可是、裁判長……」有個裁判小聲地辯駁道:「要是那……肉肢?要是那位肉肢大人又干擾比賽進行該怎麼辦?」   基拉翠想了想,便轉向楊顛峰道:「請問楊顛峰選手,你有沒有辦法請它不干擾比賽進行?」   「我沒辦法。別說它本來就時常不聽話、惡作劇,甚至我根本不確定它能聽懂我的話幾成……」楊顛峰苦笑道。   另一個裁判自作聰明地插嘴道:「或許我們可以造一個籠子,暫時把它關……不,我是說,我們可以準備一間小休息室,請肉肢大人先在裡邊休息一下……」   他還沒說完,頭上就被基拉翠狠狠敲了一記,大罵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關起來?連勇武大會場上阻隔外力介入的結界對它都起不了作用,你還想另外造個籠子把它關起來?憑我們這裡就這幾個人,也關得住嗎?」   「是,是什麼……」那裁判感到冤枉地說:「不就是元素生物嘛……」   「不是元素生物、是瑪那生物!」基拉翠大吼道:「就算是元素生物,也已經夠值得你尊敬了!你難道不知道那些已知的元素生物,比方說火之沙拉曼達、冰之希露芙、大地之諾姆,在原始的部落中是被當成神在崇拜的嗎?」   接著他壓低了聲音說:「如果它想殺光這鬥技場中的所有觀眾,就跟你弄死一窩螞蟻一樣容易;只是你也不會因為被一隻螞蟻輕輕咬了一下就這麼做罷了。」   那裁判打了一個寒噤。基拉翠想了一想,突然用魔始語言很客氣地對肉肢說了幾句話,這些話,剛學魔始語言的楊顛峰當然有聽沒懂。   「噓──」可是肉肢顯然聽懂了,大聲地吹口哨抗議。   基拉翠耐心地勸說了一會兒,可是肉肢卻「噓、噓、噓噓!」地大發雷霆,一點也不聽勸。然後它突然張大了嘴,一口「啵」地把楊顛峰吞了進去。   少年嚇了一跳,可是突然發現自己頭、手掌、腳掌都還露在外,呼吸沒困難。再仔細一看,只是身體外邊多了一層半透明的軟膜,甚至也不會妨礙活動。   「哇,哇哇,肉肢你幹嘛呀?」少年忍不住活動活動了手腳,可是身上那層軟膜好像水一樣滑來滑去,根本「脫不掉」。肉肢頑皮地「噓──」了一聲,好像為自己想出的法子很得意的樣子。   「……這樣還能比賽嗎?我看我只好棄權了。」楊顛峰哭喪著臉比著身上的肉肢對基拉翠道。基拉翠煩惱了一陣,也拿不出方法來,可是英布裡遜卻說道:「如果楊兄就這樣棄權了,我有何面目厚顏接受勇者候補的榮耀?在下有個提案,不知楊兄是否能考慮接受?」   「是,請說。」少年問道。   「先問一個問題,楊兄身上的那層軟鎧似的薄膜,會不會妨礙行動?」   基拉翠心想,雖然那現在還是軟鎧似的膜,如果有劍砍了上去,一定會瞬間變得比任何鎧甲都還要堅硬,因為肉肢已經打定主意要保護少年了。   楊顛峰又活動了一會兒,肯定地說:「不會。」   英布裡遜欣然說道:「那麼我們拋棄剛才的勝負,採用一種嶄新的規則。如果我成功擊中楊兄,以楊兄的人品,想必不會隱匿不說;如果是我被楊兄擊中,不知是否還站得起來?所以,只要我們任何一個人擊中對方一次,就算是輸了比賽,以這個規則再比一次,如何?」   少年苦笑了一下,想想自己根本沒有足以擊倒英布裡遜的戰術,正想拒絕並棄權,可是卻湊巧看到了觀眾席上的伊東華,實在心有不甘,心想:「好!我再試三招!如果三招都擊不中英布裡遜,我再認輸棄權不遲。」便允諾了。   比賽重新開始。英布裡遜一開始就擺出了成名技「將前天羅」。   楊顛峰毫不猶豫地瞬間移動到英布裡遜身後,打算從他背後進攻,沒想到英布裡遜的反應比他還快,先一步轉身一劍劈了過來!   「我就知道!我總覺得瞬間移動之後,是別人先看見我我才看見別人,根本不能用來發動奇襲。」少年這招與其是「試著擊中英布裡遜」,不如說是讓會場觀眾看看,為什麼自己不用這種方式進攻。英布裡遜搶佔優勢之後,一劍連一劍毫不猶豫地猛攻了過來,楊顛峰也毫不猶豫地拔出短刀、以波謝的劍法抵擋。   「第二招是這個!」他突然轉守為攻,先以短刀刺向青年騎士,菱鞭化劍再以同一軌跡跟上──這是「花攸次」他們使用過的足技,楊顛峰只是以武器使出!   這種現學現賣的招式哪裡被英布裡遜放在眼裡,他輕鬆揮劍化解,不給少年第三個反擊機會便使出了絕活、一劍聲勢萬鈞地斬出!   楊顛峰舉劍迎上,那卻擋了個空──那聲勢萬鈞的一劍居然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所謂的消失是真正的消失,英布裡遜只剩一隻空空的左手,劍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劍不會消失,在哪裡呢?   「右手!」少年想起了凡徹勒斯的提醒,失聲喊道:「飛燕劍!」         第七章 難得生日又出錯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楊顛峰眼看已經擋格、閃避不及,激化模態發動,居然使出凱辛劍法向英布裡遜反刺而去,且大有後發先至之勢!   「糟了,完全沒想到還有這招!」英布裡遜心中大叫不好。自己是照習慣瞄準少年要害刺去,而少年卻是隨便刺;如果楊顛峰身上沒有作用不明的怪膜,規則也不是只要刺到對方就獲勝──一起刺到當然就只算平手,自己一定就這樣刺下去,因為這樣的傷勢換起來划算得多。   可是以現在的情況,他也只能變招後退。   「換我啦!」氣機牽引之下,楊顛峰福至心靈,使出了自創的凱辛劍法第十四式,不,應該是嘯俠劍法第一式向英布裡遜刺去。可惜這未來的絕招,此時對劍術高手而言仍是兒戲,英布裡遜回劍擋下,一拖一絞,少年的劍差點脫手飛出。   這情況簡直是之前和凡徹勒斯某次交劍的翻版,楊顛峰同樣只能劍化菱鞭,來化解這個危機;而英布裡遜正等待著這個,登時欺身上前,打算逼少年使出當時那招「一塌糊塗」,再從這個不成熟鞭招的破綻中進攻……   可是觀眾席上的羅絲諾突然起立、轉身走了。   她的舉動引起了很多側目,但是困惑的觀眾們馬上知道了理由──因為場中英布裡遜和楊顛峰的動作都停下來了。青年騎士呆呆地望著胸口衣服的破痕,回憶著剛剛的經過:鞭稍明明已經無力垂下了、新力也未至,但卻忽然揚了起來。   「這是……」英布裡遜說:「楊兄的異能?」   「對不起,英兄。」楊顛峰尷尬地苦笑道:「這好像是取巧獲勝一樣,不符合勇者選拔武術大會的精神……」   英布裡遜深吸了一口氣,欣然笑道:「哪有這回事,這招既然能夠擊中我,又有哪個魔族閃得過?這根本完全不是勇武大會禁止條例中『取巧獲勝』的定義!楊兄,恭喜你,你已經是堂堂正正的勇者候補了!」   他伸出手和楊顛峰互握,裁判馬上揮下紅旗宣佈少年獲勝!少年馬上便發現,自己身上的「軟鎧」不知何時已經溜得無影無蹤。   觀眾席上引發了一波又一波的大騷動,以杜黎娜為首的僅剩的少數楊顛峰親衛隊隊員,欣喜若狂,喊得嗓子都啞了;電視機後面的瑟那激動得熱淚盈眶,對鄉親父老姊妹直說:「我跟他交過手!我跟勇者候補『嘯俠』楊顛峰交過手!」而同樣在電視機後面的迪烏姆驚訝地手中的羽毛扇都掉了,心中後悔到了極點。   也許所有的觀戰人當中,只有一個人還保持著冷靜,那就是素雲藏。他看到羅絲諾的反應覺得很有趣,回想剛剛楊顛峰獲勝的過程,又回想了羅絲諾和楊顛峰的那一戰,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心想:「難怪她急忙跑了,原來那場比賽別人都以為她完全獲勝,其實她也吃了點虧!她一定是怕我發現這一點後去譏笑她!」   楊顛峰強顏歡笑,接受著祝賀,想起了少女,心情實在差到極點。說起來,這好像又是和凡徹勒斯那一戰的翻版。   「……對了,我剛剛那個絕招還沒取名字,莫非在楊兄所屬的片界早已有類似的招式,它有著『飛燕劍』這樣帥氣的名字?」   「不,我想它跟你那個完全不一樣,只有突然把劍法換手使出這點類似。」   「哈哈!不過飛燕劍這個名字真的很不錯,我會納入考慮!」   「勇者候補受勳儀式會在ㄨ月O日舉辦,我們會派人去請楊顛峰先生……」   辛辛苦苦地送走最後一位來祝賀的客人,少年隨即軟癱在椅子上好似個沒人拉線操控的木偶,就像比賽之前那樣。   伊東華背倚在休息室外門邊不遠處的牆上,不知道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猶豫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輕歎了一口氣、打算離去。沒想到這麼一歎氣就讓少年聽見了,他慌慌張張地追了出來,對著少女張嘴閉嘴數次,卻沒有講出話來。   「怎麼啦?你在揣摩飾演金魚的演技?」伊東華淡淡地問道。   「……你,你為什麼願意來為我加油?」   少女想了一會兒,懊惱地說:「……今天對你而言,不是很重要的比賽嗎?女朋友來為男朋友加油是當然的。」   楊顛峰欣喜若狂地說:「我們還是男女朋友嗎!」   「當然是。我不是說有些私人的事心煩,想靜一靜思考一下,叫你別吵我,那個要求到現在還是有效。等我想清楚之後,或許會做出一些決定,也許那個決定會造成一些改變;現在我還沒有決定,自然就沒有改變,我們原來是男女朋友,那麼現在就還是男女朋友。」   少年無言以對。伊東華見他不要求自己解釋那天在圖書館做些什麼,突然氣從中來,冷冷地說:「你還有事?沒別的事我自己回去了!」然後轉身好像要走。   「那……」楊顛峰連忙留住了她:「女朋友來為男朋友的比賽加油,之後兩人一起去喝杯咖啡也是當然的事,不是嗎?我可不可以請你喝杯咖啡?」   伊東華背對著少年停了下來,好半晌才淡淡吐出一句:「走吧。」   兩人比肩步出了賽場,少年隨便在附近揀了一間咖啡廳請少女上座,但直到把自己的冰淇淋蘇打喝掉了大半杯,卻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少女終於忍不住發飆:「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那天在圖書館做什麼!」   楊顛峰冤枉地說:「我是想,你想說的話,自然就會告訴我……」   伊東華恨恨地歎了口氣,按著額頭說:「你只管問我就對了!」   「……那天在圖書館,你和那位先生在做什麼?」   「不告訴你!」   少年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哪知道少女比他更覺得欲哭無淚。只見她把早已經均勻得不能再均勻的咖啡又攪拌了大半天,只喝了一小口,就俯身從小皮包中拿出了一張紙,冷冷地遞給楊顛峰說:「幫我一個忙!」   楊顛峰困惑地接過那張紙,原來是一張問卷,便問道:「你學校的報告嗎?」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快做吧!」少女不耐煩地說。   「這種口氣好像在台灣的某咖啡廳聽過……」少年心想,檢視著問卷內容:  「1代表對文句中的敘述完全不贊同;5代表完全贊同;3代表不知道──」   一、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是落後的象徵,是人權侵犯。   二、一夫多妻是犯法的。   三、一夫多妻在某些國度可能不是犯法的,因那裡法令不健全。   四、我會對女友專情。   五、我會對妻子專情。   六、對女友或妻子以外的女人動情等於是邪念。   七、對女友或妻子以外的女人動情無可厚非,但不可和她苟且。   八、有人愛上妻子以外的女人,我鄙夷這種行為。   九、有人和妻子以外的女人苟且,我鄙夷這種行為。   十、有人公然娶第二妻,我鄙夷這種行為。   楊顛峰看得頭都痛起來,他覺得這張表難做極了,好幾次想要塗改,都被伊東華喝止。少年知道這種問卷最後只有分數的高低有意義,只好在後面的地方扣一點或加一點分數,補過前面的反悔答案。當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表填好,戰戰兢兢地遞回少女手上時,卻只見她淡淡地說聲「謝了」,把問卷收下,還笑了一下。   結果這次的「咖啡廳約會」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結束了。少年做過問卷後心中有愧、沒有多說半句話,結果直到約會結束都沒有和少女有過什麼像樣的交談,回去後還因此對自己大發脾氣。   「唉……」   不能跟少女好好相處的狀況下,大部分時間裡,楊顛峰什麼都不想,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在勇武大會選手宿舍是如此,在小雞莊也是如此。   「施蒂萊……蘇希……沒有聯絡。不,應該是不能聯絡才對。沒有聯絡就表示平安無事,我不需要為她們白操心……」少年歎了口氣,想想期末到了,應該考考期末考才對,便勉強撐起身子,坐上了桌前,找了幾科的考卷開始填。   填了幾科的考卷,收到了幾科「恭喜你得到學分」的通知,楊顛峰莫名其妙地又發起脾氣來,狠狠地抓起枕頭往床上猛摔,邊摔邊吼著:「可惡!可惡!氣死我了,怎麼會這樣!我的生日馬上就到了,誰會幫我慶生啊?不,我不要別人幫我慶生,我只要她啊!只要她啊!」   接著,少年又重重歎了口氣,坐了下來,自言自語道:「乾脆仿照艾基尼卡星或者史烏基猶星的習俗,送生日禮物給伊東華吧!……對了,伊東華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我記得同學們有祝賀她,是十月初的樣子,天蠍座的女生。對了……去年十月時我們還不是男女朋友,那個時候,我在做些什麼呢?……」   他剛要開始回想,桌上電腦突然叫了叫:「楊顛峰,有你的視訊電話。」   「咦?」少年接通了電話,一看螢幕,真是稀客!   『嗨!好久不見!』螢幕裡的漂亮女秘書親切地笑著。   「……是賽蕭雅小姐?稀客稀客!」楊顛峰笑著說:「越『星』電話很貴吧?有什麼事?啊,我先謝謝你願意用十八億的價格買下我的戰輸艇,但……」   「不,我是剛巧有事情到艾基尼卡星來,所以這通電話一點都不貴,我們慢慢聊!」女秘書親切地說。是的,她就是「匹斯富婁爾」傭兵團的經紀人賽蕭雅,之前楊顛峰跟她提起過要賣掉提施號,而她後來托莉琪安留下有意購買的訊息,因此少年相信她現在與自己聯絡就是為了作進一步的確認。   「哦,哈哈!」少年這才輕鬆了些,換了個姿勢說道:「匹斯富婁爾的大家現在好嗎?替我問候一下雅露拉小姐。」   「有什麼好?一點都不好。」賽蕭雅雙手一攤,哀怨地說:「現在我們遇上的最大的麻煩,就是二代艦的設計和價碼方面的一些細節問題遲遲無法搞定,這種小事為什麼老是要找經紀人出面?我根本不懂艦艇設計呀!煩死了人。」   楊顛峰愕然道:「匹斯富婁爾不是很新銳、很強悍的宇宙驅逐艦嗎?我在可埃斯的時候聽了不少的驚歎之聲呢!」   「哪裡哪裡,過獎了。」女經紀人拂著臉頰笑著說:「匹斯富婁爾的規模本來就小,又是走精銳主義,傭兵團之間的生意競爭是很激烈的呢!通常像我們這樣的傭兵團,一代艦下水典禮的時候,就已經要展開二代艦的設計、訂製作業,這樣等到一代艦該報廢了,二代艦差不多剛好才下水,這樣才來得及呀!」   「喔!我在地球上好像有聽過類似這樣的事。」楊顛峰剛說完,便想起來──這不是跟電玩主機一樣了嗎?   「不提這個了,我方買下戰輸艇的條件,你還記得嗎?」   「有,莉琪安小姐有轉告,可是……」少年苦笑道:「要我這樣年輕的小鬼突然去當傭兵,還且還要簽兩年約,你不覺得實在是有點……呃,有點那個難以想像。就算是等到我從特教學園畢業後才去……」   賽蕭雅好奇地看了楊顛峰一會兒,問道:「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想像中的傭兵生涯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況?」   楊顛峰腦海浮現出《基地88》的漫畫內容,便說:「我住在狹窄的艙房裡,等待著出擊命令,戰號一響,馬上換上太空裝跳上戰機,日夜跟死神搏鬥……」   「等等!」女經紀人困惑地說:「誰告訴你會叫你穿著太空裝跳上戰機,與敵機搏鬥?莫非銀河法庭的代表小姐傳錯話了?」   少年再仔細回想一下。的確,莉琪安傳的話只說當傭兵,可也從來沒說要少年去當戰機駕駛員。楊顛峰反問道:「不,話是沒傳錯但是……我除了因為烏德薩能力可以駕駛機械人戰鬥之外,我還能在傭兵團裡邊幹什麼?」   「天哪!你可以做的事情多了呢!哈哈哈……」賽蕭雅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了半天才說:「要開動一艘這麼大的驅逐艦,你說需要多少人?每個人都只負責一些單調的瑣事而已,除了從事少數的高技術要求職務的人員,其他人大多是來了才學的!而非直接和交戰人員的死亡率,也非常低,雖然不能說跟一般上班族一樣輕鬆,但實在也相差不到哪裡去……」   楊顛峰抓了抓頭,為自己的誤會而有些臉紅,又問道:「可是我還是想知道,我到底會在傭兵團中負責什麼?難道現在還不能確定?」   「就算別人不確定,我倒是九成確定!」女經紀人曖昧地笑著說:「你一定會被雅露拉小姐留在身邊當跑腿。她那個人呀,對你這種年紀輕輕的可愛小男孩最沒有抵抗力了,而且她那可愛的繼承人又已經翅膀硬……哎唷,楊顛峰先生千萬別說出去,我不會承認我說過剛剛那一番話!」   「什麼,原來我簽三年約進傭兵團,只是當個小跑腿,說不定只是端茶倒水,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少年脫力似的歎了一口氣,又問道:「薪水高嗎?」   「當然很高,是一般畢業生的兩倍唷!」賽蕭雅笑著說:「畢竟雖然我跟你保證在匹斯富婁爾的死亡率很低,可是當傭兵的死亡率平均就是比一般上班族高很多的呢。啊,如果考慮到你的烏德薩身份,死傷率應該更低才對。」   「好。那麼,我會重新考慮這個條件……請問經紀人小姐還有別的事嗎?」   「有。」賽蕭雅神秘的一笑,道:「這是雅露拉小姐的提議,她好像快要受不了沒有跟班可供使喚的日子,而且這個提議已經得到莉琪安小姐的默許了。首先,你們課程學到怎麼施展分身了嗎?」   「唔!……請說下去。」   「莉琪安小姐一直有注意你在特教學園的情形,聽說你很少接觸那裡的娛樂活動?也許是文化差異造成的陌生感?她也相當擔心;不過如果你願意使用分身,可以一邊在傭兵團打工,一邊在特教學園讀書,這樣學生生涯就不至於太枯燥。當然你分身在傭兵團打工的時間,也包括在買戰輸艇條件中的三年約之內!」   「哇!」楊顛峰慘叫道:「我真不敢相信!……莉琪安會同意這種事情?她之前不是費了千辛萬苦、才把我塞進了銀河法庭特教學園?她……她一直警告我要乖乖讀完書、不要到處亂跑……」   「留在雅露拉小姐身邊會出什麼問題?」賽蕭雅笑著說:「如果你本來就有一個成熟的烏德薩跟在身邊,莉琪安小姐何苦把你送到特教學園?換個說法,你使用分身在遙遠的傭兵團去打工,跟一般學生在學校附近打工,本質上有何不同?」   「說的也是……」然而少年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難道莉琪安不擔心少年分了身去傭兵團,會影響在銀河法庭的課業嗎?或者是莉琪安認為雅露拉的指導剛好能補足在特教學園疏忽的那個部分?楊顛峰總覺得這件事好像有什麼陰謀,可是又想不出會有什麼陰謀。   他答應賽蕭雅會在對方離開前給個明確的答覆,便切斷了通訊。   結果,雖然心中不是沒有期待,可是楊顛峰的生日轉眼間就已經過了一大半。他在圖書館三樓抄了一天的書,也沒有見到少女來跟自己說聲生日快樂;下班時間已到,明知對方不會來了,還是很想在校門口天長地久地等她。   這終究只是想想而已。他在哀聲歎氣之中坐上了出租馬車回宿舍去了。   「唉……」楊顛峰雖然心中還有一絲希望,希望少女會到宿舍門口等待自己,不過心知這種行為對她來說根本是多此一舉、可能性微乎其微了,所以忍不住喃喃埋怨道:「難道重要的比賽幫男朋友加油就是當然的事情,女朋友幫男朋友慶生就不算是當然的事情了嗎?可惡!可惡……」   邊罵邊也有點責怪自己,為什麼不主動去找伊東華呢?只因為她說過「想一個人靜一靜、別來吵我」嗎?或是有別的理由……比方說,自己問心有愧?   才剛垂頭喪氣地下了馬車,眼角餘光就在宿舍樓下門口瞥見少女的倩影;才剛欣喜若狂,仔細一看,才發現此少女非彼少女,登時心情又低落到谷底。「這樣頻繁地來回於天堂和地獄之間,我是『獅子咆哮彈』的饗良牙嗎?」少年邊想邊歎了口氣,然後強打起精神,笑著招了招手向那少女迎了過去。   「楊顛峰先生,生日快樂!」少女害羞地迎了上來。   「謝謝你的禮物,……凱凡瑞小姐。」少年雖然不記得她的名字,幸好沒有忘記英布裡遜的姓;而少女根本沒發現是怎麼回事,紅了臉兒笑著說:「楊顛峰先生太客氣了,叫我瑪愛凡就可以了。」   少年欣然說道:「那麼也請你叫我楊顛峰就可以了。」他邊說邊接過禮物,拉開了淡珍珠光澤的粉紅色緞帶,簡單地拆開了包裝見到內容物──那是一個精緻可愛的掛鐘,就算沒有計時功能,單單掛在牆上也是非常養眼的飾物。   「這掛鐘真是太可愛了!」楊顛峰衷心讚歎道,心中不由得想起小雞莊二0三號房依然空白單調的那面牆壁,感到有點可惜;他並不知道,瑪愛凡小姐其實本來比較偏愛另一個流出大腸的臘腸狗雕飾的掛鐘,是幫她挑禮物的英布裡遜好說歹說費了好一番唇舌,他那古怪的妹妹才勉強同意,送給的少年禮物改成現在這隻。   少女尷尬地說:「你喜歡就好,楊、楊顛峰。那個……你今天晚上沒有跟伊東華小姐在一起嗎?」   少年突然搖晃了一下,好像要昏倒了;不過他神情不變,又讓瑪愛凡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嗯……她有點事。我們今天晚上不會在一起。」楊顛峰茫然地說。   ********   「果然有問題!兩次比賽的時候,他們在一起的感覺就是有問題!這是我的好機會!」瑪愛凡小姐轉念間便鼓起勇氣,對楊顛峰問道:「你……楊顛峰先生,楊顛峰,你、你、你會跟伊東華小姐分手嗎!」   「這女生說話怎麼那麼直接?」少年雖然覺得奇怪,可是反正他自己也是個怪人,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我們沒有分手,她是說她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這話在瑪愛凡小姐耳中當然是完全另一種意思──她以為伊東華正在考慮要跟楊顛峰分手!她興奮地鼓足了十年份的勇氣,脹紅著臉顫聲說道:「那,那麼……楊顛峰先生可以……可以考慮和我瑪愛凡 凱凡瑞共進晚餐嗎?」   楊顛峰有點困惑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手中的掛鐘,發現那只掛鐘好像很貴。他絲毫不覺得瑪愛凡小姐有什麼別的企圖,只是單純地認為她也是一個自己的武迷──事實上,少年以准勇者候補的身份,今天在特教學園已經收到好幾份生日禮物了。只不過那些禮物大多是餅乾點心之類,這個掛鐘好像貴得多。   「……如果是男明星的話,陪特別熱情的女影迷吃頓飯好像也沒什麼;而且怎麼說今天也是我生日啊!一個人吃晚飯實在是太……」楊顛峰總算下定了決心,便對凱凡瑞家的女兒說道:「我很高興能有這個榮幸請你吃一頓晚餐,就算是答謝你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不過,我得先回房去換件衣服並把禮物放下,能不能請你進來,在起居室稍待片刻?」   瑪愛凡小姐聽了簡直要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少年見她那麼高興也十分欣慰,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他回房之後就順手把鍾掛在牆上、然後換起衣服來;沒想到衣服還沒換好,那個掛鐘突然傳出瑪愛凡小姐銀鈴似的嗓音:「楊顛峰先生,現在是下午五點半,該到了吃飯的時間,今晚想吃些什麼?」   少年摔了一跤,哀嚎一聲,手忙腳亂地把牆上的掛鐘取下、再從背面把魔力源「晶核」拔了下來。這樣一來掛鐘當然就不會動了、失去了原有的計時功能;不過本身還是很漂亮,所以楊顛峰還是把它掛回了牆上。   他換好衣服之後,讓瑪愛凡小姐挽著自己的手,正想快快樂樂地出門吃晚餐,不料伊東華卻正從選手宿舍大門進來。她的反應比少年快得多,揚起手中的禮物就狠狠地往少年臉上砸去,然後轉頭就跑。   楊顛峰接住了禮物,當然拔腿就追了過去。   他本以為沒有這麼容易能追上,沒想到伊東華說停就停、跟肉肢一樣,害他差點撞了上去。少女轉過身來,溫柔地對少年笑道:「你想怎麼解釋?說吧!」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你沒告訴我你會來,又不准我去吵你,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來?凱凡瑞小姐是我的武迷,我和她的哥哥英布裡遜又是好朋友,她送我貴重的生日禮物,我請她吃飯作個答謝,不對嗎?如果換成是男明星請女影迷吃飯,你覺得我的做法有問題嗎?」少年虛張聲勢地解釋道。   「解釋完了嗎?再見,祝你生日快樂,用餐愉快。」少女依然溫柔地笑著,說完話之後又轉身走了。   楊顛峰發覺情勢危急到了極點,連忙高聲補充著:「我還沒說完!你要我不去吵你,可是你卻高興什麼時候來找我就什麼時候來,太不公平了吧?我約凱凡瑞小姐去吃飯還有一個理由:我不想在自己的生日孤零零的吃飯,但我根本不確定你會來,只有這兩個理由了!夠不夠?」   「什麼叫理由夠不夠!」少女溫柔的表情終於崩潰了,厭煩地說:「你拿這些理由是想說服我嗎?還是那能說服你自已的良心?我要走了!」   「我、我……」楊顛峰氣得說不出話來,差點把伊東華送他的生日禮物摔到地上,不過幸好沒摔出去,他顫抖著說:「我,我這些理由,當然是用來說服你的!良心?為了對得起你,我的良心早就已經被狗啃了!」   他話甫出口,這才驚覺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想法!施蒂萊以往是如何對自己一片情深,而自己又是對他如何殘酷,一幕幕浮現在楊顛峰的眼前,讓他打從心底深刻的自責、懊悔不已,覺得自己真不是東西!   伊東華當然不知道他有這番心思,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辯白氣得俏臉一陣青一陣紅,張嘴哦了半天才迸出一句:「你,你覺得不公平?你覺得你不能來找我、我可以去找你這件事不公平?嘿!我偏偏就是不公平,怎麼樣?交,交往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事情,只要兩人之中有一個要分手,就非分手不可了!我就是這麼彆扭、就是這麼任性,怎麼樣?不喜歡就不要跟我交往啊!我就是要訂定這樣的遊戲規則,你敢再追來,我就跟你分手!」   雖然之前也有猜想,可是這是楊顛峰第一次聽到少女親口吐出「分手」一詞,對他刺激之大有如雷殛。而少女,當然轉頭逃命似地跑了。   ********   少年驚呆在原處彷彿有一世紀那麼久。然後,他泥雕木塑般地緩緩回頭,見到了身後面如死灰的瑪愛凡小姐,以壞掉的唱片般沙啞的聲音說道:「今天很抱歉,希望下次有機會再……我找人送瑪愛凡小姐回去好嗎?」   「謝謝,不過我會照顧自己的,告辭了楊顛峰先生。」確定自己已經被甩了的凱凡瑞家千金,隆重地向少年行了個道別禮,掩面離去,不由得淚水盈眶。   ********   少年拖著蠢笨沉重的身軀回到了房裡,關上身後的房門,連爬上床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摔倒在地上。   地板很冷,寒氣漸漸穿透了衣服滲入他的體內,凍得他唇輕臉白,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   可是楊顛峰的心更冷。   冷到覺得就這樣凍死也無所謂。不過事實上是,他想要冷到打個噴嚏,都有點困難。總之,少年就這樣死板板、冷冰冰的躺在黑暗中,就這樣一直躺一直躺著,覺得自己好像躺了一世紀那麼長。   「扣扣扣」。   就算有敲門聲也不想理。   「扣扣扣」,「楊顛峰先生?您還沒就寢吧?」   就算來敲門的人是宿舍管理員,也不想理。   「扣扣扣」,「楊顛峰先生,來的人是伊東華小姐的侍女凱琳小姐。她說就算您沒有應門,也要報上一遍她的名字,還說她是為了小姐的事情而來的……」   楊顛峰像彈簧一樣地跳了起來,差點找不到門把地亂抓了半天,才「唰」地把門打開。宿舍管理員看到少年滿眼血絲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伊東華來了嗎!」   「……不,只有凱琳小姐來……」   少年雖然像洩了氣的皮球般癟了下去,不過,可能是伊東華特派大使的凱琳,他可萬萬不敢不見,就在管理員的帶領之下來到了客廳。   凱琳今天的打扮跟以往遠不相同,她沒有綁辮子,俏麗的短卷髮任它披散在耳邊;熱褲加上無袖的露肚臍上衣,一派清涼夏季裝扮,左肩還披了件外套;但最重要的事,她的眼神中沒有以前那種做作的溫吞和乖順,只有精明和幹練。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女傭怒急攻心,劈頭就大罵楊顛峰一頓:「哪有人像你這樣白癡的?你知道伊東華小姐回去後那個表情有多絕望嗎?那種時候你居然敢放她回來?就算她拿槍指著你,就算她開槍了,你也不能放她!就算你已經脫了褲子光溜溜地和女孩子躺在床上,你也要說你是尿急等不得了才脫的!」   正要轉身離去的管理員看見一個女僕居然這樣大罵准勇者候補,嚇了一大跳;不過他回頭看看楊顛峰自己都沒說什麼,也不好干涉,閉上嘴走了。   楊顛峰冤枉地說:「可,可是,她說,她說我追上去的話她就要跟我分手。」   凱琳只是愣了愣,又破口大罵:「那是氣話!你是笨蛋嗎!」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那應該是氣話吧……」少年苦惱地說,抱頭頹喪的模樣就像是個跟他同齡的大孩子,怎麼也不像個烏德薩超人:「可是那個時候,我聽她那麼說,連靈魂都要飛掉了,感覺好像是我最害怕最害怕、一直逃避去想的事情,一下子突然迸現在眼前。」   「唔……」凱琳抓了抓頭,問道:「……唉,不從頭問還是搞不懂,你能不能從頭跟我說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請我進房坐嗎?」   楊顛峰把小女僕帶回房裡,她隨手把外衣掛在架上,叉著手在床邊坐下,責問口氣顯得有些餘怒未消:「你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之前不是還交往得好好的嗎?甜甜蜜蜜、如膠似漆,讓人看了都會嫉妒……怎麼最近開始怪怪的?」   「嗯……」少年拉了椅子坐下,按著額頭仔細地回想說:「我記得,之前有一次約會後就突然變成這樣,那天早上她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張紙條……我原本不認為是很嚴重的事情……」   「哪一天的事?」凱琳問明了日期、經過,想了一會兒,又問道:「那麼今天又是怎麼一回事?」   「今天是……我……我以為她不來了,就答應了我的武迷女孩的邀約,打算跟她一起去吃晚餐……」   「……你怎麼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情!」   「我現在知道是很糊塗的事情了!可是當時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啊,你知道我不過僥倖贏了幾場比賽,現在上哪都可以碰到支持者,演藝界的男星也是會陪他們的歌迷、影迷去吃飯的吧?他們的女朋友會吃這麼大的醋嗎?」         第八章 事到臨頭總出醜     「你欺侮我不懂演藝圈的事情?我反問你一句,你和伊東華交往不到半年,你們算是感情深厚了?你有聽過男星和女友才剛開始交往,他就去跟漂亮的女影迷鬧出緋聞的!」沒想到小女傭理直氣壯、氣勢洶洶地駁了一頓!   「可、可是,伊東華明知道我沒有那個意思!」少年還是覺得自己冤枉:「我只是不想自己冷清的過生日,覺得有個伴一起吃飯也不錯!又不是對不起她!」   凱琳卻得理不饒人的反駁道:「知道你沒有什麼意思?知道你沒打算和女性的武迷上床,然後再跟她交往?知道你沒打算跟那女性的武迷摟摟抱抱、親個嘴兒?知道你沒打算跟那女性武迷牽牽手、說說笑笑、喝杯咖啡?知道你不覺得那個女性的武迷可愛,你把她當成路邊的石頭?你去跟路邊的石頭吃飯呀!」   楊顛峰在氣勢上已經完全敗了,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話:「……她、她自己還不是一樣……」   「你說什麼!」   「……沒什麼。」   「總之!」打扮入時的小女傭板著臉說:「你不是八月底就要回你們片界了?你要知道伊東華小姐心裡很寂寞,所以當然會感到不安!唉……不過,今天的事情也就算了,你隔兩天打扮得人模人樣些,買點東西,親自登門道歉就是了。不過,之前那又是怎麼一回事?你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少年稍微回想了一下。可是現在的他怎麼可能理出什麼頭緒。   「想不起來。」他坦承。   「……你是不是腳踏兩條船?」凱琳試探道。   「才,才沒有!」   「有點心虛哦?告訴你,你腳踏兩條船也不關我的事,可是偷吃要記得擦嘴,要不就是明吃不是偷吃了。」小女僕眼珠一轉,靈光一閃而說道:「對了,你是不是在夢中喊了別的女孩的名字?」   楊顛峰像被燙到一樣跳了一下,慘叫道:「糟糕!不會吧!很有可能……」   「你果然在腳踏兩條船!」   「我沒有!」少年慌張地辯解道:「以前我確實跟她很好過一陣子,不過早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最近我只是擔心她的安……情況而已。」   凱琳好奇地望定他一會兒,才說:「去跟伊東華小姐說去,又不是我在意。」   「……好吧!」   「……不對。」小女傭又煩惱了一陣,說:「只是這樣的理由的話,伊東華小姐或許會生氣,不過應該只是拉著你的耳朵逼問對方的事。會留下那樣的紙條,應該還有別的理由……是什麼呢?」   她很認真地拄著下巴思索了起來。楊顛峰呆呆地望著她,不敢出聲打擾。   凱琳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便回瞪了幾眼,突然低聲自言自語道:「……有可能,真的很有可能。」小女傭提高了音量一點點,不過還是壓低了聲音對少年問:  「你們……那個的時候,你會幾種姿勢?」   「哪個?」   「……做愛!做──愛!」   「啊,那個……呃,兩、兩三種吧……」   小女傭跳了起來,狠狠地敲了少年的頭,手叉腰大罵道:「難怪!那廢話嘛,難怪她睡不著要跑出門去,這樣子哪有女孩子受得了啊!」   楊顛峰挨了一記「悶棍」,困惑地說:「可、可是她好像沒有很不樂意……」   「如果伊東華小姐跟你那個的時候都死板板的躺在床上像木頭一樣,你會做出很不樂意的表情嗎?」   「不會……」   「然。」   少年大驚,連忙問道:「那、那該怎麼辦!」如果在台灣的話,還可以想辦法弄些黃色書刊、漫畫電影之類,可是在葛裡布林特或艾基尼卡星,叫他去哪找?   凱琳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嗔道:「受不了!你們還真是笨做堆了!好吧,大姊我犧牲犧牲,我來教你,可以了吧!」   「你,你教我!」楊顛峰嚇得結結巴巴:「你年齡比我大嗎?」   「你不要想歪了,我才不想讓你碰我的身體,我只是教你姿勢、姿勢!」凱琳紅著臉說:「年齡怎麼樣?我經驗比你豐富,不能當大姊教你嗎?」   「呃,還是不要得好……」   「你就別拖拖拉拉了!乾脆點,快點學好,明天就可以用上了!」小女傭落落大方地執起少年的雙手,環住自己的纖腰,道:「從頭教你吧,現在你把我當成伊東華小姐,你吻過我,也撫摸過我的胸部了,正要開始進攻我的重要部位──這個時候,你們兩人的姿勢都會變成怎麼樣?」   楊顛峰猶豫了一下,想想自己也的確沒別的機會能學,才狠下心說道:「通常就是這樣面對面,有時候則是我抱住她的背後,通常會上床。」   「上床就上床。」凱琳拉著他在床邊坐了下來,邊做動作邊說道:「面對面,或者你的正面對我的背面。還有呢?」   楊顛峰想了一下,說:「就這兩種了……」   「天啊!」凱琳又尖叫了一聲,氣急敗壞地說:「你這樣子女孩子不膩才怪!你想碰我的哪裡,碰得到我的哪裡,我通通知道,跟背書一樣!」   「我知道我錯了,你就好心教教我吧!」少年求饒道。   「你要自己動腦想,才記得住。除了這兩種之外,沒別的姿勢了嗎!」   「……還能有什麼姿勢?」   「你還真不是普通笨!比方說你懂得用我正面對我的背面,為什麼不試試反過來?」凱琳邊說邊抓著楊顛峰的身子扳了過去:「你來用背面對著我?」   少年糊塗了:「這要怎麼愛撫?」   「傻瓜!」小女傭簡直快氣瘋了,她的手探過少年的肩膀、伸到他的眼前說:「拿去,給你愛撫!我不伸過去,你不會在轉身的時候自己拉過去啊!」   「……愛撫手指嗎?可是你剛剛說……」   「你一定都沒有好好的愛撫過伊東華小姐的手指對不對?女孩子的手指是很敏感的,無論是指尖、掌心還是兩指之間的部位。至於重要的部位,你認為這個姿勢就碰不到了嗎?」凱琳突然壞心眼伸指戳了一下楊顛峰的下體,然後繼續「解說」道:「你只要把女孩子的手往下移到那個位置,像伊東華小姐那麼聰明機靈的女孩子,當然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偶而讓女孩子主動一點不好嗎?或者你還是也可以用這個姿勢去對女孩子……」   楊顛峰被這樣輕輕碰了一下,下體便忍不住有了反應,心情蕩漾,便自己把手伸到背後,也輕觸了凱琳下腹一下:「像這樣嗎?」可惜高度有些估計錯誤,不知道碰到哪裡,小女傭觸電一樣地跳開了!   少年回頭見她羞得滿臉通紅,心中懊悔不已,連聲道歉。凱琳深呼吸了幾次,才定神罵道:「你再亂摸亂摸,我就不教你了!」   楊顛峰再三保證不敢,小女傭才又坐回了床邊,只是比剛剛離得遠了些,說:「好了!現在是你舉一反三的時間,看看孺子可不可教!」   「嗯……」少年認真地想了想,說:「既然手那麼敏感,那麼腳應該也……」   「不錯,開始動腦筋囉!」凱琳嘉勉道,並彎下身子脫下了鞋襪,露出一雙精巧玲瓏的玉足,曲膝放到床上,腳指甲還擦著珍珠光澤的淡紅色指甲油。只聽她繼續說著:「不過這個時候要注意一點,除非你想狂野一點,不然千萬別在這時就把女生的兩隻腳分得太開,我的話一定毫不猶豫踢踢踢……踢死你。你試試?」   楊顛峰想了想,比出把對方的腳端抬到嘴邊的姿勢,小女傭差點沒暈倒,破口大罵道:「你以為在玩女王遊戲啊!這種姿勢你可以舔我的腳,我要做什麼?」   「請大姊指點。」少年恭恭敬敬地說。   「像這樣!」凱琳抓起了雙手,引導他的姿勢並說著:「你看,你可以這樣一路愛撫下來,彎下身子,最後不就可以碰到我的腳了,然後這個時候你已經疊在我的身上,不就是69姿了?我也可以鑽進你的跨下,或是你主動跨上來……」   這姿勢有點尷尬,兩人都紅了臉馬上分開了。小女傭定了定神,便說:「我再教你一種就好,明天應該夠用了,你看?」   她舉起自己的左手,用右指畫過左腋下的身體側線,並說:「這裡整條線都是女孩子最敏感的部位,你可以探頭橫過我的胸前把頭埋進來舔,然後一邊伸手刺激我的私處,兩邊都可以,伊東華小姐那麼清純,一定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她本來就是穿無袖上衣,左臂高舉,體毛修剪得乾乾淨淨的左腋旁就是半吐的酥胸,加上裸露的肚臍,異常性感美麗。尤其凱琳之前總是以樸實的形象誘惑楊顛峰,現在卻是打扮入時卻不帶絲毫邪念,看起來額外惹火。   「發什麼呆!」小女傭大罵道:「我剛剛說了什麼?」   「沒聽到……」楊顛峰呆呆地說。   「你以為我很有空是不是!你以為我不會尷尬啊?認真一點好不好?」凱琳氣急敗壞地說,說完後喘了幾口氣。   「別,別激動,對不起,請你喝口水先順順氣。」少年連忙幫她倒了杯水,不知是為了掩飾她還是掩飾自己的失態。凱琳接過水杯正要喝,突然沒好氣地瞪著楊顛峰說:「……你沒下藥吧?」   少年哭笑不得地說:「我,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可是腦海裡卻不由得聯想到,如果這時候在水杯裡下了迷藥或春藥,女友這平時幹練的小女傭不由得變成毫無抵抗能力的睡美人,或人盡可夫的蕩婦,是多麼美妙的一個光景。   「說的也是,千萬不要對女孩子下藥,這樣最卑劣了!」小女傭喝了幾口,遞還了水杯並說:「……對了,嘻,不過倒是可以考慮對女朋友下藥,有時候這樣也會別有一番情趣。但是藥性別太重、更別上癮囉,應該不用我提醒吧!」   楊顛峰腦海中的被下藥的美女影像換成伊東華,他剛安撫下去的下體又起了反應!但小女傭倒是沒有發覺,又拉著他在身邊坐下說:「我們直接從剛剛那個姿勢開始。你現在探頭橫過我的胸前,舔我的腋下和刺激我的側腰等等,手呢?」   「手……」少年的腦袋靈活了些,說:「一手放在你的腿間、一手……可以摸你的胸部嗎?」   「可以搓搓我的胸部,也可以把手指伸進我的嘴裡、挑逗我的舌頭,這樣就對了。」凱琳嘉許地說:「好,我已經濕漉漉了,我的愛液都順著大腿內側流下、氾濫成災了,你現在打算怎麼進攻?」   楊顛峰剛想抬起頭,又被小女傭狠狠地敲了一記。他想了想,於是說:「把手伸進你的腿下,就這樣把你抱到床上……」   「抱得動才有鬼!你抱呀!」凱琳罵道。   「……可以碰你?」   「可──以!只要你抱得動……」她話還沒說完,少年真的把手穿過小女傭的腿下、把她抱起又放倒在床上,自己還壓在她的身上、好像橫四方固的姿勢。   凱琳顫了顫,腦中一片茫然。「……這樣可以嗎?該怎麼繼續?」楊顛峰只是把她放到位,手和身體又馬上離開了她、一點都沒有碰到,並關切地問著。   「嗯,嗯,你,你想怎麼繼續,說說看。」小女傭紅著臉說。   「這種姿勢可以,可以那個插,插入嗎?」少年尷尬地問。   凱琳茫然地捉著楊顛峰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下,然後托起自己的腰肢說道:「可以……可以直接做,這樣做。女孩子會感到很刺激,可是這個姿勢很難挺腰做抽插動作,不過馬上換姿勢就可以……等一下哦,我想想……」   楊顛峰問:「什麼?」   「你手不可以停啊!要繼續愛撫!」   「我當然不會停啊!是你自己把我的手拿走的……」   「哦,哦……是嗎?」小女傭看起來好像有點亂了陣腳,結結巴巴地說:「我實在很懷疑呢,像你這樣的笨蛋,你、你到底會不會愛撫呀!」   少年有點生氣地說:「我就算再笨拙,對於愛撫和親吻的技巧也有自信的。」   「我才不相信。」凱琳斜了少年一眼,輕蔑地伸出手說:「我來試試,你用嘴愛撫我的手指看看?我告訴你,從手腕血管的地方開始,然後是掌心,突然咬我的指尖,然後越咬越深入,最後含著我的手指用舌頭刺激我的指蹼……」   楊顛峰依言而行,沒注意──還是故意忽略──小女傭已經忍不住低吟:「嗯……唔,嗯,就是這樣……你,你學得蠻快的……」   少年放開了含住的手指,問道:「這樣可以了嗎?」沒想到凱琳吸了一口氣撐起上半身,突然舉雙手伸進衣後,直接從袖口把內衣脫了下來。   「哇!」楊顛峰哪時看過女孩子做出這麼性感撩人的動作,下體差點炸了。   「來,第二步!」小女傭的口吻中含有挑釁的意味:「我來教你怎麼愛撫女孩子的胸部,你嘴巴和手一起上。」   少年不敢正視凱琳薄如蟬翼的上衣底下清晰的圓瓜和峰頂小豆形狀,說:「這這這這樣不太好吧?」   「我還穿著衣服,怕什麼!快一點!」凱琳又敲了他一記,楊顛峰反正也已經渾渾噩噩了,便撲了過去,依然照小女傭的指點而行:「揉女孩子的乳房要用力!但是也不能用太大力,更不能用錯位置,乳腺的部分很敏感,就千萬不能用力捏,可是邊緣的部分就比較沒關係,你不要壓斷肋骨就都沒事!對,像這樣用力,好像要把我捏碎一樣……噢噢……沒事,繼續,然後再盤旋著慢慢往峰頂,啊……」   少年咬了一下乳尖,發現它早就已經發脹變硬,腦中突然想起伊東華曾說過女孩子沒這麼容易平靜下來之類的事,心中疑惑,停止了動作抬頭問道:「等一下,我覺得還是問清楚比較好,我們會停在哪裡?」   凱琳沒有答話,只是眼神朦朧又哀傷地望了楊顛峰一會兒,突然熱情地吻上了他的唇,而且嬌舌還狂亂地伸入他的口中亂竄。   楊顛峰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捉住小女傭的雙腕把她推開,沒好氣地說:「現在你該不會是說,要幫我做親吻的特訓吧!」   沒想到凱琳的眼淚噗簌簌地掉了下來,哭著說道:「楊顛峰……先生,我會教你體位的,請你繼續吧!我,我本來就是個不乾淨的女孩子,從前常常用自己的身體換取一些利益的;可是伊東華小姐要我珍惜自己,要我潔身自愛,可是……可是我這種女生,是沒有好男生會要我的,但是我也不可能再去找那些噁心的豬……我我已經好久沒被人抱過,只能自己弄,我好寂寞,真的好寂寞……」   話畢她的身子像蛇那樣扭著,不似高中女生該有的豐滿胸部惹火地晃啊晃、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還在驚呆的少年的雙腕控制,凱琳眉心一蹙,卻突然伸開雙腿環住了楊顛峰的臀際,緊緊地夾住,還擺動著自己臀部用私處摩擦少年的腿間!   眼前的美景讓少年看得呆了:青春蕩漾的少女被自己扣著雙腕壓在床上,無袖露肚臍又沒穿胸罩的上衣底下是怒挺的酥胸,大開的兩條美腿正緊纏在自己身上,整個身子淫浪著擺動著、如果讓這樣經驗豐富的女生帶領自己做……   「哇!絕對不可以!」少年突然想到少女若是在此時進門來會是怎麼樣的一個表情,突然粗魯地掙脫了凱琳的「腿牢」、反扣她的雙腕,把她壓倒在床上!   「不!求求你不要!你不可以把這樣的我冷落在這裡!」凱琳哭鬧著說:「我的身體好熱,我回去洗再久冷水澡也不夠!我會死的!伊東華小姐不會知道的,她今晚不會來的,我絕對不會說出去,也不會有人說出去的!」   即使是此刻,那副在床上掙扎扭動的美麗身軀對少年依然有著絕大的誘惑力,不同的是他已經有把握擺脫這種誘惑了。   楊顛峰吸了口氣,責罵道:「你把我當成什麼!我一點都不愛你,如果我只因為你長得漂亮,本性純善就跟你做愛,我跟你口中那些畜生有什麼不同!」   凱琳顫了顫,停止了掙扎,只是低聲哭泣著。   少年確認她沒有別的動作後,小心翼翼地把她放開,整理了一下衣服,便開了房門走出去。才剛走出來就差點嚇死,因為伊東華就背靠著牆蹲在他的房門邊、一副剛剛全程偷聽過的樣子!   「@#$%&……」楊顛峰「嘎」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感想整理成人類的語言說道:「你,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我沒有,我跟她只是那個這個……」   這時小女傭突然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少年身後,笑道:「小姐,這樣你放心了?什麼?還是不放心?那我可沒辦法再幫你了,我要回去了。」   少年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望定了凱琳幾秒鐘,又回頭望了望臉還是臭臭的,可是站了起來的伊東華,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們,你們是設計好來騙我的?」   「就是,怎麼樣?誰叫你今天過生日,伊東華小姐就是捨不得呢!」凱琳驕傲地說:「還好你懸崖勒『鳥』,不然,你今天可就難過了!不過你也真可憐,失去了今天晚上的機會,一輩子不會再有像我這樣的美女肯教你性技巧的!」   楊顛峰的嘴巴已經張得老大,好像可以放下一整顆拳頭。   小女傭來到少女身邊,低聲說道:「我先回去了,不要再鬧彆扭了、好好跟楊顛峰先生談談,好嗎?接下來是屬於你們兩人的時間了。」   伊東華抬起頭,有點擔心地說:「凱琳……」   但是凱琳已經轉身走了,爽快地揮手說:「要感謝我的話,加薪就對了!」   雖然她走得如此爽快,可是留在勇武大會選手宿舍走廊上的一對情侶還是拖泥帶水、相對無語。凱琳走了一會兒,表情便陰沉了下來。又走了幾步,更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居然認真了,真不像我。」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心想:「可惡、可惡,真叫人嫉妒!好,我一定要釣一個比揚顛峰先生更好的金龜婿!」   楊顛峰看伊東華還是沉默不語,臉色很難看,想起剛剛自己的表現實在不算是出色,只能算是勉強及格而已,便主動說道:「施蒂萊!」   少女跳了一下,悻悻然地回望著他。   「我確實很擔心她,在特教學園那邊,她前陣子還被刺殺過!」少年加重語氣解釋著:「可是現在已經不要緊了,她已經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也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再見過面了,沒有什麼,只是這樣,真的!」   「你跟她在跟我認識以前就認識吧?」伊東華怏怏地說。   「是啊!」   「你喜歡過她?」   「嗯。」   「剛剛……」伊東華望著少年的反方向說:「剛剛那句話可以當成是你的答覆嗎?如果你沒有愛一個女人,你不會跟她苟且?」   「是啊!」楊顛峰答得太快,才疑惑地心想:「什麼答覆?」   少女輕輕歎了口氣,回頭淡淡地問道:「你跟我認識的時候,不是處男了。這麼說,你曾經愛著之前跟你在一起的女生?」   「不,不是……」少年剛說完才驚覺說錯話了。   「什麼啊!」伊東華馬上發起了脾氣來:「連你剛剛說的話也是騙人的嗎?」   「不是騙人的!」這危急關頭,楊顛峰也口舌伶俐起來:「我以前會跟不愛的女生苟且,是因為那個時候沒有愛的女生!現在,我……我愛你。」   少女懊惱地按住了額頭。其實這對她來說,只是回到了原點罷了。   楊顛峰有點慌了,連忙追問道:「你尋找著的答案,還沒找到?」   伊東華默然不答,兩人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又「對立」了一會兒,突然有個刺耳的鬧鈴聲劃破了這難堪的寧靜。   少年覺得這鈴聲有點耳熟,正疑惑著,卻見少女從懷裡取出了本來是兩人通話專用的手機,看看來源是未知,還是貼近了耳朵說:「唯?我是伊東華。」   「姊!對不起,因為找不到你,只好用魔法聯絡這只電話!」電話那頭是杜黎娜邊哭邊說的聲音:「快點回來,不管你在哪裡,媽病危了!」   伊東華瞪大了雙眼,突然把手機摔在地上,就要暈倒。楊顛峰連忙扶了住她,她手忙腳亂地掙了開來,就要往樓下跑。   「等等!」少年一邊拉住她的手,一邊彎腰撿起了手機,道:「我用瞬間移動送你到家,這樣比較快!」   少女默然無語,任由少年輕輕地擁住了她、瞬間移動。   楊顛峰做完瞬間移動後,才想起伊東華對瞬間移動適應不良,連忙出言關注,可是少女只是淡淡地說:「沒有很暈,好像是因為距離比較短。」   兩人三步並兩步地跑到大門前,門房已經等候多時,雖然因為沒看到馬或馬車而有些訝異,不過並沒有影響他領著兩人進門的速度。   伊東華和楊顛峰來到法術間──少年這才想起,少女的母親本在吉勒斯德公爵的領地休養,去見她還得經過傳送法圓。在法術室中央的,正是尚未完成的傳送用法陣,正在裡頭埋頭繪製的公爵大人,還有急得跳腳的杜黎娜。   「姊!你可終於回來了!」她一見伊東華就破涕為笑,可是再見到少女身後的楊顛峰時,卻嘟起了嘴來。   「快進來,走那邊的通道!」公爵大人頭也不抬,只伸手指了指通道。   「公爵大人,我……」楊顛峰還沒打招呼,公爵大人已經道:「孩子你也一起來,快點進來,我們馬上過去,沒時間拖拖拉拉的了!」   少年和少女一起小心翼翼地延著「通道」進入法圓中央,而本來就在圓裡的吉勒斯德公爵這時已經把魔法陣給完成,舉起權杖念頌著咒文:「巴布帕 喔嚕加蒙西 北噗非蒙斯!」楊顛峰看眼前漸漸被光芒籠照,又看伊東華和杜黎娜都閉上了眼睛,想起上次被傳送術傳送時眼花撩亂的經驗,連忙也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在格局類似但地點不同的另一處法術室的法圓中央。吉勒斯德公爵領頭大踏步出了法圓,幾位治療師模樣的人連忙迎了上來。   「……情況有多糟?」雖然公爵壓低了聲音,可是楊顛峰要聽就能聽見的。   「這次真的不行了,再多一倍人手也回天乏術了,我不是悲觀主義者,公爵大人應該很清楚。」治療師苦笑道:「那樣的身子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吉勒斯德公爵重重地「哼」了一聲,揮開治療師大步地出了法術間,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這裡本來就是他家──毫不猶豫地在這迷宮似地大城堡走廊間東鑽西闖。楊顛峰和伊東華、杜黎娜都在後頭快步相隨,一行人很快地進到一座塔樓中,順著螺旋狀的樓梯而上,越走越高,像是踏向雲端的仙境。   塔頂當然不是仙境,而是一間視野極佳的臥室,也就是公爵特地為自己的愛妻準備的休養場所。他一進了寢室門,就怒氣沖沖但音量不高地吼道:「通通都是廢物!已經沒用的人就給我滾出去!」   治療師們紛紛退出,然後少女、女孩、少年三人才隨後進房。楊顛峰帶上了身後的門,往窗邊的大床望去,只見一個骨瘦如柴、和伊東華果然不太相像、但是眉目間依稀美麗的傳統中國中年婦人,「嵌」在柔軟寬大的被褥之中。   「你等著,一定要等我,再忍一忍。」吉勒斯德公爵緊握著愛妻的手,不斷反覆說道:「我馬上去把恩居奇維最好的治療師請來,把那些庸醫通通開除,你一定要再忍一忍,等我一下……」   而那美婦人只是慘澹地一笑,有氣無力地說:「你為了我,早就已經把葛裡布林特,不,世界上最好的醫生給找來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如果花更多錢就可以讓我舒服點,你早就把這座城堡也給賣了。」   公爵無言以對。楊顛峰看伊東華姊妹已經手牽著手,泣不成聲,自己眼眶裡好像也有什麼東西在打轉。平時威嚴無朋的貴族中年男子,這時的背影卻如此孱弱無助,顫抖著自責:「我……我為什麼要挑這時候上恩居奇維去!可惡,真有什麼天大的事情要我處理嗎!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多花點時間陪陪你!」   「親愛的,你已經做了很多了,真的。」伊東華的母親溫柔地說:「現在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常常在想,如果是你比我先走,就變成是我來忍受這無盡的痛苦了,你說我是不是比你幸福得多?答應我……」   「我什麼都答應你!」   「答應我,不要太想我。好好照顧東華。」   「東華是我的女兒!無論誰說什麼都是我的女兒!如果有人傷害了她,我會像有人傷害了杜黎娜一樣立刻率軍出征、把他碎屍萬段!」   「是的、媽!」少女忍不住撲了上去,當然女孩也撲了上去;她哭訴道:「爸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你安心的……你可以安心的!」   婦人睜開深陷於眼窩中的眼珠望定了少女,牽動嘴角笑了笑說:「我看到你,就知道你過得很好,是的。媽一直在等你帶男朋友來見我,終於等到了!」   楊顛峰突然希望自己沒來就好了;不然至少也要打扮打扮再來。   大床上的夫人又緩緩回頭對丈夫說道:「親愛的,讓我跟東華私下說幾句話,你把杜黎娜也帶走。喔,少年,你留下。」   公爵帶著寶貝女兒離去後,公爵夫人對大女兒說道:「看看……我動不了了,我脖子上是不是掛著一條項煉?拿出來,快點。」   伊東華淚眼朦朧,手也顫抖著抓不準,好幾次才把母親頸上的項煉解了下來。原來,煉墜處竟是一把精巧的鑰匙。夫人伸出發抖的手說道:「孩子,那邊的櫃子上有一個小箱子,用這把鑰匙把它打開,然後拿過來。」   楊顛峰依言而行。那小箱子和鑰匙一樣華貴,可是裡邊的東西卻令人有恍如隔世之感──那是一本日記,而且是聯合國那邊每家書店都可以找到的普通日記本。少年把箱子帶裡邊的東西一起交給了少女,少女顯然十分疑惑。   「東華,媽……一直不愛你。」公爵夫人突然這麼說。   少女搖晃了一下。其實她心中早就懷疑這件事,可是聽自己的親生母親親口說出來還是受到了打擊。但她很快恢復了鎮定,以為母親是要為這件事致歉,便哭著說:「媽,都過去了,那些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幸福!」   公爵夫人苦笑著說:「我早就該告訴你,可是我怕你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我受過的苦,有後半生的愛作為補償;可是我犯過的罪,也有後半生的病痛來折磨,我想說,但是怎麼也不忍心對你說出口,就這樣一直拖下去,最後我告訴自己,如果你有了男朋友,應該就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你們可以彼此扶持……」   伊東華聽了,心中的疑惑到了極點。莫非自己不是母親親生的女兒?可是,戶籍資料又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有什麼離奇的隱情……   她的母親終於說出了謎底:「你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是個姓伊東的日本人。其實,他只是我在日本讀大學的時候暗戀的學長。你……我在一個荒唐的夜晚之後,我就有了你,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父親是誰!事情,都記在這本日記裡了。」   少女楞了一楞,突然破涕為笑地說:「什麼嘛,媽!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你在心底藏這麼多年?我的父親是伊東先生、還是個其他不知怎樣的人,也許你很介意、但對我來還不都是一個不存在的爸爸!我還是喜歡現在的爸爸!」   「……你這樣想就好!」公爵夫人忍不住哭了,少女擁抱了她一下,她又緩緩地朝少年伸出了手,少年連忙伸手握住:「替我照顧東華,好好對待她,絕對、不要、讓她懷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母女又說了幾句私密話,就換吉勒斯德公爵和杜黎娜去和最愛的母親、妻子話別。葛裡布林特首席治療師的預言並沒有錯,這一夜,還沒捱到天亮,公爵夫人就在家人的陪伴下與世長辭了。   少女捧著擺放泛黃日記簿小盒子,靜坐在起居室一角,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楊顛峰打「電話」向學校請假之後,靜靜地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你還好吧?」   少女顫了顫,慌忙說道:「我、我還好,我只是為了母親的過世在傷心……」   「你如果不要這樣著痕跡的辯解,」少年溫言說道:「我或許還會相信你只是為了母親的過世而在傷心。」   他把她摟進了懷裡,伊東華只是顫了顫,便溫順地倚在他的胸前:「我……我把伊東先生的照片一直好好的收藏著,我還去請偵信社調查過他的事情,我知道伊東先生有美滿的家庭和不知情的妻女,我,我不想破壞他的家庭,可是我,我還是好希望,好希望他有一天良心發現,發現歌星伊東華就是他的親生女兒,來跟我相認,叫我一聲女兒,讓我叫一聲爸爸,我、我要的只有這麼多!」她顫聲說道,早已淚如雨下:「真是荒唐!原來這全部都是幻想,一開始就不存在有任何機會,我小小的夢想沒有任何實現的可能性,全部都只是一個謊言……我,我,可是我不希望媽媽這樣騙我啊!媽媽不愛我,我還是愛著她啊!我不希望她以這種形式贖罪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哇!」   楊顛峰緊緊地擁住了她,讓少女在自己的懷中盡情哭泣。   但是,他只陪了她一天,次日就被恢復冷漠的伊東華趕回恩居奇維城去上班。又過了幾天,楊顛峰雖然聽說少女回到學校來上課了,不過還是沒有見到她。有時候少年真是覺得,就算她和別的男朋友在二樓閱覽室打情罵俏給他看,都比見不到她還要好些。   「唉!」他忙碌一天,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家之後,感歎道:「真是的!戀愛真耗精神和體力!齊籐安古的台詞。」   休息一會兒之後,楊顛峰又自言自語道:「其實難過久了,也就不是那麼難過了嘛!原來這種事情也是會習慣的,分手就分手,有什麼了不起。」   這時敲門聲響起,原來是勇武大會工作人員,拿著勇武大會決賽的票來給楊顛峰。「咦!有兩張?是哪位送我的?」少年困惑地問道。   「素雲藏先生和羅絲諾小姐都送了你票。」工作人員答道。   「哦……可是這兩張票明明是相鄰的位置!」楊顛峰又發現了奇怪的地方:當然選手們自己分到的票,可以送給親朋好友的,都是自己那一方的座位,彼此相隔甚遠。兩位選手各自送的票怎麼湊也湊不在一起呀!   工作人員笑著解釋道:「這是我們自作主張,我們覺得楊顛峰先生應該比較需要兩張座位相鄰的票,就幫您都換成中立方的座位了。如果您不需要的話……」   少年連忙說:「不,我很需要,謝謝你們。」   那工作人員離去之後,楊顛峰拿著兩張票,不禁感慨萬千。如果凱琳的發言可以代表真實的伊東華,那麼就算少女要求少年不要吵她,少年還是可以去約她,只不過……說穿了只是面子問題,被拒絕了的話會感到面子拉不下來吧!   楊顛峰不由自主地拿出了手機。手機上有著伊東華給他的生日禮物──一個琥珀吊飾,琥珀裡邊有一隻早已絕種的怪蟲,既不存在於聯合國也不存在於葛裡布林特的「現代」。少年可以體會到少女看見這顆琥珀時興奮激動的心情:聯合國那兒說不定也有這顆一模一樣的琥珀;如果兩顆琥珀接近到一定程度,照科幻小說中的說法,不知道會消失還是會融合成一顆。         第九章 再見終須說出口     「她的意思說不定是,我們難道就像這兩顆雙生琥珀一樣?」少年凝視著琥珀喃喃自語著:「彼此注定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但是太過接近了會變成怎麼樣、誰也不知道,可能會融成一體,但也可能會毀滅彼此……」   他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再歎一口氣之後按下了重撥號鍵。   「喂,我是伊東華。」   哇!她的手機開著呢!之前都是關的。   什麼時候打開的呢?   「我是楊顛峰!」少年興奮地說:「那個……我有兩張勇武大會決賽的票,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嗯,好啊!什麼時候在哪裡見面?」   約好之後,伊東華很乾脆的掛了電話,這次是楊顛峰感到很落寞。   雖然掛電話乾脆覺得落寞,能再約會還是很高興。兩人預期到時候會場附近的交通會很擁擠,因此約在附近的地標打算走路過去。見面時,少女一如以往親暱地挽住少年的手臂,笑著說:「走吧!」   楊顛峰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突然覺得之前的吵架好像假的一樣。兩人比肩走了幾步路,少年才忍不住問道:「你……要想的事情想完了嗎?」   「……想完了。」少女沉默半晌,突然銀鈴般地笑了幾聲。   「沒有做出什麼決定?」   「大概有吧!不過,暫時還沒有跟你有關的決定。」伊東華頓了頓,說:「哦對了,關於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的答覆是這個。」   「我上次問了什麼問題……」少年又迷惑了,可是少女並沒有解釋,只是從隨身的皮包中拿出了一個信封大小的牛皮紙帶交給少年。少年正想伸手接過,少女卻又移開了,並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楊顛峰連忙說:「我什麼都告訴你!」   「你……」少女猶豫了一下,斟酌斟酌自己的字句,才發問道:「你並不是無論如何都得在八月底離開,只是你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對吧?」   「……是的。」少年悶悶不樂地說。坦白說,雖然早就有了這樣的覺悟,但是聽到少女的養父對母親臨終前說的那段話,還是很難不讓人動搖。   沒想到伊東華卻欣然微笑道:「那就好,其實我也不是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跟你一起去,只是我選擇了留在這裡,如此而已。那樣的話請你答應我一件事,這個牛皮紙袋裡的東西,等你離開之後再打開看,好嗎?」   楊顛峰有點疑惑地接過了牛皮紙袋,說:「好是好……」裡邊好像有書本、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的東西,還蠻重的。   別說只是暫時不看那牛皮紙袋的內容,只要伊東華像現在一樣小鳥依人般地依偎在他的身邊,叫楊顛峰去吃屎他也甘願。他覺得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如此的神清氣爽,天變得更藍、花變得更香,就好像……就好像多了一隻眼睛一樣。   也因此,他才能精芒奕奕、神采飛揚地走入賽場,熟練地揮著手和記者朋友們打招呼,一邊用官腔回覆他們的訪問,一邊還可以感受這盛大祭典的熱鬧隆重。   因為是決賽了,會場的服務人員和安全人員數量都是歷場最多的一次,觀眾席的數量也是歷來最多。當然,後邊的長凳和站票位再怎麼增加,也不可能因此把貴賓席每張椅子所佔的面積縮小;更明顯的區別是高處還有著附帶有望遠鏡的包廂,來觀禮的王宮大臣們若不是坐在主位,大多都因為安全理由躲進了包廂。   不只是因為能和少女比肩的關係,楊顛峰比較喜歡坐在中立方的位置。如果坐到為任一位選手的加油者席位去,除了震耳欲聾的加油聲外,什麼也聽不到了:「真是令人光想都會興奮得睡不著,這可是若細裡安邦聯的羅絲諾,和斯斯雷斯娃托邦聯的素雲藏,兩大超級高手宿命的對決呀!」   「什麼什麼?這兩個人有什麼淵源嗎?」   「嚇,你真是孤陋寡聞,聽我道來……」   像這樣的耳語都可以很容易的聽到。楊顛峰這才知道,葛裡布林特兩個最大的邦聯之一的若細裡安,和素雲藏所屬的,六個次大邦聯之一斯斯雷斯娃托邦聯,地緣關係相當親近。和古老而寧靜的若細裡安邦聯比較起來,他們血氣方剛而野心勃勃的鄰居斯斯雷斯娃托無疑地是一個威脅。因此,在斯斯雷斯娃托迸吞附近弱小邦聯、擴展勢力的時候,時常跟若細裡安發生衝突。同樣會親自上場打仗的素雲藏和羅絲諾,就算在對方的國家當中也是名聲響亮的高手,這兩人究竟哪人高些,早已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就只差還沒有真正在戰場上見過真章罷了!   少年覺得這很有趣,於是就興致勃勃地轉述給少女聽,雖然他並不覺得聽得津津有味的少女,是真心對這種話題感興趣。不久,兩名選手分別入場了,入場時不約而同都舉目示意似地以視線搜尋觀眾席一遍,最後焦點停在楊顛峰的方向;可是楊顛峰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愧是勇者選拔武術大會的決賽,選手都已經進場熱身了,還有冗長的地主、主辦單位大人物致詞,等得楊顛峰都快睡著了。不過,一切終於都過去了,在播報員的播報聲中,裁判高舉特大特搶眼的紅旗,洪聲喊道:「兩位選手請就定位!」   羅絲諾和素雲藏依言向前,可是過了一會兒,卻都還沒有擺出架勢,只是互瞪著。屏息以待的觀眾們漸漸不耐煩了,開始有騷動聲傳出。   「怎麼了?怎麼了?」   「怎麼還不開始比賽?」   「他們好像在商量什麼……」   是在商量事情,而且用感官訊號分享能力「偷聽」的楊顛峰也都聽見了。   「我覺得好無聊哦。」素雲藏說。   「彼此彼此。」羅絲諾也說。   「我們本來就是死仇,比什麼武嘛,一想到我快要殺死你的時候可能會被規則阻止,我就覺得一點勁也提不起來了。」   「這我倒是不覺得,反正比賽中還是可以製造一點意外把你殺死。我只是覺得這樣太麻煩了、也太累了。」   「是啊,你瞭解我的程度,和我瞭解你的程度差不多。你應該跟我有相同的結論,那就是這場比賽不會這麼快結束。」   「嗯,大概不會在五十招之內結束。」   「啊?五十招?我倒不覺得你在我手底下撐得了這麼久……啊啊,別握劍柄,我是開玩笑的。總之,明知道這場比賽會很無趣,還要比嗎?真沒意思。」   「……不比行嗎?你有什麼提議?」   「先問你,你計較勇武大賽冠軍的名份、或是多五百枚金幣獎金的財富嗎?」   「哼!」   「反正觀眾們要看的有趣的玩意兒,我們也想進行有趣的比武,那豈不是順了彼此的心意就好?」   「原來你的想法跟我一樣。」   兩人突然同時轉頭望著楊顛峰。少年在他們的眼中突然看到自己,嚇了一跳。   裁判很尷尬地上前,對兩人低聲詢問道:「兩位不比了嗎?這個……票都已經賣出去了,如果全額退票,勇武大會主辦單位會破產的,就算做做樣子也好……」   素雲藏瞪了他一眼,低聲解釋道:「別擔心,我們不打這一場、另外還你們一場也就罷了。」接著他突然一揚手,頭也不回地高喊:「拿槍來!」   原來他的武器並不隨身攜帶,都是侍從捧著,這時侍從便連忙上前為主人把武器遞上,其他觀眾們還以為終於要開打了,不由得歡呼一聲;可是還沒待楊顛峰看清楚素雲藏的武器長什麼樣,只見他接過巨槍、就運勁向少年的方向擲來!   會場響起了一聲驚呼,只見那長槍來勢十足威猛,夾帶有破空之聲,少年連忙起身伸出雙手──他不敢硬接,反正還來得及,便以之前和姿荷妲從高處摔落時相同的要領、把長槍給「原地瞬間移動」了一次、消解掉它的衝力。   素雲藏其實沒有擲得很大力,他以為楊顛峰既然能在二回戰中近距離接住那樣的擲槍、接住自己這槍應該也毫無困難才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擲槍到了一半就突然沒力、掉落了!旁人看起來是如此,登時傻了眼。   而楊顛峰氣急敗壞地跳進場內大罵道:「喂!你搞什麼,這樣很危險咧!」他當然很有理由生氣,因為伊東華就坐在他旁邊。   身後馬上有安全人員尷尬地解釋道:「楊顛峰先生敬請放心,如果那一擲的力道太強,保護觀眾席的結界會立刻起作用,絕不會有危及觀眾安全的疑慮……」   少年回頭望著他,摸摸頭說:「哦,是這樣嗎?原來我太過敏了……」引起了一陣哄笑。他正覺得情況有點不妙,正想逃回觀眾席時,素雲藏已經笑臉吟吟地向他走了過來,還摟住了少年的肩膀。   「小老弟,我們打個商量怎麼樣?你想不想要五百枚金幣?」   「……」楊顛峰沒想到這位高手這麼平易近人,坦白答道:「想是想,可是想又怎麼樣?莫非會有五百枚金幣從天而降不成?」   素雲藏笑著說:「我如果說要白送你五百枚金幣,你一定不肯收囉?不過我真的是要讓你賺五百枚金幣,只是不是我出錢,而且也不是讓你白拿的。」   少年越聽越是糊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是這樣的,我和羅絲諾小姐一致認為,勇武大會的決賽由我們兩人進行實在太無趣了。你想不想跟我們比一場?」   楊顛峰嚇得立刻掙脫了他的「懷抱」,罵道:「開玩笑!你要我一次跟你們兩個人打!我有錢也沒命用,十條命都不夠用啦!」   「不不,你誤會了!」素雲藏連忙解釋道:「我不是說一次跟我們兩個人比,是說一次跟一個人比。」   這時裁判發現情況不對,早已經找人在旁架起了高感度麥克風「現場轉播」兩人商量的內容,只聽少年還是抗議著:「這樣我一點也不划算!本來你們兩人只比一場,嬴的人就可以多拿五百枚金幣賞金;我卻必須分別跟你們兩個人比,才能拿到五百枚賞金,這簡直是過度勞動!我需要勞基法的保障!」   素雲藏一聽也有道理,困擾地說:「呃……那該怎麼辦?」   羅絲諾冷冷地插嘴:「比一場就好,跟誰比,由你來決定。」   「好主意!」素雲藏馬上大加贊同:「來,給你選,隨便你選一個!」   「不會吧!」楊顛峰直到這時才回到了現實,大聲慘叫道:「你們該不會是認真的吧?你們真的要把第一名的五百枚金幣賞金給我,讓我跟你們比一場?」   這是已經全場嘩然,有人為這種突發狀況興奮莫名,當然也有很多人心中十分不滿。少年感覺兩邊選手的加油席上傳來的沉重目光壓力幾乎壓得他喘不過去,他可以拒絕也可以選擇和他們所支持的選手比,就是不能選另一人!   「太,太恐怖了……」少年推辭道:「我不是不想跟兩位高手討教討教,可是叫我選一人,我選不出來……」   「哎唷你怕什麼!」素雲藏重重地拍了楊顛峰一下,道:「你不會用一個不會遭人怨恨的方式來選呀!比方說丟銅板──你要是連銅板都不敢丟,不會叫裁判大人幫忙丟?」被這個成名高手隨便一指的裁判,不知怎地好像有點臉色發青。   「這樣不好。」冷冰冰的羅絲諾卻提出異議:「不管是誰來決定,不管抽籤的方式有多麼公平,還是有人會被怨恨。不如由楊顛峰先生提一種簡單的競賽形式,我們兩人先決定誰是冠軍,然后冠軍再跟他比。冠軍的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支使冠軍多出的五百枚金幣了,這樣也很合理。」   少年樂得合不攏嘴,笑著說:「好主意,好吧!你們就先比武一場,看誰嬴了之後,以勇武大會的冠軍身份多得到五百枚金幣的賞金,然後再拿獎金來跟我商量友誼賽舉辦事宜,我先回席上去了……」他說完之後便轉身想逃。   素雲藏本來聽著有理,可是越聽越不對勁,一把揪住想逃的楊顛峰的後領喊:「喂!這樣的話跟原來有什麼不一樣?」他們的動作引起了滿場轟然大笑。   楊顛峰求饒似地說:「兩位是認真的?突然換人下場比賽,觀眾們會接受?」   只見素雲藏和羅絲諾一聞此言,兩人的神情都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空氣也十分凝重。會場觀眾們感受到這異樣的氣氛,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素雲藏的表情緩和下來,淡淡地說:「其實我本來也是想應付應付就算了,我想羅絲諾小姐也是和我相同的想法。可是,直到剛剛我們見到彼此眼神的那瞬間,我才愕然驚覺──我跟她都輸不起,這一戰如果開打,只能至死方休。」   楊顛峰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他知道這很可能是真的,以之前兩方人馬明裡暗中較勁的激烈程度看來,如果羅絲諾或素雲藏其中任一人被大會判定贏了,另一方的人馬絕對不會讓他活著離開恩居奇維城──除非死傷殆盡。   「可是你卻不一樣。」冰之羅絲諾卻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道:「我以前並不明白『以武會友』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才明白這是某些武人的天賦,比方說你就有著這樣的天賦──無論勝過你或是輸給你的人,都不會恨你。」   她說完後居然轉身走向為自己加油的觀眾席,舉劍高喊著:「我認為素雲藏不是我的對手,楊顛峰才有資格跟我爭奪勇武大會的冠軍,你們誰有異議?」   支持她的群眾們自然不會有人有異議;素雲藏照樣對自己的支持者喊了一次,也沒有出現反對的聲音。突然之間,觀眾席上居然是希望少年下場比的人佔了大多數,楊顛峰登時覺得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界。   他哀求似地回望了伊東華一眼,少女卻溫柔地對他笑著,好像是在說「你想做的事情你自己決定,我都支持。」   少年終於下定決心,對羅絲諾和素雲藏說道:「好,就這樣吧!我有一個簡單的比賽辦法,你們兩人先分出個勝負,然後我再跟贏的人比好了。」   「怎麼樣的比賽?不公平的可不行。」素雲藏說。   「放心,絕對公平。」少年引導兩人面對面站著,然後拿筆在他們的腳下畫了一個圈圈,然後說:「誰先踩到或踩出這個圈圈,就算輸了!」   兩人都顯得十分疑惑,眼神像是在問「這要怎麼比」,不過他們馬上就知道答案了──楊顛峰跟大會工作人員要了一條繩索,示意兩人各拿一端繞過腰間握在手裡,並解說規則:「就這樣拉,或放,如果踏出地上的圈圈就算輸了;如果放掉繩子之後對手還沒有踏出地上的圈圈,也算輸了。很簡單的遊戲吧?而且力氣大的人不一定會有利哦。」   素雲藏和羅絲諾馬上試玩了一下──素雲藏應聲跌出圈外。   「你輸了。」羅絲諾冷冷地說。   「等、等一下!」素雲藏氣急敗壞地抱怨道:「還沒有正式開始!」   「好吧,那麼現在正式來。」「一隙斬」的女武士胸有成竹地說。   滿場觀眾目瞪口呆地看場內兩大高手一人執著繩索一頭在那裡扭來扭去,貌甚滑稽,想笑又不敢笑。這次雙方相持了有好一會兒,羅絲諾不小心滑了一步,踩了地上的圈線。   「你輸了!」眼尖的素雲藏馬上大喊道。   「我沒踩到線!」羅絲諾辯解著,素雲藏馬上拉開嗓門廣播道:「若細裡安邦聯的羅絲諾願賭不服輸、喜歡賴賬,大家看清楚了  」   楊顛峰連忙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不然各退一步,改成五戰三勝制,先算羅絲諾小姐輸了一場……」   「你看到我踩到線了?」沒想到羅絲諾馬上逼問他。   「呃,嗯,我看好像是有踩到……」少年結結巴巴地說。   女武士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賽場。她的支持者們只是一陣錯愕,卻絲毫沒有悲傷或怨忿的情緒,倒是素雲藏的支持者們隔了一會兒爆出了歡呼聲!   「好!」素雲藏指著楊顛峰大喝道:「我們就打鐵趁熱、馬上開戰吧!拿──槍──來!」然後舉手一揚,侍從連忙把槍交到了他的手中。   只有一隻。   「另一隻呢?」這頂級高手毫無架子困惑地問侍從道。   「剛剛您自己擲出去了……」侍從指著剛才往觀眾席飛到一半,被楊顛峰弄停在空中、然後掉到地面的另一隻金槍。   「剛剛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你不去撿,在那邊發什麼呆!」素雲藏破口大罵:「還不快點去撿!」那侍從挨了罵,急忙連滾帶爬地撿槍去了。   楊顛峰趁機觀察素雲藏的武器。這裡類似中國槍的武器一共有兩種,一種是大槍,又稱拒馬槍,較為細長,長二米半以上可到六米之多,顧名思義是拒馬用的,但是群戰時對步兵也可以發揮出相當的威力,使用重點是槍勢要密集;另一種是長槍,較為粗重、還有碗狀嚴密的護手,乃是騎兵之用,衝刺攻擊時仗力順勢向對手撞去,就算對方的護甲盾牌不立刻四分五裂,也可能會被震飛!   而素雲藏的雙尖金槍,居然不是平常步兵用的大槍而是馬上用的長槍,椎狀而整支都由金屬製成的槍身顯得十分沉重、直覺地就會讓人想到使用者以臀力見長,為了適應貼身肉搏戰而有著特製的護手部,大大延展出來,宛如一隻小盾。   得回慣用的雙槍後,素雲藏架勢一展、大喊一聲:「來吧!」   「好,我們現在就動手吧!打鐵趁熱,拿──劍──來──我沒劍怎麼跟你比呀?」楊顛峰說。   觀眾席上又爆出一陣笑聲,不過早有人趁剛剛素與羅在爭出賽權時,就去為少年取武器,這時剛好送上。少年見沒有理由再推辭,只好匆匆把全副武裝配上。   場中裁判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揮旗,回頭望望邊審。只見邊審席上的一級裁判,含笑對他搖了搖頭。   待少年擺出架勢,素雲藏卻反而收式起身,舉槍喊道:「楊顛峰,你在意外之中倉促下場,準備不足,為了不讓人說我勝之不武,我先讓你三招!」   「讓我三招是怎麼樣的三招?是我從這裡開始攻出三招,還是……」少年頑皮地說著,挪步移到素雲藏近前道:「我可以直接從這裡打你三拳?」   沒料到那這名高手得意洋洋地說:「三招就是三招,你別說站在我眼前出手,就算站在我的背後出手,也隨便你!」   「什麼!還真把我看扁了!」楊顛峰不由得怒從中來,他對自己的「中華萬歲拳 無式」再怎麼說還是有點自信的;素雲藏有所感應,一股強大的殺氣自然也從體內散發出來,輕易地對抗著少年的氣勢。   但楊顛峰既已掌握主動,得勢不饒人,左勾拳暴起發難、擊向對手!素雲藏不敢怠慢,舉盾迎擊,稍沾即退,在「砰」然巨響中往後跳開!   「可惡,被識破了!」少年一拳打空,暗叫不妙。他的「無式」說穿了只是在擊中物上複製拳勁,如果拳頭沒有「黏」在擊中物上足夠的時間,是會落空的。   「哼,一招了!」素雲藏看策略奏效、對那光拳果然可以用這種手法應付,得意地再度舉起長槍吼道:「你最好好好把握這三招機會!告訴你,你所有使出過的招式都已經完全被我看穿了,包括你那套防守用的雙劍法──一但我開始進攻,我有把握在十招之內在你身上捅個窟窿!」   「鬼才信你,說大話……」少年一副根本不信的模樣。   素雲藏冷笑著說:「那套劍法本來是不壞,可是那原本是要兩把相同長度的短劍才能使出,你不得不以一長一短兩劍使出,破綻當然大得教人笑話──我有沒有說錯?」楊顛峰沒想到這一點都被看出來了,不由得啞口無言。   而素雲藏的支持者們當然大聲歡呼叫好;說也奇怪,羅絲諾的支持者們卻開始輸人不輸陣地為楊顛峰打氣起來。   「告訴你,你以為我當真視你為值得一戰的對手?你充其量在我眼中,只能算是一個把戲很多的猴子而已!」素雲藏輕蔑地說:「猴子就要盡猴子的義務,你還有什麼沒施展過的把戲,快點使出來!」   少年心頭火起,心想有什麼技巧可以出奇制勝,突然雙手亂揮,丟出一堆光暈「黏」在素雲藏身側,並大喊道:「肉肢、咬他!」   這位成名已久的高手大驚失色,還以為他真的有辦法指使那怪物進行攻擊,連忙擺脫了那些光暈並嚴陣以待。只不過任何生物都有公休的時候,肉肢今天好像就是剛吃飽在家裡休息,並沒有應召喚而來。   「……剛剛那樣算一招嗎?」素雲藏沒好氣地問道。   少年尷尬地說道:「你說算就算吧。」他拚命地轉著念頭,其實一個多星期前他和英布裡遜的激戰真的花了很多力氣,即使素雲藏只有凡徹勒斯那樣的程度,他也很難取勝;不過眾目睽睽之下,自己既然是代替羅絲諾上場,怎麼也不能表現得太差勁;剛剛那樣博得滿場「笑」果的招式,也不能一再使用。   他靈光乍現,便煞有介事地對素雲藏說道:「這是第三招了。不過,你既然逼我用了這一招,就算你接下來不想反擊,只怕也不行了。」   「別裝神弄鬼了,快把你壓箱底的絕活現出來吧!」素雲藏還是如此高傲。   楊顛峰卻故作神秘地說:「這第三招不是武術,卻是一個法術。你們都以為我是個擁有異能的武夫,怎麼也想不到我還會魔法吧!看招!唵的摩亞 覺拉塔必勒克斯 巴奧多瑪皮加拉 斯巴呀珂賈格……」   素雲藏本來嘴角掛著輕蔑的冷笑,可是聽他念了前幾個字,神情驟變、嚴陣以待。邊審席上到齊的六位一級裁判們也一齊嚇得站了起來。可是他們聽到咒文大半之後,又現出迷惑的神情,心想:「那不是那個沒用的廢物禁咒嗎?」   咒文念完,第三眼應聲出現!少年馬上舉劍向素雲藏攻去──本來他的意思是讓對手看到自己額上的眼睛嚇一跳,然後攻其不備,出奇機先。   可是。   可是第三眼出現後,楊顛峰眼中的世界立刻變了。本來如山嶽般屹立難撼的那素雲藏的架勢,居然變得破綻百出!「我為什麼會輸給這樣脆弱的凡夫俗人、我可是烏德薩!」少年一劍刺向對手的破綻。   素雲藏第一次見少年不合常規地隨意刺出一劍,謹慎地後躍大步避開,讓他逃過一劫!原來楊顛峰這一劍刺出沒中、居然立刻劍化菱鞭再攻,而且鞭法和念動力交叉使用,鞭梢不規則地狂舞著,形成一種前所未見的魔幻鞭法!   這位成名高手窮於應付,再次退步避開,果如少年所說的不得不出手還招。只見他雙槍合璧,一個弧轉,居然舞出一片火輪!那火光便是素雲藏的異能,溫度雖不甚高,但是用來掩飾真正的致命槍法卻是每收奇效!   楊顛峰卻一眼看穿,還馬上聯想起自己也可以用這招,便以光暈團塊配合劍法進攻,攻了個對方措手不及。素雲藏悶哼一聲,突然以雙槍互接,變成一支更長的槍,利用武器長度的優勢抗衡少年幻影重重的劍法!   少年數招之內攻之不下,心中怒意更炙,狂吼一聲:「只有你的武器長嗎!我的武器比你更長!」突然全身光芒暴漲、把自己團團圍住,菱鞭從那巨大光團中疾風驟雨似地連連攻出!   大凡武術高手料敵機先,只靠聽風辨器絕對不夠,還需要看對手的身體關節動作;少年的身子既然已被光芒照住,雖然光勢不甚強、可是也已經讓素雲藏的判斷能力大打折扣;只是他也十分逞強好勝,拚命抵禦、還不肯認輸。   但是就在那瞬間,菱鞭突然縮回光柱內,一道真空斬卻應勢飛出,掠過素雲藏的身側!是的,真空斬,凡徹勒斯的絕招真空斬!「哇!」素雲藏自知剛剛那一擊對手是故意打偏,駭然坐倒在地、連說:「我輸了,我輸了!」   光柱散去,楊顛峰高舉著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額上額外的眼睛閃著猙獰的異芒──然後,那眼睛突然闔上隱去,而少年也軟倒在地、不省人事。   楊顛峰再醒過來的時候,卻身在銀河法庭特教學園的醫療室裡。床邊的醫師關心地問道:「你用烏德薩能力做了什麼?怎麼會消耗過劇而暈倒呢?」   「我……」少年囁嚅著說:「我用了額外器官虛擬能力,因為太好玩了使用了太久,所以消耗能力過劇,就暈倒了。」   「唔?」醫生驚訝地說:「怎麼會呢?你虛擬出了什麼器官?」   少年昏昏沉沉地解釋道:「一隻眼睛,在額頭這邊……」   醫生的臉上閃過驚恐的神情,可是少年並未注意。接著他也只是囑咐病人好好休養,便什麼也沒多說地離開了病室。   少年「烏德薩專門課」的指導老師正在門外等候,醫生慌張地對他說道:「教授,您聽到他說什麼了嗎?他說他虛擬了第三眼……」   「我聽到了……」教授歎了一口氣說:「我們一直在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醫生歇斯底里地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無論是過去或是現在,多少烏德薩都做不到的事情,為什麼他會突然成功了!又為什麼這個聽起來沒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會有這樣的症狀!」   教授長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這個是科學不能解釋的現象之一。明明都是烏德薩,都是虛擬器官,為什麼在任何部位虛擬出什麼東西來都可以,就是不能在額間虛擬出一隻眼睛。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是,是很奇怪呀!可是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這症狀……幾乎等於是氛爆了呀!他體內的烏德薩能力已經有被掏空的跡象,如果再持續久一點的話,他就會死了呀!使用一般的烏德薩能力根本不會這樣啊!」   「總之,嚴重警告他短時間內千萬別再使用烏德薩能力就對了,我再找時間跟他深談,瞭解一下情況。」教授說道。   醫生允諾離去之後,這戴著眼鏡的博學中年男子不由得為自己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向窗外吐出,望著隨風漸薄漸淡的白煙道:「這可以稱作是一種返祖現象……嗎?試圖將人類改造成『艾休』的後遺症,終於出現了……」   ********   兩邊的身體都昏倒了,不過兩邊都得到了很好的照料。託這場大病的福,楊顛峰辭去勇者候補的資格時,沒有遭到任何刁難,雖然他還是快快樂樂地領足了勇武大會第一名獎金的一千枚金幣。而且伊東華也在身邊溫柔地陪伴著他,讓楊顛峰幸福得如在天堂。他終於弄明白了,銀河法庭早就發現他有個分身在葛裡布林特。讓他分身並待在匹斯富婁爾的雅露拉、烏德薩身邊打工,是銀河法庭的權宜之計,如果少年不肯,他們會乾脆揭穿他分身的事情並把少年強制找回來。   也是託這場「大病」的福,少年在這個學期最後的這幾天,除了讀書和考試之外什麼也不能做。因此,他在這個學期得到的學分數最後總計是六十四個,刷新了銀河法庭特教學園自創校以來的紀錄。   看來,無論如何必須離開葛裡布林特了;不過在那之前,少年還是和少女度過了美好的八月。他決定去匹斯富婁爾打工,不但可以省下地球到艾基尼卡星的機票錢──讓匹斯富婁爾順道去地球載他就可以了,而且楊顛峰實在是覺得在銀河法庭唸書的時間無聊透頂。他這時還不知道,自己駕駛黑白花斑貓打敗斗列士三型的消息,已經在艾基尼卡星的電玩界引起軒然大波,所以耶真特州的機械人戰機傭兵遊戲高手,都在排隊等著找他挑戰呢!   從葛裡布林特回到聯合國之後,離開地球之前,楊顛峰以學校放暑假為藉口在家住了一個星期,不過時間太倉促,沒有見到什麼老朋友;離開地球時,他終於想起了少女留給他的牛皮紙袋,便把它打開來看看。   裡邊的東西並不太令人意外,主要是一疊問卷,少年自己也做過一張的。而且還有問卷統計結果:調查對像全部都是單身男學生,平均分數3.7 ;其中伊東華自己找對象進行調查的問卷,平均分數則是4.2 ;少年的分數是2.9.楊顛峰有些困惑,不過紙袋中除了這疊問卷還有一卷錄音帶,他相信錄音帶裡邊會有解答。   可是聽了錄音帶前半的內容,少年更迷惑了。那裡邊是少女和其他男孩的交談聲,而且顯然都是少女拿問券請他們做的時候的交談。奇怪的是,做完問券後,伊東華總是會以親暱的語調問一些奇怪的問題:「嗯……那個……說起來有點羞於啟齒,和這個問卷調查沒有關係,我有點私人的問題想要請教你,可以嗎?」   「噢,當然可以,儘管問。」男方的聲音。   「我……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應該知道,就是那個……嗯,就是他。可是我,唉,我並不是覺得他有什麼不好,我只是……我常常會想,別的男孩子也有很多優點,我也可以看見這些優點。我也會想,和別的男孩子交往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感覺……我也會想跟別的男孩子交往看看──這種想法,是不是很卑鄙?」   幾乎毫無例外,所有的男方都異口同聲地安慰她,說有這種想法很正常!好的男孩子還很多!不用為了一片樹葉放棄整座森林,眼界應該更開闊……之類的。   錄音帶很長,都是重複著這樣的對話,少年聽得簡直快要瘋掉了,不斷反覆地詢問自己:「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要問那些男孩這種問題?又為什麼要錄下來給我聽?」好不容易錄音帶終於到了尾聲,一段很長的靜默。楊顛峰幾乎以為自己得不到少女的答案了,才又重新聽到了伊東華的聲音:「我一直在想,什麼才是對的?什麼才是錯的?我們希望情人忠於自己,但是卻不一定覺得自己必須忠於情人,尤其別人的情人出軌的對象可能是自己時,我們更是無比的包容,這算什麼?這就是人類追求的專情、真愛嗎?真是可笑!吶,楊顛峰,如果我愛上了別人,你會傷心嗎?如果我愛上了別人同時還愛著你,你就不會傷心了嗎?……結果愛的還是愛,喜歡的還是喜歡,不交往不會變得不愛,結婚了也不能保證不會分手……所以──我們分手吧!   「……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如果你還愛著我,我還愛著你,我們再交往。   你在的時候   形影不離常相隨   聽說你要走   我就像窒息般心碎   殘留嘴唇的觸感   化作苦澀的回味   溫柔的擁抱   此際比冬風還冰寒   喔   這份情懷   今後向誰訴說   臨別時刻   再多時間也不夠用   一聲再見終須出口   終於說出了口   心理準備卻還不夠   你的頻頻不捨回首   深情的眼眸   卻如此殘酷更使我痛   一聲再見終須出口   說出口又如何   幾時才能再次見你   發自內心   告訴我你不會離去   雕欄玉砌猶在人兒何處去   桃花迎春依舊笑只是朱顏改   深閨夢裡望君成巖……」   楊顛峰聽著伊東華在錄音帶尾端清唱的那首「吻別」,不知怎麼的,居然根本哭不出來,只是嘿嘿傻笑著。         後 記     莉琪安坐在自己房間的桌前,玩弄著手中的一個機械人戰機的小零件,自言自語說:「我真沒想到還真能從那一大箱的零件裡邊找出喬邦哥藏的微型資料碟片。不過,託了那些資料的福,終於說服老闆出動了時空特調官、走馬調查史烏基猶政變成功的內情。這樣一來,我也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   這時有個女秘書走近,低聲對她說:「小姐,前史烏基猶帝國,派代表送來了看起來相當昂貴的賀禮……」   「通通退回去、通通退回去!」莉琪安沒好氣地揮著手說:「那群人真是不知死活呢!他們以為前史烏基猶皇家的財產是用不完的嗎?上次楊顛峰打的那一通貴得要死的跨片界電話也是吭都不吭一聲就付了錢!至少也得照一般程序先把帳單寄給他確認一下號碼有沒有被盜用啊!怎麼會這麼凱呀!」   女秘書領命,欠了欠身便轉身離去。莉琪安歎了口氣,繼續把玩手中的零件。   「可是實在是太奇怪了……」她看著手中的零件說:「這零件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楊顛峰沒有必要這樣跟我惡作劇呀!虧工程部的人看到上邊有我的名字,就把它送還來給我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上次打電話給楊顛峰時,也忘了問……」   也難怪銀河法庭的女事務員如此百思不解。原來那個零件有比較平坦的一面,上邊用史烏基猶文和奇怪的記號刻著幾個意義不明的字:   莉琪安  正正正正   楊顛峰  正正正正T   ←我贏了!耶!   她又煩惱了一會兒,還是不知道上邊的記號到底是怎麼回事,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這時又有另一位女孩敲了敲門,就在門外甜笑著對她說道:「莉琪安小姐,你該試穿結婚禮服囉?」   「嗯,我馬上去!」女郎興奮地答應,隨手把那零件丟進抽屜中就出門去了。   銀河勇者第一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