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再起》 舊 版 第一章 回到清朝 咸豐十一年冬。 「七姑,侍王的部隊已經到慈溪、奉化了!我們是不是該去迎接他們?」「是啊!侍王來了!春生的仇該報了!」 盧七姑沒有注意到一片淺藍色的薄霧慢慢的在她身後的山麓升起。 「碰——」後方傳來一聲巨響。盧七姑猛的回頭,後面出現一個兩眼發光的怪物…… ※※※ 「停車!停車!!6688立即靠邊停車!腄v 我拉響了警報器追著正超速行駛的奔馳500。 「大哥!人家可是奔馳啊!比我們這破桑可好太多了!操!你別急打方向啊?!我的可樂!腄K…」 「媽的!你可樂灑我身上了!今兒個形象全給你小子毀了!」 奔馳心不甘情不願的停在了路邊,史秉譽打開車門走了過去。 「您好!請把駕照拉出來!」 車裡一位妙齡女郎一邊小史發出「迷人」的微笑(相信我那哥們一定以為自己是帥哥)一邊遞過駕照。 「小姐您超速了,按照交通違章處罰條例,您將被罰款五元,扣兩分。」我走到小史旁邊,咦?!這小子的臉怎麼這麼紅?! 「大哥!對不起嗎!我剛考出這是第一次,能不能不扣分了?」 史秉譽把駕照還給了小姐「念你是初犯,這次就算了!以後要注意啊!」「謝謝!謝謝大哥!」 「對了,你為什麼在山路開這麼快?難道你沒看見限速標誌?」我問到。那小姐很不好意思地笑笑「限速標誌是看到了,不過沒看到兩位大哥在哪裡!謝謝了!再見!BAY~~~~」 奔馳一催油門跑了,留下兩個白癡傻站在那裡。 「靠!她敢玩我們?!」 「媽的!都是你!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掉了魂!」 「意外意外!我咋知道看起來那麼清純的女孩會那麼奸詐呢!來抽根煙!」叼著香煙我們兩個走回了車裡。 現在沒什麼事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名:楊滬生,年齡:二十三歲,民族:漢族,性別:男,籍貫:江蘇南京。出生年月:一九八零年七月十七日。政治面貌:共青團員。 我父母都是東海艦隊的,大家看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出生在那裡。(幸好母親不是在軍艦上生的我,不然那偷懶的父親給我取名楊艦生不給人家笑死?!)九六年父母調到寧波工作,在部隊大院裡我認識了與我同歲但比我小一個月的哥們——史秉譽。史秉譽的父母也是東海艦隊的,他的父親是寧波人老吹噓自己史家有多了不起,說什麼他們史家文武雙全,文的有南宋「一門三丞相」武的有北宋九文龍史進、明末的史閣部。(不知史思明是不是史家的?嘿嘿)他父親也有趣,給他取名為史秉譽——諧音士兵譽就是士兵的榮譽。 1999高中畢業後高考沒考上(唉!軍隊子弟學校教學質量可不怎麼樣!雖然我們本身也不是很努力,但……)在經過父親的皮帶「教育」和母親的眼淚「攻勢」後,雙方家長一致認為不能讓我們到社會上去混——反面典型是數不勝數的,參軍也不在考慮範圍——全家已經都是兵了再多一個?何況不知什麼時候解放台灣,解放台灣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不怕犧牲的父母卻並不希望孩子也犧牲在戰場上,工作?現在大學生都不好找到好的工作,高中生能有什麼工作等著你?……從不送禮的父母從「孩子的前途壓倒一切」的原則出發經過托關係、走後門……終於在九月一日後讓我們上了寧波本地的警校。 去年我們兩從警校畢業後居然分配到鄞州錢湖區交警中隊當交警!(天啦!我想當特警!交警又沒有槍有什麼好當的?!) 已經是夜裡十二點了,好了收工!史秉譽開著車朝錢湖農場開去。 錢湖農場是東海艦隊辦的,除了種種蔬菜水果什麼的還有一個靶場,因為在深山裡你就是重機槍掃射外邊也聽不見。今天與在錢湖農場管靶場的老劉說好了,晚上我們下班後到他那裡過過槍癮。不過老劉說靶子他可以準備,至於槍支彈藥嗎……你們還是自己拿來好了!操!就知道這小子沒按好心!以為我們弄不來槍他好沒有任何責任的睡大覺!還是秉譽厲害,跟他老爸說中隊要實彈射擊想先練練。嘿嘿從他老爸那裡騙來了兩支5。8mm自動步槍,還有三百發子彈!不過他老爸說了「你把靶紙帶回來,不是優的話我扒你層皮!」嘿嘿兄弟節哀順便啊?! ※※※ 註:中國5。8mm自動步槍 配有白微光瞄準鏡及多用途刺刀,可加掛35mm榴彈發射器。全槍重量輕,直射距離遠,射擊密度好。故障率低於國外同類武器中可靠性最好的前蘇聯AK系列(故障率<0。35%)。 口徑:5。8mm 初速:930m/s 槍重:3。25Kg 槍長:746mm 彈量:30 有效射程:400m 自然了,我們現在帶的沒有加掛35mm榴彈發射器。 ※※※ 桑塔那警車在盤山公路上開著,寧波夏天的夜晚還是很悶熱的,我搖下車窗,拿出支大紅贏點上,錄音機裡傳出謝霆鋒《因為愛所以愛》。 「大哥,光你抽也不給兄弟來一根?」 「操!你開你的車抽什麼煙?!開車不能抽煙你不知道?!虧你還是交警!」「就因為是交警才可以抽啊?!你想,誰因為交通條例敢罰交警的?!」我遞給他根煙「小心點!別他媽光顧著點煙開溝裡去了!」 「咱的技術你還不相信?!咋能犯那種低級錯誤?!咦?!夏天怎麼起霧了?」我朝前方看去,遠光燈照射下,前方突然出現一片淺藍色的薄霧。 「小心一點!可別真的開到溝裡去了!我家可只有我一棵獨苗哇!」 「童言無稽大風吹去!呸!呸!呸!烏鴉嘴!」 「什麼!你小子敢罵我?!」——車子開進薄霧中——「你——!葖b車!腄v 「大哥別鬧!——?!路怎麼沒了?!腄v「吱————」 突然公路消失了,桑塔那消失在薄霧中。 第二天。 《鄞州晚報》:一警車在執行公務中神秘消失,公安局正全力搜救中。 本報訊:昨夜鄞州錢湖區交警中隊一輛警車在執行公務後突然在四明山區失蹤,交警在地點發現有明顯制動痕跡,但在制動五米後痕跡突然消失,現場並沒有發生碰撞痕跡,交通事故專家對此表示無法理解…… ※※※ 「小心!樹——」 「碰——」 桑塔那撞在一棵松樹上不動了,前蓋板彈了起來。淡淡的薄霧在桑塔那後面消失了。我一頭撞在轎車前擋風玻璃,立刻一幅美麗的蜘蛛網出現在擋風玻璃上。「你小子怎麼開的車?!想殺人嗎你?!」 史秉譽一臉白癡樣張大了嘴合不起來(這傢伙嚇傻了),兩條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我狠狠揍了他一拳,「醒醒!下車吧你!」我們兩下了車。 怎麼這麼冷?!咦?那來的雪?! 「這是在那兒?大哥?」史秉譽打了個寒蟬,兩手抱在胸口跳了幾跳。(我們還穿著夏季制服呢!冷啊!~~~) 「我怎麼知道?!啊~~鰍!好冷啊!」 山還是哪個熟悉的山,但又很陌生。我們朝後面看去………… 樹,松樹,有雪的松樹。路呢? 夏天——冬天。公路——松樹。? 我們現在在那裡?! 「未懂!儂絲□蝶方贏?!」(寧波話,翻譯成普通話是:不許動!你們是什麼人?!為了網友不致迷糊下面的都直接翻譯成普通話好了。) 我和小史猛的回頭,後面出現一群披頭散髮,穿著破舊的黑棉襖,拿著大刀、斧頭、叉子、木棒什麼的人。 現代的寧波還有原始人?! 那幫傢伙慢慢的包圍住我們,一幅看見鬼的樣子,不會吧?!雖然我們並不瀟灑(史秉譽已經忘了他剛剛還覺得自己很帥,不過他現在一定認為自己很衰)但也不像牛鬼蛇神啊?! 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走了過來,在她兩邊四個拿著刀一副時刻準備著砍了我們的青年死死的盯著我們。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要被眼睛蛇咬的人,危險……可惜槍還在車裡,有槍在手還比較有安全感,現在…… 我和史秉譽肉搏戰從來不行,一個打一個還可以,一個打兩個的話還是逃比較好,至於現在兩個人要打這麼多人……還是投降比較划算! 「你們是什麼人?」那女的衝我們開口說到,又指了指桑塔那「這是什麼妖怪?」妖怪?!不會吧?!難道這些人從來沒有見過汽車?! 「我們是警察,在執行公務時突然發生以外,」我指了指轎車「這是我們的警車。請問大姐這裡是那裡?夏天怎麼這麼冷?!」 周圍的人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說的是外星話。 「夏天?!現在是冬天!警察?警察是什麼東西?」 警察是什麼東西?!我的天!警察怎麼可能是東西啊?! 史秉譽說:「大姐,警察不是東西!(我狠狠揍了那傢伙一拳——什麼叫做警察不是東西?!他不是東西是南北!)啊!警察是一種工作。」 「那什麼是警車呢?還有警察到底是幹什麼的?」 「警察是維護社會秩序,保障人民生活安定,打擊一切違法犯罪的人。」我指了指警車「那是我們執行公務的交通工具!」 有幾個比較好奇的人畏畏縮縮的走到車前,伸手去摸車頭。 「別動!危險!!……」 在我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之見一個傢伙好像被螃蟹夾了手,一蹦三尺高!「哇!燙死人了!」那傢伙拿手去抓水箱自然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旁邊人嚇了一跳,更加相信這是妖怪。 「打它!打死妖怪!」 已經有人開始拿木棍打轎車了。我的車!~~~~~~~「你們別吵!」那女的回頭喊了一嗓子。 我越瞧越覺得不對,現代人沒這麼愚昧啊?!「大姐我問一下,現在是什麼年代?」那女的回過頭來,奇怪的看著我「現在是辛開十一年啊?!你連這也不知道?」辛開十一年?!這是什麼年代?!我和史秉譽都傻了。(我們的歷史也就知道唐宋元明清,清朝的光緒、同治、康熙、乾隆什麼的還知道,辛開?!這是什麼朝代?!不會是漢朝東晉什麼的吧?!) 「大姐,能不能再問一下,現在是什麼朝代?」 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遇到瘋子了,他(她)們那眼神明白無誤的告訴了我。 「什麼朝代?!現在是太平天國!我們正在與清妖打仗!」 太平天國?!不會吧?!難道我在做夢?! 我和史秉譽互相望了一眼,突然兩人一起用右拳打了對方一拳。 疼! 看來不是做夢! 上帝啊!我們怎麼跑到古代來了?而且來到了戰場?! 第二章 投命狀 兩個白癡在那裡大眼瞪小眼,旁邊還有一幫農民看怪物一樣的瞪著我們。辛開十一年?那麼就是說太平天國已經起義了十一年了?我的天!好像快要完蛋了!我雖然歷史不怎麼樣(畢竟古代的戰爭太原始了,沒有中國共產黨的革命鬥爭史來的刺激,而且與我們更近,再加上父母都是解放軍,不可能不瞭解他的光輝戰鬥史。),但知道太平天國從金田起義到被剿滅也就十多年!我們是否應該加入清軍更加有前途些?不知道李鴻章在那裡? 「大哥!好像我們來到了古代!以後怎麼辦啊?!」 「操!你有文化沒有?!我們是來到了近代不是古代!鴉片戰爭前是古代史後面是近代史!有點學問吧你!」 「現在怎麼辦?」 是啊!現在怎麼辦?!居然跑到清朝去了!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難道我們腦袋後面要長個豬尾巴?!太可怕了!啊!幸好跑到起義軍的地盤,不然還不給那些滿州靼子「喀嚓」一下腦袋落地?!!就是為了我可愛的頭髮也不能加入滿清! 「怎麼辦?!現在只有加入太平天國了!看看你的頭髮!難道你想讓那些清兵當發匪給喀嚓了嗎?!」 史秉譽摸摸腦袋作出恐怖的樣子。這小子!他知道什麼是恐怖嗎?雖說打架不行卻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架勢經常說自己要是生在亂世會怎樣怎樣。這下好這不真來到亂世了! 「大哥,好像太平天國沒幾年好活的了,加入他是不是很危險啊?」 「廢話!自然危險了!不過你不總說自己是亂世梟雄嗎?!也許我們加入能改變太平天國的命運呢?!」 「好像認為自己是亂世梟雄的是大哥你吧?我只是你的參謀長而已!」 「……!」 「大哥!這時代好像可以一夫多妻啊!哇!你要當了什麼王那還不三宮六院七十二儐妃?!」史秉譽一副陶醉的樣子。 我瞪了他一眼,「美的你!說不定一上戰場你就掛了!」 「呸!呸!呸!烏鴉嘴!大哥你別咒我啊!」 我不理他走到女的面前。 「大姐,我們來自於未來怎麼說呢?因為中國有危險所以我們那時侯的政府派我們到古代來幫助作戰可誰知道時間調整好像出了問題,我們好像來晚了……」史秉譽開始了胡謅。 「哦?真的嗎?那你們本來要到什麼時間去?」那女的一臉不相信的看著我們。「自然是真的了!我們本來要在1840年鴉片戰爭前到中國來可誰知道……」小史一臉遺憾的說「不知大姐貴姓?」 「我姓盧,你們叫我七姑好了!」 「七姑!」我們倆一起叫了一聲。 「你們倆叫什麼名字?你們怎麼證明你們是來幫助中國的?」 「我們都是中國人,不幫中國我們幫誰?我叫楊滬生,他叫史秉譽。至於幫助中國那就靠我們的智慧了。」我淡淡的說。 「你們不是幫清妖的?」盧七姑疑惑的問到。 「清妖?!哼!如果沒有滿清的黑暗統治,中國怎麼可能丟失那麼多領土!我們中國人怎麼可能被洋鬼子叫做東亞病夫?!我們來得目的就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史秉譽恨恨的說道。這傢伙!比我還裝的愛國!真是!好沒面子啊! 「七姑,我們能不能加入你們的隊伍?」我問到。 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好像現在比較餓了,也許加入他們馬上就有飯吃?「可以!(哇!太好了!有東西吃了!)不過你們得證明你們是真心的加入我們。」「怎麼證明?」我們倆個興奮的問到。看秉譽的興奮樣相信他和我一樣餓了。「提兩個清妖的人頭來證明!」 啊?! 不會吧?難道吃頓飯還要先殺人?! ※※※ 「兄弟!等等我們啊!」我叫著走在前方的兩個盧七姑的手下。 「操!穿皮鞋走下了雪的山路真他媽的受罪!」史秉譽喃喃的罵到。「冷死我了!」為了證明我們倆是真心的投靠盧七姑(她可不相信我們來自於未來,是真的幫中國來的,相信在場的沒一個相信),我和小史扛著自動步槍隨著她的兩個手下去給她去證明——帶兩個清妖的人頭去見她。 「大哥,幹嗎三更半夜的叫我們去殺人啊?難道我們這麼英俊瀟灑的外貌還不能證明我們有一顆善良、純潔的心?」 「操!你有點學問好不好!這叫投名狀!兩個清妖的人頭是我們的通行證!」 「唉!真他媽走的累死了!兩位兄弟還有多遠?」(我們已經走了三小時的山路了) 「不遠了!翻過前面的山就有一個清妖的崗哨!」前面一個年輕人回頭應道。還要翻座山?!我的肚子好餓啊 靠!還是先坐下休息休息吧! 「兩位大哥!能不能先休息一下?來抽根煙!」我叫道。 我拿出大紅鷹給他們每人扔了支。掏出打火機點著了煙。嘩!真是香啊!噫?這倆傢伙怎麼盯著我的打火機發呆? 「你這是什麼寶物?怎麼能從裡面冒出火來?」 「啊?噢這是……神火機。是我們那裡的寶貝!嘿嘿,一般人是用不了的!」告訴他們真相還了得?!還不給我沒收了! 那兩個人學我們用力吸了口煙…… 「咳咳……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那麼難吃?!咳咳……嗆死我了!」兩個傢伙一邊咳嗽一邊把香煙丟在了地上。「不吸了!」 「這是香煙!哇!你們連煙也沒吸過?!」史秉譽大驚小怪的叫道。 「廢話!清朝有過濾嘴香煙嗎?!」我瞪了史秉譽一眼。 「兄弟你們叫什麼名字?我們總不能老是叫你們喂喂吧?」我問到。 「我是張鐵蛋。」「我是劉石頭。」兩人說到。 鐵蛋、石頭?他們老爸怎麼給他們起這個名字?! 兩人身高都不到一米七,鐵蛋瘦些,石頭滿臉橫肉——一看就是當土匪的料。「你們手上拿著是什麼東西?怎麼上面還有根棍子?」 「這玩意?這叫自動步槍!嘿嘿威力可大著呢!」史秉譽拿起槍做了個瞄準的架勢。「自動步槍?沒聽說過!鐵蛋你聽說過嗎?」 「沒聽說過!」 史秉譽噎的差點摔倒。 「呵呵等會你們就知道什麼是自動步槍了!」我笑著說。「對了,清妖的崗亭裡有多少人?」 「不多,大約三十來個吧!」 啪!史秉譽終於摔倒了。「三十來個還不多?!老大!那什麼叫做很多啊?!」「反正你們不過是殺兩個清妖而已,其他的首領又沒有叫你們殺!」 「那你們兩個給我們幫忙嗎?」史秉譽熱切的看著兩個盟友。也許能叫他們幫什麼忙?畢竟萬一打什麼肉搏戰的話我們兩個還不夠給人家塞牙縫的! 「不幫!我們只在你們後面監督你們!你們得手了,帶你們一起回去。你們失守了,我們也可以報告首領!」 …… 又走了一個小時。 「到了!看到沒有前面設的路障後面就是清妖的崗哨!兄弟多多保重,我們到後面去了!你們放心,我們兄弟倆會從精神上支持你們的!」 那兩個沒良心的東西溜到了後面,留下臉凍的發紫的我們兄弟倆。 路障後面架了個高台,上面有兩個哨兵來回走著。距離我們趴著的地方大約一百米。「大哥,要是把榴彈發射器帶來就好了!給那木頭房子來兩顆榴彈不就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你想的美!你老爸會讓你帶榴彈發射器?!非給你巴掌不可!」 「嘿嘿,我只是說說而已嘛!現在怎麼辦?」 「裝上消音器!用單發!你打左邊的那個我打右邊的,我數三聲一起開槍!打心臟要死的!」 「不公平老大!你哪個比我的目標大啊?!而且打心臟他們會叫的!」 「有什麼公不公平的?!打誰不都一樣?!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嘿嘿,就是讓他們發出叫聲!這樣才能引出縮在房子裡的人啊!笨蛋!別說了!」 「一,二,三!」 噗噗!兩聲輕響。 啊!~~~~~高台上的兩個哨兵幾乎同時發出一聲慘叫一頭栽了下來。 「取掉消聲器!換點射快!!」 崗哨的燈亮了,亂呼呼的跑出幾個人。 「怎麼會事?!快!看看是不是發匪來了!」 瞄準器下一個大鬍子好像是當頭的大聲吆喝著。 「黑子、老六不動了!啊?!死了?!」 「發匪來了!發匪來了!快點煙!」 崗哨裡一片混亂,幾個端著象燒火棍一樣的火槍「乒乒」的亂放起來。 「笨蛋!沒看到人影你們亂放什麼?」 哪個當頭的衝著一個放槍士兵的屁股踢了一腳。 幾個清兵向高台上爬去。 「打!」我大喝一聲。 「嗒嗒嗒,嗒嗒嗒」 幾個點射,那幾個在爬梯子的一頭栽了下來。 「秉譽!把哪個當頭的幹掉!」 「好勒!」 嗒嗒嗒——哪個大鬍子與他旁邊的一個傢伙一頭栽倒在地上——史秉譽給他們每人頭上送了一個禮物。 清軍更加混亂了!有幾個傢伙端著火槍剛放了一槍就被我們撂倒了。 「繳槍不殺!解放軍優待俘虜!」史秉譽大喝了一嗓子。 「操!你當你是什麼人?!這是在清朝!還沒有解放軍呢!笨蛋!」我打倒一個正逃跑的清兵回頭罵了一聲。 「別打了!別打了!我們投降!」從崗哨的門口伸出一床白被單。 怎麼這麼不經打?!不會是詐降吧?!我狐疑的想著。 「把武器扔出來!雙手抱頭!出來!」我大喊一聲。 只見幾支破槍(與我們的自動步槍比起來那些玩意純粹是兒童玩具!)還有刀槍什麼的從房子裡扔了出來,一個個士兵抱著頭畏畏縮縮的從房子裡鑽了出來。鐵蛋與石頭從後面跑了過來,驚訝的發現前面的崗哨地上躺著十來具屍體,旁邊十來個清兵抱著腦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第三章 加入義軍 「這麼快就打死這麼多人?!」石頭倒吸口冷氣。 「嘿嘿!這幫傢伙太不經打了,要知道我們可是未來戰士嘛!」史秉譽拍了拍手中的自動步槍洋洋得意的擺了個他自以為非常英俊的造型說道。 我們四個走到那些降兵面前。 「你們誰是當頭的?出來!」史秉譽說道。 那些士兵發抖著身子,誰也沒動。 「靠!不出來?我殺了你們!」秉譽大罵一句。 士兵們抖的更厲害了,有幾個都快站不住了。 「長……長官,頭……頭兒被……被被你們打……打死了!」有一個膽子大的小聲說道。 「媽的!你剛剛怎麼不說?!」史秉譽罵道。 「您……您……您老……人家,剛剛是……是說……當頭的出……出……出來……,我……我們都不是當……當……當頭的。」那個膽大的說話聲音越說越小,一邊說一邊向後縮去。 「……!」 「那你怎麼又說了?!」 「您……說要……要殺了我們!」 靠!今兒個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做俘虜了! 我走過去和顏悅色的對他說「你叫什麼名字?那裡人?今年多大了?」 「我……我叫竺澤生,廣……廣東廣州人,今年19歲!」 竺澤生臉已經嚇的蒼白,不過也許是凍的也說不定? 廣州人?說不定有點文化? 「你是怎麼當兵的?讀過書嗎?」 「長官,我在家讀……讀過幾年私塾,前……前年做生意時被……被他們抓來當……當的兵。」 「你們呢?」我向周圍望了望問道。 「我也是被抓的。」「我也是。」「家裡窮,地主讓我頂替他兒子當的兵……」 …… 旁邊那些降兵一個個說道。操!沒一個是自願的! 我和史秉譽互相對望了一下,相信他和我一樣心裡不好受吧? 「那邊幾個呢?」史秉譽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問道。 「當官的是滿州人,其他的都和我們差不多。」竺澤生說道。 「你們為什麼不逃?為什麼不到太平軍那裡去?」史秉譽問到。 「長官說了,誰逃其他的都得砍頭!家裡的家人也要死!」 「把他們埋了吧!」我小聲的說道。 「……是,長官!」 鐵蛋和石頭走了過來,鐵蛋說「七姑不是說要清妖的人頭才能接受你們嗎?」 「他們不是清妖!」我眼睛逼視著石頭與鐵蛋,大聲的說道「他們也是窮人!和你們一樣的窮人!也是受滿州韃子迫害的窮人!你們是為生活所迫起義,他們當兵也是為生活所迫!我們要造的是那些當官的地主老財的反!不能迫害我們窮人自己!」 可能我的樣子太嚇人了,石頭與鐵蛋嚇的倒退了一步。我歎了口氣「何況人死如燈滅,什麼仇也沒有了,還是讓他們安靜的睡在地下吧!」我輕輕的說道。我回頭看了看那些降兵,發現他們的眼睛裡有一層霧氣,臉上現出感激的神情。埋好了屍體我走到竺澤生面前。 「你們以後準備幹什麼?是跟我一起加入義軍還是回家?」我問到。 「長官,讓我們跟您一起幹吧!」 「長官,我們以後跟您一起!」 「長官!我們加入義軍!」 …… 那些降兵突然跪了一地,向我們磕頭說道。 我和秉譽楞在那裡。這是幹嗎?! 「快起來!快起來!這是幹嗎?!」 「長官你答應我們吧!」 (我們倆有這麼大的魅力嗎?!呵呵我怎麼從來沒注意到?!操!他們要是女孩子對我們這樣就好了!) 「好!我答應你們!」 「哦——」現場一片歡呼聲。 「不過你們以後別叫我長官了!(叫長官我還以為自己是國民黨反動派呢!)」「長……那我們怎麼稱呼你們?」 「叫……(靠!叫什麼好呢?叫先生?這是軍隊啊!叫兄弟?好像電視上國民黨是這麼叫的!叫大哥?難道我們要建立黑社會?!長官已經被自己否定掉了!那叫什麼好呢?!)叫……你們乾脆叫我們同志好了!同志同志——我們因為共同的志願走到一起來!就叫同志吧!我姓楊你們叫我楊同志,他姓史,你們叫他史同志!」 「是!楊同志!史同志!」 「大哥!好像這樣叫很奇怪耶?我怎麼覺得我們是回到土地革命戰爭年代了?」史秉譽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道。 「去!去!去!那你說怎麼叫?你是想當黑社會還是想當國民黨?只有共產黨員之間才稱呼同志的!你看看!我現在就叫你升級成黨代表了,還不感謝我?!」 「。#¥%……*—*~!。—%!腄v 「以後我們大家之間就以同志來稱呼好了!像你,竺澤生,我就叫你竺同志!你!張三,我就叫你張同志!你們彼此之間也以同志稱呼!同志們!好不好?!」 「好!葽谷P志!」 我以一副偉人狀態看著周圍的「同志們」。——(怎麼總覺得這稱呼那裡有問題?) 「大哥!您就別學毛主席了!小心槍走火!」可惡的「史同志」在我最得意的時候狠狠的說道。 「@$#%*&*&ふ%#@!∼」我狠狠的瞪了史同志一眼,嘴裡唸唸有詞的問候著史家年長的女性家屬。 「走!回山!」我大聲喊道。 「等一下!」史秉譽很不識相的把我們喊停了。 「又怎麼了你?!」我不高興的看著他。 「大哥……我好冷好餓啊艄搞點東西吃搞點衣服穿再走吧?!」 「見鬼!怎麼我剛剛就沒覺得又冷又餓呢?!靠!快進崗哨!張三!有沒有吃的穿的?!快拿來!」 「是!楊同志!」 「操!你瞧你剛剛美的!光顧著出風頭了!你還會覺得又冷又餓?!」 「媽的!咋那麼多廢話呢你?!啊鰍——」 ※※※ 「我叫你拿兩個清妖的人頭你怎麼帶來十七個清妖?!」 「七姑!那些清兵並不是滿州韃子啊?!他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他們現在棄暗投明了!他們也要打那些該死的地主老財賣國賊!是不是同志們?啊鰍——」(我好像感冒了,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康太克緩釋膠囊?) 「是!打倒地主老財!打倒賣國賊!」我手下那十七個剛剛起義過來的人大聲喊道。 「石頭!鐵蛋!這兩個傢伙(我們什麼時候成了傢伙了?!)剛才有沒有殺了清妖?!」七姑把我們後面那兩個跟屁蟲叫來問道。 「殺了,七姑,(?!你們敢殺七姑?!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我們一眨眼睛的工夫就看見他們殺了十五個清妖!好厲害啊腄v石頭說道。 我和史秉譽擺出一副蔑視天地的架勢,好像殺幾個清妖那是小KISS。 「七姑!他們會妖法!(我們兩個差點摔倒在地上!妖法?!)我只聽到噠噠噠的聲音就看到那些清妖都死了!」鐵蛋說道。在他旁邊的石頭一個勁的點頭。 「你們真的會妖法?!」七姑一臉驚訝的問我們。 「不是不是!我們怎麼會妖法?!我們是用武器殺死他們的!」我們倆立刻邊搖頭邊否定道。我們可不想做妖人! 「什麼武器?」盧七姑問道。 「就是它了!」史秉譽拿起他那支自動步槍說道。 「這是什麼武器?!怎麼鎯頭上還有根棒子?!」 鎯頭……???!艂琠M史秉譽差點暈倒。 「哦!他們說這叫只動不搶!威力很大的!」石頭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去的路上史秉譽跟他們說過這是自動步槍,他聽成了只動不搶!靠!什麼耳神!) 「只動不搶?!」史秉譽差點樂瘋了:「哈哈哈哈,大哥!這小子說我這槍是只動不搶!呵呵呵呵」 「是自動——步槍!呵呵!不是只動不搶!」我邊揉肚子邊笑道。「它是我們那時代特種兵……啊鰍——用的!呵呵!啊∼啊鰍!」(看來我要看醫生了,希望沒有凍得發燒) 「它的威力很大嗎?」盧七姑疑惑的問我們。 「自然很大了,在現在這個社會還沒有比它威力更大的呢!再過一百年在步槍裡面也沒有比它更有殺傷力的!」史秉譽笑道。——他差不多快要滿地打滾的了。 「哦……」盧七姑想了一下,突然笑道:「你們不是要加入我們嗎?可以!現在你們就是侍王的部下了!你們高不高興?」 看著盧七姑的笑容我怎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高興!」我們倆人答道。能不高興嗎?不加入可能等著我們的就是點天燈、五馬分屍什麼的酷刑了! 「那好!那我命令你們把你們的自動步槍給我保管!放心!放在我這裡才安全嘛!」 「……?!」 不會吧?!想繳我們的槍?!這可是我們生命的保障啊?!絕對不行! 我馬上說:「七姑!我很樂意把槍給姑奶奶您,可是……」 「什麼可是?」 「這個槍認主人的!我們倆的槍只有自己才能用,別人誰也用不了!不信?!槍給你!你打打我試試看?!」我把槍遞給七姑。 「真的?!」七姑一臉不相信的說:「打死你可是你自找的啊?!」 我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站在那裡。 七姑握著彈匣掂了掂份量突然朝我砸了過來! 「……?!」 我趕快閃開! 凶狠的七姑沒砸到我一個橫掃…… 「錯了!錯了!不是這樣用的!哇——!我的屁股!」 「不是這樣用是怎樣用?!」七姑怒目金剛似的瞪著我。 「步槍不是這麼用的!鐵蛋剛剛不是說了嗎?他聽到噠噠噠的聲音那些清妖就都死了?!七姑您老人家揮了半天有沒有聽到噠噠噠的聲音?」 「那怎麼用?!」 「扳動扳機就可以了嗎!就像你們那些火槍……」 「你早說嘛!真是的……噠噠噠?!噠噠噠!蛵噠噠!覛艂A怎麼還不死?!」 「呵呵,七姑我不早說了這槍認主人的嘛!只有我用才行!別人誰也不行!包括我那兄弟!……耶?我兄弟呢?!操!你怎麼躺到桌子底下了?!」 史秉譽一邊笑著一邊揉著肚子爬了起來。 「我∼∼∼我好像吃錯東西了∼∼∼噗哧∼∼∼大哥您繼續說!呵呵!」 操!沒良心的!我還不是為了我們的武器在奮鬥?!你小子…… 「真的?!」七姑不相信的說:「那你試試!」 我接過槍,「打什麼呢?算了!七姑我就打那棵松樹吧!叫大家讓開些別誤傷了大家!」我笑著說道同時手指乘大家沒注意把扳機邊的保險扳到點射檔。 「大家讓開!我倒要看看這槍怎麼認主人的!」七姑不服氣的說。 噠噠噠——松樹一陣抖動,樹上的雪落了一地。 我手指離開扳機時順手偷偷的把保險關上。然後遞給了七姑。 「走吧!去看看大樹!」我對七姑說道。 松樹上成一字有三個洞眼。 「對對對!就是這噠噠噠聲!」鐵蛋大聲叫道。 七姑一臉狐疑看了看松樹再看看手中的槍,我剛剛扳動扳機她是看到的,她對準松樹又一次扳動扳機嘴裡喊到「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腄v 大樹紋絲不動——更加不可能有什麼洞眼了。 「算你說的是真的!」 七姑一臉悻悻然的把槍遞給了我。我微笑的接過了槍。 槍啊!我寶貝的槍!我終於救你出虎口了! 「好了!我們出發!迎接侍王去!」 ------------------ 第四章 迎接侍王 四明山脈位於浙江省東部,最高峰四明山海拔1017米。雖然地處亞熱帶但冬天的四明山還是很冷的,尤其是咸豐十一年的冬天。早晨的氣溫只有零下十五度。因為四明山靠近大海,空氣比較潮濕,所以這裡的冷與北方的干冷還是不一樣的,顯得比北方還要冷。 「啊∼∼鰍!七……七姑啊!我們能不能不用去迎接侍王?」我強打起精神問道。 「你們又怎麼了?!」盧七姑滿臉不高興的說道。 「我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喔∼∼好睏啊!能不能讓我們先休息休息?對七姑的大恩大德我們感激不淨啊!」秉譽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著。 「懶豬!石頭鐵蛋!你帶他們下去!」七姑罵著走了。——看來她還比較體貼下屬的嘛! 石頭鐵蛋帶著我們與那十七個我的「同志」走到了宿營地。 「你們睡這裡!喔∼∼好睏啊!我們也要去睡了!」——看來賴不住困意的不光我們兄弟倆,他們也熬不住了。 「這是什麼地方?」史秉譽把腦袋伸進去晃來晃去:「怎麼像是豬圈?!」 「以前是,喔∼∼現在這就是你們睡的地方!要冷那邊稻草扯兩把放在身上好了!」 「……?」 難道我們這麼英俊瀟灑的帥哥要睡豬圈?!天哪!這也太悲慘了吧?! 「操!豬圈不睡!竺澤生你們都過來!把稻草拿到那邊巖下去!我們大家一起擠著休息休息!」 …… 「小竺!你知道七姑的部隊有多少嗎?」我轉個身問在我旁邊的竺澤生。 雖然我很睏了,可一躺下來卻怎麼也睡不著。 「聽以前軍營裡傳說有一萬多人呢!」小竺答道。 「一萬多人?不會吧?!怎麼我看這裡最多也就五六百人?」小史驚訝的問道。靠!這傢伙也睡不著啊?! 「七姑的隊伍遍及寧波、台州、紹興,這裡只是一部分人馬。」史秉譽旁邊的張三說道。 「你們在寧波與七姑作戰的隊伍有多少?」我問道。 「綠營有三千,前幾天從紹興撤過來湘軍一千多人,另外在鎮海還有華爾的『長勝軍』一千多人。」張三答道。 「七姑的隊伍什麼時候起來的?這裡怎麼女的當頭領?」小史奇怪的問道。讓女人當男人的頭兒,感覺真是不舒服。 「咸豐八年寧波的姚北由黃春生領導的18局佃農造反,那些造反的給知府老爺率領的綠營打敗了,黃春生也給抓了起來給凌遲處死了。那些散了的佃農就推舉黃春生的婆娘盧七姑當頭領。後來長……(本來想說長毛的,不過現在自己也成了發匪了)太平軍進入浙江,綠營的主力都到杭州去了,所以知府老爺也不敢輕易的來剿滅盧七姑。」張三答道。 「你們知道這裡的百姓對盧七姑的態度嗎?」我問到。 這一點自然要瞭解了,毛主席說了——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不瞭解民心向背以後還怎麼混?! 「那自然是支持了!不過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不是走投無路的誰敢真的幫七姑的隊伍啊!給官府知道是要砍頭的!」竺澤生惆悵的說道。 精神上支持?!——這種支持有多大用?!看來毛主席的群眾路線這時候的人還不會用啊! 「小竺、張三,你們帶其他人給我和史同志在周圍放下哨,我們有事商量。」我對他們命令到。 「是!」他們答應到:「起來了起來了!走!到四處放哨去!」 「秉譽,不知你有什麼想法?」在只剩下我們倆人後我問史秉譽。 「大哥,我覺得好像我們機會來了!不過這樣改寫歷史對未來世界有沒有壞處?還有我們真的能改寫歷史嗎?」 「廢話!你以為未來世界還是我們來的世界嗎?!」 「怎麼說?!」史秉譽疑惑的看著我。 「這自動步槍是這時代的東西嗎?那邊撞壞的桑塔那是這時代有的嗎?!我們既然把它們帶來了,那麼未來的世界就已經改變了!或者說我們那裡的世界沒有改變但從現在起這裡的世界改變了!」 「大哥你說的我怎麼不懂?什麼那裡的世界這裡的世界?」史秉譽更加疑惑了。 我揀根樹枝在地上在地上畫了條直線。 「這是我們那裡的歷史軌跡。」 在直線的中間我點了一下。 「我們來到的是歷史上的這一點。」 突然我把樹枝從那點上朝上畫去「歷史從這裡改變了,」我指指最早畫的直線:「我們來的世界歷史照樣走下去。但是,」我又指指那條分叉「現在這裡的歷史我們將從新書寫!」 「難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小史看著地上的線。 「怎麼回去?」我反問到。「我們是怎麼來這裡的?按照那些科幻小說的說法我們在開車時,莫名其妙的進入了時空隧道給扔到這裡,真是比連中一百回體育彩票的大獎還要幸運!難道你以為你還會再一次的連中一百回體育彩票?!」 「我明白了,不過大哥,我們下步該怎麼辦?」 「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我們建立自己的武裝!!」 「怎麼說?」 「我的想法是先幫助盧七姑的部隊,掌握一定的力量後自己幹!畢竟給人家打天下不如給自己打天下!」 「好!」史秉譽摩拳擦掌的說「奶奶的!建立新的中國!」 「你們都過來!」我把那些放哨的叫了過來「張三,你去把石頭鐵蛋他們倆叫來。我們要走了!」 過了一會兒,張三自己走了回來「楊同志,他們兩說還沒睡夠,等睡夠了再走。」 「……?」這兩個懶豬! 下午…… 「好了沒有?!快起床!再不走七姑要宰了你們!」 靠!誰在我耳邊大叫?!我還沒睡夠呢!啊?!不好!現在幾點了?! 我一骨碌爬了起來。 「操!別煩我,我還沒睡夠呢!」 小史在我旁邊喃喃的說道。 「媽的!秉譽快起來!太陽要下山了!」 「太陽下山關我什麼事?那不每天都要下山嗎?!」 這小子!看來要來絕的了。 「你的槍被七姑拿走了!」 「什麼?!」史秉譽一下子爬了起來「哇!我的命根子!……」 說完他才發現槍還在自己懷裡抱著。 「操!老大!你幹嗎嚇我?!」 「別睡了!我們還要迎接侍王的部隊呢!」 「啊?!我怎麼睡著了?!」 「侍王已經到山寨下面了!」 「耶?石頭你什麼時候起來了?」史秉譽這才發現在他身邊還站著劉石頭。 「七姑剛剛進寨子。快快去迎接!」 ※※※ 「呯!叭!」 山寨門口鞭炮震天響,下面走上來幾個人後面還跟著一隊人馬——一個個黃巾包頭,肩抗火槍,在最前面的腰間挎了把腰刀。 「那最前面的就是侍王?」我回頭問石頭。 「沒錯!你看七姑不是迎上去了?!」 盧七姑滿面笑容的小跑幾步迎了上去。 「早盼著你們太平軍來了!你們終於來了!」七姑拉著那人的手說的。 操!怎麼她對我們沒有這麼客氣?! 「那裡那裡!七姑客氣了!我們還要感謝七姑您配合我們滅清妖呢!哈哈哈哈!」那人笑道。 「應該的!應該的!請!裡面請!」七姑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啪啪啪啪…… 掌聲響起,在周圍的掌聲中侍王李世賢笑著一邊沖四周兩手握著到處搖晃,一邊朝裡面走去。突然侍王看到了在旁邊看熱鬧的我們。 「不知這兩位兄弟是那裡人?」 「哦,他們是剛剛投入我們的人,侍王……」 「呵呵,能不能叫來一見?」 「當然,當然!」七姑衝我們這邊喊道「……(她把我們倆的名字忘了)你們倆個過來!」 誰過去?我們瞧周圍望望。 石頭和鐵蛋以為叫他們倆人樂呵呵的跑去! 「不是你們!」七姑瞪了他倆一眼,用手指著我「你們兩個!」 啊?!難道是叫我們? 我和史秉譽對望了一眼跑了過去。 「你們是那裡人?頭上戴的是什麼東西?怎麼身上披著被子?」侍王笑瞇瞇的問道。 「報告!我們是寧波人!頭上戴的是帽子!因為冷所以身上披著被子。」 真是土老帽!頭上戴的不是帽子難道是鞋子?!這麼冷的天不披被子我們還不給凍僵啊?! 「帽子?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帽子?呵呵……(你當然沒見過!你們這年代怎麼可能有二十一世紀的東西?!不過要不是冬天腦袋上要靠它御御寒冷的話在這時代我們老把他取下來了!弄的別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們!)還有,難道你們沒有衣服穿?」 「衣服是穿了,不過太單薄了,風吹的冷啊!」小史笑嘻嘻的對侍王說道。 「侍王,他們是昨天晚上坐著一頭怪物(那是轎車不是怪物!沒學問!)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七姑解釋道「當時他們身上穿的很奇怪的衣服胡說什麼自己是未來派來幫助我們的,我叫他們殺兩個清妖想考考他們是不是真的,誰知他們用什麼……(自動步槍對她來說太陌生了所以記不住)很奇怪的火槍一下子殺了十多個清妖還抓了十來個俘虜,這樣我才讓他們加入我們的。」 「喔?你們倆人殺了總共消滅了多少清妖?」聽了盧七姑的介紹侍王驚訝的看著我們。 「沒多少,打死十五個,活捉十七個,一共三十二人。」我淡淡地說道。 「厲害!厲害!」侍王讚歎到。 「我的部下要有這麼勇猛的多好啊!」 我耳朵比較尖,聽到了侍王的喃喃低語。 「七姑。」 「啊?」 「我向你要倆個人可以嗎?自然了我可以給你一百條火槍作為補償。」 不會吧?我們有這麼好的運氣?!嘿嘿!看來運氣來了真是城牆也當不住啊! 「你∼∼不會是要他們倆人吧?」七姑疑惑的說道。 看來女人是比男人反映快啊!不像我邊上那位傻不愣瞪的不知道人家說的是誰! 「怎麼?有什麼難處嗎?」 「沒有沒有!一家人有什麼不好說的!」七姑笑道。「你們兩個還不參見侍王?以後跟著侍王干大有前途啊!」 「參見侍王!」 「啊?!噢參見侍王!」史秉譽也跟著說道。 「呵呵!快快請起!」侍王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笑著對我們說。 「陸順德!」 「末將在!」 「去挑一百支好槍送給七姑!」 「尊令!」 「不用了!不用了!自己兄弟用不著這麼客氣!」老奸巨滑的七姑假裝客氣的說道。 「七姑,我們昨天俘虜的那些清兵能不能讓我們帶走?」我問道。 「可以可以!」(反正留著他們我還要給他們吃的幹嗎不做順水人情?) 「那就謝謝了!」我謝道。 「李天臣!」李世賢對後面一個年輕人喊道。 「在!」 「你帶他們到我大帳等我,我等會有事問他們!」 「尊令!」 李天臣向我們笑笑:「兄弟我們先下去吧!」 「張三、澤生!帶著你們兄弟跟我們走!」我沖後面的張三他們喊著。 第五章 危機來臨 「侍王駕到!」 隨著帳外的一聲大叫我和史秉譽立馬站了起來——以後是否能吃香喝辣的就看給侍王的印象如何了。 簾子拉起走進來幾個滿臉通紅的人,前面臉紅的跟關公一般的就是侍王。 「坐坐!呵呵,二位小兄弟快坐下!嗝∼」侍王打著酒嗝說著:「不知兩位小兄弟叫什麼啊?」 「回侍王,我叫史秉譽,這是我大哥——楊滬生。」小史學電視裡古代的禮節低頭抱了下拳說到。 「嗝∼那我就叫你史兄弟叫你楊兄弟好了。」 「不敢當!」 「呵呵,沒什麼嘛!天國上下都是兄弟嗝∼應該的。」 一股酒氣衝鼻而來。 「不知兩位小兄弟對加入我的隊伍有何想法?」侍王瞪著他那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們問道。 「侍王縱橫天下、英勇無敵,俊秀無比、魅力第一,智深似海、仁義無雙,英明神武、天縱奇才,舉世無雙、堅忍不拔,人見人愛、愛民如子正是我兩兄弟的楷模哪!我對侍王的感覺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而不可收。侍王的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紀律嚴明、軍事過硬這樣的軍隊會有什麼人不想加入呢?」我大把大把的媚詞送給了侍王(廢話!如果說我們對侍王一無所知太平軍沒兩年好活了的話吃香喝辣的沒了不說,頭上的腦袋也不用保留了!旁邊的史秉譽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滔滔不決的我。他的眼神分明在說哇!大哥可真不是常人也!)。 啪!侍王左右躺倒一片。 「好好好!說的真是好哇!」侍王聽的眼睛都瞇了起來,笑得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楊兄弟還真是目光如炬、能說會道哪!哈哈哈哈!」 「那裡那裡!我是說真的嘛!能在侍王手下當兵這可是我們兩兄弟做了十八輩子的善事才能修到的福氣啊!侍王!是不是小史?」 「對對對!我們兩兄弟對加入侍王的隊伍真是感到就像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一樣啊!」這傢伙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 「好!好!夠了,夠了。呵呵。你們兩個還真是說的好哇!我怎麼沒有早一點遇到你們這兩個人才呢?」侍王笑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旁邊那些人以一種嫉妒的眼神死盯著我們兩個,如果目光也可以殺死人的話,相信我們兩個已經死了一千遍了。 「順德啊,你說我們怎麼安排這兩個小兄弟呢?」 「侍王,他們兩個才加入我軍寸功未立,末將以為還是讓他們到前鋒營鍛煉鍛煉才是!」 「是的是的!末將以為路將軍所言極是!」 「正是!他們兩個還是先到下面才是啊!」 下面那些將領紛紛附和路順德的意見,如果眼睛噴出的怒火可以燒死人的話,那麼我和史秉譽大概變成烤鴨了。 「嗝∼順德啊!本王倒認為可以重用他倆!呵呵,你那麼厲害,可以兩個人就消滅三十來個清妖嗎?」 「不能。」路順德紅著臉說道。 「天臣?」李世賢說道。 「末將在!」 「你能叫剛剛投降的清妖立刻死心踏地的服從你?」 「……末將沒用!不能做到。」 「所以我認為對他們兩個可以重用啊!」 「侍王英明!」 「侍王所見極是!」 「侍王所見非我等所能及!」 那些將領立刻附和著侍王的話。 「你們兩個……嗝!過來!」侍王面向我們說道。 「是!」 「我現在任命你……」他手指了指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叫楊滬生!」我低頭應道。 「啊!我現在任命楊滬生為前軍右營旅帥!」侍王又指了指史秉譽:「你……(他把史秉譽的名字忘了)為前軍右營副旅帥!」 「多謝侍王!」我倆答道。 「不知我們指揮多少人?」我虛心的向侍王請教道。 「嗯……我現在給你們兩千人。」 「多謝侍王!」 「不用客氣,呵呵,你們應該知道我軍是為什麼到寧波來著吧?」侍王笑道。 「消滅寧波的清妖!」我和史秉譽同時答道。 「對!不過……」侍王緩緩地道:「洋人在鎮海有什麼『洋槍隊』一千多人。這是我們與清妖作戰的心腹大患啊!」 「侍王,那些洋鬼子交給我們兄弟好了!」史秉譽在我還沒開口時候搶先大聲說道。 不會吧?那些洋鬼子有那麼好對付的?!明明是侍王老奸巨滑的想讓我們上鉤你小子就這麼不小心給他騙了?! 「呵呵,好!英雄出少年啊!順德、天臣啊,你們要學學他們啊!」侍王笑道。 「對對!我們是要向兩位學習啊!」 「是啊!真是年少有為啊!」 我怎麼看那些將領看我們的眼神是那麼的熱情?! 「史副旅帥真是英俊瀟灑,一表人才啊!」 「在二位的帶領下洋鬼子一定是望風而逃了!」 「就是就是!」 史秉譽感覺他真的是大家的偶像了,挺胸、收腹給人一種高大的感覺。 操!你小子!人家巴不得我們兩個送死去呢! 「呵呵,好了好了,為了消滅洋槍隊我在給你們一個營的火槍隊吧!」侍王笑道。 「那太好了!」我高興的答道,手中兵多一些我就放心一些:「不知一個營的火槍隊是多少人?」 「五百人槍。」旁邊的李天臣答道。 「那我們本部有沒有火槍隊?」我小心的問道。 「呵呵,……前軍右營沒有火槍隊!」路順德奸笑地答道。 「……?!」 讓主要拿著大刀長矛的士兵與拿著洋槍的洋鬼子作戰?! 看來還是送死的可能性大一些! ※※※ 「哇!……大哥你別踢我啊?!疼不疼?!」史秉譽慘叫著。一出大帳我就開始踢他。 「靠!你小子還知道疼?!媽的我看你馬上就不知道疼是什麼感覺了!」我一邊踢著小史一邊恨恨地罵著。 「我那裡惹著你了,幹嗎揍我?」史秉譽一邊躲著一邊問道。 「你以為你是誰?!操!你以為洋槍隊是好惹的?!真那麼好打怎麼別人誰也不開口?!」 「我們不是有兩千多人嗎?哪個破洋槍隊只有一千人啊?!」 「還頂嘴!操!人家洋槍隊再破還有一千支洋槍呢!說不定還有大炮!你看看我們!兩千來人只有五百支破火槍!其他的都是些大刀長矛!想殺洋鬼子?給人家做靶子還差不多!」我恨恨地罵道。操!這小子!人家一抬舉就把自己姓什名誰給忘了! 「大哥,我們不是還有兩支自動步槍嗎?現代的陣行排的密密麻麻的,用連發乾他媽的不就解決了?!」 「你他媽的!……我們現在還有多少子彈?!人家可有一千多人!媽的白癡啊你!子彈打光了自動步槍還不如燒火棍!操!怎麼你離家時不把刺刀帶上?!」 「啊?!我忘了我們帶的子彈不夠了!我的槍裡……還有八發子彈,大哥你呢?」 「比你多,還有十一發。」 「那麼我們總共還有……三百減六十兩百四,兩百四加十……九兩百五十九?!我的天啊?!」 「媽的!這個時代兩百多發子彈打完前你他媽是超人,打完後你就是飯桶了!明白沒有傻瓜?!」 「……」 「怎麼辦大哥?」史秉譽哭喪著臉問道。 「你放的火你自己滅!媽的,現在想起來徵求我的意見了?剛才怎麼不問問我就急吼吼的答應人家?」 「報告旅帥!火槍營隊長劉法五向您報道!」旁邊跑過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 「啊?哦!好的好的!」我這才從對史秉譽的氣憤中回過神來。 「你叫……你叫什麼?」我問道。(剛才太氣憤了,沒聽清楚。) 「報告!我是火槍營隊長劉法五!」 我仔細的看了下這個年輕人,年齡與我們差不多,一米八以上的大個子,略黑的臉膛,一雙有神的大眼睛。不過現在不知為何他的臉色不大好看。 「哦,你是劉隊長。不知你多大了?參軍幾年了?」我問到。 「報告!我今年二十了!辛開八年參加太平軍!現在已經三年了!」劉法五大聲的回答道。 操!沒人當你是啞巴!幹嗎那麼大的聲音?!我問你參軍幾年了又沒問你什麼時間參的軍!真是的! 「劉隊長,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什麼?」 「知道!」劉法五大聲回答道:「李將軍告訴我了,是消滅洋鬼子的洋槍隊!」 「行了,行了。我不是聾子,你沒必要那麼大聲!」我皺皺眉頭說道:「哪個李將軍?」 「報告!是李天臣將軍。」 「好了,劉隊長,以後別一口一個報告可以嗎?簡單一點好了!你對我們的任務怎麼看?」我問到。 「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廢話!假話我聽來幹什麼?!」 「真話就是——我們是去送死!」 「哦?!你好大膽啊?!你能說說為什麼是去送死的?」 劉法五放肆的看著我:「旅帥是新加入我們太平軍的吧?」 「是的。」我回答到。 「那就怪不得了!新來的嗎,立功心切啊獢u放肆!」史秉譽怒訴到!我瞪了他一眼「讓人家把話說完!」)你們知道那洋槍隊好惹嗎?」 「不知道,所以這不真在請教您嗎?」我說到。 「那洋槍隊頭目是華爾,手下有一千多人!光洋槍就有千把支,另外還有十門大炮!我曾經在戰場上看到那洋槍隊的大炮一炮就打死了我們十多個兄弟哪!就我們兩千來人去打洋槍隊,那還不是肉包子打狗!」 劉法五憤怒的說著。 「你既然認為是送死幹嗎還來?」我好奇的問到。 「既然將軍命令我來,那就不管死不死了!」 「你不怕死?」我問道。 「我自然不怕死!」劉法五臉紅脖子粗的說到:「我是為手下的弟兄擔心!」 「好樣的!」我點頭到:「軍人就要這個樣子!不怕死!不過我也不會讓你們去送死的!」 「嗯?……」 「我很欣賞你!做人就要有什麼說什麼!(我忘了我自己是有什麼不說什麼的)你參軍三年了,怎麼到現在才是個隊長?」 「我打仗是不怕死,不過言語上老老得罪上司,所以也升不上官,這次還把我望火坑裡推。」劉法五不好意思的說道。 「那麼我那前軍右營呢?」 「打仗是一幫亡命之徒,不過……」劉法五遲疑的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笑:「專門搞一些得罪人的買賣。誰也不想到那裡去當官!」 「好!那就好了!」我高興的說道:「史秉譽,看來我們運氣不錯!那洋槍隊看來是末日到了!」 ------------------ 第六章 大帳之內 「啊?老大,我怎麼覺得好像是給了我們一幫烏合之眾啊?」 「笨蛋!我怕的是給了我們一群綿羊!知道了嗎?!只有真正能打仗的才可能不買任何人的帳!」我轉頭向 劉隊長說道:「不好意思法五兄弟,我們不知道現在歸我們管的部隊在那裡你能帶我們過去嗎?」 ※※※ 軍營裡一幫士兵懶洋洋的躺在地上曬太陽,我們從他們身邊走過沒一個鳥人理我們,好像我們像一陣風激不起他們絲毫的興趣。操!還真不是一般人啊! 「法五,其他的隊長呢?」我邊走邊問道。 「我叫人吧他們叫來。」法五一邊回答一邊轉身向地上躺著的人說道:「猴子,黑碳!去!把你們前軍右營的隊長叫來!」 「是∼∼,媽的還沒躺夠呢就叫我幹活!真他媽不是人待得地方!」那個臉黑黑的傢伙一邊慢騰騰的爬起來一邊嘴裡嘮嘮叨叨地說著。另外一個瘦瘦的傢伙更是一動不動,好像他沒聽到一般。 「猴子!還不起來?!再不起來去叫人我扒了你的皮!」劉法五吼道。 「你又不是我的隊長!要扒皮還輪不到你來扒!操!神氣什麼?」那猴子眼睛瞥了法五一眼撇撇嘴說道。 「我不能扒你的皮?!」劉法五冷笑了一下:「這是你們新來的旅帥!你不敬長官你說我可不可以扒你的皮!」 「算了,法五。」我勸道,轉身我蹲在地上向那外號猴子的人道:「這位兄弟,不知您能不能把你們的隊長請來?我有事與他們商量。麻煩您多謝了!」 「好吧!我去找找看!」猴子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法五,我們先到帳內等他們吧!」我向劉法五說道。 劉法五帶我們到了大帳,帳外站了四個哨兵。 「劉隊長,什麼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其中一個哨兵笑嘻嘻的說道。 「正經些!這是你們新來的旅帥!」 啪!四個哨兵站直了身體,好奇的看著我們。 「帳內有人嗎?」我問道。 「報告旅帥!沒有!」 我們走了進去。 「對了法五,右營以前沒有旅帥嗎?」 「有!不過在攻打慈溪縣城時犧牲了。右營本來有兩千五百人五個隊長,在打慈溪時傷亡了三百多人逃了一百來人,還犧牲了正副旅帥和三個隊長。」 「啊?那我們現在只有兩個隊長好用?!」史秉譽驚訝的說道。「怎麼旅帥和隊長犧牲那麼多?」 「還不是清妖手中的洋槍和大炮!他們專打我們當頭的!不過不知怎麼,從來好像全軍就右營的頭目死傷的最多!」劉法五答道。 「法五,不知道你的部隊在打慈溪時犧牲大不大?」我問道。 「我的部隊當時在三七市,沒參加攻打慈溪的戰鬥。」法五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們當時主要是防備洋人的洋槍隊,誰知他們沒來,所以我們也沒打上仗!」他又解釋道。 「你們當時有多少部隊在防備洋槍隊?」我問道。 「右軍路順德部隊兩萬人,中軍李天臣指揮的我們火槍隊五千餘人,還有後軍李世基指揮的部隊七千餘人,總共兩萬三千人。」 「這麼多?!那洋槍隊有多少?」 「就鎮海的華爾一千餘人。」 …… 這怪不得侍王李世賢讓我們消滅華爾的洋槍隊那些將領會幸災樂禍!操!那侍王也沒安好心!純粹是讓我們送死嗎!看來侍王是借洋人的手消滅這些給他捅簍子的部隊! 「侍王就那麼信任我們能消滅華爾的洋槍隊?」 「騙鬼去吧!侍王肯定在我們後面還派了大軍!」 也是!換了我是侍王也不會相信兩千五百人的部隊戰鬥力到大於兩萬三千人的部隊! 「張海強隊長到!」 「李成隊長到!」 門外站崗的哨兵喊道。 帳簾拉起,從外面走來兩個腰跨腰刀的人來。倆人身材都差不多,一米七幾的個子,左邊一個嘴上留著短鬚大概三十來歲,右邊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還真年輕啊!他們進來後疑惑的看著我們。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楊滬生,從現在起就是你們的旅帥,這是史秉譽,是你們的副旅帥。」我對他們說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參見旅帥!我是張海強!」左邊那個年紀少長的說道。 「參見旅帥!我叫李成!」右邊那個年輕的抱了下拳說。 「好!兩位隊長,那麼我們就先進入正題吧!」我對他們說道:「侍王命令——」我停了一下。那兩位隊長把胸脯挺了老高。 「我們前軍右營將和法五兄的火槍隊一起消滅華爾的洋槍隊!」我嚴肅的說道。 「……?!旅帥,不知……還有什麼部隊嗎?」張海強隊長遲疑了一下說道。 「沒有了,就我們兩千五百人。」 「什麼?!老子不幹!」李成氣憤的跳了起來:「媽的送死的事誰要去自己去好了!我他媽還沒活夠呢!」 「李隊長!冷靜一下!聽旅帥把話講完!」劉法五勸道。 「不知道李隊長和張隊長家裡是什麼出生?」我嚴肅的問道。 「什麼什麼出生?」張海強斜著眼睛看著我。 「就是你在家裡是幹什麼的,你父母是地主還是貧農?自己有田種還是租地主的田?」史秉譽在旁邊解釋道。 「老子是貧農又怎麼樣?!」 「你呢?李隊長?」 「我從小給地主放牛的!」 「法五?」 「我家裡倒有兩分田,不夠吃的。還租了地主的田種。」 「與我們想的差不多,你們覺得自己沒當兵前的日子過的怎麼樣?」 「那自然是苦了!」 「那麼地主的日子與你們相比呢?」 「比我們強多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就因為有地主有土豪劣紳廣大的老百姓才過不上好日子!就因為有外國那些洋鬼子中國才越來越落後!人民的生活才越來越貧苦!」我越說越激動。 「媽的!為什麼那些土豪劣紳一定要騎在我們老百姓頭上做富做威?為什麼中國人就一定要受到洋鬼子的欺負?我們到這個部隊來,就是要帶領大家打倒那些滿清韃子!打倒那些欺壓百姓的土豪劣紳!趕走那些欺負中國人的洋鬼子!我們要打土豪分田地!我們要把那些一切不合理的社會打倒在地!」 李成、張海強、劉法五他們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來。 「可是……」張海強遲疑地說:「那華爾的洋槍隊手上可有洋槍洋炮啊?就我們這些手拿大刀長矛的弟兄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別怕!你聽旅帥解釋怎麼消滅他們好了!」史秉譽在旁邊說。 「不知道下面的弟兄怕不怕死?」我問道。 「怕死還當兵幹嗎?!」李成叫道。 「那好!我再問大家一個問題,為什麼我軍與洋槍隊作戰會吃虧?」 「還不是洋鬼子的洋槍射程遠!那大炮威力大!」法五在旁邊說道。 「如果面對面用我們的大刀長矛與鬼子的洋槍作戰呢?」 「……鬼子的洋槍就一下刺而已!我們這些練過武的怎麼會怕他?!」李成道。 「對!我們要打肉搏戰!我們要看看那些洋鬼子的腦袋是不是能擋得住大刀的砍!」 「可是……怎麼才能衝到鬼子面前打肉搏戰啊?我們還沒衝到鬼子的洋槍已經把我們打的差不多了!」張海強問到。 「真是笨……難道我們中國人那些戰爭智慧就剩下死打硬拚了?!打仗是要靠腦子的!」我氣到。 「旅帥,」劉法五說道:「鎮海那裡都是平原,一無遮攔,我們怎麼可以把士兵埋伏在鬼子面前不讓他們發現呢?」——看來這傢伙比那兩個廢物聰明多了!我是不是該撤了這兩個人的官? 「既然不能把我們士兵埋伏在鬼子的身邊,那麼我們就叫鬼子走到我們埋伏的地方來!」史秉譽說道。 「我的計劃是,法五!」 「在!」 「你的火槍隊前去引出華爾的洋槍隊!記著把部隊裝成大部隊!但也別太大了,反正讓華爾的洋槍隊敢出來追殺你就可以了!」 「是!就是說讓我們打敗仗了?呵呵,反正我的部隊實力不如洋槍隊肯定敗回來!」 「媽的你別給我死了太多人!人死多了小心老子扒你的皮!」我罵道。 「張海強、李成!」 「在!」 「你們兩帶領一千六百人埋伏在鎮海到駱駝鎮路上,怎麼埋伏?讓士兵在田里挖個坑跳到坑裡!拿稻草樹枝什麼的在上面做上偽裝,聽到號響就給我殺出來和鬼子拼刀子!」 「秉譽,你帶上四百人隱藏在華爾部隊的後面,前面一打響你給我把橋毀掉!這麼冷的天我到看看華爾怎麼游過河!要相信我軍必勝!」 「那旅帥你呢?」興奮的法五海強他們問到。 「我?我自然是在邊上看你們打嘍!」 「……?!」 「操!老大!你還不是一般的陰險啊!」史秉譽氣憤的跳了過來揮拳打道。 「別!別打!聽我解釋!靠!你們幾個幹嗎不拉開他!別打了!」我一邊逃一邊嚷著。 「旅帥你的給我們個合理的解釋才行!不然我們拒絕打這一仗!」旁邊那些傢伙陰險的威脅道。 「哇!——別打了!媽的!我要狙擊那個華爾!完後還要叫號手吹號好發起攻擊!」 「操!早說嗎!害的我拳頭打的這麼疼!晚上你請客!」史秉譽悻悻然的說道。 「你小子!我還沒怪你打我,你倒先倒打一耙?!媽的!你的彈匣得歸我一個!算是賠償我的損失!」 「別!大哥別!算我錯了好嗎?」史秉譽立刻逃跑了。 「媽的!打的這麼狠!你給我記著!」 ------------------ 第七章 洪塘整編 「秉譽,你去和侍王說一下,我們現在就要出發了。」我對史秉譽說道。 「這麼快?!」史秉譽問道。 「廢話!出發後我們還要做一下全軍動員!我可不想打起來全軍亂哄哄的!另外我們幾個當頭的再偵察一下地形,毛主席說過——不打無準備的仗,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的戰鬥一定要打好!」我解釋道:「法五,你也去把你的部隊準備一下馬上出發!」 「是!」 ※※※ 太陽要下山的時候我們帶領的前軍右營和劉法五的火槍營終於下了山到達山下的洪塘鎮。 「好了!大家找地方宿營!李成、海強!集合隊伍我們要對大家講講話!法五,你把你的隊伍也叫過來!」 「是!」幾個隊長走了。 「大哥!你要說什麼?」史秉譽問我。 「呵呵,小史呀!黨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你一定要完成它啊!」我不懷好意嘿嘿地笑道。 「老大!你這是什麼表情?!」史秉譽一邊對我說著一邊向後退。 「別走嘛!」我一把抓住了他:「逃什麼逃!等一下我要你給他們做為什麼打仗的思想教育!呵呵,這個部隊以後我是司令你就是政治委員了!」 「別!大哥!您老人家口才比我好,形象比我偉大!您看您比我更加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這麼好的工作更加適合您啊!」 「操!媽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突然瞪著眼睛罵道:「臭小子!是誰把車子開到這個鬼地方來的?!是誰建議來打洋槍隊的?!你他媽光給老子出難題老子就讓你做一個小小的動員你都推三阻四的?!媽的再給我推老子閹了你!」 「哇!別……別卡我的脖子!我去說就是了!」 「就是嘛!早點答應不就沒事了?」我立馬摟著他的肩膀親熱地說。 「實際上很簡單嘛!你給他們講一講為了誰打仗、為什麼要打仗,然後你讓他們成立士兵委員會,讓他們有發言的地方。再廢除長官打罵士兵的制度。宣佈我們來後要有新的紀律,你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告訴大家好了!」 「大哥,我好像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忘記了!嘿嘿」 「操!虧你還是部隊長大的!你怎麼沒忘了吃飯?!」我差點暈倒。「什麼是三大紀律?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一切繳獲要歸公這就是三大紀律!至於八項注意就是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不打人罵人;不損壞莊稼;不調戲婦女;不虐待俘虜!記住沒有?!」 「別打別打!記住了!」 「真不知道那《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你是怎麼唱的!」 「有幾句哼哼過去就算了。嘻嘻。」 「報告!部隊已經集合完畢!請旅帥訓話!」那三個隊長走過來說道。 「秉譽,你去說吧!法五,你們三個過來一下。」我命令到。 「什麼事情,旅帥?」 「陪我走走。」 我們四個在田邊慢慢著走著。 「法五,你以後跟著我們干可以嗎?」我突然問到。 「只要侍王沒意見我自然也沒問題了!」劉法五說道。 「侍王那邊我去說。」我一邊低著頭散步一邊說道:「李成海強,我認為我們的隊伍應該從新改編!」 「不知旅帥的意思是……」 「三三制!把部隊從下到上分成班、排、連、營、團、旅、師、軍八個級別!以十人為一班,三班為一排,三排為一連以次類推!取消隊長旅帥什麼的從新設置班長、排長、連長、營長、團長、旅長、師長、軍長。」 「不知旅帥為什麼擅自改變部隊系統?」法五疑惑的問道。 「三三制的部隊打仗更加靈活,不至於指揮起來手忙腳亂!」我解釋到,後面遠處的史秉譽已經開始做他人生歷史上第一次的政治報告了。 「原則上各級是以三三制為編組,但在實際戰鬥中也可以把某些部隊加強到上一級部隊上去,由上一級長官指揮。」 後面一陣陣地傳來了「不!」「不可以!」的怒吼聲,史秉譽在說什麼讓那些士兵那麼反感?! 「現在我軍有兩千五百餘人,我考慮了一下可以成立一個旅,我是旅長,小史當副旅長,下面成立三個團——張海強,你是一團團長,李成,你是二團團長,劉法五,你的火槍隊改編為三團,你就是三團團長!」 「是!」三個人應道。 「海強、李成,以前前軍右營的部隊你們各自按照營連排班的架子組建一二團,團為九百餘人,營為三百人,連為一百人,剩下的人組建旅直屬警衛連,法五,你的部隊現在只有五百餘人,就暫時不成立營一級的機構,設立五個連好了,各級長官由你們自己任命。」 「是!」 「我帶來那十七個兵暫時先放在旅部警衛連,」我想了一想:「上午在帳內的部署看來還要改變一下。」 「怎麼了?旅……旅長?」 遠處又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史秉譽這小子不知又說了什麼?! 「呵呵,上午只是說了一下作戰大致的方針,但是一來現在我們改編了部隊,各個級別剛剛成立還需要熟悉一下。二來我們還要看一下地形。像埋伏在什麼地方?誘敵的部隊走那裡等等都要仔細看看地形才行啊!」 「對了,我想在各級部隊上建立士兵委員會,並且廢除當官的打罵士兵的慣例!」 「啊?!那些當兵的懂什麼?!而且打罵也是為他們好哇!那些傢伙三天不打肯定就上房揭瓦了!旅長其他的我沒什麼意見但這一點萬萬不可!」張海強臉都變了顏色。 「打罵士兵是一定要廢除的!我要我的部隊官兵平等!以後我要在我控制範圍內的地區軍民平等!你們三個難道一到太平軍就是隊長什麼的?你們就沒有當過士兵?士兵的酸苦你們就不知道?!」 「我們知道!」劉法五低聲說道。 我看了看他們三個,那三個人一個個低著頭,相信他們以前當士兵時一定常被長官打罵,當了官後反過來又常常打罵士兵,中國有句古話——黃金棍下出孝子,還有什麼不打不成材!——真他媽的!我就常常被老爸用什麼黃金棍下出孝子來「教導教導」我,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八項注意裡面有不打人罵人這一條! 遠處又傳來「同意!同意!」的聲音。看來史秉譽的政治思想工作作的不錯嘛! 「自然,絕對的自由也是不可以的!在我的軍隊裡要實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三大紀律是;一:一切行動聽指揮!二: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八項注意是;一說話和氣!二買賣公平!三借東西要還!四損壞東西要賠!五不打人罵人!六不損壞莊稼!七不調戲婦女!八不虐待俘虜!聽清楚了沒有?這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光那些士兵要遵守,我們這些當長官的也要遵守!」 「聽清楚了!」三人大聲吼道。 「我們要建立一支鐵的軍隊!所以我們就要有鐵的紀律!一支沒有紀律的部隊是沒有戰鬥力的!沒有戰鬥力的部隊最終的結果就是被人家消滅!軍隊與群眾、長官與士兵是魚與水的關係,軍隊脫離了群眾就像魚離開了水,可以生存嗎?!長官離開了士兵,你再大的能耐能消滅那些清妖與洋鬼子?!」 「不能!」三個人說話的聲音更加大了,惹的旁邊幾個農民側目看著我們。 「那你們明白了怎樣當團長了?」 「是!旅長!!」 怎麼我聽他們叫我旅帥、旅長什麼的這麼不舒服? 「你們以後乾脆稱呼我首長好了!以後下級稱呼上級一律稱呼首長,叫長官什麼的聽的彆扭。」 「是!首長!腄v 「走吧!我們回去,小史動員也該做的差不多了。」 我轉身向回走去,冬天要下山的太陽是橘紅色的,慢慢的一層薄薄的霧降臨大地,遠方的山麓濛濛濃濃的,天要黑了。 走到集合的地方小史還在作他的政治思想報道,那些士兵們臉上紅彤彤的。史秉譽發現了走過來的我們。 「現在歡迎我們的楊旅帥給我們講話!大家歡迎!」史秉譽帶頭鼓掌道。 「歡迎楊旅帥講話!」那些士兵一起鼓著掌齊聲喊到。 什麼?我叫你作報告怎麼一回頭你小子就陷害我!操!我還沒準備啊! 我瞪著站在台上鼓著掌,笑呵呵的看著我的史秉譽,一邊拚命擠出笑容(我心裡正狠不得宰了那小子!)一邊也拍著巴掌走到了前面登上檯子。 「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好像閱兵儀式上那些首長都是這麼說的,我只是把同志們改成了大家) 「旅帥好!我們不辛苦!」下面喊著。 (好像他們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不知道正確的回答應該是「首長好!為人民服務!」我心裡嘀咕著。) 「剛才,你們的史副旅帥給你們講的大家覺得好不好?」我問到。 「好!」 「以後你不用叫他們大家,還是稱呼他們同志們比較好,——我剛剛剛給他們解釋過了稱呼問題。」史秉譽湊過來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該死的!我還沒給那三個「團長」說過對下面怎麼稱呼呢?!你小子又擺我一道! 我無暇理會該怎麼對史秉譽進行報復——現在我自己的頭已經很大了! 「同志們!」我一開口下面那三個團長立刻摸不著頭腦,不知他們這新任「首長」又在說那國話了!——我給他們講的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深奧了! 「我們現在要去消滅那些欺壓我們中國人的惡棍——華爾的洋槍隊!大家害怕嗎?」我不理那三個豬頭向下面喊到。 「不害怕!」那些我新的「同志們」大聲應道。 「有信心消滅他們嗎?」 「有!」 「好!同志們:我們的使命就是打倒舊世界!建立新中華!為了這個使命我們要不怕流血犧牲!」 「打倒舊世界!建立新中華!」底下的那些士兵們眼睛裡發著光一便一便的喊著。 「好!同志們!我們現在要從新整編隊伍!我們現在把部隊分成一、二,三團!具體怎麼分散會後由你們以前的隊長現在新的團長——一團團長張海強!(「有!」張海強答應一聲跑了上來)二團團長李成!三團團長劉法五告訴大家!」我看了看跑到台上那三個新任命的團長。 「現在我宣佈——散會!」 第八章 風捲貴駟 「劉團長,你看這裡怎麼樣?」我向在旁邊站著的劉法五問道。 ——這是洪塘整編後的第五天,在洪塘整編後部隊的士氣與以前大不一樣了,三個團長也初步明白了為誰作戰,為什麼不許打罵士兵,並且在史秉譽的思想報告後部隊開始幫助駐地的老百姓幹活——這是最讓我高興的地方也是我們與三個團長分歧最大的地方。 「部隊只要打好仗就行了!為什麼要幫老百姓幹活?!」三個團長不解的問道。 「你們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短淺啊!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軍民是魚水關係,只有有了水魚才能夠生存!也只有水深了魚才能夠長大!我們與群眾打成一片,才能壯大我們的隊伍!才能消滅那些清妖與洋鬼子!」 五天內因為良好的軍隊紀律,和諧的軍民關係我們部隊擴大了,現在我們已經有三千五百餘人——五天內差不多擴大了一半!終於那三個不開竅的團長終於開竅了。 因為部隊的擴大,三個團也擴編為一千餘人的整編團——就是武器差了些,那些新招的戰士連把大刀也沒有,只能砍下山上的毛竹削尖頭當長矛使喚了。——另外還成立了旅部直屬警衛連、工兵連、偵察連。警衛連主要是劉法五以前的火槍隊中過來的,再加上原右營一些武藝高強的人組成(那些傢伙一個人可以打倒十來個我!在看了他們的表演後我和史秉譽不由深感自己實在不是打架的料)。工兵連主要是開開路,架架橋,——現在我的部隊火藥不足,還不能讓他們亂使喚。偵察連主要是一些老兵再加上新招的一些本地人。——孫子講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們就是我的眼睛了。 在昨天我們終於出發來到了鎮海西部駱駝鎮的大吳家。清早天還沒亮我就和三個團長還有直屬隊的幾個連長一起到前方偵察來了——還是自己看看比較放心!畢竟這是我的第一仗。(消滅三十來個清軍實在是小意思!只能算是戰鬥還夠不上戰役) 「首長,這裡與鎮海不遠,洋槍隊大概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這裡!另外據偵察,駱駝不是有洋槍隊的先遣隊三百餘人嗎?在這裡與華爾打會不會受到兩面夾擊?」劉法五問到。 我考慮了一下,想到:這裡離鎮海有八公里,離駱駝鎮五公里,現在這個年代又沒有汽車,並且從鎮海到駱駝河小橋低,不適合洋槍隊那些大的運兵船通過。雖然平原作戰我們火力趕不上人家洋槍隊的零頭,但如果突然發起肉搏戰的話那些外國佬肯定沒有發揚他們火力強的優勢,我倒可以靠人多取勝! 「我們回去再說吧!」 「好走吧!操!凍死我了!」史秉譽立刻附和道。 回到大吳家,一隊隊的戰士們剛剛起來正在出操,傳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嘹亮的歌聲,迎面走來的戰士高興的向我們打著招呼:「首長早!」 「同志們早!」我們一邊微笑著會應,一邊向他們招手。 「大家坐下吧!張三!你把地圖拿來!澤生!冷死我了!考!還不給爐子裡多加幾塊柴火?!」 走進指揮部我一邊招呼大夥兒一邊衝我的隨身警衛張三和竺澤生喊到。 「地形大家都看了,看來我們以前定的計劃不可以實施了。同志們有什麼好的建議?」我坐下問道。 「我的看法是華爾對我們的到來看來是做了準備的了,不然不會前天到駱駝三百多個洋鬼子!我建議是不是把他們引道山裡再消滅他們?」劉法五說道。 「是啊!在平原我軍的戰鬥力比不上洋鬼子,我看是可以到山裡作戰!」 「就是!洋鬼子已經有準備了,我們在平原不可能消滅他們啊!」 「我看汶溪倒可以消滅他們一部分!」 「汶溪都是小山包!我們三千多人怎麼可以隱藏不讓洋鬼子發現!我建議把戰場再向裡退!」 幾個團長一個個開口說著。 「大家說的都有道理。」我看了看史秉譽,那小子正縮著腦袋在邊上打瞌睡呢!「不知小史你怎麼看!小史!!」 幾個團長一轉頭發現了迷糊的史秉譽,這傢伙!到了這裡就整天一副沒睡夠的樣子! 「啊,啊?!叫我?說什麼?」小史突然驚醒結結巴巴的說道。 「我在問你怎樣消滅洋鬼子!」我吼道。他媽的!這小子欠揍! 「我?我沒意見!大哥你說怎麼打就怎麼打好了!」 「……!」 算了!別理這個白癡了!真是交友不慎啊! 「同志們,我的想法倒是可以在貴駟打上一仗!」我對那三個團長說道:「為什麼?因為敵人已經發現了我們,所以才在駱駝有三百多人!這三百多人是試探我們虛實來著!我的想法是劉團長!你的三團擔任進攻駱駝守敵的主攻!從西面進攻敵人!張團長!你的一團擔任從北面進攻駱駝的任務!李團長!你的二團擔任從南面進攻敵人的任務!」 「是!不過……」一團張團長遲疑地說道:「我們在駱駝消滅那三百來人,華爾從鎮海出來增援怎麼辦?」 「我還沒說完呢!」我說道:「你們不能真的把駱駝的敵人消滅嘍!張團長,李團長,你們兩部在戰鬥打響半個時辰後撤出戰鬥!急行軍到駱駝鎮,埋伏在道路兩旁!埋伏方法我上次已經說過了,用白布單上面撒些雪啊泥啊什麼的再插上幾根稻草!劉團長,你的隊伍在張團長李團長撤出戰鬥後接管他們的陣地!只許放槍不許攻擊!不管付出多大的犧牲也不能讓一個洋鬼子跑了!史秉譽!你帶工兵連在一二團前進到貴駟後拆了駱駝到貴駟的橋!不能讓一個駱駝的敵人逃回鎮海!我將親自帶領旅部警衛連、偵察連擔任狙擊鎮海援軍的任務!」 「啊?!首長您自己帶領兩百來人怎麼能狙擊得住洋鬼子的攻擊?!」幾個團長亂糟糟的嚷著。 「廢話!我自然是狙擊不了了!不然還要你們埋伏個屁!張團長李團長,敵人尾巴進入包圍圈後才能攻擊!清楚了嗎?!」 「清楚了!」大家吼道。 「好!中午吃了飯後開始行動!中午改善一下伙食!大家記住:狹路相逢勇者勝!」 ※※※ 午後的天空灰濛濛的,太陽也許不想看人類的自相殘殺躲進了雲層裡。外面刮起了北風。 我帶著旅部直屬隊隱蔽運動到貴駟,突然從西方傳來了震耳的槍聲! 打起來了! 「快!同志們!我們到前面迎接洋鬼子去!記著,西面的鬼子我們讓他們過去!明白了嗎?!」 「明白了!首長!」 在貴駟東邊三公里的包家村我帶領手下的戰士們隱蔽起來,一個多小時後,從駱駝方向騎馬趕來了三個洋鬼子。 「傳我命令!不許放槍!讓他們走!」我低聲向下面命令到。 「是!傳下去!不許放槍!」底下人答應到。 看來駱駝方面把敵人打疼了!不然沒那麼快就派人來討救兵! 三個洋鬼子騎遠了。 「快!佔領陣地!挖掘掩體準備狙擊敵人!讓老百姓趕快朝北邊撤走!我們的任務是敵人一開炮就撤!」我命令到! 「是!」 很快的我的戰士們封鎖了村莊,村裡的百姓在戰士們的帶領下向北撤離。 咚咚咚!咚咚咚!遠方傳來了軍鼓聲,慢慢的東邊的路上來了一隊排著方陣的人馬。越來越近了,就是華爾的洋槍隊! 媽的總算是來了! 「沒我命令,不許開槍!」我傳令下去。 近了!更近了!連洋鬼子的眼睛鼻子也能清楚的看見了! 「打!」我一聲大叫! 啪!——啪啪!一陣槍聲過後,走在前面的洋槍隊倒下了十來個人。 ?!這些傢伙怎麼槍法這麼差?!近百條槍突然集火射擊才打倒了十來個人?! 洋槍隊繼續往前過來了,對倒在地上的人根本不理睬。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隊蹲了下來,遠出傳來一聲大吼(英語,我沒聽懂!呵呵不好意思!)。 啪——,鬼子也開始攻擊了!我的人也倒下了七八個——幸好我讓他們躲在掩體裡不然傷亡還要大! 前排的放完槍後排的走到前面繼續攻擊。一排接著一排。越來越近了!我們的火力完全被洋槍隊所壓制! 「放!不管是打洋鬼子還是打什麼把你們的彈藥打出去!」我命令道:「竺澤生!把鞭炮點燃!」 「是!」 辟里啪啦!呯!啪!我們的陣地這下可熱鬧了! 我端起自動步槍,把調到連發位置,噠噠噠——彈匣裡上次剩下的十一發子彈一顆沒留的全打了出去! 鬼子的隊伍又倒下了三十來人——其中至少六人是我打中的,我們這邊也有二十來人躺下了。終於洋槍隊的步伐停止了。 「快!快撤!」我招呼左右道:「鬼子要開炮了!」 我帶領著部隊剛跑出村莊,就聽到「哄哄」的炮響,洋鬼子開炮了! 我的狙擊部隊一路撤一路打慢慢的好像放羊了一樣我們向駱駝方向逃去。也許華爾以為已經擊潰了狙擊他的有組織的隊伍。軍鼓又敲了起來,隊伍卻由方陣型變成了一字長蛇! 我剛跑到貴駟就遇到擔任破橋的史秉譽。 「咦?!大哥!你怎麼這麼狼狽?!哈哈哈哈!」史秉譽看見我的樣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少廢話!媽的!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要用兩萬來人對付千把人的洋槍隊了!操!」我狠狠的說道。「任務完成了嗎?」 「那自然!除非駱駝的洋鬼子想游過來!想走是沒門了!」史秉譽揚揚得意的說:「哎?大哥,你剛剛說明白了什麼道理?」 「操!一跟那些洋鬼子開仗,他媽的打鳥的到比打人的多!」 「啊?!」 我旁邊那些戰士一個個羞愧的低下了頭。 「算了!沒什麼!以後多練練就沒事了!」史秉譽安慰他們道。 終於,敵人進入了我的埋伏圈! 當我看見敵人包括後面那十門大炮也進入包圍圈後對周圍的戰士們喊到「打!」 一陣槍響,這次比剛才的狙擊戰好多了!一次就有二十來個敵人倒了下去。 「號手!快!吹號!」我大聲叫道。 軍號響起從四周的田地裡突然鑽出來大部隊!喊殺聲震耳欲聾!我的一團二團成功的進行了奇襲!我的那些戰士們高喊著「交槍不殺!」的口號向敵人衝去,敵人畢竟在中國呆了很長時間,有些人懂得中國話,在肉搏戰開始僅僅十分鐘後,很快有組織的抵抗就停止了,遍地都是舉著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洋槍隊員。——很簡單,那麼近的距離是沒有時間開第二槍的!很多洋鬼子在低頭裝火藥的時候大刀就把他的頭砍了下來,在恐怖的現場,再加上良好的心理暗示下(我的戰士說了:交槍不殺!)沒有幾個還敢於頑抗的!半小時後戰鬥結束了。 「抓住洋鬼子華爾啦!抓住洋鬼子華爾啦!」前方的戰士突然高聲叫道。 「走吧!我們到前面看看去!」我轉頭向史秉譽笑著說道。 第九章 有過無功 「大哥!我記得華爾好像是在寧波被太平軍打死的吧?」史秉譽對抓住了華爾感到不可理解。 「我們以前的歷史是這麼說的,可是兄弟我們加入這個亂世後從現在開始將來的歷史全都改變了!所以華爾是被我們抓住了!我以前不是和你說過嗎?」我回頭向他解釋到。 「呵呵,我又忘了!還是大哥英明神武啊!」史秉譽衝著我大獻媚詞。 「得了得了!操!我還不知道我自己英明神武嗎?!我是誰呀?我是縱橫天下、英勇無敵,俊秀無比、魅力第一,英明神武、天縱奇才,智深似海、仁義無雙,堅忍不拔、人見人愛,愛民如子、舉世無雙的新一代領導人嘛!哈哈哈哈!」 「呃∼∼」我旁邊那些警衛開始嘔吐起來。 「你們怎麼了?」我滿懷情誼地看著他們。 「沒……沒什麼!可能我們中午吃了不乾淨的食物了!」旁邊那些人連忙解釋道。 「以後要小心啊!下次可別在吃壞的東西!真是的長這麼大怎麼連食物乾不乾淨都不注意?萬一你們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多傷心呀!」 「呃∼∼」他們吐的更厲害了,難道他們是食物中毒?奇怪!我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們走到前面,只見滿地都是跑著跳著的戰士,一陣陣的歡呼聲響徹雲霄。 「哈哈哈哈!真過癮!」從前面走來了兩個勾肩搭背的傢伙來,一邊走一邊說著。 這是我的兩個團長——張海強和李成,李成的衣服袖子上的有一大塊血跡。 「李成!你的胳膊怎麼了?!」我問道。 「沒什麼!只是給鬼子的洋槍打了個眼而已!」李成大大咧咧的說道。 「還不趕快找軍醫看看!媽的怎麼跟個瘋子似的?!」 「旅長!你不瞭解我們的高興!」張海強說道:「我是辛開六年加入太平軍的,一直在忠王手下,這些年只有辛開八年在三河鎮打了一場痛快仗!我軍十萬殲滅了曾妖七千人!可是這次我們只有三千多人居然消滅了不可一世的洋槍隊!哈哈哈哈!我和李老弟實在是太高興了!」 操!十萬人消滅了七千還說是痛快仗?!真不知道這太平軍怎麼戰鬥力這麼低下!看來還不如國民黨呢! 「你們是不是抓住了洋槍隊的頭目華爾?」我問道。 「對!快!把華爾帶上來!」張海強回頭大聲的向後面喊道。 五花大綁推上來一個鼻青臉腫洋鬼子。 「首長!你是準備給他點天燈呢?還是給他卡——」張海強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華爾聽得懂中國話那張滿臉血污的臉變的發青了。 「胡鬧!」我生氣的說道:「誰讓你們捆俘虜了!這是誰下的命令捆上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裡面第八條怎麼說的?!張海強你回答我!」 張海強嚇了一大跳:「是……是不虐待俘虜……是不是?李成?」他回頭小心地問了下旁邊的李成。 「我……我現在傷口很痛……我要找軍醫去了!」李成一邊支吾著一邊想溜了。 「不許走!」我厲聲喝道,轉身向後面的警衛說道:「張三,你去把軍醫請來!」 「你們兩個團長要我怎麼說你們呢?!算了!你們違反軍紀,每人關三天禁閉!下去!!」 兩個傢伙灰溜溜的走了。 我轉身向華爾說道:「把他身上的繩子解了!」 竺澤生立刻跑到華爾身邊給他解開了繩子。 「你就是華爾?你叫你在駱駝的守軍放下武器!我們優待俘虜!」我淡淡地說道。 「……」華爾一聲不發。 「怎麼?你聽不懂我的話嗎?讓你的守軍放下武器!投降!」我加重了口氣說道。 「……」還是一言不發。 「哦?骨頭滿硬的嘛!你說你想說什麼話?」 「我!我的不服!你的,使詐!有本事的,我們隊伍的排好從新的打,看看誰的厲害!」華爾終於義憤填膺的開口了。 「哈哈哈哈!你以為打仗是什麼東西?!」我笑的差點背過氣去——頭一會現場聽洋鬼子講中文還真有趣!「難道打仗是把兵排好了送死嗎?我們中國人老早就說過了兵者——詭道也!不過量你也不懂!你既然在中國的領土上打仗就要按照中國的法子來!我命令你!立刻叫駱駝那三百人投降!不然那些士兵的生命我不給予保障!」我手指了指遠方:「看見了沒有?你那十門大炮現在在我的手裡!你再不老實的話,我就叫他們開炮了!」 「我……我……我下令讓他們投降。」華爾轉過頭看了看那些正興高采烈的推著大炮的人臉色發白地說:「不過,你地得保證我方地安全!」 「我答應你!」 「中國蠻子!真是中國蠻子!」華爾喃喃的說道。 ※※※ 「貴駟之戰,我軍全殲華爾的洋槍隊一千一百餘人,其中斃敵兩百十五人,俘虜包括華爾在內九百二十三人。佔領了鎮海。繳獲洋槍一千八百餘支,火炮十五門。我軍犧牲三百四十三人,受傷七百一十二人,受傷的包括李成隊長,共傷亡一千零五十五人。」 侍王帳內我和史秉譽正向侍王做著匯報工作。 「不會吧?消滅敵人一千一百人怎麼會有一千八百支的洋槍?!另外據我們瞭解華爾的洋槍隊大炮是十門怎麼可能繳獲十五門?嘿嘿嘿嘿!楊旅帥!慌報戰果可是有罪的呀!」早被我們殲滅了洋槍隊震得目瞪口呆的路順德突然醒悟過來似的說道。 「不知……楊旅帥有什麼解釋嗎?」同樣目瞪口呆的侍王李世賢也醒過味來問道。——到現在他還以為這簡直是天方夜談,低劣裝備的我軍居然能全殲洋槍隊! 「很簡單!攻下鎮海後在那裡發現了一個軍火庫!據俘虜交代本來這裡面的軍火是給守備寧波的清妖的,現在自然也是我們的戰利品了!」我看了一眼路順德解釋道。「不相信大家可以到帳外看一看!我的手下現在正把戰利品搬過來!」 「好!好!好!」侍王激動地說道:「真是年輕有為啊!得了你們兩位人才真是天國之幸啊!好!好!我就知道自己看人不會看錯!哈哈哈哈!」 侍王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侍王!」路順德突然跪倒在地:「我有一事稟報!」 「什麼事?」侍王笑呵呵的問道。 看路順德的樣子我突然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據我手下報道,楊滬生旅帥擅自更改我天國的軍事編制!把他的部隊改成了什麼旅團營連什麼的!原右營隊長張海強、李成,原火槍營隊長劉法五被他擅自命名為什麼團長!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望侍王依法嚴懲!」 「這個……」侍王猶豫起來。畢竟路順德是忠王李秀成的心腹愛將,而李秀成又在天王面前很得寵,雖說現在路順德是在他手下聽令但畢竟是臨時的。得罪了路順德就是得罪了忠王,雖然他也是王爺,但與忠王還是不能相比的!但是這麼好的人才要依法嚴懲他又捨不得…… 「稟侍王!」我一看大事不妙趕快想法開脫(廢話!再不開脫還不是死路一條!):「我們兄弟剛剛加入您的隊伍,古人云不知者不罪!此其一。二來據我們瞭解前軍右營在前次戰鬥中損失教大,包括旅帥隊長犧牲所在多有!而提拔人才因我們初來乍到並不熟悉,為了指揮方便才這樣任命的!據戰鬥經過來看,這樣任命並無不托!如侍王覺得不合適我們可以馬上改正!望侍王明查!」 「啊∼這個……既然沒什麼大的不對,這次就算了!……這次因你們初來不瞭解我就不處罰你們了!下次注意!啊?!明白了嗎?!」 「多謝侍王!」我和史秉譽趕緊跪下謝恩。 「侍王!」路順德一看不對,趕緊又說道。 「嗯?!」侍王不高興地看著路順德:「這件事本王已經說過既往不咎了!你還想怎麼樣?!」 「侍王寬宏大量我等自然心中佩服!」路順德恨恨地看著我們道:「但這兩位在俘獲洋槍隊華爾後又擅自放了他!請侍王明查!」 「哦?!有這種事?!」侍王疑惑地看著我們:「你們真的把華爾放了?!」 「起稟侍王!華爾我們是放了!」我小心的承認道:「但這是有原因的!當時鎮海的江面上還有洋鬼子的軍艦十二艘,是準備支援守備寧波的清妖!如我們在與清妖作戰中那些洋鬼子的軍艦突然出來幫助清妖我軍傷亡必定很大,不過侍王神勇無敵,最後的勝利肯定是屬於我們的!不過為了減少我軍的損失,我們以釋放華爾為條件讓他們不得介入我們與清妖的戰鬥!請侍王明查!」 「唉!你!你……你們讓我說什麼好呢?!」侍王生氣的罵道:「你們為什麼不請示一下我再做決定?!本來把華爾送到天京這是奇功一件!現在……唉!」 侍王越說越生氣:「楊滬生、史秉譽!」 「在!」我們兩小心應道。 「本來你們殲滅洋槍隊是大大有功!但你們私放華爾這是大罪一件!功過相抵不升不罰!下去吧!」 「尊令!」 「報!侍王!」 我們還沒出帳外面跑進來一個神色慌張的士兵。 「什麼事驚慌失措!」 「我軍溫州戰敗!張將軍請求援軍!」那士兵哭喪著臉說道。 「什麼?!張辰儀怎麼搞的?!我給他五萬人馬還會打敗仗?!」李世賢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來。 「請侍王速派援軍!張將軍在日夜盼望著援軍啊!」那士兵幾乎要哭出來了。 「援軍!援軍!我到那裡去給他派援軍?!我這裡馬上就要打寧波府了!他到好!」 「起稟侍王,」那壞棗路順德又開口道。 「你又有什麼事情!」侍王簡直要被煩死了。 「侍王,援軍我們應該派啊!」 「我也知道應該派!但這裡這麼緊急,派誰去?!」 「我建議派前軍右營去!」路順德看著我們建議到。 「他們?」侍王看了我們一眼:「不行!人太少了!起不到支援的作用!」 「我建議任命楊滬生旅帥為軍帥!給他們五千人應該夠用了!畢竟他們用兩千來人就殲滅了華爾的洋槍隊一千多人啊!請侍王明查!」 考!這傢伙也太壞了吧?!純粹想叫我們送死去!不過這到是個獨立出去的機會…… 「……」 侍王看著我們猶豫著。 「侍王!我等願去解圍!」我走前一步抱拳說道。 「那……那好!我把前軍左營再給你們!楊滬生!」 「在!」 「我任命你為前軍軍帥!史秉譽!」 「在!」 「我現在任命你為前軍副軍帥!希望你們能早日解圍!」 「遵命!」 第十章 領軍南下 「大哥!那個壞棗兒路順德建議我們去增援明顯是不按好心!你幹嗎還要爭著去?!」 一出侍王軍帳史秉譽就滿臉不高興的嘟囔開了。 「媽的!你白癡啊!在這裡有那些小人在什麼時候我們才有出頭之日?!好不容易繳獲了的槍支彈藥還得送給人家!只有到外面去了才能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懂了嗎?!」 「那也不能人家有難我們給人家擦屁股啊!」 「廢話!要是不緊急的話我們猴年馬月才有單獨領軍出去的一天?!」 回到自己的軍營。軍營裡戰士們正在出操,那些戰士們以崇拜的目光看著我們。 「張三!去!叫三個團長過來!」我一進軍帳就對身邊的張三說道。 「大哥!那些前軍左營的傢伙聽不聽我們的?我怎麼感覺著他們是來監視我們的?! 你要當心一點啊!」史秉譽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 「裡面肯定有奸細!操!把那些當官的嚇走好了!」我講道。 「就是!我們以前的部隊在貴駟一戰中傷亡很大,乾脆把他們補充到各個團好了!至於旅直屬隊也可以擴大一下。」 「好主意!但你不怕我們還沒走那些傢伙就到侍王面前告我們?那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那等我們把部隊帶出後再改編好了!」史秉譽說道:「不知那個前軍左營有多少兵力?」 「等會來了問一下不就可以了?!」 「報告!一團團長張海強向您報到!」 「報告!二團團長李成向您報到!」 我笑著迎了上去。 「不要客氣!還在生我關你們禁閉的氣嗎?」 「不敢!」倆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二位,你們也是當領導的,對於軍令就應該比下面的戰士更加遵守!包括我,如果有什麼違反了紀律的話你們一樣可以關我的禁閉!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們當領導的不遵守紀律還怎麼要求下面的戰士遵守?!部隊就還有什麼戰鬥力?!希望你們能好好考慮考慮!」 「是!首長!」 「報告!三團團長劉法五向您報到!」 「呵!功臣啊!這次貴駟戰役全靠你的三團把駱駝的敵軍拖住了!他們要突圍出來了我們的戲可就要演砸了!」我走過去拍著劉法五的肩膀。 「那裡那裡!那是首長指揮有方嘛!還有張李二位團長奮勇殺敵,不然光靠我的三團可頂不住一千多的洋槍隊!」 「呵呵!有進步!我喜歡!」我一邊笑著走回原來的位置一邊說:「知道叫你們三個過來有什麼事嗎?」 「不知道!」三個團長彼此望了望說道。 「第一個,是我現在已經是侍王手下的軍帥了,」我手指了指坐在凳子上的史秉譽:「他是副軍帥。」 「恭喜恭喜!」三個團長立馬準備開始大放媚詞。 我揮了揮手讓他們住口。 「第二個,侍王命令!我們將和前軍左營的部隊一起南下!援救張辰儀的南路軍!」 「啊?!不會吧!首長!怎麼會是左營的部隊?」李成大叫起來,張海強倒吸一口冷氣,劉法五差點跳了起來,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樣子。 怎麼?難道前軍左營有那麼差勁兒?怎麼這三個傢伙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有什麼問題嗎?」我小心問道。 「哇!∼」李成又鬼叫了一聲,這傢伙怎麼跟小孩似的喜歡大呼小叫?!「您不知道!左營是我軍中最有戰鬥力的部隊了!(嗯?!我怎麼覺得伺王那傢伙好像給我的都是一些刺頭部隊?!)他們的旅帥王麻子打起仗來就像愣頭青一樣!咬著你不鬆口,直到把你打垮為止!那王麻子整天就盼著打仗!一沒仗打他就渾身不舒服!他手下打起來下也和他一個德性!首長?侍王真的讓左營和我們一起行動?!」 李成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我和史秉譽全愣了,難道我們猜錯了? 「左營旅帥名字到底叫什麼?我總不能王麻子、王麻子的稱呼他吧!」我問道。 「噢,王麻子原名叫王得貴,他臉上有一些麻子大家都叫他王麻子,另外他還有個綽號,叫王瘋子。」劉法五介紹道。 看來是打起仗來不要命人家才叫他王瘋子的!這樣的人才我喜歡! 「左營王旅帥到∼∼!」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推開帳簾從帳外走進來一個文文靜靜的人,歲數不大,也就二十五到三十之間的樣子,大概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一張尖臉濃眉毛大眼睛,臉上掛著微笑,看起來並不魁梧,相信身上的肌肉不會比我和史秉譽更多。衣服整理的乾乾淨淨。腰間別著把手槍,居然沒有向其他將領一樣別著腰刀! 不會吧?!這就是王瘋子?!怎麼與他們介紹的人不一樣?!聽他們講的我還以為王得貴是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傢伙呢! 「前軍左營旅帥王得貴參見軍帥大人!」王得貴向前一步屈膝抱拳說道。 操!怎麼跟娘們說話似的?細聲細氣?! 「起來起來!快快請起!澤生給王旅帥搬條凳子來!」我忙上前扶起王旅帥。 「大人客氣了!」 「沒什麼!不知王旅帥過來前是否知道我們這次的任務?」我問道。 「知道了,侍王專門把我叫了過去,介紹了我們這次是去支援張辰儀的南路軍。侍王並命令我們必須絕對服從於軍帥您的指揮!」 看來我是把侍王想的太壞了,這次他還真的是在替我們考慮了! 「不知侍王還有什麼跟你說的?」史秉譽插嘴問道——他還不相信侍王有那麼好心。 「哦!侍王說了你們上次繳獲的洋槍隊的武器侍王說給你們洋槍五百支、大炮五門。 命軍帥速速派人搬運!另外侍王說軍情緊急,軍帥就不用向侍王請辭了,讓我們馬上出發!我的隊伍已經作好出發的準備了!」 靠!我剛進帳他們就連出發準備工作都作好了!怎麼這麼快?! 看來這王得貴是侍王的心腹,不然怎麼這些話不對我們親口說?! 「法五!你去叫人到侍王那裡把那些武器領回來!另外叫你的人準備出發!」我向那三個團長說道:「海強、李成!你們也出去叫你們的部隊準備出發!」 我又面對王得貴問:「不知你們前軍左營有多少人?部隊怎麼編的?有沒有火槍?」 「稟報軍帥!我前軍左營共三千一百人!共分六隊——步兵四隊,騎兵一隊,火槍一隊,每隊五百餘人!」 操!怎麼裝備這麼好?!跟他們比起來我那前軍右營就跟乞丐一樣!他們居然還有五百騎兵!哈!這次發大財了! 「很好!王旅帥,你派個人到你軍營叫他們一起出發,你就和我們兩個一塊走好了!」我笑道:「那些武器一拿到我們馬上就走!」 ※※※ 太陽偏西的時候我的大軍到達了東錢湖畔的下水史家村,全軍開始休息了。 軍隊一停下來,我的老部隊——一、二、三團——就有些唱著軍歌(我命令以《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為我軍的軍歌——這樣他們才能記得住那些軍紀!只不過把開頭那「革命軍人各個要牢記」,改成了「太平軍人各個要牢記!)幫村裡的貧民幹活的;有些對村民宣傳人人平等、打倒土豪劣紳分田地的;有的問出誰是這裡的地主準備打倒地主抄地主的家給農民分田的。(那些準備抄家的一個個癮頭十足,對抄家抱有極大的興趣!如沒有不許打罵俘虜包括地主老財的相信那些地主人人要人頭落地了!) 在洪塘整軍後我的部隊由不適應這些很快就轉為適應並自覺地去做了——畢竟他們都是貧民入伍的,很多人入伍前吃夠了地主老財的苦頭!現在他們明白自己是誰的部隊是為什麼打仗的了。那些新加入我的部隊的士兵人人好奇的看著。 「軍帥!」王得貴走了過來看到我與史秉譽在和一個老農民聊天感到萬分驚奇。 「什麼事情?」我笑著站了起來。 「……,不知軍帥有沒有空?我有些事情想說。」王得貴遲疑了一下說道。 「沒事兒!我們隨便走走吧!」我笑道:「小史,你陪這位大爺再多聊聊。」 落日下的東錢湖波光瀲灩,宛如金色美人魚,湖岸曲折多灣,曠幽有序,四周青山環抱,群峰展屏。我和王得貴慢慢的走在湖邊。 「不知旅帥有什麼事情要說?」我問道。 「啊!」王得貴好像突然從景色中驚醒過來:「是……是關於右營的事,好像……」 王得貴遲疑了一下可能是在組織一下自己要說什麼吧「我軍雖然說過要平均地權,但不是他們現在這樣啊?嗯……」 操!原來我在老部隊干的那一套他還不知道!怪不得不瞭解,看來要給他們補課了! 「你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這是我教他們做的!」我說道:「不知王旅帥是那裡人?參軍前幹什麼的?你為什麼參加太平軍?」 「我是江西人,家是種地的,家裡有個姐姐。我爸想讓我有出息借了村裡地主王有財的錢供我上私塾。在我要去考秀才那一年王有財逼我父親還錢,父親還不出,他就把我姐搶回家說是抵債!當天晚上就糟蹋了我姐!嗚嗚……」說著說著王得貴哭了起來。沒想到我一問倒問出了這些! 「別說了,我明白了。」 「我姐投井自殺了,我的父親也活活的氣死了!我一氣之下殺了王有財一家!燒了他家的房子!」王得貴咬著牙狠狠地說著:「縣裡面通緝我,我就投奔太平軍來了!到了太平軍我拚命的殺那些清妖!我要給我的父親姐姐報仇!」 「明白了!」我歎了口氣。看來我們那時侯宣傳的舊社會老百姓是如何的苦一點也沒有歪曲!這不又一出楊白勞與黃世仁嗎?怎麼我們那裡居然還有人同情那些土豪劣紳?!真他媽該讓那些人到這個時代來體驗一下老百姓的疾苦!看他們還會說黃世仁向楊白勞討債是應該的了!媽的!一幫好了瘡疤忘了疼的傢伙! 「等一下我讓小史給你們前軍左營講講話,他能把你們為什麼受苦,以後該怎麼辦說清楚,我可不行。我嘴巴比他苯多了。走吧,我們回去!」 「好!」王得貴低聲說道:「多謝軍帥肯聽我講這些!」 「史秉譽!」走回去後我把史秉譽叫來:「你和王旅帥一起到他們前軍左營去!你再給他們左營的士兵們作作報告!」 「啊?!又叫我去?!」史秉譽委屈的叫道:「大哥你不能自己去嗎?」 操!誰叫我是大哥呢?送死你去,享受我來這樣才是大哥的樣子嗎! 「你放心!我視察一下周圍等會就過去!」我勸道。 廢話!在那麼多人面前講話我還沒習慣呢!你大哥我還是很害羞的! 第十一章 在史家村 天黑了下來,深藍的天空下,雲霞月影朦朧,二靈山的影子依稀可見,湖中停著幾條魚船,掛在漁船上的油燈,燈光散射到水面上,晃蕩成一波碎金。我和三個團長坐在湖邊深深的陶醉在極美的風景裡。無怪呼東錢湖有「西子風光、太湖氣魄」之譽。 史秉譽和王得貴一起到左營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看來那些初次接觸到毛澤東思想的戰士們是不會輕易的讓他回來了。嘿嘿,我要去了話還用休息嗎?! 「楊滬生!我他媽說的滿嘴起泡你倒好!跑這裡看風景來了!」 後面一聲大吼,嚇了我一激靈。 一回頭,咬牙切齒氣沖沖的史秉譽抱著拳向我衝了過來,看他的架勢不把我掀到湖裡去他是絕對不會罷休的。在他後面緊趕著幾個人,其中王得貴我是熟悉的,其他幾個很面生。 「有話好好說嗎!幹嗎這麼大的火氣?」我連忙賠著笑說著站了起來。 「操!你說你視察一下就過去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小子怎麼還沒有去?!」 史秉譽過來就給我一拳恨恨地罵著:「我在二旅嘴巴皮子都磨破了滿心盼著你來,盼星星盼月亮你倒好!把我晾到那裡不管了!」 旁邊三個團長尷尬地看著火氣沖天的史秉譽,後面王得貴他們幾個跑過來。幾個人不知是勸架好還是不勸好。 「嗨!我們不是有明確的分工嘛!你管政治我管軍事,給他們做思想工作自然是您老人家的事了!咦?二旅?你連部隊編制也給他們分好了?你看看!你看看!還就你高哇!才兩個時辰就什麼都搞好了!」 「操!別拍馬屁!老子不吃這一套!」史秉譽還滿臉凶氣的嚷道:「什麼時候我們有過分工了?!我怎麼不知道?!現在你是軍帥還是我是軍帥?!媽的自己享清富讓老子累死累活!老子不幹!應該老子管軍事你管政治!」 「我說你小子怎麼給個鼻子就上臉了?!你想管軍事?!行!」我也拉下了臉:「那這次怎麼援救南路軍你來說了算!還用不著我操心了!媽的我還正煩著呢!你管軍事?好!這幾千人的性命就擱你身上了!你看著辦!」 我一邊咋呼著一邊準備向回走。 一說起讓他指揮打仗,史秉譽立刻蔫了,打仗說的容易可真叫你指揮幾千人並不是那麼好指揮的!畢竟能打敗五萬太平天國南路軍的絕對不是什麼酒囊飯袋! 「等等!大哥!我跟你開個玩笑也不行嗎?呵呵,我在說笑呢!你怎麼往心裡去了? 別走別走!我還沒有介紹這些二旅的同志們呢!」 這下好!換了史秉譽對我賠不是了! 「大哥!這是二旅旅長王得貴!大家都熟了是吧?」 王得貴向我面前走了一步,啪!右手四指合攏拇指內扣舉到眉前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二旅旅長王得貴向首長報到!」 噫?!不會吧?!怎麼現代軍禮他也會了?!不是屈膝打躬嗎?! 我看了史秉譽一眼。 「嘿嘿……大哥,我嫌現在的禮節太麻煩了!乾脆就給他們改正一下,大哥覺得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這小子看來要徹底顛覆這個時代的規矩了! 我沖王得貴回了個軍禮:「怎麼樣?習不習慣這樣敬禮?」 「開始不習慣,不過經過半個時辰已經適應了!」王得貴不好意思的說。 半個時辰?!難道史秉譽兩個時辰裡有四分之一的時間在訓練他們練怎麼敬禮?!這小子!看來他的磨破嘴皮子都是在這時候磨的吧?! 「其他幾個自己報上來吧!不用我解釋了!」史秉譽在旁邊笑道。 「二旅副旅長兼四團團長李天秀向首長報到!」 「五團團長沈曄向首長報到!」 「六團團長彭大海向首長報到!」 「……?」 胖大海?!呵呵六團團長名字取得好!看看他的身材還真的很胖啊! 史秉譽看到我的樣子立刻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大哥你是不是也想到那兒了?」 「沒有!沒有!」我忙笑著說(畢竟亂給人家取外號不大好):「不知胖……彭團長是那裡人?以前是做什麼的?」 「報告!我是江西人!小時侯家裡沒錢,在寺院裡出家當了幾年和尚,太平軍路過我們那裡時我就跟著太平軍干了!」 「你怎麼這麼……壯?我記得和尚是吃素的,好像壯不起來啊?」 「嘿嘿……我當和尚時,人小肚子老餓,寺裡的飯吃不飽。我就經常和幾個要好的小兄弟一起到寺外偷雞摸狗殺了吃。嘿嘿!」彭大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笑道。 怪不得肥頭大耳!我們幾個都笑了起來。 「好了!大家也別在外面待著了,天冷小心都給凍病了!回去吧!明天還要趕路呢!」我笑著趕他們回去。 「等一下,」史秉譽把那些正在準備往回走的人叫了下來。「大哥,我們以前的部隊是不是應該給他們新的番號?左營的部隊我給他們起了個二旅,我想老部隊就叫一旅你看如何?」 我怎麼忘了?!我的部隊應該升級了才是!不然豈不辜負了侍王給我陞官的意義了?! 「那好!海強李成法五!」我向他們三個說道:「你們三個團合編為一旅!三團建制不變,至於旅長和副旅長的職位你們三個認為誰當比較好?」 「張大哥年紀最大,又比我們穩重,旅長就讓張大哥當吧!」劉法五開口說道。 「對!我也以為張大哥是當我們領導的最佳人選!」李成附和著。 「不不不……!我認為還是法五兄弟當旅長比較好!法五兄弟愛兵如子,打仗肯動腦子。他當比我合適!」張海強連忙推辭道。 「好了,好了!」我看他們還在那裡推來推去說道:「我看一旅旅長就海強當吧!另外法五為一旅副旅長。大家就別推三阻四的了!」 「另外,為了統一指揮一二旅的作戰。我建議成立一師!」我看了一下大家:「全師就叫太平軍第一師好了!下轄一旅、二旅、師部直屬隊--警衛連、工兵連、偵察連。 我為師長,史秉譽為師政委。……」我又考慮了一下,「原各旅副旅長也改為政委,另外那些兼職的最好在你的部隊選領導能力強的上來,畢竟一心不可二用。大家認為怎麼樣?」 「好!」 「同意!」 「……首長,政委是幹什麼的?」劉法五疑惑的問道。 政委是幹什麼的?!我倒!不過也難怪,這時候還沒有政委一詞呢! 「政委是幹什麼的?……政委就是政治委員,管思想、宣傳、鼓動什麼的,具體的就是打仗時你得在一線;衝鋒你得衝在前面!得對戰士們說:「同志們!跟我衝!」不能說:「同志們!給我衝!」撤退你得撤在最後!不能別人還沒有撤,你倒撒著丫子跑了!平時白天你得向戰士們問寒問暖,晚上你得給戰士們查鋪掖被子!你得關心戰士們的生活,不能打罵戰士!你得給戰士們經常的講我們是人民的隊伍!要為人民服務!我們要消滅腐敗的滿清政府建立新的中國!……後面這個別給別的部隊知道了,至於還有什麼你們問史政委好了!」 「我怎麼聽著是讓我們當政委的先送死?!」史秉譽一個人低聲喃喃道。 「政委其他還有什麼?」劉法五虛心的向史秉譽請教。 「啊?!」史秉譽一聽張口結舌:「大哥你都說了我還說什麼?!」 ※※※※ ※ 「大哥!你注意到我們隔壁家的姑娘了嗎?」史秉譽跑過來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操!人家長的那才叫漂亮!你看看人家那臉,再看看人家姑娘的皮膚……哇!如果能摸上去一定舒服死了!」 我正在想心事,為了慶祝太平軍第一師的成立,部隊在史家村耽擱了一天了,舉行了慶祝大會還給各個團以上部隊受了軍旗。不知南方的戰況怎麼樣了?也許我該帶部隊強行軍?還有附近的百姓聽說有這麼一支為貧民服務的軍隊(都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功勞)踴躍的過來報名參軍,到現在已經有一千多人了!怎麼在路上訓練他們呢?他們會不會一上戰場就尿褲子?! 「喂!你聽到了嗎?!」史秉譽一看我沒聽他的話,大吼道。 「……啊?」我醒了過來:「你有什麼事?」 「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史秉譽大叫道:「操!什麼兄弟!一點也不關心我的終生大事!」 「對不起,對不起!別生氣,我剛剛在想心事。」我忙解釋:「你有什麼終生大事找我商量?」 「我問你隔壁那個姑娘怎麼樣!」 「啊?sorry!sorry!我沒注意。等會一定要去看看我們史秉譽心上人是有多漂亮! 我們小史的眼光一定不錯了!」 「就是!大哥,我好像愛上她了!」 「沒那麼快吧?!我們到這裡才一天啊?!」 「你不知道!我感到沒有她我的人生就沒有意義了!沒有她我就茶不思飯不想!沒有她我的天空是一片灰暗!沒有她我就心如刀割!沒有……」 「行了!行了!」我打斷他的獨白:「我看沒有她你是不是要去上吊自殺了?!操! 以前沒有她我怎麼沒發現你會覺得心如刀割?你的天空一片灰暗?!」 「什麼?!你敢侮辱我對她的感情?!」史秉譽跳了起來掐著我的脖子滿臉通紅地吼道。 「放手放手!……我要被你掐死了!」我一邊掰他的手一邊說:「我幫你去說還不行?!」 「這才像個當人家大哥的人。」史秉譽立刻鬆開了手眉開眼笑的說。 「人家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叫人家花姑娘吧?」我白了一下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嘿嘿,她叫史萍萍,就是昨晚上和我們聊天那個老伯的孫女!」 「啊?!她姓什麼?!」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姓史啊?有什麼不對的?」史秉譽緊張地問道。 見鬼!我說呢!原來是史秉譽的親戚! 「呵呵」我不懷好意的看著史秉譽,看的他心頭發毛。 「怎麼了,大哥?」史秉譽小心地問道。 「兄弟你貴姓啊?」我陰陽怪氣地問他。 「操!我自然是姓史了!」這傢伙還沒醒悟過來。 「你是寧波那裡人?」我再問一聲。 「我是……」史秉譽一下想起什麼不對的地方:「我老家是這裡……」 「哈哈哈哈……」我大笑起來。 「不許笑!」史秉譽紅著臉叫道。 「兄弟!恭喜恭喜!你有很大的可能是看中了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姑姑!或者是你的什麼極遠極遠的親戚!呵呵,人家說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和人家史萍萍多少年前是一家?你要娶了史萍萍豈不是成了你自己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姑父?!」我大笑地說著:「要不要我娶了她給你當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姑夫?哈哈哈哈!」 「不許說再說我掐死你!那來那麼巧的?!」 我笑的說:「那你問一下她的祖宗是不是在南宋一門三丞相?明末史可法史閣部是不是她的祖宗就可以了?」 「………………」 我知道他們史家都以姓史為榮,而且他們村還真是彼此之間都有血緣關係!只是這傢伙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一下忘了! 哈哈哈哈! 「你還笑?!」 憋死我了! 史秉譽真的衝了過來開始掐我的脖子了! 第十二章 對敵決策 「首長!師長叫你旅團以上幹部到師部去開會!」 「知道了!」二旅王旅長應道。 這是我們離開史家村後的第三天,部隊到了寧海縣南部的桑洲鎮。在部隊從新整編後戰士們的士氣更加高了。不過三天才走了一百五十來里速度還是顯的很慢。主要是在行軍路上,部隊幫助農民幹活,打土豪分田地,很多貧民加入了我們的軍隊,昨天又新成立了第三旅(都是新兵)。由原一旅副旅長劉法五調任三旅旅長。一旅二團團長李成升為一旅政委。 溫州方向的南路軍已經頻頻開始告急了。 「報告!二旅旅長王得貴向您報到!」 「好,王旅長請坐下。」我滿意的說道:「大家都到了,下面我們為下一步行動開個會。都坐下。」 看到幾個旅長團長都坐下了。 「請史秉譽給大家講一下當前的形勢。」我向史秉譽說道。 史秉譽站了起來走到牆上掛的地圖前面手拿樹支說道:「據前方偵察,我南方部隊自溫州戰敗後,已經撤到台州仙居境內,現被清軍分割包圍在朱溪、雙廟、下家頭一帶,我援軍距被圍之南路軍不到兩百里。清軍自從溫州擊敗我軍後從福建又調來一批援軍,現在仙居與我南路軍作戰的有兩萬餘人,敵人已經知道我們援軍了,據偵察,在天台至三門有三千清軍擔任狙擊任務,另外在溫州、永嘉還有五千清軍未投入戰鬥,擔任守備糧草的任務。現在我南路軍還剩下不到兩萬人,士氣低落。我們援軍在這幾天擴軍三千餘人,現共有一萬另八百餘人。但武器落後,尤其是新擴的戰士沒有戰鬥經驗。」史秉譽說到這停了一下:「我南路軍失敗的原因之一是——在溫州有八百洋槍隊,現在洋鬼子位於台州城。敵人總指揮為新任浙江巡撫——左宗棠。報告完畢!」 說完史秉譽走了回來坐在我旁邊。下面一片喳喳聲,看來左宗棠的大名把我那些部下嚇著了。也難怪,我剛剛聽到左宗棠在我們面前時也嚇的夠戧!畢竟作為現代人我還是很瞭解左宗棠的厲害的! 「不知各位有什麼想法?」我問道。 「首長!」劉法五站了起來:「我們是不是來個圍魏救趙?」 好樣的!跟我想的差不多! 「能不能我們偷襲溫州、永嘉的敵軍,奪了他們的糧草讓他們不戰自亂!」 「好是好,但敵人對我們已經有了防備,怎麼可能偷襲呢?!而且敵人在溫州、永嘉有五千餘眾,兵力集中,與仙居的敵軍又近,如果一口吃不掉,那麼我們反有被敵軍消滅在城下的可能性!」張海強反對道。 劉法五沉默了一下坐了下來。 「敵我兵力相近但火力、士氣都高於我軍,這戰不好打啊!」王得貴憂慮地說著:「師長,你說怎麼辦我二旅就怎麼辦!」接著他又表態道。 「對!首長你說怎麼打我們就怎麼打!」幾個團長接著表態道。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我站了起來。走到地圖面前:「我的想法是——(我指了指溫州)偷襲溫州!」 「偷襲溫州?!」下面幾個人全震住了。張海強剛才還說過攻打溫州的害處呢! 「對!攻打溫州!剛剛劉旅長說的沒錯!孫子云: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敵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敵佚能勞之,飽能饑之,安能動之。所以我們打下了溫州就能調動敵軍,在運動戰中消滅敵人!」 「可是……」張海強遲疑了一下說道:「現在先處戰地的是敵人啊?我們前去,不是剛好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 「所以我們要讓敵人錯誤的估計我們的行軍方向。」我笑著說道:「不這樣,就我們一萬多兵器簡陋的部隊加上不到兩萬士氣低落之師如何是左宗棠三萬之敵手?!」「不知首長有何妙算?」劉法五感興趣的問道。 「我們先突破天台、三門一線敵人的封鎖線,我認為突破它並不難!敵人正等著我們到仙居送死去呢!不會真正的在天台三門一線與我軍死戰,不然不會是三千人而是一萬多敵人了!我相信我們一突就破!」我說著指著地圖向仙居方向指了指。 「史秉譽、劉法五!」 「到!」倆人站了起來。 「突破後由史秉譽和劉旅長率領三旅,按照現在的速度,張大旗鼓,做出主力的架勢向仙居前進!記著!不能與敵人主力交戰!遇到小股敵人要速戰速決!」 「是!」兩個人坐了下來。 「張海強、王得貴!」 「到!」 「我將親自率領一旅、二旅、師部直屬隊以晝伏夜行的方式,走臨海、路橋、樂清向溫州強行軍!沿途不得驚動百姓,不得打土豪分田地,不得進入村莊!無意中遇到我軍的百姓一律帶在軍中,不得私放!我們這一戰成功與否就看我們能不能隱蔽地運動到溫州城下了!至於永嘉之敵暫時不去動他,記住!隱蔽隱蔽再隱蔽!在行軍路上偵察連必須要摸清我們前方是否有敵人!從三門到溫州共兩百來里我希望能用兩天時間走完它!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那好!行動!」 「是!」 其他人走後屋裡只剩下我和史秉譽了。這傢伙自從上次我開玩笑說要做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姑父就一直沒對我有好臉色,不過今天在幾個旅、團長走了後反常的一句話也沒說。是啊!這次是我們認識以後第一次分開行動,而且能不能打勝仗消滅清軍還很難說著呢! 「大哥,」史秉譽終於開口了:「你認為我們這次勝算有幾成?」 「無法估計!」我皺了皺眉頭「畢竟我們的對手是左宗棠!我現在只希望他真的張了口袋準備在仙居消滅我軍。」 「大哥你為什麼認為左宗棠會準備在仙居聚殲我軍?」史秉譽疑惑地問。 「很簡單!南路軍什麼時候告的急?」我自問自答:「是在五天前,而我軍戰敗後實際上清軍一直沒有對南路軍發起總攻!說明這是左宗棠的圍魏救趙!他要打的是侍王的大軍以援救在寧波的清軍!至於我們就是左宗棠手上第二個誘餌!只要我們和張辰儀一會合,他必然打的我們再次向侍王告急!只要調動了侍王的主力,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問題是大哥你去打溫州不是很危險?!這是火中取栗啊!就是打下了,左宗棠如果不管你繼續全力消滅張辰儀的部隊,在張辰儀部隊消滅後,你不成了孤軍?!」 「只要我打下溫州左宗棠肯定會來救的!他不可能放棄溫州的糧食!我將派人到張辰儀那裡告訴他只要堅持七天左宗棠必退!」 「問題是你讓他怎麼堅持?」 我笑了。 「他不是被包圍在括蒼山嗎?告訴他十六個字——敵進我退、敵住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毛主席的山地游擊戰!」 「對!」 「記住!你的作戰方針也是它!你和劉法五在去仙居的路上一定要建立自己的根據地!」 ※※※ 冬天的夜裡珠□鎮靜悄悄的,兩邊的大山在夜色下彷彿就要倒了下來。在兩山之間木柵欄緊緊封死了由北往南的道路。柵欄後邊有幾座軍帳。兩個哨兵在柵欄旁跺著腳跳著,低著頭哈著兩隻手。 我和史秉譽來到劉法五的三旅,今天是三旅成立後的第一仗必須慎重對待! 「首長!你怎麼來了!」劉法五看到我們驚喜的低聲說道。 「我來看看同志們打的怎麼樣!另外打下缺口後我們不是要分兵了嗎?我順便把史政委給你們帶來了。」 「考!誰把誰帶來了?!三旅可是我的部隊了!」史秉譽低聲對我罵道:「應該是我把你給帶來才對!」 「行了行了!」我低聲問了下劉法五:「部隊情緒怎麼樣?」 「同志們盼望著打清妖呢!情緒極為高漲!你看我們的七團就在那裡!」劉法五手指了指前方。 順著他的手指我向前望去,前方一點動靜也沒有,根本沒有人在那裡啊? 「人呢?」 「在田里呢!按照首長上次的教導,戰士們披著白布,上面還搞了些偽裝,不注意你根本看不出來!」 還不注意看不出來呢!我瞪圓了兩眼愣也沒有發現! 「好樣的!」 「首長可以開始了嗎?」 「行!動作要快!後面還有兩個旅要通過呢!別讓人家笑話你!」 「沒問題!」 劉法五向後面一揮手,忽然後面響起了幾聲貓頭鷹的叫聲。 ?現在怎麼還有貓頭鷹叫?! 前面柵欄裡那幾個清兵突然沒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接著木柵欄外站起了無數人影,用棉被鋪在柵欄上一個個悄悄的翻了進去。 「那幾個哨兵怎麼死的?」我不解地回頭問道。 「我們部隊有一些獵手,這是他們用見血封吼的毒藥塗在箭上,一聽到貓頭鷹叫就射殺他們!」劉法五得意的笑道。 翻進軍營裡的戰士們解開柵欄上的繩子,輕輕的把它抬開。 「什麼人?!」突然從軍營裡發出一聲喊問聲。 「老子是太平軍!」有個戰士大聲回道。接著大批的戰士們喊著「衝啊!」「殺啊!」衝進了軍營。 「不好了!長毛來了!」軍營裡一片混亂! 「交槍不殺!太平軍優待俘虜!」戰士們的喊聲震耳欲聾。 忽然不知道是誰不小心打翻了油燈,有幾個軍帳燒了起來。 這下更加熱鬧了! 「交槍不殺!太平軍優待俘虜!」 「我投降!我投降!」軍營裡投降聲與喊叫交槍不殺聲連成了一片。 第十三章 天台戰役 天台縣位於台州府西北部。東連寧海、三門,西接磐安,南臨仙居、臨海,北界新昌。面積1421平方千米。五代梁開平二年始名天台,因境內天台山而得名。天台處浙東丘陵盆地,山丘面積占80%以上。 天台山脈由西南向東北復東蜿蜒,千米以上山峰有21座,其中最著名的為天台山主峰華頂山,最高的為海拔1229米的大雷山。天台山千巒拱秀,萬壑爭流,山光水色,相映成趣。 天台境內溪流縱橫,始豐溪橫貫腹地西東,形成較平坦的河谷平原,海拔50-120米,總稱天台盆地。 自從分兵後,史秉譽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了。 珠□戰鬥後,在天台到三門的清軍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死死纏著史秉譽的三旅。 雖然敵人只有三千人與我軍三旅人數基本相等,但三旅主要都是剛入伍的新兵,戰鬥力與那些老兵自然沒的比了,更糟糕的是三旅還必須裝成是主力部隊,一路人喊馬嘶的,想避都避不過那些尾隨的清軍! 史秉譽只好帶著三旅繞著天台山大兜圈子。已經兜了兩天了,兩天兜下來那三千人的敵軍居然兜的有十里來長完全拉散了。不過三旅也好不到那去,兜著兜著,三千多人的部隊沒怎麼打仗居然少了三百多人!相當大部分人是吃不了苦逃回家不幹了,還有些是掉了隊被後面的清軍抓走了。 「報告!政委!」三旅偵察兵跑了過來匯報:「敵人前鋒已經到西山頭距我後衛不到三里了!」 「政委,我們現在怎麼辦?走了兩天居然跑了三百多!再走下去我怕部隊拖垮了!」 劉法五說道。 史秉譽想了想:「師長不是說過了嗎?孫子云: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我們就在這裡打一仗再向北走!」 劉法五看了看地形,兩山夾著一條小河向北流去,山高路險,樹木茂盛。山下的公路緊貼著小河。「地方是好地方!」 「緊隨我軍的敵人態度驕橫,孤軍冒進,窮追不捨,想搶頭功。這是我們消滅他們的有利條件!法五你的意思呢?」史秉譽說道。 「我的想法是以七團全部,九團二三營埋伏在東邊的山裡,西邊以八團埋伏!讓九團一營把敵人牽到這裡。消滅那些可惡的清妖!」 「好!可惜我們力量不足,如果一二旅在的話我們完全可以聚殲敵人在此地!」史秉譽遺憾地說。 黃昏時分,山裡的霧氣慢慢地爬了上來,埋伏在道蓬巖村外三里山上的戰士們緊張地看著山下的公路——說是公路實在是太抬舉它了,這是一條兩個人勉勉強強可以並排走,三個人要是並排走的話要麼一個人給擠到河裡去,要麼另一個給擠到山上了。 為了三旅能裝出主力的樣子,師部把五門大炮特意留了兩門給三旅,另外還留了兩百條洋槍。現在那兩門大炮就靜靜地趴在山上面向山下。至於兩百條洋槍史秉譽給了九團一營一百條(沒有乒乓的槍響鬼才當你是主力呢!)還有一百條現在就握在埋伏在山上的戰士們手裡。 擔任牽牛鼻子的九團一營已經過了道蓬巖,現在進入包圍圈的有五百餘清軍,這是清軍後衛,前軍已經追著一營過了道蓬巖。慢慢的,清軍後衛最後幾個也進來了。 「打!」史秉譽一聲大吼。 「轟!轟!」 隨著兩聲炮響,山下升起了兩道煙柱,七八個清兵倒在了地上。 「啪啪!」一陣槍聲響起。 受到打擊的清軍完全沒有沒有防備,他們正趕著到前面的村莊好吃飯呢!在第一次打擊過後,地上躺下了三十多個清兵。 「同志們!跟我衝啊!」史秉譽舉起手中的自動步槍向下跑去,他的警衛趕緊跟著他衝了下去。 「衝啊!」一片喊殺聲。 兩山的戰士們拿著大刀舉著長矛隨著喊聲衝到山下與清軍士兵們展開了肉搏戰。 史秉譽端著自動步槍打開保險放在點射位置一邊沖一邊打著。凡是他面前的敵人一個點射過去十米內沒有不百發百中的,一個個清兵倒在了他的槍下。 「轟轟!」山上的火炮開始了延伸轟擊,更多的清軍倒下了。 「交槍不殺!」 「放下武器!太平軍優待俘虜!」 「你們被包圍了!快快投降!」 在戰士們的吼聲中那五百清軍完全崩潰了,公路上太小,太平軍將士已經衝到面前來了,兩千多的大刀長矛對五百來個清軍來說殺傷力實在不可小看,何況山上還有大炮!一炮下來總有幾個清兵炸的血肉橫飛,打著的怪他命不好,打不著的只有祈禱下一炮不要打到自己身上!反擊?怎麼反擊?!漫山遍野的都是太平軍,你還沒衝過去,就給排槍打成馬蜂窩了!有的清兵跳進河裡想從河裡逃跑,更多的清兵嚇的兩腿發軟,跪在了地上,對他們來說現在只有祈求太平軍真的會優待俘虜了! 五分鐘後山下的地上躺著一百多個清兵,另外還有三百來個清兵當了俘虜。 「劉旅長!快!帶著部隊追著敵人屁股向前打!不能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史秉譽端著自動步槍沖旁邊的劉法五喊道。 「好!九團三營一連!看好這些俘虜!不許虐待俘虜!其他的部隊跟我衝啊!」劉法五殺紅了眼大吼道。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道蓬巖戰鬥結束了。牽牛鼻子的九團一營沒有堵住拚命南逃的清軍——畢竟實力還是有差距的。另外還有一些清兵翻過山逃跑了——看來人在逃命時是不會理會山路是否難走、爬山是不是很累的!而且有無窮的力量供他逃命——三旅的戰士們已經休息了半天了,居然楞是追不上那些沒有休息就拚命爬山的清兵!真是人的潛能是無窮的啊! 「哦∼哦∼!」 漫山遍野都是三旅戰士們的歡呼聲,給那些清兵趕了兩天了,現在終於解決了那些可惡的跟屁蟲!戰士們怎麼可能不高興呢?! 「政委!戰果統計上來了!」劉法五走到史秉譽面前說道:「我們總共殲滅了清軍一千三百餘人!其中斃傷敵人三百餘人,俘虜九百七十六人!繳獲洋槍四百十七支!哈哈!我們這次打了個大勝仗啊!」 「可惜還有將近兩千敵人逃跑了,唉!我們的傷亡怎麼樣?」史秉譽對沒有全殲敵人深感遺憾。 「我軍犧牲一百十五人,受傷三百七十人,其中大部分是輕傷,不影響以後的行軍作戰,不過有八十三人受了重傷,需要安置下來,可是……」劉法五的神色暗淡下來。 「傷員安置是個大問題!」史秉譽嘟囔著:「劉旅長,你看能不能留下一支部隊在這裡建立我們自己的根據地?同時也好照顧我們留下來的傷員。另外,我看道蓬巖這裡地勢比較險峻,我們可不可以在這裡建立後方醫院?」 「那把七團留下來吧!建立醫院的事我看可以!」 「那就這麼定了!咦?!那邊那個是誰?他在給俘虜們講什麼?」史秉譽突然發現在那些俘虜中間,一個太平軍小戰士站在樹下正在對那些俘虜說著什麼。 「我們過去看看吧!」劉法五笑著說。 「好!看看去!」 倆人走到了那些俘虜後面那個小戰士正津津有味地講著呢! 「…………我們的隊伍是完全為咱們窮人服務的!兄弟們!你們難道是那些有錢人嗎?沒有!你們和我們一樣也是窮人!為什麼我們窮人要自己打自己呢?你們在前方為那些喝你們的血吃你們的肉拚命,可你們的父母妻子卻在後面受冷挨餓!值得嗎?!在我們這裡窮人每人都可以分田!我們打土豪分田地,那些土豪劣紳再也不敢欺負窮人了!老百姓們樂的笑哈哈!可你們家裡呢?你們在戰場上為滿清韃子賣命,可你們的姐妹們卻在被他們侮辱!兄弟們!我們的隊伍歡迎一切的窮人參加!我們不強迫你!願意參加的,歡迎!不願意參加的,我們給你們路費讓你們走!可是你們能到那裡去呢?除了我們控制區其他地方地主老財都在欺壓百姓!那些滿清韃子抓住你們,你們有什麼下場呢…………」 「呵呵,好啊!說的好!」史秉譽鼓著掌走了上去:「小同志,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在那個部隊?」 「報告首長!我叫吳海生!」小戰士突然發現他們的政委居然過來了,紅著臉立刻敬了個禮說道:「今年十六歲!(編者註:寧波人說的是虛歲,十六歲實際年齡應該是十五歲)是七團一營三連連長!」 「呦!這麼小就是連長了?!」史秉譽感到萬分驚訝:「你什麼時候參的軍?」 「我是五天前在下水參的軍!那次我動員了我們村附近一百多個小兄弟一起來的,後來團長就讓我做他們的連長。」小戰士靦腆地說:「政委您忘了?那次您還給我們做過報告呢!」 「好樣的!你能給這些階級兄弟做報告說明你們團長還是很有眼光的!哈哈哈哈」史秉譽笑道。 劉法五問道:「你們連在在這次戰鬥中傷亡大不大?」 「報告首長!」小戰士的神色暗淡下來:「全連犧牲三人,負傷十一人。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啊!」 史秉譽與劉法五都沉默下來。 「是啊!我們的傷亡也不小哇!」史秉譽輕聲說道:「他們都是我們的好兄弟!戰鬥的勝利全是靠烈士和傷員的雪換來的!」 「劉旅長!」史秉譽向身邊的劉法五說道。 「到!」劉法五上前一步。 「那些犧牲的烈士一定要好好安葬!我們不能忘了那些犧牲了的戰友們啊!等以後勝利了一定要在戰友犧牲的地方建一個大大的紀念碑!上面刻上他們的名字!要讓後人記住他們的功勳!」 「是!」劉法五的眼睛濕潤了。 「清軍兄弟們!你們願不願意加入我軍我們不勉強,去留自由!但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只有老百姓自己的部隊才是真的全心全意為你們著想的軍隊!如果你們要走,我只希望你們不要再加入那些禍害百姓的軍隊!窮人不打窮人!腄v 說完史秉譽轉身向後走去,劉旅長趕緊跟了上去。 「劉旅長,我們明天南下,你去做一下準備吧!」史秉譽對劉法五說道。 「好的!」劉法五轉身走了。 史秉譽走到山上,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自動步槍,彈匣裡已經沒有子彈了,今天史秉譽一共打了兩個彈匣的子彈,倒在他面前的敵人就有二十多人。他輕輕的退出了彈匣,旁邊的警衛員馬上又遞給他一個新的彈匣。 「只有六十發子彈了,」史秉譽發愁的想道:「這些打完了,以後怎麼辦?不知道大哥那裡怎麼樣了?」 ※※※ 「師長,前面就是溫州府了!我們已經到了!」一旅張旅長跑了過來向我說道。 這是我們從三門分兵後的第三天。本來準備兩天走兩百里的,可誰知在樂清到永嘉一線師部偵察連發現了洋槍隊!為了不驚動敵人,全師只好繞走永嘉的巖坦、山坑到青田的溫溪,多走了半夜,過甌江又化了大半夜,於是我們在第三天的凌晨六點到達溫州的新橋鎮。幸好現在是冬天,不然晝伏夜行還不知道要多少時間呢!可現在天已經濛濛亮了,已經失去了夜間偷襲的可能性。再拖延一天?我還不知道張辰儀的南路軍能頂多少時間呢!萬一他被左宗棠這兩天滅了那我不成了掉進陷阱裡的獵物了?! 「讓部隊作好攻城的準備!另外叫那五門大炮到一線去!」 「是!」張海強敬了個禮下去了。 「王旅長!」我叫道。 「在!」王得貴跑了過來。 「命令你的四團、五團加強到一旅去!我們今天一定要拿下溫州城!另外你親自指揮你的六團、師部警衛連、工兵連、偵察連繞到城東搶佔蒲州至婁橋鎮一線!你的防線比較長一定要守住!」 「是!師長!不過……首長您身邊難道一點部隊也不留了?」張海強問道。 「我到一旅去,難道一旅還不能保護我嗎?好了行動吧!」我對他說完轉過頭對後面的張三、竺澤生:「澤生、張三!我們到一旅去!」 不知道史秉譽怎麼樣了?我這裡只不過不到五千的敵人,他那裡可是有兩萬多敵人啊!另外還有晚清名將--左宗棠! 現在想不了那麼多了先消滅眼前的敵人再說吧! ------------------ 第十四章 攻克溫州 不知是我運氣太好了呢?還是左宗棠太笨了?! 當張海強的一旅發起攻擊時,城牆上還有幾個清兵在那裡放了幾槍轟了幾炮,可我的大炮一響,五千多人齊喊著殺啊後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一旅的戰士們架起雲梯爬上城樓後發現清兵正在向東逃跑著!操!這就是那個擋住了五萬太平軍左宗棠的手下?!怎麼逃的比兔子還快?!害的我的戰士們一個俘虜也抓不到! 「哈哈哈哈!」二旅旅長王得貴大笑著走了進來。 「怎麼了,王旅長?什麼事情這麼好笑?」我問道。 「報告首長!我的二旅六團俘虜了那些從城裡逃出來的清軍!哈哈哈哈!」 不會吧?!就一個團一千來人怎麼可能俘虜幾千人?!我懷疑地看著王得貴。 張海強就沒那麼客氣了,他指揮五千多人居然沒抓住一個俘虜自然會懷疑王得貴一個團怎麼可能把人家都給俘虜了。「我說王麻子!就你那彭大海一個團可以俘虜那麼多的清妖?!你在做夢吧?」張海強陰陽怪氣的說。 「你還別不相信!」王得貴樂呵呵的講道:「總共一千來個清兵,我的六團一聲大喊那些清兵就嚇的尿了褲子!我還把他們的頭領給抓來了!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問他嗎!」 啊?!只有一千多個清軍?! 「快!帶上來!」我命令道。 「把城都尉容潞帶上來!」王得貴向後面大聲喊道。 城都尉?城都尉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聽說過?我正疑惑著一看旁邊張海強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迂了口氣。 「城都尉是什麼官職?」我虛心地向張海強問道。 「城都尉是八旗裡面的官職,首長看來我們這次打的是清妖的八旗軍!怪不得這麼差勁呢!」 八旗軍?!考!我說怎麼大炮一響那些當兵的就溜呢!原來是八旗子弟! 「八旗軍不是在北京嗎?怎麼這裡也有?」我對八旗制度不大瞭解只好再次不恥下問了。 「……?首長……,您不知道?」王得貴傻了眼:「您連八旗也不清楚?!」 「快說!」我沒好氣地說(那麼腐敗無能的八旗我幹嗎要瞭解它!):「我要明白還問你們幹嗎?!」 「清妖入關後八旗軍分成了禁旅八旗和駐防八旗。禁旅八旗守衛京師,內設前鋒營、火器營、護軍營、親兵營、驍騎營、神機營、健銳營等。駐防八旗是指分駐於全國各地的八旗部隊,駐防八旗分由各地將軍、副都統、城都尉統率,直接受命於滿清狗皇帝。」王得貴發完傻解釋道:「我們這次抓獲的城都尉容潞,他是滿州韃子,他的官銜是甲喇額真就是參領的意思。首長你不會連參領也不知道吧?!」王得貴又以一種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操!我還真不知道參領是什麼東西呢!我在我那時候只是喜歡看《鹿鼎記》,那裡面雖然也有參領、都統什麼的但金庸老爺子又沒有給我說他們到底帶多少人! 「八旗每旗的軍制是什麼你給我說說!」我沒好氣的瞪了王得貴一眼:「張海強!你來說!」 「八旗規定每300人為一牛錄,設牛錄額一人,五牛錄為一甲喇就是隊,設甲喇額真一人,甲喇額真就是參領,五甲喇為一固山,設固山額真一人,固山額真又稱都統、旗主,副職一人,稱為左右梅勒額真就是副都統。全旗為七千五百人。」 什麼瘤鹿鵝、夾啦鵝真、雇山鵝真的?!看來滿州韃子真是夠亂七八糟的了!怎麼跟鵝幹上了?! 「滿清降將容潞帶到!」外面一聲大喊打斷了我的思路。 只見彭大海和一個穿著破爛的蘭色衣服(那叫衣服嗎?我怎麼看著那上面都是些圖釘?!)頭戴插著雞尾巴的帽子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說的好聽是走了進來,不過我看他更加象「抖」或者是「爬」了進來!)來的那個人面黃肌瘦,瞇縫著眼睛不停地打著哈欠,鼻涕拖著老長居然也不擦去!——難道這個人就是左宗棠信任的守將?!我怎麼看這傢伙都像一個大煙鬼?! 「大……大(大什麼大?!怎麼大人兩個字也要這麼吞吞吐吐的?!)……大……大煙有沒有?」(我倒!)那個他爸給他起名叫容潞的傢伙一邊哈欠連天,一邊面容共青天一色、落淚與鼻涕齊飛地說道。 操!還真是個大煙鬼! 「張海強!這裡有沒有煙土?給他吸一口!」 「……是!」張海強鄙視了容潞一眼走了出去。 「多……多……多謝……大人!」那容潞軟到地上去了。 「容潞!我有些問題想問你,你要不老實的回答,等會兒可沒有什麼大煙給你吸啊!聽到沒有?!」我嚴肅的向容潞說道。 「大……大人有什麼……儘管問……我都……會回答的。」容潞抬起腦袋討好似的看著我,可他的鼻涕實在讓我噁心!這傢伙猥瑣到了極點怎麼會讓他守溫州府的?! 「……永嘉有多少清軍?」 「回大人!……本……本來有一千的守軍的,不……不過現在只有五……五百!」容潞強打起精神說道。 「那溫州本來有多少守軍的?」我記得上次偵察溫州和永嘉共有五千清軍的,怎麼現在才抓了一千多?! 「大……大人……溫州以……以前有四千守……軍!喔∼呃∼」這傢伙看來是要熬不住了。 「最後一個問題!……那些守軍都到那裡去了?!有什麼任務?!」我嚴詞向他問道。 「說!快說!」王得貴在旁邊吼道。 「奶奶的,不說老子劈了你!」彭大海也在旁邊恐嚇著。 「大……大人!」容潞簡直嚇得要屁滾尿流了,一邊作揖一邊說:「左、左巡撫昨兒晚上來……來軍令,說……說在天台發現長毛……啊不!該打該打(容潞一邊說著一邊打自己的臉)是太平軍的主力!我……我們天台的三千部隊損失殆盡,所以急調溫州、永嘉的守軍還有台州城法國的洋槍隊會同仙居的友軍一起圍剿長……太平軍的援軍主力!大人!我知道的可都說了呀!您可不能殺我啊!」容潞嚇的居然暫時忘記了煙癮,也不結巴了,基本上可以算是流利地說了下來。 昨天晚上?!我和王得貴互相看了一眼。怪不得溫州這麼好打呢!原來主力調走了!至於這傢伙,讓他們八旗到前面打仗純粹是擾亂軍心!我看左宗棠也是對他們沒辦法,這些駐防八旗是直接受命於滿清皇帝的,他左宗棠還沒有讓他們滾蛋的能耐! 這時張海強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桿煙槍遞給容潞。 「謝謝!謝謝!多謝大人!」容潞接過煙槍大口大口的吸了起來,完全不顧我們幾個還在旁邊。 「他們走了多少時間了?」王得貴問道。 「回大人,」容潞抬起頭,我驚訝地發現這傢伙居然顯得有神多了:「初更時就出發了!按行程現在已經到了樂清!」 「下去!下去!」我實在看不下去這傢伙的嘴臉了:「來兩個人!把我們的城都尉容潞大人「請」下去!」 外面過來兩個戰士,一左一右的夾著容潞把他給「請」了出去。 「大家怎麼看?」我問那兩個旅長。 「啊?」張海強不知我在說什麼:「剛剛哪個狗官說什麼了?」 「王旅長,你跟張旅長說說吧!我想想一下問題。」我對張海強說道,然後走了出去。 十九世紀的溫州城並不大,我剛走出就看到了接收倉庫的二旅五團團長沈曄興沖沖地一邊跑一邊跳著朝這邊過來了。這傢伙!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這麼不穩重?! 「沈團長!你也是一個團長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沈曄像是突然看見了我馬上不好意思地停了下來摸了摸後腦勺。 「首長!」一說話他又興奮起來了:「我們在後祥街發現了一個大的軍火庫!呵呵,裡面光火炮就有二十門!還有洋槍兩千五百餘支!據俘虜交代這些本來是左宗棠準備成立什麼「長捷軍」從法國買來的!沒想到他還沒用就送給了我們!」 二十門火炮、兩千五百支洋槍!我立刻看見無數的清軍倒在了槍下,左宗棠被我打的望風而逃!哈哈好美啊! 「首長?首長您沒事吧?」沈曄看我笑的有些古怪擔心地問道。 「……啊?沒事沒事!好!沈團長你可立了大功了!」這下我也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部隊怎麼樣?情緒還可以嗎?」 「自然好了!打了這麼大的勝仗能不高興嗎?」沈曄笑道。 「那好!你去叫其他幾個團長來!我們商量一下下一步的作戰方針!去吧!」我笑道。 「好哩!敬禮!」說著沈曄屁顛屁顛的走了。 啊!冬天溫州的天還真他媽的藍啊!我仰頭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氣向屋子裡走回。 屋子裡面張海強與王得貴正在爭著什麼我一來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怎麼了?幹嗎不說話?」我走到他們身邊:「你們剛剛在爭什麼?」 「師長,我們判斷這裡一打溫州左宗棠必定會調全軍之力來圍攻我們!」張海強說道:「我認為應該撤出城外到天台與三旅會合。」 「那這裡的糧草呢?」我問道。 「全部燒了!不給清妖留一粒米一根草!去年忠王解救天京就是這樣幹的!」張海強說道。 「我不同意!」王得貴立馬開始反對:「我們應該堅守溫州消滅清妖左宗棠於城下!我們現在在這裡是以逸待勞!如果出城萬一碰上回來的左宗棠部那就沒有現在的有利位置了!七千人怎麼與三萬大軍抗衡?!只有守住城池讓三旅與張辰儀的南路軍在外策應我們才能戰勝左宗棠!」 「呦呦!還張辰儀呢!就他南路軍那士氣你還想指望他來救你?!美得你!」 「你……!」 「一旅一團吳強團長到!∼」 「一旅三團張剛團長到!∼」 「二旅四團李天秀團長到!∼」 ………… 隨著外面警衛員幾聲報告,我現在手下的六個團長一個個的走了進來。張海強和王得貴顧不得在部下面前有失身份還在繼續大吵著。 「行了!別吵了!」我剛剛得了大批武器彈藥的美好心情已經被他們倆人給破壞了。兩個人這才停了下來。 「按照行程從仙居到溫州有三百多里的路程,左宗棠不可能立刻就回來的,但樂清方向的清軍……」我考慮了一下。 「張海強,糧食不能燒!」 「啊?!」 「你立刻帶部隊到下面各個鄉鎮,把糧草帶上,把那些都分給廣大的老百姓!另外,你要注意青田瑞安方向,向兩方派出強有力的偵察隊。」我命令道。 「是!」張海強回答道,轉身準備帶著他的手下走人。 「回來!你別忘了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另外二旅五團在後祥街發現了一個軍火庫,沈團長!」我叫了沈曄一聲:「你帶張旅長過去,給他們一千條洋槍!」 「是!」 「下去吧!」 張旅長帶著他的團長和沈曄敬了個禮出去了。 「王旅長,你派一個主力團到江邊嚴密監視甌江北面與江面,一個團負責城牆防禦還有一個團在城裡發動群眾!」 「是!」王得貴高聲應道。 「告訴戰士們不得打擾城市居民的生活!要嚴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明白了嗎?!」「明白了!」 「好了,你們下去吧!」 王得貴也帶著他的手下走了出去。 「竺澤生、張三!」我沖外面喊道。 「到!」兩個人跑了進來。 自從我們來到這個年代,他們幾個應該是我第一批的部隊了,雖然是被我和史秉譽俘虜的,但現在對我們倆人忠心耿耿,這次分兵我讓其他十五人跟史秉譽走了,畢竟我這裡七千人都是久經沙場,他帶的三旅卻都是些新兵蛋子!給他多點人保護我放心些。 「你們倆陪我出去走走,我們四處逛逛。」 「是!」 我和竺澤生、張三走在溫州的街道上。南方的房子都是木頭結構,人字頂,上面鋪了瓦片。也許是太潮濕了木頭上的顏色很多變成了黑色。在眾多的木房裡面間或有幾個用青磚壘的房子,高牆大院,大門緊閉不知裡面住的是什麼人? 街上已經恢復秩序了,叫賣聲不絕於耳,看來溫州人做生意不光改革開放後才行的啊!至少在現在我就發現他們在剛剛結束戰鬥的地方立刻開始做生意了!要知道滿清的軍隊時刻都可能開過來! 想起清軍我就想到了擔任疑軍的三旅。三天了,不知道史秉譽他們處境怎麼樣?左宗棠可別把我兄弟給吃了!不然我和你沒完! 第十五章 北路危機 在我為史秉譽擔心的時候,史秉譽正高興的手舞足蹈呢! 在道蓬巖戰鬥中俘虜的九百七十六人中經過動員,有六百十八人加入了三旅,並且周圍的村莊有兩百多人加入了他的部隊。要知道這只是一晚上的工夫啊!現在他的部隊又滿員了,只是武器差了點,不過在繳獲了四百十七支洋槍後,他把所有的洋槍都配給了三旅八團,八團現在可以稱的上是洋槍團了。對史秉譽來說唯一的遺憾是上次打垮的部隊裡面沒有火炮,不然他還想成立一個炮兵連呢! 道蓬巖戰鬥後的第二天清晨,隨著軍號聲駐紮在各地的部隊起來了,開始了新的一天。 「劉旅長!這麼冷的天你用冷水洗澡?!」史秉譽走到劉法五住的屋前驚訝的發現劉法五正在用冷水沖涼。冰冷的水倒在身體上冒出一股水霧。 「呵呵,習慣了,在家裡再冷的天我也要洗冷水澡,何況這裡並不很冷!」劉法五笑著說道:「怎麼?政委有什麼事情大駕光臨寒舍?有事情叫警衛員叫我一下就可以了。」 「行了行了!別開玩笑了。」史秉譽笑著說,接著又嚴肅下來:「劉旅長,我是想問一下,你看我們下一步應該往那兒走呢?」 「到屋裡再說吧!請!」 「我的想法是我們是否可以走東江、上寮一線翻越大雷山進入仙居境內?」史秉譽手指著地圖一路指下去:「這裡地勢多山,比較險要,據偵察在仙居的廣度有五百清妖,也許我們可以出敵不意,一舉擊潰它!」 說著史秉譽狠狠的在地圖上廣度的位置敲了敲。 劉法五伏下身子看著地圖。 「問題是我們昨天剛剛打垮了天台的三千敵軍,左宗棠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我估計左宗棠會在那裡布下重兵等著吃掉我們啊!畢竟那裡離敵軍重兵所在雙廟直線距離不到四十里。」 劉法五考慮了一下,看了看地圖:「你看我們能不能走龍溪到磐安的方前經維新到仙居的官路給在官路的清軍一下子!」劉法五一邊說手指一邊在地圖上向西繞了個圈子再向南滑下點了點仙居縣城西部的官路。 「那樣我們是不是太深入了?」史秉譽地圖:「還有官路距縣城不到二十里地又有良好的公路,並且在官路有一千多的清軍啊!我怕我們萬一被敵人纏住了有脫不了身的危險!」 劉法五考慮了一下,手指著西方的縉雲縣:「如果不能馬上消滅敵軍的話,我建議朝縉雲撤軍!那裡現在還沒有敵人。我們可以到了縉雲再考慮下一步。」 史秉譽看了一下縉雲。 「好!就這麼決定!」 在地圖上各個地方貼著很多小字條,官路東北的廣度上寫500,在官路上寫著1000,在官路東方的仙居上寫著1500,在官路西南的田市鎮寫著1000,在官路南方的步路上標著2000。那些數字代表了在那個地方有多少清軍,本來除了仙居縣城和步路以前就標著有清軍以外其他地方是沒有部隊的,但晚上偵察發現這些地方都駐紮了部隊! 實際上張辰儀的南路軍現在只牽扯了不到一萬的清軍,左宗棠在得到史秉譽率領的三旅殲滅了(實際上是擊潰戰,但那些逃跑的士兵很多並沒有回去,逃回去的又無限的把三旅的戰鬥力誇大了。--為了他們能夠逃脫責任。)天台、三門方向的三千清軍後對這支部隊極為重視,他據逃回的士兵做的證詞判斷至少在天台境內有一萬五到兩萬的太平軍!並且裝備有五十門以上的火炮,擁有五千支左右的洋槍!不然無法解釋三千人的部隊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裡就被全殲!(那些逃兵連時間都給篡改了!不過他們自己說他們是「英勇」的抵抗到了最後也沒擋住太平軍的人海戰術,才被打敗的。)為了抵抗這支戰鬥力驚人的部隊,左宗棠不光把圍剿張辰儀的兩萬部隊抽出了一萬多到北面,還特快加急的調溫州的五千守軍中的四千人、台州的法國洋槍隊八百人來助戰,在他想來既然太平軍的援軍在天台方向,溫州留五千清軍絕對是浪費了! 對半個時辰就消滅了三千清軍的援軍怎麼估計它的實力都是不過分的!自己一萬部隊能不能擋住還難說的很呢!還是士兵多多益善的比較放心! 也正是史秉譽率領的三旅把戲演的極為逼真我一師主力才能利用清軍移防的空擋輕易地佔領了溫州,這到是我沒有想到的。 史秉譽和劉法五並不知道左宗棠已經把他們列為了最主要的目標全力對付來了,他們只是覺得左宗棠好像是開始防備他們與張辰儀的部隊會師!他們不知道在他們商量著怎麼進軍時,前方的敵軍又有了新的變化! 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史秉譽和劉法五率領著三旅八團、九團兩千餘人離開了道蓬巖朝磐安進軍了。 三旅七團留在了道蓬巖,開展創立根據地的工作,那個小連長吳海生也留了下來,啊不!他現在已經不是連長了,劉法五讓他當了七團一營政委。 晚上,天空中沒有月亮,一絲風也沒有,厚重的烏雲壓的很低。部隊到達了仙居的北□村的北面。 北□村位於官路北方不到七里,永安溪的一條支流由北面從村莊的東側繞過村莊向南流去。 「報告!」一個偵察員驚慌的跑到史秉譽旁邊:「報告首長!官……官路的敵情有變化!」 「有什麼話好好說!」史秉譽不滿地說道:「鎮定一點!」 「是!」那個偵察員鎮定了一下:「報告首長!官路的敵軍已經增加到了兩千人!並且有五百人正在朝我們方向行軍過來!」 史秉譽望了望劉法五。本來有說有笑的兩個人臉色已經難看下來了。 「敵人有沒有發現我軍的跡象?」劉法五說道。 「看敵人的行軍速度不像是發現了我軍在這裡。」那個偵察員擦了把冷汗說道。 「報告!」從後面又跑過來一個偵察員:「報告旅長!據偵察廣度的敵軍已經增加到了三千人!另外在我過來時發現有一千敵軍從仙居正在翻山越嶺朝長崗腳方向過去!」 長崗腳位於仙居境內北□以北,距北□三公里。 難道敵人發現我們了? 「報告!西方的寺前發現有一千多的敵軍!」一個偵察員擦著汗從前面跑了過來。 史秉譽和劉法五倆人已經渾身冒冷汗了,就現在剛剛報的敵軍已經有七千多了!在仙居城內必定還有敵人!那麼敵人是怎麼知道我軍在這裡的?!看樣子左宗棠是動用了他的老本來對付三旅了!難道他就不怕被圍在雙廟、朱溪一線張辰儀的部隊突出重圍?! 「劉旅長!」史秉譽面對劉法五說道:「看來敵人知道我們在這裡!攻打官路的計劃已經不可行了!你看現在我們是不是順著原路撤回去?」 「原路回去已經不可能了!」劉法五痛苦地說:「那從仙居縣城過來的一千敵軍肯定會封死我們回去的退路!看來現在只有西北還沒有敵情,趁著敵人還沒有完成包圍前我建議朝西北磐安境內撤軍!」 「好!劉旅長,你帶著八團二、三營先走!九團居中,我帶八團一營斷後!」 「不行!後面敵人眾多還是我帶八團一營斷後!」劉法五不同意地爭道。 「別爭了!現在時間就是生命!我是師政委我說了算!快走!」史秉譽急了。 「……好,保重!」劉法五深深地看了一眼史秉譽向後面一揮手:「八團二營三營跟我來!一營跟著政委斷後!九團注意側面!……走!」 「一營一連!搶佔右邊的小山!二連三連!立刻跟我佔領左邊的山峰!同志們為了大部隊的安全,我們一定要堅決要頂住敵人的猛撲!」史秉譽的臉顯得發白大聲喊道。 一營的戰士們跟著史秉譽跑步登上了小山。後面的部隊已經開始轉移了,漆黑的夜裡,劉法五率領著八團二三營在前面九團在後面迅速地朝西北方向轉移。 一營的陣地形勢很好,東邊是一條河,河的對岸是陡峭的山崖,西邊是海拔七百多米的山,想要繞到一營背後還是需要時間的,而史秉譽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很快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南邊有火點移動,敵人來了! 「同志們,把敵人放近了再打!要穩住!」史秉譽低聲向周圍說道。 「是!首長!」 慢慢地那些火點近了,可以看到是一支舉著火把的清軍。在距離北□村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清軍展開了隊型。史秉譽看到一小隊清兵熄滅了火把朝村莊摸去。 「長官!村裡沒有長毛!」過了一會兒從村裡突然發出聲音,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 「走!佔領村莊!」從清軍大隊裡傳出一聲公鴨般的聲音。那支清軍進了北□村。 看來他們走累了,難道是要宿營?史秉譽暗暗地想著。 進村的清兵立刻惹的雞飛狗跳,村子裡傳來一陣哭喊叫罵聲。 「首長!敵人在禍害百姓!我們下去消滅他們吧?!」三連長氣憤的走到史秉譽面前。 史秉譽看了下四周的戰士,雖然天色漆黑,但他還是能夠感覺到戰士們的氣憤。 「不行啊!同志們!我們的任務是掩護大部隊!爭取大部隊轉移的時間!同志們,時間對我們來說太寶貴了!」史秉譽沉痛的說:「老百姓的苦難我們只有以後多消滅敵人!我們只有早消滅了敵人才能真正的解救百姓啊!小不忍則亂大謀!」 看來敵人一時還走不了「一營長!派人把一連叫來!我們也要轉移了!」史秉譽向旁邊的一營長說道。 「是!」一營長答應道。轉身準備叫人去通知。 「啪——!」 突然從前面一連的方向傳出了槍聲!接著一連陣地槍聲響成了一片!村子裡的清兵倒下了一片。接著一連就喊著「衝啊!」衝下山頭。 「一營長!怎麼回事?!」史秉譽氣的幾乎要跳了起來:「為什麼沒有命令一連就打了?!」 「不……不知道!」一營長臉都白了:「我過去看看!」 「還看什麼?!告訴部隊衝下去!」史秉譽氣急敗壞地說。 「同志們!跟我衝啊!」一營長大叫一聲帶頭向村裡衝去。 很快的,沒有任何準備工作的清軍被一營趕出了村莊,留下五十來具屍體朝南撤退了。 「叫同志們停止追擊!立刻轉移!」史秉譽命令道:「一連長呢?!」 「到!」 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人跑了過來。 「好啊!一連長!你!你可真能幹啊?!」史秉譽氣的滿臉通紅:「我問你!為什麼沒有命令就開火?!」 「……」那個年輕人紅著臉低下了頭:「報……報告首長!我看到那些敵人在欺壓百姓就……就忍不住了,我爸就是被清妖打死的!一想起來我就…………」 「你就頭腦發熱了?!」史秉譽厲聲說道:「你知不知道周圍有多少敵人?!你的頭腦發熱讓我們全軍提前暴露了目標!你的頭腦發燒要讓我們全軍有覆沒的危險!! 你!你!」史秉譽越說越氣。 「……報告首長,現在我知道了。」一連長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 「你叫什麼名字?!」 「報告!一連連長陳林賓。」 「好!陳林賓同志!因為你的莽撞,我現在撤你的職!你服不服?!」 「我接受領導的處罰!」陳林賓抬起頭說道。 「首長!要處分處分我吧!是我請求連長打的!」 「首長!第一槍是我打的!不要處分連長!還是處分我吧!」 「首長!還是處分我吧!……」 下面一連的戰士們向史秉譽求情著。 「你們不要吵!」陳林賓轉身向後面的戰士喊道:「決定是我下的!領導不處分我處分誰?!你們瞎嚷嚷什麼?!」 看了周圍圍過來的一連戰士們,史秉譽解釋:「同志們!因為你們連的衝動給我軍行動帶來極大的危害!他是你們的領導我只有處分他才能向其他的同志交代!同樣的,一營長和我……如果我們能脫離陷境的話一樣要為這次的事件擔當領導責任!為什麼?就因為我們是你們的上級!我們要為你們負責!」 「一營長!我們也撤!」 第十六章 陷入絕境 「報告!劉旅長請您到前面去一趟!」三旅劉旅長身邊的警衛員跑到史秉譽面前敬禮說道。 「好的,我馬上過去。」滿臉憔悴的史秉譽說道。 已經是撤離仙居後的第三天下午了,北□戰鬥後,左宗棠的部隊就不分白天黑夜的追擊三旅。三旅帶著那些清軍走最難走的路,爬最高的山。可那些清軍居然在三天後還在三旅的後面!並且不停的攻擊三旅。史秉譽實在是懷疑那些清兵那來那麼好的精力?難道他們不需要吃飯睡覺嗎?怎麼屁股後面那些追擊的部隊根本就沒見過停止攻擊的? 在三天的追擊中,三旅的力量大大的消弱了,現在的三旅只有一千兩百多人,洋槍也只剩下不到六百支,兩門炮到是還在,但火藥不多了。昨天晚上,史秉譽和劉法五的商量了一下,把三旅把部隊縮編為四個營,其中第一營洋槍多一些裝備了兩百支,其他三個營各只裝備一百餘支洋槍,那兩門火炮也給了一營。史秉譽帶領一營在後面狙擊追兵。 三天的征程,三旅從仙居帶著那些清軍到磐安再到新昌今天中午又回到了天台,現在到了下陳。 下陳距離留在道蓬巖發動群眾的七團不到二十公里,是不是劉旅長遇到了七團的前哨?如果能和七團會合這倒是撤離北□後的第一個好消息!史秉譽一邊走一邊想著,想著想著感覺腿上越來越有勁了。 越離劉法五近史秉譽的心就越下沉了,他看到劉法五左右的戰士們臉色都不好看,同時他還看見了七團一營政委吳海生就站在劉法五旁邊,臉上有哭過的痕跡。 「怎麼了,劉旅長?」史秉譽走到臉色鐵青的劉法五面前。 「吳海生,還是你說吧!」劉法五低聲說道。 「首長!七團全軍覆沒了!」吳海生帶著哭音說。 「什麼?!」史秉譽大驚失色:「到底怎麼會事?!」 吳海生鎮定了一下說道:「首長,你們走後,我們留在道蓬巖做工作,團長把部隊分散在道蓬巖周圍的村莊。我們一營在白鶴殿、張家井。我和一連在白鶴殿。昨天下午,一連戰士報到我說聽到道蓬巖附近有槍聲,我到前面去一聽真的是槍聲!我覺得情況不大對就叫戰士們集合,可剛吹了集合號,從山上就殺下來大批的清妖!我們寡不敵眾只好一路向營部靠去,可還沒到張家井就看到從張家井敗下來二三連的戰士們!我們拚死才從清妖包圍圈裡殺了出來。能殺出來的全營不到三十人……,」說著吳海生又哭了起來,過了一會才止住了接著說道:「晚上我們準備偷偷的到團部所在地去看看,在摸過去的路上發現山頭上都有清妖!在下王附近的山上,遇到了七團其他人……」說著吳海生又哭了起來。 「他們怎麼樣?!」史秉譽感到天旋地轉,已經要站不穩了,趕緊扶住身邊的樹問道。 「他們就是二三營和團部剩下的所有人,總共只有二十一人!他們抬著團長,……團長已經犧牲了!團政委也犧牲了!他們說敵人還屠殺了我們的傷員!嗚……」 史秉譽覺得眼睛發黑,耳旁一陣嗡嗡身。 「……後來呢?你們怎麼過來的?」史秉譽休息了一下問道。 「……我們在過清妖的崗哨時抓了個俘虜,據俘虜交代,三旅的主力在新昌。我們就往北撤過來了,在賢投又遇到了搜山的清妖,損失了很多同志。……剛才在伍伯□遇到了我們的偵察員這才找到主力。」吳海生一邊哭一邊說。畢竟他實際年齡還不到十六歲啊! 「你們還有多少人?」史秉譽鎮定一下問道。 「包括我,全團還有三十七人。」吳海生答道:「首長,不能再向南走了!南邊都是敵人!」 「有大致上多少?」自己屁股後面就追著七八千敵人,史秉譽對南方還有多少實在是想像不出來了。莫非張辰儀的南路軍已經全軍覆沒了?!不然怎麼這裡有這麼多的敵人?! 「就我們過來遇到的敵人就有五千多人!沒碰到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史秉譽覺得自己的頭要爆炸了!那麼就是說至少有一萬五以上的清軍在圍剿自己現在不到一千三百人的部隊?!左宗棠也太看的起我了吧?!上帝啊!難道大哥還沒有打下溫州嗎?! 史秉譽不知道,正是因為溫州的失守左宗棠才加緊了追擊史秉譽的行動!在追擊路上左宗棠知道了造成他判斷失誤的部隊全軍只有三千人!這個消息幾乎讓左宗棠發瘋了!他實在是對三旅恨的咬牙切齒,三千人的部隊居然消滅了同等數量的精銳的清軍(左宗棠自己以為他帶的部隊都是精銳的,自然那些八旗垃圾不算。)!什麼時候長毛有了這樣的戰鬥力?!就他所知只有精銳的大清帝國的軍隊對付那些長毛才能以少勝多,至於那些長毛,除了仗著人多勢眾打了幾個微不足道的小勝以外還能有何作為?!這次天台、三門清軍的失利害的他完全判斷失誤!咬牙切齒的左宗棠立馬殺了那幾個對他謊報軍情的傢伙,砍頭示眾!現在左宗棠軍中的糧草已經不多了,擺在他面前的有三條路。 一條是南下攻打溫州,從新奪回軍糧!可據他密探的密報溫州的長毛有七千多人!想一下回師溫州就要過天險甌江,還有溫州那城高壁厚,最糟糕的是溫州軍火庫裡本來準備建立「長捷軍」的二十門大炮和兩千五百支洋槍!想到這裡左宗棠就感到渾身發冷,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溫州城下那清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城上那些長毛正在高聲笑罵的場面。左宗棠對自己怎麼那麼失策會想到調溫州的部隊來助戰這個蠢主意感到不可理解,又對那個容潞感到萬分的氣憤!如果可能的話他現在真想千刀萬刮了那個容潞!一千人怎麼會打也沒打就逃跑?!最後還讓人家長毛抓了俘虜!--他是對八旗完全徹底的失望了。--打溫州顯然是凶多吉少的,前有堅城後有援軍,自己到成了孤軍了!這條路不能走! 還有一條就是西進,走金華衢州到江西!不過想一下要經過六百里長毛控制區左宗棠就心中發抖了。在沒有糧草的情況下能有多少人可以走回去?!而且自己是浙江巡撫不是江西巡撫!就這樣逃到了江西皇上還不要了我的老命?!就是皇上不殺我,滿朝的文武百官對自己的嘲諷也受不了啊?!難道自己要學前任浙江巡撫王有齡?不過自己還沒活夠呢!還不想就這樣英年早逝! 最後一條就是北上寧波與寧波的守軍會師!雖然侍王那十萬大軍就在寧波,寧波的清軍是已經自身難保了,不過寧波畢竟靠大海,只要自己搶佔了鎮海,那就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了!再在法國朋友的幫助下不相信自己守不住!到時候在寧波成立了清法聯合的「長捷軍」還怕那些長毛有多大作為?! 想通了下步怎麼走的左宗棠對騙的他走投無路的三旅恨之入骨,他發誓要消滅了三旅再北上寧波。 不過想消滅也不是那麼好滅的。對左宗棠來說,三旅就像一條泥鰍一樣滑,自從北□發現了那支部隊後,它居然偷偷的溜了!如果不是預先派了一千人到磐安去的話,能不能找到他自己還沒底呢!就是跟上後那支部隊也並不好對付,帶著他的軍隊滿山兜圈子!幸好(對我的三旅來說絕對是災難!)昨天抓的俘虜供出在道蓬巖有他們一個基地的話,自己就放跑了大魚了!不過也是那張辰儀實在太沒用了,五萬人的部隊現在不剩一萬人,自己沒必要再理他了! 仙居張辰儀之圍在昨天算是解決了,不過張辰儀自己倒還不知道,還躲在山上整天盼著援軍呢!居然沒發現清軍的大部隊已經走了,只留一支小部隊牽制他。在左宗棠撤圍後,就調動一萬大軍偷襲道蓬巖,徹底地消滅了留在那裡的三旅七團,然後向北防禦,溫州的四千清軍與台州的八百法國洋槍隊北上寧海,再加上在新昌跟在三旅後面的八千人,實際基本上已經對三旅完成了包圍圈! 左宗棠冷笑的想看著三旅滅亡的下場。在心中他很想看看那個指揮三千人把他玩的團團轉的人到底腦袋是長的什麼樣? 史秉譽的腦袋上現在冷汗直冒,如果沒有吳海生的報信,自己不就一頭鑽進敵人的埋伏圈了?!不過現在情況也並不妙,北面那些敵軍甩也甩不掉,南面又來了大批的清軍!如果東面和西面再有敵人的話,看來自己就算交代在這裡了! 怎麼辦?! 怎麼辦?!! 到底怎樣才能脫離陷境呢?! 「首長!」吳海生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們剛剛過來時,到了寧協後就沒有發現清妖了,那裡是不是敵人的一個缺口?」 難道敵人西部空虛?!史秉譽感到突然看到了聖母瑪利亞的微笑。 「偵察員!」 「到!」 「立刻偵察西部有沒有敵人!」 「是!」偵察員答應後敬個禮走了。 「劉旅長,你對下一步有什麼看法?」史秉譽想徵求一下劉法五的意見。 在史秉譽讓偵察兵去偵察西部時劉法五就明白了史秉譽的想法。 「主要是後面跟著的敵人太討厭!」劉法五皺了皺眉頭:「那些清軍象塊狗皮膏藥一樣!甩也甩不掉!除非……」 劉法五吞吞吐吐地說不下去了。 「難道……」史秉譽有一種可怕的預感。「一營?……」 「是!」劉法五的聲音低下來了:「現在真正被敵人咬住的就是一營,如果……」 「不要說了!」史秉譽厲聲喝道:「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可是你忍心讓大家都送死嗎?!」劉法五也發怒了:「能保存多一些的人總比大家一起都犧牲好!而且一營未必就會犧牲!你們走了後,到時候一營目標小,說不定可以從敵人縫隙中鑽出去!」 「什麼你們走了後……」史秉譽突然醒悟過來。「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帶其他部隊先走!我留下來指揮一營!」劉法五瞪著史秉譽喊道。 「誰同意你指揮一營了?!一直是我在指揮一營!如果要分兵也是我來帶!」這下史秉譽不幹了! 「政委!」劉法五生氣的說道:「我才是這個旅的旅長啊!怎麼排兵作戰這是我的職權!你不要干預我好不好?!你要再不聽我就讓戰士們把你捆起來!」 「你!……」 「首長!」劉法五動感情了:「快帶領部隊走吧!我會把敵人引開的!同時我保證會安全回來的!聽了你的講話我才明白為什麼打仗,我是在為誰打仗!我才覺得以後就是犧牲了也不會死的不明不白!就為了這點,您快轉移吧!何況我打過的仗比你多! 一營更加需要我!我這就去了!我的好政委!」 說完劉法五轉身向一營走去,在他轉身的時候史秉譽隱約地看到他的眼裡好像有一顆淚珠!史秉譽的視線模糊了。 史秉譽率領著三旅其他部隊向西朝磐安方向走去。天已經完全黑了,天空中開始下起了大雨。雖然這裡屬於亞熱帶,但冬天的雨淋在身上還是很冷的。 隊伍裡沒有一人說話,大家都知道了,為了大多數人的生存,旅長親自帶領一營把敵人往相反的地方引走。可以說他們的命運是注定的,最後只有全部犧牲!隊伍裡有幾個戰士偷偷地哭了起來。 「不要哭!同志們!」張海生說道:「只有懦夫才哭呢!那些犧牲的同志是為了我們以後能多殺清妖才犧牲的!哭解決不了問題!只有多消滅清妖才能對的起犧牲的同志!」 「對!海生同志說的沒錯!」史秉譽贊同道,實際上他的臉上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了:「抬起頭來!我們是一支鐵的軍隊!」 隊伍慢慢的變了,那些戰士們眼睛裡再也沒有淚水,只有剛毅! 「報告!」史秉譽派在前面的偵察員跑了過來。:「在嶺腳村和磐安的石研村發現有五百敵人!兩村相隔五里地!兩村之間的山上沒有發現敵人!」 「鑽過去!傳下去,不許發出聲音!」史秉譽命令道。 走了大半夜了,終於發現了敵人的漏洞! 第十七章 會師曹坑 左宗棠實在沒有想到他那天衣無縫的網居然毀在了一場冬雨上面!位於天台的嶺腳村和磐安的石研村之間的清軍在夜裡覺得雨很冷,再加上又覺得長毛被大部隊趕到東邊去了,這裡沒他們什麼事,居然逃下山頭跑到村子裡躲雨去了!結果第二天當左宗棠的清軍消滅了擔任掩護的部隊後才發現其他的長毛失蹤了!氣急敗壞的左宗棠命令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長毛,那些清兵只好在天台滿山遍野的找著其他那些該死的長毛。當夜色降臨時天台山上一片燈火通明,而此時的史秉譽正帶著部隊在磐安馬嶺村的青梅尖睡覺! 青梅尖海拔一千三百一十四米,處在原始森林中,它是磐安與仙居的分界線,山北屬於磐安縣,山南屬於仙居縣,距離麗水的縉雲縣不到五里地,實際上是一個三不管的地方。 在溜出左宗棠的包圍圈後經過一天的急行軍,史秉譽終於帶著九百多人到達了青梅尖。 「首長!您誰了嗎?」吳海生走到史秉譽面前輕輕地問道。 「什麼事?」史秉譽爬起身。 「首長,據偵察員報告,在曹坑發現有穿著太平軍軍服的部隊!」 「什麼?!」史秉譽一下子爬了起來聲音不知不覺中也大了,旁邊的幾個戰士被他那麼大的聲音驚醒。 「你們睡,你們睡!」史秉譽忙對戰士們說,「走!我們到那邊去談!」 「到底怎麼回事?」史秉譽看看離戰士們比較遠了輕聲地問吳海生。 「剛才偵察員過來看見你正在休息所以沒想驚動你。他跟我說在仙居曹坑發現身穿太平軍軍服的部隊,大約距離我們有十里地!」吳海生小聲說。 「哦?難道附近還有太平軍?!不會是左宗棠又在搞什麼鬼吧?!」 「首長,要不要確認一下?」吳海生問道。 「應該的!」史秉譽沉凝了一下:「小吳,你願不願意帶一支小分隊去看一下?」 「沒問題!」吳海生堅定的回答道。 「那好,你就帶……二營一連去看看。記住!有危險馬上回來!千萬小心!」 「放心吧首長!」吳海生說完敬了個禮轉身去叫人了。 走回宿營地,史秉譽怎麼也睡不著了,幾天的戰鬥部隊減員很大,尤其是領導幹部多有犧牲。三旅旅長生死不知,三個團長七團團長在敵人偷襲道蓬巖時犧牲了,八團團長在帶領部隊打先鋒時在磐安為了保護旅長也犧牲了,九團團長在新昌被敵人側翼偷襲時受了重傷,同時還犧牲了三旅政委,營一級的活著的只有三人,其中倆人重傷,一人輕傷,連一級犧牲就更大了,幾乎已經換了一輪,至於排、班一級就更別提了! 戰士也從三千多的滿員旅變成了只有九百人,其中還有五百人多多少少帶點傷,真正有戰鬥力的不到六百人!現在三旅剩下的領導除了自己,就是吳海生了,史秉譽無奈地想到。想想和楊滬生帶兵來的時候意氣風發,在看看現在手下這些殘兵敗將,而且自己那支自動步槍也老早在幾天前的戰鬥中真的變成了「只動不搶」,如果不是有紀念意義的話早就扔掉了!一想到自動步槍史秉譽真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自己剛來時還想靠它打遍天下呢! 當東方天空剛發白時,吳海生帶著幾個人過來了。 「去!快把首長叫醒!有急事!」吳海生向哨兵說了聲。 「是!」那個哨兵跑去。 「首長!吳政委帶了幾個人來了!說是有急事!」 「哦?!」史秉譽馬上起來走了過去。 「報告首長!曹坑的部隊派人來了!」吳海生激動地說:「他們是南路軍!」 「南路軍?!」史秉譽傻眼了。南路軍不是被圍困在雙廟、朱溪嗎?怎麼跑這裡來了?! 那些人中的一個上前一步躬了下拳:「南路軍右軍旅帥王波參見史副軍帥大人!」 副軍帥?史秉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史副軍帥」是他在侍王那裡的正式官銜——不是他現在的師政委。 「王旅帥你們不是被左宗棠圍在雙廟、朱溪嗎?怎麼到了曹坑了?」史秉譽驚奇的問道。 「回副軍帥!昨天我們發現圍攻我們的清妖解圍北上了,這樣我們才逃了出來!張將軍帶領大家準備走金華繞道與侍王會合,於昨天晚上到達曹坑!」王波解釋道。 「你們南路軍還剩多少部隊?」史秉譽對五萬大軍居然被不到三萬的左宗棠擊敗並包圍在仙居感到極為難以理解,不過現在他更對南路軍還剩多少有興趣! 「不到九千人!」王波想起來五萬大軍被打的不到九千就想哭了。 「……」史秉譽實在是想像不到張辰儀是怎麼指揮南路軍的!五萬人給打的只剩下不到九千人?!在他的想像中再怎麼慘也該有兩萬左右吧?! 「副軍帥,張將軍請您和我軍會合一起回去見侍王!」王波想起他來的使命了。 見侍王是不必了!想一下南路軍只剩了九千人張辰儀不到侍王面前怪我們救援不力才怪呢!我才沒那麼傻自己去撞槍口!史秉譽一想到人之初性本惡就對會寧波興趣缺缺。不過張辰儀還是要見的。 「我們先到張將軍那裡再說吧!」史秉譽對王旅帥說道。 曹坑。兩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部隊慢慢地接近了。當張辰儀的南路軍見到援軍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叫聲,史秉譽率領的三旅殘部見到了自己人也高興地一邊叫一邊跳的跑了上去。兩支部隊衝到了一起。 「史副軍帥!那邊過來的走在前面的就是張將軍!」陪在史秉譽旁邊的王波向史秉譽介紹道。 「張將軍!這位就是前軍史副軍帥!」 倆人手握到了一起。 「久仰史將軍大名!可把你們盼來了!」張辰儀激動地握著史秉譽的手一個勁地搖著。 呵呵,久仰?!史秉譽心裡笑壞了!操!我到這裡才多少天?你又從何「久」起? 「久仰張將軍大名!今天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啊!」史秉譽笑道。 「請!」張辰儀鬆開手:「我們到裡面再說。哈哈哈哈!」 「請!」 「史將軍,侍王不是說派了楊軍帥和您帶領六千援軍來嗎?不知楊軍帥和其他援軍在那裡?這次為什麼沒有過來?」倆人在張辰儀的大帳裡坐定後張辰儀問道。 「回張將軍!這次救援我軍分兵兩路,採用圍魏救趙的計策。我帶領一路過來牽制敵人,楊軍帥帶領其他援軍攻打左宗棠的囤糧重地溫州去了。」史秉譽學著這時候的禮節拱手說道。 「哦?!攻打溫州?!」張辰儀被嚇了一跳:「我軍五萬大軍也沒有打下溫州,看你帶的部隊不到一千人,難道楊軍帥只帶了五千人就可以打下溫州?!」 張辰儀認為以五千人攻打有重兵防守的溫州完全是瘋狂行為,有如飛蛾撲火! 「回張將軍,楊軍帥認為清妖重點是放在北面,對在他的後方防禦上必然鬆弛!我軍由我帶領部隊詳動,往北吸引清妖的注意力,楊軍帥率領主力偷襲溫州必然可以成功!溫州被破,清妖必然人心惶惶,其圍不解自解了。現在看清妖的動向,溫州已經被我軍佔領了!」史秉譽解釋道。 史秉譽可不想解釋實際上我軍來的時候已經有一萬多人了,他的大哥是帶領了七千人去攻打溫州自己帶領三千人吸引敵人!一個是七千人與五千人數量上的差距並不大,第二就是自己居然會鑽進了左宗棠的圈套裡損兵大半,說出來實在是丟人現眼!至於張辰儀把五萬人帶的只有不到九千人那只能說明他是個蠢材!自己可不想被人家也笑為蠢材呢! 「張將軍,聽說您要帶領部隊回寧波侍王那裡?」史秉譽裝做好奇地問道:「您的任務不是南下溫州嗎?據報左宗棠的動向是往寧波方向去了,是不是張將軍準備幫助侍王消滅萬惡的左宗棠?」 史秉譽是想嚇唬一下張辰儀,他才不想回到侍王那裡去呢!不過不幸被他言中了,左宗棠是跑到寧波去了!這下侍王那邊可熱鬧了!侍王怎麼也沒想到派去援救張辰儀的部隊居然把那些清軍「趕」到了他的面前!本來自己只要對付幾千清妖就可以了,這下好!一下子跑來兩萬多的清妖,還有八百洋槍隊!侍王簡直不知怎麼辦好了,如果可以的話,他準備宰了可惡的那兩個傢伙拿他們做下酒菜! 張辰儀嚇了一大跳!左宗棠的厲害他是知道的,他的五萬大軍稀漓嘩啦就被打的哭爹喊娘了,他可不想再見到左宗棠!再加上如果左宗棠跑到侍王,那裡想想侍王的臉色張辰儀覺得還是不要去觸壁比較好些! 「那有那有!」張辰儀一想到左宗棠就渾身不自在,強笑道:「我軍的任務是平定浙南!怎麼可能半途而廢呢?!呵呵謠言!絕對是謠言!」 「嘿嘿。」倆人各自心懷鬼胎地笑著。 「那麼不知張將軍下一步決定怎麼走?」史秉譽問道。 張辰儀愣了一下:「這個……」他沉思起來。 「報將軍!」王波從外面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外……外面」他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了。 「慌張什麼?!」張辰儀對王波在史秉譽面前如此失態感到極為不快:「有什麼事慢慢講!」 「是!報將軍!」王波定了一下神:「南邊來了一支友軍!他們派人來說……說他們是楊軍帥派過來的援軍!已經攻克溫州了!現在他們過來支援我們!現在已經到了這裡!」 「什麼?!」張辰儀和史秉譽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同時說道,倆人對望了一眼史秉譽問道:「是誰帶的部隊?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政委!是我帶的一旅來的!全旅七千人。」一師二旅旅長張海強從門外笑著走了進來。 「張旅長?!」史秉譽激動的迎了上去:「你怎麼來了?!」 第十八章 收買洋人 「哈嘍!楊將軍,我們又見面了!」底下站著三個洋人,其中一個尷尬的笑著。 耶?我仔細看了看下面站著的兩個人,這兩傢伙穿著長袍馬褂,頭上頂著個瓜皮帽手上拿著個拐棍,別提有多滑稽了!這不是華爾嗎?他怎麼跑這兒來了?! 「首長!我們張旅長在出城的時候發現這幾個洋人鬼鬼悴悴的,上前一看說是首長的老朋友要我們把他們兩帶來給首長!」一旅的一個戰士開口說道。 「呵呵,華爾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你怎麼到溫州來了?」我笑著問道。 「將軍閣下,」華爾無奈地笑道:「自從將軍上次開恩放了我,我在船上遇到了我的助手白聚文,為了報答將軍不殺之恩我們準備來溫州找老朋友J。D。Morton一起回國了,可是……沒有想到將軍您又佔領了溫州!所以我們又見面了!」 華爾說的中國話顯得陰陽怪氣,下面那幾個戰士們都笑了起來。 「呵呵,你們的運氣還真好啊!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我還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年代呢! (我只知道現在是辛開十一年,至於辛開十一年到底是公元多少年?嘿嘿……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裡的農曆已經把我搞的頭都要暈了!鬼才會換算農曆和公元之間的日子!)「華爾,上次我忘記問你了,現在你們那裡是公元多少年?幾月幾號?」 「現在是公元一八六二年的一月三號。楊將軍問公元幹什麼?」華爾滿臉疑惑地問道:「中國人不是都講農曆的嗎?」 操!只有解放前的中國人才講農曆!我出生時都解放三十多年了,鬼才明白農曆是怎麼回事!你就是問我春節我還得趴到月曆上去仔細找呢!一八六二年?!我怎麼記得美國內戰是在十九世紀的六十年代?(具體那一年忘了!)好像林肯也是死於六十年代?! 「你們國家現在總統是誰?什麼時候當選的?」我滿有興趣地問華爾。 「我們的總統現在是林肯,前年十一月當選的!」旁邊的一位說道。 那麼說美國已經發生內戰了?!嘿嘿,看來這個華爾有利用價值! 「華爾,你就不要回國了,待在我這裡比較好,不然……嘿嘿」我詭笑著看著他:「這兩位叫……叫什麼名字的,你們也是美國人吧?一起留下來好了。」 「你這是綁架!我要控告你!」華爾氣的臉都白了:「你說過讓我走的!現在不能反悔!」 「我上次是說過讓你走的啊,而且難道上次我沒放你嗎?」我好笑地看著華爾:「不過按照中國人的說法我們也太有緣了!你看,這不沒幾天你又跑到我軍裡來了?既然你那麼客氣,就多待段日子嘛!幹嗎急沖沖的想走?你放心!到時候我會讓你們走的!」 「卑鄙!無恥!下流!」華爾氣憤的大叫大嚷。 「哇!華爾先生對我們的中國話還真有研究啊!連這麼深奧的話都可以流利說出來?!張三,帶我們語言專家到客房休息休息。」我笑的更燦爛了。 張三剛把華爾他們帶下去,王得貴來了,還沒進門就看到三個洋人滿嘴嗚哩哇啦的被張三帶出來。 「報告首長!」王得貴一進門就敬了個禮。 「請坐!」我笑道:「部隊還好嗎?有沒有違反紀律的?」 「很好!」王得貴坐了下來:「部隊軍紀很好,沒有違反紀律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這傢伙怎麼我沒叫他自己就來了? 「首長,有很多百姓要求加入我們的部隊。」王得貴笑著說。 「這是好事啊?難道裡面有什麼問題嗎?」加入部隊還不好?要得著問我嗎? 「問題到沒什麼,不過裡面除了一些工匠就是小商小販,這些人手無縛雞之力又奸詐狡猾,我是來請教怎麼安置他們的。」 啊?怎麼安置還要我來教?!這傢伙存心是給我出難題來的了!不過工匠……我怎麼沒想到呢?! 「王旅長,你去問問看,他們中間有沒有會做火槍的。另外,那些小商小販還是讓他們繼續經商好了,告訴他們只要在我們控制範圍內經商,只要交納毛利潤的兩成就可以了!經管放心干!如果本錢不夠可以向我們借,利息……(我想了一下高了嚇跑了人家,低了自己又吃虧)就一分利好了。我們不是再知府府繳獲了五十萬兩銀子嗎? 可以借給他們!不過他們得拿東西抵押。我可不想我們血本無歸!哎,對了!你現在就是溫州城防司令。(司令是幹什麼的?王得貴不解地問道)就是你管整個溫州城! 你要防備外面的清兵,要維護城裡的秩序。你把溫州的那些商家找到一起,告訴他們納稅和借錢的條件,另外讓他們成立個商會,什麼是商會你也不知道?就是讓商會代表所有商人的利益跟我們談判的東西,讓他們中有威望的人當商會會長。我們要利用那些商人!去辦吧!我還想起什麼到時候在跟你說。」 王得貴的臉都發青了,我想他現在一定很後悔跑到我這來! 「哦!還有……」 「不會吧?首長!還有?!我現在頭都大了!」王旅長已經要崩潰了。 我笑了:「還有就是派偵察連去偵察左宗棠的動靜,這個應該不會讓你頭大吧?」 「是!首長我走了!」話還沒說完王得貴已經消失在我面前,這傢伙什麼時候練成了瞬間轉移大法? 太陽下山的時候,張三把華爾他們三個帶了過來。 「首長,華爾帶到!」 「張三!以後對他們要有禮貌!」這三個人可是我的活寶啊!輕易不能得罪他們!:「以後叫他們先生,另外不能是帶到,要有禮貌的請來!明白了嗎?下去!」 「是!」張三轉身站到屋外去了。 「華爾先生,我想聽你們講一下外面的世界。」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外面有那些東西已經有了呢!就現在清朝這個落後樣,怎麼可能有外國那些先進的東西? 「你們中國人會對我們的世界感興趣?」華爾撇了撇嘴。 這傢伙怎麼這麼不開竅?!他現在在我的手上,難道他不要命了?! 「華爾先生!我是尊重你才會問你的!我知道你到中國來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錢?!難道你是真心的想為那些不開竅的滿清官僚辦事?!胡扯!」我生氣的看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我可以給你銀子,但前提是你要幫我辦事!你說你願不願意?」 「你能給我多少錢?」華爾怪裡怪氣反問道。 「那要看你怎麼幫了,也許……我一個月給你一百兩銀子,或者你比較能幹,一個月就從我這騙走了一萬兩銀子這也是可能的。」我正在思考著到底給他付多少工資他才能幫我幹活--這傢伙可是我實現自己理想的工具啊! 「啊!親愛的楊將軍!您不知道見到你我是多麼的興奮!本人極為樂意為將軍閣下效勞!」我還沒有考慮好呢,那三個傢伙中的一個已經衝了過來熊抱著我貼著我臉說道。 「放∼放下!」我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那人馬上放下了我:「將軍閣下,您是我見過中國人中的最友好的,最慷慨的,最……」這傢伙想不出詞來了。中國話中的形容詞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深奧了! 「行了,別誇我了!你叫什麼名字?」這傢伙勒的我骨頭都要斷了! 「鄙人姓白,白聚文就是鄙人。」那傢伙馬上說道。 「噢!白聚文先生是那裡人士啊?」我對白聚文的國家極為好奇--他要是英法德美我會付他高工資的。如果是其他地方人,還是趁早叫他滾蛋比較好! 「啊!親愛的楊將軍!鄙人是美國北卡羅納州人,對楊將軍的敬仰之心早以有之,不知楊將軍有什麼用得到鄙人的地方嗎?」白聚文討好的說道。 「也沒什麼,我只是要你們告訴我現在你們那裡都有什麼新奇東西。」 「哦∼親愛的楊將軍(我聽著這麼多的親愛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沒問題!絕對沒問題!不知您能付我多少錢?什麼時候給?」 這傢伙的狐狸尾巴漏了出來!考!見錢眼開的傢伙! 「你別再叫我什麼親愛不親愛的了,至於錢,一個月三百兩怎麼樣?這些工錢自然是每月之初就付給你!」 「啊!楊將軍!白聚文瞭解的沒我多!我看還是我來好了!」 「將軍閣下!我想您不介意一個專家對您介紹新奇的玩意吧?」 剛才一直沒有開口的華爾與另外一個爭先恐後的衝我嚷著。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爭了!你們三人。我一月總共付你們一千兩白銀,至於怎麼分還是你們自己商量好了。」我對三個爭的不亦樂乎的傢伙說道:「如果你們能幫我買來造洋槍洋炮的機器話,我還另有獎勵!」 「沒問題!沒問題!」三個傢伙笑的嘴巴可以何河馬嘴比美了。 「不知大人要不要我們洋人幫你作戰?」華爾討好地問著:「絕對便宜!」 操!我要洋人做什麼戰?!毛主席思想指揮下的志願軍還不是把你們不可一世的後代打的找不著北! 「洋人助戰是不必了。」華爾的臉立刻難看起來。「如果你能給我找一些教師來,每個教師我給一百兩銀子一月!自然,你們誰找來的,都會有提成。大概五十兩一人吧!你們看怎麼樣?」 華爾與另外兩個眼睛都發光了。 「不過我只要數學、物理、化學、機械、製造、軍事、外語方面的教師,你們給我找來教上帝的我可一個也不要!」看這些傢伙滿臉發光的樣子我的提醒一下他們,不然真的給我找來大批的牧師難道我的學校教上帝是誰嗎?! 「可以可以!」三個傢伙拚命地點著頭。 「還有,」我突然想起來萬一這三個傢伙只給我找教小學的怎麼辦?!「這些教師要教初、中、高的都有!大概比例是一比一比一好了。」 「將軍閣下,」華爾臉苦了下來:「初、中的還可以找來,高級的在中國就沒有了! 而且給那些教授一百兩銀子是不是少了些?」 「我又沒叫你在中國找!你們到國外去!到美國!到大學去找!至於大學教授,每人我可以每月付五百兩銀子。你們找到一個大學的有三百兩!另外教授有專利在我們這裡出來的,另有獎賞!包括你們!」 三個傢伙吹著口哨,眉飛色舞。 「你們再給我招一些技工來,他們的工資也與教師一樣。」我想了一下補充道。 「我們也有介紹一個五十兩的提成嗎?」白聚文問道。 「一樣!不過記著,你們要早去早回!華爾和白聚文先去。這位先生(您叫他馬敦好了,華爾在旁邊說道),馬敦先生不是專家嗎?你就暫時留在這裡給我講現在最新的「新奇玩意」好了。」 馬敦的臉立刻苦了下來。 「沒關係,你這幾個月的工錢就一千兩一個月好了,等他們回來你們在每個月平分。 華爾,白聚文,我給你們每人兩千兩白銀。作為你們的活動經費。記著,早去早回!」 「謝謝您將軍!」 ※※※ 因為上次把歷史時間搞錯了在此修改。 第十九章 溫州決議 在佔領溫州的第二天清晨。昨天晚上我和華爾他們三人聊的很晚,夜裡就送華爾與白聚文坐船回上海了——那裡有回美國的船隻。現在我還沒有起床呢!就聽到外面有什麼人在說話。 「什麼事情?」 「首長!偵察連盧連長有事求見。」竺澤生在門外說道。 「讓他進來。」 偵察連連長從門外走了進來。 「報告首長!據偵察在永嘉的敵人昨天晚上已經逃跑了,另外原在樂清一帶徘徊的敵人昨天晚上往北開去!」 啊?敵人跑了?左宗棠難道不想奪回他的糧草重鎮了?! 「叫王旅長和城外的張旅長到我這裡來一趟。」 「是!」 偵察連連長敬個禮出去叫人了。 左宗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不知道溫州的重要性嗎?怎麼一槍不打的就跑了?還是他也給我來一個圍魏救趙之類的把戲?就他現在的糧食可不夠他堅持長期作戰的啊!我爬起來走了出去。 「您好楊將軍!這麼早就起來了?」馬敦真在外面晃悠呢,看到我就開口打招呼。 這傢伙臉色蒼白眼睛通紅滿眼的血絲。 「怎麼?馬敦先生你的臉色不大好啊,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找個醫生看看?」好像昨天晚上他身體好的很啊?怎麼沒幾個小時就這麼差了? 「不用不用。謝謝楊將軍的關心。我只是一晚上睡不著覺。到外面來散散步而已。」 馬敦連忙說道。 「馬敦先生怎麼會睡不著?難道對我這裡不適應?」 「NO!NO!NO!我只是腦子裡面都是銀子!白花花的銀子!所以睡不著了!」 馬敦笑著說道:「將軍,現在是月初,我的工錢是不是可以給我了?」 這個財迷心竅的傢伙!我是不是應該把他給踢回老家去?! 「馬敦先生,你還沒有幫我幹事呢,怎麼就開始向我討工錢了?」我笑著向他說,心裡恨不得把這傢伙捆起來丟到甌江喂甲魚——就他們知道的所謂的新奇玩意還沒有我知道的十分之一呢!我只是不知道現在社會科技水平到了什麼地步,他居然敢為了他所瞭解的舊東西跟我討價還價! 就昨天晚上他們所說的,1807年,美國人羅伯特。富爾頓建造的蒸汽機船下水,一八一四年,英國工程師史蒂芬孫發明了火車,1834年,美國人賽勒斯。麥考密克發明了機械收割機,一八四四年他們美國人摩爾發明電報,(還是有線的!怎麼無線電報還沒有發明?!見鬼!至於我問他們聽沒聽說有電話這個東西他們居然叫我去看病!——「啊,親愛的楊將軍,您是在做夢吧?您說的話怎麼可能在一百英里外讓別人聽到?除非楊將軍您會妖法!」白聚文這樣回答我!——幸好我沒跟他們說有無線電話這樣的東西,不然他們還不馬上去找精神科的醫生來給我看看?)汽車?據他們回答現在還沒有汽車呢!——機器拉的怪物怎麼可能比馬車快?!這就是他們的回答! 上帝啊!我怎麼跑到這麼原始的世界了?!這裡沒有電燈,沒有熱水器,沒有汽車(唯一我帶來的汽車還被盧七姑的部隊當怪物砸毀了!),武器不能大規模的生產,也太要命了!唯一讓我高興的是1850年惠特沃斯發明了計量儀器,提高了機械加工精度。也許我和史秉譽那兩支自動步槍這裡子彈可以生產也說不定! 就這麼原始的社會馬敦這個亡命之徒還敢說自己是什麼專家!還敢問我討工錢!我懷疑我是不是給他們定的工錢太多了?!這傢伙簡直以為自己是上帝了! 馬敦一聽現在不能領工錢失望的表情立刻寫在臉上:「將軍閣下,我現在身無分文,您看……是不是可以……」馬敦滿臉沮喪的看著我想讓我改變主意。 「這樣啊……」看著馬敦失望的表情我的心裡也不好受,誰叫中國人歷來就有心地善良、熱情好客的傳統呢?而我尤其是具有這方面的美德!「馬敦先生,那我就讓澤生陪你去先領五百兩銀子給你花花吧!」 馬敦的臉上立刻由陰轉晴了「謝謝將軍閣下!謝謝!」 「不過……你領的錢要從你的工錢裡扣除!另外我將收你這五百兩銀子一個月的利息,少收一點……就一分利好了,您說好嗎?」 「澤生,你陪馬敦先生去預支五百兩銀子,要還不夠再多領些也沒關係!不過告訴他們要算利息的!聽到了嗎?!」我不理滿臉驚訝的馬敦向旁邊偷笑的竺澤生說道。 「是首長!」竺澤生把馬敦給帶了下去。 現在城裡商會剛剛成立,會長還沒有選出來呢!那幫商人一聽說自己可以做主決定城市的事宜一個個爭著想當會長,都說別人一直坑蒙拐騙,自己歷來秉公守法!幾個老先生說著說著就開始大挖對手的隱私。到後來差點打了起來。聽得不耐煩的王得貴朝天開了一槍才震住那幫以為自己在爭當溫州城主的傢伙——真正的溫州城主正拿著槍瞪著他們呢!——接下來的選舉是平靜了許多,可還是誰也不服誰。 城外一旅佔領了南至瑞安縣飛雲江,北至甌江,東至大海,西至溫州與青田交界處,現在正發動群眾呢!如果清軍想偷襲再奪回溫州可就不像我偷襲那麼容易了。左宗棠到底想幹嗎?! 「報告!二旅旅長王得貴向您報到!」 王得貴從院子外面走了進來。 「王旅長這麼快就過來了?裡面請!」 「首長,我正在商會那裡呢!盧連長一叫我就馬上過來了。」 「怎麼樣?會長選出來了嗎?」 「沒有!」王得貴啪的一下坐在了凳子上「首長你還是讓我到外面去讓張海強來當這個城防司令好了!」 「又怎麼了?」 「他媽的那幫商人一個個斗的跟烏雞似的!話說的可難聽了!怎麼他們進門時還打躬作揖的一會兒工夫就六親不認了?!我聽的別提有多窩火了!」 「呵呵呵∼∼昨天你不是說要守城池的嗎?張旅長說要機動作戰,我就讓他出去機動機動。你喜歡溫州這個城市那我也只好讓你當城防司令了!這不正和你胃口?」我開玩笑到。 「我只是說要守住城池等著左宗棠進攻,並沒有說要當什麼城防司令!」王得貴更加激動了。 「守住城池要不要做守城的準備工作?」 「那自然要了。」 「那我不正要你做準備工作嗎?和你當時說的我看沒什麼出入啊?」 「不是這樣的!……」 「行了,行了!你也別解釋了,城防司令你是跑不了的!我叫你來是敵情有變化!」 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怎麼?清妖已經來了?!」王得貴一聽要打仗了立刻激動的跳了起來。 「跟你想的不一樣!」我再給他潑了冷水「不是清妖已經來了,是清妖向北跑了!」 「奶奶的,左宗棠怎麼一槍不放就跑了?!」王得貴滿臉失望「老子還在這裡等著他呢!」 「據偵察員匯報,昨天晚上永嘉和樂清一帶的清軍向北開去。對這個情報你是怎麼想的?」 「左宗棠是不是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想讓我們放鬆警惕再給我們殺個回馬槍?!」王得貴想了想說道「或者是先全力以赴的消滅張辰儀的南路軍再回師南下?」 「……」 「首長你的意見呢?」王得貴看我沒說話,開口問道。 考!我現在在聽你的想法!我自己還腦子裡一團糨糊呢!跟左宗棠打仗能不小心?! 不過要換了八旗部隊就好了! 「還是等張旅長回來一起討論一下好了。」我向王得貴說道。 漫長的等待之後,中午張海強終於來了。 「報告!一旅旅長張海強向首長報到!」滿身塵土的張海強走了進來。 「他媽的張海強你是屬蝸牛的啊?怎麼這麼慢?!」王得貴不滿地罵道。 太長的軍旅生涯讓軍人都有一種脾氣——張口就罵。 「嘿嘿讓大家久等了。」張海強笑道。 「張旅長你在幹嗎?怎麼這麼久才過來?」我也對張海強來遲感到生氣了。 「報告首長,傳令兵找到我時我正在桐蒲呢!聽傳令兵講北面的敵人昨晚逃跑了,我總得佈置一下才好過來啊!」 「你佈置了什麼?」王得貴看看張海強。 「報告首長!一旅全軍已經開始在城外集結!二團路遠正在跑步過來,一三團已經集結完畢!可以隨時聽從首長的調遣!」 耶?我還沒想明白左宗棠怎麼回事,怎麼調遣他們?! 「說說看,你對左宗棠把部隊調走怎麼看?」我問到。 「有兩個可能!」張海強走到地圖前「一;向北加入在仙居圍攻南路軍的左宗棠大軍,爭取早日消滅我南路軍!二;向台州方向逃跑!加上在台州的洋槍隊應該有守住台州的把握!」 「難道沒有加入左宗棠的大軍後向我們猛撲過來的可能性?」我懷疑地問道。 「左宗棠不是傻瓜,他不可能不知道在堅固的溫州城下與我軍作戰他的勝算不大!因為他知道他儲存在溫州的軍火被我軍奪得,他不可能再碰這個釘子了。」 「難道說我們當時圍魏救趙的計策是失敗的?」我對自己當時信心滿滿的計策開始懷疑起來。 「實際上不是首長計策不好!」王得貴想了一下說道。「主要是我軍三旅的詳動破壞了計劃!」 「怎麼說?」我簡直不敢相信! 「三旅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把守溫州的主力調走留下容潞那個笨蛋,這樣就造成了我軍很快的攻破溫州。如果我軍在溫州城下多打兩天,左宗棠必然南下!」王得貴說道——這傢伙畢竟久經沙場。 媽的你就直接說我派三旅詳動是畫蛇添足好了!用得著這樣大費口舌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南路軍豈不是更危險?!」我說道。 「首長,南路軍我到並不擔心。」張海強接著說「我擔心的是左宗棠會在消滅不了南路軍下,集結所有的主力去對付我們的三旅!畢竟是三旅的行動造成了左宗棠丟失溫州的。」 啊?!左宗棠居然敢對我的兄弟下毒手?!這可絕對不允許!腄u張旅長你認為我軍下步怎麼走好?」這下我是真的不恥下問了。 「增援!增援南路軍!同時在知道三旅的下落後救出三旅!」張海強咬牙切齒的說到。 「你的一旅又增加了多少人?」我問到——兩個旅一起增援顯然是不現實的,萬一左宗棠打倒他們後面我的溫州不又丟了?!我可不想丟了溫州! 「報告首長!我旅現在又增加了一千五百人!」張海強自豪地說道。 「你呢?王旅長?」我又問一下王得貴。 「新增加了五百餘人……不過他們可還沒有戰鬥力啊!」王得貴顯得對增援很是遲疑。 戰鬥力?有了! 「王旅長,讓你原來的戰士們都加入到張海強的一旅去!幹部和新兵留下來!張海強!你那些新兵也都給二旅!讓二旅的幹部訓練他們!」 「師長!」王得貴急了「那我的二旅不是沒有戰鬥力了?!」 「放心,有兩天給你們訓練的!訓練兩天我想打野戰不行,守守城總可以了吧?!」 「張海強,你的一旅配製完成馬上就走!先到仙居去看看!今晚就走!明白了嗎?!」 「是!」 第二十章 兄弟再會 「首長!史政委回來了!」偵察連盧連長急沖沖的跑了進來。 「哦?在那裡?!快!快帶我去!」我驚喜地扔下正跟我吹牛的馬敦。 「張旅長和政委現在已經到了永嘉黃田鎮!我是先回來報告的。」盧連長氣喘吁吁的說道。 「那好!我們到江邊上去歡迎他們!快走快走!」我急著道,突然發現盧連長欲言有止的樣子,好像有什麼話想說「怎麼了」考!我兄弟回來了這麼大的好消息這傢伙怎麼了?! 「首長……」盧連長吞吞吐吐地低聲說道:「三旅傷亡很大……全旅不到九百人了,另外……另外……」盧連長聲音越來越小。 「怎麼了?!」三旅傷亡大我是有思想準備的,畢竟左宗棠也不是好惹的!處在優勢敵人面前三旅怎麼可能損失不大?!但看盧連長的表情恐怕還有更不好的消息! 「三旅旅長劉法五……犧牲了!」 我的腦袋一下子炸了!劉法五犧牲了?怎麼可能?!我想起了初次與劉法五見面那張略黑的臉膛,一雙有神的大眼睛。 「報告旅帥!火槍營隊長劉法五向您報道!」 「啊?哦!好的好的!」 「你叫……你叫什麼?」 「報告!我是火槍營隊長劉法五!」 「哦,你是劉隊長。不知你多大了?參軍幾年了?」 「報告!我今年二十了!辛開八年參加太平軍!現在已經三年了!」 「劉隊長,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什麼?」 「知道!李將軍告訴我了,是消滅洋鬼子的洋槍隊!」 「行了,行了。我不是聾子,你沒必要那麼大聲哪個李將軍?」 「報告!是李天臣將軍。」 「好了,劉隊長,以後別一口一個報告可以嗎?簡單一點好了!你對我們的任務怎麼看?」 「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廢話!假話我聽來幹什麼?!」 「真話就是--我們是去送死!」 「哦?!你好大膽啊?!你能說說為什麼是去送死的?」 「旅帥是新加入我們太平軍的吧?」 「是的。」 「那就怪不得了!新來的嗎,立功心切啊!你們知道那洋槍隊好惹嗎?」 「不知道,所以這不真在請教您嗎?」 「那洋槍隊頭目是華爾,手下有一千多人!光洋槍就有千把支,另外還有十門大炮! 我曾經在戰場上看到那洋槍隊的大炮一炮就打死了我們十多個兄弟哪!就我們兩千來人去打洋槍隊,那還不是肉包子打狗!」劉法五憤怒的說著。 「你既然認為是送死幹嗎還來?」 「既然將軍命令我來,那就不管死不死了!」 「你不怕死?」 「我自然不怕死!我是為手下的弟兄擔心!」 「好樣的軍人就要這個樣子!不怕死!不過我也不會讓你們去送死的!」 「嗯?……」 「我很欣賞你!做人就要有什麼說什麼!你參軍三年了,怎麼到現在才是個隊長?」 「我打仗是不怕死,不過言語上老老得罪上司,所以也升不上官,這次還把我望火坑裡推。」 我的腦海裡又回想起初次與劉法五見面的場景。這麼好的人怎麼會犧牲了?! 「法五犧牲了?」我再問了一遍。 盧連長一聲不吭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史政委也受傷了。」 啊?史秉譽也受傷了?!怎麼一個好消息也沒有?! 「傷在那裡?要不要緊?」我緊張地問到。 「要是不要緊,」盧連長拘束的說(怎麼這傢伙一點沒看出我很著急?!還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就是屁股上中了槍。」 嗯?史秉譽傷在什麼部位?……屁股上?! 「你再說一遍,史政委那裡中了槍?」 「屁股!」 操!這傢伙怎麼哪不會中槍中到屁股上了?! ※※※ 江邊溫州府的百姓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在岸邊歡迎回來的太平軍。 「大哥!」江面遠處的一條船上史秉譽被兩個戰士攙扶著大叫。 慢慢地船靠了岸——這是今天最後一條船了,史秉譽和張海強還有一個我沒見過的人走了上來。 「大哥!這是南路軍總指揮——張辰儀將軍!」 「久仰久仰!我可是久仰張將軍的大名!今天一見真可謂聞名不如見面,讓我受寵若驚啊!」我忙躬著手面帶笑容的想張辰儀說道。 「那裡那裡!我才是久仰楊軍帥的大名啊!在仙居我可是天天盼望著能夠早日與楊軍帥會面一談呢!哈哈哈∼∼∼」張辰儀笑著說道。 奸詐狡猾的傢伙!在仙居天天盼著與我會面?!這麼說我沒有親自帶部隊去接你你這豬頭就恨上我了?我心裡罵到。 「哈哈哈哈,張將軍一路辛苦了,我在城裡備有酒菜不如我們到裡面去談談怎樣?」 「那我就打擾了?呵呵∼∼請!」 「請!裡面有請!」 我做個有請的手勢陪著張辰儀進了溫州城裡。 「我說,聽說你受傷了?」陪完張辰儀吃過酒飯,我把他親自送到住處後馬上來到史秉譽養傷的房間。 「媽的,叫子彈咬了一口!」史秉譽趴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恨恨地說道。 「哦?怎麼傷的?」 「唉!前天我們和一旅會師之後,在回來的路上碰到敵人了!(在那兒?我問道) ……就是在仙居步路。敵人不多!只有一千來個!我帶戰士們一仗就消滅了他們!打掃戰場時沒想到一個清兵裝死,偷偷打了我一槍,所以我就躺在這裡了。那傢伙也叫戰士們給打死了!」 「傷到那裡了?」我有意問到。 「……不能說!」史秉譽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不能說?!」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不能說就是不能說!」史秉譽的臉更紅了,大聲衝我嚷嚷道。 「我看不是不能說,應該是不好意思說才對吧?」我看著他蓋的被子笑著說。 「媽的,你知道了?!」史秉譽臉紅的喝醉了酒一樣,他明白過來我已經知道他那裡受傷了「是哪個王八蛋講的?!我已經告訴他們不能說了!操他媽的,這幫傢伙拿我的話當放屁?!」 「行了!人家也是關心你!別整天日爹操娘的好了!有點文化好嗎?!怎麼一點也沒有做政委的覺悟呢?!」我笑著安慰他。「怎麼樣?傷的還好吧?以後還有沒有能力了?」 「什麼有沒有能力了?」史秉譽一時沒反應過來,突然他明白了「……媽的!誰以後沒有能力了?!我看你才沒能力了!」 「哦?不會吧?!傷在那麼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不會影響你的能力?放心!以後我會讓你當大內總管的!你的後半生我負責好了!你那夢中情人就由我來安慰怎麼樣?你看看做大哥的多為小弟你著想啊!」 我正為他下半生考慮著呢,這傢伙拿過枕頭扔了過來。 「哎哎……,你看看!你也別這麼著急好嗎?」我躲開了笑道。 「著什麼急?!」史秉譽氣呼呼的看著我。 「我剛說安慰你的夢中情人你怎麼就把枕頭送給我了?你得等我把你那位接來再給我枕頭也不遲嘛!呵呵呵∼∼∼」 第二個枕頭飛了過來「我再送你這沒良心的一個!」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我放下他丟過來的枕頭「法五是怎麼犧牲的?」 一提起劉法五,史秉譽臉色立刻發白了。 「大哥,左宗棠絕對不好對付!」史秉譽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們在分兵後那些在三門、天台的清兵就整天跟著我們,後來,在天台的道蓬巖我們打垮了他們!殲滅了一千三百餘人。第二天,我們留下一個團準備在道蓬巖建立天台山根據地,另外兩個團我和劉旅長帶領準備到仙居的官路再捅左宗棠一下子!可誰想左宗棠居然事先猜到了我們的計劃!在仙居的北□我們和左宗棠的先頭部隊打了一場遭遇戰,然後我們在大盤山打轉想甩掉他們,可怎麼也甩不掉!那些清軍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不吃飯不睡覺的跟在我們後面!」說著說著史秉譽氣急了起來。 「後來呢?」 「我們帶著他們從仙居到磐安再到新昌三天後又回到了天台。」 說道這裡史秉譽沉默了。 「你們在天台被敵人包圍了?敵人不是在你們後面嗎?你們怎麼讓他們給超越的?」 「不是,沒有超越我們!是左宗棠把包圍張辰儀的部隊開到了天台!他們偷襲了我們留在道蓬巖的七團,七團打的只剩下三十七人!七團殘部與我們會合後我們才知道左宗棠已經在前面布好了陷阱等著我們鑽!實際上當時我們已經處在左宗棠大的包圍圈了,可當時我們還不知道。為了把我們身後的敵人引開,劉旅長帶著後衛與我們分開行動……」史秉譽終於哭了出來。 「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我沉默一會問他。 「當天晚上下起了雨,守在天台磐安一線的敵人跑會村莊躲雨去了,不然我們也回不來。」 「好了,我知道了,你安心養傷。我不打擾你了。」我安慰他到。 「大哥!要給劉旅長他們報仇啊!」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我默默的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借刀殺人 走出房門,我來到大廳裡。 「首長!」張海強和王得貴坐在大廳裡一看到我就起來說道。 「怎麼,你們有什麼事嗎?」我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幹什麼來了。 「首長,張辰儀的部隊,今天晚上在城裡搶劫民宅,被我們戰士們扣下了!」王得貴搶先說道。 「還有,那些南路軍的將士在城外打罵百姓、勒索錢財、強佔婦女我的隊伍上去阻止也被他們打了!」張海強氣憤的說。 「你的一旅不是和他們一起回來的嗎?怎麼他們連你們也打?!」我對太平軍居然敢打自己的救命恩人感到極為奇怪。 「回來的一路上那些南路軍惟恐與左宗棠太近了,一個個跑的向兔子!根本沒有時間幹壞事,我的部隊給他們斷後,自然是對我們感激不竟!可是過了甌江那幫傢伙覺得安全了就漏出了真面目!」 「還有,」王得貴說道:「這些人都是死裡逃生出來的,比別的人搶起來更狠!一個個都是老子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怕再死一次!真他媽的亡命之徒!」 他媽的!這次真是引狼入室了!嗯?「張旅長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過了甌江那幫傢伙覺得安全了就漏出了真面目。」張海強說道。 「上面還說了什麼,不好意思!我剛剛太生氣了,忘掉了。」我頭腦裡有了什麼概念。 「我的部隊給南路軍斷後的。怎麼了?」 「還有呢?」 張海強撓了撓頭「好像是……對了!一路上那些傢伙惟恐與左宗棠太近了,一個個跑的向兔子!」 是了!就是這句話! 「張旅長,你去找偵察連盧連長!你告訴他讓偵察連明天早上裝做從北面風塵僕僕的過來,一路上見人就說左宗棠的部隊要南攻了!不過過了甌江後就不要說了,還有明天早上我在會議室陪著張辰儀等他來匯報左宗棠南下的好消息!」 「是!」張海強答應道。 「首長的意思是……」王得貴猜到了,不過他沒敢說出來。 嘿嘿∼∼我要讓張辰儀完成他的「使命」! 「不知張將軍昨夜休息的如何啊?」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我就來找張辰儀。 「啊∼∼舒服啊!難得睡個安穩覺!」張辰儀笑著說:「不知道楊軍帥過來有何貴幹啊?」 「沒什麼,只是想看看張將軍上午有什麼安排。如果張將軍有事就算了,沒事的話能不能到我那裡坐坐?」我笑著說。 「這個……」張辰儀遲疑了一下。 「張將軍有事就算了,」我忙說到:「我也沒什麼大事,只是佔領溫州後有一些銀兩珠寶什麼的被沒收了。想讓張將軍去看看。既然張將軍沒工夫,下次再去看好了。張將軍那我就先失陪了。」我做出要走的樣子。 「……啊,楊軍帥慢走!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一起到你那裡看看好了。」張辰儀轉了轉眼珠子笑著說道。 見錢眼開的傢伙!怪不得會打敗仗呢!我在心裡罵著。 「那張將軍請!」我做個有請的手勢。 「呵呵呵∼∼∼,楊軍帥請∼」 會議室裡滿桌的金銀珠寶讓張辰儀目不暇接。 張辰儀拿起一件刻成一盤花果的石頭饒有興致地左看看右瞧瞧。 奇怪!這傢伙難道不是農民出身?怎麼懂得欣賞石頭?! 我笑著問道「張將軍怎麼對這塊破石頭有興趣?」 「哈哈哈∼∼!老弟你這就外行了!這怎麼是破石頭?!這是正宗的青田石雕!你看看它的質地是慍潤脆軟,色彩斑斕。你再看看雕工!寫實而尚意,精妙而大器,細膩而見難度,抓形而見神采!好啊!好啊!」張辰儀大發感歎道。 「不知張將軍以前是做什麼的?居然瞭解這麼深?!在下佩服佩服!」 「呵呵,以前我在家裡讀了幾年私塾,後來在金田跟著翼王參加了太平軍。」 「張將軍是開國元老哇!在下真是失敬失敬!」我忙說道。 「那裡那裡!唉∼!」看來一說到翼王,他就想起了已經離京出走的石達開。 「張將軍,你看看這是什麼?」我看他臉色不對趕緊從桌子上拿起一塊玉片給他過目。 「這……這是和田的和田玉!」張辰儀接過玉片看了下驚訝地說:「而且是少有的羊脂白玉!」 「何以見得?」我又不是女人!對這些石頭可沒興趣!所以我也不知道什麼是羊脂白玉,和田玉到是聽說過。 「這可是羊脂白玉中的上品啊!兄弟你看看!它的質地純潔細膩、色白、呈凝脂般含蓄光澤……好玉!好玉!」 張辰儀的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 「既然張將軍喜歡那麼就送給張將軍您了!」我笑著說:「澤生!把這個……果盆和這塊玉放一邊,等下一起給張將軍送去!」 「是!」旁邊站著的竺澤生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準備把張辰儀所說的青田石雕和那塊和田玉放在一邊。 「不用不用!這是楊軍帥的東西嘛!我怎麼敢拿走呢?!放下放下!」張辰儀做出要阻止的樣子。 「呵呵,張將軍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見外了!澤生放旁邊。」我笑道:「何況這些寶貝我都不懂,放我這裡豈不是明珠暗投了?哈哈哈哈∼∼!」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呵呵∼」張辰儀也笑道。 「應該的,應該的!」我笑著又拿起一串珠子。 「張將軍這是什麼地方產的?您知道嗎?」 「這是南海的合浦明珠,你看看……」 「報告!」偵察連盧連長滿臉汗水地跑了進來打斷了張辰儀的話。 「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沒看到我和張將軍有事情嗎?!」我虎下臉厲聲訓斥道。 「沒關係,沒關係!我自己看,你忙你的好了。」張辰儀笑著說道。 「報告,左宗棠……」盧連長小聲說道。不過他的小聲在會議室裡也足以讓張辰儀聽到了。 張辰儀拿珠寶的手立刻放慢了速度,耳朵豎了起來。 我瞪了盧連長一眼。 「我們出去談,不要打擾了張將軍!」我看了張辰儀一眼對他笑笑:「張將軍,您在這裡慢慢看我有事情出去一下。」 「沒事,沒事,你們忙你們的好了!」張辰儀連忙說到。 我帶著盧連長走到了隔壁房間。 從隔著的刺繡的屏風可以看見一個人影在那裡貼著聽這裡的動靜。 「報告首長!左宗棠帶隊南下!看樣子是來攻打我們溫州來了!」盧連長小聲說道。 「消息確切嗎?」我問到。 「確切!我派到左宗棠部隊的人連夜趕回來告訴我的!左宗棠現在正在做準備,等他準備好了就會南下!」盧連長連忙說道。 我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了。下去吧!消息不得外傳!」 「是!」 盧連長敬了個禮出去了。 我回到會議室,張辰儀正把玩著那些珠寶呢! 「張將軍,來來來我們接著看。」我笑著對他說到。 「這個綠色的是什麼?」我又拿起一塊石頭問他。 「哦,這是祖母綠。」張辰儀心不在焉的回答。 「張將軍,您的臉色不大好啊?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夠?」我關切的問他。 「是啊!這幾天打仗太累了!唉∼!辛苦啊!」張辰儀歎了口氣說道。 「那好,張將軍就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澤生!把給張將軍的禮物帶回去!」 「是!」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們下午再談。」張辰儀勉強笑道。 「那好,我送您。」我說到。 「不用,不用!楊軍帥請留步!」 ※※※ 「張將軍,我軍準備撤出溫州,回到寧波府去幫助侍王打清妖!不知張將軍是否願意守住溫州呢?溫州可是個好地方哇!人傑地靈、物產豐富。守住溫州對我們太平天國可大有好處!另外溫州城高牆厚,北靠甌江,東有山嶺防禦起來也容易啊!」 當天下午我軍與張辰儀的南路軍召開了聯席會議,商討下步作戰。 「楊軍帥,」張辰儀陰陽怪氣的對我說道「你好像忘記了我帶的部隊任務是什麼了吧?!」 「對啊!我自然是知道的!」我驚訝的向張辰儀說道:「張將軍的任務是攻佔溫州,那麼現在溫州已經攻下了,自然是要守住溫州府!至於我軍的任務是援助張將軍!現在我們也完成了,我軍自然應該回去報告了!」 「楊軍帥,我看不對吧?您好像誤解了我軍的任務!」張辰儀看看我笑道「我軍的任務是南下!溫州這麼小的地方怎麼可能是我軍的最終地點呢?!至於楊軍帥你的部隊,您不該忘記你是幹什麼來的吧?楊軍帥是來幫助我軍南下的!就從官職上來說我也比你大啊?!你應該服從我的調遣!」 考!我是來救你這個被左宗棠打的哭爹喊娘的傢伙的!怎麼對我這救命恩人講話的?! 「不過……」我還沒說完呢,張辰儀就打斷我的話。 「沒有什麼不過的!楊軍帥!我現在命令你部守住溫州!我將帶南路軍繼續我的使命——南下作戰!」張辰儀厲聲喝道。 「但是……我們現在是商量怎麼作戰啊?張將軍怎麼就這樣命令我們?!至於讓我們守溫州的任務應該由侍王來下吧?!」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張辰儀。 「這裡我是最高將領。我說了算!至於侍王那裡我會派人去說的!就不勞楊軍帥的大駕了!怎麼?楊軍帥敢違抗軍令嗎?」張辰儀陰沉沉地看著我。 「……不敢!末將尊令!」我垂下頭低聲答應到。 「那就好!我們南路軍今天就走!散會!」張辰儀站了起來。 「張將軍慢走!你們一路疲憊……是不是住一陣子在走不遲?」我忙想留下他。 「住一陣子?」張辰儀微笑地看看我突然沉下臉:「兵貴神速難道楊軍帥不知道嗎?!」 說完張辰儀就帶著他的手下走出會議室。 第二十二章 和平時間 「大哥,我聽說張辰儀的部隊吃了晚飯就向南開走了?」趴在床上的史秉譽看到我來了急忙問到。 「是啊!你大哥我讓那幫混小子到南方給我們打前站去了!」我笑的說到。 「啊?大哥留下他們我們不是更有力量了?!」史秉譽對我把他們趕走感到極為不解。 「笨蛋!那個張辰儀可官比你大哥我大啊!他能聽我們的?!還有他的部隊軍紀敗壞留他們在身邊不是對自己極為不利!他們能跟我們一條心嗎?敵以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 「以《損》推演!大哥,你用的是借刀殺人之計!」史秉譽笑著接道「不過你借的是那把刀?我讓張旅長王旅長他們告訴我可他們光顧著樂的了,誰也不肯說!」 「你知道張辰儀慘敗在誰的手下?」我笑著神秘地看著史秉譽。 「啊?左宗棠!……好計!大哥是不是故意讓張辰儀聽到左宗棠帶著部隊殺奔溫州來了,然後自己裝著要逃跑,叫張辰儀這個傻瓜守溫州。」史秉譽順著自己的思路閉著眼睛繼續說下去:「而張辰儀以為大哥在陷害他,肯定不肯守!反爾讓大哥你給他守,誰讓他官大一級壓死人呢?大哥也只好無可奈何的替他擋災了!」 「哇!你小子怎麼成了我肚子裡的蛔蟲?!」我驚訝地看著他。 「這計太簡單了,閉著眼睛也想的出來!何況是我這個無所不知的聰明人呢?!」史秉譽洋洋得意地說:「不過大哥,你讓滿城人都知道左宗棠來了會不會讓張辰儀猜出你的計策?」 「我怎麼會讓全城人都知道左宗棠來了?那樣不是人心惶惶了?!」 「那你怎麼做的?」史秉譽疑惑地問道。 「操!你不是很聰明嗎?這次怎麼猜不出來了?!」我笑罵道。 「說不說?!不說老子跟你沒完!」史秉譽威脅道。 「好好好!我說,我說!我讓偵察連在北方散佈左宗棠南下的消息,但在甌江以南凡是說左宗棠要南下的一律關到軍營去了!那張辰儀派人去打聽他只能以為我對他封鎖消息,但我管不到的地方卻封鎖不到!這樣就讓他更加肯定了左宗棠南下的消息是正確的!」我笑的把自己的計策對史秉譽解釋了一遍。 史秉譽笑的直喊肚子疼:「大哥你把張辰儀當猴兒耍了!哈哈哈∼∼!他自己被騙了還以為他很聰明呢!哈哈哈哈∼∼∼∼∼!」 我也跟他一起笑了會兒,這到是,張辰儀還以為自己逃離苦海了呢,誰知左宗棠根本就沒來!要讓他知道真相不知他有什麼表情?反正我是讓他佔領溫州他自己不肯佔領的!他能怪得了誰?! 「行了,別笑了。」我笑了會對史秉譽說到:「我們現在部隊又擴大不少,我看是不是可以把三旅再建立起來?」 一提到三旅史秉譽立刻笑不起來了「三旅損失實在是太大了!實際上三旅損失這麼大我這幾天考慮主要有這麼幾點,大哥你幫我看看對不對?」 「那幾點?」我問道。 「第一;三旅新兵實在是太多了!打勝仗還行,一打敗仗立刻就被人家趕鴨子似的立不住腳!而且新兵心理素質不過硬!聽到打槍打炮就滿山亂跑,管都管不住!」 「對!」我深有同感的應道。這到是,別說打仗,一旅張旅長帶著一二旅混遍部隊走了後,王得貴對那些新兵進行訓練,呵!你看那洋相鬧的!排隊排不直,走路不會走,打槍嚇得尿褲子!史秉譽和劉法五能帶領這樣的部隊拖了左宗棠這麼久我還真不敢相信! 「第二;政治還是不過硬!這支部隊成立沒幾天就與清軍主力作戰,進行政治教育時間不夠!在敵強我弱的條件下有些戰士包括有些當官的逃跑的有之,投敵的也有!三旅七團的覆沒就是因為叛徒告的密!所以我認為政治工作必須要加緊!」 「還有呢?」我問道。 「第三;偵察力量太弱!敵人已經知道我們在那裡了,我們居然還不知道!如果能早一點知道敵人已經把重兵調往北面來了,我們也就不會再鑽進敵人的包圍圈!所以偵察力量一定要加強!」 「還有嗎?」 「還有第四;群眾工作沒做好!部隊行軍打仗都是在群眾不瞭解我們的地方進行的,打仗傷員沒法安置,糧草無處補給!有些群眾還配合左宗棠的部隊一起上山抓我們的戰士!我就差點被他們抓走了!所以以後群眾工作一定要認真對待!其他的沒有了。」 「我知道了。三旅的重建我看一定要加快,你看三旅有什麼人才可以馬上提拔上來嗎?」我對重建三旅比較著急。 「人才到是有兩個,不過一個太小了,一個又太莽撞了。」 「喔?是那兩個?」 「一個是原來的營政委,叫吳海生的今年實際年齡才十五歲。還有一個叫陳林賓,打仗勇敢,可有點偏於莽撞!北□戰鬥就是他引起來的,為了這事我撤了他的職。不過兩個人政治都過硬。」史秉譽說道。 「撤職沒關係!非常時期就要非常用人,我看可以讓陳林賓當團長,還有哪個吳海生我想讓他當旅政委,旅長我建議一旅政委李成來幹幹你看怎麼樣?」 「不會提拔的太快了吧,大哥?」 「沒關係,我們到這裡來的時候領導幾個人?現在又領導多少人?不過我看我們現在兵是不少,但指揮打仗的太少了!對這些當領導的一定要進行軍事再教育這到是免不了的。」 「對!建立軍校!」史秉譽眼睛又亮了起來。 「還有呢,建立政治學校!你就是政治學校的校長兼教授兼講師兼……」 「操!你沒看到我還趴在這裡嗎?!」史秉譽不滿地打斷了我的話。 「沒關係,你可以讓警衛抬著你去上課嗎!」我笑著對他說道。 「抬著上課?!」史秉譽生氣的對我說:「難道你要我對他們說『同學們,對不起,老子傷在屁股了!所以趴著給你們上課!』?!」 「那有什麼不可以?」我笑著說:「行!你的建議滿好!我會讓學員們知道他們的老師為什麼趴著講課!哈哈哈∼∼∼!」 「不許叫!你要說出來老子殺了你!」史秉譽大叫道。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 「我們現在有多少人了?」 史秉譽看我止住了笑後問道。 「全軍現在共有一萬三千人,至於武器,洋槍有三千一百餘支,火槍有一千餘支,另外我們還有二十三門大炮!」 「啊?有這麼多的大炮?!」史秉譽對洋槍多到沒有感到意外,但對有二十三門大炮極為驚訝。 「這些都是左宗棠給我們的禮物啊,算是賠償三旅的損失吧!」 「大哥準備怎麼分配?」 「全軍重新劃分為三個旅,各個旅基本上領導不變,但從一旅調李成,從二旅調彭大海、沈曄到三旅,空位由各旅自己任命。每旅三千五百人,下轄三團加旅部直屬隊——警衛連、偵察連、工兵連。剩餘的兩千五百人編成師部直屬隊,下轄——炮兵營、警衛營、騎兵偵察營、工兵營、、通信營、野戰醫院、教導隊。」 「操!大哥你都安排好了還問我幹什麼?!」史秉譽不滿地對我說。 「我這不是徵求你的意見嗎?你看看!我是多麼尊重你啊!」 「尊重你個頭!」一個枕頭丟了過來。 「別打!你還有什麼補充的嗎?畢竟我一個人想不周全。」 「……大哥,我看我們應該還要成立地方武裝!發動農民起來!就叫赤衛隊好了!」 ※※※ 經過準備一月十五日溫州軍事學校終於開學了。營以上的一級首長全部參加了學校成了我的學生,其他的副職帶領部隊展開發動群眾的工作。 在學校三天的學習裡,我給學員們講了為什麼要建立一個鞏固的根據地,講了毛主席的游擊戰十六字方針,講了運動戰,講了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作戰方法,講了「一點兩面」「三三制」「三猛」「四快一慢」「四組一隊」等戰術原則。 那些學員如同突然進入了軍事海洋,有無數的新的東西在等著他們,有許多他們從來沒聽過的也從來沒想到的東西!學員們簡直興奮極了,恨不得馬上回部隊開始實踐! 在軍事學校學習結束後,史秉譽又給他的那些政委們開始了怎樣做政治報告,怎樣發動群眾,講了注意經濟建設,重新講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最後,他還成立了同學會!(本來想直接建立共產黨的,但考慮到我們現在還在太平天國這面旗幟下,不想太早的丟掉它所以取名為同學會)還教了大家唱《義勇軍進行曲》《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只不過把解放軍進行曲中的毛澤東的旗幟高高飄揚改成了太平軍的旗幟高高飄揚!) 兩個月後。 在我們北面的侍王部隊和左宗棠領導的清軍陷入了僵持中--侍王消滅不了左宗棠,左宗棠也趕不走侍王的部隊。 在我們南面的張辰儀的部隊一路順風順水的逼近福州府。在進軍途中他的南路軍擴大到了兩萬之眾,雖然他沒見到左宗棠南下攻打溫州,但對他部隊的發展他還是很滿意的!(至少我自己認為他應該滿意了。) 而在溫州的我軍在經過軍事、政治教育後,部隊的正規化大大的加快了。有大批新兵加入的三個旅經過訓練已經成為了一支過硬的部隊! 我軍佔領了北面的永嘉、樂清,西面的青田、文成,南面的瑞安、平陽的大片地區,根據地面積達到了九千多平方公里,在我軍控制下的人口達到了兩百多萬!雖然主力部隊沒有繼續擴大,但地方部隊擴大到三萬之眾,根據史秉譽的建議把人數多地方部隊改編為獨立旅(3000人)。處在偏遠地區的,部隊人數少的改編為獨立團(900人) 或者是獨立營(300人)現在地方部隊共有七個獨立旅,四個獨立團和二十個獨立營。 經濟上,滿清政府和外國對我們實行了經濟封鎖,不過大批的商人看在錢的份上還是偷偷地開著輪船到溫州來做生意(溫州東面就是大海,清朝政府想封鎖也封鎖不起來!至於那些外國政府,封鎖是嘴上說的,賺錢才是最重要的!),青田的石雕、永嘉的蠶繭、還有各地的茶葉尤其是樂清的雁蕩山雲霧茶大批地出口(應該說走私比較對)到了外國,換來了我們所急需的槍支彈藥。 「報告!張將軍部隊有人來了!」張三走了進來說道。 張三現在已經是警衛營一連連長了(我覺得他和竺澤生跟在我屁股後面太長了,把他們都趕到了警衛營當連、排長去了) 啊?誰是張將軍?我一愣就想起了被我騙到福建去的張辰儀。 「快快有請!」 這個張辰儀又玩什麼花招了?我心裡想著。 「楊軍帥!」門外衝進來一個人不向人鬼不向鬼的人。 「你是……」我好像沒見過他啊?! 「軍帥大人!我是南路軍右軍旅帥王波啊!」這個自稱是王波的人說道。 「啊?……我認出你了!你是王將軍!」史秉譽把他給認了出來:「大哥,是南路軍的右軍旅帥王波。」 「王將軍你怎麼這個樣子了?」史秉譽看到滿臉憔悴的王波問道。 「大人!」王波一開口就哭了:「張將軍的南路軍全軍覆沒了!」 第二十三章 滅敵方針 「慢漫說,到底怎麼回事?」 太快了吧?前幾天張辰儀還來人說他們在朝福州順利前進中,怎麼突然跑過來個人告訴我南路軍覆沒了?! 「大人,張將軍帶領我們在攻下連江乘勝渡過鰲江向福州進攻後,在白嶺遭到了清妖的伏擊!部隊損失慘重,張將軍當場戰死了!白嶺慘敗後,清妖一路追殺我們,在羅源的洪洋我軍被圍殲了!嗚∼∼」 「清妖有多少人?」兩萬多的部隊全軍覆沒看來清軍的人也不少! 「軍帥大人,清妖共有近萬人,正在朝這邊殺過來!」王波紅著眼回答道。 近萬人?張辰儀還真不是一般的「能」打仗啊?兩萬人被不到一萬人的部隊一下子就打垮了,他是怎麼帶的部隊?! 「你們現在還有多少人?在什麼地方?」 「大人,全軍只有我帶著三百人衝了出來,另外還有一些人潰散了。我帶的人現在在瑞安。那裡的守軍不讓我們過來只讓我一個人來向大人報告……」 「你知道清妖主將是誰嗎?」我問道。畢竟能以不足萬人的部隊消滅兩萬大軍,那敵將還是有些能力的! 「是新被清妖任命的福建巡撫李鴻章!」王波馬上回答道。 什麼?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剛剛才和左宗棠交過手,雖然佔了他的便宜——佔領了溫州,但他也讓我損失了一員大將!現在居然碰到歷史上比左宗棠還要有名的李鴻章!我和史秉譽駭然的互相看了一眼,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太平日子今兒個是到頭了。 「你先下去休息吧!另外我叫人把你那些殘軍接過來……暫時安置在樂清。」我讓王波下去休息。「張三,你去統治獨立旅和師直屬部隊主官到師部開會!」 張三走了出去。 「大哥,我們的偵察網還有漏洞啊!」史秉譽歎了口氣「我們光顧著偵察北面的左宗棠了沒想到李鴻章又從南邊殺了過來!如果不是王波跑過來報信的話等李鴻章殺到面前再反映就太被動了!不過歷史上沒聽說李鴻章到過福建當什麼巡撫啊?這是怎麼回事?」 史秉譽對李鴻章突然成為了我們敵手感到有些無法接受。 「兄弟你忘了?從我們莫名其妙的跑到這個世界後,已經改變了歷史!李鴻章是沒當過福建巡撫,難道浙江巡撫左宗棠就到過寧波阻止太平軍嗎?同樣沒有!以後歷史再改變什麼你也別驚訝了。我現在唯一遺憾的是我們在這裡改變的一切對我們來的那個世界一點意義也沒有!——畢竟我們創造了另一個平行世界史。不過我希望我們能讓這個世界的中國徹底消滅日本軍國主義!還讓中國人以嶄新的姿態矗立在東方!讓現在起的中國恢復漢唐盛世!」 「嘁!別發神經了!還恢復漢唐盛世呢!你還是消滅了李鴻章再做你的白日夢好了!」史秉譽翻著白眼對我說的話嗤之以鼻:「什麼平行世界,我怎麼看不到?」 「你是豬啊?!」我簡直氣壞了:「這裡就是你看的科幻小說中所說的時間副本什麼的!如果歷史真的不能改變的話那也是我們來的那個歷史不能改變了!那個世界中國還是有八年抗戰!還是毛主席建立的新中國!但我們所處的另一個世界如果我們搞的好話是沒有什麼八年抗戰的!說的簡單點,你就當來到了外星球好了!媽的,你還不是一般的白癡!」 「大哥你語無倫次的說些什麼啊?」 一臉無辜的史秉譽望著我。我簡直要被他給氣瘋了! 「好了,好了大哥。」史秉譽看我臉色不對馬上轉向:「不知大哥打算怎麼消滅李鴻章?我對李鴻章最討厭了!喪權辱國的傢伙!」 「你錯了,」我馬上更正他說的話:「喪權辱國的不是李鴻章!而是腐朽的滿清王朝!尤其是高高在上的慈僖老佛爺!李鴻章應該是滿清末期真正認識中國與世界差距的第一人!而且他也想改變這個差距。可惜,腐朽的政治讓他無法改變他所效忠王朝的命運!對這個人我看還是能用的。」 「怎麼用?」史秉譽對我不準備殺了他認為的「賣國賊」感到不能接受:「難道你認為他會為我們工作?不可能!這幫朱程理學讀出來的人一個個腦袋就想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你還想感化他?!」 「你還別不信!毛主席感化了多少蔣該死的手下?那些哪一個不是茅坑裡的石頭?為什麼李鴻章就不能為我所用?!何況李鴻章是中國近代史上洋務運動的倡導者和實踐者,我倒不認為他就對朱程理學會維護那麼深!」我不以未然的說:「而且偉人不是說了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你怎麼連實踐都沒實踐就一棍子打死人家說他不能改造?!」 「算了,算大哥你厲害!」史秉譽悻悻然地說到:「我怎麼沒看出來呢?大哥你比我更加適合搞政治!」 ※※※ 「什麼?李鴻章不到一萬人就敢來打我們的主意?!」 王得貴一聽就跳了起來:「首長!您讓我們旅去吧!只要我們二旅一個旅出馬我就把李鴻章的腦袋扭下來給您當夜壺用!」 經過兩個月的休整,從外國商人那裡買來了大批的洋槍洋炮。現在的三個旅都是裝備上了洋槍了,另外還每旅還成立了炮兵營,裝備有十二門大炮。無怪呼王得貴敢這麼囂張。 「去去去!就你們二旅能啦?!」三旅的李成瞥了王得貴一眼:「你們二旅就想把李鴻章全包了?那我們三旅怎麼辦?!我說一旅二旅打溫州已經過了癮了!怎麼著也該把這塊沒什麼肉的骨頭讓我們三旅啃啃吧?!」 「別爭了,李鴻章不是那麼好消滅的!」老成穩重的一旅張海強鄭重地說道:「要是李鴻章沒有本事的話也不能把張辰儀的南路軍兩萬人馬一下子就打垮了!你們還以為光靠一個旅就能消滅他?!別消滅不了李鴻章反爾要我給你們去收屍!」 「什麼?!」王得貴眼珠子瞪了起來:「你給誰收屍?!操!老子要收拾不了李鴻章老子跟你這膿包一個姓!」 「你罵誰是膿包?!」張海強站了起來一拍桌子。 「怎麼了?老子罵的就是你!」王得貴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來:「才不到一萬你就嚇的尿褲子了,你不是膿包誰是膿包?!」 「媽的有本事我們出去帶著自己旅干一仗!看看誰他媽的是膿包!」 「對對!」李成惟恐天下不亂的跳了起來「我買大哥(他是一旅出去的,一直叫張海強為大哥)這一邊!不過你們勝的還要和我三旅再打一仗,誰贏誰去打李鴻章!」 我的作戰會議開成了鬧劇了。 在旁邊旁聽的南路軍右軍旅帥王波一臉尷尬的坐在凳子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聽著我下面三個旅長的講話他簡直是目瞪口呆了,另外還有一點覺得這幾個旅長不知好歹。李鴻章是那麼好鬥的?!別說一個旅,他認為我就是三個旅全上也打不過李鴻章! 「行了!你們說完了沒有?!」我不滿的看看三個鬥雞眼:「都給我坐下!」 三個旅長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了下來,一個個還是臉紅脖子粗的樣子。 「王旅帥,請你介紹一下李鴻章部隊的情況好嗎?」我向坐在旁邊的王波說道。 王波喝了口茶:「李鴻章的部隊作戰詭詐,士兵悍不怕死,能夠吃苦。我軍在朝福州進軍時已經很小心了,結果還是在福州的白嶺遭到了伏擊,事先一點動靜也沒有!從福州我們一路往北撤時,根本沒有休息,還是被李鴻章包圍了,終於在羅源縣的洪洋全軍覆沒。」 「操!自己打仗不行就說敵人厲害!什麼東西嗎!」王得貴在下面小聲嘮嘮到。 王波看了王得貴一眼沒有理他:「敵人全軍裝備了洋槍洋炮,我們的戰士還拿者大刀長矛,自然不是敵人的對手,不過我看軍帥大人手下大有人才,也許一個人就可以消滅了李鴻章全軍也說不定!」 王得貴開頭還以為王波是表揚他呢!突然回過味來了。 「你們南路軍不是很能嘛?敵人裝備了洋槍洋炮,難道你們就沒有?!呵呵,呵呵。 一萬人消滅了兩萬人!厲害啊厲害!」 「行了!王旅長!你要再多嘴多舌,打李鴻章的任務就沒你的份了!你給我守樂清去!」我抱歉的看了看氣的要爆炸的王波:「對不起,是我教育手下不夠,我發誓以後不會再有這事發生了!」 「首長的意思是……」 張海強看著我問道。王得貴已經給嚇傻了,他可不想打不了李鴻章!這兩個月已經要把他憋出毛病來了。 「誘敵深入,分而殲之!十六個字:敵進我退,敵住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這不是首長上課時已經講過的嘛?!敵人比我們強我們應該這樣做,但現在敵人還不到一萬啊?!」王得貴對我的決策大為不滿。他認為只要與敵人正面作戰消滅不到一萬的敵人還不是小菜一疊! 「就因為講過了我現在要考考你們學的如何了!至於考試項目就是怎樣以游擊戰十六字方針加上運動戰消滅李鴻章!」我看了看剛剛意識到自己說話了正嚇的發呆的王得貴:「還有一點!李鴻章必須要活捉!我要活的李鴻章可不要死的李鴻章!你們要他死了、跑了都不行!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下面幾個人一起回答道。 「下面請史政委宣佈作戰計劃!」我掃了一眼下面坐的筆直的將領。 「為了全部消滅李鴻章的部隊,我和楊師長研究後決定——以一旅、獨一、二旅前出到平陽水頭鎮至岳溪一帶待命,由一旅張海強旅長全權指揮!」 張海強和兩個獨立旅旅長站了起來。 「以二旅、獨五、六旅獨一團在文成縣之周壤至平和一線待命。由楊師長親自負責!」 「是!」王得貴一聽讓他打仗立刻蹦了起來,完全不在乎是不是由他指揮。 「以三旅、獨七旅守衛溫州由我負責指揮!」 李成一聽是讓他的部隊守城臉拉的老長。 「另外以獨三獨四旅負責敵後的游擊。各個部隊在遇到敵人後要逐次抵抗向溫州外圍撤退,當敵人全軍抵達溫州城下後包圍敵人!乾淨徹底地、全部地消滅敵人!活捉李鴻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散會!」 ------------------ 第二十四章 用人失誤 雁蕩山位於浙江省東南部,因「崗頂有湖,蘆葦叢生,結草為蕩,秋雁宿之」而得名。呈西南—東北走向,山巒起伏,連綿不斷,東西寬約20—30公里,南北相距18公里,以甌江為界,分南雁蕩山和北雁蕩山。蒼南縣西部九峰尖和樂清市北部百岡尖為南北雁蕩主峰。山體巖性主要為酸性噴出巖,局部有酸性侵入巖,斷裂構造發育,經風化形成奇特地貌。多奇峰、異洞、怪石、飛瀑。其山水「雄偉奇特,甲於全球」。 其中南雁蕩山群巒疊翠,怪石崢嶸,飛瀑溪潭,幽洞石塹,景色無比瑰麗。 早春的南雁蕩山明水秀,溪流縱橫,灘潭四布。 在南路軍右軍旅帥王波報信的第三天我率領著二旅、獨一團到了文成周壤。獨立第五旅是這裡的地頭蛇,在我到之前已經在文成南面的巨嶼到黃坦一線布好了前哨部隊。 獨立第六旅從青田趕來,先我進入平和擔任守備。 「首長,北面的北雁蕩山你已經玩過了,這次到這裡應該看一看南雁蕩。」 獨立第五旅陳文委旅長說道。陳文委和獨立第一旅旅長王斐都是這裡的本地人,陳旅長人顯得黑黑瘦瘦的,也許是田里勞動的原因,渾身都是肌肉。以前在家裡好打抱不平,在農村貧民中威望很高,但那些地主認為他是土匪、強盜、流氓,把他抓進了大牢準備當長毛的探子給「喀嚓」掉,誰知還沒動手呢,張海強的一旅就到了這裡開展打土豪分田地把他從牢裡救了出來,他也就加入了我軍。被張海強任命為赤衛隊隊長在這裡招兵。獨立第一旅旅長王斐是平陽水頭鎮人,他家是當地大戶,家有四百畝水稻田,另外在縣城裡他父親還開了個絲綢鋪,因為得罪了縣官老爺的夫人(縣官老爺夫人的姐姐去『買』綢子,他居然要收錢!——自然是老虎屁股上拍蒼蠅,活膩了。)被縣官按了個走私私鹽的罪名抓了起來,家也被查封了。——主要還是看中了他家的錢!——王斐到溫州府去告狀,卻被打了出來,一氣之下就在南雁蕩佔山為王了!我軍到了溫州後,經過工作,他成了獨立第一旅的旅長。 「哦?南雁蕩有什麼好看的?我怎麼看來看去就沒發現有什麼象觀音、仙女、菩薩或者公雞、大象、猴子之類的?!」我看了看周圍的山問他到。 「吭∼哧!」陳文委漲紅了臉差點暈倒,晃了兩下說道:「首長,南雁蕩不是在這裡!(難道我們現在不是在南雁蕩山嗎?我問道。)這裡是南部雁蕩山!不是南雁蕩!好看的地方離這裡還有四十里路呢!首長現在自然是看不到了!南雁蕩現在是獨一旅在守著王旅長說了,打完這一仗請您到他的老巢去看看!那裡風景才好呢!」 「有好看的山嗎?怎麼我看來看去凡是所謂好看的都是難以攀登的?!打打游擊倒是好地方,看風景是太累了!」 「那首長認為什麼地方好?」陳文委問到。 「唉∼∼!夏天到普陀山到是不錯!可以在那裡游游泳,還可以……」我突然說不下去了。 「還可以幹嗎?」陳文委追問到。 還可以幹嗎?!我剛剛想到的是還可以看看穿著泳衣的漂亮MM!難道這個我可以對他說嗎?!何況現在這個世界有游泳衣嗎?那些女的一個比一個保守!別說讓她們在大庭廣眾之下穿游泳衣了,你就是想看看她們的臉那都是要「非禮勿視」的!不然鐵定要把你當色狼!婦女解放婦女解放在這裡說的我和史秉譽口乾舌燥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害的我們進了溫州後看來看去都是公的!自然了女的也有,不過都是大媽級的,年輕的都藏到家裡去了!(註:十五歲以上的就是以婚的——早婚。十五歲以下的屬於年輕的。)知道我們未婚介紹的媒婆到是不少,一個個把女的吹的天花亂墜,可就是不讓我們見!我知道人家可能漂亮,但萬一是個醜八怪呢?殺了媒婆也晚了!而且那些女的在我們的概念裡都是未成年少女,這樣做好像怪不舒服的! 「沒什麼,我只是說還可以……這個……嗯……哪個……還可以洗澡!」我想了半天終於想出個理由來。 「啊?!」 「首長!你們在聊什麼呢?讓我聽聽好不好?」二旅王得貴笑著走了過來。 「沒什麼,我們只是在談論怎麼消滅李鴻章呢!」我連忙叉開與陳文委的話題。 「噢,首長,說起李鴻章他可是我們的老對手了!」王得貴沒注意到我旁邊聽我話聽的眼珠子都突出來的陳文委:「就我知道的他辛開三年回安徽辦團練,多次領兵與我太平軍作戰。辛開八年年冬,入曾國藩幕府襄辦營務。辛開十年,統帶淮揚水師。湘軍佔領安慶後,他就回合肥一帶募勇。這次居然跑到我們這裡來了!」 「他的部隊戰鬥力強嗎?」我對未來的對手很有好奇心。 「他的部隊要麼是流氓,要麼就是那些反叛的太平軍部隊。對我們恨之入骨,作戰極為不好對付。」 看來王得貴對李鴻章的部隊評價滿高的嘛?怎麼上次他居然會認為自己一個旅就能消滅李鴻章?! 「那你怎麼上次說能消滅李鴻章?」我不解地問到。 「嗨!以前我們太平軍武器不行,可你現在看看!」王得貴指了指周圍的戰士:「全是洋槍洋炮!而且師長給我們講了課後真是大開眼界啊!真想馬上就打他一仗!急了唄!」王得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真的打起來了,難道師長不給我派援軍?忍心看著我們打敗仗嗎?」 真是……老奸巨滑!我在心裡給他下了定義。 「首長,據情報李鴻章佔領蒼南後是往平陽方向去了,我們這裡不會幹等吧?」王得貴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我問道。 「嗨!我的意思是我們一旅和二旅對付李鴻章就差不多了!」王得貴說「首長,是不是我們可以到平陽去幫一旅的忙?就在平陽消滅李鴻章好了!幹嗎那麼費勁地跑到溫州城下去打?!」 「喔∼!和著你小子想一個人獨吞啊!那人家三旅只好喝西北風了!」我笑罵道。 「咳!我也……」 「報告!」偵察營盧營長從山下跑了上來打斷了王得貴的話。 「什麼事情?」 「首長,敵軍兵分兩路向北開過來了!」盧營長快速地說道。 「啊?就李鴻章那一點人馬還敢兵分兩路?!看老子不收拾他個狗娘養的!」王得貴挽著袖子罵罵咧咧地說著。 「具體情況呢?」我問到。 「據偵察,敵人一路由李鴻章率領張樹珊、周盛波部的四千人向我們方向過來,還有一路由黃翼升率領三千人往一旅的水頭鎮方向攻過去!」 「敵人不是近萬人嗎?!還有幾千呢?」王得貴左算算右算算兩路敵軍也沒有一萬人。 「沒有了!就是七千人!」盧營長肯定地答到。 「好了,下去吧!記住,要多注意敵軍的動態!」我命令到。「另外告訴獨六旅,敵人向他們攻擊後朝這裡撤退!」 「是!」盧營長敬了禮後下去了。 「陳旅長,」我對旁邊的獨立第五旅陳文委旅長命令到:「命令你部在抵抗了敵人的一次進攻後朝這裡撤退!王旅長,二旅在這裡立刻佔領陣地!獨五旅撤下來後阻擋敵人的追擊!一定要掩護好獨五旅和獨六旅的撤退行動!在其他部隊撤退後二旅也撤! 兩位記著要逐次抵抗,要邊打邊退!聽明白了嗎?」 「是!首長,明白了!」兩個旅長敬個禮下山佈置去了。 張海強的一旅怎麼樣了?他比起王得貴可老成多了,應該會把敵人引到溫州城下吧? ※※※ 「張旅長,您就放心吧!這裡我最熟悉了!敵人肯定不會在我這裡佔到便宜的!」獨立第一旅王斐大大咧咧的對張海強的佈置不屑一顧。 「王旅長,你要知道!我們的任務是把敵人引到溫州城下,而不是在這裡消滅敵人! 而且你的部隊裝備較差,敵人可全是洋槍洋炮啊!」張海強苦口婆心地勸到:「李鴻章的部隊能以不到一萬人消滅了我們南路軍的兩萬大軍,絕對不可以輕敵啊!」 「知道了,好∼∼!我會帶部隊抵抗一下就撤的!」對張海強的勸導王斐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罵的,什麼人嘛!深怕我搶了他的功勞,還命令這命令那的!聽你的老子才是白癡呢!」獨一旅旅長王斐離開水頭鎮後一邊走嘴裡一邊罵著。剛回到軍帳偵察兵就來向他匯報了。 「報告王旅長,清妖黃翼升率領三千人往我們這裡來了!」 「什麼?!」王斐的興致來了,媽的,老子剛想睡覺,李鴻章就又送褥子又送被子來了?! 「旅長,黃翼升率領四千人往我們這裡來了!」偵察兵又重複了一遍。 「李鴻章呢?李鴻章在那裡?!」王斐急忙問到。 「李鴻章帶領另外一部分人馬朝二旅的方向開去了!」 就是說李鴻章不在這裡?王斐的腦筋立刻開始轉了起來,如果李鴻章在的話我還真不敢拿他怎麼樣!畢竟人的名樹的影,他可不好對付!但現在只是他手下的一員將領我還怕他個鳥!敵人是三千人,我的獨一旅也沒比他少!老子就在這裡滅了他個狗日的!倒時候還不是大功一件?! 「來啊!傳我命令!」王斐已經被他的美夢迷住了:「一團佔領順溪,二團佔領礬巖,三團在中央佔領郭山!敵人來了給我頂住!媽的,誰頂不住老子殺人可是不長眼的!」 戰鬥打響後王斐更加肯定了李鴻章的部隊名聲是吹出來的!隔著鰲江的支流岳溪,王斐的部隊與黃翼升展開了戰鬥,黃翼升發起了五次攻擊都被他打退了,還丟下了百來具屍體!到天暗下來時黃翼升終於不攻了在溪對岸埋鍋做飯,只是派了一隊人馬監視他的獨一旅。 「我就知道這些傢伙不經打!媽的,去!叫三團過來!晚上老子要偷襲他!」 「旅長,上面的命令是我們在這裡堵一下敵人就撤退,現在過河去,是不是與上面的意見不一致?」 王斐手下的一團長遲疑的問到。 「什麼上面不上面!難道你沒看到敵人不經打嗎?!這裡老子是旅長!不是你!服從命令!」王斐咬牙切齒地說道。「讓我們後撤是好讓一旅搶功!媽的老子偏偏要在這裡消滅了這幫清妖!看誰搶的了我的功勞!」 夜裡三更時分,對岸的敵人恐怕都睡著了,連天剛黑時巡邏的清兵也回去睡覺了。王斐帶著二團、三團乘著夜色偷偷地下了小溪朝對岸摸去。軍營裡只有一團守著,而且做好了時刻增援的準備工作。 「快點!上!」小溪不寬很快王斐帶的部隊就登上了岸朝敵人的軍營偷偷地摸去。 突然四周點起了無數火把,把二、三團三面包圍在空地上!後面一團佔領的營地也傳來了陣陣地喊殺聲和人死前的慘叫聲。 「難道王頭領還不投降?!」在火把中走出了一個提督打扮的清軍軍官。他就是王斐本來準備偷襲活捉的清軍主將——黃翼升! 王斐終於明白了他犯了極大的錯誤——低估敵人!對於沒有聽張海強的話他現在是後悔莫及! 從後面傳來的陣陣喊殺聲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回到小溪對岸了!雖然只有不到十米寬的小溪但今生他除了投降就沒有回去的可能!但是想一想清妖對投降的太平軍將士的「待遇」他明白就是死!他也不可能投降!反正投降不是凌遲就是砍頭,還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弟兄們!跟我殺啊!」王斐大喊一聲帶頭向讓他後悔的人——黃翼升衝去。 二三團的戰士們遲疑了一下,也跟在他後面衝了過去。 黃翼升朝後面揮了揮手:「開火!」 陣陣槍炮聲中成片的戰士倒在了衝鋒的地上,獨立第一旅旅長王斐在敵人第一輪槍擊中就胸部被打成了馬蜂窩,他停了一下,恨恨地看著前面不遠處的黃翼升,嘴裡想說什麼,但還沒開口就倒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報仇玉壺 「首長,這樣打的太不過癮了!」王得貴在我耳邊嘮叨著:「怎麼李鴻章那小子攻一下您就讓我撤了呢?而且還讓戰士們一路丟下不少破刀破槍什麼的,我的部隊有那麼差嗎?!」 「我說王旅長,首長這樣安排是誘敵深入,是讓敵人變成嬌兵!我們撤退是為了更方便的消滅敵人,以最小的犧牲獲取最大的勝利!」獨五旅陳文委旅長對王得貴的話感到不大滿意。 「去去去!就你那破部隊還說什麼『以最小的犧牲獲得最大的勝利』?!跑都跑不快到時候你怎麼追的上敵人?」王得貴對陳文委的話大為不滿:「你看看、你看看!一個個跑的象喪家之犬!還真他媽的象逃命的樣子!鞋都走掉了!」 「行了!砟那麼多廢話呢你!聽我的命令快撤!」我對身邊的王得貴瞪了一眼,還真是夠瘋的了!怪不得人家叫他王瘋子! 二旅在擊退了李鴻章的進攻後我命令他們與獨五旅一起朝青田方向撤退,另外命令獨六旅裝成主力的樣子撤退到溫州城內。王得貴極為不滿沒有與李鴻章好好的玩玩,一路上不停的說著。也是,前面的戰鬥也就是獨五旅裝備差些,在撤退中損失了兩百來人只消滅了不到三十的清軍。但王得貴的二旅在周壤的狙擊戰中打死打傷了一百來個清兵,自己倒皮也沒有擦破一點,讓他撤還得裝成潰退他自然很不滿意! 「報告!」偵察營盧營長從後面追了上來:「首長,一旅張旅長那邊傳來戰報!」 「快說!」我對張旅長還是很放心的,他應該能在不大的損失下撤下來。 「岳溪一戰獨一旅不服從軍令,盲目戀戰!全旅被敵軍黃翼升部誘殲!獨一旅全軍覆沒,旅長王斐陣亡!現敵人攻勢極猛,我軍一旅已過飛雲江朝金雞山、奇雲山撤退,獨二旅受敵衝擊損失過大現朝溫州城撤退!」盧營長面目嚴峻地大聲匯報到。 「什麼?!這王斐怎麼搞的?怎麼才一天時間就被敵人全殲了?!」王得貴大為驚訝的說道。我現在已經蒙了,不是接觸一下就撤嗎?!為什麼王斐不聽軍令?!難道他還以為自己是山大王嗎?!這倒好!一旅那邊一下子少了三千人! 「清妖黃翼升部到那裡了?」陳文委冷靜地問到。 「過了飛雲江追著獨二旅朝溫州過去了,現在已經到了梅嶼!另外,據偵察李鴻章部下張樹珊率領一千敵人留守玉壺,其他部隊在李鴻章率領下也朝溫州過去了,現已到瑞安的高樓,距黃翼升部不到四十里!」 見鬼!我本來的想法是讓李鴻章疑神疑鬼的放慢行軍速度!我全境已經堅壁清野了,到時候切斷李鴻章的運輸線他的部隊不就不戰自亂了!誰知那個笨蛋王斐完全破壞了我的計劃!他到好,一死百了,我倒難辦了!讓敵人放慢速度?部隊已經撤到了青田了,還怎麼再拖住敵人?!這下要與李鴻章打場硬仗了!這個王斐還真是不一般的蠢啊!我怎麼會讓這麼個笨蛋當旅長?!我在心裡無數遍地問候著王斐家的女性長輩。 「首長,我們現在還撤嗎?」王得貴朝我問到。這傢伙聽到李鴻章部下張樹珊率領一千敵人留守玉壺,打起了張樹珊的主意。 「盧營長,你馬上到一旅去,命令張旅長到朱雅與我們會合!」我想到只有消滅了張樹珊才能把李鴻章再拖回來:「王旅長、陳旅長我們往南下,到玉壺與一旅會合!全殲張樹珊的一千人!」 「是!」王得貴簡直高興壞了! 上帝啊!我現在只希望溫州城能頂住李鴻章!也許師炮兵營的火力可以給李鴻章造成重大傷亡吧?! ※※※ 「張海強!你怎麼指揮的?!為什麼王斐會貪功戀戰?!」我衝著張旅長發火了「王斐戀戰難道你就不會強制命令他撤下來嗎?哪怕你把他給我捆下來也行啊!三千人哪!多少家庭因為你的指揮失誤家破人亡?!」 「首長,你處分我吧。是我沒有指揮好!我當時認為前面作戰後面不應該過多的干預前面,再加上怎麼也沒想到王斐會帶領部隊過河進攻敵人,要早知如此的話我就是殺了王斐也不會讓獨一旅攻擊啊!獨一旅全軍覆沒我有推卸不掉的責任!」張海強低著頭紅著眼睛地說到。 「處分?處分頂什麼用?!難道給你個處分就能救活倒在岳溪的三千將士?!你!你讓我怎麼給那些將士親人交代啊!」 王得貴和陳文委在旁邊嚇的大氣也不敢出——現在要開口就是引火燒身了,他們認為。 「行了!現在我不追究你指揮失誤的責任!我命令你,全權指揮一旅、二旅、獨五旅進攻玉壺的張樹珊!要全殲!把張樹珊給我活捉過來!要是逃一個你就提頭見我!明白了嗎?!」 「是!全殲張樹珊!為獨一旅的同志們報仇!」張海強大聲回答道。 玉壺位于飛雲江支流的南面,在江對面有個東背村,張樹珊進駐玉壺後讓他弟弟張樹屏帶了一百人到東背,自己率領主力部隊佔領了玉壺鎮,在靠河的一邊擺了五門大炮。手拿大刀長矛的長毛要是想攻他的話,那些洋炮會把他們撕成碎片的!張樹珊是這麼認為的。——前面的戰鬥證明了「長毛」武器極為落後,不是他淮軍的對手,只是在周壤有些手拿洋槍的長毛,但在淮軍的攻擊下還是一潰千里了!——他不知道他的末日已經到來了。 「據偵察敵人部隊在東背的並不多,只有一百來人。陳旅長,你的部隊向東背進攻! 王旅長,你帶領二旅從東溪、溪源一線渡過河繞到玉壺的後面!我帶領一旅強渡向玉壺攻擊!炮兵部隊全部配製給一旅,奶奶的我就不相信會讓敵人一個人逃跑了!」張海強咬牙切齒地向受他指揮的兩個旅長下命令到:「你們聽好了,誰放走一個清妖,老子砍了他的頭!然後老子到師長那裡讓師長砍我的頭!知道了嗎?下去準備吧!總攻時間定在晚上七點!王旅長,給你運動的時間夠了吧?」 「夠了!奶奶的,老子這次可要好好的打一場了!媽的手都癢癢了!」王得貴摩拳擦掌道。 在這裡我和史秉譽對現在的時辰感到極為難以接受,在攻佔了溫州後,大批的洋商來到溫州做生意,我和史秉譽就命令團以上的首長必須購買懷表!時間以二十四小時為計算方式,取消時辰這個概念。(下面反對的聲音自然是不小的,但在我們的高壓政策下,也只能接受了,經過兩個月的時間,對於小時這個概念已經深入人心了,但是我們改紀年的努力到是極為不成功的!這些傢伙總是說從來就沒聽說過公元什麼的,對我陰奉陽違,我們面前說的和他們自己下面說的完全兩樣!看來對公元紀年要等華爾帶的大批洋教師來了後從娃娃抓起了!) 夜裡七點,張海強帶的大炮打響了!在炮聲的掩護下,埋伏在東背的獨五旅殺進了村莊,同時張海強走在第一個率領一旅開始了強渡東溪!但玉壺南面的二旅還沒見動靜。 「什麼聲音?!」 張樹珊聽到炮響就跑出房間,向河邊望去。 「報∼報都司大人!發匪從……從北面殺過來了!」 張樹珊的親兵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向張樹珊報告。 「什麼?!」一臉不相信的張樹珊一腳踹翻了親兵「驚慌什麼?!來人啊!跟我殺敵去!」 亂哄哄的清兵跟在張樹珊後面往河邊奔去。 「殺啊!」 突然在玉壺後面王得貴率領的二旅從張樹珊的後面殺了進來! 「報∼報大人!後∼後面也有∼發匪!」被張樹珊踹翻在地的親兵聽到後面的喊殺聲驚恐地叫到。 張樹珊腦門上的汗出來了,在炮聲中他看到大批的清軍飛到了空中,然後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安排在河邊上的大炮在第一輪炮聲中就歪七扭八的躺在了河岸不能用了。那炮聲好像天邊的炸雷,讓他覺得有如五雷轟頂;衝到河邊準備向渡河的長毛攻擊的清兵卻在長毛的槍聲中隨聲亂舞,一排排的槍聲好像閻王催命聲在他耳邊不停地叫著,這根本不是什麼裝備極差的土匪!這是武裝到了牙齒的強大的正規軍!這麼強大的武裝,他在戈登的洋槍隊裡也沒有看到! 「放下武器!投降不殺!放下武器!投降不殺!」 河兩岸發匪的喊叫聲響成了一片,驚恐的淮軍士兵看著他們的都司大人等著他決定到底是打還是逃或者是投降。 「向後殺!突圍!快!突圍!腄v張樹珊發瘋了一般的叫到。 突圍?已經來不急了! 玉壺鎮並不大,很快的王得貴率領的二旅就衝到他們面前,昨天晚上王斐的命運再一次的降臨了,但這一次是降臨在清軍面前!亂哄哄在河邊亂跑的清兵在槍聲中倒了下去。河對岸的炮兵發射的一發發炮彈落在了成堆的清兵當中——這不是一場戰鬥,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跟我衝啊!」瘋狂了的張樹珊拔出腰刀往圍過來的二旅奔了過去。 「傳我命令!瞄準前面的敵人大腿!開火!」王得貴命令道。——他還記得我要活著的張樹珊呢! 一團煙霧從二旅隊裡飄到了空中,衝在前面的清軍倒下一片,後面的繼續往前衝。 「開火!」 ………… 在五輪槍聲過後,河岸邊沒有一個清兵還站著了——除了死了的,那些朝二旅衝去的全被二旅打中了大腿躺倒了一地,沒被打到的跪了下來投降了! 當戰士打掃戰場時發現了大腿被子彈打穿的張樹珊,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活捉張樹珊!活捉張樹珊!」戰士們高興的高聲歡叫著。 在活捉張樹珊的同時,張樹珊派到北岸東背村的他的弟弟張樹屏也被獨五旅戰士抓獲了——為了抓獲張樹屏犧牲了五個戰士。 「報告首長!經過半小時戰鬥我軍全殲李鴻章張樹珊部!斃傷四百俘虜六百!繳獲洋槍八百支火炮五門!另外活捉了張樹珊和他的弟弟張樹屏,敵人無一漏網!」 張海強站在我的面前激動地向我匯報——他終於報了王斐部隊被全殲的仇了,雖然敵人並沒有三千人。 「我軍傷亡怎麼樣?」 「我軍傷亡六百多,主要是在打掃戰場時被那些頑固的敵人打了暗槍!」張海強講到。 看來這些敵人可是夠頑強的了!已經受傷了還不肯退出戰鬥!消滅了張樹珊還有六千敵人等著我! 「張樹珊呢?怎麼不帶來給我看看?」我發現在他後面沒有我要的俘虜。 「首長,張樹珊在我們俘虜他的時候已經身負重傷了,現在還昏迷著,在我的前方醫院裡緊急治療中。不方便帶過來給您看。」張海強連忙解釋到。 對了他說還抓了張樹珊的弟弟…… 「張樹珊的弟弟呢?」 「在醫院陪著他的哥哥。」 「走,我們看看去。」 張樹珊躺在床上,臉蠟黃沒有一點血色。他的弟弟在旁邊哭著,身後站了我的兩個戰士。 「醫生,怎麼樣?」我看了一下張樹珊問了問聽到我來了跑過來的洋醫生。 「不大好!」那個洋醫生皺了皺眉:「大腿血管被打破了。雖然給他包紮了,但是,他已經失血太多了!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生命力有多頑強了!阿門!」 怎麼這個醫生還來這一套?! 「張樹屏,你放心,你要相信我們會全力救助你哥哥的!」我對旁邊哭著的張樹屏安慰到。 「醫生,請您全力搶救他!謝謝您了!」我對醫生說到。「好了,我們全出去吧!你們兩個(我指了指站在張樹屏後面的戰士)也出去!讓張樹屏一個人陪著他哥哥,不要打擾病人的休息!」 「首長,你幹嗎對敵人這麼好?!」王得貴一出來就不解地問我。 「廢話!不管他是自願的還是不自願的既然他已經放下了武器,我們就有義務好好的照顧他!」站在門口我對王得貴說道:「在戰場上,我們是兩方面陣營的人,大家必須要制敵人於死地,但只要敵人放下了武器,那麼我們就要以人道的立場對待他們! 救張樹珊就是之一。走吧!」 離門遠了我又對在我身邊的幾個旅長講道:「我們現在力量不夠,你們是要給我多樹敵呢?還是給我找很多的朋友加入我們?」 「那自然是朋友越多越好啊!」王得貴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問,想了一下:「哦,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去,你帶你的部隊到瑞安警戒!小心李鴻章殺我們個回馬槍!」我笑道。 「是!」王得貴立正敬了個禮走了。 第二十六章 功虧一簣 夜空下無數的拖著尾巴的流星向遠處屹立在夜幕裡的城牆飛去。當流星撞擊在城牆上,並發出一朵朵好看的紅色的花團照亮了四周的大地,那一朵朵紅色的花團慢慢地朝空中升上去慢慢地變黑,在城池上空堆積成厚厚的黑雲,雖然晚上月亮很圓但純潔的月光被黑雲擋住了照不到大地上。一陣陣的雷鳴迴盪在空中。——這是淮軍四十門從英國進口的能夠旋轉的十八磅大炮在轟擊溫州府。 黃翼升站在離城池一百米外的田里,在他的身後是兩千淮軍士兵。當溫州城堅固的城牆上一塊塊巨石在炮聲中被炸的四崩五裂飛散在空中又落下時,黃翼升感到熱血沸騰,一種說不出的痛快,臉上的血管充滿了血液一根根血管突出在外,臉變的發紅:「弟兄們!李大人說了,打下溫州,城裡的金銀珠寶、漂亮的女人就歸我們了!大家跟我衝啊!」說完黃翼升帶頭第一個衝了過去,後面那兩千士兵跟在他的身後一窩蜂的朝溫州城衝去! 當淮軍將士衝到城下時,為了怕誤傷自己人淮軍炮隊停止了開炮。 漆黑的城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快!快!快!」黃翼升不耐煩地朝後面扛著雲梯的士兵揮著手。四十個雲梯搭在城牆上,淮軍士兵如同螞蟻般朝城上爬去,很快就爬到了大約城牆一半的高度。 忽然溫州城上燈火通明「清妖上來了!打啊!」。城牆上吶喊聲,跑動聲響成了一片,一塊塊石頭和著燒的滾燙的油湯倒了下來,飛蝗般的弓箭向城下正朝雲梯跑來的士兵射去。淮軍將士的慘叫聲夾雜著石塊落地的轟隆聲傳出老遠。 黃翼升眼珠子都紅了,一把拉下一個正準備朝上爬的清兵,手握腰刀朝上登去。下面的士兵舉著洋槍朝城上的長毛開火以掩護登城的淮軍將士,在陣陣槍聲中城牆上的長毛也有許多被打死在城上,城上的還擊小了。 「登上城了!登上城了!」城下一片歡叫聲,在一個淮軍士兵登上城後,十個、幾十個、上百個淮軍將士登上了溫州城,黃翼升在登上城後下面更多的士兵開始了攀登。 黃翼升看到城牆上的長毛髮瘋似的朝登上城的淮軍攻擊,兩軍陷入了白刃戰中。現在遠距離的洋槍已經沒有大刀長矛好用了,登上城的淮軍士兵基本上以洋槍為主,在一次攻擊後就沒有時間再次裝填子彈,只能用洋槍上的刺刀來與長毛的冷兵器抗衡。在一批長毛倒下之後,更多的長毛從城下奔了上來投入戰鬥,他的士兵往往一個要對付三個到五個長毛!一個個淮軍士兵被大刀砍死、被長矛刺死倒在了好不容易登上的溫州城上!在短暫的僵持之後,淮軍將士慢慢地被逼到城牆邊,有幾個士兵沒站住腳從高高的城上摔了下去。 一聲怒吼,一個拿著大刀準備把黃翼升送到地獄的太平軍戰士反而被黃翼升一刀劈成兩節,滾燙的熱血沖天而起。黃翼升握著腰刀左劈右砍,又有兩個太平軍戰士倒在了他的刀下。看到黃翼升的威猛,太平軍戰士有一些猶豫,但在短暫的猶豫後,五個太平軍戰士包圍上來用長矛捅刺,用大刀砍劈黃翼升!黃翼升身旁的淮軍士兵拚命過來想護衛他們的提督,但已經晚了,在短短的也許只是眨眨眼的時間後,五個太平軍戰士被黃翼升砍翻了兩個,還有三個被他身邊的淮軍將士所刺死!但黃翼升自己身上也腿上有一處刀傷、肚子上有三個被長矛所捅的洞!他晃了一下,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氣在一點點地流走,用腰刀支撐地上,慢慢地滑倒下來。 看到五個戰友的倒下,更多的太平軍戰士紅著眼睛朝這邊殺過來!而為了救自己的提督,活著的淮軍士兵也拚死地朝這邊擠了過來,在這邊所有的——三十來個——淮軍士兵躺下後,黃翼升被從城上救下來,太平軍戰士也在這裡倒下了四十多人! 李鴻章站在小山上手拿單筒望遠鏡看著遠處的戰場,心裡越來越涼。從昨天晚上起他的部隊就沒有一刻停止過攻城,在四十門大炮的掩護下,六千淮軍士兵從夜裡攻到天亮又從天亮攻到夜幕降臨,但該死的溫州城還是控制在那些長毛手裡!在一天多的攻城戰裡,那驍勇的家鄉子弟一次次架起雲梯爬到城上又一次次地被趕了下來!現在護城河兩旁躺滿了淮河子弟!明明長毛的武器並不強,為什麼在溫州城下讓淮軍受到這麼大的損失?!李鴻章百思不得其解。剛才提督黃翼升見攻城不利,自告奮勇親自率領兩千淮軍攻城,但在望遠鏡裡李鴻章看到剛剛還螞蟻般向城上爬去的士兵又像落葉一般落了下來,現在城上城下的淮軍已經不多了,看來這次攻城還是以失敗告終。 「大人!黃將軍攻城失利!將軍身受重傷!」小山下跑上來個傳令兵向李鴻章匯報到。 「知道了。」李鴻章閉起了眼睛,眼角滲出一絲淚水「告訴下面……暫停攻城!」說完李鴻章睜開了眼睛,那一絲淚水已經不知去到何處了。他慢慢收回望遠鏡緩緩走下小山。 「勝利了!我們勝利了!」城池上太平軍將士和幫助太平軍作戰的溫州城民們看到淮軍士兵緩緩地朝後撤去興奮的大叫大跳起來! 城池上的太平軍將士也不多了,在一天多的防禦戰中,有一千多的將士永遠地倒在了他們所保衛的這片熱土上,還有兩千多的將士被淮軍打傷,現在城裡的師直屬醫院裡。 能不高興嗎?八千拿著大刀長矛這樣的冷兵器的部隊愣是擋住了全部裝備洋槍洋炮的清軍六千人!雖然自己犧牲大了些,但淮軍的日子只有比自己難過!在一天多的防禦戰中,淮軍被打死八百來人,打傷一千多人,還俘虜了六十名淮軍士兵!——雖然這些俘虜都帶著傷,但這是他們第一次俘虜敵人! 「政委!敵人撤退了!」獨七旅旅長李俊傑興高采烈的跑到史秉譽設在城牆下的指揮所向史秉譽報捷!——李俊傑,溫州府人士,他的父親是溫州有名的茶葉商人,家裡就他一個兒子。李俊傑長的五大三粗,有一米九的個子,根本不像個南方人,倒像是山東大漢,從小喜歡玩刀弄槍,個性豪爽,因為家裡有錢,他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拿家裡大把的銀子結交好漢(都是些現在的地痞流氓,但在那時侯這些人也屬於被壓迫階級),為了家裡的錢常常被他「拿」走(是拿不是偷,我拿自己家的錢怎麼能算偷呢?!——李俊傑是這樣解釋的),沒少被父親管教(就是痛打一頓),他皮糙肉厚,父親的板子落到身上覺得沒事兒,還常常一邊挨打一邊笑著頂撞父親「誰叫你給我取名叫李俊傑呢?你老人家要給我取名叫李文曲的話,我就不會當好漢要當狀元了!」——為這事他老爸差點被他給氣死! 當溫州成立商會時,在商人們經過不要臉面的搶奪之後,李俊傑的父親一路過關斬將,榮幸地登上了會長寶座——因為他那寶貝兒子在我軍佔領溫州後,看到良好的軍紀,鼓動他那幫兄弟一起加入了我軍——本來老給他搗亂的兒子,這次倒成了他登上會長寶座的助力!相互相成的,為了贏得溫州人的心,和商會全力的支持,李俊傑出任溫州府赤衛隊隊長,後來擴大了就變成了獨七旅旅長。 「知道了,」史秉譽笑著說「聽聽外面的歡呼聲我就知道你們又一次打垮了李鴻章的攻勢!了不起!我要給你們記大功一件!」 「政委,你為什麼不讓三旅和師炮兵營上?敵人火力太猛了,我軍傷亡不小啊!」李俊傑對史秉譽從戰鬥開始就把三旅和師炮兵營留在後方感到不解——如果有三旅的洋槍再加上三旅炮兵營和師直屬炮兵營一起對淮軍作戰的話,就不會犧牲那麼大了! 「三旅和師直屬炮兵營是有其他任務的。」史秉譽笑了笑「你們今天是不是給李鴻章造成了我軍火力很弱的感覺?」 「不是感覺火力很弱,是事實上就是火力很弱!」李俊傑糾正他認為史秉譽說的話中的語病。 「我知道,獨二、六、七旅打的很頑強!很艱苦!犧牲也很大……」史秉譽沉默了一下「我們如果一開始就把三旅師直屬炮兵營拉上去,損失肯定會少很多!但你有沒有想過把主力拉上去的後果是什麼?」史秉譽看看還沒想明白的李俊傑,只好自己解釋給他聽了:「後果就是李鴻章發現溫州是一塊不能啃的骨頭!只有把李鴻章給趕跑了!」 李俊傑一臉恍然大悟地說到:「我明白了!但……不把他趕跑有什麼用?」 操!搞了半天還是沒有明白!史秉譽在心裡暗暗罵到。「不把他趕跑是為了等我軍在外線的一、二旅和獨三、四、五旅合圍上來!把他們(史秉譽做了個懷抱的姿勢) 嗯?!明白了嗎?前後夾擊!我軍以優勢兵力再加上以逸待勞。敵人倒在攻城中損失了大量的體力!士氣低落,最後的結果我不說你也該明白了吧?」看到真正恍然大悟的李俊傑史秉譽接著說道:「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全殲敵人!活捉李鴻章!光把李鴻章趕跑了頂個屁用?只有全殲了才是真正的一勞永逸!」 「明白了!」李俊傑大聲回答到。 「明白就好,李成!」史秉譽回頭叫在他後面的三旅旅長。 「到!政委,是不是我們好上了?下面同志們可已經等的不耐煩了!請戰書都要把我給埋起來了!」李成躍躍欲試地跳起來高興的說道。史秉譽看了看這個溫州保衛戰開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三旅旅長「告訴部隊,作好出擊的準備!」 「是!」李成屁顛屁顛地走了出去。「彭大海!部隊集合!準備戰鬥!」「好勒! ∼」同樣盼望著早日上戰場的三旅副旅長兼七團團長彭大海叫到:「旅長,我的部隊已經作好了準備了!老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同志們起來起來!好出發了!」 ※※※ 「昌岐傷勢怎麼樣?」(作者註:黃翼升字昌岐)李鴻章在大帳看到血流滿地的黃翼升心疼的問旁邊的大夫:「有沒有生命危險?」 「回大人,黃提督傷勢很重哇!主要是小腹上這三槍……還好刺的離主要內臟還有些差距,不然……」 「就是說黃昌岐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李鴻章對大夫不正面回答他感到極為不滿。 「……這個……挺過今晚就問題不大了。」大夫沒有把握的說道。 「報大人!」李鴻章正看著那個「庸醫」不爽的呢!他在早上派去命令張樹珊歸隊打溫州的傳令官穿著花棉襖,散著辮子急匆匆如喪家之犬般的跑了進來,滿臉驚慌。 「什麼事?!張樹珊呢?他怎麼沒來?!」 「報告大人!我留在玉壺的張樹珊部被長毛全殲了!」 「什麼?!」李鴻章感到身體一陣陣發冷,心好像要被撕成了碎片「你……你說什麼?!張樹珊到底怎樣了?!」 「大∼大人!張樹珊部被全殲了!張都司下落不明,我聽玉壺附近的百姓說張大人是被∼被∼∼活捉了!」那個傳令官心驚肉跳地說出了這個不好的消息。李鴻章這下真是站不住了,眼睛一黑,身體一晃就要摔倒。 「大人!大人!」周盛波在旁邊趕忙扶助李鴻章。「大人保重身體啊!」 「你是怎麼知道的?又是怎麼回來的?」李鴻章定了定神眼睛盯著傳令官陰沉沉的問道。 「大人,我是繞小路到玉壺,沒發現張都司,後來化裝後聽到當地的百姓說張都司全軍覆沒的,後來在回來的路上發現大批發匪朝我們這裡來了!我是緊跑慢跑的才趕在他們前面來報信!」那傳令官眼睛裡彷彿出現了李鴻章為了獎賞他的報信之功獎勵給他的大把大把銀子。 「胡說!」李鴻章的臉黑了下來「說!發匪給了你多少好處?!你為什麼要與發匪勾結來謊報軍情?!說!」 「啊?!大人冤枉啊!我沒有與發匪勾結啊!我說的都是實話啊!」那個傳令官突然發現眼前的大把銀子居然變成了亮恍恍的鬼頭刀!嚇的跪在地上如搗蒜般不停地磕頭。 「冤枉?哼!來人啊!把這個散佈謠言的傢伙給我拖出去斬了!」李鴻章一臉怒氣的說道。 從外面走進來兩個親兵,把還在地上一邊不停地磕頭一邊叫著冤枉的傳令官拖了出去。 「來人啊!傳我命令!準備攻城!」在傳令官被拖出去後,李鴻章紅著眼睛下了再次進攻溫州的命令! ※※※ 「大人!我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啊!請大人明查!」當周圍的人都走了出去,周盛波輕輕的在李鴻章耳邊說到。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李鴻章冷冷的回道,看看旁邊不解的周盛波,李鴻章又說道「發匪的戰術是想誘我於溫州城下,再前後夾擊我們,剛才他一說我就明白了!岳溪一戰是發匪做的圈套!為的是引我不加防備就到溫州!你看到了一路上,發匪對我們堅壁清野,連根馬草也沒給我們留下!玉壺一戰是為了打掉我們的運輸線,還有就是阻止我們朝南撤退!我們現在前有堅城後有敵軍……唉!」李鴻章歎了口氣「已經是四面楚歌了啊!」 「那∼不知大人為什麼還要殺了他?明明他是有功的啊!」周盛波不解地問道。 「如果軍中都知道發匪已經斷了我們的退路,我們糧草、彈藥已經沒有補充了你說會怎樣?!」李鴻章陰森森地問道。「……不戰自亂!」周盛波總算明白了為什麼要斬了傳令官了。 「對!我們現在只有全力拚死一戰!要麼打下溫州!要麼……」李鴻章苦笑了起來。 「……要麼只有全軍戰死沙場,為君效忠了!」周盛波明白後,接口說道。 李鴻章出了一會兒神突然問道:「我軍能戰之人還有多少?」 「回大人,不足五千,其中還包括五百受傷但有一戰之力的人!」 「溫州……溫州……」李鴻章喃喃的說著,臉色蠟白,眼睛看著外面,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看到失魂落魄的李鴻章,周盛波明顯對攻打溫州信心不足:「大人,我軍就是攻下了溫州在發匪反撲下,能守住溫州嗎?」 「守不住也要守!」李鴻章回過神來,眼睛盯著周盛波一口一個字地說道:「只有守住溫州,才有靠洋人的運兵船撤出去的希望!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看著李鴻章的眼睛,周盛波感到心裡直發涼,顫抖的回答道。 「你親自率領全軍五千將士,必須在一個時辰內攻下溫州!沒有攻下或者是攻下晚了……提腦袋來見我!」看著周盛波李鴻章發狠地命令道。 「……是!」周盛波感到身體裡的力氣好像要消失了,自己的前途是一片灰暗。在李鴻章揮了揮手後走了出去。 「昌岐啊,難道溫州城下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嗎?」在周盛波出去後,李鴻章看著昏迷中的黃翼升終於流下了眼淚。「昌岐!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挺住哇!嗚∼∼∼」 哭了一會,李鴻章聽到外面有喧嘩聲音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走了出去。 「大人!」周盛波披掛整齊站在外面見李鴻章走了出來趕緊上前一步:「全軍以作好出發準備!請大人下令!」李鴻章掃了一遍站在面前的淮軍子弟。一個個紅著眼睛,滿身塵土,沒精打采地立在那裡。「弟兄們!自咸豐十一年起軍,我軍還沒有失敗過!難道現在前面那幾千蟊賊就能阻擋我們勝利的腳步嗎?!不要忘了,家鄉父老還在盼望著你們凱旋回鄉啊!打起精神來!我們安徽子弟不能敗在這一小撮發匪面前! 為了淮軍的榮譽,前進!為了家鄉父老鄉親,消滅那些土匪!我李鴻章將與你們一起戰鬥!現在聽我口令!向右∼∼轉!出發!」 ※※※ 「政委!清軍又向我們這裡移動過來了!」 史秉譽正在三旅做著出發前的動員,獨七旅旅長李俊傑從城上下來報告道。 「怎麼?這麼快?!」李鴻章的部隊剛剛撤下去,還沒有怎麼休整就又來了?!史秉譽遲疑了一下:「全軍暫緩出擊!原地待命!李旅長,我們上去看看!」說著丟下聽到不許出擊氣的直跳腳的李成、彭大海他們跟李俊傑登上了城樓。 遠方在清軍大營方向,一隊隊清軍排著整齊的隊型緩慢的朝這邊移動過來。炮隊走在最前面,在火把的照射下,數千人沒有一點聲音猶如幽靈般慢慢的和溫州城靠近。一群騎兵護衛著什麼人上了離城不到五百米的一個小山頭,停在那裡看著下面的清軍移動。 史秉譽拿起望遠鏡朝小山看去,天太黑什麼也看不清楚。 「敵人好像全軍出動了?」史秉譽疑惑地自問自答:「李鴻章想幹什麼?難道他想畢其功與一役?」 「首長,你看後面的。」李俊傑指指艱難地走在最後的清軍:「那是傷兵啊!李鴻章把傷兵也派上戰場了!?」史秉譽轉個方向,後面那些行動遲緩的部隊出現在望遠鏡裡。「叫李成上來!」看到淮軍全軍出動,史秉譽有些出汗了。不用問,那小山上的肯定是李鴻章! 「政委你叫我?」在下面等的不耐煩的李成早站在史秉譽後面了,史秉譽一叫他就馬上回答。 「你怎麼看淮軍這次的攻城?」——畢竟李成在太平軍裡作戰多年,聽聽他的見解還是有好處的。 「要我看敵人是準備孤注一擲了!這次再攻不下不用我們出去,敵人自己就會完蛋了!」李成對他的三旅一直沒上很是惱火,悻悻然地說道。史秉譽回頭看了下好戰的李成「難道你就不覺得這樣太反常了嗎?」 「政委的意思是……敵人已經知道師長出現在他們後方了!?」李成這才把腦筋轉出一直沒作戰的懊惱中。 「敵人本來就知道我們在他們後面留下了部隊,但他們錯誤的估計了部隊的大小,現在只能是師長的實力已經暴漏——大概師長正帶著部隊趕過來吧!李鴻章想在我們主力沒上來前吃了我們這塊誘餌!再靠溫州城池抵抗我軍的反攻!」史秉譽糾正道。 「政委乾脆就讓我們出城迎擊好了!老是呆在城裡憋死人了!」李成蠢蠢欲動地向史秉譽請戰道。「政委讓我們也出去殺個痛快吧!光李鴻章那小子攻我們現在也該我們攻他一傢伙了!」同樣身上流著好戰血液的李俊傑連忙跟在李成後面說道。 「守!」史秉譽立刻否決了他們的請戰要求:「我軍主力還沒有在敵人身後發起攻擊,我們現在要作的還是防守!李成,你調七團在敵人停止炮擊後上來,加強城池的防禦力!其他部隊在城下待命準備出擊!」 「是!」李成走了下去。史秉譽繼續看著慢慢靠近過來的淮軍「大哥你為什麼還不攻擊呢?敵人已經是疲兵了啊!」看著那些疲憊的淮軍將士,史秉譽在心裡默默地問著。 淮軍士兵們在大炮的掩護下運動到了城邊。當炮聲一停,無數的士兵架起雲梯開始攻城了,但這一次溫州城上打下來的不在是石頭和油湯,而是成排的子彈!密集的槍聲響遍了四方,站在小山上的李鴻章舉著望遠鏡,手不停地顫抖著。 在望遠鏡裡,李鴻章看到他辛辛苦苦拉起來的淮軍將士一片片的倒了下去。太出乎想像了!城裡居然有那麼多的洋槍!這決不是以前對抗過的那些烏合之眾所能比的!對攻下溫州,李鴻章是已經絕望了,「傳令下去!撤!繞過溫州朝北撤!」在看到無數家鄉子弟倒下後李鴻章終於不情願地說出了撤這個詞。 但是想撤也不是那麼好撤的!在淮軍聽到撤退的號角開始沮喪地朝後撤退後,溫州城突然城門洞開,從城內殺出來了兩千多手握洋槍的戰士。如果在前幾次攻城中他們出來淮軍是及感高興的,但不是現在!現在淮軍將士只想離城越遠越好! 一門門大炮也從城里拉了出來,看到大炮,那些淮軍將士由有組織的撤退變成了向後逃跑,一邊跑一邊在心裡痛罵父母為什麼只給自己生了兩條腿!——大炮打敵人自己是看的來勁的,但要是炮彈落在了自己頭上,那可哭也沒地方哭了!李鴻章還想控制因他一句撤退所造成了亂局,但周圍誰也不聽他的了!在亂兵的簇擁下也身不由己的朝後邊撤去。 在淮軍將士已經看到自己的大營時,突然從大營方向又殺出了大批的太平軍將士!李鴻章一看就明白了,這就是他的傳令官所說的朝他殺來的長毛主力! 亂哄哄的士兵在南北兩面的壓迫下朝東逃跑,朝大海奔去! 「淮軍!我的淮軍!」李鴻章在馬上痛哭流涕,他為眼前的一切感到痛苦不堪,沒想到他一手拉起來的七千淮軍會全軍覆沒在這裡! 「大人!快撤吧!後面的長毛越來越近了!」李鴻章的護衛蒼白著臉說道。 「撤?……」李鴻章苦笑了一下「往那裡撤?我們是要被趕下大海喂海魚了!」 護衛不管發呆的李鴻章,趕開身邊潰退的殘兵敗將,簇擁著李鴻章朝東北方向逃命去。 在落荒而逃了二十里地後李鴻章被他的親兵帶到了甌江邊上,望著寬廣的甌江,一行人兩眼發直,難道要他們游過去嗎?! 「看!那邊有船過來了!」一個眼尖的護衛指著遠方江上的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 ※※※ 「快!快跟上!師長說了!把那些清妖趕到甌江喂王八去!走慢了可就沒我們什麼事了!」 王得貴站在路邊一個勁地催著他的手下讓他們快走,——溫州城裡可有將近一萬兩千的部隊啊,李鴻章可別讓三旅和三個獨立旅他們給全殲了!——他一直認為清軍的戰鬥力很弱。 在瑞安往溫州城的馬路還有兩旁的田埂上,一旅二旅還有獨三、四、五旅齊頭並進朝著溫州方向奔去。但糟糕的公路、田埂還有機動不便的兩個炮兵營還是拖慢了行軍速度。 很早就已經聽的到溫州城附近的槍炮聲看的到天邊那紅光了,可現在離城還是那麼遙遠,王得貴顯得更加的著急。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城下馬上投入戰鬥!現在終於離戰場不遠了,他也更急了。 「王旅長,你滿頭大汗的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下去休息?」 「媽的!誰開老子的玩笑!?小心老子……」王得貴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回頭看去,卻發現我和張海強出現在他身後,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的給吞回肚裡滿臉尷尬。 「小心?王旅長你讓我小心你什麼啊?」我一臉微笑的走到他身邊,旁邊的張海強憋著笑的看著他。王得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師長,我們走的太慢了!我怕等我們趕到,敵人都要三旅給消滅光了!」 這個好戰份子!我現在擔心的倒不是這一仗能不能打贏——明擺著,清軍在攻城中必然受到損失,再聽聽前方的槍炮聲,說明全部清軍都投入戰鬥了,這時候我們突然出現在他們後面,他李鴻章拿什麼來阻止我的攻擊?!我擔心的是能不能全部消滅淮軍,活捉李鴻章!「王得貴,你們二旅戰鬥力是不是很強啊?」我笑著問他。王得貴一聽就挺起胸,拍著胸脯「那當然了!全師這些旅中,我要是認第二他們誰敢認第一!?師長,主攻任務就交給我們好了!」 「得了,就你能!?美的你!別忘了你是二旅,自然是第二了,我的部隊可是堂堂一旅!誰敢認第一?嘿嘿,自然是我們一旅了!」張海強一聽王得貴在旁邊自吹自讚,當頭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得了,得了!」看著頭髮都要豎起來的王得貴,我連忙打圓場。「王旅長,我相信你的二旅戰鬥力很強!這樣好了,我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 王得貴一聽立刻忘記了要和張海強吵架「什麼任務?首長您說!二旅一定給您辦好!」 「朝東——在淮軍撤到海邊時出擊!如果他們不投降就趕他們下海!」 「好像不是很艱巨啊?」王得貴搔了搔腦袋。 「胡說!當心困獸猶斗啊!別你沒把他們趕下大海反而自己下海餵魚了!」 「是!」王得貴趕忙立正「二旅的!聽我命令——朝東跑步前進!」 當二旅趕到海邊部好了陣勢,撤退下來的淮軍就到了面前。 「奶奶的,還真的來了!」王得貴捲起袖子恨恨地罵到「炮兵營!聽我口令!…… 放!」 一聲放字出口後十多發炮彈朝著潰退下來的清兵打去,在人群中爆炸,騰空升起了十多條煙柱。那些逃跑的士兵根本不管身邊的老鄉倒下,也不理敵人炮火是多麼猛烈,心裡只有逃!逃出去! 「淮軍弟兄們!投降吧!太平軍不殺俘虜!」二旅的戰士一邊阻擊瘋狂逃跑的潰軍,一邊發起政治攻勢。可這些逃命的傢伙根本聽不進去,現在他們還以為有逃出的可能性呢! 四千多的亂軍在沖了兩次沒衝開二旅的阻擊又朝北逃跑,二旅在後面緊緊追趕著。 在甌江邊,那些淮軍終於停下逃命的腳步了,不是他們不想逃跑了,是已經沒有地方供他們逃命!前面是寬闊的甌江入海口,東面是大海,南面是追擊的二旅,西面是從溫州追到這裡的一旅、三旅!不管會不會游泳,大批的淮軍跳入江中妄想游過去。更多的士兵舉著手跪在地上,只能希望太平軍真的能不殺俘虜了! 我軍大獲全勝!可惜在最後清點俘虜時卻未發現淮軍主帥李鴻章。據李鴻章的親兵所說,在逃跑途中,李鴻章被英國人的商船所救,帶著十來個護衛逃走了,他們本來也想上去,可惜逃跑的速度慢了些,還沒上船,那英國人的船就開走了! 第二十七章 溫州會議 溫州一役,李鴻章的淮軍全軍覆沒,我軍共斃傷淮軍四千六百來人,俘虜淮軍兩千五百人,俘虜淮軍將領張樹珊、張樹屏、周盛波還有躺在病床上的黃翼升——李鴻章在逃跑時根本沒時間再管留在大營的黃翼升了。繳獲十八磅大炮四十門,洋槍五千支。 但在戰役中我軍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除了獨一旅全軍覆沒外,守溫州的三個獨立旅也有慘重的損失。獨二旅傷亡達到了一千五百餘人!獨六旅傷亡了一千兩百多人,獨七旅傷亡了六百多人,三旅損失最少,只有不到兩百人的傷亡。處在外線作戰的各個旅傷亡都不大,合起來傷亡只有五百人。全軍共犧牲四千四百人,受傷兩千六百餘人。——犧牲大的原因是獨一旅的全軍覆沒,一下子就在犧牲名冊上增加了三千人的數字!是其他所有犧牲總和的一倍還多! 「媽的讓我進去!老子要找姓黃的那小子報仇!」平時比較穩重的張海強怒目圓瞪的推搡著阻止他進去的醫院保衛人員:「讓不讓進去?!不讓老子連你們也砍了!」——張海強一想到獨一旅的全軍覆沒就怒火中燒,今天他是來找黃翼升報仇來的。沒想到一進醫院大門,那些保衛人員見他橫眉怒眼的一臉殺相,就不讓他進去了,把他攔在了外面。 「張旅長,首長在裡面!您安靜一會兒好嗎?」保衛人員苦口婆心的對他解釋我們的俘虜政策,可張海強根本就不聽,只好拿首長在裡面來威脅他。 「首長在裡面!?媽的就是天王老子在裡面老子也要宰了黃翼升!」說完張海強後退一步拔出了身上佩帶的腰刀,明晃晃的腰刀對準了攔住他的保衛人員「讓不讓路?! 不讓路連你們也一起砍!」 保衛人員害怕了,一步步慢慢地向後退去。有個機靈的跑到裡面去了。 「怎麼樣,大夫,黃將軍脫離危險了嗎?」 「應該已經沒有多大危險了,奇跡啊!楊將軍,你們中國人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 那個給張樹珊治過病的洋大夫對這麼重的傷,黃翼升居然還能挺下來感到大為驚訝。 重傷的黃翼升和在玉壺受傷的張樹珊躺在一個房間,張樹屏坐在他哥哥床邊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了。在全軍回到溫州時,張樹珊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已經是人家的俘虜了,本來他還想自殺,可惜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別說自殺,連睜開眼睛也要極為用力!雖然睜開眼睛是很吃力的,但聽別人說話倒一點也沒問題。他知道他的弟弟這些天一直坐在他身邊照顧他,還有很多人到這裡來看他,雖然他們進來都放輕了腳步聲,可他還是能感覺到。從大夫們的對話中,他還知道了還有誰現在在他身邊!萬萬沒有想到堂堂提督大人會和他躺在一起! 黃翼升自從被俘後就一直昏迷著,到現在還沒有甦醒過來,其中還兩次有生命危險全是醫生發現的早,把他從死亡邊緣給搶了回來。在搶救過程中,張樹珊聽到有洋人的聲音,「媽的!怎麼這裡有洋鬼子?!難怪我軍會失敗,原來是有大隊的洋鬼子幫著長毛!」張樹珊在心裡恨恨地罵到。 張樹珊從骨子裡看不起洋鬼子,雖然張樹珊因為職務的關係,跟了李鴻章後經常與那些洋人打交道,當面衝著洋人點頭哈腰,笑臉相迎,但背地裡沒有少罵洋人--高鼻子、綠眼睛、一頭彩色的頭髮,這不是妖怪是什麼?!還有那些洋人整天抱著女人滿街亂竄,難道他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一點也沒有修養!那些洋鬼子整天就知道從大清朝撈些銀子回國,還有就是欺壓大清朝的百姓!別說百姓了,連大清皇帝任命的官員他們也不放在眼裡!一幫土匪、強盜! 見到身邊的長毛裡有洋鬼子出現,張樹珊更加仇恨那些「發匪」了!那些發匪要怎麼對付我?是點天燈?還是凌遲處死?——仁慈點的死刑是不可能的!想一下清軍是怎麼對付那些被活捉的長毛就可以想像出長毛會怎樣報復被俘的清軍了!男子漢大丈夫!反正是一死,就隨便那些長毛怎樣殺我了!老子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張樹珊在心裡 張樹珊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在殺他之前那些長毛會用心的治療他?還有黃提督,在岳溪殺了三千長毛,怎麼那些傢伙還會賣力的救治他?!為了殺人而先把他救活--張樹珊感到這是相當愚蠢的舉動。還有,那個一天跑兩趟的,整天追著大夫問情況的人是誰?好像大家都尊敬他,叫他「手掌」,手掌?還腳掌呢!那有人叫手掌的!?他到底是什麼人? 張樹珊正胡思亂想著呢!隱約聽到外面亂糟糟的有人在吵罵著什麼。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首長!張旅長拿著刀朝這裡殺過來了!他說要找黃翼升報仇,還說誰攔著他他就砍了誰!我們大家都攔不下張旅長!」那個機靈的保衛人員衝了進來衝我說道。 什麼?張海強會拿著刀子到這裡來砍人!?他不是很穩重嗎?怎麼現在也和王得貴一個德行?!我正想著呢!只聽「砰!」的一聲,張海強提著腰刀滿臉殺氣地衝了進來! 「張海強!你跑這裡來幹什麼!?難道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我沉下臉看著眼睛血紅的張海強。「看看你!好有出息啊對著自己人也亮出刀子來了?!」 「師長!(詩漲?難道還有詩跌嗎?如果張樹珊可以笑出聲的話現在他一定會哈哈大笑的)你讓我殺了姓黃的吧!以後你怎麼處分我都可以,只要能讓我殺了他!」張海強看到躺在床上的黃翼升悲憤的說著「三千人馬啊!一下子就打死了我的三千個弟兄!」邊說著,張海強邊提著腰刀朝黃翼升走去,看來他是非把黃翼升劈在床上不可了! 「住手!你他媽的給我停下!」見到不聽話的張海強,我也冒火了「你以為就你為三千將士犧牲感到難過嗎?!難道我不難過!?三千人啊!你想想我要怎麼向那三千家庭交代?!」 我看看被我怒火中燒嚇傻了的張海強停了一下接著說道:「可是我們是什麼樣的部隊?難道我們是土匪嗎?!是流寇嗎?!還是那些被仇恨遮住了眼睛目光短淺的人?」我看看失魂落魄的張海強「你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是建立一個強大的、民主的、不被外國人欺負的新的中國!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黃翼升不是外國人,他也不是那些欺壓在我們頭上做福做威的滿州老爺!他只是受傳統的朱程理學毒害太深了!只要轉變過來他就是又一條好漢!那些淮軍將士也是這樣的!張海強,我對你再一次重申我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中的最後一條!不虐待俘虜!記住沒有!出去!」 醫院的保衛人員趕忙上來把被我訓得灰溜溜的張海強連拉帶拽的給拖了出去。 「醫生,這兩個傷員就要麻煩您多多照料了!」看到張海強被帶了下去,我對旁邊站著的醫生說道。醫院的院長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讓我看到了「院長!以後要再有過來搗亂的,不管他是什麼人一律給我關起來!這裡是醫院不是鬥牛場!」 「是是是!一定照辦!」院長不好意思的忙連聲應道。 我走出病房看見張海強正跪在地上哭著呢!「沒出息!哭什麼!走,跟我回去開會去!」我拉著張海強出了醫院。 雖然戰役已經過去一天了,但街上還是有許多人在放鞭炮,空氣中瀰散著一股火藥味。 街上人來人往,根本不像剛剛打了一場大戰的樣子。將近三個月的治理,在溫州城內已經看不到曾經滿街亂竄的乞丐,那些以收保護費生活的地痞流氓,有的加入了我軍(沒辦法,他們也算是無產階級嘛!--雖然是流氓無產者,還是可以用的)有的被趕進了大牢。因為我們這裡稅收比別的地方都低,各處的商人紛紛到溫州來開店,在開店的人中還有外國人,——他們倒是真的那裡有利潤就往那裡跑!不過一開仗,他們溜的比兔子還快!仗一打完,又在第一時間趕回來,繼續他們的賺錢生意——收購茶葉和絲綢。 軍人在這裡是極為受到尊敬的,他們態度和藹可親,買東西會按照市場價買,不會向以前的那些所謂的軍人一樣強買強賣!他們保護著溫州城民的生命安全,又不打擾那些城民。這樣的部隊誰不愛戴?!不過有一類人不喜歡這些軍人--妓院的老闆不喜歡!這些軍人不會嫖妓!聽說他們是誰敢嫖妓就處分誰,害的那些軍人見到妓女就繞道走!最可氣的是那些軍人見人就說嫖妓的壞處,還勸導人家不要嫖妓!你自己不嫖妓就算了,幹嗎還要讓別人也不要嫖妓呢?將近三個月來,妓院的生意是直線下降。 看來那些妓院老闆是到了準備關門回家的時候了。 「海強,我們有今天不容易啊!」見到溫州城的人們安居樂業的樣子我大發感慨。 「為了佔領和守住溫州我們犧牲了多少兄弟!又有多少兄弟受傷,可是建設困難,破壞起來容易啊!如果我們不遵守自己定的紀律,人民就會拋棄我們!到那時侯你想哭都沒地方哭!」 「師長,我一想到犧牲的獨一旅弟兄心都碎了!他們都還年輕啊!可黃翼升在殺他們時手軟過嗎?!想起來我就真的想宰了那個屠夫!」張海強對沒能宰了黃翼升感到悶悶不樂,再看到笑嘻嘻的商人,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師長,為什麼我們要保護這些可惡的傢伙?!那些商人只知道賺錢賺錢再賺錢!為了賺錢他們連自己父母都會出賣! 別看那些沾滿銅臭味的商人今天對你客客氣氣,要是我們打敗仗了溫州被清妖佔領他們一樣對那些清妖點頭哈腰!這些沒骨氣的傢伙!」 這傢伙怎麼今天看什麼都不順眼?「張旅長,難道你們旅所有的武器裝備都是從敵人手裡繳獲的嗎?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我們全軍很大一部分武器裝備是向外國人買的!要買武器你就要用錢,錢那裡來的?除了沒收的一部分,其他不都是向你所憎恨的商人收稅收上來的?我們善待那些商人,給他們定低稅率那是放水養魚!你想一下,如果我們把池子裡的水滔干了,那池子裡還能有魚嗎?你現在是吃魚吃美了,以後呢?這樣子你會把群眾得罪光的!人民不支持你到時候你還想打勝仗?!不用清妖消滅你你也會垮台的!」 ※※※ 回到指揮部,就見到史秉譽和獨七旅旅長李俊傑的警衛員趴在門口窗台朝屋裡張望著呢!一邊看還一邊樂。「怎麼回事?」張海強心情不好,問道。 「首長,兩位首長在裡面下棋,我們在這裡看看。」幾個戰士見到我們過來忙站好。 「下棋?下棋有什麼好看的?!」我和張海強剛要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出好看的「戲」! 史秉譽正在與李俊傑在屋裡下著象棋,嚴格的說起來他們不是在下棋而是在鬥嘴。他們的警衛員被他們趕出了房門——讓警衛員看到他們吵的不亦樂乎實在是太有損他們偉大的形象了!沒想到那些警衛員趴在門口窗台朝裡偷偷看著。倒讓我和張海強停在門口欣賞難得一見的嘴上大戰。 「媽的明車暗炮偷吃馬你懂不懂!?不許回棋!難道打仗你打了敗仗還能從新再來一次嗎?!」李俊傑嘴裡罵罵咧咧地說著。 「操!我不過是移動一下車而已!又不是已經被你將死了,為什麼不可以反悔?!我是政委!你得聽我的!」同樣嘴裡不乾不淨的史秉譽仗著自己是師政委準備官大一級壓死人。 「政委?政委又咋的了?!看把你能的!現在是休息時間,在現在沒有什麼政委和士兵區別的!」李俊傑根本不買史秉譽這政委的帳。 「野?!你敢小瞧我?!什麼叫做政委又咋的了?!」史秉譽一聽不幹了,從坐在凳子上跳了起來滿臉不高興。見到政委站起來顯得比自己高了,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李俊傑也跳了起來,站到了凳子上——這下輪到史秉譽感到自己受到極大的威脅了!一把把棋盤給掃到地上。 「好了,你們兩還想打架怎麼的?」見到裡面氣氛不對,我只好停止看戲走了進去。 「呦!首長你怎麼回來了?」李俊傑見到我走了進來不好意思的從凳子上跳了下來紅著臉說道。 「大哥,你不是去醫院看傷員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史秉譽見到我,發覺自己實在是有些名譽掃地的感覺。 「能不回來嗎?再不回來,這裡不是變成了戰場了?!」我笑著看那兩個滿臉通紅的傢伙。「行了,不多說了,趕快打掃一下這裡。警衛員!通知各旅團以上的幹部來開會!」 ※※※ 「大哥,你要開什麼會?」走進我的臥室史秉譽不解的問道。 「秉譽,我認為我們的編制還有問題,能打野戰的主力部隊還是太少,另外,各個團人數不夠,有必要加強主力部隊的實力!」 「那麼你的想法呢?我完全聽你的!」史秉譽表態到。 「撤消旅級成立師級軍級!我的想法是主力部隊改編為第一軍,三個旅擴編為三個師,把有戰鬥力的獨立旅加強到三個師裡,每師下轄三團,再加上師直屬部隊共一萬人,如果現在部隊實力還不夠,以後再補充!還有地方部隊保留旅級編製,還是叫獨立旅。你說呢?」雖然史秉譽已經表態了,但我還得尊重一下他嗎! 「行!我看可以!」 「同志們,這次溫州戰役我們全殲了李鴻章的淮軍,共計斃傷四千六百來人,俘虜兩千五百人,不過為了戰役的勝利我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全軍共犧牲四千四百人,受傷兩千六百餘人。就傷亡來說,遠遠大於淮軍的傷亡!為什麼會犧牲這麼大?有這麼幾點,第一;部隊行動不聽指揮!獨一旅一個勁的貪功冒進,不服從上級領導的命令造成了三千人無謂的犧牲!第二各個獨立旅戰鬥力太弱!武器差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就是訓練太差!怎麼能在人家槍口下直著身子在城上跑來跑去?!難道必要的隱蔽你們當旅團長的也不會教嗎?!敵人槍一打又有極端的冒險主義變成了逃跑主義,一窩蜂地朝後面退讓!還有三旅出擊的太早了,一、二旅還沒有到城下,敵人已經放羊了!這是因為三旅沒有掌握什麼時機反攻造成的,如當時城牆已經堅持不住了,史秉譽你可以把敵人放進城裡的嘛!幹嗎非要守住城牆呢?一句話——捨不得城裡的罈罈罐罐!」在各個旅團長到了指揮部後我和史秉譽和他們一起開起了戰役檢討會。出乎他們的想像,我並沒有說什麼功勞,倒一開始就提出批評!下面那些旅團長們一個個灰溜溜的坐在那裡,一聲不吭。我掃了他們一眼:「第三;通信能力太弱,這個問題短期內難以解決。不過美國佬馬敦說起過現在已經有電報了,我打算在華爾他們回來後建立我們的電報網。」 「大哥,現在已經有了電報了嗎?」史秉譽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我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有了,你幹嗎不問問馬敦外面都有了什麼呢?!現在是電話沒有,電報有了——不過是有線的!」 「有線電報?!這麼慢的東西要它幹嗎?」一聽是這麼原始的東西史秉譽剛亮起來的眼睛立刻又表現出失望了。這傢伙真是!難道再慢的電報不比騎馬傳送消息快?! 「第四;我軍移動速度偏慢!部隊中老弱病殘佔了一部分比例,在平時還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反而能壯壯聲勢,但一打仗問題就暴露了!王得貴,你不是說你那二旅很能嗎?!怎麼你比人家先走倒幾乎與敵人一起到的?!第五;部隊打仗群眾支援不夠,傷兵犧牲的烈士要我們戰士自己抬,沒有動員起百姓支持我們。這是我和史政委的錯誤,但我也希望你們以後能多注意團結群眾,發動群眾!最後就是我們沒有自己的主張,敵人怎麼叫我們的?叫我們長毛、發匪!我們怎麼叫敵人的比他們好,一個就是了——叫他們清妖!」我笑了笑,下面那些人看來被清兵污蔑為匪已經是習慣了,一個個都笑了起來。「以前被侍王控制下,我們是『長毛』、『發匪』,但現在侍王與左宗棠對峙在寧波,我們實際上已經脫離了太平天國的管制,我建議我們要從天國裡獨立出去!建立一個公平的社會!大家認為怎麼樣?」 底下的人群立刻亂了起來。不過和我到溫州來的要麼是沿路加入我軍的,太平天國並沒給他們什麼好處,要麼就是侍王當包袱丟給我的——他也玩什麼借刀殺人——對天平天國深深地失望。所以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動盪。 「首長,那我們現在成立什麼國家呢?」慢慢的下面意見統一了,當開國元勳的誘惑力遠遠大於背叛太平天國的罪孽感。 「我們現在還不能成立自己的國家,明朝朱元璋不是說過嗎?要高築牆、廣集糧、緩稱王!現在北面的太平軍與滿清政府斗的火熱,我們不能在這時候同時得罪了兩方! 滿清政府是我們現在的敵人,沒有與他們團結的必要。而要是再於太平天國搞不好關係的話我們還怎麼生存下去?大家都知道三國的故事,為了抗擊北方魏國的南下,劉備與吳國建立了聯盟,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如果吳蜀不結盟赤壁大戰曹操會輸嗎?現在我們也面臨這樣的問題,滿清政府現在實力強於我們,也強於太平天國,那麼為了抗擊它,我們只有與太平天國合作反滿這一條路!所以暫時我們還不能成立自己的國家,當我們有實力與他們兩方對抗後,我們才可以成立新的中國!至於要與太平天國的太平軍相區別,我看我們可以叫解放軍!就叫中國人民解放軍!」 「噗∼!」正低著頭,喝著茶的史秉譽一下子把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這傢伙! 「至於我們部隊的任務是什麼?一句話,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消滅敵人!在這次戰役中,充分暴露出我們的野戰部隊實力還不夠,為了加強野戰部隊的實力,我和史政委商量後決定:原一師改為第一軍。下轄三個師和軍直屬部隊——通信團、炮兵團、工兵營、偵察營、警衛營和軍屬醫院。原一旅、二旅、三旅分別擴編為第一師、第二師、第三師,各個師下轄三個團,每團滿編為兩千五百人,團下轄三營每營七百人。另外師還直屬通信營、工兵營、偵察營、炮兵營、警衛連、野戰醫院。滿編師為一萬人。原地方各個獨立旅中輕壯的有戰鬥力的與三個師兵力合併!還有,把部隊中獨子的、年齡大於四十的勸離部隊,沒有地方去處的我們可以暫時先養起來,等不久的將來我們建立起工廠,他們可以到裡面做工來養活自己。還有,堅決清理出部隊中的害群之馬!我們的部隊絕對不能擾民!對於違反軍紀的一定要嚴肅處理!全軍必須要記住——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不希望以後再發生王斐這樣的事件了!」 我發現聽到獨立旅要與野戰部隊合併,下面幾個獨立旅旅長臉色難看下來。這些人! 他們還捨不得自己那小小的權呢!見鬼!以後會不會變成軍閥?!看來得在他們變質前就消滅這個隱患! 「至於獨立旅與各個師合併後,你們獨立旅各級首長的職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補充到野戰部隊,旅長當副師長,團長當副團長以次類推。還有一個是你們帶領被野戰部隊淘汰下來的人從新組建地方部隊!地方部隊還是以旅級為最高單位。主要以平時幫助人民工作生活,戰時協助野戰部隊作戰為目的。不過你們要是能建設的好的話,我不介意地方部隊直升為野戰部隊!同樣的,要是野戰部隊表現不好,我也可以讓你們變成獨立旅或者是獨立團!在各個團級單位以上成立後勤處,師級以上為後勤部,後勤處的任務是管理槍支彈藥,部隊軍餉的發放,部隊糧草的管理。首長為後勤處處長和後勤部部長。在各個旅級以上單位,除了原有的政委,新成立政治部,政治部的任務是進行政治宣傳,發動廣大戰士的戰鬥熱情!俘虜的思想改變也是政治部負責,還有就是防止各級領導的貪污腐化甚至叛變投敵!政治部首長為政治部部長。在師級以上單位成立參謀處,參謀處的任務是進行偵察、安排糧草、提出戰鬥計劃、起草戰鬥命令,參謀處首長為參謀長。」 下面反應更大了,現在不光是獨立旅的首長們在下面嘀嘀咕咕連剛剛興高采烈的各個野戰部隊首長也開始嘴裡唸唸有詞了。看來消弱誰的權誰都會不高興的!那些獨立旅旅長一個個在考慮自己應該去野戰部隊呢?還是繼續當他的雞頭。野戰部隊實力是強的,但自己說了不算!至於地方部隊,雖然自己是一級首長,說的話有人聽,可實力也太弱了,見到野戰部隊的人抬不起頭來!走,還是留?這是一個問題! 「至於地方建設,在我們控制區裡,將建立各級機構,主要是外事辦——主管對外政治溝通、經濟聯繫,商業部——由原商會改成,主要是負責境內的商品流通和物價管理。工業部——由商會中分離出來,負責工廠的建立,產品的生產。農業部——你們誰要去我舉雙手歡迎!主要負責農業開發和生產。告訴你們,要是糧食不夠吃的,我會建議群眾先吃了農業部裡的大小官員!」那些本來對這個熟悉的東西極感興趣的各個獨立旅旅長一聽馬上低下腦袋好像睡著了。「還有教育部——負責對七歲以上的兒童進行學校教育,還有對廣大群眾進行掃盲。財政部——負責管理資金,自然了要是管不好,腦袋也是要落地的!交通部——負責建設境內各級公路,以後還有鐵路。 (「首長,什麼是鐵路?」李成疑惑的問道。)所謂鐵路就是能讓大家一日千里的工具。以後你們就會明白了!最後還有監察部和法院,檢察部屬於監督大家的,包括監督我在內!法院就是把那些貪贓枉法的、偷搶拐騙的、殺人放火的經過審判,關起來或者是殺頭的部門!」 我看了看下面這些對地方建設一點興趣也沒有的部下。這些傢伙!你讓他帶領百萬大軍決戰沙場他們會眉頭都不皺一下,可跟他們說這些看來是對牛彈琴了! 「至於地方上的事你們既然不感興趣我看還是史政委去和商會的人談談吧!改編的事從明天開始!同時各級新部門也從明天開始建立起來。散會!」 ※※※ 「大哥,什麼名字不好取,你怎麼取名中國人民解放軍!?這不是盜用了老人家的版權嗎?!」人一走史秉譽就開始在我耳邊嘮叨起來了:「我的天!你要是能回到未來世界這帳怎麼算?難道說中國人民解放軍早在十九世紀就出現了?呵呵∼∼」 「廢話!我只是覺得解放軍最好聽就給我們部隊起了這個名字!不然你說叫什麼好? 你還笑?再笑你相不相信我把你腦袋砍下來當球踢!?」這傢伙怎麼一直笑個不停?! 「好了,大哥。」史秉譽終於在我準備找刀子剁他時停止了笑聲「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走?是鞏固現在已經佔領的地方呢?還是打出去?」 「你說呢?」我反問到。 「要我說應該打出去!」史秉譽堅定地說「雖然這裡物產豐富但我們佔領的畢竟還是一小塊地方!在敵人以優勢兵力進攻時我們的迴旋餘地也太小了!不能真正的做到以空間換取時間。在運動中殲滅敵人!而且我們剛剛消滅了李鴻章的部隊,在短期內,我們周圍沒有什麼大股的敵人,為了準備下一次的戰鬥一定要盡快的打到外面去!」 「不錯嗎!那你說向那裡打?」我高興的問道。 「得了!你的心思我還不明白?北面是左宗棠和李世賢打的不可開交,我們沒必要幫李世賢的忙,向北發展搞不好李世賢又對我們使什麼壞心腸呢!向西發展西邊是李世賢的老巢,而且江西那邊曾國藩和李秀成他們打的正歡呢!以我們現在的實力還是以保存力量為首!剩下的只有南下福建一路了,南下有這麼幾點好處,一;敵人在福建兵力空虛!福建清軍主力是李鴻章的淮軍,現在已經被我們消滅了,我認為南下福建短期內不可能有什麼大的戰鬥!二;福建都是山區,便於我們開展山地運動戰,從毛主席的建國歷程來看也是極為重視山區的。三;福建居民生活貧困,適合我們開展土地革命,只有真正的發動群眾才能實現我們的理想!四:……」史秉譽正說著歡呢突然卡殼了。 「四是什麼?」我追問到。 「四我還沒想出來……」 操!什麼人嗎! 「第四就是有廣闊的海岸線!滿清政府無法真正的封鎖我們!而且我們還可以在條件成熟時東渡海峽,解放台灣!真是的!連這也想不起來!」 「呵呵,我要都知道了還用的著你當大哥嗎?那我還不獨立出去與你唱對台戲了!?」史秉譽一臉壞笑地說道。 第二十八章 主力南下 溫州會議後,我軍從新進行了改編,第一旅與獨二旅、獨五旅和並為解放軍第一師。 全師下轄一至三,三個團共八千人,張海強為師長,原獨五旅旅長陳文委擔任師政委。第二旅與獨三旅、獨七旅合併為解放軍第二師。全師下轄四至六,三個團共七千人,王得貴為師長,李天秀擔任師政委,原獨七旅旅長李俊傑擔任副師長。第三旅與獨四旅、獨六旅合併為解放軍第三師。全師下轄七至九,三個團共六千餘人。李成為師長,吳海生為師政委,彭大海擔任副師長。另外地方部隊從新整編為獨一至獨四旅。每旅下轄兩千餘人,調原一旅的三團團長張剛、原三旅的陳林賓分別擔任獨一、二旅旅長。(他們對新的任命極為不滿,幹的好好的居然跑到地方部隊來了!每天跑到史秉譽那裡訴苦。)溫州本地人程千里和劉冰擔任獨三、四旅旅長。經過整編全軍野戰部隊達到了兩萬四千人,共有洋槍一萬五千支,大炮九十八門。其中師炮兵營有十六門大炮,軍直屬炮兵團擁有大炮五十門。地方部隊減少到了一萬兩千人,其他的要麼加入了野戰軍,要麼回家種地了。 在改編中我軍建立了軍銜制,軍官軍銜設四等十級,即元帥、上將、中將、少將;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少尉。官分別佩帶共有4個軍銜等級的標誌。(就是幾扛幾星了)士兵軍銜按等級分為:士官:軍士長、上士、中士、下士;兵:上等兵、列兵。 按照規定,排長以上為軍官,排級軍官授予少尉,副連級和資深排級為中尉,連級和副營級為上尉。 營級和副團級為少校,團級為中校,旅級和副師級為上校,師級和副軍級為少將,軍級和副集團軍級為中將,集團軍級和副方面軍級為上將,方面軍級以上的為元帥。因為現在還沒有軍級以上的部隊,所以現在全軍軍銜最高的就是我和史秉譽,為中將。 地方部隊除了旅級以外,其他級別在授銜時比野戰部隊低半級。 士兵中,副排長為軍士長,班長為上士副班長為中士,戰士中各小組組長為下士,一般戰士老兵為上等兵,新兵為列兵。 在改編中,鑒於太平軍的軍服一直是沒有統一的,滿清軍隊的軍服實在是太難看。而且據我們看來,這些軍服根本不適合作戰需要!一點沒有隱蔽自己的能力,反而暴露了自己!為了正規化和適應以後作戰的需要,借鑒解放軍的軍服,我們給部隊重新換了裝——淺棕綠色的軍裝,上衣為夾克式,開關領,5粒4件扣,兩個斜插袋。西式褲,褲前兩個暗袋,腳口有鬆緊口;在肘部、膝部和臀部有補強布。軍帽為貝雷帽。 (可惜現在沒有拉鏈而且布料也不好!唉∼∼)幸好溫州城的裁縫還是很多的,軍裝的製造很快就完工了,不過溫州的百姓意見很大——這些天沒有裁縫給他們做衣了! 在醫院中,受傷的士兵有很多是頭部負傷,鑒於此,我們動員了溫州所有的鐵匠,製作了原始的頭盔,鋼盔是算不上的,因為材料是鐵,可以算是鐵盔吧!不過現在子彈和炮彈的威力沒有以後那麼大,有保護總比沒有保護強啊! 四月五號。 經過短暫的休整,今天是史秉譽率領軍主力一、二師遠征福建擴大根據地的日子。早晨天空下起了小雨,濛濛細雨中溫州的百姓自發的來到城外歡送子弟兵南下作戰。早早的參加開闢新區的一萬七千人就在城南排好了整齊的隊形,戰士們穿著新發下來的軍裝精神抖擻地站在那裡。八十二門大炮排在隊列的最前面。在隊伍的後面,站立著一萬多的民工--他們是支援史秉譽南下作戰的。 「俊傑啊!這次到前面去一定要努力幹啊!我們家可是從來沒有出過將軍啊,更別提大將軍了!你可要爭取立下戰功!」二師副師長李俊傑的父親李國波正在李俊傑後面一邊緊趕著追他一邊嘴裡嘮叨著「再怎麼說你爹我現在也是商業部部長,要是你不爭氣可讓我這張臉往那兒擱啊!我說兒啊……」 「夠了!」李俊傑已經是不勝其煩了,「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你兒子肯定會當大將軍回來的!我不會給你丟臉!」 「是啊,是啊!你長大了……」李國波輕聲說著:「兒啊!你要小心啊!出門在外一定要萬事小心!立功固然可喜,可子彈不長眼睛……」老人說不下去了。「好了好了!我一定會注意的!我會既不讓敵人打傷我,還會當著大將軍回來讓你感到自豪的!」對父親的樣子李俊傑感到極為不耐煩。從昨天晚上開始老頭就一會說要立大功一會又說要保重身體!--這老頭是不是神經錯亂了!?對於父親在這麼多戰士面前對著自己嘮嘮叨叨,李俊傑感到極為狼狽,在這麼多的部下面前自己的面子都讓這老頭兒給丟沒了! 「好的,是我多嘴是我多嘴,去吧,小心啊!」老人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兒子走進了部隊中,人顯得失魂落魄,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哎!怎麼了?被老人家訓過了?」王得貴看到李俊傑過來了滿臉掛著神秘的微笑。 「感人哪!真是感人!怎麼這麼好的事兒我趕不上?!」「去去去!還是做人家上級的呢!這麼大的人怎麼一點兒話也不會說?!」李俊傑感到被師長取笑極為惱火「難道你老爸是高高興興的對你說『去死吧!上戰場死的好!』?媽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提起老爸王得貴臉立刻陰沉了下來「我父親已經死了!我想讓他嘮叨都不可能了!」 說完王得貴沉默下來了。 「對不起,師長。我不知道您……」李俊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沒什麼!」王得貴拋開煩惱笑著對李俊傑說道:「我說李副師長,你可要好好珍惜這份溫馨啊!看的出來,你父親是真的很疼你!我可真是妒忌你啊!」 ………… 「軍長到!」 那些站著的戰士們一個個胸膛挺的更高了。 我在史秉譽的陪同下走了過去。「大哥,你手頭的子彈能不能給我一點?嘿嘿,你知道的,我那些子彈老早就打完了,這次到福建去,還不知道遇到什麼事情呢!手上有點子彈還是放心一些的!」史秉譽在我耳邊軟磨硬泡的說著。 「操!誰叫你不省著點用?!三百發子彈這麼快就打完了?!我現在手上也沒有多少子彈了,已經給了你十發,你還想怎麼著!?」這傢伙從昨天晚上開始就跟我嘀嘀咕咕的,總想從我這裡多騙點子彈過去,可我自己也只剩下二十三發了啊!都給他了我怎麼辦!?「大哥!就再多給兩發嘛!湊足十二發我就可以打四個點射了!可以多消滅一個敵人!」史秉譽還在磨蹭著。已經離戰士們不遠了。見鬼!我怎麼交了這麼一個「兄弟」!?「行行行!最後兩顆!不許再貪得無厭了!他媽的你已經從我這裡騙了多少子彈過去了?秉譽,實際上我們現在已經不會再衝鋒陷陣了,你要子彈幹嗎? 我還想讓那些外國佬給我試制這種子彈呢!你都用光了還試制個屁!」「嘿嘿,知道了,我就知道大哥對我最好了!」 「得了得了!拍什麼馬屁?這次南下作戰你要注意啊,可別向張辰儀那個笨蛋一樣給人家趕了回來!」我瞪他一眼又警告他。 「知道的!大哥你不是說了嗎?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消滅敵人!我軍南下一定會高奏凱歌的!」史秉譽大大咧咧的說道。「奏什麼你啊!小心我揍你!」我氣的差點要打他「你們這次南下開始我是不擔心的,畢竟福建的敵人實力很弱,我怕的是你光顧著佔領地盤了!到時候滿清皇帝派出大軍來討伐你那可就麻煩了!」 「知道了,就是穩紮穩打,一步步蠶食過去!對吧大哥?」騙到子彈的史秉譽腦袋立刻好用起來,說的話也分外好聽。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走到了部隊前面。 「報告首長!部隊已經集合完畢!請您講話!」一師張海強跑了過來,敬個禮大聲說道。 史秉譽被張海強嚇了一大跳,他還正巴結我準備打其他子彈的主意呢!這麼大的聲音! 我走上前一步:「同志們!今天,你們就要出發了!向南!去解放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福建父老鄉親!去解放受到萬惡的滿清王朝殘酷剝削的勞苦大眾!去解放我們祖國的大好河山!大家都知道岳母刺字的故事!岳飛的母親在岳飛背上刺的是什麼字!?」那些準備出發的戰士們高聲呼喊到「精忠報國!」 「不錯!就是精忠報國!忠的是誰?!忠的是中華的父老鄉親!報的是那家的國?! 是我們中國!岳飛反對的就是我們現在要去消滅的滿清王朝的前身--所謂的大金王朝!岳飛還說過要還我河山!現在我們就是向霸佔了我們兩百年的滿清狗韃子要回河山的時候了!在我們中國抗擊外族入侵時有多少仁人壯士犧牲在我們前面!古人說過『青山有幸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為了中華兒女前進!為了將來富饒的中國前進!去解放我們偉大的祖國吧!前進!」 我的簡短的講話講完了,滿場的戰士和父老鄉親嘴裡高喊著前進!我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已經用完了。「史政委!帶領大家高唱義勇軍進行曲!出發!」 「是!」史秉譽高聲應到:「同志們!出發!大家一起跟我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在歌聲中,南下的第一軍主力部隊義無返顧的出發了,帶著對滿清王朝的仇恨,帶著對被壓迫民族的深刻感情南下了!在濛濛細雨中,我的眼睛被雨水或者是眼淚所遮住,看不清那些走遠的戰士們。只聽到一遍遍的義勇軍進行曲,我彷彿看到了在義勇軍進行曲中戰士們前仆後繼朝著敵人撲去!南下的一萬七千弟兄不知能有多少還能回來? 「你怎麼在這裡?」我目送著部隊走遠後,剛回頭就發現了在我身後站著的張樹珊。 「我來欣賞一下將軍您的部隊啊!」張樹珊怪裡怪氣的回答到。 前幾天張樹珊就已經好了,他一好就忙著要自殺以「報主龍恩」,結果硬是沒死成,被那些保衛人員按在床上,嘴裡塞了破布省得他嚼舌自殺。後來張樹珊實在是折騰的醫院受不了了,把我給找了過去。「張樹珊,你到底想幹嗎?你說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辦到!」我一見到他就命令把他嘴裡的破布拿掉。「殺了我吧!我堂堂大清帝國的都司不怕死的!我要為大清帝國效忠!」被按在床上的張樹珊恨恨地說道。 「殺了你是不辦不到的,我們不能虐待俘虜更不能殺害俘虜。抱歉了!」我笑著說道。「你們想怎樣!?」張樹珊氣憤的說。 「很簡單,三條路給你走。一條是加入我軍(呸!別做你的美夢了!辦不到!張樹珊橫眉怒目的說)。一條是留在我軍控制區,你可以考察一下我們這裡和全國其他地方有什麼不一樣!」 「還有一條呢?」張樹珊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最後一條就是等你傷養好了我們放你回家!」我看著他淡淡地說道。 「什麼?你們會放我走?!」張樹珊根本沒有想到我們會把俘虜的重要將領給放了。 「不過李鴻章的淮軍這次全軍覆沒了,我不知道滿清政府會對你怎麼樣。說不定會讓你做個替罪羊呢!畢竟你被我們俘虜過了。張將軍是安徽合肥人吧?你可以回家隱居起來嘛!讓皇帝找不到你,這樣不就可以保命了?你考慮考慮吧!」我對他說道,看了看床邊還死命按著張樹珊的醫院保衛人員「放看張將軍,你們這樣子成何體統!? 張將軍真的要是尋死的話難道你們還想按他一輩子嗎?!張將軍您先休息我出去了。」 說完我走了出去。 ※※※ 「呵呵∼,張將軍,你的身體好了嗎?上次跟你說的你考慮的怎麼樣了?」我笑著問道。 「羊手掌(作者註:張樹珊這傢伙居然亂給楊滬生改了稱呼!不過可憐的楊滬生同志沒有聽出來),不知我是不是隨時都可以回去嗎?」張樹珊還是那付怪聲怪氣的說。 「當然!只要你身體康復了,自己想回去的話,你什麼時間想走我們就讓你走!」我再一次的肯定了對他的稱偌。「你們不怕我把你們這裡的情報向朝廷匯報?!」張樹珊覺得世上沒有這麼好的果子等他吃。 「當然!告不告密這是你的事情!我們既然有對待俘虜的政策就會堅決的執行他!哦∼!還有你要是想會去的話,請把上次被我們俘虜的七百多名俘虜一起帶回去,他們和你一樣也不願意加入我軍。」我還是微笑著對他說。 「羊手掌,你們這好像是仁慈的已經迂腐了吧?世上有這麼好的事情嗎?!」張樹珊抱定了我一定會殺他對我要放他死活不相信!「難道你們是想在我們回去時在沒人的地方再殺了我們!?還可以博得一個好名聲!厲害啊,厲害!腄v 見鬼!這傢伙怎麼腦袋進水了?!連我真心的要放他也不相信!?「殺了你們這是辦不到的!」我苦惱的問他「那你說應該怎麼辦?或者你看這樣行不行?現在在溫州城裡做生意的外國人很多,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出錢讓他們用船送你們回去!這樣總可以了吧!?」 「外國人!?哼,你們不是與那些洋鬼子勾結了來犯我大清的嗎!?我怎麼可以相信那些洋鬼子沒有和你串通一氣來陷害我們?!」我一說外國人張樹珊立刻想起了他所認識的外國人。再加上在醫院他見到有外國人為我軍服務更加肯定我是與外國人勾結起來陷害他的了。 「那這樣,我讓人帶信給你的上司,讓他派船來接你們回家好了!你們自己的船這總可以了吧?不過你的寫封信給他們,不然我可不相信李鴻章會派船來接你們!」 「你是真的要放我們?!」張樹珊不再陰陽怪氣了「你就不怕我回去帶兵來報仇雪很?!」 「呵呵我有什麼好怕的呢?!我們的軍隊和你們軍隊性質是不同的!我們為的是廣大中國人的利益!至於你所在的軍隊,那時為了滿足那些滿清政府上層的利益!為了從中國廣大群眾中賺取最大的好處!性質不同決定了我們對待俘虜也不一樣!我們是放你們是殺!我們相信人沒有不可以教育好的,你們是凡是反對你們的都是殺!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了,反正你現在也聽不懂!我只跟你說:你那些部隊來的越多我們的部隊就發展的越快!不過你要回去看來是要等段日子了,在等船的時間裡你打算怎麼辦?」 張樹珊終於相信我是真的要放他走。「如果這樣的話我想在這裡看看風景,早就聽說雁蕩山了,這次有空就看看!」 呵呵,這傢伙看來是跑這裡旅遊來了!「沒問題!我會叫當地的人陪你們去欣賞雁蕩山的風光!噢,張將軍,不知黃將軍身體怎麼樣了?你回去告訴他,他要是不想待在這裡的話,我們可以讓他和你一起回去!不過你們都是中國的可用之材啊!我就怕你們回去後滿州皇帝會殺了你們,這樣實在是太可惜了!」 「黃提督身體是在康復中,不過精神不好……楊手掌,你口口聲聲說你們為的是廣大中國人的利益可為什麼你們會和洋鬼子一起勾結來亂我大清呢?!」張樹珊對我們與外國人的關係感到相當氣憤! 張樹珊一說起我們與洋鬼子勾結來亂大清我就感到極為生氣!中國的恥辱歷史我是知道的!就是因為有大清這樣賣國的政府才會讓英國「租」去了香港!沒有新中國的話香港什麼時間回家還不知道呢!還有不勝而勝、不敗而敗的中法戰爭,中日甲午戰爭,八國聯軍!那一次戰爭所謂的大清王朝沒有掏出巨額銀兩給那些侵略者?!那些銀兩都是廣大老百姓的血汗啊!坐在戰敗席上的永遠是張樹珊口中的大清!不過這些現在還沒有發生,跟張樹珊說這些沒用,他會當你污蔑他的大清王朝呢! 「張將軍,外國人中有好的也有壞的,就像中國人中也有好人壞人一樣!至於我們與洋鬼子勾結在一起來亂大清,這你就錯了!在我們這裡的都是那些為了賺取金錢而來的商人!還有一些是來傳教的,我們這裡宗教信仰自由,你可以信佛教,也可以信伊斯蘭教當然也可以信基督教了,對那些真正傳教的我們不干涉。但對那些別有用心批著傳教的幌子來搗亂的,我們也不客氣!這一點我們和太平天國不一樣!」「難道你們不是發匪?!」張樹珊對我說的宗教信仰自由感到不可理解。「你們不是相信那些邪教嗎?!」 「誰說我們相信那些?而且我們也不是太平天國的人!呵呵看來要是我死了一定不會上洪秀全所說的天堂的!」看著不可思議的張樹珊我接著說道:「這個下次再和你說。我們還是先談前面的,那些外國政府都是好的嗎?不是!但他們都是壞的嗎?也不是!有句話我告訴你『國家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在那些外國政府眼裡,只有中國的銀子和市場!你所說的大清,很遺憾,它並不能真正的保護這個國家!在他的眼裡是寧與洋人,不給家奴!把中國的銀子給了洋人,他還可以繼續從中國廣大百姓那裡搜刮錢財,如果給了家奴,嘿嘿……乖乖不得了了!他是只能喝西北風了!你要證據嗎?林則徐虎門銷煙後引來了鴉片戰爭,你那大清皇帝是怎麼處理的?!簽了個喪權辱國的《中英南京條約》!還有更近的,前年的英法聯軍打到北京,最後你們那皇帝簽了什麼東西?《北京條約》!把香港從我們中國割裂出去!還有喪權辱國的《望廈條約》、《黃埔條約》這就是你要保護的大清帝國?!喪權辱國!腐朽無能!你相不相信?以後這樣的事還會繼續發生的!至於我們。做生意,我們歡迎!想占中國的便宜?做夢!」 張樹珊被我說糊塗了,難道自己保護錯了嗎? 「至於我們的政策,一句話!就是發展自己,保護自己,抵抗侵略!用洋人之所長以抵抗那些對我們中國心懷叵測的洋人!也可以說就是以荑制荑!」我看了下在沉思的張樹珊「好了說這麼多你去想想吧!我不多說了。」 ※※※※ ※ 「首長!淮軍黃將軍求見!」三師吳海生政委走了進來。 「讓他先到小會議室,等一下我馬上見他。」我抱歉的看了下周圍的人「對不起,我過去看看。」 「沒關係!沒關係!首長您忙您的好了!我們會在這裡等的。」李國波一個勁的說著客氣的話。 「啊?不用不用!你們也去忙你們的吧!」我忙說到。 現在是五月的中旬了,天氣慢慢開始熱了起來。一個多月來,軍事方面,史秉譽率領的第一軍主力部隊已經深入福建北部,佔領了南至寧德西到屏南的大片土地,應該說發展速度是不快的,主要是發動群眾建立穩固的根據地需要大量的時間。不過史秉譽帶領的一軍主力在南下後,部隊有了大的發展,現在兩個師都已經滿員了(就是新兵裝備差些),還新成立了四個獨立旅。至於我率領的第一軍三師,這個月來,只是北上佔領了樂清和永嘉的全境,並沒有打什麼大的戰役,我可不想早日打到寧波去給侍王幫忙呢!三師現在已經是超編部隊了,部隊人數達到了一萬兩千人。因為我這裡外國商人來的多,在大把銀子的威力下三師已經全部裝備上了洋槍洋炮,前兩天還讓獨一旅護送三千多支洋槍給史秉譽送去了(這傢伙威脅我說再不給他洋槍他就準備回師攻打溫州了!)。不過地方部隊這個月來沒什麼大的發展,還是四個獨立旅。 經濟方面,各個部門已經建立起來,還在溫州城裡新開了三所小學(可惜我不是當老師的料,所以現在小學裡教的是「子曰、書雲」!真是讓我傷心啊!只好等華爾他們兩招的教師快一點來了!)。我自己不是搞經濟的料,只好把這些都委託李國波負責。今天一大早,這老頭就帶了一幫子人跑我這裡來「匯報工作」!上帝啊!我怎麼聽他們念的數字是如此的枯燥!李國波在我耳邊說他的商業部要發展需要大筆的資金(隨口就報了一傳數字和項目,不愧為商人出身)!教育部說準備再開一所小學,問題是我們規定小學是義務教育……所以首長你看掏多少錢?監察部說發現下面有人貪污,要擴大監察範圍,但這需要人,要招人就要錢(這傢伙不會自己想貪污吧?)。 財政部部長對我說部裡的錢不多了,已經用在農業部多少商業部多少教育部多少…… (難道我們是只出不進的嗎?我不解的問他,他到好回了一句進的速度趕不上出的速度啊蝛狴H現在不能再亂開支了!只有法院院長最好了,從開始就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我聽聽都是壞消息,想轉移一下話題「院長,你有什麼事情?」「唉!監察部把那些有貪贓枉法的人都送我這來了,我現在是人手不夠!首長我剛剛正在發愁這件事呢!」法院院長必恭必敬的說道。操!還是想騙錢的! 我正被他們煩的暈頭轉向時,救命恩人總算出現了!謝天謝地!還不趕快溜?! 「黃將軍,不知找我有何貴幹?」我一走進去就看到黃翼升筆挺的站在屋裡。 「大人,聽說李大人已經派船來接我們了?」黃翼升開口問道。 「不錯,船已經到岸了,李師長正在接待他們。怎麼,你是不是現在就想走了?張將軍還在南雁蕩遊玩啊!我已經叫人去統治他了。」 「不必了,大人。我想現在就走!不過在走之前先來向你辭行,大人就不用送了!還有,張樹珊說他不想再回去了,他自己不好意思對大人說,讓我跟你說一下!」黃翼升冷冷地說道。 這傢伙!好酒好菜沒少吃,可就是對誰也冷冰冰的!在參觀了溫州城的城貌和鄉下的建設後許多本來要走的人都表示要留下來,可這傢伙根本就沒動心!原來張樹珊到南雁蕩遊玩是躲船去了?!怎麼這傢伙這麼多的花花腸子?! 「送還是要送的嘛!至於張將軍,他要留下來我們歡迎!你黃將軍要走我們歡送!」 我笑道「海生,告訴師長,就說黃將軍要走了,讓他一起來送送。」 「是!」吳海生答應一聲先走了出去。 「大人,我在您這受到的優待如果以後我抓獲了你的話,一定也會優待你的!」上船時黃翼升終於露出了微笑向我說道。(我怎麼感覺這笑容讓人發冷?!) 「呵呵,那到不必了!黃將軍請!」我做個送客的手勢。 在陽光下,黃翼升帶著一百三十名淮軍被俘將士坐船離開了溫州。 第二十九章 錢途難測 「軍長!楊軍長!」剛剛送走了黃翼升他們,我聽到後面有幾個人在叫我。一回頭,就看見李國波帶著那些部長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見鬼!都見面了,想逃都逃不了! 「各位部長有什麼事情嗎?」我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看著他們--這些奸商臉皮夠厚的,就像沒看出我不喜歡見他們。 「楊將軍,我們來,主要還是為了銀子的事情啊!」李國波帶著他那職業的微笑說道。 銀子!?我又不是印鈔機找我幹嗎?!上帝啊!現在銀子就短缺了,那華爾帶著那些洋鬼子來我可怎麼辦?!那可是需要大量的銀子啊!難道我應該去搶銀行嗎?!銀行在那裡? 「走,我們回去再談吧!」我簡直要哭出來了!我怎麼會任命這些人當部長?一個個都他娘的跟吸血鬼一個樣子! 回到會議室,我還沒坐下呢!那些老而成精的傢伙就對我進行疲勞轟炸。內容和上午說的沒什麼兩樣!我的耳朵邊就是錢!錢!!錢! 「夠了!你們不用再說了!」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這些部長們立刻停止了說話「說吧,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 「軍長啊!我們財政太困難了!」李國波憂愁地說道「現在我們光正規軍就有三萬五千多人,還有兩萬多的地方部隊!雖說地方部隊軍餉不大,可還是需要訓練場吧?還是需要大刀長矛吧?!軍長啊,你算算,正規軍三個師購買外國人的洋槍洋炮需要多少銀子?地方上再搞什麼義務制教育!那不都需要錢嗎?錢從那裡來?還不是做買賣做出來的?可擴大買賣還是需要本錢啊!」 是啊是啊!下面一片贊同聲。 「那現在有什麼買賣來錢最快來錢最多?」看來我的部隊當務之急不是消滅滿清政府了,而是要為生存而戰!不然武器再好,也要不打自散!那些武器到最後還不知是誰的呢! 幾個奸商(在我心裡這些部長與奸商劃上了等號)在那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李國波張口欲言卻又把話吞了進去。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現在都出去吧!這事我會考慮的!」我開始下驅客令了「李部長和財務部長留下,其他人可以先走了。」 很快會議室裡只剩下我和兩個部長。 「兩位,現在這裡沒什麼人了,有什麼話你們就說吧!李部長,賺錢的事情財務部長也要知道的,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我看房子裡沒別人了,對他們兩說道。 「軍長。」李國波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來錢快的而且來錢利潤高的倒有!不過……」這個老頭說話說一半!真急死人了! 「哦?世上有這麼好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是什麼買賣?快說!別不過不過的了!」我一聽就感到白花花的銀子已經到了眼前! 「這個……是……」老頭還在猶豫是不是該說,不過他一抬頭發現我看他的眼神不對一咬牙繼續說道:「是販賣煙土!」一說完,老頭好像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用完了所有的力氣,渾身都在發抖了! 我一聽就傻眼了!販賣煙土!?好倒是好買賣,可這可要被罵死的啊!再加上我想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國,要是販賣煙土販賣出成績了,那不是全國人民都變成了大煙鬼了?!還打什麼仗啊這老頭!虧他想的出來!不行!毒品這種玩意我可不能幹! 「不行不行!」我頭搖的跟撥榔鼓一樣「販賣煙土這東西我們不能幹!煙土這東西我們是碰都不能碰的!」一聽我拒絕的話李國波身子搖的更厲害了(難道他服了搖頭丸?)!「你部長,你別害怕!我只是要你們給我出主意!不管說什麼都沒關係的! 除了販賣煙土其他的還有什麼?」我一看這老頭的樣子連忙安慰他。 「這個……」李國波為難的想著:「現在是採茶的季節,那些外國人都喜歡喝茶,暫時靠賣茶葉應該可以維持一段時間吧!另外現在是收購蠶繭的季節,我們可以生產絲綢把它賣給外國人,又有一筆收入……」「這些不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嗎?」我打斷了李國波的話,這老頭說了等於沒說! 「是啊!」李國波撓了撓頭,「可其他還有什麼買賣可以做呢?!」 我腦袋裡突然有什麼東西出現,可又沒法抓住他!操!要是大紅鷹沒抽完就好了!可以抽一根提提神!……?突然我想到了!香煙!對!我可以製造捲煙走私啊! 「不知道溫州出不出產煙葉?」我大有興趣的問這兩個部長。 「煙葉?」兩個部長一起搖起了腦袋。 啊?不生產?!看來得想辦法在溫州生產煙葉了! 「李部長,我現在已經有了一點思路了!不過我們現在財政的危機我看只能靠勒緊褲帶過日子這一條路!至於具體的,就是部隊與地方官員大裁員!開工廠,努力經商! 凡是能撈錢的,我們都要干!凡是要花錢的我們都要節省的花!不過煙土還是不要碰的好。還有外國人那裡必要的本錢還是要花的,這個本錢必須掏!我馬上命令南線的主力部隊停止前進,就地縮編!這裡的部隊也要縮編!至於縮編下來的部隊成立預備役部隊,專門進行生產,大概縮編一半的部隊!不過要是發生大的戰役--向上次淮軍的進攻,那些預備役必須馬上回到主力部隊去!對福建的地主老財一定要鬥倒,家產沒收,田地分給沒地的農民!(兩個部長一聽馬上就要休克過去了!以前都是說要鬥土豪劣紳的,現在擴大了--凡是地主老財都在打倒之列,不知自己怎麼樣?)不過當地的商人不能得罪,(兩人立刻又活過來了,哦!自己還行!不屬打倒這類的)不光不能得罪還得鼓勵他們大力的經商!至於義務教育,在新區暫時不進行,另外監察部要加大打擊貪污的力度,對貪官污吏嚴懲不懈!還有,你們這些大的商人家裡都有許多銀子吧!(兩人腦門上又出汗了)別緊張,財政部長你以前不是開錢莊的嗎?銀票你總知道吧?我現在要搞債卷!呵呵,不會讓你們傾家蕩產的!別緊張別緊張!」我看這兩個部長馬上就要昏倒在地了。「就是政府向大家借錢,說好時間。時間一到馬上還錢!並且付利息!時間就定一年吧!至於利息的高低財政部長你來定(財政部長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李國波在旁邊妒忌的看著財政部長),不過你不能定的太低了,太低了沒人對它感興趣,借不到錢小心我抄你的家搞錢!」沒問題!沒問題! 「財政部長喜笑顏開的說著。「還有,」我接著說「你也不能定的太高了!到時我們還不起小心我把你賣了還債!」財政部長的臉立刻又拉長了。「我借的不多。」 「要多少?」財政部長問道。「大概一千萬兩銀子吧!夠了嗎?」我想了一下開口報了個數字。 撲通--!財政部長終於暈倒在地上。李國波在旁邊一個勁的擦汗--他現在不是妒忌財政部長了,而是感到萬幸!如果自己是財政部長就不是暈倒在地這麼簡單的了! 「哎!?你怎麼了?來人啊!快把財政部長送醫院!」我連忙大聲叫道。 財政部長被警衛抬出去了。 「首長啊,你借這麼多銀子幹什麼?全溫州也沒有一千萬兩銀子啊!」李國波在旁邊不解地問道。 「呵呵,你是商人出身,你說說,要是我們蓋了工廠生產捲煙再賣出去會有多少收入?」 「捲煙?什麼是捲煙?」這老頭根本沒聽過捲煙! 「就是我們用機器把煙葉鍘碎了,再用紙包起來。」看到對這麼麻煩吸煙大為不解的李國波我習慣性的摸摸身上,可惜現在是一根煙也沒有了!「這裡有煙葉嗎?就是吸旱煙的煙葉!」 「有啊!我懷裡就有!」原來老頭還抽旱煙袋!靠!我怎麼以前不知道? 「那好!我給你做示範!」 草紙包著煙葉,點著了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我吸了一口………… 「咳∼咳∼!」操!怎麼這麼嗆人!?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難聞的馬糞味道! 本來李國波也想試試的,一看我眼淚鼻涕往下流的樣子馬上打消了嘗試的念頭!--嗆的流眼淚鼻涕的東西還是別碰為妙! 難道我的賺錢大計就如此泡湯?!我記得以前用報紙捲著煙葉吸並不難受啊?!難道是紙的問題? 「這裡什麼紙最好?」我很不甘心自己的想法就此完蛋。 「那自然是宣紙最好了!」李國波說道。 「拿宣紙來!」 宣紙捲著煙絲發出裊裊清煙--沒有那難聞的馬糞味了。 閉上眼,吸一口,慢慢的品味著………… 啊!多少時間沒有吸煙了?!快要半年了!真是讓人回味無窮啊!雖然沒有大紅鷹好抽但這可是我自從斷炊後半年來第一次吸煙!我簡直要狂呼了!宣紙偉大!宣紙萬歲!宣紙宣紙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看到我閉著眼抽了口煙後在那裡陶醉的樣子,李國波好奇的也拿起旁邊的一支吸了一口……吸口煙後老頭動容了。 「噫!?這怎麼和旱煙不一樣?!這味道……」李老頭實在是想不出怎麼形容捲煙的味道! 「是不是比旱煙味道淡?還有一種淡淡的紙香味?」我問道。 「是啊!」李老頭再吸了一口「味道是好……可用宣紙不是太浪費了!?」 「那我們找能夠代替宣紙的紙張啊!」我對終於又有煙抽了感到極為興奮!以前我怎麼沒有想到?!白白半年沒煙抽!「我們用那種薄的、沒有異味的紙張來包捲煙!把它推銷出去!我相信外國人一定會喜歡的!」 「可用上千萬兩銀子生產這個……捲煙,會不會太浪費了?」李國波覺得好像這錢花起來太大手筆了!實在是心疼那些銀子啊! 「誰說用上千萬兩銀子生產這個?!我看有個幾萬兩銀子購買機器、煙葉就夠了!其他的我要造其他工廠!購買外國的機器!另外煙土這東西我們還是要進一些的!」我微笑的說道。 「進煙土?!」李國波被我搞迷糊了「首長不是說煙土我們是碰都不能碰的嗎?」 「那是!我們中國人怎麼可以繼續吸大煙呢?!」我認真的說道。 「那首長進煙土幹什麼?」李國波追問道。 「中國人是不能吸大煙的!但是我們可以把它販賣給外國人啊!」 「啊首長的意思是……」 「以後歷史上會出現個東亞病夫的!不過他絕對不是我們中國人的代名詞!」我義憤填膺的說道。「李部長,你儘管進煙土,不過要把它保存好!不能有一兩煙土在這裡出現!時候到了,我會讓有的人大買特買煙土的!」 「你要買給誰?」李部長還是不知道我要讓哪個國家變成「東亞病夫」,他十分好奇的追問我。 「你現在不用知道。只管進好了!我現在只是在等時機……」我腦中出現了頂替中國人變成所謂的東亞病夫的國家……不過這需要強大的海軍! ※※※ 「不知首長因何發笑?」看到我那燦爛的笑容,李國波「開心」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哦,沒什麼。我只是再想怎麼進行『貿易』。」我回過神來忙對李國波解釋道。 「李部長,不知道我們和日本有沒有貿易往來?」 「有啊,這兩天,日本商人山本小次郎就在我們溫州,不知首長有什麼吩咐?」對我的跳躍式思維李國波感到極為不適應。剛剛還在說大煙土呢,怎麼一下子又跑到對日貿易了!? 「對這個人李部長瞭解的多嗎?」我對經濟一向是不大注意的,連同商人我也就瞭解一些自己商會的人,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何況是短時間到這來做生意的外國商人! 看來以後得改改這個習慣了。 「這個山本愛錢如命,很不好打交道,還有就是好酒好色!這段時間我們這裡很多妓院關門了,山本對此常常抱怨,說以後不到這裡來做生意了!」李國波懊喪的說道。 我好笑的看著李國波。看來這個老頭也是人老心不老!對妓院關門他也是滿腹牢騷呢! 「好了,這個山本多大年紀了?他做的生意大不大?還有你有沒有聽過他對自己的國家有什麼說的?」我追問著這個花心的老頭。 「山本今年四十有二了,九州長崎人。他做的生意還是很大的,每次都帶著上萬兩的銀子來這裡收購,光海船就有十艘。對於他的國家他倒沒什麼說過,只是有一次他說日本現在各地的藩屬經常發生打鬥,害的他生意也不大好做!」 「看來妓院還是不能關門的啊!李部長你以後就多陪陪這個山本,在他身上我們要下一點本錢!至於山本好酒,不知你酒量怎麼樣?要是差的話你挑一個酒量好的拿狀元紅灌他!只要他在溫州一天,我們就要讓他醉一天!至於這些宴席的費用就我們財政部出好了。呵呵∼今天就我先陪他!」 「是。」李國波極為費解的走了出去。 「吳政委!」送李國波出去時我看到三師政委站在外面。「你怎麼不在自己部隊?有什麼事嗎?」 「呵呵,軍長,那個張樹珊和他弟弟根本就沒有到南雁蕩去!我們左腳送走了黃翼升他們右腳就進了城南門!」吳海生笑著道「他們現在正在外面呢!要不要叫他進來?」 「好啊,叫他們進來好了!」這個張樹珊從他的言談裡面可以聽出對外國人沒什麼好感,以前在淮軍為了公務需要沒少受洋人的氣,在這裡經常對我看重那些洋人有意見。以前公務比較繁忙沒怎麼跟他談談,現在既然他加入我軍就有必要好好的和他談談了! 「楊手掌(不叫我羊手掌了,看來張樹珊把我從動物中踢了出來)……」張樹珊和張樹屏走了進來,張樹珊低著頭不好意思的說道。 「請坐!」我笑著拉著張樹珊坐下「歡迎張將軍加入我軍!對張將軍的決定我真是感到無比興奮啊!樹屏你也坐下吧!」 「楊手掌……我……」張樹珊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我笑著打著哈哈「張將軍,上次聽你的語氣是不是很是對外國人有意見?」 「是啊!那些洋人欺壓百姓、販賣煙土、強搶銀子……我實在是不明白楊手掌您為什麼會對那些洋人那麼好!?」張樹珊不解的問我。 「是啊!為什麼要對那些洋鬼子好呢?!」我看著他笑著反問到「因為我們中國現在落後了!我們已經遠遠的落後於世界!落後就要挨打!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既然我們落後了,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還是繼續閉關鎖國?把那些西方先進的工業、文化、科技當做洪水猛獸?顯然這樣是不行的!你越拒絕越不肯接受,你就與先進的世界差距越大!以後挨的打就越重!只是靠購買外國的洋槍洋炮就可以抵抗洋人的侵略?怎麼可能嘛!人家怎麼會把最好的東西賣給你!?還有你光有先進的武器沒有先進的適應這種武器的軍事思想一樣是要打敗仗的!到打仗的時候人家不賣武器給你了你怎麼辦?那些可是損失多少就從部隊消失多少的啊!自己不會生產只能讓人家牽著鼻子走!至於做生意,外國人要的是中國的茶葉、絲綢,為什麼我們不能賣給他們?外國生產的我們沒有的東西或者是比我們便宜的東西為什麼我們不能買?!難道就因為他們比我們自己生產的先進、便宜?中國什麼時候這麼不開放了!?張將軍讀過歷史吧?」我問道。「讀過。」「想想大漢大唐時候吧!那時侯我們中國人什麼不引進? 難道就因為引進了外國的先進東西漢唐就滅亡了?!不是!漢唐的滅亡並不是這個原因嘛!你說基督教是邪教不能在中國傳播,但我們的佛教就是土生土長的?!還不是從印度引進的!所以對於宗教,只要你不干預我們的政權,你不號召廣大教民起來造反,我們也就不排斥你!為了中國以後的強大,我們現在只有好好的向西方學習!必要時我們是可以為了將來暫時犧牲一下現在的利益的!不過以後我們可要連本帶利的向那些貪得無厭的傢伙討還的!」 「明白了!」張樹珊大聲應道。 「張將軍,不知你對水師感不感興趣?」我看一下好像是明白了的張樹珊問道。 「水師是有興趣。不過我是陸軍出身啊!」 「這沒什麼關係!」我笑道「我打算派你和你弟弟樹屏到英國去留學!學習海軍!」 「海軍?」張樹珊和張樹屏同時問道。——現在的中國還沒有海軍這個名詞呢! 「對!海軍!遠洋海軍!為了將來,我們必須要建立起一支能夠海上進攻的海軍!」 一說起海軍我就激動不已,畢竟我的父母都是海軍出身!我從小就見過我們的軍艦! 從小就知道沒有一支強大的海軍是無法抵抗敵人從海上進攻的!最好的反登陸就是在海上消滅敵人!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飛機,現在軍艦的天敵還是只有敵方的軍艦! 「吳政委,你把馬敦請過來。」我看看在旁邊聽的入神的吳海生說道。吳海生很不情願的站起走了出去。我再回頭向張將軍他們兄弟倆「上課」。 「張將軍,我知道你是懂得的,不知道你認為最好的防禦是什麼?」 「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張樹珊大聲回答道。 「對!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我們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要建立一支能夠向敢於朝我們挑戰的敵人進攻的海軍!要禦敵於國門之外!還要讓那些敢於反抗我們的敵人嘗嘗我們海軍的厲害!不過海軍光有軍艦是遠遠不夠的,最主要是要有能夠指揮海上決戰的高級將領!現在大英帝國的海軍是世界上最強的,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到那裡留學!你們可是全中國人民未來的希望啊!我希望你們能夠答應我,為了中國以後百年的命運拜託了!」我說著打算跪下向他請求。(劉備三請諸葛我還是知道的,對這些深受儒家思想教育的人應該怎樣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聽你的,半年來我可是深有體會啊蝖u大人!大人快快請起!小人可是愧不敢當啊!」張樹珊和他弟弟連忙站起。「我們明白了!請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學來先進的海戰知識的!」這兩兄弟簡直要痛哭失聲了——這個大人居然這麼看的起他們真是沒有白留下來啊! 「兩位將軍,這次我們派到英國留學的除了你們兩位,我還準備派吳政委和新加入我軍的五百名淮河子弟一起去,我希望張將軍能負責。因為語言不通,我還要你們把馬敦帶上,讓他沿途教你們英語,那些淮河子弟基本上沒有怎麼讀過書,這次就要你們在船上多教教他們文化了!至於政治方面還是吳政委負責,你們也多參考參考他的意見,可以嗎?」我誠懇地看著張樹珊兄弟。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會不辱使命的!」 「將軍大人,不知您找我有什麼事情?」馬敦從外面走了進來。 「馬敦先生,您不是一個勁的抱怨沒有差事做嗎?」我看著眼中亮起了光芒的馬敦。 「啊!是是是!是不是將軍大人有什麼用的到我的地方了?」馬敦最近老在埋怨,要是當時能到美國去招兵買馬,銀子就會大把大把的來了,他對現在我給他的還覺得不夠!——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 「是啊!馬敦先生,這次我準備要你帶著他們三人還有投靠我們的五百淮軍戰士到英國去!無論你用什麼手段一定要讓他們上英國最好的海軍學院!自然了,只要他們能夠三年後畢業有成,你的薪水也是(我做了個數錢的姿勢)大把大把的!他們這次到英國我先特批十萬兩白銀給你做關係用,你的薪水就先存放在我這裡,到你們回來時一起給你!」 「一個月有多少?」馬敦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三千兩!一個月三千兩白銀!」我乾脆的說道。 三千兩!?一個月是三千兩三年不是十萬多兩!?馬敦簡直興奮的快要昏過去了。 「大人!為您效忠我真感到不勝榮幸啊!我對大人的豪爽簡直是佩服極了!大人的英明就像天上的月亮……不不不!是天上的太陽!……」語無倫次的馬敦想要繼續發表他的感激之詞。 「夠了,馬敦先生。為了他們能順利的學習,在到英國的路上就要辛苦你了,你要教他們英國的語言,還有禮儀,風俗習慣。」 「小事情!將軍閣下經管放心!」馬敦根本不在乎這些(不過以後他會為自己答的這麼快而後悔的!那些文盲士兵讓他感到為什麼不多從我這要些銀子?!——實在是太苯了!) 「吳政委,這次英國留學你也有份,記住!一定不能忘記政治思想工作!至於一般的事物由張將軍負責!」 「是!」吳海生大聲答應道。聽的出他為有這個差事是極感興趣的! 「好了,你們出去準備準備吧!我看後天應該可以出發了。吳政委,你帶馬敦到財政部領十萬兩白銀,另外再領六萬兩白銀作為你們留學期間的生活費。馬敦!這些生活費你不能打他們的主意!不然小心我從你的薪水中扣!」 「大人儘管放心!我馬敦還是講信譽的。」馬敦拍著胸脯保證道。 ※※※ 「山本先生,為了我們的友誼干!」 晚上在我的房間裡,我、李國波、張樹珊兄弟倆、還有三師的師長李成,政委吳海生陪著日商山本小次郎一起喝著酒(本來還想把財政部長拖來的,可惜醫院說他心臟病發作,還昏迷著呢!)。幾輪下來李國波已經是「醉倒沙場君莫笑了」。至於山本這傢伙是越喝越來精神,喝的滿臉通紅,油光增量!不過他的舌頭是已經打彎了——六個人灌他一個人要是還不醉的話難道我們都是飯桶!? 「將軍大人!干∼∼∼」山本捲著舌頭說道。 「山本先生,不知你對我們這裡覺得怎樣?生意還好做吧?要是有什麼問題你找我! 奶奶的!我倒要看看誰不給我面子!來!為了山本先生的生意興隆,李部長和山本先生乾杯!」 「對對!李部長∼∼?李部長地那裡去了!?」山本正準備再與李國波乾一杯呢!腦袋一晃悠發現李部長居然失蹤了! 「啊∼?李部長?」我一看李國波的位置現在是空了,人呢?見鬼!怎麼屋子裡有這麼多的星星!? 「呵呵,李部長看來是困了,現在正在桌下睡覺呢!」張樹珊是老早就發現了李國波縮到地上去了,可他一直沒說。 「那∼張將軍你和山本先生乾一杯!這個李部長——明天我扣他薪水!」我生氣的看著倒在地上的李國波——真是!拼誰拼不過?幹嗎被個小日本給灌趴下了!? 「是是!」張樹珊連忙應到:「山本先生,過兩天我就要走了,趁現在我們先乾一杯!」 「張將軍你地∼豪爽!干∼!」山本一口又是一杯下去了。 「不知山本先生是不是能賞光?」張樹屏端著酒杯笑著說道——這傢伙看山本不行了,準備痛打落水狗。 「沒∼問題!乾杯∼!」山本正說著呢!一頭栽到桌子上,發出牛一般的呼吸聲。 第三十章 美國之旅 一八六二年五月二十日。 「各位兄弟,中國未來現代化的海軍就是從你們開始!為了父老鄉親,為了大好河山,大家有沒有信心學成歸來?」我看著站在碼頭的將來海軍官兵大聲說道。 凌晨,在溫州城的甌江碼頭上,張樹珊、張樹屏、吳海生帶著未來的中國海軍精英穿著長袍馬褂排成了五排(為了不引起太大的注意,只好偽裝了),接受我的檢閱。馬敦在邊上站著。 「有!」海軍將士齊聲怒吼道。 「好!為了中國海軍!出發!」 「是!上船!」張樹珊回頭命令到。 我站在岸邊看著自己未來的希望一排排地登上了英國的輪船玫瑰花號(這是我用五千兩銀子包下來的,操!真貴!)。岸邊只剩下張樹珊兄弟和吳海生馬敦幾人了。 「你們也上船吧!一路要多多保重!」 「是!」張樹珊答應後遲疑了一下「手掌,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可又一直沒問……」 「什麼問題?」我很好奇,有什麼問題要張樹珊一直開不了口?非得要走了才問? 「就是……為什麼要稱呼您為手掌?」 「叫首長有什麼不好嗎?」我感到很奇怪。 「呵呵,那有人讓別人稱呼自己是手掌腳掌什麼的?」張樹珊攤開手看看。「難道手掌很珍貴嗎?」!?這傢伙想到那去了?!怎麼首長變成了手掌!?靠! 「張將軍你誤會了!」我簡直感到要氣急敗壞了!「不是手掌是首長!(對啊!就是手掌啊?張樹珊一臉無辜的說道)不是手!是首級的首!就是頭腦的意思!長是年長的長!不是給人一巴掌的掌!」 「啊原來我誤會了!嘿嘿∼!不好意思首長!」張樹珊恍然大悟,拍了下腦門逃上船去了。吳海生簡直要笑叉氣了,一看我臉色不對馬上敬了個禮也溜了上去。 「馬敦,」我看見美國人馬敦還在那裡站著,這傢伙對首長與手掌之間的區別一竅不通,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中國人在那裡偷偷的笑著,最後總結了一句話——中國話是奇妙無窮的!「我們這些到英國去的都是寶貝!你一定要注意他們的安全!如果有任何人被滿清政府抓走了我拿你示問!他們的安全可都在你身上!」 「知道了,我的將軍!他們將成為我的僕人進入英國的!至於進入海軍學院我將充分的利用十萬兩白銀的。」馬敦露出了他自以為是很燦爛的笑容。 「好,馬敦先生,我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做一偌千金!就是只要答應人家的話就值上千兩黃金!你記住好了。」 「一偌千金!?」馬敦腦袋裡出現了我許偌等他回來給他的那十多萬兩白銀。噓∼! 這傢伙吹了聲口哨。「將軍記住您要給我的薪水!」 「我自然會記住的!」 在天空剛剛開始發白的時候,玫瑰花號輪船載著中國海軍未來的希望起航了。 看見輪船慢慢的消失在視野中,我又想到另外兩個美國鬼子。不知華爾和白聚文現在進行的怎樣了?這兩個白癡不會為了四千兩銀子卷款潛逃吧?! ※※※ 「華爾先生,我們真的幫那位楊將軍招人嗎?」 自從到了美國西海岸,華爾和白聚文為了楊滬生交代他們的事情不辭辛苦地南北奔波著。可是那些教師工人一聽到中國去就連連搖頭——中國對他們來說好像是外星球! 那裡有什麼前途?!到現在為止他們兩人才招了不到二十個教師還有一百來個技工(技工倒是好招,有銀子就行!左手銀子給他,右手就可以接他的合同了!可惜在出發時那個該死的楊滬生居然要求教師與技工的比例不能小於一比二!為了銀子還得奔波)冰雪融化的季節,不死心華爾準備帶著白聚文到底特律去碰碰運氣。 「啊,關於這個問題,親愛的白聚文先生。我的意見是我們一定要幫他!」正在欣賞火車外的景色的華爾聽到白聚文的問題回過神來馬上回答到。 「為什麼?」白聚文不解的問道。 「因為以後的中國必然是楊將軍的中國!他的仁慈,他的奸詐,還有他懂得什麼該捨棄,什麼該爭取,這些都說明了現在的中國只有他才是將來真正的統治者!」華爾肯定的說道,看見對面的白聚文好奇的想聽他的解釋華爾接著說道「他抓了俘虜沒有就地砍頭,而是釋放回家,說明了他的仁慈,那些被俘的士兵在他的感召下樂意為了他而戰鬥!至於奸詐,你和我都深深的體會到了!在溫州居然把我們給玩弄與手心中! 還有鎮海一役,我的洋槍隊為什麼會全軍覆沒?就是中了他的奸計!」 白聚文聽的哈哈大笑「華爾先生,您不是總說您是偉大的軍事家嗎?怎麼會中了小小的奸計呢!?」 「這是他狡猾造成的!」華爾一聽白聚文的話幾乎跳起來了!「我從鎮海出發去增援駱駝的守軍,誰知才走了一半就受到阻擊!我們好不容易擊潰了阻擊部隊,卻在擊潰的同時身邊突然冒出了拿者刀子長矛的這些傢伙!這麼近的距離怎麼阻止他們!?要是你早就上天堂了!不!你會下地獄的!」華爾悻悻然的罵道。 「OK!OK!那麼你又怎麼知道楊將軍懂得什麼該捨棄,什麼該爭取?」白聚文一看老上司發火了連忙轉移話題。 「他給我們的薪水高不高?」華爾被他轉移了憤怒,接著回到了原來的思路上來。 「高啊!」白聚文不解的回答道。 「我相信楊將軍自己的財政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好!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什麼給你這白癡那麼高的薪水?」 「華爾先生!請您說話注意些!誰是白癡!」這下輪到白聚文不滿意了。 「好好,那你說說為什麼楊將軍會給我們這麼高的薪水?」華爾特意在我們上面加重了語氣。 「自然是讓我們給他招到好的人才!」 「對了!我親愛的白聚文先生!楊將軍志向不小啊!他可不光要人才還要先進的科學技術啊!你在大清官場上見過這麼有遠見的人嗎?」華爾高興的說道。 「……沒有。」白聚文想了想,老實地回答道。 「所以我才說我以後的錢途可就靠這為可愛的楊將軍了!」華爾揚揚得意的說道。 「看報!看報!夏伊洛戰役很多人戰死!夏伊洛戰役很多人戰死!十美分一份!」華爾正揚揚得意了,火車走廊裡跑過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上背著許多報紙。一邊跑一邊吆喝著。火車上很多人一聽就瘋狂地搶買報紙,很快的報紙搶光了。 「唉!為什麼我們國家也會打內戰呢?!要是沒有戰爭我們美國一定會強大起來的!」白聚文剛剛才從中國戰場回來,一聽這裡也很多人戰死大發感慨。 「小兄弟,你過來。」華爾微笑的看著賣報的少年。 「這位先生,不知您有何吩咐?」那個少年走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是那裡人?現在多大了?」華爾看到這個少年覺得很好奇,想打聽一下他的情況。 「先生我叫Thomas。Alva。Edison,是俄亥俄州的米蘭人,現在十五了。先生問這個幹什麼?」那個少年不解的問道。 「哦!安德森先生,」華爾看著這個少年打從心裡喜歡他,「你想不想到東方去探險?我是中國那邊派來的使者(誰任命他是使者了?),負責帶一些有冒險精神的勇敢的人到那裡去開創新的天地!你有沒有興趣呢?」華爾露出甜蜜的微笑。(作者檢舉揭發華爾的野心:華爾現在還沒有一個傭人,也許他心裡更加願意讓一個窮孩子當他的傭人!) 「呵呵,有很多錢嗎?」那個少年開心的問道。 真是好騙!華爾心裡想著「那是自然了!」 「可是我要跟我媽媽說說。如果媽媽同意的話,我是很樂意和您一起到中國探險的!」 「你媽媽在那裡?」華爾問道。 「她在底特律。」 「啊!正好!我們也是到底特律招人去的,順便就和你媽媽談談吧!」 「Nancy女士,我是華爾,這是我的助手白聚文。我們想帶您的兒子到中國去!那裡遍地都是黃金白銀!到中國去還可以讓他見識見識異國情趣呢!呵呵∼」華爾一見安德森的媽媽馬上微笑的開口道明瞭來意。可惜聽在安德森媽媽南西的耳朵裡卻變成了老狐狸的問候。 「我怎麼才能相信您呢?華爾先生?」南西冷漠的問道。 「噢!相信?這還不容易!?白聚文!」華爾回頭向站在他身後的白聚文說道:「去!取五十兩白銀給南西女士!」 「南西女士,您的兒子在中國每個月將有一百兩到一千兩銀子的收入!(誰給他決定一千兩的權利?!)另外您不用為您的兒子擔心的!呵呵,這次我們招的不光他一個還有教師、技工。還有工廠主想到東方碰運氣的,有商人想與中國做生意的。人是很多的!還有,現在國內正在打仗,您的兒子已經十五了,誰知道哪天就被部隊招去當兵了?您那聰明的兒子要是戰死在沙場不是很遺憾嗎?」華爾看出了南西對他的戒備心理,就從側面進攻了——這一點來說,他還是很有軍事頭腦的! 白聚文從後面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五十兩白銀遞給南西女士。 「白銀!」南西本來懷疑的表情在白銀遞到她手上後才發現這真的是銀子!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國內現在正在打仗,兒子留在國內是有上戰場的風險(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點的危險存在),還不如到東方碰碰運氣?——華爾致使至終都沒有和南西講,中國現在比美國更加危險! 「兒子,你的意見呢?」——美國人還是講人權的,連父母都要徵求孩子的意見! 「媽媽,我想到中國去看看!」安德森小聲說道。 「那好!」南西對華爾說道「你們要與我兒子定一份協議,要保證我的兒子生命安全!」 ※※※ 「先生,我能和您談談嗎?」在華盛頓白宮外面的廣場上,一個年輕人走到華爾身邊紅著臉問道。 「當然可以!」華爾高興的說道。沒想到清晨一大早就到這裡了,卻一個人也沒招到,現在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了!「先生您是幹什麼的?是否願意到東方去?那裡可是遍地黃金啊!」逮著個人的華爾鼓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準備做這個可憐的送上門來的年輕人思想工作。在他旁邊的兩個人冷漠的看著華爾的「精彩」演出——白聚文和安德森很後悔一大早就跟著這個白癡跑到這裡來發瘋!安德森更是對加入這個所謂的中國探險隊已經發出了無數次強烈的懷疑——跟著這麼個小丑難道真的有錢撈嗎? 看起來錢景不大妙! 「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年輕人的臉更紅了,「我只是想問您對這個感不感興趣?」說著年輕人從身後那出了一支「槍」遞給華爾。 「這∼這是什麼!?」華爾接過「槍」張口結舌的問道。 「這是我發明的連發槍!」年輕人顯得十分的激動。他接過華爾還給他的發明「先生您看:這支槍槍托內有一直通槍膛的洞,喏,在這裡!洞內就是彈倉,可以裝子彈10發,洞口有彈簧,以簧力推子彈入膛。然後就可以一發發的射擊了!我想這種槍對於您來說是很合適的!」 顯然這個年輕人的口齒不是很伶俐的。華爾聽了他的介紹一點反映也沒有! 「這位先生……您叫什麼名字?」華爾在組織他的言辭了。 「斯潘塞,克裡斯托夫。斯潘塞。」那個年輕人向華爾說道。 「斯潘塞先生,我想您是誤解我了。我不是一個……怎麼說呢?我對您的發明是很感興趣的,但我現在的任務就是招人!我要招一些教師和技工到東方去!到遍地黃金的中國去!不過您這先進的發明我想我應該是不需要的,現在國內正在發生戰爭,我想您的發明對那些打仗的人應該是比較有興趣的!」 年輕人聽出了華爾的拒絕——雖然華爾說的很婉轉,但還是很明確的表達了他對這位年輕人的發明並不感興趣!一臉沮喪的年輕人想做最後的努力——他剛剛才在軍隊方面碰壁過了,那些官老爺的嘴臉他是發誓再也不見他們了!「先生。我認為您到東方……中國去也許那裡的人會對它有興趣,不知您是否願意以五百美圓買下我的專利呢?如果那裡的人有興趣的話您就發大財了!」 「五百美圓!?」華爾吹了聲口哨。「斯潘塞先生,您對五百美圓是否有足夠的認識?您讓我用五百美圓買這個……連發槍?!」 「你這槍能用嗎?」旁邊站著的白聚文不理華爾問那個斯潘塞。 「自然可以了!」斯潘塞一看有人對他的發明感興趣馬上興奮起來。 「華爾,我認為我們應該給這個年輕人一個證明的機會,您說呢?」白聚文回頭向華爾請示到。 「OK!OK!斯潘塞先生,如果您能證明您的『連發槍』是個好東西我會考慮用五百美圓買下這個專利的!」華爾看看他的助手妥協道——他不想與白聚文搞糟關係。 「好的先生!」斯潘塞高興極了!終於有人對他的發明感興趣!「我們到城外去試試吧!」 白聚文拉著一臉不情願的安德森跟著斯潘塞朝城外走去。 「我說先生!為什麼我要跟著你們一起走呢!?我現在只是想早點到中國去!在這裡純粹是浪費時間!去看什麼連發槍表演?我們幹嗎需要連發槍?難道中國現在在打仗嗎?!我可不想到戰場上去!華爾先生!您要記住您對我母親的保證!」安德森一邊走嘴裡一邊嘮叨著。 「我記得對您母親的保證!親愛的安德森先生。難道您不覺得有支好槍對我們的探險大有好處嗎?」華爾在邊上露出了他職業的微笑。 「可是我們什麼時候到中國去呢?」安德森對華爾帶著他全北美亂轉感到極為疲憊。 「快了!只要我們再招到十個教師就可以了!」華爾拍拍安德森的頭笑道。 「可是先生……您三天前就說再招到十個教師就到中國去,我們在這三天已經招了十五個教師了!怎麼還要再招十個!?我走不動了!我要回去和您招來的人待在一起!」安德森終於發現自己好像受騙了!——這個該死的華爾! 「哦,安德森先生。」華爾看著安德森如同狐狸看著雞一般(他怎麼能讓自己的傭人一個人走呢?!何況已經給了安德森媽媽五十兩銀子!一想起那五十兩銀子華爾就像割了他肉一樣。萬一這個安德森逃跑了豈不是虧大了;!)「也許您不知道,中國現在極為需要教師!我們招的越多,到時候那裡給我們的賞銀也越多!——這個你不能和別人說啊!不然我們不是斷了財路?!你放心!那些賞銀我會分給你的!」 分給你的才怪!走在前面的白聚文心裡暗暗地想著。對這個被騙上賊船的小伙子白聚文深深地同情他。不過同情歸同情,為了銀子別說良心了,連老媽老婆都可以賣!這一點白聚文倒是和華爾臭味相同的——這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 「先生我們到了!」斯潘塞停了下來,滿臉不高興的安德森差點撞上了斯潘塞。 城市並不大,幾個人吵吵嚷嚷的沒怎麼說就已經出城了。 「先生們,我看我們就朝那棵樹射擊怎麼樣?」激動不已的斯潘塞躍躍欲試著——也許這些人可以看了射擊後馬上買下他的專利呢! 「不不不!不能對那棵樹射擊!要對這棵!」在中國待了幾年的華爾深深的知道人性本惡這句話是千真萬確的!萬一那個斯潘塞在樹上做了手腳怎麼辦?那自己豈不是變成了傻瓜了!? 「好的!先生,您來試試吧!」斯潘塞把槍遞給了華爾。 「不不不!還是您先!」——從來都是子彈從前裝的,還沒聽說過子彈從後裝的!萬一這子彈向後打怎麼辦?!還是站在一邊先欣賞欣賞吧!華爾聰明的站在了旁邊。白聚文和安德森也不苯,兩人立刻走到華爾身旁。 斯潘塞聳了聳肩「OK!那就我先來吧!」 在槍聲的巨響中,裝在槍裡的子彈很快就打光了。遠方的樹上出現了幾道彈痕。 華爾的臉發白了,在斯潘塞的槍聲中他又回到了中國浙江的鎮海!他與楊將軍曾經交過戰的,楊將軍部隊中有一支槍給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火力很猛!難道就是這種槍?不過好像楊將軍的部隊裡這種武器並不多,不然洋槍隊老早見上帝去了!(不是不多,總共只有兩支,還沒什麼子彈了!這個華爾是不知道的)既然裝備不多這就是個機會! 斯潘塞重新在槍裡裝好了子彈,把它遞給華爾「先生,您試試?」 華爾熟練的扳動扳機打出了槍裡的所有子彈。 「OK!斯潘塞先生!您的專利我們買下了!」華爾高興的沖斯潘塞叫到。斯潘塞一聽裂著嘴笑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過,斯潘塞先生,您得跟我們走一趟!到中國去!」 一聽到中國去,斯潘塞的笑容立刻消失在臉上:「先生,為什麼我要到中國去?」 「哈哈,親愛的斯潘塞先生,您發了大財了!對您的發明中國那裡有個人會相當感興趣的!那個人對所有的新的東西都感興趣!只要您到了中國,也許您的銀子將以噸來計算啊!不過到時候您可要想著我這個帶您到中國的人哪!」華爾走過去拍著斯潘塞的肩膀親熱的說道,華爾根本不考慮斯潘塞還沒有答應到中國,只是自顧自的說著,好像斯潘塞現在已經到了中國而且有無數的銀子在他的面前! 「真的嗎?!」斯潘塞一聽有成噸的銀子在等著他兩眼都發直了。而旁邊的安德森聽到中國居然有人對新的東西感興趣,而且聽華爾的語氣那個人還有送不完的銀子在他的心裡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定要發明出無數的新的東西來!為了銀子! 「先生,真的有成噸的白銀在等著我?!」斯潘塞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事情! 又追問了一聲。 「當然!當然!白聚文!我看我們可以回中國去領銀子了!」華爾惡笑著對旁邊站著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讓華爾如此發神經的白聚文說道。 「可是……華爾,我們不是說好了再招一些教師嗎?」白聚文看著那個失心瘋了的華爾遲疑了一下說道。他還想著那每招一個大學教師有三百兩的銀子等著他呢! 「不用了!只要我們把這個斯潘塞帶到楊將軍那裡銀子就少不了我們的!」華爾肯定的說道。在怎麼賺錢這方面華爾的眼光還是很毒的! 「先生,如果我有新的發明的話,那邊的人是不是也可以給我很多銀子?」安德森充滿幻想的問著突然問著華爾。 「那是!」華爾看著安德森瞇著眼笑道「只要你發明的東西有用,那個人是一定會給你銀子的!」 「哦!」安德森簡直高興的要跳起來了!不過他沒注意到華爾只是說給他銀子沒說給他「很多銀子」! 「好了!我們回去!帶著我們的冒險隊員向著遠東——中國出發!」華爾高興的一手摟著白聚文一手摟著斯潘塞回城了,安德森蹦蹦跳跳的跟在他後面。 一八六二年的五月十五日,華爾白聚文帶著他們從美國招來的一百三十名技工,七十二名教師還有因為美國內戰準備到中國開廠的十一家工廠主和二十來個商人,還有就是華爾的「傭人」安德森與連發槍的發明人斯潘塞坐著輪船踏上了去神秘的中國的旅途。 「華爾,我們這趟收穫不小啊!光技工和教師我們的提成就有上萬兩的白銀!」白聚文走到站在甲板上看著大海的華爾身邊說道。 「呵呵美差啊!如果以後多一些這樣的工作就好了!」華爾收回看著大海的目光,應到。 兩人互相看了看同時說道「我們發財了!」 第三十一章 南線回來 滿懷發財夢想的華爾和白聚文根本就沒有考慮要是楊將軍財政垮台了是否還付的出銀子。他們現在眼中只有上萬兩的白銀!可惜!他們現在的顧主倒是真的有可能付不出這一大筆銀子來!——如果不趕快撈一票的話。 ※※※ 「秉譽,回來了?」門外咚咚咚的衝進來一個人,我一看居然是率領主力南下的史秉譽! 「我說大哥!你幹嗎讓我們停止南下!?還要把部隊的人縮編一半!這他娘的還打個屁仗!」史秉譽一進來就火氣沖天的叫起來。 「呵呵,別發火,今天不是六一兒童節嗎?來來來!坐下,喝茶!我讓警衛員去給你買兒童禮物。」我笑著開著史秉譽的玩笑。 「去他媽的!少給老子胡說八道了!老子是兒童?你才是兒童呢!要不是兒童怎麼會指揮思想前後不一致!?」史秉譽摔了軍帽橫鼻子豎眼睛的衝我發火。 「坐下∼∼!你聽我慢慢解釋嘛!坐坐!」我走過去把怒氣沖沖的史秉譽硬是按在了座位上。 「說吧!幹嗎要我們停止南下!?」史秉譽火氣還沒有消退。 「呵呵∼等一下我會說明的。」我笑著對史秉譽說道,然後向在外面站崗的警衛員命令道「警衛員!去把我的香煙拿過來!」「是!」門口的警衛出去拿煙了。 「去去!想用香煙打動我?做你的美夢!」史秉譽不耐煩的說道,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眼睛差點掉了下來「……你說什麼!?香煙!?這個時候有香煙嗎!?」 我看著這個坐不住的傢伙只是笑著不說話。 「喂!你他娘的別在跟我玩花樣了!快說!那來的香煙!」史秉譽好像屁股後面著了火的猴子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呵呵,等一會你先嘗嘗香煙好不好抽我再告訴你!」我故意不跟他解釋。史秉譽一看暫時從我嘴裡撈不到什麼東西只好等著香煙了——這傢伙也是個煙鬼!可惜對這裡的旱煙我和他都抽不習慣,不然怎麼會斷炊半年之久!? 抓耳撓腮的史秉譽走過來走過去,他現在覺得時間簡直是走的太慢了! 「我說大哥!你那個警衛員會不會攜煙潛逃了!?這小子可靠不可靠?!」見鬼!人家出去還沒有一分鐘,史秉譽這傢伙就開始詆毀我的警衛員了!「我說大哥啊!你把香煙藏在什麼地方?乾脆我過去看看吧!別真讓那小子給拐跑了!」 「你小子少打我的主意!老子的香煙可不能讓你給踏土豪了!你有什麼花花腸子我會不知道!?我警衛員不可能攜煙潛逃,你到真的會攜煙潛逃了!」我笑罵道。 「誰說的!我是那種人嗎?!大哥你怎麼這麼不相信我?我……」史秉譽還沒說完呢!警衛員從外面進來了。 看見香煙史秉譽立刻顧不上自己現在的身份了,一聲歡呼就衝了上去。「火!火!給老子拿火來!操!這個鬼年代連打火機也沒有!」 點上香煙,史秉譽美美的吸了一口。「哇∼!真香哪!大哥還有這種香煙我們現在可以量產了嗎?」史秉譽一邊閉著眼睛一邊大發感慨。 「不行啊!溫州這裡不出產煙葉,我們要從外面引進,這兩天商業部長李國波正忙這事呢!噎?!謝謝!史秉譽你又立了大功了!」我忽然想起來了! 「嗯!?什麼大功?我怎麼不知道?!」史秉譽睜開了眼看著我。 「打火機啊!現在這裡點火太麻煩了!雖然打火機不大好製造不過我們可以製造火柴啊!這又是一個賺錢的買賣!」這下輪到我興奮不已了! 「我說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鑽到錢眼裡去了!?」史秉譽過來想幫我量量體溫。 「去!你小子過去!我有什麼病什麼叫做鑽到錢眼裡去了?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我一把拉開這小子要摸我額頭的手。「去!你們出去,我和史政委有事情要談!這段時間別讓人打擾我們!」我把警衛員給趕了出去。 「怎麼了?」史秉譽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什麼怎麼了!?為什麼要暫時停止南下?為什麼要部隊裁員?還不是一句話!錢哪!我說史秉譽啊!你在前面不知道!再繼續擴大部隊的話我們就要破產了!」 「啊有這麼嚴重嗎?怎麼可能呢?!」史秉譽一臉不相信的問道。 「還不嚴重?你想想?我們部隊那些從外國進口的洋槍洋炮要多少銀子?還有子彈炮彈呢?為了提高人民的文化,我們搞什麼普遍義務制教育要不要銀子?他娘的最氣人的是學校搞好了,教的居然是子曰詩雲!居然還是朱程理學!這算什麼事兒!?還有擴大買賣要不要銀子?搞農業要不要?交通呢?監察法院呢?以後那些美國佬過來的安置呢?這些都他娘的需要錢!什麼叫做鑽到錢眼裡了?我現在每天晚上睡覺眼前總晃悠著錢錢錢!愁啊!你說說該怎麼辦?!」 「有這麼嚴重!?」史秉譽忘記了繼續抽煙。 「廢話!你來剛好!幫我出出主意吧!不然我都要愁死了!你看看!我現在是不是有白頭髮了?」我向史秉譽抱怨道。 「沒有啊!」史秉譽左看看右瞧瞧「我怎麼白頭髮沒看見倒是覺得大哥你好像最近營養不錯嘛!吃的肥頭大耳的!還滿臉油光倍亮!」 「去去去!一邊涼快去!」這傢伙怎麼不會說人話!?「我這都是工作需要!唉!我也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可現在為了銀子也只好犧牲身體了!」 「見鬼了!什麼叫做為了銀子犧牲身體?」史秉譽嗤之以鼻。「我怎麼只知道那飯局都是要花錢的?」 「這你就外行了!說!你小子最恨的是那個國家?」 「這還用問嗎?不就是那個死不承認侵略中國,非把侵略中國說成了『進入』中國的小日本!?」 「哪那麼多廢話!?直接小日本不就行了!?還有舊社會的中國為什麼被人家叫做東亞病夫?」 「哪全是因為鴉片戰爭!滿清狗韃子戰敗後中國成了癮君子國家了!——都他娘的吸鴉片!……大哥你的意思是……」史秉譽明白過來。 「對!我們要把這頂帽子送給別人戴戴!至於我陪的是那國客人你明白了吧!」 「英國佬和小日本?!」史秉譽兩眼發光,「大哥!這筆買賣做的來!這樣就沒什麼甲午戰爭的事了!操!一個個都躲在船艙裡吸鴉片誰他娘的打的過?!我叫幫漁民也滅了他狗日的!」史秉譽是越說嘴裡髒話越多。 「得得得!你還是政委呢!怎麼嘴裡不乾不淨的?!要有禮貌知道嗎?」我對這個不稱職的政委大翻白眼。「你應該說叫漁民上去也可以俘虜了那些日本『人』!」 「嘿嘿,前線待久了,嘴裡自然沒什麼把關的了。」史秉譽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哥,你還是把這個美差送給我吧!我保證能夠順利的讓那些日本『人』吸食到最好的鴉片!」 「不行啊!我們現在還沒有海軍,而且對於現在的日本我們也不瞭解!這事只能慢慢來,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嘛!關於海軍我讓三師政委吳海生和投靠我們的張樹珊他們到英國留學去了,大概需要三年!現在我們只能想想辦法怎麼製造一些簡單的能夠馬上來錢的東西出口出去!至於部隊是縮編不縮人,把那些縮下來的組建成預備役,平時勞動戰時上陣,要讓他們自力更生!」 「那縮編後的主力部隊呢?」 「要當保鏢了,呵呵。就是在我們控制範圍內消滅一切的土匪!不管他是滿清政府的潰兵還是太平天國的分支,或者是一直佔山為王的山大王,為了我們的商業貿易暢通必須堅決的掃平!對這些土匪絕對不能手軟,不然那些商人怎麼敢深入境內採購啊!」 「明白了!不過大哥,你上次說對福建的地主不管青紅皂白的一律打倒好像不好啊! 這些地主一般都是當地祠堂的族長,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作用,打倒了他們我怕我們站不住腳!」 這倒是我沒想到的,我光想著他們家裡的金銀珠寶了!要是他們與滿清政府勾結的話我倒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你在前面比我瞭解的多,你的意思呢?」 「為了爭取當地的支持,我認為打土豪劣紳是沒錯的,對那些當地的惡勢力還有和滿清政府勾結的必須堅決打掉!至於其他的大多數地主,我的意見是:減租減息!田是萬萬分不得的!同時在浙江控制區,大哥現在對那些商人不錯,他們是支持我們的,但鄉下的地主呢?還有,有些地主還是商人,所以光分田地那些沒有田的農民是滿意了。可畢竟在浙江還是中農以上的多啊!我認為也是減租減息比較穩妥!以後我們奪取政權了再與那些土老財鬥,他們就不行了!」 「這事你和財政部部長談談好了,具體的你們談好了就執行吧!不過一定要考慮到那些貧民的利益!畢竟對於中國來說貧民還是佔了大多數的!」我想了想還是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拋給了財政部長。「走吧!我和你一起到醫院看望財政部長去!」 「啊?他怎麼了?」史秉譽不解的問道——四月初離開溫州時財政部長不是好好的嗎? 「我要他借一千萬兩白銀把他嚇病了!」我淡淡說道。 「不會吧!大哥你好狠啊!」史秉譽誇張的做了個要暈倒的樣子。「李俊傑!你先回家看你爸爸去,告訴你父親,晚上我們一起到你家吃飯!」 「是!知道了!」門外面有人答應道。 「怎麼李俊傑也回來了?」這個史秉譽!自己回來不算怎麼把部下也帶來了?難道他想造反不成?! 「唉!人家父親千訂呤萬囑咐的,這次我回來就順便叫他回來讓他爸看看到底有沒有少根毛!而且他是副師長,前面有師長政委頂著呢!」 「你小子!我還以為你要回來造反了呢!」我笑罵道。 「啊?不會吧!?難道我有那麼卑鄙下流嗎?!大哥放心!在您還沒有統一中國前我是不會謀反的!煙!把香煙帶上!」 ※※※ 「院長,財政部長今天還好吧?」見到我進了醫院,院長急沖沖的跑了出來。 「今天還可以大概再躺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院長介紹到「真危險啊!當時要是晚送來他可就沒命了!」 「是啊!是啊!院長,我們去看看他可以嗎?」我問道。「可以可以!現在可以會見了,請!裡面請!」院長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這個財政部長才小小的一千萬兩銀子就嚇的住院了!我要是借一個億呢?還不當場就義了?!以後要是有合適的人選一定要把他換了! 「哎呦!首長怎麼有空來這裡?請,快請!」在門口我和史秉譽與一位三十出頭的婦女碰面了,那個婦瓜子臉,柳葉眉,一雙丹鳳眼,鼻子雖說不大但很挺,一張櫻桃小嘴,水蛇腰女顯得十分漂亮,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媚態。 「你是……」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啊? 「呦∼!我是老何的三房,首長是個貴人,怎麼可能認識我呢?請!請進!」 老何?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喔,是我那財政部部長何長慶的姨太太啊!這老頭怎麼這麼花?!都奔六十的人了還敢娶這麼漂亮的女人?!他就不怕到時候墳頭上綠草很多嗎?! 走進部長的單人病房。財政部長躺在床上已經醒了過來,在床頭邊坐著一位姑娘正在給部長擦著臉。那姑娘頭上梳著兩條辮子身上穿著一身碎花長筒裙,背對著我們,看不出有多大了——不過從背影上看顯得相當年輕。 「呵呵,首長,那陣風把您吹來了?」何部長已經聽到我來了——他那小妾的聲音可絕對不小!——躺在床上向我打著招呼「呦∼!史首長您也來了?!(他光聽聲音並沒有聽到史秉譽說話,見到史秉譽進來一下子坐了起來)老夫何德何能竟然讓您百忙中從前線回來看我,這這……真是……」老頭一激動又說不出話來了,語帶哭音——看來心臟病有重發的可能性。 「部長您躺下休息……」史秉譽連忙走過去準備把老頭扶下,可他一抬頭看見那位姑娘把後面的話忘了,只知道用他那自以為很帥的眼睛死盯著人家。這人怎麼了?怎麼死盯著人家姑娘不放?! 「老爺,兩位首長大老遠的來看您我去拿椅子來。」何老頭的三姨太笑著說道「萍兒,和娘一起去。」 「哎!」本來坐在床邊被對著我的女孩輕聲應了一聲站了起來,低著頭朝外面走去。 當女孩站起來轉過身後,我習慣性的看了一眼(作者註:是男人都會看的,不管女人好不好看,先看了在說,如果不好看會叫聲豬啊!轉身就逃,要是好看的話……不好!我家葡萄棚倒啦!別打!好疼啊蟡艅閰M史秉譽一樣了!這個女孩真是漂亮! 可以說她是我們回到過去後見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和她母親一樣,也是瓜子臉柳葉眉,一雙大大的眼睛,但現在是半開著,水蔥鼻,櫻桃口,可能是年齡還小吧!身材並不高,不到一米六的個子,唯一的遺憾就是大概從小纏過腳吧!走路的姿勢與正常人並不一樣(楊滬生和史秉譽印象中正常的女人是敢奔敢跑,上能竄下能跳,跟男人沒什麼兩樣的!),但這根本就不影響她在我心中總的分數!倒有一種讓人感到楚楚動人的感覺!任誰一見她們母女絕對不會張冠李戴的!只是她的母親給人一種狐媚的感覺,而她卻從上到下透著清純。 女孩從我身邊繞了過去,空氣中彷彿有一種淡淡的清香,久久不散。 我看看史秉譽,這傢伙還盯著姑娘出去的房門眼睛也不眨一下。床上的老頭正為了我們「不辭辛苦」的來看他感動著呢!根本沒注意到兩個首長注目的眼神不在他的身上。 「史政委,」我叫了一嗓子,看看這傢伙還在沉醉中加大嗓門「史政委!」 「哦∼哦?!什麼事?」史秉譽終於醒了過來。 「你陪何部長聊聊,我出去看看別的病房。」說著我轉身要走。 「哎∼!我說楊軍長,應該你也留下來啊?!怎麼能自己一個人走呢!?」史秉譽一看我要出去,連忙說道。這傢伙!難道以為我要去勾引人家姑娘嗎!?我怎麼會那麼沒水準呢?! 「不是,史政委。只是關於經濟上面的事你的建議應該由你親自和何部長談談!我要與院長談談關於醫院建設的事。好了我走了,等會見!」我連忙溜了出去。「是啊! 是啊!不知史政委在這方面有何高見呢?」何部長一聽也在一邊問道——他正為募集銀子犯愁呢!這下可有個排憂解難的人了!在經濟建設這頂大帽子的壓力下史秉譽只好恨恨地看著我一個人溜走。 「我說萍兒啊!這兩個可是金龜婿!你要釣上了他們兩個中的一個我們家以後就不用發愁了!你知道你爸為什麼會得病?還不是上面一道聖旨下來,逼的你爸走投無路了,急的啊!你要是靠上他們了,那你爸不就是國丈了?!還會有這種事?」我一出來就發現那個何老頭的三姨太正在房外的屋角那裡教育女兒呢!怎麼把我們兩個當成了金龜婿!?這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奸詐狡猾啊!什麼聖旨?難道我說的話就成了聖旨了?!我咋不知道!?上帝啊!什麼國丈?!這女人是不是失心瘋了?!看來她把我們當成了皇帝了! 那個叫萍兒的低著頭一聲不吭。「我說,你聽到我的話了嗎?!」她母親看來已經教育有一會了,聲音也放大了。 「聽到了……不過那兩個人好無恥啊!眼睛死盯著人家看……」萍兒雖然聲音很小但我的耳朵還是很靈的隱隱約約的聽到了。 什麼?說我很無恥!?難道這個丫頭不知道人之初,「性」本善嗎!?還有什麼君子好色而不淫,真君子也!?就我所知的還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樣的傳統老話? 按照她的想法那麼世上的君子都成了無恥的偽君子了!我正在那裡憤憤不平著呢!她母親說的話我一下子沒聽到。一回神聽到萍兒說什麼反正不嫁人什麼的。還是留心聽著吧!不知這個鬼女人又有什麼鬼話說出來。 「不嫁?你敢!?我跟你爸說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你敢說不嫁?!反了你啊! 啊?我告訴你!你老媽看人看多了!他們這是喜歡你才這樣看你!要是真的無恥的話,哼哼!」看來下面的話很難聽,這個做媽的也不好說出來,只是用哼哼來威脅她的女兒。 我越聽越不像話了,什麼?現在我們不光是無恥了?看架勢我們要變成採花大盜了?!這是什麼社會啊!怎麼教育女兒是用這種方式教育的!? 「好了!你先跟我拿椅子去!別讓他們久等了!這兩個人我們家可是得罪不起的!」 何老頭的三姨太拉著她的女兒一路碎碎叨叨的走了。看來我還是先進去吧!要讓她們知道我聽了她們的話,那我臉皮可不知道往那擺了!那個叫萍兒的已經說我們是無恥的了!要讓她知道我偷聽她們的話,那還不變成了變態?! 我走進門去看到史秉譽正與何老頭聊得火熱呢!兩人有說有笑的,根本沒有注意我的到來。 「哎!談的怎樣了?」我笑著打斷了他們的話題。 「哎呦!軍長你不是到院長那裡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史秉譽看見我在門口站著,匆忙從趴在床上的姿態站了起來。 「我不放心啊!現在還是經濟上比較吃緊!所以走到半路又拐了回來。你們談的怎樣了?」 「啊?我忘了!」史秉譽拍拍自己的腦門。這個白癡!難道光顧著討好他心目中的岳父了?!回去要好好的和他算帳! 「部長,沒什麼,就是怎麼樣對地主的問題。」一提到地主這個老頭又坐了起來。——我也是地主!在農村還有三千畝的田呢!要不是首長要利用我的經濟頭腦,還不早把我喀嚓了?——這個何老頭在心裡誠惶誠恐的想著。 「別急!是這樣的,史政委建議農村暫時不在斗一般的地主了,沒收地主的田地也不執行,改為減租減息。只有那些一貫橫行鄉里和與滿清政府勾結的我們堅決打擊!沒收他們的家產,分他們的田地!這也是符合我們現在與滿清政府做鬥爭的需要嘛!您說呢?」 「好!好!」(只要不分田地,何老頭就感到是上上大吉了!減租減息算不了什麼) 何部長激動的說著:「我代表大家謝謝您二位了!」看來鄉下斗地主已經影響到他自身的利益了。 「關於經濟上,我和史秉譽決定要辦工廠,但這需要銀子,可是您知道我們的國庫……」我為難的說不下去了。 「沒問題!不就是銀子嗎?我叫那幾個部長一起!大家一起去動員其他的商人,讓他們先借些銀子出來!多的不敢說,全溫州湊個一二百萬兩銀子還是能湊出來的!」看到不用斗地主了,這個老頭一下子來了激情。 「那就謝謝您了!不過我認為借銀子不好!辦工廠所用的銀子應該大家合夥出!就是工廠是大家的!我們政府要在裡面佔兩成的股份——這是出售商品的開發權,銀子就不出了。誰出的銀兩最多誰就有管理權!至於出的少的有監督工廠是否正常運行的權利,在工廠不正常下,可以召開合夥人大會,把不稱職的趕下台去!至於收益就年底召開合夥人大會商量分紅吧!何部長您看怎麼樣?」我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接著問道他。 「這個……好倒是好,就是不知道行不行?」看來這個老奸巨滑錢莊起家的商人沒有油水他是不肯跳下來的!何況政府還要佔兩成的干股!又一兩銀子都不出! 「何部長,不知道您抽不抽旱煙?」對於這種傢伙就要誘之以利。 「抽啊!」何部長不知道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史政委,把你藏的煙給何部長嘗嘗!」 史秉譽很不情願的摸出了藏在身上的捲煙,幫何長慶點著了。 「這……這是什麼煙?!」何長慶吸了一口動容的說道。 「這是香煙!我們就要生產這種捲起來的香煙!何部長認為有錢途嗎?」我問道。 「有!大有前途!」這個老頭激動起來了「要多少銀子?我一家拿出來可不可以?」 操!我自然知道大有錢途!老頭的眼光倒是滿准的!自個想獨吞啊!「一家是不行的!至少要五家以上才可以!不過以後這樣『大有錢途』的生意還多著呢!就看你們想不想做了。」 「好!我今天就出院!我去找合夥人去!」老頭已經躺不住了,說著就要爬起來——真是一個愛錢如命的死老頭! 「不用!不用!具體的你可以讓別人去幹,何部長您還是養病比較好!」我忙勸道。 「史政委我們還是走了吧!別影響部長休息了!」 「呦∼!怎麼正說著就要走了呢!?再多聊一會兒嘛!」何長慶的三姨太從外面搬著把椅子過來了,那個叫萍兒的低著跟在後面。 「不了!我們不打擾部長休息了。」我笑著說道:「史政委我們走。」 史秉譽見到人家姑娘進來了,兩眼又丟了魂一樣,死盯著姑娘看,萍兒姑娘見到史秉譽這麼「無恥」的表情慍怒地頭低的更低了——這次老奸巨滑的何長慶是看到了他的傻樣。 「史秉譽!我們走!」我走了過去拉著失魂的史秉譽走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 婚姻大事 「大哥,我有心上人了!」 史秉譽自從醫院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誰叫都不理人家。晚上到李國波家吃飯的時間快到了,只好我親自出馬來叫他,誰知這小子一見面就給我來了這麼一句! 「是不是我們財政部長的女兒?」對於他的心上人我只要動動腳丫就可以想出來! 「是啊∼!就是那個叫做萍兒的女孩!」躺在床上的史秉譽愁眉苦臉閉著眼睛道「我看我這次是真的不能自拔了!」 這個傢伙!只是見了人家一面就成了這副德性!「我說史秉譽啊!你小子可真沒出息!怎麼見一個愛一個!?還記得史家村的史萍萍嗎?那時侯你是怎麼說的?『沒有她我的人生就沒有意義了!沒有她我就茶不思飯不想!沒有她我的天空是一片灰暗! 沒有她我就心如刀割!』!怎麼我這段時間就沒見你有什麼不正常的反應呢!?活的不是有滋有味嗎!怎麼?這麼快就忘了人家?噢,現在又移情別戀了?噎?!怎麼這個姑娘也有個萍字!?呵呵看來你和叫萍的姑娘是要沒完沒了了……你給我起來!他媽的你還去不去李家了!?」我說了半天這傢伙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操!你喜歡!?我還喜歡人家姑娘呢!」史秉譽「登」的一下坐了起來,如同被激怒的公牛般 兩眼發紅的瞪著我。「別緊張!操,我那有你那麼沒用!?我只是覺得人家姑娘比較漂亮而已!」 「說!你是不是對我的萍兒心懷不軌!?」史秉譽抓著我的衣領用力往下拽。 「放手放手!媽的你白癡啊!我是用欣賞的眼光看人家!那像你色狼一個!萍兒∼那個姑娘是你的『萍兒』嗎?!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差點被他拽了一跟頭。 「誰他媽的是色狼了!?我這是一見鍾情!你有文化嗎?」一聽我沒跟他搶這傢伙才放開了手。「欣賞?我不准你用色眼看我老婆!你下次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珠挖出來!」 「哎!還去不去李國波家了?!我說天已經黑了!」我提醒他我們還有任務呢! 「不去了,你去好了!」史秉譽又躺倒下去「我還得思索怎麼樣向人家姑娘求婚呢!」 看來這傢伙是完蛋了!怎麼鑽進去出不來了呢?! 「嘿嘿,我說小帥哥啊,你還以為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啊?還求婚呢!你別求的把人家給嚇死!現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懂不懂?要求婚你向人家父母去表達愛意吧! 不過不知道那個萍兒有沒有夫家?要是有的話我看你就沒戲了。走吧!我們去問問人家!」 「問誰?」史秉譽斜著眼睛看著我「我可是很害羞的!才沒那麼厚臉皮問人家父母!」 「誰說問何長慶了!?我是說我們到李家問李國波!你個白癡再不起來我讓李國波給我當紅娘!那可就沒你什麼事了!」我話沒說完史秉譽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去你媽的!我們快走!」 我的心有些隱隱作痛,我也喜歡那個姑娘啊!那麼清純的姑娘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可是史秉譽畢竟是我的兄弟,做大哥的只好讓著一點了…… ………… 「楊軍長史政委!請!快請進!」李國波帶著他的兒子站在門口,一見到我們來了趕忙笑著迎接我們。 「李部長我們這次可是不請自來了!呵呵∼!李部長您先請!」我笑著道。 「哎∼,兩位首長親自光臨寒舍這可是讓我們家蓬壁生輝哪!兩位首長可是一般人請都請不來的!鄙人正是不勝榮幸啊!請進!」這個李老頭真不愧是商人出身,嘴裡一套接著一套!我自知說是說不過他的,還想客氣一下時,史秉譽已經急不可耐的不想再打哈哈了。 「既然李部長這麼客氣,那我們就進去了!?」史秉譽話一說完就「沖」了進去! 靠!這傢伙怎麼這麼不懂規矩?! 「李部長請!」我一看史秉譽進去了自己也別傻站在外面還是跟著進吧!「請!首長請!」 「兩位首長初臨寒舍,也沒什麼準備,就一點家常便飯委屈首長了。」走進餐廳,李國波客氣的說道。 八仙桌上擺著十幾樣菜,但要說是家常便飯…… 清蒸桂花魚、竹笙扣鵝掌、鮑參翅肚羹、紅燒雞絲翅、江蟹年糕、鍋仔滋補浸甲魚……滿滿的擺了一桌子!我看除了皇帝也沒什麼人家敢把這些叫做「家常便飯」! 「李部長,您太客氣了!這要多少銀子啊!」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幹嗎這麼客氣呢?坐大家坐!」史秉譽一邊客氣著,一邊一屁股坐了下來——他光想著他的媳婦了!至於客氣這兩個字看來是要從他的字典裡給抹掉了。 「李部長,」兩杯黃酒下肚,史秉譽就忍不住了「不知您知不知道……」這傢伙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說起。 「知道什麼?」李國波放下筷子,笑著問道。 「哦,是這樣的。」我一見史秉譽紅著臉張著嘴不知怎麼說只好幫他忙了「我們想問一下,何長慶的女兒有沒有許配夫家了?」「楊首長問的是那個女兒?」啊?何長慶有幾個女兒?!這傢伙! 「就是叫萍兒的那位姑娘。」史秉譽紅著臉道。 「兩個都沒有哇?難道……?」李國波也是人老成精了,一聽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今天我們到醫院去看財政部何部長,結果在那裡看到了何長慶的女兒,史政委喜歡人家,這次是特意到您這來打聽一下那位姑娘情況的。」我看史秉譽臉紅的可以跟關公比美了,只好代他說道。兩個?!何長慶怎麼會有兩個女兒叫萍兒的!? 「呵呵∼,看來這次我好做紅娘了!哈哈哈哈」李國波笑的十分燦爛。 「李部長,您剛剛說有兩個萍兒……怎麼會有兩個萍兒?」我不解的問道。 「呵呵,本來他家沒個傳宗接代的,那年何長慶娶了三房姨太想多份田多種些莊稼,可誰知那個姨太太一生就生了倆兒!還都是女的!哈哈哈哈,誰叫他撈錢撈的那麼貪婪!何長慶那個氣啊∼!」李國波就像說書一般「名字也沒給兩個女兒好好取,說是就叫什麼大瓶小瓶吧!呵呵,好像是拖油瓶似的!那個三姨太也是個難纏的人,整天為了名字纏著何長慶,何長慶給纏的沒轍了,讓先生給取了依萍和清萍這兩個名字,小名就叫大萍小萍了。何家這兩個女兒是雙胞胎,長的一模一樣!大家也分不出誰是大萍誰是小萍為了省事,就都叫萍兒了。」 那史秉譽喜歡上的是大萍還是小萍?!我們倆人傻了眼了。 「那現在怎麼分她們兩呢?」史秉譽急忙問道。 「倆人性格都一樣,站一塊兒你還真是分不出來!只是小萍在右耳下有顆痣,大萍沒有。呵呵不知史政委喜歡那一個呢?我給你做媒!呵呵,不知楊首長有沒有相好的? 要不要我把另一個也介紹給你?」 這頓飯吃的!……我和史秉譽都沒什麼詞了!我們兩人掏出捲煙來點著火,一起朝外面吐圈圈。 「李部長,」過了好一會我才找到話題「我們現在要開工廠,不知您是否願意投資呢?」 「就是生產這個捲煙嗎?上次不是說過了,沒問題!」李國波看著我們兩個紅蘋果(我現在的臉色估計和史秉譽有的一拼)笑道。 「不,不光是捲煙廠!」我鎮定一下神——坐在下面的李俊傑哪個笑臉我怎麼看怎麼是奸笑!還是穩下來比較好!「還有能夠方便取火的火柴廠!」 「哦?什麼是火柴廠?願聞其詳。」李國波從來沒聽過火柴這個名詞,一下把取笑我們的事忘到腦後 「我們現在取火要用火刀火石,十分麻煩。要是有中東西,輕輕一劃……就可以取火了,您說這種東西有沒有前途呢?」 「好倒是好東西,不知便宜嗎?」老狐狸絕對不會輕易上當的。 「成本很便宜,至於賣的價錢嗎?」我微笑著看看老狐狸「那就看你們商業部是如何賣的了。不過我希望生產多少就能馬上賣多少!」 李國波在腦子裡轉了轉念頭「可以!需要多少銀子?我可以全掏!不過賺的錢……」 老狐狸工廠還沒開呢,就開始考慮收益了! 「您一人全掏壓力也太大了,不如這樣,我們剛和財政部部長說好了,成立合夥工廠,就是全溫州願意合夥的大家一起出銀子,我們政府呢?就出產品的開發權,佔兩成吧!銀子您也知道,我們並不寬余,就不出了。其他的就誰出的銀兩最多誰就管理!至於出的少的有監督工廠是否正常運行的權利,在工廠不正常下,可以召開合夥人大會,把不稱職的趕下台去!至於收益就年底召開合夥人大會商量分紅!您看怎麼樣?」 李國波一聽,臉上不露聲色。「那讓我考慮考慮吧!」 「可以,不過我希望在七天內我們的捲煙廠先成立,何部長會在這幾天去募集資金的。您要參加就要快一點啊!」 ※※※ 「大哥,那個李部長好像對開工廠興趣並不大啊?」回來的路上,史秉譽沒話找話說著。——他現在不知道到底看上的是哪個萍兒,那個老狐狸後面又沒有說到底給他做不做紅娘,心裡七上八落的。 「你說興趣大嗎?這些傢伙都是久經商場的,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裡面的商機?!他是看我們資金不足,想乘機多撈一點!」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商人真是比狐狸還要狡猾! 剛走進指揮部的大門,就看到那個本該在醫院裡躺著養病的何長慶帶著他的三姨太坐在石凳子上發呆呢! 「首長,何部長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我們說您出去了,他就說在這裡等你們回來!」留守的警衛班班長在門口匆匆說道。 「呵呵,何部長怎麼不在醫院養病,跑到我這裡來了?」 「哎唷!軍長回來了?我是有些事情想和兩位首長談談,所以厚著臉皮跑過來了!呵呵」何長慶看到我們進來馬上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 「何部長有何貴幹呢?」我和史秉譽把何長慶與他的三姨太請進了屋裡我問道。實際上白天在醫院聽了三姨太對她女兒的「教育」我已經明白這兩位的來意了。只是不知他們是準備接收我們兩誰當他們的女婿而已! 「是這樣的,這個……」何長慶張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萬一被拒絕了,哪他的面子可丟沒了! 「我來說吧!」看到自己老頭子在那裡張口結舌三姨太不耐煩了,「首長是這樣的,我家萍兒自從見了兩位首長的風采回到家就茶飯不思,連她的姐姐聽了她的話也和她一樣了。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不要為自己孩子考慮嗎?看見女兒這樣子心疼啊!熟話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所以我們就來問問兩位首長有沒有要好的姑娘?要是沒有能不能考慮我們家那兩個丫頭呢?」三姨太的嘴像一把機關鎗,啪啪啪的說個不停,一口氣就說完了,中間連個停頓的都沒有!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三姨太,那個萍兒不是在醫院裡說我們無恥嗎?還用一種有色的眼睛看著她!明明是討厭我們的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茶不思飯不想了?!她這個做媽的可真「疼」女兒啊!連這種事情也做的出來!她考慮過自己女兒是否願意呢?! 史秉譽才不管三姨太說的是不是真話,他現在心裡只是充滿了萍兒的靚影,至於人家是否真的向她媽介紹的對他茶飯不思這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我現在還沒有意中人如果何部長看得起我願意把女兒嫁給我的話我絕對不反對!」 史秉譽漲紅著臉以急快的速度說出了心裡話。——他害怕如果說的晚了或者是慢了,天上的仙女就要飛走了! 「哎唷∼!這就好!」三姨太喜笑顏開的道。「對對對!好!好!」何長慶也在旁邊連聲應道,那個嘴笑得可以和河馬相比寬度了。 「不知楊首長您呢?」三姨太一看搞定了一個回過頭又對我發動攻擊。 實際上對於萍兒我是很喜歡的,可我畢竟是來自與未來,雖然以前開玩笑時總說要是回到過去就娶他個三妻四妾七十二儐妃,但是還是注意人家是否接受我!更加強調的是兩情相悅!如果我沒有聽過三姨太和她女兒的談話我會很高興的接受這個看起來對我沒有任何損失的建議,可是明明知道人家姑娘不喜歡你你還硬把她娶回家,想一想倆人過著沒有感情的生活……這是我無法想像的!但是我還是喜歡人家姑娘啊!不知道他的姐姐是否能接受我?!(既然史秉譽喜歡小萍,我是不想和他爭的,要爭的話還算什麼兄弟?!) 「現在我還沒有合適的意中人……,如果您二位不嫌棄我們的話,而且兩位小姐也願意我看可以!」最終我還是在美色面前交槍投降了。——自古道:不愛江山愛美人! 既然我是男人也就不能免俗了! 「那就好!不知首長們那天有空?我看還是趁早把婚結了好了!」三姨太害怕夜長夢多,看她的架勢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晚上就要讓我們入洞房了!不過畢竟他們是大戶人家,在婚姻上面還是很講究的。 「我看三天後就是好日子,適合婚嫁!不如就三天後如何?(六月四日是好日子嗎? 四和死同音啊蝖v我和史秉譽還沒有說話呢!那個和三姨太一樣不管女兒終生幸福的何長慶已經發話了「不知我們把大萍兒嫁給楊首長行嗎?」 我心裡又是一陣失落,我真正喜歡的是小萍啊!在我腦海中她的清純,那縷淡淡的清香……雖然從李國波那裡聽到大萍和小萍是雙胞胎,倆人長的一模一樣,但我還是在心裡接受小萍! 「可以,你們看著辦吧!」我有些失落的說道。 「好!好!那我們就先告退了!」何長慶帶著他的三姨太走了。 「□∼!」史秉譽興奮的在房子裡打著滾,一邊叫著一邊跳「大哥!我的夢想實現了!□∼!我有老婆了!哈哈哈哈!」這傢伙真是有些發瘋了! 「警衛員!進來!把這個瘋子拖下去!」看著滿屋打轉的史秉譽沒來由的我感到一陣厭煩,衝著外面叫道。 「大哥,你怎麼了?你不是說很喜歡她們嗎?」史秉譽停止了跳動,狐疑地看著坐在那裡發呆的他的大哥。——他把我說欣賞萍兒的話理解成了喜歡她們!這個白癡!他就沒看出我也喜歡小萍嗎!? 「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坐下,你聽我說!」 我把白天聽到的何長慶的三姨太和小萍的對話原原本本的對他講了一遍。 「靠!這是什麼母親?!」史秉譽氣憤的破口大罵「怎麼能這麼不在乎女兒的感受呢!?」 「應該說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你他媽的八輩子沒見過女人怎麼的?見到人家漂亮一點就一副豬的樣子!傻瓜都看的出來!而且我們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我們可以決定人家的生死大事!」看著史秉譽我也罵開了,看看有些嚇著了的史秉譽「行了,你也別這副德性了!現在就是這個世道!女兒就根本不算人一樣,就像商品!可以明買明賣!做家長的哪個真正的考慮過了孩子的幸福?短時間內這個風俗是不可能改變的,要是強制改變的話必然激起廣大群眾的反對!我們現在還是暫時如鄉隨俗吧!以後慢慢的從輿論上扭轉這個醜陋的風俗習慣,要讓真正有感情的戀人能夠不受阻擾!」 「大哥,你知道那個大萍喜歡你嗎?」史秉譽看看我問道。 「廢話!我又沒見過人家,人家怎麼可能喜歡我!?」 「那你怎麼還會答應這對無恥的夫妻?」這個傢伙開始反擊了。 「食色,性也!這句話你總懂吧!」我感到臉上發燒了。「何況我不要那兩個無恥的夫婦也會不徵求她的意願,誰知道把她嫁給誰?!要是個老色鬼不更摻?!我這叫捨己救人!白癡!明白了嗎?!」 「哦,原來大哥也是喜歡上人家的美色了!」史秉譽一邊說一邊逃跑了。 一八六二年六月四日。晴天。 昨天開始我的指揮部就張燈結綵了,指揮部裡一片歡快的氣象——因為他們的首長要「大婚」了!可惜兩位新郎官躲了起來,據說是全城最好的裁縫正在幫他們量體型做服裝呢!還有那幫部長圍著他們要他們兩意思意思!可從房裡傳出來的居然是老張出多少銀子老李出多少銀子之類的,難道首長結婚不光不用掏錢還有進帳?四日早上天還沒亮,指揮部裡就成了市場,城裡有頭有臉的只要是個人物的都跑到這裡來了。連帶著指揮部外面的街道上也圍滿了人。 「我說大哥!這個瓜皮帽怎麼這麼難看!?不戴帽子不行嗎?」史秉譽衝了進來,這傢伙身穿長袍馬褂,頭上扣著個瓜皮帽,顯得十分滑稽。 「我說你不是很好看嗎?!這瓜皮帽配上你是在合適沒有了!」我嚴肅的朝他說道。 「真的嗎?」史秉譽一臉懷疑的看著我。「真的!是啊!這身衣服首長您穿的最合適了!」後面追過來的那些給他換衣服的人七嘴八舌的聲聲贊同道,連忙把他拉了出去。 從早上四點種開始打扮到現在已經五個小時了!那些傢伙圍著我東弄弄西搞搞的我從來沒發現穿衣服還有這麼麻煩的!史秉譽出去後我房間裡的人也散了出去。我決定走到自己臥室去瞧瞧。何長慶說我那臥室給傭人誰還差不多,要結婚就必須從新小小的佈置一下。不知他們把我的臥室改成什麼樣了?門外貼著斗大的紅雙喜,窗戶也換了,黃色的木頭窗戶變成了紫紅色的雕花紫檀木窗,外面也貼著大紅的喜字。進了臥室,發現這個房子我已經不認識了!難道這就是我住了半年之久的臥室?以前房子裡只有一張單人床,現在換成了紫檀木製的月洞門架子床了,床上垂下的紅帳子上繡著一對鴛鴦在哪裡游泳。在床前放著一個看起來也是紫檀木製做的凳子不像凳子,茶几不像茶几的東西,這是幹什麼用的?難道是方便我上床用的?問題是床沿並不高好像也用不著墊腳的吧!?一個紫檀木雕的仕女人物頂豎櫃立在床的旁邊。我打開門,好傢伙!裡面居然塞滿了被子!相信我這輩子是用不完了!在窗前,以前是一張不知什麼木頭做的寫字檯,一把椅子放在旁邊——這是我沒事時看書用的。現在不對了,放桌子的地方擺著一個黃花梨木做的翹頭案,上面放著文房四寶,一把雕著琴棋書畫紫檀木做的扶手椅放在旁邊,——好像毛筆我不大會用,至於宣紙,大概可以給我捲煙抽吧!嘿嘿,不好意思,這些擺在這裡我怎麼覺得和我格格不入?!難道這就是「小小的」佈置?! 外面吵吵嚷嚷的,我覺得自己心好煩,怎麼結個婚要這麼麻煩?! 「楊首長恭喜恭喜啊!」我一回頭,看到李國波帶著他的兒子從外面走了過來。 「呵呵,李部長,請!請進!」人家都進來了,我總不好說請出吧!? 「不錯嘛!楊首長,看來我這個紅娘沒當成啊!哈哈,何部長居然親自到這裡來提親!唉!真是不好意思哪!」李國波晃悠著腦袋看看房裡的擺設,嘴裡唸唸有詞地說著。我怎麼從來都聽說是男方到女方家裡去提親的沒聽過女方到男方家裡來提親?還「居然」呢!這老頭看來是看破何長慶的動機了! 「俊傑,把我送楊首長的禮物拿出來。」李國波看了一遍衝著在後面尷尬的李俊傑說道。(按照我們部隊規定是不允許下級給上級送禮的,李俊傑畢竟在部隊待了半年了,這些條令他還是懂的,所以他父親讓他拿禮物他想不尷尬都不成了) 「呵呵,李部長送的禮物一定是罕見的珍品嘍?俊傑兄,你就拿來給我看看吧!」我看看尷尬的李俊傑說道。看來今天我要破壞無數我定的規矩了! 李俊傑走出房門到外面搬進來一個用紅綢子蓋著的東西,小心的放在案頭。 「什麼東西?看看成嗎?」這個東西足有一尺多高,不知紅綢子裡面蓋著什麼,我走上前好奇的想揭開綢子。 「當然,沒關係的!」 「那我就先看看了。」我掀開了綢子,裡面是用整塊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幅山水!看樣子比故宮博物館裡面收藏的獻給慈僖的差不了多少! 「這麼貴重的東西!李部長,這個禮我不能收啊!」我連忙蓋下綢子。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這個李國波想幹什麼?! 「呵呵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李國波說著走了過來。「自從楊首長來了後,我們這裡生意就蒸蒸日上!今天我是藉著楊首長的婚禮表示一下大家的謝意啊!」 「不,這個禮物也太重了!」宴無好宴禮無好禮!李國波的心思絕對不在祝賀我的結婚上面! 「不重!不重!楊首長給我們指明了一條發財的捷徑,以後大家財源滾滾而來,這個小小的玉石比起以後的生意又算得了什麼呢?哈哈哈哈」老狐狸終於露出了藏在背後的尾巴。 「哦原來如此啊!不知李部長有何吩咐在下的?」 「呵呵,首長真是聰明人哪!吩咐怎麼敢當!只是我覺得現在溫州城內身家比我還厚的應該沒什麼了,辦捲煙廠是需要很多銀兩的!這也是為政府做貢獻嘛!我的意思是乾脆我就多出一些吧!」李國波也是聞弦知雅的人,知道我明白了他的來意乾脆說明了自己的企圖。 見鬼!這個老奸巨滑的傢伙!怎麼跟何長慶一個樣子?!何長慶為了錢途無量的工廠可以拿女兒當犧牲品,這個李國波是看出了何狐狸的尾巴,自己也獻出價值連城的珠寶!雖說這塊玉石是價值連城但捲煙工廠更是造錢的機器!倆人都是為了搶奪以後捲煙廠的控制權!為了他們自己銀子可以大把大把的入袋! 「李部長,關於工廠的事情,我看您還是和何部長商量一下吧!銀子你一家出對你來說負擔還是重了些,我看還是大家一起出比較好!不能壞了規矩嘛!至於您想多掏一些,我本人是不反對的。您說好不好?」 「是是是!楊首長說的對極了!呵呵,首長我們就先出去了,您先休息會兒。」李國波一聽雖然我不贊同他一人辦捲煙廠但也不反對他以後可能的控制煙廠,覺得還是達到了部分目的,帶著李俊傑出去了。 第三十三章 新婚之夜 「哥倆好哇!五魁首啊!」臨時改成了餐廳的會議室裡一片划拳聲和灌酒的吵鬧聲。 餐廳裡都是男性公民——據這裡人說,女人是上不了檯面的。 「各位!抱歉,我出去下馬上回來!俊傑,你代我先喝兩杯。」「沒問題!您就先休息一下,看我的!」我那個伴郎李俊傑還不錯,臉是越喝越紅,嗓門也是越喝越大! 我漲紅著臉對周圍那些灌我酒的混蛋抱了下拳趕緊溜了出去。 這幫傢伙太不是東西了!從晚上開始吃飯起,每桌我都要敬遍每個人!一個也逃不掉,不然你就是不給他們面子--見鬼!這幫傢伙我為什麼要給他們面子!?要不是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老子非宰了這幫混蛋不可!我一邊心裡痛罵著這些卑鄙的小人,一邊還要露出僵硬的笑容,好像自己很樂意跟他們喝似的!每個人一般是要敬三杯,我是只喝一杯,還有兩杯就讓李俊傑喝了,他爸酒量不咋的他倒不錯,到現在還站在哪兒。三桌下來我已經是頭昏眼花了,感覺周圍的人一個個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腦袋重的要命!一股液體衝到了嗓子眼——溜!趕快溜!再不逃的話就要當場出醜了! 衝出餐廳逃到院子後面的竹林,手剛扶好竹子嘴裡的液體就一下子噴了出來,有些液體等不及從嘴裡出來乾脆繞了下遠路——從鼻子裡出來了!這下好了,鼻子裡開起了五味店,又是酸又是苦,還刺激的我直流眼淚!真是老貧農訴苦--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還沒吐完呢!從後面又衝過來一個傢伙,一把沒抓住竹子,乾脆趴到地上開始放聲大嘔了!這人我怎麼這麼眼熟?看看衣服好像和我一樣? 「你是……史秉譽?」我懷疑的說道。史秉譽不是在外面的大堂陪著那些人喝酒嗎? 怎麼也跑這來了? 那人光顧著嘔吐了,根本沒注意到旁邊有人跟他說話!我仔細看看,好像就是史秉譽,只是他戴著的瓜皮帽不知跑到那兒去了。胸前用紅綢子做的大紅花倒在,只是位子挪動了,跑到右後方去了,剛剛沒注意,還以為他背著書包呢! 我靠在竹子上,竹夜發出了沙沙的低聲。剛才是腦袋重的要命現在不對了,變成了死漲死漲的漲疼!渾身感到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四肢無力。 「是……大哥?」史秉譽吐好了,他比我還要懶惰,爬也懶得爬起來,就地打了個滾,閉著眼痛苦的問道。看他的臉絕對比我好不到哪兒去!看來大堂那幫傢伙也沒有放過他。 「廢話!自……然是我了!你∼怎麼臉腫的跟∼豬頭似的?」剛才我還語詞清晰呢! 怎麼現在感到說話也這麼困難了? 「唉!痛苦哇!大哥∼!看來我沒有犧∼牲在戰場倒要∼犧牲在酒∼場了。」說完史秉譽一低頭繼續開始他的嘔吐大業。 這傢伙一吐害的我看著很噁心,低下腦袋接著進行和他一樣的事業。 「我說大哥啊!怎麼結個婚這麼痛苦?」看來史秉譽是吐完了「白天那些放二踢腳的,居然把炮仗放到我頭上炸響!把我嚇的……還要保持微笑真他媽的!我還笑的出來嗎?!這何長慶那來的那麼多親戚?又是二姨媽又是三大爺的,我聽的頭都暈了! 晚上還要陪這些王八蛋喝酒!」史秉譽邊說邊扶著竹子爬了起來,晃了晃頭。 「行了,別發牢騷了!」我晃晃悠悠走過去摟著小史的肩膀。「你不是盼望著這麼一天嗎?這下知道了吧?嘿嘿連我也給你帶了進來!」 「去!你要是不喜歡幹嗎還答應人家!?」史秉譽一聽大哥是被他害的立刻反駁道。 「也是!男人嗎!怎麼可能不喜歡美女!?孔夫子怎麼說的?食色,性也!食,就是吃,色就是姿色,性也,顧名思義就是本性,這話說的文明點兒就是娶漂亮的女人乃是人之天性也!我說對不對兄弟?」我噴著酒氣說道。現在已經不知道誰扶著誰了,倆人摟成了一團。 「呵呵。大哥就是大哥!這麼高深的話也解釋的出來!?哈哈……大哥,我要去看我的新娘子去了,拜拜!」史秉譽邊說一邊就準備開路了。我怎麼覺得史秉譽的聲音小了許多? 「好好!我也去∼看看。走∼!一起∼走!」我大聲對史秉譽說道。 「哎?兩個新郎官都在這裡呢!」我們倆人還沒轉身呢,有人在背後說道。「走走! 再去喝酒去!」一群人圍了過來,拉拉扯扯的準備讓我們進去繼續喝。 「首長,酒席還沒散呢!怎麼在這裡看月亮?走!我陪您繼續喝!」一個拉我的人開口說道。 我一看,怎麼在裡面代我喝酒的李俊傑跑了出來?!還喝呢!難道他沒見我已經要暈倒了嗎!? …… 不知吃了多少時間,反正裡外酒席我和史秉譽都逛遍了。也許是大家客氣吧!自從竹林回去後我們兩就沒有再喝一杯酒了,全都成了茶--這叫做以茶代酒!(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回去史秉譽就摟著岳父大人大吐特吐,可愛的岳父大人衣服變成了醬缸了,看看我們的樣子其他人還是比較心疼自己的衣服)夜裡一點過後鬧洞房的人們終於都走光了,聽洞房是不允許的,我可不想我的私生活成了公開的秘密!在早上已經交代過警衛員了。--我們的警衛員十分盡忠職守,把那些膽敢趴在屋外面的人全給趕了出去。有些不識相的給架了出去。並且飽受警衛員的恐嚇。 「大哥,我進去了!」史秉譽晃著身子說完就朝他的新房「飄」去。(太空步大家見過嗎?史秉譽現在走的就是)「哎∼小心!」我話還沒有說完呢!這傢伙已經一頭撞在了柱子上!「小心點!媽的!怎麼走的路?」 「嘿嘿,大哥晚安!」「咚!」的一聲,史秉譽進去後不知是踢了一腳還是怎麼搞的,房門是給他用力的「關」上了。 「操!怎麼這麼毛毛躁躁!」我抬起沉重的頭朝自己的臥室走了進去。 新房裡我的新娘子一動不動的坐在月洞門架子床邊。 輕輕的,我把房門關上,走了過去。新娘子頭上蓋著大紅的綢緞,把整個頭都給蓋了起來,身上穿的火紅的裙子,兩隻玉手露在外面放在膝蓋上面。也許是晚上天涼吧! (至少我是怎麼認為的)小手顯得有些發白。 我輕輕的把手放在依萍的肩膀上,想幫她掀開蓋頭,卻發現依萍身子在不停的輕輕發著抖,呵呵難道是太緊張了?忽然我聞到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這是什麼香!?我怎麼這麼熟悉?暈沉沉的腦袋在香味的刺激下好像有些不那麼難受了。這香味我應該很熟啊?為什麼想不起來了!?酒味混合著香味。那裡面的香味是……?難道是小萍兒?不會吧!?也許她們姐妹都有這種香味!應該是這樣了!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呀!? 輕輕的掀開蓋頭,依萍低著頭,沒有抬頭看我,我想用手把她頭抬起來…… 「別碰我!拿開你的手!」坐在下面的依萍低聲堅決地說道。 我的酒被驚醒了,怎麼聲音和我上次在醫院裡聽到的一模一樣?!還有那股香味?這是怎麼會事?!我這才注意到她的裙子上有淚水。 「你是誰?你到底是依萍還是清萍?!」 「……」 沒有說話,只有無聲的哭泣。 「你是清萍?!」我敢肯定!坐在這裡的是何家小女兒何清萍!那麼在史秉譽房子裡的就是她姐姐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先別哭,有話好好說,不管什麼事情我都可以給你辦到!」看到清萍的淚水我感到心痛極了!看來我是辦錯了什麼事。 「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給你!這個你辦得到嗎?!」清萍終於抬起了頭瞪著我衝我喊著。「你們卑鄙!無恥!下流!」 我卑鄙、下流、無恥?!看著清萍可以殺人的目光,我低下了頭,這不是我上次在醫院裡見到的眼睛,我不敢看這麼絕望的眼睛!難道我真的卑鄙無恥下流?提親的又不是我!而是你的父母親!我只是同意這門親事而已,怎麼卑鄙無恥下流了?要說你該怪罪什麼人的話應該怪罪你的那些視錢如命的父母啊!可我為什麼說不出這些話?我感到心裡一陣陣的發冷。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你到底是不是何清萍?」我無力的問了一句。 「是!我是何清萍!可我不是你的妻子!」何清萍冷冷地說道。「我媽和我說過了,要把我嫁給那個姓史的色狼!把我姐嫁給你!想不到吧?在這裡的是我,而我姐在那個色狼那裡!」 「你不用發這麼大的火,」我低聲對何清萍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告訴我嗎?」 從史秉譽的房間傳來了長長一聲女孩的尖叫。 「哈哈哈哈!」何清萍發出了慘笑聲,這是一種絕望的笑!我的心更加冰冷了「我們姐妹兩都不想嫁人!可是父母逼著我們非嫁不可!既然這樣,我們兩姐妹就要大家看看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原來她們姐妹兩自己搞了個掉包計!大家都知道我娶的是何依萍而史秉譽娶的是何清萍,這下麻煩了!要是讓大家知道了,明天我們還怎麼見人!?這兩姐妹心好毒啊! 「哈哈哈哈,你的妻子貞潔已經毀在你自己最好的兄弟手裡了,你要不要報復?!來啊!」何清萍邊說邊開始準備脫裙子。「來報復啊!你來毀了你兄弟妻子的貞潔啊!」何清萍發瘋般的叫著。 「你別這樣!」我手忙腳亂的阻止她那瘋狂舉動。看著極為仇視我們弟兄的何清萍,我好像心裡壓著重重的石頭。我不要這樣子的婚姻!本來我還想在結婚後和何依萍慢慢的培養感情,但現在看來這是根本不現實的!雖然醫院裡見到她後我也深深地愛上了清萍,但史秉譽既然在我前面表達了對她的愛意我只能把自己的愛意藏在心靈的最深處!史秉譽的愛是表現在外面的,而我的愛卻深深的藏在心內!我總盼望著如果時光可以再一次倒流的話我一定要在史秉譽前面遇到清萍!誰知道我們的愛會對她們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現在怎麼辦?——我是越來越恨何長慶了!沒有他我們兄弟兩怎麼會陷入這麼狼狽的境地?!不過也要怪我們自己太好色了,這才造成了這個不堪收拾的後果! 「你穿好衣服,聽我講。」我感到心裡在發寒,好像有人用小刀割著我的心臟「我不怪你們姐妹倆,要怪只能怪我們自己!怎麼說呢?」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好,我聽你說!」何清萍停止了繼續脫衣,但是臉上還是掛著淒慘的笑容。 「那好!第一,既然已經是這樣了,你以後就住在我這裡,史秉譽那裡我會和他說的!(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兄弟兩娶的是兩姐妹,要是突然變成了史秉譽一人娶了這對姐妹的話我的臉往哪兒擱?!)但是你們姐妹不能把這事說出去!不然不光是你們姐妹和我們兄弟之間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連你們父母也要成為別人取笑的對象!」何清萍想說什麼給我阻止了「你不用說!我知道的,你想說這次還真的想報復一下自己的父母!你們父母是夠混帳的!這點我比你還清楚!你們父母是見錢眼開,是很勢利!現在溫州是我們兄弟兩控制的,如果那天清軍又奪回了溫州,你那父母照樣還會巴結那些清軍長官的!哼!要不是中國現在經濟還太落後了,必須要有商人的存在,你那父母老早就人頭落地了!可是你想過沒有?是誰把你生下來的?有是誰把你養大的?你的吃穿用都是誰供給的?還不是你的那兩個無恥的父母?難道他們養你們就是為了受到你們的報復傷害?!對自己的父母不可以這樣啊!我又不是從石頭裡面蹦出來的!我也有父母!可是我現在也許永遠都見不到他們了!以前他們打我罵我,說我這也不對,那也不行!什麼事都要經過他們的批准我才能做,那時侯我好恨自己的父母啊!我好想自己一個人逃到外面去!到父母管不到的地方去!現在,父母是管不到我了,可我又好懷念以前的那段日子!晚上我經常做夢,夢到從前的那些日子,我常常夢到小時侯父親把我抱在懷裡,我媽在旁邊看著,她笑的真開心啊!有時候媽媽讓我躺在她的懷抱裡,好溫暖!……可是當我醒來卻沒有了爸爸媽媽!我好想他們……!」我說不下去了。我已經忘記了在我旁邊坐著一個還恨著我的人!這些話自從到了這裡,我從來沒對別人說起過,連我的兄弟我也沒說起過!我不想讓人家以為我是個意志薄弱的人!可今天也許是喝了酒吧!再加上旁邊坐了位和我以前一樣痛恨自己父母的人(雖然恨的不一樣,但本質還是相同的),以前一直沒說的,我都講了出來。何清萍坐在哪裡,靜靜的,一句話不說。她恨她的父母已經恨入骨髓了。 我鎮定了一下繼續說道「只有失去了父母你才能真正瞭解父母對你的愛!有人說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就是父母對子女的愛!還有句話叫做不養兒不知道報娘恩!你以為你父母把你們姐妹嫁給我們兄弟就是做買賣?(雖然真的是做買賣但我現在可不能對他說!而且這事還很複雜,沒那麼簡單的!)你錯了!先不說我們長的怎樣吧!——其實我們長的不說極為英俊也談不上醜如蠢豬。就是溫州城內現在誰能保護你們姐妹兩?!你父母沒有為了銀子而把你們嫁給七老八十的人就說明了他們良知並沒有完全喪失!或者是為什麼以前沒有把你們嫁給那些滿清的官老爺們?還不是為了你們好? 至於為什麼選擇了我們兄弟,這個我們也不是十分瞭解,也許他們認為我們兄弟兩才是可以托付女兒的最佳人選吧!這個婚姻是你們父母自己過來提親的,不過他們不來,我們也會托人到你們家提親!你別瞪著我,我的意思只是提親!如果你們父母反對的話我們決不會強來的!別的不敢說,這一點我還是可以發誓的!不過我們最大的失誤就是沒有徵求你們姐妹兩的意見,這才鬧成今天這個局面,所以我才說要怪只能怪我們自己!如果當時徵求一下你們的意見,你們不喜歡我們兩個我們也不會強求這門親事!」 「你說的是真的嗎?」何清萍蒼白著臉問道。 「我為什麼要騙你!?我們兄弟兩追求的是心心相印!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是真正的與愛自己的和自己愛的人結婚!可現在這是什麼事兒嗎!?只是單方面的我們因為你們的美色而喜歡你們,你們卻並不喜歡我們兄弟!其實上次在醫院見了你我就為你的青純所打動,不光我兄弟喜歡你我也喜歡你!」(糟糕!怎麼把這事也說出來了?!) 「哈哈哈哈!原來你們兄弟兩都是一樣的!都是好色之徒!」何清萍發出一聲冷笑。 「不!我們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好色之徒!作為我們來說,喜歡一個人就是讓她得到真正的幸福!本來我們想先慢慢的培養感情,但是你的父母很急著要把你們嫁過來。我們本來還幻想著在婚後慢慢培養感情,但今天看來這是不可能了。」我越說聲音越小。雖然因為陰差陽錯我喜歡的人到了我的身邊,可是真應了那句老話:娶到了她的人,卻娶不到她的心!光要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有什麼用?! 「你讀過書嗎?」我不想再說那些傷心的話了。 「讀過,可我不相信那些!」何清萍不屑的說道。她還以為我要拿什麼女人要三從四德之類的勸導她呢! 「哦?真的?!」我很驚訝,怎麼現在還有不信「聖人曰」之類的人存在!? 「為什麼一定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父親從來就不關心我們我們為什麼還要聽從他的!?」看來何長慶對不是男孩不光是當時生氣了,以後也沒有真正的當她們是姓何的!怪不得何長慶兩個女兒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種事情上亂來! 「呵呵,很好!什麼子曰詩雲統統當他們是放屁!」我笑了起來。何清萍疑惑的看著我,從來還沒有人說過聖人說的話是「放屁」呢!「以後在這裡我教你什麼是真正的人生吧!什麼三從四德?還不是胡說八道!」看來以後還有改變關係的一天啊! 「你……」何清萍以為我發燒了。開始胡言亂語。 「好了。多的話我也不多說了。聽史秉譽那裡的聲音,你姐已經……」我不知這話該怎麼說。「既然這樣了,史秉譽就和你姐關係定下來吧!至於你,以後你睡床上,給我條被子,我睡地上。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我絕不會動你一根頭髮的!現在沒辦法只好這樣掩飾了,以後條件要是允許,你要走我決不攔你!」說道這我覺得心好疼!嗓子都要啞了,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好酸,好癢。我吸了口氣「你要是喜歡誰我絕對不會反對的!我會高高興興的把你送給他!——在這之前,沒有任何人可以動你,包括我。」為什麼心要裂了?管他娘的!大丈夫何患無妻?!哈哈哈哈! 何清萍看著我想說什麼可還是沒說。 「把被子給我吧!明天早上我會和史秉譽談談的。」 何清萍默默的把床上的被子遞給了我。我還沒拿過被子呢! 「報告!」 我還沒拿過被子呢!警衛員突然在門外喊道。 「什麼事情!葽F嗎三更半夜煩我?!」我衝門外發火道。我現在心情正不好,這傢伙什麼時候不好來,偏要現在來?! 「報告首長!前方偵察營盧營長有緊急情報要匯報!現在正在外面等候!」這警衛員也不含糊,我以前對他們說了,不管什麼情況都要盡到自己的職責!其中重要人來了要通知我就是一條,所以雖然他聽我的語氣很不好,還是堅決通報了。 「什麼事情?!」我還沒消氣呢!這裡一個小女孩我都搞不定,唉真是男人的恥辱啊! 「報告軍長!」偵察營盧營長走到門口說道:「緊急情報!據前方偵察,滿清兵部右侍郎彭玉麟率領十營湘軍共兩萬餘人以到福建南平!另滿清福建水師提督楊岳斌率一萬湘軍已出福州,現到連江!據偵察敵軍目標是我們閩北根據地!」盧營長一口氣說完了。 啊?怎麼這麼快?!我還沒打過去呢!怎麼湘軍又來了! 「快!快把史政委叫到會議室!」 「是!」盧營長又過去叫史秉譽了。 「對不起!」我抱歉的看看何清萍「本來想這幾天陪你散散心的,誰知敵人又送上門來了!我跟你說的你考慮一下好嗎?」 「我明白了。」何清萍低著頭說道。 「關於你們兩姐妹對換的事情誰也別告訴!這不光是對我和史秉譽好,也是為了你們將來。好好想想吧!唉∼!」說著我走出了自己的新婚洞房。 ※※※ 「小竺,給我把煙拿來。」走出自己的洞房坐在石凳上心裡一陣煩躁,怎麼這種事情也可以讓我碰到?那邊湘軍大軍壓境,這邊結婚居然結成了笑話! 「咋的!?曾剃頭不是打天京打的正歡嗎?怎麼跑我們這裡來了!?早不來晚不來怎麼這時候來了?操!老子還沒盡興呢!」史秉譽光著膀子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提著褲子跑出來嚷嚷著--看樣子這傢伙已經做完了「好事」了!竺澤生拿著一把捲煙走了過來。 「坐下吧!來先抽根煙!」我拿起兩根捲煙自己嘴裡叼上一根另一根遞給了正在穿衣的史秉譽。「你們先到外面去,記著!誰也不許到這裡來!有事我們會去叫你們的! 出去。」看著史秉譽接過煙我把警衛員和偵察營盧營長給支開了。 「不就是個湘軍嘛!大哥緊張個啥?!你放心!我馬上趕回前面去,保證把他們給你提婁過來!唉∼,可惜老婆還沒怎麼親熱就要走了。」史秉譽拿過蠟燭,幫我點了香煙自己也點上,邊點邊說。 「哼!已經親熱好了!?」看著這傢伙有一股氣就從心裡升了起來。 「哪夠呢!今兒個可是我的第一夜啊!」史秉譽以一種很自豪的樣子說道。「咱史秉譽又不是銀樣蠟槍頭!大哥你呢?」 我?渾身麻煩的我還有心思幹這事!?「史秉譽,你坐穩了,聽我說。」我一本正經的看著史秉譽開口了。 「什麼事情?大哥你放心!有什麼事情兄弟我都可以給你擺平!」何清萍從我的臥室裡走了出來。史秉譽斜眼看到了「唷!嫂子!嘿嘿,做兄弟的這廂有禮了!」 「你知道她是誰?」冷冷的我問道。 「這不是我的大嫂,清萍的姐姐依萍嗎?」史秉譽不解的看著我。 「這個是何清萍!」我看了下嘴巴突然張著老大的史秉譽「在你房裡和你成了好事的才是何依萍!」 「怎麼可能!?」史秉譽一臉不相信的叫了起來。「小聲一點!難道你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嗎?!」我瞪著他說道。 「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史秉譽的嗓門小多了「大哥你在開玩笑吧?!」 「誰和你開玩笑了?!你去看看你臥室那位,看她右耳下是不是有顆痣!」我還沒說完,史秉譽已經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回他的臥室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史秉譽又衝了回來大聲叫著「我要殺了哪個該死的何長慶!他居然敢玩弄我!腄v 「你想幹什麼?讓全城人都知道嗎?!好有面子啊!」看著這個發瘋的史秉譽我趕忙上前摀住他的嘴巴。「你進去看看你姐姐,我不希望再發生什麼以外了!還有告訴你姐實際上史秉譽這個人還是很可愛的。」我對站在旁邊的清萍說道。何清萍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下頭。 「走!到我房間去!我要和你好好談談!」我硬拽著把這個瘋牛般的人拖進了我的臥室。 「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你老婆變成了我的老婆?」被我扔在了地上的史秉譽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我。 「她們姐妹倆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的自己對調了。她們想報復我們和她們的父母!」 看著喘著粗氣的史秉譽我靜靜的說道。 「報復我們?為什麼要報復我們?」 「哼!這事要怪只能怪你我二人!還有就是那個不知什麼動機的何長慶夫婦!你先靜下來聽我說!」 「為什麼!?」史秉譽好一會兒才稍稍平靜下來。 「為什麼?!你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話吧?那個何清萍根本就是討厭我們!在醫院你那死魚眼瞪著人家讓人家說我們無恥!下流!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嫁給我們!可她們的父母非要逼著她們嫁過來,這倆姐妹就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們反抗!嘿嘿,好啊! 明天全溫州都知道了,這解放軍的首長居然娶媳婦娶錯了人!還弟妹變成了大嫂、大嫂變成了弟妹!你成了大哥的姐夫,而做大哥的又成了你的妹夫!好亂的關係啊!這可是溫州自古未有的特大新聞!別說何長慶夫婦得跳江了,我們兩個還有臉活下去嗎?她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史秉譽傻了,張大了嘴。 「你也別怪她們兩個。難道真娶個唯唯若若什麼都沒有自己主見的老婆就是幸福的? 強扭的瓜不甜啊!她們雖然也學了什麼三從四德,可是從心裡面就反感那些東西!她們有自己的思想,而且敢於把思想付與行動!我們遇到她們在這個時代算是三生有幸了。你已經和依萍發生關係了,現在再想變回來是不可能的事,我說,我們不能像這裡別的人一樣,來個什麼三妻四妾,呵呵,老婆還是只有一個的好!好好珍惜吧!只要以後你好好的待她,我想也許以後她會慢慢的接受你。可我呢?人家反感我,討厭我,我怎麼辦?!」說到自己我越說聲音越小,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心裡覺得好難受哇!明明喜歡人家可人家並不接受你!這滋味怎麼像刀子在割一樣?! 「大哥。你們沒有……」史秉譽看著我小聲的說道。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猴急?!連自己老婆是誰都沒分清就亂來!?見鬼!我怎麼交了你這麼個笨蛋當朋友?說吧,以後會不會好好對待依萍?」 「這我自然會了!」史秉譽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她的!老子會用一生來愛她的!我決不會讓別人欺負她!不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什麼妖魔鬼怪!老子一概不允許!那大哥清萍呢?」 「清萍?」我的心又被針紮了好一陣子「暫時就讓她住在我屋裡吧!以後條件允許她要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我會祝福他們的!至於這件事你對誰也別說!我可不想讓人家嘲笑我!他媽的我怎麼這麼廢物!」 「大哥你……」史秉譽看著難過的我說不下去了。 「小史,這次南線的作戰還是我去吧!你就不用去了。」我呆了一會兒說道。 「大哥南下明明是我的職責!應該是我去!我馬上就準備出發!」史秉譽急道。 「呵呵,你剛結婚就在這裡多陪陪依萍,最好能讓她接受你!至於我……你認為我現在有心情待在這裡嗎?」我看看床上那大紅的紅雙喜,手指了指屋子裡的擺設「我一看到這些就他娘的心痛啊!我現在只想早日的離開這裡!唉!也算是逃避吧!」 「大哥你喜歡清萍?」史秉譽小心翼翼的說道。 「廢話!你以為在醫院裡只有你喜歡上了人家?你是光注意人家的美貌,我可是還瞭解人家的心靈!不過和你一樣,最終還是好色之心佔了上風,唉,色字頭上一把刀啊!行了,這些沒出息的話就不用再說了,你就在這裡教何家姐妹學文化吧!那些四書五經什麼的純粹是胡說八道!我可不希望她們以後也變成了無聊的廢物!至於我,馬上我去叫李俊傑,大家趕路要緊!」 「我能和你一起去嗎?」門外突然有人輕聲說道。 我和史秉譽一回頭,何家姐妹正站在屋門外不知已經聽了我們多久的對話了。衣冠整齊站在哪個的是清萍,而依萍就顯得臉色蒼白,頭髮凌亂了。 「你們怎麼在這裡?已經聽了多久了?」我看著她們問道。倆姐妹只是默默站著過了一會兒「我可以和你一起到南方去嗎?」這時我才知道是清萍在說話。 「一起去?」我的心動了一下,難道她改變了對我們的看法?「不行!前面要打仗! 整天東奔西跑的,你一個大小姐怎麼能適應?!而且槍林彈雨下時刻都有危險!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你還是待在這裡,史秉譽會給你們姐妹講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的。」我馬上否決了她的建議。 「我不怕的!而且……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個我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何清萍小聲但堅決的說道。 「大哥,我看你可以帶上她啊!」史秉譽在旁邊說道。 我也很想帶上她啊!可前面是戰場!不是旅遊勝地!是血性男兒待的地方!是刀光劍影!是槍林血雨!這種血腥的地方我帶個女人過去合適嗎?! 「不行!如果我帶上她部隊會怎麼想?怎麼說?!難道要我告訴他們你們打仗辛苦了!我帶著老婆來看看大家!?」我瞪著史秉譽。 「大哥,部隊只會說首長相信大家的!看!連自己夫人都帶來了,這仗一定很輕鬆!」史秉譽笑了。 有沒有搞錯?!還輕鬆呢!三萬的湘軍,我正規軍倒只有兩萬多,怎麼可能輕鬆?! 「大哥,逃避不是辦法,也許到前線可以改變一切呢?」史秉譽正容說道。 也許吧!也許這對我是一個機會? 「你會騎馬嗎?」我投降了。 「不會,……我能和你一起騎嗎?」 上帝啊!這下有的煩了!「那好,你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連夜就出發!」 第三十四章 首次入閩 「史秉譽,以後溫州的事情就要靠你了!」走到屋外,我命令盧營長去叫李俊傑收拾一下東西到這裡來,準備出發。進了院裡看著裡面的何清萍在她姐姐的幫助下收拾東西我對史秉譽說道。 「我知道了,大哥。」史秉譽低著頭。 「我總覺得何長慶這次聯姻有什麼問題!不像是光為了造煙廠和以後的火柴廠這麼簡單!以後你要多注意一下他!還有,哪個李國波也是個難纏的主兒,不過這個人是愛錢如命的傢伙,只要你給他甜果子吃,還好對付。而且他和何長慶之間有矛盾,可以利用這一點。」 「還有嗎?」 「還有就是捲煙廠,我的意思是管理權可以給何長慶——不然他那兩個女兒不是白嫁了?另外再成立一個監督理事會,讓李國波負責——這傢伙也送你了貴重的禮物吧? 讓他監督何長慶去吧!」 「捲煙廠到時候出來的捲煙我們怎麼定稅?」史秉譽笑了,接著問道。 「七成!捲煙出廠價的七成必須上繳!至於賣給誰我們就不用管了。」 「大哥你太黑了吧?七成?那他們還做什麼捲煙?」史秉譽懷疑自己聽錯了。 「七成我還認為少了呢!這個時候有捲煙嗎?(作者註:一八六二年已經有捲煙了,但是產量並不大,主角自己是不知道的)捲煙的成本有多高?不大嘛!這幫商人精的呢!他們會把捲煙的價格炒的很高的!我們不徵收高一些,那些錢就白白流入這些商人的口袋裡了!不過具體怎麼定還是你到時候看著辦吧!我只要有銀兩到時能付出各項開支就成了!還有,火柴的事情你要加緊研製,這也是一個發財的行業!對於火柴的稅收可以比捲煙低很多。捲煙是消費品,而火柴就是生活必需品!火柴的價格你要給我控制起來!知道嗎?」 「知道了。」史秉譽笑著說「就是火柴的管理監督都要在我們的控制下,對不對?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北面的戰況了,這幾個月來侍王與左宗棠在寧波展開了拉鋸戰,侍王已經好幾次派人來催我們北上對左宗棠作戰了,全被我給軟頂了回去——兩方現在勢均力敵,誰也吃不掉誰,這對我們在浙南的發展極有好處!消滅了左宗棠,侍王必然會派人來監視不聽話的我們!不過要是左宗棠吃掉了侍王的部隊這對我們也沒有好處,那他就可以以寧波為基地,北上對付杭州的太平軍或者極有可能是南下與我們作戰!現在我們地盤還比較小,在我們控制區內人口也不是很多,要是兩面或者是三面受敵的話形勢是極為不利的。我看你可以派一部分部隊北上,一方面開闢新區,一方面牽制一下左宗棠,但不能直接介入侍王於左宗棠的戰鬥!知道了嗎?」 「呵呵,明白了。我們要坐山觀虎鬥!等條件成熟了就一網打盡!佔領寧波府!具體做法就是左宗棠佔了上風了,我們就北上威脅他!侍王佔了上風了我們就收回來!讓左宗棠可以一門心思的與侍王作戰!」 「一般就是這樣了。具體的你看情況辦吧!還有一個人你要當心。」 「李鴻章?」 「對,上次我們全殲了李鴻章的淮軍,這人必然不肯罷休的!他已經回去兩個多月了,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是不正常的!我認為李鴻章出來的越晚他的實力就越強! 你要注意海上,別到時候讓他來個若曼底登陸把我們打個措手不及!至於其他的清軍和湘軍因為正與太平軍打的不可開交,短時間內是沒有能力應付我們的,同理那些太平軍也暫時沒工夫管我們。所以你要在這段時間內努力的把經濟搞上去!為迎接到時候大的戰鬥做準備!」 「明白了。那你對南線怎麼看?」 「南線敵人現在雖說有三萬大軍,比我們的正規軍要多。不過他們是分散的,還有,敵人想從其他地方增援因受到太平軍的牽制並不容易!我軍雖然人數少於對方,但我們可以握成一個拳頭打人!我的想法是讓他們進來,分散他們!然後柿子專挑軟的捏,消滅一路到兩路敵人,這樣敵人的攻勢必然就打破了。還有,這次敵人的進攻對我們來說太突然了!這說明了我們以前一直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情報工作。 你看一下現在我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把情報工作開展起來?」 「這個……」史秉譽為難的想了想「這個我沒有注意到。大哥你說呢?」 「我認為……我也沒有注意到!」我們倆人面面相覷,突然大家都笑了起來。 「大哥我還以為你什麼都想到了,原來你也有沒想到的啊?」 「廢話!我又不是諸葛亮!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我看暫時合適的人選沒有,那就讓竺澤生先負責一下吧!畢竟他跟我們時間比較長了,人很可靠,還讀過幾年的私塾做過買賣,他的經歷比較多一些,可以暫時讓他管對外的情報事宜,以後有了合適的人選再頂替他吧!」 「OK!我知道了,那他這次就不和你南下了,我會好好和他談談的。關於情報機關就叫安全部吧!大哥你說可以嗎?」 「可以!」 「還有,大哥,要是外國派了使節到我們這裡來怎麼辦?我該怎麼對付那些貪心的傢伙?」 「外國使節?!不太現實吧?人家跑我們這裡來幹什麼?!」 「畢竟我們控制了一個港口啊!還有以後大量的商品從我們這裡出去人家肯定會重視我們的!」史秉譽考慮的比我遠多了!現在捲煙火柴還沒出來呢!他就已經想的外國使節拜訪他了! 「外國使節來?……你當然要熱情款待嘍!你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和那些太平軍不一樣!他們到我們這裡來辦教堂什麼的我們大力支持!給予方便!至於貿易往來任何商品都可以不受限制的進來!哦!哪個鴉片進是可以進來,不過小史你要注意,一定要由我們控制的商人進貨!進來後就存起來,一兩也不許在市面上出現!另外鼓勵他們到我們這裡來開工廠,辦企業。就說我們是大力的支持的!我們不搞什麼閉關鎖國! 還有就是那些外國的商人、企業主在我們境內我們都是一律保護的!反正什麼承諾他們願意聽你就給他們許什麼承諾!有一點,他們的軍隊可不能跑到我們控制區來!我可不想內戰還沒打完呢就要與那些洋鬼子作戰!」 「好,我記住了。」 「現在我們力量還太弱小了,經濟貿易上還得靠大力的發展對外交往,你可別把這事弄砸了!」 「明白的!就是臥薪嘗膽!暫時給他們些甜果子吃。不能讓他們聯合滿清政府來對付我們!」 「嗯!你說道對外使節我到想起來了!現在城內不是有些外國商人嗎?你可以讓他們邀請本國的住華使節到我們這裡來看看,談談。」 「知道了。」 「首長!怎麼曾剃頭敢打我們的主意?!你看我的!我一定會把那些傢伙殺個乾乾淨淨的!」李俊傑從外面走了進來。 「李師長,這次是軍長親自帶領南線部隊作戰。你要當心啊!」史秉譽笑著對李俊傑說道。「還有,這次軍長的夫人也一起到前線去,一路上你就要多多照顧照顧了!」 「啊夫人到前面幹什麼去啊?」李俊傑傻眼了。 「呵呵。軍長夫人要看看我們英勇的李師長是如何建功立業的!你要打的不好,到時軍長不說你,夫人回來後到處講講的話……嘿嘿。」史秉譽看著李俊傑發出一種奸笑聲。 「得了,你別聽史政委胡說了!這人今天吃錯了藥!」我連忙打斷史秉譽的表演。 「夫人只是到前方看看沒什麼大不了的!難道我連自己的夫人也保護不了?!李師長不用你操心了。你等一下。我去看看她收拾好了沒有。」說著我走進了臥室。 「你們好了嗎?」一進門我就看到兩個女人在床邊唧唧喳喳的在說著什麼,她們擋著我看床上她們收拾的東西了。怎麼這麼慢?!不就是幾件隨身換洗的衣服嘛!這麼長時間還收拾不好? 「馬上就好了。」清萍轉身歉然的說道,哦,看來可以馬上出發了。「我們只是商量這些首飾帶那些去。馬上就好了。」 什麼?!帶首飾去!?她以為這次是旅遊去啊還是度假!?我差點摔倒在地。 「我看看,你們都收拾了些什麼東西?」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也許同意他去南線絕對是錯誤的! 「沒什麼,只是一些衣服和首飾之類的。」清萍邊上的依萍淡淡地說道。 我走上前去一看…… 天啊!這那是到戰場上去?!要說這是回娘家還差不多! 大包小包攤了一床!還有很多耳環、戒指、手鐲之類的攤放在一起,她們兩個正在那裡挑應該帶哪個不該帶什麼的!這麼多東西光背的人就要三四個大漢!她們準備怎麼搬啊? 「我說……,這次是上前線!我是去打仗的!你把這麼多東西帶上……我的天啊!那不成了度假去了?!」 「已經很少了啊?」何依萍聽了不服氣,在邊上說道。 「很少?!我只帶了兩件換洗的衣服,你看看你們準備了多少?!這些東西要讓幾個戰士背啊?!我還要靠他們作戰呢!如果這樣的話,我看清萍你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前線不比家裡!你在家裡有傭人老媽子伺候著,但在前線是沒有什麼人可以伺候你的!」我簡直氣極了。看來看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我怎麼沒想到這些大戶人家的閨女一個個這麼婆婆媽媽的?!看來我真是白癡! 「既然這樣,姐,我只帶幾件換洗衣服好了,那些首飾就不帶了。」清萍對著她姐低聲說道。然後轉過頭看著我「前線我是一定要去的!」 雖然聲音很低,但是語氣是極為堅定的! 「那好!你要去也行!不過只許帶一個包裹!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給你五分鐘時間,時間一到你要不出來就是說你不去了!我自己走!」說完我也不再看這兩個傻站在那裡的女人,逕直走了出去。 怎麼女人這麼麻煩?!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看來我是背上了個沉重的包袱! ※※※ 「軍長,前面就是分水關!過了分水關就是福建桐山境內了!」李俊傑拿馬鞭指著前面的城牆說道。 六月七日的下午。天空中飄著濛濛的細雨。 分水關地處浙江省之泰順縣、蒼南縣與福建福鼎縣交界處。關隘建於五代「開閩王」 王審知時,為確保閩地安全,以御吳越,形勢險要,分水關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有「閩東北門戶」之稱。 從溫州出發已經兩天了,按照正常速度五個小時前我就應該在現在的位置,可是…… 「李師長,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啊?」我懷裡的何清萍指著山上的道路說道。 「應該是軍裡來迎接我們的!走吧!駕!」我催了下戰馬讓它跑的更快一些。後面的李俊傑帶著警衛連跟了上來。 我現在是知道帶個女人出來有多麼不方便了!而且是帶了一個不會騎馬的女人!先不說她是否真的身輕如燕能夠讓戰馬感覺不到份量,就是再怎麼矮小和我一起坐在馬上也要遮住我看前面的視線!出了溫州城後天上下起了陰雨,氣溫比較低,甚至有冷颼颼的感覺,農諺說:「吃了端午棕,還要凍三凍」這兩天我是充分的體會到了,要是光我們這些男人還沒什麼,可是看看懷裡嬌滴滴的小女孩……上帝啊!怎麼可能讓她凍病了呢?!速度慢不說,還要早休息晚上路!以後打死我也不帶女人到前線去了! 不過讓她回去顯然是不行的!——我回去可以!回去我就說你娶的是妹妹!姓史的娶的是姐姐!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臉待下去!——何清萍這樣威脅我。 「軍長來了!軍長來了!」我正想著事情呢,就聽到李俊傑在後面嚷嚷著。 前面關口擁過來一大群人!軍長軍長的瞎嚷嚷著。見鬼!我懷裡這個女人我怎麼解釋啊!我愁眉苦臉的停下了馬。 「依萍,我們下來吧!」(為了不引起混亂,大萍兒變成了小萍兒,小萍兒變成了大萍兒!唉!這個麻煩啊蝘琝C聲朝坐在前面的依萍說道。(作者註:以後清萍依萍倆人對調了。呵呵省得一會兒清萍一會兒依萍的,太麻煩了!) 關口的人群很快的就衝到了我們面前。 「軍長!您可來了!您要再不來,我們只好到溫州去抓您老人家了!」跑在前面的王得貴笑呵呵的迎了上來「哎唷!這位是……」這個反應遲鈍的傢伙!他現在才發現在我身邊站著的何依萍! 「首長,不介紹一下人家?」張海強也跑了過來笑瞇瞇的問道。 這些人!怎麼關心女人比關心他們首長還要多?!「好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夫人--何依萍!萍兒給幾位大哥打聲招呼吧!(各位大哥你們好!何依萍羞的說完就躲到我後面去了,把那兩位樂的!)你們現在滿意了吧?」看看對我的介紹顯然不滿意的兩位師長我只好趕快叉開話題「軍指揮所在什麼位置?野戰醫院在那裡?你們怎麼都跑這來了?」 「報告軍長!軍指揮所就設在分水關西南三十里地的桐山城!軍野戰醫院也設在那裡!至於我們為什麼跑這裡來了……嘿嘿」王得貴笑著摸摸腦袋。「據前面的偵察員報告說首長您帶了個女的來,我們來看看。呵呵」這傢伙怎麼又把話題轉到這上面來了? 「好了,你們也別鬧了!今天我們在那裡休息?」我看看在面前擠眉弄眼的兩個師長,真拿他們沒辦法!「哦,我們到桐山城休息吧!首長放心!我們一定會準備一張最舒服的床給首長的!」王得貴大聲的嚷嚷道。 「得了!誰現在光想著睡覺?!走!把敵情介紹一下!」我給亂說話的王得貴當胸一拳說道。 去貫嶺鎮的路上,張海強和王得貴介紹了我們當前湘軍的最新情況。 彭玉麟統率的兩萬湘軍已經到了屏南西部的路下、長橋一線,不過現在他們並沒有繼續朝我軍控制區前進。楊岳斌統率的湘軍在羅源松山鎮與海上過來的總兵王明山的五千湘軍水勇會合,現分水陸兩路已進入寧德城,彭軍與楊軍兩軍相距一百餘里。另據偵察,在福州還有副將楊明海的三千的湘軍水勇駐紮。就現在以知的湘軍在福建就有將近四萬之眾! 我軍第一軍在福建的主力部隊因精兵減員把大量的戰士編入地方部隊,雖然現以開始讓他們重新加入到主力部隊,但有些因為地遠一時趕不回來,有些因為地方部隊不肯放人,現各部並不滿員,其中張海強的第一師原有一萬三千多人,現不到一萬已經後撤到福安縣城。王得貴的第二師原有一萬兩千人,現也只集結了九千之眾已經後撤到柘榮的乍洋。地方部隊倒是人數不少,四個獨立旅加上一些獨立團和獨立營現有一萬八千多人,主力部隊是大大的減員了,獨立旅倒是大大的增員了,現在每個獨立旅有近四千之眾!可惜武器太少,而且沒經過什麼正規訓練,也沒有打過什麼仗,還很分散。我軍現在可以指望上的實際上只有原一二師不到兩萬的部隊!就是加上軍各直屬隊也不過兩萬餘眾,單獨對付彭軍或者是楊軍還湊合,要是與一路作戰另一路跑了過來夾擊我們,只有上帝才能救我們了! 「那位是首長?」我正在想著怎麼樣把敵人分開呢!前面突然有人叫道。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過了桐山溪來到桐山城。桐山並不大,城東西各有一條溪水,其中東邊的桐山溪還算是比較寬的,至於西邊的小溪,只能說是小水溝了,兩條溪水在桐山南面會合後向南流入台灣海峽。 「我就是。您是……」我看著前面站著的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問道。 「報告首長!我是獨立第一旅旅長羅一鳴!現帶部隊來迎接您!請首長入城!」 「啊?什麼?張師長,他說的是什麼啊?」我根本就沒聽懂他說的話! 「軍長,這是獨一旅的羅一鳴旅長,他的部隊是在這裡一帶活動的,他說現在歡迎軍長進城!呵呵,羅旅長是桐山當地人,剛才講的是桐山話,他沒去過外面,不會說官話!這裡的人基本上都講桐山話聽的很彆扭是不是?」張海強笑著解釋道。「現在已經好多了!至少羅旅長已經可以聽的懂官話,我們剛來的時候交流起來那才叫彆扭呢!呵呵。」 我這才記起來,福建各個地方說的話都不一樣!有什麼閩南話、閩東話還有什麼閩北話等等,其中各個大的方言裡面又有很多小的方言。看來羅一鳴說的不是閩東方言就是閩北方言裡面的一支了!這以後交流起來不是麻煩透頂了?! 「羅旅長是桐山人?你以前是做什麼的?」我下了馬,其他人跟在我後面進了城。 「我本來是桐山城裡開了個雜貨鋪,後來加入了天地會,帶了一幫兄弟到南溪,後來史政委來了,我就加入了。」羅一鳴簡短地說道,張海強在我耳邊同聲翻譯著。「首長,前面就是軍指揮所。」 「走,我們進去。」 看來軍指揮所是桐山城裡最好的房子了。房子四周用的是風火磚牆,牆帽造型優美,有大門、門樓、前廳、大廳、後廳、書樓、香閣,每棟均為三進,大廳堂用扛梁造法,柱頭挑出二支斗拱,斗拱鐫有花鳥飾案,還有旗桿、拴馬柱及「大夫第」牌匾。 細磚雕砌的門樓,鏤空雕花的木樑,精美的縷窗,典雅的廊簷。走進屋子,大廳正面設了個神龕,供奉著觀音,牆上掛著大幅的作戰地圖。大廳正面靠牆處安置長方桌,擺香爐、花瓶、時鐘,案正中上方懸彩畫大鏡。案前置方形大桌,桌前垂掛刺繡桌布,桌兩旁排列方形靠桌椅。 客廳左面是臥室,房中有床、櫥、桌、椅、洗臉盆架5大件。其中床前橫一踏腳的長方凳,就是我在溫州結婚時見過的那種,是作脫履登床用的。床安在脊樑後邊,與尾椽平行。靠著牆。床上有木頂架,前有透雕花楣,中有箱架、櫃、下有踏鬥,三面圍屏,有上中下三層,上層鏤空花鳥,中層鏤空著不知什麼人物的故事,大概是神仙之類的吧!下層彩繪著花鳥人物。床上鋪著大紅的被子,被子正中間繡著一對水鴨子。 (這麼熱的天誰還要蓋被子?!這是哪個白癡放的?)臥室中櫥分上下兩層,上層雙扇,下層為櫃,開雙扇小門,兩側各有小屜。桌、椅都是整面直腿,在夾角處有鏤空花飾。臉盆架分為三層,上有花框鑲鏡,中有小屜放盥洗用品,下為盆支架。臥室已經整理好了,地板拖的乾乾淨淨。拿著一包衣服的依萍看來是對這裡極為滿意——前兩天我們住的可是平常百姓家裡。房頂都是蓋著稻草,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嘿嘿,這個大小姐還從來不知道「豬圈」(在她眼裡說豬圈還是客氣了呢!)也可以住人! 「軍長,晚上你們就住這裡,你看怎麼樣?」王得貴笑著說道。 「這是誰安排的?」我回頭問道。 「是我。」羅一鳴上前一步大聲回答。 「好,我現在告訴你……這個屋子要從新佈置!」 「啊?!」不光羅一鳴傻眼了,連本來笑嘻嘻的張海強王得貴也傻了眼。「首長,這裡已經是佈置的最好了哇!」 「我知道已經很好了,但我現在考慮的不是享受,而是北上的湘軍!這樣的佈置修心養性還可以,待久了什麼火氣也沒了。要是指揮打仗……那是越簡樸越好!這個臥室我不住,你們誰要想住誰就住,不過住之前先給我把部隊交出來!還有,外面哪個大廳也得從新佈置!什麼嘛!怎麼觀音菩薩也擺上了?!你們給我把那些香爐、花瓶、鏡子統統撤了!」 羅一鳴張海強他們被我訓的抬不起頭來。正滿心歡喜的何依萍也被我的大聲怒吼嚇壞了,本來微笑的臉上立刻變成了蒼白的小臉,嚇的大氣都不敢出。 「首長……太晚了吧?首長一路已經很辛苦了,今天就先委屈一下,我們明天一定改正!」王得貴小聲的說道。 「沒有什麼晚不晚的!馬上從新佈置!我就站在外面!你們什麼時候佈置好了我就什麼時候睡!」 我現在的心情可是絕對不好的,南線曾國藩的部隊來「剿匪」,這邊我手下這些傢伙把臥室這樣佈置!想一下身邊那位來看看我是不是可以托付終生的女人睡在香噴噴的床上,卻又讓我說話算話,要睡地板!想想就夠窩囊了!不過不能明目張膽的反抗,男人對女人總要有風度嘛!讓我待在這裡我還怎麼指揮啊!得想辦法把這女人「趕」 出身邊! 「首長佈置好了。」羅一鳴走了過來小聲說道。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我就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天下著雨,何依萍拿著把雨傘給我遮著雨,不然我還真坐不下來!——這女人也夠可以的了,只要不是趕她走,她就從來不和我頂嘴,只是默默的不說話。我真懷疑這麼溫柔的女人怎麼可以能和她姐姐一起導演了一出差點讓我身敗名裂的好戲呢?! 「走吧,我們進去。」我站了起來對依萍說道,坐的太久了,兩腿發麻簡直要邁不開步! 「行了,你們也先誰,湘軍有什麼動靜記得馬上要通知我!還有,明天指揮所要南移,這裡離前線實在太遠了。」 第三十五章 誘敵深入 「野戰醫院在什麼地方?」 清晨,一大早我就起來了,讓警衛員找來幾個師長還有各個獨立旅旅長。依萍站在我旁邊陪著我。昨天夜裡我和她說好了,讓她到醫院裡面去幫忙,照顧傷員她也可以瞭解一下什麼是戰爭!雖然依萍並不願意去照顧那些她根本不認識的人,不過就她的性格還是真的不習慣反對我的意見——除了讓她回家。 「野戰醫院就在前面的縣衙門裡面。首長要不要去看看?」羅一鳴說道。 「不了,現在我就不去看了,羅旅長,你讓人陪著我夫人去看看。以後夫人就在醫院工作,照顧那些在戰場上受傷的將士們。」 「啊?!首長,這不大合適吧?!那些傷員都是男的啊!而且醫院裡也沒有女的啊!」羅一鳴張大了嘴巴——大官兒的老婆去伺候那些低微的士兵!對他來說實在是太不可接受了! 「沒有女人?」我看看在坐的幾位點著頭的部下「沒有難道我們就不能招嗎?現在宣佈一條命令!凡是團以上的結了婚的首長,他的老婆一律到醫院裡去幫忙!至於是軍野戰醫院還是師野戰醫院由你們自己決定!不過就我認為還是軍野戰醫院更加好一些。比較安全嘛!另外在我們控制區內招收女兵,招收來的一律到醫院裡面去!至於老婆到醫院工作這條命令現在就從我開始做起!你們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軍長,我有三個老婆去幾個呀?」羅一鳴的頭上開始冒汗了——老婆是藏在家裡自己享受的!怎麼這個首長居然想到讓老婆拋頭露面!?太丟面子了! 「我的老婆都到醫院裡去了,你說你去幾個?」我看著羅一鳴笑道。 「我知道了,馬上我就把她們趕到醫院去!」羅一鳴低下了腦袋說道。 「你自己只有一個老婆自然是全都去了!」王得貴低聲嘟囔著。——這傢伙以為我沒聽到。我看看他王得貴嚇的馬上坐的筆直。 「張師長,這件事麻煩你現在就馬上辦好!還有給這些新加入我軍的女兵找一些老師來,不光要教她們怎樣救護傷病員們還要教她們學文化,知道了嗎?還有你們在座的各位,馬上派人下去通知這個決定!我希望在下午就可以在醫院裡見到各位的夫人。 我可不希望我的老婆在醫院裡沒有什麼姐妹們。好了!去辦吧!半小時後回來召開軍事會議!」 「是!」下面那些師旅長們亂哄哄的站起來朝外走去。 「我說騾子!你怎麼會問這麼個問題?!這下好了,害的我們也和你一樣要把夫人們都送到醫院去了!」不知下面是哪個獨立旅旅長在小聲的對羅一鳴發著火。灰溜溜的羅一鳴只好認他們訓斥著。 大廳裡的人都走了出去,我走到牆邊看著地圖上敵我的標誌。 從地圖上來看在閩東北都是標著我軍的紅色,而敵軍只有兩條窄窄的藍線,但實際上呢?!獨一旅駐紮在福鼎的桐山城周圍,獨二旅駐紮在霞浦的柏洋鄉到牙城三千人頭尾居然有六十里地!獨三旅更可愛!西路的彭玉麟已經到屏南的路下、長橋一線了,他們卻分佈在屏南西北的嶺下到屏南東南的代溪!難道獨三旅認為自己三千來人可以對付的了彭玉麟的兩萬大軍?!獨四旅倒是已經集結了可他們選的地方是不是太靠後了?!居然集結在壽寧的地洋!這倒好,看看前面不利,翻個山就到了浙江去了!再看一下昨天一二師所在的位置——一盤散沙!這是我對當前我軍作出的唯一結論。怎麼我來之前他們不會把部隊集結好?!看來我手下缺一個能幹的參謀長。 敵軍彭玉麟部距福鼎不到兩百五十里地,而楊岳斌部離福鼎更近,只有不到兩百里了,彭玉麟離我們遠他為什麼現在不進軍了?呵呵他要進軍的話獨三旅必然會受到極大的打擊的!真是猜不透彭玉麟在想什麼!唉!要是有諜報人員在彭玉麟身邊就好了!還用的著我費力的猜他嗎?!至於楊岳斌部,前進到前進的很快,他就不怕被我各個擊破?還有加入楊岳斌部王明山的五千湘軍水勇、留在福州的三千淮軍為什麼在溫州當時就沒匯報呢?!還是情報工作沒有開展啊!我現在對沒有注意早日建立情報工作是深深的後悔! 半個小時過去了,那些回去派人叫自己老婆到醫院工作的旅、師長們一個個罵罵咧咧的又回到了大廳裡。 「怎麼?對把各位的老婆派到醫院去工作大家都不滿意?」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我們都是高級幹部嘛!怎麼會這點覺悟也沒有呢?!」二師王得貴笑道——這傢伙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呢!現在他是看其他人的笑話。 「好了,大家也別垂頭喪氣了!前方的戰士流血流汗,用生命來保護我們!難道我們就連讓自己的老婆照顧一下受傷的戰士都捨不得?!那以後誰還給你賣命!同志們,別捨不得你們的老婆了!你們老婆給戰士們看看又不會少掉一塊肉!他娘的!老子不是也把老婆送到醫院去了?!行了!振作起來!」看看下面一個個紅著臉的師、旅長我簡短的說了一下「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怎麼對付湘軍!要是打不跑湘軍你再多的老婆也是人家的慰問品!明白了嗎?!」 「明白了軍長!」下面稀稀拉拉的聲音回道。 「你們放心!史政委不是也結了婚嗎?他的老婆我會叫人帶到這裡的醫院來的!哼! 要是醫院被敵人端了大家的老婆誰也跑不了!不管是團長的老婆還是軍長政委的!」 我看看大家還是提不起神乾脆把後方的史秉譽老婆也讓她到醫院來!讓這些傢伙一個個都知道我是動真格的! 「啊?!史政委也結婚了?」下面又一次開始了咭咭喳喳——他們怎麼都我們娶老婆這麼感興趣?! 「好了好了!關於老婆的事情等打完了湘軍我們再好好談談,現在起不許再提起!大家軍人嘛!又不是長舌婦!哪那麼多的廢話!」等下面聲音小一些我開始了講話「現在我們還是安心來對付彭楊兩軍吧!」說完我站起走到了地圖前面。 「首先,我們看看敵人到了什麼地方。喏∼,楊岳斌的一萬五千人到了寧德,按照方向來看是準備朝福鼎過來了——他的打算有可能是斷了我軍撤往浙江的退路!當然,也不排除他想趕我們回浙江這種想法!還有一路,就是彭玉麟的兩萬湘軍。現在在屏南西部的路下、長橋停止了。大家看看敵軍的標誌有什麼想法?」我手指了指地圖上彭楊兩軍的位置。 「楊岳斌的部隊有可能是軍長您所說的——趕我們到浙江去!至於彭玉麟……我的看法是糧草接濟可能出了問題!不然不可理解為什麼他到了屏南就不前進了。我認為他可能在等後面的糧草吧!」張海強說道。 「是不是因為福建都是山地那些傢伙爬不動了?」王得貴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得了吧!爬不動山了?!你以為那些傢伙都和你一樣?見了山就想犯暈?」羅一鳴嘲笑道。 「胡扯!誰說老子犯暈?!你才犯暈呢!」王得貴看到大家對他的意見不支持,感到極為丟面子!站了起來準備給一些笑的最得意的人好看! 「好了!王師長,坐下!」我趕忙阻止要動手的王得貴,我可不希望作戰會議開成了鬧劇!「王師長說的當然也有一定的道理!(坐下的王得貴聽到我贊同他的意見感到十分得意,示威性的看看那幾個嘲笑他的人)彭玉麟的湘軍初次到福建來,對這裡的山地必然是不熟悉的。是有可能因為繞遠路或者是爬山後需要休整一下,另外,張師長所說的糧草接濟問題。也是有可能因為山路而暫時出現緊張,但這些只是我們現在坐在這裡猜測,具體的情況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有數了!」 「下面我們再看看我們自己的情況吧!李參謀長!你來給大家說說我們是怎麼樣準備與湘軍作戰的!」我走到下面。 李參謀長沉著臉走了上去。 李參謀長是叫李雪龍,壯族,廣西貴港人,24歲,原來他是在劉法五手下干的,當副旅帥,當成立老三旅時因為工作需要(當時的師部需要人手)調到師部來了。和我一起參加過奪取溫州(與左宗棠)、溫州戰役(與李鴻章),因為為人比較沉穩在軍部成立後提升他為軍參謀長。可惜在這一次我和史秉譽都不在的情況下他居然事先沒有把部隊集結到一起!看來以後得給他換個崗位了! 「我軍張海強的第一師現在福安縣城。王得貴的第二師現在柘榮的乍洋。獨一旅駐紮在福鼎的桐山城周圍,獨二旅駐紮在霞浦的柏洋鄉到牙城,獨三旅駐紮在屏南西北的嶺下到屏南東南的代溪,獨四旅駐紮壽寧的地洋。」李雪龍一邊說著手中的小木棍一邊點著他說到的地方,說完後他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實際上我軍各部都現的很分散!與首長要求的集中以消滅敵人剛好相反!」 下面幾個師長旅長臉上都不好看,一個個紅著臉低下了頭。 「好!說的好!說的很好!」我帶頭鼓起了掌「李參謀長,我有個問題。從敵軍向我軍開過來了到現在已經是五天了吧?(李雪龍點了點頭)五天的時間為什麼部隊還是這麼散呢?!」 李雪龍看看下面低著頭的幾個獨立旅旅長「從接到敵軍朝我們進軍的偵察情報後,當天我就派盧營長把情報給您送去,我還把情報分頭通知了各個師、旅。另外為了這次戰鬥我還下了道令全軍朝福安、柘榮轉移集結的命令!可是有些部隊首長拿命令當兒戲!有的部隊首長只是想著保護自己的家產!有的集結部隊準備看情況才決定到底是南下痛打落水狗呢還是逃往浙江!至於羅旅長,他說要讓部隊在這裡迎接首長的大駕!各位師長、旅長,我說的有錯嗎?」 「這個……畢竟我們建立根據地還是很不容易的嘛!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先到屏南消滅彭玉麟的湘軍!李參謀長,關於這個建議我是跟你說過了啊?!」一個獨立旅旅長說道。「我們要把那些土匪消滅在根據地外面!不能讓他們對根據地造成破壞!」 「這是哪個獨立旅旅長?」我朝張海強小聲問道——這些旅長們我只是昨天才見了獨一旅的羅一鳴。其他的根本就不熟悉!「這是獨三旅的旅長高飛,是建陽人。以前也是天地會的,起兵反抗滿清失敗後帶著剩下的到了屏南,史政委帶著我們到屏南後加入了我軍。——他光想著早日打到建陽去了!」張海強也小聲的對我介紹到。在介紹的同時下面已經是吵的不可開交了。有的說根本沒通知到,部隊在地洋是為了開展工作!還有個傢伙說是部隊裡都是一些當地人,硬要他們離開當地就怕全跑了! 「夠了!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了!我們應該馬上行動起來!至於怕部隊逃跑的問題恐怕根子還在領導那裡!高旅長,你認為你的三千來人打的過兩萬彭玉麟的部隊嗎?至於部隊沒接到集結的命令更是胡扯!同志們,大家記著,要是你們繼續不合作,我們是絕對不可能打敗湘軍的!到時候就是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鄉親遭難的日子到了!大家都在這裡,我現在重新宣佈一下命令:全軍朝福安集結!各個地方部隊裡面原一二師的戰士必須馬上歸建!現在軍各直屬部隊、指揮所、野戰醫院也向福安移動,明天各部必須趕到福安!同時參謀長,讓盧營長馬上加強對湘軍各部的偵察!好了,散會!」 ※※※ 「連長,我說我們回去吧!那些清妖看來今天是不會出來的了!媽的山裡晚上還真他媽的冷啊!」劉書亮趴在地上朝身前的白楊小聲建議道。 「扯淡!盧營長說了!要是我們沒抓到舌頭的話,你我腦袋都別想要了!」白連長回過頭來小聲的罵道,接著又對劉書亮身邊趴著的人說到「獨四旅旅長陳永飛袁劍你認識吧?上次參謀長的命令還是你給他送去的!」 「認識啊!他狂的很啊,怎麼了?」「副連長,哪個陳旅長怎麼狂的?」「去去去! 連長講完了我再和你說!」 「這個傢伙一聽說湘軍大兵壓境了嚇的把部隊撤到了壽寧的地洋!他是準備看風向行事呢!」白連長低聲說道。 「啊?他逃跑了?!」劉書亮驚訝的問道。 「跑?!他現在想跑也跑不了啦!前天軍長來了,讓部隊都到福安集結。昨天陳旅長一到福安就被軍長關了起來!說是他的獨四旅要是不好好作戰的話要讓他當馬謖的! 其他幾個旅長都嚇壞了!我們頂頭上司說啦,這次要是沒有及時的把敵情摸清的話,嘿嘿」白連長衝著後面低聲笑了幾聲「我們腦袋不保他盧營長也頭顱落地了!」 「哪個陳永飛不聽號令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袁劍不滿的說道。 「沒關係?軍長上次在溫州的講話盧營長可是做了傳達的!軍長怎麼說的?!陳永飛就是撞到刀口上了!人家畢竟是地方部隊,至少現在還保住了腦袋,我們可是主力中的主力啊!我們要是不聽號令的話,你想想吧!」白連長衝著後面低聲說著。「哎! 連長!那邊有人過來了!」劉書亮小聲說道。 「快!不許再講話了!準備戰鬥!」白連長連忙朝前面看去低聲命令道。星光下三十來個湘勇騎著馬飛馳而來。 羅澤西現在心情很好,前幾天隊伍到了屏南後就斷了吃的了!後面那些運糧的都他媽的是廢物!彭將軍派人四處搜刮糧草卻又鬼影子也找不到,雖說湘勇慣於山地,馳騁平原非所長但沒有糧食打個屁仗!不過好了!今天上午糧草總算是運來了!嘿嘿要不是運糧官是曾大帥弟弟曾貞幹的話,腦袋都被彭將軍給摘了!不過倒霉的是今天晚上彭將軍居然會讓自己到楊提督那裡報信! 羅澤西正想著呢,左邊的山上突然放了陣排槍!前面那些騎在馬上的湘勇一下子被打下了戰馬。「不好!有埋伏!快撤!」羅澤西剛帶了下韁繩想往回逃,又一陣排槍響了起來——這次是打戰馬了,羅澤西被倒下的戰馬甩了出去。 ※※※ 「報告首長!我營偵察一連在屏南熙嶺活捉了彭玉麟派往楊岳斌的通信官!」盧營長跑了進來站在我面前向我匯報。我正在福安召開團級以上大會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敵軍消息! 「哦?有什麼好消息?」 「據俘虜交代,彭部因缺糧在屏南停留了三天。現糧草已經到達,準備今天上午向周寧開進!按照時間他們現在已經出發了。另據偵察,楊岳斌的部隊已經到了寧德八都,現距我軍不到六十里地!」 「哪個通信官身上帶沒帶著彭玉麟給楊岳斌的信件什麼的?」彭玉麟不會莫名其妙的派個人去跟楊岳斌說我要行動了之類的廢話吧? 「有!據信上所說。彭玉麟是告戒楊部放慢速度,兩軍在福安境內會合後一起朝溫州開進!」 打的倒是好算盤啊! 「同志們,敵情現在已經清楚了,下一步就看我們是怎麼走的了!你們對這一仗有什麼看法?」 「軍長,我認為我們可以先消滅了冒進的楊岳斌再回頭打行動遲緩的彭玉麟,理由嘛,很明顯!楊岳斌部隊只有一萬五千人,而我軍有三萬七千餘眾,人比他多!而且我們的武器也好於楊部!還有就是楊岳斌現在離我們近,只有不到六十里了。而彭玉麟離我們有一百二十餘里,再加上都是山路,行動必然不快,我們有殲滅了楊部再打他的可能性!」一師張海強說道。 下面一片贊同聲。很明顯,張海強說的優點都是明擺著的,楊岳斌是實力弱於彭玉麟,而且離我們也更近!打這一仗還是有把握的。至於彭玉麟,一個是離我們遠了,還有就是實力大大強於楊岳斌有短時間吃不掉的可能性,要是楊岳斌回頭過來就被動了! 「大家說的都對!」看看下面聲音小了一些我說道「可是大家考慮過沒有?楊岳斌他是水陸兩路並進。我們要是打楊岳斌有可能全殲他嗎?要是戰況不利楊部坐船朝福州跑了,這就大大加大了以後我們解放福州的困難性!而且還存在打楊岳斌嚇跑了彭玉麟的可能性。要是到時候我們楊岳斌沒消滅倒是把彭玉麟也給放跑了那不就可愛了!」 「軍長的意思是先消滅彭玉麟?」王得貴疑惑的說道。 「我的意見是由一部分部隊牽著楊岳斌朝福鼎走,主力部隊到周寧去!準備打彭玉麟個措手不及!當然了,要讓楊部與彭部現在的距離繼續拉大,對彭部朝周寧的開進我們要堅決頂住!而楊部嘛!帶的要快!要把他快一點引入福鼎!」 「軍長!引楊岳斌的任務就教給我們旅吧!」羅一鳴搶先爭任務了「我們旅對福鼎一帶都很熟!堅決把楊岳斌引得專走好路不走差路!讓他加快行軍速度!」 「瞿!就你們旅那麼差的武器還想讓楊岳斌當主力部隊?」王得貴嘲笑著羅一鳴——這傢伙還記得前天羅一鳴對他的嘲笑呢!「人家楊岳斌看到你們的樣子不當前面有埋伏才見鬼了呢!還讓他加快速度?!美的你!」 「好了,不要爭了。」看看下面又要爆發戰爭的人們我趕快阻止道「王師長,羅旅長說的有道理啊!不過你說的也對!」顯然下面對我和稀泥的方法感到不滿意。 「我看這樣,張師長!」我看看下面坐著的將領們開始分配任務了。「你率領一師一團、一師炮兵營加上獨一旅擔任牽牛鼻子的任務!誘敵的任務由你全權負責!至於牛鼻子牽到那裡,我看到福鼎的桐山城就不能繼續讓他向前走了。在我軍回來之前要堅決地不惜代價地堵住他!」 「是!」剛剛聽到我下令站了起來的張海強又坐了下去。 「其他的部隊一師二三團、二師全部、軍直屬各部、獨二旅、獨三旅、獨四旅擔任西線殲敵的任務!由我全權指揮!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獨三旅旅長高飛!」 「到!」獨三旅的高飛旅長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想打回老家去,帶著部隊解放滿清佔領的建陽,不過你要是不把敵人消滅了怎麼去建陽?你認為三千部隊可以擋得住兩萬的湘軍嗎?!」 「報告軍長!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不行!」高飛大聲回答道。 「好,這次我給你個機會,看你還適不適合繼續帶部隊!」我盯著站在那裡的高飛「我命令你部加強一師的二三團要把彭玉麟的部隊到周寧的日子延長兩天!屏南到周寧都是大山,我想你完成任務的困難性不大吧?任務完成後到周寧的鹹村加入對彭部總攻擊的隊伍。做的到嗎?」 「報告軍長!堅決完成任務!」 「那好,坐下吧。我希望你能不辱使命!」 「是!」高飛回答的很堅決。 「至於剩下的各位還有軍各部現在就和我一起向周寧移動吧!」 ※※※ 「大人,我怎麼感覺前面的長毛行動不對呀?」指揮水勇北上的王明山登上岸跑到楊岳斌身邊說道。 「哦?王總兵你說有什麼不對啊?」正從望遠鏡裡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下勇士奮勇攻山的楊岳斌不高興的回過頭問道。 「大人!難道您沒發現這些長毛再好的地形也沒有用心去守嗎?我怕前面有埋伏啊! 而且彭大人已經三天沒和我們聯繫了。」王明山在船上從望遠鏡裡看到只要湘勇快登上山了,那些在山上的長毛就一窩蜂地逃到另一座山頭——狙擊是打的,而且槍聲炮聲都很響!可這麼密集的火力,居然沒有多少湘勇倒下!——王明山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他們是有意引我們的? 「王總兵!你的膽子太小了吧?!不過是一群長毛而已!用得著擔心嗎?!我倒是認為不可能有什麼埋伏的!我們現在遇到的就是長毛的主力!不是主力哪來得那麼猛烈的槍炮?!」楊岳斌不以為然的說道「王總兵!我現在命令你部馬上到福鼎的白琳登陸!切斷敵軍的退路一網打盡當前之敵!至於彭玉麟,你就不用考慮他了!我們湘勇最習慣的是什麼?就是山地作戰!長毛要想打他的主意那是門都沒有!」 「是是!大人高見!下官愚笨了!」王明山打躬作揖的退了下去。 「師長!海面上的敵軍開走了!」羅一鳴跑到張海強面前說道。 「怎麼?楊岳斌想幹什麼?不會是想斷我們後路吧?」張海強舉起望遠鏡看著海上的敵船——敵船正朝北開去。「告訴部隊!撤!撤到桐山城裡去!不要再與楊岳斌糾纏了!」 「張師長,那我們還怎麼誘敵深入啊?」羅一鳴聽到不與敵人糾纏的命令疑惑的問張海強。 「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大半了,現在是第二個任務!就是守住桐山!你放心楊岳斌已經不可能再回去救彭玉麟了!呵呵,他現在正準備吃了我們呢!哦,對了,把那些剩下的炮仗也帶上!到桐山再和楊岳斌玩玩。」 「師長高見!弟兄們!走!回家了!」羅一鳴回頭朝後面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羅旅長。糧草是不是都轉移了?」張海強對堅壁清野工作還是覺得再問一下比較好。 「放心吧!連根草楊岳斌也別想找到!」羅一鳴對自己的部隊搞堅壁清野還是很放心的。 「那就好!讓這些傢伙難受難受吧!」說完張海強走下了山頭。 不知軍長他們那裡怎麼樣了?要是沒有消滅彭玉麟被他拖住了我這裡可就麻煩了!——張海強暗暗地想著。 ※※※ 關於太平軍的編制問題。 太平軍部隊編為伍、隊、司馬、旅帥、師帥、軍帥。六個等級。 五人為一伍,設伍長。五伍為一隊,設一隊長(25人)。四隊為一司馬,設一兩司馬(100人)。五司馬為一旅設一旅帥(500人)。五旅為一師,設一師帥(2500餘人)。五師為一軍,設一軍帥。全軍共一萬三千餘人。 我以前因記憶失誤,寫的官職統兵人數不對,旅帥帶領的只有五百多人,而在旅帥與軍帥之間應該有個師帥。實際上楊滬生與史秉譽剛到侍王部隊時,侍王任命的應該是楊滬生為師帥,史秉譽為副師帥。而劉法五、張海強、李成是旅帥。後面加入的王得貴也是師帥。我在這裡向廣大網友說聲對不起!以後在修改時我會改正的! 中華楊 第三十六章 殲滅戰 「旅長!敵人又上來啦!」 「怎麼?又來了?!快!準備戰鬥!」高飛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山下看去。 這已經是白天第五次攻擊了!從早上開始,彭玉麟就指揮部隊開始對石虎巖開始攻擊。石虎巖最高處海拔八百八十九米,在它的西北是海拔一千一百零一米的西牛山。 而在它的南面是海拔一千一百七十六米的天山。三座山之間是屏南通往周寧的最佳路線(西北是海拔上千米的高山群,東南又有高山和河流)。昨天下午開始,高飛就指揮著一師的二、三團還有自己的獨三旅在屏南與周寧之間的山上狙擊進犯的彭玉麟部。高飛以一師二團為第一線,以一師三團的主力還有自己獨立旅的七、八兩團守衛石虎巖與西牛山、天山,另外以一師三團的一部及獨立旅九團守衛石虎巖後面的海拔九百四十四米上墩岡和海拔八百三十一米黃泥岡——他可不想讓彭玉麟抄了自己的後路! 彭玉麟的湘軍自從昨天在屏南境內受到狙擊後,行動的就十分小心了,雖然湘軍十分擅長山地作戰,但是每回都是由山下朝山上攻還是很吃力的!在前四次攻擊石虎巖中,彭玉麟的湘勇每回都要倒下上百個兵勇,還要拉回大批哭爹喊娘的傷兵。彭玉麟感到自己要發火了!怎麼攻了四次還攻不下個山頭?! 「劉松山!我命令你部馬上給我拿下石虎巖!要是拿不下的話,哼!我殺你的頭!」 彭玉麟朝後面的副將劉松山大發脾氣。 「喳!卑職准命!」劉松山大聲喝道「第四旗的聽令!拿下石虎巖,跟我上啊!」說完劉松山拔出腰刀朝山上衝去,兩千多的劉松山部下跟著他一起衝了上去。 「炮!給我炮火掩護!」彭玉麟看著朝山上衝去的劉松山部朝後面的炮隊命令道。 沉悶的巨雷聲響過後山上的樹木飛上了空中,又倒在了山上。硝煙嗆的人喘不過氣來。山上完好的樹已經不多了--全是被彭玉麟的炮火轟毀了! 「壽卿,這次可全看你的了!」彭玉麟目光呆滯的看著向山上衝的劉松山。為了攻打石虎巖彭玉麟已經砍了十多個帶頭逃跑的腦袋可石虎巖還是在長毛的手裡! 高飛現在的日子並不好過,第一線的二團撤退後這裡就是敵人的主攻方向,白天為了打退湘軍四次進攻陣地上已經犧牲了三百多的戰士,還有五百多人受傷撤下戰場實際上現在守衛石虎巖的只有不到兩千人,還有一千來人守護著西牛山與天山。 「同志們!敵人上來了,給我打啊!」高飛大喊一聲,然後和身邊戰士們一起用力的把一塊巨石給推了下去——距離還遠了些,現在開槍純粹是浪費子彈!身邊的戰士有樣學樣的搬起石頭一塊塊的朝山下扔去!高飛看著狼狽的躲著石頭的湘軍哈哈大笑了起來,突然一顆炮彈在他身邊爆炸,掀起了一股黑煙,高飛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旅長!」高飛身後的戰士們喊著朝這邊衝了過來。 「我……我沒事!給我打!狠狠的打清妖!」高飛努力想爬起來,可感覺腿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旅長!您負傷了!快下去吧!」看到自己的首長負傷,戰士們想勸高飛撤到後面去。 「胡說!誰再說讓老子撤到後面老子就宰了他個不長眼的!」高飛猛的轉過頭去怒目圓瞪的衝著後面喝道。「繼續給我砸!砸死這些狗娘養的!」 炮擊慢慢的停了下來。高飛雙手抓住身邊的小樹用力的想站起來,可腿上實在是沒有力氣試了幾次在旁邊的戰士幫助下終於站住了!大腿上一屢鮮血流了下來。「同志們!敵人已經到面前了!給我打啊!」 在三團的排槍過去後,七、八團的戰士們衝了下去與劉松山的部隊展開了肉搏戰! 劉松山的部隊雖然都是湘江子弟,善於打山地戰,畢竟在爬山中浪費了大量的體力,而獨三旅的戰士們都是福建長大的,也是從小就爬慣了山,熟悉山林作戰,還有居高臨下的氣勢。疲憊之師與養精蓄銳的部隊作戰結局可想而知,劉松山的第四旗部隊在短暫的對峙之後就開始逃跑了,劉松山雖然拚命的想阻止手下的後退,可敗局以定被潰退的士兵們擁擠著帶了下來。 「大人!這次失敗其罪在我!請大人治罪!」潰退回營的劉松山走到彭玉麟面前羞愧的說道。 「你還有臉回來見我!來人啊!給我拉下去砍了!」彭玉麟怒氣衝冠地說道。幾個湘勇過來準備把劉松山帶下去。 「慢著!給我帶回來!」彭玉麟突然又說道。看著帶回來的劉松山「劉松山!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給我把西牛山、天山拿下來!這次要是還拿不下來的話……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多謝大人!這次要是拿不下西牛山、天山卑職提頭來見大帥!」顫抖著的劉松山低聲肯定的回答道。 「下去吧!」彭玉麟厭惡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劉松山。「唐仁廉!」 「在!」彭玉麟身後走出來一個人。 「你帶仁字營對石虎巖發動佯攻,牽扯敵人主力的注意,掩護劉師拿下天山、西牛山!」 「卑職准命!」唐仁廉領令退了下去。 ※※※ 「旅長,您還是下去吧!這裡有我們呢!只要我們在就決不讓清妖從石虎巖通過!」 打退劉松山的進攻後戰士們勸著他們的旅長。 「去去去!老子今天就待在這裡了!」高飛一邊看著衛生員包紮傷口一邊說著「你們誰再說撤老子對你們不客氣!」 「你要對誰不客氣呀?」高飛正訓著手下呢!旁邊有人問道。 「誰讓我下去我就對睡不……」高飛大著嗓門說著突然說不下去了「李參謀長,你怎麼來了?!」 「呵呵,軍長怕你在這裡打的過癮,壞了軍長的大事,讓我到前面來看看。」李雪龍笑著走了過來。「怎麼高旅長在這裡打的還不過癮?是不是想把果子自己一人獨吞啊?」 「怎麼可能嘛!我高飛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嗎?!只是軍長說了,要我狙擊彭玉麟兩天時間,現在才一天嘛!怎麼軍長就讓你過來了!?」高飛倒是真的還沒有打過癮呢!平生頭一會指揮數千的洋槍作戰,要是現在下去了,以後什麼時候還有這種機會就只有天曉得了! 「行了!首長的意思是昨天和今天兩天!你在這裡打的舒服了,那張師長他們那邊怎麼辦!?他們的壓力可大多了!聽著,軍長說了,今天晚上一定要撤下去!不然就不是處分什麼的了,軍長是要砍頭的!」 「好好好!知道了!」高飛不耐煩的說著「只要有清妖好打,砍頭誰怕啊!行了,你也別拿軍長來嚇唬我,我服從命令不就得了?!」 「嗌?!高旅長,你們這裡剛剛不是打的很熱鬧嗎?我來的路上老遠就聽到了,怎麼現在沒動靜了?!」高飛發覺這裡現在太靜了。 「就是!剛才一次衝鋒打退後怎麼到現在還沒動靜?不會是逃跑了吧?!」高飛也覺得不對勁了。 突然炮聲又一次響了起來,不過這次比以前打過來的精度差多了,有些還十萬八千里的打到了西牛山和天山上去了,在火炮的掩護下,湘軍又一次開始了對石虎巖的攻擊,不過這次敵人比前五次還不禁打,高飛的部隊只是扔扔石頭就讓他們停在半山腰上也不是下也不行!看來今天彭玉麟是對石虎巖沒轍了! 「旅長!清妖又上來了!」在旁邊的戰士突然衝著高飛喊道。 「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衝上來?!」高飛和李雪龍倆人仔細的看著,卻發現山下敵人根本沒有往上衝嘛! 「在右邊!他們向天山攻上去了!」旁邊的戰士叫道。 高飛仔細一看可不是嗎!不知什麼時候大股湘軍趴在地上朝山頂爬去,已經要到天山頂了!「衝啊!」偷襲天山的湘軍在一個領頭的帶領下突然躍了起來衝上山頭!留守天山的獨三旅將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五百多的戰士們很快的就陷入了絕境裡! 高飛和李雪龍剛注意到天山的戰鬥,從西牛山也傳來了喊殺聲!一千多的湘軍不知什麼時候也登上了山頭和駐守西牛山的獨三旅展開搏鬥! 「快!打下去呀!」高飛急的直跳腳——那兩座山上可有一千多的福建弟兄啊! 「旅長!敵人上來了!」 「什麼?!」聽到戰士們的叫聲高飛才回頭注意自己這裡。本來徘徊在半山腰的湘軍也許是受到友軍的鼓舞吶喊著朝上面衝來了「娘的!老子收拾不到其他地方的清妖,收拾你們總可以了吧?!三團!給我打!」 沖了一半的湘軍被子彈牢牢的固定在地上了,山上的巨石砸下去總有那麼幾個運氣不好的,山谷裡迴盪湘勇掉下山的慘叫聲——這是極為損傷士氣的!其他的湘勇一看大事不妙扭頭就朝山下逃命去了。 「高旅長,我看可以撤了。」李雪龍全程看了這次狙擊作戰,沉著臉對高飛說道。 高飛紅著眼轉頭看看左右,剩下的戰士已經不多了。原來山上有三千餘人現在只有一千多了,一個個極為疲憊的躺在地上。 「高旅長!」李雪龍看看高飛沒有說話提高了嗓門大聲說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至於報仇的事軍長馬上就會辦到的!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現在命令你! 撤!」李雪龍又放底了聲音「高旅長,只有把敵人全部引入包圍圈才能全殲敵人啊! 你現在這樣和敵人頂牛消滅的了敵人嗎?難道你忘了軍長在下命令時是怎麼跟你說的?」 高飛看看李雪龍沉默了一下「撤!我們撤!」 「旅長!這麼多弟兄都倒在這裡!不要撤啊!打吧!消滅一個是一個!旅長!讓我們留在這裡把!」山上的戰士們都哭了——多少自己的弟兄倒在了石虎巖?打紅了眼的戰士們不想就這麼窩囊的撤下去! 「胡說!我命令你們……撤!」高飛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發出了一聲慘嚎。 ※※※ 石虎巖狙擊戰獨三旅是打殘了,三千人的旅完好撤下來的只有一千餘人。配合獨三旅作戰的一師二、三團也付出了傷亡一千餘人的代價。彭玉麟的湘勇也損失巨大。為了攻佔石虎巖,湘勇付出了戰死兩千人受傷四千多人的慘重代價。彭玉麟在攻下石虎巖後對自己是否能夠消滅福建的「發匪」產生了極大的懷疑。湘軍從來都是以少勝多的,可這次兩萬的湘軍居然會在石虎巖損失這麼大!這可怎麼向曾帥交代啊! 彭玉麟在心中計算了一下,按照這種打法,還沒有剿滅福建「發匪」他的部隊就連渣子也沒的剩了!最讓彭玉麟饒頭的是那些受傷的怎麼辦?帶上他們肯定是不行的,一個傷兵倒要兩個完好的湘勇抬著。送回後方?那還沒有帶上他們好呢!至於把他們留在當地,可這裡土匪遍地,能不能活下來可是個大問題。——彭玉麟煩的心裡直在痛罵,為什麼「發匪」不把這些人打死呢?現在可成了累贅了! 攻下石虎巖後,彭玉麟的部隊並沒有馬上繼續前進,而是休整了半天一個晚上。六月十三日中午,彭玉麟在留下劉松山帶著他的部隊留守當地並且保護傷兵後(各營中劉松山的部隊損失最慘重,兩千人的部隊只有一千來人了),自己帶著剩下的一萬三千人繼續朝東進攻了。 「徐旅長!敵人過來了!」福建獨立第四旅代理旅長徐友新(原旅長陳永飛因為不服從命令被關了起來)正躺在黃泥岡山頭的地上想老婆呢!(他老婆被「客氣」的請到醫院幫忙去了)被戰士們一喊嚇了一哆嗦。一骨碌爬了起來「什麼地方?!」 「看!山下就是!」 順著戰士手指的方向徐友新看到大批的湘勇漫山遍野小心翼翼地朝這邊走過來了。——離他所在的位置還有五百多米。「快!開槍!所有的火槍(獨立旅是不裝備從外國進口的洋槍的)都給我打!」 火槍轟鳴聲中,那些湘勇趴倒一地。 「怎麼回事?!」 「大人!前面有發匪!我們受到狙擊了!」唐仁廉扶著帽子跑過來大聲衝著彭玉麟喊道。 「胡說!這麼遠你們趴在地上幹什麼?!給我爬起來!衝!衝上去!」彭玉麟瞪著唐仁廉怒喝道。 「喳!給我衝啊!」唐仁廉回頭衝著趴在地上的湘勇喊道。趴在地上的湘勇慢慢地爬了起來朝山上「沖」去——也許是昨天受到的打擊太大了,悍不畏死的湘勇在攻擊黃泥岡時遠沒有昨天攻擊石虎巖那般的勇氣了。總是走兩步退一步。不過山上的「發匪」好像也沒有了昨天的勇氣。槍聲慢慢的低落下來。 驚心膽顫的湘勇衝到了山頭卻發現根本沒有迎戰的「發匪」——在他們眼前那些發匪正朝著山下狼狽逃竄著。 「大人!我軍已經攻下黃泥岡了!」驚喜交加的唐仁廉顫抖著向彭玉麟匯報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這麼快!?」彭玉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黃泥岡與石虎巖差不多的高度,昨天石虎巖可是攻了六回傷亡六千人才拿下來的啊!「敵人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報大人!那些發匪不堪一擊!我們衝到山上,在我們英勇的湘勇面前他們丟下了大批的武器就逃了!根本沒有昨天的樣子!」唐仁廉朝彭玉麟匯報著——他只要說明白就成了,至於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是彭玉麟的事情,與他無關。不過戰功還是要大大誇大的!不然賞銀從何而來?! 「走!上山去看看!」彭玉麟的興致又上來了,要是福建的發匪都是這樣好打的,那以後就容易多了! 山上遍地都是丟棄下來的大刀、長矛,還有一百多支可以用的火槍隨處亂扔著。最好笑的是在山頂處還倒了一面旗子,上書「頑強防守第一師」七個大字——本來這面旗子是插在山頂的,唐仁廉的部下看著它不怎麼好看把它給砍倒了。 「哈哈哈哈!這就是頑強防守?還第一師?」彭玉麟感到倒下的這面旗子是對發匪的最佳諷刺,走過去一腳踩在頑強兩字中間。「唐副將!」 「喳!」唐仁廉笑著單膝跪下。 「好!你部攻佔黃泥岡有功!我將稟報大帥重重犒賞!」彭玉麟看著興奮發抖的唐仁廉「至於這面旗子你給我好好保管起來!明白嗎?」 「喳∼!大人!」唐仁廉退後一步大聲應道。 彭玉麟面向東方,放眼朝山下望去——山下那些發匪還在亂哄哄地亡命逃竄著,下山的路上丟棄了大量的物資,行軍鍋、旗子、躺椅、糧食、鞋子、衣服什麼的扔了一路。——這就對了!這才是熟悉的發匪嘛!看來最有戰鬥力的發匪已經在昨天被消滅了!雖然逃竄了一些,可那些畢竟已經被我們打的丟魂落魄,至於今天的看來是掩護昨天那些發匪殘部,只是他們沒想到「頑強防守第一師」跟我們湘勇比起來。差的太遠了!呵呵,還是高估了發匪啊!追擊!追著他們屁股後面!不能讓這些傢伙有重新整理的時間!不然……彭玉麟一想到昨天的戰鬥心裡還在發抖,決不能給他們休整的時間!要趁他們還沒有恢復元氣之前馬上消滅他們!「唐仁廉!」 「喳!」唐仁廉跑了過來。 「你馬上帶領部隊追著發匪打!決不能讓他們停下來!直到消滅他們為止!知道了嗎?!」 「喳!卑職遵命!」唐仁廉大聲應道「弟兄們!發匪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了!跟著我∼衝啊!」 唐仁廉的運氣不壞,那些發匪已經無心戀戰了,天池岡、五公樓都是很好的狙擊陣地,卻被他一衝就攻佔了!發匪看來已經不想再和他作戰,繼續扔下影響逃命的東西往後逃竄著。很快入夜前發匪逃進了瑪坑村。 「唐將軍怎麼不攻了?!」彭玉麟走到前面來怒氣沖沖地衝著唐仁廉發火。 「大人!發匪全都進了村子,看來他們想在村子裡過夜了,我看是不是等大隊人馬過來後把他們全殲在這裡?」唐仁廉兩臂做了個包圍的姿勢。「不然現在一攻那些發匪就跑了!」 「嗯∼,有道理!來人呀!叫後軍加快速度!圍住前面的村子!要殺它個片甲不留!」彭玉麟低頭想了一會兒贊同了唐仁廉的意見「唐將軍,你可要看牢了當前的發匪!我們要趁著夜晚包圍住他們!一定要全殲這些發匪!你可決不能讓他們逃跑了!」 「喳!卑職一定看牢他們!」 ※※※ 「參謀長!你怎麼到這裡來了?」獨四旅代旅長徐友新一回頭發現李雪龍站在房前。 「呵呵,敵人入了陷阱,我不來看看怎麼行?那不是太不給彭玉麟面子了嗎?」李雪龍笑道。 「參謀長,這裡危險!您還是撤到其他地方指揮戰鬥吧!」徐友新對軍級幹部到敵人的包圍圈來感到極為擔心,要是參謀長有個三長兩短的,陳旅長是救不回來了!——徐友新是陳永飛的好朋友,獨四旅組建後倆人就在一起工作,前些日子陳永飛為了保護好獨四旅沒有服從李參謀長的命令被軍長關了起來,這次要是參謀長又在這裡有什麼不測的話,那老友的性命看來是絕對不保了! 「放心吧!」李雪龍笑了起來「我不會干預你的指揮的!另外奉軍長命令,我給你帶來了援軍!你看!」李雪龍朝後面指了指。 徐友新朝後面望去,一尊尊大炮擺在村後的平地上,上面蓋了樹枝野草什麼的。在樹林裡。大批的戰士頭戴樹條編的偽裝正坐在樹上呢! 「你們獨立旅裝備差了些,軍長擔心你們擋不住敵人的進攻,讓我帶領二師炮兵營,還有二師的四團來支援你們!現在他們就開始服從你的命令!」李雪龍笑著對徐代旅長說道。 「謝謝!謝謝首長的關心!」徐友新激動的要哭出來了。「我們保證把敵人拖在陣地上!讓他一個人也走不進來!不然就讓軍長砍了我的腦袋!」 「你的腦袋軍長要它幹什麼?放心!只要你堵住敵人你們獨四旅的恥辱一定會洗掉的!」李雪龍看著指天劃地在發誓的徐友新又問道「你們撤下來部隊有沒有什麼意見?」 「意見可大了!敵人離我們還有十萬八千里就撤了,還要丟掉武器糧草什麼的能不有意見嗎?!不過現在他們應該明白了!」徐友新笑道。 「是啊!當時為了保密,作戰計劃沒有向下傳達,不光你們旅的戰士們想不通,獨三旅的戰士們也想不通啊!犧牲了那麼多的戰友卻要撤下來,要是我不知道具體的計劃我看我也是想不明白啊!不過要是傳達了作戰命令,萬一出現了叛徒那可就麻煩了! 徐旅長你說對嗎?」 「對!參謀長說的有理!」徐友新點頭認為有道理。 「旅長!敵人開始朝我們後面包抄上來了!」一個戰士驚慌的跑了過來。 「放心吧!現在我倒怕彭玉麟不過來呢!」徐友新抱歉的看看李雪龍「參謀長,您是不是先隱蔽起來?」——參謀長在身邊徐友新感到渾身上下不舒服。 「你放心!我決不會干預你的指揮,好好!我就先躲到後面去總可以了吧?」李雪龍笑著走到一邊去了。 「各團注意!」徐友新開始發號施令了「堅決抵擋住清妖的進攻!我們後面有兄弟部隊支援!別叫人家小看了我們!炮兵營暫時不要開火!要服從我的命令!二師四團的兄弟們請大家到村裡加強我們旅的火力!謝謝你們了!」 獨四旅的戰士們看到主力部隊上來支援他們一個個激動的歡呼起來! 現在是六月十三日晚上七點,瑪坑村保衛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 從開始進攻瑪坑村開始,彭玉麟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瑪坑村裡發匪的火力太強大了!這讓他想起了石虎巖那支阻擊他的部隊!看來唐仁廉的進攻很可能無功而返!很快他的預感就被證實了。在彭玉麟的眼前,大批的湘勇倒在了發匪的槍下,活著的死死的趴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開炮!給我開炮!炸平村子!」彭玉麟朝身後怒吼著。 湘軍二十來門火炮朝瑪坑村打了過去,讓彭玉麟驚恐的是那個村莊裡突然朝他的火炮陣地打過來成批的炮彈!看來發匪在村子裡佈置有洋炮!這是上次在石虎巖沒有遇到的!要是上次知道發匪有這麼強大的炮火的話,彭玉麟一定會考慮是否應該請求大帥的支援!他只有自己製造的二十來門射程短火力弱的火炮啊!而發匪就不同了!打過來的炮彈威力比他的火炮大,射程也比他的遠。彈雨下操縱火炮的湘勇紛紛倒下轟擊村莊的火力大大降低了! 發匪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洋炮?!難道是洋人給他們助戰來了嗎?! 看到自己的火炮被壓制住了,本來凶狠剽悍的湘勇們也凶狠不起來了,一個個抱著頭逃回大營。 「大∼大人!」唐仁廉彎著腰抱著腦袋逃到彭玉麟面前叫道「不∼不對啊!發匪怎麼有∼有這麼多的洋炮?!弟兄們攻不上去啊!」 「胡說!」彭玉麟的臉色不好看了「你馬上給我攻!攻進去!你給我消滅發匪的洋炮!一定要給我打掉它!快去!」彭玉麟一腳把唐仁廉踹倒在地。 「是!是!我馬上組織人去!」唐仁廉的臉變的雪白雪白。 唐仁廉又一次組織部下朝瑪坑村衝去,在槍林彈雨中成片的湘勇倒了下來,彭玉麟簡直看不下去了——這個村莊要犧牲多少忠誠的湘勇才能拿下來啊!看來發匪真正的主力是在這裡啊! 很快的,唐仁廉被手下的士兵抬了回來。 「大人!唐副將身受重傷!」唐仁廉的部下向彭玉麟匯報到。 彭玉麟感到頭暈眼花「暫時撤兵回營,給我把村子圍起來!明天一定要拿下這個村子!」 「大大人!」早上天一亮彭玉麟就指揮部下繼續圍攻瑪坑村,在三次攻擊受阻正準備第四次攻打時身後突然有人跑了過來大聲嚷嚷著「大事不好!」 「王副將!何事如此驚慌?!」彭玉麟不高興的看著飛奔上來的人低聲喝道。 「大人!發匪從……從後面撲上來了!」那個王副將驚慌失措的說道。 「什麼?!」彭玉麟打了個冷顫。現在他才明白了,白天那些發匪是引誘他到這裡來的!這些發匪是要吃掉他的兩萬湘勇啊!他的湘勇現在處在三面環山一面臨水中,實際上他已經被可惡的發匪包圍住了!這裡是兵家所說的死地啊!怎麼他就偏偏忘了兵法所言的「佯北勿追」呢?!彭玉麟現在是深深的懊悔著。「快!譚勝達你快率領你部佔領那座小山!」彭玉麟指了指背後的山頭「一定要堅持住!要堅持到我們消滅當前的發匪!」彭玉麟又咬牙切齒的指了指瑪坑村。 「喳!」副將譚勝達率領著他的兩千人馬朝背後的山頭奔去。 「狡詐的發匪!」彭玉麟怒目圓瞪的自言自語道「不把你剿滅乾淨老子跟你沒完!」 ※※※ 「報告軍長!我軍已經完全包圍了彭玉麟部隊!只是獨四旅和二師的四團、炮兵營被敵人包圍在瑪坑村,看起來現在形勢不是很好!」偵察營盧營長跑到我面前向我匯報著。 「哦?為什麼形勢不好?」給他們加強了炮兵火力了嘛!難道湘軍的炮兵比我們的還要好?可高旅長不是說湘軍炮火沒什麼了不起嘛?! 「彭玉麟留下兩千人馬牽制我們,其他的部隊都壓到獨四旅方面去了,他們現在壓力很重啊!」王得貴走了過來解釋道「軍長,我看可以發動總攻了!」 「怎麼?前兩天沒讓你到前面去打手有癢癢了?」我看著一副迫不及待的王得貴笑道「可以!傳我命令!全線向敵人發起攻擊!軍炮兵團集火射擊朝瑪坑村進攻的敵人! 一定要把他的士氣打下去!」 「好勒!」王得貴興奮的跳起來衝下山朝他師部奔去。 六月十五日早上九點,瑪坑圍殲戰正式打響了! 瑪坑戰役打響後,從上午十點開始設在七步的軍野戰醫院就忙碌起來。大批的傷員從前線送了下來,依萍忙著給受傷的戰士登記姓名、部隊番號,忙的連中午飯也沒吃,可傷員實在是太多了!開始是自己的傷員,後來不對了,大批大批的湘勇被抬到這裡。她們幾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再加上看到有的送下來的傷員缺胳膊少腿,有的傷員獨子上開了個天窗,有的傷員頭上流下來帶著豆腐腦一樣的東西,雖然傷的部位大家有所差別但有一點是共通的就是——每個傷員都是渾身血跡!別說中飯了,連早上吃的她們幾個女的都吐了出來!前面炮聲槍聲依舊是那麼猛烈,而送下來的傷員只有更加多的湧入野戰醫院。 「偉玲,你先幫我登記一下好嗎?我過去一下。」依萍實在是忍受不了血淋淋的場面了,雖然已經吐過兩次,可現在又忍不住想吐! 「好的,萍姐。」朱偉玲看到臉色蒼白的依萍又衝後面叫道「姐姐!你扶萍姐下去休息一下吧!這裡我照顧的過來!」 依萍被偉鈴姐姐一扶出醫院就扶著身邊的柳杉乾嘔了起來——能吐的早就吐光了,現在連清水都已經吐不出來了! 「萍姐,你沒事吧?」看到一臉難受的依萍朱偉琴關心的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些不舒服。」依萍扶著樹難受的說道。 「萍姐,你……」朱偉琴不知是不是應該說出來。「怎麼?你有什麼話想說?」看到想說又沒敢說的朱偉琴,依萍勉強露出笑容問她。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一下萍姐,你是不是……懷孕了?」朱偉琴終於把心中的問題給問了出來。 依萍差一點被她給嚇倒了「誰懷孕了?!你聽誰說我懷孕了!?」 「人家說懷孕的女人才這樣乾嘔的,我看萍姐你今天已經吐了三回了,所以……而且萍姐你不是結婚了嗎?」 「小丫頭片子還說!沒有!」這下依萍是一點兒吐的感覺都沒有了,上前就想撕朱偉琴的小嘴「我是看那些傷兵看不下去了!什麼懷孕了?!你再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朱偉琴笑著躲開了張牙舞爪撲過來的依萍。倆人圍著柳杉捉起了迷藏。 「萍姐,軍長對你好嗎?」累了的倆人坐在一起朱偉琴問道。「還可以吧!」依萍並不想讓大家知道晚上倆人在一起時,她睡床而他們「偉大」的、「英明」的軍長睡地板,這事說出去誰知會鬧多大的笑話呢! 「那他怎麼會讓你到醫院來?這麼沒良心的東西也不知道心疼老婆!」依萍對朱偉琴如此大膽的批評軍長感到極為不可思議「誰說的!?你沒看到其他首長的夫人也都在醫院裡幫忙嗎?」 「唷∼!你又不是不知道!其他首長的夫人在醫院裡幹什麼!?」朱偉琴一臉大驚小怪的叫道「他們整天躲在房子裡不是化裝就是睡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跟千金小姐一樣!說是來醫院工作,我看倒是來醫院叫人伺候來著!誰像你呀!就說這次吧! 醫院裡大家忙的魂也快沒了,你看看她們!」 「好了,別說了!傳出去不好聽的!你要讓她們知道了有你好受的了!」看到聲音越說越大的朱偉琴依萍連忙阻止她。「這事你不瞭解!就別再跟人家說了,知道嗎?」 「怕什麼!你家老頭不是軍長嗎?難道她們敢拿你怎麼樣?!」朱偉琴對依萍這種縮頭烏龜的做法極為不滿。 難道告訴朱偉琴自己和哪個軍長是什麼也沒做過的「夫妻」?依萍想想就覺得自己都忍不住好笑了。「軍長說過了,我是不能和她們相比的!你以後說話小心一些知道嗎?我是為你好!」 看著一臉嚴肅的依萍朱偉琴點了點頭「萍姐,她們要都是像你一樣就好了!」 「哎呀!光忙著和你鬧了!裡面還有傷員呢!走,我們快回去!」依萍突然想起了她的工作拉著朱偉琴朝裡面奔去。 醫院裡面這些事要不要跟他說?實際上朱偉琴提到的那些大小姐們依萍也是看不下去的,可是想想自己現在算是什麼身份依萍又猶豫了。唉!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依萍暗暗的想著。 「軍長!我們又一次打垮了彭玉麟的突圍!」我正看地圖呢!李雪龍跑到我面前大喊大叫道。 早上開始的攻擊開頭進行的很順利,一師二、三團由獨二旅配合從東南的黃仙峰朝瑪坑外面的敵人衝了過去,而二師的五、六,兩團在軍炮兵團的掩護下由西北的旗頂岡朝敵人衝去。很快就把進攻瑪坑的敵人分割包圍消滅了,雖然敵人也抵抗的很頑強,可畢竟已經攻了瑪坑三次了!體力士氣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不是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嗎?敵人現在就是疲兵!但消滅了八千之眾的湘軍後麻煩來了!彭玉麟帶著剩下的殘兵敗將登上了西南一個不知名的高地,和在那裡的湘軍會合,我軍攻了三次都被打了下來!部隊受到極大的損失!不過彭玉麟躲在山頭日子也不好過,從中午起我們是不攻山了,彭玉麟倒是開始了突圍!據俘虜交代現在山上還有四千之眾的湘軍。——好大一塊肉啊! 「李參謀長,軍炮兵團的火炮搬下來了嗎?」當時為了能從有利位置炮轟湘軍,軍炮兵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炮搬到了山上,誰知現在敵人卻逃到了我們打不到的地方,那些笨重的大炮又要朝山下運動了。為什麼當時沒有注意這個小山頭呢?真是失策失策! 「獨三旅正在幫炮兵團搬炮。他們知道要用大炮打敵人一個個士氣很高!應該在下午四點之前可以把大炮運動到位了,不過下山的路不好走,有四門火炮在下山途中損失了,還犧牲了三個戰士。」李雪龍解釋道。唉!要是裝備了迫擊炮就好了!這些火炮實在是太笨重了!不知迫擊炮是怎麼製造的?看來到時候要和史秉譽商量一下,看看我們能不能「發明」出迫擊炮! 「走!我們去看看!」 下山的路上戰士們喊著號子在用力的搬著那些沉重的大炮,獨三旅旅長高飛一瘸一拐的在旁邊吶喊助威著。 「高旅長!不是讓你到醫院去嗎?!怎麼又回來了!」我一看到高飛就繃著臉問道。 「噢,軍長啊!」高飛表演著獨腳跳跳了過來「不是消滅彭玉麟嗎?我要不在前面看著心裡不踏實啊!我非要看看彭玉麟是怎麼死的!哈哈哈哈!」 「去你的!」看著這個傢伙我感到一陣好笑「我們不是有紀律嗎?!不能虐待俘虜! 你幹嗎非要咒彭玉麟?!」 「亂軍中打死他了不就不算俘虜了嗎?」高飛小聲的嘀咕著然後抬起頭衝我嚷嚷道「軍長,我要為那些犧牲在前線的弟兄們報仇哇!乾脆軍長讓我指揮炮兵團好了!上校換成中校也沒關係!哪怕是少校也行!只要能讓我指揮炮兵就可以了!我非指揮炮兵把他們都給炸死!」高飛上午看了軍炮兵團的高水平表演,眼紅的要命! 「行了吧你!還跟我討價還價起來了?高旅長啊,這次戰鬥結束後我還有個任務交給你呢!你要是指揮炮兵了我找誰去!」 「什麼任務?軍長透個底行不?」高飛眼饞的問道。 「不行!戰鬥還沒有結束呢!」 ※※※ 「大人,山下派人過來了。」譚勝達走到彭玉麟輕聲說道。 「讓他進來吧。」彭玉麟閉著眼說道。 「大……大人!」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跪在地上嗑著頭。 「你不是我們湘勇嗎?!怎麼加入發匪了!」彭玉麟抬頭一看,跪在地上的是一個身穿湘勇仁字營衣服的士兵氣不打一處來的罵道。「說發匪讓你幹什麼來了!」 「大人!」哪個小兵嚇的直磕頭「小的是被他們打暈的!醒來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在敵營中了,小的真的沒有加入發匪啊!請大人饒命!」一邊說著一邊嗑著頭。 「說吧!發匪讓你給我帶了什麼好消息過來?」 看著陰沉沉臉的彭玉麟哪個小兵更加害怕了「發……發匪說……說讓大人投…… 投……」說道投字小兵說不出來了。 「是投降吧?!嗯?!」彭玉麟瞪著哪個兵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大人!不是我說的啊!只是那些發匪說要是大人不……不投……他們就要開炮了! 大人饒命呀!」 彭玉麟一下子靠在椅子後面「我不殺你,殺了你誰去和發匪傳話?你去和那些發匪說!」說道這裡彭玉麟的聲音小多了但是語氣是極為肯定「只有戰死的彭玉麟,沒有投降的彭玉麟!……來人啊!給我把他砍了四肢扔下去!」 「大人饒命啊!……」哪個小兵的的慘叫聲久久的迴響在彭玉麟的耳邊。 「準備戰鬥!不滅發匪勢不為人!」彭玉麟猛的一下站了起來。 「軍長,我們派去勸降彭玉麟的人回來了。」王得貴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怎麼了?彭玉麟不肯投降?」這些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人倒是對滿清滿忠心的嘛! 怎麼他忘了他的祖先是什麼人? 「不光不肯投降還砍了我們派去人的四肢!這個彭玉麟還真頑固啊!」王得貴氣憤的說道。 「軍長,看來彭玉麟是不可能投降了,我們是不是不用再等了?張師長那邊頂的一定很苦哇!」李雪龍小聲的在我耳邊說道。 是啊!看來彭玉麟是死活不肯投降了!繼續等下去我就怕福鼎出漏子啊! 「好吧!傳我命令!總攻時間定在晚上六點整!總攻開始前由軍炮兵團、二師炮兵營向敵軍前沿開火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火力向後延伸!其他各部隊做好總攻準備!在火炮射擊推進後跟著彈幕前進!主攻方向由二師、獨二旅、獨四旅擔任,一師二三團、獨三旅負責堵住敵人!一個敵人也不能讓他逃了!」 「是!」一個個師旅長站得筆直。 六月十五日晚上七點。六十二門火炮同時對準了湘軍開火。一時間火光閃閃,濃煙如柱,爆聲雷鳴,山上木石亂飛塵土蔽天。 「好哇!」我們陣地上戰士們一片叫好之聲,十五分鐘後…… 「同志們!消滅清妖的時候到了!大家跟我衝啊!」王得貴一聲大吼衝了出去,二師全體指戰員吶喊著跟著師長往上衝。徐友新一看主力部隊都上去了難道我們獨四旅就是窩囊廢?! 「弟兄們!為了陳旅長……衝啊!」徐友新帶著獨四旅衝出去後才發現獨二旅不知什麼時候也衝了上來! 獨二旅旅長池洪鑒的動員比較好「弟兄們!軍長說啦!只要我們打垮了湘軍解放軍第四師的番號就是我們的了!那時侯就有洋槍洋炮給我們玩了!弟兄們要不要洋槍洋炮?!」池洪鑒大聲問著他的手下。 「要!」回答的驚天動地。「那就好!給我∼衝啊!」獨二旅的戰士們想到火炮的威力,洋槍的誘惑嗷的一嗓子瘋了般的衝了出去。 前沿陣地已經給炮火完全打壞了,一萬五千多我軍將士隨著火炮的彈幕推進,朝敵人的核心攻了上去,沿途的敵人不是被炮彈炸死炸傷了就是被巨大的炮聲震聾震傻了,抵抗是極為微弱的。 「湘軍弟兄們!跟我殺賊啊!」不知躲在什麼地方的湘軍殘餘部隊跟在一個清軍軍官後面由山上向我的突擊部隊發起了反衝鋒。在炮聲與槍聲中大批進行反衝鋒的湘勇栽倒在地上。很快兩軍就戰到了一起,這時候火炮慢慢停止了轟擊。 「衝啊!弟兄們跟我上啊!為在石虎巖犧牲的兄弟們報仇哇!」正殺的性起的王得貴一回頭看到本來在山後面擔任阻擊任務的高飛紅著眼珠子一瘸一拐的帶著手下從後山衝了上來。「高旅長!軍長不是讓你阻擊敵人嗎?!你怎麼也上來了!?他媽的和我搶功怎麼著?」王得貴一看又多了一個爭功的主兒衝著高飛不滿意的喊道。 「王師長!實在對不起!兄弟耳朵不大好使,軍長下命令時我沒聽見!師長您就多多包涵了!」高飛樂呵呵的笑道。 看到後山的獨三旅衝了上去,一師二三團也坐不住了,也向上衝來。兩萬五千人的戰鬥場面是極為好看的,尤其是自己必勝的時候。「警衛營!走!跟我上去看看!」看著遠方山上的戰鬥場面我感到渾身熱血沸騰。 看來警衛營也是被前面的戰鬥吸引了,一聽我說走立刻飛一般的跑在我前面。可惜我還是到晚了!當我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空氣中飄著濃濃的硝煙味,裡面還夾雜著血腥的氣味。一串串的俘虜正在往山下押送。 「報告軍長!全殲彭玉麟的湘軍!」王得貴看到我來了連忙跑了過來舉手匯報道。 「彭玉麟呢?抓住沒有?!」要是能抓住彭玉麟我一定要好好的想法把他弄到我這邊來! 「軍長……這個……」王得貴遲疑了一下。「讓他逃了?!」我感到勝利女神已經到了面前卻又被她逃走! 「不是!是彭玉麟不知被誰打死了!」王得貴看著我的臉色小心的說道。 啊?! 第三十七章 北上途中 彭玉麟,字雪琴,湖南衡陽人。父鳴九,官安徽合肥梁園巡檢。玉麟年十六,父卒,族人奪其田產,避居郡城,為協標書識以養母。知府高人鑒見其文,奇之,招入署讀書,為附生。新寧匪亂,從協標剿捕。敘功,大吏誤以為武生,拔補臨武營外委,不就。至耒陽,佐當商理事。粵匪至,罄所有資助縣令募勇籌防。賊知有備,不來攻,城獲全。玉麟不原敘功,但乞償所假錢,以是知名。 咸豐三年,曾國籓治水師,成十營,辟領一營。其九營多武員,白事悉倚玉麟,隱主全軍,草創規制多所贊畫。四年,初出師規岳州,不利,退長沙。玉麟偕楊岳斌援湘潭,會塔齊布陸師夾攻,賊舟連檣十里,分三隊合擊,同時縱火焚其輜重皆盡。賊棄城走,復湘潭,敘功以知縣選用。六月,再進岳州,賊據南津以拒。玉麟伏君山,岳斌伏雷公湖,遣小舟挑戰,賊舟爭出,兩翼鈔之,毀百餘艘,賊來,迭敗之。進攻擂鼓台,賊舟多於官軍十倍。玉麟偕岳斌各乘舢板冒砲煙衝入,燒其坐船,賊還救,陣亂,大破之,玉麟傷指,血染襟袖,軍中推二人勇略為冠。既而總兵陳輝龍至,率新軍出戰,軍容甚盛,玉麟偕諸營從觀戰,拖罟膠淺,為賊所乘,急往救,水急風利,陷賊屯中,遂大敗。輝龍等戰歿,玉麟單舸退,自是水師專任彭、楊。 時陸軍累捷,賊退走,水師並進。八月,屯沌口,規武昌。玉麟與諸軍議,請渡江先破城外賊屯。賊自塘角至青山,緣岸列砲,丸發如雨。將士皆露立舢板,棹船徐進,無一俯側避砲者。賊望見奪氣,沿江賊屯盡潰,悉燒屯壘及其舟。武昌、漢陽同日皆復,論功擢同知。群賊麇聚田家鎮,夾江為五屯,依半壁山,連舟斷江,纜以鐵索,布竹木為大筏,施大砲。筏外護以舟,後列輜重,望之如大城。武昌既克,水師欲下攻,而為蘄州江岸賊所撓。玉麟掠江直下,十月,進逼田家鎮。與楊岳斌議分四隊,約陸師同時合擊。頭隊皆小船,具爐斑ぐ晥礡A融炭以待。順流急趨,至筏下,斷鎖纜得隙,擠而過,後者從之。大呼曰:「鐵鎖開矣!」賊驚噪,爭走相踐墮水。玉麟率二隊順流而下,岳斌率三隊乘風而上,風起火烈,燒燬賊舟四千餘艘,奪獲五百餘艘。玉麟慮軍士互爭,盡焚之。捷入,以知府記名。詔采其戰法頒下江南北諸水軍。 遂會諸軍進攻九江,連破賊於小池口、湖口。賊於九江夜襲水師大營,帥舟被燔,曾國籓移駐陸軍。玉麟部將蕭捷三追賊入鄱陽湖,賊斷湖口。玉麟往救不利,乃還新堤籌濟師。 五年,武、漢復陷,玉麟更募士造船,立新軍,合三千人,與楊岳斌分統之。胡林翼約同攻漢口,玉麟自金口進,敗賊m魚套;北岸陸軍為賊所挫,玉麟率眾登岸截擊,破之,攻塘角,焚賊船二百餘:授浙江金華知府。七月,自沌口進拔蔡店,及南北兩岸石城。五顯廟者,賊堅巢也。阻湖而屯,玉麟攻之不下,曰:「已入虎穴,非血戰不能成功。」張兩翼急槳而進,沖賊船尾,摧其卡,奪其船。復督隊徑越賊船,循兩岸包鈔。出襄河口,斷鐵鎖浮橋,毀北岸火藥庫,仍入襄河。乘夜撲漢陽,擒賊酋蕭朝富、吳會元。麾軍攻拔五顯廟,毀晴川閣木城,又破之葉家洲,燒賊船二百餘。初由沙口移軍沌口,過經賊壘,砲如雨下,所乘船桅折覆水。玉麟援橫枚漂江中流,楊岳斌舟掠過,掉舢板拯之還。胡林翼疏陳稱其忠勇冠軍,膽識沉毅,詔以道員記名。 時曾國籓在江西,水軍頻挫,迭召往助。玉麟乞假回長沙,急赴之。袁、瑞兩郡並陷賊,水陸道絕,易衣裝為賈客,徒步數百里達南昌。重整內湖水師為十營,船六百艘。六年,擢廣東惠潮嘉道。敗賊樟樹鎮,又連破之於臨江吳城、塗家埠,克南康。 七年,國籓還籍治父喪,玉麟與楊岳斌同領其軍。其秋,武、漢再克,水陸並下,圍九江。玉麟約岳斌夾攻湖口,賊扼石鍾山、梅家洲,力遏內湖軍不得出。玉麟分軍為三以進,賊穴山腹置巨砲,直船沖,舢板先出,前鋒中砲,後船繼進,傷十餘艘。玉麟憤曰:「此險不破,萬不令將士獨死,亦不使怯者獨生!」鼓棹急赴,賊砲忽裂,船銜尾下,與外江水師合,歡聲雷動。陸軍由城背山下應之,賊大奔,乘勝奪小孤山,加按察使銜。八年,連破樅陽、大通、銅陵、峽口賊屯,合圍九江,克之,晉布政使銜。楊岳斌進軍黃石磯,自九江至武昌,置十二屯。 十年,玉麟移營與合屯。賊復上犯彭澤、湖口,分兵赴援,克都昌。十一年,授廣東按察使。賊犯蘄、黃、德安,玉麟會陸軍克孝感、天門、應城、黃州、德安,擢安徽巡撫。命幫辦袁甲三軍務,穎、壽各軍悉歸調遣。 同治元年,授兵部右侍郎,節制鎮將。軍中重文輕武,玉麟與楊岳斌威望久埒,一旦名位超越,而相處終始無間,論者謂其苦心協和不可及。與楊岳斌合兵攻閩北。賊以槍砲相持,不能進。玉麟督諸軍更番夜攻,下令曰:「山不破,不收隊。」選死士從火叢登山,噪曰:「山破矣!」諸軍歡呼,騰踔而上,立破山頂,賊爭潰走。將士疲頓,玉麟亦遘疾。至瑪坑,賊拒戰。部署未定,援賊大隊繼至,玉麟親督戰。軍分三路合擊,皆挫敗,退扎荒山,遂被圍,兵不得食。副將王幼兵陰通賊,賊知山中食乏,軍火將盡,攻益急。夜半突圍亂戰,昏黑不辨行,玉麟抽佩刀當賊,我軍自山馳下,奮擊追逐,直抵山下,飛炮中玉麟右額,血流被面,顧諸將曰:「我受國恩未報,即死,毋遽歸我屍,當為厲鬼殺賊。」。遂卒。副將譚勝達,唐仁廉,同時殉難。王幼兵竟降賊。————新清史記載 ※※※ 「我們在瑪坑的戰果統計出來了嗎?」 「據初步統計,共斃傷湘軍五千餘人,俘敵將近八千人,敵軍在瑪坑的一萬三千人被全殲,打死彭玉麟、譚勝達、唐仁廉等以下軍官三十來人,俘虜副將王優兵以下五十餘名,有些當官的混在士兵中暫時無法分辨出來。繳獲的武器倒是不少,其中火炮二十三門,火槍三千餘支不過這些和我們的比起來實在是威力太弱了!我看可以分配給地方部隊。」說道繳獲的武器李雪龍笑了——看慣了我軍火力之兇猛,再看看湘軍的武器,在李雪龍眼裡,這些和通火棍差不多! 「我軍呢?」不會犧牲太大吧?我現在的醫院裡面可是沒多少現代醫生啊!看來上次忘記跟華爾說了,外科醫生我也是大量需要的!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千萬保佑我損失小一點啊! 「據統計,我軍戰死一千兩百餘人,負傷三千五百餘人——不過有些傷員傷勢太重大概犧牲的人數還要上升。一、二師傷亡不大,主要是福建的地方部隊損失大,他們武器裝備太差還有就是訓練不足,雖然以多打少可還是吃虧!在肉搏戰中地方部隊要消滅兩個敵人自己要付出三到四人代價!而我們主力部隊裝備的都是洋槍不適合參加肉搏戰,所以對肉搏戰中的地方部隊支援很少。」 見鬼!那麼加上前期的石虎巖阻擊戰我們戰鬥減員了七千多?!「各個部隊現在還有多少可以戰鬥的?」 「第一師損失一千五百人,現在還有五千餘人,第二師損失小,損失了不到五百,現在還有將近九千,獨二旅損失不到一千,還有兩千多,獨三旅就慘了,石虎巖他們已經損失了兩千,這次又損失七百多,現在不到五百,獨四旅也損失了兩千多,現在只剩下一千多了。」說道損失李雪龍神色暗淡下來。 「李參謀長,你下去跟各位旅、師長講,各個獨立旅原地休整,那些俘虜先補充到各個獨立旅去!告訴旅政委一定要做好他們的思想工作,要讓他們知道我軍的性質,還有就是未來我們創造的新中國光明的前途!要讓他們知道為什麼要打仗,為誰打仗,自己是什麼人?你是漢人還是賣國賊?這些湘軍士兵軍紀極壞,在這方面一定要注意!可別被俘虜了還要騷擾我們的百姓。當然了,那些不願意加入我軍的我們也不強求人家,放他們走。另外對那些不願意的人發給一定的路費,至於武器是不能給的,至於那些被俘的軍官要先看管起來,把他們送到溫州去讓史政委給他們上課,給他們洗洗腦筋!」 「報告軍長!盧營長要求見您!」我正和李雪龍談著外面警衛員通報道。「進來吧。」 「軍長,據俘虜交代彭玉麟讓劉松山部留守在石虎巖,那裡還有湘軍的四千傷兵。」 盧營長一進來就說道「我是不是派人去看看?」 石虎巖還有敵人?對了!敵人不是兩萬嗎?我在這裡只消滅了一萬三啊!看來其他的就是在石虎巖了!怎麼我們這裡打的這麼熱鬧,那邊就沒動靜呢?「盧營長,要是那裡有敵人人的話,你偵察了時間也浪費了!我們馬上全軍向石虎巖出發!你部做好保衛工作,別讓人家打我們的埋伏知道嗎?!告訴部隊,只有全部地徹底地消滅了彭玉麟部隊,我們才能有好日子過!不然他是時刻都能咬我們一口的!」 「是!」盧營長應了一聲出去了。 「參謀長。通知一、二師,各個獨立旅……那些俘虜也帶上,別讓他們跑了!我們馬上出發!」 可惜,等我們趕到石虎巖已經晚了! 「快!告訴部隊快救火!裡面的人能救多少救多少!」剛到石虎巖山上我就看到眼前一片火光!山下湘軍大營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從濃濃的黑煙裡吹來一股股焦臭的味道。一看到大火我急的馬上命令戰士們救火。 等戰士們撲滅大火我走了過去,大營裡還有裊裊青煙在向上升去,已經太晚了!一個個捲曲的不成樣子被燒成黑碳樣的東西隨處可見,遍地都是燒焦的屍體!戰士們看到這個場景很多都當場吐了起來。 「有沒有活的?」看著滿地燒焦的屍體我感到胃酸湧了上來,強忍著要吐的感覺我問左右。 「沒有!」王得貴低聲道「這些是燒死的,在後面還有很多被煙熏死的。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一個活著的湘軍!」 「仔細搜搜附近!幾千士兵怎麼可能一個活的也沒有?!」待在當地我已經要忍不住了!趕忙走了出去。「大家聽著!仔細搜搜還有沒有活著的人?快!」王得貴大聲喊道。 這湘軍也太殘忍了吧?怎麼連自己的傷員也要燒死?!難道他就不怕激起兵變嗎?離大營遠了一些,空氣中焦臭的味道也少了很多,後面傳來一片哭泣聲。 怎麼了?我一回頭,看到那些被獨立旅帶著的被俘湘勇一個個哭著在看他們曾經待過的大營。 「這就是你們湘軍幹的好事!」高飛一瘸一拐的走到高處衝著那些俘虜們大聲說道「看看吧!你們湘軍做的是什麼事情!?自己的兄弟啊!這把火燒的是自己兄弟啊! 難道你們就沒有感覺嗎?!你們就忍心看著自己兄弟活活被你們的上司殺了嗎?你們湘軍燒!殺!搶!掠!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是和你們一樣的漢人?!甘心當漢奸……我呸!看到了吧!你們看到了吧!這就是當漢奸主子給你們的恩惠!」高飛氣憤的大喊著。 「軍長!後面發現幾個沒死的!」偵察營盧營長跑過來高興的說道。「看看去!」我連忙又朝湘軍大營走去,高飛還在那裡大聲的跟俘虜們說著什麼。 大營後面圍了許多戰士,看到我走過來戰士們一個個都讓開了。走近一看原來後營有條水溝,本來是被石板蓋著的,現在石板已經打開了。這個水溝這是為了防失火還有作飯用水而挖。現在水溝旁邊躺著四個受傷的湘勇。 「軍長。剛才我們戰士聽到這裡有什麼動靜,過去一看發現了這幾個湘勇躺在水溝已經昏迷了,不過他們還沒死!應該沒什麼大的問題。」盧營長解釋道。 「救治了嗎?」 「剛剛大夫看過了,只是受到驚嚇,還有就是以前在和我們作戰中受的傷,其他到沒什麼。現在已經好多了,剛才抬上來的時候還大喊大叫的。」 幾個湘勇有氣無力的看著我。「劉松山呢?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一聽我提到劉松山那幾個湘勇眼睛裡露出了恐懼的目光。「大人,劉……大人帶著手下跑了!他……他跑之前讓手下殺我們這些跑不動的人……我們幾個是看著不對鑽到水溝裡才沒死的。」四個裡面的一個湘勇顫抖著說道。 「好了。好好養傷!盧營長,派人把他們幾個送到醫院去!快一點!」我回頭說道「參謀長,叫各個部隊首長過來。」 「軍長,有什麼任務?」高飛一過來開口就要任務——他深怕自己沒仗打。 「你的任務到時候會告訴你的,現在我宣佈下一步行動!」我看看高飛說道「高旅長、徐旅長,你們兩個旅前期作戰損失很大,這次就在屏南原地休整,另外七千多的俘虜給你們補充五千,你們自己看怎麼分配吧!不過他們要是不願意加入我軍你們兩個一定要讓他們走知道嗎?紀律不能違反!」高飛一聽留下來沒仗打,張大了嘴想說可沒敢說。 「我帶領一師、二師、獨二旅、軍直屬各部回擊福鼎!這次一定要活捉楊岳斌!你們別再向彭玉麟一樣給我打死了!知道了嗎?」我瞪著其他幾位首長。 「明白了!活捉楊岳斌!」 ※※※ 「萍姐,怎麼我們又要朝北走了?那邊不是還有很多傷員嗎?」爬山爬的疲憊的朱偉玲向依萍發著牢騷。 「南邊戰鬥已經結束了,聽院長說大部隊現在要回北面作戰,至於七步的傷員不是還留下很多醫生嗎?他們會照顧好的!」依萍用力拄著拐棍邊走邊說,——依萍已經要趴下了,從小到大什麼時候走過這麼長的山路?!開頭她還在怨恨哪個該死的軍長,一會兒南一會兒北也沒個真正安定的時候,難道他不知道纏過腳的女人根本走不了什麼路嗎?還這麼遠的山路!想想真是要哭出來了。依萍對自己到這個鬼地方來第一次感到極為後悔。幹嗎要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可以托付終生的?!真是活受罪啊!走到後面實在是太累了,連怨恨也恨不起來了,現在只想早一點到目的地好早點休息! 「萍姐啊!你跟軍長說說嗎!怎麼我看全醫院就我們幾個女的最累了?!軍長夫人都忙上忙下的,她們倒好!那些小姐太太們一個個嬌滴滴的!院長也不敢讓她們做事! 這是什麼事兒嘛!」看來醫院裡對那些打著到醫院工作的幌子實際上是療養來了的千金大小姐們都是心懷不滿的,朱偉玲和她姐一樣都是敢說敢做的人「還有萍姐,你就不和院長提提這次北上你就別來了?看你走得辛苦的!應該讓那些大小姐少奶奶們也真正的出來!累死她們!」 「行了!你個丫頭片子哪那麼多的事?」看看左右各個部隊都在朝北開去依萍氣喘吁吁的跟偉玲說道「他們自己都有自己的事情,誰管的了那麼多?院長本來是不讓我跟著的。」 「那你怎麼還來?」偉玲驚訝的問道。 「還不是軍長,是他讓我跟上的!」一提到這事依萍就氣的直咬牙,那個混蛋為了把她送回後方去真是無所不用之極了!明明知道她纏了腳還讓她跟著主力部隊東奔西走!這個沒良心的!以後見了面一定要好好修理修理他! 「軍長讓你跟著?!」朱偉玲更加驚訝了「他就捨得讓自己夫人吃這樣的苦呀!哇! 心太狠了吧!?」 「軍長在前面!」朱偉玲的驚訝還沒有感歎完呢就聽到前頭的人嚷嚷著。 「□?!你來了?!」我和幾個領導一起一邊看著周圍的地形一邊大聲感歎到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時發現山下真的多「嬌」了!軍野戰醫院的人員走了過來。 至於我手下那些高級將領還真的會折腰!我正和幾個見到我激動不已的醫護戰士握手時看到下面「走」上來了我的「妻子」!大庭廣眾之下這下可尷尬了! 「軍長,您就和夫人聊一聊吧!我們到那邊繼續欣賞風景!」李雪龍笑著拉走了幾個欲看熱鬧的高級首長。 依萍根本沒有好臉色看我,還想繼續朝上走。 「嘿嘿,夫人等一下嘛!」我連忙攔住她的道路。這麼多戰士面前要是我「夫人」理都不理我就這麼走了我的面子怎麼辦?以後還怎麼指揮打仗啊?! 「有什麼事嗎?軍長大人?」我什麼時候是軍長大人了?這丫頭怎麼這樣諷刺我?! 「沒什麼……到那邊說說話吧!」我發覺依萍旁邊有個丫頭以一種不友好的目光看著我——這丫頭是幹什麼的?怎麼這樣看我?難道她不知道我是她們的首長嗎?還是離她遠一點的比較好! 「你好啊!你是故意在整我的是不是?!」依萍被我連拉帶拽的弄到離人遠的地方,一到就衝我發火了! 「我說,我怎麼故意整你了?」我覺得自己還是很照顧她的嘛?!怎麼成了故意整她了? 「你明明知道我纏過腳了為什麼還要我跟著你們東奔西走的?!你是不是存心想趕我回家?!你說啊!說啊!」依萍說著就哭了起來。「醫院裡面其他那些夫人一個個整天待在房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我傻不砬嘰的整天忙裡忙外伺候那些傷員!那些傷員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幹嗎要伺候他們?!你說啊!」依萍越說越委屈,哭的更大了!那些聽到這裡哭聲的人驚訝的朝這裡望過來,不過見到我在這裡一個個又裝做沒見到什麼似的繼續趕路,不過速度加快了——軍長要報復起來誰能吃的消?! 救命啊!你說的這麼快讓我怎麼說啊!女人哭起來怎麼這麼麻煩?!啊?!其他那些人?「清萍,你跟我說說,其他首長的夫人怎麼了?」 「我說那些大小姐、少奶奶們整天待在屋子裡面!事情不做還要人伺候著!到底是她們伺候別人還是別人伺候傷員?全醫院只有我那麼傻什麼都干……還要我和部隊一起走來走去,她們怎麼不走!?」 不會吧?!這些傢伙怎麼跟醫院交代的?怎麼陽奉陰違?!看來我要收拾他們一下才可以了! 「好了,關於那些什麼大小姐、少奶奶的到時候我會處理的!」我連忙想安慰一下她,誰知手還沒放她背上呢就被她一把打了下來「至於這次行軍你錯怪我了,要知道只有跟著大部隊才安全嘛!我這純粹是為了你的安全才把你帶上的,說明我還是很在乎你的嘛!至少可以讓你離我近一點兒可是時刻考驗我是不是可以讓你托付終生的人對不對?不過呢?你看看我們的戰士,誰因為行軍有怨言了?沒有啊,只有多走路才能多消滅敵人!還有,要是福鼎被清軍佔領了,那時侯你就是反悔想回家都回不去了!唉!你看看我,多為你著想啊!」我說的自己都相信自己這次北上福鼎作戰好像是為了她才打的! 「去!鬼才相信你說的!」依萍至少不哭了「你們這是為了什麼打仗?難道就是為了自己當上皇帝嗎?為了你的夢想那些戰死、受傷的士兵不是很可憐嗎?還有對方的那些死傷的士兵們他們也有自己的父母親人,你不覺的太殘酷了?!」依萍這幾天在醫院裡見的傷員實在是太多了!那些痛苦的傷員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為什麼要打仗? 大家不能友好相處嗎?難道不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這個題目太大了!不過不可她說明白了好像也不大好,她要是以為我是劊子手、屠夫什麼的那就糟糕了!而且她的思想代表了很大一批人的想法。 「做皇帝還不好嗎?那樣你就是皇后娘娘了!」我開玩笑的說道,不過好像不好笑,清萍的小臉沉了下來「難道我願意打仗嗎?戰爭就要死人!戰爭就要有許多無辜百姓家破人亡!這個我都明白!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犧牲在戰場上,當人戰死了後隨便別人怎麼評價你至少你自己是不知道了。你創造的一切在你死後都與你無關。你也無法享受曾經屬於你的東西,不管是財富還是官職,或者是你心愛的人。」說道這裡我腦海裡出現了第一次見到清萍的時候,不知我死的時候還會不會想到她?會的! 因為她是我第一個真正愛的女人!以後我不知道,但現在我還愛著她,不管她有多少毛病我都不在乎!而且她不是很可愛嗎?至少哪個女人問過我為什麼打仗這種問題? 「你既然知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打仗呢?」清萍看著我問道。 「為什麼打仗?還不是為了廣大的中國百姓能夠過上好日子!為了中國不受到外國的欺負!為了打倒皇帝制度!為了打倒這個吃人的封建社會!中國現在什麼人最多?窮人最多!那些窮人為什麼受窮?他們所處的地方偏僻行動不便,他們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目不識丁,有的還有懶惰的毛病,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都是可以改正克服的,現在最主要的就是騎在他們頭上做福做威的那些地主、官僚!還有他們的總後台皇帝! 窮人創造的財富極大多數都被他們剝削去了!所以窮人越來越窮,富人越來越富!我就看這個世道不公平!難道窮人就不是人了嗎?就要一輩子受到那些富人的欺負?難道那些皇帝、皇后、貴妃娘娘就應該不勞而獲?!什麼皇帝!我呸!寄生蟲!天下是誰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不是某一個人的!什麼皇帝哼!就是蝗蟲!對蝗蟲怎麼做?你是燒香拜佛還是一把火燒了?你要燒香拜佛它照樣在田里吃莊稼吃的歡的很!只有一把火燒了它才能保住莊稼!」 清萍被我說的話給震驚了,她可從來沒聽過這些東西!在她腦海裡,皇帝就應該讓別人伺候著,不就是他是皇帝麼?所有人都應該伺候他的!至於為什麼皇帝一定要別人伺候?這個她可想也沒想過。是啊!皇帝為什麼要被別人伺候?他做了什麼大的了不得的事情? 「有人說清朝的康熙、雍正、乾隆都是中國歷史上偉大的皇帝。笑話!皇帝就一個人,他自己沒有手下那些奴才他能做什麼?沒人伺候著他們自己養活自己?康熙、雍正、乾隆年間就是太平盛事?那些文字獄是什麼時候的?康熙年間難道農民就沒起來造反?為什麼造反?還不是沒有吃的!中國的百姓已經是最善良的了,他們只要有口飯吃幹嗎造反?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官逼民反!偉大?偉大他的鬼了!就是中國歷史上唐朝的李世民還有貞觀之治也比康熙他們管的好!皇帝!皇帝都是被供著的!我就要打掉這個泥菩薩!同樣的,地主有沒有勞動?大多數地主自己是不勞動的!他們也是靠廣大的貧農給他們創造財富供他們吃喝玩樂!他們對社會有什麼貢獻?還不是吸血鬼一個?對這樣的吸血鬼只有消滅了才可以讓廣大人民真正的得到自由!才能讓他們真正的為自己的生活用心去工作。對於那些自己幹活只是在農忙時僱人幫忙的,不大的小地主,那就不是消滅這麼簡單的了,應該給他們生活的餘地,應該引導他們向開工廠辦商舖這方面發展,但是多餘的田一定要沒收!戰爭是要死人負傷的的,可是這要看你是為什麼死傷的了!你為了廣大勞苦百姓而死傷,為了民族生存而死傷,光榮!你要是為了那些剝削自己的吸血鬼、蝗蟲而死那就是恥辱!尤其是為了幫助外族入侵中國而死更加可恥!我要建立的世界是一個土地歸國家所有,鼓勵建設工業、商業的國家!是一個絕大多數人都有飯吃有衣穿,能好好過日子的國家!是一個人人都能受教育充分重視科學的國家!是一個不怕外來勢力,向所有敢於挑釁我們的國家說不!勇敢的反抗的國家!當然了,外國要是不惹我們,那我們幹嗎要惹人家?我們發展自己經濟不好麼?我們可以公平的和他們做生意,談買賣。可這個世界並不是這樣子的!有的國家仗著自己船堅炮利總想著從別的國家那裡撈到巨額財富!要搞什麼日不落帝國,要讓別人給他創造財富供他揮霍。現在的英國,以後的日本、美國就是這樣子的!如果敵人敢於用比我們長的刀子指著我們的胸膛,那麼我們就要走上前用自己的短刀也刺到他的胸裡去!哪怕是敵人的刀子刺透了我們!漢武帝說的好:敢犯大漢天威者--雖遠必株!」 清萍再次被我震驚了,難道這就是我想找的心上人?為什麼他所說的都是那麼難以理解的? 「清萍,就說你纏腳吧!難道纏了腳就很好看?纏了腳就能方便你走路?我想這個你比我還要明白其中的痛苦!為什麼要纏腳?不就是有那麼一幫無聊的傢伙喜歡女人的小腳嗎?為什麼要聽他們的?女人為什麼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怎麼沒有這樣要求男人的?還有為什麼有的家庭看到生的是女嬰就要把她淹死?你說說這樣公平嗎?人,有兩性,男人,女人,但大家都是完整的人!同樣的天,也是完整的,男人只是一半,還有一半就是女人!我希望我建立的國家將徹底打垮現在這一切!我將徹底地解放廣大婦女同胞!禁止纏腳!禁止溺嬰!禁止包辦婚姻!」我感到自己說的口乾舌燥,看來是太激動了。 「既然你反對包辦婚姻為什麼當時又贊成我父母的提親?」何清萍這次算是聽明白了——這個她是親身體會到包辦婚姻的。——她跟著我到這裡來實際上還是受到了傳統思想的束縛,只是反抗激烈一點讓我睡地板罷了!要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她還不把我宰了?!看我既然反對包辦婚姻,清萍立刻反問道。 「至於你……我不是說了嗎?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是只要你不同意,我們都只是『夫妻』。我決不會對你做什麼的!」看到這麼頑強的清萍我是一點轍也沒有!上帝啊! 誰能告訴我怎樣才能讓她喜歡我啊!真是心好痛啊「只要環境允許了,你也願意離開我這裡,我將毫不猶豫的送你走!今天就說到這裡吧!我說的話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我現在要走了,希望你多多保重!走吧!」 看來清萍今天晚上是不用休息的了,這些事情夠她想好久的了。 「參謀長!我們到前面去!」走出來我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那些大小首長不知什麼時候躲在一邊偷聽我們談話!這幫傢伙怎麼這麼不害羞?!難道人家隱私就那麼值得關注嗎? 「軍長∼!」盧營長從山上面跑了過來。 「什麼事?」看著跑的滿頭大汗的盧營長我問道。 「軍長!據北線報告!敵楊岳斌從六月十四日下午起開始進攻桐山!昨天,福州的楊明海部加入了對桐山的攻擊!敵人現在在福鼎部隊已經達到了一萬八千人!」 這麼多?難道敵人不要福州了? 今天是六月十七日就是說桐山我軍已經抵抗敵人的攻擊四天了!一萬八千對六千!三比一啊!看來桐山那邊危險了! 「盧營長!馬上派人通知高飛!我命令高飛所率獨三旅部停止休整馬上向福州開進! 如敵人防備鬆懈就佔領它!如敵人嚴陣以備的話要牽制一下敵人!另外命令他別把部隊給我打光了!」 「是!」盧營長跑步傳達命令去了。 「參謀長!命令部隊加速前進!明天天亮前一定要趕到桐山城外!」 「是!」 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離桐山還有一百多里的山路,能趕上嗎?張師長,你可要給我頂住啊! 第三十八章 困守桐山 「張師長!敵人從東邊過來了!」獨一旅旅長羅一鳴跑到張海強跟前說道。 「有多少?」張海強正在吃飯一聽敵人上來了丟下筷子轉身就朝城上登去。「有好幾千人呢!漫山遍野的數也數不過來!後面龍山溪外面也有敵人在活動!」前兩天擔任嚮導,敵人上來我們就撤羅一鳴倒沒覺得敵人有多少多,還惟恐跟上來的太少了,現在不對了!現在是要死守桐山城!站在城池上看到那麼多的人圍了上來羅一鳴有一種甕中之鱉的感覺。 昨天進城後從溫州方向傳來消息,為了支援福建的戰鬥,史政委派浙江獨二旅南下進駐了分水關,張海強不用擔心楊岳斌會北上了,不過他現在倒是對自己的防衛作戰感到擔心,畢竟真正有戰鬥力的只有他的一團,還有就要靠師炮兵營了,至於獨一旅,張海強根本看不到眼裡--戰鬥力太弱了!沒有什麼訓練,武器又差,初次上戰場,見了敵人腿肚子就發抖。這麼多的弱點要有戰鬥力才見鬼了!獨一旅也就守守家看看門嚇唬一下那些土財主還可以。打仗?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學的會呢! 「羅旅長,放心吧!只要有一師在!清妖就別想打進桐山來!只要我們堅持幾天,等主力回來了楊岳斌是想跑也跑不了啦!」看看略現驚慌的羅一鳴,張海強安慰他道。 「沒什麼,張師長,我們獨一旅怕過什麼!」羅一鳴發現自己的緊張被張海強看了出來感到十分沒有面子,總得撈回一點來才行啊!「我還指望著這仗下來我們能把哪個獨字去掉呢!咱也撈個師長當當!呵呵」 「羅旅長。只要我們兩軍密切配合,一定可以完成你當師長的願望的。讓戰士們做好準備吧!我看敵人馬上就要攻城了,另外你帶一個炮兵連到西邊去,可別讓人家從我們後面殺了進來。」 「好,我那我就到後邊去了。」羅一鳴說完轉身下了城樓。 林健華現在渾身熱血沸騰,從城上望去,那些湘勇排成了一個又一個方陣,各個方陣又緊密的靠在一起。真是個好靶子啊!連瞄準都不需要,隨便朝什麼地方打過去肯定會命中的! 「連長,敵人已經進入射程了!我們怎麼還不開火?」林健華手下的戰士開口問道。 「那麼心急幹什麼!楊林,師長還沒下命令呢!現在要打你不怕被師長砍頭啊?」 「呵呵,我老早看那些湘勇不舒服了!今兒個這麼好的機會能不著急嘛!連長到時候第一炮可要讓我打啊!」楊林是上次李鴻章帶領淮軍進攻溫州時被俘的,經過教育後成了那些被俘淮軍士兵中第一批加入解放軍的,因為他以前是淮軍炮隊的所以編入了第一師林健華所在的炮兵連。前段時間整個炮兵營都沒參戰--張海強準備把好鋼用到刀刃上,覺得不是時候。楊林光看別的部隊在那裡誘敵誘得開心的很,自己倒是一炮也沒放過感到手心癢癢今天終於有機會了!他已經是迫不及待的想開炮了! 「炮兵各連注意!聽我口令!沒有命令不許開炮!」一師炮兵營毛之遠營長大聲衝著他的部下喊道。 「明白!」各連連長高聲應到。 敵軍已經不再向前邁進了,從後面推出了四十多門火炮在向火炮陣地移動--本來楊岳斌指揮的陸軍沒有這麼多火炮,為了攻佔桐山他特意讓總兵王明山把裝在戰船上的火炮拆了下來拉到桐山城下。 「毛營長!命令部隊瞄準敵人的炮兵,轟他五分鐘!!」張海強看看楊岳斌的火炮已經推進到自己火炮的最佳射程範圍,立刻命令炮兵營毛營長。 「是!」毛營長很高興聽到這個命令「各連注意∼!裝填榴霰彈∼瞄準敵人炮隊!急速轟擊五分鐘!預備∼!放!」毛營長怒吼一聲,話音剛落城頭上的十二門大炮同時怒吼了起來。 楊岳斌正準備先讓那些發匪嘗嘗他火炮的威力,沒想到竊占桐山的那些可惡發匪在他的炮隊還沒有到位就開火了!他的炮隊士兵們在四處橫飛的彈片下紛紛倒在地上,沒倒的士兵們努力想放好火炮朝桐山城開炮但炮彈不停的在周圍落下遮起的煙霧嚴重地影響了瞄準視線,而且射程也不夠,打了幾炮都落在了城外。楊岳斌還沒有讓發匪嘗到火炮的威力他自己倒是嘗到了發匪火炮的威力!這讓他感到極為心痛! 「停火停火!火炮不要再打了!他娘的!真是浪費啊!就那麼幾十門火炮嘛!敵人不打了你們還打什麼?!」五分鐘不到張海強就開始嚷嚷起來,第一師三個炮兵連停止了轟擊,敵人陣地上一片狼跡,到處上升起的一股股煙柱,火炮是還存在的但是操縱火炮的士兵已經沒有幾個了!這全要歸功與第一師的火炮性能大大好於楊岳斌的火炮。 楊岳斌他的四十門火炮都是前裝滑膛炮,裝填起彈藥十分不方便,發射速度慢,而且炮彈飛行不穩定,射擊精度低,射程還近。至於第一師炮兵營裝備的都是從外國進口的或者是繳獲於洋槍隊的後裝線膛炮!這些炮有尾部炮閂,炮彈是後膛裝填的,發射速度明顯比前裝火炮要快。發射圓柱型彈體、船尾形彈尾、錐形彈頭的炮彈。炮管內有兩條螺旋膛線,使發射後的彈丸旋轉,飛行穩定,射擊精度也大大優於前裝火炮,還比前裝火炮的射程更遠。唯一不利的就是價錢遠遠高過前裝炮而且炮彈的價格也大於前裝火炮,購買時一百兩白銀只可以買三發炮彈!要是用一百兩白銀購買子彈的話可以買五萬發銅帽子彈!自從解放軍開始從外國商人那裡進口武器彈藥,在購買炮彈上下了極大的本錢!總共用去了二十萬兩的白銀!至於子彈花的銀子就相當少了,只花費了一萬兩白銀。張海強的第一師擁有十六門的後裝線膛炮,至於昂貴的炮彈裝備有一千枚,因為運輸不便,這次在桐山整個炮兵營只有六百發炮彈--現在張海強為了那些打出去的炮彈感到極為肉痛了,他萬萬沒想到只是下了轟擊五分鐘,卻打出去了將近一百的炮彈!這可是三千兩的白銀啊!見鬼!這些傢伙手腳倒是滿麻利的! 「以後每門炮一天只許打十發炮彈!像你們這樣打法我們能堅持幾天?!毛營長!要省著點用知道嗎?!」 「是!要節省炮彈!」毛營長臉紅了--他還以為打的這麼好師長會表揚他呢!誰知挨了頓臭罵。 那些炮兵看到他們營長挨罵了一個個吐了下舌頭,這師長也太小氣了!不就是百來發炮彈嗎?!不過這一仗打的真過癮! 毛營長的手下感到打的過癮楊岳斌就沒有這種感覺了!他現在感覺的是打的真窩囊! 自己的四十來門火炮還沒發射呢差點就被發匪的炮火給端了!連帶著站在炮隊周圍的那些湘勇也有重大的傷亡!這些發匪那來的這些先進的火炮?他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他的同僚彭玉麟心裡也有同樣的疑問。 「快!王總兵快讓部隊撤下來!準備一下再攻城!」楊岳斌現在最怕的就是發匪的火炮再朝那些擠成一團的湘勇開炮了,那他還沒登城就不知道要死傷多少將士! 「撤!撤!撤!快撤!」王明山衝著那些明顯心裡發楚勉強還保持著陣形湘勇喊著。 聽到撤退的消息那些湘勇撒開了腳丫一窩蜂的朝後面潰退了。楊岳斌大驚失色,要是現在發匪衝著潰退的湘勇開炮再反衝擊一下的話那這仗就麻煩了!到時最好的方法就是撤到福州了。 萬幸的是在他把部隊後撤到後方大營時城裡的發匪都沒有再打一炮。--是不是發匪的炮彈用完了?楊岳斌一邊朝後撤心裡一邊暗暗地想著。 「張師長,為什麼不打那些逃跑的湘勇?!」張海強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在問他。看來這裡打炮打的這麼激烈把羅一鳴給勾引來了!這個羅旅長還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羅旅長,軍長的命令是要我們把敵人拖在這裡,等大部隊來了再全殲他!現在要是我們把楊岳斌打跑了可就沒有什麼功勞了啊!還是要讓楊岳斌有一點盼頭的比較好! 至於消滅他的火炮那是因為火炮對我們守城威脅太大了!一定要在敵人攻城前消滅它!你說呢羅旅長?」 「道理是有……不過下次敵人再上來就沒這麼容易對付的了!」羅一鳴沉嚀道。 「是呀!楊岳斌肯定要防著我們的大炮,他會怎麼做呢?」張海強陷入了沉思。「張師長。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到後面去看看!」羅一鳴看到張海強在想問題自己先下去了。 從楊岳斌撤退到後面,一晚上他都沒有向桐山發起一次進攻,哪怕是試探性的,倒是城外面哭爹喊娘的,那些湘勇又在做壞事了!戰士們雖然極為憤慨,但又怕這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沒敢出城去揍那幫披著漢人人皮的惡狼!外面折騰了一晚上,害的守護著城牆的部隊得時刻保存著警惕到了清晨已經是極為疲憊了。 「怎麼樣?敵人還沒有動靜吧?」張海強走到城上朝城外望去。 「師長,敵人在外面欺負我們百姓啊!師長,你讓我帶一營人馬,我一定把那些敗類趕出桐山!」一團長吳強整夜都聽著外面的哭喊聲,他的心都要碎了。 「趕出桐山?」張海強看著外面沒有理吳強「你知道我們的任務是什麼?是全殲這股敵人!你是不是認為自己一個營就能全殲楊岳斌了?你要是敢打包票我就敢讓你迎敵!吳強啊!虧你還是個團長呢!怎麼一點先後次序也不知道?要是現在我們把他們趕走了,這裡的百姓是不遭罪了但其他地方的百姓照樣還要受他們的罪!只有全殲了敵人才能讓百姓們過上安定的日子。」說完張海強回過身來靠在垛口上看著那些疲憊的戰士們。 「同志們!敵人今天的攻勢一定很猛烈!大家有沒有信心把他打下去!?」 「有!」戰士們高聲回應到。 「那好!為了全軍的勝利,為了福建父老鄉親不再受這些敗類的折磨!我們一定要堅持到主力部隊的到來!」 「師長!……外面來了好多人!」張海強正做著思想動員呢,突然有戰士叫了起來。 外面是有很多人在朝這裡湧來!黑壓壓一片全是人! 「準備戰鬥!炮兵營!聽我指揮!……準備……」張海強正想命令炮兵營開火可話到嘴邊說不下去了。 已經走的很近了,張海強看到外面過來的人扛著梯子,而且是擺出了要登城的架勢,可張海強是怎麼也說不出開火這個命令!因為那些都是楊岳斌從各個村莊搜刮來的百姓!看來楊岳斌知道守城的戰士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桐山人,為了避開張海強火力極猛的大炮,昨天晚上他是命令手下在各個村莊把那些老百姓們都押了過來!他要看看張海強是不是敢對這些當地百姓開炮!城下哭聲喊聲響成了一片,城池上的桐山當地戰士也哭了起來。 你好毒啊!張海強心裡默默的想著。這一招可擊中張海強的要害了!楊岳斌可以不管百姓們的死活可以解救天下百姓為己任的解放軍怎麼可以不顧百姓死活?!但要是讓那些百姓爬了上來這個桐山還守個屁呀!還不知道城下的老百姓裡混了多少湘勇呢! 戰士們看到城下哭著喊著走過來的百姓手中的武器無力的垂了下來。 「各營注意!只許瞄準混在百姓裡的清妖打!不許誤傷百姓!」張海強無奈的下了這麼個命令。 怎麼朝混在百姓裡的清妖打?!這麼多人都在一起能不誤傷嗎?而且他們穿的一樣手中還都拿著大刀鋤頭什麼的,誰知道他們誰是百姓誰是清妖?總不能把他們都打死吧?!張海強的命令對戰士們來說下了等於沒下! 「鄉親們!你們快離開這裡吧!這是戰場啊!不要幫那些清妖啊!」羅一鳴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這裡。見到這種場面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混在百姓人群中的湘勇逼迫著老百姓抬著雲梯準備朝城上登去。 「命令部隊……開火!」張海強實在是無法想像讓那些百姓登上城池是什麼後果。要是讓敵人上來了不說桐山城裡的百姓要遭殃,就連這些被逼來登城的老百姓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等著他們!還有就是讓主力部隊失去了殲滅敵人的最好機會!連自己也要被敵人給活吃了。 「師長!不能下命令啊!不能開火!」羅一鳴急了「他們都是當地的百姓啊!你不能下這個命令!我要向軍長告你!」 「羅旅長,要是不開火就連桐山城裡的百姓也會遭殃的!至於軍長那裡到時候我會去請罪的!」張海強怒瞪著羅一鳴轉頭又朝城下叫道「鄉親們!你們不能再向前了!我們要開火了!快跑吧!」 看著猶豫不覺的百姓張海強低聲朝部下說著「同志們!我們只有守住桐山才能讓大多數人不再面臨今天這樣的悲劇!要知道需要我們保護的不光是城外的還有城裡的百姓也需要我們保護!……瞄準百姓身前一米,∼開火!」 一片槍聲響了起來,雖然戰士們瞄準的是城下百姓的前面地上開火,畢竟還是有誤傷的,被逼要登城的百姓一下子倒下了幾十個!看到城上的戰士真的敢開火老百姓更亂了,一窩蜂的朝後湧去! 本來坐在遠處準備看一齣好戲的楊岳斌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實在沒想到這些發匪真的敢朝自己的父老鄉親開火!沒人性啊!--他忘記了是誰逼著那些百姓去登城了。現在在他眼裡那些被抓來做替死鬼的老百姓們聽到槍聲後拚命地朝後面逃竄!他的湘勇雖然奮力攔截可惜效果不大,被槍聲嚇壞了的百姓已經失去理智了,他們手裡也有武器!現在是誰攔殺誰!在瘋狂的百姓眼裡,與洋槍比起來那些大刀什麼的就太兒戲了。--怎麼想到給百姓裝備武器呢?!失策!失策!看到自己精心佈置了一個晚上本來就要實現了的計策居然因為老百姓不怕大刀(自己手裡也有大刀)怕洋槍而失去了作用,楊岳斌別提有多惱火了。 「飯桶!飯桶!一個個都是飯桶!」楊岳斌氣的直跳腳。 「大人!那些發匪真的敢向那些刁民開槍!」總兵王明山看看阻止不住四處逃散的百姓跑過來向楊岳斌匯報道。 「我都看到了!」楊岳斌陰沉著臉「這幫發匪是沒有人性可言的!」 看來讓那些刁民繼續為湘勇賣命是不可能了,而且為了抓這些逃進山裡的刁民,湘勇已經一晚上沒有休息了!一萬湘勇圍著山抓了半天才抓來近千名,現在好了!這些傢伙逃的更遠到那裡再抓一千人?!看著敢開火的桐山城楊岳斌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看來只有用手下那些兵們去填滿城池了!「給我攻!就是人全死光了也要給我拿下桐山!我要活剮了這些發匪!」楊岳斌咬著牙狠狠的說道。 「快!開城門!把那些倒在外面的百姓救進來!」看到擁擠在城外的人群已經四下逃散了張海強大聲的朝戰士們喊道。 很快的城門打開了,戰士們出城看到外面躺了一地的百姓,也許裡面還有受傷或者是擊斃的湘勇,不過現在是分不出來誰是百姓誰是敵人的,只有一起救了進去。 「師長!敵人又上來了!」站在城門口看著抬進城裡的百姓,張海強心情正沉重著上面有戰士又告訴他個不好的消息。這個楊岳斌還真會挑時間!戰士們士氣還沒恢復他就又來了!「準備戰鬥!」 大批的湘勇的朝桐山湧去,現在沒有什麼百姓走在他們前面當替死鬼了,只有試試他們自己的運氣如何會不會被打死了! 「師長!後面也有幾千清妖上來了!」 「告訴後面的部隊,放近了狠狠的打!堅決不讓他們登上城池一步!」 ※※※ 「王總兵……你還回來幹什麼?!」楊岳斌黑著臉看著丟盔解甲被打了回來的王明山,已經攻了一天了,到現在還沒有攻下桐山實在是讓楊岳斌不舒服!看到城下堆積如山的湘軍屍體楊岳斌氣得恨不得吃了王明山!--讓他率領一萬人攻城損失兩千還沒登上城!這種廢物不殺怎麼行?! 「大……大人!發匪實在是……實在是太頑強了!弟兄們上不去城哇!」被楊岳斌的語氣嚇壞了的王明山哆哆嗦嗦的說著。楊岳斌發起火來可是六親不認的! 「……貪生怕死,虧你還是總兵!湘軍中怎麼會出你這種廢物?!來人呀!把他給我拖出去砍了!」「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大人!饒命啊!我一定會攻下桐山的!」王明山被楊岳斌的親兵拖著朝外面走去。 「慢著……」楊岳斌頭腦稍稍冷靜了一下「帶他進來!」 「大人!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沖在第一個的!一定會攻佔桐山!大人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王明山鬼門關前走了一回實在是感到哪怕多活一會兒對於現在的他也是好的! 「王明山!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帶領你部給我再次攻城!要是拿不下來……」楊岳斌紅著眼瞪著王明山。 「大人!卑職明白!多謝大人了!」 「給我下去!」 楊岳斌在這裡訓斥王明山,桐山城的張海強眉頭也皺了起來。 湘勇的武器倒是不先進,可他的頑強張海強也是深深領略過的!本來以為現在有了先進的武器可以輕輕鬆鬆的打敗楊岳斌,誰知一天的戰鬥中數次讓湘勇登上了城牆!要不是自己的火炮對擁過來的湘勇造成了重大傷亡那些登上城的湘勇並不多,不然誰知現在桐山城在誰的手裡!一天的戰鬥造成城裡傷亡了八百多人,現在自己是少一個人守城的力量就減弱一分!雖然湘勇方面傷亡只有比我們大,可他們還有生力軍在後面沒有參加今天的攻城,自己可是已經付出了全力了!下一次敵人攻城還能打退嗎? 「師長,敵人又上來了。」張海強手下的戰士經過一天的戰鬥已經疲憊不堪,看到湘軍又一次上來連提醒張海強的聲音都不大了。 將近四千的湘勇在夜幕下正朝桐山開過來。這些湘勇打了一天難道不累嗎?連晚上也要攻城他們可真是有精神啊!張海強無奈的苦笑著。 「毛營長!每門炮十發榴霰彈!一定要打的准!」 「是!各炮兵連注意!準備十發榴霰彈!朝敵人∼放!」毛之遠嘶啞著嗓子喊道。毛營長現在頭上綁著布帶,只露出了一隻眼睛。在中午敵人登上城時他被敵人照頭砍了一刀,要不是頭上有鐵盔現在他已經光榮了!不過就是有鐵盔保護的也就是救了他一命而已,那一刀力量很足,鐵盔也被砍破了害的他的頭變成了現在這副德性。 隨著毛營長的放剛剛落下,十二門火炮炮口同時發出了一團火光,不久正朝桐山逼近的湘勇人群中升起幾團火柱,其中一門炮瞄準有些偏差,炮彈打的近了些但還是在那些衝在最前面湘勇的身邊炸開了,這次炮擊如果要評分的話可以評為滿分! 張海強看到本來正穩步壓上來的湘勇在兩輪炮擊後突然亂了陣腳,在一陣騷亂後朝後面潰逃而去。這是怎麼了?白天這些敵人沒有這麼不經打啊?就是炮彈落在了身邊只要沒死他們也還是會往前衝的!難道楊岳斌又在耍什麼新的花招?張海強心裡充滿了疑問。 「怎麼又退了!?王明山我要剮了你!你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楊岳斌站在大營裡在觀看王明山部攻城,本來以為在威脅後王明山會拚命了,誰知這些傢伙表現還不如白天!那些發匪只是放了幾炮就把王明山給嚇了回來!氣的楊岳斌眼裡冒出怒火緊咬牙齒狠狠的罵著。 「大人!王總兵陣亡了!」楊岳斌還沒有派人去抓王明山,王明山的部下就給他傳來這麼一個消息! 「什麼!?」 「大……大人!王總兵衝在前面被發匪給炸死了!」王明山的部下驚恐的說道。 原來那枚打偏的炮彈鬼使神差的落到了王明山的頭上!王明山當場就被炸死了,那些湘勇一時群龍無首只好灰溜溜的逃了回來。 楊岳斌眼前是一片漆黑,他還沒遇到這麼強大的發匪!才真正攻城一天就死了一員總兵!這可怎麼想大帥交代啊! 「圍!……圍住桐山!把他們給我困死!」楊岳斌感到渾身一陣虛脫有氣無力的說道。至於能不能夠真的困死這些發匪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很明顯火力這麼強大的發匪要不是主力才見鬼了!要是幾十萬發匪都有這麼強的戰鬥力那大清王朝早就滅亡了! 楊岳斌和彭玉麟做出了一樣的結論--自己遇到了從來沒遇到的新的發匪主力!彭玉麟怎麼還不來支援我?楊岳斌對行動遲緩的彭玉麟感到十二萬分的不滿! 「大人!楊副將來了!」楊岳斌剛把部隊撤到大營準備長期圍困桐山,自己大帳還沒進就聽到了這麼一個好消息!「快!快讓他過來!」楊岳斌驚喜交加的叫道。 「大人!卑職前來助戰!望大人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卑職!」從前面走過來一員將領,人還沒到聲音先傳入楊岳斌的耳裡。 「楊副將!你怎麼來了?!」看到手下愛將楊岳斌幾乎以為自己在夢中,楊明海不是留守福州的嗎?他怎麼會知道我這裡吃緊? 「大人,」楊明海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怕大人把發匪都給滅了,到時候就沒我什麼事了我想還是早一點來這裡比較好。至於福州那邊,大人走後密雲副都統德興阿帶著五千八旗軍到了福州,這人一到就說奉皇上旨意駐守福州,我覺得在他那裡沒什麼事兒經過他同意就來了。」 湘勇與八旗互相不服氣楊岳斌是知道的,而那位密雲副都統德興阿雖然號稱戰功為江北諸軍之冠,楊岳斌認為實際上發匪的主力不在江北而在江南!八旗有什麼戰鬥力?!除了遛鳥、賭博找姑娘他們還會幹什麼?至於德興阿是怎麼說湘勇的楊岳斌也知道,德興阿仗著自己在皇上心目裡有位置對湘勇從無正眼看待過,無非是一幫農民、流氓、土匪、強盜地方武裝要不是皇上現在要用這些人他德興阿早把湘勇送到長江裡面去了!楊明海不願意待在德興阿身邊這是可以理解的。至於福州五千人馬守衛應該是夠了。 「好!楊副將,命令你的部下早早休息,明天開始把桐山城給我圍起來!把那兩條溪水給我引開了,把那些發匪給我困死在桐山!」楊岳斌已經對攻進桐山失去了信心,雖然多了三千人,但現在他的想法就是圍住桐山!不能把一個發匪放走了!要讓他們渴死!餓死! 六月十六日。陰天。 早上天還沒亮張海強就被戰士請到了城頭--戰士們聽到在城的北面清軍在挖著什麼。 張海強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這些湘勇是準備把桐山溪和龍山溪給引開啊!他們不怕麻煩嗎? 讓他們挖好了!呵呵,我還正想怎麼拖住他們呢,這下可好,我不拖楊岳斌自己把自己手腳捆起來了!張海強樂得感覺走起路來都有些飄飄然了,如果楊岳斌現在在張海強身邊張海強一定會摟著他稱兄呼弟的!「呵呵,別理他們,敵人上來了我們就打! 至於沒來的只要不是在挖地道我們就不管。」 「是!」 從十六日開始楊岳斌的湘軍只是零星的派些人到桐山來騷擾騷擾,主力部隊把桐山圍了個水洩不通,開始進行水利工程了。張海強自然樂意見到這種場面,只要湘軍不攻他也不開炮。至於樣子還是要做的,派人偷襲了敵人進行水利作業的部隊,當敵人一發現就落荒而逃,跑的比兔子還快的溜會了桐山城。 第三十九章 血戰湘軍 「大人,好像不對呀?」楊岳斌正在視察手下截流楊明海走過來憂鬱地說道。 「怎麼?有什麼不對的?」 「大人,城裡的發匪看到我們圍城根本沒有突圍的打算!雖然他們也組織了幾次偷襲我們挖河的隊伍可每回都是我們一發現他們,他們就逃的飛快!我看是不是發匪有故意把我們拖在桐山城下的打算?」楊明海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這個……」楊岳斌沉思下來。 「大人會不會是他們在等援軍?有意識的把我們拖在這裡然後斷我們的後路? 好……」楊明海自從到前線後還沒有與張海強交過手,看問題比較清醒一些,楊岳斌已經被張海強打迷糊了,腦子裡想的只有全殲這股發匪主力!根本沒想過這到底是不是發匪真正的主力這個問題!現在楊明海一提楊岳斌的腦子有些清醒了。 「明海,你帶領你的部隊到南乾去!反正南乾離這裡不遠要是發匪真的還有主力過來。我們就從海上撤退!難道這裡發匪真的不是主力?」楊岳斌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謝濬畬有沒有消息過來?」 楊明海搖了搖頭「還沒有。」 楊岳斌在楊明海率領三千人到福鼎後,命令謝濬畬帶著一千餘人到分水關去的。分水關是由浙江進入福建的畢經之路,楊岳斌認為只要控制了分水關就不用擔心浙江的發匪來援助桐山,可現在已經一天多了,怎麼謝濬畬還沒有消息傳來?難道那邊也遇到了什麼問題?!自從與太平軍作戰以來楊岳斌從來沒有碰到想這次一樣的怪事! 「大人!分水關有消息傳來!」 「快說!」楊岳斌憂慮著走回大營,剛進大帳就聽到手下向他匯報謝濬畬的消息了。 「謝濬畬率領的我軍在分水關遇到發匪的頑強抵抗,前進不得,現請求大人增援!」 那人顫抖著嗓子說道。 楊岳斌腦袋都要炸了,這邊桐山城攻不下來,想斷浙江發匪援軍的行動又再次受阻! 難道就這樣灰溜溜的撤退?那在同僚面前還抬得起頭嗎?! 「分水關有多少發匪?」楊岳斌急聲問道。 「據謝大人觀察有兩千多!發匪佔領了分水關我軍仰攻難以得手啊!」 「告訴謝濬畬……不用再攻了,讓他回來。」楊岳斌眼前一陣發黑,一屁股坐在了帥椅上「命令部隊,準備後撤,牽制發匪的隊伍要把戲做足了!」 「喳!」 難道我就消滅不了這些該死的發匪嗎?!楊岳斌在心裡暗暗的發狠著。不行!再強攻一天!要是還攻不破桐山的話再撤也來得即!可是要是在攻城時發匪突然南下呢?彭玉麟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如果他……楊岳斌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不能再攻了!要撤!馬上就撤!趁著天還沒亮趕緊撤退! ※※※ 「軍長,我們這麼一壓敵人會不會向李鴻章一樣坐著船跑了?哪個楊明海可是帶了三千水師啊!還有王明山也有五千水師,要是真的坐船逃跑追也追不上了!」 凌晨一點我率領著一師主力、二師、獨二旅經過急行軍已經距離桐山城不到五十里地了,李雪龍跟上我說出了他心中的憂慮。 坐船逃跑?有可能!可是我現在率領的全部部隊也不過是一萬八千之眾啊!要是分兵斷楊岳斌的海路那麼能打擊敵人的部隊就更少了!全殲……要不要全殲敵人呢? 「參謀長,命令李俊傑率領一師四團沿著海岸現迂迴到桐山東面!要是發現敵人船隊不必猶豫馬上攻擊!至少也讓他逃離海岸!馬上行動!告訴李俊傑:不管犧牲多大一定要堵住敵人朝海上撤退!」 「是!」李雪龍朝一師位置奔去。 「王師長!」 「在!」王得貴就在我身邊,一聽我叫他趕忙應道。 「告訴部隊加速前進!天亮前一定要趕到桐山外圍!跑的再快一些!」 「軍長,後面的炮兵實在是太慢了啊!還有野戰醫院的那些人,跑也跑不動!」王得貴對這些拖了他後退的部隊表示了強烈不滿。 「哪那麼多廢話?!告訴部隊輕裝前進!後面的炮兵部隊還有野戰醫院叫警衛營保護!其他部隊快給我跑!快跑!要是桐山丟了我砍了你腦袋!」 「是!快!除了武器丟掉所有東西跑步前進!」王得貴一看我急了他也跟著著了急。 「哎!頭盔不能丟!」有的戰士嫌頭盔太重了想把頭盔也給丟了王得貴連忙阻止這種愚蠢的舉動。 雖然我軍裝備的鐵盔沒有鋼盔那麼好,但現在的火槍要是想打穿鐵盔也是有難度的! 而且這種鐵盔還有一定防炮彈碎片的能力,如果沒有裝備鐵盔的話與彭玉麟作戰時不知道還會增加多少傷亡!可以說因為裝備了鐵盔至少救了上百人的性命!至於頭部負傷的比例也急劇下降了。可惜這麼好的東西就是太重了些,戰士們說戴著頭盔衝鋒如同頂著抄菜鍋在跑,實在是不方便!--這點他們倒是說著了,我給他們裝備鐵盔就是因為我知道現代鋼盔是受一次大戰時法國一個炊事兵影響的,頂在那個炊事兵頭上救了他一命的還真是行軍鍋!呵呵為了能多救一名戰士的性命那就不管鐵鍋鋼鍋能救命就是好鍋!要輕便等以後生產優質鋼材了再說吧! 「同志們!快!軍長說了一定要切斷清妖後撤路線!要是敵人真的朝我們擁來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啊!快!快跑!」李俊傑對著四團做著動員--四團已經奔跑了兩個多小時了,在兩個多小時裡,二師四團渡了四條小河翻了十幾個小山有的戰士在奔跑中累的吐了血,可李俊傑還嫌速度太慢! 「李師長,前面是桐山溪!水太深了,是不是讓工兵先架橋?」前面偵察的四團偵察排排長跑過來請示。 「胡扯!那有時間架橋!?沒時間了,告訴部隊給我游過去!不會游的用繩子給我拽過去!」李俊傑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清晨五點四團全部渡過桐山溪朝桐山城城東奔去。 「師長!前面有大隊人馬從桐山方向朝這邊來了!好像是敵人!」 「快!佔領高地阻擊敵人!」李俊傑一聽馬上就朝手下下了命令,他可不管好像不好像的--既然是桐山方向來的肯定是敵人!「一營佔領後面的山頭,二營佔領北面的山頭!三營一、二連在一營後面做預備隊!三連保障一營的左翼!快!快點!」李俊傑急聲命令著。 三個營剛運動到李俊傑指示的位置氣還沒喘一口西面就出現了大隊的人馬。 「注意隱蔽!把敵人放近了再打!」小聲的告戒身邊的戰士們。 近了,更近了!朝山腳下走過來的湘勇根本沒有防備,這裡是湘軍控制區嗎!那些發匪已經給死死的圍在桐山城了,而北面的發匪還沒有南下,這裡怎麼會出現發匪?! 「打!」看到湘軍毫無防備的開到了自己正面李俊傑大吼一聲一營戰士們同時朝山下的敵人開火!李俊傑不知道,他這一聲怒吼吼出了個大嵐頭阻擊戰! 楊明海正帶領三千湘軍水勇準備到南乾做好迎接大帥後撤的準備工作誰知剛做了沒多少里路就遇到了阻擊!山頭上猛烈的槍擊讓走在最前面的湘勇倒了一地! 「大人!我們受到埋伏了!」楊明海手下的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劉把總!不要驚慌!給我衝!拿下這個山頭!」楊明海看到手下如此驚慌失措十分不滿。 「……是!」看到楊明海的臉色那個劉把總心裡打了個哆嗦「給我上啊!」 「快!趕快稟報楊大人!我軍後路被發匪截斷了!」看到劉把總帶著部下朝山頭衝去楊明海氣急敗壞的衝著身邊人叫道。 「羅旅長!聽到了嗎!?槍聲!東邊有密集的槍聲!」張海強早上天還沒亮就在羅一鳴的陪同下視察城防了。清晨五點天空已經發白了,桐山城下幾天的戰鬥硝煙瀰漫,那些鳥兒都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桐山溪潺潺的流水聲。倆人走到東面隱隱聽到東面有步槍射擊聲。 「不會是清妖引誘我們出城好偷襲桐山吧?」自從上次張海強下令朝城下的百姓開火羅一鳴就對張海強極為不滿,要不是楊岳斌圍城把羅一鳴和張海強都包圍在城裡倆人還需要共渡難關,羅一鳴早就跟張海強翻臉了。不過就是這樣羅一鳴也看張海強不順眼,有什麼事總要和張海強對著幹。——如果楊岳斌知道他那驅羊攻城之計造成了城裡將帥不和的話會不會對事後沒有繼續攻城感到後悔? 「不會!軍長說過了,消滅彭玉麟後馬上就會回師桐山!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肯定是大部隊回來了!」張海強肯定的說道。「部隊集合!準備出城迎擊清妖!」 「張師長!你不能下這個命令!萬一是清妖引誘我們,你帶著大部隊出城那桐山城還要不要了?!出了錯誰負責!?」羅一鳴對張海強不與他商量就獨自下命令感到極為不滿。 「那來那麼多的誘敵之計?!要是主力到了城外我們再準備出擊就太晚了!」張海強厲聲說道「這裡我是總指揮!要是出擊有什麼錯的話我負全責!」 「我反對!我們獨一旅決不執行你這不負責任的命令!」羅一鳴的牛脾氣發作了,死活不相信主力已經到了城外。在他心目裡,保住桐山是至高無上的使命,至於全殲楊岳斌——那是軍長的事情與我何干?! 「你……!唉!」張海強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團準備出擊!」雖然張海強是桐山方向的總指揮,但對羅一鳴這樣的地頭蛇也是實在是無能為力。戰鬥結束了我再收拾你!——張海強心裡暗暗地罵道。 「大人!不好了!」楊岳斌剛把部隊集結完畢準備撤到海邊打前站的楊明海派來的人就到他身邊了「大人!我軍在半路受到發匪的阻擊!現在過不去了!」 「啊?!」楊岳斌沒想到他的不詳預感這麼快就靈驗了「有多少發匪?!快說!快說呀!」楊岳斌一步衝了上去用力抓住那個士兵的脖子大聲問道。 「……不……不知道有多少!」士兵漲紅了臉氣也要出不來了。 「廢物!……一群廢物!」楊岳斌不知是在罵誰是廢物「孫昌凱!你馬上帶隊上去支援楊明海!另外把炮隊給我帶上!要是打不開出路我砍你人頭!」 「喳!」孫昌凱的冷汗出了一身——要是打不開缺口的話楊岳斌率領的湘軍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這個後果孫昌凱是看的一清二楚!難怪楊帥如此上火! 孫昌凱是彭玉麟的部下,清泉人。咸豐九年升為惠州協副將。因為他母親生病他向朝廷請假伺候母親前段時間看看自己的母親身體還可以了又回來協助彭玉麟。幾天前彭玉麟軍中缺糧讓他到楊岳斌軍中借些糧草結果他就逗留下來了,想在兩軍會合後再從返彭玉麟部,前幾天的戰鬥他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著,湘軍的戰鬥力什麼時候這麼糟糕了?!孫昌凱十分不解面對一樣的發匪為什麼以前能輕而易舉的擊潰現在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戰死了總兵王明山卻連桐山城也登不上!也許是楊岳斌部戰鬥力太差吧! 楊岳斌手下實在是沒人了,只好讓孫昌凱帶著部隊衝鋒陷陣——總不能大帥自己帶著部隊上吧?! ※※※ 「快!前面就是桐山城加快速度!」王得貴指揮著手下朝桐山奔去,已經看的到桐山城了!那些清妖到那裡去了?怎麼跑了大半天的一個清妖也沒見著?!王得貴心裡發著急--可千萬別讓張海強把那些清妖都趕走了!那樣我還過來打個屁啊! 「師長!東邊打起來了!按照方向有可能是李副師長率領的四團!」 呵呵……趕上了!王得貴眉開眼笑「同志們!向東!那裡打槍那裡就是我們前進的方向!」 二師主力部隊立刻改變了行軍方向朝東跑去。 「報告軍長了嗎?」王得貴對自己的部隊行動如此迅速十分滿意。 「還沒有,師長。」 「立刻報告軍長!同時告訴軍長我第二師全體部隊已經向戰場開去!快點!」 「是!」偵察員敬了個禮朝後面去了。 「李政委,我們分工合作一下,我帶領五團為右翼,你帶領六團在左翼我們給他包個餃子好不好?」看到偵察員走了王得貴想徵求一下李天秀的意見。 「師長,敵人可是有將近兩萬的部隊啊!我們就是加上四團也不過不到九千人,還有就是我師的炮兵營還拖在後面,光靠我們九千人能消滅敵人嗎?」李政委對敵我二比一感到包抄消滅敵人把握不大。 「哼!就他楊岳斌還能打的過我的二師?!」王得貴不屑一顧的說著「我是想在主力全部到達前把敵人包住!別讓那些傢伙逃跑了!媽的,老子是尊重你才和你商量!惹急了鬼才理你!」王得貴總覺得在他部隊裡面還設立政委一職有些莫名其妙--這個部隊我說了就算!還要多一個平級的幹什麼?打仗的時候不是要耽擱戰機嗎?! 「報告!張師長來了!」李天秀正想再說什麼,五團團長沈曄從前面跑了過來。 「哦?快,我們快去迎接!」對於張海強率領著幾千人馬阻擋楊岳斌的近兩萬部隊,王得貴還是極為擔心的,現在知道張海強來了王得貴覺得心裡一陣輕鬆。 「張師長,怎麼幾天沒見你好像更胖了?是不是這幾天窩在桐山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唉!我們可慘了!整天東奔西走的連個安穩覺都沒法睡就更別提好吃的了。看來下次我得和首長說說咱兄弟對換一下了你說是不是?」王得貴一看到張海強沒等他說話,自己就先開始大吐苦水「你看看,楊岳斌的近兩萬大軍都給你一個團加上個獨立旅包了,我們這麼多的部隊才對付人家彭玉麟萬把人,唉∼苦啊!你老兄就是命好哇。」 「得了,誰是你老兄啊?」張海強最見不得王得貴那一副裝窮樣「你和軍長南線作戰難道彭玉麟是一萬來人?我這裡倒好,前面是敵人大隊人馬進攻桐山,後面是某些將領不聽指揮!」張海強也是一肚子苦水沒出吐「你們到的好快啊!怎麼樣?消滅了嗎?」 「那是自然!就彭玉麟那小子還想讓我們打幾天的?」王得貴不屑的說道「誰不聽指揮啊?」 「以後再說吧,現在是怎麼消滅這裡的敵人了!據偵察,我們城外的敵人已經向東撤退了,我剛剛下令讓部隊出城追擊敵人就聽到你老弟到了城外。軍長呢?」張海強發現這些工夫軍長還沒有出現。 「就在後面不遠,剛才軍長去看後面的炮兵部隊了,應該馬上過來。」王得貴解釋了下,然後露出一副古怪的笑臉「呵呵,說不定軍長是放心不下夫人,到後面慰問去了。」 「誰說我慰問夫人去了?!」我還隔著老遠就聽到王得貴那傢伙在破壞我的名譽「王師長,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要聊天等打完了這仗我陪你好好聊聊!」這些傢伙對我的命令陽奉陰違實在是讓我生氣,看來打完這一仗要好好整頓一下這些傢伙了! 「嘿嘿,軍長,我是開玩笑的啦,別當真啊!對了軍長,敵人已經朝東逃跑了! 我認為應該馬上追上敵人消滅他!」王得貴看我唬著臉趕忙轉移話題「我打算我們五、六兩團左右包抄敵人,把他們消滅在桐山城外!請軍長批准我的意見。」 「張師長,辛苦你們守衛桐山城了,損失怎樣?大不大?」我沒理那個發顛的王得貴,看到張海強在邊上站著,趕忙跟他打招呼。 「報告軍長!也不怎麼辛苦了。」張海強走上前敬禮「至於損失我們一團和獨一旅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千人,就是火炮炮彈打的差不多了,現在大炮平均每門只有十來發炮彈了,要是我們炮彈充足的話,楊岳斌還真不夠我們打的!」 「那好,張師長,我現在宣佈一師二、三團立刻歸建,你們師擔任正面進攻,至於王師長,」我看看猴急的王得貴「你的二師五、六團擔任右翼攻擊,至於左翼不要管他!難道敵人還能逃到溫州去嗎?把敵人趕的離海邊越遠越好!趕快行動吧,四團在前面可是受到楊岳斌全軍的壓力啊!別讓他們等的太久了!」 「是!」兩個師長站直了身子答應道。 ※※※ 六月的天陰沉沉的,一點風也沒有,遠方傳來陣陣悶雷,要下雷雨了。 轟∼轟∼!連綿不決的火炮轟擊已經很長時間了,二師四團一路急奔並沒有帶上火炮,現在在大嵐頭被楊岳斌的那些炮壓的抬不起頭來,前面的幾個山頭相繼失守,現在已經撤退到大嵐頭東面最後的小山包--如果這裡再丟就誰也不能阻止楊岳斌撤到海上去了。楊岳斌很清楚這一點,他的四十門火炮集中起來一起朝小山上開著炮,希望在炮火下轟斃那些該死的發匪! 「師長,李師長!敵人又上來了!」四團團長林健華看到無數的湘勇拿著大刀長矛有的還舉著火槍、抬槍張大了嘴不知在喊什麼朝山頭衝了上來趕緊搖身邊趴在地上的李俊傑。李俊傑茫然的抬起頭,搖搖晃晃的坐起身子看著山頭下面的敵人。 剛才有顆炮彈就落在李俊傑的身邊,算他命大炮彈爆炸並沒有把他給炸死,不過炮彈爆炸的氣浪把他給從小山上掀了下去,等他清醒過來只覺得眼冒金星耳邊都是嗡嗡聲別的什麼也聽不到!--一縷鮮血從他的耳朵裡流了下來。 「打啊!給我消滅清妖!大部隊就要到來了!」李俊傑根本沒有聽見林團長講什麼只是看到敵人又上來了,本能的下著命令。 實際上也用不著李俊傑下命令了,戰士們看到敵人上來自動的開始進行阻擊了,稀稀落落的槍聲下一個個湘勇倒了下來,大多數沒有死的繼續紅著眼朝上衝來。--在前面幾次攻山中都是死傷了大批的湘勇才攻上去的,這是最後一個小山頭了!只要攻下它就逃走有望!在本能的求生慾望下那些湘勇已經無視於身邊弟兄的倒下。 湘勇中軍附近落下了自己的炮彈,遠方的敵人陷入了混亂中--看來主力就要攻過來了!不過炮彈為什麼這麼少?!軍主力不是有好幾十門大炮嗎?落在敵人之間的炮彈慢慢的停了下來。李俊傑不知道因為山路崎嶇,軍炮兵團和二師炮兵營到現在還在趕來的路上,現在他看到的是一師炮兵營的轟擊,而且一師炮兵營也沒剩多少炮彈了,從上午到現在一師炮兵營已經打完了自己所有的炮彈! 敵人越來越近了,可是湘勇後面的火炮還在繼續轟擊著,根本不管會不會誤傷自己人,有發炮彈打的近了些落在了正在往上衝的湘勇人群中炸開,幾隻人手和腿合著慘叫聲飛上了天空。李俊傑看到在炮火下自己手下的兄弟們也一個個的倒在了炮火中。炮兵的行動遲緩讓李俊傑沒有帶上火炮,雖然自己洋槍比那些湘勇手中的武器要好,可是人家大炮打過來我們還是吃虧啊!要是大炮能跟來就好了!李俊傑遺憾的想到。 前面的阻擊戰四團損失極為慘重,敵人是拼了命的想打開缺口逃出去,四團是拚命的想阻截敵人的逃跑道路,西面主力已經和敵人交上火了,可惜距離太遠,而且敵人為了逃命阻擊的也很頑強,主力部隊一時三刻還接應不上四團。四團防守的每個小山頭都是在經過幾次爭奪後一一失守,有的山頭是陣地上的戰士全部陣亡山頭才落入湘軍之手的。現在已經是撤到最後一道阻擊陣地了,李俊傑現在經受著兩面夾擊的艱難處境--北面的楊岳斌拚命的突圍,南乾的湘勇水營部隊為了接應楊岳斌在東面也奮力的要攻上來。李俊傑清點人數發現將近三千人的一個主力團到現在只剩下一千多。 陣地周圍全是犧牲了的戰士們的屍體,山上到處都是戰士們和敵人英勇搏鬥過的情景:有趴著的、跪著的、躺著的、臥著的,有和敵人扭成一團的,你咬著我的耳朵我摳者出你的眼睛,還有的支著槍--刺刀捅在敵人肚子裡,但自己的背後又插著敵人的長矛;大多數倒下的都是屍體殘缺不全,缺胳膊的,沒有了腿的,身子橫在地上頭卻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有的人朝下躺在山上腸子拖在後面好遠……到處都是慘不忍睹的場面。在四團的防禦正面楊岳斌也丟下了五千多的湘勇士兵,山下面就密密麻麻的躺著無數的屍體--那些都是在朝上衝時被打死在山下的,楊岳斌只知道突圍了,已經管不上那些死了的人!不過突圍的湘勇和阻擊的四團之間人數對比是越來越懸殊了。 李俊傑手裡已經沒有預備隊了,三營一、二連早就已經支援一線的戰鬥部隊,現在也是傷亡慘重。也許這就是最後一仗了吧?李俊傑心裡暗暗地想著。「刀!給我大刀!」李俊傑的眼珠子也紅了,衝著後面大吼著「上刺刀!和清妖拼了!決不允許敵人從我們這裡逃出去!」 那些湘勇衝上了山頭,「殺啊!」李俊傑大吼一聲躍起身子朝前方的敵人揮刀砍去!李俊傑三百多的部下隨著副師長的怒吼站起身來向敵人迎了上去。 李俊傑以前練過武術,一把大刀舞得滴水不入,在他砍倒六個湘勇後,沒有什麼人敢再站到他身前了--自己沒必要硬要拿雞蛋去碰石頭,這麼難對付的人還是由別人去對付!還是欺負其他好對付的人比較好!--既然大家想的一樣一個個都躲的離李俊傑遠遠的,希望自己不是他的下一個目標。李俊傑舞了一會兒發現自己身邊居然沒有敵人了!看到旁邊的戰士們在優勢敵人面前一個個倒下李俊傑的眼睛更紅了,朝著被圍攻的戰士們衝去! 「怎麼還沒有攻下來!」楊岳斌站在山下急的直跳腳,身後的敵人已經要衝到面前來了!前面居然還打不開缺口!要是這次再攻不下來,自己就要麼被俘虜要麼戰死當場了!楊岳斌既不想被抓也不想戰死,現在看到突圍突不出去,一把扔了拿在手裡的望遠鏡「炮!給我轟!朝山頭給我轟!炸光那些發匪!」 「大人!楊大人還帶了一千弟兄在前面啊!不能開炮哇!」 「管不了那麼多了!給我打!不要管山上自己人!」楊岳斌一刀砍翻了阻止自己開炮的傢伙提著腰刀衝著一個個發抖的炮兵隊湘勇怒喝著,刀上的鮮血順著刀柄一滴滴滴了下來,落在了土地上。 「活捉楊岳斌!放下武器投降不殺!」遠處圍攻上來的發匪呼喊聲越來越近了。 「開炮!」楊岳斌徹底瘋狂了,看到那些湘勇並沒有執行自己的命令,一個個站在那裡發呆,楊岳斌朝著離自己最近的傢伙一刀揮了過去把他砍成了兩節「快開炮! 成敗在此一舉了!給我快開炮!」見到瘋狂的大帥那些炮兵這才清醒過來。顫抖著手裝填上炮彈點著了火引…… 「殺啊!有我無匪!有匪無我!」楊岳斌看到山頭騰起了煙柱那些正在肉搏的士兵們一片片的倒在了炮火下揮舞著手中的腰刀帶頭朝著山上衝去。身後的部下愣了下趕忙跟著楊岳斌衝了上去。 山上遍撒著破碎的武器和凌亂的人身上各個部件,已經沒有什麼活著的生命了,正在肉搏中的雙方根本沒有料到楊岳斌會下這個命令!在炮彈飛過來的時候連隱蔽的時間都沒有密集的彈雨下一千湘勇和三百多的李俊傑部下倒在了一起。--楊岳斌靠著自殺性的攻擊終於打開了通往南乾的道路。 「去你媽的!」楊岳斌砍倒了一個兩條腿被炸斷的硬撐著坐起想給他一槍的戰士「快!趕快通過這裡!那些沒死的一律……!」 「叭∼!」楊岳斌話還沒有說完山上不知什麼地方飛來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胸口,楊岳斌打了個踉蹌腰刀支在地上不能置信的撐著身子回頭朝打槍的地方望去,眼神慢慢暗淡下來身子一斜滾下了山坡。 「不管你是誰,我算又拖了一個……」李俊傑開完槍後翻了個身仰面躺在了山頭,天好陰啊!看來要下雨了……李俊傑至死也不知道,他那一槍打中的是福建水師提督楊岳斌。 「大人!大人!」楊岳斌被親兵扶了起來,天空炸響了一個悶雷傾盆大雨落了下來,很快的楊岳斌身上流出的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又被雨水沖的無影無終。 「天亡我也!」楊岳斌大叫一聲頭一斜躺在了親兵的懷中。 第四十章 桐山城裡 「王師長,你就不要進去了,軍長正在裡面發火呢!現在你要是進去了沒準軍長的火全發到你身上了。」王得貴想衝進屋裡去被李雪龍攔了下來。 「他娘的打的什麼仗啊!我的四團啊!」王得貴坐在地上號啕大哭了起來。 桐山一仗楊岳斌的部隊逃走了兩千多人,楊岳斌戰死,他的手下王明山、楊明海、謝濬畬戰死,孫昌凱被俘。其中謝濬畬是帶領一千多湘勇後撤時被我軍包圍了,謝濬畬謝絕了勸降被亂槍擊斃了。一萬八千的湘軍被斃傷八千餘眾,俘虜七千多人。 不過我軍傷亡極為慘重。 一師傷亡了兩千來人,二師損失更大,全師傷亡五千多人,其中二師四團完好撤下陣地的只有四百來人,還陣亡了李俊傑副師長,四團團長林健華身受重傷到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人事不知,也不知道能不能救過來--要不是敵人逃命心切沒有注意到林健華躺在山頭並沒有被大炮轟死,他現在就連救的必要也沒有了。可以說閩東這兩戰我軍主力部隊是暫時失去了戰鬥力,本來福州空虛可我們暫時無法乘勝攻擊了。 聽到外面王得貴的哭罵我打開了門「通知下去,團級以上的首長立刻來軍部開會!王師長,哭什麼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知道嗎?有什麼話會議上再說!參謀長,你進來一下。」 「軍長有什麼事情嗎?」李雪龍走了進來輕輕的關上門。屋子裡陰暗下來,顯得陰森森的。 「坐。參謀長,你說說看為什麼我們這次損失會這麼大?」李雪龍隔著桌子坐在了我對面「為什麼打彭玉麟也沒有打楊岳斌損失這麼大?」 「軍長,我認為還是我們的火炮沒有跟上來,一師炮兵營在前期作戰中彈藥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在進攻中全部炮兵部隊才一百來發炮彈。軍直屬炮兵團和二師炮兵營彈藥倒是充足,但是福建都是山路,從瑪坑到桐山部隊兩天行軍了兩百里山路,那些步兵還可以,但炮兵就不行了,上山下山那些馱馬根本就拉不動這麼重的火炮!主力部隊炮兵直到戰鬥結束了還拖在後面,沒有加入戰鬥!」李雪龍說著說著激動的站了起來「還有就是獨一旅行動遲緩!我軍都已經到桐山城下了,他還在城裡發呆!要是他可以早一點和張海強一起出來二師四團的損失是可以避免的!哪個羅一鳴純粹是保存實力!還有就是二師四團,實際上李俊傑應該知道擋不住敵人了,我認為在明知擋不住的情況下繼續阻擋這是拿戰士們的血肉開玩笑!不過現在李副師長已經犧牲了,這事我看沒辦法追究責任。」李雪龍說著聲音又低了下來,人沮喪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是啊∼,和羅一鳴比起來,李俊傑的犧牲絕對是比他偉大多了!」對於這一點來說我是深有同感「羅一鳴保存實力,而李俊傑為了阻住敵人犧牲了二師四團,連自己也戰死在阻擊陣地上。兩人比起來實在是天差地遠!可是參謀長啊,我們現在能因為羅一鳴的消極待命處罰他嗎?他可是福建天地會過來的啊!再加上福建的人排外很厲害,要是我們在沒站穩腳跟前這樣做會讓那些人投向清軍的!這可是因小失大呀! 李俊傑也是一樣,他的父親是溫州當地的開明人士,並且在溫州很有影響力,要是因為這事與他鬧僵了對我們在溫州的發展也是沒有好處的。」 「軍長你的意思是……」李雪龍一聽兩個都不能處理覺得對軍紀不是什麼好兆頭。 「李俊傑不光不能處理,還要因為他的頑強防禦要大大宣傳好好的表揚他!我想你代我送李俊傑的遺體到溫州去一趟,代表我慰問李俊傑的父親,我們不光要慰問他,你還要問他有什麼需要的,只要我們可以滿足的一概滿足他!你告訴李俊傑的父親說他兒子是英雄!是為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犧牲的!至於安葬一定要風風光光的辦好,要立一個大大的紀念碑!安葬的時候讓史政委也出席。至於我你就說我因為李俊傑的犧牲傷心過度,病倒在福建了,沒辦法到溫州去主持他的葬禮。」 「是,我知道了。」李雪龍答應道,對我的不去李雪龍感到極為奇怪「軍長你為什麼自己不能去呢?」 「我要組織對福州敵人進行一次偷襲!要讓那些滿州韃子知道什麼叫做解放軍! 至於羅一鳴我看暫時先撤了他的職務,把他降到主力部隊當營長好了!讓他在主力部隊裡磨練磨練。至於火炮的沉重問題我看佔領福州後再解決吧!現在暫時沒辦法了。」 「明白了。」李雪龍站了起來。「對了軍長。還有一件事要向你匯報,就是在守衛桐山城的時候,楊岳斌抓了很多百姓強迫他們登城。為了守住城池張海強被迫下令向那些登城的百姓開火,為了這事羅一鳴和張海強兩個人之間產生了極大的矛盾,我看羅一鳴不聽張海強的命令跟這也有關係,不知軍長認為這事怎麼處理?」 怎麼好消息就一個也沒有啊?!這個楊岳斌搞什麼名堂?怎麼可以拿百姓來送死呢?!看來要是活捉了楊岳斌他也要被那些被他迫害的老百姓給答死的!他現在人死了,難題倒給我出來了!真是活見鬼了!難道要因為張海強朝百姓開槍處分他嗎? 「打死了多少百姓?」 「當場打死了十來人,打傷了三十多,後來百姓在逃跑中和後面的湘軍發生了衝突,又死了四十多,受傷的就無法統計了,不過現在城裡有受傷的百姓一百多人。那些死者家屬現在在指揮部外要我們交出兇手呢!張海強現在為了他的決定十分後悔。」 媽的!明明是楊岳斌驅趕他們送死的怎麼還要我們交出兇手?!誰是兇手?難道要我交出張海強嗎?這些老百姓怎麼一點兒也不理智啊!要是張海強不下令的話現在桐山就不知道在誰的手裡面了。那些老百姓才不管桐山是誰佔領的,要是湘軍佔領了桐山會有多少其他無辜的百姓遭殃!他們只看到自己的親人倒在了桐山城下。不過也是!換了我處在他們的境地裡我該怎麼辦?楊岳斌已經死了,那些湘軍逃的逃關的關,好像還拿他們沒辦法。現在也就只有找找張海強的麻煩了!既然解放軍宣稱愛民如子你怎麼可以下令朝無辜百姓開槍呢?——這就是最簡單的思維方式!真是頭疼啊! 「軍長,還有……」李雪龍要走的時候好像才又記起了什麼事。還有?!怎麼我到了桐山就沒聽到什麼好消息呢?「溫州的史政委鑒於我們這次傷亡較大,讓浙江獨一旅南下支援我軍來了,據快報,他們應該在今天晚上到達分水關。」 「呵呵這倒是個好消息啊!」我心裡的一塊石頭這才落地。 ※※※ 「同志們,首先,為我們這次從六月十一日開始的閩東戰役勝利結束我在這裡對大家表示深深的感謝!」我站了起來看著下面大氣也不敢出的將領們說出了出乎他們衣料的話--他們還以為我要張口罵娘呢!「這次戰役敵人先後投入了三萬八千湘軍,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我軍斃傷敵軍一萬九千兩百人,俘虜一萬五千三百餘人繳獲火炮六十四門,槍七千餘支。另外還有一些大刀長矛什麼的,這些東西現在對於我軍來說實在是原始了一點,我看就是在坐的各個獨立旅旅長也不大喜歡這些東西吧?既然如此我看就可以忽略不記了。」 下面坐著的旅師長笑了起來。 「同時在戰役中我軍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李參謀長,把我軍損失情況通報一下吧。」說完我坐了下來。 「是!」李雪龍站了起來「這次戰役,我軍第一師損失四千一百人,現在還有五千人,第二師損失五千七百人,現在有戰鬥力的只有四千,獨一旅損失六百人,現存兩千五百餘人,獨二旅損失一千,還有兩千人,獨三旅損失兩千七百餘人,現有四百人,獨四旅損失兩千一百人,現在剩下一千多人,總計損失一萬六千三百人,損失中包括失蹤、逃離部隊的一千餘人,受傷一萬餘人。戰役前部隊有三萬八千七百人,現在只剩兩萬兩千四百五十七人。另外損失火炮五門,槍支三千餘支,耗費炮彈四千發,子彈十萬餘發--我們物資損失較大。」說完李雪龍坐了下來。 「李參謀長說的大家都聽清楚沒有?應該說這次作戰我們是得不償失的!敵人傷亡一萬九,我軍傷亡一萬六,基本上一比一了!我們武器比人家好,人比人家多,還處在內線作戰,糧草、彈藥、人心都在我們這一方!為什麼還損失這麼大?幾個獨立旅打的慘的還剩下不到一個營,最好的也損失了一千多人,主力部隊傷亡也不少!其中二師四團還幾乎全軍覆沒!三千人的滿員團打的只剩下了四百人,王得貴!你是怎麼對部隊進行軍事訓練的?」 「軍長,我們火炮沒有跟上來,敵人一萬多的部隊都壓到四團身上,外圍部隊又支援不力,就在這樣情況下四團還支撐到下午兩點,已經很不容易了!」王得貴本來是要為他的四團發火的,沒想到我倒質疑他以前是怎麼訓練部隊的,連忙辯解道。 「至於火炮太笨重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可是王師長,總不能沒有火炮就不打仗了吧?敵人一萬五千來人不是很多人在後面被我們攻擊嗎?!四團的損失只能說平時訓練不足!當然,關於訓練我也有責任,平時沒有對你們嚴加要求,到了戰場上就拉稀了!」 「軍長!我有一事稟報!」獨一旅旅長羅一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好了。」 「軍長!我對張海強師長在防備桐山城的戰鬥中向平民開火感到萬分氣憤!我們怎麼可以向那些鄉親父老開火呢?!」羅一鳴漲紅了臉激動的說著「那些人都是這裡的老百姓啊!他們又不是清妖!我對張師長下這麼個命令極為不解!難道我們也和清妖一樣嗎?!」底下坐著的將領們在下面嗡嗡的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有這件事?羅旅長你先坐下。張師長,你有什麼解釋嗎?」 「軍長,有這麼回事。是這樣的,當時楊岳斌讓城外的百姓給他們當擋箭牌衝在前面,我認為要是不打退敵人的話,給敵人攻進城了,不光城裡的百姓要遭殃,連那些被逼攻城的群眾是否能夠保全性命也難說!這種事情已經發生多次了!我不希望在主力沒有回來之前就讓敵人攻佔了桐山城,被逼無法的情況下下了這個命令,當場打死打傷百姓五十餘人。請軍長處罰我。」張海強內疚的說。 「是這樣啊……那麼我宣佈對一師張師長的處罰決定!」 羅一鳴眼睛斜看著張海強,看來這傢伙是深深恨上張海強了。「……對於一師師長張海強在敵人驅趕百姓攻城中擅自命令朝百姓開火,我認為應該提成張海強師長擔任第一軍副軍長同時兼任第一師師長職務!」我做的決定要是讓你們猜到了我還用當軍長嗎?! 「啊?!不會吧?軍長,你這是提升他啊!怎麼會是處理呢?!」羅一鳴張大了嘴巴合不起來了。本來想看張海強的好戲沒想到軍長會是提拔張海強!羅一鳴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張海強一點慈悲之心也沒有!軍長這樣提拔他根本不公平!」 「羅旅長,那你說怎樣才公平呢?是不是張師長不開槍讓那些清兵進城來個桐山三屠或者是桐山十日比較好?羅旅長好像忘了這是什麼了,這是戰爭!戰爭中是沒有什麼慈悲可講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麼可以講什麼慈悲?!你對敵人講慈悲?那只有讓你死的更快一些!什麼是戰爭中真正的慈悲?羅旅長看來你還沒有懂,真正戰爭中的慈悲就是以最小的犧牲讓最多的人活下來!你要真是那麼講慈悲的話我建議你還是當和尚去好了!至於那些死難的百姓,我建議軍直屬機關和在座的各位師旅長們一起去給他們抬棺材好好安葬他們,在桐山城外給那些死難的百姓豎一塊紀念碑,死難百姓的親屬後勤部看一下怎麼賠償他們損失,我認為可以給銀兩或者是給他們家屬田地裡面做為賠償。同志們認為怎樣?」下面的各級領導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讓他們給那些老百姓抬棺材?羅一鳴明顯的不服氣,剛要站起來被身邊的獨二旅池洪鑒旅長給按了下來。這個羅一鳴我現在怎麼覺得咋看都不順眼呢?「羅旅長,我想問下你:為什麼在我增援部隊已經到來的時候你部還沒有做好出擊的準備?就我知道張師長已經下了全軍準備出擊的命令,你旅為何遲遲不動?不錯嘛,三千多人的旅傷亡只有六百,還沒有五分之一,可以說是出戰各個部隊中損失最小的,可是你知道嗎?要是你部早日加入攻擊二師四團就不會損失這麼慘重!二師李副師長就不會犧牲在阻擊敵人的陣地上!一味的保存實力……可恥!娘的我們部隊裡面怎麼會有這種人?」我越說覺得越生氣,這些傢伙只知道保存自己的實力,友軍傷亡與他何干?要是以後都是這樣的,那仗就不用打了! 「羅旅長,前面獨四旅的陳旅長因為消極避戰被關了起來。我說過,要是獨四旅這仗打的不好的話我會讓他人頭落地!不過人家獨四旅在瑪坑戰鬥中表現的極為出色,算是為他們原旅長挽回了面子,也保住了腦袋,至於你的獨一旅在戰鬥中消極避戰你說說看我應該怎麼處分你?」 羅一鳴的臉發白了,腦袋無力的垂了下去。他現在對沒有聽張海強的話感到極為後悔。 「軍長!對這樣貪生怕死之徒一定要嚴加懲辦!要為那些無辜犧牲的戰士們討還公道!」王得貴在下面大聲嚷嚷起來。 殺了羅一鳴不是不可以,不過羅一鳴是福建天地會成員,剛剛加入我軍並不久要是現在殺了他,恐怕會對今後在福建的行動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看來還是不能對他太嚴厲了,還是給他留條後路吧!「羅旅長,對於你的錯誤,我決定暫時撤消你獨一旅旅長的職務調你到二師四團擔任少校營長,要是以後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一定嚴懲不待!你服不服?」 羅一鳴還以為這下死定了,沒想到只是降職處分,感激的抬起頭看著我想說謝謝卻說不出口。 「至於獨一旅旅長我看還是讓這一次在戰役中表現出色的獨二旅副旅長鄧紀軍擔任,大家有什麼意見嗎?」鄧紀軍也是福建福鼎人,開始是獨一旅的團長,在成立獨二旅後因當時獨二旅缺少幹部把他調到獨二旅工作去了,這次福鼎戰役中本來獨二旅是走在最後面的,在戰役打響後鄧紀軍率領著獨二旅的六團加入了二師的攻擊行動中楊岳斌的中軍大帳就是他率領著手下攻佔的,而且他的部隊沖的猛,殺的凶損失還小,實在是讓人不敢相信這支部隊是地方部隊!看來是有把獨二旅升為主力部隊的必要了。 「軍長怎麼說就怎麼辦好了,反正軍長一人說了算。」王得貴坐在下面大大咧咧的說。 什麼叫做我一人說了算?難道我是皇帝嗎?!看看下面那些與王得貴有著相同想法的將領們看來我還得給他們上課了「王師長說這話就錯了!什麼是我一人說了算? 我們是新型軍隊!是大家都有發言權都有建議的權利!對於打仗,大家可以各述己見,但最後的決定權在我,這叫做高度的民主中的集中,不然你按照你說的打我按照我想的辦那仗還怎麼打?但是光靠我一人可以打勝仗嗎?顯然也是不現實的,所以我們要集思廣益,發動下級多多對我們的決定提意見!不過既然決議已經做出了下級就要堅定的執行,決不能瞻前顧後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大多數人的利益!」 「至於這次戰役中各級指揮員的表現,總的來看還是好的,關於獨一旅行動遲緩的問題我希望不要再講了。」對於這些福建的地頭蛇們現在還要暫時利用一下--要是讓他們和我對著干福建要是還想呆下去就麻煩多了!「因獨四旅在戰役中表現出色,陳永飛可以回到獨四旅,不過我認為他現在暫時不適宜擔任旅長的職務,我建議陳永飛降職擔任獨四旅副旅長,因徐友新指揮出色,接任獨四旅旅長職務。福建獨二旅在戰役中表現極佳以一千人的代價打死打傷兩千多湘軍另外還俘虜了兩千湘軍,建議獨二旅轉入正規軍行列,編為第一軍第四師。池洪鑒擔任少將師長。至於部隊兵員不足慢慢再補充吧。同志們認為如何?」 「沒有意見!」下面異口同聲的回答道--看來要讓他們提出自己的建議還是需要時間的。 「鑒於這次戰役我軍傷亡較大,同時還有大批的俘虜需要處理,我看這個星期全軍就在桐山繼續休整,進行俘虜教育,盡量爭取大多數湘軍俘虜能夠加入我軍,同時讓溫州運送武器彈藥,把各個部隊損失的補充起來,在下個星期我軍轉入南下作戰,消滅福州守敵!」 「是!」下面坐著的師旅長以為我說完了一個個準備站起來走人。 「先別走!我還沒有宣佈散會你們怎麼就要走了?!」這些人還沒有習慣長時間的會議溜的倒快啊!「最後我要問問你們這些當師旅長的--你們的夫人姨太太們到醫院幹什麼去了?」 「軍長不是您讓她們到醫院工作去了嗎?」新升為四師師長的池洪鑒心虛的說道。他自己為了老婆的問題專門威脅過醫院院長--要是讓他老婆在外面拋頭露面他池洪鑒的刀子是不認人的!要不是這次戰役他的獨二旅表現出色我非拿他開刀不可! 「工作是嗎?不見得吧?!」我目光掃了一遍那些將領們「你們是讓自己的夫人到醫院享福去了!戰役中前方受傷的戰士源源不決的送到醫院,其他醫務人員忙的暈頭轉向,你們的夫人小姐慢倒好!躲在屋子裡還讓別人伺候著!很好,很好!路不會走、話不會說、衣服還要讓別人代洗?什麼嘛!?只有那些滿清禍國殃民的官僚還有就是魚肉鄉鄰土豪劣紳才會這樣做!你們的夫人是不是都成了官太太了?你們現在誰吃不了這種苦的可以提出來,我馬上讓你們到可以享受的地方去!我們是革命的部隊不需要這種官老爺!」 「軍長……我們只是對自己夫人在醫院拋頭露面覺得不適應而已。」池洪鑒小聲的解釋著。 「怎麼?我的夫人可以在醫院裡面幫忙你們的夫人就那麼嬌氣?!各位首長們,別忘了你們的戰功都是那些戰士們幫你賺來的!沒有那些犧牲負傷的戰士們靠你們幾個要消滅幾千的敵人純粹是笑話!同志們,你們看看那些犧牲受傷的戰士難道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可恥嗎?!我希望你們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散會!」 幾個師旅長如蒙大恩般匆匆逃了出去。「小駱,你去看看那些師旅長們到什麼地方去了,等一下回來告訴我。」 「是!」站在門口的駱敏跟著他們走了出去。駱敏是湖南永州人,十歲時候跟著父親參加了太平軍,也算是老太平軍了,小伙子長的一表人才,濃眉大目高挺的鼻樑再加上一米七八的個子顯得很帥氣。有一身好武藝,等閒三五個人根本近不了身,本來他是跟著王得貴,在成立警衛營後調到警衛營當連長,剛到桐山時我身邊沒什麼警衛就把他抽了過來當貼身保鏢了(我自己除了槍法還馬馬乎乎外,要真遇到幾個亡命之徒就慘了!)。駱敏平常沒什麼話,一臉嚴肅的表情好像別人欠了他幾百兩銀子似的。--這樣子的人當警衛員還真不錯。「軍長,夫人來了,現在正在外面。我去了。」已經走出去的駱敏一轉身的工夫又走了過來說道。 「你怎麼來了?」清萍從外面走了進來。這小姑娘怎麼這麼高興? 「我姐姐就要到了,院長要我去接她。軍長,你陪我去好嗎?」依萍來了?我這才想起上次開會我在會議上講過讓政委的老婆也到醫院來,看來這次史秉譽是把老婆送過來了。不知史秉譽是不是捨得呢?這傢伙不會在溫州痛罵我吧? 「好啊,你姐到什麼地方了?走吧,我們去迎接她。」不知怎麼回事,看到清萍我就覺得心裡安靜了許多,暫時不用想那些煩人的戰爭了。 走出指揮部,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遠處傳來隱隱的雷鳴聲。「你姐說是今天來嗎?不會吧?!我看馬上就要下雷雨了。」 「應該是今天到,她是跟著獨一旅一起來的。」何清萍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呵呵,什麼把獨一旅派過來支援這裡?我看史秉譽是不放心自己老婆讓獨一旅給何依萍當保鏢來著吧?!這傢伙倒是公私兩不誤啊!「那你姐今天晚上是到不了了。 剛才李參謀長說過,他們今天晚上才到分水關。」 「這樣啊……」清萍低下了頭,很明顯地有些喪氣了。 「不如這樣吧,你和我們現在一起到分水關去迎接他們怎麼樣?」看到這小姑娘不高興我覺得自己心裡也有些失落。「不過清萍啊,你們兩姐妹到時候可別給我捅簍子啊!不管有沒有人,你現在就是姐姐——依萍。而史秉譽的夫人就是你的妹妹——清萍,知道了嗎?」 「知道了!」清萍象小女孩一樣,一聽晚上可以見到自己的姐姐又開心的笑了起來——才離開溫州幾天啊?用得著這樣開心嗎?!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她們姐妹兩給我把簍子捅破了! 「時間還早,你陪我到醫院看看去吧?」 「我剛從那邊過來,為什麼還要去?院長已經說過了——現在開始給我放兩天的假!」清萍嘟囔著小嘴不高興的說道。 「呵呵,你忘了?你現在可是我的『妻子』啊!老公去醫院探望傷員難道你就不可以在旁邊陪著?你等下要不要去接你姐了?不去拉倒!」 「去就去!」呵呵,看來我的恐嚇還是很有殺傷力的!「也好,讓你可以看看你手下那些夫人們在醫院裡是怎麼『照顧』傷員的。」 這個小妮子想用這個來威脅我?她還不知道我剛才在裡面已經為了這事臭罵了那些將領們一頓,那些傢伙現在可能正在醫院裡面訓自己的老婆呢!不過現在還是不要說破比較好。要是說破了到時候就不好玩了! 指揮部離軍野戰醫院並不遠,出了指揮部沒走多遠就到了。 還沒有進門我兩就被門口的站崗哨兵給攔了下來——清萍不知怎麼會事,剛才她出來的時候門口才兩個哨兵,怎麼一會兒工夫門口就站了二十多個拿槍的戰士了?首長現在就在身邊啊?這些人還敢攔住首長!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軍長……能不能等一會兒進去?」這些哨兵神秘僖僖的衝著我倆笑了起來——他們與其說是攔我們倒不如說給我們通風報信讓我們不要打擾裡面更準確些——裡面傳來了怒罵和女人的哭聲。清萍沒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情。 駱敏從裡面走了出來「軍長,您來了?我正準備找你去呢!」 「好了,不用說了,我聽也聽明白裡面發生的事情了。」我笑著沖駱敏搖搖手讓他不要說出來。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清萍終於忍耐不住了,開口問道。 「沒什麼,走吧!我們進去。」我笑著說道「行了,你們繼續在這裡放哨吧!不過別讓百姓進來就可以了,——傳出去影響不好。」 「是!」門口的哨兵不好意思的讓我們走了進去。 「他們在那裡?」 駱敏走在我後面「在後院,吵的可激烈了!院長勸都勸不住!羅旅長還不知道從那裡找來了棍子,滿院子追著他老婆要打呢!」 駱敏正說著一個女的從前面跑了過來,呵呵,不知羅一鳴在後面是什麼臉色呢? 出乎我的意料,追過來的並不是羅一鳴。 「池師長!追追打打成何體統!是不是想讓我把你的師長職務再給撤了?!」池洪鑒追老婆追著正歡的時候發現本軍長大人出現在他面前,這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連忙把手背到後面去。醫院後面又罵罵咧咧的衝出來一個人——這下真的是羅一鳴了。醫院的汪院長在後面緊追著。 「我說羅『營長』!你現在好像有失風度啊?!手裡提著這是什麼東西?」 羅一鳴正低著頭罵呢!「媽的!誰敢攔……」一抬頭,後面的話罵不出來了「軍長……您,您怎麼來了?!」 「我能不來嗎?在不來這裡不成了戰場了?!」兩個師、營長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好了,丟了你們手裡的東西!走!跟我到後面看看去!」 後面幾個旅、團長比我後面兩位文明多了,他們只是衝著自己老婆破口大罵,有的只是揮揮巴掌嚇唬嚇唬老婆——這些傢伙認為自己的老婆讓他們在軍長面前丟人現眼了,至於自己應該負什麼責任他們是想不到的。 「呵呵,好像就你們兩個比較特殊啊。」我回頭衝著池洪鑒和羅一鳴笑道,這兩個人羞紅著臉,恨不得地上出現一條裂縫好讓他們鑽進去。那些旅、團長見到軍長來了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半天沒有發出聲音來。 「別走!說啊,你們繼續說好了,沒關係,就當我不在這裡。」我再看看那些想偷偷溜走的旅、團長們鼓勵他們繼續表演下去。 「沒什麼說的了。」幾個旅、團長一看溜不掉拚命的想朝後面躲,倒是把他們老婆給推到了前面。 「很不錯嘛!我的手下不光打那些清軍厲害,連對付自己老婆也很有一手嘛!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們還有這種才能呢?早知你們這麼牛應該讓你們對著那些清軍吼上兩嗓子,說不定就給你們嚇趴下了。不錯不錯!我說池師長,你願不願意率領著大家組成一支怒吼軍啊?以後你們就拿出今天對你們夫人的勇氣來對付清軍就可以了。」 「軍長,我……」池洪鑒張大嘴話說不出來了。 「我說同志們,要發火也不能衝著自己的老婆發火啊!老婆面前逞英雄這算什麼男子漢嘛!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別瞧不起女人!要是沒有你們的母親那來的你們這些『英雄好漢』?你們夫人是不對,明明是要在醫院裡工作的倒變成了在醫院裡享清福了!不過這是誰造成的?還不是你們這些大男子主義的堅定擁護者?不是你們在院長面前嘮嘮叨叨她們怎麼可能這樣做嘛!要批評的恰恰是你們這些人!好了,別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了,要是個男人就挺起胸膛!媽的別象烏龜一樣躲在後面,跟我一起去慰問傷員去!」 這些老婆面前的「英雄好漢」沒想到自己在老婆面前如此丟人,一個個灰溜溜的跟在我後面一起朝病房走去。 第四十一章 「劉部長,這裡傷員太擁擠了呀!為什麼這麼多的傷員都擠在這裡?」陰暗的大堂現在成了醫院的病房,裡面地上躺滿了受傷的戰士,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味還有一種說不出是什麼的惡臭味,傷員的哀號聲醫生手忙腳亂的奔跑聲和互相喊叫聲不絕於耳。 「軍長,實在是傷員太多了啊!」劉部長在旁邊搓著手皺著眉頭說道「西線作戰整個醫務部門就接收了包括湘軍在內七千多的傷員,當時病床就已經不夠了……這次在桐山傷員更多,加上送過來的湘軍在桐山戰役中就收留了一萬多的傷員。現在各個野戰醫院都……唉!」劉雪東是在溫州成立醫務部後出任部長的,因為醫院管理人員少他還身兼了軍野戰醫院院長的職務——他自己是不懂醫務的,只是因為小時侯讀過幾年私塾在這個部隊裡他還算是有文化的了,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我實在手上沒人才讓他管醫院的。(溫州的秀才、舉人什麼的倒是不少,問題是這幫傢伙整天說要為他們的主子盡忠盡孝,頭髮不肯剃衣服不肯換,還時不時給你來個投井上吊什麼的——只是旁邊一定要有人在好證明他是為大清王朝盡忠的了,實在是讓人又可氣又好笑。對這些人殺是不能殺的,既然人家不想參加我們,強迫他們加入也是不行的,乾脆就把他們集中起來進行「政治」教育,很遺憾,好像效果不大好。) 「軍野戰醫院收容了多少傷員?」 「我們在七步那邊的分院有一千多的重傷員,現在桐山城內收容了三千重傷員——整個戰役中的重傷員基本上都在我們軍醫院了。傷勢不大重的一般都在下面各個師、旅醫院裡面。這裡的傷員都是傷的最重的了,場地實在太小,一時半會兒又沒有其它地方擱置……還有就是從溫州帶來的藥品已經快要用光了。今天白天我來之前就已經有二十多個重傷員因為沒有藥死了。」清萍在我旁邊低聲說道。 「這樣啊……」怎麼有這麼多的重傷員?上次在溫州打李鴻章人家那麼好的裝備重傷員也沒這麼多啊!一時三刻你讓醫院到那裡去搞房子搞藥啊! 「李參謀長!」我一回頭從後面人群中看到了李雪龍,這傢伙自己還沒有結婚,這次是跟著這些旅、團長們到醫院來的,存心想看他們的笑話。 「到!」李雪龍在我剛才訓那些師、旅長時看到他們的表情已經笑的要斷氣了,不過走進病房看到滿地的傷員也動了惻隱之心,一聽我叫他馬上走了上來。 「我們指揮部搬出去,把那裡留出來給這些傷員住,還有,馬上通過飛鴿傳信給史政委,讓他趕快採購藥材運到這裡來!至於價錢就讓他不用太考慮了,傷員的生命要緊!同時派人騎馬過去,一定要盡快的把藥品運過來!明白了嗎?」 「是!」李雪龍高聲應道,接著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道「可是,軍長……那指揮部設到什麼地方去?現在桐山城內除了軍指揮部佔用的房子就沒有其它更好的了,現在我們撤出……」 「現在還是先考慮傷員吧!你看看!」我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痛苦呻呤的傷員「難道你就忍心讓他們都擠在一起受罪嗎?!我們是可以不把房子讓出來,可這些傷員呢?要是四處分散安置,那些大夫能不能及時治療他們?同志啊!將心比心,要是你受傷了你是否願意擠在這個陰暗潮濕的地方?——至少我就不願意!馬上把軍指揮部騰出來給醫院,難道這麼大的桐山城,城裡會沒有安置我們指揮部的地方?大不了分散點嘛!還是傷員要緊啊!」 「劉部長,你們還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幫你們解決的?只要有,我將爭取盡量幫你們解決。現在一切要以搶救傷員為重點,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這個……我們這裡大夫太少了,尤其是可以動手術的大夫,現在這麼多的傷員靠我們自己的是遠遠不夠,」劉雪東停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而且這些做手術的大夫主要都是那些洋大夫,他們雖然醫術高超,可畢竟不是咱中國人啊!累了就要休息,還要我們每救個人要給他們多少銀兩,現在我醫院裡的銀子已經給他們刮差不多了!軍長你看能不能想什麼辦法幫我們解決呢?還有那些受傷的湘勇,我們傷員見了他們就恨不得咬他們一口,而且他們也並不十分配合我們的治療,軍長您看怎麼辦?」 不會吧?大家都是傷員幹嗎還這麼敵視呢?這些湘勇怎麼回事?難道好醫好藥的治療不要,偏要尋死尋活?我小聲在劉雪東耳邊交代道「至於醫生不夠,我看是不是讓浙江三師野戰醫院臨時調一些大夫過來?那些洋大夫只要願意救治傷員我已經是感激不淨了!銀兩的問題你可以給他們打欠條,就說本軍長說了,那些銀子在不久的將來我是一定會付給他們的!不過這些都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我看以後要大量的培養我們自己的大夫,劉部長,在那些洋大夫動手術時安排一些機靈點的小伙子給他們打下手,爭取能夠偷學到一點東西!」「是,我知道了。」劉雪東答應道。 「至於傷員之間……我看還是教育為主,這事由政治部負責」李雪龍站在我身後一聽我沒有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參謀長,讓政治部告訴我們的同志們,既然那些湘勇已經放下了武器,他們就不再是敵人了,湘勇中絕大多數也是苦出身的,經過教育會成為我們大家的兄弟!至於以前那是各為其主,他們也是不明白我軍,不能因為以前窮凶極惡就一概的否定了他們。湘勇的事情,我看以引導為主,告訴他們什麼都等治好後再說,只要他們身體治療好了,願意留下來的,我們歡迎,願意走的,我們也不勉強,會熱熱鬧鬧的送他們離開的——我們在溫州不就讓淮軍那些不願意加入我軍的人走了嗎?對了,參謀長,現在在我軍中有沒有上次被俘的淮軍?要有就讓他們過來現身說法,打消這些受傷湘軍的顧慮!同時對那些被俘的湘軍士兵也要做好爭取工作!同時讓瑪坑戰役中被俘的湘軍將士們對這些人講一講劉松山在石虎巖是怎麼對待自己那些受傷的將士!讓他們對比一下我軍是怎麼對待他們的。」 「好的,那些被俘後參加我軍的淮軍士兵倒是很多,在這次戰役中有很多原來淮軍將士衝鋒在前撤退在後,有些人就犧牲在與湘軍戰鬥中,應該說是極有戰鬥力的!我會告訴政治部安排他們盡快與這些被俘的湘軍盡快見面的。」李雪龍點點頭贊同我的意見。 外面越來越暗了,沉悶的空氣讓人覺得要喘不過氣來。外面忽然亮了一下,把大堂照的雪亮!轟∼∼!過了一會兒,傳來了巨雷聲,清萍本來離我有段距離,卻被雷聲嚇了一大跳,像受驚的兔子般躲到我身後,緊緊地貼著我。天一下子又變的更加暗了,外面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我從大堂朝外面望去,外面是白茫茫一片,也許桐山城流的那麼多血讓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想用淚水來洗刷掉空氣中那些濃濃的血腥氣。 「軍長,您和夫人到我的辦公室去坐坐吧!我那裡備有極品的雲霧茶,軍長您要不要嘗嘗?」看到何清萍受驚的樣子那些領導們一個個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劉雪東自己心裡也覺得好笑——這麼小的膽子怎麼當的軍長夫人?!不過他可不敢像那些軍事將領們一樣,現在人家丈夫就在旁邊,而且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劉雪東自己明白的很,那些露出古怪笑容的傢伙一個個都是能征善戰之人,軍長還要靠他們打仗呢!自己是什麼?雖然是醫務部的部長,可這個位子誰都可以坐,軍長對自己可就沒有對那些傢伙們一樣看中了,要是自己有什麼把柄給軍長抓住,以後就不用想過好日子了! 外面傳來一陣陣的雷鳴聲,清萍看來已經好多了,從我後面離開了點距離。「喝茶是不必了,你還是把那些茶給受傷的戰士們喝我更感激你!」這個劉部長還是很體貼人的嘛!不過現在我可不能現的太兒女情長,那樣會傷士氣的!「劉部長,我們到那邊去看看吧。」我朝裡面走了進去。 一排排的傷員躺在地上,中間只留下窄窄的一條縫隙。實在是太簡陋了,連病床也沒有!清醒的傷員看到他們的軍長來看望他們一個個露出激動的神情。我走到一個胸部負重傷的傷員面前站住了,這是一個看起來還不到十五歲的少年人,瘦弱的身子平躺在蓆子上,胸前綁著厚厚的繃帶,血從裡面滲了出來,少年顯得極為痛苦,蒼白的臉上緊閉著雙眼,乾裂的嘴唇滿是血泡正在微微地顫動著。 「這是二師四團的戰士,被敵人的火炮擊中了胸部,送下來就一直沒有醒過來,看來是不行了。」劉雪東小聲在我耳邊說道。我站在受重傷的少年旁邊心裡百感交集,多麼年輕的人啊!在我來的世界像他這樣年齡的人只能算是兒童,還只會躲在父母後面撒嬌,每天到學校上學,他們也有自己的煩惱,他們的煩惱是作業負擔太重,玩的時間太少,朦朧中喜歡上旁邊的女孩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人家說,要是和小姑娘「好」上被大人知道了那就引發「戰爭」了!老師的恨鐵不成鋼家長怒火沖天的打罵同學們的嘲笑(實際上那些嘲笑最厲害的恰恰是最心理失衡的人)會讓他們抬不起頭來!他們中很多人也幻想著以後自己能遇到戰爭,自己能夠統帥千軍萬馬與那些侵略中國的邪惡帝國或者是死不認錯的鬼子作戰!要打的那些侵略者找不著北,他們想著自己以後能開疆闢土,要世界一統,唯我中華!還有些幻想能力出眾的幻想著自己能與外星人有什麼瓜葛,到時候中國就不是統一地球這種小兒科了,而是要統一銀河系!統一宇宙!可是他們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他們不知道戰爭要死多少人!只是個小小的桐山戰役就有多少人家失去父親、丈夫?有多少人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這個少年才多大?他的父母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要有多麼傷心啊!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現在還沒有功成就已經在我面前倒下了何止一萬人?!這樣要統一中國需要犧牲多少人啊!「劉部長,一定要全力搶救!要不惜一切代價救活他!」 「是。」劉部長點點頭「我們一定盡全力搶救他!」 也許是我們說話的聲音驚醒了昏迷中的少年,少年眼睛雖然還是緊閉著,但臉上有了些血色,嘴唇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決不能讓清妖上來!打啊!消滅清妖!大部隊就要到來了!」少年一直重複著這句話,聲音雖然很小但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這是李俊傑副師長對他們說的,四團的同志們都牢牢地記著這句守在陣地上寧死不退!」李雪龍聽到戰士嘴裡的話小聲但堅定的說道。原獨一旅旅長羅一鳴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了,走到我前面蹲在受傷戰士旁邊,顫抖著手輕輕地撫摩著小戰士的臉「兄弟,是大哥錯了,大哥對不住你啊!」羅一鳴的嗓子嘶啞著說道,幾滴淚水落了下來。 「媽媽……媽媽……」少年的聲音慢慢的又小了下來,漸漸的嘴唇不動了,緊閉的眼皮也鬆弛下來。 「大夫!大夫!」羅一鳴把手放在小戰士的鼻子邊上,驚恐著叫了起來「快來啊!快點救這個兄弟!」 一個洋大夫跑了過來,翻開了小戰士的眼皮看了看「不用救了,上帝已經把他帶走了。」 「胡說!剛才他還在說話呢!怎麼可能就走了?!你給我快點搶救!不然老子殺了你!」羅一鳴一把抓住哪個洋大夫的脖子,用力搖著他。 「夠了!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家!」我上前拉住羅一鳴的手讓他放開「你看看周圍的戰士!要鬧出去再鬧!」羅一鳴這麼大的嗓子讓全屋子的傷員都可以聽到!這傢伙有些發瘋了! 「大夫,已經沒救了?」我不理旁邊失魂落魄的羅一鳴。 「很遺憾!他已經死了,死人是救不活的。」哪個洋大夫聳聳肩兩手一攤。 「劉部長,查查他的名字、家庭、受傷經過。想辦法通知他的家裡人。還有一定要妥善的埋葬他,他是我們的英雄!要立個大大的紀念碑!」 「是,我知道了。」劉雪東答應到「不過聽四團的傷員說,他是個孤兒,從小就不知道父母在那裡,自己叫什麼名字。是四團林健華團長收留他才活了下來,一直跟著林團長,在四團成立後,他就成了林團長的警衛員。這次是在阻擊戰中為了保護林團長才負的重傷。大家都叫他瘦狗。」 什麼瘦狗?亂七八糟的!就因為人家瘦就取了這麼個名字?「既然是這樣,紀念碑上就別寫瘦狗這個名字了——難聽的很!還是叫無名英雄吧!……可以在介紹裡寫上他的外號。」我想了一下,蹲了下來。這個不知道姓什麼的少年為了阻住湘軍的逃路和他的團長戰鬥在一起,最後還為了保護他的團長安全犧牲了,這麼年輕的人啊!戰爭!都是這可惡的戰爭造成的!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清萍如此厭惡戰爭了,以前我可以說為了中國人民過上好日子,必要的犧牲是可以允許的,但現在看看滿地的傷員,想想還有多少像這個叫「瘦狗」一樣的小戰士倒在了陣地上,我心裡一陣悲哀,難道我錯了嗎?可是這個腐朽的反動的滿清政府要是不推翻他會有多少中國人要在以後吃苦啊!想下以後的中日甲午戰爭、八國聯軍入侵中國、軍閥混戰、抗日戰爭、中國的解放戰爭,犧牲了多少中國人?!如果我可以讓中國強大起來,這些傷亡是絕對可以避免的!現在的犧牲可以換來以後多少年中國不再受到西方列強的壓迫,那麼現在這種犧牲絕對是值得的!可是我為什麼還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呢?我能讓滿清王朝退出歷史舞台嗎?如果沒有我和史秉譽來到這個世界,那麼中國還是會沿著歷史本來的軌跡繼續沉重的走下去,現在既然我們來了,一定可以改變歷史!在毛澤東思想引導下我們一定可以推翻這個腐朽的封建王朝!讓中國重新屹立在世界的東方!「林團長在那裡?我想看看他。」想明白了這點,我覺得不應該眼睛只盯著目前的傷亡,為了以後子孫後代的幸福,為了廣大中國人民不再受外國人的欺負,就是犧牲再大也要能夠忍受!封建制度一定要打倒!只要能夠讓新中國早一點建立起來,對於現在這些犧牲我問心無愧!既然想明白了這點,本來沮喪的心情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我只想早日的結束滿清的統治! 「林團長在裡面,軍長請跟我來。」劉雪東在我前面帶路朝裡面的病房走去。 林建華一個人躺在一個病房裡,在這次桐山戰役中除了犧牲的李俊傑,他是傷亡中的最高軍事將領了。醫院裡面對他也是格外的照顧,讓他一個人佔了一間房子——劉雪東自己還和政委倆人擠在一個不到兩平方的屋子裡。 林團長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當時楊岳斌命令開炮時要不是多虧了「瘦狗」及時的撲過來把他按在地上,他和李俊傑的命運絕對不會有什麼兩樣的——就是這樣,現在「瘦狗」也因為傷重而犧牲了,而林建華團長到現在也沒有醒過來。 羅一鳴沒有跟過來,看到「瘦狗」在他面前因為傷重而犧牲了,羅一鳴覺得自己就是殺人兇手,全是因為自己保存實力才造成了二師如此慘重的傷亡!他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再去看那些在阻擊陣地上犧牲和受傷的戰士們,一個人走到外面淋雨去了——他想讓雨水洗刷自己的恥辱。 「劉部長,你能不能保證林團長的生命安全?」想起剛才剛交代了要全力搶救哪個叫「瘦狗」的小戰士,他就在我的眼皮低下犧牲了,我決不想讓林建華也犧牲在我的面前! 「只要有藥,我保證讓林團長早日康復。」剛才劉雪東剛說要全力救治哪個小戰士,卻沒想到餘音未落外號叫「瘦狗」的小戰士就犧牲了,現在聽到我再問他能不能保證林團長的安全劉雪東顯得猶豫多了,雖然林團長傷勢沒有哪個小戰士那麼嚴重,但也是時刻徘徊在生死線上啊!哪個小戰士的犧牲軍長說要妥善的安葬要立大大的紀念碑,還顯得很是傷心,要是林團長犧牲了看來自己的活路算是斷送了! 「至於藥品,除了我讓溫州想辦法送一些過來,不夠的還得你們自己想辦法,西藥要是不夠,你看能不能用我們的中藥來代替?活人怎麼能讓尿給憋死?!劉部長,醫院還要擴大,藥品要想辦法自己研製,不能老是從國外進口,我們的銀子畢竟有限,要買武器、辦工廠、還有教育、交通、情報都需要大量的銀兩,分到醫務部門的銀兩就很少了,你要是能夠大量的生產出我們自己的救命藥品,我給你記功!」 「是,我知道了,」劉雪東答應道「我們一定會自己生產出藥品來的,而且會培養出大批合格的軍醫來。請首長放心!」 「軍長,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現在是不是去迎接浙江獨一旅去?」李雪龍小聲的說道「要是再等一會兒,到時候天就黑了。」 不會吧?我才在醫院呆了多少時間?這麼快就要天黑了?「劉部長,那我現在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好傷員!至於藥材和大夫我會盡量幫你解決的。」 「是,多謝軍長!多謝了。」劉雪東感激的連聲說著。 ※※※ 南方的雷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我們離開桐山沒走多遠雨就停了,雷雨過後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新的氣味,厚重的烏雲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西邊的大山,山頂壓著橘紅的太陽,幾屢紅色的飄帶從山頂朝南北兩面擴散開來,東邊的天空中一道美麗的彩虹掛在天上。山邊農家開始做晚飯了,縷縷炊煙裊裊升起,幾隻叫不出名字的鳥兒發出清脆的歡叫聲。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和我一起過來的王得貴看到周圍的景色開始唸唸有詞地呤起詩來。 「王師長,你嘴裡念叨的是什麼啊?」我怎麼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這個傢伙在說什麼話?他要是說什麼「黃河遠上白雲間」或者是「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之類的我還明白,現在念的這個是什麼意思? 「噢,軍長,我剛才念的是王維的《積雨輞川莊作》。」王得貴解釋道。 「什麼?積雨忘穿裝作?什麼意思?」積雨還要穿衣服?新鮮!頭一會聽到這話,古人說話就是好笑,忘記穿衣就忘記穿衣,還什麼忘穿裝的!王得貴不會是故意在和我開玩笑吧? 「是啊,就是《積雨輞川莊作》!不知怎麼的雨後黃昏下的山路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我就想要是這樣終老在這裡多好!這詩雖然和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不完全一樣,但心境是一致的。『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多好的詩句啊!」王得貴大為感慨的歎了口氣。 什麼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我怎麼只是覺得好像象幅畫,但為什麼像我就不明白了!對了,這個王得貴上過幾年私塾,本來是要考秀才的,要不是村裡惡霸的欺壓這傢伙現在就整天之乎者也了!看來雖然當了多年的兵,給人叫什麼王瘋子、王麻子的,可他骨子裡的酸腐味並沒有完全去掉,這不?莫名其妙的不就詩性大發了?! 「我說王麻子,你嘴裡說的我可一點都不懂!」我還正在為自己的孤陋寡聞羞的臉都要紅了的時候,沒想到有人開始和王得貴唱起了對台戲「什麼叫做蒸梨吹哪個什麼?想洞子?!這是人說的話嗎?」聽聲音就知道是張海強在和王得貴抬槓了。 「蒸藜炊黍餉東菑!」王得貴氣得臉通紅「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燒好了蔬菜煮好了飯給東邊田□上的農人送去!什麼洞子?!是東菑(作者註:發『資』音)!就是東邊已經耕種過的熟土的意思!……文盲就是文盲,這個也不知道。」會面一句王得貴沒敢大聲說出來,只是嘴裡嘟囔著。 兩個師長一路走一路吵——這倆人要是見面不吵架我倒覺得不正常了! 「好了,張副軍長,王師長。你們兩個就少說兩句吧!難道一會兒不吵架就會憋死你們?都是高級領導了,怎麼還一點形象也不講?你們這樣子怎麼在戰士中有威信?!看到沒有?前面有人過來了,快住嘴!」 「前面是楊軍長嗎?我是張剛啊!」山上下來的那些人中有一個隔著老遠就嚷嚷開了。 「你小子瞎叫喚什麼?!」張海強大聲回應著。張剛本來是張海強的手下,在溫州整軍後為了加強地方部隊的領導把他和陳林賓抽調到獨一二旅當領導。從主力部隊下到地方部隊反差實在太大了,我在溫州的時候張剛和陳林賓倆人就經常跑過來訴苦,想調回主力部隊去幹,哪怕是降級使用他們也願意,看來史秉譽管理溫州後倆人還是經常去他那裡,不然怎麼防守分水關調陳林賓的浙江獨二旅,南下支援主力部隊又調浙江獨一旅過來? 「軍長!可見到您了!」張剛如同飛一般的衝了下來,敬了個禮激動的說道。 「不會吧,我們不是才分開不到一個月嗎?呵呵,怎麼了?就這樣想念我啊?!」這些傢伙心裡想的我還不明白?「這次南下還順利嗎?對了,你怎麼衝到前面來了?後面的部隊你交給誰管?」 「呵呵,軍長,史政委這次讓我們獨一旅和獨二旅一起南下加入軍長指揮的大部隊作戰。」張剛做了個鬼臉「政委說了,溫州現在不需要這麼多的部隊,現在只是讓一些部隊先過來,以後還會讓更多的人馬南下的!陳林賓現在率領著後面的大部隊正在過來,我實在是太想念首長了,就先走一步了。」 什麼?史秉譽想幹什麼?!難道溫州不用人防守了?他把部隊都調了過來誰對付左宗棠?! 「對了軍長,史政委的夫人這次也一起來了,聽說是軍長讓政委夫人到軍醫院來的?」張剛神秘兮兮的湊了過來小聲說「軍長,史政委在溫州大發脾氣呢!說軍長您是……嘿嘿。」張剛顯得不好意思說下去摸摸腦袋傻笑起來。 「政委夫人呢?我怎麼沒有看到?」清萍就在我身邊,這話是我代她問的「對了,史政委到底說我什麼?」 「政委夫人和大部隊走在一起,就在後面不遠。嘿嘿,政委說軍長您是沒心沒肺的瘋子、說您喪心病狂沒有人性什麼的——軍長,這話可是政委說的啊!我只是轉達了政委的原話而已!」張剛說完馬上就解釋這話不是自己說的。 這傢伙聲音說大不大,山對面是聽不到他話的,但說小也是絕對不小,至少我身邊的張海強和王得貴倆人就聽的清清楚楚,這兩個傢伙聽的直樂。 「對了軍長,政委讓我帶句話給您,不知道能不能說?」 「什麼話這麼重要?是不是說我壞話?」史秉譽在和夫人蜜月期間就被我壞了他的好事,這傢伙要是不報復我才見鬼了! 「沒有,沒有!」張剛連忙否認道「不是說軍長壞話的。」 「那是什麼話?這麼神秘?你說好了,我決不怪你。」我現在極為好奇史秉譽到底要怎麼報復我? 張剛遲疑了一會「政委說了,現在我們財政緊張,軍長手段靈活、謀略高超,要軍長您自己籌集資金——他是不管我們的死活的。」 「不會吧?溫州不是有很多銀兩嗎?政委怎麼可以不管我們呢?我們畢竟給他守住了南面啊?!」王得貴本來一直在旁邊乖乖的聽我們談話,一聽要自己解決財政問題,驚訝的說道。 「是啊,不過可能浙江方面部隊發展過快造成財務吃緊也是有可能的。」張海強先是點點頭不知在贊同誰說的話,後面又幫史秉譽說話。 胡扯!難道我們財政緊張到要讓主力部隊自己想辦法過日子了嗎?我在離開溫州的時候不是那些吸血鬼已經決定給我們借債了嗎?那些借來的銀子都到那去了?呵呵,史秉譽這個傢伙是在公報私仇啊!還說什麼我手段靈活?謀略高超?明顯是對我把他老婆搞到福建來表示不滿嘛! 「行了,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的。」對付別人我不一定可以,不過要對付史秉譽我是綽綽有餘的「依萍,你妹妹就在前面,我們過去好了。」我轉頭朝身後的清萍說道。 「啊?……噢!」何清萍一下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下才明白我說的「依萍」就是她。「好的首長。」清萍點點頭答應到。 山頭下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陳林賓喜笑顏開的走在大部隊中間。 「妹妹!」清萍看到夾在隊伍中的依萍驚喜的衝了過去。 何依萍看到清萍傻站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兩姐妹緊緊的摟抱在一起。 第四十二章 「張旅長,政委那邊情況怎樣?部隊現在都在什麼位置?」我安頓好何家兩姐妹走到大廳裡,幾個師旅長們都坐在那裡等著我。 在我們回到桐山時已經是很晚了,我發現李雪龍的辦事能力還是極為出色的!這麼短的時間就找到新的地方安頓好指揮部了,只不過現在新的指揮部有些簡陋,我自己的住處也只有不到五個平方那麼大的面積(晚上我怎麼睡啊?!這麼小的地方到那裡去打地鋪?!)。不到十個平方的大廳暫時成了會議室兼會客室,看的出佈置的極為倉促,連牆上的壽星圖也還繼續掛在上面,大廳正面的神龕裡主人上的香還在繼續燃燒著。 「軍長,自從您走後史政委就調浙江獨三旅到溫州城裡去了,作為溫州城防的主要力量,浙江獨四旅負責青田、永嘉方面防禦,獨二旅負責瑞安泰順方面,在知道湘軍北上後獨二旅調到分水關負責關隘的防禦。我們獨一旅本來是負責台州方向防禦的史政委說北面要加強力量調我們南下擔任獨二旅的預備隊,六月十八日讓野戰部隊三師北上了。溫州城裡現在氣氛還是很緊張的,有些商人造謠說軍長您阻擋不住湘軍。 不過現在那些謠言已經不攻自破了,軍長打了我軍成立以來最大的一場勝仗啊!」張剛以一種欽佩的目光看著我。 他說的這些史秉譽都已經上報給我了啊?!怎麼沒一點新的? 「對了,史政委認為浙江獨一、二旅初次南下對福建並不熟悉,他的想法是讓獨二旅負責分水關和桐山城的防衛工作,我的獨一旅應該先適應一下福建的情況不必那麼急的進行作戰。不知軍長怎麼看?」張剛接著說道。 讓兩個浙江獨立旅都留守當地?他們人生路不熟和那些福建人沒有任何關係,當地人怎麼可能支持他們嘛!「我看不必了,福建獨一旅這次戰役損失不大,福鼎的防禦還是讓他們負責好了。至於你和陳旅長的部隊我看還是立刻參加主力作戰比較好。」兩個獨立旅現在是我手頭上僅有的沒有損失的部隊,要是不好好用用他們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張旅長、陳旅長,你們兩個部隊現在共有多少人?」 「我的獨一旅現在有兩千來人。」「我的獨二旅本來有兩千人,不過在分水關和湘軍戰鬥中有些傷亡,現在還有一千八百人可以立刻投入戰鬥。」兩個旅長說道。 人倒是都不多,不過也難怪人不多,溫州那邊畢竟部隊成立的比福建早多了,而且經過近半年的整軍部隊的紀律性遠遠好於福建這邊的山大王,不會把部隊藏在手裡死活不放的。看來史秉譽為了和左宗棠再次交手把原主力部隊的人又給調了回去。 「部隊士氣怎樣?」 「知道南下加入主力部隊大伙都高興著呢!士氣方面沒的說,就是武器不大好,主要是鳥槍、抬槍還有大量的大刀長矛。至於火炮只有陳旅長的獨二旅為了防禦分水關裝備有少量的老式火炮。」張旅長說道。 火炮倒不是大問題,這次繳獲湘軍的武器中就有大量的前裝滑膛炮,還有七千來支的火槍。不過性能比那些鳥槍、抬槍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就是這些武器與我軍裝備的差別很大,彈藥方面無法通用,繳獲火藥子彈什麼的畢竟有限,打完就沒有了,看來給地方部隊倒是不錯的!「兩位旅長是不是還想回到主力部隊中來?」這兩個傢伙我實在是太瞭解了!上次讓他們到地方部隊差點給我來個不告而別!--倆人誰也不想呆在地方部隊裡面。不過他們打仗還是很勇敢的。 「想!我們一直盼著能重新加入到主力部隊裡面!」張剛和陳林賓驚喜地叫道。 「那好!池師長。你們四師現在不是剛成立嗎?我看把原有的部隊和新來的浙江獨一、二旅混合編組,成立第十、第十一、第十二,三個團張剛同志擔任第四師政委,陳林賓同志擔任第四師副師長,另外這次繳獲的火炮你們到後勤部去領十六門組建炮兵營,至於火炮性能不好,那是另外一回問題了,要好的?你們向敵人去要吧! 還有就是你們可以向後勤部領取繳獲的火槍三千支,多的我就不給了,要靠你們自己繳獲。幾位覺得如何?」 池洪鑒簡直要樂瘋了!本來自己只有三千人的部隊,現在一下子擴充到三個團六千人!還有火炮、火槍裝備!這麼快就發展到這麼大他池洪鑒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多謝軍長,多謝軍長!」池洪鑒樂得話也不會說了。旁邊坐著的鄧紀軍、高飛、陳永飛三個福建獨立旅旅長以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他,更加讓池洪鑒感覺良好了。 「你們幾個旅長也不用這樣看著池師長。」我看到幾個旅長簡直要羨慕的發狂了,笑著說道「這次繳獲的武器你們各個旅各領取五百支火槍,張師長、王師長你們兩個領一千五百支火槍暫時裝備部隊,以後繳獲了好的再換新的吧!剩下的一千多支火槍送到浙江去,給留在浙江的浙江獨三、四旅。至於其他的火炮,大家看看怎麼分?」 「軍長,我看還是平均分配好了,各個師、旅各分配六門火炮,既然四師首長已經答應給他們十六門了其他的就不用給他們了。我看獨立旅裝備後也可以成立縮編的炮兵營!」王得貴搶先說道。--這麼多的火炮要是都給了地方部隊他王得貴會很失落了! 「呵呵,王師長。你現在裝備了新式的大炮還稀罕這些落後的火炮幹什麼?乾脆都給我們地方部隊好了!」高飛覺得讓王得貴再在裡面分杯粥自己分得的就太少了,還是想法堵上他的嘴比較好! 「就是!王師長你的二師現在已經有十六門先進的大炮了怎麼還眼紅上這些落後的東西?!我看你的那六門還是給我們四師比較好!」池洪鑒覺得大家都是主力師,憑什麼你王得貴張海強就要比我裝備好?!這樣我的四師什麼時候才能追上其他主力部隊啊? 「去!」王得貴輕蔑的看看衝他發難的幾個人「要沒有我的二師,就靠你們能繳獲這些武器?!美的你!怎麼出力要我出,分果子的時候就沒我的份了?!這他娘的是什麼邏輯!?老子今天還非要這六門火炮不可!」 「行了!王師長你就不要再煽風點火了!」看來我這裡又要爆發戰爭了,我連忙阻止道「不過各位,我看還是各個獨立旅各裝備六門火炮,至於主力師,這次就不要裝備了,在前面作戰中損失的大炮按照一比一從後勤部領取。難道買來的那些先進的大炮你王得貴還不滿意?!不可以繼續吵鬧了!剩下的十三門火炮還是本軍長自己留用了。呵呵,我看要成立軍獨立炮兵營,把那些火炮裝備上,給史政委送去。」 「是。」王得貴無精打采的應道--眼瞅著六門火炮就要到手了,居然又飛了出去!王得貴別提現在心情有多窩囊了。 「好了,現在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這麼晚了你們還不累?至少我現在是想睡覺了!」我對這些聚在會議室裡的傢伙們下了驅客令。都已經半夜三更了,還在我這裡聚著難道我不用休息嗎?「從明天開始部隊休整的速度要加快,我希望能夠馬上南下進行解放福州的戰鬥!出去吧。」 幾個師、旅長們一個個的走了出去,四師新任的副師長、政委還留在原地沒有動。 「怎麼?你們怎麼不和池師長一起過去?小心到時候在桐山迷路了!」 「軍長,剛才這裡人多,有些事情我們沒敢說出來。」 「怎麼了?」看來溫州方面一定發生了讓我們難辦的事情! 「從六月十日開始,以前在溫州做生意的外國人就大為減少了。並且現在已經沒有外國人再肯賣給我們武器了,史政委曾經想用五千兩白銀買門大炮那些洋鬼子也不賣。史政委說好像洋鬼子要搞什麼中立之類的,但據偵察,那些洋人把大批的武器送給了寧波的左宗棠部隊,還有大量的彈藥,我們來的時候剛知道三師和敵人在三門發生過遭遇戰,那些敵人手裡的武器已經換過了,那些洋槍洋炮比我們的還要好。我軍雖然獲勝但有一定的傷亡。」 怎麼回事?這麼早那些外國佬就和滿清政府勾結了?不過想想也難怪!一個軟弱無力的中國對那些吸血成性的帝國主義國家來說更加適合他們的需要!要是中國強大起來他們再想在中國橫衝直撞就不可能了,看來那些傢伙在兩次鴉片戰爭後學乖了嘛!不過我想借助那些外國政府的力量推翻滿清建立強大的中國看來是不現實的了。 「政委是怎麼看這見事的?他意思是什麼?」 「政委認為我們現在不可能再從那些洋人手中購買到新式武器了,原有的武器彈藥打光後要補充也無從補充,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建立我們自己的兵工廠,自己生產武器彈藥!不過一個是我們機器沒有,還有就是銀兩不夠,那些溫州的商人知道南線與湘軍交戰,對我們發行的債卷根本不感興趣,我離開的時候才發行了一百萬兩的債卷,不過我想我軍南線大捷的消息傳到溫州那些商人應該可以多認購一些債卷的。政委讓我告訴軍長,問你有什麼辦法?這些消息政委不敢讓其他人送過來,怕消息外洩了。」 就是說史秉譽自己沒有辦法了?銀子,銀子!看來打仗不光比誰的兵多誰的武器裝備好,還要比誰有本錢打下去啊!武器工廠?我自然知道自己能夠製造武器彈藥就不會再受制與人了,而且還可以節省大量的銀兩!可現在我們有辦法製造嗎?一沒有機器、二沒有原料、三沒有資金、四沒有人才,怎麼製造啊?!看來要打下福州城再看看有什麼好的消息吧!至少福州城是福建的首府,應該有大量的銀兩的! 「華爾他們還沒有消息?」 「沒有,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張剛搖搖頭。「還有就是寧波的左宗棠現在活動極為積極,據線報,六月初在樟水他們和黃呈忠領導的太平軍打了一仗,太平軍損失極大,當場戰死了八千多人,盧七姑領導的義軍在這一戰中被打散了,盧七姑當場戰死,黃呈忠現在率領著其他人撤到四明山區。」 不會吧?盧七姑戰死了?!那麼太平軍還能不能頂住左宗棠的部隊?要是頂不住讓左宗棠南下我的根據地不就危險了?好不容易在溫州站穩了腳跟我可不想再讓那些清軍奪回去! 「太平軍在寧波還有多少人馬?會不會頂不住左宗棠?」 「估計現在寧波方面還有九萬的太平軍,應該可以頂住的,樟水慘敗純粹是盧七姑擅自行動造成的。」我就說呢!我看盧七姑就不是個能沉的住氣的主,看來戰死的八千太平軍應該絕大多數都是盧七姑的部隊了。「還有,我們北面的諜報員報告說李鴻章自從逃回老家後,滿清政府摘了他的頂戴花翎,讓他帶罪立功。現在李鴻章在安徽又新招了三萬的人馬,命令李鶴章統帥一萬人,李鶴章又任命程學啟副將為總統,李昭慶統帥五營五千餘人。李鴻章自己統帥其他部隊為中軍,高級將領有劉銘傳、周盛傳、潘鼎新、吳長慶、衛汝貴、葉志超等人,其中周盛傳是我軍俘虜的周盛波的弟弟。現在新淮軍正在加緊訓練,李鴻章說要一雪溫州城下之恥呢!」張剛說道。 這個李鴻章怎麼這麼不開竅?!虧我還把黃翼升放了,這傢伙一點都沒有感激之情?!「還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了。」陳林賓看看張剛倆人同聲說道。 「好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會召開團以上大會的。」 「是 「軍長,高旅長回來了!」李雪龍一大早就跑到我房間外面咋呼著。 「快快有請!」高飛不是到福州去看看有沒有奪取的機會嗎?看樣子敵人在福州是有準備的了。高飛偷襲福州的計劃沒有成功。 「軍長!」高飛還沒有進門就大著嗓門跟我打招呼。 「進來吧,高旅長。」我把風塵僕僕的高飛讓進了會議室「怎麼樣?福州的敵人是不是很多?」 高飛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警衛員遞過來的茶大口的喝了兩口「軍長,福州敵人有數千人守著,戒備森嚴,我們旅沒有機會偷襲啊!在瑪坑戰鬥中我的旅打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就是補充了那些俘虜也不過兩千剛出頭,怎麼可能奪取數千人防守的省會城池?我們曾經試著攻了幾回,可是軍長你是知道的,我們連一門大炮也沒有!部隊傷亡很大,我看看沒什麼機會就帶著部隊回來了。」 「敵人裝備如何?士氣怎麼樣?」 「守城的清軍裝備很差,火炮數量有限,不到二十門,而且威力很弱,只是因為我們獨立旅沒有炮才讓敵人囂張了一把。至於士氣,應該說還是和地方上的清軍不一樣的,比較高昂。」 據俘虜交代守福州的不是八旗子弟嗎?怎麼那些敗家子還有高昂的士氣?!我茗了口茶暗暗想著。 「軍長,福州城可決不好攻啊!福州城高牆厚,德興阿又是滿州人中真正能打仗的人——不是那些聽到槍聲就只會逃跑的主兒,而且那些守軍士氣也高,我軍想短時間內攻佔福州我看把握不大。」 「還有桐山戰役中逃回去兩千多湘軍,加起來守軍將近萬人了,他們還有船隻好逃跑,困難是很大的啊!」我贊同道。「不過我們必須拿下福州!就像下圍棋,兩眼才能活,這是圍棋的基本規則,而我軍現在佔領了溫州,這只是做了一個眼,要是溫州給清軍奪回去了呢?那時侯就麻煩了!福州就是我們要做的第二個眼,只有佔領了福州我們才有了做活整盤棋的可能!」還有一點我沒有說,福州是福建的省會城市,在那裡有大量的滿清政府搜刮的錢財,我還要靠那些錢財過日子呢! 「高旅長,我們馬上就要開會,你一起參加好了。」 「是!」高飛正了正軍帽站起來回答。 「軍長,昨天晚上休息的怎樣?呵呵。」王得貴露出詭異的笑容從門外走了進來。 還能怎麼樣?!昨天清萍和依萍倆人佔了我的房間,害的我和警衛員擠了一晚上,難道我還能休息的好嗎?!這個傢伙實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很好∼,王師長,我看以後你也可以向我學習--試試和警衛員擠在一起睡睡!」我沒好氣的回敬他。 「啊?難道軍長不是和夫人睡一起?」王得貴一臉驚訝的看著我。 「去!別胡說八道了!」這個傢伙實在是太可惡了!「快開會了,走吧你!」 「呵呵,王師長什麼事惹軍長這麼生氣啊?跟我說說成不成?」李雪龍又笑瞇瞇地走了過來。「軍長,昨天晚上休息的怎麼樣?還可以吧?唉,我們要是不搬家,軍長您以前的寢室可是很舒服的啊!」 這都什麼高級幹部啊?!怎麼對別人的私生活都這麼感興趣? 「軍長,早上好!」張剛和陳林賓倆人一起從外面走了進來。 「怎麼了?你們怎麼一大早都跑我這裡來了?參謀長,我讓你通知開會的事情你給我通知過了嗎?」「已經通知好了,要是沒有通知完我怎麼敢過來啊?城東那邊我看滿好,軍長您說是不是到那邊去?」李雪龍笑著說道「對了,聽說史政委把軍長你們結婚人家送的禮物都給賣掉了,軍長您知不知道這事?」 啊?史秉譽不和我商量就把那些禮物都給賣了?那裡面還有我喜歡的東西呢!我心痛地想著。不過也不能不賣,現在全軍上下每人一個月都只有五錢的銀兩作為零花錢,我這個當軍長的一下子收了這麼多禮物到時候上行下效,那我的軍紀還怎麼保持?要是部隊腐敗成性就根本沒有戰鬥力的了!「噢,這事我知道的,不過不知政委一共賣了多少銀子?」 「政委把那些禮物都賣給了洋人,一共賣了四十七萬兩白銀。」張剛搶先答道。 四十七萬兩白銀?!有這麼多?我記得佔領富饒的溫州也不過才繳獲了五十來萬兩的白銀啊!看來史秉譽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是不是撤了他政委的職務讓他擔任商業部部長?不過要是這樣做史秉譽這小子一定跟我翻臉! 「好了,我們大家一起到會場去吧!李參謀長,你應該已經把會場佈置好了吧?」李雪龍這人什麼事給他提個頭就行了,其他的他就可以幫你都辦周到了。 早上的桐山城外一片寂靜,在城東桐山溪邊臨時搭起了一個竹子做的檯子,上面擺了一張長長的桌子,桌子用土布蓋著,上面擺著幾個茶杯。我又不喜歡喝茶,李雪龍幹嗎擺上茶杯?!看來這傢伙是在假公濟私啊! 「參謀長,我們今天不是召開群眾大會,你佈置成這樣幹嗎?我們到底是召開軍事會議呢?還是召開慶功大會?」和下面的人離著這麼遠我怎麼和大家交流啊?! 「啊?難道軍長今天不是召開歡迎浙江部隊入閩的歡迎儀式?」李雪龍驚訝地問道。 對了,我還沒有跟參謀長交代今天到底是召開什麼大會呢!上帝啊!都怪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到現在我還腦子裡一片糨糊呢!「撤撤撤,把這些都撤了。今天大家圍在一起,開一個研討會!參謀長你馬上告訴大家,等會兒讓大家對我們下步怎麼走談談大家自己的看法。」 「是!知道了。」 ※※※ 到早晨八點過後,軍團以上擴大會議召開了。五十多人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擺著一個茶杯--茶葉是沒有的,我交代參謀長那些茶葉必須賣給外國佬撈取銀子,以後不許再在召開會議時上茶葉了!--只有開水共大家飲用。 「參謀長,你先跟大家講講現在我們面對的形式,沒關係,好的壞的都告訴大家,我相信在坐的都是自己人,沒有間諜。」旁邊坐的人都笑了起來。在剛才我已經把自己一晚上想的都告訴了李雪龍。 「是。」李雪龍挪了挪屁股--草地上的草還是很扎人的!「我軍現在面對的是(李雪龍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來了幾根短木棍,邊說邊把一根根木棍放在他手指的地方)北面浙江方面是左宗棠指揮的四萬大軍--另外據瞭解還有三千法國人幫助左宗棠。不過現在左宗棠主要的敵人是黃呈忠指揮的九萬太平軍,據我估計,短時間內兩方面是誰也吃不掉誰,現在暫時陷入僵局中(實際上寧波的太平軍局勢是十分危險的,時刻都有被左宗棠趕跑的可能,但李雪龍不想把大家都給嚇倒了)。西面,是侍王的主力部隊和滿清將軍多隆阿率領的一萬八旗軍和六萬綠營在作戰,前期侍王部隊打的很順利,但現在在處州侍王的部隊受到極強的抵抗。攻城已經三個月了,到現在還沒有攻下來,我認為侍王部隊撤軍是遲早的事情(這些我們都知道的啊?!下面坐的那些人交頭接耳的小聲嘀咕著)。對,這些事情同志們都知道的!但大家有沒有想過?現在我們的大後方是那裡?是浙江的溫州!而溫州現在的處境絕對不是那麼平靜的。可以說我們時刻都有後方失火的可能性存在!」 「現在再說說福建方面的,我們現在北面就是史政委鎮守的溫州,可以說暫時是安全的,可以不用理會。西面,自從消滅了彭玉麟的湘軍後,短時間內是沒有什麼新的敵人出現的--但也不能不防著從江西那邊有新的湘軍或者是楚軍過來。現在陳永飛的部隊在那邊,我看陳旅長可以負責福建西部根據地的擴大和防禦。」李雪龍手指了指脖子伸過來老長的陳永飛。 李雪龍繼續說著「下面看看我軍南面的。現在在我軍南方是福州有少量的敵軍,據情報計有密雲副都統德興阿率領的五千八旗軍,桐山戰役後逃到福州的兩千湘軍殘部--這些敵人中,要麼是只會遛鳥賭博、尋歡作樂的八旗子弟,要麼是新敗失去首領人心惶惶的湘軍殘兵,戰鬥力是極為軟弱的。而更南面,就是廈門,那邊有滿清福建水師提督秦定三率領的六千水師部隊。打打海戰還可以,要是在陸地上跟我們交戰,看來他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啦!」周圍坐著的人轟然大笑了起來。 「好了,參謀長已經把我們現在周圍的敵情簡要的介紹了一下。大家都說說我軍現在是要朝什麼地方發展?」看看大家笑的差不多了我開口問道「大家經管有什麼說什麼,我這裡不是皇帝老兒的金鑾殿,沒那麼多的窮講究。你們要講的不合我的心意我也不會大叫『拉出去砍了!』什麼的。這只是自由發言,沒那麼大不了的,不過我希望在我做出決定後大家都可以無條件的按照我的計劃執行!那麼好,張副軍長,我看就你先說好了。」 「好,那我就先拋磚引玉了。」張海強覺得自己現在是個人物了,說話也文質彬彬起來「我認為我軍現在行動的方向是福州!我看可以讓主力部隊一師、二師和四師一起南下福州城!一戰解決福州問題!」 「卻!這不是軍長昨天晚上說過的嗎?!還用得著你再次重複?」王得貴看到張海強說的都是軍長昨晚說過的,現在再說不是廢話是什麼?而且相信在坐的大多數人都是和張海強所說的有相同的觀點,--怎麼一點兒也沒有出其不意的想法呢? 「那你說該怎麼打?!?!」張海強對王得貴有意跟他為難覺得很丟面子,一臉悻然的問道。 「呵呵,你沒聽參謀長說嗎?廈門那邊只有秦定三率領的六千水師,要我說乾脆讓一小支部隊牽制福州的敵人,主力繼續南下!給我把廈門拿下來,把福州的敵人關在裡面再回師消滅他!」王得貴畢竟多讀兩年書,想法也大膽多了! 「霍!就你還想把福州的敵人關起來?!」張海強滿臉的不以為然。「你咋不想想,那些湘軍是怎麼逃到福州去的?!福州可也是離海不遠的!到時候德興阿看勢不妙,拍拍屁股坐船跑了,你到那裡去抓他們?!而且廈門的守軍都在島上,你怎麼過去?難道是游過去嗎?」 「難道你直接打福州德興阿就不會逃跑嗎?!」王得貴不服氣的反問張海強「到時候德興阿逃到廈門去,要是再想拿下廈門就困難了!」 「王師長可能忘記了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什麼了吧?我們現在要討論的是怎樣打福州而不是怎樣拿下廈門!」張海強覺得王得貴有些偏離了話題。 「恐怕是張師長忘記了現在是開什麼會的吧?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下一步朝那裡發展而不是打福州的啊!呵呵,看來張師長已經先入為主的認為要先攻打福州,對其他的意見都聽不進去了!」 這兩個活寶你來我往的吵了起來,把集體討論演變成了兩個人之間的辯論。 「我說二位師長,能不能讓我說上兩句?」 張海強與王得貴倆人正辯論的不亦樂乎呢!沒想到有人敢在他們中間插話。倆人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新任四師師長池洪鑒在那邊發話了。 「我說二位,我認為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不過現在我軍前面打的部隊極為疲憊,而廈門有六千水師,我軍現在還沒有水師,在這種情況下,攻打廈門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福州守軍雖然不經打,可他們要真像王師長說的逃到廈門去了對我們下一步作戰也不好辦。」 「池師長,你說怎麼打才對呢?」張海強和王得貴一聽這傢伙居然都否定了他們的計劃,生氣的看著池洪鑒。 「要我說啊,……我軍還是不要南下攻打福州廈門的比較好。」 「哦?!那麼池師長的意思是我們縮在這裡當烏龜嘍?」王得貴對池洪鑒的想法嗤之以鼻。 「誰說我們縮在這裡?!」池洪鑒一點兒也沒有生氣--要是為了這點小事就對王得貴生氣的話,那以後的日子就沒法過了!「我的想法是我們還是到閩北、閩西去! 乘著現在那邊敵人防禦空虛先佔領了那裡再說!那樣我們就會有大量的兵員可以補充兵力,並且切斷了福州、廈門敵人和江西敵人的通道。」 「難道敵人不會從兩廣過去嗎?而且敵人還有水路,切斷通道?開玩笑!」張海強兩眼望天的從鼻子裡擠出幾個字來。 朝敵人空虛地方去?這倒是符合毛主席的戰略思想!可是我現在發愁的是到那裡去籌集資金啊!到時候佔領了那些廣大的地區,山區人窮,沒什麼資金好募集,反而要我對那邊投入大量的本來就已經緊張的資金! 那些師、旅長們已經吵成一鍋粥了,有說朝西開闢延建邵道新的根據地的,有說應該南下攻打福州、廈門的,有說南下是南下,但是不打福州、廈門而是繼續南下,佔領汀漳龍道。在這些建議裡面我發現一個有趣的東西,這些福建人中--凡是延建邵道的人一概建議朝西,建立延建邵道根據地;凡是汀漳龍道的人一律要求南下開闢汀漳龍道根據地。只有張海強和王得貴倆人不是福建人,他們想法就是攻佔福州、廈門。 「好了,同志們的意見我都明白了。」看來我再不說話下面就要帶找部隊火並了!「不過我看不管南下還是西進就我們現在的部隊來說任務都是艱巨的。而且在福州和廈門藏著上萬的敵人對我們來說始終是心腹大患!大家先聽聽看我的想法。我們下一步先攻打福州,首要任務就是佔領福州!至於福州德興阿的守軍到底是撤退還是等著我們俘虜他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不管付出多大的犧牲也要盡快的佔領福州,決不能讓德興阿把福建人民的血汗錢從福州帶走!(我現在可是對福州的銀子最感興趣啊蝳b佔領了福州之後,留一個師或者是旅駐守福州其他主力部隊繼續南下最終的目的地是汀漳龍道的漳州、龍巖兩府。不過最後的目的地是不是一定要到漳州龍巖這要看清軍到時候是什麼發應了。」 「為了盡快的進行福州戰役,我看休整的時間必須要大大減少了。從現在開始三天內必須結束休整轉入進攻!今天是六月二十四日,我希望在二十七日就可以向著福州--進攻!」 周圍坐著的將領們站了起來。 「還有一點。」那些將領又坐了下來。「現在取消福建的獨立旅編製。原來的獨一、三、四旅改為正規軍一、二、三旅。從現在開始,只要哪個旅打的好,他就可以馬上升為主力師!同志們看看還有什麼地方需要補充的?沒有嗎?散會!」!」倆人答應一聲敬個禮走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 「參謀長,那些湘軍俘虜現在怎樣?到現在為止有多少主動要求加入我軍的?」李雪龍站在我旁邊陪著我朝指揮部走回去。 「一萬五千多的俘虜中現在加入我軍的有六千多人,軍長您是知道的,我軍不許強迫那些俘虜加入我軍,所以我看要是想讓他們都改編過來難度很大啊!不過這兩天閩東的百姓踴躍的報名希望能夠參軍,還有就是這裡的土財主也希望能夠通過捐錢幫助我們,以前他們可不是這樣的,總是想著怎樣幫助那些清妖來消滅我們!呵呵,看來閩東兩仗把他們給打醒了。」 「那些土財主並不是真心幫助我們,哪天我們要是打了敗仗他們翻臉快的很!對這些傢伙我看暫時還是不要翻臉比較好,錢財我們收下,但是減租減息還是照常進行!還有就是禁止他們擁有自己的私人武裝,如有反抗的,一律鎮壓下去!決不能在福建也跑出來個跟湘軍一樣的什麼閩軍來。」 「我知道,不過我們這樣對待這些人他們會不會又投向了滿清?」李雪龍問道。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想出一個主意來(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睡覺,要是不想什麼東西怎麼過啊蝝N是在我們控制區內成立各級的參議院,參議院的成員按照三三制來分配,就是當地的開明紳士占三分之一,當地的貧下中農占三分之一,還有就是我軍代表占三分之一,參議院的職能就是對於各個地方減租減息的幅度由參議院來掌握,參議院可以制訂各項法律交給其他部門執行,我相信那些傢伙會對這個感興趣的。還有就是我們現在的同學會要改名字,我建議改成社會黨比較好(我的理想是把中國建設成為富強的社會主義的中國,所以想到了社會主義政黨,簡稱社會黨,現在要是叫共產黨還不把現在那些絕大多數都不瞭解什麼是共產主義的人給嚇壞了?!),我們社會黨的使命就是建設一個強大富足的不受外國欺負的新的中國!在新的中國將人人有飯吃,各個有衣穿!要打倒那些躺在中國人身上吸血的吸血鬼!消滅腐朽的封建社會建立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 「什麼是社會主義國家?」李雪龍完全沒有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小心的問道。 「什麼是社會主義國家?就是大家都有好吃的好喝的,大家都有工作做有田耕,也就是各盡所能,按勞分配。在全國範圍內讓所有人都受到教育,那些殘疾人由我們政府供養起來,不讓他們受凍受餓。還有就是男女平等,保護婦女兒童。這個就是社會主義國家。」實際上對於什麼是社會主義國家到現在我還不是十分的瞭解,只好把自己所認為的告訴李雪龍。「至於具體的事情你可以和史政委聯繫聯繫,他可能對這個瞭解的更多一些。」 「是,我知道了。」李雪龍點了點頭「對了,關於這個……社會黨的事情,軍長是否認為大力發展黨員呢?」 大力發展黨員?要是那些黨員都是投機分子,在順利的時候撈取政治資本,好向上爬,要是發展的不順甚至是遭到挫折他們就紛紛反水,那就還不如不成立這個黨呢! 「這個嘛……我看還是謹慎一點的比較好,那些對敵鬥爭不堅決的,混進我們部隊想陞官發財的,在機關裡面不為民辦事整天想著欺壓百姓、貪污受賄的,堅決不能讓他們混進我們的政黨!不光不能讓他們混進來,我們還要堅決的消滅這些人和他們的思想!至於黨內有這種思想的,一定要從嚴從重的處理他們!絕對不能放任不理。」 「嗯,那我知道了,請軍長放心,這事我會辦好的。」李雪龍同意我的想法,贊同道。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走到了指揮部門口,門口的哨兵見到我們走過來,一起對我們行了個禮。「軍長,那我先去辦事了,您和夫人聊聊好了。」李雪龍笑了笑想走開了去。 什麼嘛!現在我怎麼可能在何家姐妹之間插的上話?!「別走!駱敏,去,把幾個師長和軍部各個部的部長給我找來!我還有事情要和你們談呢!」 「不會吧?軍長,你的小姨子剛來,難道你就不想多和她聊一聊?我看我們還是先迴避一下比較好。」李雪龍這個傢伙竟然敢開我的玩笑! 「算了吧!還是正事要緊,進來吧!」我生拉硬拽的把李雪龍給拉進了會議室。 李雪龍坐在椅子上陪著我東拉西扯的聊著天,沒過多久張海強、王得貴和池洪鑒及部長們就都到了會議室。 「哦?怎麼這麼快呀?大家坐吧。」 「軍長,您剛才不是剛召開了會議嗎?現在找我們有什麼事情?」王得貴不解我為什麼現在又找他們。 「是這樣的,我發現我們現在情報力量還遠遠不能應付當前的戰鬥,我認為必須專門成立個情報部,負責收集和整理各種情報,在情報部裡面設立負責軍事情報的一處,負責經濟情報收集的二處,負責敵人政治情報收集的三處,負責反敵人情報收集的四處,負責敵戰區經濟和軍事破壞的五處及對外國進行各種情報收集的六處。大家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幾個師長、部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長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這個可不是隨便選個團長什麼的,要是人選沒有介紹好,到時候提供錯誤的情報造成損失就不是損失一個團什麼的了!那可是個大的麻煩! 「是不是大家感到太倉促了一時提不出具體的人選?沒關係,我看大家可以等一會兒回去後仔細考慮考慮,同時你們也可以互相通一下氣,別到時候你提的人選我不滿意,我提的人選你又不同意。明天上午大家再過來告訴我具體的人選。」可能我說的太急了吧?看來以後在會議前得給他們準備的時間。「還有就是大家回去後想一下,看看手下有沒有什麼治理地方比較好的人,另外有沒有什麼心靈手巧的,到時候都推薦給我。參謀長,你等一下對幾個旅長也交代一下這幾件事,還是多一些人選比較好。」 「是!」幾個師長、部長明顯的鬆了口氣回答到。 「對了,張師長,你的第一師現在有多少可以作戰的人?你估計一下三天後我們南下你的師能有多少人參加?」我現在只是知道閩東兩戰各個部隊傷亡都很大,但經過幾天休整,下面各個部隊恢復了多少戰鬥力還沒有上報上來,我只能自己問問幾個師長了。 「我師現在爭取了兩千湘軍俘虜加入我們,另外還有一千多當地的百姓參軍,在受傷的戰士中,有兩百來人已經恢復了現在回到原來的部隊,還有三百人可以帶傷出戰,加上戰役結束後剩下的部隊,我們師現有近九千人,我看到三天後應該可以有一萬多人參加南下攻打福州的戰役。」張海強根本就沒有思考隨口就報了一串數字。 看的出張海強對部隊的擴充還是非常關心的。 「王師長,你們師呢?」 「我們二師桐山戰役中損失偏大,只剩下四千人了,現在俘虜的湘軍加入我軍的只有一千來人,另外當地百姓加入我軍的不到一千人,不過受傷的戰士中有五百多人已經康復回到了部隊中去,據師野戰醫院院長說,大概三天後還有兩百來人可以回來,不過要是堅持讓受輕傷的戰士也帶傷上陣的話,應該有千把來個輕傷員可以參戰。…… 加上在這三天我軍還能爭取一定的人加入我師,到時候應該有九千來人吧?」王得貴不敢把話說的太死了,要是到時候沒有那麼多的人出來自己的臉面朝那裡擱? 「我的師因為剛剛成立,所以暫時統計不是很充分。」池洪鑒在我還沒有問他的時候搶先開口說了起來「不過我師在前期作戰中也有大量的傷亡,只是原浙江獨一旅是編製完整的,現在各個團正在重新編製中,不過大致上我師現有七千人,軍長你是知道的,我們師前身是各個獨立旅,人家老百姓只想加入正規軍、野戰軍,對我們地方部隊興趣不大,別說老百姓了,連那些被俘的湘軍要是加入我軍也是先考慮加入一師、二師,唉……不過到三天後我們第四師應該可以發展到八千人以上了吧?」池洪鑒也不敢肯定到時候能不能發展的那麼多,猶豫地說道。 「就是說到時候你們三個主力師能夠出動兩萬七千人以上的部隊攻打福州嘍?加上配合的各個旅應該有將近四萬的部隊進行福州戰役,我軍現在擁有火炮一百五十多門,擁有各種槍支近三萬支,而福州的敵人只有不到一萬,火炮不過二十門,各種槍支也沒有我們多,他就是再硬的核桃也能被我軍砸碎!」我停頓一下看看坐著的幾個高級將領「不過為了盡量的減少部隊損失,我希望大家回去想一想,看看能不能有什麼好的主意能夠讓我們既能夠以最小的代價攻佔福州,又能夠以最短的時間佔領福州。」 「知道了,軍長。」 「大家有什麼事情想說的嗎?」我覺得自己現在所想的東西都已經向大家交代了,應該問問大家還有什麼問題。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徵集一下大家的意見對我的決策還是極有好處的! 「軍長,前面作戰我軍有大量的彈藥消耗,不知能不能讓溫州那邊給我們送一點過來?現在我們只剩下三千來發進口的後膛裝炮彈了,我害怕在福州戰役打的正激烈的時候炮彈用光,那樣會影響戰役進行的!」後勤部的邱海波馬上開口向我訴苦了。 「我們不是繳獲了大量的敵人彈藥嗎?能不能夠把那些彈藥改裝一下用在我們新式火炮上?畢竟從國外進口是要大量的銀子的!而且我們的銀子現在並不多,總不能沒有進口的炮彈我們就不打仗了吧?!至於溫州那邊,也只有三師現在有一千來發炮彈,還有就是溫州儲存的繳獲左宗棠的兩千發炮彈,現在三師面對的敵情只有比我們這邊嚴重!你還好意思問他們要嗎?」 「可是軍長,我軍彈藥不足也是現實的啊?靠現在的炮彈攻打福州我軍傷亡一定少不了,難道政委這段時間內就沒有繼續購買彈藥嗎?」王得貴插嘴問道。 是啊!新式大炮是好用,能夠極大的消滅敵人保存自己,可是現在的中國還沒法生產這種「先進」的武器、彈藥。張剛他們過來所說的外國勢力和滿清相勾結對付我軍這些我並沒有告訴下面,應不應該告訴他們呢?這些將領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要是以後他們知道我把什麼事都對他們隱瞞的話後果會怎樣呢?畢竟這個消息是封鎖不住的! 「各位,現在有個不好的消息,不知大家有沒有聽說?」考慮了半天,我決定還是把這個消息對這些人交代一下。幾個師長、部長瞪大眼睛看著我,也許從我嚴肅的臉上他們知道這個不好的消息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據準確情報,現在那些外國人已經不再賣槍支彈藥給我們了,他們美其名曰『保持中立』,可是現在他們正在大量的送給那些清軍大量的新式武器彈藥!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我軍將不可能再從外國人那裡買到一發子彈一顆炮彈!要想讓我們的大炮以後有彈藥可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繳獲那些滿清軍隊中的武器彈藥為我所用!」 「他娘的!這些洋鬼子真他媽的可恥!明明就是幫那些清妖嘛!」池洪鑒氣憤的大聲叫了起來。 「池師長,現在不是說那些外國人什麼的時候了,」王得貴冷靜地說道「現在我軍將面對的是和那些洋鬼子勾結在一起的清軍,也許那些洋鬼子還會直接的向我軍進攻的!」 「那我們攻打福州,外國人會不會干涉呢?要是外國人給德興阿大批的武器彈藥要想攻下福州就麻煩了!」張海強考慮的是這事對我軍下一步行動有多少影響? 「所以我軍攻打福州的時間必須提前!現在福州的德興阿據偵察還沒有裝備新式武器,但並不等於在不久的將來不會裝備!我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早日解決福州問題。」 「是,明白了。」幾個師長一起贊同我的觀點。 「不過軍長,那些新加入我軍的湘軍俘虜短時間內思想扭過來很難啊!我害怕到時候會陣前投敵,還有就是新加入我軍的這裡百姓,沒經過什麼訓練就讓他們上戰場會加大我軍的傷亡的!不知軍長認為三天休整夠嗎?」張海強說出他心裡憂慮的問題。 部隊新兵訓練不足我是知道的,還有就是俘虜的思想工作不是兩三天就可以解決的,可是要是等我們都準備好了,攻打福州的機會也就失去了!現在我軍有三條路,一條是北上攻打寧波,可是要北上就要再次和在那邊的太平軍聯繫在一起了!我到底接不接受太平軍的領導?要是不接受人家會怎樣對待我?想想也沒什麼好果子等著我!現在我還不想和太平軍發生磨擦,還是不要北上為妙!還有一條路是西進,攻入江西往南昌方向進攻,不過湘軍曾國藩現在就在南昌,我是不是要到南昌碰釘子?只要我一攻入江西,曾國藩必然調集大量的湘軍來對付我!現在還是讓洪秀全去和曾剃頭打好了,江西還是不碰為好!還有一條就是南下福州了,只要消滅了福州的清軍,我軍就做活了第二個眼,並且現在福州距離我軍主力並不遠了,敵人也不是向浙江、江西那麼多,為什麼不打?! 「各位師長,把那些新加入我軍的戰士和老兵混合編組,讓老戰士們對他們進行思想工作,還有就是在這三天一定要加強軍事訓練!盡量縮小新兵和老兵之間的差距。還有告訴野戰醫院,那些傷兵的治療一定要加快。要盡量讓受傷的戰士早日的回到部隊。至於攻打福州多出來的傷亡……只要能早日拿下福州就是犧牲一個師也應該在所不惜的!」 「李參謀長,我剛才跟你說的,你馬上交代下去。下午你護送犧牲的李副師長遺體到溫州去,你代表我們對李部長表示慰問。」 「我知道了,馬上我就準備出發。」李雪龍點了點頭。 「還有,你帶一個警衛連回溫州好了,一個是路上好護送你,還有就是把這個警衛連留給史政委,好加強溫州司令部的保衛工作。」 「是!」 「另外,各位。我認為我們現在一定要有一個行動的綱領性的東西了。林部長,我認為要告訴部隊我們的使命是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國,要人人有飯吃,各個有衣穿。要耕者有其田,大家要各盡所能,按勞分配。另外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成立社會黨。要讓有志於為了中國之崛起而獻身的人都加入進來!具體的你等會兒和李參謀長商量一下好了,不過參謀長馬上就要到溫州去,你可不能影響他啊!」 「社會黨?」林海靜疑惑的臉色和剛才李雪龍別無兩樣。 「社會黨人的信念就是為了建設新中國而敢於付出生命,心中要有那些生活在困苦中的人,為了他們以後的幸福生活要不怕犧牲,勇於奉獻!」還有什麼?好像共產黨的信念不止這些,不過對這些不知道工業為何物的人要和他們說什麼建立工業化的強大的中國還是很麻煩的!還是等以後有了自己的工業再說吧!「不知在座的各位對加入我的這個政黨有沒有興趣呢?不過要是加入了,就永遠不能再叛變或者是退出社會黨了!大家考慮一下吧!」 「沒什麼好考慮的,既然軍長這麼說我自然是要加入的!」王得貴站了起來發誓一般的說道。 「我也是!」幾個師長、部長一個個爭著說道。 「好了,大家先回去辦好我交代的事情吧!記著,關於彈藥的問題暫時不要跟部隊說,我不希望為了這事鬧的人心惶惶!還有就是關於加入社會黨,我認為應該在部隊裡大量的培養廣大幹部戰士都加入進來,不過意志不堅定的人可決不能讓他們進來,還有就是想陞官發財的也不能讓他們加入!」 「我們知道的。」幾個師長、部長起來走了出去——現在讓他們頭痛的事情太多了,又要訓練新的戰士,又要做俘虜的思想工作,還要考慮給軍長提供情報部的人選,最後是要在部隊中挑選政治堅定的加入社會黨!看來這三天是有的忙活的了! 張師長他們走了之後,會議室顯得十分冷清,陽光透過屋外的榕樹樹葉從推開的窗戶外照了進來,灑在地上。六月下旬的福建氣溫已經很高了,臨近中午屋外顯得很悶熱,也許因為桐山靠近大海,空氣中很潮濕,人一動渾身就會出一身大汗。蟬兒在屋外的樹上歡快四唱著歌,但在這種氣候下,讓人聽的十分煩躁。 「駱敏!」我聽著外面的蟬叫感到十分心煩,走到會議室門口叫著自己的警衛員。 「首長,什麼事情?」駱敏正站在院子裡四處走動,聽到我叫他連忙跑過來。 「能不能想個辦法讓那些蟬不再叫了?實在是叫的太讓人心煩了!」我手指了指窗外的榕樹。 「這個……是!我一定想辦法馬上把那些可惡的蟬給趕走!」駱敏看了看榕樹。 「對了,何家姐妹們呢?怎麼她們房裡沒有動靜?」 「哦,她們早上一大早就到醫院去了,夫人說醫院裡面人手不夠,她們倆還是早點去幫忙比較好。對了軍長,夫人讓我轉告您,說是她現在要和他妹妹住一塊兒,這裡要軍長您自己一個人住。」 這倒好!現在何清萍要和她「妹妹」住一起;李雪龍要到溫州去,而史秉譽就在溫州!我怎麼感覺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了?!史秉譽現在在幹什麼呢? ※※※ 史秉譽現在在幹什麼?他正興高采烈地歡迎遠方來的貴客呢! 「報告政委!彭副師長回來了!」 我在為攻打福州而發愁的時候,史秉譽正躺在床上想著老婆!日上三竿了,他還沒有從和老婆親熱的美夢中醒來。也是,現在溫州這邊的形勢一片大好!在福建軍主力結束桐山戰役的時候,三師一個團在史秉譽的部署下,以突然襲擊的方式一舉攻佔了太平縣(即現在的溫嶺),繳獲了縣衙裡的十萬兩白銀。二十一日,原來在三門、臨海一線和三師主力互相捉迷藏的左宗棠部隊縮了回去,不過牽制敵人不讓他們消滅了太平軍的使命是完成了,史秉譽讓三師主力也南撤,主力在澤國一帶休整。昨天在溫州城裡巡邏的獨三旅居然發現英國商船「馬修」號上的商人正在偷偷的和不法商人進行鴉片交易!在搜查了「馬修」號時當場查獲了三千箱的鴉片!把程千里嚇的,連忙跑過來向史秉譽討意見。史秉譽也很厲害,一聲沒收就把三千箱的鴉片都給送進了我們自己的倉庫,至於「馬修」號上的船長和那些進行鴉片走私的商人統統被押進了大牢,不過現在和外國的處境極為微妙,這事一個處理不好就麻煩大了!晚上英國軍艦艦長哈西漢拇專門為了「馬修」號事件找上門來,這個哈西漢拇雖然嘴上說的是道歉的話卻一點道歉的誠意也沒有,反而責怪史秉譽「無理」的扣留他們大英帝國的子民,到最後還威脅史秉譽要是「馬修」號上的人有什麼損傷的話大英帝國的軍隊是一定會報復的!把史秉譽氣的——就他哈西漢拇在溫州的兵力還談什麼報復?!我軍絕對有一戰滅了這個狂妄自大傢伙的能力!不過現在還不能完全的和英國搞僵關係,經過艱苦的一晚上談判,史秉譽和哈西漢拇達成協議:「馬修」號及上面的商人一律讓哈西漢拇帶走,但鴉片被沒收,不過哈西漢拇要賣給史秉譽新式炮彈五百發已作為釋放那些違反我方法律傢伙的代價。(不過哈西漢拇也不乏做生意的頭腦,明明以前是一百兩白銀三發炮彈的,現在被這個傢伙抬價到了一發炮彈就要一百兩白銀!還對史秉譽叫苦說什麼他們的上司有令要下面不對內戰兩方進行軍火交易,說這是保持中立什麼的,他私下答應賣給史秉譽炮彈已經是極為大方的了!要是可以的話史秉譽一定會宰了這個本性是奸商的傢伙——再怎麼說一百兩白銀買一發炮彈也是貴的離譜的事情!這個傢伙賣了五百發炮彈自己就有三、四萬兩銀子落入錢包,實在是太心黑了! 當天夜裡兩方就進行了交易——大家都怕夜長夢多——五百發新式炮彈從軍艦上運了下來,而五萬兩的白銀從岸上抬到了哈西漢拇的艦上。那些商人在帶到艦上的時候,看到了哈西漢拇如同見到了救星,搶著要哈西漢拇給他們報仇雪恨,還有就是要他幫他們討回被沒收的鴉片!哈西漢拇現在心情正好著呢!根本沒理會這些亡命之徒,只是安慰了他們幾句就「友好」的和碼頭上的史秉譽分手了。給這些傢伙一鬧史秉譽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起床。 「彭大海回來了?他回來幹嗎?我又沒有叫他!」史秉譽被別人打破自己的春夢感到極為惱火。 彭大海不是率領九團在太平縣嗎?怎麼回來了?史秉譽邊想邊穿著衣服。「讓他在會客室等我,我馬上就到。」 「政委!您好!您看我給您帶誰來了?」史秉譽剛走進會客室,裡面坐著的彭大海就跳了起來笑著說到。 帶誰來了?史秉譽還以為是盧七姑的殘軍找上門來了,可是看了看裡面卻自己都不認識!一個有四十歲左右了,穿著太平軍的服裝,不過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軍人,看樣子是個什麼重要的人物,另一個還很年輕,穿著在現在是絕對另內的西裝!就這身西服,那些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戰士怎麼沒有把他給當奸細抓了起來? 「這兩位是……」史秉譽看看屋子裡站了兩個陌生人開口問道。 「你好,我是殿前吏部正天僚欽命文衡正總裁僚部領袖精忠正軍師頂天扶綱干王福千歲洪仁玕。奉天王之令前來宣詔!」四十來歲的哪個人笑著站了起來,解釋自己的來歷。 什麼名稱嘛!怎麼這麼長啊?!這人到底是誰啊?我怎麼聽的一頭霧水?史秉譽被那人老長的一串官銜搞迷糊了。好像他自稱是叫什麼洪仁玕的?啊?難道他就是干王洪仁玕?怎麼幹王前面有這麼多的名堂啊! 「您就是干王千歲?!能親眼見到閣下我實在是三生有幸哪!」史秉譽愣了好一會兒終於反應了過來「來人呀,快快快!上香茶!干王請上座。這位是……」史秉譽看了看站在洪仁玕旁邊的顯得十分與眾不同的年輕人。 「噢,這位啊,他是我的好友容閎,這次是跟我一起南下,準備回老家去的。」洪仁玕替身邊的人給史秉譽做了介紹。 容閎?容閎是誰?這人怎麼一身洋鬼子的打扮呢?史秉譽心裡暗暗的想著。 「史副軍帥上前聽封!」洪仁玕突然大聲說道。把史秉譽嚇了一大跳。看看洪仁玕,好像自己要跪在地上才可以。 「臣史秉譽聽旨∼!」什麼東西嘛!我幹嗎要聽你洪秀全的?史秉譽肚子裡暗暗地罵著,要不是暫時還要利用太平天國,老子才不管你的什麼詔不詔的! 「朕意知之:敬爺敬哥總無空、老父大兄賜光榮。得到天堂享爺福,福子福孫福無窮。爺生生卿、譽卿扶朕躬,開疆裕國建奇功。卿善感化洋人順,又善籌謀庫帑充;富庶之區首溫州,卿籌交庫首顧國,功尚加功忠更忠,現與生卿以溫王府王爵,與譽卿以台王府王爵,永遠光榮,以詔福善盛典,世世股肱天朝也。欽此∼」洪仁玕從身後拿出一張黃紙照著上面念了起來。 史秉譽除了最後的「欽此」知道是結束了,其他的愣是沒聽明白洪仁玕在說什麼! 「謝天王宏恩!」史秉譽裝模做樣的好像在磕頭,卻一點聲音沒有發出。雖然不知道洪仁玕念的是什麼東西,但戲還得演足了,要給遠方的客人一個面子嘛! 「台王,現在你可是和我同朝為臣了啊!以後還要溫王多多照顧。」洪仁玕笑著把哪個「聖旨」遞給了史秉譽。 「干王客氣了,應該是我要干王在朝中多多照顧才對啊!」史秉譽就根本沒有想過要到天京去!這張聖旨對他來說跟擦屁股紙的功能是一樣的。「對了,不好意思,我學問有限,不知天王封我的是什麼啊?」 「是殿前南方又副統率天軍頂天扶朝綱台王花千歲。這可是二等王爺啊!是天王為了表彰溫王在和洋人與清妖左宗棠、李鴻章作戰中取得的巨大勝利才封的,呵呵,一般的將領是不可能直接從軍帥的位置上一步就當上千歲的!還有就是楊滬生軍帥在那裡?這次楊軍帥被天王封為殿前南方副統率天軍頂天扶朝綱台溫王欣千歲,他怎麼不在溫州?」洪仁玕對一軍之帥居然不在城裡感到奇怪。 「哦,是這樣的,不知干王什麼時候離開天京的?干王可能不知道,清妖湘軍的彭玉麟、楊岳斌率領三萬八千的部隊在福建北犯我境內,楊大人到福建去率軍抵抗敵人去了。」 「三萬八千湘軍?!」洪仁玕大吃一驚「怪不得天京外圍的清妖大大減少了對天京的壓力!原來是溫王把清妖引到福建去了。三萬八千……不知溫王在福建有多少兵馬?」洪仁玕想了想問道。 「我軍在福建有正規軍兩萬多人,另外還有將近兩萬的地方部隊。」史秉譽覺得還是對洪仁玕說實話比較好,就中學歷史課講的,太平天國後期軍事上李秀成和陳玉成是傑出將領,政治上除了洪仁玕就沒有什麼好的人才了,不過這個洪仁玕按照課本上說的他的資政新篇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資本主義綱領性的文件,不過在那些農民起義軍裡並不可能實現他的構想,也許能把他爭取到我們這裡來? 「四萬人?那楊大人豈不是危險了?!」史秉譽還沒有說完洪仁玕就驚叫道。湘軍的戰鬥力洪仁玕是知道了,一般就是十萬太平軍也不一定能打的過一萬湘軍!何況敵人有將三萬八千的湘軍而楊滬生只有四萬部隊! 「呵呵,干王不用為楊大人擔心。福建的戰役在前兩天就已經結束了。我軍全殲進犯的湘軍!共斃傷敵人一萬九千多人,俘虜一萬五千餘人,敵人逃走的不到四千。擊斃湘軍將領彭玉麟、楊岳斌一下共三十餘人,俘虜副將王幼兵以下共十多人。曾國藩短期內想重新召集這麼多的部隊我看是不可能了,尤其是損失的那些將領。這次曾剃頭看來是要傷心死了!」史秉譽笑著說道。 洪仁玕和容閎簡直驚呆了!不到四萬的部隊居然全殲了驍勇善戰的湘軍三萬八千人! 難道那些湘軍都排著隊等著楊滬生去宰嗎?看來天王封他們當二等王還是封小了! 第四十四章 「干王初次到這裡是不是讓我陪著您四處走走?看看我們這裡怎麼樣?對了,警衛員!把香煙拿過來!」史秉譽說了一半才想到讓遠來的客人嘗嘗自己生產的香煙的味道。 「什麼是香煙?不是鴉片吧?」洪仁玕\雖然見多識廣,卻從來沒有聽過有香煙這個名詞。 「等一下干王您就知道了,絕對和鴉片沒有任何關係!」史秉譽神秘僖僖地做了個鬼臉。 不一會兒警衛員從外面拿進來一個鐵皮盒子,遞到史秉譽的手中。「來,各位,大家都嘗嘗我這裡的特色東西——香煙!看看味道怎麼樣!」史秉譽打開盒子從裡面掏出四支香煙給了在坐的每人一支。「這個東西很像是旱煙,不過又不同於旱煙,呵呵,可惜現在產量極少,還暫時無法進行交易。大家先嘗嘗看怎麼樣。」說著史秉譽幫大家都點著了火。 「不錯!好東西!」洪仁玕\吸了兩口動容地說道,把香煙拿在手中細細的看著。 「呵呵,產量不多,現在我這裡也沒多少,還不能大量的供應大家啊!走吧,我們一起到溫州城看看去!」 經過半年的休整,溫州城現在是生意興隆,百業昌盛。茶行、絲綢行裡面外國人不斷的出入著,茶館裡面坐滿了飲差的南北客商,他們大聲的談論著關於各地的商品行情,沒有什麼人去干預他們。米鋪的米價十分低廉,米價每石三元錢,至於其他貨物和外間比起來價格也是很便宜的,各個商店門前人來人往,馬路上的人們臉上都露出真摯的笑容。維持社會秩序的戰士們手拿武器在街上巡邏著,沒有什麼人圍觀這些戰士們,有的百姓還友好的和戰士們打著招呼。從指揮部到城東海壇山的路上,馬路兩旁的幾間房屋門口外掛著牌子,依次上書財政部、商業部、工業部、農業部、外事辦…… 史秉譽陪著洪仁玕\容閎登上了海壇山,放眼望著山下,西邊山下的城裡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馬路上走動著,東邊城外面的水稻稻穗已經發黃了,微風吹過,田里金煌煌的一片,城外的馬路上不時的有馬車出現駛進城裡。北面的甌江江面南來北往的商船停滿了水面,碼頭上給商船運貨和把船上的貨物搬到岸上的搬運工如同螞蟻一般碌碌不決,在東北水面,幾艘英國海軍的軍艦冒著黑煙隨著波濤上下沉浮著。在甌江西面的江中,有個孤島,島上種著很多大樹,風吹動樹葉,隱隱可以看到在樹林中有幾門火炮在那裡。守衛海壇山的將士們嚴肅的站在炮台前。五門十八磅的新式大炮虎視著江面的水道。 「好炮啊!好炮!」洪仁玕\摸著大炮的炮管輕聲讚歎著。 「炮是好,但要是沒有好的人好的戰術使用它,再先進的武器也是送給敵人的戰利品!」一直沒有開口的容閎突然開口說話了。 史秉譽一驚,怎麼這個人還有這種思想?要知道現在這裡的人明白武器與人是缺一不可的還根本沒有遇到呢!那些中國人極大多數都是以上國天朝子民相稱呼,都是極為保守的!他們只知道這些外國的東西都是些奇技淫巧,要麼是認為只要裝備了和西方一樣的武器,中華上國大軍就可以和那些外國人相對抗!至於那支軍隊是不是能夠適應先進的武器。他們是不會考慮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嘛!看來這個叫容閎的不能小瞧了,最好是能夠單獨和他談談。 「容先生說不錯,不知先生看看我們這裡的軍人覺得怎樣呢?」史秉譽虛心地向容閎請教道。「我一路過來觀了不少的太平軍,公平的說,台王您的部下戰鬥力應該是遠遠高與其他太平軍的。可惜就是您這樣的部隊要想和外國人作戰,恕我直言,現在台王的部隊和外國軍隊相比還差的很遠呢!這還是一支老式的軍隊,並沒有適應現代戰爭的需要!」容閎根本不看洪仁玕\的臉色,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台王的軍隊是現在的中國最接近現代化的軍隊,就我看用他對付那些湘軍、淮軍、楚軍是綽綽有餘,更不用說那些八旗綠營了,不過看看現在外面世界變化之快,不知台王是否認為就現在的軍隊能不能和那些強國開戰?要我看一旦開戰,勝算甚微哪∼!」 洪仁玕\的臉色已經極為不好看了,看到這支軍隊讓洪仁玕\感到消滅清妖已經是就在眼前的事情了,沒想到被容閎當頭打了一棒。不過畢竟洪仁玕\也是在香港呆了很長時間的人,接觸了外面世界,知道中國和外國之間的差距,並沒有怪罪容閎說的那些話,要是換了洪秀全,看來容閎逃不過污蔑誹謗之罪的了! 「容先生,關於這個問題到時候我能不能當面向您請教?現在我們先看風景,不要說這些好嗎?」史秉譽看看洪仁玕\的臉色不對,趕忙想辦法插開話題。「不知道容先生是那裡人?以前在那裡呆過?為什麼身上穿著如此……與眾不同呢?」史秉譽想了半天才想到這個詞。 「呵呵,我是廣東香山縣人,年輕的時候到澳門馬禮遜學校,後來又留學美利堅國的耶魯大學,」容閎看看洪仁玕\。洪仁玕\幫容閎說到「容先生是我在香港認識的,後來邀請他到天京來。前年容先生到了天京。至於這身衣服,呵呵,容先生在國外生活慣了,不要說衣服就是吃飯也和我們大多數人不一樣!一時之間也改不過來,倒是讓台王見笑了。」洪仁玕\以為史秉譽對中國人穿外國的衣服感到不順眼,連忙解釋著。 見笑什麼啊?我以前家裡的西裝多了呢!還有什麼牛崽褲,風衣、夾克衫什麼的,呵呵,誰會為了這個大驚小怪?!不過這個容閎還是很有個性的!史秉譽感到心裡極為好笑。想不到人家把自己當成了土老冒了。耶魯大學?!上帝啊!這可是個全球聞名的著名大學啊!看來一定要把容閎留在我們這裡! 「彭大海,交代下去,中午在新開的望江樓定一桌酒席,讓那些部長以上的都來作陪。」史秉譽看到洪仁玕\和容閎兩個人正在山上的亭子裡賞著風景,走到彭大海面前交代他。「告訴望江樓的老闆,酒席要豐盛一些,多端一些溫州本地的特色菜上來。另外好酒多準備一些,今天中午一定要讓他們盡興!至於李部長……他現在正在悲痛中,通知還是通知一下他,至於來不來就再說了。幫我好好安慰安慰老人家。」 「嗯。」彭大海答應一聲轉身下了山。 李俊傑的犧牲讓史秉譽感到十分難過,尤其心裡難受的是當史秉譽把這個噩耗告訴李國波的時候,李國波當場就暈了過去,好不容易清醒過來老人顯得老了十多歲,嘴巴微張著卻發不出聲音,兩行濁淚無聲的流了下來。看到老人如此痛苦史秉譽對自己來說這個消息極為後悔,可要是讓別人來說又顯得對人家不夠尊重——為什麼大哥不能親自到溫州來說呢?! 這兩天李國波沒有到商業部上班,整天呆在屋子裡,留守浙江的各級將領一個個都到李國波家裡去安慰老人,可是大家看到傷心過度的老人誰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他——人家的獨生兒子英年早逝要怎麼對人家說?!不過福建那邊傳來消息了,過兩天李雪龍參謀長將帶著李俊傑的遺體回來安葬,就看軍長到時候是怎麼安排的吧! 「干王,我們到碼頭去看看吧?」洪仁玕\和容閎正用英語說著什麼,對於英語史秉譽和楊滬生一樣,屬於一竅不通的,不知道這兩個批著中國人的皮卻說著外國話到底在講些什麼。 「呃?好的,台王請!」洪仁玕\這才發現自己把這裡的主人給忘了。 ※※※ 「容先生請問為什麼要回老家去呢?難道在天京呆的不好嗎?」午飯吃完後,史秉譽把容閎請進了自己的會客室,警衛員給倆人泡好了茶退了出去,現在會客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洪仁玕\在飯局中被那些部長給灌醉了,畢竟已經四十歲了,酒量已經開始下降。而且一個人怎麼能和十來個人拼酒?!現在洪仁玕\正躺在史秉譽的房間裡呼呼大睡呢! 「台王,家裡老母病重,不能不回啊。」容閎茗了口茶歎了口氣。 「不見得吧?容先生。」史秉譽從這段時間和洪仁玕\和容閎倆人相處,發現容閎比洪仁玕\更加西方化一些。對這個人一定要留下來!「就我所知,現在的天京,官場腐敗成風,那些上層領導們一個個目光短淺,毫無始才用人的能耐,就這樣的環境是不是讓容先生感到心寒呢?至於母親病重應該是容先生的借口吧?!」 「你怎麼知道天京的情況?!」容閎本來還很穩的坐在那裡,聽了史秉譽的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又怎麼知道我在天京不得志?!我和干王是好朋友,他怎麼可能讓我感到心寒呢?!」 「很好理解啊!」史秉譽還是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的舉起茶杯喝著茶「容先生還是先坐下來慢慢聽我說好不好?」 ※※※ 看到滿臉驚訝的容閎坐了下來史秉譽接著說了「容先生曾經到過外國,還上了外國的著名大學,我相信先生一定對國外的政治深有體會吧?對比一下我們中國,難道先生沒有自己的想法嗎?要是先生到了天京沒有提出自己的意見我是絕不會相信的!」 容閎更加驚訝了,怎麼這位王爺居然知道這麼多?!「不錯,我曾經和干王提出過自己的建議。」容閎開口說道。 「可是容先生想過沒有?你想要那些目光短淺的人接受你的建議是多麼難啊!尤其是你的建議對天王的統治有不利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還會接受呢?而且天王手下的人都是農民出身,他們可能理解什麼是先進的東西嗎?我看是不見得的!容先生,我說的沒錯吧?你的建議是不是石沉大海了?」看看不說話的容閎史秉譽相信自己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我看容先生回家只是個借口,主要的是想到滿清那裡去碰碰運氣,看看自己的理想能不能在那裡實現。不過我建議先生還是不要到那邊去了,恕我交淺言深,你能不能留在我們這裡?讓我們一起建立一個強大、民主、自由的新中國?我相信你的建議一定會在我們這裡有用武之處的!至於清朝,它的根子已經腐朽、爛透了,你要想在那裡有什麼作為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你想想看,在那些滿族貴族那裡他們能不能接受你消弱他們權利的建議?除非他們瘋了!」 容閎腦子裡面已經亂成了一團「你能不能容我想想?」 「可以!先生是不是先在這裡呆一段時間?看看我們這裡能不能讓你有發揮能力的地方。不過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你都對干王提了那些建議?」 「這個沒問題。」容閎想看看台王對自己的理想有什麼想法「我對干建議的事有七條:一、依正規的軍事制度,組織一優良軍隊;二、設立軍事學校,以養成多數有學識的軍官;三、建設海軍學校;四、建設良好政府,聘用富有經驗的人才,為各部行政顧問;五、創立銀行制度,及釐訂度量衡標準;六、頒定各級學校教育制度,以耶穌聖經列為主課;七、設立各種實業學校。另外我還認為要設立專門的翻譯機關,翻譯外國的書籍和資料。不知台王認為如何呢?」 「好!說的好!不過我看容先生還漏了幾點。」史秉譽一聽容閎所說的與他和大哥所構想的基本一致十分高興的說道。 「請台王賜教。」 「一個是走出去!就是要大力的推動有文化的青年人到美利堅、英吉利去留學,要學習他們先進的科學技術,還有管理和軍事。還有一個是請進來!要把國外優秀人才先進技術引進中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只有虛心的學習接受國外先進的文化、知識、科學、技術,把他們容入我們原有的文化,才能讓我們不至於落後於世界!一概排斥外來的文化只能讓我們落後,而落後必然要挨打!中國原本一直是很能容納外來的文化的,漢朝的佛教就是從天竺傳過來的,至於大唐,更是有多少外來文化容入了中國原有的文化中?中國歷史上最強大的朝代沒有一個是排斥外國的,為什麼現在倒是害怕了?還不是怕外來的對現在那些統治者構成威脅?有句話叫做越怕鬼鬼越會上門!容先生,您是否願意在我們這裡完成您的這些建議呢?」 容閎聽的目瞪口呆,沒想到台王比他想的還遠了好幾條街!他只是想在原有政府機構裡進行改良,沒想到聽這個台王的語氣卻不是那麼簡單的改良就可以了!不過台王所說的對容閎來說誘惑力還是很大的。他在國外呆過,深深知道現在的中國與國外那些先進國家之間有多麼大的差距!在耶魯大學學習期間,那些洋人知道他是中國人是多麼鄙視他啊!為了什麼?!還不是中國實在太軟弱了?如果中國能夠強大起來那些洋人還會這樣看不起人嗎?多少次在夢裡容閎夢見了中國的強大!夢到中國自己的海軍打敗了那些入侵中國水域的外國艦隊!又有多少次容閎在夢中看到在世界各地市場上都是中國的產品,那些鴉片販子被中國政府處決而外國人連個屁也不敢放一下!不光不能對我們中國動刀動槍反而要對我們中國賠禮道歉!可是一醒來,這些都是一場夢而已,中國繼續衰弱,外國人在中國繼續橫衝直撞,那些外國的產品充滿中國市場,鴉片在中國繼續流毒千里,受迫害的中國政府卻是敢怒不敢言,深怕惹的那些外國再一次攻到中國來!那些滿州貴族本來是對外國人不屑一顧的,兩次鴉片戰爭後又轉變成了屈卑躬節!但有一點是不變,就是繼續排斥外國的先進政治機構!不管是滿清政府還是太平天國一概都不知道把家天下改成民主自由的國家!要不是對滿清政府深深失望他也不會到天京去碰碰運氣,沒想到哪個太平天國也一樣!根本就對他的建議不感興趣,讓他滿腔熱情盡灑入滔滔長江滾滾流去。想不到在回家的路上居然遇到這個想法和他很接近,並且比他更偏激的人!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人還控制著很大一塊地盤並且有一支很有戰鬥力的部隊!容閎覺得自己本來已經死去的心又有力的跳動起來,一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感覺流動在胸口,是火?是熱?是漲?還是什麼?說不清道不明,只有一點,那就是激動! 「當然了,我們現在部隊實力還有限,還遠遠不到推翻滿清政府的時候,我們佔領的地盤還很小,連一個省也沒有,並且要考慮到那些外國勢力是不是希望有一個強大的中國矗立在東方?答案是否定的,他們決不希望中國變強大!不管是滿清政府還是太平天國或者是我們。為什麼?如果中國強大了,他們的鴉片賣給誰去?他們的產品還能在中國有市場嗎?所以,他們肯定要扶植最腐敗的中國政府。可以說我們現在的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要是容先生不肯幹我們也不會勉強。」史秉譽看出容閎對他的建議十分感興趣,但還沒有馬上表態就進一步激激他「唉∼!畢竟我們不能要求每個中國人都向我們一樣愛自己的國家,我們不能要求大家都和我們一樣為了中國的強大甘願拋頭顱、灑熱血。一個真正的中國人是多麼難找啊!」最後一句史秉譽說的聲音相當低,不過要是人家在仔細聽的話相信他一定能夠聽到的。 「台王,只要您不嫌棄我,我一定會為了您的事業鞠躬盡瘁的!」容閎開始表態了。 「呵呵,容先生。不是為了我的事業,是為了中國能夠強大!讓我們一起努力去建設一個強大的新中國吧!你不是為了我和楊滬生而賣命,你是和我們一起創建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至於鞠躬盡瘁就不必了,只要能對自己的國家做出自己的貢獻,就應該可以問心無愧!」史秉譽大喜,對於容閎能夠加入自己的部隊實在是個絕好的消息!在一八六二年以前全中國能有多少留學生?能從美國耶魯大學畢業的又有多少?這個容閎可絕對是個人才!「容先生剛才所說的八條意見,歸納起來就是強軍、建軍校、建立各種學校,設立銀行和現代化的政府。至於翻譯外國資料我認為應該在大學裡面可以辦到。哈哈,容先生可能不知道,這些我們早有此意了!不過建立現代化的學校、軍隊還有軍校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接受過現代化教育的人才,而我們這裡這種人是十分稀少的。我們也在想辦法解決人才的問題,一個就是派人到美利堅去招人,一個就是派了些人到英吉利去學習海軍——不過這些去英吉利的人現在是暫時指望不上了。」 「原來台王早就想到學習外國了,唉!虧我還在天京虛拋時日,不知早日到這裡來和你們共同創建一番事業!今天見面真是讓人感到相間恨晚哪!」 「是啊!與容先生的見面也讓我感到相間恨晚。先生,按照時間推算,到美利堅去招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現在有個現實的問題,就是在這裡會說外國話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雖然這段時間軍長和我搞了英語強化班讓那些和外國人打過交道的人對那些招來的年輕人進行英語訓練,可我認為要想能把人家的學到手一定要瞭解人家的文化背景,不知您能不能對他們講講課呢?」 「這個沒有問題!」容閎一口應承下來「……軍長?軍長是什麼?」 「噢,我軍現在編製以班、排、連、營、團、師、軍為主的,各個級別部隊長官就是叫營長、團長、師長等等,現在部隊最高機關就是軍了,所以全軍最高領導人就是軍長了,另外我軍和其他軍隊在部隊建制上還有很大的不同,這個以後慢慢的再和您談好了。我看我們是不是先到學校去看看那些學生呢?」 「好,」容閎站了起來「大人請!」 ※※※ 「容先生,不知您願不願意擔任總理呢?」看完了外語強化學校在回指揮部的路上史秉譽問著容閎。「所謂總理就是要負責指導各個部門的工作,主要的就是除了軍事以外的所有事情,他和以前的丞相差不多。您看您有沒有興趣呢?」 「這個……恕我學疏才淺,恐怕無法擔待起如此重要的職位啊!」容閎考慮到自己剛剛才到這裡,什麼都還不熟悉,要是馬上就當如此重要的職務別人的閒話不用說,就是自己能不能幹好這個工作也有問題!還是能推就推了吧! 「容先生客氣了,就您的功底管理我們佔領的地方是綽綽有餘!先生還是不要推辭了,要知道,如果我們能夠統一國家,以後您要管理的地方將遠遠不止這麼小的一塊地方。」史秉譽用手指了指周圍「就您的學歷還有思想還怕管不了這裡?不過容先生,有一件事情要說明。」「請台王指教。」 「就是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太急了,做任何事情過猶不及。您的那些想法都沒有錯,但是要有條件,就說設立軍事學校吧,你要是沒有教員,誰來給學員上課?對不對?還有,要是人家不願意進入您的軍校怎麼辦?你總不能強迫人家來吧?你要是強迫人家到時候不是給你消極避戰就是給你造反,至於設立軍事學校所需要的武器彈藥也不少,還有學校必須的經費這些都要綜合考慮進去。軍校,不是嘴裡說說設立就能設立的起來的!同樣的政府、銀行、各種學校都有這些問題。一定要考慮周全了。為什麼我信任您讓您擔任這麼重要的職位呢?說的好聽點,這是信任!呵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容閎和史秉譽倆人都笑了起來。「說的難聽點兒,或者是說說心裡話,軍長和我都不是搞經濟的料。我們這是在推卸責任呢!現在在我們控制區將近兩萬平方公里的面積內擁有四百萬的人口,對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感到管起來十分麻煩,不知你願不願意管起來呢?當然了,不能不給你權利就讓你負責,財政部、商業部、農業部、工業部、教育部、交通部和外事辦共六部一辦由你負責。你先在各個部門裡面看看有什麼有用之人,把你認為可以的人集合起來,成立國務院,負責監督指導六部一辦的工作。」 「任務好像很重啊……我將盡力辦好!」容閎低著頭默默考慮著。 「回去後我讓人帶你到各個部門去看看,國務院要盡快的成立,早日領導各個部門進入正規化工作。呵呵,這不是你說的『建設良好政府,聘用富有經驗的人才』嗎?至於選顧問的事情我看還是你負責吧!我『充分』的相信你的眼光!」史秉譽把充分兩字說的特別大聲。 「不會吧?!應該說台王您『充分』的想偷懶才對啊!」容閎給史秉譽說的笑了起來,居然有人想偷懶還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呵呵,知我者--容先生是也!」史秉譽一點沒有被人家說中心事感到害臊。只有知人善任才是真正的領導人,要是什麼事情都是自己幹,豈不是要把人給累死了?!事情還是放手讓下面干比較好!只是監督機關要設立好,不然給你腐敗那不就要命了?!「容先生我給你二十萬兩白銀的國務院啟動資金,你要靠這些銀兩進行各個部門的工作,要救濟災民,進行商業、工業、交通、教育等等建設。另外你還要錢能生錢,以後我們軍隊的經費買武器彈藥的費用可就靠你的國務院來供給了!」 「不會吧?我怎麼聽的任務已經不是艱巨了?而是不可能完成?」容閎做出一付要被史秉譽嚇死的樣子「台王給我二十萬兩白銀卻要我干需要成百萬到上千萬兩白銀才可以辦的事情,這是不是強人所難啊?」 「沒有啊?我怎麼可能強你所難呢?你放心,我以前也是這樣過來的!」史秉譽一臉壞笑的看著要為他「鞠躬盡瘁」的容閎「只要貿易上去了,把經濟發展起來,那不就財源滾滾而來了!?你放心!我會在精神上面支持你的!」 「什麼嘛!我感到自己有被你放到火架上去烤的感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等我發展好了,黃花菜都涼了!就二十萬怎麼夠啊?!」容閎嘟囔著,和史秉譽接觸久了,感覺在他這裡可以隨便說說,史秉譽性格還是很隨和的,沒那麼大的架子不會為了說的話跟人家翻臉。 「再多的我現在也拿不出來啊!攻佔了溫州這裡只有五十萬兩白銀留給我,其他的都不知道到那裡去了!」 「不會吧?天王佔領天京還沒收了一千八百萬兩的白銀,怎麼溫州這裡只有五十萬兩?」容閎不解的問道。 「要銀子多還不簡單?!只要把那些有錢人家都給他抄了,我相信溫州也可以搞個千八百萬銀子的!可是這樣一來就把那些地方人士都推到滿清那邊去了!我們想的是放水養魚而不是竭池而漁!要藏富於民啊!容先生,關於這點相信您在國外應該深有體會吧?難道美利堅政府是把錢都搜刮一空供自己用嗎?只有工業發展了,貿易擴大了,才能從那邊收到更多的錢!您說對不對?」史秉譽邊和路人打著招呼邊對容閎說著「至於這個二十萬兩白銀,我的意見是一個是做政府各個部門開展工作的必要開支,還有就是要建立我們控股的大型工廠。現在我們手中就有一個工廠--捲煙廠。不過我們只是在裡面佔了股份而已,而且這個股份我們沒有投入一兩銀子,三十萬兩的建設都是幾個商人投資的,我們只是出主意,但股份佔了兩成!呵呵,要是工廠成功了,到時候分錢你的政府就有大筆的銀子進帳了!」 「我說台王啊!你怎麼說話跳著說呢?」容閎聽的雲山霧海--這個台王說起來怎麼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剛剛還在說二十萬兩白銀怎麼用,一下子又跳到建立工廠上面去了!「台王剛才說的控股和股份是什麼東西?」 「這個要從我們關於開工廠的構想說起了,軍長的意思是既然要辦工廠就一定要辦人家打不倒的大工廠!可是這樣的工廠投資是很大的,相信在這裡沒有幾個人能投的起,還有就是如果一家辦起來,到時候他可以利用自己在這個行業裡的壟斷地位--就是他說了算,威脅到我們對工業的控制,既然這樣,我們乾脆讓那些有錢人家大家一起來辦!把工廠的經費分成很多份由大家來投資。投資的越多你在企業裡面發言權就越大,由投資多的人組成董事會。其中投資最大的就是董事長了,工廠的管理交給董事會負責,不過,其他的合夥人也有自己的權利,就是在工廠經營不善的時候可以通過投票表決讓董事長下台。至於工廠的利潤除了把工廠擴大再生產及工人的工資以外,其他的有合夥人大家一起按比例分配。不知容先生明白了嗎?控股就是說你在這裡面佔了大頭。呵呵,所有人必須聽你的話!」 容閎覺得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聽台王的話和聽天書差不多!可是這本天書說的還真有道理,我為什麼想不到呢?!容閎心裡暗暗的想著。 「容先生,我看以後要建設的工廠,小的工廠就讓那些有錢人去搞,但是大的、能夠影響我們經濟的重工業企業應該由我們政府自己搞!如生產武器彈藥的軍工廠,開採金屬的礦廠,提煉金屬的金屬廠都應該政府來管理,因為這個對我們建設影響極大! 在這些企業中我們一定要控制四成以上的股份,還有就是在我們控股的企業中一定要預防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惡意搶購股份。」史秉譽仰頭看著天上的白雲,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是的,這倒是斂財的一個手段……啊!」容閎聽的入迷了,光低著頭想事情根本沒有注意自己在怎麼走路,一頭撞上前面行走的路人「對不起!對不起!」 「走路不長眼睛啊你!?」前面人被容閎撞的差點摔倒,回過頭來怒瞪著容閎罵著。 「我說老兄,人家不是已經道歉了嗎?1!你還想怎樣!?」史秉譽這才從自己的想像世界脫離出來,幫容閎說話,後面的警衛員緊走兩步站在史秉譽和容閎後面。 第四十五章 「你講不講理?!是他撞我又不是我撞他!」哪個人根本沒有注意史秉譽是什麼人,氣憤的叫道,在他前面走的幾個人也回頭轉了過來。「咦?!……你……您是……史軍帥?!」前面被撞的人這才認出了史秉譽驚喜地叫了起來。 「我是史『副』軍帥,不是什麼史軍帥。你是……」史秉譽印象中並沒見過這個人,看到對方好像認識自己,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溫州認識自己的不在少數,可是也不用這麼激動吧?! 「沒錯!您就是史軍帥!大人!我是鐵蛋啊!張鐵蛋!大人,我們以前在七姑那裡見過面的!」 「張鐵蛋?……」史秉譽上下打量著對方,破破爛爛的衣服下面,瘦瘦小小的身體,黑的發亮的肌膚,小小的眼睛,那張臉長的——說的難聽點就是獐頭鼠目——讓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頭上滿頭亂髮,上面還沾了些雜草什麼的。前面那幾個人聚到了這個自稱叫張鐵蛋的周圍,一個個看起來也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不過目光中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是激動也好像是別的什麼。和盧七姑的隊伍分開太久了,史秉譽對盧七姑的手下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大人,您剛到七姑隊伍裡時還是我和石頭帶著您和楊大人去打清妖的!您不會忘了吧?!」那人急迫的說道。 這個倒有印象!不過記憶中兩個人一個胖一個瘦,可瘦的好像也沒有這麼瘦啊?!鐵蛋?史秉譽終於想了起來「哦!你就是哪個打仗躲在我們後面,等仗打完了才不知道從那裡鑽了出來的張鐵蛋?!」 「大人,您不用把這些也說出來吧?」哪個自稱是鐵蛋的人臉上黑裡透著紅地說道「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不用再提了吧?」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走,我們到那裡去談談!」史秉譽手指了下前面不遠的一家茶樓,又回過頭「容先生,這是我的老熟人了,沒關係,我們大家一起到前面去坐坐好不好?」 「呵呵,那我還是不要打擾台王了,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吧?」容閎對撞了這個叫做張鐵蛋的人感到很不好意思,何況這些人他又不認識,到那邊去幹什麼?!聽人家談話總是不好的,古人說的好——瓜田李下啊!現在想先逃了「何況台王給我這麼重的任務,我還要好好的想想應該怎樣幹呢!」 「容先生。我們現在都是自己人,沒有什麼好必嫌的。」史秉譽看出了容閎的心思「何況以後你還要經常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今天就一起坐坐好了。」說著話的工夫史秉譽已經把容閎拉進了茶樓。 「鐵蛋,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茶樓的雅室裡,小二給他們幾個倒了壺茶走了出去,史秉譽的警衛員和鐵蛋帶著的四個人站在外面,裡面只留下了史秉譽容閎和張鐵蛋三個人。 「史大人!」張鐵蛋剛說了頭就流下了眼淚「我們打了大敗仗!部隊全都打散了!七姑也被清妖打死了!」 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史秉譽心裡暗想道。關於七姑戰敗的消息,史秉譽前兩天就知道了,這些人打仗只靠一時衝動,遇到能打的敵人不被人家消滅才真的活見鬼了! 「你能不能說的具體點?你們是怎麼打的敗仗?」 「四月下旬(張鐵蛋說的是農曆,公歷為六月初)七姑得到情報,說是左妖率領的清妖北上準備攻打慈城,在奉化城裡只有一營六百來個清妖,七姑找到殿左軍主將寶天義黃呈忠大人(什麼頭銜這麼麻煩?!史秉譽心裡偷偷地罵著——他忘了他自己在太平天國裡面的頭銜也很長,要是按照天王給他封的頭銜正規地稱呼他應該是『殿前南方又副統率天軍頂天扶朝綱台王花千歲史秉譽大人』,比黃呈忠長多了!),建議乘奉化敵人守衛空虛一舉拿下它!殿左軍主將……(「行了行了!你還是直接稱呼他是黃大人好了!」史秉譽一聽張鐵蛋又要開口說那一串頭銜馬上阻止道。容閎倒是已經在天京磨練出接受這些稱呼了,看到不耐煩的史秉譽容閎覺得十分好笑,不過不能讓台王看出自己的笑意,只好扭過頭裝著看著外面的風景)是,是!……哪個黃大人說這是左妖的詭計,就是要引我軍南下進攻奉化,他好佔領我們的後方,七姑不相信殿左……哪個黃大人的話,好像倆人爭吵了起來——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史大人您是知道了,我只是在七姑那裡做個小頭目,接觸不到什麼,我只知道最後七姑帶著我們說是單獨南下攻打奉化。七姑說了,楊大人和史大人您兩位一戰打下了溫州,佔了左妖的糧草庫才讓左妖落荒而逃到我們寧波來了,現在七姑她老人家要帶著大家攻下奉化,切斷左妖南路徵集糧草的道路,讓左妖因為沒有糧草不戰自敗!說完七姑把部隊分成兩部分,黃阿方率領三千人準備從杖錫經過三十六灣走溪口方向到奉化城南去,七姑自己率領八千多人從大雷出發經過漳水、鄞江到奉化城北,兩路夾擊奉化的守軍。(媽的!這個盧七姑會不會打仗?!對付六百個清兵還要分兵兩路?!學習我們也不用這樣學習吧?!而且左宗棠有沒有真正的到慈城去都沒有調查清楚就敢去攻打人家南方重鎮?!真是找死啊!史秉譽對盧七姑的做法感到極為愚蠢)我是在黃阿方那邊的,史大人,哪次和我一起陪您和楊大人一起打清妖的劉石頭和七姑在一起。我們經過三十六灣要到溪口的時候不對了!山上突然出現了無數的清妖!清妖的大旗上書張字,火槍火炮夾頭披腦的就朝我們轟了過來,弟兄們根本沒有防備,一下子死傷無數啊!」張鐵蛋露出恐懼的眼神,臉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動著,本來黑裡透亮的臉居然變的發白了。看來當時的場景深深的嚇著了他。史秉譽同情地看著張鐵蛋,要這些沒有見識過洋槍洋炮威力的人猛一下突然接受打擊,這可不是誰都能夠承受的!想想自己現在的情報負責人竺澤生當初還不是在自己和大哥的兩支自動步槍面前嚇的差點尿了褲子?!對張鐵蛋現在的表情史秉譽深為理解。「我們拚死拚活的朝北面突圍,可敵人的火力實在是太猛了!三千弟兄逃出去的不到五百人啊!黃阿方也被那些清妖抓了過去。」張鐵蛋語帶咽聲的說著。 「現在這些人都在那裡?」史秉譽看看張鐵蛋也不像是帶了五百人來投奔自己的樣子。 「死了,大多數人都死了!」張鐵蛋終於忍不住了「我們逃到奶頭山就遇到了七姑和劉石頭,七姑率領的八千在漳水也中了埋伏,當場就倒下了三千多兄弟!七姑帶著隊伍想再撤回去,可北面都是敵人,根本殺不過去!就朝南撤了,沒想到在奶頭山和我們這支敗軍碰到了。原來左宗棠根本就沒有北上攻打慈城,這個消息是左妖故意讓人洩露給七姑知道的!我們五千多人被清妖福建巡撫左宗棠和寧紹台道張景渠一萬五千多人包圍在奶頭山,我們沖了好幾次也衝不下去,不過清妖想上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清妖沖了好幾次都被我們用長矛給趕了下去!山上的土地都被弟兄們的鮮血染紅了,到了晚上我們只有不到四千人,這時候清妖的後面又打了起來,七姑看到了就帶著我們朝山下再次衝了下來,一路上弟兄們被清妖打死打傷了不少,下山的路上一路都躺著弟兄們的屍體,活著的兄弟跟著七姑衝進了清妖的大營,沒想到剛到清妖大營七姑就被敵人亂槍打死了!大營裡面到處都是陷阱,很多僥倖沒死的也落入了陷阱被清妖給殺了!我本來也掉了下去,幸好旁邊的弟兄奮力救了我,把我從下面拉了上來,大人您看!」說著張鐵蛋刷的一下捲起自己的褲腿,容閎回頭和史秉譽一起看張鐵蛋的小腿,腿上到處都是疤痕,在小腿上很明顯的少了一塊肌肉,傷口已經結疤了,淡白的新肉襯托著周圍黑色的肌膚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要不是……黃大人拚命在外面給我解圍吸引了清妖大部分火力,我們也逃不出來。」張鐵蛋放下了捲起的褲腿繼續說著「我和劉石頭跟著大家拚命朝外面沖,要出去的時候石頭被清妖從後面擊中了,當時就沒了氣……,等我們逃了出去,黃大人的部隊也被清妖打敗了,前面到處都是清妖,我們逃著逃著大家就都分散開了,我和一些弟兄被清妖隔斷在南邊,後來大家商量了下,我覺得還是南下投奔大人好些,所以我們就過來了。」說道後面張鐵蛋的聲音平靜了下來。 史秉譽和容閎倆人互相對望了幾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對左宗棠的恐懼——雖然倆人沒有處在當時的環境下,而且張鐵蛋說的也並不完整,可是就是張鐵蛋現在所說的已經讓人對當時悲慘的情景有足夠的想像了!「你帶了多少人到這裡來了?」史秉譽問道。 「本來過來的有兩百多人,可是路上有傷勢太重死了的,有走失的,還有逃回家的,現在到溫州府的只有六十來人了,大家都在外面,我先來城裡找大人您來了。希望大人能夠收留我們!」說著張鐵蛋站了起來,面對著史秉譽撲通一下跪了下來。雅室房門猛的一下子被推開了,張鐵蛋帶來的那四個人也衝了進來跪在史秉譽面前。 「快快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鐵蛋,不要這樣!」史秉譽連忙上前扶起張鐵蛋「你們加入我軍我們是極為歡迎的!只要你們能夠遵守我們的紀律,大家一定會像兄弟一樣對待你們!起來吧!」史秉譽被這些人搞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啊!快點起來吧!台王已經答應留下你們了!」容閎看到手足無措的史秉譽覺得自己應該幫他解圍,也在一邊勸著。 「史大人答應留下我們了?!」張鐵蛋激動地叫了起來。 「我自然是答應留下你們了!」史秉譽看著張鐵蛋笑著說道「你們一路上辛苦了,我看你們就先派個人讓城外的弟兄進城來。大家先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好了你們就加入我們軍隊好不好?」 「不用休息了!不用了!」張鐵蛋十分激動,「我馬上就要其他的弟兄進城來!不知史大人讓我們到那裡去?」 「這個……」史秉譽低頭想了一想「我看你們就先在守衛溫州的獨三旅好了,我馬上和程旅長聯繫!警衛員!叫程旅長過來!」 「呵呵,我就在這裡!」浙江獨三旅旅長程千里走了進來。軍政委帶著幾個來路不明的人在茶樓談事情早就被下面的人匯報他了,程千里不放心政委,要是史政委在這裡出了什麼差錯那他就殺了頭也負擔不起這個責任啊!所以程千里帶著一連人馬守衛在茶樓外面,一聽史政委找自己連忙走了進來。 「程旅長,這些人都是英勇和清軍作戰的英雄!我看暫時安置在你們旅怎麼樣?」 「沒問題!歡迎歡迎啊!」程千里笑著說道。 「那就好,你現在派人和他們一起過去,好好的安置好他們,明白了嗎?暫時要他們先休息一下。」史秉譽交代了程千里回過頭來又看著張鐵蛋「鐵蛋兄,暫時先委屈你們到獨三旅去,以後有好的部門我再給你們換好不好?你們就先和程旅長手下過去吧!我這裡還有點事。」 「多謝!多謝史大人!」張鐵蛋感激的謝道。 「程旅長,你先別走。我還有事情問你。」 「是!」程千里不安的站在那裡,不知政委是不是要訓自己?眼看著張鐵蛋他們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容閎好像明白什麼走到外面去了。 「程旅長,對這些人你知道要怎麼做嗎?」看到容閎走開了,史秉譽小聲的問道程千里。 「啊?政委不是說了要好好的安置他們嗎?我一定會好好安置的!」程千里不知道史秉譽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好好安置是不假,」史秉譽笑了「但是你還要考察考察他們啊!」 「政委的意思是……」程千里有點明白了——原來好好安置是這麼個「安置」啊!程千里心中想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有幾個人頭落地了。 「我的意思是,因為現在我們不知道他們是真的來投靠我們的,還是左宗棠派來的密探或者是潛伏在我們中間的臥底。所以,現在對他們我們是要多多考察一下他們,你給他們安排的工作既要讓他們不能刺探到我軍的情報,有不能讓他們有什麼生命危險的。呵呵,難度很大啊!還有就是要多留心他們的舉動,一有什麼不對之處就馬上向我匯報!不過不能打草驚蛇!明白了嗎?」 「噢!我明白了。」原來不是人頭落地啊!害得我嚇了一大跳!我就說政委怎麼這麼心狠手辣呢?!程千里暗暗地擦了把冷汗。 「那好,你出去吧。好好的款待他們,給他們新的衣服,還有就是讓他們好好的吃頓飯。他們應該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是,我明白了。」政委的心腸還是很好的嘛!程千里走了出去。 「呵呵,台王還是不大相信這個自稱認識你的人啊!」容閎看到程千里走了出去,進來淡淡地笑道。 「哈哈,這個事情瞞的了別人瞞不了你,並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主要是他們出來的時機不大對,按照正常情況,從寧波到這裡五天的時間足足有餘了!還有就是古人有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不過也說不定他們真是來投奔我的,所以只是讓下面人暗中看著他們就是了。」史秉譽一看瞞不了容閎乾脆就和他直說了「容先生,我們還是回去吧?」 「好,」容閎看著史秉譽笑道「呵呵,台王我現在是真正的佩服你了!諸葛一生唯謹慎,我看台王的謹慎不下於諸葛亮啊!佩服佩服!」 ※※※ 「容先生見笑了!呵呵。」史秉譽邊陪著容閎走出雅室邊笑道「畢竟現在是戰爭年間,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小心無大錯啊!我可不希望自己是第二個盧七姑。我對這個張鐵蛋並不是很熟悉,不過當初我和軍長見到他和另外一個叫……石頭的時候,這兩個人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好的印象,不過這次他主動來投靠我,我看還是注意一下比較好。如果是真心的,那麼以後我一定會量才而用的!容先生您說呢?」 「台王說的不錯,不過台王為什麼就對我這麼放心,什麼事情都和我說呢?你就不怕我是天王派來的臥底或者是清朝皇帝派來的探子?」容閎看著史秉譽笑道。 史秉譽搔了搔腦袋「怎麼說呢?我一見容先生就覺得容先生是個可以信賴的朋友,還有容先生畢竟是留過洋,從國外灌了一肚子洋墨水回來的。老實說吧!現在我這裡就缺像容先生這樣的人才,我想容先生還是熱愛我們的國家的!只要先生認為在我們這裡自己有用武之地,能夠實現富強中國的願望,一定會和我們一起幹的!嘿嘿……所以啦∼,您就是想讓我不相信您也是不可以的了!古人不是說過嗎?君子坦蕩蕩啊!」史秉譽把自己的心裡話對容閎說了出來。 容閎沖史秉譽豎起了大拇指「好!就沖台王這句『君子坦蕩蕩』我容閎一定會為了我們的事業而奮鬥到底的!」容閎在中國還沒有見到有這麼隨和的上司,有什麼心裡話都對他說,容閎心裡暗暗發誓——就沖台王這麼看得起我,我一定要好好的在這裡幹一番事業來!「台王真乃真英雄也!」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好話人人愛聽,馬屁各個喜歡。史秉譽輕輕捧了容閎一下,容閎就死心塌地的願意為他賣命了。不過史秉譽倒是沒有說假話,自從知道容閎是美國耶魯大學出來的,他就真的很尊重容閎了,就是在二十一世紀又有幾個中國人可以在美國耶魯大學深造?!何況在這麼不開放的舊中國!不對這種人真心相待,他們可是不會真正給你辦事的!而且史秉譽自己也沒有學過多少知識,雖然來自未來,可以前學的東西老早就還給老師了!除了會開開槍,瞭解一些毛澤東思想——還很膚淺,其他的也不比文盲好多少。 「台王,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請教?」倆人出了茶樓走在大街上,容閎突然一本正經的開口道。 「有什麼事情容先生儘管問好了。」 「我觀溫州城裡,百姓有將發挽髻帶頭巾者,有剃髮修去半段者,至於服裝更是有穿長袍馬褂者,有窄衣寬褲者,有些婦女還穿著長裙。難道台王不知道天國在髮型和服裝上有嚴格的規定嗎?為何台王這裡並沒有禁止清妖之規定?」 「這個啊?」史秉譽沒想到容閎居然問道這個問題!一時覺得不知從何說起「怎麼說呢?我們認為剃不剃頭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我們這裡提倡大家留發易服,並且大力宣傳各個民族穿著自己本民族之服裝,尊重各個民族的風俗習慣。但是並不強迫大家一定都得非要留發易服不可,有些人你就是強迫他們留發易服了,可他們心底下還是會向著滿清,那麼這強迫的有又有什麼用呢?反而讓人家更加仇視我們。至於穿著長裙,這是因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你想強迫就可以強迫她們的了的。難道容先生不覺得這些婦女穿著裙衫都很好看嗎?天國不許穿著長裙更多的是從戰爭角度考慮,還有可能就是受滿清旗袍的影響吧!——凡是敵人喜歡的我們一定反對嘛!不過我們倒覺得婦女不應該上戰場到第一線去衝鋒陷陣,部隊中的女兵應該在後方做些醫療工作,穿著長裙並不影響她們在部隊中的工作。您說呢?就我個人認為,滿清已經統治中國兩百來年了,可以說是根深蒂固,我們只有讓人民豐衣足食,讓他們衣食無憂後廣大人民群眾才會真正的接受我們,那些為滿清效愚忠的人才能大大的減少。」 這些話很對容閎的胃口。容閎離開天京,天王沒有真正實行他所提的建議讓他心灰意冷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天王的規矩實在是太多了,他的很多制度讓容閎看不慣,天王給容閎的感覺如同是個暴發戶般,只知道自己享受,卻對別人嚴加要求,至於那些沒有剃髮的,穿著長袍馬褂的犯者黥面,反縛遊街。也許史秉譽這裡對這個很開放,讓容閎覺得這個台王比哪個天王「可愛」多了!而且台王所說的話讓容閎覺得十分有道理——至少溫州大街上穿著裙衫的女人是比天京城裡那些短衫長褲的一副時刻準備打仗架勢的女人好看多了! 「對了,容先生以後不要再叫我『台王』什麼的了,我怎麼覺得這麼難聽啊?」容閎一口一個「台王」讓史秉譽覺得自己和容閎之間好像隔了一堵牆「容先生以後叫我小史或者是秉譽好了,呵呵,我不習慣人家這樣稱呼我。」 「這個萬萬使不得!這不就沒上沒下了?!尊卑還是要分清的!」容閎沒想到這個台王嘴裡會冒出這麼句話來。「稱呼是萬萬不能亂叫的!這個恕我不能不能從命!」容閎腦袋搖的象撥浪鼓一樣。 「這又怎麼了?」這時代的人怎麼這麼看中稱呼?稱呼不就是人的一個符號嘛?!史秉譽為了稱呼問題頭也痛了,在部隊裡還好些,見了面不是叫他「史政委」就是叫他「史同志」,到了地方就整天被人家「大人」、「大帥」什麼的稱呼著,開始感覺良好,叫的多了就不勝其煩了。可是自己讓人家改了稱呼人家一聽一個個好像大禍臨頭一般,嚇的面無人色,久而久之也就隨便這些「受封建毒害過深」的人了。沒想到容閎還在國外留過學,在這方面也和那些傢伙們一樣!「容先生,我們建立新的中國的目的決不是為了自己當上皇帝!不是為了以後自己能夠主宰其他中國人的生命,我們只是要讓中國富強起來,難道這個小小的稱呼也這麼重要嗎?稱呼只是表明對方的身份而已,台王?台王算什麼東西?要不是下面那些戰士浴血衝殺,我們現在怎麼還能夠在溫州城裡慢慢的散步?難道沒有那些戰士們靠我和楊軍長就可以攻佔溫州了?至少我的性命是無數的戰士用生命換來的!我看您沒必要過分的看中這個頭銜。」 「正因為台王的官階是那些犧牲的……這個戰士們換來的,我稱呼您『台王』也包涵了對那些為您犧牲戰士們的尊重!這個『台王』不是那麼好稱呼的啊!」容閎自有他自己的解釋方式。 「我暈∼!」史秉譽聽了容閎的解釋誇張的做了個要暈倒的樣子,可惜容閎並不理解他這個「台王」為什麼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這就是古代人和現在年輕人的區別,史秉譽雖然已經到滿清末期這麼多日子了,可是以前養成的習慣還是一時半刻難以改變的。 「台王啊!既然您已經是王爺了,就要有王爺的風度、氣勢,怎麼能在這裡做如此失……這個做出失常的舉動呢?」直接說台王失態這是不尊重台王的行為,容閎好不容易才讓自己沒有越簪,不然這是不合他的身份的!容閎諄諄教導著史秉譽「台王,您的一舉一動都是這裡人們的榜樣,您可要好好的……把握自己啊。」 史秉譽沒想到自己誇張的表情又惹來了容閎的一頓教訓,看來改稱呼是不可以的,現在就讓他們和自己稱兄呼弟的非嚇死幾個人不可!至於做鬼臉裝怪樣,就連容閎這樣留學過耶魯大學的人都不能接受更不用提其他人了!自己什麼時候成了滿城人的表率了?難道就不可以輕鬆一下嗎?史秉譽苦惱的想道。「我明白了,謝謝容先生的教誨。」史秉譽有一點很好——凡是人家一時接受不了的東西,他都會暫時的遷就別人。 「我也沒有『教誨』什麼,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台王閣下您而已。其實台王您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這個關於稱呼還是我慢慢想想再說好嗎?」容閎一見史秉譽肯虛心接受他的意見十分滿意,接著自己也開始調侃道「不過我怕萬一稱呼改了後叫慣了,到時候見到天王,一個說錯話那可是殺頭的罪名啊!那可是連上帝都救不了我了!」 倆人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回了「台王府」——就是原來在溫州的軍指揮部。一路上史秉譽和容閎商量了怎麼建立國務院,還有關於軍校的建立,高等學校的建設——容閎有一張很會說話的嘴,在容閎一再強調下(或者說是威脅下)史秉譽自己也認為把耶穌聖經列為課程是必要的了,雖然史秉譽自己並不相信什麼耶酥、上帝的,不過容閎說的也有道理,你既然讓人家不再相信菩薩了,那麼你總要給人家信仰上的寄托吧?! 上課的時候讓學生大念南無阿密托佛是不行的(難道讓大家都當和尚、尼姑?),念先知保佑也不好(史秉譽自己就對那些狂熱的伊斯蘭教派很感冒,想想二十一世紀的恐怖組織都是那些伊斯蘭極端教派,總不能讓我們的學生都變成了恐怖份子啊?!雖然大多數伊斯蘭教徒都是好的,萬一以後我培養的變成了極端教派的呢?那不就麻煩了!宗教信仰自由是沒錯的,別人信仰伊斯蘭教我不干涉,但我自己不能宣傳!),教那些人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現在整個中國也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無產階級工人階級,你說的他們懂嗎?不過倒是可以作為一種哲學趕快建立起來做儲備,還有就是要引導大家朝這條路上走。耶穌聖經倒是還可以,畢竟沒有那麼血淋淋,遇到危險的時候大叫「上帝保佑」也是沒什麼太大的問題的。不過本來容閎建議的是把耶穌聖經列為主課的,在這點上史秉譽頭腦中一直有著毛澤東思想在裡面,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把耶穌聖經列為課程。——課程與主課之間的區別就是課程你可以學也可以不學,你可以相信耶穌聖經也可以不相信,但要是主課的話就麻煩了!那可是就變成了你的信仰問題,一定要認真學習了!這算是倆人做出了妥協,雙方各讓一步吧! 走進台王府,洪仁玕正背對著大門坐在花園裡的石凳上,酒算是已經醒了,不過臉色並不怎麼好,白卡卡的很難看,手還不停的揉著頭上的太陽穴。下午的溫度還是很熱的,兩個洪仁玕帶來的侍從正在不停地給他搖著扇子。 「干王,這麼快就起來了?」史秉譽走進來一見到洪仁玕就笑的打著招呼。 「哦!台王回來了?!」洪仁玕聽到後面有聲音連忙站了起來,轉過身見到是史秉譽強打著笑容「呵呵,台王您的手下可真能幹啊!我可是好長時間沒有這樣醉過酒了! 對了,台王您剛才和我的老朋友到什麼地方去了?」 「也沒什麼,只是台王見到干王您臥睡在床,我們沒有什麼事情,隨便出去走了一走。」容閎也笑著插嘴道。「干王,沒想到在這裡我見到了很多學習外國語的年輕人,那些年輕人學習的勁頭實在是讓人佩服!在城裡我還見到很多外國人開的學堂,還有就是台王辦的學堂,各種商舖生意欣欣向榮,還有幾個工廠,這次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我想多留在這裡幾天,好好的看看這座城市。」 「哦?有這麼多可以看的?!」洪仁玕本來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可是馬上有暗淡下來「可惜啊!本來我也可以好好看看的。容閎,你就在這裡多待段時間吧!我看台王這裡有你用武之地的!我還有事情要馬上走了。」洪仁玕看透了他的老朋友心裡想的是什麼,如果這個也看不出來的話,他也不是洪仁玕了!洪仁玕心裡十分明白容閎為什麼要離開天京,雖然自己十分捨不得讓他走,可是畢竟強扭的瓜不甜,也只能黯淡的讓他離開了,這次就是藉著出來傳達聖旨的機會帶著容閎離開天京的。既然老朋友看中了溫州台王這裡,畢竟比到時候到清妖那裡去好的太多了!台王也是天王的部下嘛!老朋友還算是在為天王在工作。洪仁玕自己心裡也很想看看台王這裡是怎麼在搞建設的,不過現在他沒有什麼時間了,只能遺憾的離開溫州這裡。 「干王有什麼事情嗎?」史秉譽一聽洪仁玕馬上要走了急忙問道——他還想把洪仁玕也留在溫州呢!這個洪仁玕也是難得的人才,要是這樣的人才多一點在這裡還怕自己的理想不能成功?!讓洪仁玕回到洪秀全那裡有什麼用?!洪秀全知道怎麼重用他嗎?一聽要削弱自己的權力,那還不離的洪仁玕遠遠著?! 「剛接到天王的旨意,天京現在又陷入危險中了!現在天王讓我到楊輔清那裡去。督促他率軍回救天京。唉!」洪仁玕心煩意亂的說道。「天王還有旨意,讓忠王停止攻打上海,統率各路大軍一起去救援天京。」洪仁玕看了看史秉譽,遲疑了一下「天王有旨,讓溫王和台王停止攻打福建,速速領軍北上天京,要在忠王的率領下解圍天京!」 ------------------ 第四十六章 「啊?讓我們出兵?」史秉譽差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剛才你們出去後,天京又派人緊急傳令過來,你們不在。據天京天王旨意,溫王和台王必須在六月上旬前回到天京解圍,不然國法難容!台王你的意見呢?」洪仁玕\兩眼看著史秉譽「我現在馬上就要到皖南去,走之前希望台王可以給我一個交代。」 「這個啊……」史秉譽低下了頭,沒想到這麼快就碰到這個讓他頭痛的事情!本來只是侍王催著他早日北上寧波,光侍王應付應付就過去了,可以派派兵北上牽制一下左宗棠,這也算是達到了他的指令。可現在是太平天國最高領導天王親自下令了!還派了干王洪仁玕\在這裡敦促他們兄弟倆!這可怎麼應付?!不去吧?天王已經說了,那是「國法難容」的,到時候清軍要打,太平軍也來攻,自己的形勢就再糟糕也沒有了! 可是要去吧?大哥現在正在準備攻打福州,福建清軍那麼少,我軍可以一戰而定福建!那可不是小小的溫州可以比的了!是一個省啊!就這麼把大好的機會放棄了?! 真是於心難忍啊!現在怎麼辦呢?拖是拖不下去了,洪仁玕\已經說了,要在走之前給他一個交代。真是的! 「台王不必猶豫了,要是你們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在天王那邊轉告的。」看到史秉譽猶豫的樣子洪仁玕\開口了「不過要是這次解圍不成的話我看也就沒什麼好轉告的了。到時候只希望台王能到天京給我收屍骨我就極為感激了!唉!這次能有多少兵馬回京解圍還不知道,真是難啊!」洪仁玕\越說聲音越小,低下頭極為難過的看著腳上穿的靴子。 「干王,我馬上把這個消息轉告溫王,讓他帶兵北上援助天京!」史秉譽看到洪仁玕\如此傷心毅然做出了決定「干王請轉告天王,我軍一定在六月上旬前趕到天京外圍!」 「好!那就好!太謝謝台王您了!我一定轉告天王!真是國危出忠良啊!台王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帶著楊輔清在天京外圍和你們會師的!」看到史秉譽做出了出兵的決定,洪仁玕\驚喜交加的顫抖著聲音說著「那台王我就不打擾你了!我現在馬上就到皖南去!」 「干王遠來一路辛苦了,我看是不是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走?」 「不了,軍情緊急啊!還是趕緊走比較好。容閎啊,你就好好呆在這裡吧!希望下次我們還有再見的那麼一天。」洪仁玕\拒絕了史秉譽的挽留,匆匆叫裡面的人收拾東西準備馬上出發。 「干王一路保重啊!唉,這一別不知何年才能再次相見。」送出溫州西門,容閎拉著老友的手,熱淚盈眶。 「你也多多珍重!我看台王是個能夠用人的人,希望你在台王手下能實現你的抱負。唉∼!天京的事都怪我。沒想到我的話大家都不聽哇!」洪仁玕\想到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和老友見面黯然神傷地說道。「好了,這次我去解救天京,老友你就不能說些什麼祝福的話?」看到容閎聽了自己剛才的話十分難過,洪仁玕\想說些什麼能讓大家高興起來的話。強打笑臉開起了玩笑。 「呵呵,那就祝干王你一路平安了!我在這裡盼望著早日天京解圍的捷報傳來!」 「干王,一路順風。希望六月上旬我們能夠在天京外圍再次見面!」史秉譽走了上來。 「我也是。希望早日能夠在天京外圍與台王你們的部隊會師!」干王洪仁玕\看著史秉譽。 「我們一定能夠在外圍會師的!我保證!」史秉譽堅定地說道。 「那就好!走!我們走了!」洪仁玕\坐在馬上朝史秉譽他們探了探身算是跟史秉譽和容閎打過招呼,一提韁繩,催著戰馬朝西邊奔去,在落日的餘輝下,遠去的洪仁玕\他們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金黃色的光芒,漸漸的消失在城外送別人的視線裡,只有奔跑的馬蹄聲還隱隱地迴盪在人們的耳旁。 「台王你真的決定回去援助天京?」回到台王府容閎看看周圍沒有什麼人開口相詢「現在就我所知台王你們這裡正處於千古難尋的大發展的好時機,要是現在因為援助天京失去了這個機會台王你就不後悔嗎?」 「容先生怎麼知道我軍現在處於千古難尋的好時機呢?」史秉譽問道。 「很簡單,現在我軍北面和西面都是太平軍和清妖在激戰中,兩方自顧不暇。東面靠著大海,暫時沒有敵人從海上進攻我們。南面就是福建了,就台王上午所說,溫王剛剛在福建打了大勝仗,殲敵三萬有餘,那麼福建現在的守軍必然以成驚弓之鳥,不堪一擊!只要溫王抓住清妖暫時還沒有新的軍隊開到福建,自己乘事經略福建的話,大軍所向,福建那些城池就會不戰而下!到時候我軍北可以攻打浙江,西可以經略江西,南可以威懾兩廣。那樣我軍就主動多了!」容閎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雖然我和干王是多年好友,但我不贊同現在在還沒有拿下福建前就回師天京!這樣我們以後想再佔領福建就困難多了!」 「容先生說的不錯,可是容先生想過沒有?我們還是太平軍啊!京師有難怎麼可能不顧呢?!要是萬一天京不保,清妖全軍南下,那時侯我們就是佔領了全福建周旋餘地也有限啊!那時天國各軍要是為了我們不援助天京對我們的困難坐視不理不知容先生有何良策呢?如果我們沒有派出援軍,其他各王解了天京之圍,到時候天王怪罪我們,不知容先生又有什麼好的計策?」史秉譽緊皺眉頭看著容閎「我何嘗不知道回援天京對我們的事業有極大的影響?可是想一想不回救的後果就覺得還是派兵北上好!何況當時干王就在你我身邊,我可以說不去嗎?」 「唉,台王你的心太軟了!這樣如何能夠成就大事?我看台王還要三思而後行啊!」 「我看還是這樣吧!現在南邊指揮作戰的是楊軍長,我們馬上把這裡的情況向軍長匯報,北不北上還是讓軍長決定吧!」說完史秉譽走到門口去找人傳達命令去了。 容閎愣了一下才明白台王嘴裡的軍長就是干王這次封的另外一個王爺--溫王楊滬生。 容閎坐在下午洪仁玕\坐過的石凳上,拿起石桌上擺的新鮮水果慢慢地吃了起來。 沒過多少時間,史秉譽滿身疲憊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了容閎的對面。「容先生,我剛才出去叫各個部門部長過來,等一下,您是不是和他們見見?呵呵,以後他們都是你的下屬,你還是和他們早一點接觸比較好。」 ※※※ 「台王,您把部隊都派到天京去了。台王認為沒有部隊守的溫州可以呆多少時間?我看等台王從天京回來,這裡已經城頭異幟了!我看國務院還是暫時不用設立了,要設也等台王從天京回來後再說吧!」容閎對史秉譽能從天京回來極為沒有信心,搖搖頭黯然地說道。 「呵呵,容先生也太小看我軍了。容先生我們打個賭好不好?在回援天京的部隊回來前溫州是絕對不會失陷的!」 「政委,您找我?」史秉譽正和容閎在談論出兵天京的事情,負責情報工作的竺澤生走了進來。 「來了?坐吧,不知我讓你通知的事情讓人去辦了嗎?」 「不了,」竺澤生搖搖手站在旁邊「我已經讓人通知軍長去了。不知軍長還有什麼事情找我?」 「是這樣的,澤生啊!前段時間讓你負責敵人軍事情報的收集,不知現在敵人都有什麼重大的行動?我現在不光要知道我們周圍的消息,你跟我爍爍主要是天京方向敵軍的動態。」 「是!不過我們對天京方面情報比較滯後,還有就是那邊過來的消息很少,可能對政委您的判斷幫助不大。」竺澤生先解釋了下情報的不完善,這個史秉譽是知道的,正式的全國軍事情報系統建立還沒有多少時間,現在要是就能得到準確的情報並且把它們馬上匯總那才見鬼了呢! 「沒關係!你儘管說好了,對了容先生您要發現有什麼遺漏或者不準確的請提出來。」 竺澤生從後面的背包拿出厚厚一疊紙,翻開後容閎才發現這是各個地區不同的地圖。 竺澤生從裡面翻了一會找出一張鋪在石桌上,容閎看了看上面題頭上書「天京軍情圖」。 「據情報:新任江蘇布政使曾國荃率湘軍二萬在安慶失陷後自安慶沿長江北岸直趨天京;同知曾貞干率湘軍五千人由池州沿長江南岸進攻蕪湖;提督鮑超率所部湘軍數千人由贛入皖,經青陽攻寧國府;安徽巡撫李續宜率所部湘軍萬餘人進援皖北穎州;荊州將軍多隆阿率鄂軍二萬餘人圍攻廬州;署理江蘇巡撫李鴻章率淮軍三萬人已經結束休整正在南下,有加入圍攻天京的跡象。此外,在我軍北部浙江巡撫左宗棠率所部湘軍及部分贛軍、浙軍共約四萬餘人全力和侍王的部隊作戰,牽制侍王和我們,就現在侍王和左宗棠作戰情形來看,侍王單獨與左宗棠作戰是很難以抵擋住左宗棠的。道員張運蘭等部湘軍數千人扼守皖南婺源一帶,防止我們和浙江太平軍入贛,以固徽州後路。同時,協攻廬州的袁甲三、防守江浦的李世忠、鎮江的馮子材等部,也歸曾國藩節制。敵軍總指揮是曾國藩,現在仍駐安慶指揮。就我們所知的,現在曾國藩在第一線有十餘萬兵馬,敵人曾國荃部已經佔領了秣陵關、大勝關、三汊河直逼雨花台,現在距城不及四里。曾貞干所部湘軍佔領蕪湖後,休整不久也前往金陵,與曾國荃部會師。清軍鮑超部現在正在急攻天京西南的寧國府,恐怕寧國府難以堅守下去。」說完竺澤生站直了身子,手點了點天京周圍畫著藍圈的地方「據我認為,敵人真正圍攻天京的不過四萬之眾,靠各路的回援太平軍應該可以擊潰他們!不過,清軍在天京外圍的部隊有六萬以上,如果無法解決他們,想打破敵人對天京的圍困是不可能的!幸好本來對付我軍的彭玉麟楊岳斌部被軍長消滅了,不然現在太平軍的形勢更加惡化了。我現在所掌握的敵軍情報匯報完畢。」 ※※※ 史秉譽俯下身子看著天京周圍的敵我軍佈置。在地圖上敵軍用的是藍色墨水,而太平軍用的是紅色的墨水。在地圖上藍色的箭頭惡狠狠的朝著地圖中央--天京--壓了過去。而紅色的圓圈雖然很多,但是顯得相當的分散,不像敵人大部隊朝著天京集結過去。 「澤生,你估計一下現在天國周圍有多少太平軍可以回援天京?」 「這個啊……忠王在蘇州、上海有三十萬大軍,侍王在浙江有二十餘萬之眾,不過忠王各軍要守衛蘇州、昆山、嘉定、青浦等各城,真正能調回去的不到十萬,至於侍王,現在在寧波與左宗棠陷入了苦戰之中,大部隊想調回天京同樣困難,我看最多只能抽調四萬部隊--有可能還沒有四萬,其他地方的就是在皖南的輔王(楊輔清),他有三萬左右部隊可以機動作戰。至於再其他的部隊,短時間內是不可能解救天京的,不過要是時間再延長兩三個月,大概在天京外圍可以集結二十萬以上的太平軍。」竺澤生一邊說一邊手指在地圖上紅色墨水畫的地方移動著。 二十萬對十萬?那麼說曾國藩必敗了?!好像勝算太大了嘛!就這樣天王急什麼急啊?!史秉譽眼中明顯的流露出對清軍不屑一顧的表情。 「台王是不是認為二十萬就一定能夠打敗曾國藩的十萬大軍?」容閎看了地圖抬起頭立刻看到了史秉譽蔑視敵人的眼神。 「容先生有什麼指教嗎?」史秉譽現在感覺良好,看來自己不用派什麼大部隊去,只要讓一支小部隊去應應景就可以了。 「我看台王還是不瞭解太平軍的編制啊!」容閎開始給史秉譽潑冷水了「說是二十萬大軍,可這裡面真正能打仗的有多少?!二十萬里面有老態龍鍾之老人,有少不更事之兒童,還有霧鬢風鬟的婦人,真正能打仗的二十萬里面只有不到三成!其他的只能做作搖旗吶喊的角色,根本是打不了仗的!至於曾國藩率領的軍隊那可是熊羆之師!一個個如狼似虎,狡詐善戰,十萬之師足頂一般太平軍四十萬之眾!在前些日子,太平軍曾經以十萬之眾圍攻一萬湘軍,最後太平軍還大敗而還。兩方比較一下,台王還有必勝的把握嗎?」 太平軍怎麼這麼差勁?打仗讓老人、小孩、女人參加幹什麼?那不是拖累自己部隊嗎?史秉譽聽的張口結舌,沒想到太平軍戰鬥力這麼差!以前教科書不是說太平軍能征善戰嗎?不過部隊裡面要是都是老弱病殘孕的話那仗也就不用打了! 「多謝容先生指教!唉,我差點犯了輕敵的錯誤,多謝多謝!」史秉譽現在發愁了,看來到時候回援天京的部隊戰鬥力是沒有什麼的,那麼自己的部隊豈不是給洪秀全當炮灰去了?!要是提天京解圍主力成了自己的話以後還發展什麼呀?!人家滿清不盯著你打才見鬼了!至於洪秀全這也是一個讓人不能放心的主兒,史秉譽皺著眉頭搔了搔頭,看來自己是想不出來了,還是等大哥從南線回來再說吧! 「好了澤生,你先下去吧,記住多收集一些敵人的動態。以後每天向我匯報!」史秉譽乾脆放下這些惱人的事情,現在還是照顧溫州這裡吧!部隊打仗是要打的,但是地方經濟也是要發展的!別到時候光顧著打仗了,後方經濟一塌糊塗,讓農民造自己的反那就麻煩了! 「是!」竺澤生收拾了石桌上的地圖走了出去。 「容先生,那些部長也應該到了,我看我們還是先去見見他們吧?至於出兵援助天京的事情我看還是等軍長回來後再說。呵呵,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我們這裡真正的領導人了!」 ※※※ 「軍長!溫州用飛鴿緊急傳訊過來了!」駱敏在我屋外輕聲叫著。 桐山的夜裡十分悶熱,那些可惡的蚊子老是在我耳邊嗡嗡地叫著,讓人感到自己要精神快要崩潰了!我正心煩意亂地爬起來站在蚊帳裡拍著蚊子就聽到駱敏的報告聲。 什麼事情這麼緊急?!半夜三更的來煩我?「進來吧!」我連忙從蚊帳裡鑽了出來。一群蚊子如同轟炸機般立刻嗡嗡地圍了過來。 「是!」駱敏在外面答應了一聲。「軍長讓你進去。」駱敏小聲地對著另外一個人說道。 副參謀長林金宸從外面走了進來--李雪龍下午就出發送李俊傑的遺體到溫州去了,現在暫時由副參謀長林金宸代理他的職位。 「報告軍長!溫州史政委緊急文件!」 「念吧。」啪-!一聲響過,一隻蚊子在我巨靈之掌下惡貫滿盈,我的手心留下了這只蚊子在我身上作孽的罪證--一灘血跡。 「軍長:天國干王洪仁玕於早上到達溫州,現根據天王旨意授予政委史秉譽為殿前南方又副統率天軍頂天扶朝綱台王花千歲簡稱台王。(這史秉譽搞什麼鬼?從那弄來的這麼又臭又長的官銜?怎麼我聽的像是南無阿密托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在唸經嗎? 我肚子裡笑得差點忍不住了)授予軍長楊滬生為殿前南方副統率天軍頂天扶朝綱台溫王欣千歲也就是溫王……「」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聽的差點摔倒!我的頭銜是什麼? 「……軍長,是殿前南方副統率天軍頂天扶朝綱台溫王欣千歲。」 這麼長?!這讓我怎麼記啊!呵呵,史秉譽是花千歲--這傢伙看來真的比較花。我是新千歲--這話也不錯嘛!新的千歲爺!哈哈哈哈(在我心裡面出現了香港電影中周星星同學那種開朗的笑聲)。 「軍長下面還有。」林金宸看我憋不住笑意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地笑了起來,笑了會兒想起哪個緊急文件下面還有重要內容連忙打住笑聲。 「繼續念吧。」 「是。……與干王同來的還有容閎(容紅是誰?難道史秉譽把洪仁玕的情人看上了想佔為己有?!這傢伙也太沒有長進了吧?!我在心裡暗暗地想著)……容先生是留學美國耶魯大學的留學生,對建設新的中國有自己的看法(我倒!這個容紅是個男的?! 他爸怎麼給他取這麼個名字啊!害的我想歪了!真是太……太可惡了!)。現在容先生已經留在溫州,我任命他為我們的國務院總理大臣,請軍長批准。「」停!停!停!政委說任命這個容先生當什麼?請再說一遍!「見鬼!這個林金宸一定認為我耳朵有毛病了!都是史秉譽害的!下次見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是國務院總理大臣……軍長有什麼事嗎?我看……要不要我說的再大一點?」林金宸小心翼翼地說。 「沒什麼,你繼續說好了。」我總算聽明白了!怎麼現在就成立國務院了?!這個史秉譽比我還要心急啊?!還總理大臣呢我看乾脆就叫總理好了!「哦,你也不用太大聲了,不要把別人驚動了。」看看!史秉譽干的什麼好事!這下我真的在人家眼裡變成了失聰的了! 「另外,天王有令……」林金宸突然讀不下去了。 「什麼事情?怎麼不念了?!」是不是天王給我分配了幾個女官什麼的?不過看看林金宸的樣子也不像! 「天王有令……命溫王與台王速速帶兵回朝救援天京,如拖延不來將國法難容!我意暫停攻打福州,全軍回師北上,回援天京!具體怎樣行事望軍長早日定奪!」林金宸一口氣念完了後面的,失魂落魄般傻站在那裡。 不打福州?!我一把搶過那張紙,現在不是耍派頭的時候了!這個史秉譽到底是怎麼寫的?! 在雪白的宣紙上面烏黑的墨水寫著「……命溫王與台王速速帶兵回朝救援天京,如拖延不來將國法難容!我意暫停攻打福州,全軍回師北上,回援天京!具體怎樣行事望軍長早日定奪!」 難道說放在嘴邊的肉要吐出來不吃不成?!我抬起頭,和林金宸雙眼對望了一下,至少我在他眼裡看到了極度震驚!至於我的眼神在他眼裡是什麼,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馬上通知旅以上將領到這裡來開會!哪怕他現在就是在月亮上你也要給我抓來!」 「是!我馬上通知他們!」林金宸答應一聲轉身就跑了出去,連禮也忘了敬。 ※※※ 「軍長,我已經讓人通知他們去了。」我到會議室沒多少時間林金宸就回來了「軍長的意思是不是我們真的去援救天京?」 「你說呢?就你看看我們應不應該回去?」 「軍長,說老實話,我不贊同回援天京。我們幫天王解圍自己有什麼好處?除了損兵折將博得天王一句『忠勇』以外還有什麼?倒是耽擱了我們解決福建這裡!等我軍再回師福建,這裡的敵情早就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這可是下策啊!」林金宸坐了下來,既然是代理著參謀長的職務必然要做出各種判斷「就我們現在得到的情報,曾國藩為了對付天京動用了十萬大軍,另外西線對付翼王的部隊也時刻可以東進支援曾國藩,而天王手下呢?雖然聽上去兵多將廣,到時候真正能賣死力援救天京的又有幾個?而且那些幾十萬大軍又是老弱病殘什麼樣的人都有,我懷疑就這樣的部隊能不能和曾國藩對抗?兵不在多而在精,不要為了解救天京而讓我們傷筋動骨啊!請軍長三思!」 林金宸說的我都知道,他有一點還沒有說,那就是太平天國和我們之間的關係,雖然現在我和史秉譽都受封為天國的什麼王爺,名義上我們也是太平軍,可是我們真的就是太平軍嗎?!我們用得著為了也許以後是敵人的人而賣命嗎? 「林副參謀長,你就沒有考慮要是天京被攻陷了清軍以後的動向是朝那裡?自然了我相信短時間內天京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但是從長遠來看,只要這次解圍失敗,天京的陷落是早晚的事情!到時候我們就是佔領了福州,甚至佔領了福建又怎麼樣?!」 我也有些話沒有說出來,太平天國的滅亡是一八六四年,就是說離現在不到兩年了,我可以在兩年內發展強大起來嗎?而且我軍現在內部並不是很團結,打起仗來總是想保存自己的實力,搶起勝利的果實倒是一個個爭的跟烏雞一樣!我需要時間啊!現在我是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強的多!太平天國就是有千種不對,至少在反對滿清王朝這一點他是和我軍一致的!而且怎麼說我現在的實力也要弱於太平天國,那麼為什麼就不可以藉著太平天國這棵大樹多隱藏幾天呢?我絕對可以讓太平天國多堅持段時間的!「你放心,我不會把所有部隊都帶走的,福建我們絕對不能放棄!」 「軍長,什麼事情半夜三更的把我們找來?是不是福州的敵人逃跑了?」我正和林金宸談著,王得貴睡眼朦朧的走了進來。 「不管什麼事情,你先給我坐下等大家都到了再說吧!」 陸陸續續的手下的旅長師長還有幾個部長一個個牢騷滿腹地走了進來。 「同志們,大家坐。」看看一個個高級將領很沒有風度的拉開椅子「躺」在椅子上「現在有個極為重要的消息,我想看看同志們是怎麼想的,請大家坐坐好可以嗎?! 人家小朋友還知道板板凳,排排坐,難道你們連個小孩也不如?!」 那些將領勉強的坐直了身子,抬起眼看著我。「消息有兩個,一個是你們軍長我,現在是榮升太平天國的溫王。請大家給點掌聲鼓勵。」下面坐著的誰也不把天王所封的王爺放在眼裡。稀稀落落的掌聲響了起來。「操!我還當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封個王爺嘛!現在的王爺海了去了!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王得貴在下面小聲嘀咕著。坐在他旁邊的人深有同感地點著頭。 「謝謝!謝謝!」我沖兩旁坐著的將領們不停地點著頭「還有你們的史政委這次升任為台王。算了史政委今天不在,大家就不用為了這個鼓掌了。還有一個重要消息:我們的頂頭上司--天王,命令我們迅速北上,去給他老人家解除天京之圍,如果不去,那就是國法難容,要拿我們開刀了。大家說說看,應該怎麼辦?」 下面坐著的人一下子開鍋了,一個個剛到這裡時的瞌睡勁兒都不知道飛到那裡去了,十來個人同時開始叫喚了起來,吵吵嚷嚷的讓我誰的話也沒有聽清楚!「我說大家一個一個來!別這麼吵!娘的,這樣我聽你們誰的?!」 「我說軍長,您管他天王幹什麼?我們不是解放軍嘛!跟他天王有什麼關係?!要我說軍長您就根本不用理他!而且我們攻打福州不是也可以把清軍拖過來一部分嗎?軍長,我看我們還是按照原來定的行事好了!」新升任四師師長的池洪鑒根本不顧及別人怎麼想,乘著其他人剛剛被我給壓住了嗓門,自己就吼著嗓子喊開了。 「就是!軍長甭理他什麼天王!乘著現在福建敵人不多我們還是趕快佔領地盤來的實惠!到時候我們兵強馬壯了再去救天王好了!」池洪鑒話音還沒有落,三旅旅長高飛就接著說道。 「去!什麼叫做甭理天王?!現在軍長可是在天國裡面接受封爵的!要是不去救助到時候那些天平軍拿我們當敵人怎麼辦?!再說了,現在我們能在這裡站住腳是什麼原因?還不是太平軍拖住了清軍主力?要是太平天國完了,你們說說看我們對付滿清全國之兵日子能好過嗎?!我認為應該增援!」王得貴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王得貴以前一直在太平軍裡面,要他一時就反對太平天國那時萬萬不能的!下面坐著的又開始互相爭執了起來,以前太平軍過來的,大多數都堅持還是回援天京好,他們的理由就是現在雖然我們是解放軍了,但我們還接受天王的領導,在大的方面不能不聽天王的話,而且現在我們軍隊還不是很大,不能因為自己的短期發展而讓其他太平軍拿我們當敵人!剩下的沒有幾個人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如同睡著一般。至於在浙江、福建加入我軍的那些人要不要回援天京意見就很統一了,一致要求不能援助天京!理由也很充分,現在我們部隊還不大,全軍包括浙江的加起來也遠遠沒有十萬人,現在要北上天京那麼這裡的根據地還要不要?!是不是送給敵人?要是因為救援天京丟了根據地到時候我們到那裡去?重新再建嗎?敵人讓不讓我們有再建的時間? 就是根據地沒有丟失,那麼我軍現在攻打福州還有把握,到時候從天京回來了是不是還有攻下福州的把握?幾個將領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回援天京的害處,補充著留在福建的好處--這些人從來就沒有在太平天國裡面呆過,要他們為了這個根本沒有感情的天王去賣命這是萬萬不能的! 「好了,大家現在也別吵了,聽我說一句行不行?」下面這些傢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根本沒有一時半會兒的休息,完全忘記了在上座坐著他們的頂頭上司,只顧自己吵了!「大家說的都有道理,但是,我認為援救天京是事在必行的!為什麼?不談我和政委現在都受封為天國的王爺。人家說在其位謀其政,我們不說這個。我們只是從下步行動的利弊談談好了,沒有錯,只要我們不管天京那邊太平軍和清軍打的如何不可開交,--還希望他們打的更加激烈一些,這樣,我們佔領福州,進而奪取福建全省就容易多了!可是奪取了福建我們下一步怎麼走呢?到時候天京之戰有了結果,要麼太平軍打勝了,我們沒有援救天京就成了天王心中一根刺,你們說說太平軍會不會給我們點苦頭嘗嘗?我看到時候天王不派大軍來對付我們,我們就應該燒香拜佛了! 不過讓我看太平軍勝算不大。要是太平軍失敗了呢?清軍對我們福建大軍壓境,全國除了我們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對手,請問在座的各位誰能和滿清集全國之力的部隊抗衡?那樣我們想成功就困難多了!按照我的想法,我們應該盡量的幫助太平軍,讓滿清與太平軍打的再長一點,為我們的發展爭取時間!「 王得貴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我贊同軍長的想法!軍長,這次北上還是讓我們二師打前鋒吧!我們二師一定會把那些清妖通通趕走!「王得貴是滿意了,但下面坐著的各個旅長和四師師長可是不高興了,一個個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了。 「呵呵,王師長你也太心急了吧?要是我們全軍都北上了,福建還要不要?你的師前段時間作戰損失太大,我看還是先休整一段時間算了。」 「那麼軍長的意思是……我軍不用全軍北上?」張海強終於說話了,既然能當副軍長頭腦反應自然也不慢「軍長是不是想先拿下福州後再北上?」 「張副軍長反應很快嘛!」這些傢伙反應這麼快會不會以後威脅到我的地位?!「我看這次我軍北上就我帶領二師去好了——王師長,你的二師也不是援救天京去的,至於幹什麼去到了溫州再說吧!至於其他部隊張副軍長!由你率領負責福建問題!我看對於福州你的一師、四師再加上三個旅應該可以拿下了……我再把軍炮兵團留給你們,張副軍長,這些可是我軍的主力啊!你要小心一點,別給我損失過大了!要是福州抵抗極為頑強,我軍傷亡過大你就不要再攻了——只要傷亡達到兩成你們就撤!」 「……軍長,您率領的部隊實力會不會太弱了些?我看軍炮兵團還是您帶走吧!我們現有的實力已經足夠攻下福州的了!」張海強一聽站了起來——他還從來沒有指揮過這麼多的部隊!等於軍長把這支部隊都交給他負責了,責任重大啊!可是軍長只率領一個師夠用嗎? 「你不用替我擔心了,我看軍其他直屬各部先和我回溫州,讓史政委率領你們好了! 援救天京我自有安排!」看著下面的將領「各位!我現在警告你們!一定要服從張副軍長的指揮!我現在授予張副軍長先斬後奏的權力!要是哪個人敢不服從指揮,軍法從事!」 第四十七章 「軍長,軍炮兵團你還是帶上吧!二師前面損失太大了,恐怕兵力不足,我看一旅軍長也可以帶走,另外我這裡原來的老兵軍長你看看是不是也帶些過去?福建這裡留下兩師在加上兩個旅我看足夠了!」會議室只剩下張海強王得貴和林金宸三人,張海強看看沒有什麼其他人開口道。 「其他的部隊我就不帶了,至於二師,王師長,你先跟我到溫州去。這次福建戰役我在福建各部損失都很大,北援天京的任務就不用你們了,我想帶三師去。王得貴,你別激動!不是我不相信你,主要是你們各部補充的新兵和俘虜都太多了,整頓需要時間,現在的兵力對付一下福州的敵人還可以,要是打天京十萬敵人那就夠戧了!另外我們現在大後方是溫州,但溫州的局勢並不是很穩定,北面的左宗棠和侍王打成了拉鋸戰,但現在左宗棠佔了些上風,要是侍王的部隊被打垮了左宗棠就很有可能揮師南下!到時候你肩上的擔子可是很重啊!一定要守住溫州!」 「放心吧,軍長!只要軍長交代下來的,我一定會完成的!」王得貴努力地點點頭。 「張副軍長,我想聽下你想怎麼攻打福州?」我不理王得貴。 「我的想法是引蛇出洞!在運動戰中消滅敵人的主力再攻城!」張海強堅定地說道。 (「要是敵人不出來呢?」)「如果敵人不出來,那麼我軍將不直接攻打福州,而是斷敵退路!讓部隊佔領福州府外各個戰略要地,把他們困在福州城裡!還是要逼敵人出來!」 「你的意思就是不直接攻城?如果德興阿不出來我們就拿福州城沒辦法嗎?」林金宸插嘴問道。張海強雙目看著林金宸「如果我軍直接攻打福州損失不會小!只有在野外消滅了德興阿的主力才能以最小的損失拿下福州!我要為手下的將士們負責,不能讓他們平白無辜地去送死!如果德興阿真的不出來我們就留一個師監視福州,其他部隊揮師南下!攻打興化、永春、泉州、漳州,同時派一支部隊西進,攻打延平,我就不信德興阿敢讓我軍大鬧福建!何況還有徐宗幹這個並不懂軍的福建巡撫呆在福州,他怎麼可能看著我們佔領他的領地?!」張海強喝了一口警衛員端上來的福鼎本地特產白琳功夫茶,算是提提神,潤潤嗓子「至於德興阿這個人狂得很!雖然我們消滅湘軍將近四萬給他極大的震驚,不過只要佈置得當,相信他會鑽進口袋的。現在麻煩的是駐紮在廈門福建水師提督秦定三率領的六千水師部隊。這支部隊坐在船上行動詭秘,我擔心在我們攻打福州的時候他們出現在我們背後,時刻要留一支部隊預防他們,不知軍長有什麼良策?」張海強把難題踢給了我。 我有什麼良策?!現在我留在福建的部隊不過兩個師三個旅,全部兵力不到三萬,就是爭取大多數俘虜參加我軍也只有三萬多人,要靠三萬人佔領整個福建好像難度偏大啊!除了派兵監視還有什麼好的計策?我自己頭腦亂成一片,看看旁邊坐著的三個人「林副參謀長,你說說你有什麼好的主意?你是副參謀長嘛!應該你先說說!」這招叫做順水推舟,先暫時找個替死鬼再說! 「啊?!張副軍長問的是軍長您啊!」林金宸不滿意地嘟囔著「我看只要控制了馬尾我們就不用害怕秦定三了,同時還可以封死德興阿海路的退路。不過馬尾是福州東撤和援軍由海路來的畢經之路,德興阿一定派了重兵把守,而且馬尾離福州不遠,攻打馬尾德興阿會全力援救。我看難度不小啊!」林金宸分析了一下福州周圍的地形,最終只有一個地方才能是真正的戰略要地--馬尾! 「哎?!張副軍長,」我突然腦子裡蹦出了馬尾海戰,不過現在這個海戰跟我現在要發起的戰役是沒有關係的「你不是說要引蛇出洞嗎?我看就是馬尾了!你讓一個旅做出主力樣子進攻馬尾,一個旅在閩侯一帶機動擺出要渡過閩江搶佔南邊阻擊陣地的樣子。至於你的主力部隊,在鼓山到馬尾一帶佔領陣地伏擊德興阿的援軍!自然了,小股的援軍就給他放過去,要打就打大的!」 張海強看了看地圖「軍長,馬尾離福州不會太近了吧?!我們這麼多的軍隊要是在半路上埋伏消息的走漏可能是很大的!給德興阿猜出我們的意圖來以後再想誘他出來就難辦了……還有要是他坐船增援怎麼辦?」 「呵呵,你不會攻得急一點嗎?只要你打得德興阿沒有時間乘船他就不是只能走陸路了?!至於距離太近有消息洩露的風險……這個肯定會有的,不過只有風險越大敵人的警覺性也就越低,我們成功的機會也就更大!戰爭之神總是青睞那些敢於冒險的勇士,不過封鎖消息的工作一定要做好!要把消息走漏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我軍主力南下一定要帶足補給品,不能在敵占區進行補充,至於這裡,我看還是留一個旅做出主力還在的樣子,迷惑敵人!」 「就是充分的讓敵人迷惑,加強我軍行動的隱蔽性?我明白了。」 「你什麼時候可以發動福州戰役?」 「我看要有攻下福州的把握大致上還要三到四天,如果軍長同意,我想在六月二十九日開始南下作戰。」張海強站了起來衝我笑笑「軍長把我們這裡最能征善戰的二師調走了,我現在可是要補充二師走後的空當啊!呵呵,總不能讓那些新加入的沒有經過訓練的戰士們馬上到前方去吧?!能不能延長兩天呢軍長?」 「現在開始你是福建總指揮了,一切由你說了算!不過休息最後期限是七月一日以前!再晚就不行了,明白了嗎?」 「是!一定在七月一日前全軍南下!」 「王師長,你先回部隊去,告訴部隊,早飯吃過後馬上開回浙江溫州城!至於炮彈和多餘出來的彈藥都給張副軍長留下,你們的彈藥還是到了溫州後在溫州補充吧!林副參謀長,從現在開始你服從張副軍長指揮,在福建的各個部門要為張副軍長攻打福州作好準備工作,至於軍野戰醫院我看還是留在這裡,那些傷員禁不起折騰的。」 「知道了。軍長我先回去交代一下部隊。」王得貴站了起來。 「我現在也到各個部門去看看,」林金宸朝窗外望望「天馬上就要亮了,那些人應該已經起床了。」 王得貴和林金宸出去後屋裡只剩下我和張海強,張海強坐在座位上,眼睛看著辟噗作響的蠟燭。從屋外傳來城裡人家養著的公雞打鳴聲音。外面的天空慢慢開始泛白了,一個晚上就這麼過去,我卻沒有怎麼好好的睡一會兒。 「軍長,這次解圍不知能有多少太平軍回來,不過就從安慶之戰而言,恐怕天京是凶多吉少,軍長要是看到事不可為還是早點兒抽身回來吧!我們這裡可是需要您的領導啊!」張海強看了一會兒燭火突然冒了這麼一句話。 「怎麼?對我沒有信心?!」我總感到現在這裡的氣氛太壓抑了些「放心吧!就他曾國藩我還沒有放到眼裡,十萬俘虜……人數倒是多了些,我哪來那麼多的俘虜營安置他們?看來我要造一個大大的俘虜營了。」 「你就那麼肯定人家一定全都被你捉住?」張海強笑了起來「就靠軍長率領的部隊能一仗全殲天京城外的敵軍?呵呵,軍長您要是什麼時間把天京那裡的敵軍給全殲了,我就什麼時間可以佔領閩浙全境!嘿嘿,把左宗棠綁起來送給軍長當禮物!」 「軍長,一路保重啊!我們都在這裡期待軍長您的捷報傳來!」早上吃過了早飯二師離開桐山城朝溫州開進了,張海強池洪鑒他們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到分水關我強逼著他們回去。 「放心吧!張副軍長,我也期待著你早日拿下福州的消息傳過來!你們留步吧!再送我看你們是要送到溫州了!」 「軍長,我已經把您率領二師回溫州告訴了史政委,他應該會對您回城作好準備的。」林金宸湊過來說到。「軍長一路順風,我就不送了。」「一路順風!」張海強也說道。 張海強率領著留在福建的將領站在分水關城樓上目送著我帶領著第二師朝北漸漸遠去。 「王師長,怎麼你的二師戰士們一個個都沒有什麼興致啊?!」二師的戰士們一個個無精打采地走著。 「軍長,您不讓他們攻打福州他們怎麼可能高興的起來?!唉,別說戰士們高興不起來,就是我,你讓我當守備隊隊長我也高興不起來啊!」王得貴發起了牢騷,發完牢騷從馬上探過身子「軍長,您看是不是讓我的二師北上援助天京去?我看浙江現在留守的一師一旅戰鬥力都不咋地,讓他們去不是砸了軍長您的牌子嘛!還是我們二師比他們強多了!」 「少說廢話!首先我承認你的二師戰鬥力是比別的部隊強一些,不過我能率領你這支不滿員的師北上嗎?!我怎麼著也要率領一支兵員充足的部隊啊!其次三師戰鬥力差一點,那是沒有什麼打仗的原因!只要多打幾次仗你們誰比誰強還難說呢!」看看又縮回自己坐騎的王得貴「而且史政委身邊也應該留一支戰鬥力強的部隊。我懷疑要是天京解圍不順,到時候侍王也會抽軍援助的,那麼在寧波的太平軍就沒有什麼人可以擋住左宗棠了!我們要未雨綢繆啊!難道你認為讓三師抵抗左宗棠比讓你阻擋住他我更放心嗎?!」 「這倒是!」王得貴總算是高興了「軍長您放心!只要有我在溫州就沒有問題!「」 ※※※ 六月二十七日清晨,經過兩天行軍二師部隊到達了瑞安飛雲江邊上。飛雲江江寬水深,在江面上新造好的浮橋隨著江浪起伏著,溫州交通部長林歸航正站在飛雲江南岸迎接我們的到來。 「軍長!史政委一接到你們北上的消息就馬上通知我要我在這裡造一做浮橋,呵呵昨天晚上浮橋終於造好了,軍長您今天就到了!」林歸航見到走在隊伍前面的我和王得貴連忙跑了過來。「本來史政委要親自來迎接軍長的,不過現在城裡來了很多客人,政委和容總理都忙不過來了,只好讓我帶他迎接您,政委還說讓您快一點到溫州去呢!」 什麼客人這麼重要?難道比歡迎我還要重要嗎?!這個史秉譽怎麼現在老玩這種把戲啊? 「又是誰來了?害的我們政委還要親自出面?不會是侍王他『老人家』到溫州了吧?」要是侍王來了不就麻煩了?!呵呵,他要來了我們這兩個「逃兵」該以什麼身份見他?! 「不是的!是軍長您上次派到美利堅去的華爾昨天晚上坐船回到溫州來了!還帶著很多洋人呢!政委本來已經要到這裡了接到消息馬上又和容總理回溫州去了!」 「哦?!華爾他們回來了?這倒是個極好的消息!」華爾還帶著很多洋人?!呵呵,看來華爾美國之行是大有收穫啊! ※※※ 「王師長,我先回溫州去,你帶著二師慢慢過來好了。」 「軍長,我看還是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了,至於二師李政委帶著回去就可以了。」王得貴根本不想讓我一個人走「呵呵,好長時間沒有見到華爾了,心裡想的慌。」 「你心裡想華爾?!別開玩笑了!」我失笑道,王得貴會惦記著那些洋鬼子?!打死我也不相信!恐怕他回去看熱鬧的可能性更大些「好吧,反正現在這裡都是我們的地盤,周圍也沒有敵情,你就和我一起回去好了,告訴政委讓他把部隊帶好!林部長,我先和王師長回溫州了,你和二師一起慢慢回來吧!這兩天辛苦你了,你就不用太忙碌了。」 「李政委,你帶著部隊慢慢前進,我先和軍長回溫州了!」王得貴轉身和跟在後面的二師政委李天秀交代著。 「怎麼只能你回去看白戲就不能讓我一起去?!」李天秀臉色極為難看嘴裡唸唸有詞地小聲罵著,不過也沒有辦法,部隊還是要有人帶著,總不能讓部隊放羊了吧?!師長可以當甩手掌櫃,他做政委的就不行了! 「好了,軍長我們先走吧!」王得貴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馬上回到溫州去看洋鬼子了。 「林部長,李政委,你們慢走,我和王師長先走了!」說完一催身下戰馬朝北方奔馳而去,王得貴和警衛員連忙跟在我後面「駕!駕」之聲此起彼應地響了起來。留下後面李天秀和林歸航呆呆地望著我們遠去的方向。 九點過了白象溫州城就已經很近了,在離溫州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見到城樓上旌旗搖晃,喊叫聲遠遠地傳了過來,更近一些時候聽到城池上在開著炮--難道李鴻章到溫州來了?不會吧?!我帶住戰馬朝東方望去,東邊一片寂靜啊!咦?怎麼只聽到火炮的轟鳴聲沒見到有炮彈落在地上?!城門打開了,從城裡出來一隊人馬。城頭的聲音也可以聽清楚了,原來他們喊的是軍長回來啦之類的話。 「是大哥嗎?你回來了?!呵呵做兄弟的可想死你啦!」城裡出來的人群中跑在前面的隔著老遠就衝我們這邊喊了起來。更近一些才辨認出是留守溫州的史秉譽帶著李雪龍、竺澤生、程千里等一些人迎了上來。 「呵呵,我說你怎麼衝我開炮啊?難道你想謀殺我不成?!」接近後我先下了戰馬朝史秉譽迎了上去,王得貴也跟著下了戰馬,只有警衛員還騎在戰馬上。 「我那敢謀殺大哥您啊!再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呵呵,大哥沒有聽出來嗎?那是城頭的守軍看到大哥回來了在放禮炮呢!」史秉譽滿臉堆笑地衝我說著。 「華爾回來了?!現在在那裡?快點帶我去看看!」 「呵呵,回是回來了,不過現在正在賓館休息呢!華爾他們坐了快兩個月的船,下船的時候站也站不穩了,一個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臉色雪雪白。而且不知道是太疲勞了還是怎麼了,從昨天晚上晚宴過後就躺在賓館裡面休息了,到我出來的時候他們還沒有起床。」史秉譽陪著我朝城裡走去「大哥,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你一定會高興的!」 「就是哪個容閎吧?說說看這個人怎麼樣?」我看看迎接我的人中沒有什麼我不認識的在裡面,哪個叫容閎的怎麼沒來?架子這麼大啊?! 「對,就是容先生!」史秉譽肯定地點點頭「容先生是廣東人,曾經留學美國耶魯大學,很瞭解美國的!回來後他到天京去找他的好友洪仁玕,曾經給洪仁玕提了七條建議,可惜……不,應該說萬幸洪秀全沒有採納他的建議,洪仁玕認為他的建議很好,向天王請示封他義爵。可他認為知己的建議並沒有被實行,沒有接受這個爵位,這次本來是乘著洪仁玕到我們這裡封官一起跟來,想回家去了,不過我聽了他的建議認為這個人絕對是個人才!所以把他留了下來。我讓他負責經濟和建設方面的問題,現在他正在城裡籌備國務院的建立呢!」 國務院?史秉譽這小子也太超前了吧?難道我們現在就已經建立了一個國家了嗎?! 這個可不行!「小史,關於這個人等一會兒再說,不過你要他建立的什麼『國務院』要馬上停止使用這個招牌!什麼國務院啊?!難道我們現在成立國家了嗎?!我不知道明朝開國軍師裡面是誰說的,可能是劉伯溫吧!他建議朱元璋要『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話說的很有道理,我們現在只是佔領了浙江福建兩省的一小塊地方怎麼可以就打出自己的旗號?!我看還是躲在太平天國後面比較好,只有太平天國滅亡了我們再打出自己的旗號。你要現在就稱王稱霸了,別說清朝要打你連太平天國也不會放過你呀! 你想過沒有?「」不會吧?難道叫國務院就有這種後果?!不過是個名稱嘛!大哥你是不是有些神經過敏了?「史秉譽不以為然地說道。 「過敏你個頭!媽的,你還不瞭解啊!什麼是『國務』院?!你就不能取個沒有這麼張揚的名字嗎!?」這個傢伙怎麼老和我作對啊!「對了,哪個叫容閎的跟洪仁玕提的是哪七條建議?說來給我聽聽。」 「噢,就是依靠正規的軍事制度,組織一支正規軍隊;設立軍事學校,以培養出多數都是有學識的軍官;建設海軍學校到時候好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建設現代化的政府,聘用富有經驗的人才為各部行政顧問;創立銀行制度,及制訂度量衡標準;頒定各級學校教育制度,以耶穌聖經列為主課,不過現在改成了列為課程;設立各種實業學校。大哥你聽聽有沒有道理?在這時候的中國人中就有這種思想的不多見啊!」史秉譽掰著手指一條一條地述說著。 說的倒是很好,就是不知道讓他實行起來怎麼樣?要是光靠說的話我比他說的還好呢!現在要是在我的根據地裡面造出飛機、坦克、航空母艦來我豈不是天下無敵了?!不過這些要是在現在的中國能夠真正實行的話阻力太大了!「那好,先讓他當當哪個……政務院總理好了,看看他的實際操作能力怎麼樣。」我看著史秉譽「國務院不能叫,還是改成政務院好了。」 「知道了,我會跟容先生說的。」史秉譽聽到他辛辛苦苦想到的好名字被我否定了悶悶不樂地小聲答應道。 回到原來的指揮部,我抬頭一看,本來上書軍部兩個大字的招牌變成了黑底金漆的「溫王府」,這裡什麼時候變成了溫王府了?!這麼難聽的名字也敢掛出來? 「我說史秉譽,這個玩意兒是誰掛的?摘了它,還是換成軍部好!」怎麼離開溫州才不到一個月溫州這裡我就什麼也看不慣了?「溫王府……我怎麼聽著好像是瘟王府?洪秀全也不知道給我取個好聽一點的名號!」 「大哥,你今天怎麼了啊?從一見面開始就沒有停過發牢騷!」史秉譽衝我表示他的不滿「難道打仗打的腦袋蛈矰F?!」 「胡扯!誰腦袋蛈矰F?!你自己看看吧!這個王爺府是我們應該住的地方嗎?」我正要再說什麼突然發現史秉譽臉色極為難看了,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自己旁邊圍著很多人呢!現在和史秉譽談論這些有傷朋友情誼「算了沒什麼,以後再說吧。容先生呢?我現在想見見他。」 「他就在裡面,我叫人找他見你。」史秉譽滿臉不高興地說道。「澤生,你去叫容先生到會議室來,哎∼!慢點!」史秉譽轉過頭來問我「大哥,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澤生還是你帶我去找容先生吧!我們不能不尊重人家。」 「那好,我陪大哥去找他吧,他現在應該在後面書房。」史秉譽揮手讓竺澤生下去,對跟在旁邊的人交代著「你們先在大堂裡面休息一下。」 書房在大堂後面的竹林旁邊,走近書房就聽到裡面有人正在對人說著什麼。「容先生可能正在佈置著走吧,我們進去。」史秉譽走到門口。 從門邊望進去,裡面一個穿著西裝披著垂肩長髮的年輕人正在和幾個部長討論著經費開支問題。準確地說應該是在爭論著誰應該從財政部裡面多得一些資金。何長慶自然是鐵公雞一個,一兩銀子也捨不得套出來,而容閎也很沒有風度在裡面爭著。--這一點他比我做的好,我只知道遇到這些傢伙就能逃就逃。 「商業部李部長呢?」我發現在裡面爭執的人群中商業部部長李國波不在低聲問著史秉譽。 「昨天下午在安葬李俊傑的時候他的夫人悲傷過度暈了過去,現在在醫院裡面躺著,--自從噩耗傳來她就整天不吃不喝,人已經極為虛弱了,這麼大的年紀受不了這種打擊精神完全垮掉了,而且她還有心臟病,醫生說她大概不行了,現在李部長正在醫院陪著夫人,等下你是不是去看看?」史秉譽黯然低聲說道。 都怪我!當時要是不帶李俊傑到福建去不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我感到心裡堵著慌「我們現在先到醫院去吧!這裡短時間內是吵不完的,等會再見容先生也一樣。」 「好的,走吧!」史秉譽看看裡面吵的要跳上桌子的人們贊同道。 ※※※ 「大家先跟我們一起到醫院裡去看看李部長夫人吧。」走到大堂,李雪龍他們正在大堂裡面熱烈地談論著什麼,三師師長李成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這裡,正和王得貴臉紅脖子粗地辯論著。「王師長李師長,你們在吵什麼?!」 「軍長!你不知道!這小子居然說他的三師比我強!媽的,有本事我們把部隊拉開打一仗試試看!」王得貴生氣地衝我叫道。 「怎麼回事?走吧!我們先到醫院去,你們在路上跟我說說為什麼吵鬧!」我現在心情正不爽著呢!怎麼自己手下又爭執起來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朝溫州醫院而去。在路上李雪龍把王得貴和李成之間為什麼爭執告訴了我。原來王得貴恭喜李成可以跟著我到天京去打大仗,說是李成這小子這下算是撈著便宜了,本來倆人還在互相恭維著對方,沒想到王得貴一句三師因為戰鬥力太弱讓軍長得親自帶領鍛煉鍛煉叫李成聽的極為不樂意,這下倆人算是對上了,而李雪龍他們幾個因為聽到自己不能跟我北上心裡也正不滿意呢,誰也不勸阻他倆,這下倆人是越爭越厲害了,恨不得馬上拉起部隊干一架! 「我說你們都是吃飽了撐著慌!什麼事情嘛!媽的!再要鬧得話我要你們統統到地方部隊去!你們不是很牛嗎?給我把地方部隊帶起來才算是真正厲害!怎麼樣?願不願意到地方部隊去?!」 「嘿嘿……軍長,我們只是鬧著玩的!當不得真的啊!您還是放過我們吧!」王得貴裂著嘴,讓他到地方部隊去?!那比殺了他還難過!「是不是?李師長?」王得貴捅了捅在他身邊的李成。 「對啊,對啊!我們只是鬧著玩的!根本沒有不和啊軍長。」李成反應過來連忙隨和著--據王得貴所說軍長現在要帶著三師到天京打仗去呢!要是現在把他調到地方部隊去還打個屁仗?! 「好,下不為例!這次我就放過你們,要是你們下次再鬧不和的話我把你們統統趕到地方部隊去!」我看看擺出一副好得不得了的兩個人--這兩個傢伙為了體現出自己和對方從來就是好朋友正勾肩搭背地跟在我後面,你捅我一拳我拍你一掌地打鬧著。 「是!是!我們知道的!怎麼可能呢?對不對?」王得貴給了李成後背一掌,李成痛得裂著嘴「對啊,我們怎麼可能鬧不和呢?!呵呵我們從來不就是朋友嘛!」李成也給王得貴當胸一拳,王得貴也皺了皺眉頭。 很快我們這一隊人馬就走到了醫院裡面,溫州醫院陳院長已經接到我們過來的消息,站在大門口迎接我們。 「院長,李部長夫人現在怎麼樣?」 「這個……」陳院長搓著兩手「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恐怕是不行了。軍長是不是要看她?」 「請院長前面帶路吧,對了,李部長現在怎麼樣?」 「李部長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就是傷心過度。也難怪啊!兒子戰死沙場,夫人又不行了,唉∼!」陳院長歎了口氣「這事放到誰身上也受不了啊!」 輕輕地走進病房,李國波正憂愁地坐在床邊,他的夫人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將近一個月沒有見到李國波了,沒想到這次見面我已經完全認不出他來。原本紅潤圓胖的臉上沒有什麼皺紋,可是現在變成了蠟黃色,並且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肉了,在額頭爬滿了皺紋,眼眶也深深地陷了進去,見到我進來,李國波畏顫顫地站了起來,伸過手--手上筋脈高高地突在上面「軍長您來了?!恕我不知軍長大駕光臨,沒有早早出來迎接。」李國波說話的聲音也老了很多,整個人像是八十以上的老人一般。 「李部長……」我剛開口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看到李國波難過的樣子你讓我怎麼說呢?!兒子犧牲在福建,自己的夫人現在又隨時都有可能過去,應該怎麼安慰這個悲傷的老人? 「軍長別說啦,唉∼!都是我命不好哇!怎麼這些事情都讓我趕上了呢?!果然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要是我不當商會會長我兒也就不會到到前線去,唉∼!命啊!」李國波喃喃地說道。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 「李部長,您的兒子是個偉大的戰士!是我們中國人的英雄!我現在宣佈,解放軍第二師命名為俊傑師,已永遠紀念為了中國解放事業而犧牲的李俊傑。部長您還有什麼要求嗎?」我現在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慰這個老人,只能盡量的想想看怎麼解決一些他的困難。 「謝謝,謝謝軍長了!」李國波失聲痛哭起來,慢慢地癱倒下去「沒有,沒有什麼別的要求,我只希望能讓後人記得我的兒子是為了什麼死的!其他的就真的沒有什麼了!」自從知道兒子的噩耗,李國波就一直生活在噩夢中,現在終於醒了過來。 「李部長,以後的人一定會記住你的兒子是為了什麼而死的!他將和岳飛、文天祥一樣被後世人所牢記!」我扶起痛哭的李國波,兩行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後世的人真的能夠記住那些為了他們能有幸福生活而犧牲的烈士們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們哪個時空有些人不知道為了中國解放事業而犧牲的烈士只知道認錢!在他(她)們眼裡是沒有中國這個概念的,為了金錢他們可以不知道盧溝橋,不知道抗日戰爭中日本鬼子曾經抗著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的膏藥旗在中國耀武揚威!他們可以背叛自己的祖輩--哪怕自己的爺爺還是外公曾經戰死在和日本人戰鬥中--披著鬼子的膏藥旗在馬路上招搖過市,如果人家批評他(她)要麼一句「我就是哈日族!」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架勢;要麼就是說「這是被人家強逼的!」或者是「我不知道日本的軍旗是這樣子的,你知道嗎?」一臉無辜狀;還有的更可氣:「我知道這是日本軍旗,不過現在世界上流行把軍旗當服飾!我現在正在趕潮流呢!」好像別人不知道現在世界流行把軍旗當服飾是很可悲的事情,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在我們哪個時代,想出名想瘋了的人根本不考慮他所作所為的後果,漢奸一個個的有人給他喊冤,說是生活所迫的,說是為了中國好的,還有說是心在曹營身在漢的,只要能讓出生漢奸的地方出名什麼話都可以當理由!有把大漢奸汪精衛的字淘出來做校名的--說是人家汪精衛的字寫的好!有為慈僖太后翻案的--人家老佛爺已經夠為中國考慮的了!不然怎麼不把中國全都送給外國人?!還有的人說中國窮就窮在沒有成為帝國主義國家的殖民地的--看看人家香港!人家大英帝國殖民地的居民生活的就是比我們中國內地強!一副恨不能去給外國人做狗做貓的表情!還有些滿清王朝的遺老遺少,整天生活在他們的幻想之中,開口就是千古一帝--康熙大帝,或者是康乾盛世,要麼就是什麼格格、黃阿媽充訴熒屏--滿清王朝那些皇帝皇孫皇女們一個個都是和藹可親的出現在大家面前。什麼千古大帝?!還說什麼想再活五百年?!--「惜秦皇漢武,略疏文采,唐宗宋祖少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已,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毛主席的沁園春。雪裡面提到的中國著名皇帝裡面有康熙嗎?!要說少數民族皇帝,成吉思汗可也是少數民族啊?!--真是無恥加無賴! 如果我能夠改變這裡中國的命運,這裡以後的中國人會不會還是成為這樣的人呢?我希望不會!要是真的變成這樣將是我們這些開創者的悲哀!我在心底暗暗地發誓:我一定要改變這種只知道金錢而忘記祖宗是什麼人的教育!不然這裡的中國將是看不到前景的中國!愛國主義將永遠對這裡的中國人灌輸下去!要讓他們能挺直身體說「我是中國人!我對自己身上流有華夏血液而驕傲!」!--中國人,多麼可愛的名字啊!對我而言它是如此的神聖!我希望在這裡我的後輩們能子子孫孫都記住自己是個中國人,是個大寫的中國人!五千年的文化,黃河長江之水養育的是一個永遠不能被征服的民族!不管是軍事上面還是文化上面她將永遠不能被任何民族所征服! 「李部長,你放心!您的兒子將永遠活在中國人的心中!至於我和史秉譽將永遠是您的兒子!」我激動地說道。 「對!我和大哥將永遠是您的兒子!」史秉譽上前和我一起扶助老人。 「不!不!不!這怎麼敢當?!你們都是大人物,我怎麼敢讓你們做我的兒子?!」李國波連忙搖手推辭著。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在這裡無親無故,您就是我們的父親!我們算是什麼大人物?我們也是父母所生父母所養,我們都是中國人的兒子!這次俊傑的犧牲是我領導失誤所至,福建一役,我們多犧牲了多少兄弟啊!」我拉著史秉譽跪在李國波面前。我想起了永遠不能再見面的父母,他們在我失蹤後會有多麼難過?他們就像站在我眼前的這位老人一般,雖然兒子在面前時候對兒子的頑皮不聽話深深不滿,可是真的失去兒子又是會多麼傷心!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做兒女的只有在再也見不到父母時候才能知道以前父母對自己是有多麼好,愛自己是多麼深!這次戰役又有多少在家盼望兒子凱旋而歸的父母盼來的卻是噩耗?他們的傷心不亞於眼前這對夫婦!想到這裡從我眼角流下了兩行眼淚--什麼人可憐?失去父母的人可憐!而更可憐的就是老年喪子的父母!「請讓我們代替俊傑兄向您老人家盡孝吧!」 第四十八章 「大哥,李國波為什麼什麼幫助也不想要?他太傷心了,我們怎麼才能安慰他?」史秉譽突然問我。 離開醫院後太陽已經要到頭頂了,空氣是如此悶熱,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我和史秉譽悶悶不樂地走在街上,受我們兄弟影響,後面的人們誰也沒有開口,大家都保持著沉寂,連一貫喜歡打打鬧鬧的王得貴也沒有說話。街上行人很少,人們都在屋子裡躲暑--不過茶樓的生意倒是很好,從茶樓經過可以看到裡面已經是座無虛席了。 「他現在還要什麼幫助?唯一的指望戰死沙場,而自己的夫人也不行了,你說他要什麼?做父母的總想給孩子留下什麼,現在孩子沒了,他賺再多的錢還有什麼用?」在醫院裡面李國波說什麼也不肯接受我們當他的兒子,但他卻表示要捐出全部的家產供應我軍,要讓我們能多消滅那些該死的清妖!老人表示只要以後的人們知道他的兒子是象英雄一樣戰死在和那些該死的清妖作戰之中他就心滿意足了!「至於安慰老人,秉玉,以後我們多到老人那裡走動走動,逢年過節去老人家拜訪表示一下心意我看就行了,其他的我看他也不會接受的。」 「這個我知道了。對了,大哥你看我們什麼時候去援助天京?」史秉譽覺得氣氛實在太壓抑了想轉換一下話題「本來我還想派一支小部隊去應應景,可是聽了容先生的話,發現如果真的要幫太平天國解圍至少需要三個師,怎麼你這次只帶了一個師回來?」 「帶三個師和一個師有什麼差別?現在我們根據地還不大,怎麼能夠把主力都用到天京方向?走吧,關於這個問題回去再說,路上人多口雜,傳出去不好!」 「首長!華爾他們起來了,聽說首長回來了吵著要見您呢!」接待部部長汪道正跑了過來。 汪道正是山東牟平縣,今年才二十五歲。商人世家出身,因為家裡有錢,捐了個候補知縣當當。家裡送出大批銀兩給上司,短短五年之內就讓他從候補變成了正式的知縣了。沒想到這小子到任後只知道跟那些商人稱兄呼弟,也許是受到家庭影響,愛財如命--雖然滿清的官員沒有一個不愛財的,不過這小子做事還是太過分了!也許是想早點把以前所捐的錢撈回來,變著法子的撈錢,從地方上搜刮的銀子卻都進了他的口袋,一兩也沒有給上司送去!這樣自然是不會為上司所喜了,屢屢受到上司排擠打擊,只是這小子手腳乾淨,讓上面抓不住什麼把柄,任職三年之後上司一句治境不力撤了他的烏紗帽,從七品知縣送到浙江青田當個縣丞。汪道正自然對此深為不滿了,再加上讓他到浙江剛好是浙江變成了太平天國和滿清交戰的戰場--現在是只要有點門路的都想逃離浙江,吏部上司居然會讓他到這裡明擺著要給他好看! 汪道正到了青田後整天鬱鬱寡歡,尋找不到出路。他既恐懼太平軍南下攻進青田讓他這個「清妖」人頭落地,又恐懼自己以前在任上所索賄、受賄的事情敗露,那些時刻想整他的上司還你置他於死地啊!我軍佔領溫州後張海強的部隊曾經到青田活動過,不過很快就撤了出來,後來李成的部隊再次進入青田進行發展根據地的工作。青田知縣聽到太平軍主力朝青田縣城開來了,嚇的丟下下屬自己是落荒而逃,既然知縣都逃跑了自己為什麼不逃?!一城官員衙役一時作鳥獸散。汪道正沒有跟其他人一樣逃跑,上次張海強部隊到青田又撤出後他曾經到張海強活動的地方去「體貼民情」(純粹是被上司逼的,知縣大人生命金貴,怎麼能夠到危險地方去?!要是知縣大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青田的百姓豈不是沒有了生活的目標了?!而且知縣大人也捨不得家裡的妻妾啊!至於汪道正,本來就是被上司發配到這裡來受苦的,這種事情還是讓他代勞吧!),從當地老百姓那裡汪道正瞭解了他們面前的這支「發匪」和其他的土匪不一樣,不光不亂殺人,還盡量地幫助當地的商人。「發匪」離開青田東部時候不光帶走了大批加入「發匪」的無知百姓,很多商人也拖兒帶女的跟著他們離開了家鄉,據說是到溫州去拓展生意了!雖然汪道正經過上次被撤職的教訓,吃了一墊長了一智,不過現在他在滿清的官場名聲已經被自己搞臭了,那些吏部大員根本不想再見到他,他在滿清官場的前途算是完蛋了! 汪道正自從初步瞭解了溫州發匪後就經常的派人打探溫州消息,溫州重商的情報讓他感到極為高興(在清朝商人是得不到尊重的,不光苛捐雜稅很多讓你難以發展壯大,就是你產業做大了,那些眼睛比血還紅的大小官員也不會讓你好過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你一個罪名讓你進了大牢,至於家產自然是充公沒收了。在這種環境下如何能夠真正的把事業作大?!很多商人稍微有點積累了,要麼馬上捐錢買官,要麼就回鄉買田--去做地主了。)。沒想到在發匪那邊商人受到如此的重視!那邊「朝廷」裡面各個部大臣都是商人出身!自己要是到那邊說不定也能夠混個一官半職!想通之後汪道正不光不再害怕那些「發匪」還時刻盼望著「發匪」早日到青田來,為了能讓溫州那邊接受自己而不是到時候把自己當清妖給「卡嚓」了,汪道正秘密派人和溫州里面聯繫,向溫州通風報信。這次處州戰事緊急把青田城裡的守軍調到處州府去了,汪道正一得到消息就馬上派自己的心腹通知了溫州,這樣才有了李成的部隊到青田一行。 李成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就佔領了青田縣城--城裡能跑的那些人都跑了,沒跑的象汪道正這樣的都是時刻盼望著李成大軍早日快來,還有誰敢阻擋?!而且就是想阻擋也不可能,看看李成部隊戰士們手中的武器就沒有什麼人敢有異動了! 汪道正在我軍佔領了青田縣城後帶著自己的一家老小到了溫州。當時我在福建前線,史秉譽看到他能說會道就讓他負責接待部的工作。在我進溫州城時,史秉譽已經把他介紹給我了。 「知道了。汪部長,你安排一下,晚上我、政委和我們在溫州的部長、師旅長給華爾他們接風洗塵!酒席搞的好一些,要熱鬧一點知道嗎?」 「明白了。--酒席我已經都做好準備了。不過軍長現在不去嗎?」汪道正遲疑一下,他的英語聽說能力就和個白癡差不多--根本不知道人家在說什麼!從昨天開始接待華爾汪道正就為了交流問題深深頭痛著,上百個洋人裡面只有華爾和白聚文倆人會說中國話,其他人一登上溫州碼頭嘴裡就開始嘰裡咕嚕地不知道說些什麼了!汪道正聽得頭都要炸了!「那些華爾帶來的洋人早上起來說是要逛逛溫州城市,看看市景,不知軍長是不是先做個安排?」 哪那麼麻煩的?!什麼事情都問我就是把我分成兩半我也忙不過來啊!「至於逛街的事情由你安排,給他們配些翻譯,別讓客人走失了!對了至於華爾和白聚文你留他們在賓館,我和政委等一會兒就來!」 「是,那我告退了。」汪道正打躬又順著來路跑了回去。 回到所謂的「溫王府」,留下那些將領我和史秉譽再次來到後面竹林邊的書房,書房裡面吵的聲音根本就沒有停下來!這麼長的時間這些人還在爭執著,也真能說啊!我現在倒是佩服容閎了,換了我和這些奸詐狡猾的商人呆在一起這麼久要是不瘋了才是有鬼了! 「大哥我們進去吧?這些人一時三刻是爭不完的!昨天他們從早晨一直吵到下午,中午連吃飯也忘記了。要不是我說要帶著大家去迎接你這些人會連晚飯也不吃繼續吵的! 我就不明白他們哪來的這麼好的精力?!「史秉譽聽到裡面還在吵想進去打斷他們」大哥你不知道,你走後我是被這些人煩也要煩死了!以前只是個商會的時候怎麼沒有這些事情?現在正規一點了,事情倒是更多了!呵呵,我看容先生倒是和他們很相配,口才真不錯!至少能和他們爭個你死我活的。「」你說的什麼話啊?什麼叫做你死我活?難道他們和我們是敵我關係?!話也不會說!「我輕聲跟史秉譽說著」先不要進去,我們聽聽他們再吵什麼。是不是還是老一套。「」肯定是為了錢的分配問題!我敢和你打賭!「史秉譽低聲堅定地說道。 「去!誰和你打賭?!」我立馬否定了史秉譽的提議,為了這事打賭我肯定是有輸無贏的!「這麼多時間了他們還沒有長進啊?」 裡面爭執的聲音拍桌子的聲音此起彼應地響個不停,慢慢地才聽出來,原來何長慶一毛不拔惹起眾怒了,那些部長正在衝著何長慶發火呢!何長慶仗著自己是這裡最高領導的岳父--按照朝廷稱呼來說他應該是叫「國丈」根本不買任何人的仗,一口一個「我女婿」的,讓那些人更加生氣,他倒好,只是笑瞇瞇地安慰人家--不過這傢伙安慰人的話更加傷人,他居然讓人家也像他一樣生個有用的女兒,說是要是給軍長政委做小的,他會看在大家都是首長的親戚份上多多照顧的!--至於現在,只能按章辦理了!這個章程就是他自己制訂的財政部章程,說明了就是鐵公雞。這讓其他人如何肯答應?! 自然是越鬧越厲害了!至於容閎,既然他是未來的總理大臣,要管理他們這些部長,自然被這些人逼著表態到底是支持誰了。容閎好話說盡就是不肯表態。一口一個我剛來到這裡情況不熟悉啦∼!大家都是同僚還是情誼為上啦∼!什麼的,讓兩方聽了都不滿意--怎麼可以做個騎牆派呢?! 聽來聽去裡面除了指責就是諷刺,開始聽聽還是很有趣的,不過聽多了就沒有什麼意思了,--這些人欺負容閎初來乍到,對什麼都不熟悉在給容閎來頓殺威棒呢!沒聽多久我就明白了這些勢利小人的目的了,無非是為了以後自己能多得到一點好處,不過看來容閎也不簡單,要麼裝聾作啞表示自己回國沒多少時間聽不懂中國話(難道容閎真的是剛回國嗎?),要麼就是我是剛來的,這些事情還是等以後調查清楚再說吧! 反正那些人想讓容閎表態的努力是完全沒有作用了。 「咳∼!」看看沒什麼好看了,我高聲咳嗽一聲讓你們的人引起注意「怎麼?大家濟濟一堂在開什麼會呢?這麼熱鬧!呵呵,讓我聽聽好不好?」我笑著和史秉譽一起走了進去。 「軍長回來了?」滿屋子的人連忙站好迎接我進來。 「軍長不是還在瑞安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何長慶驚訝的問道。 「我聽到我們這裡來了貴客敢不急急趕回來啊?這位就是容先生吧?您好,我就是楊滬生,久仰容先生的大名,今日遇到先生,先生之風采真是讓人明白了什麼叫做百聞不如一見啊!哈哈哈哈!」 「您就是溫王?失敬失敬!」容閎忙過來抱拳行禮「以前光聽到大王之威名卻一直無緣相見真是名可聞而身不可見,德可仰而形不可睹,吾而今而後知先生人中之龍也!」容閎文縐縐吐出一串文言文來。 見鬼!這個容閎不是留學美國嗎?怎麼說起古文來腦袋想都沒想?!呵呵,人中之龍……難道我很英俊嗎?還龍呢!幸好這句誇獎我的我聽明白了,要是說的再深奧一點我就要乾瞪眼兒了!以前讀書沒有好好學習看來以後要好好的學學古人是怎麼說話的了!不然被別人罵了還不知道! 「軍長,你給我們評評理!看看我們說的對不對!」教育部的陳部長插嘴阻止了我和容閎繼續說下去,一臉氣憤地叫道。 「我說各位部長,我剛從前線回來,這裡的事情畢竟離開有段時間了,並不清楚。何況現在你們的頂頭上司是這位容先生,我看還是由容先生處理你們的問題吧!」我連忙打斷他的話,同時也阻止了其他人衝我發難--要是這些人再像以前一樣在我面前亂吵我非短命幾年不可!這種事情還是能躲就躲,只要手下有得力人才,還用自己為了這種事情犯愁嗎?看來史秉譽也是給他們煩得受不了才想到讓容閎頂替他的職位的。呵呵,好主意!真的事事都要自己操心你還用不用活了?!周總理是怎麼逝世的?還不是操勞過度?!「各位,今天我和容先生初次見面,你們是不是讓我和他好好談談呢? 今天晚上我請大家一起好好吃一頓,希望大家能夠賞光啊!「」不敢不敢!軍長你們慢慢談!我們出去了。「那些部長見到我發出逐客令一個個識相地退了出去。部長們退出後史秉譽也走了出去輕輕拉上房門,自己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容先生很年輕啊!不知今年貴庚幾何?」我和容閎坐定後發覺自己沒什麼好說的,不過現在一定要找個話題開始啊!看看容閎只有二十來歲,只是一個小伙子嘛!不過好像比我們大……乾脆就從他的年齡開始吧! 「唉∼,我出生在道光八年,今年已經三十有四了!還怎麼說年輕哪?!人說三十而立,可我現在還是一事無成啊!」容閎歎了口氣。 三十四了?!怎麼我一點也看不出?!我還以為容閎只有二十三四呢!我真是什麼眼神啊!「容先生實在是太客氣了。對了,我聽史秉譽說您畢業於美國耶魯大學?不知先生是怎麼到美國去的?又是怎麼到天京去的?」 「哦,是這樣的,我是廣東香山南屏村人,我十一歲的時候因為無錢沒法讀私塾,無奈下父母讓我到普魯士傳教士在澳門開辦的教會學堂去上學。道光二十七年,學校校長布郎因為他和夫人體弱多病欲去美利堅治療修養,準備帶幾名學生赴美留學,我和黃勝、黃寬三人在布郎的幫助下,於二十七年到了美利堅。進入馬薩諸塞州的孟松學校。校長海門耶魯大學畢業生,對我們三人頗加禮遇。我們中以黃勝年最長,然黃勝因病於次年秋退學回國。我與黃寬在該校經過兩年學習,於二十九年夏畢業。我在布郎的幫助下,考取耶魯大學攻讀英國文學,並獲得耶魯大學兄弟會圖書館管理員的職位,得以半工半讀完成四年學業。嗨!國外呆的久了人就特別的想念祖國和家人。看看美利堅之強盛再看看大清王朝之落後,我想如果能夠芨西方文明之學術以改良東方之文化我中國就一定可以一變為少年新中國!咸豐四年我謝絕了美利堅友人之挽留,坐上回國的輪船。於道光五年三月到了香港。呵呵誰知道到了香港我才發現自己連國語都忘得差不多了!實在被逼無奈,只好先往廣州學習中文,後往香港謀生,盼有一朝能遇到什麼讓我實現自己抱負的顯宦,說服他們往美國派留學生,大清官員我是沒怎麼見到,倒是見到了天國的干王洪仁玕\,後來他讓我到天京去看看,誰知天王根本對我的建議不感興趣,我在心灰意冷下準備回家,哪知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台王,呵呵。」容閎講了半天終於說完了他的簡歷。 「哪個黃寬呢?」要是招收留學生我看能多招一個是一個!不過聽容閎的話,他還是很有能力的人啊!不知道哪個黃寬怎麼樣? 「喔,黃寬在孟松學校畢業後,於道光三十年轉赴英吉利考入愛丁堡大學醫科在該校學習五年後,在咸豐五年畢業,考試時名列第三獲金牌等獎狀及醫學士學位。畢業後留英在醫院實習兩年獲博士學位。於七年返回香港,在香港倫敦會醫院裡面。後來我到天京去了,不過聽說八年他到了廣州,接辦合信氏在金利埠創設的惠愛醫館。現在應該就在那裡,怎麼?溫王對綽卿有興趣?要不要我給他修書一封請他過來?」 綽卿是誰?難道是黃寬的字或者是號?不過應該就是他本人了,不然容閎不會這樣說的「如果先生能把他請來那就更好了!」我高興地差點跳了起來,沒想到我現在正為自己的醫務部門犯愁這個容閎就給我介紹了這麼一個專家!還是留英博士呢!哪個劉雪東實在不是搞醫務的料,要是黃寬能過來醫務部門就交給他好了!「容先生,以後不要再叫我溫王了,呵呵,這個名字不好聽啊!您還是叫我滬生或者是小楊好了,我現在才二十……(咦?!我現在到底是二十三還是二十四?!到了這個世界我的年齡都給過迷糊了!)哪個有四,比您小多了,您叫我小楊也是應該的!」 「這個可是不敢當啊!我怎麼可以和溫王您平起平坐?!這不是亂套了嘛!」容閎馬上就否決了我的提議。 「那麼這樣好了,您不要稱呼我溫王了,您就叫我楊軍長或者是軍長好了,這個聽起來順耳一點,至於史秉譽您也不用叫他什麼台王,您還是跟其他人一樣叫他政委或者是史政委好了。對了,容先生,我怎麼覺得叫您容先生顯得太生分了?您說我應該怎麼稱呼您好?」一口一個先生難道他是我的老師嗎?這樣叫著我怎麼覺得那麼彆扭啊?! 「是是!那我就不客氣了軍長。」容閎這下算是從善如流了「軍長您還是叫我達萌好了。」 「那好達萌兄,我聽政委說你曾經跟天王提出了七件事就是依靠正規的軍事制度,組織正規軍隊;設立軍事學校;建設海軍學校;建設現代化的政府,聘用富有經驗的人才為各部行政顧問;創立銀行制度;頒定各級學校教育制度;以及設立各種實業學校對不對?這些建議都是很好的,就是不知容……達萌兄對這些有什麼自己的見解呢?」我差點又說出來了容先生,看來剛才叫先生叫順口了。 「對於軍事方面我並不是在行的,只是見到美利堅國是這樣建設的軍隊,至於其他…… 我認為中國要富強必須要建立強大的工業,國民要學習西方先進的技術,要讓大多數的國民都能上學,而政府不能再像現在這樣什麼都是大員一人說了算!要讓對各部富有經驗的人才當各個部門的領導,人盡其用嘛!還有就是建立銀行,讓那些想辦工廠的人有地方通過不高的利息貸到款,銀行的利息必須統一。不知軍長認為如何?「」那麼達萌兄認為我們這裡現在應該先辦什麼呢?這些一起上是不現實的,畢竟我們財力有限,並且佔領的國土面積也不大,部隊還處於作戰中,要是戰鬥失利有丟失這裡的可能。「這些倒是實話,我想看看容閎自己對他的建議執行起來有什麼看法。 「本來我認為這些應該同時進行的,不過經過這兩天的觀察我認為軍隊的正規化建設現在是不用考慮的--軍長您在主力部隊中實行的制度是相當正規的,不過我認為預備隊的建立還是必要的,預備隊不是軍長建立的那種地方部隊,而是平時務農務工一個月進行軍事訓練幾次,戰時則補充主力部隊作戰中的損失,這樣可以讓主力部隊不至於因為作戰損失過大而失去戰鬥力,不過楊軍長是這方面的行家了,不知軍長您認為呢?」 「很好,這個我會讓人馬上按照您的意見去辦的。達萌兄,老實說這次南線作戰我對你這個建議是深有體會啊!要是當時能夠馬上有預備隊補充到主力部隊中去福州現在已經是我們的了!好了不打擾你的思路,請達萌兄繼續說下去!」看來這個容閎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有些事情我是看到了,但是怎麼解決卻難以馬上找到合適的辦法。 「好,我繼續說。」容閎喝口茶潤了潤嗓子「至於軍事學校應該建立而且必須建立!我們現在也有建立的條件,這項工作我看一定要乘早抓起來,不過海軍學校因為我們現在還處在初創階段,對於海軍的需求並不是那麼緊迫,我看可以緩建。政府的改造有牽一髮而動全身之勢所以要一步步的來,不能太急了。銀行和各個學校我認為也是應該馬上辦起來,至於先後順序,我看應該銀行和翻譯學校先辦,然後通過翻譯西方之技術教育我們廣大青年,再辦其他產業學校。只有工業起來了,政府的改造工作就水到渠成了。」 「關於舉辦翻譯學校,我看還是由達萌兄負責選合適的人選,而銀行系統這個我們以前一直是由財務部負責的,我看就把它從財務部獨立出來,單獨成為一個獨立的系統好了。」我點點頭贊同容閎的想法「至於各級學校及實業學校,現在華爾剛美利堅回來,上次他到美利堅的時候我專門交代過要招聘各種教師和各種技工,他應該是找到這些人員了,至於安排這些新來的就要靠達萌兄多多操心了。」 「應該的,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看我們還是分一下工,在我們佔領區的經濟建設、教育、外交、和財務都由達萌兄負責。軍事方面,像部隊的發展,軍校的建設由我和史政委負責。另外我剛才聽達萌兄所說的好像沒有監督制度的完善啊!達萌兄畢竟在美利堅呆了十多年,對美利堅的監督機構也應該有所瞭解吧?」 「這個……」容閎頓了一下「了是瞭解的,不過如果實行美利堅的那種監督機制中國人能夠接受嗎?」容閎不敢相信那些大員們是否願意接受被人監督。 「什麼大家啊?!不就是那些得勢的階層會反對嘛!為什麼反對?還不是影響了他們撈錢!可是要是不阻止他們吸食民脂民膏我怕我們也是要被民眾推翻的!達萌兄,我認為要成立一個獨立於政務院的監察院,專門負責監督政府部門辦事人員是否有貪污腐敗的,只要發現一個,就堅決的嚴懲不貸!不能讓任何在政府裡面的人抱有僥倖心理,西方有句話說的比我們好,那就是人性本惡!人一出來就是要被別人所監督的,不然他就可能要幹壞事,至於監察院,就是打消他們犯錯誤的念頭!」我記得以前,人性本善這種話我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可是那些「本善」的好人卻一個個地因為貪污受賄進了關壞人的地方。為什麼?還不是沒有人監控他們?!要是他們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時刻都受到別人的監控的話他們還敢貪污受賄嗎?!「我認為監察院不光要監督調查下面的官員,就是你、我這樣的人也要監督!只要我們違反了自己所制訂的法律一樣要受到指控!要蹲大牢!」 「楊軍長,您所說的好像太……」容閎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居然未來的皇帝要求別人時刻的監督自己!還說要是自己犯了錯也一樣蹲大牢!--在容閎的心裡,我就是未來中國的皇帝了,這只是心裡慣例使然,中國的自從秦始皇建立皇帝制度以來國家的最高領導人一直都是皇帝,容閎可是沒想到接受了兩千年封建教育的人會主動拒絕皇帝這種誘惑的! 「達萌兄從美利堅過來自然應該知道什麼是三權分立了,現在政務院是進行政府運作的,而監察院負責監督,還有的就是立法了。」我不理像是看妖怪一樣看著我的容閎自顧自說著「至於立法機構我的想法是成立參議院,專門負責制訂各項法律,不知達萌兄認為如何呢?」 「……軍長您……真乃神人也!」容閎腦袋上都冒汗了,難道這個溫王也是留學外國的?為什麼他知道三權分立?容閎又喜又驚,喜的是自己的想法這個上司都是知道的並且還願意付諸於行動,驚的是這個上司思想比自己還激進,在他手下辦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不知對於參議院的建立軍長還有什麼想法?」 還有什麼想法?乾脆告訴他三三制好了!「我的想法是在我們控制區內成立最高參議院,它的任務就是制訂基本法律,最高參議院的人員安排要實行三三制。就是那些支持我們的開明紳士及農民占三分之一,在我們控制的城市裡面商人、企業主既企業雇工占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我看就是我們政黨人員和部隊代表。另外在各個府、縣成立次級參議院,次級參議院的任務一個是選舉參加高級參議院的代表,一個是選出自己本地區的最高領導人,最後一個任務就是次級參議院要在遵守基本法律的基礎上制訂符合自己本地區的法律,次級參議院所制訂的法律不能與最高參議院所定的法律相衝突。至於次級參議院人員組成,應該是三分之一的開明紳士,三分之一的貧農中農,三分之一的我們政黨人員。」 「政黨?什麼政黨?」容閎覺得這個軍長說的好像是外國的事情,難道中國也有政黨?! 「呵呵,我想成立一個社會黨,就是為了全體社會成員能夠過上幸福生活的政黨,簡稱社會黨。」現在跟容閎說共產主義或者是社會主義還不把容閎嚇暈了?!我看對他還是說資本主義更加合適一些!「當然了,那些農村到參議院的他們也可以專門成立農村黨或者是什麼更加好聽的政黨,而那些企業主商人也可以成立自己的政黨,不過他們不能以推翻我們這個社會為他們政黨的宗旨,不然別怪我對他們不客氣啊!呵呵。」 容閎越聽越覺得自己好像是回到美利堅了--這些與美利堅社會有什麼不同?!不過要是中國變成了這樣的國家倒是他容閎所夢寐以求的!「那好!不知軍長允不允許我成立自己的政黨呢?呵呵,還有美利堅的總統都是國民自己所選的,不知軍長有沒有考慮過在我們這裡也選舉自己的最高領導人……這個總統或者是別的什麼的?」容閎討價還價地問道。 最高領導?難道我現在不是最高領導嗎?!這個容閎還想謀朝篡位啊!呵呵,看來人一有能耐了就不甘久居人下,時刻都想著爬到最高領導的位置上去!「達萌兄,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現在是戰爭年代,我認為還是先統一了中國再考慮這個問題好不好? 當然了,我想像中以後的中國國家主席是最高領導人,他是由參議院選舉產生的,任期最多兩界,每界五年。我認為在我們國家進行全民選舉不現實,你想想看,中國有多大的面積?人口又是如此之眾多!要是人人都投上一票光統計就要多少時間?到時候恐怕統計結果出來了,哪個主席候選人也差不多好進棺材了,你說是不是?「容閎被我說笑了,他發現自己好像是太心急了些。」至於達萌兄想成立自己的政黨我自然是極為歡迎了!這樣好不好?如果以後你的政黨能夠執政那麼我的社會黨會不停地找出你那政黨執政的漏洞,爭取民心讓我們下次選舉處於一個有利位置。同理,要是我的社會黨執政你也可以不停的找我們執政的漏洞,爭取民心讓自己下次選舉處於一個有利位置。對了,你的政黨你想叫什麼名字?呵呵,名字最好取的響亮一點,這樣人家才能記得住啊!「」這個我倒還沒有考慮,也許叫做基督黨比較好?(容閎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腦子裡面一想就想到了基督了)不過軍長您說的實在是太好了!要是以後中國能夠成為軍長您所說的國家,中國必將成為世界一流之強國!呵呵,我現在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個新的中國了!「容閎顯得十分激動,說話的聲音都發抖了,他一會兒站了起來,一會兒又坐了下去。也許是口太干了吧!容閎不停地喝著面前的茶水,一茶壺的茶水都要被他喝光了!怎麼我說了這麼多話都還沒有覺得口乾舌燥? 「達萌兄認為我前面所說的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嗎?要是有請提出來。我會仔細想想的!」看到容閎如此激動我得讓他冷靜下來。不過容閎的激動也影響到我的心情了,我也很想早日看到與黑暗的滿清政府不一樣的新中國矗立在世界東方!但是想想現在手中的部隊馬上我又冷靜了,難道就靠五萬軍隊我就馬上可以統一中國嗎?人家滿清政府就會那麼輕易地讓我發展壯大推翻它啊?! 「沒有了,沒有了!」容閎還沒有從興奮中解脫出來「哦!讓我想想……軍長,好像您剛才說要讓那些貧農和中農也參加參議院?他們可是沒有什麼文化的啊!這樣那些鄉里的紳士會不會有不同的想法呢?而且讓他們到了參議院他們眼裡只有自己家裡的一畝三分田,目光短淺,不能看到以後的前景,這樣對我們制訂政策必然會有影響的!我還怕他們容易被別人所利用,到時候恐怕專門跟我們作對啊!」容閎興奮的快,醒過來也不慢,馬上就提出一個問題了。 這個問題倒是容閎第一個向我提出來的!我手下那些旅長師長或者是部長一個個都是泥腿子出身,覺得讓他們的兄弟參加參議院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倒是以前對我沒有完全的分田有時候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尤其是王得貴張海強他們和他們的部下,以前我帶領他們在寧波曾經實行過打土豪分田地運動,當時搞得是轟轟烈烈,那些地主老財一個個在他們面前瑟瑟發抖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他們過癮了!沒想到到了溫州後先是不能打所有的地主分所有地主的田地了,只能打那些禍害鄉里的土豪劣紳,再到後來,更加是誰的土地都不能分,而那些地主老財只要不太過分一概不抓,只是讓他們和平減租減息。王得貴張海強他們想不通了,給地主戴上高帽子,脖子上牽上繩子遊街多好!後來不知道做了多少工作才算是做通了他們思想工作,只是心裡偶爾還彆扭的很。當知道我構思的參議院裡面有貧農中農一個個都鼓掌叫好,他們倒是覺得名額應該給那些貧農中農再多一些的,給的還太少了!貧農加入有什麼問題?誰要是反對貧農加入恐怕在部隊中馬上就會受到排擠的! 「達萌兄,關於這個問題我是這樣認為的,未來的中國將需要大量的工廠,辦工廠需要什麼?自然是金錢了,不過光靠我們政府投資辦工廠是遠遠不夠的!那麼我們怎麼才能讓更多的人投入到辦企業工廠這條路上來呢?只有讓那些地主他們的資金轉到工業和商業。達萌兄認為現在那些地主是否願意把金錢投入到這方面來?」 「不,他們不會答應的,畢竟有田才是他們一生的追求!」容閎肯定的回答。 「我也知道他們不肯,那麼我們只有限制他們在農村的發展把他們逼到城市來了!我的想法是把那些貧農中農招到參議院來,他們必然會為自己說話的,就是要減租減息,而我的政黨也會支持他們,在減租減息後讓那些地主對比一下城裡的工廠主、商人和他們地主那種更有前途,他們自然而然就會選擇到城裡來了!」 「這麼複雜?!」容閎聽的雲裡霧裡的「軍長一個要讓地主到城裡建工廠居然要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簡單的讓他們投入不就可以了?或者是強迫他們把金錢投入工業?畢竟投資工業比他們整天守在田里賺錢快多了!這也是為他們好啊!」 「他們會領你的情嗎?不馬上造反才有鬼了呢!呵呵。」容閎畢竟外面呆的久了些,他是知道辦工業賺錢的,可是那些土地主知道嗎?他們不以為你搶錢才有鬼了呢!「不能強迫那些人投資工業,我們只能誘導他們,不然我們和滿清政府有什麼兩樣呢?」 「好好好,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容閎勉強的算是同意了我的想法,接著又提問了「關於對外交往軍長有什麼想法?」 「我是很想和那些外國政府『平等』地打交道啊!可是他們願不願意和我打交道呢?達萌兄,我奉勸你一句話--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而且對於那些西方列強來說,只用中國越窮越亂他們才能攥取更大的利益!對他們來說一個服從於他們的軟弱無能的滿清政府要遠遠好於有自己主見的太平天國!連太平天國都不能容忍的外國又怎麼可能容忍我們這樣的呢?不過要是達萌兄能夠讓西方列強真正的或者是稍微保持一下中立,這對我們是極有好處的。」讓我相信那些外國政府?想想他們發動的一次次侵略戰爭你說我還怎麼相信他們?「不過雖然我對外國政府支持我們不抱太大希望,但是我對有些外國人還是抱有希望的。有的外國人就和我們一樣富有正義感,同情我們中國人,這些人當然是我們的朋友了。還有些外國人眼睛裡只有金錢--呵呵,達萌兄你可能這樣的人已經看到了,華爾他們就是--只要我們給他巨額金錢他們也是會給我們賣命的。不過這些人就沒有第一種人可靠了,要是滿清政府給他們更多的錢他們馬上就會投奔滿清的。他們屬於見錢眼開那一類的。看來達萌兄以後和他們打交道的時間會大大地有的!」 第四十九章 「呵呵知道了。」容閎笑了幾聲「不過楊軍長可能對西方國家誤解過深了,大家都是信仰基督耶穌的,我相信那些國家應該會支持我們不會支持滿清政府的。難道他們會對自己教內弟兄使壞心嗎?」容閎對我所說的顯得不以為然,搖了搖頭說道。 這人怎麼這樣想啊?看來我剛才跟他說的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算是白說了,這個容閎也實在是太天真了!看來要是讓他負責外交的話,以後會因為他的這個思路讓我們吃苦頭的!「達萌兄我們走著瞧好了,你看看那些外國是不是真的會為了自己教內的兄弟不和滿清勾結。不過達萌兄,我看眼前就有一個例子,你倒說說看,為什麼現在那些外國政府在中立的幌子之下對我們進行武器禁運而把大批的武器賣給滿清的軍隊?難道他們的中立就是這麼個中立法?」 「那是因為他們把我們當成了太平天國的軍隊了。在外國人看來,太平天國的拜上帝會根本和基督教沒有任何關係,它只是利用耶穌的幌子來誘惑民眾推翻滿清的,完全是在誤解基督教。對這樣的組織那些外國人自然是不會支持了。所以我認為我們一定要在學校內教授聖經,要以基督教的宗旨來建設我們國家。這樣那些外國政府自然是會支持我們了。」容閎自有自己的說辭「可惜台王說把聖經列為主課不好,說是中國自古就不相信有什麼上帝之類的,害得我磨破嘴皮最後只同意把聖經列為選修課。軍長您看看是不是可以說服台王?這樣對我們和那些西方政府溝通是極有好處的。」容閎顯得對史秉譽的決定極為不理解,到我面前訴苦來了。「虧他台王還遇到什麼驚奇的事情滿嘴的『我的上帝!』『聖母瑪利亞保佑!』不離口,怎麼還對基督教這麼反感呢?!」 把基督教列為主課?就是列為選修課我看也是不可以的啊!史秉譽怎麼可以答應容閎這種要求呢?難道讓我們大學教出一幫牧師來嗎?不過宗教自由還是要說的。還是專門成立一個宗教學校好了! 「達萌兄,我看這樣好不好?我們的學校關於基督、聖經什麼的就不用教了。」說到這裡我注意到容閎的臉上顯得十分失落,一臉的壯志未酬「不過呢,我們可以成立一家專門的宗教學校,聘請有學問的學者教授道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各種宗教。自然了在這個學校裡面聖經是要列為主課的,不過其他宗教的各種經典文獻也是要學的。你看看這個主意怎麼樣?」 「這樣啊?」容閎沉思下來,低著頭喝著茶杯裡面的茶水,良久過後,容閎抬起頭來注視著我終於開口了「那麼我認為只是一家學校是遠遠不夠的。軍長你看能不能這樣?以後我們佔領的主要城市各開一家就像軍長您所說的宗教學校?這樣才能讓人家外國承認我們是他們的同教兄弟啊!」容閎說到這裡微笑地看著我「要我說其他那些道教佛教什麼的根本就不用教授,只教基督教就可以了!」 「大哥快開門!」書房外面史秉譽叫了起來。 「什麼事情?」我走過去打開房門史秉譽就站在門口,在他身後站著三個人,其中兩個是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他們長相的人——華爾和白聚文,還有一個高鼻大眼的年輕美國人站在他們倆旁邊。 「親愛的將軍大人,我們又見面了!」華爾繞過史秉譽衝到我面前伸出熊臂要摟抱我。「楊將軍,見到您在這裡我不知道是多麼高興啊!」 「免禮,免禮。」我連忙逃開華爾的熊掌「華爾先生,您不知道我見到您也是多麼高興啊!我還以為這次是見不到您了呢!請裡面請!」 「軍長,華爾先生剛才到我們這裡,聽說你在書房迫不及待地一定要我帶他們過來。 容先生對不起了,呵呵,打擾您和軍長的談話了。」史秉譽解釋了為什麼華爾他們會出現在這裡。「沒什麼,我已經和軍長談的差不多了。」容閎站在我身後勉強說道。 差不多了?我怎麼覺得和容閎談的還不夠啊?「達萌兄我們晚上秉燭長談好不好?現在您和我一起接見我們這些外國友人好了。」我拉住想出去的容閎。 「華爾先生,不知道你們這次美國之行收穫如何啊?」一番客氣後華爾和白聚文倆人走了進來,和容閎打過招呼後坐了下來。 「哈哈哈哈,楊大人,這次我們美國之行收穫自然是很好的了!我想將軍大人應該為我們的收穫進行必要的獎勵才是啊!」華爾笑得沒鼻子沒眼的。只知道裂著嘴大笑,在他旁邊坐著的另外倆人也陪著華爾一個勁地傻笑著。 「不知道華爾從美國給我帶來了什麼禮物?要是我認為很好的話自然是會重重有賞了!」看看華爾的樣子我就對自己的國庫擔心了——當時要是把給他們的薪水報的低一些就好了!不知道現在給他們降薪他們有沒有什麼意見? 「將軍閣下,這次我們招了七十二名教師還有一百三十名工程師回來,另外還有十一家工廠主願意到這裡來開廠,有二十來個商人也隨船到這裡做生意,不知道將軍閣下認為我們這一行應不應該受到獎賞呢?」華爾大笑著,陪坐在旁邊的容閎眼睛也瞪大了,我相信他還不知道我讓華爾到美國招的是什麼人——他一定以為華爾奉我的旨意到美國選洋槍隊去了。華爾笑了一陣看看比較平靜的我(我那是平靜啊!我現在正在心裡計算應該付給他們這些美國佬一個月多少銀子呢!這個華爾帶了這麼多人來我會不會破產啊?!)終於不笑了,他把臉伸了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道「要是楊將軍對這些不滿意的話我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將軍閣下,相信將軍大人聽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的!」坐在華爾左邊的白聚文好像知道華爾的好消息,從口袋裡掏出一錠銀子上下拋著,這傢伙是不是提醒我不要忘了付給他們銀子的事情? 「什麼事情?秉譽你知道嗎?」看看只是神秘笑著的華爾,我回頭問一下坐在我旁邊的史秉譽。 史秉譽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從昨天他們上岸後就鬼鬼祟祟的,什麼話也不肯多說,只是說只能告訴大哥一人,其他人誰也不能說的。他們一個勁的催問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看他們要不是輪船上實在是太疲勞了,晚上一定不會睡覺等著你的。」這麼神秘?!這個華爾保密工作做的倒是不錯嘛!看來應該讓他當我的保密局局長才是。 「華爾先生,您就不用吊人胃口了,有什麼好事情你就快說!」看到華爾那種笑臉我很不得掐死他! 「斯潘塞,把你的東西給將軍大人看看。」華爾扭頭衝著哪個我沒有見過面的人說道。 我轉頭看著華爾說的那個叫「斯潘塞」的人。那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雀斑爬滿了白嫩的臉上,一頭黑髮,看起來比我小多了!小伙子現在正紅著臉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站起來卻又坐了下去,兩雙手不停地互相撮著。「斯潘塞,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看?」既然小伙子這麼害羞只好我自己親自問他了。哪個叫斯潘塞的嘴裡吐出了一串洋文——很遺憾,我聽不懂!——雙手互相比劃著。「他說的是什麼?」我一臉疑惑地看著華爾。 「這個年輕人說他有一個發明,是關於火槍的,問將軍大人您是否感興趣?」容閎聽到我問話悠然地說道。 怎麼早點不告訴我呢?「達萌兄,我倒忘了您曾經留學美國了!呵呵,你現在幫我做翻譯好不好?」光讓容閎傻坐著也不好,還是給他找點事情幹好了。容閎笑著點了點頭「我還以為軍長您聽得懂英文呢,原來軍長並沒有出過國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出過國了?「達萌兄,你問一下這個叫做斯潘塞的先生,他懂不懂中國話?」 「將軍大人,他中國話是知道的,不過現在是只能聽不能說。將軍說的簡單一點他是明白的,我和白聚文在船上已經教過他們簡單的中國話了。」華爾插嘴說道,然後習慣性地聳了聳肩,兩手一攤「可是中國話實在是太難以理解了,所以他們現在還說不會。」什麼說不會?應該是不會說!我看這個華爾說的中國話也好不到那裡去,他教的學生質量自然也是好不到那裡去了。 「斯潘塞,你說你發明的火槍是什麼東西?能不能讓我看看?」既然華爾說過我要為斯潘塞的發明大大地給他獎賞,看來這個斯潘塞的火槍肯定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了。 斯潘塞站了起來走出書房,過了一會從外面背了一個包袱進來了。眾目睽睽之下斯潘塞紅著臉呆站在那裡。華爾沖斯潘塞說了些什麼走了過去,而斯潘塞一臉失望地站開來了。 「華爾在說什麼?」我小聲地問容閎。 「他說還是讓他來給軍長您表演好了,不過到時候這個斯潘塞的獎金他也要分一點。」容閎也小聲地對我解釋剛才華爾的原話。什麼人嘛!連自己國家兄弟的錢也要分一碗?!這個華爾還真不是一般的見錢眼開之人啊! 華爾把地上的包袱打開來了,包袱裡面有一支我從來沒見過的武器!「這是什麼?」 我疑惑地問華爾。 「將軍大人,這就是劃時代的武器——連發槍!這可是我經過千辛萬苦才從偉大的美國找到的!只要將軍閣下您的軍隊裝備了這個連發槍一定會一統天下的!現在我們美國軍隊裡面裝備的這種武器也是極少的,為什麼?因為我把這種武器的發明人斯潘塞先生帶到了遠東的中國來了,來幫助將軍閣下您來了!將軍閣下,就沖這一點您看是不是應該獎賞我呢?」華爾激動不已地說道。我發現在華爾解說的時候和他一起到美國去的白聚文眼睛越瞪越大,一副馬上要被華爾感動而死的樣子——看來這個華爾說話不盡不實,他一定是誇誇其談了! 「不不不!我更正一下華爾先生的錯誤。」華爾剛說好,白聚文馬上就叫喚起來,雙手搖的和鐘擺一樣,根本不理坐在他右邊正衝他橫鼻子豎眼睛的華爾「這個連發槍是我先注意到的,而華爾先生是在我的勸導下才勉強地接受了這種武器!將軍閣下,這個先後次序我想您一定會分清是不是?」 「白聚文先生!我請您注意一下,要是沒有我最終的決定這個連發槍會被我們帶到這裡來嗎?!這次美國之行我是正你是副,這一點你不會忘記了吧?我想你沒有說明是誰先發現的這個必要!」華爾怒瞪著白聚文嘴裡冒出一大串的英文——而容閎就在我身後小聲地同步翻譯著。 「但是事實上這個連發槍是我先注意到了,這個有你的『好友』安德森可以作證。我想我們不應該在這上面繼續糾纏了!先就是先,沒有什麼可以強辯的。」白聚文也回過華爾。 不會吧?這個武器連試都沒有在我這裡試試,他們兩個就開始爭功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連發槍?難道是像我們帶到這裡來的那兩支自動步槍嗎?想到自動步槍我就想起不知是石頭還是鐵蛋說的了,他們居然把自動步槍叫成了「只動不搶」!不過現在自動步槍馬上就要變成了「不動不搶」了。要是這個叫斯潘塞帶來的真的是像自動步槍一樣的東西我們以後的作戰倒是輕鬆不少了! 「我說兩位,你們還是別爭了,要是我認為這種武器真的像你們說的那麼好一定會好好的獎勵你們的!不過現在你們是不是先試試看它到底怎麼樣?我想對於武器你們肯定沒有我更加有發言權!」華爾和白聚文倆人吵的有點離譜了。盡說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聽的多了容閎連翻譯也不翻譯了,只是捂著肚子在我後面悶笑著。我真不知這兩個活寶到底是在美國怎麼招人的! 「啊?對的,對的!應該先讓將軍閣下看看這個劃時代的連發槍到底是有多麼厲害!」華爾回過神兒來。連忙點頭答應道。而白聚文看來剛才鬥嘴吃虧了,只是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楊將軍,我看我們是不是找個開闊一點的地方?」華爾又一次聳聳肩,手指了指書房「在這麼小的地方是無法實驗武器的!」 「那好,我們到外面去好了。」我點點頭,站起來先走了出去。 竹林外面豎起了一塊兩平方的長方形木板,在木板正中間畫了一個紅色的圓心,——這個就是現在的靶子了。華爾站在距離那塊靶子十米不到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舉起手中的「連發槍」瞄準著靶心,「將軍閣下,您看仔細了!」說完華爾在半分鐘之內連續扳動扳機,一股青煙瀰漫在華爾周圍,空氣中散發著嗆人的濃濃的火藥氣味。七聲巨響之後,原來豎立著的靶子靶心周圍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大洞! 這是什麼火槍?!怎麼發射速度這麼快?就我所知現在除了我和史秉譽帶來的兩支自動步槍還真的沒有什麼武器能以這麼快的速度發射子彈! 「將軍閣下,不知您認為這個連發槍是否有前途呢?」華爾吹著槍口冒出的青煙看了看張口結舌的我和史秉譽還有被嚇傻了的容閎鬼笑著說道。 這是什麼連發槍啊?我怎麼看它的速度就像是半自動步槍?要是我的部隊裝備了這種武器那些清軍倒真是要遭殃了! 「華爾先生,這個武器的發明人就是在您身邊的這位斯潘塞先生嗎?真的是他?」我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明顯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這麼年輕就可以發明這種武器? 我到這裡來怎麼沒有想到自己也發明一下新式武器呢?!看來我要把自己所知道的找他說說看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應該可以知道到底怎麼做吧?「不知道這種連發槍可不可以大量生產?」 「對極了!我親愛的楊將軍,就是這位斯潘塞先生發明了。」華爾舉起手中的武器拍了拍站在旁邊的斯潘塞「我想在斯潘塞的監督下,這種武器絕對可以大量的生產的!」 從大堂方向跑出來了很多人。 「怎麼了?軍長,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王得貴邊跑邊衝著我喊道。這些人應該是聽到後面的槍響跑來看看有什麼事情。「華爾!你手裡面拿著什麼東西?!怎麼可以在首長面前揮舞武器?!警衛員!下了他的武器!」王得貴跑近了看到華爾拿著一支他沒有見過的奇形怪狀的火槍,連忙怒喝道。跟過來看熱鬧的警衛員衝到華爾面前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把華爾反綁雙臂給按倒在地,繳了他手中的武器。旁邊站著的白聚文和斯潘塞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的警衛員相當熟練地把華爾給撲倒了——華爾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居然不是一個不到一米七的看起來瘦弱無力人的對手!眼睛連眨動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人家給按倒了。 「駱敏!快放了華爾先生!」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個駱敏反應很敏捷嘛!不過看來華爾有些吃苦頭了,現在還是先安慰一下他吧。「怎麼事情都沒有搞清楚就隨便的這樣對付我的客人?快對華爾賠禮道歉!華爾先生,對不起了,我的警衛員是無意的,我在這裡向你道歉了。」 華爾爬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臂「不用了。將軍您的警衛實在是太厲害了!我的胳膊可能給他扭斷了……我要去找醫生看看。」華爾苦著臉向我說道。「不知將軍閣下是不是能給我必要的醫藥費?我們這次到美國去為了招收那些將軍需要的人,把所有的銀子都花光了!」 這人到現在還想著他的銀子?!他什麼時候才能忘記那些銀兩啊!「華爾,你和白聚文的銀兩我們會一分不少的給你們的,至於您的胳膊我看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我相信我的警衛員下手還是有分寸的,是不是駱敏?(「對!對!我已經很小心了」駱敏忙點頭承認自己是很有分寸的)要是您的胳膊真的有什麼問題我自然是會給您負責到底的。」我順手從駱敏手中接過連發槍,掂了掂份量,這支槍還是很重的嘛!看來讓戰士背著它行軍打仗並不是很方便,不過連發槍真的比那些洋槍、火槍抬槍什麼的先進不知有多少!「華爾對於你們倆人給我們帶來了這個禮物,您說應該怎麼獎賞你們?」這個傢伙只要不是問我要銀子我就滿足他! 「楊將軍,我想您的部隊裝備了這種武器打打那些大清軍隊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對不對?為了連發槍我和白聚文可是在美國受了很多苦哇∼!我們的要求並不是很高,將軍閣下您能不能獎賞我們五千兩銀子呢?這樣我們才可以繼續為將軍閣下您服務嘛!」華爾一臉委屈的說道。 五千兩銀子?!他華爾當我是白癡啊!「華爾我們裡面去坐下談談怎麼樣?」我走過去恨不得踹華爾一腳「你們先到大堂坐坐好了。」我回頭讓站在我身後傻看著華爾和我的王得貴李雪龍他們叫他們回大堂。 「軍長,已經很晚了,我們是不是先吃飯?」王得貴賴在原地衝我嚷嚷著。很晚了? 我怎麼覺得沒過多少時間啊?我看看手腕上的手錶,現在是中午一點多了……見鬼! 怪不得現在這麼熱呢!「那好,華爾、打萌兄,我看你們還是在我這裡和我一起吃頓便飯吧?王師長,準備一些好酒!你們也敬敬華爾先生,華爾可以說為了我軍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我們要感謝一下人家嘛!」 …… 中午的便飯結束的很晚,在王得貴李雪龍他們的勸酒下,華爾和白聚文倆人是站著走進飯廳,躺著被警衛員給抬了出去。當我和容閎斯潘塞離開飯廳的時候,王得貴他們自己對幹了起來,非要拼出誰才是真正的酒林高手不可!帶兵打仗的不會喝酒怎麼行?誰要是酒量不好誰帶的部隊也是孬種,不會喝酒的男人乘早就不要帶兵打仗!——這是王得貴挑釁李成的原話(他不知道他們的最高領導——我和史秉譽倆人誰也不能喝多少酒,這種六十度以上的老白幹我們兩喝二兩沒有問題,要是再多一些,不當場發酒瘋才見鬼了!幸好王得貴沒有找我拼酒……不然按照他的理論豈不是我要讓他領導了?!),在我們離開的時候,王得貴正拽著李成的脖子硬往李成嘴裡灌酒,而李雪龍和其他人則在幸災樂禍地在旁邊一個勁的在旁邊煽風點火。 容閎酒量不錯,看來以前已經是「酒精沙場」了,喝了半斤的白酒還十分清醒。斯潘塞倒是沒有被那些酒鬼灌多少酒,只不過他並不習慣中國的白酒,兩頰微紅,嘴裡吐出一股酒氣,駱敏扶著他,一腳高一腳低地跟著我和史秉譽走進了書房。 「斯潘塞先生,不知你的這種武器生產起來簡單嗎?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工具,不知道能不能大量的生產它?」史秉譽一邊把玩著斯潘塞的連發槍一邊開口問道。容閎坐在我們兄弟倆和斯潘塞之間充當臨時翻譯。 「將軍閣下,我這種槍是我在家裡自己製造出來的,它並不是很複雜,我想只要將軍你們這裡有足夠的鐵匠鋪就可以生產它了。當然了,你們要製造它必須經過我的同意,不然我是決不允許你們製造這種連發槍的!」斯潘塞晃悠著腦袋嘟囔著,而容閎看來是個當翻譯的料,翻譯的連斯潘塞的語氣都給帶上了! 「我們自然會滿足你的要求的。說吧,你有什麼要求?」史秉譽看我不表態,自己說道。 「我的要求很簡單……嗝!……就是你們給我成噸的白銀,那麼這種支連發槍就是你們的了!」斯潘塞打著嗝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容閎翻譯的差點從座位上滑了下來。 成噸的白銀?這個洋鬼子當他的破鐵是什麼東西啊?!難道這是飛機、坦克嗎?就是給他一噸白銀也有一千公斤換算成兩的話就是兩萬兩白銀……這個斯潘塞是獅子大開口哇!「斯潘塞先生,您的要求恐怕我們無法實現了,您的連發槍自然是好的了,不過它並不是最好的,駱敏!把我的那支自動步槍給斯潘塞看看,另外你把政委藏起來的子彈給我拿來!」我沖站在門口的警衛員駱敏喊道,對付這個傢伙看來不拿出我的鎮山法寶我看他是不會清醒過來的!「秉譽,上次你到福建好像沒有打過什麼仗的,你從我那裡騙過去的子彈都還沒有用吧?我看你還是交出來好了!」 「啊?!我說大哥,仗是沒有怎麼打……不過那些子彈我都打獵打光了,我看還是讓你的警衛員去取你的子彈好了。」史秉譽聽到斯潘塞信口開河也是驚訝地差點摔倒在地上,剛才聽到我讓駱敏去取自動步槍真高興呢——就是要好好殺殺這個美國佬的威風!——可是聽到我要動他的子彈立刻就變臉了,惟恐躲的不及。「去!你打過什麼獵?!那些人老早就說過了,就根本沒見你用過自動步槍!還是別給我哭窮了,要是能有辦法仿製出步槍、子彈,你還怕以後沒的打嗎?」 「去吧,你問我的警衛員要,你告訴他我的子彈都在自動步槍裡面,那支步槍在我的床底下。」史秉譽見瞞不過我無精打采地衝著駱敏說道。「呵呵這就對了嘛!駱敏,你把政委的自動步槍取來就可以了,至於我的,你就不用去取了。知道了嗎?」我回頭笑著對駱敏說道。「知道了,軍長!」駱敏聽完後一溜煙地跑了。 「大哥,你……!也不用這麼狠吧?!」史秉譽氣憤地看著我。這下我不光用他的子彈了,連槍也是要用他的! 很快,駱敏從史秉譽床底下拿來了屬於史秉譽的自動步槍。「斯潘塞先生,您看看這是什麼?我想你還沒有見過這種步槍吧?」我接過自動步槍,把它遞給了晃晃悠悠坐在座位上的斯潘塞。對於這支自動步槍,不要說斯潘塞沒有見過了,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不知道它是什麼!當然,它的威力是有人見識過了,不過除了那些以前給我和史秉譽戰鬥過,看過我們使用它的我軍將士以外就是那些倒在它槍下的人了。斯潘塞接過槍,翻來覆去的看著,眼睛裡充滿了迷惑的眼神。「這是什麼?」斯潘塞看了半天沒明白這支看來比他的連發槍還要奇怪的武器到底是什麼,又把它遞換給我,一臉迷茫地問我。 「這個叫做自動步槍。駱敏你去告訴餐廳的那些人,要他們不要大驚小怪的又跑來了。」我沖站在旁邊的駱敏說道,這些傢伙中午跑來打斷了我和華爾的談話,還害的我要向華爾賠不是,實在是讓我頭痛!「斯潘塞先生,我們到外面去看看什麼叫做自動步槍吧!」 「大哥……」史秉譽吞吞吐吐的看著我「子彈省著點用啊!我們現在可是沒有什麼子彈了!」 還是在書房旁邊的竹林,不過這次靶子立的就遠多了,足有一百米遠,而且原來不到三寸厚的松木板也換成了後面抱著鐵皮的五寸厚硬木板。為了不驚動在飯廳吃飯的那些容易大驚小怪傢伙,我特意把消聲器裝在槍口處。「史秉譽,你來試試好了,不用多打,你就打兩個點射好了。」 史秉譽正害怕我把子彈都打完呢!聽到我讓他射擊馬上從我手裡搶過步槍,趴在地上,眼睛貼在瞄準鏡上做了一下深呼吸。 「他在幹什麼?」斯潘塞看到史秉譽的動作不解地問道。 「斯潘塞先生,您的連發槍對十米內的木板是威力無窮的,剛才那塊木板你已經檢查過了吧?我現在讓你看看我們的武器怎麼樣!」我向斯潘塞解釋史秉譽下面要做的事情。斯潘塞一臉不相信的看著趴在地上的史秉譽,就那支比自己的連發槍還輕的「武器」,能有多大的威力? 「史秉譽,好開始了。」「我知道。」史秉譽答應一聲,穩住氣,右手食指連續扳動了兩次扳機…… 輕微的槍聲響過之後,史秉譽站了起來。空氣中沒有中午華爾實驗連發槍所造成的烏煙瘴氣。「駱敏,你把靶子取過來。」駱敏一溜小跑朝槍靶奔去。 「將軍閣下,您想讓我看的就是這個嗎?難道這就是你們中國人發明的炮仗?嘿嘿,好像沒有什麼威力啊?難怪華爾認為要把我介紹到你們這裡來,我看你們的武器是這個。」斯潘塞做了個大拇指朝下的手勢。也難怪他認為自動步槍沒什麼了不起了,他既沒有見到火槍發射後升起的青煙,也沒有聞到發射子彈後瀰漫在空氣中那股熟悉的硝煙味兒,除了一些金屬圓殼不停地從那支所謂的武器裡面冒出他就沒有見到別的什麼了。至於靶子,他並沒有見到有什麼動靜——一百米外的東西,想要清楚的分辨出來可是不容易的!斯潘塞不屑地看著我,看來他是認為我的這個道具表演徹底地失敗了。 「呵呵,斯潘塞先生,定義不要下的那麼快。我看還是等駱敏把靶子拿回來再說吧!」我根本不擔心到時候會嚇這個斯潘塞一跳的,他既不知道什麼是自動步槍,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白光瞄準器,更加不知道什麼叫做消音器了。一切還是讓事實說話吧!鄧偉人不是說了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現在我只是希望斯潘塞也知道這條真理了。 不過看來斯潘塞並不瞭解什麼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個在我們哪個時代人皆共知的話。當駱敏把靶子拿到斯潘塞面前時,他那本來喝的微紅的臉慢慢地變白了,眼睛瞪著老大——眼珠子都要出來了!他翻了翻靶子,蹲在地上嘴裡開始唸唸有詞,雙手不停地在胸口劃著十字。「達萌兄,他嘴裡在說什麼呢?」我好奇的問著容閎。 容閎看著靶子也是一臉驚訝。不過他畢竟接觸武器少一點,沒有斯潘塞那麼反常「他說這是中國妖術,他在請求上帝讓妖術快快消失,讓一切都回到正常軌跡上去。」 妖術?!難道自動步槍是妖怪嗎?這個美國佬怎麼這麼不開竅啊?!我和史秉譽差點被這個「發明家」斯潘塞嚇倒! 「將軍大人,您在這裡幹什麼?是不是在誘騙我的朋友?」華爾和白聚文倆人搖搖晃晃地從安排他們休息的房子裡面走了出來。「華爾先生,您不是喝醉了嗎?怎麼不在屋子裡面休息?」我驚訝的看著華爾他倆走過來。 「楊將軍,我現在怎麼可以喝醉呢?我還沒有見到屬於自己的那些銀子啊!哈哈……」華爾笑道「?我的朋友怎麼了?為什麼他跪在地上?」華爾走到斯潘塞面前,陪著他蹲了下來。 見鬼!我還以為這個華爾喝醉了呢!原來這個狡猾的傢伙給我裝醉! 「華爾,您的朋友被我的武器嚇著了。」史秉譽把手中的自動步槍在華爾面前晃了晃。「他說這個是妖術,正在請求上帝讓它消失!」 「這個啊?」華爾看看史秉譽手中的步槍,再看看拿在斯潘塞手中的槍靶子,他是什麼都明白了。「我說朋友!這個是奇怪的武器!它可不是妖術。這個我是可以保證的!不過我在來的路上忘記跟你談了。」華爾畢竟是見識過自動步槍的,馬上開解斯潘塞。 忘記跟這個傢伙談了?我看華爾是見錢眼開了才對,這個傢伙為了能多騙一些銀子是會不擇手段的! 「報告!二師全體將士已經到達溫州城外,現在聽候軍長進一步指示!」二師政委李天秀從前庭走了過來。 「暫時先讓二師在溫州城外就地休息。李政委你先到餐廳去吃點東西吧,另外告訴三師李師長,讓他的三師全體將士朝路橋集結。等候進一步命令。」 「是!」李天秀敬個禮朝餐廳走去。 「華爾先生,我看您的朋友受到太大的打擊了。呵呵,沒關係,我們先裡面坐坐好了。」 「秉譽,我們現在有多少可以動用的資金?」我和史秉譽拖在最後面,我低聲問史秉譽,這個問題可是絕對不能讓華爾他們知道的! 「現在我們共有白銀一百四十七萬兩,不過各項項目都需要銀子,現在畢竟是戰爭時期,一切都是為戰爭服務,連國……哪個政務院成立所需要的二十萬兩必要經費也是東拼西湊才勉勉強強的湊夠的。不過大哥你現在要用的話,我看擠一下應該可以拿出三、四萬兩銀子吧!」史秉譽小聲說道。 一百四十多萬兩的銀子我只能動用三、四萬兩?!其他的銀子都到那裡去了?「你在軍事方面準備了有多少銀子?還有其他的銀子怎麼不能動用?」 「軍事方面現在有五十萬兩的白銀準備購買外國的武器彈藥,另外情報工作方面現在一個月需要十萬兩白銀作為必要經費。按照三個月預備就是三十萬兩的白銀不能動用了。還有就是做生意需要周轉資金大概有三十萬兩,其他零零碎碎的各個部門也都要銀子維持運轉,還有人員的工資經費什麼的,現在我只給他們十五萬兩的經費下面叫喚的很厲害啊!」史秉譽發愁的小聲說道。 我的天哪!我就知道和錢打交道沒什麼好果子吃的!你讓我拿工資還差不多,管錢……還是免談好了!「軍費開支暫時壓縮一下。既然那些外國人不再賣給我們武器了,我們就自己製造!另外向商人借貸的事情你再抓緊辦好了,爭取再多借一點。等我們的工廠都開始運作了,就可以製造出大量的銀子來的。關於軍事經費……你從財政部調二十萬兩做為這些外國人安置和每月的工資什麼的。華爾和白聚文的事情我來處理,你不要插手,就按照我說的去辦好了。」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了,要是現在我有一千萬兩的銀子可以支配就好了! 「我知道了大哥。」史秉譽低聲答應道。 「你們在外面說什麼呢?楊將軍您怎麼還不進來?」華爾在裡面坐的不耐煩了。 「沒什麼。呵呵,我們只是在商量應該怎麼犒勞華爾您呢!」我連忙終止了和史秉譽的密談,我和史秉譽笑著走了進去。 「不知楊將軍閣下準備怎麼獎賞?您要知道,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華爾用鷹一般的眼睛看著我。 「怎麼華爾先生著急了?呵呵,華爾您的性子也太急了些吧?」我微笑著坐下平視華爾「關於獎勵的事情,華爾先生您看這樣好不好?我現在任命您為溫州海關副關長,您的使命就是收出口商品的關稅,至於收上來的那些出口關稅十分之一將作為您的薪水。不知道華爾認為這個獎勵還可以嗎?」史秉譽和容閎一聽眼睛都要瞪出來了,滿臉的不可置信看著我。 「什麼?!將軍閣下願意讓負責您的海關?!我的上帝!楊將軍我實在是太愛您了!」華爾的腦筋絕對不慢的,跳了起來驚喜地叫著。 「我想華爾先生您理解錯了。」我更正華爾的話「我所說的是讓您負責那些出口的商品關稅,不過出口關稅稅額是固定的——就是商品貨值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說要是我們一個月出口一百萬兩的商品您將有一萬兩白銀可以落入您的口袋。秉譽,我們上個月出口了多少商品?」 「價值七十萬兩白銀的商品從溫州出口。」史秉譽不解地看著我。 「可是……楊將軍,我認為作為海關關長,那些進口的商品我也應該負責的!不知道將軍大人您能不能考慮我的小小的要求呢?」華爾雙手按在胸口一臉可憐相地看著我。 「呵呵,華爾先生您真不知足啊!我再更正一點:我任命您的是海關副關長,不是海關關長,至於進口的事情將有其他人負責,我看就不用辛苦您了。(華爾剛張口想說什麼我連忙繼續說,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您負責的是出口,就是那些商品輸出國外您都可以有收入,不過要是走私出去了,您想想是不是您的銀子落入了走私犯的口袋中了?呵呵,不過我想您也不會讓那些走私犯偷您的金錢吧?」華爾腦袋搖的想撥浪鼓。「不!我決不允許有人偷我的金錢!除非我死了,不然他們別想從我這裡偷走一分錢!」 「那麼好,華爾先生,您現在就是我們這裡正式的溫州海關副關長了,不過我要警告您。除了出口關稅中你的提成,您將沒有任何收入!要是您偷偷地增加關稅的話,您就會把那些想出口的商人都給嚇跑了!到時候沒有任何商品從溫州出口,您想想您的月薪會是多少?我可不希望您被餓死在我們這裡!」 華爾像母雞吃食一般腦袋點個不停「我知道的!將軍大人。只有我不停的擴大出口貨源,讓更多的商品出口,這樣我才能進更多的銀子!」華爾興奮極了。「我答應您將軍大人!我一定會幹好的!」 「那麼大人我呢?」白聚文聽的心癢癢了。 「那就好,不過華爾,現在我們只有溫州一個海關,所以在我們這裡你暫時沒有什麼競爭對手。不過應該我們馬上就會有第二個海關了。史秉譽,我軍什麼時候佔領福州,就讓白聚文先生到福州當海關副關長好了,也是負責商品出口。待遇和華爾先生一樣。」 「明白了。」史秉譽畢竟和我相處的時間長了,剛開始沒有明白我的動機,還以為我要把海關交給外國人呢!現在他終於知道我想的是什麼了。「只要福州一被佔領我會盡快的安排白聚文先生當海關副關長的。不過對於那些外國的走私船怎麼辦?」 華爾在那裡正在一五一十地算著要是他每個月完成了多少出口,他有多少白銀進入口袋呢!一聽有外國的走私船立刻說道「將軍閣下大可不用擔心!我們可以成立一支水師艦隊驅除那些走私船隻的!不管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我統統的不答應他們敢破壞我這裡的正常生意!」 「可是華爾,我們現在沒有水師啊!而且我們也沒有更多的銀子來建立水師艦隊。您看怎麼辦?」史秉譽為難的說道。水師我們是要建立的,不過現在不能跟華爾說,還是先看看能不能從他這裡騙點銀子吧!「這個……」華爾為難的苦著臉,要他從自己腰包裡面掏錢看來是比登天還難啊! 「唉!要是那些外國的走私船在溫州,我們也不好強迫人家走開,而且我們也沒有能力讓人家走開。史秉譽,上個月我們大概有多少出口商品被走私出去了?」我也愁眉苦臉地問著史秉譽。「根據調查,大概有價值五十到六十萬的商品被走私出去了。」 史秉譽簡直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建立一般的水師不知道要多少白銀?」我喃喃自語地說道。 「我想三、四十萬是一定要的。不過這樣建立的水師恐怕只能驅除一下那些走私船,至於和滿清的水師交戰還遠遠不夠!」容閎回答道。難道容閎也知道我的動機了?不會吧?這樣不是華爾他們也猜得到?!看來還要讓他們繼續沉醉在他們的美夢中,不能讓他們醒悟過來! 「將軍閣下,您看這樣好不好?將軍您,還有我,到時候再加上白聚文先生,我們三方每方出十萬兩白銀建立我們自己的水師,驅除那些不法的走私船隻!我決不想看到自己的水域有走私船出現!」華爾咬咬牙狠狠地說道。這個傢伙只是考慮他的利益根本沒有考慮我是不是需要水師和滿清的水師作戰! 「那麼好,我看就這樣吧。史秉譽,你帶華爾到海關去熟悉一下環境。還有白聚文先生,您也一起去,到時候成立福州海關就從我們這裡的海關抽些人去。不過華爾、白聚文,我先警告你們,要是你們貪污受賄的話,我想我的那些執法人員是不會考慮你們是哪國人的,他們會把你們和其他的犯罪份子一視同仁的!我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朋友被砍了腦袋。」 「明白的。」華爾白聚文乾笑地跟著史秉譽走了出去。 「至於您,斯潘塞先生。」斯潘塞正在坐在座位上繼續發呆呢!「您說我應該怎麼獎賞您呢?」 「將軍大人,我已經知道了,我的武器並不適合這裡。您的武器比我的先進太多了! 我的只適合當獵槍。」斯潘塞難過地說道「既然大人不需要我,我看我還是回美國去好了。只是我有個請求……我在來的路上已經花光了所有的路費了,大人能不能行行好,送我一點盤纏?」斯潘塞簡直要流下眼淚了。 「斯潘塞先生,您可能誤會了。我並沒有說您的發明在我這裡沒有用啊?!」要是讓斯潘塞走了我的部隊裝備什麼?!難道還是使用那種原始的跟燒火棍差不多的火槍?!這個人是不能讓他走的!「我的意思是您的武器還需要一些改進,當然了,我們是可以付給你銀子的,不過我認為這樣並不好,對你是不公平的。」 「為什麼不公平?」斯潘塞一聽自己的發明人家願意接受心情好了許多「難道大人買下我的專利對我不好嗎?」 「好是自然好,就是還有更好的,不知道斯潘塞先生願不願意接受呢?」現在我是能少掏點錢就少掏一點。看來對這個人也是要誘之以利的。 「當然!只要將軍閣下您說的真的對我更好我為什麼不接受?!」斯潘塞叫了起來。 「那好!我的意思是我們成立一個兵工廠,專門生產您的連發槍和所需要的子彈。您說這支槍的成本是多少?(「大概要三兩銀子吧?,我對銀子與美圓的換算關係並不是很清楚,這只是華爾說的,不過我認為差不多了」斯潘塞回答到)兵工廠生產的連發槍以每支五兩白銀的價格供應我軍,還有就是以更高的價格出口,當然了,您將是兵工廠的總工程師兼董事會副懂事長,賺的利潤您將得到大量的分紅,不知道您願不願意?我們以後的軍隊是很大的,要是有一百萬軍隊裝備您的連發槍,您的收入將遠遠不止一噸白銀,也許一噸黃金也不止,您說呢?」 「不知道中國有多少人?現在有多少軍隊?」斯潘塞對有沒有百萬大軍深表懷疑。 「現在中國有四萬萬人,軍隊有將近兩百萬大軍。不過也有可能不止這個數字。」兩百萬大軍是沒有的,而且那些軍隊可以說都是我現在的敵人或者是潛在的敵人,要他們裝備連發槍?除非我頭腦發燒了!至於四萬萬人口,現在的中國是有的,不過在我控制區內只有四百萬人口,只有百分之一……不過我好像沒必要把什麼都告訴斯潘塞吧?願上帝原諒我對他的僕人說了不淨不實的話…… 「哦!我的上帝!四萬萬!」斯潘塞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大人我很樂意擔任您所說的兵工廠職務!不知什麼時候我才能正式開始工作?!」 「我很快就會安排您的工作的!請斯潘塞先生大可不用如此著急。至於現在您的生活費問題,我看可以先獎勵你一百兩白銀,您先買點什麼東西吧!對了我們這裡的物價是很便宜的,您儘管放心購物好了。」 「謝謝!謝謝將軍閣下!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說完斯潘塞跑了出去。 「他怎麼知道再生父母的?」我疑惑的問容閎。 「他自然是不知道什麼是再生父母的,我只是把他感激的話按照軍長您能夠理解的中國話翻譯出來而已!」容閎看著我笑道。 第五十章 「軍長,您為什麼讓洋人負責對外出口?難道您不怕那些洋人和奸商勾結起來破壞我們的對外貿易嗎?您所說只讓華爾負責出口而進口商品不讓他管,現在他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以後要是他對進口垂涎而向軍長您要負責進口甚至是管理整個海關,不知道軍長您又會怎麼辦?」容閎停止了微笑突然問我。「而且軍長您就不覺得把海關關稅交給一個外國人是極為不利於我們中國的嗎?」 我還以為容閎明白我的用意了呢!怎麼現在還問我這個問題?!「我自然知道把海關交給外國人是不行的了,所以我只是任命華爾擔任副關長,而且只讓他負責出口。為什麼?一個是現在我們要盡量的擴大對外出口來換取必須的政府經費,光靠我們中國人自己現在可以和那些洋人打交道的實在是太少了,而任命了華爾,他在為了讓自己的利潤最大化,必然想方設法地擴大出口,只有出去的越多,他才能進帳的越多。第二個原因是海關的關稅是由我們自己制訂的,這樣杜絕了華爾為了多賺錢任意提高或者是降低關稅,所以我並不擔心華爾擔任副關長後我們的出口收入會降低。第三個原因是任命華爾擔任海關副關長,可以擴大我們在那些勢利的外國人心中的地位。第四個原因是只要我們有了良好的監督機構就可以杜絕華爾中飽私囊,只要他敢違法,我就敢因為這個原因懲辦他!當然了,關於監督機構監察院具體怎麼工作我還要好好和監察院院長談談。第五個原因就是既然我們要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國就應該有海納百川的的氣量,應該接納那些願意幫我們辦事的那些外國人,把他們和我們中國人同等對待,當然了,最好還能讓他們加入我們中國國籍。只要我們能夠接納那些各個國家的社會精英,讓他們在我們這裡為了我們中國工作,那麼中國的騰飛就指日可待!而華爾就是我們豎給外國人看的一面旗幟,達萌兄,我希望你能夠在我走後好好的利用好華爾在我們這裡當官的價值。還有那些華爾從美國招來的美國人,要安排好他們要做到人盡其才,能夠在我們這裡開心的工作。」 「這個我明白了。就是要讓外國友人知道我們是他們的友好兄弟。」容閎點點頭滿意地笑道。看來他對我的解釋極為滿意。 實際上除了上述各項理由還有一點我沒有對容閎講,我現在可是沒有那麼多的銀子獎勵給華爾白聚文他倆的,既然沒有現銀,那只好給他們期貨了。這樣我不光可以讓華爾和外國人打交道,彌補我們對外貿易中的隔閡,還能節省一大筆獎勵華爾美國之行的開支。至於華爾想多撈銀子?他還是靠自己去賺好了! 「對了,達萌兄已經見過現在監察部的倪部長了,不知道對他有什麼看法?」既然容閎要擔任政務院總理,我想看看他看人的眼光如何。 「軍長說的是倪峰部長啊?據我看他好像疑心實在是太大了,不是懷疑這個人有貪污行為,就是懷疑那個人受賄了。我到這裡沒幾天,台王……這個政委只是讓我負責組建政務院,這幾天就不時有人到我這裡來訴苦,說是監察部時刻派人盯著他們,連政委的岳父也對倪部長發過火了——倪部長懷疑何部長把女兒嫁給兩位是動機不純,呵呵有貪污的嫌疑,可在暗地裡調查的時候卻讓何部長發現了,何部長自然不幹了,跑到政委和我這裡大吵大鬧,說是他沒臉見人了。」容閎眼睛盯著牆上掛著的畫,臉上掛著笑意陷入了對當時的回憶中「史政委前兩天正為了這事頭痛呢!說是要警告一下倪峰部長。不過沒想到政委還沒有去警告倪部長,軍長您就這麼快就到了溫州。」 連我「岳父大人」也敢懷疑?這個倪峰還真是誰也不放過啊!「那麼達萌兄您認為呢?」 「我?軍長您讓我說真心話還是假話?」容閎停止了微笑。 「自然是真的想法了,那些假話我聽他幹嗎?」 「要我說監察部倪部長並沒有辦錯什麼事情,他的職責就是監督、調查各級官員有沒有幹什麼壞時。軍長,我看的出您是真的想為中國富強起來做事情,既然這樣就恕我叫淺言深了,您可不要見怪。不要說倪部長,我也認為何部長把女兒嫁給你們兄弟倆動機不良!軍長和政委現在只是佔領了溫州和福建一部分,這裡只有這麼巴掌大的地方(容閎攤開手掌),那何部長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你們?呵呵說的不好聽點,要是我有這麼大的女兒我可不放心讓她嫁給你們兄弟。那麼何部長他是為錢?還是為了什麼?」容閎收回盯在畫上的目光看著我。 我怎麼知道為了什麼?!難道就不可以何部長有先見之明知道我們兄弟是祖國未來的棟樑,他想嘗嘗皇親國戚的滋味嗎?或者我們兄弟兩特別的英俊瀟灑讓他覺得我們是他女兒的合適夫君?不過這個守財奴突然提出嫁女兒是有點太「那個」了,連我剛開始都懷疑他對我們有什麼不良企圖呢!不過據史秉譽最近傳來的消息,這個何長慶只是一門心思撲在創辦捲煙廠上,四處招人、募捐,也沒什麼其他的行為,唯一和以前不同的就是更加吝嗇了,以前其他部長還可以從他那裡擠出一些經費來,現在不要說部長了,就是史秉譽問他要銀子他也是仗著自己是史秉譽的岳父,對史秉譽的要求能免則免、能推就推,從來沒有一次爽快的掏錢——好像財政部的銀子都是他的銀子似的!「達萌兄多慮了,這個何部長就是太小氣了些,還有就是有些勢利。至於還有什麼壞的動機我看不見得有,不過還是讓倪部長多監督一下財政部的運做好了。這個問題我和何部長親自談談。」我剛說完和何長慶談談心裡就後悔了,我和何長慶有什麼好談的?現在我躲著他還來不及呢!他那寶貝女兒可是給我增添了不少的麻煩啊!——壞了!這次我率領二師北上,時間太倉促了,出發的時候沒有通知清萍一聲!下次見到清萍我怎麼說?!一想到忘記跟何家姐妹打招呼我腦袋更加大了,這比面對她們的父親還讓我覺得更加麻煩!還是以後見機行事吧!「……至於和何部長談……我看還是不用了,我馬上就要帶領部隊北上了,現在沒有什麼時間,我看還是按照達萌兄您想的去辦好了,不過不能再讓何部長受驚了,調查的要更加隱蔽,只有有了確鑿證據才能逮捕他,好不好?」我還是能免則免好了!我也不相信真的能查出何長慶有什麼其他問題,要是只是貪財有貪污受賄,也不可能讓他人頭落地的。 「好的,這個我會和倪部長負責。我們自然也不會隨便的誣陷好人的。」容閎見我肯聽他的意見十分高興。「等一下我還是找倪部長談談這個問題好了,我希望大家能夠好好的配合,畢竟我們都是為了共同的理想在這裡。」我對容閎說著。 為了共同的理想?我心裡苦笑著,也許在正規部隊中大家是有共同的理想的,那些地方部隊就想的和我們不大一樣了,他們只有反對滿清和我們是保持一致的,至於城裡的這些官僚……他們不是為了能撈一票就是想在我們這裡能夠出人頭地,能夠以後當大官發大財,根本和我的理想差得十萬八千里!要我整天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實在是太噁心了,跟他們在一起我還是寧願和那些田里的農民呆在一起!不過現在我也是實在手中沒有可用之才,要那些農村的老農民來管理城市?!別逗了!他們不把城市管理成垃圾場才見鬼了!現在我也只能暫時靠城裡的那些稍微看起來好看一點的商人來管理城市,只是沒想到讓這些商人管理城市也讓我頭痛,我本來還以為他們會管理好自己的城市呢!誰知道他們只會一個勁的向我抱怨。因為怕了這些討厭的像蒼蠅一樣亂叫的人,我才急不可耐地逃到福建去指揮作戰。不過現在好了,現在有這個被史秉譽騙的留下來的容閎可以代替我頭痛了。 「軍長,醫院陳院長剛剛派人傳來消息,說是商業部李部長的夫人過去了!」我正和容閎討論著建立銀行的事情,李雪龍跑了進來說道。 這麼快?雖然上午到醫院陳院長已經告訴我們李夫人時刻都有病逝的可能,但也沒有這麼快吧?!在我到這個時代後有多少我所熟悉的人離開了我?「參謀長,通知政委了嗎?趕快通知政委,另外告訴其他在溫州的旅以上將領,等一下我們一起再去慰問一下李部長。」 「好的,我馬上去辦。」李雪龍認真地點點頭。 …… 慰問完李國波出來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本來說晚上我和史秉譽要請那些美國過來的人吃飯的,現在也耽擱了。不過有容閎陪著應該不會顯得太怠慢他們,容閎畢竟是美國耶魯大學畢業生,我相信與那些美國人有共同語言的。 「大哥,那邊宴席我們還去不去了?不知道怎麼搞的,現在我一點演戲的心情都沒有!是不是我們不去了?」史秉譽無精打采地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唉……,去還是要去的。現在我的心情也不好,不過要是不去的話就太不給那些洋鬼子面子了!走吧,我們去應付一下他們。」我拉著史秉譽。「軍長,我看我們就不用去了吧?那些洋鬼子放的洋屁我們又聽不懂,嘿嘿,還是先回去睡覺算了!」王得貴想腳底抹油溜了。李成拖在最後面,見到王得貴要逃跑自己也打算撤退了。這兩個師長怎麼見困難就退?! 「給我站住!想幹什麼?這次大家誰也不能中途開溜,要是誰跑了他的職位就讓別人來幹好了!」 「軍長啊!我中午喝的太多了,我看今天晚上軍長您就饒了我吧?」李成討饒道。 「對啊,軍長,中午我也喝多了,現在我的頭還痛著呢!嘿嘿,是不是先讓我休息一下?」王得貴連忙附和著。 「得了吧你們。就你們的酒量還會喝醉?!不知道中午是誰說『誰要是酒量不好誰帶的部隊也是孬種,不會喝酒的男人乘早就不要帶兵打仗!』?怎麼?現在一個個都草雞了?!李成,要是今天你不跟我一起去,這次北上的任務我看還是換人去好了!至於你……王得貴,您是不是想帶帶獨立旅玩玩?要是這樣的話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這些傢伙怎麼老是給我找麻煩啊?! 「行行!軍長,我和你去不就可以了?」李成一聽不讓他打仗著急了,在台州只是逗逗左宗棠玩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還是打大仗來的過癮!至於王得貴,話也沒說老早竄到我前面去了,行動比我還積極!到獨立旅去對他這個視打仗如同生命般的人來說是要活活折磨死他的! 「嗨∼,將軍閣下!見到您是多麼開心啊!」華爾見到我進來,舉著手中的酒杯隔者老遠跟我打著招呼。 「華爾先生,還可以吧?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多諒解。」 「不,不,不!很好的!實在是太感謝將軍閣下給我們安排如此優美的地方。我代表大家感謝楊將軍。」華爾晃悠著腦袋,手指指北面的江水。 很好嗎?我看了看那些大呼小叫的美國佬。看來這個地方還是很適合他們這些沒有「開中葷」的外國佬。 三十多桌酒席在溫州城內是任何一家酒店都擺不下的,不過接待部汪部長自有辦法,他在沿著甌江江邊上騰出了老大的地方,晚上的酒席就在甌江江邊上,那些洋人坐在座位上欣賞著太陽在西邊慢慢落下。江心孤嶼的歸鳥回巢聲,江中漁夫晚唱聲,聲聲傳入人耳一副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景色。當一道道美食端上酒席那些美國佬目瞪口呆的注視著桌子,他們想也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麼美東西!難道這就是中國人所吃的? 要是這樣就是在中國呆一輩子也願意!不過正式開始吃的時候,這些人又傻眼了,那兩支木棍是幹什麼的?一手一支?幸好容閎交代汪道正準備了勺子,這些拿筷子拿的千奇百怪的傢伙一個個舉著勺子向美食進攻了。只是當廚師燒的毛蟹端出來時,這些美國佬又一次地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有性急的抓起毛蟹就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去——後果自然是嚴重的了,堅硬的殼讓那些人大吃苦頭,差點連牙齒也甭掉了!就是容閎示範了怎麼吃毛蟹後,這些人也不敢吃,一個是剝殼實在是太麻煩了,還有就是這裡面居然還有不能吃的東西,可是他們又怎麼知道如何去掉裡面的那些髒東西?!至於那些看起來燒的很美的魚,吃起來也是夠讓他們後悔的,越好吃的魚魚刺就越多,而那些貪吃美食的美國佬被魚刺卡住的人也就自然不在少數了。 我和華爾、白聚文他們聊天的時候王得貴和李成已經被容閎拉了過去替他擋災,容閎已經要被那些美國佬灌倒了,三十來桌的客人就是每桌一杯也夠他受的了!見到酒精考驗的王得貴他們來了,如同見到救星一般,而王得貴他們也樂得替容閎消災——好酒總是不嫌少的。而且現在是總理大臣求他們喝酒,這就算是欠了他們一個人情了,以後還可以敲詐容閎一筆! 「大哥,睡不著嗎?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史秉譽走了過來。 我坐在外面石凳上正賞著掛在天空的月亮,駱敏也沒有休息,站在我後面時刻保持著警惕。本來我是準備晚上好好和容閎談談的,可是晚上招待美國過來的客人時,容閎被那些人灌醉了,現在正在我的臥室裡面呼呼大睡呢!只剩下孤身寡人的我在外面觀賞溫州夜景。靜靜的夜晚既可以讓人馬上睡著也可以讓人頭腦更加冷靜,駱敏拿來的香煙在我手中變成裊裊青煙揮散在夜空之中。 「睡不著啊!坐吧。」我歎了口氣「現在我們壓力太大了,你說我能夠安心的睡覺嗎?」 「你在想什麼?是不是那些美國人的安置?還是關於北上救援的事情?」史秉譽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看安置美國人還是讓容閎去辦好了,他從美國大學畢業,比我們熟悉那些美國人的思維方式,相信他可以安置好的。至於北上救援天京……大哥,你為什麼只是帶了一個師過來?十多萬敵軍啊!就現在知道的就有湘軍、楚軍,而且李鴻章的淮軍也時刻可能在戰場突然出現,一個師能有多大作為?」史秉譽伸手從桌上拿過一根煙,點著火用力吸了一口。 「美國人的安置問題讓容閎去辦我沒意見。不過容閎他本事是有的,就是對外國政府抱有太多的幻想,還有就是他信基督教信的入魔了!我看他時刻都想把基督教立為我們的國教。在這個問題上我看還是宗教信仰自由好了,對宗教的態度我們應該是不反對,不鼓勵,不排擠,不支持,讓他們自己自由發展。不過我們要和他盡量爭奪人心,不然以後基督教時刻有被外國勢力利用來衝擊我們的可能。某種程度上我們要暫時先利用一下基督教,讓它為我們服務,但是要控制好基督教在我們這裡的度,不能尾大不掉啊!」我狠狠吸口煙。 「是啊!所以當時我不同意把聖經什麼的定為學校的主課。」史秉譽點點頭,「那麼北上增援天京呢?大哥你怎麼想的?是不是讓我帶領部隊去,大哥你在這裡主持大局?」 「北上救援天京?現在根據地並不大,而且也不是很穩定,我怎麼可能把主力部隊都調到天京去給洪秀全解圍?我看我們只要把天京城外的敵軍調動,不讓他們順順利利的攻打天京就可以了,可不能把敵軍都消滅了!要是天京不再受到清軍的威脅,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我手指輕輕敲打著石桌,自問自答「要是天京沒有威脅了,恐怕洪秀全就會對我們下手了!就算洪秀全沒想到收拾我們,但洪仁發、洪仁達這兩個大奸臣能否放過我們,這兩個傢伙對付清妖沒什麼本事,對付自己人倒是極有心得體會! 我怕洪秀全對我們來陰的。」 「對,這點我也考慮到了,開始我也是想派一個師去逗逗洪秀全,不過後面知道天京外面敵人眾多,而太平軍戰鬥力又趕不上那些清軍,何況那些太平軍能不能和我們密切配合現在還是未知數,說不定那些太平軍給我們背後捅刀子呢!我認為我們要做好單獨和敵人作戰的思想準備,這樣一個師的兵力就顯得太單薄了點……請大哥接著說。」史秉譽看看我,這才想到現在是聽我說的時候。 我看看地上竹葉的影子,月光透過竹林撒在我周圍,習習晚風輕輕拂過身邊,蛐蛐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歡快的叫著。「從前」這裡是什麼地方?高樓大廈還是綠化帶?或者是商業街?應該沒有這片竹林的吧?「從前」的城市裡面晚上到處都是燈火通明,城市的天空中灰濛濛的,沒有現在這裡如此湛藍,空氣也沒有現在如此清新,還是現在好啊! 「天京的圍是要解的,但是又不能真的去給洪秀全賣命!我的想法是帶領三師北上單獨活動,在運動中尋找機會殲滅敵人一部,牽引外圍的敵人來回奔波,至於江南大營江北大營之類的還是留給其他太平軍好了,我們不能和他們搶功嘛!不過不知道這次洪秀全會讓誰指揮解圍天京的太平軍?應該是李秀成吧?要是他我倒想見見這個人物。」 「應該是李秀成,現在天京周圍就屬李秀成部隊最多,官最大了,而且李秀成指揮又有一套,洪秀全不會不用他的。大哥你說在外圍作戰我倒想到一個人。」史秉譽按滅了煙頭。 「是誰?」 「就是現在在安徽寧國府、廣德一帶正和鮑超作戰的楊輔清統率的兩萬太平軍,現在干王洪仁玕\已經到那邊去了,我相信大哥應該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們的。而且洪仁玕\在香港呆過,頭腦中有些和其他中國人不一樣的東西。大哥你不會不知道洪仁玕\是誰吧?」史秉譽說了一大段突然問我這個可笑的問題。不知道洪仁玕\?!難道史秉譽當我在上歷史課的時候在睡覺?資政新篇的作者是誰?「得了,我知道的!現在寧國府那邊楊輔清的部隊有多少?」 「有三萬左右,但他要是參加大哥的機動作戰我看是要放棄寧國府、廣德一線,而寧國府和廣德是天京的南面屏障,要是丟了恐怕……」史秉譽興奮的勁頭又消失了「見鬼!我還以為洪仁玕\讓我們到皖南和他們會師是為了壯大聲勢,怎麼現在仔細想想他是讓我們幫他一起對付鮑超去的?」 「鮑超有多少部隊?讓你這麼大驚小怪的?」我問道。 「鮑超統率六千湘軍由江西進入安徽。現在正在寧國府和楊輔清的部隊作戰,媽的! 這個洪仁玕\耍了我們!上次在這裡他居然告訴我說是要在天京外圍和我們會師,看來這個外圍就是寧國府了!什麼嘛!他本來就在天京外圍!」史秉譽想明白了什麼跳了起來。 「你怎麼說話雜亂無章的?不過數千湘軍嘛!難道三萬太平軍還怕了他們?還想靠我們助他們一臂之力?」六千湘軍?我的一個師就可以搞定了! 「大哥,你忘了?現在的太平軍作戰力可是不如湘軍的。別說是三萬太平軍,我看就是五萬也打不過六千湘軍!不過太平軍加上我們的解放軍就不同了,呵呵,我們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解放軍啊!」史秉譽做出一副堅信不疑自己所說話的樣子。 「得了吧你!那有什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部隊啊?這些話對那些戰士們說說還不錯,可以加強他們作戰的意志,要是我們相信的話部隊就有麻煩了!」我一把把史秉譽拉了下來。「離鮑超最近的是那路敵人?」 「現在在距離寧國府六十公里的蕪湖方向有曾貞干率領的湘軍五千人,皖南婺源一帶有道員張運蘭等部湘軍數千人扼守,防止我們和浙江太平軍入贛,以固徽州後路。如果我們想經過安徽到天京去就要先通過他們這一關,其他的就沒有什麼敵人了,不過據說李鴻章的部隊已經集結完畢,現在正在南移中,要是他們渡過長江,大哥我們面對的敵人就不止現在那些了,李鴻章的三萬軍隊裝備遠遠強於其他敵人,我們一定要小心。」史秉譽看來最近對天京的形式瞭解了很多,隨口就說了出來。 「不是『我們』要小心,是我要小心。」我更正史秉譽說的話「這次北上作戰我看還是由我帶領三師去好了,你負責浙江和福建這邊。畢竟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麼個自己的根據地,這裡需要一個可以統攬全局的人,呵呵,大哥不相信你相信誰?我看還是你留下來最好了!」 「不會吧?我們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你怎麼又要一個人跑了?!」史秉譽極為不滿地說道。「大哥,到了這裡我們兄弟倆有多少時間是在一起的?至於浙江這裡我認為政治交給容閎負責軍事交給王得貴就行了!福建那邊張海強也不錯,雖說他進取心不夠,但至少守成還是可以的。不會因為我們不在就丟了福建。」 「你倒放心讓容閎負責?你不怕他篡改了我們的政策,真的給我們來建立什麼美式社會?這裡可是我們的家啊!怎麼能大家都走了呢?既然你叫我大哥,那麼你就應該聽大哥的話,留在溫州好了。」看看史秉譽還是不高興地坐在那裡,我只好說出心裡話了「我也不想老是和你分開啊!在這裡真的能夠說上話的除了你還有誰?可是現在我們不分開也不行!為什麼?還不是怕了洪秀全對我們動什麼歪腦筋?兩個人在一起到時候要是出了事情大家一起玩完!洪秀全也不敢真的對我動手,那不是把你推到清軍中去嗎?!這樣我們也就都安全多了!還有我們可以互相呼應,我率領三師在安徽南部活動,你率領二師在浙江南部牽制左宗棠,這樣我也可以對自己的背部少一點擔心,要是讓王得貴負責,這小子整天就光想著打仗了,三天不打就渾身發癢,我怕他會提早跟左宗棠交手啊!那樣不是打亂了我們發展的計劃嗎?你說呢?」 「咋這麼多理由呢?算了,我說不過你,不過你要給我平安的回來啊!我可是對怎麼佈置行軍打仗不大懂!」史秉譽悻悻然地說道「說說看,大哥你需要我們怎麼幫助? 要不要真的把寧波給攻下來?」 「算了吧!福建的部隊現在有自己的任務,靠二師和浙江留下來的兩個旅就想拿下寧波?胃口好的很啊!我的想法還是老樣子,就是鞏固台州、臨海,佔領天台、三門。 把戰場引到左宗棠屁股後面去,讓他不能全力對付太平軍。當然了,要是敵人過來的部隊大,我們就要退了,必要時連溫州都可以讓給他們。不過退卻是為了更好的消滅敵人,你可別光顧著撤退忘記了消滅敵人啊!」只要拖住左宗棠的部隊,光對付曾國藩就容易多了,我可以帶著曾國藩的部隊在天目山黃山一帶大兜圈子,把他們拖死! 至於李鴻章……打不過難道我不會逃跑嗎? 「好的,我知道了。」史秉譽點點頭,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麼「對了大哥,這次北上我看大哥把『特種部隊』帶上,說不定可以派上大用場!」史秉譽神秘兮兮地把腦袋湊了過來小聲說道。 「什麼特種部隊?」我不解地問道。特種部隊?我們軍隊裡面哪來的特種部隊?我怎麼一直不知道?!「大哥你上次到福建去後,我想到要是我們能自己製造炸藥多好? 我問了下在溫州的那些外國人現在都發現了些什麼化學東東還真別說!嘿嘿……大哥你猜我知道了些什麼?」史秉譽賣著關子問我。什麼東西?我怎麼知道現在這個世界已經發現或者是發明了那些化學東西?我只是知道現在應該已經發現了鐵銅之類的東西!至於炸藥……那些也太原始了,只能叫火藥!「猜不到吧?我發現現在已經發明了硝化甘油!」「硝化甘油?!」我驚訝的問道,不會吧?難道說TNT現在已經出現了?為什麼那些外國人和賣給我們武器彈藥的人不知道呢? 「是啊!就是硝化甘油!而且這東西那些外國政府並沒有對我們進行禁運,它的主要成分苦味酸作為黃色染料在我們這裡是運來很多的,不過它可是很不穩定的,我回想一下以前在部隊大院是那些人跟我簡單介紹的TNT的成分,說是硝化甘油經由硝化綿吸收後,就成為一種穩定的炸藥!呵呵,我自然是大力進口『染料』了!而那些商人是有買賣自然大力做了,告訴大哥你個好消息,前段時間開發處已經正式製造出TNT了!現在我們這裡已經有了成噸的TNT,我讓開發處把那些黃色炸藥搞成了炸藥包、和手榴彈,至於導火索也研製出來了。三師工兵營抽調一個工兵連這幾天在這裡實驗怎麼使用,現在已經可以派上用場了!你說這是不是我們的特種部隊?到時候炸他丫挺的!」(作者註:TNT並不是史秉譽所說那樣製造出來的,TNT的成分和硝化甘油、硝化綿沒有任何關係,史秉譽合成的是另外一種炸藥。) 「這個別人知道嗎?」我實在是太激動了!哈哈!我現在居然已經有了領先世界的軍事東西了!「嚴格保密!開發處和進行實驗的工兵連都在溫州城外的馬峰尖山裡,我派了部隊嚴密封鎖山區,至於開發處的保密工作大哥就放心好了!」史秉譽拍著胸脯保證道。 「好,太好了!呵呵,我要讓曾國藩嘗嘗我們『染料』的滋味如何!對開發處要進行表彰,除了物質上,還有精神上也要表彰!」我實在是太高興了!站了起來來回走動著「對了,秉譽,你還記得炸藥拋射器吧?有沒有發明它?我們在福建的戰役中,因為那些火炮實在是太笨重了,機動緩慢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傷亡,當時要是有炸藥拋射器或者是迫擊炮就好了。」 「炸藥拋射器?壞了!我怎麼忘了這個呢?」史秉譽拍著自己腦袋懊悔著說道「不應該啊!既然已經製造出TNT了為什麼忘記了我軍傳家寶?唉∼!我會盡快安排開發處研製的!大哥你放心好了!」史秉譽又想了一下「至於迫擊炮也讓他們試試看,不知道可不可以研製出來?現在主要問題就是開發處人手不足,懂得現代知識的更是沒有幾個,要不是硝化甘油、硝化綿都是現成的,我還告訴他們大致上應該怎麼去做,相信現在TNT也研製不出來。恐怕迫擊炮的研製時間上要拖很長時間了。」 「現在我們不是有了一些美國過來的教師嗎?讓容閎馬上開學!培養出我們自己的高知識人才,另外我看秉譽你可以把一些對我們有好感的、可靠的美國知識分子加入到開發處去,至於待遇一切從優!非常時期就要非常行事!看來這次炸藥拋射器是用不到了,不過我希望等我回來後我們有了自己的新式武器!至於我們彈藥我看也要改進,要用更先進的炸藥代替裡面的火藥。」我的腦海裡面出現了在新式武器打擊下那些現在和未來的敵人狼狽逃竄的形象。要是現在可以製造飛機、坦克就好了!不知道火箭炮可不可以研製出來? 見鬼,現在這種科技怎麼可能製造出超先進的武器?「對了,現在我們有多少製造好的手榴彈和炸藥包?」「正式生產還沒有多少時間,而且要進行保密,所以速度比較慢。到現在為止已經製造了四百來枚手榴彈,還有一百多炸藥包。」 「讓開發處專門分出一部分成立軍事開發處。武器彈藥的試制交給他們好了,另外兵工廠的建設要加快了,不然我們武器彈藥供應將出現大問題。」月亮是如此的美好! 心情是多麼爽快啊!「對了,既然製造出TNT來,我們的地雷也是應該改造一下,這次北上我軍暫時不需要地雷,不過留在這裡的部隊應該需要它們的,到時候成立兵工廠後你讓他們把地雷裡面的火藥重新安裝,還有就是地雷的總類要增加,要製造出鐵雷、石雷、拉雷、觸發雷、餌雷……多種地雷,呵呵,要讓進攻我們的敵人嘗到地雷的威力!」 「好啊!這個不難,應該馬上就可以改造好。」史秉譽喜滋滋地說道「除了地雷,還有什麼?大哥你想想吧。」 「還有什麼?還有就是組織精兵強將仿製出我們那兩支自動步槍和子彈來!質量差點、精度不良、距離近點都沒關係!只要能高速發射就可以!這項工作我看可以讓哪個斯潘塞負責,這小子頭腦靈活,可以擔當起重任。至於他的連發槍,我看可以在改造後少量地裝備我們部隊,要是表現不錯可以向國外出口。」我又想到了斯潘塞那支連發槍,只要我們自動步槍仿製出來他的連發槍在我軍中將被替換,不過賣給那些外國倒是不錯!「軍事開發處除了前面我說過的,還要盡快的研製現代火炮,加農炮和榴彈炮都要進行現代化改造,還有炮彈,穿甲彈、爆破彈、燃燒彈各彈種都要研製出來!」 「哇!大哥你胃口不小啊!聽的是夠振奮人心的,不過要是這樣是需要很多銀兩的! 恐怕我們的國庫支撐不了。還有就是要改造和仿製那些武器,恐怕是需要大量的鋼材的,現在我們這裡有嗎?我們只能少量的從國外進口一些鋼材,價格昂貴,質量又差,這些根本不夠用啊!」 我剛剛建立起的良好心情又被史秉譽破壞了。這倒是,現在我們沒有自己的重工業,一切美好的構想要實現都是不可能的!只要外國一卡我的脖子,沒了原材料不是就死定了?!鐵礦、銅礦在那裡!?還有煉鋼方法是什麼?!還有我們怎麼自己製造出TNT的原材料? 「不知道華爾招來的人中有沒有化學專家?還有地質專家、採礦專家、冶煉專家?」 我自言自語道。要是有就好了!華爾他們上次說過的,現在外面已經有了轉爐煉鋼法,可是我們這裡沒有啊!而且溫州本身是不出產鐵礦的,不知道福建有沒有鐵礦? 希望有!這樣我才能建立自己的鋼鐵廠。不過……恐怕華爾沒那麼大的本事把我現在需要的人才都招齊了。看來還得繼續招聘人才啊!華爾和白聚文現在已經任命他們當海關副關長了,這兩個傢伙愛錢如命,又愛慕虛榮,不肯輕易離開他們副關長的寶座的,而且我也怕了他們這種「搶錢」的手段,還是不能讓他們負責人才招聘。那麼讓誰負責呢?「史秉譽,我看我們要成立一個人才引進部門,專門負責引進必須人才的工作,這樣我們才能從引進人才的工作中解脫出來,只要告訴他們我們需要什麼人才就可以了,這個部門就是以前人們常叫的『獵頭公司』,你說怎麼樣?」 「好啊!我也正犯愁呢!現在我們的開發處人手不足,我老早就想引進更多的人才了!不過不知道大哥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我還想問史秉譽有沒有什麼合適人選呢!這小子倒是先問我了。 讓誰負責?難道再交給容閎?那他的權力不是太大了?到時候我怕會不受控制啊!我腦子裡面轉了半天,一個個部門裡面以前見過的人在我腦海中冒了出來,又被否定了,合適的人選還真難找啊!「秉譽,暫時我也沒有什麼好的人選,這事情我看還是你先負責起來,另外你平常注意一下有沒有在這方面有突出才能的人,就給他好了。」 「我看接待部的汪道正還可以,是不是讓他負責?」史秉譽立即想推脫,到那裡找人?我不知道,史秉譽他也不懂,現在他也是能推就推了。不過汪道正倒真是一個好的人選! 「好是好,不過接待部現在也需要他,在我們這裡暫時也還沒有發現什麼更好的人能向他一樣八面玲瓏了。是不是你想先管管接待部工作,讓汪道正換崗?這我倒不反對。」史秉譽外語水平和我一樣,高中這小子英語曾經考過七分的(百分制考了氣氛,我很奇怪他怎麼會考的這麼差!就是選項題都填A或者是B什麼的也沒有七分啊?在考試這方面我就比他強多了!英語考了十三分……),現在要是讓他和老外打交道,用屁股想想我也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不行,不行!」果然史秉譽開始大搖其頭了,他喪氣地說道「接待部的工作我管不了!我看還是我先負責人才引進好了,大哥你說給這個新成立的單位取個什麼名字? 叫什麼部好呢?」 「就叫人事部好了,要把我們這裡的人才和招聘過來的建立檔案,同時負責各項所需人才引進。不過這些都需要錢,到那裡去撈他一票呢?」現在所有的構想變成了一個問題——錢!只有錢多了才能讓各項工作走上軌道!建立銀行是好事,可以把社會上的財富聚集到上面來,可是羅馬不是一天建起來的,銀行也不可能馬上就投入運營,那麼在銀行運行前該怎麼辦才好?「史秉譽,我們的捲煙廠還要多少時間才可以正式開工?火柴的研製工作進行的怎樣了?還有就是能不能再從溫州這裡的商人那裡募集一些銀子?」 「捲煙廠現在問題是工作效率太低了!手工製作速度太慢,還有捲煙紙的膠合是個問題,不過現在這個問題已經基本解決了,我看快的話下個月月初就可以推向市場,呵呵是不是我們給它打打廣告?搞的神秘一點到時候才好銷售。」 「這個你負責好了,我只是負責北上救援的軍事行動。不過打廣告應該是可以的,酒香還怕巷子深呢!應該的。」 「火柴廠主要是安全火藥的研製現在還沒有成功,總不能人家還沒有劃火柴,火柴就自燃了吧?至於什麼時間可以搞成功這個我可是不敢說具體時間的,打保票也沒有用。至於從溫州商人這裡募集資金現在難度不小,雖然我們南線連著打了兩個大勝仗,但那些商人還是在觀望著我們,要讓他們再吐點血恐怕他們不幹啊!」史秉譽發愁了,他隨手又點燃一支煙吸了起來。起風了,原來拂面的微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大了些,地上的竹葉隨著風聲打著螺旋飛上空中,又落了下來。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大片的烏雲,越壓越低,月亮害羞地躲在了雲層中。不再出來了。 「走吧!進屋子裡再談。」看看天色不對我連忙站了起來。 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了,嗚嗚的聲音陣陣傳入人耳。窗戶紙在風聲中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那麼現在我們還有什麼賺錢的方法?難道我們去抄家嗎?這樣不把城裡人都趕走才見鬼了呢!鄉下減租減息收益者現在是貧下中農,我們暫時也享受不到那些成果,至於那些土豪劣紳,抄的家裡古玩字畫倒是不少,可銀兩並不多,他們那些土地我們也只能分給農民,不能出售給農民,見鬼!怎麼這些地主就知道有了錢買土地? 要那麼多的地幹什麼?!」聽著外面的風聲,我覺得一陣心煩意亂。怎麼溫州知府當時不多搜刮一些民脂民膏?這樣我沒收起來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了!才五十萬兩夠幹什麼的? 「希望福州能早日攻下,福州畢竟是一個省的省會城市,應該有大量的清朝收刮來的銀兩。」史秉譽吸了會兒悶煙把希望寄托在福州了。 福州?銀兩應該是有些的,不過福建全省山多於地,到處都是大山,地方上有多少銀兩好上繳福州只有天曉得!唉∼!打仗、建設國家都需要大筆的資金啊!沒有錢還真是什麼事情也幹不成!雖然我們知道科技的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要是能試製成功就可以改變這裡整個世界,可是沒有錢怎麼付著於行動?!看來光有知識是不夠的,還要有錢!「福州佔領了只能暫時緩解我們財政的壓力,福州自己就有大量的百姓需要養活,還不能把所有的資金都用到我們這裡,不過我看要是攻下福州倒是可以把外國人和我們的開發處、政務院什麼的都搬到那邊去,這裡離主戰場實在是太近了!隨時都有再次成為戰場的可能性,要是溫州給丟了,而我們因為沒有疏散他們損失就太大了!」 「這個我明白的,到時候政府主要職能部門會遷移到福建去。不過現在情況下溫州要是想丟,我看清軍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除非他把所有力量都拿到我們這裡來了。」 現在輪到史秉譽對自己的部隊有信心了。 據情報,敵人現在主要的心思應該在天京,曾國藩想的應該是對天京實行向心攻勢,打算一舉拔掉太平天國的根本所在,這樣就可以讓各處的太平軍群龍無首,各個擊破了。現在他應該暫時還管不到溫州這裡來。不過彭、楊兩軍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出現在福建呢?想不明白!「秉譽,這次北上在浙江境內我們一路上要進行徹底的打土豪分田地!把那些敵占區的地主土地都分給貧農,地主家的浮財我們一律沒收充為軍餉。我看你讓一個獨立旅跟隨我們三師,在我們離開浙江後再讓他們返回溫州,這樣可以把沒收的那些浮財帶回來。獨立旅人選一定要可靠啊! 「好!這是個好主意!讓獨三旅給大哥你保駕護航好了。溫州城防暫時讓二師派一個團就足夠了。」史秉譽心裡算了一下手中周圍有那些部隊說道「至於我軍這次北上,不知道大哥想走那條道路?西面的處州正在發生戰爭,北面的寧波也打的不可開交。 大哥你想如何過去呢?」 「駱敏,把浙江地圖掛起來。」駱敏從背包裡翻出地圖,在牆上掛好。我走到地圖前。 「我看三師從路橋出發,經過臨海、磐安,走東陽、浦江、桐廬方向進入安徽,這一路就是在臨海、磐安沒有侍王的部隊,其他縣都有侍王的部隊活動,清軍在這些地方實力薄弱,對我軍不構成太大的威脅,只要我們處理好和侍王那些手下的關係就可以一路順風順水的到安徽了。」 「難啊!侍王手下我們已經見過了,都是些小心腸的傢伙,這些人也就爭功是可以的,至於與我們搞好關係?我看困難!」史秉譽看著地圖搖搖頭。 「對這些人還是給他們點好處就可以了,上次我們不是在福建繳獲了一些湘軍武器嗎?我看就給他們一點大炮火槍什麼的好了,至於爭功?我會告訴他們我軍是北上救援天京去的,要是他們想立功的話,可以和我軍一起走!所有功勞都算是他們的好了。我們不爭!不過那些功勞也是沒什麼好爭的,我們既然不想在洪秀全手下當什麼大官,幹嗎還和他們搶呢?我倒是希望引起清庭注意的是侍王而不是我們,要是他們真的敢這麼做我會很樂意地接受的。」我看著地圖笑道。自己實力還沒有很強大的時候有人給你背黑鍋總是好事情! 史秉譽陪著我笑了笑,馬上又收回了笑容「我看他們給我們背鍋的可能性不太大。他們上面還有侍王管著呢!對了,我們名義上也是侍王的部隊,不知道侍王怎麼對待我們這些叛上作亂的人呢?呵呵,大哥不會真的聽侍王的吧?」 「侍王自己現在是自顧不暇了,那還有空管我們?不過他肯定會讓我軍配合他作戰的,那樣我們拿天王的旨意來頂頂他,就說我軍大隊人馬奉天王旨意已經到天京去增援了,沒有什麼部隊可以幫助他!不過你可要把左宗棠盯牢了,別真的把侍王給趕走就可以了。」 「呵∼」史秉譽伸個懶腰。「好了,現在已經太晚,我看我還是先休息休息。大哥你準備什麼時候走?要不要視察一下我們的開發處?」 「下次再視察好了,我看明天下午二師和獨三旅就應該北上路橋了。上午我還想見見幾個部長,和華爾他們再聊聊。對了,你說的那個特種部隊也給我帶上,這次我不打算帶上新式火炮,火力方面就要靠他們支援了。」還是早點到安徽去好了,在溫州見到那些貪婪的部長實在是讓我不舒服!「為什麼?新式火炮威力不是很大的?大哥為什麼不想帶上它?」史秉譽疑惑地問道。 「好自然是好了,但是現在我軍帶著那些火炮有這麼幾點弊端,一個是現在的火炮機動不便,在山地作戰中容易貽誤戰機。我們三師這次恐怕走路比打仗的時間多海了去了。要是帶上那些大炮輕點的拖累自己的部隊,重點兒的拖慢我們的速度,現在天京方向敵人遠遠多於我軍,速度慢的後果就是讓敵人可以追上我軍。這樣我們還怎麼機動作戰?上次在桐山戰役中,就是因為火炮在山區不便機動,行動遲緩才造成了陸軍主力損失偏大的。第二個原因是你知道這次救援戰役要打多少時間?至少我是不知道,我軍現在彈藥暫時還無法自己製造,那些大炮打完了炮彈怎麼辦?是把它當寶貝的繼續帶上還是毀了它或者是埋了它?這些我可都不願意!第三個原因是火炮是防禦性武器,不適合進攻,但是在溫州這裡作戰倒是很合適,我看把那些炮兵留給溫州加強火力密度比跟我們跑路要好的多了,在瑪坑戰役中,我軍就因為機動火炮而有火炮損失的例子,只要那些火炮在溫州,我對溫州的防禦力就更加放心了!」福建戰役中我軍的火炮既讓我嘗盡了甜頭,也讓我吃夠了苦頭!不過這次北上和福建戰役的情況又不一樣了,對於炮兵的使用要慎重。 第五十一章 「嗯……說的有道理,不過大哥,要是炮兵不帶上我們火力優勢可就很小甚至是沒有了啊!在這個問題上我看還是大哥你要慎重想想。」 「誰說不帶炮兵的?炮兵我自然是要帶的,這次從福建我帶來了從湘軍那裡繳獲過來的十三門老式前裝火炮,這些火炮口徑都不大,適合我們運動作戰,另外要是繳獲了敵人的彈藥,也是可以用在這些火炮上面的。不像我們購買的,繳獲敵人的彈藥還不能用!還有就是這些火炮畢竟不先進了,就是有什麼損失心裡面也不會太難過,不然看到一門新式火炮損失了心裡就在計算這下又損失了多少銀子,看每發炮彈飛出去都在想又是三十多兩銀子飛走了,這樣可是要短命的!呵呵。」新式大炮是很好,可就是消費太大了,打的都是錢啊!現在還是節省一點好,而且遠離根據地作戰到時候彈藥補充就成了大問題了!那些洋槍還湊合,大炮怎麼辦? 「老大,上次被俘虜的周盛波一直呆在我們這裡,他既不加入我軍,也不想回去。據情報現在李鴻章中軍大將中有個人是周盛波的弟弟,叫周盛傳的,我們是不是想個什麼辦法讓周盛波把他弟弟爭取過來?」史秉譽思維突然跳的十萬八千里,我還正考慮北上救援帶的部隊呢,他居然已經想著怎麼把周盛傳搞過來了! 「周盛波啊!這傢伙既覺得自己被我們俘虜了沒臉回去見李鴻章,有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反對滿族統治我們中國,他現在搞的是人在曹營心在漢呢!這傢伙……簡直忘記了自己的祖宗是什麼人了!」現在這種所謂的中國人實在是太多了!被異族統治已經麻木不仁,對自己的祖宗已經完全忘記了!上次和周盛波談話簡直要把我氣死! …… 「……難道你以為忠於你那上面的大清皇帝就是忠於我們這個國家嗎?!你忘記了你是什麼人?是漢族還是滿族?你看看你頭上那是什麼東西?那根豬尾巴難道你就那麼留念?」 「既然現在是滿人統治,保衛朝廷,就是保衛國家,就是保衛中國!你們這些跳樑小丑想反抗我大清是根本沒有用的!何況皇上說了滿、漢、蒙、回、藏自古以來就是我們大清子民,何必強分什麼滿、漢?」周盛波倔的很!「至於這根辮子只是一種形式而已。」 「只是形式而已?!」這個周盛波知不知道滿族入關後的剃髮令?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形式?為了這個形式讓多少炎黃子孫倒在滿族的屠刀下!都是大清子民?難道清朝一直就在統治著我們中國嗎?「那麼周將軍是怎麼看待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的?你是否知道他們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民族英雄?」 「民族英雄?」周盛波嗤之以鼻「他們只是知道愚蠢的效忠於自己的主子,說的好聽一點,他們是值得欽佩的英雄。說的不好聽的他們只是兄弟打架中的打手!哼∼!有何值得我欽佩的地方?!」 「不錯不錯,周先生看來您讀過很多書了,不知道周先生是如何看金國入侵大宋,還有清朝滅亡明朝的?還有你知道你們是怎麼對待在太平天國控制區的民眾的?為什麼?」我只有耐著性子聽周盛波的言論。他的這些言論我倒是覺得極為新鮮! 「那只是兄弟鬩牆,家裡打架,大家都是中國人,只是一個朝代代替另一個朝代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至於你嘴裡所說的『太平天國』,那純粹是妖言惑眾之匪徒! 居然敢亂我中華,禍害百姓,至於在匪境那些不是匪徒既是匪徒同黨,消滅那些人是為了其他善良之士能夠安居樂業!」 這都什麼奇談怪論?「兄弟鬩牆,家裡打架?周將軍說的好輕鬆啊!難道大肆屠殺另外一個民族那也叫兄弟鬩牆,家裡打架?金國當時在河南河北屠殺的那些老百姓都是打架一不小心給失手打死了?至於你的主子滿清入關後屠殺的中國人還少了?在周將軍『兄弟鬩牆,家裡打架』的幌子下那些滿州八旗搞了揚州十日、嘉興三屠,我想這事周將軍應該知道吧?至於太平天國就是妖言惑眾更是可笑之至!什麼妖言?是不是罵清妖罵錯了?不應該叫那些人是清妖應該稱呼你們是主子,告戒下面的百姓讓他們安居樂業,要善良忍耐?哪怕再賣國……不對,說的並不是很準確,那些滿州王爺賣的是什麼國啊?本來中國就不是他們的!他們應該是從自己的佔領地上退出才對!南京條約、北京條約、中法望廈條約中美黃浦條約……這些都是你的主子幹的好事情! 哼,訂這些條約的是誰?犧牲的是誰的利益?是我們中國人的還是滿州韃子的?」 「楊將軍!你對我們大清抱有太深的成見了!我不要再和你談下去!」周盛波站了起來。 「不想談下去?我偏要說!他娘的!明明是中國人卻偏要搞根豬尾巴拖在腦袋後面,很美嗎?!你的所謂康乾盛世讓多少中國人傾家蕩產?又讓多少中國有覺悟的知識分子被文字獄所殺?(「他們是罪該萬死!敢反對我大清者百死難咎其罪!」周盛波囂張地叫著)大清?什麼大清?清朝就是一個異族勢力侵略中國!至於你,周盛波,你要是滿族我原諒你,哼,你要是漢族的話,我說你就是漢奸!漢奸者——漢族之奸細!出賣自己同胞,你們這些提滿族人辦事的和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大漢奸秦檜、吳三桂是一夥的!」我怎麼看著這個周盛波如此來氣?「按照你的邏輯現在統治中國的是滿族,那麼效忠朝廷,就是效忠國家,那好,周盛波,我問一下你,要是外國洋鬼子佔領了中國,他們在中國稱王稱霸了,你是不是也要效忠那些大鼻子?你是不是要認大鼻子當你的乾爹?或者矮鼻子吧!哪個島國日本,時刻想著回他的老家中國來尋根來,要是日本人佔領了中國,你效忠的對象是誰?你是不是認為到時候和日本人的戰爭是兄弟鬩牆,家裡打架?真是何其荒謬!」 「日本人?就日本那小小的島國還想跟我堂堂中國這麼大的國家抗衡?楊將軍你不是在做夢吧?」周盛波腦袋裡面正混亂著呢!不過他是根本不想轉過這個彎子。但聽到要效忠小日本,周盛波以嘲弄的口氣對我說道。 「做夢?我看周將軍你在日本殺來的時候是要舉著雙手投降的對不對?兄弟嘛!反正都是一個家裡的,聽誰的話都可以。至於日本會不會真的入侵中國?以後的歷史會告訴你的,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那麼久!至少我知道本來未來的中國將因為你的大清主子投降政策陷入亡國滅種的險境!不過按照您剛才的說法,叫做『家裡打架』了,『兄弟鬩牆』的後果是其中一個兄弟要被另外一個兄弟差點殺了。」聽到周盛波的漢奸言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是不是應該消滅這些漢奸?不過滿清入關已久,在高壓政策下中國人的血性已經被磨的差不多了,現在的百姓只要日子能夠過下去,哪怕是勉強地生存下去就管他是誰當政呢!民族的血淚,國家的興衰跟我何干?活著才是硬道理!好死不如賴活嘛! 在那些滿族統治者的欺騙、壓迫下,以前富有反抗外來勢力入侵的中國人老實了,既然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那麼就留頭好了!既然仁慈的皇上經常巡視江南,說明皇上還是很愛民的!我等小民自然是要好好的跪在地上三呼萬歲了(不跪可是不行的,要是不喊萬歲的話,劊子手會讓你馬上去和閻羅王討論自己活了多少歲的)。大清統治者對漢族知識分子大動殺手?我怎麼沒有看見?我只看到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一個個都是漢人,他們不是官當的很大嗎?這個時代人這麼想還情有可願,我想到我來的那個時代就覺得有些人根本是電視看的太多了,忘記了什麼是歷史什麼是滿清遺老遺少的胡編亂造了,在電視中的那些滿清皇帝一個個憂國憂民,一副天下為重的樣子,對漢族是情同手足(那麼文字獄是怎麼來的?鎮壓的不是漢族是什麼民族?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的祖先肯定沒有因為文字被關進大牢的),那些皇帝一個個仁慈、善良,體貼下屬,還有當偵探家的天賦。尤其是有個戲說皇帝和什麼格格的,更加是胡扯蛋了,皇宮裡面成了爭風吃醋的地方!而皇帝和他的那些格格們一個個都是如此的富有人性!無怪乎很多人會對滿清抱有如此的好感了!不知道我和史秉譽離開後那裡又吵鬧成什麼樣了?總不會因為喜愛電視中的那些大清皇帝把自己的祖宗也給忘記了吧? 不過也難說,有些滿清遺老遺少的本事還是很大的!他們可以翻手為雲,也可以覆手為雨!他們絕對會打著某些真理的幌子來為他們的老祖宗招魂的!不過要為了他們主子招魂他們有幾個必須跨過的坎,一個是中國漢族的民族英雄要一個個的打倒——滿族英雄是萬萬不能打倒的,要把康熙說成千古一帝,要把雍正比喻成大清的漢武帝,要把乾隆表彰成有文景之才,超越唐明皇的功績,自然了,那些所謂的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統統不如大清之英明神武的萬歲萬歲萬萬歲了。自然那些皇上也就是民族英雄了。(我先吐了再說……)還有就是要為歷史上中國漢族的那些賣國賊平反翻案。 和周盛波言論一樣,既然是兄弟鬩牆,家裡打架。那麼秦檜也自然不能再是賣國賊的代名詞了!(秦檜後人應該為了這個遲到的平反決定欣喜若狂,他們祖先終於可以安心的長眠於九泉之下了,不過在我現在呆著的時間秦檜還得繼續老實的跪在杭州岳武穆廟裡)秦檜應該是為了實現民族早日統一做出了巨大貢獻的人!他和兒皇帝石敬瑭應該是中國歷史上為了大義——既是民族團結被後人誤會的人!平反自然是應該的了。吳三桂因為先降清後又反清那麼漢奸的名稱是可以去掉的,不過分裂祖國的罪名又可以給他加在頭上,居然敢反對我大清——還是繼續讓你躺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好了!只是必須要換一個罪名而已。 還有那個可惡的洪秀全!大清帝國之衰落就是因為出了這麼個敗類!本來大清好好的,只不過是打了一場敗仗而已,誰知道這個洪秀全不知道從那裡學了一套邪教理論,蠱惑人心,鬧的大清十多年不得安生!軍費花了無數,大清敗就敗在洪秀全手裡!不過現在好了!大可把太平天國望邪教組織上靠上去!那個洪秀全就是十九世紀中國的李洪志!嘿嘿,看誰還敢反對! 不過下面一位就困難一些了,那個孫中山可是被尊稱為「國父」的人。這個「國父」 居然敢提出驅除韃□,恢復中華這種罪大惡極的口號,最後還真的讓他「驅除」了,嗚呼∼!我大清列代祖宗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麼傷心啊!看來只有找找孫中山有沒有什麼賣國言論了,要是有自然是大大的一條罪名,就是沒有衝著「驅除韃□,恢復中華」這條口號也可以加他一個分裂中國,製造民族矛盾的大帽子!——最終的結果就是中國除了滿清之英雄,其他的都成了跳樑小丑了。 一想到要是真的讓這種滿清遺老遺少掌權了,那麼中國不知道有亂成了什麼樣子了! 我就不寒而慄。對這種人一定要從精神上催垮他們! …… 當天的爭論最後是不歡而散,我說服不了這個頑固派,周盛波也說服不了我這個痛恨滿清的人,最終我們互相給對方下了個同樣的定義——中毒太深,沒救了。 「秉譽,我看你還是不要再打周盛波的主意了,這小子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你想讓他勸他弟弟過來?跟做夢差不多!還是把他繼續留在我們這裡好了。什麼事情都別交代他干是絕對正確的!」想到周盛波我垂頭喪氣地對史秉譽說道。這麼頑固不化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呢!恐怕其他那些李鴻章、左宗棠他們也是和周盛波差不多,甚至是中毒更深。 「我前段時間光顧著炸藥生產了,還沒有見見這個周盛波,下次有空倒要看看讓大哥你沒辦法的是什麼人。呵呵。」史秉譽看著我怪笑著。 「好了,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一下好了。我也要睡了。」夜已經很深了,要是再不睡明天白天就時刻都要打瞌睡了。 「那好,我回去了。大哥早點休息。晚安。」 「你也早點休息好了。晚安。」 史秉譽走了出去。屋子裡面只剩下我一個人,看著牆上掛著的地圖,我一點睡意也沒有。 地圖上太平天國的領土正在被清軍分割,那些太平軍變成了一塊塊的,不連接的單獨部隊,從地圖上看,沿著長江,兩條粗粗的藍箭頭向天京伸了過去。昏暗的燭光下,如同張開了大口要把紅色圓圈圍起來的天京一口吞下。而太平軍看看四處都有,可是也實在是撲的太開了吧?上海、江蘇、浙江、江西、安徽、湖北、河南……那裡沒有太平軍?可是真要是援救天京又有多少部隊可以趕回來? 曾國藩的策略是「欲拔根本,先剪枝葉」,先把天京長江上游戰略要地一個個的奪了過去,現在終於到了決戰天京的時候了。既然要救天京就要打曾國藩難受的地方,調動曾國藩派兵回援,不知道什麼地方是曾國藩的要穴?打安慶、九江是不合適的,我軍沒有水師,就是佔領了在敵人的反撲下也守不住!那麼什麼地方呢?南昌?還是直搗湖南的長沙?呵呵,這些做做夢是沒什麼的,不過要是真的付矚行動就麻煩了!那裡好呢?不知道什麼時候蠟燭滅了。 ※※※ 六月二十八日晨,太陽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厚重的烏雲低低的壓了下來,陣陣大風吹過發出嗚嗚聲。 上午我只是接見了幾個部長,隨便的和他們聊聊天,順便聽聽這些人的牢騷——要讓我幫他們解決是不可能的——都是些要銀子的人,我現在到那裡給他們搞銀子去?這個麻煩事情還是交給容閎去心煩好了!不過在最後在接見監察部部長倪峰時,他說的話讓我很感興趣。 倪峰祖籍是河北天津人,他的曾祖父四十歲的時候考中了嘉慶進士,知人善任的嘉慶給了他一個候補知縣的官兒,老頭兒本來以為可以很快去掉官銜上的「候補」兩字,卻沒料到這個候補一候就候了十多年還看不到希望!在他五十六歲的時候,他聽到這麼個事情:春節開封府文武官員到撫署賀歲,巡撫老爺以對聯「開封府開印大吉,封印大吉」求對,滿府官員不知道是謙虛還是真的肚中無貨,誰也沒有對出來,鬧的巡撫大人很不高興。老頭兒一聽想到自己現在還在等候候補的事情有感而發的隨口對到「候補縣候卻無期,補缺無期!」這副對子在京城裡面一時傳為佳對,在那些候補官員心中引起了共鳴。 後來不知是上司看中了他的學問還是因為他花了不少銀子打通關節得到了效果,反正終於得到了被外放到福建去當正式知縣的機會,老頭兒高高興興地帶著家眷走馬上任。從此離開候補知縣的日子是很讓人高興的,到了地方上不就可以好好的搜刮一下當地的地皮了?以前送出去的那些馬上就可以連本帶利的回來了!不過古話說的好,樂極生悲。老頭在到福建的路上,走到溫州就因為水土不服而重病不起了,到任是沒指望了,年紀這麼大的人整天只能躺在床上看著窗戶等死了,拖了沒三個月老頭兒就遺憾地去跟閻王爺要官去了。雖然老頭兒貴為一縣之首,可惜以前當候補知縣時間也當的太長了,多年的積蓄都流水一般花在北京無底的官場當中,到病死要送葬的時候,溫州同僚才發現老頭所有積蓄只有紋銀七兩,連買口好點的棺材都不夠!幸好那些官員看在大家都是一殿之臣的份上捐助他家眷一點銀子這才讓老頭能夠入土為安,不過想要回老家是不可能了,在那些同僚的資助下,倪峰的祖輩在溫州城外買了一畝三分田,幹起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活兒。到倪峰這一輩的時候,倪峰的父親想讓倪峰完成祖輩未完成的事業,咬牙借貸了銀兩供倪峰去讀書,指望著能夠高中個狀元或者是探花什麼的,哪怕是中個進士也不錯。倪峰也很為他父親爭氣,五歲開始攻讀「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八歲開始學作八股文。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做的是滴水不漏,在私塾裡面被老師成是「孺子可教也!」,十四歲的倪峰參加了縣試,名列第一,在十六歲時候參加了溫州府試,取中第二名。 倪峰父親簡直是高興壞了,祖宗終於顯靈了!看來重現祖輩的風采為時不遠也!倪峰在十八歲開始以監生身份參加浙江鄉試,沒想到考了兩次都沒有考中,看看和倪峰同時通過府試的那些童生一個個取得了舉人身份,倪峰的父親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會比不過人家——當時老師不是說他乃非凡之才嗎?怎麼連個舉人也通不過?!去年八月在杭州倪峰第三次參加了鄉試,他老爸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盼望著自己的兒子能夠通過,最後是希望越大,失望也是越大,倪峰還是名落孫山了。後來在好心人的暗示下,倪峰和他老爸才知道原來是倪峰沒有給主考官孝敬一下金銀珠寶,那主考官本來就對這個只知道埋頭苦讀書,不知道走後門的人沒有什麼好印象了,再加上倪峰仗著自己滿腹經綸,生性傲岸,瞧不起周圍的那些人,就連主考官他也懶得搭理,自然是主考官更加對他沒有好感了,難怪倪峰考了三次三次都沒有通過! 老爺子又無奈又生氣,他一個種田的讓他到那裡去搞些銀送給主考官啊?!怎麼考個舉人還要給上面進貢?老頭本來年紀就大了,這一氣就病倒不起,沒挺過春節就死了。 安葬了父親倪峰重新回到書房——現在不是再次準備鄉試了,他是想把自己對現實社會的不滿用筆給發洩出來!他看到大清已經病入膏肓,巍峨的皇宮搖搖欲墜,四面寒涼,而那些當官的卻還在繼續想著怎樣撈錢,怎樣望上爬,那些官場上的人一個個爾虞我詐,只知道勾心鬥角。有學問的考不上舉人,而那些沒有學問只有幾兩臭錢的,倒是可以買個舉人甚至是進士回來光宗耀祖!因為倪峰對民間比較瞭解,他看到了民間那些疾苦銀價太貴,錢糧難買,盜賊太眾,良民難安,冤獄太多,民氣難申,再看看官場真是一肚子的不滿!對於已經到了他面前的太平軍,倪峰也沒有什麼好的印象,不過他還算是同情那些人的——要不是當官的胡作非為,害的老百姓生活不下去了,誰會跟著洪秀全幹掉腦袋的買賣?!只是這些造反的對那些文化人十分不友好,跟著他們自己是沒有什麼希望的。 倪峰把自己的看法和想法都通過一支筆寫了下來,本來只是發洩一下心中的不滿,寄托一下對亡父的哀思,沒想到他寫的東西居然被同窗好友看到了,偷偷的對溫州記名道觀察張啟煌告了密——倒霉的倪峰只好呆在大牢裡面等候秋後問斬了。幸好我軍在一月初攻佔了溫州府,不然倪峰將成為又一個文字獄的犧牲品。 我軍佔領溫州後釋放了監獄裡面的那些罪犯,讓倪峰也回家了。後來在建立自己的政府機構時候,那些秀才、舉人對我們佔領溫州如同大難臨頭,一個個如喪考妣般披麻帶孝的和我們不合作。他們整天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表示對北京滿族皇帝的忠心,至於加入我們一點興趣沒有——實際上只要他們不給我扯後腿我就十分感謝他們了!而倪峰因為自己嘗夠了那些清庭官員的苦頭,對清庭感恩戴德是沒有了,對那些朝廷官員倒是很想知恩圖報的。我們一招人倪峰就加入了我軍,他是我們在溫州接納的第一個舊知識分子。 因為倪峰鄉試沒有通過,他對那些貪污索賄的官員極為反感,又是個年輕人,有一股子闖勁。我就安排他擔任監察部的副部長,前段時間原來監察部部長因為私下截留辦公經費被倪峰發現了,一狀告到史秉譽那裡,在史秉譽查明之後,原監察部部長成了被監察對象,被撤消職務關進籠子反省自己了,倪峰因為舉報有功提拔擔任空缺出來的監察部部長一職。 倪峰擔任監察部部長後大力整頓自己的部門,同時對那些高級官員敢於老虎頭上拍蒼蠅,我那位財迷岳父就是倪峰派人偷偷監視的。何長慶仗著自己是我和史秉譽的岳父敢於大吵大鬧。其他那些部長及手下可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他們看看何長慶鬧的天翻地覆,倪峰卻毫毛未傷,每天還是繼續上他的班調查他的案子,那些官員們想想自己沒有何長慶那樣的後台,覺得還是不要惹倪峰,離他遠點比較好! 剛才一個個部長在我這裡訴苦的時候見到倪峰進來一個個又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從他旁邊溜了出去。倪峰一進來就只奔主題:關於監察部工作他的想法,原因是在處理何長慶案子是他對何長慶的囂張極為反感!——倪峰也仗著自己是史秉譽為數不多可信任的人,敢於在我們面前暢所欲言。反正他幹的就是得罪人的話。 「軍長,我認為我的監察部一定要獨立出去,單獨進行調查監督工作,不受任何部門統轄,不能讓其他人對我的工作說三道四,至於那些部長什麼的必須進行監察。不知軍長可不可以給我這尚方寶劍?不然那些真正的大貪官將逍遙於法外,這對軍長您統一天下不利啊!」倪峰進門就跟我匯報了為什麼調查何長慶,說是希望調查出何長慶沒有什麼貪污受賄或者是勾結外敵的證據,這樣可以讓其他那些部長們安心之類的,要是真的何長慶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也可以讓他改正,說完倪峰突然開口向我要權了。 「哦?你怎麼想到要把監察部分出去的?」我本來是想讓監察部單獨成立個監察院的,不過這個可不是十九世紀中國人所知道的啊?這個倪峰怎麼有這麼前衛的思想? 「容先生到溫州這兩天,他和我談起過外國是怎麼進行監察工作的,說是可以給我進行參考。當時我聽了還不一未然,不過回去後仔細想了想覺得容先生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所以我認為在我們這裡也應該想那些西方國家一樣進行監察,這樣才可能杜絕貪污受賄。」倪峰說道。畢竟是年輕人,接受新觀念比其他那些飽學之士要快多了! 「那麼按照你的想法你覺得應該怎麼做才好呢?」以前我沒有接觸過監察工作,只是會指揮交通,抓那些違章行駛的駕駛員,其他就是簡單的知道一些刑事案件應該怎麼進行偵察。至於監察……這個不是我所熟悉的。還是聽聽具體辦事的人是怎麼看待這項動作的吧!也許對我比較有幫助。 「聽了容先生關於國外是如何進行的監察工作,再結合我們這裡的具體情況。我認為第一;要建立完善的獨立的監察制度,我們監察部只向軍長您和史政委還有總理大臣負責,不和其他政府部門直接接觸。這樣可以盡量的減少工作中的制衡。第二;我們要完善監察人員的錄取制度和管理制度,對人員的綜合素質和要求要嚴格把關,杜絕人情線。要加強人員的培訓和考核,不合格的一律免職處理,有和罪犯勾結的要進行嚴肅的處理——判刑直至處死!第三;查處正式立案的案件要公開——未正式立案的除外,對嫌疑人要進行控制。監察部和法院具體辦案人員不得對與自己不相關的案件過問,對調查工作嚴格保密,非相關領導也不得詢問案件的進程。不然機密洩露了後果是嚴重的。第四;案件調查的結果,由另外的起訴部門負責起訴,負責調查的人員在起訴期間不得負責起訴工作。就是說,案件的調查和起訴兩個環節,也不發生直接關係。另外建立獨立監察官職務,對監察部門包括領導進行監督和控制。並且負責對政府的重要領導進行調查取證。地方的監察機關對有關的普通政府、工廠、國家控制的商店領導進行監督。地方監察部門要相對獨立,不受地方政府控制、領導。直接接受最高監察部領導。第五;監察部有權進行傳喚、拘留、監視和逮捕,可以報請法院進行必要的搜查和封存。還有就是為了讓監察部也受到大家的監督,所有監察官,每年必須要申報自己的個人財產。最高監察部監察官終身制,特別獨立監察官每五年評選一次,並且相互調換工作地點。防止他權力過大對其他部門進行衝擊。我所聽到和自己想到的說完了,請軍長指示!」倪峰一口氣就說完了自己關於監察部的構想。 「這是我所寫的關於這些建議的文件。」倪峰從身上取出了工工整整疊好的文件。 我的老天!這麼複雜啊?!我聽的腦袋都大了,倪峰所說的我只是大致上有些明白了,不過具體是那些東西也許是他說的太快了,我並沒有全聽明白,不過大致上應該和我們那時候差不多吧?對於這些事情我看還是讓史秉譽來負責比較好!「駱敏,給我把史政委找來,另外看一下容先生起來沒有?要是起來了讓他也過來好了。」我吩咐警衛員去把那兩個以後負責這裡的人找來「倪部長你先坐坐,你的文件我看看。至於具體怎麼辦我看還是等政委和總理來後再說好不好?」 駱敏去叫人後我拿過倪峰所寫的文件仔細的看著。這上面寫的倒都是好東西!監察部就應該只對少數人負責嘛!不然以後還怎麼進行監督工作?!不過倪峰裡面寫的哪個獨立監察官制度我怎麼這麼熟悉?我突然想到一個人——克林頓!呵呵,克林頓不就是被獨立檢查官斯塔姆給告倒了?我們後面會不會栽在這個獨立監察官手上?不過要是獨立監察官沒權利監督最高領導的話,以後要是領導犯了什麼錯誤除了最高領導自己勇於進行自我批評就沒有其他人可以指責他了!我和史秉譽犯錯誤我倒是不擔心,承認就承認唄?!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們本來就是默默無聞的平頭小百姓,大不了繼續當我們的小百姓去好了!我擔心的是如果我們可以改變這裡中國命運的話,在我們死後以後中國的領導他們要是犯錯誤怎麼辦?!既然是最高領導如果沒有什麼人監督你,你犯了錯誤也大可把錯誤描繪成成功,或者是找個替罪羊,逃避自己的責任,要是這樣的話,那麼以後中國就危險了!這個獨立監察官我看還是有成立的必要的。 我正看著文件,史秉譽和容閎倆人一起走了進來。「你們兩怎麼在一起?」 「呵呵,我早上起來沒什麼事情找容先生聊聊天去了。大哥找我們有什麼事情嗎?」 「是不是關於監察院改組的事情?」容閎見到倪峰坐在我這裡明白我為什麼找他們了。 「不錯,看來達萌兄把美利堅那些監察制度都和倪部長說了是不是?」我點點頭「剛才倪部長給我說了他關於監察部改造的建議。請你們倆人看看怎麼樣。」我把那份文件遞給容閎,容閎隨手翻了一翻又遞給了史秉譽。 「不錯呀?大哥。」史秉譽仔細看過後抬頭說道「我看可以執行。」 「達萌兄您的意見呢?」我看看微笑的容閎問道。這人老是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他應該有什麼說什麼嘛!難道要我和他玩猜謎遊戲? 「軍長您說好就是好了。」容閎說了等於沒說,不過後面接著又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因為這個是我和倪部長說過的,所以這份意見應該是我和倪部長一起向軍長您提出來的。」 「那就好!」同意就同意嘛,還繞什麼圈子?「倪峰,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們新成立的監察院第一任監察院長,你所提的建議全部按照你的想法去辦好了。」 ※※※ 「監察院?不是監察部嗎?」倪峰還沒有明白院與部之間的差別。 「我們現在是要建立三院——就是參議院、政務院、監察院,其中參議院院長暫時還沒有合適人選,我看還是讓史政委干比較好,政務院總理就是達萌兄,至於監察院院長一職就是你倪峰兄了,希望倪院長能夠好好的幹出一番成績來。」我按著倪峰的肩膀笑著說道。 「軍長……這個我恐怕不大合適吧?」倪峰聽到要自己擔任最高三院之一的監察院院長職務有些誠惶誠恐了,按照他的理解,這麼重要的職務應該是那些跟隨我打天下的人才能坐的,至於他這個連舉人都沒有取得的人來說讓他擔任這個職務實在是太高看他了。 「為什麼不合適?倪院長敢於在我們這裡提出這些建議來說明倪院長是一個才可大用之人,倪院長並沒有出過國,而接受達萌兄的提議,說明倪院長您的眼光還是很準的——不過我可不希望你懷疑我岳父的眼光也這麼準,呵呵。」「不敢,是屬下有眼無珠了。屬下馬上停止對軍長大人您的岳父的監視。」倪峰臉紅了。 「這個倒是不用了,倪峰你知道嗎?我看中你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沒等倪峰說我就自問自答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敢懷疑一切!連最高領導的岳父你也敢懷疑。這一點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監察院是幹什麼的地方?就是要勇於對任何有可能犯罪的人進行監督調查的地方!不能因為被調查人是最高領導的什麼人就終止調查,不然成立監察院還有什麼意義?別說是何部長,就是我和史政委,還有政務院的容總理,只要你們認為我們做了貪污受賄或者是有危害中華民族的事情,你們監察院也一樣要對我們進行監督調查,而且我們也必須要配合你們的工作。這點請倪院長記住了。任何人都沒有不被監督調查的特權!」 「是!我明白了!」倪峰眼睛亮了起來。 會不會倪峰亂用我給的權力?看來在監察院頭上也要給他們套上個緊箍咒「倪院長,監察院的權力是很大的,對貪官污吏可以監視,對民間反映的問題可以獨立調查,不用經過地方的官員。對司法內部的腐敗可以用獨立檢察官進行獨立調查。同時監察院所進行的工作又需要十分慎重、謹慎的。我們既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工作起來要慎之又慎!沒有明確的證據不能拘捕任何人,同時在獲得犯罪嫌疑人犯罪的證據前,必須要暗地裡調查,不能搞的滿城風雨,想你們調查我的岳父一樣,讓人家抓住你們尾巴工作起來就被動了!明白了嗎?」 中國共產黨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搞的肅反整風擴大化什麼的對當時部隊的衝擊是十分巨大的!我現在手中可是沒有什麼人才,要是倪峰要當夏曦、張國濤、王明這種敗家子的話我還怎麼打仗啊?光處理後面的問題就夠我頭痛的了! 「明白了,我一定會好好的建設好監察院的,請軍長放心。」倪峰點點頭,看來他在何長慶問題上算是得到了一點教訓,雖然我沒有就這件事說什麼,但他明白了在有確鑿證據以前是決不能打草驚蛇的! 「還有一點,就是現在我們正處在戰爭狀態,所以軍隊裡面的問題我看監察院必須在爭得軍方上級領導同意後才能進行調查,不過有通敵、投敵重大嫌疑的必須馬上進行監控,可以事後再向上級領導匯報備案。」對於軍隊中的事情我看我還得有一定的權力,不能讓地方上手伸得太長了。 「監察院除了調查通敵、投敵、貪污、索賄和對我們政府造成重大損失的以外,不能對政府運做和政策有什麼自己的解釋。你們監察院是監察政府裡面工作人員的,不是立法、行政機構。這一點剛才我沒有聽到倪院長你的報告中說明,現在我給你補充這點。希望倪院長以後能好好的完成本職工作。」史秉譽補充了一點。 「是,我知道了。我馬上按照兩位首長指示修改章程。」倪峰點頭應道。 「那麼好,倪院長你就先出去好了。」我站了起來。跟他該交代的已經都交代完了,應該送這個「斯塔姆」回去建立我們自己的監察院了。 「首長請留步,我走了。」倪峰行個禮走了出去。 「還是我送送倪院長吧!對於改進這些建議我看應該我和倪院長再商量一下。」容閎也站了起來。「那好,達萌兄快去快回啊,中午我們再一起吃飯!」我答應道。 「不了,軍長不會又是請美利堅朋友吃飯吧?我看我還是算了!呵呵。」容閎一邊走出去,一邊搖手笑著說道。 「大哥,除了監察院,你對其他部門還有什麼別的想法?能不能再說說?」看到倪峰和容閎都出去了史秉譽問我道。 「你說呢?我覺得現在建立的機構已經差不多了。」還有嗎?現在我們又沒有飛機,我看民航之類的就沒必要建立了吧? 「我的想法是在財政部裡面我們要專門成立一個預算局,不然我們那個老岳父總是在我們需要動用資金時候卡我們。我們對政府和軍隊的運做應該有自己的預算,由預算局負責列出各個部門應該得到多少資金,而由財政部撥款。大哥你說呢?」史秉譽應該也是被那些整天吵著要銀子的人搞的頭大了,不然他也想不到成立什麼預算局的。 「可以,可以成立預算局,不過我認為預算局應該脫離財政部,預算局還是屬於政務院單獨領導的一個局好了。還有什麼嗎?我看要是還有什麼乾脆就你負責好了,呵呵我很懶惰的,還是讓我負責軍事行動比較好些。」 「有,還有一個事情。」史秉譽不理會我想逃跑的架勢,毫不客氣的打消了我逃避的想法「還有就是我們的宣傳隊已經升級了,呵呵。大哥要不要看看去?」 升級?升什麼級啊?難道我們那個留在溫州的宣傳隊又搞了什麼花招嗎? 史秉譽這傢伙就是點子多一點,不過都是鬼點子,自從我們在洪塘整編初創了現在這之部隊後,史秉譽就搞起了宣傳隊這個東西——難道你對敵人演戲敵人就會過來嗎?!——開始史秉譽挑了些活潑的能說會道的,唱的比說的好的,組建了他的寶貝,開始是先學會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後來是《義勇軍進行曲》還有《八路軍進行曲》、《志願軍戰歌》什麼的。那些宣傳隊戰士們也就在空閒時候教教其他部隊戰士唱歌,其他就沒有什麼事情了。讓我覺得十分不滿,我看這些宣傳隊也就只能在部隊休息的時候稍微鼓舞一下士氣有點用罷了。不過要是這樣還不如我們直接讓他們到部隊裡面去比較好!即教會戰士唱歌又可以增加我們戰鬥人員,這不是一舉兩得嗎?讓這些戰士不上戰場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不過史秉譽堅持要成立不作戰的宣傳隊,說是以前的解放軍就是這樣做的!最後我只有讓步。不知道史秉譽又有什麼新的花招給那些人學去了? 我看看時間,已經是快要中午了,中午吃了飯就要帶領部隊北上,現在那還有時間看史秉譽那些破玩意兒?!「我看去是不用去了,你說說都又增加了什麼不就可以了? 難道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呵呵,大哥啊,我們的宣傳隊現在會演戲了!前段時間剛剛排好了兩出戲,我看對大哥到北上的行動大有幫助啊!」史秉譽笑道。 「什麼戲?」 「一出是《白毛女》,還有一出是《放下你的鞭子!》。大哥你說怎麼樣?」史秉譽興奮地說道。 「啊?以前這些戲你都看了嗎?難道你照抄?!」《白毛女》的故事情節我是知道的,至於《放下你的鞭子》我只是知道是一出反對日本入侵中國的戲難道史秉譽這個也看過?「戲倒都是好戲,一個是反對封建地主壓迫的,一個是反對異族侵略中國的,對那些已經麻木不仁的中國人來說還是很有教育意義的!不過你是不是記得那些戲啊?!」 「廢話!我怎麼還能記得住?而且就是記住了也不能照抄啊?!我是把大致故事情節場景變換了一下,還有就是故事背景變了,當然了那些對詞也是全變了。不過像《白毛女》中楊白勞唱的那個調子我可是捨不得修改!呵呵,你聽好了!」史秉譽提了一下氣,我提心吊膽的看著他「北風哪個吹∼,雪花哪個飄∼……」 「得!得!停!我說史秉譽你還是不要唱了。」我連忙阻止史秉譽繼續唱下去「我說你唱的我寒毛骨都豎起來了!你那個公鴨嗓子就別再叫了,不然人家還以為我這裡進狼了呢!」 「有那麼難聽嗎?!」史秉譽不好意思的停止了繼續演出,接著又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不過宣傳隊裡面的人怎麼說我唱的很好聽?是不是大哥你的欣賞水平有問題啊?」 「鬼啊!誰的欣賞水平有問題?人家是不好意思取消你的樂趣!恐怕人家聽你唱一次後短命十年的。呵呵,我現在要懷疑你哪個宣傳隊到底水平怎麼樣了。」我看著史秉譽說道「哎?奇怪?!怎麼你唱解放軍進行曲一點不會跑調?!」 「算了吧,解放軍進行曲聽了多少遍?我們又唱了多少時間?自然是熟能生巧了。呵呵,畢竟對白毛女還不是很熟練。大哥等我練練我再唱給你聽聽。」史秉譽一臉壞笑的衝我說道。 「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我忙阻止他這個瘋狂的想法,不過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說史秉譽他感興趣的話題「你的哪個宣傳隊現在有多少人?要是我都帶走了你不是要唱獨角戲了?」 「現在整個宣傳隊有一百多人。我把他們分成了三隊,每隊有四十來人。都會演那兩場戲,大哥你還是帶一隊去好了。另外我還要派一隊到福建去,這裡留下一隊就夠了。」史秉譽站起來不停地走動著。「對了,大哥你的香煙呢?怎麼這裡煙也沒有放?駱敏!把你們軍長的香煙拿來!」 「煙鬼!」我狠狠的低聲罵道「對了你昨天說的那些特種部隊通知他們了嗎?」 「已經通知了,他們現在應該正在朝二師靠攏。下午可以跟大哥你一起北上。」史秉譽肯定的回答道。 那就好!不然我不是又要在這裡呆一些時間了? 「軍長,華爾他們又來了。」駱敏走了進來匯報道。華爾過來幹什麼?不是都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嗎?「讓他們進來。」「是!」駱敏出去叫華爾他們了。 「大哥,華爾又來幹什麼?」史秉譽疑惑地問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華爾肚子裡的蛔蟲!」 「楊將軍!呵呵,看到您是多麼高興啊!」華爾、白聚文、斯潘塞還有一個十來歲的美國小孩走了進來。 「老朋友,呵呵,這次又有什麼事情?」我看到華爾,雖然知道這傢伙是個財迷心竅的守財奴,不過還是覺得心情大快——有什麼比對著一個活寶更讓人興奮的了? 「我們是為昨天將軍閣下盛情款待過來向將軍閣下道謝的。」華爾露出一臉笑容。不過笑容到了華爾臉上就變成了極為合適他身份的一種笑了——鬼笑。 「沒有什麼,這些是我們應該做的。華爾先生大可不必為此道謝。」好像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另外,我感到極為難過的想向將軍閣下提出一個建議。」華爾接著說道。「這個建議就是因為我們出來乍到,很多人身上並沒有帶上多少金錢,我們那些同伴看到精緻的中國貨物大家都感到極為……這個想買。不過將軍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們美利堅的貨幣在這裡是不能通用的。不知道將軍閣下能不能給我們帶來的人預支一些銀兩?這樣我們會極為感激將軍閣下您的大恩大得的!」看來華爾是知道昨天斯潘塞從我們這裡領到銀子今天來討錢來了。 極為難過?到底是華爾難過還是要讓我難過?華爾這個傢伙!「這個啊?」華爾從美國帶來了大批的美國人,要是每人都發一百兩白銀那對我們現在的財政衝擊太大了! 「這樣好了,我們先每人贈送給銀子二十兩,讓大家購物,現在我們這裡物價便宜,二十兩可以買很多很多東西了,我想應該夠了。是不是華爾?還有什麼事情嗎?要是沒有什麼重要的,我現在還有一些事情,是不是以後再說呢?」我發現華爾那張鬼笑的臉馬上寫滿了失望。呵呵,對不起了,現在還不能給你們那麼多的銀子。 華爾不好意思直接說想要大批的銀子到那些同胞面前炫耀,只要轉移主題了。「哦,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我這個跟班聽說斯潘塞要到開發處去,他想跟著斯潘塞一起搞搞,不知道將軍大人有什麼想法呢?」華爾手指了指在他身後站著的瘦弱的年輕小孩。 第五十二章 「這個只要斯潘塞先生同意就可以了。我馬上要出發,華爾,我不在的時候您和史政委多多親熱親熱。」這個華爾怎麼回事?就為了一個小蘿蔔頭的事情幹嗎還要找我? 只要他不是給我四處闖禍,他願意到那裡就去那裡好了!「關於您從美國帶回來的人,以後他們的安置您找我們政務院總理容閎就可以了。」 「這個沒有問題。」華爾聳聳肩膀「將軍大人,不知道您是要到什麼地方去?難道將軍不願意和我從美國帶來的那些可愛的小伙子多呆一些時間嗎?」 「沒有時間啊!」我長歎一口氣「軍情緊急,要是不去的話,我們就成過街老鼠了。 和你那些『可愛的小伙子』見面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這個華爾來的還真是時候啊!我現在想的是要在走之前和在溫州的那些將領們會談一下,他現在來湊什麼熱鬧啊!我正在想著怎麼打發華爾他們四人時容閎送完倪峰走了回來。 「達萌兄來的正好!呵呵,您和華爾先聊一聊好了,我現在有事情,我要出去一下。」大救星終於出現了!我連忙拉著史秉譽逃出虎口。 ※※※ 一八六二年六月二十八日,中午吃過飯後我率領著二師主力、三師九團、浙江獨立三旅還有那支史秉譽建立起來的「特種部隊」及宣傳隊離開了溫州。同行的各級將領有軍參謀長李雪龍、二師的王得貴,浙江獨三旅的程千里,還有三師九團團長沈路,「特種部隊」隊長李巖。本來三師師長李成和副師長彭大海也在溫州的,不過他們知道是自己的部隊北上救援,天一大早就已經過江去到自己部隊裡面做準備了。 離開溫州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還有件事情沒有和史秉譽交代——我離開福建時候,因為走的倉促沒有告訴何家姐妹!當我和史秉譽說起來的時候史秉譽嘴巴張的可以和河馬想詡美!看史秉譽的樣子,知道我把他夫人丟在福建沒人照顧他是恨不得馬上插上雙翅飛到福建去接他的夫人回到溫州來!這傢伙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不過他緩過神來我就倒霉了,史秉譽追著我問是不是我存心故意要把那兩個可憐的少女丟下不管,自己一個人溜了?還說我一定在福建有了什麼相好的,這次是有心想甩了何清萍,好討個新媳婦——這傢伙罵我喜新厭舊!見鬼!我在福建除了上次在清萍身邊看到一個小姑娘以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其他的女人!哪來的什麼喜新厭舊?!而且現在清萍我還沒有追到手呢!只是一時疏忽,腦袋裡面充滿了北上救援天京到底要怎樣才可以以最小的損失奪得最大的勝利!除了這個就是到底怎樣和那些太平天國的各路大王甚至是天王打交道,別讓自己被那些傢伙給生剝活吞了,忘記了是情有可原的嘛!看到史秉譽一副非要我承認自己是新時代的陳世美,急得我又是指天又是畫地,毒誓發了無數,向毛主席保證的次數說的要是毛主席能夠醒來聽到一定又會被我煩死過去,好說歹說史秉譽才不再衝我發脾氣相信我是真的無意中忽視了。在我又是懇求又是哀求的攻勢下,史秉譽終於勉強答應為了這件事情寫信向何家姐妹說明。不過我怎麼看他怎麼像是只考慮到自己的老婆? 離開溫州的時候全城百姓都出城給我們送行,至於華爾他們一個個站在城樓上看「中國景」,——甌江上百船爭渡,南岸的我軍部隊一批批坐上渡船,朝北面行駛而去,船上歌聲、加油聲不決於耳,江下游的英國軍艦上那些英國水兵趴在船上好奇地看著我們過江,一艘英軍的小火輪可能是想靠我們近一點好看的更清楚,起錨朝我們渡口靠了過來——不過很遺憾,在我們海壇山炮台「客氣」(溫州海防炮兵總指揮姜燁命令沖它前面放了幾發炮彈)的警告後,無奈地又退了回去。不過史秉譽晚上又有的和哈西漢拇煩的機會了。 史秉譽和容閎帶著一班部長在岸邊目送著我和部隊坐上渡船渡過甌江,在江北岸登陸後重新集結了部隊朝北方開拔而去,當我們部隊全部離開他們的視線後他們才無精打采的走了回去。 因為這次北上救援並不是救援自己的部隊,所以大家走的很慢,一路上日出而起日落而宿,看看雁蕩山的風景,賞賞海風的清爽,部隊悠哉游哉的在三天過後才走完了一百多公里的路到了路橋。 「軍長來了!」 離我們很遠就聽到三師駐地傳來陣陣歡呼聲,提前離開的三師師長李成帶著他的那些手下已經出來迎接我們了。 「軍長,你們怎麼走的這麼慢啊?我們都在這裡等得老半天了!」李成迎上來半真半假的笑道,看來我對他們都太隨便了,怎麼一個個師長、旅長在我面前都這樣不正經?「自從這裡接到軍長要帶領我們北上作戰,大家都迫不及待的盼著軍長趕快過來呢!呵呵,我們三師自從重組之後還沒有怎麼打過大仗,這次算是撈著了。昨天早上分散在各地的部隊就已經在這裡集結完畢,軍長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走哇?」李成自己倒是已經迫不及待了,我下面這麼多部隊怎麼可能馬上就走?! 「那麼急幹什麼?!又不是沒有仗給你們打的,二師剛剛到,總得安置好二師才能北上啊?你小子!」看到急得抓耳撓腮的李成我笑道「走吧,先進你的大帳再說,就是要走也得先安排好啊?當兵這麼多年了,連這個也不知道?!」後面的幾個將領哄堂大笑了起來。 「呵呵」李成發出一陣傻笑「這個知是知道的,只是心急啊!我現在恨不得馬上就到天京城外面好好的和那些清妖打一仗才高興呢!軍長裡面請!」李成知道自己顯得太心急了,馬上修正姿態「各位將軍裡面有請。我這裡別的沒有,清茶還是有的。」 「軍長,這是我師政治部長沈彬,自從吳政委暫時離開後,他現在代理政委一職。」 走進李成指揮部,李成連忙跟我介紹他手下的那些將領,這些人以前我是見過的,不過跟他們並不熟悉,我一般只是熟悉那些師長、旅長,還有軍指揮部各個部長,下面的人可是就叫不出名字來了。現在要率領三師北上作戰還是很有必要瞭解一下這些人的。 「幸會,幸會。」我笑著伸出雙手握住走到我面前沈彬的手。 「可能軍長不知道吧?他是九團團長沈路的哥哥。他們兩兄弟是浙江縉雲人,以前翼王部隊經過浙西南時候他們加入了翼王的部隊,後來又編入了侍王部隊。侍王把他們分到我這裡,因為戰功,現在兩兄弟一個是團長一個是政委,也算是我們這裡的一段佳話。」李成在旁邊解釋道。 以前是翼王的部隊?我心裡疑惑地想著,翼王不是帶領部隊分裂出去了嗎?他們怎麼還會在這裡?難道那些人很多又回來了?不過好像太平軍中真正能打仗的就是石達開了,而且好像石達開還是個比較開明的人士,要是能夠和他好好談談說不定石達開可以為我所用呢! 「這位是七團團長文宇。」李成沒有發現我還在想著翼王的事情繼續介紹他的手下「軍長可知道文宇的祖先是誰?」李成微笑著問我。 我怎麼知道?!難道他的祖先在歷史上很有名嗎?歷史上以姓文出名的有誰?文…… 難道是文天祥?!「文宇你是不是文天祥的後代?」極有可能文宇是文天祥的後代! 歷史上以文姓出名的除了南宋丞相文天祥以外還有什麼人?!……還有一個明朝叫文徵明的,不過他是畫家,也沒有文天祥那麼有名,應該不會是他了,而且他也說不定是文天祥的後代呢! 「對!文團長就是文丞相的後代。他家本來是在四川做生意的,這小子慕名參加了我軍,現在就在我們這裡了。」李成對自己手下有這麼一個民族英雄的後代極為得意。 「哪裡。我只是先祖文山公後代中的旁支而已。」文宇謙虛地笑著「不過我以自己的祖先曾經抵抗過外族入侵而深深驕傲!我認為我只有加入把那些竊取我們中國的韃虜驅逐出去才能讓祖先在九泉之下微笑。所以我就加入太平軍了。」 看來這個文宇也是個血性男兒,不愧是文丞相的後代!不過他好像對滿族抱有太大的成見了「文團長,說的好。不過你不能把滿族貴族和其他也受到壓迫的滿族同胞混為一談。我們要反對的是那些腐敗賣國的上層統治者,對於滿族下層的百姓可是不能把他們也給鎮壓了。兩百年了,那些滿族人已經溶入我們中國,他們現在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份子了,對他們我們還是要寬容一點。而且現在真正的滿族人還有多少?」文宇對我的話表現出明顯不同意的表情「你認為只有漢族才是中國的正統民族?」我問道。看起來說服文宇不比說服周盛波來的輕鬆,只是我軍裡面對我軍的宗旨不瞭解的還是大多數,有必要好好的和他們說清楚,不然他們還以為把滿族驅逐出中國就萬事大吉了呢! 「什麼是漢族?文宇,漢族是中國古代的華夏族和其他民族在長期的歷史中逐漸混血而成的。在漢族的血液中,流淌著的血液裡面含有無數古時候各個民族的血,正統的華夏族現在是沒有的。至於滿族,本來是女真族,在入關以後與我們漢族形成了滿漢雜居的局面,他們雖然也有自己的語言、文字,但是現在普遍使用漢語文,這麼長的時間他們和我們漢族長期相處、互相學習中,漢滿兩族的共同性愈來愈多,可以說大多數的滿族人民已經溶入了我們漢族,你要是驅逐韃虜不知道你想驅逐的是那些人? 是只要是滿族的一律驅逐?還是只驅逐那些一小部分沒有溶入漢族的滿族人?你怎麼分辨哪些漢族人血液中有滿族血統在裡面,哪些沒有?已經不可能分辨了嘛!還有你要是搞純粹的漢族天下,不知道你到那裡去找那些所謂純粹流著華夏人血液的人去? 連我們自己身上流著那些民族的血液我們都不清楚啊!」 文宇給我說迷糊了,滿族不反對,那麼反對誰?!難道就因為滿族現在和我們漢族比較相近了就可以否定了以前滿族入侵我們的罪惡歷史?對那些異族還要如此客氣啊?!老祖先早就說過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文宇你想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你不要把滿族統治者和一般的滿族人民搞混了,滿族中有好人,也有壞人,就像我們漢族人中既有好的也有那些裡通外國的。有反對異族入侵中國的岳飛、文天祥這樣的民族英雄,也有遺臭萬年的秦檜、吳三桂之流大漢奸。難道你們可以因為我們漢族人中出了這樣的敗類就說漢族是沒有血性、是軟弱可欺、是劣等人嗎?自然不能如此推論了。同理,我們也要把那些真正壓迫我們的和普通的滿族人分開。」我環顧四周,向那些將領們說道「我們中國她不是滿族的,也不光是我們漢族的,她是我們每個人的,是我中華民族的。我們首先是中國人,然後我們才是中國人裡面的漢人。為什麼現在我們要反滿?我們反對的不是滿族人,而是在上面的那些腐敗透頂的統治者!無論民族的苦難是如何深重,國家的處境是如何困窘,我們的心應當也只能屬於這個國家——中國,還有這個苦難的民族——中華民族,因為,我們的血管裡流淌著這個民族的熱血。現在既然是那些滿族貴族在統治著國家,但他並沒有真正的為了我們中國為了我們中華民族考慮,只是想著滿足他們統治者的利益,只是想著能夠坐在壓迫我們的位置上,對外國又是奴顏婢膝,一個勁的喪權辱國,我們自然是要推翻他!要建立起強大的新中國!」 指揮部裡面沒有什麼人大點聲音說話,但是下面小聲嘀咕還是有的,要他們一下子接受把滿族統治者和普通的滿族人民區別看待對他們來說還是比較困難,他們受到的教育是凡是民族英雄反抗的一定是醜惡的、不是我們族內的野蠻民族!(事實上滿族入侵中原也是以血腥的暴力來鎮壓其他各個民族的!他們的生產力是原始的、落後的,但是他們打敗了代表先進生產力的中原,唯一一點他們強過當時中原的就是他們是一個抱團的民族,而當時的中國正陷入內戰中,各地擁兵自重,互不配合,不然只有一百萬的女真人是不可能打敗明朝的。雖然各地都出現了很多反抗滿族入侵的民族英雄,但並沒有形成一種合力,再加上有中國歷史上排得著號的大漢奸吳三桂、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之流配合清兵大肆屠殺,各地的抵抗最終的結局只有失敗了)難道對這樣的民族還要考慮他們中有好人還有壞人嗎?我的一番話算是白說了。 「好了,我們知道的。軍長,這位是我師八團團長馬鼎南,他是河南人。」李成見到大家都在思考我剛才所說的話,氣氛顯得有些沉悶,連忙打圓場,繼續介紹他的部下,不過現在他只是介紹人名職務和籍貫了,對於其他的還是能免則免。 「師長!溫州有急件傳過來了!」李成正在介紹後面的那些人,門外有個人大聲的嚷嚷道。 從門外衝進來一個體型削瘦,面目清秀,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剛出頭的年輕人。李成皺了下眉頭,對進來的人打斷他介紹其他人給軍長認識大為不滿「殷武,有什麼事情?」 「師長,溫州飛鴿傳信過來。」叫殷武的人根本不管他的師長臉色怎麼樣。 「軍長您看呢?」李成問道。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吧?「念,這裡沒有外人,不用逼嫌。」 「是!」殷武打開小紙條高聲念道「福建消息,我軍福建主力部隊已於三十日南下,進行福州戰役。」 ※※※ 「張師長速度倒是滿快的嘛!」王得貴聽到張海強已經於昨天統率大軍南下福州了,臉上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酸溜溜地說道。「軍長,您和張師長一南一北,打的熱火朝天的,就只有我們二師呆在這裡乾瞪眼兒,軍長您還真是偏心哪!」 「行了王師長,守衛根據地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別人我可是不放心啊!別看現在你老念叨著沒有什麼仗打,要是左宗棠真的南下了,我看你還說的出風涼話不!」我不理聽到左宗棠本能的縮了縮腦袋的王得貴「這倒好,我們剛到這裡就聽到這麼個好消息!你叫殷武?」 「是!」殷武挺起胸膛高聲回答道「三師通信營營長殷武!」 「殷武同志,謝謝你告訴我們這個好消息,你先出去吧。這個消息暫時不要告訴部隊。」我朝殷營長揮了揮手。 「各位,看來我們落在福建我軍後面了。」殷武出去後我笑著沖那些將領們說道,三師的那些將領們用焦急地目光看著我,他們是巴不得馬上就出發到天京去了。至於二師和獨三旅的將領們,因為這次不管南線還是北線,作戰任務都沒他們什麼事情,獨三旅還好些,至少在浙江境內他們還要和我們一起行動,說不定可以撈到幾仗過過癮,二師就只有聲悶氣了。「參謀長,把我們的計劃說說吧。」我沖站在我下手的李雪龍說道。那些站在我周圍的將領一個個急急忙忙地各自找了個座位坐下。 「是。」李雪龍沖後面的參謀人員擺了擺手,一幅大比例浙江地圖很快的就掛在指揮部牆上。李雪龍慢慢地踱到圖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此次救援天京,我們認為只需要三師一個師就足夠了,其他各個部隊將擔任鞏固和發展我們浙閩根據地的任務,應該說任務都不輕。經過研究,軍部決定北上救援行動由軍長和我、李成師長負責,擔任福建方面作戰的部隊由副軍長張海強負責,浙江方面由史政委和二師王師長負責。」說道這裡李雪龍停頓住掃了下面各位將領一下。 李雪龍所說的下面各位就是用腳指頭想都想的到,除了這樣安排負責人難道還有別的其他方法嗎?這個參謀長說這些廢話幹什麼?!看看一個個心不在焉的團長,李雪龍就知道他們對他剛才所說的並沒有興趣。「咳!」李雪龍咳嗽一下吸引那些人的注意「關於福建作戰問題,現在不是我們要說的,剛才大家已經都聽到了,張副軍長已經從昨天起開始了行動。現在我先說說據最新情報,在浙江和天京方向清軍各路的動向,江蘇布政使曾國荃率領的二萬湘軍從安慶沿長江北岸直趨天京,現在已經過了無為靠近蕪湖北岸;同知曾貞干率湘軍五千人由池州沿長江南岸攻佔蕪湖;提督鮑超率所部湘軍六千人現在正在攻打輔王楊輔清防守著的寧國府;安徽巡撫李續宜率所部湘軍萬餘人進援皖北穎州;荊州將軍多隆阿率鄂軍二萬餘人已經攻佔廬州;署理江蘇巡撫李鴻章率淮軍三萬人已經結束休整正在南下,現在在往通州的道路上。在寧波浙江巡撫左宗棠率所部湘軍及部分贛軍、浙軍共約四萬餘人全力和侍王的部隊作戰,牽制侍王和我們。道員張運蘭等部湘軍數千人扼守皖南婺源一帶,防止我們和浙江太平軍入贛,以固徽州後路。同時,協助多隆阿攻佔廬州的袁甲三、防守江浦的李世忠、鎮江的馮子材等部,也歸曾國藩節制。敵軍總指揮曾國藩,現在仍駐安慶指揮。就我們所知的,曾國荃部正在攻打雨花台,現在距城不及四里。曾貞干所部湘軍佔領蕪湖後,正在前往金陵的路上,準備與曾國荃部會師。最新敵情就是如此了。現在我宣佈北線救援及浙江根據地留守兵團的任務!」這下下面的人突然來了精神,人人坐的筆直,腦袋齊刷刷地對著李雪龍,李雪龍對這些人的反應相當滿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我現在代表軍部宣佈各部行動命令!二師師長王得貴!」李雪龍突然提高了聲音,王得貴聽到李雪龍叫到他的名字本能的站了起來「你負責率領二師五團、六團佔領台州,對寧紹台道的清軍左宗棠部展開攻勢防禦,同時要發展新區,擴大我軍佔領的地方及擴大我軍部隊。你部四團負責溫州城防,同時在浙江獨三旅沒有回來之前負責青田地區的防禦工作,要抵擋住可能從處州方向過來的清軍。」「是!」王得貴一聽跟軍長交代的沒什麼兩樣又慢騰騰地坐了下來。 「浙江獨三旅旅長程千里!」程千里學著王得貴的樣子站了起來。「你部在和北上救援部隊一起到浙江邊界後單獨回來,擔任青田、永嘉、樂清一線的防禦工作。同時要在有利的條件下向盤踞在處州的清軍進攻,不過你部具體如何作戰到時候還要服從史政委的指揮。三師李成師長,」李雪龍看看三師師長,「你部在北上之前要辦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李成看到其他人都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相信自己的任務也不會太離譜了。 「是這樣的,你們三師的炮兵營將因為這次北上而換裝。」李雪龍淡淡地沖李成說道。 「不用吧?我們三師的炮兵營已經是滿編部隊了,而且裝備的大炮都夠先進的,我看就不用換裝了。」在溫州的時候我沒有時間把北上關於炮兵的事情可李成說,他突然聽到自己的炮兵營要換裝,感到極為奇怪。 「是這樣的,就因為三師的炮兵營裝備的是最先進的火炮所以必須換裝,至於要替換的火炮這次我已經帶來了,是在福建戰役中繳獲的十三門舊式前裝火炮。至於你原來的十六門火炮就交給二師使用好了。」看到李雪龍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只好自己說了。 「啊?!軍長,不會吧?」李成傻眼了,只聽過主力部隊裝備最好的武器,活這麼大倒是沒有聽說有把自己好武器換舊武器來用用的! 「沒有什麼好驚訝的,這次我們是要流動作戰,在運動中調動敵人,並且消滅他們,為了部隊行軍方便,部隊到時候有可能要輕裝,你要是帶上新式火炮,那時要丟棄你是不是捨得?換了我我是捨不得的。」我站了起來,走到李成面前。「我們這次是在無後方,無補給的情況下打仗的,難道你認為當新式炮彈打完後千里之外的溫州會給我們補充上來嗎?顯然那是不現實的!而敵人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傳來曾國藩的部隊已經裝備了跟我們同樣的火炮,哪怕我們繳獲敵人炮彈也用不到自己的火炮上,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還要帶上那些大炮?你說呢?」 「不是救援天京嗎?只要我們打破了敵人對天京的包圍就可以回來了,而且到時候其他太平軍也會大舉回援的,這次作戰應該時間不會很長吧?」李成還是有點捨不得自己的那些大炮。見識過新式大炮的威力,讓他再用以前的,換了誰心裡都不願意。 「我也希望能夠很快的打破敵人對天京的包圍啊!」我歎口氣(鬼啦!我才不想真的把天京從清軍手裡完全解救出來!要是太平軍沒有了後顧之憂,天知道朝裡的那些奸臣會搞出什麼事情來!而且讓清軍太快的就敗北,很有可能讓隱形幫助清軍的那些外國勢力直接插手中國內部事物!要是現在那些英法再對中國來一次什麼鴉片戰爭或者是其他借口戰爭的話,還不知道中國以後會怎麼樣呢!這種事情還是能越晚發生就越晚發生來的好!),「但是我們這次加入解圍大軍真的能順利解救天京,挽狂瀾於即倒?難啊!有多少太平軍可以回來救援?而且那些回援的是不是能夠和我們一樣全力營救?會不會給我們後面捅刀子?這些我們是不知道的,除非我們集合現在我軍所有部隊和曾國藩來一次大戰,這樣說不定我們能比較順利的解救天京,不然……」 李成沉默下來了,太平軍內部的鬥爭雖然他以前只是一個小小的旅帥,但他還是明白的!要是大家真的能夠團結一心,就沒有什麼天京事變,翼王石達開也不會離開天京出走了!而且自從翼王離開了天京,太平軍就開始不時的有部隊叛變投降清軍,至於安慶的失守那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為什麼天京上游最後一道防線會失守?還不是援軍救援不力?!這次天京之圍也是因為安慶失守才造成如此惡劣的形勢!那些在外面的各個王爺會不會來個什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倒是很有可能的!「那麼軍長為什麼不全力救援天京呢?」李成默認了我對天京之行的判斷,不過對我沒有讓主力部隊全部北上充滿疑惑的問道。 「怎麼全力援救?我們要是主力部隊都走了,浙閩根據地還要不要了?沒有了根據地我們不就變成流寇了?!浙江不能丟,福建要擴大根據地,有可能還要想辦法佔領福州,這樣我們還有多少部隊可以北上救援?就是調動你們三師我也是痛苦了好長時間哇!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那些王爺一個個都不想用力去救援天京了。現在我們不就碰到這樣的問題了嗎?難道我們可以放棄那些信任我們地方百姓嗎?要是帶上那些老百姓,我們也就不用打仗了!光糧食就夠我們喝一壺的了。好了其他的不多說了,執行命令吧。」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破的比較好,要真的讓下面將領知道我對解救天京動機不良的話,他們以後會怎麼對我呢?! 那些將領看到沒有什麼事情了,一個個站起來準備走人,「王師長,李師長你們兩位先留一下。」 「還有什麼事情,軍長?」王得貴站住回頭望著我。 「李師長,你在這裡活動的有段時間了,我看有必要你告訴王師長台州地形,應該防守那些要點吧?還有三師的營地也應該交給王師長了,難道你還想走了一半再回來住嗎?」這兩個傢伙老是出狀況,要時時刻刻的提醒他們! 「呵呵,這個是自然的了。軍長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跟王師長說的。至於營地交接我們也會辦好的,是不是王師長?」李成擺出一幅地頭蛇的架勢。 「那就好,快點交接好,我們也要馬上出發了。」我滿意的跟兩位師長說道。 說是馬上出發,可交代佈置好二師部隊後,也已經是三天過後的事情了,在這幾天福建我軍好像失蹤一般,一點消息也沒有傳過來!福建的消息沒有寧波的左宗棠倒是好像嗅到什麼風聲一樣,在昨天用一支不到兩百人的小部隊對我們發起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結局自然是很可悲的,二師六團團長舒時德舒舒服服地吃掉了左宗棠送到面前的開胃菜,連個渣子也沒有給左宗棠留下。在徹底安置好各支部隊後,三師和獨三旅離開了台州黃巖鎮,踏上北上救援天京的道路。 自從離開根據地後,北上救援軍的政策就改變了,本來在五月底後我們實行的是不打那些一般地主,只是鎮壓那些真正的地主惡霸,在根據地實行的是減租減息。現在既然離開了根據地,我對於對於減租減息就沒有什麼興趣了,一道軍令下去,部隊又恢復了本來所實行的政策——徹底的打倒那些地主!也許沿路那些清軍懼怕我軍戰鬥力,見到我們過來了,一個個溜的比兔子還快!我軍自然是不客氣的就駐紮進去。只要我軍進駐到什麼地方,宣傳隊首先就出動了,對貧民上演史秉譽改編的哪個「北風哪個吹∼雪花哪個飄∼……」,讓貧民找到自己內心深處被隱藏起來的苦累史,宣傳隊做的極為出色,改變了我對史秉譽訓練宣傳隊的看法,(我總認為史秉譽自己五音不全,怎麼可能教出合格的宣傳隊員呢?!)宣傳隊出動後就是部隊開始活動了,他們糾集起百姓打土豪分土地,對於民憤比較大的地主老財進行抄家遊街。那些地主惡霸所隱藏起來的地租,田契被一把火燒了,家裡的財產也對農民分散一空,有的貧民拿走了地主家裡的被子,有的搬走了豪宅裡的大床,有女的對藏在臥室中的漆金馬桶比較感興趣,提摟著馬桶回家了,更有勝者連院子裡面的大門也被貧民給卸下來搬走了。 在我們經過的地方我們建立了各級政府,同時成立地方武裝,好在主力離開後繼續和那些地主老財做對頭,不過不知道是因為我們影響力太大了?還是那些分得好處的百姓懼怕地主的報復,反正是我軍越走身後跟著的人就越多了,開頭只是十個八個的跟隨我們前進,到後來就是幾百上千的人加入我軍行列中了!部隊一開拔你看好了,開頭的必然是敲鑼打鼓的宣傳隊,後面跟著的就是三師和獨三旅的部隊,在部隊後面黑壓壓地跟了一片。在嚴州府淳安縣境內,李雪龍一時好奇,想算算跟在我軍後面的有多少老百姓,不算不知道,反正每天見到的就是這麼多人,真的一算李雪龍才發現居然有十多萬男女老幼跟在我軍後面!這些人戰鬥力是沒有的,每天只能讓我為了籌集糧草犯愁——我又不想當什麼劉備,他們幹嗎要緊緊跟隨我軍?害的現在連部隊吃的也沒有什麼了。 李雪龍發現居然有這麼多人跟在後面,曾經對那些人做了無數次的勸告,想讓他們回去,可一次次的失敗了。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想自己應該回到那裡去,他們只是知道在我軍這裡,不用做事就有飯吃,而且這些當兵的和清軍不一樣,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真的要逃跑看到清軍再逃也來的及啊! 勸是勸不走的,至於趕,我是想都沒有想過,人心可是不能丟失的!最後的結果只能是讓他們繼續跟著我軍吃白飯了。這些百姓還經常跑到各個團去,想要加入我軍,可那些想要加入我軍的人大多數看看一個個面黃肌瘦,好像大風一吹就要被捲到天上似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當兵打仗?! 昌化,是浙江進入安徽寧國府的畢經之地,過了昌化就是安徽的寧國府了,我軍在經過十四天的行軍之後終於於一八六二年七月十七日來到了昌化。 ※※※ 我率領著部隊在十七日下午到達距離昌化縣城十五里的河橋,四條溪水靜靜地從河橋流過,江南夏天的下午是極為悶熱的,一絲風也沒有,部隊開始了休息,李成帶領三師做明天攻佔昌化縣城的準備工作,程千里則率領獨三旅就地展開開展這裡的群眾工作,而我和李雪龍則泡在小溪裡面,在大半天的行軍後享受一下河水的清涼。 岸邊上駱敏帶著幾個警衛員在四處站崗放哨——軍長和參謀長是不能春光外洩的,領導的尊嚴要是保護不了,他們也就不用當什麼警衛員了! 「軍長,我們後面那些百姓怎麼辦?勸又勸不走,趕又不符合我軍宗旨,要是留下他們,讓他們和我軍一起行動,一個是這些人中肯定有清軍的奸細,一個是我們隨軍攜帶的糧草不多,供應不了這麼多人,而且他們走的又慢,會拖累我軍的。請軍長拿個主意吧。」李雪龍斜躺在溪水中,任憑溪水從他的身上流去,衝著我說道。 我現在也在為這事犯愁呢!後面跟著的這些百姓還真成了大包袱了!十萬之眾啊!帶著這些人可是比帶著十六門甚至是更多的新式大炮還要麻煩!可是這些人想的也沒有錯,本來分了田地,斗倒了地主惡霸對他們來說是什麼開心的,可是我們並沒有想要真正的把那些經過的地方都建設成鞏固的根據地,我軍前腳走,那些清軍後腳就又回到他們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了!難道他們願意留在家裡等著清妖來砍頭嗎?!不要說百姓了,就是我軍發動建立起來的本來用做建立根據地的地方武裝,很多也偷偷跟在我們後面,讓那些拿慣了鋤頭的農民拿起武器和清軍作戰,看來他們的膽子還小了點。——主要還是一路北上,在任何地方都沒有怎麼好好的呆過,只是把武裝建立起來,並沒有好好的訓練他們,那些地方武裝不要說作戰了,就是讓他們筆直地排成一排他們現在也做不到!讓這樣的軍隊和清軍作戰不要說他們了,連我自己都信心不足,我只是希望那些新建立的地方武裝可以延緩一下清軍重新回到原地的時間,同時盡量消弱清軍的實力。 「我看我們不是要讓獨三旅回到溫州去嗎?到時候讓獨三旅把這些人都帶到溫州好了,讓史政委安置他們在溫州工作,不管是種地還是進工廠,只要讓他們有飯吃就行了。程旅長到什麼地方去了?發動群眾讓下面的人去幹好了,不然要政委、政治部幹什麼?」三師要做好攻佔昌化的準備,離不開他們的師長,至於獨三旅只是給三師助助威的,程千里還不如陪我游游水呢!——我自己是想的很開的,只要部隊佈置好了,我就可以休息了,其他的事情下面的人自然都會辦好,不然要那些人當什麼領導?!「程旅長到前面六里地的陸平去了,呵呵,不要說程旅長,就連我也很想鬥鬥那些地主老財呢!看的那些傢伙我就來氣!戰士們打消當地百姓的顧慮,起來把那些地主老財捆上戴著高帽遊街示眾別提多來勁兒了!還有分他們的浮財也是一件痛快的事情,那些地主老財看到他們多少年積累的錢財一時化為烏有,別提多沮喪了——看的就來勁!」李雪龍前些日子也經常過參加打土豪分田地的運動,不過我覺得自己身邊需要一個高級傳令官,他也就只好乖乖地呆在我這裡了。 「對了,後面那些群眾有沒有組織?你有沒有計算過他們中有多少老人孩子?有多少婦女?還有偷偷跟在我們後面的地方武裝現在有多少人了?」我問換了個姿勢趴在水裡的李雪龍。 「統計過了,老人有四萬,還有兩萬左右的兒童,輕壯婦女有兩萬來人,至於輕壯的男人有三萬,不過大多數是不適合跟隨我軍作戰的,還有就是那些地方武裝在我們後面的有一萬多人,是不是讓他們都和程旅長到溫州去?恐怕就獨三旅三千人的部隊無法好好的保護他們啊!」李雪龍轉過身衝我匯報道。 正說著呢,我和李雪龍就聽到岸邊吵吵嚷嚷的來了幫人,不過他們被我們的警衛員攔了下來,不讓他們靠近昌化溪。那些人正和駱敏爭執著什麼,他們的聲音實在是太嘈雜了,聽不清楚,我只是聽到駱敏「不行」,「不可以」的回答聲。 「駱敏,什麼事情?」這些人看來是衝著我和李雪龍來著的,不然駱敏解釋了他們怎麼還不退?「軍長,後面的那些百姓派了代表來向您請願來了!不知軍長要不要見他們?」駱敏大聲回答道。 得!看來這些人知道我們要離開浙江了,這次是派人來和我們談判來了!我無奈地想著,和李雪龍交換了下眼神,沖李雪龍眼裡我也看出了他的無奈——總不能放任那些百姓不管吧?看來那些老百姓是吃透了我們,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地派什麼代表來,換了我們是清軍的話,不知道他們現在早就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讓他們過來吧!」我和李雪龍手忙腳亂地跳上岸匆匆忙忙胡亂穿起了衣服。 剛繫好衣服扣子後面農民派來的代表就到了我們面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頭上札著白色的綢包巾,上身穿著淡蘭色窄袖衣,下著黑色寬腳褲,那人顯得文文弱弱,瘦弱的身子,一張國字臉,白淨的臉上留著一縷短鬚——怎麼看怎麼覺得像個書生,不像是長年在田里耕作的農民。在那年輕人後面跟著兩個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一個顯得無比蒼,好像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滄桑都刻在他的臉上了,另外一個就略顯年輕一些,不過頭髮也已經花白了,唇邊留著三縷鬍鬚往下垂著,倆人都穿著一襲灰色長衫,頭上札著黑綢包巾。 這些人是農民嗎?我看他們倒像是教書先生!「不知幾位是……?」這三人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他們是何妨神聖,能讓那些農民選來見我應該不是什麼普通人。 「大人,鄙人姓朱,名嘯天。是嚴州桐廬人,這兩位是我的老師。」那個年輕人對我介紹在他後面必恭必敬站著的老人「這為是於浩宇於老師,於老師祖上就是大明於少保忠肅大人。(於忠肅是什麼人?難道很出名嗎?我怎麼不知道?!)這為是袁旭袁老師,袁老師祖上是大明萬曆年間號稱三袁之一的袁中道袁大人。」 「幸會,幸會。」我一邊跟他們打著招呼一邊心裡直嘀咕,這個姓朱的到底想過來幹什麼? 「大人。下面那些人請我們來問問,不知大人是否想把他們甩了離開浙江到安徽去?」那個自稱朱嘯天的人沒等我跟他們打哈哈就直奔主題了。 離開浙江?自然是要離開浙江了!至於甩了那些農民我倒是不敢,只是心裡盼望著他們能自動離開我們的軍隊!要是我軍帶著這麼一大幫人到前線去,那就甭想隱藏自己了!還怎麼打仗啊?!「沒有啊?我們怎麼可能會把大家都給甩了?決無此事!不知朱先生是從什麼地方聽到如此傳言的?這典型的是破壞我們和大家之間的關係嘛!請大家相信我們,我們不會不為大家考慮的!」 「沒有?不會吧?」朱嘯天臉上露出奇怪的微笑——絕對不是我說的讓他放心後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大人現在已經到了與安徽交界處的昌化,過了昌化就是安徽的寧國府了,據從北方過來的難民說現在寧國府清妖正和太平軍展開大戰,大人您的部隊如果不是到那裡去請問大人又要到哪裡去呢?這點不要說我就連那些略微知道點消息的農民都明白大人您的部隊這次是和清妖開仗去了。」 「我軍就是去打仗也沒有說要把大家都給甩了啊?不知先生是怎麼有這個想法的?」 見鬼!這些老農民都知道我是要到寧國府去幫助輔王了,那些清軍不就更明白了?也難怪,向我們走的如此浩浩蕩蕩的,只要不是死人都知道我們想到那裡去了! 「這個是從這為李大人處得知的,李大人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勸說我們離開大人您的部隊,(看來這些人神經還真不是一般的會想像!居然從李雪龍勸他們離開想到我們要把他們給甩了。)既然大人要打仗了為何不想讓我們都加入大人的部隊呢?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啊!十萬之眾加入大人部隊不是可以大大加強大人的實力嗎?為何大人不想擴大部隊呢?」朱嘯天問道。 擴大部隊?!要是讓這些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加入我們部隊,那就不是擴大部隊反而是消弱我軍戰鬥力了!人多勢眾有什麼用?我要的是精兵!那些人到戰場不嚇的尿褲子才見鬼了,要是他們一聽到喊殺聲就掉轉屁股向後逃竄,那還不把我們主力部隊也給衝散了?「朱先生請放心,我們決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不過先生說的沒有錯,我們是要到安徽與清妖作戰。至於帶著大家恐怕也是真的不大方便,您應該注意到了,後面跟著的那些百姓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大量的婦女,帶著這麼多的人怎麼可能加快行軍速度?我們想讓大家先到我們根據地去,在那裡有人會給大家安排好一切的,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發愁,至於到根據地去,我們會派人一路保護你們的,不知朱先生認為如何呢?」也許可以借這個機會勸說他們到史秉譽那邊去?「是啊!兵凶戰危,大家跟著我們時刻都有危險,打了勝仗還好,要是我們打了敗仗,你們不就沒有人保護了?」李雪龍在旁邊附和道。「是啊!是啊!那樣多危險!……」我真點頭突然想到李雪龍說的哪個不吉利的話,打敗仗?!我怎麼可能讓大家打敗仗?不過現在要想讓那些人離開我們看來也只能這樣說了。 「大人誤會了,讓那些人離開不離開我們並不關心。」站在朱嘯天身邊一直沒有開口的據朱嘯天介紹說是什麼『大明於少保忠肅大人』的後代於浩宇插嘴說道。「我家公子的意思是不知大人有沒有興趣把後面那些人組織起來和清妖作戰?如果大人對此有意,我家公子很樂意幫助大人組織他們。另外大人現在頭痛的勸說其他老弱病殘離開這裡的事情,我家公子也很樂意幫助大人解決這個問題。」 「我認為這事要是大人同意我們的意見,對我們對大人您,雙方都有好處的。請大人好好考慮考慮,大人現在在浙江那些士人心中名聲不大好哇!要是我家公子願意幫助大人,一定可以改變大人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另外一個叫什麼袁旭的老頭手捻著下巴下面的鬍鬚,慢騰騰地說道。 有這麼好的事情?這個朱先生到底是什麼人?聽他介紹這兩位難道……我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吧?!「不知朱先生是……?」我充滿疑惑地看著三人。 「大人猜到了?呵呵,我們公子就是大明崇禎皇帝的嫡系後代!大人大軍經過桐廬時候,見到大人與終不同我家公子想看看大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這才跟著大人一路北上,本來我家公子也不想出頭露面的,不過見到大人為了那些百姓犯愁,我家公子只好主動出來替大人分擔解憂了,畢竟大家有著相同的志願嘛!」袁旭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大致上猜出了他的公子到底是什麼人了。崇禎後代?那來那麼多的崇禎後代?!這的朱嘯天要是朱家近親就不錯了!不會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吧?不過倒是真的可以利用一下!看來這個朱嘯天是想借用我這裡來發展自己的武裝,他想著一定是自己當皇帝呢!呵呵,還不知道大家誰能夠利用誰!「好啊!歡迎歡迎,我們當然歡迎朱公子加入我軍了!不過我軍現在實力還小,不知道朱公子怎麼有興趣到我們這裡來呢?現在忠王、侍王實力比我們大多了,不知朱公子為什麼不加入他們?」好像到過桐廬的在我前面還有很多其他太平軍部隊啊?這個朱嘯天怎麼一直都沒有加入呢? 「哼!」於浩宇不屑地說道「那些人那是真的想反清復明?他們只知道為自己多撈一點錢財,多搶一些漂亮的女孩。我家公子豈能與這樣的人共事?至於大人就不同了,大人部隊在農村的宣傳我們都已經見識過了,極為得人心哪!不然也沒有這麼多的老百姓願意跟著大人您走了,我家公子對大人極為佩服,所以才想加入大人的隊伍中去,不知道大人是否願意?」 說的滿好聽!「極得人心、極為佩服」,那怎麼早不過來見我?偏要在我最頭痛的時候出現在我這裡!說穿了不就想乘我現在最需要有人替我解除後顧之憂的時候來撈取最大的好處嗎?「那麼不知朱公子有什麼見解呢?關於把後面的人組織起來,組建一支新的隊伍?」現在是要看看這個朱公子提出什麼條件的時候了。 「大人,您看能不能把後面那些百姓選一些身強體壯的編組起來?據我們調查,現在在後面的那些百姓可以拿起刀槍的大致上有四萬多人,再加上還有兩萬可以作為輔助部隊,就是說有六萬餘人。我想是不是把他們都給組織起來成立新的軍隊?至於其他的人,還是按照大人的意見讓他們到大人您的根據地去好了。」朱嘯天開始獅子大開口了。 六萬多人?這個朱嘯天胃口還真不小啊!我怎麼聽李雪龍說輕壯年只有三萬,這個朱嘯天看來是連老人小孩都不放過了!「朱公子,這樣不行的,有句老話『兵貴在精不在多」,您讓那些沒有什麼戰鬥力的都充斥部隊,怎麼能有戰鬥力?!我看這樣,我讓人和您一起去挑人,就組建一支一萬人以下的部隊好了,這支部隊要完全按照我軍的樣子建立,並且服從我們的指揮。至於輔助部隊,現在沒有必要成立,其他的那些人,我看還是讓他們都到溫州去。沒必要建立一支戰鬥力不強的軍隊,您說呢?朱公子?」 第五十三章 「這個……大人,雖說兵不在多而在精,但是要是部隊不多的話,怎麼可以跟曾國藩十多萬部隊對抗?!兵多才能將廣,才能消滅那些清妖啊!」朱嘯天還想給自己多爭來一些人馬。 「人多了並不能解決問題,太平軍現在的人數多不多?怎麼會讓曾國藩十萬人就包圍了天京?沒用的嘛!反而造成了部隊指揮不靈的毛病!相信我,選一萬人組建的部隊比你組建一支六萬人的部隊有戰鬥力多了!」給這個朱嘯天六萬人?那不成了尾大不掉了?! 朱嘯天還想說什麼,在他後面的袁旭馬上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大人英明,那麼就一萬好了,至於其他那些人要是大人覺得他們跟著我們不好,我們馬上勸說他們離開! 謝大人多多幫忙。我們先告退了。」 「等一下。」我看這三人轉身要走忙叫住他們「請你們告訴那些百姓,我軍這次北上不知要打多少次仗,他們跟著我們並不安全,我現在讓人率領他們先到我的根據地去,他們願意的就和程旅長一起回溫州去,如果不願意到溫州去,他們也可以回自己老家,這個我不勉強他們。如果他們一定要跟著我軍也可以,不過我軍馬上要開始強行軍了,到時候他們要是跟不上,我也無能為力,您說呢?」 「是是是,大人說的沒錯,在下一定把大人的良苦用心帶給那些百姓。」朱嘯天諾諾稱是。 「至於成立新的部隊,我看還是讓人和你們一起去選好了,同時也可以幫助你們,駱敏,你去叫黃獻謀過來,就說我有事情找他。」還是讓人管著他們比較我些。「朱公子,您先在這裡等一下,等黃部長來了,你們再一起到後面那些百姓中去好了。」 沒過多久三師政治部代理部長黃獻謀就跑了過來,黃獻謀今年三十歲,是廣西桂林人,算是老太平軍了,也許是轉戰各地時間太久了,三十歲的人看起來如同四十多歲,頭髮也略微有些發白了。他本來是三師政治部副部長,原來的部長沈彬在吳海生到英國留學海軍後擔任代理政委,就不兼任政治部部長了,他就由副部長升為代理部長,算是升了半級。「軍長,您找我?」黃獻謀見到我和李雪龍都在這裡旁邊還站了三個陌生人,開口問道。 「黃部長,介紹一下。這位是朱嘯天朱公子,這兩位是朱公子的老師,於老師和袁老師,他們現在要把後面的那些百姓組織起來成立我們一支新的部隊,我想讓你到那支部隊去擔任政委,不知道你意見如何呢?」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黃獻謀喜形於色地高聲答應道。「那麼好,這支部隊政治方面就要你多多負責了,要把他們建設成思想過硬的一支鐵軍!至於具體下面的那些政治人員你到三師去找找看,帶一些人和你一起去好了。部隊成立後暫時不必參加軍事行動,先在這裡訓練訓練好了。」我向黃獻謀說道。 「軍長!」黃獻謀還沒有答應,通信營營長殷武就從村莊裡面跑了過來,邊跑邊叫著「溫州剛剛用飛鴿傳過來南線消息!」 怎麼?張海強有消息了?!這個張海強!一連十多天都沒有消息傳過來,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快說!南路軍怎樣了?!」殷武跑到我們面前,看了看立在旁邊的那些人「沒關係,你儘管說好了,這些人都不是外人,沒什麼好隱藏的。」張海強應該不是打了大敗仗,讓朱嘯天聽聽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殷武拿出小紙條「史政委報道:我福建各軍在張副軍長率領下,於七月十四日夜開始進攻馬尾!七月十五日晨於鼓山全殲福州援敵八旗軍四千人!俘虜清軍密雲副都統德興阿,七月十五日下午攻佔馬尾!殲滅馬尾守軍一千人,俘虜副將張志良,現在我福建全體將士正在彙集福州城下,攻佔福州指日可待!」殷武越說越興奮,聲音越來越大了,不光我們幾個聽到,就連在外面放哨的那些警衛員也真真切切地聽明白南線發生的事情,歡呼聲傳了過來。好消息!這個張海強還真是可以啊!呵呵,消滅了福州守敵五千人我倒要看看縮在福州的不到五千清軍如何阻擋我福建兩師三旅三萬人的攻勢!「我軍傷亡怎樣?大不大?」李雪龍冷靜地問道。 「這個溫州過來的消息中沒有提到,應該不會大吧?」殷武遲疑一下猶猶豫豫地說道。 「營長!還有!」一名戰士跑到殷武面前,「溫州又有消息過來了。」 殷武打開紙條,高聲念了起來:「福建馬尾戰役消滅敵人五千,我軍損失不到七百人!繳獲大批大刀、長矛,另外還有馬尾軍費五萬兩白銀。我軍武器裝備損失不大,消耗炮彈一千餘發,另外據可靠消息,福建水師提督秦定三從廈門率領三千水師正在朝福州方向過來,我軍佔領馬尾切斷了秦定三增援福州的海上通道!這一張是……」 殷武讀完一張小紙條又翻開了新的一張,看了一下「軍長,這張是說明張副軍長為什麼這些日子沒有和我們聯繫的,紙條上說張副軍長在這些日子以來一路隱蔽行軍,沒有工夫傳遞消息,張副軍長為了這事向軍長您道歉著呢!」 還道什麼歉啊?!打勝仗的將軍是不會受到指責的!只要張海強早日攻佔福州,把那裡的銀子都給我搶過來就可以了!「立刻把這個好消息通報全軍!參謀長,你再擬定一份嘉獎令通報各個部隊……就說對張副軍長指揮的福建馬尾戰役勝利通報表揚,讓張副軍長把作戰最英勇的團匯報上來,我們軍部把那個團授命為馬尾團好了。告訴其他部隊要向馬尾團學習!另外告訴張海強,第一個攻進福州的團要任命為福州團,讓下面那些部隊爭取這個光榮的名譽。」 「是,明白了!」李雪龍喜形於色地笑道「軍長,我看我軍攻佔福州問題不大,也許這兩天就又有捷報傳過來了,我們是不是也要馬上跟敵人作戰啊?不然光聽別人的捷報戰士們心裡不會很好受啊!」 「那麼著急幹什麼?讓李成準備工作做充分一點,不打則已,要打必勝!要是為了匆忙應戰,打了敗仗就不好看了,呵呵我的臉面可是丟不起的。」山林中的鳥叫是多麼清脆好聽,還有溪水的嘩嘩水流聲也是如此迷人,聽的真是讓人心情愉悅啊!現在我感到天氣不是這麼熱了,只是一股熱血在胸膛沸騰,用力扯開衣服上的扣子,好讓微風可以沖涼一點身上的熱氣「朱公子,黃政委,你們現在就到百姓中去好了,呵呵,把這個好消息帶給他們,另外告訴他們到溫州和福建去絕對沒有錯的!我楊滬生怎麼可能陷害他們呢?相信我,沒錯的!」 「是的大人,那麼我們先過去了。」朱嘯天他們聽到我軍在南線作戰順利的消息也是很開心,高高興興地走了。 太陽西落的時候,西邊的天空佈滿了紅霞,村莊炊煙裊繞,一股飯香味撲鼻而來,隱隱傳來鄰家呼兒喚女聲,村裡的狗吠聲、雞鳴聲、牛發出「哞哞」叫聲還有我軍戰馬嘶鳴聲此起彼伏。開飯的時候李成和程千里他們都回到指揮部。朱嘯天和黃獻謀也過來了,也許是已經知道我軍南線的好消息,走進來的人們互相開著玩笑,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李雪龍忙裡忙外的和那些回來的將領們扯著閒話——嘉獎福建部隊的消息已經用飛鴿傳給溫州去了,發動群眾有獨三旅,準備攻打昌化縣城有三師,他們自己都會幹的,也用不著讓他參謀長忙活什麼,他現在可是空著很。 「李師長,部隊怎麼樣?馬上要攻打昌化縣城了,戰士們士氣高不高?」看看散到各處的將領都回來吃完了晚飯,坐在外面的石頭上我問李成。 「部隊知道一師、四師在福建打的順手,根本不用做什麼動員工作戰士們就已經熱血沸騰了!戰士們都盼望著能夠早一點和清軍交戰呢!呵呵,讓那些清軍也嘗嘗我們三師的厲害!」李成笑道。「是啊!我這個政委現在可是成了閒人一個了,那些戰士們見了我就問什麼時候可以進入安徽和曾剃頭好好的幹一架,那還用的著我做什麼思想動員啊?不過軍長有一件事情您可干的不好啊!」三師代理政委沈彬衝我埋怨開了「軍長您怎麼可以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把我的政治部黃部長給調走了?黃獻謀,你小子搞什麼名堂?!下面跟我反映說是你把好的政治人員都給我拐走了?!我現在手下根本沒什麼得力的手下了嘛!」沈彬不滿的看著黃獻謀怨了起來。「呵呵我哪那麼大的本事?軍長要成立新的部隊,那些農民剛加入我軍自然要大力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了,我不讓那些工作得力的人去難道還讓些只知道吃飯拉屎的傢伙去搞政治工作?!那樣這支部隊怎麼可能有戰鬥力啊?您就包容一下嘛!我年齡比你大,看在我的年齡上你就不知道尊老?你要是還有什麼疑問經管問軍長好了。」黃獻謀耍起了賴皮,笑著就把責任推到我這裡來了。 「新成立部隊是我決定的,那些新兵自然是需要先好好的教育一下了,現在我們這裡政治人員不多,只能從老部隊裡面抽調了。老部隊政治工作只要鞏固下就可以,而新的部隊是要重新開始的,任務更加繁重啊!要是沈政委不滿意,你可以和黃政委對調一下,到那支新部隊去,我可以再給你一些政治人員供你使用,你看怎麼樣?」我解釋為什麼拆沈彬的後台。 「這個不必了!嘿嘿,還是讓黃政委自己負責好了,我只是不瞭解情況嘛!軍長多多包涵。」沈彬一聽要他去負責那些新兵的思想工作連忙打起了退堂鼓。 「對了軍長,新部隊現在已經初步完型了,成立了三個步兵團有九千多人,您看是不是給我們個番號啊?」黃獻謀看著沈彬笑了笑,回過頭來問我。 給番號?這個部隊還沒有打什麼仗啊!給什麼番號?叫獨立旅吧?人數太多了,那有九千人的獨立旅?!要是直接叫師的話,程千里他們又不高興,人家畢竟還打了幾次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他們都沒有成為師我能夠馬上授予一個新的部隊師的番號嗎?這樣還不在新老部隊中埋下不和的種子啊?!不過要是授的番號小了,看來朱嘯天、黃獻謀他們也不樂意……本來我想在明天看了那支新部隊後再做決定的,沒想到黃獻謀現在就逼著我做決定了!程千里、李成、朱嘯天他們不說話了,看著我準備給那支新部隊授什麼番號。 給什麼呢?我腦袋裡面轉了轉,順手拿起支香煙,駱敏連忙走了過來幫我點著香煙。 我軍歷史上那些起義的農民除了解放軍還有什麼?赤衛隊是不行的,那些獨立旅以前就是赤衛隊嘛!這個程千里是知道的。工農革命軍?都是農民哪來的工人?我腦子裡面突然閃過一個名詞。 「我看這樣好了,關於新成立的部隊就叫義勇軍第一師好了,那三個團分別命名為義勇軍一、二、三團,義勇軍的任務就是擔任我軍後備工作,並且補充我軍戰鬥減員,還可以在我軍軍部的領導下承擔在次要方面的作戰。不知道幾位認為如何?」我詢問下面那些將領。 「沒問題,我贊成!」李成和程千里先後表態。「這個……我看就叫義勇軍好了。」 朱嘯天看看其他人一個個都表態贊同我的建議,也只好表示同意了。 「那好,就這樣定下來了,參謀長,交代下去,讓下面在今天晚上做好義勇軍的軍旗,要用大紅色,旗幟右邊書上義勇軍的各部番號。明天早上一大早就授給他們義勇軍。」 「明白了,我等下就交代下去。」李雪龍笑笑點了點頭。 「程旅長,你們跟著我們到這裡太辛苦了,現在已經到了浙皖交界的地方,我看明天一大早你們就護送那些百姓到溫州去好了,同時把沒收的地主老財的資產也帶回去,交給政委使用。另外讓那些跟在我們後面的地方部隊和你們一起護送,你們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啊!可別讓清軍給偷襲了!」我又衝獨三旅程千里說道。 「軍長放心好了。」程千里應道「唉∼!本來以為跟著軍長過來一路上可以好好打上兩仗的,誰知道那些清軍聽到我們來了一個個逃的比兔子還快!真是不過癮哪!能不能打下昌化我們再回去?就讓我們旅打這一仗好不好軍長?」程千里對自己沒有撈著什麼大的戰鬥感到十分遺憾。 「我看不必了,還是早點走吧!現在我軍已經到了和清軍作戰的前沿了,後面跟著那麼多的百姓會影響我軍作戰的。你們還是明天一大早就走,一路上沒收的那八十萬兩白銀可是要安安全全地給我送到溫州哪!史政委還等著這些軍費用呢!路上不能出現差錯。絕對不能戀戰!保護百姓和軍費的安全才是你們獨三旅的艱巨任務!不要再討價還價了。」我馬上否決了程千里的提議。 「是!」見到我嚴肅下來,程千里立刻放棄了繼續和我爭論的想法,打仗是他很盼望的事情。在我的部隊中,那些將領沒有不盼望著好好打上幾次大仗,能夠早日實現建立我和史秉譽所說的新中國。不然他們也不會呆在我的部隊中了。我的部隊可是從上到下,官兵一致的,大家都沒有軍餉(那些軍餉都用來買武器彈藥了),吃的穿的都一樣,大家晚上也是睡在同樣的軍帳下面。唯一不同的是軍官外衣肩膀上比戰士多了幾顆星星,至於高級將領,別看平常好像很空,可是要指揮作戰動的腦筋可比誰都辛苦!至少我現在就覺得自己就已經變「老」了。二十來歲的我現在心理年齡恐怕已經是五十歲的老頭兒了。一想到怎麼打仗現在頭都漲了,不過不想可以嗎?手下可是有幾萬部隊會因為我的決策對錯無謂犧牲或者是倖免於難的!還有在我們根據地的那些百姓,他們的生活是好是壞,他們的生命安全現在不都要由我和史秉譽負責?!除非我們根本就沒有到這個時代來,現在這些可都是壓在我們背上的巨石啊! 「我們旅一定會安全護送老百姓和軍餉到溫州的,請軍長放心!不然軍長您就砍了我的腦袋!」程千里激昂地高聲說道。 砍腦袋?!怎麼這些將領一賭咒發誓就是要我砍他們的腦袋?我要他們腦袋拿來做什麼?! 「軍長!關營長回來了!」駱敏突然叫了起來。我和大家都站了起來,朝北望去,落山太陽的餘輝下,三師偵察營營長關磊騎著戰馬奔了過來,在他後面還有幾匹戰馬,上面坐著幾個人,那些人我都不認識,不知道關磊帶來了何方神聖。 「軍長!偵察營營長關磊向您報到!」關磊騎到我面前,躍下戰馬,兩腳一併行了個軍禮。 「您好!這幾位是……?」後面的幾個人在快要到我這裡的時候放緩了韁繩,等戰馬站定後,從馬上跳下幾個人,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人滿臉笑容的朝我們走來,他的戰馬被他後面一個人牽著。那個四十來歲的人,頭戴金黃涼帽,四圍帽沿如蓮花瓣,帽頂四面挖空如意雲頭,帽上龍鳳獅虎,後綴一長柄五彩圓光,下綴黃綏,拖出帽外五、六寸,那個帽子通體都薄竹片編札,用五色紗綢糊成。身上穿著繡著黃龍無袖蓋窄袖一裹圓袍,在圓袍內著黃馬褂,黃馬褂繡著團龍。腳上穿著素黃方頭靴。走起路來跺著四方步,慢騰騰地朝我們走了過來。跟在他後面的頭戴和那人差不多的涼帽,身穿素紅袍,袍內穿著紅馬褂,前繡牡丹一團,腳穿方頭黑靴。 這是什麼人?走近了,我才發現,在那人黃馬褂胸前正中一團繡著他的職銜——殿前吏部正天僚欽命文衡正總裁僚部領袖精忠正軍師頂天扶綱干王福千歲,那些字實在是太多了,一個個寫的很小,隔著遠了我可是看不清楚!干王?那不就是洪仁玕嘛!這老頭不是到楊輔清部隊中去了嗎?怎麼又跑這裡來了?我只是派人去通知楊輔清說是我馬上就要到他那裡了,可是沒有讓這麼個大人物到我這裡來啊?! 「軍長,這位就是天國干王殿下,我們偵察營派人到輔王那邊通知輔王,干王知道軍長到了這裡就讓我們的人帶著他一起過來,我在朱秀遇到了干王就陪著他一塊兒回來了。」關磊連忙給我們互相引見「干王,這就是我們楊滬生軍長,這位是我軍李雪龍參謀長。」 「干王的大名我可是久仰啊!今天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快!快請坐!駱敏快把椅子端出來!」我連忙上前打著招呼,在外面我們大家都是隨便自己找個地方坐的,沒那麼多的窮講究。現在這個在太平天國裡面僅次於天王洪秀全的干王洪仁玕跑到我這裡來了,我可是不能怠慢的!其他那些將領見到來了這麼個大人物,一個個躲的比兔子還快,都腳底抹油溜了。 「不用客氣,溫王何必如此客氣?」洪仁玕走到我面前笑著擺了擺手「溫王怎麼一點架子也沒有?既然是天國王爺,在屬下面前自然應該有王爺的樣子嘛!呵呵,不過今天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首先我代表天王感謝你們出兵援救天京啊!」 「哪裡,哪裡!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知干王怎麼有空到我們這裡來?寧國府那邊應該很需要干王您啊?」見到這個年齡大的可以當我叔叔而且在歷史上留下自己大名的大名人,我無來由的有陣緊張。 「唉∼!」洪仁玕收住笑容,緊皺眉頭長歎一聲「溫王您還不知道,寧國府已經失守了!輔王率領敗退下來的大部將士撤到廣德,我帶領著一批人撤到了仙霞,昨天知道溫王帶著部隊朝寧國府過來了,我自然是馬上就要趕過來啊!現在我手下七千人都已經到了距離這裡六十里地的橫路。不知溫王這次帶了多少人馬過來?您的斥候嘴很嚴啊!任憑我怎麼將他也不開口,也許我們可以再次奪回寧國府!」 「我這次帶了兩萬多人過來,加上干王的部隊我看有三萬了,不知寧國府有多少敵人?」兩萬是有的,不過現在真正能派的上用場的只有一萬來人,還有的就是新成立的義勇軍,讓他們搖旗吶喊是可以的,至於衝鋒陷陣還是免了吧!當然這個是不能告訴干王的。 「只有兩萬?台王不是說你們有六萬多的部隊嗎?怎麼只來了兩萬?唉!這樣如何可以收復寧國府啊!」洪仁玕臉上寫滿了失望「清妖提督鮑超率所部湘軍六千人現在都在寧國府,靠我們三萬人想要拿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洪仁玕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輔王手中有多少部隊?他們也應該可以一起圍攻寧國府的鮑超啊!」六千湘軍?我還沒有把六千湘軍放在心上,我擔心的是其他的十萬湘軍楚軍什麼的。 「輔王手上還有將近兩萬人,不過據我們情報,清妖道員張運蘭等部湘軍五千人前些日子到了旌德,應該是知道溫王您的部隊來了,他們要阻擋溫王您的大軍啊!要是溫王能夠帶來四萬以上的大軍我們兩軍聯合起來應該可以和鮑超、張運蘭好好的打一仗的!」洪仁玕失望地說道「而且溫王您現在正前方就有三千清妖守衛著昌化縣城,要是溫王不打下昌化,北上必然受困於糧草,現在皖南光我軍不到三萬人都已經糧草不夠了,再加上兩萬……要是兵力足夠我軍消滅這些牽手牽腳的清妖,再北上說不定可以解了天京之圍。」 「怎麼安徽現在糧食不夠嗎?」不會吧?要是一路打過去我的兩萬人馬怎麼夠消耗的?!不過要是沒有糧草的話,我們就是過去了也呆不住的。 「皖南、蘇南、贛北這幾年一直是我軍與清妖作戰的主戰場,這裡的人都死的死,逃的逃了。田里那還有什麼莊稼!而且現在還沒有到收割的時節,我們到那裡去找吃的?!」洪仁玕黯然說道。 我倒是不知道前方現在徵集不到糧草了!怎麼著江南也是魚米之鄉啊?看來戰爭對農業生產破壞太大了,看來那十萬百姓是更加不能允許他們跟著我軍一起北上了。 「關磊,你這次偵察有什麼新發現?」我暫時先放下關於糧食這個惱人的問題,大不了攻佔昌化後讓義勇軍守衛這裡,主力繼續北上,依托浙江為大後方,和那些湘軍玩玩捉迷藏好了。 「據偵察,清庭派浙江布政使蔣益澧率領萬餘湘軍抵達衢州,敵人目標就是我軍,現在前鋒部隊就全部在我們前面的昌化縣城,敵軍前鋒是清軍副將李鑫,兵力共有兩千餘人。另外現在昌化縣城內還有被我們一路趕過來的清軍一千餘人。據傳言,曾國藩已經下了命令說是嚴禁他們繼續後退了,要是誰再退就要砍他們的腦袋。」關磊向我匯報了他瞭解的情報。 砍腦袋?這個曾國藩怎麼和我手下那些將領想的一樣?動不動就是砍頭、殺頭什麼的,一點創意也沒有!「清軍其他部隊呢?不是有萬餘人嗎?」浙江布政使蔣益澧? 這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有聽說過?應該不厲害,不然歷史上他應該很有名的,我也不會不知道了。 「蔣益澧親自率領其他部隊正在後面星夜兼程地朝我軍方向過來,根據情報,敵人有八千多人,其中五千人擔任中軍,指揮是蔣益澧和新任嚴州總兵彭戰,他們現在已經到了建德。後軍有三千餘人,指揮是湘軍衢州總兵董建強,後軍現在已經到了壽昌。 蔣益澧的大隊人馬現在距我軍後衛有兩百里地,不過現在都是山路,按照正常行軍速度,應該在兩天後才能到這裡。另外北方敵軍軍情剛才幹王已經說了,我們瞭解的和干王介紹的一樣。旌德的張運蘭五千湘軍現在距離我軍一百二十里地,不過他們好像並沒有以我軍為目標,按照他們的行軍路線應該是到廣德去的,佔領寧國府的鮑超六千人馬現在一部留守寧國府,還有四千人馬往廣德去了。」關磊鋪開地圖手指著一個個地方說著。 就是說敵人並沒有配合,安徽的只考慮安徽楊輔清的太平軍,而浙江蔣益澧部隊他們的目標就是我軍了。看來我軍有各個擊破的可能性,前提是現在我後面的那些笨重尾巴要割掉,不然帶著十萬百姓我還怎麼打仗啊?! 「聽起來敵人好像很多嘛!又是蔣益澧又是鮑超,還有什麼張運蘭的,不過敵人最多的也就是蔣益澧的一萬人馬,並不難對付。干王,你的七千人馬能不能和我軍配合先消滅浙江這裡的敵人?只要蔣益澧的部隊被全殲了,我軍就進可攻退可守了。我想昌化的兩千湘軍還難不到我們將近三萬人馬吧?」我對著伸著脖子看地圖的洪仁玕說道。 「溫王好像對消滅一萬湘軍信心很足啊?」洪仁玕抬起頭看著我「要知道湘軍並沒有那麼好對付。溫王,我跟你說實話,要是湘軍戰鬥力差點,我軍也不可能將近四萬的軍隊被六千鮑超湘軍趕出了寧國府。一萬湘軍……就我們現在不到三萬部隊想消滅他恐怕困難啊!」洪仁玕可能是見慣了太平軍被湘軍打敗,對我主動挑戰與我軍兵員相差無幾的湘軍感到擔心(實際上是一比三,不過要是真的讓太平軍以三倍的兵力進攻湘軍話,恐怕十有八九會以失敗告終的)。「而且要是打了浙江的湘軍安徽那邊一萬多的湘軍難道不會增援過來嗎?到時候敵我對比就是一比一了。」 「干王不必擔心,我們要把敵人分開看待就可以了。安徽那邊湘軍現在心思都放在輔王楊輔清那邊了,暫時想不到我軍這裡,他們頂多也就是對我軍展開防禦,提防我們援助輔王,而浙江的蔣益澧兵是不少的,有一萬多人,呵呵,我好害怕啊!」我笑著做了個鬼臉,但是效果不大好,至少洪仁玕沒有笑,我只好接著說了:「蔣益澧的湘軍我們應該把他們分成三部分看待,其一就是我們現在正北的昌化,那裡是清軍副將李鑫的三千人馬,其二是建德的五千敵軍大隊人馬,其三就是在壽昌的三千湘軍後隊。在浙江的敵人現在分成這樣三部,其中離我們最近的,不過十五里地,我軍一個時辰就可以趕到了,離我軍最遠的有兩百三十多里地,而戰鬥力最強的中軍離我軍也有兩百里地,只要我軍明天一戰攻下昌化,我們就可以以逸待勞的對付蔣益澧了。我就不相信他蔣益澧在急行軍後還有餘力來進攻我們!只要我們兩軍配合密切一定可以消滅我們背後的這個毒瘡的!要是消滅不了蔣益澧的湘軍我只能建議干王您和我們一起回溫州了,不然沒有糧草我們如何可以解救天京之圍?餓也餓死部隊了!到時候我軍將不戰自亂!干王您說呢?」 天慢慢暗了下來,村莊外青蛙開始發出呱呱的叫聲,屋外的蚊子成群結隊的向我們發起了進攻。駱敏和干王的警衛拿著大扇子在旁邊給我們趕蚊子,幾盞油燈在我們周圍點燃了,發出昏黃的燈光。現在要是有白熾燈就好了,不知道燈泡是什麼時候發明的?好像不是現在,哪個發明燈泡的愛迪生在什麼地方?現在有多大了?呵呵,他要是能到我們這裡來加入我軍就好了。 「我只是覺得要和輔王配合起來才可以,要是我們合起來就有五萬人馬,這樣子我們就可以和清妖任何一路人馬都可以對抗了。現在這樣子我們兩軍都分開來,難道不會被清妖各個擊破嗎?」洪仁玕想勸我們還是北上為妙「至於消滅蔣益澧,也可以在我們三方面會師後再做決定嘛!不知溫王認為如何?」 和楊輔清會師?他現在丟失了寧國府,我要是過去了找什麼地方為依托?而且三方到底是誰聽誰的?要我服從他的命令還不如讓我把部隊交給他來的更直接點!要是我沒有打什麼大的勝仗就和他會師真是後果難料啊!「干王過慮了,要是我們現在和輔王會師對輔王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現在湘軍的進攻主要目標就是輔王,而浙江這裡就是我軍了。要是我們到了安徽和輔王會師,那些清妖就可以三方會師圍攻我們!這樣子我們要是再想分割殲滅敵人就困難了,不然這樣吧!我看干王您的部隊和我們部隊先一起消滅昌化的三千湘軍,不然要是這三千湘軍在昌化堵住我軍道路我們也不能到安徽去啊!您說呢?」看看洪仁玕我還得給他一點關於我軍戰鬥力的說明,讓他別把我們當一般的太平軍看待!我看著洪仁玕,淡淡地對他說:「對了干王,我們今天剛剛得知福建我軍部隊的消息,現在您能不能賞光和我們一起參加我們的慶祝活動?」 「喔?不知福建那邊又有什麼好消息傳過來?這些日子我一直為了天京被圍忙碌著,根本沒工夫瞭解其他地方的戰況,請溫王說說好嗎?」洪仁玕一聽我說慶祝活動就知道我軍在福建打了個大勝仗。連忙追問我。 「參謀長你去和管後勤的說下,讓他安排慶祝活動,同時給干王接風洗塵。」我先交代了李雪龍,讓他負責接待工作。「干王,也沒有什麼大的勝仗,只是在福建馬尾消滅了清軍五千人,並且活捉了清軍密雲副都統德興阿、馬尾守軍副將董建強,我軍傷亡不到七百人,現在正在圍攻福州,應該在不久的日子裡就可以有好消息傳來了。」 我發現洪仁玕越聽臉色越紅潤,眼睛睜的約大了。「不知道福建那邊溫王有多少兵力?怎麼可能一戰就殲滅了清妖五千?!還俘虜了德興阿?這這這……我要馬上上報朝廷,天王一定會重重有賞的!溫王您的部隊真是鐵軍啊!本王佩服!佩服!」洪仁玕說著翹起了大拇指。 「呵呵,我軍是有三萬部隊在福建,敵人只有一萬,要是三萬打一萬再打不贏的話,那些將領都好回家種地了!干王,相信我,只要我們合力作戰,哪個什麼浙江布政使蔣益澧一定會被我們全殲的!等到收拾了浙江的敵人我們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到時候我們再揮師北上和輔王會師也來的及啊。不然我們就要兩線作戰了,到時候你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相信我,我不會拿部隊來開玩笑的!」夜幕下洪仁玕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從座位上站起,不停地在周圍走動著。 ※※※ 「好!不知溫王對消滅蔣益澧有什麼計劃呢?」洪仁玕猛然在我身邊站住,對我說道。恐怕這是為了體現他洪仁玕的果敢,才故意做出這種姿態,倒是把我嚇了一大跳。 「也談不上什麼計劃,只是有這麼兩句作為我軍行動的宗旨,就是:『圍點打援』、『聲東擊西』。不知干王認為如何?」我還剛得知敵情,現在要我拿出計劃那不是開玩笑?!只能說說大致行動的方針,至少我知道解放軍靠這兩招百試百爽,那些國民黨明明知道解放軍的招數愣是破解不了!搞到最後國民黨也學乖了,你解放軍不是圍點打援嗎?我就不出動!看你打什麼援軍!至於聲東擊西,只要我把自己這裡防備好了,其他地方管他死活!——典型的個人只管門前雪,那管旁人瓦上霜!蔣介石八百萬的軍隊就這樣被一點點的吃掉,呵呵,我現在拿來對付蔣介石的兵法祖先曾剃頭試試看效果怎麼樣。 「溫王能不能說的詳細一點?不然我們怎麼配合溫王作戰?好久沒有打過什麼勝仗了,我不懂軍事,希望能和溫王一起好好的消滅這些清妖。」洪仁玕坐在我旁邊追問我。 「這個還是等明天早上告訴干王好了,干王一路辛苦,我看還是早點參加我們的慶祝活動,完後早早休息,呵呵,明天我們任務還重著呢!」我只能打著馬虎,半拉半勸地讓迷糊的洪仁玕走進屋去了,洪仁玕不懂軍事?這是真的還是他和我客氣?要是真的不懂軍事我就輕鬆多了!到時候可以用洪仁玕來指揮其他的太平軍為我服務。 ※※※ 「干王昨天晚上休息的怎麼樣?還可以吧?抱歉了,我軍現在處在行軍狀態,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真是太怠慢了!」天一大早我知道洪仁玕起來後,連忙跑了過去「不知道干王對我們昨天的慶祝活動感覺怎麼樣?」 洪仁玕正在欣賞山裡的日出呢!聽到我的話,轉身笑著回答我「不錯不錯,昨天晚上休息的還好。溫王你的部隊部隊真不錯啊!剛剛我看到了你的部隊出早操,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驍勇的湘軍也不是溫王您的對手了!不過對我感觸最深的是你們昨天晚上演的戲,不知那是什麼戲?厲害!真是厲害啊!」 什麼戲?《白毛女》是什麼戲?它是歌劇是舞劇也是話劇,反正給史秉譽搞成了個大雜燴,他覺得什麼好的都給塞進了《白毛女》中,但它就不是京劇!好像這些歌劇、舞劇、話劇之類的在以前的中國還要再等好幾十年才能出現,呵呵,現在給史秉譽一聲拿來主義全提前出來了,這個洪仁玕既然在香港呆過他應該知道西方的舞劇歌劇之類的,怎麼會看不出來有西方的影子呢? 「怎麼?干王覺得那些人演得還可以吧?這個是話劇,是台王發明的一個劇種,不知干王對這齣戲怎麼看?」跟這些人說話好費勁!台王、干王、溫王……為什麼不能簡單一點? 「演的不錯!我看的都流下眼淚了,更別說那些年輕人,台王真乃奇才也!不知道台王為什麼這次沒有過來?」看來洪仁玕又要轉到怎麼給天京解圍了,要不是我們現在被困在了浙閩交界處,按照他現在的心情,那是馬上就會率領部隊趕回天京的! 「是這樣的,現在我們那邊情況也不是很穩定,我們的西面北面還有南面都有敵人,家裡總要有人壓陣啊!所以台王就留了下來。好了,干王不是昨天夜裡想知道怎麼消滅浙江蔣益澧的部隊嗎?昨天晚上干王趕路太疲憊了,所以我們沒有說,現在請干王到我那裡去坐坐好嗎?」我邀請洪仁玕過去。 「那好,我還正想去問問溫王有什麼打算呢!溫王請!」洪仁玕馬上露出笑容,做個手勢請我先走。 「不,還是干王先請!干王是天王的左膀右臂,豈是我等常人所能比的?還是干王先請!」彼此一番推辭,最後還是洪仁玕客隨主便了。我落後他半步緊跟著洪仁玕朝自己的指揮部走去,這個路走的真是痛苦! 「干王,請看這是我們昨天晚上標識的地圖,我的想法是干王你的部隊從北面,我的義勇軍一部從南面包圍昌化縣城,干王您指揮部隊對昌化縣城採取圍三闕一,既圍住昌化的南門、西門、東門,留下北門供被圍的居民撤出昌化。」我手指著昌化對洪仁玕說道。 「圍三闕一?那樣敵人不是就知道我們想把他們引出昌化縣城消滅他們嗎?」洪仁玕一聽就開始懷疑我以前是怎麼打勝仗的了,這麼老土的主意也想的出來?! 「是啊!我自然是盼望清軍副將李鑫是個笨蛋了,看不出我們要引誘他們出城消滅他們,乖乖的走出來供我們美美的吃一頓。不過一來這個李鑫未必是個笨蛋,還有一點就是曾國藩不是說了嗎?要嚴禁他們繼續後撤,這樣李鑫就是想撤也不敢撤了!」我可不想讓洪仁玕當自己是白癡!「那麼溫王您的意思是……」洪仁玕不解的問道。 「我的想法是,既然我們圍住了南門、東門、西門,那麼李鑫肯定認為我們在城北有大隊人馬埋伏,在我軍猛攻昌化縣城的時候,他肯定會派出人四處去討救兵的,現在安徽的湘軍眼睛裡面只有輔王一人,而且不可氣的說圍攻昌化的我們部隊還放不在那些人的眼裡,他們只是會讓李鑫固守,等待援軍,而真正能幫助李鑫的是誰?就是浙江布政使蔣益澧!既然知道我們在城北派了大量的埋伏兵力,他會怎麼辦?」我問洪仁玕。 「那麼他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從城南擊破我軍包圍圈和李鑫會合,一個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到城北看看我們埋伏有什麼花招。」李雪龍代替洪仁玕說道。 「請溫王繼續說下去。」洪仁玕覺得自己還是當個聽眾比較好,要是讓他說天歷、神學或者是粗淺的西方科學和政治經濟學他倒還瞭解一些。 「我軍將在城北故佈疑陣,要讓蔣益澧不敢輕易的走城北,至於我軍主力將埋伏在城南就是這裡!河橋,要給蔣益澧一個意外的驚喜。」我手點了下地圖上面河橋的位置。 這可是我和李雪龍計劃來計劃去推算出來的,為了能夠打好三師北上決定性的第一仗,我和李雪龍一宿沒睡,要是這仗打砸了,我們就只能灰溜溜的撤回溫州去了! ………… 天一大亮獨三旅就開始南撤了,獨三旅加上跟著我軍一路北上的地方部隊(按照道理來說這些人都是逃兵,不過現在可是不能對他們太嚴厲了)大約有一萬五千人保護著十萬群眾一路南移。不知道為什麼,朱嘯天昨天的工作做的十分出色,李雪龍磨破嘴皮子也沒有勸動那些百姓,他朱嘯天一出馬,那些人就乖乖的願意跟程千里到溫州去了。難道這個朱嘯天是什麼妖人嗎?可惜我問了他幾次,他只是笑笑卻不回答我!他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頂頭上司啊?! 「軍長,我們走了,您多多保重啊!我們在溫州盼望著軍長您的捷報!」程千里的部隊已經向南走了,他自己卻還在我這裡依依不捨。 「程旅長,一路就要多多麻煩你了,這些百姓你一定要安全的把他們送到溫州啊!路上記得不許戀戰!什麼都是安全第一。只要你能夠把他們平平安安的送到溫州你就是大功一件了!」我總是怕這些將領貪功戀戰,到時候破壞了我軍的聲譽就麻煩大了。 「軍長您已經說了無數次了!」程千里對我提醒他感到不厭煩了,不過馬上就露出了笑顏「軍長您儘管放心!只要我們獨三旅還有一個人活著,就一定會把他們平平安安的送到溫州去。除非我們都戰死,那就沒辦法了。」這個程千里搞什麼名堂?怎麼在走的時候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你給我當心一點!現在南線浙江布政使蔣益澧率領的八千人馬正在朝我們所在的昌化開過來,你們走的時候一定要避開他們,不許無緣無故的惹敵人!」我是千不怕萬不怕,就怕這個程千里壞了我的大事!只能像個老太太一樣,不停的囑咐他了「你們走的時候一定要把聲勢降到最小,能不引起別人注意是最好的,我們一路上的打土豪斗地主全都給我收起來,別為了自己高興害了這些跟著我軍的百姓啊!」我還想繼續說程千里的臉色已經是不對了,我馬上醒決了,呵呵,說的實在是太多了!把程旅長當成了小孩子。 「軍長,我現在走了,再見了!各位兄弟後會有期!」程千里深怕我繼續說下去,連忙飛一般的去追自己的部隊了。 人群慢慢地朝南遠去了,放眼朝南望去,雜亂無章的黃色塵土在遠處升起,雖然這對我們部隊來說基本上是一次和平的行軍,不過對於那些老百姓來說並不是這樣。遠去的人群中哭聲喊聲隱隱傳了過來。 「溫王,現在我們可以行動了嗎?」干王洪仁玕騎著戰馬到我面前。「我已經派人去通知部隊了,只要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馬上圍住昌化!」 「好,準備行動吧!」我收回了望著不斷遠去程千里的目光,眼睛盯著站在我旁邊的朱嘯天「朱師長,我現在命令你部一團配合干王部隊包圍昌化!你部二團、三團去昌化西北百丈塢到甲子山一帶佈防,給我做一個口袋,要多帶一些旗幟過去,另外軍號軍鼓什麼的你向李師長要,要是北面有敵人過來了,給我機靈點,為了昌化的勝利堵住他!記著,不能讓昌化出來討救兵的人通過百丈塢、甲子山一線,明白了嗎?」 「是!請大人相信我們義勇軍,我們一定會打好這一仗的!」朱嘯天一聽我別的部隊沒有派任務先派了他的部隊,高興的說道。 「你們義勇軍的義務就是昌化城外配合干王的部隊攻城,給干王他們搖旗吶喊,至於百丈塢和甲子山一線,遇到少量敵人,打的過就打一仗,要是打不過,或者是敵人兵力太多了,你就給我撤!往河橋方向撤退,不過撤之前你要通知一下圍城的部隊,知道了嗎?」李雪龍上前對朱嘯天交代他們義勇軍的任務。 「啊?就是說打仗沒我們什麼事情,我們就是當觀眾啊?」朱嘯天傻眼了。 「服從命令吧!只要你們好好的完成李參謀長交代的任務,這次你們就立了大功了!」我對朱嘯天說,然後衝著洪仁玕「干王,昌化就交給您了!要干王您多多費心了。」 「溫王何必如此客氣?大家都是為了早日解救天京之圍,不必如此客氣!那麼溫王,我就先回部隊去了,下午我一定會率領部隊按照溫王的意思包圍昌化的!」干王洪仁玕說完一提戰馬韁繩催著戰馬朝北奔去,他的侍衛連忙跟著他走了。 「軍長,我們師的任務呢?」李成見到其他部隊有的回溫州了,有的去到前面打埋伏了,還有的部隊去圍攻昌化,獨獨留下在他心目中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在這裡,連忙過來向我請戰了。 「你的部隊?好的!我現在下達對你的部隊的命令!」我看著著急的李成唬著臉說道「李師長,你們的任務就是……(李成胸脯挺的老高,站在旁邊的李雪龍偷偷捂著嘴在他後面奇形惡狀地笑著)原地休息!等候下一步命令!」 李成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他的任務就是休息!張大了嘴不知改說什麼。三師代理政委沈彬站在李成旁邊,聽到休息的命令也傻了。 「好了,軍長跟你們開玩笑的,怎麼可能不用你們啊?不過好鋼用到刀刃上,他們那些部隊都是誘惑敵人的,你們部隊才是真正的作戰主力啊!放心好了,告訴部隊現在先休息,打仗沒那麼急的。」李雪龍一見三師的將領都傻了眼,連忙解釋道「李師長,告訴部隊在周圍放出警戒,時刻要提防敵人的偷襲。其他的人多多休息,同時做好戰鬥準備。」 「……是。」李成不知道我和李雪龍在搞什麼鬼,無精打采的說道。 「李師長,帶上一些人,我們去看看干王的部隊是怎麼攻城的。參謀長,你把該辦的事情辦好,我們等下一起去好了,我先回指揮部,等下大家從指揮部出發。」 「好的軍長,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不過我認為三師偵察營應該加強對兩翼的偵察,還是防患於未燃比較好。另外三師炮兵營要不要提前展開?這裡山高林密恐怕不大適合火炮作戰啊!」李雪龍走到我跟前,陪著我朝指揮部走去。 「至於三師偵察營你的建議我看可以,至於炮兵營……還是跟干王通氣一下,問問他要不要火炮?我看可以放到昌化城外去,不過火炮的安全要注意。關於這裡的戰鬥我看可以調特種部隊過來,李巖到現在只是窩在房子裡面,我看要把他們給悶壞了!這次就看看他們特種部隊到底有沒有戰鬥力好了。」史秉譽送給我的特種部隊這次應該可以派上用場,只是他們手榴彈少了點,只有四百來枚,另外就是還有一百多個炸藥包,這次怎麼用他們呢?「參謀長,你去把特種部隊隊長李巖叫來,我要問問他。 「好的,我現在就去叫他。「李雪龍見我採納他的建議十分高興的走了。 第五十四章 一八六二年七月十八日下午三點,洪仁玕\率領著七千太平軍南下昌化縣城和朱嘯天的義勇軍第一師第一團一起把昌化包圍了起來。可惜兵力不夠用,在城北給昌化的守軍留下了一個缺口。 我帶著李雪龍、李成他們站在昌化城南的山上朝城裡望去,城裡一片混亂,很快從城裡的四處城門湧出來大量的平民,我軍在東、南、西三個方向的部隊把他們又趕了進去,阻止他們四處奔逃,而城北因為沒有什麼人守衛那些逃出去的平民一出城馬上就四散而逃了,城裡亂哄哄的人們大概知道城北沒有阻截很快的都朝北門湧去,幾批騎著軍馬的清軍也隨著撤出城市的百姓從北門逃了出去。 洪仁玕\在把部隊佈置好後就開始了「攻城」,攻勢還是很凌厲的,在上萬人吶喊聲中,三個城門方向同時開始了攀登城牆,不過很遺憾,現在的太平軍戰鬥力也實在是太弱了,守城的湘軍只是放了幾次抬槍、丟下來幾塊石頭就打的太平軍屁滾尿流,狼狽不堪的逃了下來。洪仁玕\第一次攻城完完全全地失敗了,唯一的戰績就是在城池下面丟下了三十具屍體,還有將近百名傷兵在外面哭爹喊娘叫的淒慘不堪,城頭的上的李鑫看著那些雜亂無章的太平軍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快就打退了他們的進攻,這些是太平軍嗎?怎麼看起來像是一群烏合之眾?!李鑫的判斷很快就證實了,洪仁玕\對自己的敗北覺得很丟面子,在天黑之前又連續組織了兩次攻城,這次組織的好多了,進攻前還有十來門火炮助陣,炮聲隆隆,天搖地動,硝煙迷漫戰場——就是準頭實在是太差了,那些炮彈掠過城頭飛進了城裡,李鑫的守軍因為人馬不多,現在都在城頭上呢!剛聽到大炮轟鳴聲還嚇了他們一大跳,一個個爬在城牆上面縮著腦袋等死,沒想到大批的炮彈居然不是衝著他們來的!最後變成那些湘軍士兵看戲來了,春節還沒到,難得太平軍讓他們欣賞一出煙火好戲——城外的太平軍自然是不樂意了,李鑫看到那指揮炮戰的太平軍頭目被一個穿著王爺服裝的人訓了半天,然後一刀砍翻在地。那兩次進攻自然也是給李鑫輕輕鬆鬆的打退了,甚至比第一次進攻打退的還要容易,那些太平軍明顯的士氣不足,沖了一半就撤了回去。只是李鑫良心發現,讓那些敗退的太平軍把城下太平軍戰死的屍體還有傷兵給帶了回去。白天的攻城戰就此告終,李鑫估計了一下,太平軍在他面前死傷大概有三百來人,至於他自己部隊的傷亡,那是可以忽略不記的,死傷合起來也不超過二十人,還都是那些沒長眼睛的炮彈「誤傷」的。 「軍長,干王來了!」駱敏叫道。洪仁玕\從山下的道路走了上來。 「溫王,這樣打好像有些不好吧?是不是我們太示敵以弱了?我看要是我當昌化守軍我就不會中溫王您的計了!明顯在引誘人嘛!」干王洪仁玕\還沒有走到我面前就開始了抱怨。 「干王為何如此對我沒有信心呢?放心好了,敵人晚上應該會來劫你的大營的,只要給他一點苦頭吃吃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剛才我和李雪龍他們站在山頭看著攻城戰笑的要斷氣了,這個洪仁玕\演戲還很有兩下子,尤其是一刀砍翻炮兵營朱明營長,當時還把我嚇了一大跳,後來朱明被拖到我這裡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來在朱明上戰場前洪仁玕\給他胸前裝了盛滿豬血的袋子,後來是干王一刀揮過,朱明袋子破裂,遍灑熱血在祖國大地上,完後「指揮不力」的朱明自然是被拖了回來。倒是讓那些清軍在城頭上看了一齣戲。「干王,不知我軍傷亡大不大?」 「我們總共傷亡了三百一十四人,沖了一半又撤回來,怎麼可能沒有傷亡啊!我只希望那些清妖想的和溫王你預計的一樣就可以了。不然……」洪仁玕\有意識地把聲音拖了個長音。 「那就先看看晚上城裡的清軍會不會劫寨好了。」我對洪仁玕\笑道,完後找到偵察營營長「關營長,南面的清軍有什麼消息了嗎?」 「敵人中軍大隊人馬現在已經到了淳安境內,距離我軍還有一百四十里地,另外敵人後軍朝桐廬去了,現在距離我軍還有兩百里地。按照現在的速度,估計敵人中軍出現在我們這裡是在後天上午,如果敵人加快行軍速度,明天夜裡就可以出現在我們前方了。至於後軍將晚上半天才能出現。安徽的清軍現在還沒有發現有朝我們這裡移動的痕跡,現在鮑超的清軍已經到了廣德外圍,和輔王的部隊開始了前哨戰。張運蘭的湘軍現在還在旌德引兵不動。」關磊匯報了他現在所瞭解的敵軍動向。 「對安徽的湘軍多加監視,有什麼異常舉動馬上匯報。」我對關磊交代到。「干王,我們還是先下去好嗎?」 夜裡,軍前指朱秀指揮部裡面燈火通明,各路偵察員不停的把最新的情況彙集到這裡——昌化的湘軍李鑫親自率領五百餘人偷偷溜出城池想偷襲在南門外的洪仁玕\部隊,另外還派了六百來人同時偷襲在東門、西門外的我軍軍營。可惜他們時運不濟,一出城門就被洪仁玕\派在外面的哨兵發現了,一頓炮火過去李鑫丟下五十來具屍體狼狽的又撤了回去,另外兩路運氣也不好,馬上就要進入圍城大軍的軍營時卻被幾隻野狗壞了他們的好事,聽到野狗的狂吠,亂哄哄的太平軍大營裡面槍炮齊鳴迎接偷營的湘軍,再加上遍地都是障礙、陷阱,那些湘軍也只好灰溜溜的撤了進去。天亮的時候從北門衝出了三百來名騎兵一路向西北狂奔而去,看架勢是想到安徽討救兵的,本來一路平安,不過在百丈塢不知是誰火槍走火了,一聲槍響後百丈塢兩旁的山上出現了無數的太平軍,旌旗招展,槍炮齊鳴,吶喊著就朝那些騎兵衝了過來。既然有大部隊阻擋,討救兵自然是失敗了,三百騎兵乖乖地又撤了回去。 天亮後洪仁玕\指揮的太平軍再次都昌化發起了進攻,本來在百丈塢埋伏想打李鑫退兵的太平軍也加入到了北門包圍戰中,這次四個城門是都有人了,不過可能是昨天白天攻城受到打擊的緣故,太平軍的攻勢並不猛烈,只是用大炮對昌化的守軍進行轟擊,其他的各路部隊一部分在旁邊對炮兵吶喊助威,自己是不再向昌化縣城攻擊了,還有一部分就是從城外挖起了坑道,一條條坑道朝昌化城池延伸過去。李鑫在下午試圖出擊破壞那些朝城池延伸過來的坑道,不過他的部隊一出城大炮就轟了過來。李鑫被死死地堵在昌化縣城了。 「溫王,你說的事情我都辦完了。呵呵,現在昌化的湘軍想出來是不可能的了,不知道南邊的蔣益澧是不是真的想溫王你所想的那樣鑽進我們的口袋?還有就是張運蘭的五千人馬,要是他們不像溫王你想的呆在安徽,跑到我們這裡可就麻煩了啊!」天快要黑的時候我正在吃飯,干王洪仁玕\從前面回來了。昨天晚上湘軍的偷襲被我算準後洪仁玕\看我的眼神就好多了,不再像原來那樣老是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不過沒有完全消滅蔣益澧他洪仁玕\對我的指揮還是不大放心的。 「這個干王不用擔心,蔣益澧要是過來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就是從淳安走河橋到昌化,還有一條就是從桐廬走於潛到昌化去,走桐廬那邊雖然道路好些,但一來比走河橋路要遠,還有就是隱蔽性不如河橋,只要我軍在路上阻擋一下他,昌化的守軍就危險了,再加上那些湘軍瞧不起我們太平軍的戰鬥力,綜合以上蔣益澧必然會走河橋的。」李雪龍已經吃完飯了,見到干王又有些猶豫馬上說道「至於張運蘭,他要是敢過來溫王自有辦法對付他,到時候張運蘭的湘軍是趕不上我們消滅蔣益澧的戰鬥的。」 「參謀長,告訴黃獻謀。讓他率領義勇軍一個團到昌化西北和安徽交界的島石、魚跳去,要是安徽的湘軍有增援過來就用游擊戰拖住他們,從今天晚上開始至少要給我拖兩天!絕對不能允許張運蘭、鮑超所部到我們這裡來!」張運蘭到了旌德後沒有動靜讓我有些猶豫了,難道那些是假象?張運蘭的五千湘軍會不會已經出來了,旌德的部隊只是他的疑兵?「關磊!過來!」 「到!軍長有什麼指示?」正和我的警衛員開著玩笑的關磊聽到我叫他連忙跑了過來。 「關營長,旌德的湘軍是不是真的還在旌德?偵察員的情報準確嗎?」我心裡怎麼隱隱覺得不大妙啊?!「敵人警戒森嚴,我們偵察員靠近不了旌德敵人軍營,不過從敵人軍營傳來的聲音,還有那些旗幟判斷敵人應該是還在的,要不要我再派人偵察一下?」關磊遲疑一下,沒敢肯定的說還在。糟糕!恐怕我中計了!這個張運蘭很有可能跟我玩了懸羊擊鼓的把戲!「旌德暫時不用再偵察了,馬上派出全體偵察員從西南的順溪到西北的島石再到東北的橫路完全給我搜索一遍!尤其是我軍方圓五十里地內仔仔細細搜一遍,一定要把敵人潛入的部隊找出來!快去,要快!參謀長,告訴黃政委路上要多加小心!當心敵人伏兵。」恐怕張運蘭會在最出乎我們意料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就是真的沒有小心點也沒有什麼大錯。 「溫王怎麼了?現在不是一切都在我們掌握中嗎?怎麼溫王頭上冒虛汗?」洪仁玕\本來坐下了,一聽我急吼吼的指揮部下,沒有理會他這個干王,騰的站了起來。 「恐怕給干王說准了。」我苦笑了一下,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張運蘭還是有一手的,我怎麼可以低估敵人呢?!「張運蘭還在旌德很有可能是假象,他的湘軍恐怕離我們不遠了,要是他偵察工作做好一點,今天夜裡就可能偷襲我們這裡!」 「何以見得?溫王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張運蘭到旌德又不是溫王到這裡才來的啊?現在沒有動靜並不等於他就偷偷潛入我們這裡。」洪仁玕\本來只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擔心沒想到引起我這麼大的反應,不解的問我。「我軍到昌化是沒有多少時間,不過我軍一路過來都是走的直線,只要不是笨蛋就可以猜出我們下一步是到什麼地方去,再加上我軍可能有內奸,張運蘭他要是還穩坐釣魚台倒是奇怪了!我軍的行動張運蘭一定已經知道了,他的沒有動靜是在麻痺我們呢!只是他兵力太少,要是真刀明槍的跟我們打,他不一定可以對付的了我們,所以為了他頭上的紅頂子他是要跟我們玩陰的呢!」我越想越覺得後怕,要是沒有防到張運蘭這一手,恐怕這次就是我到這個時代後的第一次敗仗!怎麼天氣顯得這麼冷?我不禁打了個寒蟬。 「哦?!不知溫王有什麼計策?我們在昌化城外的部隊沒有關係嗎?」洪仁玕\被我說的又發愁了,圍著桌子不停地繞著圈子。我冷笑一聲「怎麼沒有辦法?他張運蘭既然可以用懸羊擊鼓來欺騙我們,我們自然也可以用同樣的計策來對付他們!只要張運蘭真的到我們這裡我就要他吃不了兜著走!至於昌化城外的部隊不用擔心,我們以前的計策已經給張運蘭識破了,他不會去咬這塊魚餌的。」 「那就好!我看我還是到昌化那邊去,還是做點準備的比較好,萬一張運蘭到那邊去沒有防備我的部隊損失就大了!」洪仁玕\失去了聊天的興趣,站起來馬上朝外面走去。「那好,干王我就不送你了,不過路上多注意下安全。駱敏,叫上幾個人陪干王到前線去!等下到河橋來和我會合。」 我送干王離開了朱秀馬上心急火燎的帶著在朱秀前指的其他人趕回了河橋。 「軍長,您怎麼有空過來?放心好了,明天一大早我們就進入埋伏圈,保證讓蔣益澧有來無回!」李成正在和沈彬下著象棋,見到我來了馬上丟下棋盤跑了過來。「來不及了。李師長,馬上告訴部隊做好準備,我們馬上要出發!」我跳下戰馬氣還沒有喘一下,茶也沒有喝一口馬上命令李成。「發生什麼事情了?是不是昌化那邊出現意外了軍長?」沈彬不解的問道。 「告訴通信營,先把部隊集結起來,要注意,不能驚動這裡的居民,讓團長以上的人都到這裡來開會。要快!時間來不及了。」我現在暫時無法向他們交代什麼,還是先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開個短會好了。「有什麼意外發生了?要不要做些準備?」李成畢竟打的仗多一些,一見我這麼著急就猜到有出乎我軍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還記得張運蘭嗎?就是本來扼守皖南婺源一帶,防止我們和浙江太平軍入贛,現在又到了旌德的張運蘭。」我拿出香煙遞給李成,自己也叼上一根抽了起來。「知道啊!他現在不是還在旌德嗎?難道張運蘭有什麼問題?」李成還是不明白。 「懸羊擊鼓的故事你總聽過吧?你想想,要是換了你在張運蘭的位置上,你現在是怎麼辦?一條是北上廣德,和鮑超合攻楊輔清,一條是東進浙江昌化,配合蔣益澧消滅我們,最愚蠢的就是呆在原地不動,等著我們消滅了蔣益澧後移師攻打他。你說說看你選那條路?」我用力吸口煙,吐出幾個煙圈,青色的煙圈變幻著各種形狀,在空中慢慢消失不見。 「要我是張運蘭應該是北上配合鮑超攻打楊輔清的,畢竟楊輔清的太平軍新敗不久,有短時間內驅除出皖南的可能性,要是東進攻打我們的話有可能只是擊潰我們,想要全殲我軍是不現實的……難道張運蘭會挑選我軍作戰?」李成剛分析了張運蘭的心態,馬上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住了。「太瘋狂了吧?!他的五千人馬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除非我軍根本不知道他要過來,不然他是一點成功的可能都沒有!別到時候全軍覆沒在這裡!不過要是我們沒有防備,被他偷襲一下……」 「沒錯!張運蘭打的就是我們的主意。他的沒有動靜就是說明已經行動了!我現在讓偵察營馬上調查在我軍周圍五十里地範圍內有什麼動靜,不過暫時不會有什麼消息傳來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看我們還是先藏到山裡好了,他要是不來那就算了,要是來的話我要讓他有來無回!」我用力吸口煙,把剩下的半根隨手丟掉了。 ※※※ 「同志們,情況有變,現在我們要提前行動了。」我看了看坐在下面的那些團長和師直屬隊的各級主官。那些人以疑惑的目光看著我。本來說的是明天一早就開始行動的我現在讓他們提前出發自然是很奇怪了「現在安徽道員張運蘭的五千湘軍下落不明,這些人很有可能是衝著我軍過來的,我們的任務就是:敵人不來則已,來則必殲!為了能夠消滅可能出現的張運蘭部湘軍,我現在命令:三師七團團長文宇!(文宇站了起來)你部隱蔽在河橋東南的下村山裡,記住,部隊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天完全黑後馬上行動!行動前在自己行軍前面和左右兩翼要多加搜索,不能讓敵人發現你們的行動!在夜裡十一點之前部隊要隱蔽到位。」 「是!七團保證按時到達!一定會不讓敵人發現的!」文宇敬個禮坐了下來。 「很好,三師八團團長馬鼎南!你部八團等下從這裡出發隱蔽在河橋東北陸平到朱秀的山裡。注意隱蔽。三師九團團長沈路!你部九團除留一個營呆在河橋大營裡面其他兩個營都隱蔽在河橋以西至外董家之間的山裡,你們兩部也是在夜裡十一點之前要運動到位。李巖,你的部隊現在怎麼樣?做好戰鬥準備了嗎?能不能馬上拉出來打一仗?」交代了幾個團長,我問特種部隊隊長李巖。 「軍長沒有問題!哪怕軍長要我們現在打,我們也拉的出來!準備工作老早就已經做好了,戰士們都等的來不及了!請軍長佈置我們任務吧!」李巖站起高聲應道。 「好,李巖,我要你派人在我軍大營外面各個大門處埋下炸藥包,用拉線接上導火索,總控制放在大營內中心。同時你部抽出三十人的擲彈兵加強到留守大營的營中,給他們每人配上五枚手榴彈。師各直屬隊撤到陸平去,警衛連做好警戒工作,對了,宣傳隊現在在什麼地方?」史秉譽給我的宣傳隊可不能丟了!這個可是個寶貝啊! 「宣傳隊現在分成兩部分,隊長劉玉潔帶領的一部分人現在就在這裡,副隊長邱海冰率領一部分人現在在毛竹坪進行演出,離這裡有十多里山路。」宣傳隊一直跟著李成他們,李成對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比較瞭解。 跑那麼遠幹什麼?要是張運蘭偷襲的是毛竹坪我不就要損失他們了?!「馬上派人去叫他們轉移!這樣吧,派一個警衛排去,告訴他們,宣傳隊是我軍的寶貝,一個也不能給我少了。要是少了一個讓排長提頭見我!這個邱海冰……跑那麼遠幹什麼?!」 我正生氣呢,突然想了起來,邱海冰?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好像我聽過的?(我對宣傳隊並不瞭解,只是知道他們隊長是叫劉玉潔,那還是因為他老是跑到我這裡讓我去看他們演出——我哪麼忙哪來的時間去看原始的話劇?何況我對戲曲之類的根本就不感興趣,他們又不會唱流行歌曲,就是會唱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敢讓他們唱,不然到時候唱衰了我軍士氣怎麼辦?!唉∼!當個領導還真是麻煩啊!——至於其他的人,既然沒有怎麼看他們的表演,也就對他們不熟悉了)哦!邱海波!這個邱海冰是不是邱海波的弟弟啊?「邱海冰是誰?他是不是軍後勤部邱部長的弟弟?」我問李成。 李成做出一副要暈倒的樣子(怎麼我手下跟著我別的沒有學會,這種姿勢倒是學會了?)「軍長您也太厲害了!連這個也知道哇!呵呵,他們關係倒有的,不過邱海冰不是軍後勤部邱部長的弟弟,她是邱部長的妹妹!呵呵,人家海冰還沒有結婚呢!現在我們三師裡面追求她的人海了去了!」我倒∼!這次換我要暈倒了,這個邱海波搞什麼名堂啊!我這裡要轉戰四方,他把他妹妹派來幹什麼?!而且還是個大姑娘…… 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怎麼交代啊!「見鬼!我看乾脆整個警衛連都到毛竹坪去掩護她們好了。尤其是這個邱海冰!絕對不能出現什麼意外!李成你自己明白的,要是人家姑娘在你這裡出現了意外……」 「是,是,我馬上派人去掩護她們轉移。」李成連忙說道,看來在他腦海中出現了那幫邱海冰追隨者狂追殺他的鏡頭了。 夜已經很深了,天上沒有月亮只有星星在不停的眨著眼睛。伸手不見五指是談不上的,但是隔著幾十米外你要想看清楚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山裡除了昌化溪溪水流過傳來的嘩嘩聲別的什麼聲音也沒有。河橋我軍大營那些篝火還在燃燒著,偶爾傳出一陣啪啪的木柴爆裂聲。大營門口和篝火旁邊站了幾個哨兵,也許是這裡很安全,那些哨兵正拄著槍垂下腦袋打著盹,沒有幾個人用心的在四處巡邏。 突然,在大營南門外邊冒出無數的火把,無數的人湘軍吶喊著朝我軍大營裡面衝了進去,空中成群的火箭射進了大營裡面。南門外的那些湘軍轉眼就到了門口處,大營其他三個方向也冒出了無數的人。猝不及防的哨兵沒有什麼抵抗就往大營深處慌亂的撤退,讓那些人很輕易的就衝進了大營。昌化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空氣中十分乾燥,大營內又到處都是準備生火用的柴火,很快的在大營裡面四處都燃起了火苗,不過臨時挖的水溝把大營外圍和內部隔絕開了,那些火燃到水溝後燒不進去了。 本來偷襲大營的湘軍一路都很順利,根本就沒有人抵擋他們朝中軍方向衝去。不過亂哄哄的人群衝到水溝處想躍過水溝繼續朝大營內沖時他們終於遇到強有力的抵抗了——成批的鐵塊從大營內部飛了出來落在那些人周圍然後爆炸,在爆炸中心半徑九米範圍內的人們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倒了下來——這是現代化的手榴彈第一次應用在戰場上。有些特別驍勇的湘軍士兵想爬過水溝繼續攻擊不過現在營內不再是原來那樣不抵抗的了,大營內隨著一聲聲「放!」聲,一排排的子彈飛了過來,那些爬過水溝剛露頭的馬上又被打了下去。 「壞了!有埋伏!快撤!」那些人中有人大聲喝道。 我站在山頭,山下我軍大營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發信號!讓各個部隊馬上出擊!」 「嘀嘀噠嘀嘀……」清脆的軍號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在遠方的山裡傳來陣陣回聲,一朵紅色的禮花在天空升起炸開——現在我軍還沒有信號彈,只好讓禮花來代替了。 我從山峰望下去,在周圍各個山裡都燃起了無數的火把,這次輪到我軍將士高喊著衝鋒了,戰士們不顧山高路陡,跑著朝下面衝著,有些戰士跑了一半不知道被什麼拌了,乾脆滾著下去了。不知道這樣他們會不會受傷?衝進我軍大營的湘軍本來已經很亂了,現在就更加混亂了。那些湘勇簇擁在一起朝大營外退了出來,不過想退也沒有那麼容易,在門口人群最多的地方連續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無數的人在強烈的爆炸聲中化成血霧,在爆炸中心那些僥倖沒死的也被炸的缺胳膊少腿,哭爹喊娘聲此起彼伏。 「交槍不殺!解放軍優待俘虜!」戰士們一邊沖一邊喊著。離敵人近了,戰士們停止了繼續往前衝,站在那裡,步槍對著那些擁了過來的湘勇,隨著口令聲,成群的子彈飛了過去。僥倖活著衝出大營的湘勇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又被成批的射倒在地上。 本來偷襲我軍的湘軍卻被我軍給偷襲了,那些湘勇心中的沮喪就別提了,再加上在我軍兇猛的火力面前,自己軍中的那些兄弟連跟人家對臉的機會都沒有就成批的倒下。 這已經不是恐懼,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絕望了!這時我軍戰士又一次的喊起了口號,在交槍不殺,棄械投降聲中殘存的那些湘軍一個個丟下了手中的武器,垂頭喪氣的停止了抵抗。 「軍長!您還真成了諸葛亮了,呵呵料事如神呀!」我和李成在山上看到下面已經打的差不多了,剩下零星的反抗對我軍的勝利沒有任何影響,我們的戰士已經開始撲滅大營中的火了。既然已經臨近結束我們也沒有必要繼續呆在山上,我們呆在山頭的一起有說有笑的朝山下走去,剛下山下到一半,九團沈路從山下走了上來。 「怎麼樣,戰果如何?抓了多少俘虜?」看沈路的樣子我就知道這人這次一定打的漂亮,這是來向我請功來了。 「呵呵,這次偷襲我們的大概有兩千多人,還不夠我們九團塞牙縫的!初步統計,打死了的有五百多人,其餘的都成了我們的俘虜,光我們九團就抓了有八百多人。」沈路高興的說道。 兩千來人?不是有五千嗎?其他的人呢?「張運蘭抓住沒有?」張運蘭敢用兩千人偷襲我軍?他也太看的起自己了吧?「沒有,現在還不知道俘虜中有沒有張運蘭,不過打死的人中應該沒有他。」沈路肯定的說道。 難道沒有抓住張運蘭?那他和其他的湘軍都到那裡去了?我正在想著從昌化方向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隔一會就傳來一聲巨響。「怎麼回事?!關營長,馬上派人到昌化干王那邊去看看!」 「是!」關磊扭頭去找他的部下去了。 「李師長,現在我們周圍敵情還不是很明朗,告訴部隊時刻做好戰鬥準備。另外馬上在俘虜中搜查一下,看看張運蘭有沒有躲藏在俘虜中。」可能昌化那邊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我還是早做準備為好「沈團長,你們團傷亡大不大?有沒有再打一仗的力氣?」 「軍長說什麼話嘛!我們團沒有什麼傷亡,現在馬上就可以再打!請軍長給我們新的任務吧!」沈路神采飛揚地笑了笑,他還沒有打過癮,一聽我說還有任務,馬上接口道。 「那好,我現在命令你馬上率領九團到昌化我軍那邊去,要是干王那邊有什麼意外的話一定給我把干王他們接應過來!」昌化那邊的巨響讓我心驚肉跳,在昌化城內的李鑫並沒有什麼火炮,而且就是火炮聲也傳不到這麼遠啊?難道我們炮兵營有什麼意外了嗎?洪仁玕應該把炮兵營好好的保護好啊!「你們先過去,我和李成率領其他人等一下也到那邊去。」 「是!保證完成任務,請軍長放心吧!」沈路兩腳一併,高聲答應後下山去了。 這次張運蘭過來隱蔽的極佳,偵察營在周圍搜了半天愣是沒有發現任何湘軍過來的蹤跡,要不是張運蘭在旌德坐的太穩了讓我起了疑心的話,這次我軍就要在昌化吃大虧了!那些湘軍可以隱蔽的到我們這裡不讓我軍發現說明他們在當地的百姓中有內應,不然怎麼可能隱藏這麼好?!我現在就怕洪仁玕那邊吃虧啊!本來我對昌化城外的我軍一點也不擔心,將近兩萬的部隊,張運蘭就是再多一些人馬也不敢偷洪仁玕!可是剛才那陣爆炸聲是怎麼回事呢? 「李師長,派人去把在陸平的各直屬隊接過來,另外統計一下到底抓了多少俘虜,這兩件事情辦好後我們到朱秀去。」到了駐紮地我跟陪在我身邊的李成說。 「你是邱海冰?怎麼和你哥哥不像啊?」在毛竹坪演出演了一半的宣傳分隊被警衛連連拉帶拽的給送到了陸平,沒想到到了陸平還沒有睡個安穩覺他們又被警衛連戰士叫了起來,再回到河橋,邱海冰心中正不爽呢!見到我嘟囔著小嘴。我本來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小姑娘就是邱海波的妹妹——兩人長的太不像了!結果還是李成在我耳朵邊上嘀咕後我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邱海冰! 「軍長,您說句話只是動動嘴皮子,我們可是給您害慘了!您說朝北我們就一奔奔了十來里山路,剛剛休息好,您又說往西!軍長隨口說說,我們可是一晚上連翻了十多座山啊!軍長您就不能照顧一下我們嗎?」小丫頭倔著嘴開始聲討我了。 我仔細打量了下站在我面前的邱海冰,小姑娘瓜子臉,兩道淡淡細細的眉毛,丹鳳眼,高挺的鼻子,不大的小嘴(現在正衝我倔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透露出一股清純無邪的味道。也許是夜裡走動的太頻繁了吧,臉色顯得比較蒼白,眼角有些陷了下去,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難怪她回對我發脾氣了! 小姑娘身高不過一米六剛出頭,單薄的身體好像風一吹就可以吹跑了,身上穿著破舊的碎花衣服,在衣服上面到處都打滿了補丁,腳上的鞋子上面開了兩個大窟窿——這是她們的演戲服裝,我軍正式的衣服要是這樣難看,我就應該讓他哥哥跳河去了!不過不知道邱海冰演的是白毛女還是「放下你的鞭子!」中的街頭賣唱女?呵呵,看看她的頭髮沒有雪白不會是白毛女吧? 看來警衛連找到她們的時候她們還正在演戲,邱海冰是連戲服都沒有換就被警衛連給勸著(或者是硬拽著)走了。一路上走了那麼多的路現在衣服上面佈滿了灰塵。 這個邱海冰一點也不像她的哥哥,要是她和她哥走一塊兒,人家一定認為是「美女與野獸」在中國的最新版本上演了!鬼才相信他們是兄妹倆!她那個大哥個子倒有一米七,不過怎麼看怎麼都不像很高的樣子——實在是他太胖了!圓鼓鼓的臉上,你要是不仔細找是發現不了他脖子的,兩隻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下巴是雙層的,一層疊著一層。那個胖肚子,相信他要是向下看是看不到自己腳長在什麼地方的。至於他的胳膊,不好意思,比我的大腿還要粗,我老是懷疑——每天看他也沒有吃什麼東西嘛! 怎麼會長成這副德行?!我總想給他換個工作,不能讓他呆在後勤部,不然那些戰士們還不認為他們的軍餉都被這個「死胖子」給吃了?可惜現在我手下還真沒有什麼好的人才,不然讓這個胖子當個外交部長倒是滿合適的。 ※※※ 「邱隊長,你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就不怕我置你個犯上的罪名?!」我扳下臉裝做生氣的對邱海冰開玩笑道。 「軍長您才不是這樣的人呢!您的事情我哥都和我說過了。軍長您的脾氣是最好的了,不是嗎?不過這次您讓我們東奔西走的,難道就是害怕這些人嗎?這些人有什麼好怕的?我們宣傳隊出去都可以抓來一大把!」小姑娘不屑地指了指蹲在地上的那些俘虜。 我給邱海冰說的哭笑不得,這個小姑娘先是給我送上甜言蜜語,然後以天真的語氣指責我膽小如鼠……難道他哥哥沒有教育過他要尊重我這個一軍之長嗎?!不知道他哥是怎麼跟她說我的?李成、沈彬他們都躲的離我遠遠的,這些將領看到我拿邱海冰沒什麼辦法,一個個在旁邊偷笑著。 「你以為這些人好對付啊?」啼笑皆非的我不知應該對她說什麼好「大小姐啊!這些傢伙都是如狼似虎之徒,要是讓你們單獨和他們碰上了,你們就連渣子也不會剩下了!呵呵,要是你發生了什麼意外我怎麼向你哥交代?」 「哼!跟我哥有什麼好說的?!」大小姐對我的話根本不在乎小腦袋扭過來斜瞪著我「不過我這次到宣傳隊是瞞著我哥的,軍長您要給我保密呀!」一臉天真的邱海冰拉著我的手左右搖晃著,一副無助的樣子央求我。 啊?!這還是個離家出走的?!我馬上一個頭有兩個大了!現在怎麼辦?讓她回去嗎?怎麼回去啊!這裡離開溫州有幾百里地,萬一路上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繼續留著?這個死丫頭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要是給他哥知道了,我不成了誘拐良家未成年少女的大壞蛋了?!本來我以為清萍已經是在這個年代夠大膽的了,沒想到在這裡又碰到一個!真是麻煩啊! 「李成!你給我過來!邱副隊長您大小姐先下去休息一下好嗎?我看您也太累了,呵呵你們宣傳隊還是多休息一下,你們的任務艱巨啊!」我剛叫完李成就想到身邊這個丫頭片子要先打發走,不然還不說我脾氣不好、仗勢欺人什麼的?口無遮攔、膽大妄為的女孩子還是能躲就躲,自從清萍那邊吃盡了苦頭後,我現在對這些女人都怕了! 什麼三妻四妾啊?照顧一個老婆就已經夠我受的了!要真是什麼三妻四妾恐怕以後我的天空只剩下黑夜了。不過我不能找這麼多的老婆其他人也不能享福!呵呵,只要在我們控制區我一定要實行一夫一妻制!有福大家享,有難大家當! 李成捂著嘴笑著走了過來。邱海冰疑惑地看了看我們,也許是太累了,打了個哈欠走回她們宣傳隊宿營地去了。 「你小子!怎麼這事情不告訴我?邱海冰私自出來的事情你知道嗎?她哥現在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還笑?!」李成的笑聲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 「軍長,邱海冰出來她哥哥是知道的,不過她哥對她也沒有什麼辦法。這次出發她哥委託我照顧她的。呵呵,邱部長不敢麻煩軍長您的大駕,怎麼能讓軍長為了這種小事操勞呢?」李成解釋道,看了看我臉色依然不好李成接著說道「要不是她哥說讓她出來鍛煉鍛煉我早就讓她回去了,只是軍長平時太忙了,對這些事情並不瞭解,下面的戰士們可是都知道的了。」 戰士們都知道了?那不是說我脫離群眾嗎?!這個李成竟然敢對我隱瞞?我還來不及對他發火文宇跑到我面前。 「軍長,我們七團集合完畢,等候軍長下一步命令!」文宇大聲匯報道。遠處八團團長馬鼎南也跑了過來。 「馬團長,你們團呆在這裡,看守俘虜和保護各直屬隊的安全,同時向各個方向派出警戒。文團長你們團跟我一起到朱秀去。不知沈團長現在怎麼樣了,我們去看看。」 現在不是糾纏哪個邱海冰的時候了,既然部隊做好了出發準備還是先到前面去比較好。 「是!」兩個團長同時高聲答應道,不過馬鼎南答應的就顯得有些勉強了。 我剛和李成一起率領七團離開駐地,馬鼎南送我們離開到前線去。還沒有走出多遠,從北面昌化方向就亂糟糟的跑過來大批的人,那些人很快就衝垮了八團在前面的警戒線——全是穿著太平軍服裝的人,這些人就是洪仁玕率領圍攻昌化的七千太平軍。從北面傳來散亂的槍聲。 「干王,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情了?」從退下來的亂軍中我發現洪仁玕也混雜在裡面。 「唉!一言難盡……溫王趕快幫我們擋住那些清妖!」洪仁玕明顯的驚慌過度,也不管我在不在他面前,騎著戰馬繼續朝大營裡面奔逃。 「文團長馬上搶佔左面的山峰!馬團長你派一個營佔領右邊的山頭,其他部隊就地展開!李巖你擲彈兵給我調上來!警衛連看好俘虜!」我一看那些敗兵一窩蜂的朝大營裡面逃去,只好對手下兩個團下準備戰鬥的命令了,不知道沈路跑到那裡去了? 退下來的敗兵洪水一般衝亂了我軍的部署,不過他們來的快,退的也快,很快洪仁玕統率的那些人就逃進大營中,還有些潰兵繞過大營朝南方潰退下去。 北面撤下來的人少了,但是北面的槍聲更加密集了起來。慢慢的沈路所率領的九團邊打邊撤的退了下來。在視野中無數的湘勇嚎叫著不停的衝擊著九團,還有一些湘勇慢慢地向九團兩翼運動著。 「沈團長!怎麼回事情!為什麼這麼亂的撤下來?!」沈路也在步步後撤的人群中,李成一見沈路厲聲喝問。 「軍長,師長……我們剛到朱秀就被干王撤退的人馬給衝亂了!湘軍大隊人馬現在正在我們後面!」沈路朝我們羞愧的說道。 「快集結你的部隊!別讓你的部隊衝亂了其他人。馬團長,讓你的部隊上前給九團擋一下。」看看洪仁玕撤下來狼狽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對沈路的九團衝擊有多大了。 馬鼎南八團兩個營很快展開成一線,在排槍聲中暫時阻擋住追擊的湘軍。被潰退的太平軍衝亂的九團終於可以緩一口氣,在八團後面重新集合。 在正面衝擊受阻後,那些湘軍試圖繞過八團正面,從兩翼夾擊我軍。不過他們的企圖被早一步攀上山峰的七團給粉碎了。密集的槍聲下眾多的湘軍士兵如同伐倒的樹木朝山下滾了下來。 「馬團長,帶領你的團唱著義勇軍進行曲進攻!沈團長,你們團也一起給我衝!」李成一見兩翼包抄上來的湘軍被打退了,命令正面的我軍朝前面的湘軍發起反衝鋒。李巖率領的擲彈兵也趕到了我們這裡,加入了衝鋒的行列。 在高昂的義勇軍進行曲下,五千多的我軍將士衝向了正面的敵人,擲彈兵混合在端著步槍的步兵中,遠距離的敵人戰士們用步槍攻擊,近一些的,那些擲彈兵一排手榴彈甩過去,在橫飛的彈片下湘勇大批的倒了下來。在正面我軍發起反衝鋒後,兩翼山上的我軍其他部隊也衝了下來。很快湘軍抵擋不住了,慢慢朝後面撤了下去。可惜現在在大營裡面我軍潰軍太多了,再加上九團在前面的抵抗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還有士氣被敵人這麼一擊打擊太大,我軍也無力再怎麼反擊了,部隊把敵人趕到朱秀後就停止了繼續追擊,敵人撤進了昌化,而我軍也整頓一下部隊回到了河橋。 「干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撤的如此慌張?」回到河橋,見到洪仁玕後我一肚子的火,本來是要消滅湘軍的,誰知道差點被湘軍把我們給打敗了! 洪仁玕滿臉的氣憤,顯得比我還要生氣「溫王,你不是說張運蘭的清妖不會攻擊昌化外我軍嗎?!為什麼半夜突然在我們那邊冒出了大量的湘軍?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了,可誰知道你的所謂義勇軍都是豆腐做的!被清妖一衝就亂烘烘的逃進了我們那裡,連我軍也被衝亂了!」洪仁玕氣的要說不出話來了「更加想不到的是我們剛要抵擋住敵人,你的炮兵陣地後出了亂子!鬼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大批的湘軍,一下子就滅了你的炮兵!沒了炮兵你讓我拿什麼抵擋湘軍啊?再被城裡的李鑫攻一下我軍還能不亂嗎?」 張運蘭的主力跑昌化那邊去了?難怪在這邊只有兩千湘軍!「敵人有多少?知道是怎麼來的嗎?還有朱師長呢?怎麼不在這裡?」偵察營真他媽是廢物!敵人都到了眼皮底下居然還沒有發現!這個關磊是怎麼搜索的?!看來我要嚴厲懲辦一批人了! 「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估計有五千多人。加上從昌化出來的兩千湘軍我們還能抵擋嗎?」洪仁玕吸了口氣,慢慢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至於你哪個朱師長,剛撤下來的時候還和我們在一起,過了朱秀就不知道到那裡去了。不會投奔清妖去了吧?」最後一句洪仁玕純粹是用嘲諷的語氣說的。也難怪,因為朱嘯天的部隊先沒有抵擋住湘軍的進攻造成了我們聯軍在昌化城下大敗而逃,怨不得洪仁玕把朱嘯天難看了。 我能怎麼說?還不是我自作主張讓沒有受過訓練的義勇軍參加圍攻昌化才造成眼前的一切?本來我認為圍攻城裡的三千湘軍靠洪仁玕的七千人,再加上朱嘯天、黃獻謀領導的義勇軍近萬人還不是無驚無險?學習打仗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戰爭中去學習,看看這是個好機會,讓義勇軍鍛煉鍛煉,我軍到安徽作戰也可以讓義勇軍幫我們守一下後面,誰知道義勇軍出擊第一仗就打了個大敗仗!不過要是為了這事自己撤了自己職務也不是什麼好事情,還是就事論事吧! 「不知道干王您的部隊損失大不大?我看干王部下都比較疲憊,你們還是在這裡先休息一下好了,至於我們這邊我會好好處理的!這幫傢伙,真是膽小如鼠!居然敢一路潰退下來,一定要從重懲辦!不然以後就沒法作戰了!」干王還是要撫慰的,而且自己手下那些將領也要處理幾個,不然我也沒法交差。 好不容易安撫下洪仁玕,讓他帶著自己的部隊在大營內休息下來。我把我軍在昌化的各級將領都召集在一起。 剛打了敗仗,誰的臉上都沒有什麼好臉色,本來沈路在夜裡河橋伏擊戰中俘虜了八百湘軍,正得意呢,沒想到立刻就在朱秀被湘軍教訓了一把,現在他是一點也笑不起來了。李雪龍黑著臉看著下面的那些人,自從呆在我身邊後他就沒有嘗到什麼是戰敗的滋味了,沒想到今天又一次的品嚐了。李成也是臉色蒼白的坐在我旁邊,他也沒想到三師北救援第一仗就打成了這樣子! 「關營長,其他的先別想,一時的情報失誤沒什麼大不了的,是人就有犯錯誤的時候。你先說說蔣益澧的部隊到了那裡。」看到滿屋子的人誰也沒有說話,我沖關磊說道。 關磊的臉雪白雪白,他猶豫了下,站了起來小聲說道:「據偵察,現在蔣益澧五千人已經到了淳安臨歧,距離我軍不到五十里,今天下午就可以到達我軍現在所在的位置,清軍總兵董建強率領的三千湘軍現在已經到了桐廬分水,現在正朝西北轉進,他們的目標應該就是我軍了。按照現在行軍速度,估計今天晚上就可以到達我們這裡。」關磊的臉微微發紅然後有馬上更加白了「還有北面昌化出現的湘軍據調查是張運蘭的湘軍,另外還有鮑超部的一千多人加入了張運蘭所部,現在已經撤到昌化縣城內,……軍長,我們前期偵察不力,沒有發現安徽湘軍進入昌化是我領導無能,請軍長處分我吧!」關磊低著頭小聲說道。 「那麼說只要盯牢昌化的湘軍,我軍至少有半天的時間可以休整一下了。李師長,你和部下交代一下,讓大家好好休息,準備作戰。關營長,交代你的屬下對敵人多加監視,決不允許再出現敵人到了我們面前我們還沒有發現!」李成和關磊走了出去交代自己的部下去了。 「參謀長,哪個朱嘯天回來了嗎?」一說起朱嘯天我心中無明火又冒了出來「還有黃獻謀呢?派人去找他了嗎?」 「我已經派人去找黃政委了,至於朱師長現在暫時還沒有消息,不過根據俘虜交代湘軍並沒有抓住他,恐怕他是不好意思躲了起來。」李雪龍咬著嘴唇低沉著說道。 「派人四處找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定要找到他!」這個朱嘯天,口氣大的很! 還大明後裔呢!怎麼一打敗仗就躲起來了? 「報告,義勇軍朱師長到!」駱敏在門外面高聲叫道。這個朱嘯天又回來了? 「大人……在下無能……請大人治罪!」朱嘯天一進來就跪在地上。 朱嘯天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一臉疲憊的跪在地上「起來吧,這次失敗罪不在你,我們還是等黃政委到來再說好嗎?」 「……是!」朱嘯天站了起來,低著頭站在一旁,屋子裡面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過了一會兒,李成和關磊又走了回來。「軍長,已經交代下去了。」 「那好,我看黃政委暫時也到不了,乘現在短暫的時間我們還是先開一個檢討會。不知大家認為如何?」再等黃獻謀的話恐怕就沒有什麼時間開會了,現在還是先統一一下思想吧! 第五十五章 「下面李參謀長先總結一下昨天晚上我軍戰鬥情況。」那些數據我已經看到了,但是現在我說不出來,平白損失這麼大還不僅沒有消滅敵人倒是被敵人打敗了,這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雖然福建戰役傷亡很大,畢竟我們打了大勝仗,這次卻是敗的窩窩囊囊! 「昨天夜裡我軍和湘軍張運蘭部、李鑫部、鮑超部的一部分在昌化到河橋一線交戰,經過統計我們和干王聯軍共斃傷敵軍一千五百餘人,俘虜一千六百人,繳獲部分武器。擊退了湘軍的瘋狂進攻。」李雪龍醞釀著應該怎麼說,說了一半拿起了放在旁邊的簡報——這份簡報每人手裡都有一份,下面做的那些將領知道後面要講到什麼地方了,我看到有些人羞紅了臉深深的把頭垂了下來,只有九團團長沈路頭抬的高高的,臉色有些發白,一臉嚴肅,牙關緊咬,兩眼平視著李雪龍。李雪龍看了看手中的簡報再看看下面的將領,隨手把簡報丟在一旁「但是我軍在昨晚的戰鬥中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三師九團傷亡三百人、失蹤一百多;七團傷亡一百人,八團傷亡兩百多人,另外特種部隊也有三十人傷亡,特種部隊所有的手榴彈在昨晚戰鬥中已經消耗光,炸藥包也用了一部分。三師損失最大的是炮兵營,不光傷亡了兩百人,還損失了全部十三門火炮、彈藥全失!這樣對我軍下步作戰產生了極壞的影響!朱明!你是怎麼統率部下的?!為什麼讓敵人這麼輕易的就打掉了你的炮兵陣地?一戰就損失了全部的火炮,你好有本事啊?」 朱明站了起來垂著頭「軍長、參謀長,是部下無能,請首長軍法從事……」 「還是先讓參謀長說下去,關於處分的事情我等下會宣佈的。」我揮揮手讓朱明坐下,宣佈處分的事情暫時還是放一邊,還是先把情況都講了再說吧!朱明慢慢坐了下去。 「至於其他部隊的損失,據瞭解干王的七千人馬昨天晚上共傷亡了一千多人,另外還有一千五百多人失蹤,估計不是被俘就是逃跑了。可以說干王的部隊暫時失去了戰鬥力,需要一段時間的休整。還有就是朱師長你的義勇軍了。」李雪龍拿嘲笑的眼神看著朱嘯天,朱嘯天在座位上簡直要縮成一團了「朱師長你的義勇軍在昨晚前共有九千人馬,可是昨晚一戰除了黃政委帶著三千人到浙皖交界處現在還沒有消息外,其他六千人傷亡不到五百,被俘、失蹤、走散的倒有四千人,能夠撤退到這裡的只有一千多。朱師長,你說你的義勇軍還有沒有保留的意義呢?」 其他的將領都怒視著朱嘯天,明顯擺著,要是義勇軍的部隊不是敗的那麼快,敗的那麼亂,洪仁玕\的太平軍也不會被衝亂,炮兵營哪能那麼容易讓湘軍打掉?只要洪仁玕\能堅持到沈路的九團到達,湘軍就不可能在昌化城下取得勝利了。而且我們率領的七團到了外圍後要敗的肯定是張運蘭的湘軍!這些將領把昨天晚上戰敗的責任都推到朱嘯天身上去了。 「咳!」既然李雪龍已經把昨天晚上我們和敵人大致的損失都講了,現在就是怎麼處理戰敗的事情了「剛才參謀長已經把昨晚的戰鬥簡單的說了,下面我講幾句。首先,我們應該看到這次敵人出動的是八千湘軍,其中被我們消滅了兩千五百多人,應該說戰果還是有的。但是!我軍在昨晚的戰鬥中付出了傷亡兩千多,被俘失蹤逃散五千人以上。其中被俘失蹤逃散的主要是義勇軍,而且昨晚的敗仗也是從義勇軍那邊先開始的。難怪大家都這樣看著朱師長。」我掃了下下面坐著的那些將領,朱嘯天臉色蒼白,他可能認為我要拿他當替罪羊吧?也難怪!打了敗仗總要有人承擔責任,不然以後還怎麼打啊?! 「不過我在這裡要說這麼幾點。第一,義勇軍是新成立的,那些戰士都是剛剛參軍,別說沒有什麼象大家手中那樣的武器,就是軍服也還沒有!義勇軍成立後沒有怎麼訓練就參加了圍攻昌化的戰鬥,為什麼?因為我想讓義勇軍早日的成長起來,能夠給我們分擔一些責任,減輕我軍的負擔,現在看來我有些太急於求成了,不光沒有起到鍛煉部隊的目的,反而讓義勇軍完全失去了再戰的能力,士氣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個責任應該有我負擔,跟朱師長沒有什麼關係。第二,義勇軍的失利是因為我們沒有得到安徽湘軍準確的情報,是我一相情願的認為安徽的湘軍不會為了浙江這裡的那些人賣命,對張運蘭動向漠不關心,也太相信偵察營匯報上來的情報了,這個方面關磊要負一定的責任,主要責任也還是在我這裡。如果我能夠對皖南的湘軍多關注一下,張運蘭就根本沒有機會偷襲成功!第三,我們剛到這裡,各項工作都沒有開展起來,農民沒有發動,而湘軍在這裡卻有一定的社會基礎,主要是在地主那邊能夠得到我軍的情報,我軍光顧著攻打昌化了,沒有把這裡的人民都動員起來,這是這次我軍失敗的最大原因!應該說這個方面我要負責任,只想著消滅了昌化的守軍我們就能夠打開北上的局面了,卻沒有想到沒有發動群眾我軍就處在極為危險的境地!這個教訓我會吸取,同樣的,希望在座的各位也能夠記住:沒有發動群眾,我軍是不可能打勝仗的! 以上三點是我們這次失利的主要原因,歸根到一點,就是我太輕敵了,責任應該由我來負!對於我犯下如此重大的失誤,給我軍造成了極為被動的局面,我建議撤消我軍長的職務。」我低聲說完了自己的看法,抬起頭看著下面的那些將領。 也許我說的最後一句太驚人了,那些本來垂著頭的一個個都抬起了頭,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我。 「軍長,責任不能由你一人負責!這次戰敗我也有很大的責任啊!是我沒有盡到做為參謀長應盡的職責,是我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光注意眼前的敵人卻沒有注意到哪個狡猾的張運蘭!我認為主要責任應該是我李雪龍負擔!軍長,我們這個軍可是不能沒有您的啊!我認為對於這次敗仗應該撤的是我的職務!」本來坐在我旁邊的李雪龍最先反應過來,立刻表達不同意見。 關磊一聽我要撤了自己的職務,眼睛也紅了「軍長!全是我沒有好好的注意偵察,才造成了今天之敗!是我這個偵察營營長沒有幹好!我他媽的真是個廢物!對於我造成這次我軍這麼大的損失,我會負責的!」說著關磊掏出隨身攜帶的短槍,對著自己的頭就要開槍,坐在關磊旁邊的殷武一看要出人命馬上一把奪過關磊手中的武器。「軍長!請處決我吧!都是我不好!」關磊一看自己手中的武器被殷武奪了過去,語帶哭音的衝我說道。「大人,都是我們義勇軍沒用……這次應該由我們負責!請大人不要如此自責。要處分,請大人先處分我們吧。」朱嘯天一看大家都搶著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可能他知道畢竟是自己的部隊先敗退的,內疚的說道。 我看著手下那些將領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我是想了半天才發現這次失敗的主要責任在自己身上,要是不說不來,恐怕以後大家會對我的指揮不服氣,以後能不能再繼續指揮這支部隊都難說了,所以才說了上面那些話,還是大度一些比較好!沒想到我剛說了責任是我自己的,建議他們撤了我的軍長職務下面這些將領一個個就炸了鍋一般,一致反對我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謝謝大家!」我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了,這次失敗要真的追究責任最大的責任不是我是誰?沒想到我這些手下都搶著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過去「不過自己的責任還是自己來負,既然打了敗仗,而且這個敗仗主要還是因為我驕傲輕敵造成的,所以我一定要承擔起責任來,軍長一職還是撤消比較好,不然沒法向那些無辜犧牲在前線的戰士們交代!」 「軍長,您不要丟下我們啊!這支部隊可是軍長您一手拉起來的,除了軍長其他誰來指揮都是不可能的!請軍長三思哪!」三師李成師長一看其他人沒法說話,他開口說道。 丟下這支部隊是不可能的,真的要讓別人指揮我也捨不得「既然如此我看撤消軍長的職務還是要撤的,不過我可以擔任代理軍長,在大家的監督下繼續領導大家解除天之圍,不知道大家認為如何?」我看下面那些人還要說什麼忙制止了那些將領「我的責任就先到這裡,關於撤消我軍長的命令請殷營長馬上把這個消息傳到溫州政委那裡備案。在率領大家回到溫州之前我建議由我擔任你們的代理軍長,率領大家繼續作戰,請大家配合我好嗎?」我誠懇的請求大家的原諒。 「既然這樣……那麼我們還是服從軍長您的命令好了。」李雪龍遲疑一會兒說道。其他的那些將領一個個無聲的點了點頭。 「那好!既然我現在是你們的代理軍長,我就要把關於這次打敗仗其他人的責任說說自己的處理辦法,請大家看看可不可以。」我的責任說完了,雖然我現在是「代理」 軍長,實際上這個部隊還是我一人說了算(我就是真的當了什麼小兵,相信在這個部隊裡面也是我一人說了算的,不過還是要讓大家知道只要自己犯了過錯,不管是誰都要接受處罰!就是他們的軍長不能例外!),對於其他人的處理就應該擺在桌面了,本來垂著頭的那些將領現在一個個都抬起了頭,軍長都能承認自己的過錯,他們為什麼不能?「首先,因為偵察營偵察不力,造成我軍昌化戰敗,做為偵察營營長,關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建議撤消關磊營長職務,因為現在處在戰爭狀態,建議把關磊下放到偵察營擔任戰士,偵察營營長由其他人接替。不知道關磊你服不服?」 「是!謝謝軍長……軍長我……」關磊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眼裡流下了兩行淚水。 「報告!義勇軍黃政委到!」我正要接著說下去駱敏在外面叫道。揭開帳簾黃獻謀走了進來。 「黃政委請坐,我們現在正在商量關於昨晚戰敗的事情,參謀長,你把戰況簡報給黃政委。」李雪龍把簡報遞給剛從外面趕回來的黃獻謀,黃獻謀只看了一眼,臉上立刻就發白了——簡報上他所在的義勇軍傷亡不大,卻丟了將近兩個團!不是被俘就是逃亡了,他這個政委肯定是要為了這些人負擔起責任來。 「下面我說說關於朱明的處理決定。」我不理會坐在那邊尷尬的黃獻謀繼續說了下去「因為朱明領導不力,造成了師炮兵營的重大損失,給我軍未來的作戰帶來了極大麻煩,我建議撤消朱明炮兵營營長職務,讓他下到基層去戴罪立功。因為現在我軍沒有什麼火炮,所以炮兵營編制暫時撤消!那些炮兵先編入其他部隊,至於炮兵營還是等以後有炮了再重新建立。李師長你說呢?」 「既然現在我軍沒有什麼火炮了,我看炮兵營還是暫時先撤消吧。唉∼!」李成一臉捨不得的說道,這個炮兵營可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沒想到還沒有怎麼作戰就被敵人端掉了!朱明眼眶都紅了,頭低了下來「是,我接受軍長的處理。謝謝軍長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 「那好,下面我說說關於義勇軍的處理了。朱師長,雖然這次責任不能全部由你們負責,但是畢竟敗仗是從你們這裡先開始的,而且現在你的部隊也剩下不多了,我建議撤消義勇軍第一師番號,你們部隊縮編成獨立旅,原來三個團都縮編為簡編團。不知你認為如何?」我朝朱嘯天問道。朱嘯天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沒有想到自己剛剛過了把師長癮,就又當旅長去了,不過自己部隊剩下不多也是事實,而且我沒有像對待其他人那樣撤消他的職務他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黃政委,你率領的部隊有沒有受到什麼損失?」我問坐在後面發呆的黃獻謀。 「報告軍長,我們昨天晚上沒有遇到什麼敵人,部隊沒有受到任何損失。」黃獻謀不知道我為什麼問他這個問題,小心謹慎的回答道。 「黃政委,因為你的政治工作沒有做到家,所以這次義勇軍才被湘軍打的一敗塗地,我建議撤消你政委的職務。鑒於現在我軍政治工作人員並不多,你就暫時先代理一下重新整編的獨立旅旅政委工作。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處分人家要讓人家心服,要說明白為什麼處分人家。 「軍長!我不服!這個義勇軍是剛剛才成立的,根本沒有什麼時間開展政治工作,憑什麼打了敗仗讓我來承擔責任?!」黃獻謀不甘心的叫屈道。 「黃政委,你就少說兩句吧!剛才大人宣佈的處分可是比你厲害多了!而且大人剛剛自己還處分自己了,現在大人自己也是代理著軍長的工作。你就別再說了。」朱嘯天捅了捅滿臉不服氣的黃獻謀,輕聲說道。黃獻謀一聽,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黃政委,至於這次打敗仗的責任,最主要的應該由我來負擔,但是下面各個部隊表現不好的,你說是不是應該都主動出來承擔自己應負的責任?至於客觀理由我看還是不要找的比較好!那是推卸責任的做法!我看我們應該多從自己身上找找毛病,找出自己不足的地方,這樣以後才能夠有目的的修改,只有這樣我們以後才能夠多打勝仗少打敗仗。一味的推卸責任只能是讓自己鼠目寸光,眼睛看不到自己不足之處,你以後就要不停的犯相同的錯誤!你說呢?」毛主席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不知道能不能在我軍施行?這樣才能夠加強我軍的戰鬥力啊! 「是,我明白了,謝謝軍長對我的教誨。」黃獻謀還是顯得對自己的處理有些一時接受不了。 「那好,我看處分就先到這裡。大家等下散會後把我們做出的決定通報全軍將士,讓大家都知道為什麼我軍會在昨天晚上打了敗仗!要讓戰士們知道都是那些人使他們白白的流血犧牲,告訴他們主要原因就在他們的軍長——我這裡。但是我請求戰士們的原諒,請他們相信,我一定可以而且也能夠帶領他們打一個接一個勝仗!以洗刷我軍今日所受到的屈辱!」我站了起來用力說道,這次敗仗對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要是不能扳回來一分的話以後我還怎麼率領大家作戰?! 「下面請參謀長談談關於我軍現在周圍形勢的情況,我們好決定下步應該怎麼走。請李參謀長講話。」宣佈完處分,下一步就是要怎麼打那些逼過來蔣益澧的湘軍了! ※※※ 早上在知道了周圍敵軍情報再綜合一下我軍在昨晚戰鬥的損耗,我和李雪龍同時認為繼續攻打昌化已經是不可能了,而且我軍本來就是以昌化為誘餌,消滅蔣益澧的部隊,只是沒想到這塊誘餌居然讓我們大受傷害!經過商量終於定下了下一步怎麼走。 李雪龍站了起來剛想說話,我突然想起件事情來「慢點參謀長。我們再等下一個主要的貴客,讓他也參加我軍這個作戰會議好了。」李雪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站在那裡看著我「駱敏,去把干王請過來,就是說我們現在要商量一下下步作戰計劃,請他也參加!」 沒過多久,干王洪仁玕被駱敏請了進來「干王,不好意思,打擾您的休息了,不過現在我軍要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我認為有必要請干王參加我們這個會議,畢竟您是這裡的最高領導嘛!現在請干王講話,大家歡迎!」我一見洪仁玕走了進來馬上迎了上去,我那些手下將領都起立向干王行禮。 洪仁玕還沒有怎麼休息好呢!現在讓他說什麼呀?洪仁玕連忙搖手「不了不了,我還是聽聽你們怎麼決定的吧,打仗我是外行,還是溫王您來指揮好了。早上我有些心急了,請溫王原諒,不過您也怪不了我心急啊!天京之圍必須要解救的,可是我們卻在天京外圍一敗再敗,什麼時候才能解救天京出水火之中?我現在真是心急火燎啊!還望溫王多多海涵一二。」 「干王太客氣了,昨晚之敗敗就敗在我軍太輕敵了,要說原諒的應該是我們才對啊! 干王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把這筆帳向那些清妖討回來不可!干王請上座。那麼我們就開始了好嗎?」 看到洪仁玕坐在了大帳內中間我沖李雪龍做個手勢,李雪龍明白過來,開始了情報匯報了。 「現在擺在我軍面前的是三個敵人,第一:在昌化城內有湘軍五到七千人。張運蘭和李鑫會合後我軍已經失去了在運動中殲滅張運蘭的機會,同時因為守城敵人的力量大大增強,加上蔣益澧的五千人馬在今天天黑之前就可以趕到昌化,而我軍又新敗,想要短期內攻佔昌化我看比較困難。第二:現在在淳安境內的蔣益澧五千人馬,根據情報他們正在全力朝昌化運動中。這股敵人實力比較雄厚,要是貿然攻擊我軍有陷入長期戰鬥的可能性,我不贊同打蔣益澧。第三個敵人就是在桐廬的董建強率領的三千湘軍了,現在他們距離我軍有一天的路程。湘軍的戰略是分進合擊,準備把我軍擊敗在昌化這裡。除了眼前這三個就是在安徽的鮑超所部了。而我們這邊現在義勇軍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干王的部隊損失也很大,短時間內沒有再戰之力了,我軍主力三師又損失了全部的火炮,攻擊能力大大下降,那麼我軍應該怎麼辦?請在座的各位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李雪龍說完了坐在座位上看了看大眼瞪小眼的那些將領,見他們誰也不想當出頭鳥只好點將了「李師長,這裡除了軍長和我以外就是你職務最高了,還是你先說說吧!」 實際上李雪龍在介紹的時候已經傾向性很明顯了,在座的各位都從李雪龍的介紹中聽出了我軍下一步打誰比較好,既然參謀長點到自己頭上李成只好先開口了「我認為我們應該全軍東進!先消滅了董建強的三千人馬,然後再尋找機會打其他那些湘軍的主意,至於攻打董建強我的意見是讓我們三師擔任主攻,干王的部隊配合我軍作戰,朱旅長的獨立旅擔任預備隊,雖然我軍現在沒有火炮了,但是我軍的戰鬥力還是遠遠強於湘軍的,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把三千湘軍全殲在昌化和桐廬之間!請軍長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我們三師吧!」李成一口氣就說完了自己的想法。 三師的那些將領一聽要報仇雪恨,一個個摩拳擦掌,一臉興奮地準備搶下這個任務。 至於朱嘯天和黃獻謀現在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自己的部隊被當成可有可無的角色對任何一個領兵打仗的人來說都是痛苦的事情。 「我認為李將軍所言差已!」一直坐著聽大家說話的洪仁玕突然開口了「當前近萬湘軍向我圍攏過來,本王認為不能硬拚,上策是我軍全部隱蔽行軍奔襲寧國府。既然鮑超部一千餘人加入張運蘭現在在昌化,寧國府的清妖就只剩下五千人了,且認為我軍新敗,鮑超之注意力全在輔王那邊,只要我軍隱藏的好,就有偷襲成功的可能。一旦攻下寧國府清妖就被我們調動了,在堅城之下我軍必然可以狠狠的打擊那些可惡的清妖!」洪仁玕激昂的說道。 下面三師的將領一個個驚訝的看著洪仁玕,沒想到洪仁玕他的部隊剛剛大敗而逃現在他卻有勇氣去攻擊擁有堅城的鮑超!昌化城不堅、敵不多就已經讓我軍吃了苦頭了,要去攻打五千鮑超的湘軍所在的寧國府還不知道能打成什麼樣子呢! 這個洪仁玕!他現在心裡想的還是去怎麼解救天京!我看他恨不得馬上就可以解了天京之圍,他建議攻打寧國府一定是從盡快解救天京之圍的角度出發的。可惜我自己不能立刻反駁他的觀點。我正想著三師九團沈路馬上站起來發話了。 「干王,對干王剛才所說屬下有些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首先干王您的想法不錯,只要我軍攻下了寧國府,我們就可以把這裡的上萬湘軍調動了,為在運動中消滅這些敵人創造了條件。再次是攻下寧國府可以給清妖極大的打擊,讓他們知道我們太平軍是有能力攻下重兵把守的重城的,另外也可以鼓舞我太平軍的士氣,好處還有很多,一時我也再說不上來了。」見鬼!怎麼我手下的人居然洪仁玕說話?我見到洪仁玕捻著自己的鬍鬚微笑著,不停地點著頭。沈路說道他心裡去了,要他自己想畢竟他不是搞軍事出身的,還真說不上來這些好處! 「但是不知干王考慮沒有?從這裡到寧國府目前已是敵占區,我軍在這附近沒有群眾基礎,這次受損就是因為有人給那些清妖通風報信,不然怎麼可能清妖到了我們面前我們還不知道?從這裡到寧國府有一百多里的山路,怎麼可能保證我軍就能隱蔽到城下而鮑超不知?只要消息洩露,我軍就沒有攻下寧國府的把握了,還要面對在我們後面的張運蘭、蔣益澧所部,難保不會再敗,到時候士氣全無如何能解天京之圍?況這裡長期爭戰,遺屍遍野,四處不見炊煙,部隊補給非常困難,我軍就是攻下了寧國府又如何能在寧國府外長期堅持守城?請干王三思啊!」沈路話鋒一轉就說起了北上寧國府的困難,實際上就是否決了洪仁玕攻打寧國府的建議。下面那些人一個個附和著,都在說攻打寧國府的壞處。洪仁玕的臉變白了,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軍官居然敢頂撞他!不過這個小小的軍官不歸他管,他就是再火冒三丈也拿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沒有什麼辦法。 「放肆!沈團長,你怎麼可以這樣和干王說話?干王,部下不懂事,請干王多多諒解。」我見洪仁玕的臉色不大好看訓斥沈路好讓洪仁玕有個台階下「沈團長,還不向干王賠禮道歉?!」 沈路漲紅了臉,站起來朝洪仁玕抱了下拳「干王,屬下無理,請干王重重責罰!」 「算了,沒什麼,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麼就說什麼,本王不見怪。沈將軍請坐。」洪仁玕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擺擺手做出了高姿態。 「沈團長坐下吧,大家剛才說的我都聽了,現在我說兩句,干王您聽聽看怎麼樣?說的不當地方請干王指正。」 「呵呵,溫王客氣了,溫王經管說好了,行軍打仗的事情溫王比我瞭解的多了,本王還是洗耳恭聽的好。」洪仁玕面帶微笑的衝我說道。我剛才很給洪仁玕面子,現在他是投桃報李了。 「那好,謝謝干王了。」我站起來面對手下「我認為現在還是撤離這裡比較好,因為這三路敵人彼此之間相距只有一天以內的距離,而我軍現在沒有了火炮,能不能短時間內解決其中一路很成問題!只要其他兩路靠攏過來我軍就有再次失敗的可能。李師長剛才所說的攻打董建強,好是好,只有三千距離援軍又是最遠,但是不知道李師長有沒有在半天內解決戰鬥的把握?而且我們想得到去打擊董建強,難道蔣益澧就想不到嗎?我看這兩路很有可能會向一塊靠攏,然後再一起到昌化來。而昌化的守軍大大的加強了,對我們造成了一定的威脅,現在我們已經失去了圍殲敵一路的機會。至於打擊潰戰、消耗戰對我們來說是得不償失的,傷敵九指不如斷敵一指,只是擊潰敵人一路又有什麼用處?敵人只要略做休整又可以四處找我們拚命了!」 「那麼軍長您的意思呢?我軍到那裡去?」李成問道。 「我的意見就是打到安徽去!把敵人引出昌化!」我斬釘截鐵的說道。 「啊?!那麼就不考慮我們後面的這些敵人了嗎?要是鮑超和張運蘭、蔣益澧會合起來可就有兩萬多的清軍了啊!靠我們現在的實力能和他們交戰嗎?」李成驚訝的說道。 李成他們驚訝了,干王洪仁玕卻微笑了,他還以為我接受了他的意見。 「誰說我們要和他們作戰了?李師長我問下你,張運蘭是從什麼地方到昌化來的?本來他的任務是什麼?現在那邊有多少敵人?」 「張運蘭是從旌德過來的……軍長您的意思是打到徽州去?!」李成明白過來了。 「對!我的想法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張運蘭不是把所有的部隊都調到昌化來了嗎?我就到你老巢去!我們打到徽州,朝西打過去!我就不相信張運蘭會不顧自己的老巢了。」 「那麼……溫王您的意思是攻打旌德還是徽州?」洪仁玕一聽打安徽是打安徽,但我的想法並不是他所說的攻打寧國府,馬上問我。 「干王您放心,只要我軍做出到徽州去,那些清妖肯定會跟在我軍後面的。他們可是不想讓我們打下了徽州好打開一個通往南昌的門口。只要我們調動了鮑超、張運蘭、蔣益澧的湘軍就可以大大減弱圍攻天京清妖的力量,給其他部隊減輕壓力。這個就是圍魏救趙。」我向洪仁玕解釋道。這個洪仁玕只想著馬上去救天京,不知道打仗有時候看似繞彎子卻是真正正確的行動,也是唯一可行的行動! 圍魏救趙什麼的是肯定的。但我最主要的想法是在運動中尋找殲滅敵人一路甚至幾路的可能性,要是那些湘軍不管我們,我們剛好在安徽、江西、浙江三省交界處開闢新的根據地,和溫州形成互相依托之勢,反正天京還可以支持一到兩年,說不定因為我們已經改變了歷史,天京還可以支撐的更長呢?沒必要那麼急匆匆的解救天京。不過湘軍應該不會允許我們在那裡大鬧天宮的,恐怕調動敵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原來是圍魏救趙,」洪仁玕放心心事一般靠在後背上,然後有坐直了「不過前年為解安慶之圍,忠王和英王曾經西征武昌,想調動清妖離開安慶,最後曾妖並沒有離開,倒是我軍東西奔走疲於奔命,武昌沒有攻下,救安慶的計劃也未能實現。不知溫王這次兵進徽州真的能夠調動清妖嗎?」看來洪仁玕對圍魏救趙的計策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了,也難怪,這次本來我們也是想圍點打援的,沒想到援軍沒有打到,倒是自己惹了一身騷! 李秀成曾經想用圍魏救趙來解救安慶之圍?我怎麼不知道?看來這個李秀成倒真是個人才啊!不過他沒有成功是什麼原因?是不是打的還不夠狠?要是真的打下武昌我倒不相信曾國藩不會回攻武昌!看來李秀成的意志不夠堅定啊! 「干王,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徽州距離寧國府、景德鎮都很近,而且張運蘭又到了這裡,徽州兵力空虛,正好方便我軍佔領它!只要我軍控制了徽州,就切斷了湘軍從江西進入安徽到天京去的陸路,你說曾妖可能允許我們這樣做嗎?放心好了,曾妖肯定會把大隊人馬派過來的,這點我可以向干王您保證!至於張運蘭,別看他在昌化城外佔了我軍一點便宜,只要我們一攻下徽州,曾國藩一定會拿他開刀的!」我倒真的不希望曾國藩聽我的話把部隊調回來!不過曾國藩又不是白癡,他可能答應我在他的要道為所欲為嗎? 「有道理,不過我軍現在傷亡慘重,恐怕一時無法幫上溫王你什麼忙了。」洪仁玕抱歉的看著我。「干王,應該是我向您道歉,都是我指揮不周才造成了干王您的部隊受到極大的打擊。這次到安徽作戰的事情還是由我的部隊負責,干王您的部隊就在後面休息休息好了。」這次換成我用抱歉的眼神看洪仁玕了。「干王,要是您覺得可以我看我們還是馬上準備,早日轉移好嗎?不然等蔣益澧大隊人馬過來了,我們就被動了。」 「那好,我就先回去讓部隊準備一下好了。」說完洪仁玕站了起來「我看我們還是吃了中飯就上路,溫王你說呢?」 「好吧,我交代一下部下,馬上就準備出發,吃了中飯請干王您的部隊走中間,前後還是讓我的部隊保護好了。」對於洪仁玕還是要全力爭取,畢竟他是現在中國為數不多認識西方的人。既然要爭取他,就決不能讓他對我有任何看法,現在是要讓他體會到革命軍隊對戰友「春天般溫暖」的時候了。 「那好,多謝溫王了。」洪仁玕抱了下拳走了出去。 「大家還有什麼意見嗎?要是沒有什麼意見大家馬上回各自部隊,準備行動!」洪仁玕走後我問自己的那些屬下。「記住,我軍此次行動以輕便為第一原則!一切影響行軍速度的行李全部拋棄!要以強行軍的速度直插徽州!一定要在湘軍反應過來之前佔領徽州!」 ※※※ 「軍長,那些宣傳隊怎麼辦?他們裡面女人很多,行動比較遲緩。這次要是強行軍的話恐怕很多人會堅持不住的。只要掉隊被清軍抓住後果堪憂啊!還有我們的傷員和抓住的那些俘虜,我們是不是要把他們也帶上?」三師代理政委沈彬在大家都起立準備回部隊做出發的準備工作時候開口問我。本來準備走的將士們又站住了,大家的目光看著我。 宣傳隊?這個史秉譽還真是給我找麻煩事情啊!不過宣傳隊到時候在發動群眾和創立新的根據地方面有巨大的作用,就是再困難也是要帶上的!「宣傳隊裡面的行李讓原來炮兵營的那些戰士幫他們帶上。對了,李師長,至於原來炮兵營,我認為暫時先當宣傳隊的警衛部隊,你說怎麼樣?他們現在沒有什麼事情,就讓他們保護宣傳隊好了。」 「是,軍長,我會讓他們保護好宣傳隊的。」李成點點頭答應道。 「告訴炮兵營,宣傳隊是我們的寶貝,每個人都是千金難買的!我和政委相信他們一定能保護好這些寶貝。讓他們保衛宣傳隊是全軍將士對他們的信任!」我交代李成,不然讓那些舞槍弄炮的認為這是不信任他們,到時候不給我好好保護讓宣傳隊有什麼損失就麻煩大了!「要是宣傳隊裡面有什麼行動不方便的隊員,告訴炮兵營,不管你是用背的,還是用抬的,只要把那些人都給我安全的帶到徽州就給你記功一件!」看到李成點頭,我又想了想,宣傳隊的問題這樣就可以解決了,至於俘虜……現在我們處在流動作戰中,沒有自己的根據地,不要說俘虜就是自己的傷員也沒有辦法帶啊! 這些俘虜和我軍的傷員怎麼辦?總不能學習湘軍的辦法,把傷員都殺了吧?至於俘虜,他們都是中國人,並不是入侵中國的侵略者,而且就是侵略者也不能隨便的殺了呀?!這樣以後誰還敢當我們的俘虜? 「朱旅長。」 「在,不知大人有什麼事情?」朱嘯天一聽我叫到他連忙說道。 我皺了下眉頭,什麼「大人」?怎麼聽的這麼彆扭?這個朱嘯天老是叫我大人、大人的,我都聽的有些厭煩了!「朱旅長,以後你還是叫我軍長或者是首長好了。是頭腦的哪個首長,可不是手掌、腳掌之類的東西(我想起了張樹珊在離開溫州時候叫我『羊手掌』的笑話,這個朱嘯天也沒有什麼學問,可別象張樹珊一樣想歪了!),叫『大人』我聽的不舒服!」不容朱嘯天發表什麼謬論我連忙接著說:「朱旅長,這次行動我想讓你的獨立旅照顧一下我軍的那些傷員,他們都是我軍的寶貴財富,不能丟棄不管。你看能不能讓獨立旅做些擔架抬著他們一起行動?」 「沒有問題!大……軍長相信我們這是我們的榮幸。我發誓一定讓那些傷員一個都不少的到達徽州!」朱嘯天見我如此信任他激動地說道。「首長放心吧,我們一定完成任務!」被撤消政委職務,暫時代理政委工作的黃獻謀也緊跟著表態。 「那就好,謝謝你們了。告訴部隊,這些都是大家的兄弟,這次他們負傷了作為兄弟是一定要把他們安全的救出去的!不然以後你要是負傷了誰來救你?!這次你們的任務很重,不能少了一個傷員,獻謀你要和朱旅長親自抓這件事情。你們先出去辦這件事情好了,希望你們不會辜負大家對你們的信任。」 黃獻謀和朱嘯天行了個軍禮出去了——黃獻謀的軍禮是很標準的,至於朱嘯天……看著和電影裡面漫不經心的美國佬一樣,這人還不怎麼會行標準的軍禮。 交代了傷員的事情剩下的就是那些俘虜了。「參謀長,你看那些俘虜怎麼辦?帶上他們走顯然是不現實的,不光要浪費我們本來就不多的兵力,還容易走漏我軍行動計劃。」 「這個啊?我剛才一直再想。」李雪龍抬起頭盯著門口,眼睛不知道看著什麼地方「本來經過教育他們大多數都可以加入我軍的,不過現在沒有時間了。軍長,我看還是先爭取一下,看看有沒有加入我們隊伍的,那些加入的補充我們幾個主力團,至於不願意加入的我們還是當場釋放他們好了,我們不能背上屠殺俘虜這個壞名聲啊!」 唉!一千六百的俘虜沒有經過教育能有多少肯加入我軍?只有天才曉得!這次我軍可是賠了血本了!我覺得自己好像剜了塊肉一般,這就是沒有根據地的壞處了,以前抓的那些俘虜大多數經過教育都參加了我軍,這次不行了「那好,沈政委,你現在馬上叫政治工作者去到俘虜那裡做一下思想教育工作,爭取盡量多的俘虜加入我軍,不過記著不能強迫他們加入,那樣對我軍戰鬥力是絕對沒有任何好處的!至於經過教育還不肯加入我軍的就當場給他們發必要的路費遣散他們,現在時間不多了,你馬上去辦這件事情。記住要快!要在我軍轉移之前把這件事情辦好!」 「是,我現在就去辦。」沈彬點點頭站起來收拾了下桌上的資料走了出去。其他將領看看沒什麼事情了匆匆都走了。 「首長,讓干王跟著我們一起行動會不會給我們以後的行動拖後腿?要是以後干王反對我們怎麼辦?」看到大帳內沒有人了,李雪龍問我。 拖後腿?不過現在這個還不是很突出的,只要我們目標是給天京解圍洪仁玕他就應該不會反對我們。至於解了天京之圍後他會怎麼辦那是以後的事情了,暫時還不用考慮。「現在我們是多個幫手就多一份成功的希望。至少在解救天京這個問題上干王是與我們一致的。至於以後有什麼麻煩,那是以後的事情了。只要我軍有實力就不用害怕其他人給我們使什麼壞心腸。」 「我害怕的是干王解救天京之圍的心情太急迫了。」李雪龍對我所說的不以未然「剛才首長也聽到了,干王他的意思是北上寧國,說穿了就是和輔王會師與鮑超決一死戰。現在他是暫時同意我們的計劃了,要是以後有什麼變故,他又想北上我們怎麼辦?干王怎麼說都是總攬朝務的軍師,我們總不能每次干王要求北上都反對啊?!這樣的話會對干王留下什麼印象?我的想法是不是到了徽州後讓干王率領他的部隊北上?把他從我們這裡支開就可以了。」 「這個啊?……這樣吧,我們先到徽州去,只要打開了徽州的局面再決定怎麼安置干王。」讓洪仁玕再離開我們?這個人可是難得的人才啊!要不要為了留住他付出一定的代價?不過就怕代價太大,靠我們現在的實力付不起啊!「先準備出發吧,湘軍離開我們不遠了,還是早點準備走的好。對了,偵察營營長的任命你去和李師長商量一下。看看任命誰比較好些。還有朱明現在撤消了營長的職務。但是原來的炮兵營還是需要人領導的,你和李師長商量看看由誰領導好些。」 ※※※ 「軍長,我們是不是又要走了?為什麼讓炮兵營保護我們?難道我們自己不能保護好自己嗎?」我正在軍部吃飯,宣傳隊隊長劉玉潔和副隊長邱海冰拉拉扯扯的走了過來,劉玉潔不停地想勸阻邱海冰,可惜看來效果沒有。邱海冰走到我面前沉著小臉衝我發難了。劉玉潔在她後面苦著臉不停的唉聲歎氣。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你們宣傳隊裡面女兵比較多,讓那些人高馬大的傢伙幫助一下你們是不是不好?」我放下碗筷笑道。 「軍長您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聽大家講軍長不是經常說男人女人都是人、男女平等嗎?既然這樣為什麼要特別安置我們?我看見那些炮兵營的現在正在扎擔架呢!說是要抬著我們走,軍長啊,您的男女平等就是這樣子平等?現在前方正需要戰士,我看軍長您還是讓他們到前方去好了,我們自己都會照顧自己的。」這個邱海冰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了,連這事情也衝我發難!看來她是《白毛女》《放下你的鞭子》演的太投入了,居然把演戲裡面的東西當成了現實社會。我要是真的把她們當成了男人那還不麻煩了?! 「邱隊長這就是你太狹隘的理解男女平等了。男女平等是政治上平等,但是男人和女人在生理方面還是有差別的。不說別的,要是按照你的男女平等是不是大家洗澡也可以在一起洗?如廁呢?都平等嘛!為了節省資金我們就省下蓋兩個毛廁的錢好了。」 邱海冰被我說了個大紅臉——女人洗澡如廁如何可以和男人在一起?這方面是萬萬不能平等的!「還有,男人總不能生孩子吧?你就是強逼男人男人也是生不出來的呀?」 邱海冰臉更紅了,她沒想到我這個軍長居然說這些話!她還是個大閨女呢!「我說的平等,是不管男人女人動應該為了廣大被壓迫中國大眾的利益而奮鬥,在這方面是沒有什麼男女之分的,不能說打倒滿清王朝是大老爺門的事情,跟女人無關。還有就是男人有受教育的權利,女人也有。以後建立工廠了,男人可以到工廠去,那麼女人呢?自然也可以了,不過前提條件是那些工作要適應女人本身的生理,不能因為工作而傷害身體。在這些方面男女是平等的。在現階段就是在我們這裡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為了解救中國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而起來戰鬥!只是因為男女本身生理差異,在前方衝鋒陷陣的大多數都是男人,而搞宣傳的醫護的以女兵居多。明白了嗎?這才是男女平等的真正理解方式!至於要男女平等首先就要解放婦女同胞,要嚴禁繼續纏足,實行一夫一妻,男人不能隨便休掉自己的老婆,禁止溺女嬰,還有就是要反對包辦婚姻等等等等,這些是很複雜的,現在一時半會也和你說不清,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好不好?」我看著鬧個大紅臉的邱海冰笑道「不知道你是從誰那邊聽來的男女平等?哪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亂理解?」 「我是聽史政委說的,政委上次給我們上課時說過男女平等,我們這些人都記著呢!大家聽的興高采烈的,倒沒想到是這個平等法。」邱海冰臉上的紅雲還沒有退下去,小聲說道。 史秉譽說的?這個傢伙為什麼不解釋一下什麼是男女平等?害的現在居然被個丫頭片子搞的頭痛不已!「好了,這次行軍要走上百里地,一路都是強行軍,別說你們了,就是那些體弱受傷的年齡大的都需要照顧的。我聽說你們宣傳隊中有很多女人都纏了腳的?你說她們能不能夠跟上我軍大部隊?要是丟下她們,她們被敵人抓去了豈不是很危險的事情?炮兵營保護你們是我決定的,這個我認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主要就是為了你們的安全啊!你們宣傳隊可是我軍的寶貝,以後建設根據地,鼓動戰士士氣,發動群眾都離不開你們啊!炮兵營保護你們就是保護了我們的希望!就是為了能早日解救中國做出了他們的貢獻!你們不會剝奪他們立功的機會吧?」 劉玉潔和邱海冰都笑了起來,只是邱海冰是不好意思的笑,而劉玉潔則是如釋重負般的放下心事笑了「知道了軍長,我不再反對炮兵營保護我們了。」這就好,呵呵,這個丫頭片子總是不知道心裡想著什麼!既然想通了就好了,我心裡剛剛輕鬆下來就聽到邱海冰又說話了:「不過我聽說軍長您和政委的婚事都是何部長一手包辦的?當時並沒有徵求何家大小姐的意思啊?」 啊?!這個邱海冰是怎麼知道的?到底又是哪個混蛋胡說八道了?!這讓我怎麼向她解釋啊?難道我能夠真誠的告訴她我是貪戀清萍的美貌?要是告訴她,她們軍長也是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的角色(說白了就是好色之徒),不知道她會怎麼想?那我在她心中高大的形象豈不是要毀於一旦!?「……咳!……這個……啊,……哪個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的,嗯……這個是很複雜的,當然了,我現在一時半會也和你說不清的。而且還是很保密的事情,你就不要問了。」我被這個大小姐問的張口結舌,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天太熱了!我的頭上不停的流下汗水。見鬼!為什麼這個時候沒有空調?哪怕有冰箱也好啊!可以讓我吃根冰棍降降溫…… 「哦,我明白了,謝謝軍長,我走了。」邱海冰衝我做了個鬼臉轉身跑了——現在的人怎麼沒大沒小的?只要是個人就敢在他們首長面前放肆無理!? 邱海冰和劉玉潔在我眼裡慢慢的遠去了,我正在為了打發走這個胡攪蠻纏的小姑娘鬆口氣時,走遠了點的邱海冰突然回過頭來「軍長,您是不是因為萍姐的美麗才強娶人家的?」一串清脆的笑聲傳了過來。夾雜著劉玉潔埋怨邱海冰的聲音。 暈啊!這個小丫頭還是沒有放過我!我覺得臉上發燒了,以後還是離開這個小丫頭遠一點比較安全!誰知道她還有什麼希奇古怪的想法?! 「軍長,新的偵察營營長已經任命了,你是不是看看?」李雪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我還正盯著邱海冰走的方向發呆呢! 「……哦,好的。是誰?現在在什麼地方?」哦回過神來,轉身看著李雪龍,在李雪龍後面站著一個年輕英俊的帥小伙,高大的身軀穿著軍裝顯得一表人才。 「就是他,原來偵察營副營長。」李雪龍朝後面哪個年輕人指了下。「首長好!我是偵察營副營長鄭敏建,請首長指示!」年輕人走上前一步對我敬個軍禮高聲說道。 「不錯!那好鄭營長,你現在就是偵察營營長了。」這個年輕人長的不錯啊?有骨子軍人氣質在裡面!我一見就喜歡上了「不知道鄭營長是那裡人?今年多大了?什麼時候參加我軍的?」 「報告首長,我是浙江台州人,今年十九,是年初在仙居加入老三旅的,後來師長任命我為偵察營副營長。」鄭敏建立正大聲說道。 第五十六章 「那好,鄭營長請稍息。你到我們部隊也有半年,算得上是老兵了。現在我要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你有沒有信心完成它?」這個鄭敏建看不出還是跟隨史秉譽到溫州來的,既然在史秉譽那邊呆過政治上應該是可以相信的人了。 「請首長指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鄭敏建也一定給首長完成!」鄭敏建在回答時眼睛一直平視著我,一點畏懼都沒有,一臉嚴肅的看著我。 「鄭營長你知不知道關營長為什麼被撤職?」我問道。 「報告首長,因為事先沒有發現湘軍張運蘭部和鮑超部勾結在一起,並且張運蘭部朝我軍運動並沒有發覺,偵察營的失誤造成我軍受到極大的損失,所以關營長被撤職了。」鄭敏建毫無畏懼的說道,如同這些事情跟他無關一般。 「哦?那麼你當時有沒有察覺張運蘭的動向?」鄭敏建的無畏引起了我的興趣,本來我是想告戒一下他然後宣佈他的任務的,沒想到卻引出他的這麼一番話來,這個鄭敏建要麼是真的無愧於心,要麼當時就是別有用心了,要真是別有用心的話此人萬萬不可重用! 「沒有。」鄭敏建老實的說道,我覺得心中一陣失望,又好像放下一塊石頭「當時我們偵察營主要力量都放在從南邊過來的蔣益澧那邊了,對於皖南的湘軍因為軍長您自己並沒有重視,再加上在廣德還有輔王兩萬人馬牽制皖南的湘軍,所以我們偵察的重心並沒有放到那邊去,」鄭敏建說的 聲音低了些,說的時候眼睛瞳孔有些收縮不自禁的朝左上角望去,然後又看著我。 「軍長,我認為關營長被撤職有些冤枉。首長交代我們偵察營的任務只是偵察周圍敵情,並沒有讓我們分析敵人的動向,而且我們偵察旌德張運蘭是沒有出發的動向,至少我們偵察時候旌德的湘軍沒有出動。所以軍長您把關營長免職有些……」鄭敏建說不下去了。 「是不是有些過分了?」鄭敏建的意思我瞭解,我也知道當時我們的重心都放到蔣益澧那邊去了,忽視張運蘭是我的責任,不過關磊責任肯定是有的,鄭敏建是站在他偵察營的角度上來看待問題,我是要站在全局來判斷的「鄭營長你忽視了一點。在昨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我已經交代關磊了,要他搜索在我軍周圍五十里範圍內有沒有湘軍的埋伏,重點就是要找出張運蘭的部隊,很顯然你們偵察營沒有完成這個任務。要是我們事前找到了張運蘭的埋伏地你說他還能偷襲成功嗎?至於你所說的偵察營只是偵察並沒有分析敵人動向的義務,我要說你還是沒有完全理解偵察營的任務 。偵察營是幹什麼的?偵察營是為了查明敵情、地形和有關作戰其他情況而進行活動的單位。而偵察營營長必須要總結查明的這些情報匯總後提供給上級領導做出決定。如果偵察營長提供的只是一些零散的情報還需要他這個營長幹什麼?!這項任務只要一個通信員就可以完成傳遞了!所以偵察營營長一定要親自到第一線去,要瞭解正確的敵情,而且不光領導交代的方向要偵察,只要我軍四周有敵人的地方都要派人詳細的偵察。關磊犯錯誤就犯在這裡。我不希望你也在這上面繼續犯同樣的錯誤!關磊的錯誤因為對我們來說是第一次,我們軍領導也有責任,所以只是撤了他的職務,同時我們軍領導自己也受到處分。但是現在我已經跟你講清楚了,要是你還犯同樣的錯誤就不要怪軍法無情了!明白了嗎?!」 「是!明白了!只要軍長交代的任務我一定會努力完成好的!」鄭敏建大聲回答。 「好,鄭營長,我軍現在要南下到徽州去作戰了。我現在交代給你們偵察營一個艱巨的任務,就是你現在馬上派出得力人員到徽州去偵察一下周圍那些地方有敵人,有多少敵人。在偵察徽州的同時也要給我把張運蘭、鮑超、蔣益澧這些敵人盯牢了!不能再向昨天一樣敵人出動我軍還一無所知。敵人有什麼風吹草動要馬上總結匯報上來。」交代這個任務給他應該可以完成的,這個鄭敏建看來是個敢作敢當的角色,就衝他敢為了關磊向我提出自己的意見這人就可以重用! 敢於質疑我的人我並不害怕,相反還很希望這種人多一點,這樣我軍才能有活力,要是一味唯唯諾諾對我說的毫無懷疑,不敢反對我的話,我的部隊就沒有什麼戰鬥力了!這樣的人只能是庸才!可惜現在我的部隊真正敢於從戰爭角度反對我的人還太少了,甚至可以說還沒有。什麼時候我才能有自己的彭德懷、林彪、劉伯承這樣的統帥? 「是!堅決完成任務!請首長放心!」鄭敏建敬個禮,轉身離去。 午飯吃過後按照三師七團打前鋒,八團負責左翼九團負責右翼,洪仁玕的太平軍和朱嘯天、黃獻謀的獨立旅走在中間的秩序,我和洪仁玕的兩萬多聯軍悄悄撤出了河橋朝安徽徽州而去。為了把自己的行蹤隱藏到及至,凡是部隊周圍發現的百姓一律都被友好的招待進我們的行軍行列中,等我們離開浙江再讓他們回家吧!反正按照急行軍的速度明天早上就可以到達安徽境內了。 天剛黑的時候刮起了一陣大風,很快天空下起了雨,本來是小雨但是雨越下越大,天目山上我軍戰士不停的有人在濕滑的山路上滑倒,人摔倒發出的啪嘰啪嘰之聲不絕於耳。 「軍長,雨太大了!是不是要戰士們先躲躲雨?!」風雨聲中李雪龍湊到我耳邊用力吼道。 「不行!告訴部隊!讓大家再加把勁!翻過這些山就到徽州了!為了勝利為了少犧牲一些人這點雨又算什麼?!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給我拚命趕路!」我也大聲的衝著李雪龍喊著,雨聲實在太大了,我說的話連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 雖然現在是盛夏,但山裡的夜晚還是很冷的,尤其是下大雨的時候!我也和那些戰士們一樣穿者單衣,為了體現官兵一致,自然是沒有什麼人給我打雨傘了,雨水淋濕了衣服,軍衣貼在身上讓人感到十分寒冷。更加讓我覺得不好受的就是摔交了。剛出發的時候我是騎著戰馬,不過雨天夜裡的山路上誰也不敢再騎馬了——你要是摔了下去可是連骨頭也找不到了!我早就下了戰馬和戰士們一起在山路上走著,濕滑的山路是不管你是首長還是小兵,在它面前就是皇帝老子也和叫花子是平等的。我已經數不清到底摔了多少交了,衣服上面沾滿了泥漿,黏糊糊的極為難受。 現在我也很想休息一下,最好等雨停了再走,身上的衣服難受著呢!不過根據情報我們離蔣益澧北上的部隊不過只有二十里路,要是因為休息而被敵人發現我軍位置,那麼我們偷襲徽州的計劃不就又不能實現了?!現在我們是離開眼前敵人越遠越好!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偷襲的突然性,這場大雨自然是造成了我軍行動不便,可是它不是也讓敵人耳目失聰,麻痺大意嗎?!我們大可好好利用一下這個雨夜。 「溫王!雨太大了!你看是不是先休息一下再走?弟兄們實在是太累了!走不動了!」干王洪仁玕也跑道我這裡來訴苦來了。 「干王,告訴大家挺一挺!只要我們攻下徽州就讓大家好好休息!現在可是不行啊!」我剛說了一句就摔了個狗吃屎,旁邊的駱敏想拉住我自己倒是被我給帶倒了。 「干王,這個下雨天對我們極為有利!只要雨一直下清妖就難以發現我軍所在位置,我們可以利用下雨天達到突襲徽州的極大突然性,打徽州守敵一個措手不及!要是雨停了再走,被清妖發現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只要我們攻下徽州就可以好好休息幾天讓部隊恢復元氣。現在還是忍一忍吧,為了解救天京相信弟兄們還是能夠忍受這點雨的!」我爬起來不理看著我好笑的洪仁玕,努力想說服他,說服洪仁玕最好的辦法就是告訴他這是解救天京最好的辦法,其他的洪仁玕是聽不大進去的。 漆黑的夜裡雨點響成了一片,洪仁玕看看我沒有說什麼轉身走了。 天漸漸發白了,我軍經過一晚上的行軍到達了浙皖交界的清涼峰,清涼峰山勢險峻,在我軍部隊兩邊,陡峭的山崖傾斜的就像馬上要垮了下來,把我軍都埋葬在這裡。 「軍長!前方就是瑤瑤巖!現在在關裡有五百清軍守衛著。請首長指示!」新上任的偵察營營長鄭敏建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 「敵人知道我們到來嗎?」我看了看天空,雨還在繼續下著,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 「沒有!那些清軍並沒有發現我軍!」鄭敏建肯定的回答道。 「傳令下去,命令部隊停止前進。把三師團以上各級領導都召集過來。」我沖鄭敏建命令道。 「軍長,去年我和侍王曾經經過這裡,當時還沒有守軍,怎麼現在有了?看來張運蘭已經防了我們一手。五百清軍人是不多,不過敵人在關隘裡面我軍地形不利啊!是不是用偷襲佔領瑤瑤巖?」李雪龍湊了過來。 李世賢來過這裡?不過也難說,這裡是從安徽徽州地區進入浙江杭州的重要通道,那麼就是說李世賢曾經在徽州作戰過了?「你能不能詳細介紹一下這個瑤瑤巖?」 「瑤瑤巖是徽杭重要關隘,清涼峰的主要通道,有一千多丈高!山勢險峻,怪石嵯峨,果然是一夫擋關萬夫莫開!我記得當時侍王經過這裡時,見此關讚歎為江南第一關,侍王去年過這裡時候,山上並沒有清軍防守,今次張運蘭派了五百人防守此關我軍要經過難哉!」李雪龍搖頭晃腦的半文半白的說著。 天下哪有什麼真的一夫擋關萬夫莫開的關隘?只是比較險峻,部隊不便展開而已!未來有了飛機,再好的天險也經受不住飛機轟炸!就是不用飛機,只要給我足夠的榴彈炮,相信小小的瑤瑤巖又算是什麼障礙?很快的李成、沈彬到了我這裡,過了一會,三個團長也一一來到。 「軍長,怎麼了?又什麼新的敵情了?」馬鼎南一見面就嚷嚷開了。一夜的行軍因為下雨部隊的行軍速度快不起來,可是畢竟一天一夜大家都沒有休息了,一個個顯得面色憔悴,說話的聲音也不是那麼洪亮了,給人聽著有些變了音。 「是這樣,現在在我軍前方有五百清軍擋住了我們前進的道路,我軍要進入徽州就一定要打掉這股敵人!」我見大家都到齊了向大家說道「敵人依山防禦,佔盡了地利,而我軍因為天空下著大雨,並沒有被敵人發現,算是佔了天時的便宜。現在就是要看看到底是我們天時勝利呢?還是敵人地利得勢?只要攻不下來這個江南第一關我軍就處境相當危險了。不知道你們誰願意去把這個釘子給我拔了?」 「軍長,既然我們是先鋒請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們吧!我們七團保證完成任務!」七團團長文宇搶先說道。 「不,軍長,三師裡面我們九團戰鬥力是最強的了!這個政委可以給我做證的,請軍長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們團好了。」九團的沈路也不甘示弱的搶起任務來。 讓沈彬做證?他不是你哥哥嘛!胳膊肘可能向外面拐嗎?!我一見八團的馬團長也想爭任務馬上阻止他們「行了,我看還是七團擔任進攻好了。這次文團長擔任全軍先鋒,他們又是距離瑤瑤巖最近的部隊,還是讓他們先攻好了,沈團長你們團馬上向瑤瑤巖運動過去,擔任文團長的預備隊,要是攻擊不順你們團頂上!馬團長你們團擔任周圍的警戒任務,一定要保證大部隊的安全!」 我向下面的團長分配完任務,看了看天,想了一下「文團長,你們行動一定要小心謹慎!我把特種部隊配給你,另外再從偵察營抽調一個排的兵力加強到你的主攻部隊裡面去。我等下和你一起到你們團,我要看看你是怎麼攻打瑤瑤巖的。」 「軍長,前面危險,還是我到前面去好了。「李成一聽我要下到團裡去馬上阻止我。 「哪那麼多講究的?你在後面統率好其他部隊,我只是到前面看看去,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一些小股敵人,有什麼可怕的? ※※※※※ 「軍長,突擊隊已經準備完畢!請軍長檢閱!」文宇跑到我面前行了個軍禮。 三百突擊隊員站成了三排筆直的接受我的檢閱。這三百人中大多數手中都端著洋槍,背上斜背著大刀,最醒目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三十人,他們只是在背上背著成捆的麻繩,在他們手中也沒有拿著洋槍,而是懷抱著一包包的炸藥包——這些就是我軍的特種部隊戰士,他們的任務就是炸掉敵人的關隘。戰士們如同一尊尊雕像般挺立在大雨中。 「同志們!」聽到我的聲音戰士們立刻立正站的更加筆直了「請稍息,現在在我軍前進的道路上有那些可惡的清妖擋住了我們的道路!如果我們不能通過前面的瑤瑤巖,兩萬大軍就有在這裡全軍覆沒的危險!為了勝利,現在需要你們拿下瑤瑤巖!打開我軍通往安徽的道路!同志們有沒有信心拿下它?!」 「有!」震耳欲聾的吼聲響徹雲霄。 「那好!上酒!」我一聲大吼,在我後面那些宣傳隊隊員走了上來,在他們手中端著整碗的白酒,隊員們把白酒遞給了那些突擊隊員。 「為了勝利……乾了這碗酒!」說完我帶頭第一個把整碗的白酒灌下肚子。 清晨大雨慢慢小了下來,站在山腰之上蜿蜒盤旋著的山路上,山下峽谷裡的溪流隨著我們面對的的方向流動,雨天的溪水水量很大,也許平常這裡的溪水是綠色或者是沒有顏色的,但現在溪水顯得渾濁不堪,溪水夾雜著大量的泥沙奔騰而下,嘩嘩流水聲傳出老遠,被溪水沖得雪白雪白的峽谷岩石映襯在碧水翠山之中,顯得格外的耀眼和好看。腳下的山路是一塊塊石板鋪成的小道,也許是歲月久遠的關係,山路並不平整,有的因為斑裂,山草從裂縫中頑強地鑽出來,有的石板還有輪轍研磨的凹痕。 這條路是徽州和杭州之間的動脈,大量的徽商經過這條路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大量的獨輪車從它身上壓過,今天我率領著兩萬大軍又踏上它。 從山腰向上面望去,瑤瑤巖一邊是懸崖百尺,一邊是陡壁千仞,關口只有一米多寬,現在關口處已經紮好了木柵欄,在柵欄口兩側擺著兩門火炮,炮口朝向山路,但是那些炮兵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幾個湘軍士兵在關前來回走動著,——難怪李雪龍說它是一夫擋關萬夫莫開!不過今天我是一定要攻下它的! 「軍長,突擊隊已經出發了,我現在準備帶領隊伍擔任正面牽制,請軍長指示!」我正在山腰透過雨幕看著李世賢所說的江南第一關,七團團長文宇走到我面前。 我回頭看去,文宇帶領著五百勇士就站在我身後,這些勇士一個個頭帶頭盔,赤著膀子,手中緊握武器一副馬上就要與敵人決一死戰的架勢。「文團長,你們要是能夠偷偷奪下瑤瑤巖最好,要是被敵人發現了只要吸引敵人注意就可以了,配合突擊隊從後面奪取這個江南第一關,切務莽撞的死拼硬攻!這些忠勇的戰士都是我們的財富,你要是因為你的失誤造成無謂的損失我撤了你的職!」攻打這麼堅固的關隘要是不用計策誰知道我們會損失多少人馬!現在我可是損失不起的! 「是!請軍長放心,我們七團絕對會用最小的損失奪下江南第一關的!」文宇果敢剛毅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軍長,我們現在出發了。完不成任務我們就全體戰死在瑤瑤巖上!請軍長放心,七團沒有一個孬種!決不會給軍長您丟臉!」 這傢伙!我已經跟他說了不能蠻幹,怎麼我聽他的語氣還是這麼鹵莽!?「別跟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要你們一個不少的都給我安全回來!現在……出發吧!」 文宇向我敬個禮帶頭朝上面走了上去,後面五百壯士一言不發緊隨他們的團長出發了。 坐在山路旁邊的石頭上我從望遠鏡裡朝上面看去,文宇他們慢慢的接近了關口,關口外面的那幾個湘勇可能是因為雨水的關係,一個個縮著脖子,眼睛盯著腳下,並沒有注意到死神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要是我那些火炮沒有損失就好了!在文團長衝鋒時候一頓炮火壓制過去我就不相信這個關隘還能夠守的住!或者我有挺機槍也不錯,火力封鎖下那些湘軍還能反擊我們嗎?不過現在這些都是幻想。我搖了搖頭,現在怎麼可能有機槍?!馬克芯還不知道出生沒有呢!只是希望史秉譽他的開發處能夠在史秉譽的指導下多研究出一些現在還沒有但以後會有的裝備來,這樣我軍的仗就好打多了! 文宇的偷襲部隊離關口更加近了,我看到文宇率領戰士們彎著腰盡量縮小自己正朝上面潛去,速度大大放慢了。偷襲就要成功了!我心裡暗暗興奮著,組織一支突擊隊看來沒有什麼必要嘛!沒想到這些湘軍警惕性這麼差! 我正高興著,從接近關口的地方突然朝文宇他們上來的地方開了一槍!雨聲中沉悶的槍聲傳出老遠!壞了!我心裡一沉,這些湘軍放了暗哨,文宇他們被敵人發現了! 隨著槍聲,關口處亂成一團,無數的湘勇從裡面跑了出來,在那兩門火炮附近出現了十多個湘勇,正在手忙腳亂的給火炮裝填炮彈。湘勇發現潛上來的文宇部隊一邊嚷嚷著發匪來了,一邊朝我們部隊亂放著槍。 在我的望遠鏡裡面文宇率領的部隊趴下一片,山路上太狹窄了,有些戰士被火槍擊中後翻下了懸崖,偷襲的部隊見到偷襲失敗顯得並不甘心,就在原地和上面的湘軍展開了對射。 湘軍的兩門火炮開火了,也許是瞄準的太不準確,兩發炮彈掠過七團頭頂,落在了山澗裡面,炸的水花四濺,對那些我軍偷襲部隊根本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不過湘軍的抬槍、火槍、洋槍的火力還是很猛的,有的子彈從我頭上飛過,打的頭上的樹葉沙沙響。 「軍長!這裡太危險了!您還是先後退一點好嗎?」駱敏見到子彈在我周圍四處亂飛搶先一步擋在我面前,想替我擋住飛向我的子彈。 「別胡鬧,讓開!你擋住我視線了!」駱敏想法不錯,可是他這麼一擋我就看不到上面的戰況了!我一把拉開了駱敏「怕什麼?這些都是流彈,我們這裡是打不到的,沒必要躲到後面去!」 我拉開駱敏不管他現在怎麼想繼續觀察著上面。山路上文宇的部隊在和守關的湘軍對射中落在了下風,沒辦法,那些湘軍佔盡了地形優勢,他們居高臨下攻擊我們很容易,可是我軍要想打到他們就困難了,在我眼前,有的戰士想站起來好瞄準敵人,可是剛抬起身子就被打倒了,文宇的部隊被死死的壓制在山路上。關口裡面的湘軍開始朝山下扔擂石,被壓制在半山腰文宇的部隊有的戰士躲閃不及被石頭給砸下山去。 突擊隊呢?!為什麼還沒有上來?要是等兩門火炮調整好了不知道有多少我軍將士將倒在它的炮口下!為什麼突擊隊還沒有出現? 我正在著急的時候,望遠鏡裡面我看到從關口旁邊的斗壁上朝關口處飛下來兩個小點,很快的就落在了關口處,隨著兩聲巨響雨霧中升起兩個白色的雲團,關口處正打的得心應手的湘軍被炸倒了一大片,接著幾十條繩索從上面垂了下來,無數的我軍將士順著繩索如同神兵天降朝下面落下。 懸崖上面又是幾個炸藥包扔了下來,有幾個也許是扔的太用力了,沒有落到關口處飛下了懸崖在山底發出了沉悶的巨響。關口被一團厚重的煙霧籠罩著,文宇乘機站起身一聲巨吼率領手下衝了上去。 煙霧慢慢淡去,關口柵欄處一面紅旗伸展開來——江南第一關被我軍攻佔了! 「文團長打的不錯啊,好樣的!怎麼樣部隊傷亡大不大?」站在關口外面我見到了攻佔關口的英雄文宇。後面的大部隊正在緊急通過瑤瑤巖,宣傳隊的那些隊員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了,正站在路旁有說有唱的鼓舞部隊的士氣。 「報告軍長,部隊犧牲十四人,受傷五十七人,傷亡並不很大。至於湘軍的傷亡因為很多是被炸的血肉橫飛無法統計,就現在瞭解的打死打傷一百多人,俘虜湘軍兩百二十多人,其他的都逃跑了。」文宇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向我匯報著。 站在關前,抬頭看著這個所謂的江南第一關,關口朝浙江方向上書「徽杭鎖鑰」,朝徽洲方向上書「江南第一關」。還徽杭鎖鑰呢!這下不是被我軍給狠狠的砸開了?既然江南第一關都難不到我們,那麼其他的關口又算是什麼?! 「好,文團長,好好埋葬好那些犧牲的戰士,帶上受傷的同志我們趕快走!這裡留給後面的部隊把守。」我滿意的看著站在兩旁迎接大部隊過關的那些奪得關口的七團戰士們。「同志們好樣的!你們打出了我們解放軍的威風!我代表軍部感謝大家!我現在宣佈,授予七團攻堅老虎團!希望你們能夠珍惜這項榮譽,永遠保持勇敢攻堅的光榮作風!最後謝謝你們!」 七團的戰士們聽到我的嘉獎高興的跳了起來,手中可以扔上天的東西都被他們一次次的扔了上去,歡呼聲響徹雲霄,七團是繼馬尾團後命名的第二支英雄團,它是三師第一個英雄團,那些將士們自然是歡欣鼓舞了。 「駱敏你讓九團的沈團長過來一躺。」看著那些高興的要發瘋的七團戰士我叫駱敏去找沈路。這個關口雖然我們一個衝鋒就攻了下來,但是它的險峻我還是見識到了,只要我軍堅守住它,浙江的那些湘軍想要過來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過關口的部隊將士聽到我任命三師七團是攻堅老虎團經過七團那些興奮的戰士面前一個個都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他們。 「軍長,您找我?」沈路從後面跑到我面前。 「沈團長,這裡地勢險要,需要留一支部隊守衛它。至於這項艱巨的任務我打算讓你的九團完成,你從你們團裡抽調一個營堅守住這裡!記住告訴部隊,工事一定要做堅固。能完成這項任務嗎?」我見沈路走到我面前交代他。「沒有問題!我們一定會把湘軍阻擋在關外!」沈路一口答應道,接著他猶豫一下「軍長,我剛才聽您的警衛員說您任命七團是攻堅老虎團?」 「是啊!七團這次攻下瑤瑤巖給我們全軍打開了一條生路,讓我們擺脫了湘軍的圍追,對他們的功勞自然是要好好表彰了,怎麼?你有什麼看法?」 「嗨!」沈路一副後悔莫及的樣子「軍長您為什麼不讓我們團攻打這裡啊?!我們團可是比七團戰鬥力強多了!唉∼,這下文宇可是抖起來了。」沈路在一邊懊惱不已。 「沈團長,只要你的部隊可以把瑤瑤巖給我牢牢的守住,你們團也就為我們在徽州打開局面做出了重大貢獻!」我現在不能說的太露骨了,只是提醒沈路只要他的部隊打的好,照樣可以授予他們榮譽稱號!我看了眼聽到我說的話露出高興面容的沈路,他不會為了撈個堅守團什麼的稱號把整個部隊都留在這裡吧?!「沈團長,現在我軍在這裡兵力還不是很多,在這裡最多只能留下一個營,你可不能為了搶榮譽把主力都留在這裡!」 出了江南第一關一路沿著山路下山,雨慢慢停了下來,天空的烏雲不知什麼時候露出了一條縫,陽光透過雲縫如同一條條光柱灑落下來。風也不再吹的那麼猛了,迎面而來一陣略帶涼意的山風,帶來山裡的清新空氣,鳥兒不知在什麼地方清脆地鳴叫著,山路兩旁的樹木相擁成拱。雨後的山路沒有灰塵,轉過一個山口,眼前豁然開朗,下面就是一個村莊,從山上望下去,村裡一片線條簡潔的黑瓦鋪成的屋頂和高大的白牆,黑白相間,錯落有致。 「同志們!我們到了徽州了!現在我們已經在安徽境內!」七團文團長見到下面的村子對著周圍的戰士們大聲喊到。我正陶醉在雨後山裡的景色之中,我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地方!空氣是如此清新,古木大樹是如此之多,從山上看民居是如此之美!眼前的一切讓我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方,要是一輩子能夠生活在這裡是多麼遐意啊!正想著,文團長的聲音驚醒了我。 「文團長,傳令下去,全軍到那邊休息,整頓一下部隊。」 「是軍長。」文團長自己的部隊被任命為攻堅老虎團,現在心情爽的很!不管什麼事情都是一口答應,看看他現在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沒有一時半會的安穩。 「這裡是什麼地方?」剛進了村子,放下行李我問先頭進入這裡的偵察營鄭營長。 「報告首長,這裡是竹鋪,距離徽州府還有六十多里地。」鄭敏建到了有一會兒了,已經瞭解了這裡的簡單情況。 「走!陪我出去看看!」既然部隊暫時休息了,我還是先看一下這裡才好。 竹鋪村莊不大,村莊裡的道路鋪著青石板,在巷子兩旁是雪白的高牆、黝黑的屋瓦、飛挑的簷角、鱗次櫛比的獸脊斗拱、高低錯落、層層昂起的馬頭牆,牆上最高的地方開著小小的窗口。村裡人口不多,巷子裡的人就更少了,那些見到我們過來的當地百姓,一個個都畏畏縮縮的朝兩旁躲,雖然這個村子從房子上面來看顯得很漂亮,甚至是很氣派,但是我們遇到的人卻衣服破破爛爛,黝黑的衣服上面補丁蓋著補丁,也許是夏天了,很多人都光著膀子,下面的褲子只到膝蓋,那些百姓瘦的都是皮包骨頭,黑紅的臉膛上面刻滿了深深的皺紋。 隨手推了幾扇門,門都是反鎖的,但從屋子裡面可以聽到屋裡有人,只是都把自己給關起來了。「軍長,這裡的人見到我們來了大多數人都藏了起來,恐怕要想讓他們出來需要些時間。」鄭敏建對這事情見多了——我軍離開溫州後,凡是經過敵占區村莊裡面都和這裡的百姓差不多的,不過只要戰士們一住定下來,宣傳隊一來,原本顯得死氣沉沉的村莊很快就會充滿了笑聲,充滿了活力。「告訴部隊一定要遵守群眾紀律,對於違反群眾紀律的戰士要嚴加懲辦!駱敏,你去告訴參謀長,大部隊不允許進村子,只能在村莊周圍駐紮下來,村裡留給宣傳隊和軍部直屬隊進駐。讓參謀長和干王商量一下,叫太平軍守點規矩,不然得罪了當地的百姓我們在這裡是站不住腳的!到時候就談不上什麼解救天京之圍了。」自從到了昌化和洪仁玕會師後,洪仁玕率領的那些太平軍軍紀就讓我很饒頭,實在是軍紀太差了!這樣的紀律怎麼可能打勝仗?!昌化河橋那邊我還因為自己先佔領了,稍微維護一下紀律,到了這裡四處都是「鄭營長,到徽州府城的偵察員派出沒有?我軍剛到徽州現在人地生疏偵察工作一定要抓緊!要調查清楚周圍的敵情地形,為軍部指揮作戰做好準備工作。」 「軍長放心,往徽州府城的偵察員在昨天晚上就已派出了,他們是翻過山嶺走小路過去的,應該在不久的時候就可以把情報傳遞過來。」鄭敏建邊走邊說「至於其他方向的我馬上會派出的。」 「軍長回來了?有沒有看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啊?」見到我回來李雪龍笑著問道。 「這裡的房屋可是和浙江的不一樣的,至於其他的……呵呵,只能說這裡的百姓比浙江的還要窮,他們更加需要我們來解救他們。好了,有什麼事情嗎?」 「部隊已經安置完畢,現在村莊裡面是軍部和宣傳隊還有就是干王的指揮部駐紮在這裡,其他部隊都按照軍長的意思在周圍安置好了。部隊經過一天的行軍現在很疲憊,很多戰士在溪水中洗臉,洗著洗著就一頭栽倒在小溪裡,拉上來叫都叫不醒!」 哪這麼嚴重的?我現在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啊?!只是行軍一天就累成這樣了?不會是裝的吧?「好了,我們先到干王那邊去去。要和干王商量一下他部隊的軍紀問題。對了,這裡的百姓對我們還不瞭解,讓宣傳隊出來活動活動。還有查查看這裡有沒有什麼罪大惡極的地主什麼的,讓戰士們給那些貧苦百姓報仇雪恨!至於地主的田契還有那些百姓的借據讓戰士們都給他燒了,重新在這裡分田地。」 「這個我已經交代過了,軍長您說的太晚了吧?」李雪龍狡詐的笑笑。「軍長放心好了,我們的戰士對那些惡霸地主是深惡痛絕的!現在到一個地方不用交代他們就會做軍長指示過的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們動員的。」 這倒是,我軍將士裡面絕大多數都是貧農出身,你要是讓他們保護地主利益他們是不肯的,就是肯也是很勉強,你要是讓他們打土豪分田地他們倒是精力無窮!不過現在軍紀在上面,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火了,除非是那些罪大惡極的地主土豪,一般的地主他們只是分田地、瓜分他們的家產,並沒有要了那些地主的性命。 「好,走吧!我們現在就先到干王那裡去,我總是對干王他們的軍紀不放心啊!這些太平軍紀律奇差,不要把我們也連累了!」我歎口氣,要讓現在的太平軍不擾民看來還是麻煩事情! 「溫王你怎麼過來了?呵呵我正準備找你去呢!」我帶著李雪龍和警衛員到了洪仁玕駐地,聽到我們來了,洪仁玕出來迎接我們。 「哦?不知干王找我什麼事情?」不知道這個干王又有什麼新的想法了? 「是這樣的,我們走了一天一夜了,弟兄們都比較辛苦了,既然現在暫時是安全的不知溫王認為我們是不是可以在這裡休整一下?」洪仁玕笑著問道。 休整?我的部隊現在也很累啊!可是我只能讓戰士們略微休息一會馬上就要繼續出發了。主要是不知道徽州城裡有多少敵軍,要是敵人比較多的話,給敵人知道我們出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做好守城準備,我軍又沒有什麼重武器,到時候想攻下徽州可就困難了! 溫王的院子是竹鋪這裡最好的一座房子,屋子坐北朝南,進門處有一個很小的過廳, 迎面的一堵牆恰好擋住外面的視線。轉過這面牆,便是一小天井,天井之下設有一方很小的池塘,池塘的正北處是較大的一間屋,看來就是主人會客之所。西部是與鄰人相隔的火牆,東面同樣是一面牆,只留有一小門進出,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難道是通向伙房的?東牆上有雕花石窗,窗後倚著一棵高大的石榴,不知道它現在已經是多少年了,石榴樹上開滿了橙紅色的花朵,有些已經開始結果了。窗下半懸空設有一半圓形小花壇,芍葯寬大繁茂的葉片幾乎將花壇完全遮蓋,紅色和白色的花朵上點點露珠晶瑩透亮。剛下了雨滴水自瓦簷落入塘中發出叮咚的響聲甚是悅耳。 池中的睡蓮正舒展開在水面上打著盹,池北的石壁上刻著一株馬蹄蓮,和水中的睡蓮諧和的相處在一起。 大堂裡面顯得比較昏暗——這個屋子沒有窗戶,只是靠外面的天井采光,在大堂正中的牆上掛著一副已經年代久遠顏色發黃的畫像,上面穿著清廷官服的老頭正在陰森森的看著我們這些反清人士。畫像下面是一張顏色漆黑的八仙桌,兩旁擺著兩把高背椅。 「干王您想要休整我可以理解,呵呵,我現在就覺得很疲勞了,我也很想休息休息啊!」我和洪仁玕一番客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不過干王,現在我們剛剛離開浙江進入徽州境內,還沒有在這裡站穩腳跟,現在要是不乘著清妖還沒有發現我們一鼓作氣拿下徽州,等清妖反應過來我們可就後悔莫及了呀!我的想法是乘著敵人現在還沒有注意到我們來這裡,馬上攻佔徽州全境!在這裡切斷清妖江西和安徽之間陸路上的聯繫,這樣才可以把天京那邊的清妖吸引回來。為了天京早日能夠從清妖的重圍中解脫出來,我們就是再累也是應該的,不知干王您認為呢?」 洪仁玕避開了我的目光,眼睛望著外面的水塘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噢……這個……溫王忠勇可嘉,難得溫王為了給天京解圍如此用心,唉∼!其他各王要是像溫王這樣就好了。」洪仁玕收回目光看著我「我剛才考慮不周,只是想著部隊太疲勞了,唉!沒有想到天京城內天王在日夜盼望著我們趕快解除天京之圍,正是罪該萬死!溫王一席話提醒了本王這個夢中人啊!」 「那裡那裡,我只是提提意見,拿主意的還是要干王您哪!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我發現干王您是我遇到的天國中獨一無二的軍事家、政治家,是天國中天才!您就是大海航行船隻上的舵手,是唯一可以領導我們太平軍取得勝利的領袖……」 我還要接著大拍洪仁玕的馬屁,洪仁玕搖了搖手「那有啊!溫王過獎了。呵呵。」洪仁玕捋著自己的鬍鬚,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對了,溫王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的。干王,我發現在您的隊伍中有一些不聽干王號令的人,他們老是在暗地裡給干王您拖後腿。干王是知道的,大軍作戰要是不愛民如子,人民就不擁護你。這些人就想著把大多數人都趕到清妖那邊去!好讓清妖打敗我們,您說對這種人是不是應該軍法從事?這次我們離開昌化就是因為在當地人群中沒有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才被張運蘭打的措手不及。現在我們到了新的地方,要是還像在昌化那樣做,我們就取不到大多數人的支持,那麼敵人的情報從那裡來?到時候要是清妖再次偷襲過來我們怎麼辦呢?呵呵,這是我的一點淺薄的見解,請干王指正。」 洪仁玕的臉紅了,我的部隊的軍紀他是見到過的,再看一下自己手下干的那些事情,他知道我是委婉的在向他提出批評了「溫王說的有理,不過本王不是搞軍事的,對於這些以前本王並不瞭解。既然溫王這樣說本王一定會把那些害群之馬繩之與法!多謝溫王提醒本王。」 「談不上提醒,只是干王您貴人事忙,有些事情幹王並不是很瞭解,這個我是明白的,只是為了解救天京,就一定要把百姓爭取到我們這裡來。呵呵,我只是幫助干王策劃一下怎樣解救天京而已。」既然話已經帶到了我也應該離開了。「干王不知您認為什麼時候我們去攻取徽州府城?」 「既然溫王說越快越好,我看就中午吃了午飯後出發好了。現在先讓弟兄們休息一下。」 「那好,既然這樣我就先告退了,干王您先休息一下,畢竟走了百里山路是很辛苦的。」我和李雪龍站了起來告辭而去。 離開洪仁玕的住所,我和李雪龍來到村外我軍的駐地,在駐地裡面我軍大多數的戰士露天躺在地上進入了夢鄉,駐地周圍有些放哨的戰士硬撐著佈滿血絲的雙眼警惕的守衛著。幸虧現在雨停了,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些可愛的將士們怎樣休息!李成、沈彬得到我來看望大家的消息急忙從裡面走了出來。 「軍長,您怎麼不休息休息?走了這麼多路難道軍長覺得不累嗎?」李成的眼角也是佈滿了血絲,說話的聲音都不對了。 「那有心思休息啊?!現在我們還並沒有真正安全,光是思考下步的行動就已經睡不著了。」我苦笑一下。以前我一天可是要睡八到十個小時的,不然白天就番迷糊。現在可好!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覺我白天還是照樣顯得有精神!人沒什麼負擔就可以好好睡覺,要是心裡有什麼事情,你還想著睡覺的話就見鬼了! 「報告,偵察營鄭營長找軍長!」我正在李成他們陪同下視察著自己的部隊,從後面跑來一個哨兵。「哦?有什麼事情?」我自言自語的說道,一抬頭,鄭敏建正從後面走來。 「軍長有徽州城的消息了。」鄭敏建走到我們面前高興的說道。 「說說看,有什麼消息?」見到鄭敏建興奮勁,相信一定有好消息過來! 「據偵察現在徽州城內只有守軍五百人,另外還有徽州民團五百人,現在敵人還不知道我們已經過來了,全城沒有戒備。不過這是在我們攻擊瑤瑤巖時候偵察到的,現在徽州城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鄭敏建遺憾的說道。 這就已經夠了!徽州只有一千守軍對我來說是個極好的情報!沒想到這麼重要的城池曾國藩居然沒有派出大部隊駐紮!「李師長,馬上通知各個團長到你這裡來。同時叫獨立旅的首長也過來,讓部隊先休息一下,馬上準備攻打徽州!」一定要乘著徽州還沒有增強實力前拿下它! 「我馬上就叫他們過來。」李成轉身去找人了。 在李成的大帳內,我剛剛進入沒多少時間八團的馬鼎南就跑了進來「軍長是不是要攻打徽州?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們八團吧,上面兩次任務軍長都派給七團九團他們了,這次要是再不給我們團我這個團長就幹不下去了!罵也給下面那些戰士罵死了。」馬團長一進屋就開始向我搶任務了,深怕這次又是沒有他們的份。 「馬團長不要這麼著急嘛!是你的任務又不會跑掉的,何況總要有人做預備隊,要是都跑到前面去了,萬一出現什麼意外怎麼辦?從那裡去找預備隊啊?留你在身邊說明我們還是相信你們團的戰鬥力的嘛!什麼是預備隊?預備隊就是作戰時候首長掌握的機動力量,用以完成作戰計劃中預定的任務或應付新的情況,只有掌握強有力的預備隊才能夠保持和爭取主動。真要有什麼突發事件,其他部隊頂不住了,自然是要讓更加得力的部隊去打。明白了嗎?」呵呵,我的手下一個個都爭著搶艱巨的任務這倒是個好現象!要是他們見到困難就躲那還怎麼和敵人鬥爭啊? 「這個我知道的,不過總是呆在後面看人家打心裡面發急啊!軍長,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派給我們團主攻的任務,至於做預備隊,下次再讓我們做好了。」馬鼎南近乎死皮賴臉著的請求我了。 「呵呵馬團長,攻打城高牆厚的徽州自然是需要攻堅老虎了,就你們團算是什麼?軍長別聽他嚇叫喚,還是讓我們七團主攻徽州好了。」文宇人還沒有進來聲音倒是先進來了。 「文團長,好處都你們七團佔了,還要我們八團幹什麼?!這個三師又不是你們七團一個人的!娘的,今天老子還非得要這個主攻任務不可!攻堅老虎?」馬鼎南嗤之以鼻,從鼻子裡發出重重的鼻音「哼!只有攻下了徽州才能證明誰是真正的攻堅老虎呢!」 兩個團長在我面前沒大沒小的爭執起來,雙方為了爭搶攻打徽州的任務爭得面紅耳赤,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向鬥雞一般互相怒視著。我躲在一旁看著他們兩爭吵,見了任務就是應該這樣子。要是你推我讓的,惟恐任務落在自己頭上我就乾脆找個沒人的地方試試看能不能哄的清萍真正做我老婆了!還提打什麼仗、解放什麼中國啊? 「兩位,怎麼了?是不是火藥吃多了沒地方發洩?」九團沈路和獨立旅的朱嘯天、黃獻謀一起走了進來,見到兩個怒目金剛站在大帳裡面彼此敵視著。李成和沈彬在他們進來後也接著走了進來。「幹嗎?你們兩個吃錯藥了?!為什麼自己人吵起來了?怎麼可以在軍長面前這樣放肆?!」 「大家都到齊了,那好現在大家先都坐下,文團長馬團長,別再繼續這樣了,你們站的難道不累嗎?要是想比誰站的好我建議你們去找根竹子學學人家是怎麼站立的。現在先給我坐下來。」見到人到齊了,我看了下時間,從交代李成去叫他們到他們都過來總共時間不到五分鐘,很好! 「同志們,根據偵察現在在徽州有敵人總共是一千人,敵人現在還沒有發現我們已經到了這裡,相信只要我們行動迅速,就是開始攻打徽州城他們也未必知道我們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現在部隊比較疲勞,這個我是知道的,不過只要攻佔了徽州城,我們就在徽州大地上搶得了主動權,為了這個目標,只能讓大家繼續辛苦了。」我看看下面的那些將領,不要說三師的那些團長,就是朱嘯天和黃獻謀也一副想讓自己部隊搶得這個任務的表情,不過朱嘯天和黃獻謀激動一下後神色又暗淡下來,他們應該是想到自己的部隊戰鬥力太差了,這次攻城恐怕連給那些主力部隊提鞋都不 可能,還爭什麼主攻任務啊?「我宣佈,全軍從現在開始結束休息,做好出擊準備!要告訴同志們——打下徽州府,全軍睡好覺!要是打不下徽州府,嘿嘿,那麼大家就只能四處東躲西藏了。為了爭取主動,一定要乘早攻佔徽州府!」 第五十七章  「為了攻佔徽州府,朱旅長,你馬上去到獨立旅抽調部分人員,換上便衣偷進徽州城去,在我軍進攻的時候作為內應。鄭營長,你的偵察營也抽一個排混進徽州去。」我分配任務了,下面那些人一個個眼巴巴的望著我,朱嘯天沒想到我一開始就派到他們獨立旅,這種信任讓他十分激動。「九團負責我軍後翼安全,三師七團、八團,獨立旅主力全部在略做休息後一個小時後出發到徽州去。參謀長,你去和干王說說,就說我軍為了搶時間先出發了,讓他率領的太平軍在吃了午飯後慢慢跟過來好了,他們部隊在昌化損失很大,這次攻打徽州就不用他們辛苦了。」 文宇和馬鼎南是高興了,這次沒有把他們給拉下。九團的沈路就顯得不是很開心了,攻打徽州城沒有他們團什麼事情,沈路嘟囔著嘴在那邊生悶氣。 「軍長,我們是不是應該派支部隊搶佔績溪城?佔領了績溪可以防備北面鮑超,擴大我軍防禦面。當然了,這個還是軍長您拿主意。」李雪龍看看沈路,開口說道。 到績溪去?績溪離我軍現在所在的位置倒是不遠,不過現在我軍實力並不是很強,分兵兩路在現在可是兵家大忌啊!不過佔領了績溪對我軍在徽州開展工作好處自然是有的。 「這樣吧,沈團長,你們團和干王的部隊在吃了中飯後一起到績溪去,參謀長你和干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他的部隊和九團一起到績溪去。沈團長,你們到了績溪後,要是有機會就佔領它,沒有機會的話你們佔領績溪城外的廣大農村,把績溪和外面的聯繫給切斷。」攻打徽州靠七八團兩個團再加上獨立旅是足夠了,反正也不需要洪仁玕的部隊參入到攻打徽州城,乾脆就讓他們到績溪去好了。「其他部隊還是按照剛才所說的,全力投入到徽州戰鬥中去!大家馬上回自己部隊去準備。散會!」聽到散會那些團長一窩蜂的衝出大帳,回自己部隊去安排了。 天黑的時候我軍大部隊已經到了徽州城外,站在山頭,下面的徽州城籠罩在夜幕中,城門緊閉,城內沒有一點燈火,如同一座死城。不過在城西南的江上有幾條船隻,零散的燈火乎明乎暗的投在江面上。 在我軍過來的路上抓住了很多從瑤瑤巖逃跑的湘軍士兵,並且事先派出的偵察營把幾個漏網的也給抓住了,現在徽州城內的清軍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從昌化到了這裡。 「朱旅長,你的部隊已經進去了嗎?」我問站在旁邊的獨立旅朱嘯天。 「軍長放心好了,我們部隊一百來人應該已經進城了。他們比我們先走的,是偵察營鄭營長親自率領他們混入徽州城。」朱嘯天接過我手中的望遠鏡好奇的朝徽州望去「我已經交代他們了,要服從鄭營長的指揮,在我們攻城的時候配合我軍奪取徽州城門。至於這些人忠誠方面請軍長放心,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走吧,我們回去再說。」我對徽州城裡的敵人還沒有發現我們很滿意。相信我軍攻佔徽州會一帆風順的,看來我更加要考慮的是攻佔徽州城後部隊的紀律,徽商可是全國各地都有的,一定要好好利用那些商人。 「文團長,你們團加強獨立旅一個團從城北進攻徽州,馬團長,你們團從城東進攻。朱旅長,你們獨立旅剩下的部隊擔任預備隊,把那些從城裡逃出來的敵人都給我消滅了。戰鬥開始時間是晚上十點整,到時候特種部隊配合你們兩個團行動。敵人總共就只有一千人,我看就不要分什麼主攻方向了,兩個方面同時向徽州發起攻擊,大家都是主攻部隊。我就不相信這裡的敵人是三頭六臂!」在山頭後面三師臨時指揮部,幾個主要領導聚集在我周圍「攻佔徽州看來問題不大,現在我要重申一下我軍在城裡的紀律,告訴部隊絕對不允許違反!第一,佔領徽州後,只允許七團駐紮在徽州城內,擔任衛戍、治安工作,其他各個部隊在佔領徽州後馬上撤出,嚴禁繼續呆在城裡。第二,告訴城裡的百姓,讓他們遵守我軍的各項規則,各安生業,城內的所有居民的生命財產,一切私人工商財產及其營業,我軍都要切實負責保護,決不允許任何人侵犯。第三,為了確保城市秩序,防止那些清軍殘渣的破壞活動,在城市內實行臨時戒嚴,除了持有衛戍司令部許可證以外的人員,任何軍民人等一律禁止出城入城,城內在晚上七點到早上六點禁止通行,違反者按照破壞戒嚴令論處。第三,在城內的軍隊要負責保護城內的一切公共建築,嚴禁任何搶劫破壞行為,如有違反者,當場格殺勿論。第四,進城後部隊不得擅入民房,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買賣必須公平,對一切建築和商人財產不得自由遷運、拆卸、動用。違反者以破壞城市論處。第五,駐城的部隊不許自由外出,不准無故開槍,嚴禁進入煙館、妓院!凡是有私自進入的一律軍法從事!至於其他娛樂場所禁止部下進入,如有違反者輕者禁閉,重者處決。以上五條希望大家都記住,這些不光戰士們要做到,我們這些當領導的一樣要起帶頭作用,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們一定會管好自己的部下的,軍長您就放心好了。軍長是不是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了?」那些有戰鬥任務的團長們摩拳擦掌的準備行動了。 「好,記住總攻時間是夜裡十點整!」我點點頭。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現在可以稍微休息一會了。不過還有事情要交代一下「黃政委、沈政委,你們留一下,我還有事情要和你談談。還有李巖,你也留下來。」 已經走到門口的黃獻謀愣了一下,轉身又回來了「軍長有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我覺得你們獨立旅現在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一個原因是因為部隊剛剛才拉起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政治思想工作沒有做到點子上,不知道史政委有沒有和你們說起過開展三查、訴苦運動?」這個史秉譽應該是和他們說過的啊?為什麼在他們獨立旅中我沒有見到呢? 「講是講過的,三查和訴苦運動就是在部隊中發動廣大指戰員查階級、查工作、查鬥志,控訴舊社會和滿清反動派給勞動人民的痛苦,不過這個在老部隊裡面開展的很普遍,至於獨立旅因為成立沒有幾天,整天都是行軍打仗,所以暫時還沒有時間在獨立旅開展這項運動。」黃獻謀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不是沒有時間!時間怎麼可能沒有呢?在戰鬥的空閒中,在行軍休息時候,都可以開展這項工作嘛!我看還是你們政治工作人員思想上有惰性,行動中並沒有主動的熱情的投入到這項工作中去!你們這是對我軍事業的一種極端不負責任的行為!」我見在我批評下黃獻謀臉漲的通紅,也許我說的太重了?不過要是獨立旅這支新部隊沒有馬上形成戰鬥力的話,光靠我們三師三個團想要和十萬湘軍對抗難度太大了!這支獨立旅就是我以後建立新的部隊的試驗田,自然是希望它能馬上成長起來「我現在有個想法,兩位政委,你們回去後準備一項工作,就是在部隊裡面建立士兵委員會,在士兵委員會中開展三查、訴苦運動。建立士兵委員會的基本原則大致是第一,士兵委員會不論在連隊中,在機關中都必須在其直接的政治首長領導下進行其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民主生活。第二,士兵委員會的任何決定必須在得到其政治首長批准後才可以實施。第三,上級的命令士兵委員會必須絕對服從,沒有權利變更,不過可以在情況允許和需要的時候,經過其政治首長提交討論這一命令中的實施辦法。第四,士兵委員會如果想要對他行政上的領導幹部進行思想檢討,必須在情況許可和需要時在得到上級批准和領導方準定期進行。第五,士兵委員會的一般批評和自我批評你們政治工作者必須領導他們向著有利於戰爭勝利和部隊鞏固的方向進行。以上五點就是建立士兵委員會的根本指導思想,我希望在我們隊伍中可以早日的把它抓起來。引導戰士們投入到正確的政治生活中,另外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在部隊中繼續加強宣傳,要深深的印到戰士們的心中,增強部隊的戰鬥力。為了我軍能夠在這裡站住腳取得勝利做出你們自己的貢獻。」 沈彬陷入了沉思中,黃獻謀的眼睛亮了起來「軍長,這個好辦法怎麼史政委沒有告訴我們?軍長您還真是神人啊!居然可以想出這種發動廣大戰士的辦法! 不過……會不會對戰士們限制太多了?」 「什麼限制太多了?民主集中制是怎麼進行的?大家一起討論這就是民主,討論的結果最後由上級領導採納並做出決定,下面那些群眾遵守這些決定這就是集中。至於討論什麼決定什麼這就需要你們上級領導來引導了,要是什麼事情都讓戰士們自己做主了還要你們這些政治人員幹什麼?什麼事情都讓下面戰士們自己決定就損傷甚至有可能完全破壞了我們的領導體系,使政治人員負擔不起鬥爭的責任,消弱了政治工作的戰鬥力,要是那些自由散漫的作風在部隊中佔了上風,就會讓我們大好形式毀於一旦!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沈政委你怎麼說呢?」 「好主意!我看在三師實行這項工作沒有什麼難辦的,我同意軍長的看法。 一定要把政治工作繼續深入開展下去!」沈彬贊同我的觀點「呵呵,軍長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啊?這些你讓我想破了腦袋我都想不出來!」看來我在他們兩個政委心目中的地位是大大提高了。 不過我說的這些都不是我自己的觀點,這些都是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戰爭年代中施行過的政治制度。我本來就是軍人家庭出身,再加上我以前簡單的看過一點毛澤東選集多多少少知道點,怎麼做政治工作。現在算是把幾十年後的東西提前應用了,不知道效果如何,這個只能等以後讓時間來證明了。 「好了兩位政委,你們也先回去做攻城的思想動員吧,至於我剛才和你們所說的,你們可以考慮一下,抓緊時間把它辦好!至於我們的政治理想你們做政委的要督促政治部在人民群眾中努力宣傳,好了時間不多了,你們走吧。」希望我軍的政治水平可以在這次戰鬥後再上一個台階。兩個政委走了出去。 「李巖,你們特種部隊現在還有多少炸藥包?」 「報告軍長,現在還有七十多個。」李巖很快的回答到。 「很好,不知道史政委當時除了訓練你們使用炸藥包和手榴彈以外還有沒有訓練過其他科目?」 「政委說要使用好這些特種武器一定要有強健的體魄和敏捷的頭腦,不然沒有消滅敵人不說,反而容易被自己的武器所傷,所以我們還進行了一些隱蔽訓練體能訓練什麼的。」李巖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疑惑的看著我。 「那就好,我想也是這樣的,李巖我現在交給你們特種部隊一個任務。」我相信他們可以完成我所給出的那項任務。 站在小山上我觀察部隊的攻城,也許是這裡距離太平軍所在的地區還有很多距離,城頭上只是偶爾有一兩個清軍士兵晃過,可惜現在我們沒有大炮,不然對付這些湘軍我根本就不用過來看看!一頓炮彈就可以讓徽州城內的守軍喝一壺的了。 十點快到了,藉著天上的月光,從山上可以看到一群人慌慌張張的朝徽州城北門奔去。 「站住!什麼人!」城頭上有人發現了那些驚慌失措的人,高聲叫道。 「快開門!發匪從後面攻過來了!」隊伍裡面的那些人亂糟糟的叫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在城頭燈火照耀下,城頭的哨兵見到城下那些人穿著前面寫有「蘭」字的衣服。 「老子是守瑤瑤巖的馬賢!兔崽子你長沒長眼睛?!要是再不開城門老子可要攻城了!」燈火下,城下人群中走出了一個歪戴著帽子的人衝著城上嚷嚷著。 那些跟在他後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跟著他瞎起哄,說是要再不開城門就宰了這些城頭上的傢伙。 「等著!我找人來看看!」城頭上的那個哨兵縮回了脖子,不一會兒,從城頭上又冒出一個人來「是馬守備嗎?」 「毛參將!我是馬賢啊!不好了!發匪現在就在後面!快快開城門放我們進去啊!」城下那人大聲衝著城上喊著,還有意識的走到城下燈火照的到的地方讓城上人看的清楚些。 「呵呵,是馬守備。好,你等著開城!」馬賢嘴裡所說的毛參將對後面的人交代著,完後又回過頭來「馬守備,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吱呀聲響,城門慢慢在打開著。 「浙江的發匪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了!足足有十萬多人啊!我的五百人怎麼可能守得住?!毛參將,那些發匪就跟在我們後面,離徽州已經不遠了!我們是抵擋不住才撤到這裡來的,告訴大伙要注意啊!發匪說不定明天早上就要到城下了!」馬守備見城門還沒有完全打開,站在城外繼續和上面的哪個毛參將說著,城門終於打開了「快快!快撤進城去!娘的,跑的快一點!」 開城門的守兵好奇的看著這些一路敗退到徽州的瑤瑤巖守軍,那些敗軍亂哄哄的一擁而入,衝進城來。「不許動!老子是解放軍!」城外的敗兵進的差不多了,忽然那些進城的敗兵掏出大刀擱在守門士兵的脖子上「城破了!衝啊!」那些人往城頭衝了上來。 從山頭望下去,從城外各地突然冒出無數的火把,數千人發出驚天動地的喊聲朝徽州城衝去。在城內有一百多人朝北門衝了過來,很快就和闖入城門的那些人會合了。從山頭望去四野到處都是火光閃動,特種部隊的炸藥包爆炸時候發出耀眼的火光,部隊數千支洋槍朝城頭上發射子彈,槍口的火星此起彼伏。槍聲、炸藥包的爆炸聲、人群的吶喊聲、人瀕臨死亡發出絕望的撕叫聲響成了一片。 從山頭望去,徽州北門上面的城樓在火光中如同放慢鏡頭般慢慢的坍塌,慢慢的升起一團蘑菇雲,久久的籠罩在城頭。 「報告!七團已經攻進徽州城了!我們七團現在正在朝縱深攻擊前進!」 「報告!八團已經佔領徽州城東門!現在全體將士正在向兩旁攻擊!」 我和李雪龍、李成、沈彬他們都在山頭觀察著部隊的行動,手下通信兵不停的把最新的戰況報道上來。從我們看到的,還有下面匯報的,我們知道敵人的防禦已經土崩瓦解了,現在我軍正在擴大戰果中。李雪龍他們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這次攻城打的太順利了!沒想到這麼重要的城池被我軍一戰就給打了下來,而且從看到的我軍傷亡絕對不會很大,一句話,這次我們打了一場大勝仗! 「報告首長!我軍七團、八團已經在城內府衙處會師了!敵人殘兵兩百人現在都退到府衙裡面。」三師通信營營長殷武跑上來高興的說道「其他的那些敵軍大部被俘,現在城內局勢已經被我軍控制,首長我們是不是應該進城了?」 「好啊!參謀長,李師長,走吧,我們到城裡看看去。」 進城的時候文宇和馬鼎南兩人喜笑顏開惡形惡狀的走了出來,見到我們兩人馬上站定,同時向我們行軍禮「軍長,徽州城已經被攻佔,敵人一千人被全殲!」 我低頭掏出懷表看了看,十二點二十八分鐘,攻佔一州之府我軍只用了兩個多小時!進了城戰士們正在打掃戰場。文宇和馬鼎南陪著我一路向府台衙門走去。 一路上不停的有俘虜被從城內向城外押送出來。那些俘虜見到戰士們對我們顯得很尊重,一個個都用恐懼的目光看著我們,也許他們認為我們會把他們給殺了吧。 街頭時不時會看到一具甚至幾具屍體,這些屍體都是清軍的,我軍陣亡將士的遺體已經抬出城外了。越靠近府台衙門,道路上倒斃的湘軍屍體越多,大多數屍體都是趴在地上頭朝著府台衙門方向——說明這些人都是在向後面撤退時候被我軍打死的。街兩旁民居房門緊閉,不時從民居內傳來狗吠聲,小孩的哭叫聲被大人摀住,只是發出低沉的悶叫。 走進府台衙門,院內到處都是血跡,後院冒出火苗,戰士們正在滅火。 「軍長,您怎麼來了?」一個臉被熏的烏黑,衣服上面多處被火燒出破洞的戰士見到我驚喜的叫道。「你是?」我一時沒有認出他來。 「報告軍長,我是原偵察營營長關磊,現在是偵察營一連一排三班戰士。」 那人不好意思的說道。 原來他是關磊!見到關磊現在的模樣我心裡一陣發楚。「軍長,您怎麼跑這來了?現在這裡還有零星殘敵,請軍長先出城好嗎?」新任偵察營營長的鄭敏建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 我抬頭看著鄭敏建,鄭營長的臉上沾滿了塵土,烏黑的臉上只有眼睛是白的,還有就是說話時候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一頂頭盔斜戴在頭上,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短褂和燈籠褲,短褂和燈籠褲上也是到處都是漏洞,幾條碎布條隨著風左右微微擺動著,腳上穿著草鞋。 「出城是不必要了,現在城內到處都是我軍戰士,那些散兵游勇能有多大作為?」我軍在城裡這麼多人,總不會讓敗兵把我給怎樣了吧?! 「軍長!特種部隊隊長李巖向您報到!我們特種部隊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李巖不知從什麼地方知道我到了府台衙門,跑了過來。 「好,祝賀你們!對了,李隊長你們演的不錯啊!完全欺騙了那些守城的清軍嘛!怎麼樣?過不過癮啊?」我上前緊緊握住李巖的雙手。 「呵呵,這要謝謝馬守備了,實際上就是他一人在唱獨戲,我當時還在犯嘀咕呢!要是這個馬賢在城下突然變卦了,我們不就麻煩了?!可真沒想到他這麼配合我們,再加上城內的鄭營長他們作為內應接應我們,自然是很快就佔領了北門。」李巖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軍長,我們佔領北門時還抓到徽州城的敵軍主將,首長要不要看看?」 哦?敵人主將抓住了?「好,帶上來!」 很快一員清軍將領被帶了上來,這次詐開城門的功臣馬賢也跟著過來了。 「軍長,這位就是張運蘭留在徽州的守將,參將毛天義。」李巖對我介紹道。 「很好。」我看著這個被俘虜的敵軍將領,這個毛天義三十不到,五短的身材,臉上滿臉的橫肉,身上的衣服被刀子割破了好幾處。張運蘭居然派這麼個人守他大本營?毛天義以一臉不服的眼神看著我。牙齒咬的咯咯響。「怎麼?毛將軍對我們攻佔徽州是不是覺得不服氣啊?」 「你們使詐!媽的馬賢你這個叛徒!敗類!小人!」毛天義開口罵道,馬賢可能覺得不好意思,低著頭一聲不吭「有本事放了我!我們拉開架勢好好的幹一仗!娘的我就不相信我會打不過你們這些發匪!」這個毛天義狂得很!用力重重的唾一口在馬賢臉上「無恥的叛徒!」 「戰敗就戰敗了,哪那麼多的理由?毛將軍難道是第一次打仗?居然連兵行詭道都不知道,你還說什麼再和我軍打一仗啊?」我看著毛天義笑道「你要是對清廷很忠心為什麼又被我軍抓住了?你大可跳城或者是引刀自殺嘛!假惺惺!」 毛天義漲紅了臉,氣的扭過頭不再看我了。「要不是我根本沒有想到在自己部隊居然出現了馬賢這樣的敗類,我是根本不可能被你們這些土匪抓住的!」扭過頭不看我的毛天義自言自語道。 「好了,既然現在你做了我軍俘虜,你就暫時先在我軍呆呆好了,要是到時候你還想回去我軍自然會放你走的,不過現在不行。」我不管毛天義看不看我還是朝他講,「李隊長,把他帶下去吧,好好照顧他。」 「是。」李巖把毛天義給帶了下去。 「馬守備,怎麼樣?你是留在我軍這裡還是回家去?」我問站在我面前的馬賢。馬賢是我軍在瑤瑤巖戰鬥中所抓獲的,這次詐開徽州城城門就是靠了他的功勞。 馬賢苦笑幾聲「我還怎麼回去啊?要是回去大帥還不把我剝皮抽筋?大人,您能不能留我在大人身邊?」 「這個沒有問題,駱敏,你帶馬守備到沈政委那邊去,先讓他在沈政委那裡學習學習。以後再安排適當的工作給馬守備。」 「我軍在徽州戰役中全殲了徽州城內的敵人,共斃傷敵軍一百三十多人,俘虜敵人九百人,繳獲火炮五門,抬槍火槍兩百來支,另外還有大批的大刀長矛弓箭。我軍自己犧牲十一人,受傷四十三人,其中有二十七人輕傷不影響繼續戰鬥。 城內的秩序現在良好,沒有出現哄搶搗亂的人……」七月二十二日的早上,在原來府台衙門大堂上李雪龍正在念著這次戰鬥的戰果。堂上兩旁坐滿了各級興高采烈的領導,誰也沒有想到攻打徽州城這麼容易,並且戰果這麼大!就我軍傷亡來說可以說我軍是兵不血刃的攻佔了這麼重要的徽州城。 「現在績溪方向有沒有消息過來?」不知道沈路他們團和洪仁玕的部隊現在怎麼樣了? 「暫時還沒有。」李雪龍搖搖頭「軍長您太心急了,從績溪那邊過來有六十里地,消息沒有這麼快就傳過來的。不過現在應該快有消息過來了,就我們現在掌握的情報,在徽州地帶都沒有什麼敵軍主力在的,干王和沈團長他們應該可以輕易佔領績溪,軍長您就放寬心好了。」 「好吧,我也相信沒有什麼人可以阻止我軍佔領徽州大地。只是現在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心裡總是覺得失落了什麼。城裡的部隊都撤出了嗎?」我暫時先放下對北路我軍的擔心。 「已經撤出了,現在城內就留下七團在擔任衛戍任務。」李雪龍點頭應道。 「那好,告訴部隊先休息一下,在駐地開展群眾工作。城內我看沒有必要留下一個團的兵力。」我看看那些驚訝的將領「本來我以為徽州是多大的一座城市,沒想到比溫州小多了!在城內留下一個團對百姓生活影響太大了,我看還是留下一個營駐守在這裡就夠了。這裡地勢險要,不用太多的兵力就可以很好的守衛住城市,至於其他部隊都給我到農村去。」 「明白了,我馬上把兩個營撤出徽州城。」文宇答應道。 「城裡的商舖開了嗎?居民有沒有什麼反應?還有就是安民告示張貼出去沒有?」我問文宇,他現在就是徽州衛戍司令,現在徽州城內的事情是他負責的,這些事情他應該是明白的。 「商舖開的不多,那些居民現在還不瞭解我軍,不過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至於安民告示在昨天晚上就已經張貼了。呵呵,軍長您那時侯已經休息了,不知道這些事。」文宇自豪的說道。 「報告,沈團長有消息過來了。」通信營殷營長跑上大堂喘著氣說道。「趕快說說!沈團長他們怎麼樣了!」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殷武拿出一張紙,展開念道:「軍長,我軍已經於二十二日凌晨兩點佔領績溪,城內只有團練三百人。在我軍攻擊後除了當場斃傷俘一百人,其餘敵人全部逃走,我軍傷亡十六人。請軍長指示下一步行動!」 好消息!這樣我軍就在徽州大地打下了兩個釘子,部隊大有地盤可以周旋了! 不過這是在那些湘軍沒有防備的基礎上取得的,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大鬧天宮,曾國藩會怎麼想?「鄭營長在那裡?馬上叫他過來。」 偵察營的鄭敏建很快的走了上來「軍長,您找我有什麼事情?」 「鄭營長,我命令你部馬上對寧國府和浙江昌化那邊的敵軍展開偵察,一定要把敵人動向摸清楚!另外對江西景德鎮、上饒地區也派出得力的偵察員,調查一下那邊都有什麼敵人在,知道我們佔領了徽州後都有些什麼反應。」 「是,我馬上就派人到江西去。至於寧國府和昌化那邊現在已經有精幹的偵察員在了,我會再加強偵察力量的。其他還有什麼嗎?」鄭敏建問道。 「哦,還有就是在徽州下屬的各個縣瞭解一下都有多少敵人,還有敵人的位置,為了我軍下一步打擊他們做準備。再其他的就沒有了。」再其他的我也想不出來了。 偵察營營長出去後我看了下在座的各位「文團長,你的團除了在徽州城內擔任戍守任務,另外還要佔領徽州南面的雄村,西面的鄭村。你讓部隊抽調出精幹的小分隊,四面撒出去發動群眾。馬團長,你們團負責往巖寺、屯光、屯溪方向發展,把我軍佔領地往西拓展,並且在那邊把群眾發動起來,打倒那些地主惡霸。 朱旅長。你們獨立旅望東和往北發展,佔領深渡、北岸、桂林,至於群眾工作黃政委會負責的,你就不用管了。」要是讓這個所謂大明遺少發展群眾工作天曉得他會怎麼搞! 「是,軍長,我會聽黃政委的話的。」朱嘯天答應道。 「軍長,要不要把我們在這裡的事情告訴史政委?這兩天沒有和政委聯繫不知道政委急成什麼樣子了。」李雪龍在我旁邊提醒我。 「自然要聯繫了,這事還是你馬上去辦好了,另外問一下政委,福建那邊怎麼樣了?怎麼上次說是攻打福州了到現在都沒有動靜?!三萬部隊再加上大量的火炮,攻打一個只有五千不到敵人防守的城市就那麼困難啊?!這個張海強又再玩什麼花招了?」自從十七日得知福建部隊於鼓山全殲福州援敵四千人,並且又殲滅了馬尾的一千敵人後我就整天盼望著福建那邊再有什麼好消息傳過來。可是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五天了,那邊還是沒有動靜過來!不知道福建那邊出什麼事情了?還有就是不知道左宗棠現在又有什麼新的動靜了?獨三旅過去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以外?這些念頭現在每時每刻口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攪的我坐臥不寧! 「好的,我會盡快和溫州政委處聯繫的。」李雪龍答應道。 「還有,參謀長,你盡快成立一所政治學校,把那些被我軍俘虜的湘軍士兵都送進去學習,一定要爭取盡可能多的俘虜加入我軍,這件事情速度要快,我怕我們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太太平平的過了。至於那些頑固不化的還是在教育後釋放他們回家好了。絕對不允許違反我們的俘虜政策!」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哪個毛天義,不知道他可不可以轉化過來? 大家還有什麼事情嗎?要是沒有什麼現在就散會吧。」 「軍長,這次我軍佔領徽州府城繳獲了曾國藩運往江南大營的一筆軍餉,總計有二十三萬五千兩白銀,另外徽州府衙內也搜出了二十多萬兩的銀子,是不是要把這些銀兩都運到溫州那裡去?」會議散後李雪龍走上前來對我說道。看李雪龍一臉疲憊的樣子,他昨天晚上一定沒有怎麼好好休息過。 要不要運到溫州去?現在溫州那邊百廢待舉,正需要大量的銀兩,可是我們現在從什麼地方抽調人馬運送這些銀子回去?「暫時還是收藏起來好了,現在我軍前後都是敵人,無法抽調部隊護送這麼多的銀兩回溫州。等以後再說吧。希望政委那邊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渡過眼前的難關。」要是史秉譽知道我繳獲了這麼多的銀子居然沒有給他送去不知道他是什麼嘴臉?我心裡一陣好笑,以前在家裡吃穿不愁,自有父母照顧,對鈔票沒有什麼概念,反正是父母給多少我們就花多少,沒想到莫名其妙的跑到這個年代,我們居然這麼快就變成守財奴了!「對了,徽州府台那人屍體埋了嗎?」 「今天一大早我就派人把他們一家都安葬好了,軍長您儘管放心。」 我暗暗歎了口氣。昨天晚上我軍攻進徽州城時候,清庭派到這裡來的府台大人見到事不可為,放了一把火把自己一家子都燒了進去,等我軍戰士們撲滅大火後只從廢墟裡面找到了五具燒的捲成一團的屍體,其中兩具很瘦小,明顯還是兒童,根據辨認其他三具屍體中一具是府台本人,還有兩具是他的兩個老婆。我沒想到清朝的這些官員們對自己的主子居然如此的愚忠!不過雖然我和他處在不同的戰線,對他的這種氣節我還是很佩服的,要是中國的官員都有這樣氣節,以後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的漢奸?!我當場就囑咐要好好的安葬府台一家,並且讓他的僕人回去通知府台老家的家人。我當時就想,不知道我的那些手下和這個府台互換一下位置,他們會不會也這樣子呢?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現在哪個朱嘯天不會為了我來個捨身成仁,至於其他的那些將領只有以後才能知道了。看來對部隊的忠誠教育一定要加強! 「走!我們出去看看徽州城的風景。」我站起來向李雪龍建議道。昨天晚上我進城時候黑燈瞎火的,根本沒有好好的看看這座有名的古城,今天可以好好欣賞一下了。 「軍長還是您自己去好了,從前天離開昌化我就沒有怎麼休息過,昨天又忙活了一晚上,我現在可是很累啊!我現在就想休息一會,不知道可不可以?」李雪龍一副馬上就要暈倒在地的樣子,有氣無力的說道。 「呵呵休息什麼時候都可以休息,現在這麼好的風景你也不想跟我看看啊?」我邊朝外面走邊朝後面的李雪龍笑道。「軍長您昨天晚上是好好休息過了,現在自然是精力旺盛!我可是苦命人哇!求軍長您就放我一馬好嗎?」李雪龍根本不想跟我出去逛逛。 「行!你就好好休息好了,駱敏我們走。」我帶著警衛員出了府台衙門,走到街上。 「軍長您出來了?」 我剛走出府台迎面就遇到了七團的文宇。 「你怎麼在這裡?你的部隊派出去了嗎?」剛剛才開完會他怎麼又跑來了? 「我已經讓二營三營出城了,現在團部有錢副團長在,沒什麼問題的。軍長剛到這裡要不要我給軍長介紹一下徽州風景?」文宇笑著說道。 呵呵,我正想逛逛徽州城馬上就來了一位免費的導遊!不過對這位導遊我有些不大放心,他知道徽州多少?「你瞭解徽州?文團長你也應該是初次到徽州城的吧?」 文宇在我旁邊走著「我現在不是徽州城的衛戍司令嘛!自然是要瞭解徽州的情況才可以展開工作啊!昨天晚上我就已經四處逛過了,今天又問了當地的百姓,我不是吹牛!相信在我們部隊裡面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徽州風景。走吧,我們先到太白樓看看去!」 「太白樓?」我疑惑的說道。怎麼什麼地方都有太白樓?以前看過的那些武狹小說和古代的電影電視裡面不是清風店就是太白樓,看的都俗了!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還有這麼俗氣的名勝。 文宇帶著我們朝城西走去「就是太白樓!那裡可是個看風景的好地方哇!不去看看實在太可惜了。」得!既然現在文團長是徽州城的衛戍司令,我就強龍不壓地頭蛇,跟他去看看好了。 昨天晚上進城時候沒有注意到,今天走在街上終於見識到了什麼是徽式建築。在城內到處都是高大白色的房子,有些房子已經很有年代了,原來雪白的牆壁現在泛著黃色,層層上挑的馬頭牆,潮濕發黑的木門,像是在無聲的訴說著古老的歷史。街上行人不多——應該說根本沒有幾個,就是很少的幾個人也是行色匆匆,低著頭像是後面有人在追趕他們。徽州城內的居民還不瞭解我軍,對我軍抱有一種排斥心理,以後在這裡宣傳工作看來是有的辛苦了! 出了西門,眼前就是昨天晚上見到的一條江,清澈的江水靜靜的朝東南方向流去,昨天晚上見到的那些船隻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只有偶爾一兩條江魚躍出水面,發出清脆啪的一聲。江上橫臥著一座巨型石拱橋,走到橋上,在橋中間刻著三個大字「太平橋」。 「軍長,這就是太平橋,(我知道的!難道我不認識字嗎?!還用的著你說?!) 這裡的百姓又叫它河西橋,也有人叫它是人皮橋寡婦橋的。」我聽文宇的話覺得頭都暈了,一座橋哪有這麼多名字的?!「這座橋有個故事。據這裡人說,以前只准建單孔橋,造雙孔便犯了欺君之罪。徽州府的一個寡婦為了行善事,建造了這座十六孔橋,因為雙數而犯了王法,被皇帝處以剝皮之刑,所以人們才把這座橋稱為為人皮橋,也有人稱它是寡婦橋的。」文宇眼望著江水慢慢的說著這座橋的歷史。 是真的嗎?要真的象文宇所說的哪個皇帝為什麼不把這座橋給拆了?!恐怕是賈雨村言的吧?我對文宇所說的這個傳說深深的懷疑著。相信這只是一個淒美的傳說,真實的歷史肯定不是這樣的,不過可以用這個傳說來進行階級教育!「是啊!為什麼造橋還要分單雙?為什麼做好事還要無辜含冤而死?文團長啊,你想過為什麼這樣嗎?」我看看低頭看著江水的文宇「就是因為那些皇帝自以為是什麼上天派下來的龍子,他們所說的都是金口玉言!對於任何違反了他們所定的那些不合理要求的人,他們一概都是嚴酷的鎮壓,無情的打擊!為了他們那些統治者的利益,瘋狂的搾取百姓的利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天下,天下人的天下!並不是屬於某個人的,任何人都無權要求別人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我們就是為了打破這種不合理的制度才起來戰鬥的!我嘴笨,不大會說,相信史政委應該把我軍為了什麼打仗告訴你們了,對於眼前這座橋的故事,我想請你把它告訴我們部隊中每個人,讓他們知道這個故事裡面的皇帝,就是我們要打倒的!而現在清庭的那些傢伙,他們就是像這個故事裡面皇帝那樣的壞蛋!而且比故事裡面所說的還要可惡。告訴大家,不要忘記了自己是什麼人,自己要反對的是什麼,自己應該擁護什麼。這是擺在我們大家面前必須要回答的問題。」 「知道了,我一定會把這個故事轉告訴給部隊。」文宇贊同道「相信大家心裡面也有差不多的經歷,只是輕重而已。我會讓大家從這個故事裡面引出自己的切身遭遇的。」 「思想教育是必須進行的,好了,現在我們就到你說的太白樓去好了。」 「軍長,參謀長請您馬上回去!」 我正和文宇站在太白樓上面欣賞著山光水色、古橋塔影,李雪龍的警衛員跑了過來。 「走吧,李雪龍不是說他很累嗎?怎麼現在又有心情找我們了?」太陽已經爬的老高了。 「參謀長,有什麼事情?」剛回到指揮部,我就見到李雪龍象熱鍋上的螞蟻,轉個不停。 「軍長回來了?!我找您好長時間了!」李雪龍見到我進來猛的站住急匆匆的說道,臉上十分焦急。「怎麼?慢慢說,不用這麼緊張啊?」難道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過來了?我心裡暗暗揣測著。 「偵察營鄭營長有緊急情報傳過來,江西鹽運使吳坤修率領六千湘軍現在駐紮在休寧,另外蔣益澧的康國器部三千人沒有走浙江,而是意圖從徽州到昌化配合蔣益澧夾擊我軍,現在已經到了屯溪。另外據偵察營偵察,蔣益澧和張運蘭部在昨天會師了,張運蘭和蔣益澧的暗探現在正在四處搜尋我軍下落,恐怕我軍佔領徽州城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他們耳朵裡。」李雪龍用極快的速度很快的說完了,然後看看我,「還有就是九團沈團長快馬急報,今天早上天沒有亮干王就把他們趕出了績溪。說是績溪城小駐紮不了那麼多的部隊,干王讓他們去攻打旌德,沈團長現在正在慢慢朝旌德進軍,他們急盼著軍長的指示,不知軍長有什麼辦法?」 這個洪仁玕搞什麼鬼?!我們現在兩軍合起來總共才兩萬人馬,哪能把兵力四處亂分?讓沈路和他們去攻打績溪我就已經一直後悔的了,現在居然北路還要繼續分兵! 這個洪仁玕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兵家大忌? 「馬上傳令給沈團長,停止進軍!全軍以最快速度撤到徽州城來。另外給干王捎個信,就說清妖現在很快就要到這裡來了,讓他做好迎戰準備,同時告戒他不可以把部隊分散了,這樣到時候還怎麼迎擊敵人?!」 「那麼我軍其他部隊呢?是不是應該先集結到徽州城來?借助徽州城牆把敵人消滅在徽州城下!」 聚殲敵人在徽州城下?我皺了下眉頭,這不就成了死守了?!死守要是變成守死那就不好了!看來徽州城還是要交給湘軍了「其他部隊暫時不用集結,讓他們在城外加緊開展群眾工作,同時在部隊中展開思想政治教育,一切都要抓緊!敵人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很充裕的。」 這裡人生地不熟,群眾根本不瞭解我們看來在這裡打游擊困難太大了!「參謀長,告訴部隊,越是在新區軍隊紀律越要抓緊!凡是違反紀律的一律從重處理,決不能手下留情!不然把百姓給趕到敵人那邊去我們就在這裡站不住腳了!」 「我馬上通知部隊。」李雪龍說完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吳坤修、康國器?這些都是什麼樣的湘將?以前讀書太少了,根本不知道歷史上還有這樣兩個人物。要是知道他們打仗的策略就好了。六千加三千?東面敵人有一萬五,北面有五千,西南又出現了將近九千人!在我們周圍居然有三萬湘軍,怎麼曾國藩這麼看的起我們啊?要是我把一、二兩個師也帶過來就好了!到時候我軍三個師打打湘軍的三萬人馬,我倒要看看曾國藩有什麼花招好耍!唉!現在算是頭痛了…… 對於敵人突然多了九千人馬我倒是並不是很擔心,大不了我們再撤到浙江去,甚至一路撤退到溫州,我就不相信在我的根據地裡面三萬湘軍能有多大作為!現在最讓我心煩的是那個干王洪仁玕,打仗他不懂,卻偏偏要瞎指揮!四處都有敵情的情況下他居然還會把部隊分成了兩半!這不明擺著給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嘛! 「駱敏,把通信營、偵察營營長找來!」說完我鋪開地圖,看著地圖上我軍和敵軍現在所在的位置。 「軍長您找我們?」不一會殷武和鄭敏建兩人一起跑了過來。 「溫州還沒有消息傳過來嗎?」我盯著地圖,心裡想著那些敵人會從什麼地方殺過來,嘴裡隨口問道。地圖上我軍的形狀就像是拉長的啞鈴,兩頭粗中間細,而周圍的敵人如同烏雲般隨時都有可能壓下來。「軍長您太心急了,我們這幾天一直在行軍中,根本沒有時間傳遞消息,不過明天早上就應該有消息過來了。」殷武站在我身後說道。 「殷營長,盡快和溫州聯繫上,瞭解一下溫州那邊有什麼情況。」我回過身來看著鄭營長。「鄭營長,你們偵察營現在有沒有昌化那邊敵人行動的情報?」 「報告軍長,現在暫時沒有,我們打探到的是昌化守將李鑫在城內大擺宴席迎接他的上司,另外張運蘭部自從進了昌化後就沒有動靜了。現在昌化的敵人還不知道我軍下落,正派人四處打探。」鄭敏建一口氣就說完了自己所掌握的情報。 「你能肯定張運蘭他們還不知道我軍已經佔領了徽州城?」吃了張運蘭一次虧後我算是有些怕了這個傢伙,現在我軍正在分散發動群眾中,要是再和我玩一次暗渡陳倉之類的把戲我軍就不知道要損失多少人馬了! 「肯定!要是張運蘭一動我們肯定可以發現他們!」鄭敏建堅定的說道。 「那好,我軍現在生死存亡就看你們偵察營的了!要是你們情報不准,到時候我軍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鄭營長,到時候我可是首先就要拿你開刀問斬的!」 第五十八章 我看看在我面前挺的筆直的鄭敏建,緩和了一下口氣「我軍再也不能接受失敗了,現在我們一舉一動都要十分小心,這裡對我們來說是新區,鄭營長你也可以看出來,這裡的百姓對我們還不瞭解,抱有一種敵視心態。要把這種情況改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所以我軍需要爭取最大休整時間。這方面就需要你們偵察營能夠準確的把情報摸請,要是有什麼問題儘管提出來,只要可以讓情報更加準確,我們都會盡量幫你們解決的。」 「報告軍長,現在暫時沒有什麼困難,就是有,那些簡單的我們自己可以克服的!謝謝軍長對我們偵察營的關心和重視!」鄭敏建不肯說有什麼困難。 「那好,殷營長,我現在需要你能夠在命令下達後,第一時間就傳達到下面各個部隊中去!你有什麼問題嗎?」一個是偵察一個是通信,準確的情報,迅速的通信,我軍要想打勝仗就不能離開這兩點。可惜現在沒有什麼無線電台,也沒有偵察機,不然別說十萬湘軍,就是百萬英軍也不在話下!「還有,你知道吳坤修、康國器他們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大一坨敵人在屯溪和休寧?」好好的徽州城不守跑那邊去幹什麼?難道他們去欣賞黃山去了? 「據偵察蔣益澧的康國器部是準備遠距離繞進江西、安徽包抄我軍的,我們攻佔徽州的時候他們剛到了屯溪,至於吳坤修,我們只知道他的部隊是從江西饒州府出發,看路線是到寧國府去,剛好到達休寧,這兩支部隊都不是原來駐紮在徽州的。」 「好,我知道了,對敵人多多監視吧。」我點點頭,我還以為這些敵人都知道我要到徽州來,有意識的想在徽州城外和我決一死戰呢!不知是敵人反應太遲鈍了,還是我軍保密工作做的好,自從我軍佔領徽州城後,那些敵人就沒有一支部隊到這裡來。張運蘭的部隊曾經離開過昌化縣城,不過他在昌化周圍示威性的遊行了一圈後又縮回了昌化。至於本來駐紮在休寧江西鹽運使吳坤修率領的六千湘軍,在前天進駐了屯溪和康國器的三千人馬會合在一起,駐紮在寧國府的鮑超曾經試探性的朝廣德發起過攻擊,在楊輔清拚死抵抗下也無奈的縮回了寧國府。 一八六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晨。 四天了,我軍攻佔徽州後太陽已經升起了四次,那些敵人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心裡總是敲著小鼓,太安靜了!敵人不可能不知道我們已經佔領了徽州城啊?!為什麼還穩如泰山般的一動不動呢?難道他們心中又在打什麼鬼點子?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平靜的時間越久到時候敵人的來勢就越兇猛,我軍應付起來就越難。 現在最讓我頭痛的就是干王洪仁玕了,自從他的部隊佔領了績溪他就時刻盼望著那些湘軍回師攻打徽州來,好減輕天京方向的壓力,可是等了兩天看看湘軍好像忽視了徽州的存在,洪仁玕是坐不住了,在這兩天書信往來中已經無數次的向我提出要北上攻打旌德、寧國府了!任我好話說盡,保證無數,他就是不聽。在今天早上干王算是對我下了最後通牒,說是我的部隊要是膽小害怕的話,他就自己獨自一人去給天京解圍了!我難道是膽子小嗎?敵情不明你去解什麼圍啊?別到時候被人家湘軍包了餃子就算是萬幸了!另外不知為什麼,溫州方面一直都沒有消息傳過來。我不知道福州戰役進行的怎樣了,也不知道左宗棠有沒有進攻溫州,那邊的一切,現在對我來說都是個謎,現在通信水平實在是太原始了! 頭痛的事情有但是讓人高興的事情也不少,首先部隊士兵委員會普遍的建立起來,那些戰士們對這個組織相當感興趣,紛紛推選自己信任的人到士兵委員會中去發言。尤其是獨立旅,三查訴苦運動深入的開展了,戰士們的覺悟大大的提高了,戰士們有強烈的求戰慾望,一切顯得獨立旅已經不再是原來那些散兵游勇組成的鬆散的組織。 我軍在休整的時候那些政治人員不光是開展士兵委員會的組建,進行政治工作,還抽出大量的時間對戰士們進行文化教育——沒有文化的軍隊是無法打勝仗的軍隊! 我深深相信這一點,所以讓那些政治人員教戰士們識字,教他們寫標語。戰士們開頭對文化學習抱有一種畏懼心理,不過在學了幾次後他們逐漸愛上了學習文化,休息時候除了幫百姓幹活,打倒地主就是找根樹枝、石片什麼的在地上寫來寫去。那些政治人員為了調動戰士們的積極性、活躍部隊的氣氛,在部隊中開展了多種多樣的文娛活動,像是認字比賽,拉歌,拔河……比的最多的就屬賽跑和爬山了(這是我決定的,因為以後我們以後主要是要打運動戰,不會跑不會爬山怎麼行?!),比賽成績好的通常都有小禮品,像是印上自己名字的瓷碗,或者是獎勵一本寫著什麼比賽得了第幾名的記事薄,或者是別的什麼小禮品,這些東西價值都不高,可是很有紀念意義,而且也是榮譽的象徵,戰士們以得到獎品為榮,為了得到這些榮譽,戰士們的學習『訓練』運動積極性都是大大的提高了,根本不用別人催,他們就會主動的去做。 至於徽州這裡的百姓也慢慢的從遠離我軍到靠攏我軍,戰士們一到村子就打土豪分田地,並且幫助百姓幹農活、提水、砍柴、拉家常。人民是現實的,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向著誰,誰能給他們利益他們就跟誰走。我軍在徽州城周圍的農村普遍的建立了農會,讓那些貧困農民加入農會,在農會的帶領下造地主老財的反,原來鄉下那些族長、里長、村長的權力都被農會所接管。短短的四天時間,農會就辦的蒸蒸日上,農民的積極性大大的調動了起來,為了保衛土改的勝利果實,在農村建立了各種農民武裝,有的地方叫農軍,有的地方將赤衛隊,有的地方叫農民暴動隊……不管叫什麼名字,這些在我軍扶持起來隊伍都自覺的服從我軍指揮,並且為了加強這些部隊的戰鬥力,從主力部隊中抽調了大量的軍事政治幹部充實進去,只是時間有限,除了鬥鬥地主外這些武裝還有什麼戰鬥力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徽州城,城裡的居民現在也慢慢的敢於出來做生意了,沈路把我在溫州搞的商會也原封不動地搬到了徽州城,建立商會,減輕商人的苛捐雜稅,同時在徽州城內選一些可靠的商人進行放貸,扶持商業發展。只是城內的那些商人對我軍能否長期佔領徽州城一直懷疑,所以商店是要開的,至於是否參加商會就再說了,而且對參與我軍的活動相當不積極,你要求甚至是命令,他們才無奈的參加一下,不然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看來要爭得他們的支持不光要在各個政策上面優惠扶持,還要用幾個大勝仗來提升他們對我軍的信心! 「軍長,李師長和沈政委現在在外面,他們說有事情找您。」我正在和李雪龍看著地圖,討論要是洪仁玕真的離開了績溪我軍是否應該把部隊往北面移動,到時候好接應洪仁玕的部隊。這時候歐陽磊走進來匯報道。 「讓他們進來好了。」我衝他說道。 歐陽磊是我新任警衛員,原來的駱敏因為農民武裝的快速發展需要幹部,所以把他抽調到鄭村當赤衛隊隊長去了。歐陽磊就接替了他的工作當我新的警衛員。 「軍長,參謀長。」李成和沈彬進來後向我們行個軍禮。「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的,軍長,這幾天地方上那些武裝迅速發展起來了,這說明我軍還是很得人民歡迎的,並且那些武裝還可以補充我軍戰鬥中的傷亡,這些都是好事情。只是……,」李成看看我們「我覺得現在地方武裝發展的太快了。本來是好事情可是現在為了加強地方武裝把我們部隊中大量的軍事政治好手都給調了出去,軍長,沒有這些骨幹,要想打敗敵人可是困難的多了呀!我和政委這兩天為了這事情發愁的很,請軍長拿個主意吧!」 「不是給你們補充了大量的俘虜和這裡新參軍的人嗎?現在你們師可是比誰的師編製都要大啊!足足有一萬五千人!李師長你還抱怨什麼呢?」李雪龍見到李成在那邊叫屈笑道。 「參謀長您說的這就不對了!我們師是補充了三千多的俘虜和新兵,不過軍長不是說了?那些俘虜需要經過政治教育才能轉化成真正的解放軍啊!還有那些新兵,根本就不知道部隊的規矩!還要老兵帶帶他們,不然他們連個隊也排不整齊!現在我們師充斥了這麼多不穩定的戰士,我們的戰鬥力不是上升了而是下降了!請軍長看看是不是暫時不要再抽我們師裡的骨幹了?」李成簡直是要哀求我們了!看來抽他的那些骨幹讓他覺得對自己的部隊是已經傷筋動骨了。 「李師長,人還是要繼續抽調的,只有把那些農民武裝發展壯大起來我們才能和曾國藩對抗,並且打倒滿清統治,光靠我們一萬多的正規軍是不可能消滅那些敵人的!那些農軍就是我軍的堅強後盾,我們正規軍好比是河裡的魚,而發動起來的農民就是河裡的水,你說說魚能夠離開水嗎?要是農民沒有發動起來,這潭水不過是死水而已,現在在我們周圍剛剛才有一點活水的樣子你說可不可以放棄?要是現在放棄就前功盡棄了!至於主力部隊暫時的困難我看你們應該克服一下嘛,不要為了這點事情就叫屈,部隊的戰鬥力提升你們可以抽調部分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負責訓練那些新兵,並且可以提拔一些戰鬥勇敢,打仗動腦筋的戰士到領導崗位上來,政治人員的補充你們也可以從老兵中提拔一批意志堅定的戰士到基層連隊裡面擔任政治人員,不要什麼都想靠原來的那些人,部隊戰鬥力暫時的下降是可以忍受的。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就當那些抽調的幹部都傷亡了好了。」李成悻悻然的說道。 什麼明白了?我看他是根本想不通!我下面這些將領對於抽調別的部隊人去開展農村工作是沒有問題的,並且舉雙手贊同,但要是抽調到自己部隊上來就麻煩一大堆了,總是拿自己部隊是主力,要打仗或者是部隊現在人手不夠來敷衍我,一個個山頭主義濃的很! 「報告!通信營殷營長來了。」我正想對李成所說的「傷亡」再說幾句,歐陽磊進來匯報道。 「讓他進來吧。」 「軍長,溫州有消息過來了!」殷武進來就說道。 「哦?快,說說溫州有什麼消息?」我急忙說道,李雪龍李成和沈彬都把目光集中到殷武身上,李成和沈彬忘記了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了。 「史政委傳來消息,福州到台州一帶發生強颱風,受強颱風影響我福建部隊被迫暫停攻打福州,浙、閩我軍全部投入到抗台救災中,颱風已經於七月二十四日離開我境,在這次颱風中,我境內共傷亡失蹤百姓三百餘名,損失財產初步估計達到二十萬兩白銀。另外張副軍長請示於七月二十六日再次攻打福州,史政委已經同意了他們的請求。」殷武念著手中的紙條。 颱風?怪不得這麼長時間都和溫州聯繫不上!損失了二十萬的財產……這對我軍本來就不多的財政來說不是雪上加霜嘛?!何長慶那個守財奴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住醫院了。福州……,希望福州的那些清軍還傻待在城內,等著我軍消滅他們。 「軍長,偵察營鄭營長有緊急軍情來報!」 「請他馬上進來。」怎麼要麼不來,要來都跑一塊來了?! 「立刻給溫州那邊傳遞個消息過去,對於颱風造成的損失要他們自力更生,我們這邊幫不上什麼忙的。告訴史政委,獨三旅到達溫州後讓他們再到徽州來一趟。」鄭敏建走進來時候我正在交代殷武。「是,我馬上把這指示傳出去。」殷武走了出去。 「敵人有什麼動靜了?」見殷武走了出去我問剛走進來的鄭敏建。 「軍長,據偵察,屯溪的吳坤修、康國器率領八千人馬朝我們這邊開過來了。北面的鮑超部三千人馬已經於昨天下午南下,按照速度在今天中午就要進入績溪境內了。昌化敵軍張運蘭率領五千人現在已經離開了昌化,方向是績溪,蔣益澧的一萬多部隊現在暫時還沒有行動,只是把部隊調出了城外,恐怕在一兩天內蔣益澧也會有動作。另外我們偵察員在從寧國府回來的路上見到干王的五千多人馬現在正在離開績溪縣城,按照行軍方向是朝寧國府開去,軍長,恐怕今天下午干王的部隊就會和鮑超統率的湘軍碰頭了。」鄭敏建一臉的嚴肅。 這個洪仁玕!我還以為他是威脅我,沒想到他還真的單獨北上了!就他的五千人馬怎麼可能打的過鮑超的三千湘勇?他以為自己率領的是什麼人啊?難道是天兵天將?!真是自不量力……現在再讓他回來看來是來不及了,而且這個牛脾氣還不知道能不能聽的進去我說的話呢! 「李師長,馬上通知部隊集合!讓部隊做好長途行軍的準備。叫三個團長還有他們的政委在一個小時後到我這裡。你們倆到時候也過來。」看來還得我去救這個莽撞的老人家。 「是!我馬上就把部隊集結起來。」李成一見要打仗了,高興的拉著沈彬跑了出去。 「參謀長,通知朱嘯天、黃獻謀在一個小時後到我們這裡來。看來這次要重用他們獨立旅了。」見李成他們倆走了後我對李雪龍說道。 「好,我馬上叫人通知他們。唉∼干王這次可是讓我們被動了。」李雪龍點點頭贊同我所說的,然後匆匆走了出去。不知道楊輔清聽到鮑超主力離開了寧國府他會不會回師再攻打寧國府? 「各位,剛才參謀長已經把我們周圍的情況告訴了大家,我想不需要我再補充什麼。 我現在就直接講講我們這次行動計劃吧!」在幾個團長、政委還有獨立旅的領導到了指揮部後,李雪龍把偵察營偵察到的情報向大家做了通報,然後叫我跟大家說說。 我看看下面坐著的那些摩拳擦掌的將領,不再重複李雪龍介紹過的情報,直接佈置任務了「這次我軍的作戰任務主要是把干王的部隊援救出來!能援救出多少就援救出多少,但是有一個人是必須救出的——那就是干王,我軍要不計任何損失把干王從險境中解脫出來。現在北面敵人已經查明的就有八千多人,並且還有一萬多的敵軍時刻都可能出現在戰場上任何地方。而干王的部隊總共只有五千人,戰鬥力不能和我軍相比,並且干王在今天下午就有可能和敵軍鮑超部接上火了。所以任務是相當緊急的。除了解救干王,我軍還有一項任務就是打破敵人對徽州的進攻!如果可能的話盡量多的消滅那些過來的敵人,把天京周圍的湘軍吸引到徽州來。為此我命令,八團擔任我軍前鋒,負責前方開路的任務。九團除了守衛瑤瑤巖的部隊外主力擔任我軍右翼,負責保障我軍側翼的安全。七團全團擔任左翼,負責保障我軍後路及左翼的安全,文團長,徽州城的衛戍部隊也一起出發,徽州城就留給其他部隊守衛了。這次北上救援路線是:我軍沿著揚之水西岸向績溪前進。部隊對可能的襲擊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絕對不允許再像上次那樣被敵軍打個措手不及!朱旅長,你們獨立旅在我軍主力離開徽州城後進城擔任守備,要盡力阻擋住西南吳坤修、康國器的進攻,至少要把敵人進入徽州府的時間拖延三天。李師長,三師在會議結束後馬上就出發,時間相當緊迫,有什麼困難嗎?」大致的作戰意圖和兵力部署說了後,我問道。 「軍長,現在我軍很多營、連都在農村開展群眾工作,雖然集中的命令已經下達了,但現在一時讓他們歸隊不大現實,我軍出發時間是不是推遲幾個小時?哪怕是吃了中飯再走也可以啊!」李成緊皺眉頭看著手下那幾個團長,文宇、馬鼎南、沈路深有同感的一起點著頭贊同李成的意見。 「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干王的部隊恐怕支撐不了那麼久的。告訴部隊馬上出發,至於那些散佈在周圍的部隊還是讓他們在行進中歸隊吧!」要是洪仁玕被清軍俘虜了,那些太平軍會怎麼對付我可是我不敢想像的!無論如何不能讓洪仁玕在我的眼皮下面出任何問題!我眼光一掃找到了沈彬「沈政委,叫政治部做幾塊木板,把我軍行軍路線寫在上面,給那些歸隊的部隊指指路,鄭營長,昌化周圍的敵人要多加注意,還有就是查清楚張運蘭是走哪條道路,目的地是在什麼地方。有什麼變故馬上匯報上來。殷營長,我軍出發後,個部隊之間的聯絡一定要及時,要讓那些通信員做好多跑路的準備。好了,三師的幹部先回去準備馬上出發。朱旅長,黃政委你們倆留下來。」李成他們馬上衝了出去,朱嘯天和黃獻謀靜靜的待在原地。 「朱旅長,我軍主力走後,這裡就要交給你們獨立旅了。敵情你們都知道了,在西南屯溪方向有八千敵人朝這裡開過來了,另外昌化還有將近一萬的敵人,昌化的這些敵人他們有可能到績溪去,也存在攻打徽州的可能性,所以你們獨立旅的責任是相當重的。」我站起來在大堂內慢慢踱著步,思考著到底應該讓他們獨立旅怎麼打,還有一點我一直放心不下——那就是朱嘯天的問題,這個朱嘯天自從到我軍後我一直沒有讓他獨當一面,在昌化外圍他是在洪仁玕的領導下指揮原來的義勇軍第一師,後來義勇軍第一師縮編為獨立旅後他就一直在我的指揮下作戰、開展工作,現在把徽州這裡都交給他我還真的不放心!要是他鼓動獨立旅搞什麼獨立的話我不就後院起火了?!這個所謂的大明天子後裔對我軍來說是個形象代理人,對那些一心反清復明的人很有吸引力,不過我還是要防著他一手。 「軍長您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們獨立旅一定會按照軍長的指示去做的!」黃獻謀見我好像很為難的樣子開口說道。「是啊!有什麼事情軍長儘管交代,我和黃政委一定會遵守軍長指令的。」朱嘯天也急忙表態。 「那好,朱旅長,這次守衛徽州城的任務我覺得還是讓參謀長負起總責。你先別失望,因為你剛到我們部隊,以前也沒有打過什麼仗,現在突然把這麼重的擔子壓到你身上是極不負責任的做法,要是你們獨立旅有個什麼閃失我軍就會在這裡一敗塗地。所以我覺得還是讓參謀長先帶帶你,熟悉一下我軍的戰法,以後好單獨執行任務。這樣我會放心些。你們說呢?」我問道。 黃獻謀倒沒有什麼,他本來就是政治幹部,對軍事參與的少,怎麼行軍打仗的事情跟他沒有多大關係,不過朱嘯天臉上就寫滿了失望「我們服從。請軍長放心,我們會服從參謀長領導的。」 「那就好。參謀長,這次北上你不要去了,從現在開始獨立旅就要你多多費心了。」 我淡淡看了眼驚喜交加的李雪龍「朱旅長你們倆先回去把部隊帶過來。從現在開始你們獨立旅要服從參謀長的指揮。朱旅長你多學著點,看看參謀長是怎麼指揮的,以後也好單獨執行任務。」 「軍長,我恐怕不能承擔這麼重大的任務啊!」朱嘯天和黃獻謀走後李雪龍從驚喜之中慢慢冷靜下來了,他想了下開口說道「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真正的單獨指揮過部隊,這次那些敵人來勢洶洶,我擔心我會誤了軍長的大事。」 「怎麼?參謀長害怕了?指揮千軍萬馬不是你的夢想嗎?呵呵,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怎麼參謀長又退縮了?」見到一臉猶豫的李雪龍我笑道「參謀長跟我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我相信你一定會把這次遲緩戰鬥打好的!呵呵,這一點我還是很放心的。」 「遲緩戰鬥?不是堅守徽州三天嗎?難道……」李雪龍低下頭陷入了沉思中,我期待著看著他,過了一會他抬起頭來「軍長的意思是徽州城不用堅守?我率領獨立旅展開運動戰,把那些敵軍拖在徽州周圍。盡量的延遲西南的敵人和鮑超他們會師?」 「沒錯,你們獨立旅的任務就是拖住吳坤修、康國器,不過徽州城守還是是要守的,只是不用全力死守就是了。」我點頭贊同李雪龍的觀點「我軍主力走後你率領獨立旅在正面以運動防禦來遲緩敵人行軍速度,另外讓那些地方上的農軍、赤衛隊、暴動隊什麼的在敵後展開游擊戰,破壞敵人的運輸線,消滅那些散兵游勇。」 「現在展開運動防禦恐怕時間不夠了。」李雪龍想了下又搖搖頭「從屯溪到徽州城直線距離不過五十里地,走的速度快一點半天就可以從屯溪走到徽州城下了。要是吳坤修他們不理會我軍的糾纏直接就攻打徽州城的話,我擔心我們無法在野戰中阻截住他們。到時候城內沒有什麼部隊,徽州城是有可能在一天內就被敵人佔領的。」 「城內的那些財產要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我看最好是埋在山裡,至於五十里地我認為還是可以拖延敵人時間的。參謀長,現在獨立旅不是有四個團嗎?你可以用兩個團擔任正面阻擊,再派出一個團的兵力用於側擊、背擊敵人,還有一個團擔任徽州城防,我軍上次在這裡繳獲的五門火炮全部留在徽州城內加強城防實力。至於部隊的戰鬥力你不用擔心,經過這幾天的訴苦運動獨立旅求戰慾望並不弱於主力部隊,他們缺的只是實戰經驗,我相信在前期的阻擊戰中,部隊戰鬥經驗會豐富起來的。」 好像還有什麼要交代他的?我想了下「參謀長,你要記住,運動!運動!還是運動! 你們獨立旅要避敵鋒銳,攻敵薄弱!要三打三不打,三打就是敵人行軍中沒有防備的時候要堅決的攻擊!敵人剛剛駐紮下要騷擾!敵人部隊分散的時候挑離的遠的、弱的那支猛攻!至於三不打就是敵人情況不明的時候不打,敵人士氣正旺盛的時候不打,敵人主力展開了戰鬥隊形的時候不打。你率領獨立旅要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撤!絕對不允許在不利的時候繼續戀戰!這樣獨立旅的戰鬥力是可以迅速提高的。 還有就是偵察工作一定要做到位,別讓人家偷襲了你們。至於敵人要是不理會你們的騷擾,非要直攻徽州城,你們就切斷敵人後路,在戰況不利的時候讓出徽州城,把這個包袱丟給敵人。讓敵人身上背著包袱作戰,我倒要看看這個吳坤修有什麼辦法既守住城市,又可以四處找我軍決戰!」 李雪龍笑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會在合適的時候把這個包袱丟給吳坤修的。不過這種打法軍長交給朱旅長他們也一樣會照辦的,難道軍長不相信朱旅長嗎?」 這個李雪龍腦子靈的很啊!居然從我讓他指揮獨立旅看出了我對朱嘯天抱有一定的戒心。 「你說我可以相信一個半路加入我軍的所謂明朝後裔嗎?先不說他是不是真的朱元璋的後代,就算他是真的,難道他不想再重新建立他們祖先曾經擁有過的王朝?我軍的使命你是知道的,我們要推翻的是封建社會,並不是專門針對滿清王朝的,我看這個朱嘯天是想利用我軍來達到他恢復祖先曾經擁有過的榮耀這個妄想才到我們部隊中來的。對於這樣動機不良的人,你說我可以十分信任他嗎?還有一點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那就是我們無法證明這個朱嘯天是不是曾國藩派到我軍來的奸細,上次在昌化戰役中朱嘯天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就他自己說是被敵人打散了,好不容易才回到部隊中來,但真實事情是怎樣的?我們誰也不知道。所以對這個人在完全瞭解他之前我們是即要用他,又要防著他。」 「軍長您把他趕出我們部隊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還用得著這樣提防他?」李雪龍總覺得看朱嘯天不順眼,一見我對朱嘯天一直有懷疑馬上提出自己的意見。 「趕他走?你說的倒是輕巧啊!」我搖搖頭歎了口氣「參謀長你怎麼不為了大局想一想?這個朱嘯天算是摸準了我們的脈搏了!他是怎麼進入我軍的?還不是我們要利用他的身份?大明的太子啊!這個身份在漢族人心目中是多少重啊!有多少人是衝著反清復明加入到推翻滿清王朝的鬥爭中來?我們現在就是要利用這一點才容忍他打敗仗。朱嘯天他的身份在我們剛佔領的地方是有用的,至於那些一心想反清復明的人加入我軍後我們又可以利用各種運動來改造他們。讓他們成為真正的無產階級戰士。至於這個朱嘯天,還是希望以後黃政委可以把他的思想改造過來才好。參謀長,你可不要以自己的喜惡來對待這個朱嘯天啊!」 「知道了,我不會壞了軍長的好事的。」李雪龍站了起來「軍長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主教大人,沒有什麼了,只是有一點,要是戰況不利的話……」 「軍長,您這裡是那些韃子的衙門還是金鑾殿啊?!怎麼我進來還要通風報信?」 我剛說了一半一個女孩子從門外面闖了進來大聲嚷嚷著。見鬼!怎麼她跑到我這裡來了?! 「軍長,宣傳隊邱副隊長來了,我跟邱隊長說首長在開會她就是不聽!非要闖進來不可,我怎麼拉也拉不住她!」歐陽磊一路小跑的跟在邱海冰後面,見到我瞪著他委屈的說道。 唉!看到這個女孩子我就覺得頭痛……對這麼個小女孩我有什麼辦法?「好了,你先下去吧。以後有什麼人要進來你先跟我報告一下。」 「是!」歐陽磊如蒙大赦般連忙走了出去。 「邱隊長怎麼了?有什麼事情?」這個小姑娘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難道她不知道我現在很忙嗎?邱海冰嘟囔著小嘴,滿臉不高興的看著我,我給她看的渾身直發抖,這個小姑娘現在可是我們軍中的嬌嬌公主啊!要是得罪了她恐怕那些將領們是不會管我是不是他們首長的,非把我給撕了不可!「軍長,部隊馬上就要出發了,可我聽說軍長在會議上沒有提到我們宣傳隊,不知道我們宣傳隊的任務是什麼?是不是這次不讓我們宣傳隊到前線去了?」邱海冰撅著小嘴問道。 原來是要任務來的?我心裡暗暗送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她要提出什麼希奇古怪的要求呢!「你們宣傳隊的任務是很艱巨的,要鼓動起戰士們的士氣,要發動沿路的群眾,要感化那些俘虜……這些艱巨的任務怎麼可能少了你們宣傳隊?只是自從溫州出發後你們宣傳隊就一直在做這些工作我覺得沒有必要再在會議上特別指出,呵呵,怎麼可能是不讓你們到前線去了?」我對邱海冰賠著笑臉,連忙否認了她的無端猜測。不過要是真能把這個刁蠻丫頭留在後方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啊…… 「謝謝您軍長!」我見邱海冰緩和了一下面部表情,心裡的石頭徹底落地了。小丫頭畢竟是小丫頭,不難打發嘛!「不過我今天過來不是為了宣傳隊的事情來的。」 「喔?那麼邱隊長還有什麼事情?」 「軍長,現在在這裡有很多姐妹都參加了我們,不知道軍長有沒有把她們集中起來成立娘子軍的打算?要是有的話讓我擔任娘子軍隊長好不好?我想到前線去殺那些清妖!軍長,就讓我當娘子軍隊長好嗎?」邱海冰一臉哀求的瞅著我,不高興的小臉老早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只剩下撒嬌和耍無賴了!暈啊!這個邱海冰怎麼突然想起要當娘子軍隊長了?!史秉譽沒有教她們《紅色娘子軍》啊?她是從那裡知道有娘子軍一說的?「這個……打仗對你們女孩子不大適應吧?我看你們還是在宣傳隊、醫院裡面工作比較好。」我被邱海冰搞的大為狼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能打消她這個古怪念頭「上戰場是要死人的!而且戰場情況時刻都有變化,要是你們女兵有個什麼意外怎麼辦?那我就沒法向你們的家人交代了!」 「難道你們男人戰死沙場就好向你們的家人交代了?」邱海冰根本不死心「古時候有花木蘭從軍,還有安陽公主統率娘子軍幫助大唐打下江山,軍長您的祖輩不也出了楊門女將嗎?為什麼她們可是決戰沙場我就不可以了?軍長你瞧不起我們女人!」說著邱海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暈啊!花木蘭和楊門女將歷史上並沒有這些事情的,這些都是那些小說家所創作出來的啊!至於李淵的那個丫頭,純粹是吃飽了沒事幹,打仗已經是很痛苦的事情了,為什麼還要讓女人攙和進來?現在倒好,給這個小姑娘逮著理了! 「好好好,你說的有道理,女人是可以到前線去打仗的,我不再反對你的意見了。」我馬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邱海冰見到我贊同她的意見立刻破涕為笑了「不過打仗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你說說看你有沒有戰鬥經驗?以前打過什麼仗了?知道火器應該怎樣配置?埋伏是怎麼埋伏的?還有防禦陣地怎麼做,進攻的時候應該怎麼組織部隊?不知道吧?打仗可不是玩過家家,作為一員將領這些都不知道你還怎麼統率部隊啊?你是想打勝仗呢?還是想到敵人的俘虜?」現在換我得意了,小姑娘不過才十五六歲,哪知道那麼多啊?!我見到聽的目瞪口呆的邱海冰笑了起來。呵呵,可以用這些嚇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 「那……軍長您教我怎麼打仗不就可以了?我不管!我一定要當女將軍!」回過神來的邱海冰堅定的說道。 讓我教女孩子怎麼打仗?見鬼!我這不是惹禍上身嗎?!以後要是教她打仗給那些碎嘴的傢伙胡說八道起來我還怎麼跟清萍交代啊!這可萬萬不行的!「不行啊,這可萬萬不成的!我現在事情還忙的很,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教你。」我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要趕緊打消她這個可怕的念頭!「我看這樣好了,以後我們軍隊裡面建立個教導隊,你要是真的想學習怎麼打仗的話還是到那裡去好了。只要你能夠順利的學好那些課程我就讓你統率娘子軍,你說怎麼樣?」 「那好,軍長你可不能耍賴皮哦。」邱海冰歪著腦袋看著我,我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回望著她(可不能給她留下什麼不良印象,這些女人嘴巴比刀子還要厲害!要是她出去說我什麼壞話的話,我就是長了十個嘴巴也解釋不清楚的!),邱海冰想了半天終於不再堅持現在就當什麼娘子軍隊長了。「我到時候一定會好好學習的!軍長您答應我的事情不要忘記了。來,我們拉勾!」說著邱海冰伸出小拇指。 這個也可以?李雪龍見到邱海冰的小姑娘狀連忙背過了身去,肩膀不停的抖動著。媽呀!我堂堂軍長大人,統帥著將近十萬大軍,掌握數百萬人生活要是傳出去跟個小姑娘在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話,威信不是就蕩然無存了?!死李雪龍見到我這麼狼狽居然見死不救!一定要給你個小鞋穿穿……「這個打賭我看就算了,我以軍長的身份保證只要你有統帥軍隊的能力,我一定會讓你帶部隊的!真的!我可以保證!」我連忙把手背到了後面,可不能和邱海冰來什麼拉勾! 「好,這是軍長您說的呦∼,我就相信軍長您這次!好了,我先回部隊了。軍長路上見!」說完邱海冰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留下我在這裡繼續發呆。 「軍長您剛才要和我交代什麼?」李雪龍見我一個人發呆開口問道。 「啊?」我回過神來「我剛才說道那裡了?」 「軍長剛才說道要是戰況不利的時候邱隊長就進來打斷軍長您的交代了。」李雪龍提醒道。 真是的!這個邱海冰搞的我現在頭腦裡面一團糨糊!「我剛才要說的是,要是敵人沒有什麼破綻,你率領獨立旅馬上放棄徽州城,朝黃山山脈撤退。你們只要騷擾敵人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唉!獨立旅實力是太弱了一點,說是一個旅四個團,實際上它的兵力只比一個主力團多一點,那四個團還趕不上主力部隊的一個營!要是有一個主力團在這裡我敢保證吳坤修、康國器他們根本就打不過我們!想攻下徽州城?做夢去吧!」李雪龍又皺了下眉頭,他不說獨立旅的實力弱我也明白的,只是他還要再次強調一下「不過軍長放心!我們一定會把敵人拖在徽州城下三天的。」 「還有那些俘虜,你先把他們都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派得力人員看守住他們,別讓他們逃跑了。至於那個馬賢,看看他願不願意到清軍中做臥底,要是他願意的話我們以後對曾國藩的清軍動向就不會像現在一樣敵人動了我們才知道,不過前提條件是俘虜的那些人只要知道馬賢歸順我們的一個都不能放了。」現在情報工作是讓人饒頭的事情,我軍成立時間不長,在這些方面沒有什麼前期準備,現在都是事到臨頭了才知道,而敵人已經成立了那麼長時間,我軍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瞭若指掌,不然我也就不會有昌化之敗,我們現在實在是顯得太被動了!那個馬賢投入我軍現在還是保密的事情,沒有什麼人知道,只要把在徽州被俘虜的湘軍都控制起來他就不會有什麼危險,唯一擔心的是馬賢會在回去後變心,不再接受我們的指揮,不過這個也是有辦法解決的「參謀長,只要馬賢願意回去幫助我們,你告訴他,他的安全我們會保護好的。不過他也不能對我們有貳心,先不說要是以後我們抓住他後會拿他怎麼樣,就是曾國藩那邊我們也不能保證一定會對他好,只要曾國藩知道一點他曾經為我們辦過事,後果是什麼你讓他自己想清楚。當然了,我們也不要求他把部隊給我們帶過來,只要他能把曾國藩的部署、活動及時的讓人通知我們就可以了,只要他做的好,到時候人民會感激他的!」 「軍長,師長說部隊已經集結完畢!他讓我來請示,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出發?」李成的通信員跑了過來。 「好的,告訴李師長,我們立即就出發!」我向他說了後又轉頭看著李雪龍「這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希望你能打出我軍的威風來!我就先走了。」 「好,馬賢的事情我會按照軍長的意思辦好了。至於徽州這邊還是請軍長放心好了。我送送軍長吧。」李雪龍走到我身旁。 走出指揮部,李成、沈彬帶著師部直屬隊首長就站在門外邊。見到我出來了李成連忙跑了過來,兩腳一併舉手行了個軍禮「軍長,解放軍第三師全體指戰員已經集結完畢!請軍長指示!」 「沒有什麼需要再說的了,現在出發!」我回個軍禮,靜靜的說道。 「是!」李成高聲應道,然後轉身向後面的那些部隊大聲喊到:「出發!」 日近中午了,天空萬里無雲,一絲風也沒有,火辣辣的太陽就高高懸掛在頭頂。七月的氣溫十分高,路邊的黃狗嘴裡吐出舌頭,懶洋洋的趴在地上。遠處的地面好像是有水汽升起,不停的在抖動著。路邊的大樹也像是被烤蔫了,樹葉都捲了起來。南方的夏天不管在什麼地方都顯得十分濕熱,樹陰下根本是沒有比太陽下涼快多少。我和李成騎著馬沒多久,身上就已經開始出汗了。 出了城沒走多遠就看到一隊隊人馬正在不停的朝前方趕著路,本來很短的一支部隊沒多久就拉成了一里多長的大部隊了。而在我們左右兩側也慢慢聚集起了一支支部隊,部隊在行進中不停的變換著行軍順序和隊列,一陣陣高昂的歌聲傳了過來。 「軍長,參謀長怎麼這次沒有來?」李成騎的實在是無聊再加上心中一直憋著問題,走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我。「參謀長有他的任務,這次就不和我們一起行動了。李師長,告訴部隊加快行軍速度,跑步前進吧!」這裡距離績溪直線距離有二十公里,可是行軍畢竟不是走直線的,七轉八彎的到績溪就要走六十里地了,再加上洪仁玕已經出發好半天了,按照現在的速度要追上他得等到猴年馬月?!我們的速度一定要快!再快!哪怕跑死人也要及時趕到前線去! 「傳令下去!部隊跑步前進!要快!敵人就在前面,趕上去消滅他們!」李成對周圍的那些通信員大聲喊著。通信員哄然應是,催著戰馬到各個部隊去傳令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軍到了績溪楊溪鎮,八個小時部隊急行軍跑了有將近一百里地,我看到部隊實在是太疲勞了,先頭部隊到了楊溪,尾部還甩在四十里外的績溪縣城,只好讓部隊暫時在原地休息,不然就這樣到前線去,不用敵人怎麼打我們,我們自己也被拖垮了! 鎮外四處山嶺上燃起了篝火,戰士們八個多小時沒有吃飯了,乘著現在不用趕路趕緊燒點東西添添肚子。有些戰士累的連燒飯的勁也沒有了,放下武器身子一軟就躺倒在地上。 「部隊怎麼樣?」騎了半天的馬,我現在屁股也坐的生痛。騎馬慢慢走是一種享受,要是長時間奔跑的話那就是受罪了! 「現在八團在績溪至楊溪,七團位於北村至瀛洲一線,九團現在在徽山至大源。」李成攤開簡易安徽地形圖手指著大致的位置「我們現在部隊散的太開了,要是張運蘭現在找我軍決戰的話恐怕我們勝算不高啊!」 「鄭營長!過來!」我轉頭朝站在遠處正在偵察營裡佈置任務的鄭敏建喊著。鄭敏建聽到我喊他馬上跑了過來。「軍長,您找我有什麼事情?」 「現在干王部隊在什麼地方?還有那些敵人呢?」 「干王已經到了金沙,現在正在休息中,干王的部隊距離我們前鋒有二十里地,清軍鮑超所部在今天下午停止了前進,現在在胡東,距離干王的部隊現在不到十五里地。據偵察員觀察他們現在正在做防禦工事,恐怕他們已經知道干王的部隊正在北上。張運蘭指揮的五千湘軍現在兵分兩路,北面一路兩千人現在過了島石,張運蘭自己率領三千人現在偷偷翻越了大障山,現在在三畝丘,張運蘭的部隊是我們偵察員一直暗中跟著才發現的。(這個張運蘭又想和我們玩花招了!既然已經發現了你,這次我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好報上次被你偷襲之仇!我暗暗想到。)另外昌化還有五千湘軍在嚴州總兵彭戰率領下於今天上午離開了昌化,目的地是徽州城。至於西南的吳坤修、康國器所部,因為我軍行軍速度太快,暫時沒有那邊的消息傳過來。只是有偵察員報告說獨立旅現在正在朝巖寺方向集結,不知道參謀長不好好守徽州到那裡去幹什麼?」鄭敏建馬上把最新的敵情和我軍的情報匯報上來。 「鄭營長,馬上把偵察工作重心放到張運蘭那裡!查看一下敵人現在有沒有休息,警戒工作如何!」這次我要打張運蘭個措手不及!「李師長,命令七團向黃土坑方向轉進,八團由楊溪慢慢前進到黃土坑,另外讓九團馬上從徽山到黃土坑來沿途要保密,絕對不能讓張運蘭發現九團的蹤跡!我們到黃土坑去等九團。哼!我軍在援救干王之前先把張運蘭的三千人吃掉!殷營長,你趕緊派人和干王聯繫,告訴他我們已經來了,讓他暫停前進,把周圍的敵情跟干王說清楚,要他多注意一下正面鮑超的行動。」殷武答應一聲走了。 「軍長,恐怕張運蘭也知道我軍的位置,他會不會縮回去啊?」吃掉張運蘭是我軍上至軍長我,下到戰士都熱切盼望著的事情,不過想歸想,是不是真的可以消滅他就難說了,李成覺得我們跑的這麼轟轟烈烈,張運蘭沒有道理不知道我軍的所在。 「放心吧!正因為張運蘭知道我們的位置他才會親自率領三千人來偷襲我們。恐怕我們還沒有出發張運蘭就已經知道我們會過來了。李師長,告訴部隊,到達黃土坑後馬上封鎖黃土坑一帶,決不能讓張運蘭的暗探發現我軍的準確兵力和動向。」這次我既然知道張運蘭所在位置要是不消滅他真是天理不容了! 「沈團長,你們團都跟上來了嗎?」我和李成率領八團到黃土坑等了兩個小時後,九團出現在我們視野中,我們忙迎了上去,走在九團前面的就是他們的團長沈路。沈路見到我過來了馬上緊跑兩步來到我面前「報告軍長!九團全團都過來了!不過現在我們團前後距離拉的比較大,現在後衛還拖在十里之外的地方。」沈路發現李成跟在我後面連忙和李成打招呼「師長您好!」 「告訴部隊在這裡集合,臨時休息一下,讓大家不要生火,也禁止大聲說話。」現在在黃土坑一帶已經在周圍派出了暗哨,嚴禁走漏任何關於我們現在在這裡的消息,一切想進入我軍營地的人一律逮捕,對於部隊保密工作我還是相當放心的,不過還是把保密做的更細一些比較好「沈團長,兩小時後我們出發。」看看那些疲憊不堪的戰士我動了惻隱之心,可惜不能給他們更多的時間,不然張運蘭會跑了的!還是等部隊在兩小時內集中後馬上再出發吧! 「好的。傳令下去,部隊暫時休息。後面的部隊馬上趕到這裡來!應政委,部隊紀律需要你負責了。」沈路沖後面一個黑瘦的年輕人說道。「軍長這是我們團的政委——應孔達。前段時間他打擺子,一直沒有參加軍長的會議,現在總算是好了一些。」原來這個人是團政委啊?我說我和沈路說話的時候他怎麼站在我們面前呢!我一般不大和政治人員打教導的,尤其是下層的政治人員,所以下面幾個團的政委到現在我只是知道他們的名字,真的見過面,並經常聊天的沒有幾個。 「軍長。早就聽到軍長大名了,這次見面真是三生有幸。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九團應政委衝我敬個軍禮,然後向沈路說道「團長放心吧,我們政治人員不是吃軟飯的。我現在就去找他們。」 第五十九章 「軍長,有最新張運蘭動向了!」我率領著九團剛偷偷到了胡家後鄭敏建追了上來。 「怎麼樣?張運蘭有沒有撤退?」雖然我勸過李成讓他對消滅張運蘭放寬心,不過我自己心中也是不停打著鼓的,要是張運蘭沒有消滅,洪仁玕那邊我們又沒有趕上,這次損失就大了! 「敵張運蘭現在進了荊州!部隊已經駐紮下來了,警戒森嚴,在荊州附近的山裡張運蘭派出了大量的暗探,我們的偵察員不敢靠的太近,並且在黃土坑我軍七團、八團周圍也發現有敵人暗探活動跡象。」 「從荊州往黃土坑哪裡比較險峻適合打埋伏?在我們這裡有沒有發現敵人的暗探?」 「暫時在軍長周圍還沒有發現敵人暗探。至於荊州到黃土坑一路上都是山區,作為伏擊戰來說我看什麼地方都很合適,不過最合適的就是飯甄尖了,只是我們偵察員發現在飯甄尖有可疑的人在活動,可能張運蘭也盯上了那裡。」 這讓我把懸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只要張運蘭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就是勝利! 「繼續偵察,把張運蘭給我盯緊一點。再告訴李師長他可以適當的休息休息。還有,告訴他在凌晨到帶領部隊到胡家去,把張運蘭的注意力吸引到他們那裡。」交代完鄭敏建,我回頭找到沈路「沈團長,我們現在到荊州去看看。」 天亮的時候九團埋伏在胡家至飯甄尖之間的大山兩旁,我和沈路在埋伏部隊的前面靜靜地守侯著張運蘭的出現。九團二、三營分別埋伏在路兩旁的半山腰,九團一營守衛瑤瑤巖,這次北上作戰沒有把他們調過來。九團現在參加埋伏的只有二三兩個營,再加上一些配屬九團指揮的團直屬隊和三個獨立營,全團有三千來人。 我努力的集中視線搜尋著埋伏在對面的戰士,可是什麼也看不出來,除了山風吹過把樹葉吹的沙沙做響,樹枝搖動以外什麼也找不到。要不是我親眼看見上千人的隊伍埋伏在對面,說什麼我也不敢相信在這裡的山野中會有大部隊埋伏!夏天樹木茂盛,部隊穿著淺棕綠色軍裝頭盔上面也用麻繩綁著短樹枝樹葉什麼的進行了偽裝,在樹木叢中根本難以分辨出來,這就是我軍軍裝近代化的好處了。不過以後應該再做的好一點,要是條件允許,還是讓野戰部隊裝備上迷彩服好,還有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那些偽裝用的塗料?要是把戰士們外露的皮膚上面塗滿了迷彩油漆,那樣我們不就是隱形的了?我在心裡暗暗想著,看來要馬上把這個想法告訴史秉譽,呵呵,我以前怎麼沒有想到了?非要到這次自己親自率領部隊打埋伏才想起來!真是笨的夠可以的了! 部隊已經埋伏了三個小時,除了張運蘭的那些暗探傳令兵偶爾經過外山路上就沒有什麼動靜了,早上五點有敵人的暗探從我們鼻子下面匆匆的跑了過去。然後就沒有什麼人再次出現了。 「軍長,還真給您算準了!敵人是埋伏在飯甄尖到荊州的山裡,現在那些人已經出動了。」鄭敏建摸到我趴的地方小聲說道「李師長率領的部隊已經到了胡家,現在正在胡家休息。」 「哼,我只是認為張運蘭不會讓自己的部隊擺明了要在荊州休息,荊州那邊肯定是個騙局,是想誘惑我們到荊州去的,誰知道我們七八兩團根本不理會他,到胡家方向走了,他張運蘭要是不著急才有鬼了!」我回過頭低聲笑道「我們在猜測張運蘭的心思,張運蘭也在猜測我們的想法,打仗就是在互相鬥智。張運蘭畢竟在徽州這裡防備我軍進入安徽已經很長時間了,這裡的一山一水他已經很熟悉,知道什麼地方好打埋伏,對這裡的熟悉程度要遠遠強於我們,他的隱蔽行軍從一開始就防到我們發現他了,不然他不會在七八團周圍派出大批的暗探,他一定相信我們已經發現了他的行蹤,他相信我們知道他在這裡後會急於報報昌化戰敗的一箭之仇,荊州那裡是故佈疑陣,他的主力肯定在半路上等著我們呢!飯甄尖既然是最適合打伏擊的地方,那麼他就不會不在那裡埋伏,現在他發覺我們並沒有到荊州去而是一路向金沙前進去援救干王部隊,我們這一手一定打亂了他的佈置,相信他現在一定懷疑我們是否發現了他的部隊。只要他覺得我們並沒有發現他,他一定急著想趕到胡家偷襲我軍。張運蘭上次偷襲我軍佔了便宜,他一定會輕視我軍的,考慮問題就不會從正常情況出發來考慮,現在張運蘭應該已經做出決定了。呵呵,相信他的主意是咬著我軍的尾巴一路橫掃過去,既然他的想法給我們識破了,這次就該換張運蘭嘗嘗被人家偷襲的滋味了!沈團長告訴部隊注意隱蔽,沒有命令不許開火!」然後我自言自語地說道「希望李成他們能及時在戰鬥打響後趕到這裡來。」 「是,軍長。」沈路也低聲應道。 早上八點,從東面出現了一支部隊,急匆匆的往我們這邊趕了過來。慢慢的那支部隊離我們近了——湘軍!張運蘭的湘軍終於出現在我們面前!走在最前面的是張運蘭的斥候,那些斥候仔細的搜索著前面山上有沒有埋伏。 從半山望下去,幾千湘軍排成一路縱隊,每排三人,湘軍一隊隊的從我們下面過去。 另外在山頂上也出現了敵人的巡邏隊,十五分鐘後敵人的中軍出現在我們下面。幾個騎馬的湘軍將領從我眼皮低下過去,不知道張運蘭在不在這幾個人裡面?在中軍中還有十多門大炮,那些大炮在牛的牽引下也被湘勇拉了過去。 「軍長,我們出擊吧?敵人大部隊已經進來了!」沈路伏在我耳邊輕聲地說道。 「等一下,等敵人的後衛部隊。」我低聲向沈路說道。 山頭的搜索隊已經走了過去,後面的後衛也全部進入了我軍的包圍圈,我在心裡暗暗遺憾著,這次率領的埋伏部隊太少了,圍住了敵人的後衛和中軍,前鋒就出了我們的包圍圈,要是三個團都在這裡我敢保證張運蘭一個兵也跑不出去!不過要是七八兩個團也過來,非把張運蘭嚇跑了不可!只能靠一個團來打張運蘭一個措手不及,兵力要是再多我就怕引起張運蘭的懷疑,實在是頭痛的事情,現在只有希望在攻擊發起後能夠把敵人朝胡家趕過去,七團和八團能夠在李成率領下及時的出現在前邊了……最後的幾個敵人也走過了我的面前。 「打!」我大吼一聲,歐陽磊在我「打」字剛出口就放出一個大號的煙花,煙花在我們頭頂上面炸開了,紅色的禮花在白天並不是很明顯,只是在爆炸後騰起了一團黑色的煙團,一聲悶響在山裡久久的迴盪著。煙花飛的並不高,但一兩里地的人還是可以看到的,尤其是煙花爆炸後的響聲,相信耳朵只要沒有聾的人都可以聽到。 隨著煙花的爆炸,密集的子彈朝著下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湘軍頭上飛了過去,同時遠出傳來遠遠超過剛才煙花爆炸聲音的響聲——那是特種部隊拉響了他們埋著的地雷。 為了適應埋伏戰,原來的炸藥包我覺得在城外運動戰中並沒有什麼用場——很明顯,這些敵人沒有修建什麼碉堡,至於攻城,我們這支兩萬人的隊伍也不可能攻打敵人守備森嚴的大城市,戰鬥中炸藥包威力是極為強大的,而且有點強大的過分了,一個炸藥包可以把半徑三十米的敵人不是炸死就是震的七竅流血而死。但山地作戰中,敵人不可能擠在一團等著我們炸他,一個炸藥包在山地作戰中的威力在我眼裡不比手榴彈強上多少,還是做一點地雷比較實用些。畢竟地雷裝藥少,可是地雷的威力並不小!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特種部隊的李巖,李巖大表贊同,從李巖那邊我才知道原來太平軍早就已經用上了地雷和手榴彈(哪個太平天國的手榴彈在我眼裡跟個發煙筒差不多,威力實在是太小了!),並且在太平軍以前的戰鬥中這些武器也是派上了大用場的。他們這些從太平軍過來的工兵都會做地雷!這自然是個好消息了,徽州城內沒有什麼富裕的鐵,於是我想到了抗戰中華北八路軍用過的石雷,並且把大致情況告訴了李巖,具體的就要他們特種部隊摸索去了。現在就是李巖的部隊拉響了那些自製的石雷,算是張運蘭幫李巖他們做石雷威力怎麼樣的實驗品了。 我朝山下望去,在第一輪的槍聲過後,山下躺下一片湘勇,那些活著的湘勇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反應過來,舉著大刀長矛向山上衝了上來,那些使用抬槍、小槍、火槍的湘勇馬上鎮定下來,蹲在地上舉著槍朝山上放槍。不過我軍隱蔽的極好,那些槍彈對我軍根本沒有什麼殺傷。 我軍第二輪第三輪槍聲響了起來,很快的槍聲就密集的連成一片了,在槍聲中勇猛往上衝上來的湘勇紛紛倒了下去,往上衝的湘勇被密集的子彈打了回去。山道上那些原本鎮定的湘勇在周圍兄弟一個個倒下後略現驚慌了,他們開始四處尋找可以躲避我們攻擊的地方,發射的子彈也顯得漫無目的性。不過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原來敵人有目的的攻擊在我軍中沒有造成什麼傷亡,現在我軍倒是出現了第一批傷亡,在四散的流彈中我軍出現了少量的傷亡,至少我身邊的沈路就被流彈打傷了胳膊,我當時看著正高興呢!放下望遠鏡低下頭正想對對沈路說什麼一顆子彈從我頭上飛了過去,要是我頭還是抬著的話恐怕我運氣最好也是要到醫院裡面去了。——看來還是讓他們有組織一點的好。「沈團長,命令部隊出擊!衝下去消滅這些可惡的敵人!」看看敵人已經混亂了我大聲命令道。「獨立營拿起你們的大刀跟我衝呀!」 沈路胳膊被子彈穿了一個洞,兩個眼睛都紅了,頭上青筋爆動著,一把抽出自己的腰刀高喊著帶頭衝了下去,我想拉一把他,被讓他這麼衝動,可是根本沒有拉住! 這傢伙現在算是暴走了。 看著兩個主力營打著湘勇狼狽不堪的獨立營心中的熱火早就燃燒了起來,只是一直沒有出擊的命令,只能焦急的等待著,現在見到團長終於下達命令了,而且第一個帶頭往山下衝了下去,那些獨立營也不甘示弱的吶喊著衝下山來。對面山上的獨立營也衝了下來。 因為我軍現在火器並不是很多,除了原來的主力部隊裝備有新式火槍外,新加入我軍的農民還有那些被俘虜後加入我軍的清軍一律都是大刀長矛,並沒有裝備火器,我們把他們編成了原來各個主力團裡面新的獨立營,算是主力部隊的預備隊。現在就是看他們戰鬥力強弱的時候了。 山頭上升起了團團煙柱——張運蘭的炮隊開始向我軍攻擊了,獨立營的戰士們根本不管那些炮彈還有湘軍的流彈會不會打上自己,只是舉著大刀端著長矛拚命的衝下山來,在山上主力的掩護下,很快他們就和山下的湘軍攪成了一團。 我從望遠鏡裡面見到湘軍在我軍突然打擊下一團混亂,山下和上山的路上到處都躺下了湘勇的屍體,但湘軍畢竟是一支勁旅,被打散的湘勇在失去指揮的情況下自覺的形成了一個個小集團,大多數的小集團在互相融合著,變成大一些的,更大的集團,還有的集團拚命想往上面攻上來,在尋找我軍薄弱環節尋找對他們有利的戰機。 而我軍那些獨立營畢竟訓練時間有限,戰術動作和戰術隊形都顯得有些亂,雖然佔了突然襲擊還有從高出衝下來的優勢,但在敵人的頑抗下,消滅一個湘軍士兵往往也要賠上我軍一個戰士的生命——這樣損失太大了!不行!一定要趕快打消敵人戰鬥的意志!「三團的同志們!現在敵人已經就要崩潰了!只要再加上一把勁!大家衝啊!」 「九團戰士們!上刺刀!給我衝呀!」在我旁邊一個黑黑瘦瘦的年輕人尖著嗓子大喝一聲端著槍就衝了下去——九團政委應孔達見到山下我軍有被敵人趕上來的危險,不顧自己身上的病還沒有全好,帶著自己的警衛員往下衝了下來。樹叢中一陣騷動,山腰上本來掩護獨立營衝鋒的九團二三營跟著應政委衝了下去。 敵人後衛在應政委率領戰士們衝下來後原本漸漸穩定下來的防線立刻崩潰了,慢慢的張運蘭的後衛開始往前面潰逃下去,衝亂了本來穩定下來的中軍,連鎖反應下中軍的那些湘勇只是堅持了十多分鐘後也開始崩潰了,順著山麓朝西邊逃竄,衝亂了前面頑抗的那些前鋒部隊。山野裡面到處都是四散奔逃的湘勇,南面北面還有東面被我軍戰士們擋住了,亂成一團的湘勇只能拚命的朝西潰退下去了。 「沈團長!告訴部隊追著敵人打,不能給敵人喘息的機會。消滅他們!」我帶著歐陽磊見到湘勇敗退了,跑下山來。 「是!」沈路正提著腰刀血紅著眼睛四處尋找頑抗的湘勇,他已經殺紅了眼了。聽到我讓他帶領部隊追殺敵人興奮的答應道,然後轉頭向他的那些部下高聲大喊著「弟兄們跟我走!不全殲張運蘭我們就別再回來了!」說著沈路手中舉起腰刀高喊著「衝啊」順著敵人撤退的方向衝去。 「軍長,李師長率領的七團、八團過來了!現在正在從胡家往這邊趕過來!師長問問要不要馬上讓七團、八團加入戰鬥?」殷武跑了過來大聲的問道。 「好!命令李師長,馬上把七、八團投入戰鬥!一定要全殲張運蘭,決不能放走了一個敵人!」我興奮的朝殷武說道,然後回頭找到正在一旁發抖的應孔達「應政委,告訴部隊,我們師的主力已經到了!讓大家再加一把勁全部消滅眼前的這些敵人!」 「同志們,主力上來了!快走啊!到前面和主力會師去!把敵人消滅在這裡!」應孔達尖著嗓子大聲喊道。戰士們現在沉浸在打敗了張運蘭的興奮中,聽到主力上來了,更加高興了,哄然高聲歡呼著,舉著大刀長矛,端著手中的洋槍朝西面衝了過去。 我在警衛員陪同下順著山麓往西走去,戰場上的硝煙還沒有散盡,一堆堆被俘虜的湘勇在獨立營的看守下驚恐的看著四周那些他們眼中的「發匪」,沿路到處都是湘軍戰死的屍體,還有一些我軍陣亡烈士躺在地上。受輕傷的戰士咬牙堅持著隨著大部隊追擊敵人去了,至於那些重傷員,衛生員已經把他們轉移到完全的地方暫時安置他們。 走到前面原來敵人中軍的位置,十來門大炮歪斜的倒在路旁,在大炮周圍七凌八落的躺滿了一地的湘勇,原來拉炮的那些牛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在山路兩旁有很多還在冒著煙的大坑,大坑周圍佈滿了缺胳膊少腿的湘軍士兵,有的坑邊上還有死馬躺在地上,馬上的那些騎士不知跑到那裡去了,在坑邊遠處的樹上還掛著一些碎肉、打爛的腸子、破衣服,隨著山風緩慢飄動著,——這些就是李巖的部隊埋地雷的地方,地雷爆炸後只剩下一個個窟窿留在原地了,沒想到石雷的威力也有這麼大!要是鐵雷不知道還會造成多大的殺傷力?我在心裡暗暗想著,好像李巖他們給地雷裝藥裝的太多了點,以後還是要告訴你別裝這麼多的炸藥,實在是太浪費了! 我軍這次伏擊戰打的相當順利,從早上八點半發起攻擊到現在才過了兩個多小時就把三千湘軍趕鴨子一般趕的沒命的逃跑了。我粗略統計了一下,炸得四分五裂的沒法估計有多少,至於打死後躺在地上的在我眼前就有四百多人,現在俘虜了有八百多的湘勇。呵呵,這一仗打下來,張運蘭的部隊看來是要從曾國藩的點名冊中消失了。 遠處隱隱傳來喊殺聲,李成率領的三師主力終於出現在歐洲戰場了。 信步登上這裡的最高山峰,放眼望向西方,在方圓二十里地紅旗迎風飄揚,到處都是穿著淺棕綠軍裝的我軍戰士一群群的在排長、連長的率領下正在漫山遍野的追殺著逃亡的湘軍士兵。交槍不殺聲,解放軍優待俘虜聲響徹雲霄,敵人有組織的抵抗已經沒有了,有的炊事員舉著扁擔就可以抓到一串的俘虜。到處都是抓到某個敵人守備或者是頭領的聲音。可是到現在還沒有抓住敵人這次的主將——張運蘭。可不要給他跑了哇!要是張運蘭跑了這次我們的勝仗就打的太遺憾了! 「軍長!李師長來了!」我正在看著遠處戰士們抓俘虜的場景,歐陽磊見到山下走上來的人忙跟我說道。 「軍長……」李成見到我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在李成後面還跟著三師代理政委沈彬,文質彬彬的沈彬現在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嘴巴向後面咧著,手臂大幅的搖擺著。他的興奮勁不言自明瞭。「呵呵軍長,這是我們三師自從建立以來打的最大的一個勝仗!我實在是太高興了!呀∼!」李成憋了半天終於吐出了這幾個字,然後大聲的吼叫了起來。 「先別高興的太早了,告訴部隊等把張運蘭抓住了再高興吧。沒有抓住張運蘭我們這場勝仗打的就不完美了!」我現在腦袋裡面還想著怎麼張運蘭還沒有抓住呢!暫時沒有心情高興起來。 「放心吧軍長,現在這裡到處都是我們的部隊,張運蘭已經無處可逃了!抓住他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李成充滿信心的說道。 「軍長,不管張運蘭能不能逃跑出去,這次他的老底子三千人馬都被我軍全殲定了! 湘軍又少了一員能征善戰的將領。呵呵曾妖不會又氣的要跳河了吧?不知道這次是誰救他?」沈彬笑著說道。 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的,就我知道曾國藩在和太平軍作戰中打了無數的敗仗,他給清廷上的奏章中自己也承認這點,不過他說的很有技巧性說是「臣屢敗屢戰」,雖然這個意思就是屢戰屢敗,不過比屢戰屢敗要好聽多了!而清廷居然一直重用他,到最後湘軍發展到三十多萬,還在其他清朝軍隊和外國干預的洋槍隊配合下鎮壓了太平天國起義,對於這個曾國藩絕對不可以輕視啊!只有完全徹底的消滅了他的部隊,活捉或者是打死了他我才能夠放心!「同志們,你們不要太樂觀了,我們這次只是消滅了敵人的三千兵馬,和周圍十萬湘軍比起來,三千湘軍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能盲目的樂觀啊!告訴部隊趕緊打掃戰場,至於張運蘭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要趕緊結束這裡的戰鬥,不知道干王那邊怎麼樣了?李成,干王那邊的通信員回來了嗎?」 「還沒有,都一個晚上了,不知道干王他又怎麼了?我們這次來支援他,難道他又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怎麼說他也應該聽一下軍長您的意見啊!」說起干王那邊,李成停止了笑容,既然我軍這次的任務是解救干王的部隊,那麼只要干王被敵人消滅了,我們就是消滅了再多的敵人作為任務來說也是失敗的。 「其他敵人還沒有最新的消息傳過來嗎?」既然張運蘭的三千湘軍被全殲現在已經成為定局了,我的注意力應該轉到其他敵人那邊去了。 「還沒有,軍長您這裡要是沒有消息的話我就更加不會有了。」李成的聲音有些不滿的成分在裡面,他的偵察營現在變成得到的情報作為師長的最後知道,自然是有不同看法了。 「怎麼?李師長不會是吃我的醋吧?既然現在是我在指揮部隊,情報工作自然是我來掌管了,你有什麼意見嗎?」我看著李成笑問道。 「沒有沒有!我怎麼敢有軍長的意見?!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啊!」李成連忙搖著手心急火燎地趕緊否認。 「報告!軍長,山下的那些湘軍大部已經殲滅,請軍長下山看看吧!」沈路提著還在滴著血的腰刀跑了上來,他頭上的頭盔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衣服上面粘滿了血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走吧,我們一起看看去。」我向李成說道。 山下戰士們已經在打掃戰場了,成群的俘虜低頭喪氣的被戰士們押了下來,我軍的烈士被就地掩埋,傷員正在抓緊轉移中,至於湘軍的那些屍體就沒有人管了,還是讓他呆在原來在的地方,戰場上血腥氣味很濃。還有些戰士在四處的山裡面正在仔細搜尋著,偶爾傳來一兩聲歡呼,那是戰士們又抓住隱藏起來的逃兵所發出的歡呼聲。 「怎麼?張運蘭還沒有抓住嗎?」見到帶下來的沒有一個像是清朝大員的樣子我覺得心裡有些急噪了。要是讓張運蘭跑了這次遺憾就大了! 「軍長,恐怕您見不到張運蘭了。」沈路遲疑了一下說道。 「為什麼?是不是已經逃跑了?還是張運蘭這次就沒有過來?」李成代我問道。 「都不是的,據俘虜交代,張運蘭被我們的地雷給炸死了!被當場炸的四分五裂,所以……這次我們沒有抓住他。」好好的一員大俘虜居然被炸死了,李成覺得功勞逃的太可惜了低聲說道。 被炸死了?那麼我剛才見到的那幾匹死馬裡面就有張運蘭的坐騎?遺憾……遺憾啊! 要是抓住把他改造過來有多好!「算了,死就死了吧!沈團長,這次你們傷亡怎麼樣?有沒有統計上來?」 「這個還沒來得及,我馬上讓下面趕緊統計。」沈路光顧著紅著眼帶頭殺湘軍了,連自己部隊是不是跟在後面都已經不管,還怎麼可能知道部隊傷亡情況? 「報告!」殷武跑了過來「軍長,去幹王那邊的通信員回來了!」 我連忙站住看著跑得臉通紅的殷武「干王是怎麼說的?」 「干王沒有派人到前面打探消息,他說我們是被張運蘭打的草木皆兵了。他要今天上午去廣德和輔王會師去呢!現在干王的部隊已經上路了。」殷武急速喘著粗氣說道。 居然不相信我的情報?這個洪仁玕怎麼自己諜報人員不派出連我們傳給他的情報也不相信?! 「軍長!有南路的消息了!吳坤修、康國器所部昨天入夜的時候被獨立旅偷襲了他們的側翼,據獨立旅傳來的消息打死打傷敵人一百來名,據報昨天一晚上獨立旅都展開了騷擾作戰,具體戰況要等下午才能傳過來。」鄭敏建騎著戰馬飛快的跑到我們面前,躍下了戰馬快速匯報道。「還有昌化蔣益澧部總兵彭戰率領的部隊在今天下午會達到瑤瑤巖,我們已經把這個消息通知了守衛瑤瑤巖的九團一營了。北面鮑超部現在還在按兵不動,另外從張運蘭部隊分出去的兩千人是由清軍副將宋子暉率領的,現在突然從我們偵察員視線內消失,動向不明!」 足智多謀的張運蘭都被我軍炸的屍骨無存,他手下的副將宋子暉又算什麼?恐怕還是偵察員偷懶才把敵人給放跑了。「鄭營長,對北線鮑超部多注意就是了,至於宋子暉他就兩千人馬折騰不了多大氣候的。」鮑超可是湘軍中有名的戰將!和鮑超比起來他宋子暉又算是什麼東西? 「是!還有一個消息是我們在南昌的情報員匯報給溫州由史政委傳過來的。消息傳到了徽州軍長已經走了,剛好我的偵察員在那邊,就把這個情報帶過來了。」鄭營長本來不是婆婆媽媽的人,不知怎麼一件事情回事說了這麼多開頭的。 「是什麼消息?」 「據我們在南昌的諜報人員胡晨說,清廷任命李元度為贛北道員節制贛北的三萬清軍,曾國藩對清廷重用李元度極有意見,現在讓他率領贛北那些清軍來『剿滅』我們皖南部隊,李元度曾經擔任過皖南道員的,對這裡情況很熟悉。據胡晨所說,贛北的三萬清軍是李元度在江西招募的,十分凶狠、狡詐。她讓我們多加小心。」鄭敏建嚴肅的說道。李成發出了「咦?!」的一聲。 胡晨?我馬上想到這個胡晨應該是竺澤生負責情報部後在南昌發展起來的情報人員——就是一般人所說的間諜了。李元度?李元度是何許人也?我見到李成顯得很是驚訝連忙問道「李師長,你是不是知道這個李元度是什麼人?他指揮過戰鬥嗎?」 「軍長不知道李元度?!」李成以看大猩猩的眼神看著我(見鬼!我怎麼知道李元度是什麼人?!我的歷史課本又沒有告訴我歷史上還有個叫李元度的很了不起的人,我只知道李鴻章、曾國藩、左宗棠寥寥無幾的幾個清朝大員!倒是太平天國的人知道一些,不過五王現在已經只剩下了翼王石達開,現在還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嘴裡不停的發出嘖嘖的聲音,讓我聽了好像自己很孤陋寡聞一般,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李成見到我的臉色不大好看趕忙說道「軍長,以前聽被俘虜和投降我們的湘軍說,這個李元度是曾國藩的心腹,他是湖南平江人,字次青,是滿清的舉人,少年時候就慷慨任俠、勤奮好學。辛開三年……就是一八五三年他被曾國藩邀請加入了曾國藩的隊伍,他曾經是曾國藩身邊重要的謀士,辛開四年就是五四年,我太平軍在靖港打敗了曾國藩後,他曾經投水自殺,多虧李元度事先發現了,才把曾國藩救了起來,還在清朝狗皇帝對曾國藩印象大壞後為曾國藩爭取了專奏權,為此曾國藩對他更加信任了,倆人飯同食、游同舟、睡同室,而曾國藩的奏折信件之類大多也是出自李元度,後來曾國藩多次尋死尋活都是李元度預防和救援才得以活下來的。」李成象說書一樣唸唸有詞的說著,看來李元度的事跡在太平軍中也廣為流傳了,不然一個下級軍官不可能知道那麼多的。該死!這個李元度要是不救曾國藩,那曾國藩不就早都死了?!我心裡正在憤憤不平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李成已經說了很多話了「……後來在五八年李元度升任道員,被滿清皇帝調到浙江在浙江巡撫王有齡下面差遣委用,王有齡想拉攏他,可李元度好像根本不知道。六零年五月李元度被調到皖南當個道員,八月在被太平軍打敗後逃到曾國藩大營中,當時就讓曾國藩相當氣憤,上疏彈劾他,李元度因此被革職。去年,王有齡上奏調李元度援浙,李元度搞了個什麼『安越軍』,結果又被曾國藩彈劾一本,讓清廷把李元度革職遣戍了,怎麼這個李元度又出來了?」 這個李元度真是自作自受!要是他不救曾國藩怎麼可能有被曾國藩彈劾的可能?不過李成沒有說這個李元度到底軍事指揮能力如何,難道他在軍事上面沒有什麼建樹嗎? 「曾國藩方面有些什麼人才?這個李元度到底擅長哪方面的事情?」見到李成對曾國藩的事情瞭解的好像很多,我問道。 「曾國藩府上謀略之才有郭嵩濤、左宗棠、陳士傑、李鴻章、錢應溥、薛福成等人,作戰之才水上有彭玉麟、楊載福陸上有李元度、唐訓方、李榕吳坤修、黃潤昌等人軍需方面有李翰章甘晉李興銳等人各種人才不下二百人。」李成思索著慢慢說出了一個又一個名字,難為他居然知道而且還記下了這麼多的人名!換了我是一時半刻無論如何記不下來的。 這個李元度居然是陸上的作戰人才?!我在福建打死的彭玉麟還只是水中蛟龍,消滅他就這麼困難了,不知對付這個陸地上面的人才又會怎麼樣呢?還好李元度和曾國藩關係搞僵了,看來我們可以借用這點來好好做做文章!「聽了李師長的話真是讓我茅塞頓開啊!看來這次曾國藩是使用借刀殺人之計了,想用李元度這把刀來和我們這把刀互相對砍砍,呵呵,打到最後勝利者也被拼得差不多了,他曾國藩再來收現成的果子。這一點不光我們看出來,相信李元度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知道現在我們大家都知道了曾國藩的詭計還能不能夠得逞?」 「軍長,我們是不是讓部隊先到干王那邊去?這裡打掃戰場的交給獨立營干就可以了。」沈路見我正在想著李元度的事情連忙打岔到——李元度是以後考慮的問題,現在我軍最現實的敵人就是北面的鮑超那三千人,不過在我軍現在氣勢面前不要說三千,就是三萬也不在話下!相信現在我軍大多數的指戰員都是這樣想著的。 「戰果統計上來了嗎?」 「初步統計,我軍打死打傷張運蘭部共九百餘人,俘虜敵人一千七百多,現在還有四百來湘勇暫時沒有找到,相信這些以成驚弓之鳥的敵人靠我們團的獨立營對付就差不多了。」沈路對自己手下的戰鬥力現在是信心空前高漲。 「不能太小看敵人了!不然上次我軍怎麼可能在張運蘭手中吃虧?」我瞪了沈路一眼「我軍傷亡怎麼樣?」 「我們團犧牲兩百十五人,受傷五百四十三人,比敵人損失少多了!」沈路連忙補充一句。 「沈團長,你們團就留在原地搜索消滅那些漏網之魚,要注意仔細搜搜,也許張運蘭並沒有死呢?說是被炸的粉身碎骨,張運蘭的運氣也太好了點吧?我就不大相信! 你給我仔細找找看,要是抓住張運蘭記你們大功一件!就是真的死了你們也給我把他的屍首找出來,不見張運蘭的屍首決不收兵!明白了嗎?」我總是覺得張運蘭十分狡猾,這種傢伙居然會被地雷給炸死?還炸的屍骨無存也太誇張了點吧?! 沈路剛聽到抓住張運蘭給他們記大功心裡正高興呢,沒想到後面又有要是張運蘭死了要把他的屍首找出來,還找不到就不收兵,他一下傻眼了,現在找不到是正常的,找得到倒是需要奇跡發生了,很多被俘的那些湘勇都說張運蘭已經被炸死了,而且是因為張運蘭被炸死才造成群龍無首,被我軍打的全軍覆沒,現在要找到一個不知道還有什麼留下來的人真是比大海撈針還困難!現在沈路的臉比苦瓜好看不到那裡去。 「軍長,……這有點強人所難了吧?要真是影子也炸得找不到了,我們拿什麼交差呀?這個任務實在是太難了,軍長能不能給我們換一個?像是讓我們一個團去消滅鮑超或者是抓住宋子暉那兩千湘軍,至於找張運蘭的屍首這件事我看還是七團或者是八團干比較好些的。相信馬團長他一定會很樂意接受如此重要的任務。」沈路軟磨硬泡的想讓我改了這項任務,實在不行就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別人,只要不是他們團就可以了。對於鮑超的三千人他還沒有放在眼裡,張運蘭的三千人馬還不是兩個小時就消滅的乾乾淨淨了?! 「什麼任務這麼重要?軍長,您下命令吧!我們八團一定會堅決完成軍長的任務的!」 馬鼎南和文宇倆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過來,看來他只聽到沈路後面的話,至於前面的沒有聽到。聽到沈路見困難就讓,馬鼎南連忙搶著想接受這個艱巨的任務,深怕我一開口功勞又被別人撈走了。文宇沒有搶先開口,恨恨的盯著沈路,好像怪罪沈路為什麼有了任務不首先推薦他的七團。 「軍長看到沒有?人家馬團長比我還要積極呢!我看還是把這個大功記到馬團長他們那裡去好了,軍長我先走了。」說著沈路就想開溜。 「回來!怎麼我還沒有佈置你就跑了?」見到沈路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我是又好氣又好笑。 「啊?沈團長風度這麼大啊?居然把大功讓給我們團?謝謝,謝謝!不過我們無功不受祿哇!怎麼好意思搶九團的功勞呢?」馬鼎南一副遺憾的樣子,他用嫉妒的眼神看著沈路。 「沒有啊!軍長交代的任務完成了才能算是大功一件,我們團能力不夠,嘿嘿,我想馬團長或者是文團長你們可以辦到,不過文團長你們團已經是攻堅老虎團了,我看這個名譽還是讓給八團好了。」沈路連忙解釋到,而且還好像很關心幾個團之間名譽分配一般,真是讓人感動啊! 「呵呵,既然這樣我看還是馬團長你們接受這個榮譽吧,反正沒我們七團什麼事情了,我先走好了。」文宇首先聽出不對了,要真的有這種好事情為什麼沈路一副惟恐任務跑到自己那裡去了的樣子?在部隊中誰不是把榮譽看的比性命還要重要啊? 今天這個沈路是怎麼了?看來要麼是沈路發神經了,要麼就是這是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見到沈路一個勁想逃文宇覺得還是離開我這個軍長遠一點比較安全,說完就想乘機告退了。 「文團長你也先別走!走什麼啊你?呆在這裡,等一下有事情交給你們!」 馬鼎南也發現好像事情不對了,沈路在退讓,文宇也好像要逃跑了,難道這個任務真的很難嗎?「軍長,不知道是什麼任務啊?能不能說出來聽聽?」 「是這樣的,我們這次沒有抓住張運蘭,我覺得他還是躲在這附近,所以讓九團把張運蘭找出來,只要抓住了就是大功一件!誰知沈團長想去打鮑超,不願意留在這裡。」有些事情不能說的太明白了,至少沈路就因為覺得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再打退堂鼓了。 「這事情啊?很簡單的,軍長您還是交給我們八團好了,我們八團保證把張運蘭揪出來!活要讓軍長見人,死要讓軍長見屍,哪怕張運蘭變成了灰我們也把他的那些灰給軍長您收集好了給您過目!」馬鼎南一聽沒有什麼特別困難的,馬上一口答應道。他覺得不明白為什麼沈路會把這麼容易的事情留給他來幹,難道真是他馬鼎南時來運轉了?馬鼎南笑的嘴都不知道咧到那裡去了。文宇一聽這麼容易的事情居然還有大功等著,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了,不停的用手掏著耳朵,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這榮譽也太容易得到了!那他的哪個攻堅老虎團不是要不值錢了?! 「呵呵,既然馬團長這麼積極這項任務就歸您了!恭喜您啊!」沈路連忙上來握著馬鼎南的手不停的用力搖著。「軍長我還是跟您到前面去了對不對?」 「馬團長你真的願意留在這裡抓那些漏網之魚?」不知道馬鼎南知道事實真相是什麼表情?不過要給他打預防針,不然到時候他聽人家說張運蘭粉身碎骨了就不再找了,那我留他在這裡有什麼用?! 「是啊!我們八團就留在這裡找張運蘭好了,軍長放心!我們就是挖地三尺也會把張運蘭給軍長挖出來!」馬團長信誓旦旦的保證著。 「那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馬團長這麼有信心,這項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們團了!」我看看聽到「艱巨任務」時不自覺的撇了撇嘴的馬鼎南,他現在是一心只想著撈功勞呢!其他的想的都十分簡單「這次戰鬥有四百多的湘軍現在還沒有抓住,馬團長你們八團就負責把他們找出來,並且抓住,另外那些俘虜就靠你們來負責管理了,記住不能虐待俘虜!還有就是不把張運蘭抓住絕對不允許收兵!」 「軍長放心吧!這個我們都知道的。既然軍長把任務交給我們團了我們就一定會把它趕好的!」馬鼎南堅定的保證到。 「馬團長這是你說的喔?別到時候反悔就好了。那麼現在你們團就接替九團的任務好了。」看來馬團長這次是會努力的給我找哪個可能不存在了的人的。 馬鼎南和沈路倆人都興高采烈的走了,不過相信他們倆人的心情不一樣。 「文團長,你們這次損失大不大?」 「基本上沒有什麼損失,只是在追殺敵人的時候有些戰士負了輕傷。不過不影響以後的戰鬥。」文宇肯定的說道。 「那就好,我現在命令你們團馬上派出前鋒到金沙去,佔領金沙附近的陣地掩護主力通過。同時在兩側也派出斥候,不能讓敵人偷襲我軍。」既然我們可以用埋伏消滅敵人,敵人為什麼不能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我們?對可能出現的敵人一定要提高警惕! 「是!軍長那我現在就派出人了。」文宇答應後馬上轉身走了。 「呵呵,軍長,你為什麼不告訴馬團長,張運蘭可能已經連屍骨都在這裡找不到了呢?」李成剛才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現在見幾個團長走了,終於問我。 「可能畢竟是可能,他不是事實。那些湘勇說不定是在為他們的上司逃跑製造借口呢?」我對李成解釋道「只有得到了張運蘭真的不存在的證據我們才可以放手,不然給張運蘭跑出去以後不是麻煩無窮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得到可靠的關於張運蘭的消息。」 「為了這個可能性軍長您就要一個主力團困在這裡啊?太浪費了吧?!」李成搖了搖頭,對我如此大手大腳表示驚訝。 「你想想,我們這次戰鬥的面積總共有二十多平方公里,藏個人不是跟玩似的?在這麼大的面積要是部隊不多的話張運蘭不是隨時都可能輕易的溜走了?一定要仔細搜索才能找到他的蛛絲馬跡!要不是干王太心急了,我還想用整個三師來找找這位道員呢!」 「呵呵,幸好不用整個師都參加進來,不然要是什麼都沒有找到那不是鬧笑話了?」 李成笑道。「要是這麼多人還讓張運蘭逃跑了倒真是個大笑話呢!沈政委你怎麼說?」 我見沈彬一直站在那裡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問道。 「軍長我現在在想哪個副將宋子暉,他兩千人馬怎麼可能突然從我們偵察員的視線中消失?!要是他突然在我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出現在我們身後,雖然我們不怕他們,但損失一定會有的。相信軍長一定想到這個問題了,不知道軍長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沈彬從自己的思考中醒過神來問我。 宋子暉?沈彬這一說我才發現自己好像因為消滅了張運蘭的三千人馬有些小瞧了其他的那些敵人,要自制啊,不能大意了!不然就不用想回溫州去了! 「告訴鄭營長要加強對我們周圍的偵察,一定要把這個宋子暉找出來!既然他突然不見了恐怕他是借助於地形才辦到的,讓鄭營長告訴偵察營的戰士們,要不怕犧牲,在各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多加留意,沒有什麼天險,也沒有什麼是人過不了的地方,要他們越是危險的地方越要仔細搜索。」兩千人對我們影響不大,不過既然沈彬這樣說為了我的名譽還是一定要找到宋子暉並且消滅他! 「好的,我會和鄭營長去說說。」沈彬點頭答應道。 下午一點我軍大部隊回到了胡家,至於八團就奉了我的指示繼續留在山裡面搜尋張運蘭。 經過一天強行軍再加上上午的戰鬥戰士們都極為疲憊了,既然暫時北面沒有什麼動靜我們現在到洪仁玕那邊去也沒有意義,反而要聽他干王王爺的命令實在是憋氣,還是先休息休息等洪仁玕被鮑超教訓了我們再去解救他好了。安排了站崗放哨的戰士我和李成來到村裡。 村裡的老百姓因為打仗都跑到山裡面躲兵災去了,靜悄悄的村莊裡面除了我們的戰士就沒有什麼人了。在村莊裡面我和李成隨意的走著,看著績溪的這些建築物,昨天光趕路了,根本沒有時間注意周圍的景色,現在暫時空下來就可以好好欣賞一下了,走著走著我突然覺得總有什麼地方不大對頭,仔細看了看,天還是哪個天,地還是哪個地,山上的茶葉已經採完了,並且和其他地方也沒有那裡不同,至於村莊也就是青石巷和雪白高大的房子,青石巷至少我見到的都一樣,房子還是房子…… 好像不大對啊?我突然發覺以前一直沒有注意過的一個問題:徽州的房子和我在其他地方見過的不一樣!其他地方造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的,徽州不,徽州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坐南朝北,和其他地方不同,我上次在徽州城內見到這個現象沒有注意,今天沒有什麼事情,隨處走動走動,卻發覺了這個奇怪的事情,按理只要不是地形特殊,住屋的最佳朝向,當選擇坐北朝南呀?「李師長你注意到沒有?這裡房子怎麼建築的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我捅了捅李成問道。 「啊?有什麼不一樣嗎?」李成晃悠著腦袋看了半天,然後大驚小怪的說道「我怎麼覺得和其他地方的房子都一個樣呢?都是有牆有門的嘛!」 見鬼!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他根本就沒有仔細看看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軍長是不是說這裡房子朝向有問題啊?」沈彬畢竟是政委眼光就是和哪個大老粗不一樣! 「是啊!我怎麼覺得這裡房子都是坐南朝北的?難道他們不怕風水不好嗎?可惜這裡的百姓都跑了,不然要是找個人來問問就好了。」我疑惑地說道。 「軍長您這就外行了。」沈彬笑著說道「我剛來到徽州的時候也覺得十分奇怪,後來問了徽州城裡的那些人才知道,原來房子建築的坐南朝北還是有說法的!據五行說法:商屬金,南方屬火,火克金,不吉利;征屬火,北方屬水,水克火,也不吉利。所以以前就流行著『商家門不宜南向,征家門不宜北向』的說法。徽州很多人都在外面做生意,他們一旦發了財,就回鄉蓋房子,為了圖個吉利,大門自然不朝南了,都成朝北而居。所以軍長您才見到與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徽州民居呀!」 第六十章 原來如此,沒想到迷信的力量這麼大!房子坐北朝南是有一定道理的,這樣家裡的采光通風能夠更好些。沒想到為了一句什麼商家門不宜南向征家門不宜北向這裡的人就把門給改了方向!相信有些人開始是不信這個邪的,不過在傳統習慣的打壓下那些人都慢慢的被同化了,泯滅在歷史長河中。看來對於習慣勢力一味的否定是不行的,你反對的越厲害只能讓那些人對你更反感,反而適得其反。你讓我相信那些菩薩、閻王、轉世、報應什麼的是根本不可能的,但現在的中國人就相信這些,你要強逼他們不信恐怕大多數的人都被你給嚇跑了,至少他們對你所說的不會真的相信,這樣有什麼效果嗎?要怎樣引導人民走出這些封建的、迷信的思想當中?我現在所採取的政策會不會同樣顯得有些偏激呢?現在什麼是最廣大人民群眾所急迫希望得到的,那些是暫時不能碰的甚至是要和那些落後的東西做妥協的? 我漫步走在胡家的巷子裡,沈彬在我後面還在說著什麼,但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腦袋裡面裝滿了對自己到這裡來所作所為的懷疑。軍事方面我現在顯得很順利,基本上沒有打過什麼大的敗仗,至少沒有輸得翻不過身來。但在根據地建設上面倒是讓我頭疼不已,我一直不清楚應該怎樣做才能真正適應現在的形勢。打土豪分田地沒有錯,這樣大多數的貧民僱傭農民得到最大的實惠,可那些財富分了也就分了,那些財富都變成了「藏富於民」,並沒有對我們的經濟建設發揮什麼用處,老百姓把那些銀子用光了還是照樣貧窮。至於分的田地,想要短期內立刻使產量翻個跟頭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懷疑分了田地的地方產量到底能增長多少?福建的山地是如此的貧瘠,而山裡的農民你要是不讓他們種糧食改種蔬菜,相信他們是根本不幹的——民以食為天,現在要滿足的就是填飽他們的肚子,可一畝田收不了四五百斤糧食有什麼用?!那麼少的田又能養活多少人啊?浙江溫州山區和福建那邊差不多,至於平原條件好一些,可現在畝產糧食也並不是很高的,至少沒有達到噸糧田的水平。再加上現在是戰爭年代,大批的農民參加了我們的軍隊,或者是脫產半脫產的地方武裝,田里都沒有什麼人照顧了,算算現在糧食已經收割上來了,不知道產量如何呢? 想要讓中國強大起來農業是不能丟掉的,但工業更加需要大力的發展起來!要是沒有一個強大的工業化的中國,如何能夠在世界上有自己的發言權?現在這個世界靠什麼說話?就靠槍桿子!現在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是沒有公理沒有正義的世界,是誰的軍事實力強別人就怕你的世界!雖然我們中國不想管別的國家的閒事,但我們也決不允許別人對我們說三道四!更加不允許那些強盜跑到我們這裡來撈去他們發展經濟的資金!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只有工業強大起來了,有了自己的藍水艦隊,有了超出別國的軍事實力,才能在別人惹到你的時候讓他們也嘗嘗戰敗割地賠款的滋味!靠糧食能把敵人打倒嗎?那些糧食只能讓中國人吃飽飯,然後製造出更多的中國人來,但在敵人闖到家裡來的時候只能製造更多更大的慘案!雖然打仗打的不光是武器,在現在人的因素比武器還要更重要些,但沒有先進的武器,想要打勝仗你就需要付出比敵人更多的傷亡,要流更多的血!而且武器的重要性將會慢慢的超過人的因素——手拿弓箭的部隊如何與一支裝備了坦克飛機導彈的軍隊作戰?你越英勇,只能犧牲的越多,至於敵人?不過是浪費了大量的彈藥而已,說不定敵人會為了一發炮彈多少錢、一枚導彈多少錢而質疑武器的效費比,敵人心疼的是錢,而你的悲慘命運是注定了的。 現在世界上的工業還不是特別的先進,至少坦克飛機還沒有,我面前的敵人也沒有什麼機槍,更加難過的是連電燈也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要是中國能夠在這個時代發展壯大起來,未來就不可能再有什麼八國聯軍、中日戰爭發生了——小日本要是膽敢挑釁我們,到時候就不是什麼「無條件投降」了,那時候中國就可以把可惡的日本軍國主義徹底的從地球上剷除!可是發展工業是需要時間和大量的資金的,現在我們的資金只能勉強維持政府運作,建立幾個小小的工廠,還有就是製造一點(絕對不多!)稍微好一點的武器裝備。至於時間……怎麼這個腐敗無能的滿清政府有這麼多的封建衛道士保衛著?看看我現在手中的軍隊,只有不到十萬人,至於滿清軍隊,就我現在瞭解到的就有一百多萬!幸好現在有太平天國在前面頂著,不然要我直接面對這百來萬的清軍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展壯大起來了。現在只能乘著清軍和太平軍彼此對峙的時候努力擴大自己的根據地,發展自己的武裝來為以後決戰做準備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有和滿清軍隊決戰的資本? 還有政黨的建設,現在在我們軍隊和佔領區內普遍的建立了社會主義黨,據史秉譽所說,光在溫州地區就發展了十萬黨員,福建張海強那邊不知部隊中黨員有多少,至少在我現在率領的三師,黨員就有三千多人,平均五個人中就有一個黨員。黨的組織分為連設置支部,營、團、師設置委員會,在排設置黨小組,有些黨員多的班裡面還有小組(三人就可以設置小組,設組長一名),軍隊黨的組織機構應該說是完善的建立起來了,各項政治活動都健康的開展了起來。至於戰鬥力的提高,看看這次從徽州城經過一天的急行軍,又沒有什麼休息就打了一個大勝仗就可以看出戰鬥力是大大提高了。至於徽州地方上,在四天內黨員發展了兩千多人,在徽州城建立了徽州市委,徽州下面各個鄉鎮都建立了相應的黨的委員會,各項工作都是在黨的委員會下面開展的,套句文革時候的話那是「革命形式一片大好!不是一般的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些黨組織成立沒有多少時間,他們都是軍隊幹部在地方上突擊發展起來的,沒有經受過什麼考驗,對我們的宗旨恐怕不是特別瞭解,不過相信以後是可以慢慢的培養,至於那些革命意志不堅定的,也可以通過時間把他們剔除出我們的隊伍中。但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到底是什麼?想不出來。 我邊走邊想著,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自己卻又想不出來,我覺得自己頭好發漲,自己要是不用管這麼多就好了!算了,暫時先不要想好了。 不知不覺中我們走到了小河邊,成片樣式一致的房子、潺潺溪水、河上佈滿了青籐的廊橋、參天的古樹……所有的一切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它古老而又平淡的歷史。在這裡人與自然是如此的和諧,可是這樣的景色為什麼在一百年後就見不到了呢?——我深深的陶醉在這裡所見到的景色中。 「報告!軍長,有緊急軍情!」我正看著小河發呆呢,身後突然有人大聲喊到。 「什麼?」 「干王部隊在胡東外圍與鮑超部發生遭遇戰!(看來洪仁玕要被鮑超好好教訓一頓了!不過也該教訓一下,不然他還以為自己是什麼軍事天才呢!)干王部隊擊潰了鮑超的堵截現在正在繼續北上,鮑超現在正在向寧國府撤退!」 什麼?!洪仁玕的五千人馬可以打敗鮑超的三千湘軍?不可能吧?是不是鮑超耍了什麼詭計?「鮑超是敗退還是主動後退?」 「報告軍長,是敗退。」那個偵察員大聲的回答道。 「哦?既然干王打了勝仗我們是不是跟上去幫助干王擴大勝果?只要消滅了鮑超一定可以把天京方向的湘軍都吸引過來!」李成一聽洪仁玕也打了勝仗耐不住寂寞的想馬上跟上去再好好打一仗。 「不對呀?干王的部隊戰鬥力並不是很強的,不然他和輔王三萬多部隊不可能被鮑超六千人拿下了寧國府了!那麼堅固的寧國府都守不住怎麼可能在野戰中用五千部隊擊敗了三千的清軍?其中一定有詐!」沈彬從地上拔起一棵小草,把小草放在三個手指中間不停的搓著,然後放在鼻子前邊聞邊輕輕地說道。「應該不會吧?」李成冷靜下來了,不過還是顯得有些疑惑「難道對付干王五千部隊鮑超還要耍什麼花招?」 「宋子暉的部隊現在有什麼消息?」難道鮑超的這個古怪行動和宋子暉有什麼關係? 「暫時還沒有任何關於那兩千湘軍的消息,鄭營長已經把偵察營都派出去尋找他的下落了。」哪個偵察員搖了搖頭。 「李成你怎麼看鮑超的反常舉動呢?」以後這些師長都是要獨當一方的,總不能什麼都讓我來干啊?還是先看看他們有沒有單獨指揮部隊的能力吧!我走到廊橋上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李成和沈彬跟在我後面在我對面坐下。 李成低著頭想了想「會不會鮑超已經發現了我軍的存在?這次後退他的用意不在干王那邊而是為了對付我們?至於宋子暉恐怕也是對著我們來的,光個干王還用不著敵人這樣興師動眾的。對!十有八九……不!肯定是對我們來的!我們佔領徽州城後敵人一直沒有動靜那是在麻痺我們,這次北線恐怕不知鮑超和張運蘭的八千人馬,應該還有後援的!敵人的用意是把我們引到他的包圍圈後聚而殲之!」李成越說越肯定自己的判斷。 差不多,我在心裡默默點了點頭。鮑超的三千人要是對付不了洪仁玕五千人馬那可成了天大笑話了!鮑超真正顧慮的應該是跟在洪仁玕後面的我軍,他是害怕在洪仁玕陷入僵持中我軍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或者是側翼、背後什麼的那他的三千人倒真的有可能被打敗了。現在他的後撤一個是麻痺我軍,還有一個用途就是等待援軍。不過除了宋子暉的兩千人難道還有什麼清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嗎?要是還有什麼清軍過來的話,曾國藩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說說看敵人還會有什麼援軍?」我繼續問道。 「有可能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現在有昌化城內蔣益澧的三千人馬,從昌化出來的彭戰的五千湘軍,宋子暉的兩千人,這些敵人合起來也沒有我們一個師的兵力多,至於其他各路湘軍距離我們都比較遠,應該是短期內出現不了的。難道還有什麼會援助鮑超?」李成掰著手指數著可能出現在北線的敵人,數來數去就是加上已經被消滅的張運蘭,北線敵人最多也不過是一萬六千人,現在張運蘭的部隊不存在了,敵人又要減掉三千人馬,難道就這麼點人還可以玩出什麼花招嗎? 「現在我們知道的敵人是這些了,不過應該還有正在朝這邊過來我們所不知道的敵軍,這就需要偵察營早日發現他們了。至於我軍在這附近可能派的上用場的友軍除了干王的五千人馬就是輔王的近兩萬軍隊了。說起來我軍可是要比敵軍人多多了!」我一時也不知道曾國藩對我們的態度到底是怎樣的,按照十萬大軍圍攻天京來看,曾國藩對太平天國比對我可重視多了,應該不會用太多的兵力來找我麻煩吧? 「軍長,會不會是廣德輔王部隊西進寧國府了?鮑超因為後院起火不得已才放棄干王的部隊撤退到寧國府去的?要是這樣我軍不追擊敵人會不會坐失良機?」沈彬聽到輔王的兩萬軍隊心中一動說道。「有可能!」很有可能楊輔清的部隊反攻寧國府了!看來鮑超是想先固守寧國再等待曾國藩給他派援軍來。「李師長,馬上通知偵察營鄭營長,讓他調查一下輔王的部隊現在在什麼位置,寧國府那邊有沒有太平軍出現。」 「好的,要是輔王真的打回寧國府了我們就可以不再管他們專心消滅南線的敵軍了!」李成眉毛一揚,高興的說道。 「別忘了還有蔣益澧的一萬多湘軍,恐怕輔王的部隊沒有這麼容易取勝的,我們還是幫他們一把好了。先定北線,再消滅南線的那些敵軍。」真的要是昌化的湘軍跑到楊輔清那邊去恐怕楊輔清又要落荒而逃了!「告訴馬團長搜索張運蘭的殘軍速度要加快,讓八團盡快結束戰場的清理。同時師主力七團、九團慢慢前進到胡東那邊去,準備接應干王的部隊。」 「我馬上去佈置。」李成說完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軍長,我覺得鮑超這次撤退有些反常,就算是輔王攻打寧國府很急,他留在寧國府的兩千部隊也應該可以支撐兩天的。」沈彬剛剛還在說鮑超是後院起火才撤退的,現在又懷疑自己的判斷了「恐怕鮑超還不知道張運蘭的三千人馬已經全軍覆沒了,如果我是鮑超就在胡東頂住干王的五千人,等軍長您率領的部隊增援上來再依靠有利的地形邊打邊撤,等待張運蘭的部隊側擊、背擊我軍,同時切斷我軍與後面的聯繫,斷我軍後路,把我們堵在鳳山、巃鷁山那時我軍將不戰自亂,根本不需要怎麼打兩萬我軍就敗了。到時候以戰勝之師再北上回打輔王,將一勞永逸的解決對天京西南湘軍構成威脅的太平軍主力。鮑超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張運蘭的行蹤被我軍發現,並且一戰就消滅了張運蘭的三千人馬,現在對我們還有一點威脅的就是宋子暉的兩千人馬,不過我們可以用一個團對付宋子暉。我軍現在等於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主力可以專心對付鮑超。難道鮑超已經認定了張運蘭必然失敗,根本斷不了我軍後路?他這一撤要麼是在戰場上有我軍所不知的敵軍出現,想把我們朝北面繼續引誘拉長我軍和後方的距離。要麼就是除了輔王我軍有其他大部隊過來了,讓鮑超自己有了後顧之憂了。」 鮑超有那麼神啊?我們這邊剛剛全殲了張運蘭他那邊馬上就知道了?這也太拽了!除了輔王楊輔清難道還有什麼太平軍部隊在附近嗎?要真的有為什麼楊輔清守寧國府的時候那些人不增援?非要等天京西南的屏障丟失了才援助過來?至於敵軍有我們不知道的援軍隱藏在附近倒是有可能的,畢竟宋子暉的兩千人馬我們就找不到了。 「還是讓干王的部隊小心前進好了。」我歎了口氣,這個洪仁玕現在打了勝仗是更加不會聽我的話了,恐怕他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現在正想著追著鮑超一路殺過去呢!「我們三師到達胡東後原地待命,同時保障好跟徽州之間的聯繫。真的到時候有什麼突發事件我們也好應付,搶功的事情我們不幹,但是明明知道是陷阱我們也不跳進去。」鮑超這一撤搞的我不知道到底湘軍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還是謹慎一些的比較好! 雖然部隊行動速度很慢,不過在天黑之前三師的大部隊還是到達了胡東,同時八團打掃戰場也有最新的消息傳了過來,逃散的四百來個湘勇被我軍抓住了三百來名,根據最後被俘的湘勇交代(恐怕馬鼎南用了些威脅、恐嚇加「小小的」刑罰。)張運蘭並沒有被打死,他只是被我軍的地雷所炸傷,被他的那些親兵保護的朝東北逃跑了,我軍當時並沒有封閉整個戰場,等張運蘭逃走後其他的湘軍想跟在他後面逃被從西面殺上來的七團堵在了山溝裡,徹底的堵死了逃跑路線。張運蘭的逃跑成了我心中一個死結,沒想到在佔盡了優勢而且還是攻打了他個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居然還是讓張運蘭跑了!下次再想抓住他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我只好命令馬鼎南結束了搜索,前進到金沙掩護三師的後路。——既然敵人主將已經逃跑了,現在繼續搜索還有什麼用場?還是想想看怎麼應付其他的湘軍比較好!希望下次可以抓住敵人的幾個大將。 這次飯甄尖西部伏擊戰自從八團撤出戰場就算是結束了,我軍共斃傷九百三十餘名,俘虜湘軍兩千二十三名,繳獲完好的火炮七門,另外還有五門火炮受到一定的損害暫時無法修復,被戰士們埋了起來,繳獲抬槍、小槍、火槍一批,還有大批的彈藥。這些繳獲中讓我最高興的就是火炮了,上次在昌化城外我軍丟失了所有的火炮,這樣增加了我軍作戰的難度,現在終於又有了自己的炮兵部隊了! 由於我軍優勢明顯,這次的傷亡並不是很大,全軍只陣亡了不到三百人,同時有六百多人受傷,其中輕傷佔了大多數,並不影響我軍下步行動。高級幹部中唯一的傷亡就是九團應政委在打掃戰場的時候被隱藏起來的湘勇打了暗槍,大腿被打了個洞,恐怕短時間內是無法靠自己的力量走動了。 「軍長,一起出來參加我們的活動好不好?」邱海冰跑進了我的軍帳,笑的邀請我。 「怎麼?你們宣傳隊又有什麼好的活動啊?我現在要想些事情能不能等一會再去?」 「我們現在有很多好節目呢!軍長要是不屈看看不是太可惜了?而且軍長從離開溫州後就沒有看過我們的節目,今天一定要去的!軍長我可是和人家打賭了的,我說一定會把軍長您的大駕請出去,難道軍長就願意要我輸了嗎?」小姑娘說什麼也要讓我現在就出去,軟硬兼施的逼我就範。 「好好好,我投降,我現在就和你出去看看可以嗎?」漂亮的小女孩子的攻勢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抵擋的住的,至少我現在就沒有什麼辦法,只好乖乖的舉手投降了。 走出大帳,只見胡東周圍山上我軍的駐地裡面四處歡歌不斷,戰士們一個個臉上紅彤彤的正圍繞著辟叭作響的篝火欣賞著宣傳隊的慰問演出,歡呼聲、叫好聲、鼓掌聲此起彼伏。 二胡、揚琴、琵琶、笛子、洞簫、嗩吶、笙……各種民族樂器傳出美妙動人的樂符,變魔術的、耍雜技的、唱京劇的、演話劇的……各個節目都吸引了大批的戰士,不光是我軍戰士,我還在人群中發現了很多老百姓。他們不是都躲起來了嗎?什麼時候又跑了回來? 「軍長你看看我們表演的還不錯吧?這些可是花了我們不少心思呢!」邱海冰在我身旁陪著我慢慢的走著,戰士們見到我衝我出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我微笑的對著大家打著招呼。 「不錯,不錯。很好!就是應該讓戰士們樂一樂,呵呵。邱隊長,你這個宣傳隊隊長做的不錯嘛!我看你還是一直幹下去好了。幹嗎一定要到野戰部隊中去呢?」 「軍長!你可別忘了您答應我的事情!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邱海冰馬上否定了我的意見「到前線殺敵多好!讓那些敵人一聽到我的名字就嚇的亂逃亂竄,在宣傳隊裡悶也悶死我了。」 唉∼!這個女孩還根本不知道戰爭的危險和殘酷!難道她覺得打仗很浪漫嗎?「好了,我知道的,只要你到時候能從教導隊畢業了,我一定會任命你當娘子軍隊長的!」還是先答應她比較好,省得她老是在我耳邊唧唧喳喳的叫個不停!至於娘子軍,還是等以後建立了國家再說吧,反正我根本不想現在建立它,空頭支票先開給她就是了。 「軍長,你也出來了?」李成見到我出來,朝我走了過來。 「怎麼?你是自己主動出來的還是給她們拉了過來?」我手指了指站在身後的邱海冰。 「嗨!現在事情多的很啊!要不是給她們抓了俘虜我哪有這個閒工夫欣賞演出?……哎?你們不是說是軍長您要求除了執勤的人以外所有人都要出來看她們表演嗎?」李成突然醒過味來,瞪著邱海冰說道。 「當然是軍長要求的!師長你沒見到軍長自己也出來了?」邱海冰不甘示弱的搶白道。 原來邱海冰她們拿我當幌子呀?!這些小姑娘也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居然敢假傳聖旨!我是不是要抓住她們好好的打她們一頓屁股? 李成疑惑的看著我「軍長是您下的命令?」 「這個……是啊!是我下的命令。」邱海冰正在我後面拿手指頭捅著我呢! 「那……軍長剛才怎麼問我是不是被她們拉出來的?軍長您根本不知情嘛!」李成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這個事情以後再說好了,我看我們還是先欣賞一下她們宣傳隊的演出吧!李師長,你比我出來的早,你說說看哪個節目好看些?」我連忙把話題扯到一邊去,要我怎麼解釋啊?難道說堂堂的軍長大人居然拿一個小姑娘沒辦法?傳出去還不成了笑話了!回頭看一眼邱海冰,這個壞姑娘正朝我露出陽光燦爛般的笑容。瞪她一眼她居然用疑惑無辜的眼神回望著我!見到邱海冰就讓我想起了一句話——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孔夫子誠不欺我!這個邱海冰又是小孩又是女子,兩個都佔全了,要是好伺候倒是有問題了! 「我們還是去看魔術吧!那些唱戲的咿咿呀呀,根本聽不出來她們再唱些什麼!那邊有個人變魔術,剛才居然把我的銀子給變沒了,我正要找他要呢!」李成沒注意到我正和邱海冰「眉來眼去」,手指著自己來的地方說道。 「啊?李師長你居然讓人家在你眼皮底下把你的錢給偷了?!你也太差勁了吧?怎麼當時就沒有讓他把你的銀子還給你?」 「這不看到軍長您來了我先要迎接您嘛!銀子事小,要是軍長不高興了可是大事件啊!」李成一臉委屈的設想我說著。 「有你的啊,居然懂得巴結上司!我是不是應該讓你下台讓那些只會打仗不知道討好首長的人來當師長呢?」 「好啊?!我正求之不得呢!唉!現在我可是太累太辛苦了,應該好好休息休息了。」李成衝我笑道。 「啪∼!」一聲清脆的槍響傳了過來,接著是一聲慘叫。嚇的我打了個哆嗦,聽聲音槍聲是從觀看演出的戰士當中傳過來的,難道有人想謀殺我?! 「是誰開槍!?」李成連忙擋在我身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怒喝道。周圍的演出很快的終止了。 不久一個戰士被帶到了我們面前,那個開槍的戰士只有十五六歲,黑黑瘦弱的身子不停的發抖,稚嫩的臉上連鬍鬚都還沒有長出來,眼睛裡露出氣憤、恐懼還有一些興奮,我真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睛居然還會表達出這麼多的信息來!三師政委沈彬匆匆趕了過來。 「報告軍長、師長!是他開的槍!」抓住那個開槍戰士中的一個上尉臉色蒼白的說道。 「為什麼開槍?能不能說說你想打死誰?」冷靜下來後我問道。 「軍長……」那個戰士一開口就傷心的痛哭起來,鬧的站在他面前的我們一個個都不知道他為什麼哭,難道是良心發現了,才哭的嗎? 「報告軍長,他是我們連新招收的戰士,從小就在地主家裡做苦工,吃盡了苦頭,剛才在看白毛女的時候因為上面演地主的演員演的實在是太逼真了,所以他一衝動就朝那個演員開了槍。」站在小戰士身邊的上尉連忙解釋道。 不是打我的啊?居然看演出看的對演員開槍,看來這個戰士以前是受夠了地主老財的苦頭了!以前在部隊大院的時候就聽說解放戰爭中也發生了戰士朝演黃世仁的演員開槍,沒想到在我們部隊中也發生了這樣的事件!「怎麼樣?演員有沒有什麼意外?」 「腹部中彈,現在已經抬下去搶救了。」那個上尉說道。 這事情該怎麼處理啊?!說起來戰士是因為痛恨那些吸血鬼、地主惡霸,出於階級氣憤才開的槍,他要是打的是真的那些地主惡霸倒是好解決,不光不用處理,還可以表彰一下他,但現在他打的是我們的演員啊!要是按照軍紀,對自己人開槍可是要立刻處以死刑的!這可真是麻煩事情了。我和李成、沈彬幾個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叫什麼名字,是那裡人士?」總不能什麼話也不說吧?我打破沉默問道。 「報告軍長,這是我們七團三營三連戰士,叫鄭時倫,是徽州雄村人,我們七團到徽州後他放下牛鞭子就加入了我軍,在隊伍裡面表現一直很好,我沒想到這次他居然會犯這種蠢事!」七團團長文宇不知什麼時候和沈路一起趕到我們這裡了。 「你呢?」我看看那個臉色蒼白的上尉。 「七團三營三連連長周龍,江蘇吳江人,在浙江寧波參加軍長您的隊伍的!」上尉雖然臉色白的難看,但聲音還是洪亮的,說話時候兩道濃眉揚了起來。 「那好,周連長,鄭時倫是新參加我軍的,因為這次事件我現在宣佈關他七天禁閉!然後看哪個演員情況再做進一步的處理。至於你,因為管理無方我現在命令撤消你連長的職務!降職為副連長,不知你服不服?」處理還是要做的,不過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饒頭了,還是先冷一下再處理比較好! 「沒有意見!」周上尉堅定的回答道。 「那就好,文團長,在你們團發生這樣的事件實在是太遺憾了,給你一個嚴重警告你說可不可以?」 「應該的。」文宇低下了頭。 「好了,我們先去看看受傷的演員吧。至於演出就暫時先中斷了,還是等以後在舉行好了。邱隊長,你跟我們一起去吧!」李成和沈家兄弟七團團長都跟在我後面一起朝三師野戰醫院走去。 醫院裡面受傷的演員正滿臉苦笑靜靜躺在病床上面。鄭時倫參加部隊還是太短了,這麼近的距離居然讓槍子只是從哪個演員的肋部滑過,簡單的處理一下就沒有什麼事情了。我當時還以為這次我們要損失一員文藝戰線的戰士了! 躺在床上的哪個宣傳隊員明顯的營養過剩,五短身材,肥頭大耳的,兩個眼睛擠成了一條縫——他和我軍的後勤部部長邱海波倒是在身材上面有的一拼。不過他要是不胖的話黃世仁的角色也輪不到他來演了。看來他是個極為敬業的人,把地主惡霸演的居然有戰士朝他開槍!這對一個演員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這是我們宣傳隊的希隊員,叫希曉亮的。他是我們宣傳隊裡面最適合扮演地主惡霸之類的角色人選,唉!」邱海冰說道這裡發出一聲長歎,無非是演戲嘛!為什麼她們就時刻被戰士們掌聲鮮花所包圍,而同樣是很敬業的希曉亮卻一直挨臭雞蛋接受嘲笑怒罵?這次好,戰士們乾脆用子彈來慰問他了! 「還好嗎?我代表戰士們向您道歉!戰士們實在是太衝動了!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哪個戰士的!真是的,居然敢對自己的同志開槍?真是沒有王法了!」 「首長沒有什麼的,我看就不要處理那個戰士了。」希曉亮輕輕皺了下眉頭,好像很難受的樣子「反正我也沒有受到什麼大的傷害,就原諒他好了。那個戰士的出發點也是好的,主要是他太痛恨那些壞蛋了!唉,也怪我演的太像了才造成現在這樣。」 「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你演的不錯!就應該演出那些地主惡霸的醜惡嘴臉!對於你的表現要給授勳嘉獎!不過以後你們演出的安全問題一定要好好的做好防護工作,不能讓這次的悲劇繼續上演了!」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都呆在我這裡幹什麼?」離開醫院後李成他們都跑到我這裡來了。已經很晚了,難道他們不需要休息嗎?我現在可是想睡覺了! 「軍長,我們現在全師都呆在胡東金沙一線,不會給干王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嗎?」 「怎麼?李師長你想現在就到前線去和鮑超見個分曉?不知要是鮑超給你擺個口袋你願不願意鑽進去?」 「自然不肯了!明知道是送死幹嗎還要過去?!」 「我們現在不知道鮑超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別的不說,干王部隊的戰鬥力大家都見識過的,到底強不強相信大家心中有數,鮑超既然可以用六千人攻佔了三萬人防守的寧國府,為什麼三千人居然會打不過五千干王部隊?!李成你白天不是自己說過了嗎?鮑超這次是衝著我們來的!既然他對我們來我們要是沒有準確的敵人情報為什麼還要觸這個霉頭呀?你李成知道鮑超現在在什麼地方有多少人馬又有多少援軍嗎?」這些別說李成不知道,就連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正看著尷尬的李成鄭敏建從外面走了進來。 「報告!干王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全場所有的目光立刻全部集結到鄭敏建的身上。 「有什麼消息?」這是從洪仁玕在胡東打了勝仗後第二次和我軍聯繫,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麼好消息? 「據干王所報,保王童容海六萬部隊現在正在攻打寧國府!現在保王的部隊已經佔領孫家埠渡過了陽河,現在距離寧國府府治宣城不到二十里地。另外輔王率領一萬部隊已經過了郎溪河佔領了楊灘現在距離寧國縣不到四十里地。干王說他要率領大隊到寧國縣去和輔王會師然後西攻寧國府,他問軍長您是不是願意一起到那裡去?」鄭敏建很快的匯報了干王那邊所知道的情報。 怪不得!我發現李成、沈彬他們一個個都顯得如釋重負的樣子。鮑超一回頭害的我們疑神疑鬼的,生怕再中敵人的奸計。沒想到是太平軍大隊人馬過來反攻寧國府了! 「情報屬實嗎?會不會是鮑超為了引誘干王他的部隊北上故意散佈這種謠言?」有這麼好的事情倒是讓我有些喜出望外了,不過只有消息準確才能真正的放下心啊! 「應該是準確的。下午保王和輔王的使者先後到達府祝請求干王協助他們作戰,這些人干王都認識的。」鄭敏建肯定的回答到。 「怪不得宋子暉的部隊找不到了,恐怕要麼是逃回昌化要麼就是北上阻截輔王的部隊去了!軍長,我們眼前就有消滅這裡所有敵人的機會!現在在皖南我軍佔了絕對優勢,我們是不是應該北上先和輔王會師然後攻打寧國府?順便把宋子暉的兩千人一口吃掉!」七團團長文宇一聽敵人是真的撤退了,馬上就想痛打落水狗了。 「我看我們還是乘著北面太平軍暫時佔優勢回師把吳坤修、康國器他們給消滅算了!沒有了後顧之憂我們才能更好的朝寧國府發展嘛!反正現在干王的部隊暫時沒有什麼危險。軍長您說呢?」沈路立刻反對文宇的意見,兩個人自從文宇拿了攻堅老虎團後就彼此經常對著幹了,你說東我偏要說西,你朝前我就往後……不過打仗的時候他們是誰也不甘落於人後的,見任務就搶不光搶自己的任務,還搶其他團的任務,最好所有的事都歸自己,讓別的團在旁邊流口水,這點倒是這兩個傢伙現在的所共同的。 「李師長、沈政委,你們怎麼說呢?」我見到李成和沈彬倆人高興是高興不過他們只是微笑著看文宇和沈路在那邊互相指責對方的不對,自己倒是一句話不說。這兩個傢伙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滑了? 「軍長我的意見是我們那裡也不要去,徽州城那邊有參謀長在的,現在輪不到我們過去和他搶功勞,至於北面我認為我們現在和太平軍差異太大了,不要說輔王、保王,就連天國中最開明的干王想的也和我軍現在所想的不一樣,根本不能理解我們現在所作所為!我們現在要是過去,就有一個現實的問題需要軍長考慮了,哪就是要聽誰的?是聽干王的?還是聽輔王的?或者是聽保王的?干王是總理朝政的王爺,輔王久經戰陣,保王現在部隊最多,恐怕軍長您聽誰的話都會在其他王爺那邊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按照那些王爺的指揮我軍將失去獨立行動的自由,說不定給他們賣了都沒準兒!我的意見是我們還是留在績溪,開展發動農民擴大軍隊的工作,同時讓我們的主力部隊休整一段時間,到時候不管是北線出現問題還是南線出現問題我們都可以很好的應付。不知我說的對不對請軍長定奪。」李成嘮嘮叨叨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不管干王、輔王還是保王,他們的死活跟我三師何干?!為什麼要為他們賣命?還是壯大自己三師實力是上策! 「恐怕我們就是留在這裡也不能好好安心的開展工作啊!」沈彬見李成說完了,開始發表自己的看法「我看我們還是乘現在先對付昌化那邊過來的湘軍比較好!那個彭戰不是率領五千兵馬朝徽州過來了嗎?我的想法有兩個,一個是集結全師所有力量先消滅了他們!還有一個是我們再到昌化去,攻打三千人把守的昌化縣城。前面一個好處就是我軍是以逸待勞,比敵人多休息一些時辰,同時我們有瑤瑤巖這個天險可以依靠。不利的因素就是敵人實力比較強,對我們的攻擊有一定的準備,我們想用偷襲的辦法來對付他們不一定會成功,至少是短時間內不一定成功。至於第二個,有利條件是敵人部隊不是很多,我軍與敵人之間的比例達到了五比一!只要我們隱蔽工作做的好我軍有可能對昌化進行奇襲,以最小的損失攻下昌化。不利的因素也是很明顯的,我們將處在外線作戰,沒有什麼支援,如果達不到偷襲有可能在昌化城外陷入了長期的圍攻戰,這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徽州根據地有丟失的可能性。呵呵我這些只是給軍長您參考參考,時間短考慮不周的地方請軍長多多包涵。」還考慮不周呢!這些人說的不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講了?「沈政委,我看你當師政委有點委屈你了,你應該當軍參謀長才對啊!」我是惟有苦笑了,手下把什麼都說了,我該說什麼?「現在攻打昌化有些太冒險了,要是短時間內沒有攻下昌化我們就有兩面受敵的可能性,同時徽州那邊靠四千沒有什麼良好訓練的獨立旅想要長期的拖住八千湘軍我看比較困難,我的想法是除了在績溪留下一個團對付彭戰的五千湘軍外,其他兩個團回師徽州城,先把吳坤修、康國器他們趕回老家再說!」 「好啊!我堅決贊同軍長的意見!我們的大本營可是不能丟失的。」沈路一見我的想法和他接近馬上贊同道。 「至於留在績溪我看還是讓九團留下來好了,沈團長你們九團攻打過績溪縣城,在績溪也活動過,對這裡比其他兩個團都更加熟悉一些,我看這裡還是辛苦你了。彭戰的五千兵馬可是不好對付的啊!你可別讓彭戰偷偷跑到徽州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就好了。」 沈路一聽居然讓他們團留下來滿臉的失望「軍長我們團還是跟您一起到徽州去好了,至於績溪我看馬團長的八團也可以勝任啊!或者讓攻堅老虎團呆在這裡好了。」 怎麼一個個都學會了跟我討價還價?!「沈團長,你們團現在還有一個營留在績溪的瑤瑤巖,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讓馬團長他們派兵去接替守衛的任務?!」可能我說話的語氣比較重,沈路的腦袋垂了下來「時間!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了!要是派兵換防,不說地形有個適應的過程,就是路上的時間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要是讓彭戰鑽了我們換防的空子,到時候就要有多少戰士無謂流血?!這些你想了沒有?」 「是!我明白了,我們九團保證守衛好東線,決不讓彭戰輕易的從我們這裡跨過去!除非我們都戰死在這裡!」沈路抬起頭說道。 「李師長,告訴部隊做好準備,我們明天一大早就回徽州去。」 「軍長,那干王那邊怎麼交代啊?」李成問道。 「干王那邊就說徽州出現嚴重情況,我們三師必須馬上回去救援,鄭營長,你派人跟干王說在徽州有四萬湘軍過來了,要是我們不去堵住敵軍,到時候湘軍來個兩面夾擊,攻打寧國府的計劃就要破產了!當然這些話你要委婉的跟干王說。別直接說破產。」對付干王還是需要騙一騙他的,要真的到寧國府去能不能活著回溫州我就不知道了!既然有八萬太平軍到了寧國府,干王的安全就不用我來負責了,現在還是乘早開溜比較好些。 夜已經深了,送走了那些師團領導,我一點睡意也沒有,叫上歐陽磊我們走出了軍營。 山裡的夜晚一點也沒有悶熱的感覺,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星星在天上俏皮的眨著眼睛,山路兩旁幾隻螢火蟲上下飛舞著,在夜空中劃出一個個八字。路邊的田里種著水稻,散發出淡淡的一股清新的味道。偶爾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我們前面飛快的穿過,那是樹上被驚動的松鼠。 走在鄉村,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這是農村的滋味,這樣的夜晚特別讓人容易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寂靜的夜空下我強烈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朋友、師長,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好嗎?對我們的失蹤不知父母頭上增添了多少白髮!爸爸媽媽,你們知道兒子在遙遠的地方深深的掛念著你們嗎?如果有可能,我是多麼希望自己不要回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啊!我好想吃媽媽燒的那些小菜,好想聽爸爸給我講軍艦上面的那些事情,我一直忘不了每天我離開家裡媽媽都是早早的就起來給我燒吃的,提醒我穿什麼衣服,以前我覺得媽媽是那麼的囉嗦,可是現在媽媽的囉嗦對我卻是如此的可望不可及!想到父母我又想到了教我學文化的那些老師,自己以前學習不用功,什麼都學的馬馬乎乎,可以說是不求上進,現在算是嘗到知識不夠的滋味了,雖然自己肚子裡裝著無數的超時代的東西,可是我卻不知道應該怎麼把他們在這裡造出來!自動步槍是不是好東西?連槍我們也帶來了,還有子彈,可是因為沒有知識,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子彈越來越少,仿製?!談何容易啊!製造武器的那些機器怎麼製造?還有子彈裡面的化學成分是什麼?至於精度控制,合金的生產和鑄造對我來說我是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比不知道好不到那裡去!真是讓我惱火不已啊!當時要是好好讀書,能考上大學就好了,我也用不著現在為了這些事情發愁了。要是可以的話我真想對老師說聲:老師對不起! 想了半天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天上的星星好像是父母的眼睛在不停的向我眨著,好像他們在說:孩子,回家吧!我們在家裡等著你……不知不覺中,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天上的星星變成了父母的笑容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腦海中出現了四歲的時候,有一天媽媽生病了,我想給病中的媽媽買根冰棍降降溫(那時侯年紀小,想著冰棍是冰冷的,而媽媽是發燒,只要中和一下不就可以了?同時自己還有一點想吃冰棍的慾望),自己「拿」了媽媽五毛錢到街上買了幾根冰棍,當我嘴裡含著冰棍,手中拿著買來的冰棍把它遞給媽媽的時候,媽媽臉上的那種表情——那是我有印象後記住的媽媽第一次揍我,事後媽媽氣的躺在床上半天起不來,當我給媽媽端上自己打好的水輕輕的對媽媽說:「媽媽洗臉。」時,媽媽摟著我痛哭失聲,那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要是可以的話我多想再給媽媽打盆洗臉水呀! 還記得在上初中的時候,因為學習成績不好,考試考的大紅燈籠高高掛時,我騙爸媽說成績單還沒有下發,想讓屁股晚挨幾天打——後果自然是悲慘的,爸爸到學校一問,成績單老早就發下去了……想起來我現在的屁股又癢癢了,那次可是爸爸把我吊起來用軍用皮帶狠狠的抽啊!抽的我哭爹喊娘的,躺在床上好幾天也爬不起來。每當我看到紅樓夢裡面賈寶玉被他老子狠狠的打的時候我就想到父親那次揍我,真是印象深刻啊。 因為學習成績不好,考試總是考不及格,所以皮肉之苦我是受到不少的,每回父母揍我後我就在心裡暗暗的發誓,以後自己的孩子我絕對不會動手打他!想想自己現在的樣子真是太可憐了!有回被父母揍了後我曾經晚上收拾了一些自己的東西想離家出走,覺得這個家自己實在是呆不下去了。半夜三更的乘父母都睡著了我偷偷的翻出窗戶,溜了出去……最後在五分鐘後我又溜回了自己的臥室——一走出去馬上就反悔了,呵呵,離開父母的日子讓我怎麼活下去?!還是當父母的俘虜算了!那時是如此的小,如此的不懂事啊!爸媽,知道嗎?我在這裡向你們說對不起了! 「這事情我看可以,不過你們最好派人去跟李師長說說。」 「怎麼?有什麼事情要找我?」李成的聲音從山下傳了過來。 我和文宇、馬鼎南一起朝著下面看去,李成從下面走了上來。 「你不是去找朱明瞭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這也速度太快了吧?! 「呵呵,我讓手下去傳達讓他重新擔任營長的命令就可以了,為什麼要自己親自去?」李成笑道「剛才說有什麼事情找我?」 「是這樣的,文團長和馬團長想分別率領自己的部隊從左右兩翼包抄敵人,我看這個問題還是讓他們請示你好了。」 「我看可以,不過八團要在後面留下一個營。其他的就按照你們商量的去做好了。」李成大度的說道。 「是!」兩個團長同時答應道,高興地去組織自己的部隊了。 沒多久,七八兩個團就開始朝敵人盤踞的其他幾個高地分別開始了進攻。朱明率領著老的炮兵營戰士正在搬運著繳獲的那些火炮,把炮口對準被我軍攻擊的敵人。原來用於轟擊我們的火炮在朱明的口令下開始了發射。 我和李成站在五百高地上觀察著。在敵人陣地上紅光閃過之後,升騰起股股黑煙,殘枝、碎石、泥土還有人的肢體在火光中朝四面拋散。丟失了制高點後其他的山頭在我居高臨下炮火打擊下抵抗力急劇下降,而我軍將士看到炮彈在敵人陣地爆炸衝鋒的勁頭更加大了。也許是我軍攻打我們腳下的這個高地嚇破了其他湘軍的魂吧,以後攻打的那些山頭湘軍抵抗都不是很激烈,在兩個團的攻擊下康國器外圍的陣地紛紛丟失。那些被俘的湘勇絡繹不絕的從我們山下被戰士們押送下去。康國器的湘軍已經呈現出徹底戰敗被殲的樣子了。 「再加一把勁就可以了!快呀!」李成大呼小叫著,他的情緒現在已經被前線的戰鬥所深深的感染,戰場的順利讓李成喜笑顏開,而康國器的湘軍現在兵無鬥志,他在我軍的打擊下步步後退,想退到屯光去和吳坤修會合,不過現在他已經無路可退了——他的後路被文宇的二營給死死的擋住了。 據剛才的情報,吳坤修組織了兩千人馬想南下救援王村這邊的湘軍,卻被獨立旅在路上一路阻截,現在正像烏龜一般的朝這邊爬過來,估計早上十一點之前是趕不到這裡的,我們現在還有將近兩個小時來吃掉康國器殘餘的那些湘軍,到時候再回頭吃掉吳坤修,趕在李元度到來前徹底的解決眼前的這些敵人! 康國器現在手頭上只有一千來名湘勇了,其他的要麼被我軍擊斃、要麼被俘虜、要麼就偷偷逃跑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山頭還在他手中,一千多湘勇都擠在那小小的山上。 朱明把那些火炮都推到了朝著康國器佔領的山頭方向。在攻打其他高地的時候我軍又繳獲了四門火炮,現在五百高地聚集了一字排開的十二門大炮。隨著口令,雨點般的炮彈朝康國器最後的山頭飛了過去,在炮彈中剩下的那些湘勇傷亡急劇增加著,見到自己的胞澤不斷的倒下,還活著的那些殘軍士氣就更加低落了。 「軍長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吧,我想看看康國器長的什麼樣子,呵呵,怎麼這麼不經打。」李成見到大局以定,想到前面看看敵人的狼狽樣了。 「好哇,走,我們一起過去吧。」痛打落水狗是我喜歡見到的事情! 「軍長你看!」我和李成正要下山的時候歐陽磊叫了起來「快看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怎麼了?我和李成站住疑惑的朝西南方向望去,……在西南方向地平線上塵土飛揚。 「李元度的三萬大軍過來了?」不會吧?他的前鋒不是還在九十里之外嗎?!不可能這麼快出現在這裡呀? 「這……好像不是大隊步兵過來的塵土呀?訓練有術的步兵揚起的塵土沒有這麼高,應該是低沉的,現在……」李成看了一會自言自語道「難道是……」 我和李成倆人互望了一眼,發現答案就在對方眼裡,我們兩的眼裡都有驚懼的眼神——騎兵!這是大隊騎兵過來了! 「趕快通知馬團長!馬上調一個營到這裡來朝西南佈防!另外叫朱明把火炮給我拉到這裡來!」這麼大面積的塵土還不知道李元度過來了多少騎兵!李成一見到高揚的塵土就知道有有一場惡仗要打了,只要頂住敵人騎兵的衝擊,消滅康國器還是大有希望,但是靠步兵加上炮兵能夠頂住那些行動迅速的騎兵嗎?李成沒有把握,我也沒有把握。 「趕緊通知參謀長!李元度的騎兵過來了讓他率領獨立旅立刻朝我們這裡撤退!」李雪龍率領的獨立旅和地方農軍都是步兵,還沒有什麼良好的武器,要是想要在平地和敵人的騎兵作戰,那和送死差不多! 「對,通信員!趕緊通知李參謀長,告訴他趕緊轉移,暫時先放過吳坤修,到這附近的山裡再阻擊!」李成連忙應和道。 勝利就在眼前,手一伸馬上就可以摘到勝利的紅蘋果了,沒想到卻被敵人的援軍給壞了我們的好事!這種痛苦無奈的心情實在是無法形容。要是阻截不住敵人騎兵的衝擊,前面做的那些犧牲算是白白的犧牲了…… 漸漸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大批騎兵出現在視野中,後面更多的騎兵被黃色的塵土所籠罩,看不出到底有多少。 「告訴文團長,讓他把他的一營調到渡口,一定要守住它!不然我軍有過不了江的危險,那時侯就是消滅了康國器我們也麻煩了!」 「好,我現在馬上去找文宇他們。」李成連跑帶跳的朝下面跑去。 很快的,本來準備對康國器發動最後總攻的七團八團調出兩個營跑步朝山口運動過來,搶佔各個山頭,戰士們克服連夜行軍的疲勞,投入到挖工事準備防守了。朱明的炮兵營十二門火炮一門門給用推到我們這邊來,炮口面對著西南方向。 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我心裡暗暗打著鼓,這可是第一次和騎兵作戰啊!不知道能不能頂住?那些情報人員真他媽的是飯桶!為什麼李元度手中有大量的騎兵這麼重要的消息沒有傳過來?!幸好我們現在是在山地裡面,要是在平原讓我怎麼防守?!到時候打了大敗仗算是誰的責任啊? 那些騎兵越來越近了,近的連騎兵臉上長的什麼樣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些騎兵高舉著馬刀鬼哭狼嚎地喊著朝我們這邊衝了過來,馬刀在陽光下面閃閃發光。 「放近了再打!用排槍,先打馬再打人!」馬鼎南低聲的對下面的戰士們說著。現在殲滅康國器的部隊由文宇指揮,這邊阻擋李元度的騎兵任務就交給了馬鼎南,能不能打勝仗就看馬鼎南率領的阻擊部隊打的怎麼樣了。 迅速接近我軍的那些騎兵朝前面的小山衝了上來,時間太緊了,特種部隊根本沒有時間在前面預先埋設地雷,只能靠戰士們用血肉之驅來阻擋了,不過我們佔了有利的地形,那些騎兵想騎著戰馬衝上來沒有那麼容易的! 在那些騎兵馬上就要衝上山頂的時候,馬鼎南大喝一聲「打!」,我軍陣地上響起了密集的步槍射擊聲,在山頂升起了淡淡的青煙,從望遠鏡裡面望過去,那些衝在最前面的騎兵好像被電擊了一般,一定然後筆直的朝前面摔了出去,後面的騎兵拌到前面摔倒的戰馬,一下倒下了一大片。 「炮兵營∼!瞄準敵人後隊……預備……放!」朱明聲音剛落,十二門火炮同時朝著大群騎兵怒吼了起來。在黃色的塵土中騰起了十多柱黑色煙柱,空中人的肢體、破碎的衣服、脫手的馬刀像放慢鏡頭一樣慢慢的飛了起來,又慢慢的落下。 潮水般湧上來的騎兵在突然打擊下顯得驚慌了、膽怯了,亂哄哄的互相互相碰撞之後,在小山頭上丟下了一百來具屍體,又像落潮一般退了下去。 「好樣的!同志們再接再厲,為了文團長他們戰鬥的勝利,堅決把敵人擋在外面!」馬鼎南見敵人第一次衝鋒輕易的被打退了高興的開懷大笑了起來。 那些騎兵第一次衝鋒失利後,後撤了五百多米,在我們射程之外重新集結了,黃色的灰塵慢慢消失,可以看到敵人所有的騎兵了。 「大概有四千多……」我正在數著敵人大致上有多少時候,沈彬仔細的看了看在我身旁說道。 「不錯,有四千多人。」我估計了一下,差不多,敵人騎兵應該在四千左右,我軍現在在這裡不到一萬人,戰士已經一晚上沒有休息又連續攻打了這麼長時間的敵人,現在能不能頂住四千騎兵的攻擊? 敵人調整好陣形後再次朝我們佔領的陣地發起了衝擊,這次那些騎兵沒有再一窩蜂的往上衝了,而是兵分兩路,打算繞過我們正面的山頭先攻打我軍兩翼那些低矮的陣地。朱明率領的炮兵營不停的把附著死亡的炮彈打到那些騎兵陣形中,主陣地上的我軍不停的攔截往側面衝擊的敵人騎兵,兩翼陣地上的守軍用子彈、石頭、砍倒的大樹阻擊敵人。可是戰馬速度太快了,很快就衝到了山頭,我軍戰士勇敢的給步槍裝上刺刀和衝上來的騎兵展開了肉搏…… 「朱營長,朝敵人衝上去的山頭開火!」見到被敵人攻上去的山頭我軍陷入被屠殺的境地,我無奈的朝朱明命令道。 「首長,那上面還有我們的兄弟啊!現在……」朱明還想說什麼,見到我用血紅的眼睛瞪著他,把後面的那些話嚥了下去「炮兵營全體都有了!瞄準敵人攻上的山頭……朝敵人人多的地方……開火!」炮彈爆炸的煙霧很快就籠罩在原來屬於我們的陣地上,衝上來的騎兵、正在拚命反抗的我軍戰士都消失在煙霧中…… 阻擊陣地很快陷入了苦戰,攻打康國器的部隊進展也相當的不順利。康國器的湘軍在聽到外面援軍的聲音後,本來丟失的信心突然又高漲了起來,拚命阻止我們朝上面攻去。現在我們又沒有了對主攻部隊的炮火支援,文宇率領的部隊進展極為緩慢。 敵人騎兵部隊在我軍密集的彈雨和炮火的轟擊下傷亡極為慘重,到中午十二點,在我們面前已經倒下了八百多的騎兵,很多無主的戰馬在戰場上嘶鳴著左右奔突,嗒嗒的馬蹄聲在群山中久久迴盪著。戰場上硝煙瀰漫,連中午的太陽也被硝煙所掩蓋住了。 「軍長,怎麼樣?聽說打的不順?」我正在山頭上用望遠鏡仔細搜索著敵人,身後有人問道。 「哦?參謀長回來了?」我一回頭看到李雪龍走到我身邊「怎麼樣?吳坤修現在到那裡了?你們阻擊傷亡大不大?」 「吳坤修的部隊現在已經渡過了新安江,距離這裡不到兩里地了。現在朱嘯天和黃獻謀正率領獨立旅和農軍阻擊他們。敵人攻勢很猛,獨立旅傷亡很大。軍長你們這裡呢?」 「見鬼,沒想到康國器這麼難對付!看到沒有,現在康國器就呆在那個小山上,只有不到五百的人了,可是文宇就愣是攻不下來!」眼盯著康國器佔領的那座山頭我恨恨地說道「現在我們這裡傷亡也不少,主要是敵人騎兵太難應付了,阻擊部隊傷亡比較大,現在阻擊的第一道防線已經被敵人給突破了,要是這裡再被突破恐怕康國器的殘軍就有逃跑的可能!八團一營二營在上午的阻擊中傷亡了五百多人。恐怕還要從前面攻打康國器的部隊中抽些部隊回來才行。另外要給文宇下死命令!要馬上消滅康國器!搞什麼嘛,敵人只有五百了他五千人居然會攻不下來?!要是再攻不下我撤了他的職!參謀長你到那邊去監督他們!」 「軍長,還是我到文團長那邊去吧。那邊情況我熟悉,就不用麻煩參謀長了。只要消滅了康國器我們就活了!」李成自告奮勇的說道。 「那好,小心一點,媽的給我把康國器抓過來!我要活的!我倒要看看這個康國器是不是長的三頭六臂!另外給我調一個營過來,要主力營,那種獨立營對抵擋騎兵作用不大!」這個康國器!害得我現在這麼被動!要是李元度的三萬大軍都到了這裡我還麻煩大了! 「李師長,多加保重啊!」李雪龍衝著下山的李成喊道。 「獨立旅現在還能夠堅持多少時間?」見到李成走下山了我問李雪龍。 「按照現在吳坤修的攻勢,我看頂多還能堅持兩個小時,再多就不可能了。」李雪龍估計了一下說道。「獨立旅武器和訓練都比較差,光靠勇氣和那些驍勇的湘軍作戰傷亡太大了!」 第六十一章   沈彬跑到山頭上沒少埋怨李成,李成只知道一個人在那邊賠著笑臉沖沈彬傻笑著,嘴裡不停的賠著不是。   「好了,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們現在就上路吧!」我笑到,要真的怪罪起來,我也是有份的,當時著急的要走的其中就有我一個,呵呵,還是別追究的比較好。   「軍長您回來了?!真快呀!」二十九日凌晨一點多我和三師的領導先到了李雪龍的指揮部所在地鄭村,李雪龍和黃獻謀知道我們馬上就要到來了,還沒有入睡,站在軍營外面守侯著我們。「上午朱旅長知道軍長你們來了就嚷嚷著要去接你們,怎麼?你們沒有碰到嗎?」   「呵呵,碰到了,不過他速度太慢,我讓他跟大部隊在後面一起過來了。要讓他連著騎兩小時的馬我看現在他還辦不到啊!」我笑著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對了,現在敵情有沒有新的動靜?」跳下戰馬跟李雪龍握過手後我急忙問到。   「暫時沒有什麼大的動靜。」李雪龍搖了搖頭「只是敵人從大營裡面抽調了兩千人馬回到二十里外的屯溪守衛糧草去了,並且以一千多人掃蕩後方的運輸線,我們農軍戰鬥力不強,至於獨立旅軍長您是知道的,他們剛參加我軍沒多少時間,武器又趕不上主力部隊,戰鬥力不比那些農軍強多少,所以我讓敵後的那些武裝暫時先不要有什麼大的行動,不然給敵人纏住就麻煩了!」   這倒是!這些地方武裝對游擊戰根本就不是很瞭解,上千人的農軍消滅十來個湘軍還是有把握的,要是現在讓他們打敵人的大部隊跟讓他們送死差不多!這些人前面騷擾的興趣來了要是一味的蠻幹我們就損失大了!   「這兩天吳坤修和康國器的湘軍只是四處在搜刮糧草,喏!軍長您看!」李雪龍手指了指遠處。順著李雪龍手指的方向望去,遠方的天空紅光閃動,我其實老遠就見到了,不過我以為那是敵人點燃的篝火,難道……「那些就是湘軍在屯光四周的山村在作孽!   可惜我們部隊實力太弱了,無法阻止他們。「李雪龍聲音低了下來。   「湘軍自從佔領了屯光後到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每到一個村子都四處搜刮錢財、強姦婦女、殺人放火!那些沒有聽從我們勸告離開的老百姓可是受苦了啊!」   「為什麼不離開?你們就是把他們趕也應該趕上山去啊!」遠處的大火已經燒了不止一天了,不知道這次戰鬥過後又有多少老百姓無家可歸?那些湘軍士兵難道不是中國人嗎?為什麼對自己同胞如此凶殘?!   「怎麼趕啊?!那些不肯走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腿腳不便的、還有一些死活不相信湘軍會亂來的。我們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把他們都給疏散了。」李雪龍發著牢騷說道「知道敵軍過來我們只來得及把後面的那些群眾疏散了,至於前面的,兩方都已經接觸上了,還那裡管得上地方上的百姓?要是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前線疏散恐怕軍長您這次回來的時候敵人就不是在屯光而是在徽州城了!」   說到底還是敵人距離我們太近給我們留下的預警時間不夠啊!還有就是老百姓當中不瞭解戰爭可怕性的可是大有人在!幻想湘軍會放過他們這些無辜的百姓?那不是與虎謀皮嘛!「好了,先不談這個了,等我們消滅了這些敵人後從徽州城繳獲的那些銀兩中拿出一些救濟那些遭了兵災的百姓吧。」   「好啊!到時候我會統計一下到底有多少人家需要救濟盡快的把那些救濟銀兩送到他們手上的。」李雪龍想了一下問道「軍長我們溫州好像財政一直比較緊張啊!我們是不是應該把繳獲的那些銀兩留著到時候帶到溫州去?」   「獨三旅帶著八十萬兩白銀也快要到溫州了,另外關於經費我另外還有主意,你就不用犯愁了。我們這裡的四十多萬兩還是先照顧這邊的百姓吧!好了,乘主力還沒有上來前你和我們說一下當前的敵人部署吧。」   「是,軍長裡面請。」   走進大帳,李雪龍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敵人的部署。   吳坤修和康國器根本沒有料到我軍主力會過來,除了抽調康國器的兩千人到屯溪,還派了他一千人在屯光與屯溪之間來回搜索以外,吳坤修的五千人從屯光西北到東南的王村結寨三十里,各處營寨大小共有十六處,一般一處營寨是駐紮一個營,大致上在五百人左右。有些營寨比較小,只有一哨人馬。吳坤修修築的營寨重北輕南,不說他的指揮部就在北面的屯光,就是五千人馬中屯光左右就有三千人,而王村到屯光將近二十里地只有不到兩千的湘軍守衛著。這兩天獨立旅不分白天黑夜的對那些清軍進行騷擾,開始一有什麼動靜湘軍大隊人馬就一起出動,可惜他們出來後卻找不到任何對手,這樣一日數驚後,現在一般小一點的動靜那些湘軍已經見怪不怪了。   「好的,我有數了。」這個吳坤修看來是為了防備我軍滲透才把部隊拉的那麼長,南線只有兩千兵馬?防備獨立旅是夠了,倒不知能不能頂住我主力部隊的攻擊?既然吳坤修把部隊拉的那麼長我要是不讓他大敗虧輸實在太對不住他老人家了。「李師長,通信營殷營長到了嗎?」   李成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對消滅南線的八千湘軍我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現在應該把我其它的想法讓殷武通知出去了。省得到時候又忘記了。   「軍長您找我?」很快的李成帶著殷武從外面走了進來,殷武見到我馬上敬禮問道。   「殷營長,我要你馬上傳個消息到溫州去,記得速度要快!」   「是!不知什麼消息?」殷武問道。   「第一,請史政委馬上要開發處實驗電燈的製造,至於鎢,我們中國應該是世界上產量最高的,不知道在我們的根據地裡面有沒有?尋找鎢礦的工作可以讓華爾帶來的洋人配合。第二,電池的製造,讓政委想辦法在現有的條件下試製成普通電池。   第三,告訴政委讓他自己想想還有什麼簡單的但是能賺大錢的東西,馬上把那些交給開發處的人研製!就這些,盡快把消息用飛鴿傳出去吧。「我晚上在路上見到那些火把就想起來以前的手電筒,還是給史秉譽找點事情做做好些!」歐陽,把我的香煙拿出來。「   「哇!軍長,是不是大家一起享受享受?好東西不要一個人捂著嘛!來來兄弟們自己動手,不用麻煩軍長您了。」見到歐陽磊從後包拿出一個鐵桶來,李雪龍、李成、沈彬他們一個個都變成了餓狼一般眼睛死盯著我的寶貝——這幾個傢伙自從我讓他們試抽了自製捲煙後他們就瘋狂的迷上了它,害的我要抽還得偷偷摸摸的抽,不然像現在這樣,這幫傢伙不是馬上就撲上來跟我「共產」來了!   「喂喂!我說你們別搶呀?!怎麼他娘的跟土匪似的?!」這些傢伙再搶下去我的香煙就要不保了!我連忙搶上前去,很沒有風度的投入到搶煙大戰中去。   「軍長……什麼是鎢?還有鎢礦、電燈、電池,這些是什麼東西啊?應該怎麼寫?」   殷武不解的問道。剛才他見我們戰鬥的正激烈,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打斷我們的戰鬥,等戰鬥停止了,那些得手的傢伙一個個都自己找地方享受去了才問我。   我剛把香煙從那些魔掌中奪了回來,就著油燈點燃了自己的香煙,沒想到殷武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差點被他說的嗆了一大口。電燈電池有什麼難寫的?!我這才想起來,在現在的中國好像知道電是什麼東西的人沒有多少。   「那個電燈電池就是雷電的電字,加上油燈的燈字水池的池字。」我只好不厭其煩的跟殷武解釋道,說的不耐煩了乾脆自己在紙上把那些字都寫了出來。殷武在旁邊看的一頭霧水,相信他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些什麼。「好了,你就按照我寫的這些給政委傳過去。政委他會明白的。」我也懶得跟殷武解釋,這些事情光靠說是說不明白的,還是等東西造出來了給他看看好了。   殷武走了出去傳遞消息了。   我走出指揮部,李雪龍他們正在外面噴雲吐霧呢!「參謀長,你們現在在這裡有多少部隊?敵後有多少?」   李雪龍吐出一個煙圈,把煙屁股扔到地上用力的踩了幾下低著頭「現在獨立旅在這裡有兩千人,另外還有四千的地方農軍配合我們作戰,獨立旅一千人配合六千農軍在敵後展開游擊戰。另外在徽州城內有一千獨立旅的部隊。軍長我覺得把大炮留在徽州城有些太保守了,所以昨天下午我讓他們把火炮拉到前線來了。不過敵人火炮比我們多多了!那五門火炮我把他們單獨分開也跟湘軍的炮隊展開游擊戰。」   「敵人有多少火炮?」這些湘軍的火炮實在是太落後了!要不是現在手頭沒有什麼好的火炮,我才懶得理會那些老爺炮呢!   「大小火炮共有三十多門。吳坤修康國器的那些火炮和我們溫州主力部隊裝備的那些火炮來說差距很大的。要是這次我們帶來一個新式火炮營,哪怕是一個連的話也可以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李雪龍遺憾地說道。   「可是我們要是帶了那些火炮,炮彈打完了怎麼辦?還不成了廢銅爛鐵了?!現在我們脫離了主力部隊作戰,條件艱苦只能一切靠我們自己了。」只要繳獲了那些湘軍的火炮我們的炮兵部隊不就可以壯大起來了?!並且繳獲敵人的彈藥還可以用到那些繳獲來的火炮上面,不像我們自己買的,還只能用購買的炮彈,繳獲的那些彈藥就無法使用!「好了,李參謀長,告訴部隊做好準備吧。另外馬上派人通知敵後的部隊,從現在開始給我活躍一點!等主力上來後你率領獨立旅的部隊在這裡牽制敵人主力,我親自率領三師主力到王村,先把王村的兩千部隊消滅了再橫掃上來,包他吳坤修的餃子!」   只要消滅了吳坤修的部隊在徽州就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對手了,我可以把部隊調到其他地方對付那些對我們有威脅的敵人,或者是讓部隊有個長期休整的機會,不過這要看到時候我們周圍敵人有什麼動靜才能決定我軍的行動。   「好的,軍長您先休息一下吧。等下您還要指揮作戰。」李雪龍體貼的說道。   「好,三師主力上來後你叫我好了。我先進去睡一會。」晚上騎了這麼長時候的馬還是很累的,我現在真的覺得有些支撐不住了「李師長沈政委,你們也先休息一會。」   說完我轉身回到李雪龍的大帳,躺在他睡的床上一合眼就睡著了。   「首長,有情況!」我不知道睡了多少時間,隱隱聽到有人在耳邊小聲說著。   「別煩我,讓我再睡一會!」眼皮現在還沉著很,實在是懶得爬起來……「什麼?!   有什麼情況?!「腦子裡突然反應過來了。我一□轆爬了起來,強睜著眼睛,看到歐陽磊正站在床前。剛才就是他在我耳邊說話叫醒我的。   歐陽磊見到我醒來了小聲說「參謀長現在正在外面,他說有緊急情報必須馬上告訴首長您。」說完隨手遞給我一條毛巾。   「馬上叫他進來!」接過濕冷的毛巾我一邊擦著臉一邊朝歐陽磊說道。「是。我現在去叫他進來。」有什麼緊急情報?要是敵人進攻了現在應該聽得到槍炮聲啊?難道吳坤修偷偷逃跑了?   「軍長,我們在敵後的游擊隊有緊急情報傳過來。」李雪龍一臉嚴肅的走了進來,一進來就說道「據他們所說。發現有敵人大部隊開進了婺源,現在前鋒已經到了距離這裡九十里的江灣。」   「什麼時候發現的?敵人有多少?知不知道敵人主將是誰?」有誰能突然出現在婺源?   「是昨天中午發現的,敵人有數萬人馬,至於主將因為我們游擊隊實力有限暫時無法調查清楚。」李雪龍搖搖頭。   數萬人馬?「李元度!這是李元度的三萬人馬!」我突然想起來了,在績溪的時候鄭敏建曾經說過曾國藩要李元度來「剿滅」我們,我當時沒有注意到,沒想到這個李元度在我們馬上就要開始屯光戰役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中午發現距離我們還有九十里……看來留給我們消滅吳坤修的時間不多了!   「軍長怎麼知道是李元度的三萬人馬?李元度不是被清廷撤職了嗎?」李雪龍不解的問道。他現在只知道是數萬人馬,連指揮官是誰都不知道沒想到我居然馬上指出敵人的準確兵力還有主將是誰!「這是我們諜報人員通知我們的,當時我沒有注意到李元度會這麼快就出現在這裡,唉!這是我的失職。」當時要是讓部隊走的快一點就好了,這樣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來消滅面前的八千湘軍,現在問題嚴重了,不過還來得及,還有時間。   「三師部隊到了沒有?獨立旅現在是否已經做好了出擊準備?」   李雪龍搖了搖頭「三師暫時還沒有到,不過已經可以看到三師過來的火光了。至於獨立旅,已經和我們這裡的農軍做好了出擊準備,現在就等軍長您的指示。」   真慢呀!怎麼這麼慢?!我掏出懷表看了看,現在是凌晨兩點,我睡了不到一個小時?「馬上派人通知三師部隊,全師朝王村轉進!另外叫醒李成和沈彬,我們現在就到那邊去。參謀長,凌晨四點正你們這裡對屯光的湘軍展開攻勢,一定要把吳坤修牽制在屯光這裡,給我軍消滅王村之敵創造條件!你把五門火炮集中起來用,哪怕就是大炮全部打壞了也不要緊!告訴敵後的游擊隊盡量牽制住李元度北上的速度,破壞敵人的運輸線,對敵人後面留守的那些據點展開攻勢,告訴他們不要害怕傷亡,只要我們這裡全殲了吳坤修的五千湘軍再大的傷亡也是值得的!」   「師長和政委都已經起來了,現在就在外面。至於其他的我馬上就去辦!」說著李雪龍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現在要和李元度比比誰展開的快了!看來吳坤修事先知道李元度要過來才在屯光等著他們,吳坤修的部隊成了李元度的前哨部隊了。現在一定要趕在李元度過來前把吳坤修的部隊消滅了!這樣才能騰出手來專心對付李元度!三萬部隊……敵人不少哇!不知道我能不能打敗他們?   「軍長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出發了?」我正在想著李成從大帳外面探進頭來問道。   「好,我們馬上走!」還是暫時不要想李元度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再說吧!   二十九日凌晨三點半,天空顯得越來越黑了。三師七團八團先後到達了王村北面的小山後面,戰士們知道現在距離敵人已經不遠,火把什麼的都熄滅了,靜靜地肅立在小山後面,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文團長馬團長你們都到了?」我見到文宇和馬鼎南倆人一塊打打鬧鬧的走了過來和李成沈彬一起迎了上去。兩個團長見到我出現在他們面前馬上不再互相打鬧了,立正向我敬禮。「現在有個任務要交給你們——那就是消滅駐紮在屯光到王村的吳坤修五千湘軍!雖然我軍沒有炮火掩護,但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完成這個光榮的任務的!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有信心!軍長說怎麼打我們就怎麼打!」倆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那好,早上四點開始北線獨立旅就要開始牽制屯光的吳坤修主力部隊了,我們的任務是先消滅在王村附近的湘軍,然後一路北掃過去,徹底的剷除吳坤修!」我看看兩個團長激昂地說道「文團長,你們團在清晨四點開始從王村的正面展開偷襲,如果偷襲不成功的話就強攻!馬團長,你率領你們團從東面繞過王村,從敵人後背殺過來配合七團殲滅這裡的敵人!我們現在沒有什麼炮火掩護,這就需要靠同志們的勇敢精神了,告訴戰士們,要爭取最大的勝利!為了勝利,前進!」   「是!」兩個團長高聲答應道「為了勝利,前進!」   快到四點了。夏天的四點鐘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但這是曙光前的黑暗。站在江邊的山上我看著王村方向,敵人的營寨一座接著一座,可能這裡距離屯光比較遠吧,這裡湘軍駐紮的部隊並不是很多,那些營寨也不是很大,只是在王村的南北兩邊各有一座可以容納五百人的大一點的營寨。快要天亮了,敵人營寨裡面的篝火無力地燃燒著,看樣子馬上就要熄滅了,除了那些哨兵營寨裡面沒有什麼人走動,就是那些哨兵也是強打著瞌睡,無精打采地拄著長槍在那裡閉目養神。   四點整,從王村周圍的敵人營盤那邊傳來輕微的動靜,只見我們的幾個戰士偷偷摸過壕溝幹掉了幾個在外面打瞌睡的哨兵,朝後面揮揮手,數千將士突然出現在壕溝兩邊,把長梯、門板什麼的蓋在上面一衝而過!緊接著喊殺聲就震天響了。   「好!偷襲成功!」李成在我身邊興奮的叫了起來。我從望遠鏡裡面見到無數的戰士衝進了敵人的營寨,那些在睡夢中被驚醒的湘軍士兵在突然打擊下兵無鬥志,一窩蜂的朝後面逃跑了。「馬團長怎麼還沒有出現?哎呀呀!敵人不都要逃光了?!」   李成見到越來越多的敵人衝出了營帳,見到凶神惡剎般的我軍戰士扭頭就跑急的直跺腳。   「別擔心,馬團長前段時間一直沒有撈到什麼仗打,現在比你我還要著急啊!說不定他在尋找最好的時機參加戰鬥呢!」沈彬見李成滿臉的焦急表情笑著勸道。   「媽的,要是放跑了敵人回來我非刮了他馬鼎南不可!什麼最好時機?難道現在不是最好時機嗎?!」怒不可遏的說道,見到大批的敵人從自己眼皮低下逃跑了換了任何人都會沉不住氣了。   「先別那麼早的下結論,看看再說吧!」我現在心裡也著急著呢!要是八團不參加到戰鬥中光靠七團要消滅這麼多的敵人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呢!現在敵人正陷入了混亂中正是前後夾擊的好時機啊!這個馬鼎南在搞什麼名堂?   「哎?大家聽……南面!西南面有槍聲!八團,這是八團打過來了!」沈彬的耳朵也很靈的,我只是隱隱聽到南方有什麼動靜他倒已經聽出來是八團參戰了!   我和李成興奮地朝著西南方向望去,槍聲越來越密集了,接著可以看到那些火紅的彈道……(居然開發出拽光彈了?)   「不對呀?!八團他們在打誰?!為什麼大部分子彈打的方向不是朝著那些逃跑的敵人?」李成看了一會驚訝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馬鼎南到底在幹什麼?「歐陽!你馬上叫人去問問馬團長,他們那邊怎麼了?!」   「報告!軍長有馬團長的消息過來了!」歐陽磊還沒有下山殷武就跑了上來「馬團長說他們在王村背後發現了康國器的三千湘軍,那些湘軍正朝這邊潛伏過來,馬團長說他們可能是偷襲徽州城去的,現在八團正在和康國器的湘軍展開戰鬥中請軍長早做決斷!」   康國器的部隊不是跑到屯溪去了嗎?怎麼又在這裡出現了?!「告訴馬團長馬上把敵人給我堵住!拖在原地!同時命令文團長,攻下了王村的湘軍營寨後除了派一個營監視其他各營的敵人外其他部隊馬上增援八團!殷營長,你再通知參謀長那邊,就說情況有變,讓他一定要拖住敵人!阻止敵人朝王村這邊過來!」一萬對三千,就是加上吳坤修的兩千殘兵也不過五千人,我軍佔優!先消滅了康國器再說!不然我軍後背豈不就暴露在康國器的面前了?!「李師長沈政委,我們現在下去,到部隊中去!」   情況變的出乎我的意料了!現在還是到前線部隊中去看的仔細一點好。   下了山到王村後發現王村沿著新安江兩岸的湘軍營寨已經陷入大火之中了,不停的有湘勇想衝出七團的攻擊範圍,有的湘勇飢不擇食的跳進了新安江,卻被七團的戰士打死在河水之中。   「文團長!你怎麼還在這裡戀戰?不是讓你配合八團消滅康國器所部去嗎?!」在殺紅了眼的戰士們中間我發現了七團團長文宇,這傢伙怎麼還在這裡?八團想用四千人消滅湘軍三千人難度很大的,他為什麼還不幫忙去?!   「軍長,這裡的戰鬥馬上就要結束了,我覺得先消滅了王村的敵人再走也不遲啊!」   文宇見我過來了,李成陰沉著臉站在旁邊馬上兔子一樣轉身就溜。「好好,我現在就走!一營二營!跟我走!」   「等一下!」沈彬見文宇現在想溜趕緊叫住他「我們現在也要到前面去,大家一起走好了。告訴三營,對那些殘存的敵人展開政治攻勢,能不死人的把他們都俘虜過來最好!」   我們來到了新安江邊,江水已經被那些湘勇的血染紅了,在江面上浮沉著無數的湘軍士兵,隨著波濤上下起伏著。七團一營已經渡過了新安江,在西岸掩護我們過江。   在我們身後,七團二營的戰士們正在有序的站在我們後面等待過江,三營的部隊正對王村周圍的殘敵進行清理,交槍不殺優待俘虜的聲音此起彼伏。   渡過了新安江不久我們就到了八團的前線指揮所。   「報告!我八團現在正展開對湘軍康國器部的攻擊,請軍長指示!」灰頭土臉一身塵土的馬鼎南見到我們馬上過來匯報道。   「怎麼樣?前面打的還順利嗎?」在過來的路上我就聽到炮聲不斷,我軍現在在這裡並沒有火炮,看來這些都是敵人的了,除了步槍我們現在就沒有比敵人更先進的武器,不知道八團對康國器所部現在攻擊的怎麼樣了?   馬鼎南皺著眉頭,懊惱地說道「打的不太順,那些敵人一見到我們攻了上來馬上縮成了一團,搶佔了周圍的幾個制高點。在敵人火炮攻擊下戰士們傷亡比較大,我們發起了兩次攻擊都被敵人打了回來。現在正在準備第三次攻擊。」   「慢慢來,不要心急。」見到馬鼎南懊喪的表情我安慰道「現在七團主力已經上來了,合七八兩團之力一定能夠把康國器消滅在這裡!走我們到前面去看看。」   天空露出了魚白色的肚皮,不過在王村西南的山地裡現在還是一團漆黑,那裡現在是戰地,四處硝煙瀰漫,空氣中有著濃濃的嗆人的火藥味。山上的那些湘軍放肆的在狂呼亂叫著,衝著山下的我軍將士進行著挑釁。偶爾後一兩發炮彈掠過天空落在了我軍陣地上,升起一股黑色的煙柱。半山腰躺倒著許多我軍將士,那些人都是在前兩次衝鋒中犧牲的。   在山下的我軍將士一個個眼睛都紅了,怒視著山上那些敵人,戰士們賭咒發誓聲不絕於耳。   「敵人很狂妄啊!看來在沒有火炮的掩護下硬攻傷亡很大。」從望遠鏡裡面見到山上囂張的那些湘勇我自言自語地說著。「軍長,我們八團一定會攻下這些山頭的!   請讓我們再攻一次吧!「馬鼎南看到半山腰犧牲的戰友又忍不住了,嘶啞著嗓子向我討任務。   「既然你們八團傷亡這麼大,我看還是讓我們七團上好了,大家都是三師部隊嘛!   攻下來功勞是大家的。「文宇急不可待的想搶過主攻的任務,王村偷襲戰對他來說還沒有打過癮,現在這裡有三千湘軍,文宇的心又癢癢了。   「你們不用爭了。文團長我看還是讓八團再攻一次,要是這次還攻不下,下次換你們七團擔任主攻!」放下望遠鏡我看著手下那兩個爭的不亦樂乎的團長,隨手把望遠鏡遞給了李成「你說說看怎麼才能攻下這個山頭?」   「我看應該正面強攻和側翼偷襲結合起來才能拿下這個山頭。」李成看了半天放下望遠鏡朝我說道。「這個山上大致有八百多的敵軍,明顯的火炮有三門,至於有沒有隱藏的現在看不出來。在它側面因為是懸崖防禦力量比較薄弱,這是我們可以利用的。這個山頭比周圍的那幾個都要高出一截,佔領了它,我們就可以居高臨下的奪取其他幾個敵人陣地了。」   「跟我想的差不多。」我點了點頭贊同道「你是師長,我看還是你來分配任務吧。」   「這個……,那好!」李成爽快的答應道「馬團長,你讓一個營從這裡正面進攻,另外讓其他兩個營牽制……諾,這兩個山頭。」李成手指著面前山峰兩邊比它略低的山頭。   「文團長,你從你們團抽一個連過來,從敵人側面偷偷爬上去,注意一定要隱蔽好,不能讓敵人發覺了!爬到山頂後從上面往下給我壓下來!我就不相信這些敵人都是三頭六臂。」李成分配了兩個團的任務用徵求的目光看了看我。   「沒什麼,你們聽師長的好了,這次我只是來欣賞你們師攻擊的。」以後總不能什麼事情都要我趕啊?!那還不把我給累死了?還是早點鍛煉起來一批能夠獨立作戰的將領好減輕我的工作。「我以後只負責調度大部隊行動,至於下面的事情還是由你們自己部隊首長負責好了。」   「好的。」李成見我表態了,高興的贊同道「現在是早上六點,攻擊時間就定在半小時之後,我希望在七點前能夠拿下它!到時候要是拿不下來馬團長你就提頭來見我!」看來我前段時間行使了他師長的職權雖然李成沒有什麼表示,心裡面還是不大高興的,現在聽到我放權了,馬上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補充一點。」見到李成得意忘形的樣子我連忙說道「注意一下部隊傷亡,一定要把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至於其他的一切都按照你們師長佈置的去做好了。」   「對對!軍長說的沒錯。」李成腦袋不停的點著「要注意部隊傷亡!別攻個小小的山頭就給我傷亡上千人!」   「師長放心!我們一定會拿下敵人陣地的!」文宇和馬鼎南異口同聲的保證道。   「那好!希望一個小時後可以聽到你們的捷報。」李成點了點頭「軍長,我們是不是到後面去看看?這裡太危險了,要是軍長有什麼損傷我們可是負擔不起的啊!」   「沒關係,我就在這裡看好了。敵人又不知道我是誰。我倒希望他們知道我在這裡都跑到山下來抓俘虜呢!呵呵,這樣我們要消滅他們不就容易多了?!」看到緊張的要死的李成我笑道。   早上六點半開始八團又一次對佔領山頭據守的康國器所部展開了進攻。在槍聲和震耳的炮聲中,八團一營在他們團長的帶領下前赴後繼的朝山上衝去。這個山頭有五百來米高,滾木巨石像下雨一般的滾了下來,敵人火力十分猛烈,除了李成發現的三門火炮,又冒出來了五門隱蔽的大炮!在戰士們衝鋒的道路上不時的升起一股股煙柱——除了這座山頭上敵人的火炮,連旁邊兩座山頭上的敵人也不停用炮火支援他們。不停的有我們的戰士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怎麼文宇還沒有上去?」見到自己的優秀戰士一個個的倒下李成有些不耐煩了,著急的在原地不停的打著轉,嘴裡嘮嘮叨叨的「要是再不上去我撤了你的職!」   「李師長你耐心一點,現在才剛剛開始啊!你也太心急了吧?你看!現在兩旁山上的敵人不再支援這裡了!我們現在兩旁牽制的隊伍上去了!」我發現落在這個五百高地(因為粗略估計這個山頭有五百來米高所以我命名它為五百高地)的炮彈越來越少了,一回頭就發現在高地旁邊的那兩座山上我們八團牽制的兩個營正在拚命的朝上面攻上去!那兩座山頭的敵人被自己面前的攻勢所吸引了,現在暫時無法支援五百高地。雖然旁邊山頭的支援少了,不過就這個高地本身的防守實力還是極強的,攻到半山後馬鼎南他們就被敵人死死的壓制在地上,一動不能動了。   「唉!要有火炮就好了,現在就可以壓制一下那些敵人!」李成見到部隊被壓的抬不起頭來嘴裡恨恨地說著。   「這些以後我們都會擁有的,現在只能靠戰士們的勇敢了。」看到戰士們勇敢的衝進了敵人的火網中我對把三師的新式火炮留在溫州深深的後悔,要是那些大炮在現在對這座小山豈會用戰士們的血肉來鋪一條勝利的道路?!   我和急的跳腳的李成正在山下看著山上不知應該如何再給他們現實的支援時候,正與馬鼎南僵持在半山腰的湘軍山上火力突然變弱了!「李師長,快看!七團的突擊隊上去了!」我拽了一把李成指著山上驚喜的對他說。   山上出現了我軍的紅旗,將近兩百人的七團一營一連出現在山頂正朝著敵人的後背猛撲過去!山上的湘軍被眼前山坡上衝鋒上來的馬鼎南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根本沒有注意到在懸崖那邊有大批的我軍戰士登上了山峰,在一連的勇猛攻擊下,山上的湘軍亂了陣腳,那些對衝上來戰士們威脅極大的火炮一時紛紛啞火,正在朝山下扔著滾木巨石的湘勇被背後射過來的子彈打的如同一根木頭般摔下山來。湘軍在經過短暫的驚慌過後馬上反應過來了,大批亡命之徒嚎叫著朝一連撲了上去。現在換了一連佔領有利地形了,在戰士們沉穩的打擊下,那些撲過來的湘勇離著我軍戰士很遠就被打下了山來。趁著山上的湘軍暫時被一連吸引過去,馬鼎南率領著八團一營爬起身來高喊著望山上衝了上去。   「好,好!上去了!」李成在下面高興的大喊著,回頭找到了站在後面躍躍欲試的那幾個獨立營營長「八團各個獨立營!給我上!都上去!趕快給我結束這座山上的戰鬥!」   「遵命!同志們上啊!」八團三個獨立營一千多的戰士如同放出籠子的猛虎爭先恐後的朝山上奔去。他們在下面已經等著不耐煩了,看到山上我軍被敵人壓制住心裡一樣焦急,現在見到敵人已經就要崩潰了,此時不上什麼時候上?!再晚一點功勞都讓別人搶走了!   本來已經處在劣勢的湘軍更加難以應付我軍了,現在八百湘軍面對的是如狼似虎的兩千多的解放軍,兵力對比就將近三比一,自己又是腹背受敵,再加上我軍的步槍射程比他們遠,準確度比他們高,唯一可以仰仗的八門火炮也在山上偷襲部隊的攻擊中停止了怒吼。地勢之利?以前有,現在我們偷襲到山頂後地勢之利就在我們手中了。就是這樣那些湘勇還是極為頑抗,雖然大局以定,那些有火槍抬槍什麼的還是紛紛找有利的地形隱蔽好自己朝我們開槍,而那些拿著大刀長矛之類原始武器的湘勇跳出自己的陣地朝我們衝鋒部隊發起了反衝鋒,希望盡量貼近我軍好發揮他們武器貼身肉搏的威力!   很快的山上就停止了彼此之間的對射,我軍和湘軍戰成了一團,吶喊聲、刀槍碰撞聲、人垂死前的慘叫聲從山上不斷的傳了過來,八百的湘勇想要一口吃了看來還有一點難度。   「李師長,你手下還有部隊嗎?」我看看正望著山上發呆的李成提醒到。   「啊?哦,對!」李成終於反應過來「文團長!你們團再上去一個營和一個獨立營!   媽的!我就不相信這塊骨頭如此難啃!「   「二營獨立一營跟我來!同志們記住我們是什麼團!大家決不能給我們團抹黑!」   文宇聽李成點到他的將了,把頭盔一摔從警衛員那邊搶過大刀一摟袖子就帶頭衝了上去。   本來已經支撐不住的湘軍在我們生力軍加入之後慢慢的開始了崩潰,開始是一個兩個的朝兩邊逃跑,接著更多的湘勇喪失了鬥志,丟下手中的武器紛紛逃亡了,見到敵人開始逃跑戰士們士氣更高了,喊殺聲越來越響亮,同時猶如灌注了興奮劑,手中的力量也越來越大,讓那些已經膽寒的湘勇更加害怕,加速了湘軍的奔逃。   我軍將士們看看敵人已經沒有了鬥志,一心只想著逃跑,開始張開大網包圍住那些湘軍,同時對敵人展開了政治攻勢,繳槍不殺解放軍優待俘虜的聲音響徹雲霄,不過這支湘軍如同中了邪般根本聽不進我軍的宣傳,他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另可選擇跳崖也不投降我們!只有那些受傷了的才無可奈何的被我們俘虜了。   早上七點整,五百高地上面只剩下了我軍將士的歡呼聲了,山上紅旗招展。原來山上趾高氣揚的八百湘軍被我軍乾淨地徹底地給消滅了!   見到主陣地上的友軍被全殲,五百高地兩側山頭上的湘軍膽怯了,在八團二三營的攻擊下紛紛丟棄陣地,朝後面狼狽奔逃,陣地相繼被我們佔領。   「李師長,戰鬥結束了,我們是不是上山去看看?」見到山上戰士們的高興勁我也有點忍不住了,想馬上上山去看看戰場。   李成像個孩子似的正在歡呼跳躍呢!聽到我對他要上山去瞧瞧連連點頭「好的,我們上去吧。」   順著山坡朝山上走去,一路上只見到我軍收容隊正抬著我軍那些戰死戰傷的戰士們望山下走去,同時戰士們押著那些俘虜正在往山下送下來。路上到處都是被炮彈炸出的大坑、炸斷的松樹,有些地方還在朝天空冒出黑煙,有的炸斷的松樹仍在燃燒著暗紅色的火苗,空氣中散發著吹不散的濃烈的血腥味。炸斷和沒有炸斷的樹杈上、樹枝上、樹葉上還濺著粘稠的血跡,掛著、吊著滲透血的軍裝殘片,這些都是被湘軍的火炮幹的好事!   越往上走,山上戰鬥的痕跡越明顯,地上到處都是丟棄的大刀長矛,破碎的火槍抬槍,斷了的胳膊砍下來的手,地上到處都是血跡,兩門大炮炮口朝著山上,周圍躺下了數十名的湘勇——這些是在準備掉轉炮口轟擊山上一連的時候被一連的戰士們打死的敵人。   「軍長,師長!你們怎麼上來了?!」見到我和李成他們三師領導走上山來,正和文宇商量著什麼的馬鼎南連忙跑了過來。   「沒什麼,我們只是上來看看。怎麼樣?傷亡大不大?」我見到馬鼎南現在已經沒有個正常人的樣子了,歪戴著頭盔,一手倒提著大刀,一手拿著槍口還微微冒出青煙的手槍。身上的衣服被硝煙燻黑了,上面沾滿了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血跡,那些鮮血暴露在空氣中時間久了,已經變成了凝血色。   「傷亡很大,我們一營付出了一百五十多人的傷亡,三個獨立營傷亡達到了三百人,另外七團一營一連也傷亡了三十多人,後面上來的七團部隊傷亡小一些,剛才文團長說有十來人負傷,沒有犧牲的。」馬鼎南原來興奮的表情被悲痛所代替,沉重的低下了頭,緊接著又抬起頭來「不過八百湘軍被我軍全殲,我軍抓住了兩百多俘虜,其他的湘軍都被打死了。湘軍游擊李季炳被當場擊斃。我們繳獲了火炮八門,各種抬槍、小槍、火槍、洋槍三百來支,還有一批彈藥。戰士們總算沒有白白犧牲。」   消滅八百湘軍我軍付出了五百人的傷亡?!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了!沒想到被絕對優勢兵力攻擊的湘軍居然還能如此的頑抗到底!   雖然我對湘軍從來就沒有什麼好印象,現在也深深的佩服他們了,為什麼中法戰爭中日甲午戰爭的時候這些清軍沒有如此的頑強抗戰呢?難道他們只有對自己人才能打出威風來嗎?   「好,你們打的不錯!不過現在再接再厲!一定要趕快消滅這裡的敵人!」   「是!」馬鼎南朝我敬個軍禮,又去和文宇商量什麼了。   「李師長,現在我們把康國器的湘軍包圍在這不到十里的地方除了小心他突圍以外,你還要注意其他兩方的敵人。」我見李成正和沈彬一起欣賞倒在一旁的火炮走過去對他說道。   李成抬起頭來「兩方敵人?一個是吳坤修的五千湘軍,還有一個呢?難道是李元度?」   我肯定的點了點頭「不錯,除了吳坤修就是李元度了。吳坤修的五千湘軍現在只用看成是三千人馬就可以了,還有兩千昨天晚上遭到了我軍毀滅性的打擊短時間內是不大會出現在我們面前了,至於李元度,他可是有三萬大軍啊!人數比我們多多了!   另外我們對李元度裝備什麼武器,部隊的士氣都一概不知,這樣怎麼打仗啊?!我看你要馬上派人去到西南偵察一下敵情,看看李元度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好的,我馬上交代人去辦。」李成微微點頭應道。   「還有就是這裡的戰鬥要早一點結束,夜長夢多啊!只有早日的抓住康國器我軍才算是真正的打了大勝仗!」我看看在旁邊商量著的兩個團長「現在把炮兵營重新建立起來吧。你看看誰當炮兵營營長比較合適?」   「要我說還是以前的那個炮兵營營長朱明比較合適,雖然在昌化一戰他損失了所有的火炮,不過說實話當時丟失的責任並不在他身上,炮兵營雖然可以增強我軍的火力,我軍缺乏了炮兵就十分顯著地小若了我軍的戰鬥力。但是炮兵營也是機動最困難的部隊了,並且自己沒有防護能力,需要有強大的部隊保護。當時的情況軍長您是知道的,是誰在保護我們的炮兵?是干王啊!干王自己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讓張運蘭輕易地就衝進了炮兵陣地,這你要朱明怎麼辦?難道給大炮上刺刀嗎?所以我看現在應該讓朱明重新回到炮兵營當營長去。不知軍長您的意思呢?」李成發表了自己對炮兵的一番見解,然後大談當時我把炮兵營交給干王率領是如何之不明智。   「炮兵營是你三師的,我就不用發表什麼意見了,只要你覺得朱明可以勝任炮兵營營長的職務,你就任命他好了。」對下面營級將領的任命我還是少管一點的比較好。   「那好,那我就讓朱明馬上復職好了。」李成見我沒有反對他的提議高興的馬上就要去對朱明宣佈他的命令了。見到李成興高采烈的跑下山去,我走到沈彬身邊「沈政委,這次攻打這座山我軍傷亡比較大,戰士們都打紅眼了,這時候我們的軍紀更加需要加強,不能有虐待俘虜亂殺俘虜這樣的事件發生,你要和政治部的那些人說清楚,一定要加強戰士們的思想工作。不然對我們以後開展爭取敵軍起義投誠的工作決沒有好處!」   「這個我會注意的,請軍長放心好了。」沈彬贊同道「我會跟同志們說的,我們解放軍不虐待俘虜不殺俘虜的政策在打了惡仗、苦仗、敗仗的時候更要遵守,相信戰士們也會遵守這些紀律。」   「那就好,現在我軍的實力還不是很強,暫時沒有什麼敵人會起義投誠我們,不過要是不注意的話會把以後可能的那些人都給嚇跑了的!戰士們頭腦發熱可以理解,但是為了大局我們還是要多做做他們的工作,盡量不要讓他們打仗打的暈頭了。」   既然他們已經認識到了我也沒必要再多說什麼。看看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我走到最高點看著周圍的那些山峰。   崇山峻嶺,重巒疊嶂。早晨的雲霧籠罩在周圍的山間,偶爾雲霧打開,在半山露出幾座房屋,或者是一座小廟。遠遠望去如同是一副水彩畫。山上到處都是低矮的灌木叢、茶樹、黃山松,在我背後是新安江的支流靜靜的流淌著。   前面的幾座山隱隱傳過來人喊馬嘶的聲音,難道康國器想逃跑?   「軍長,我們師長到那裡去了?」我正在背著手欣賞周圍的景色,文宇在我背後說道。   「哦,李師長找朱明去了,我的想法是既然我們繳獲了大量的火炮有必要重新建立炮兵營,你們師長的意思是讓朱明繼續當炮兵營營長。怎麼?你有什麼事情?」我一回頭發現文宇和馬鼎南都站在我身後。   「是這樣的,我們兩想分工合作,我率領七團從左翼,馬團長率領八團從右翼把康國器的湘軍包圍起來,全部殲滅在這裡。不知軍長您認為可行嗎?」文宇說道。   「這事情我看可以,不過你們最好派人去跟李師長說說。」   「怎麼?有什麼事情要找我?」李成的聲音從山下傳了過來。   我和文宇、馬鼎南一起朝著下面看去,李成從下面走了上來。   「你不是去找朱明瞭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這也速度太快了吧?!   「呵呵,我讓手下去傳達讓他重新擔任營長的命令就可以了,為什麼要自己親自去?」   李成笑道「剛才說有什麼事情找我?」   「是這樣的,文團長和馬團長想分別率領自己的部隊從左右兩翼包抄敵人,我看這個問題還是讓他們請示你好了。」   「我看可以,不過八團要在後面留下一個營。其他的就按照你們商量的去做好了。」   李成大度的說道。   「是!」兩個團長同時答應道,高興地去組織自己的部隊了。   沒多久,七八兩個團就開始朝敵人盤踞的其他幾個高地分別開始了進攻。朱明率領著老的炮兵營戰士正在搬運著繳獲的那些火炮,把炮口對準被我軍攻擊的敵人。原來用於轟擊我們的火炮在朱明的口令下開始了發射。   我和李成站在五百高地上觀察著。在敵人陣地上紅光閃過之後,升騰起股股黑煙,殘枝、碎石、泥土還有人的肢體在火光中朝四面拋散。丟失了制高點後其他的山頭在我居高臨下炮火打擊下抵抗力急劇下降,而我軍將士看到炮彈在敵人陣地爆炸衝鋒的勁頭更加大了。也許是我軍攻打我們腳下的這個高地嚇破了其他湘軍的魂吧,以後攻打的那些山頭湘軍抵抗都不是很激烈,在兩個團的攻擊下康國器外圍的陣地紛紛丟失。那些被俘的湘勇絡繹不絕的從我們山下被戰士們押送下去。康國器的湘軍已經呈現出徹底戰敗被殲的樣子了。   「再加一把勁就可以了!快呀!」李成大呼小叫著,他的情緒現在已經被前線的戰鬥所深深的感染,戰場的順利讓李成喜笑顏開,而康國器的湘軍現在兵無鬥志,他在我軍的打擊下步步後退,想退到屯光去和吳坤修會合,不過現在他已經無路可退了——他的後路被文宇的二營給死死的擋住了。   據剛才的情報,吳坤修組織了兩千人馬想南下救援王村這邊的湘軍,卻被獨立旅在路上一路阻截,現在正像烏龜一般的朝這邊爬過來,估計早上十一點之前是趕不到這裡的,我們現在還有將近兩個小時來吃掉康國器殘餘的那些湘軍,到時候再回頭吃掉吳坤修,趕在李元度到來前徹底的解決眼前的這些敵人!   康國器現在手頭上只有一千來名湘勇了,其他的要麼被我軍擊斃、要麼被俘虜、要麼就偷偷逃跑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山頭還在他手中,一千多湘勇都擠在那小小的山上。   朱明把那些火炮都推到了朝著康國器佔領的山頭方向。在攻打其他高地的時候我軍又繳獲了四門火炮,現在五百高地聚集了一字排開的十二門大炮。隨著口令,雨點般的炮彈朝康國器最後的山頭飛了過去,在炮彈中剩下的那些湘勇傷亡急劇增加著,見到自己的胞澤不斷的倒下,還活著的那些殘軍士氣就更加低落了。   「軍長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吧,我想看看康國器長的什麼樣子,呵呵,怎麼這麼不經打。」李成見到大局以定,想到前面看看敵人的狼狽樣了。   「好哇,走,我們一起過去吧。」痛打落水狗是我喜歡見到的事情!   「軍長你看!」我和李成正要下山的時候歐陽磊叫了起來「快看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怎麼了?我和李成站住疑惑的朝西南方向望去,……在西南方向地平線上塵土飛揚。   「李元度的三萬大軍過來了?」不會吧?他的前鋒不是還在九十里之外嗎?!不可能這麼快出現在這裡呀?   「這……好像不是大隊步兵過來的塵土呀?訓練有術的步兵揚起的塵土沒有這麼高,應該是低沉的,現在……」李成看了一會自言自語道「難道是……」   我和李成倆人互望了一眼,發現答案就在對方眼裡,我們兩的眼裡都有驚懼的眼神——騎兵!這是大隊騎兵過來了!   「趕快通知馬團長!馬上調一個營到這裡來朝西南佈防!另外叫朱明把火炮給我拉到這裡來!」這麼大面積的塵土還不知道李元度過來了多少騎兵!李成一見到高揚的塵土就知道有有一場惡仗要打了,只要頂住敵人騎兵的衝擊,消滅康國器還是大有希望,但是靠步兵加上炮兵能夠頂住那些行動迅速的騎兵嗎?李成沒有把握,我也沒有把握。   「趕緊通知參謀長!李元度的騎兵過來了讓他率領獨立旅立刻朝我們這裡撤退!」   李雪龍率領的獨立旅和地方農軍都是步兵,還沒有什麼良好的武器,要是想要在平地和敵人的騎兵作戰,那和送死差不多!   「對,通信員!趕緊通知李參謀長,告訴他趕緊轉移,暫時先放過吳坤修,到這附近的山裡再阻擊!」李成連忙應和道。   勝利就在眼前,手一伸馬上就可以摘到勝利的紅蘋果了,沒想到卻被敵人的援軍給壞了我們的好事!這種痛苦無奈的心情實在是無法形容。要是阻截不住敵人騎兵的衝擊,前面做的那些犧牲算是白白的犧牲了……   漸漸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大批騎兵出現在視野中,後面更多的騎兵被黃色的塵土所籠罩,看不出到底有多少。   「告訴文團長,讓他把他的一營調到渡口,一定要守住它!不然我軍有過不了江的危險,那時侯就是消滅了康國器我們也麻煩了!」   「好,我現在馬上去找文宇他們。」李成連跑帶跳的朝下面跑去。   很快的,本來準備對康國器發動最後總攻的七團八團調出兩個營跑步朝山口運動過來,搶佔各個山頭,戰士們克服連夜行軍的疲勞,投入到挖工事準備防守了。朱明的炮兵營十二門火炮一門門給用推到我們這邊來,炮口面對著西南方向。   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我心裡暗暗打著鼓,這可是第一次和騎兵作戰啊!不知道能不能頂住?那些情報人員真他媽的是飯桶!為什麼李元度手中有大量的騎兵這麼重要的消息沒有傳過來?!幸好我們現在是在山地裡面,要是在平原讓我怎麼防守?!   到時候打了大敗仗算是誰的責任啊?   那些騎兵越來越近了,近的連騎兵臉上長的什麼樣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些騎兵高舉著馬刀鬼哭狼嚎地喊著朝我們這邊衝了過來,馬刀在陽光下面閃閃發光。   「放近了再打!用排槍,先打馬再打人!」馬鼎南低聲的對下面的戰士們說著。現在殲滅康國器的部隊由文宇指揮,這邊阻擋李元度的騎兵任務就交給了馬鼎南,能不能打勝仗就看馬鼎南率領的阻擊部隊打的怎麼樣了。   迅速接近我軍的那些騎兵朝前面的小山衝了上來,時間太緊了,特種部隊根本沒有時間在前面預先埋設地雷,只能靠戰士們用血肉之驅來阻擋了,不過我們佔了有利的地形,那些騎兵想騎著戰馬衝上來沒有那麼容易的!   在那些騎兵馬上就要衝上山頂的時候,馬鼎南大喝一聲「打!」,我軍陣地上響起了密集的步槍射擊聲,在山頂升起了淡淡的青煙,從望遠鏡裡面望過去,那些衝在最前面的騎兵好像被電擊了一般,一定然後筆直的朝前面摔了出去,後面的騎兵拌到前面摔倒的戰馬,一下倒下了一大片。   「炮兵營∼!瞄準敵人後隊……預備……放!」朱明聲音剛落,十二門火炮同時朝著大群騎兵怒吼了起來。在黃色的塵土中騰起了十多柱黑色煙柱,空中人的肢體、破碎的衣服、脫手的馬刀像放慢鏡頭一樣慢慢的飛了起來,又慢慢的落下。   潮水般湧上來的騎兵在突然打擊下顯得驚慌了、膽怯了,亂哄哄的互相互相碰撞之後,在小山頭上丟下了一百來具屍體,又像落潮一般退了下去。   「好樣的!同志們再接再厲,為了文團長他們戰鬥的勝利,堅決把敵人擋在外面!」   馬鼎南見敵人第一次衝鋒輕易的被打退了高興的開懷大笑了起來。   那些騎兵第一次衝鋒失利後,後撤了五百多米,在我們射程之外重新集結了,黃色的灰塵慢慢消失,可以看到敵人所有的騎兵了。   「大概有四千多……」我正在數著敵人大致上有多少時候,沈彬仔細的看了看在我身旁說道。   「不錯,有四千多人。」我估計了一下,差不多,敵人騎兵應該在四千左右,我軍現在在這裡不到一萬人,戰士已經一晚上沒有休息又連續攻打了這麼長時間的敵人,現在能不能頂住四千騎兵的攻擊?   敵人調整好陣形後再次朝我們佔領的陣地發起了衝擊,這次那些騎兵沒有再一窩蜂的往上衝了,而是兵分兩路,打算繞過我們正面的山頭先攻打我軍兩翼那些低矮的陣地。朱明率領的炮兵營不停的把附著死亡的炮彈打到那些騎兵陣形中,主陣地上的我軍不停的攔截往側面衝擊的敵人騎兵,兩翼陣地上的守軍用子彈、石頭、砍倒的大樹阻擊敵人。可是戰馬速度太快了,很快就衝到了山頭,我軍戰士勇敢的給步槍裝上刺刀和衝上來的騎兵展開了肉搏……   「朱營長,朝敵人衝上去的山頭開火!」見到被敵人攻上去的山頭我軍陷入被屠殺的境地,我無奈的朝朱明命令道。   「首長,那上面還有我們的兄弟啊!現在……」朱明還想說什麼,見到我用血紅的眼睛瞪著他,把後面的那些話嚥了下去「炮兵營全體都有了!瞄準敵人攻上的山頭……朝敵人人多的地方……開火!」炮彈爆炸的煙霧很快就籠罩在原來屬於我們的陣地上,衝上來的騎兵、正在拚命反抗的我軍戰士都消失在煙霧中……   阻擊陣地很快陷入了苦戰,攻打康國器的部隊進展也相當的不順利。康國器的湘軍在聽到外面援軍的聲音後,本來丟失的信心突然又高漲了起來,拚命阻止我們朝上面攻去。現在我們又沒有了對主攻部隊的炮火支援,文宇率領的部隊進展極為緩慢。   敵人騎兵部隊在我軍密集的彈雨和炮火的轟擊下傷亡極為慘重,到中午十二點,在我們面前已經倒下了八百多的騎兵,很多無主的戰馬在戰場上嘶鳴著左右奔突,嗒嗒的馬蹄聲在群山中久久迴盪著。戰場上硝煙瀰漫,連中午的太陽也被硝煙所掩蓋住了。   「軍長,怎麼樣?聽說打的不順?」我正在山頭上用望遠鏡仔細搜索著敵人,身後有人問道。   「哦?參謀長回來了?」我一回頭看到李雪龍走到我身邊「怎麼樣?吳坤修現在到那裡了?你們阻擊傷亡大不大?」   「吳坤修的部隊現在已經渡過了新安江,距離這裡不到兩里地了。現在朱嘯天和黃獻謀正率領獨立旅和農軍阻擊他們。敵人攻勢很猛,獨立旅傷亡很大。軍長你們這裡呢?」   「見鬼,沒想到康國器這麼難對付!看到沒有,現在康國器就呆在那個小山上,只有不到五百的人了,可是文宇就愣是攻不下來!」   眼盯著康國器佔領的那座山頭我恨恨地說道「現在我們這裡傷亡也不少,主要是敵人騎兵太難應付了,阻擊部隊傷亡比較大,現在阻擊的第一道防線已經被敵人給突破了,要是這裡再被突破恐怕康國器的殘軍就有逃跑的可能!八團一營二營在上午的阻擊中傷亡了五百多人。恐怕還要從前面攻打康國器的部隊中抽些部隊回來才行。   另外要給文宇下死命令!要馬上消滅康國器!搞什麼嘛,敵人只有五百了他五千人居然會攻不下來?!要是再攻不下我撤了他的職!參謀長你到那邊去監督他們!「   「軍長,還是我到文團長那邊去吧。那邊情況我熟悉,就不用麻煩參謀長了。只要消滅了康國器我們就活了!」李成自告奮勇的說道。   「那好,小心一點,媽的給我把康國器抓過來!我要活的!我倒要看看這個康國器是不是長的三頭六臂!另外給我調一個營過來,要主力營,那種獨立營對抵擋騎兵作用不大!」這個康國器!害得我現在這麼被動!要是李元度的三萬大軍都到了這裡我還麻煩大了!   「李師長,多加保重啊!」李雪龍衝著下山的李成喊道。   「獨立旅現在還能夠堅持多少時間?」見到李成走下山了我問李雪龍。   「按照現在吳坤修的攻勢,我看頂多還能堅持兩個小時,再多就不可能了。」李雪龍估計了一下說道。「獨立旅武器和訓練都比較差,光靠勇氣和那些驍勇的湘軍作戰傷亡太大了!」 第六十二章   「兩個小時……」我嘴裡喃喃地念叨著。要是沒有這四千騎兵,我早就消滅了康國器回師攻打吳坤修去了!別說他兩千的步兵,就是四千步兵也不夠我吃的啊!可是現在麻煩了。雖然我們現在部隊比敵人多,可是戰士們前面沒有好好的休息,現在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並且這次作戰主力部隊傷亡太大了,這些可都是我發展根據地的種子啊!要多少時間才可以補充主力的損失?!   更加讓我心焦的是前面一線的那些阻擊陣地都是守軍全部陣亡後陣地被敵人奪走了,就是說守衛那些陣地的部隊都是成建制的不存在了!現在我所知的已經有三個排是全排傷亡後丟失了陣地的,這樣的損失是我不能接受的,哪怕部隊損失更多,只要沒有傷了筋骨那些部隊補充一下戰士很快就重新又起來了,現在要重新建立這三個排,等他們形成戰鬥力又不知道到什麼時候了!   「現在全線都在堅持,都打得很辛苦。讓獨立旅再堅持一下吧,只要殲滅了康國器我們就又主動了!」除了讓獨立旅多守一些時間還有什麼辦法?!「參謀長,現在這裡也比較緊張,獨立旅那邊我看還是你再負責一下。另外讓那些敵後的武裝加大活動力度,決不能讓敵人輕輕鬆鬆的到前線來!這次敵人騎兵過來怎麼敵後武裝事先沒有情報傳過來?現在讓我們這麼被動!」   李雪龍歎了口氣「我馬上到獨立旅那邊去,一定會多堅守一點時間的。至於敵人騎兵的事情,敵人都騎著戰馬,我們兩條腿的怎麼跑的過人家四條腿的?我看就不要怪那些敵後部隊了。」   「軍長敵人又上來了!」歐陽磊高聲喊道。   在我們說話間敵人的騎兵部隊又一次對我軍發起了進攻,這次敵人把主攻的方向選在了五百高地——這裡的火炮對敵人的殺傷實在是太大了!同時山上不停的有人在上上下下引起了敵人的警惕,這次就把主攻方向選在了這裡。他們是想敲掉我們的指揮中心和炮兵陣地呢!   五百高地地勢很陡,那些戰馬想筆直的衝上來是不可能的,在那些騎兵不停的尋找上山的道路時候,山上我軍八團二營戰士瞄準了敵人,沉穩地一個一個的把他們打下了戰馬,朱明的炮兵營火炮拚命的朝山下的敵人轟擊著,敵人雖然是有機動能力極強的騎兵,但敵人現在也有兩個對他們不利的地方,一個是沒有火炮和火槍,遠距離無法殺傷我軍。還有一個就是這裡的地形不適合騎兵作戰,揮舞著馬刀的騎兵在上山的路上有些沒有被我軍將士打著的也滾了下去——馬失前蹄了。並且山上的那些松樹、茶樹、電線桿,灌木叢也極大的影響了騎兵的機動力,騎兵要是速度慢下來了,那就成了我軍戰士的活靶子了。   高地兩側我軍陣地上的戰士用側擊火力攔截敵人後面的跟進部隊,在丟下一百來具屍體後李元度的騎兵部隊又敗退了下去。   「軍長,炮彈不多了,按照現在的速度,敵人要是再衝兩次我們所有的炮彈就要都用光了。」打退敵人進攻後朱明跑到我面前低聲的說道。「軍長您看怎麼辦?」   這麼快就打光了?我還不大相信朱明所說的,放眼望向下面,那些彈坑就在我的眼前,密密麻麻的彈坑如同橘皮上的淺坑。   「告訴部隊彈藥節省一點,還是利用其他部隊擔任阻截任務好了。」真的沒有炮彈打了我們到時候還怎麼阻擋敵人啊!那時侯就是消滅了康國器我們想要撤也難以舒服的撤退了!「炮仗有沒有?要是有的話敵人衝鋒的時候給我當炮彈用用!」   「炮仗怎麼當炮彈?」朱明不解地看著我。   「你不會讓大炮和炮仗一起響嗎?你知道再搞個鐵桶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想不用我教你了吧?」沈彬沒好氣地對朱明說道。   「是!明白了!」朱明這才反應過來。   既然我們炮彈不夠了,那就要有什麼東西嚇嚇那些騎兵了。   文宇那邊又傳來了高昂的吶喊聲還有子彈密集的射擊聲,那是李成到前方後七團主力又開始朝康國器佔領的山頭衝鋒了。看著那邊打的正激烈的我,發覺有人朝我這裡跑了過來。   「報告!三師八團一營向軍長報到!李師長讓我們營過來服從軍長指揮,現在全營已經到達山下,請軍長分配我們任務吧!」那個人佩帶少校軍銜,跑到我面前立正大聲的說道。   「好,你們營現在還有多少戰士?戰士們士氣怎麼樣?」手頭又多了一個營我對阻截住敵人更有信心了。   「全營原有指戰員九百八十三名,除去生病和戰鬥傷亡,現有指戰員六百七十六人。戰士們士氣是很高的,軍長,這裡就是我們營攻下來的嘛!」   我這才想起來,合著這個一營就是馬鼎南率領朝這裡衝鋒的那個營啊!戰鬥力不錯,戰士們不怕死,是個能打硬仗的部隊!不過他們營已經減員將近三分之一了,會不會對繼續作戰有什麼不良影響?主力營減員達到三分之一,這仗打的太艱苦了!「你叫什麼名字?」   「張益朝,八團一營營長張益朝!」那個少校挺直了胸膛高聲回答道。   「那好,張營長,現在有個任務交給你們營,那就是和參謀長一起到我們西北兩里的地方去幫助獨立旅阻擊吳坤修!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問題?」為了戰鬥的勝利北面的敵人也是不能讓他們亂竄進來的!   張益朝堅定的看著我和李雪龍「沒有問題!不知什麼時候走?」   「軍長您這裡是不是應該加強一下兵力?敵人現在進攻的重點可是在這裡呀!」李雪龍看看我說道。   「我這裡沒什麼問題,你沒見到炮兵營還在這裡嗎?而且山上有一個營的兵力防守,部隊足夠了!我倒是擔心西北那邊,獨立旅要是崩潰了放吳坤修的湘軍進來我們就遭殃了!」   「那好,張營長,我們現在越快過去越好!獨立旅可能擋不住了,我們現在就走吧!」李雪龍也不再和我客氣什麼了,打仗的時候也沒有工夫客氣「軍長我們現在就先走了,保重!」李雪龍衝我抱抱拳帶著張益朝匆匆走了下去。   李雪龍剛下去沒多少時間李元度的騎兵就繼續朝我們山上發動一輪又一輪的攻擊,也許他們知道康國器快要被消滅了吧,更加瘋狂的想從這裡打開一條血路去援救康國器,或者是把攻擊康國器的我軍部隊吸引過來。   戰鬥打成了白熱化,炮兵營所有的炮彈都打了出去,可李元度的那些瘋狂士兵還是拚命朝山上殺過來,半山腰趴滿了被打死打傷的那些贛軍士兵,血水順著山溝緩慢地朝山下流淌下去,又在地勢比較低的地方彙集在一起慢慢乾枯。半山腰已經被火炮轟的沒有什麼完整的樹木了,到處都是青煙和黑煙,地上有的地方被血水滲透後變成了褐色,還有的地方被炮彈炸開了黃色的表土,露出了青灰色的石灰石岩層,周圍的那些土地被炸得焦黑。死屍死馬到處都是,在半山腰擺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   在五百高地一個地方,到現在敵人已經付出了五百多的傷亡代價了,可戰鬥打了一個多小時愣是還在繼續拚命往上衝著,見到我軍已經不再繼續開炮轟擊了,那些騎兵沖的更加起勁了。二營在反擊敵人的衝鋒中付出了極大的傷亡,炮兵營的戰士們現在已經拿起了步槍再次變成了步兵加入八團二營的戰鬥行列。   「首長,讓我們特種部隊上吧!」我正在為眼前戰況焦急的時候,李巖跑到我面前請戰。   「不成啊!你們特種部隊現在已經沒有手榴彈了,現在再埋設地雷也來不及了,你們拿什麼去和敵人的騎兵作戰?怎麼現在還沒有消滅康國器?!」我朝康國器那邊的小山望去,我軍將士已經衝到上面去了,不過現在上面戰鬥還在進行著,槍聲喊聲不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解決這可惡的康國器?!   「首長放心,我們有辦法對付這些騎兵的!」李巖急忙說道,見我懷疑的看著他繼續說道「那些地雷不光埋在地下拉繩才炸的!」   我怎麼沒有想到?!從山上往下扔地雷一樣會爆炸的嘛!不過繩子夠長嗎?要是有什麼把地雷給擋住了還是一樣炸不了啊!算了,能有一點用場現在都用上好了,不然照現在我們這裡的傷亡再打下去,我還真有可能變成了李元度的俘虜了!「你們現在還有多少地雷?」   「現在還有四十三個炸藥包,另外地雷有五十來個,這些都可以派上用場。首長放心,不打退這股敵人我們就不算是特種部隊了!」李巖堅定的說道。   「那好,你們就上吧!不過要注意安全啊!」見我答應了李巖高興地朝自己的部隊跑了過去,那些特種部隊戰士正圍在樹下等著他們隊長,見到隊長高興的回來歡呼起來。很快的,李巖和他的特種部隊拿著自己的那些武器朝山下跑了過去。   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把敵人的瘋狂勁給壓下去?看到李巖他們消失在視線中我憂慮的想著,這些人可都是史秉譽訓練出來使用炸藥的好手啊!要是有什麼傷亡的話那損失就太大了!   過了一會兒,從半山腰傳來一聲巨響,一團白色的蘑菇雲從半山腰騰空而起,在空中慢慢變成了灰色又轉變成黑色。半山傳來了鬼哭狼嚎的聲音。這是李巖他們的炸藥包爆炸了!好啊!我高興的跳了起來。緊接著又有幾聲小一點的爆炸聲傳上來了,雖然沒有剛才那個炸藥包爆炸的聲音那麼震耳欲聾,也是夠猛烈的了。往上衝的那些騎兵變的混亂了,有的開始朝後面逃跑,卻被在後面的督戰隊砍了幾個人,被迫再次朝上面繼續攻過來。現在李成那邊怎樣了?要是康國器消滅了李成應該馬上把部隊拉過來對付這裡的敵人啊!我朝李成、文宇進攻的方向望去。兩聲沉悶地爆竹般的響聲響起,我一回頭,山下兩聲巨響在密集的敵人騎兵群中響了起來,爆炸的煙霧慢慢消失以後,那些被煙霧所吞沒的騎兵不見了,旁邊沒有被炸到的騎兵很多在爆炸響的時候和馬一起摔倒在地,其他的戰馬受驚了,拚命的朝山下飛竄而去,任憑馬上的騎士如何想把戰馬勒住,戰馬就是不聽使喚(說不定馬上的那些騎士自己也被嚇破了膽,只是虛張聲勢的帶帶馬而已)。攻了一個多小時的敵人終於撤了回去,山上的戰士們歡聲震天。   奇怪!那些騎兵不是在山下嗎?這兩個炸藥包是怎麼打過去的?見到敵人終於撤了下去我自然是極為高興的,不過對最後那兩個炸藥包是怎麼從山頭飛到了山腳我總是想不明白。開頭那幾個還可以理解,直接從山頭丟下去就可以了,包括地雷也可以這樣做。不過後面的就不知道了,它是怎麼從五百米高的山上「飛」下去的?既然想不明白還是到李巖那邊問問清楚再說吧。   「軍長來了!快,全體集合!」我還沒有走到李巖他們那邊就讓李巖看到了。「首長,特種部隊集合完畢,現在接受您的檢閱!」   「好樣的!幹的不錯。」沖李巖胸口打了一拳,也許我的力量太小了,李巖紋絲不動。我朝李巖他的手下看去,一百名特種部隊戰士一個個都精神抖擻的筆直站在那裡,雙眼看著我「李隊長,你們是怎麼把炸藥包扔到山下去的?」   「這個呀?軍長您難道忘了嗎?」李巖神秘的笑了笑「在我們出發的時候政委跟我們說起過,可以參考二踢腳的原理把炸藥包拋出去,政委說只要有一個堅固的桶體,在圓桶底部裝填少量的火藥,點燃火藥後靠火藥的作用把炸藥包拋出就可以了。聽政委說這是首長您的構思啊?怎麼首長現在又想不起來了?」難道他們把炸藥拋射器製造成功了?我怎麼一點都沒有聽到呢?   見我疑惑的看著他李巖好像知道我心中想著什麼「我們一路上一直在實驗政委所說的這種拋射器,不過都沒有成功。直到前段時間在路上戰士們才想到可以在地上朝著敵人方向挖個洞,在洞裡安放火藥試試,當時一試發覺可以把東西拋出去。不過炸藥包畢竟是危險的東西,而且我們現在也不多了,所以直到今天見部隊快要堅持不住了我們才迫不得已地試試看。誰知還真的可以!怎麼樣?首長您還滿意吧?」   李巖洋洋得意的說著,我聽的後背冷汗直流。這些傢伙膽子也真夠大的了!難道他們就沒有想到實驗要是失敗了怎麼辦?!他們發射陣地離我站的地方不到一百米,要是實驗失敗了炸藥包在原地爆炸我豈不是要跟他們同歸於盡了?!後怕,後怕!   「李隊長,以後不能這樣莽撞了,這次你們成功有很大的程度是因為你們很幸運!你沒有想到要是你們裝藥少了炸藥包拋到我軍自己頭上或者是裝藥太多了還沒有拋射出炸藥包就爆炸了後果是什麼嗎?危險啊!你怎麼保證以後每回都這樣幸運?!以後要充分證明了可靠性後才允許運用於實戰中。」這李巖當時只想到把炸藥包拋到敵人頭上去就根本沒有想到落在自己隊伍中後果是怎樣!太鹵莽了!李巖見我問他這兩個問題才想了起來,臉色立刻變白了,相信他想的是要是當場爆炸了,他們軍長可是在炸藥包殺傷範圍內的!他李巖就是謀殺軍長的兇手了!   「軍長,敵人又上來了!」朱明驚叫道。   我朝山下看去,一千多的贛軍士兵捨棄了戰馬徒步爬了上來。攻了半天這些騎兵發覺騎著馬向這麼高的山頭衝鋒是愚蠢的事情,這次終於學乖了。特種部隊上次對他們的打擊讓他們心有餘悸,這次一千多的士兵散的很開。   怎麼搞的?這些傢伙難道一點不拿自己生命當回事嗎?   「同志們,文團長那裡馬上就要勝利了!為了勝利把他們打下去!」陣地上三師政委沈彬高聲大喊著。槍聲再次大作,那些朝上爬的贛軍士兵在槍聲下紛紛趴了下來,匆忙四處尋找可以隱蔽的地方。   「李隊長,你們炸藥包省著點用,我們現在炸藥可是不多了。」交代了李巖我又朝山頂走去,剛走出沒兩步就聽到後面阻擊陣地的槍聲慢慢小了下來「沈政委!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射擊了?!」   沈彬跑了上來小聲說道「軍長,我們彈藥不多了!有些戰士已經用完了攜帶的彈藥。」   彈藥沒了?怎麼在這要命的時候沒有彈藥了?我們出發時候不是帶足了單兵作戰的彈藥嗎?現在敵人攻的正猛,現在要是沒有彈藥了那些步槍不就成了燒火棍了!?要是這裡堵不住,文宇那邊就要受到敵人騎兵的衝擊!真是越怕什麼就越要來什麼!那些贛軍士兵恐怕知道我們子彈打的差不多了,慢慢的直起了腰,狂喊著朝山頂衝了過來,漸漸離半山腰越來越近了。山下其他的敵人對我們兩側的阻擊陣地展開牽制攻勢,八團三營的陣地上現在槍聲也疏落了下來,他們現在自己也遇到了極大的麻煩,暫時無法支援我們了。   「李巖!你們隊繼續朝敵人轟擊!堅決把敵人給我堵住!」我沖李巖厲聲喝道。現在不是保存炸藥的時候了,要是讓敵人佔領了這裡不光這些炸藥包不保,連我們也要當了敵人的俘虜!   「是,首長您就瞧好的吧!」李巖乾脆地答道「首長您最好到上面去,這裡危險。」   搖了搖頭我說道「不必了,我就在這裡看他們作戰。」   李巖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回過身指揮他的特種部隊去了「一排注意!裝填火藥準備發射炸藥包!二排把地雷準備好,拉繩接的長一些。」特種部隊的戰士們隨著李巖的口令,緊張有緒的做著準備工作,一排在挖好的地洞裡面埋下火藥把引線引了出來,在火藥上面擱置上一塊鐵板,把炸藥包放在鐵板上。   「一排聽我口令……預備……點火!」見一排已經準備就緒了李巖高聲喊到。   三個地洞旁邊的戰士同時點燃了引線,馬上離開了那裡。隨著引線迅速的朝下面燃去我的心急速跳動了起來,自己彷彿聽到砰砰的聲音,要是炸藥包被引爆了我就算在這裡交代了!我對自己逞強留在這裡深深地後悔著,現在我只想馬上逃到山上去,離開這裡越遠越好!可兩條腿如同灌了鉛,被釘子牢牢釘在地上,說什麼也移動不了一步!   「轟!轟轟!」三聲沉悶的爆炸聲接連響了起來。我下意識地閉住了眼睛,……怎麼?我還活著?意識到炸藥包並沒有在身邊爆炸我又睜開雙眼,只見炸藥包在空中拖著白煙朝山下飛去。見到自己並沒有被炸死我長出一口氣,好險啊,真是的,硬逞什麼強嘛!要是真的在這裡光榮了不是什麼都沒有了?!鬆口氣後我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大汗,後背上的衣服已經被濕透了!   腦中那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在想的時候三個炸藥包已經落了下去,可能是我在旁邊,李巖的部下不敢給洞裡面裝太多的火藥,那三個炸藥包落在了半山坡上,過了一會接連炸了開來。隨著一陣山風,炸藥包爆炸後的煙霧朝山上飄了上來,遮住我們朝下看的視線。等煙霧散盡,我發現這次炸的太靠前了,並沒有炸到那些敵人,只有沖的最前面的士兵被氣浪掀下山去,其他的敵人在炸藥包爆炸的時候趴在了地上分毫未傷。見到自己沒有死那些贛軍士兵戰戰兢兢爬了起來又往上衝了上來。   「多加一些火藥,媽的別給我節省!準備繼續給我轟!」李巖見敵人並沒有被炸死幾個覺得自己面子有些掛不住了,一把拉開了一個戰士親自朝後備的地洞裡面狠狠地裝著火藥「看著,要向我這樣裝!快點!」把自己裝的火藥踩實後李巖厲聲對著自己的手下訓斥著。特種部隊的戰士們連忙手忙腳亂地按照李巖做的示範給地洞裡面裝藥。   「聽我口令!一排……預備……點火!」李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山下猛撲上來的敵人,根本沒有再注意我還站在他身邊,高高舉起右手,隨著一聲點火右手用力的揮下來。算了,聽天由命吧,要是老天真的要我死在這個瘋子手上就算我倒霉!又是三聲爆竹般的聲響,這次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要是命不好你就是閉上眼睛也沒用!   隨著地洞洞口火光一閃炸藥包再次朝山下飛了過去,我和特種部隊的戰士們一起盯著朝下落去的炸藥包,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次李巖他們火藥裝的足夠了,三個炸藥包落在了正在朝上衝的贛軍頭上,一個在落地後轟的一聲炸開,周圍的贛軍被炸的血肉橫飛,另外兩個也許是引線定的長度不夠,在就要落地的時候猛然爆炸了,空中白光閃了一下,然後煙霧就遮住了大片面積,等煙霧上升後,原來那些見到炸藥包落了下來紛紛趴下的士兵被炸的支離破碎,遠一些沒有被炸死卻被炸的面目全非的贛軍士兵哭爹喊娘的朝山下逃竄下去了。我粗略估計了一下,這三個炸藥包少說也炸死了五十來個敵人!另外還有一百來人被炸傷。這還是敵人散的很開,要是密密麻麻的朝上衝,這次李元度他的騎兵就不知道要丟下多少人了。   沒有死傷的那些贛軍士兵猶豫了,一個個縮頭縮腦的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朝上面衝上來,就在這時,從側面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那些正猶豫的贛軍一時間沒有防備紛紛被擊中,擊中的人朝山下滾了下去,沒有被打中的朝子彈射過來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落荒逃了下去!   「軍長!李師長他們上來了!」歐陽磊眼睛很尖,看出了那些過來支援我軍的是什麼   人。   我正聽到槍聲發呆呢,一聽歐陽磊的興奮大叫聲朝槍聲的方向望去,李成率領的三千我軍將士正在追著逃跑的敵人屁股打去。   「快,吹衝鋒號!全線反擊!」見到敵人被我軍側翼增援上來的部隊打的狼狽逃竄我高興的大聲喊到。十多個軍號同時吹響了衝鋒號,各個高地上的我軍將士隨著衝鋒號同時發起了衝鋒!只見漫山遍野都是我軍指戰員,高聲喊著口號端著步槍舉著大刀,朝山下那些驚慌失措的敵人壓了上去。   李元度的騎兵現在還有戰鬥力的只有兩千人,而我軍有六千多的指戰員正朝他們打過去,李成率領過來的那些部隊彈藥還充足,密集的子彈打在了那些騎兵身上,朝戰馬奔去的那些騎兵在彈雨下紛紛倒地,慘叫聲傳遍了戰場。敵人終於堅持不住了,有些在我軍繳槍不殺的口號聲下抱著腦袋跪在了地上,有些奔到戰馬那邊騎上戰馬揚鞭遠逃,遠去的戰馬捲起了遮天的塵土。很快的那些逃跑的騎兵就消失在我們視野中,我們現在沒有騎兵,無法追擊這些四條腿的傢伙。部隊見到敵人已經逃跑了高興的歡呼了起來。   「軍長!呵呵,不好意思,現在才解決了康國器,我們來晚了,讓軍長您受驚了。」李成還沒有走到山上老遠就開始大聲叫喚了起來。   「哈哈,好你個李成!你是不是想讓我交代在這裡自己好當軍長啊?」見到李成過來我笑的迎了上去。   「我咋敢啊!那政委還不把我撕了!?」李成也笑著說道。李成的軍服袖子高高捲了起來,衣服上的扣子被他扯開了,露出胸口兩塊高高鼓起的胸肌,汗水從胸膛上流了下來。他的頭盔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手中的手槍也換成了一把大砍刀。   「怎麼?你跑到第一線衝鋒去了?難道你不知道旅以上將領禁止肉搏?!」見到李成這身打扮我收起了笑容,沉下臉。我手下這些將領以前都是太平軍的低級軍官,都是些在死人堆裡面爬進爬出的角色,現在當了師旅長還改不了親自拿著砍刀上前線肉搏的習慣,可是現在接受過現代軍事教育的人還很少,要是師旅長大量的傷亡我可損失不起!為了他們的安全在溫州我特別規定旅以上的軍官嚴禁參加肉搏戰!今天這個李成一看就是參加了肉搏戰。證據就是他現在提在手中的那把大砍刀。   「這個……」李成見我臉色不大好看,趕緊把砍刀藏到背後,又覺得這樣我還是可以看到又遞給了他的警衛員,右手搔著頭髮嘿嘿傻笑了一聲「前面殺個激烈,我看著看著就忘記軍長您交代的了,嘿嘿,腦子一時衝動了,軍長放我一馬好嗎?保證下不為例!真的!」   「真有你的啊?你怎麼不為你手下的部隊考慮考慮?你現在是一師之長,這支部隊可都靠你帶著,要是你有什麼意外了部隊怎麼辦?!大家要都向你一樣腦子一熱就蠻幹起來,損失由誰負責?!我說李成啊,下次可絕對不允許再跑到前面去了!何可,以後你們師長要是再頭腦發熱想跑到前面去,你就給我把他捆起來!你放心,這是我下的命令!要是你們師長給你小鞋穿你找我就可以了!」部隊首長要是犧牲了那我的損失不就大了?!李成的警衛員看看他的師長伸了下舌頭,衝我傻笑了起來。   「嘿嘿,這個不必了吧?要是我被警衛員綁了起來在戰士們面前還有什麼威信呀?!我保證不上前面去還不可以?」李成拿眼睛瞪了他的警衛員一眼,回過頭來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我。   「你要是不衝到前面去警衛員又怎麼可能綁你?別給我廢話,就這麼定了!」看看山下正在歡呼勝利的我軍將士「怎麼樣?康國器給我抓到了嗎?」   「康國器自殺炸彈了。」李成瞟了我一眼,看我有沒有發怒「我軍攻到山上後康國器看到大勢已去就自殺了,很抱歉,沒有抓到他。」又自殺了?!怎麼我想抓的人要麼逃跑了要麼就自殺了?!我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不好啊!「算了,既然已經死了那就算了吧。」我失落的說道,回頭想了一想「對了,戰果怎麼樣?我軍傷亡大不大?」   「全殲康國器的三千湘軍,其中俘虜了一千七百人。在攻擊康國器的湘軍中,我軍傷亡比較大,前後傷亡了有一千多人。軍長你們這裡怎麼樣?我走後傷亡大嗎?」李成問到。   「我們這裡傷亡也很大,這些騎兵還真難對付!」我皺了皺眉頭「消滅了一千八百的騎兵我們部隊大致上也傷亡了一千多人……」加上攻打康國器的損失,我這次共損失了兩千多人!這還沒有包括阻擊吳坤修的獨立旅損失呢!要是把獨立旅和那些地方農軍的損失都加起來,恐怕這個數字夠讓人害怕的了!還有頭痛的事情就是部隊從溫州帶來的彈藥不多了,這些後膛槍要是沒有專用彈藥比個燒火棍強不到那裡去的!還怎麼打敵人啊!對了,想到敵人我就想到了李雪龍那邊的吳坤修。現在要馬上回去對付吳坤修!不然李雪龍還不知道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李師長,留下一個主力營和獨立營打掃戰場,其他的部隊馬上朝北開進!吳坤修的兩千人就在北方兩里之外,乘著部隊士氣還高的時候趕快過去消滅他們!」我急忙沖李成說道。   「是!我馬上帶領部隊過去!」李成點點頭答應道,轉身就準備去找部隊去。   「軍長!緊急情報!」鄭敏建從山下跑了上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山道上的戰士們紛紛給他讓開了道路,驚奇地看著跑的滿頭大汗的鄭敏建。李成停下了腳步看著跑過來的偵察營營長。   「軍長,緊急情報!」鄭敏建跑到我們面前氣喘吁吁地說道「據偵察,李元度的三萬部隊已經到了東臨溪,距離這裡只有三十里地了!前鋒四千騎兵天亮就朝這裡過來,我們偵察員傳遞情報速度太慢,沒有及時的把這個情報傳過來,這是我們的失職,請軍長處分我們吧。」鄭敏建說完內疚的看著我。   敵人三萬大軍已經到了距離這裡三十里地的東臨溪?!我和李成互相對望了一眼。來的好快呀!這個李元度一天一夜走了一百二十里地!行軍速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處分就不用處分了,這次敵人騎兵突然出現在戰場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你們的情報比不上敵人速度快這是情有可原的。不過你們跑的速度比敵人的步兵還慢就不是處分可以算了的!明白嗎?」處分?敵人四條腿的自然比鄭敏建他兩條腿的跑的快!真要處分起來不知用什麼理由?難道我要說他們跑的比奔馬還快嗎?根本就不現實的嘛!   「是我們的失職才造成部隊出現意外傷亡的……對不起軍長。」鄭敏建頭垂了下來。   「你不用內疚了,情報傳遞速度的問題以後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我安慰鄭營長。在我腦海中出現了電影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時期的無線電台和步話機,要是我軍各級部隊都裝備了這些先進的通信設備,部隊戰鬥力就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軍長你看現在怎麼辦?李元度要是不記部隊疲勞的話三十里地只要三個小時左右就到了。要是我軍被吳坤修拖住了那就麻煩了!」李成猶豫了半天說道。   「我知道的。」我低聲說道。慢慢的朝山頂走去,望著山下如同一條飄逸衣帶的新安江心裡想著。李成和鄭敏建站在我後面看著我,倆人誰也不說話。   現在怎麼辦?部隊已經是極為疲勞了,而且在前期作戰中付出了極大的傷亡,要是現在消滅吳坤修恐怕時間上已經來不及,真的給吳坤修纏住我們,等李元度上來我們就只有跳進新安江餵魚的份了!可是要是不消滅了吳坤修又心有不甘啊!好不容易抓住機會了,卻又把它給放過,無論如何總是覺得太遺憾了!   「李師長,現在我們部隊就七團還有彈藥,八團的彈藥已經用盡了。你率領七團馬上到參謀長那邊去,狠狠的給我打吳坤修的湘軍!把聲勢做大了,做出一副要包圍他們把他們全殲的樣子,另外到的時候讓戰士們大聲告訴獨立旅的同志,就說康國器已經徹底地被我們消滅,至於李元度的援軍也被我軍擊潰了!要大家鼓起勇氣打好殲滅吳坤修這最後一戰!同時對吳坤修的湘軍進行政治攻勢,告訴他們頑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條!」想明白了我走回李成身邊命令道。   「軍長的意思是我們把吳坤修嚇退了?不再進行殲滅吳坤修的戰鬥?」李成一聽就明白了。   「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進行圍殲吳坤修的戰鬥了,現在要考慮的是把部隊完整的撤出戰鬥,轉移到安全地方去。記著,攻勢造得大一些,只有把吳坤修打痛了,他才相信我們是真的要來消滅他!讓他不敢追我軍!記住,打退吳坤修後部隊朝徽州城撤退,別走錯地方了。現在執行吧。」到嘴的肥肉不能吃,太痛苦了!   「對,我也覺得現在部隊太疲勞了,短時間想消滅吳坤修不大現實,要真的李元度上來了我們倒有被敵人包了餃子的危險,還是撤退比較好。」李成贊同我的想法「那我就先走了。」   「鄭營長,我軍現在要朝徽州城撤退。你們偵察營要多注意周圍的敵人,現在敵人的騎兵部隊已經打殘了,暫時不會再出現,那些步兵部隊你們不能再延誤情報了。一定要保證我軍撤退路上不會受到敵人的阻截!」見到李成下山組織部隊佯攻吳坤修去了我又對鄭敏建說道。   「請軍長放心!我們偵察營一定完成任務!要是沒有別的我現在先下去了。」鄭敏建見我沒有別的表示,行個軍禮轉身朝山下走去。   癒@癒@   王村南面的渡口,三條臨時架設起來的浮橋靜靜的躺在江面上,浮橋並不很大,只能並排走三個人。在一里之外的王村北面也架設了兩座浮橋,不過那邊的浮橋更加窄了,只能一個人獨自通過,要是兩個人並排走著就有被擠下去的危險。   我站在江東緊鎖眉頭望著正在撤退的部隊,新安江西面一支支部隊正在急速趕過來,急匆匆的踏上浮橋朝著東面撤退。朱明的炮兵營已經拖著那些沒有炮彈的火炮過了江,七團三營到了江對岸佔領了江邊的幾座小山頭,要是敵人突然出現在渡口他們也可以阻擋一下。攻擊吳坤修的部隊還沒有回來,但是前線的傷員絡繹不絕被送了下來。   「報告!李元度的部隊已經到戴村,現在距離這裡還有二十里地了!」   「報告!李元度的部隊已經到了李家村,現在距離我們還有十里地!」偵察員不停的把敵人的位置報告給我。李元度的部隊兵力太集中了,留在敵後的那些游擊部隊根本找不到機會阻擊甚至是延遲敵人前進的腳步。   「知道了,李師長他們現在在那裡?」西北的槍聲已經停止了,看來吳坤修被李成和獨立旅的攻擊嚇退了,但是現在七團和獨立旅還沒有出現在渡口。要是再不來等李元度上來他們想撤就撤不了了!   「軍長,李師長那邊傳來消息了,他們剛剛結束戰鬥,李師長和參謀長正率領部隊朝這邊趕過來。現在距離這裡還有三里地。」鄭敏建走了過來說道。   「怎麼這麼慢?!吳坤修逃跑了嗎?」我現在心裡已經急得要冒火了。   「吳坤修剛剛撤退。李師長他們打的很艱苦,部隊傷亡很大。」鄭敏建說道。   我知道他們打的很艱苦,那些傷員就說明了一切。沒想到兩千的湘軍居然如此的頑抗!「殷營長!派人通知參謀長和師長,李師長從村北的浮橋過江,讓參謀長率領獨立旅和農軍從這裡過來,讓他們行動再快一點!不然就要被敵人堵在對岸了!」   「是!我馬上派人通知他們!」殷武趕緊去找自己人去了。   「其他地方現在有沒有什麼動靜?」   「暫時還沒有消息傳過來,要是有的話我會馬上匯報的。」鄭敏建搖搖頭說道。最好沒有,現在李元度三萬部隊已經讓我頭痛了,要是再有什麼敵人過來的話,這邊的情況就更加危機了!「軍長我先過去一下。」鄭敏建發覺在東邊有他的手下正在朝他揮著手,急忙衝我說道。「好,要是有什麼消息快點告訴我。」我一回頭也發現了那個偵察兵。   「是,我會盡快趕回來的。」鄭敏建連忙跑了過去。   鄭敏建剛走沒多少時間,去找手下的殷武就一臉興奮的跑了過來「軍長!溫州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   「快說!是什麼好消息?!」殷武臉上的表情告訴了我,史秉譽那邊一定有什麼特別好的消息傳了過來!   「我福建部隊於七月二十六日夜再次發起福州戰役!經一天一夜的戰鬥於二十八日凌晨攻佔了福州全城閩浙總督慶端自殺,福建巡撫徐宗敏被我軍在巷戰中擊斃。福州城內的清軍四千人全數被我軍殲滅!據初步統計繳獲了三百萬兩白銀,並且繳獲軍火一部分。」殷武高興的大聲朝我讀著薄字條上的內容。「我軍傷亡怎麼樣?」呵呵沒想到張海強一天一夜就攻下了福州城!繳獲了三百萬兩的白銀哪,是三百萬兩!這下我們建設資金算是有著落了!就是不知道部隊傷亡怎麼樣,影不影響下步作戰?   「據上面所說,一師、四師總共傷亡不到一千人,我軍傷亡不大。」   「那好!趕快給溫州那邊提建議,就說我建議福建我軍要不怕疲勞不怕犧牲,乘著現在福建敵人空虛馬上擴大根據地!那些城池好佔領就佔領,要是不好打的繞過他們!只派部隊佔領城市周圍的農村就可以了。至於福州建議留下一個旅防守,具體怎麼防禦還是讓張副軍長自己拿主意。」我高興的邊走邊說著,正興奮著,突然想到了一個事情「告訴張副軍長,要把一些政治過硬的人吸收到我們社會黨中來,同時在根據地建立各級社會黨組織……這個史政委比較拿手些,還是讓政委去考慮吧。總之一句話,一定要建立一個鞏固、穩定、敵人無法滲透進來的鋼鐵根據地!為了建議強大的根據地尤其需要注重的是農村政黨建設!這個政委應該明白,不過還是再說一下比較好。」共產黨要是沒有農村包圍城市的話革命怎麼可能成功?這可是制勝法寶,一定要搶在敵人之前先重視農村問題!「是!我馬上把軍長的指示用飛鴿送到溫州去!」殷武喜形於色地跑了過去。   好消息啊!只要佔領了福建我們就有了廣大的迴旋餘地了!如果這裡可以建立起來穩定的浙皖贛根據地,到時候就可以和南邊浙閩根據地成犄角之勢了!想到興奮的地方我不停的在周圍轉著圈子,呵呵,到時候最好再把兩塊根據地連起來,這樣我軍控制區域就更大了……   「軍長有什麼好消息啊?怎麼這麼高興?」從浮橋那邊有人笑著說道。   我一抬頭見到是李雪龍帶著朱嘯天先過來了,在他們後面是數千獨立旅和農軍狂戰士。他們終於過來了!「呵呵,好消息呀!我福建部隊已經於昨天晚上攻佔了福州城了!福州守軍被張海強他們給全部殲滅,還繳獲了三百多萬兩的白銀,參謀長你說是不是好消息?!」   「真的?!太好了!沒想到老張居然還滿厲害的嘛!剛說要攻打福州轉眼立馬就把福州拿下來了,好好!」李雪龍驚喜地叫道,接著他思考了一下,沉呤到「這下我軍就有部隊可以機動作戰了。軍長,是不是調一個師到這邊來?我覺得現在這裡我軍實力不足,無法對付周圍強大的敵人,這次不過消滅康國器的三千人我們就連吃你的力氣都用上了,要是再有一個師就不會打的這麼辛苦,軍長您說呢?」   「不行!調一個師過來我們這邊自然是輕鬆一些了,但福建那邊怎麼辦?現在福建部隊當務之急是馬上攻佔福建全省,建立鞏固的根據地,要是部隊少了,他們那邊任務就重了!」我看看李雪龍說道,李雪龍的心思我還不瞭解?要是這邊部隊多了,我們作戰自然是輕鬆很多,而且安全係數也大大的加大了,不過我要是真的調一個主力師過來福建戰場形勢就會急轉直下,我這次率領部隊主要目的是給天京解圍,只要牽制住湘軍一部,方便太平天國其他王爺回京作戰就可以了,沒必要把主力都調到這邊來和曾國藩拚命!說到底還是本位主義作祟啊!「我們這邊就要戰士們辛苦一點算了,只要福建能夠建立起強大的根據地,到時候我們兵員武器彈藥就都有著落了!難道你不覺得讓他們建立福建根據地比把主力部隊都消耗在這裡強嗎?」   「明白了,現在這邊的戰鬥有些把我腦子衝亂了,多虧軍長您解釋。」李雪龍紅著臉說道。   衝亂什麼呀?還不是希望自己手頭的部隊越多越好?我看看李雪龍笑了笑,沒有說破他的想法,這事情說破就不好處理了!「對了,我們去迎接李師長吧,他也應該過來了。」   「是啊,李師長率領的部隊走北邊,現在應該過了江了。」朱嘯天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機會,這次終於插上嘴了。   「馬團長,獨立旅他們過完後讓七團三營趕快過江,完後把浮橋給我拆了,絕對不能允許李元度從我們浮橋上面過來!」走的時候我交代八團團長馬鼎南,現在七團的主力部隊都在一里外的村北,那些團領導跟主力部隊在一起,三營現在沒有人管的上他們了,還是讓馬鼎南暫時管一下吧!   我帶著幾個人到了王村北面我軍浮橋那邊,七團已經在渡江了,李成正站在對岸指揮部隊快速通過著。見到我來了他連忙把部隊交給沈彬管,自己跑了過來。   「軍長,我們七團正在渡江,請指示!」李成跑到我面前衝我敬了個半禮嬉皮笑臉地說道。   「怎麼樣?怎麼趕個吳坤修用了這麼長的時間?」   「咳!這個吳坤修和康國器一樣的難打!部隊沖了好幾次都沖不垮他們,後來我讓一營繞到敵人後面獨立旅從右翼二營從左翼猛攻才把吳坤修給打退了,要不然現在還在那邊和他相持著呢!」李成鬼臉做不出來了,眉頭不引人注意的皺了一下。   「部隊傷亡還好吧?」我關心的問道。   「……」「軍長!緊急情報!」鄭敏建蒼白著臉朝我們這邊奔了過來。打斷了李成想說的話。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見到鄭敏建如此驚慌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恐怕麻煩大了!   「九團沈團長急報!保王童容海率領六萬部隊投降了清軍!昨天下午在嶧山童容海、鮑超、宋子暉率領清軍和干王、輔王的部隊打了一仗,干王和輔王的將近三萬大軍被打個措手不及,部隊全軍覆沒!干王和輔王只帶了兩千人撤退到績溪我軍那邊。現在寧國府的七萬敵人都朝績溪殺過來了,另外蔣益澧率領昌化的七千湘軍進攻瑤瑤巖!沈團長現在已經頂不住了,請求軍長支援!」鄭敏建急速地說著。   「什麼?!保王投降敵人了!?」李成一把抓住鄭敏建的脖子厲聲喝問道「這怎麼可能?!」   保王投降了?三萬太平軍居然只剩下兩千人……我眼中一陣眩暈。我太小看鮑超了!看來他早就知道保王叛變了,他的後撤是想誘殲我軍全軍啊!   童容海出現在戰場上是很唐突的,六萬大軍為什麼在寧國府失守前沒有增援上來,現在才來?還有那個宋子暉,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出現在嶧山干王和敵人作戰的戰場上的,偵察員根本就沒有發現他的蹤跡啊!平白無辜消失其中必然有詐!當時我為什麼不多想想呢?要是多想一下就不會讓敵人這麼容易的消滅了干王和輔王的部隊了!本來是北上救援天京的,沒想到天京還沒有怎麼救,自己的友軍就被敵人殲滅了三萬!我深深懊悔著,現在南線過來了三萬敵人,北線又有將近八萬人壓了上來!屋漏偏逢下雨天的是我軍現在彈藥也不多了!而且在殲滅康國器的部隊後戰士們都極為疲憊不堪了,敵人倒是生力軍,現在這個仗該怎麼打呀?還有頭痛的,本來一個干王就讓我頭痛了,現在又增加一個輔王,太平天國幹嗎分這麼多的王爺?!這些王爺一個個都氣勢十足,我應該怎麼和他們交往啊?!是不是應該灰溜溜的逃回溫州去?   「軍長,北面現在有六七萬的敵軍,恐怕九團一個團頂不住那麼多的敵人,是不是讓九團先撤回來?」沈政委沉呤著說道。   「對,應該讓他們馬上回來。」我點點頭「殷營長!馬上通知沈團長,讓他們撤到桂林去!李師長,我看徽州城我們就不要回了,全軍還是到桂林去和九團會合好了。」   「不守徽州城?……好的,我馬上告訴部隊。」李成想了想答應道。   「參謀長,我打算在桂林召開一次團以上幹部會議,總結一下前期作戰的得失及我軍下步作戰計劃。你們參謀處馬上研究一下當前的敵情和我軍可行性方案,到時候在會議上做匯報。」   「好的,我馬上召集各個參謀,一定會仔細研究一下的。」李雪龍爽快的說道。   癒@癒@   「……自從七月二十五日離開徽州城到北線作戰至七月二十九日南線殲滅康國器部為止,在五天內我軍南北轉戰三百餘里,殲滅湘軍張運蘭、康國器部,給湘軍吳坤修部以殲滅性打擊,擊潰李元度的先鋒部隊,同時九團在績溪保衛戰中給予蔣益澧、鮑超、童容海一定的打擊。綜合以上的戰鬥我軍共斃傷敵人七千四百餘人,俘虜敵軍四千八百餘人,繳獲大批火炮、抬槍、小槍及彈藥。在戰鬥中我軍主力部隊傷亡團以下將士共四千三百人,失蹤五百餘人,獨立旅傷亡失蹤有一千三百餘人,另外地方武裝也有一定的傷亡……」   坐在台中間,我平靜地看著手下的那些將領,干王和輔王就坐在我身邊,他們倆正不安地拿目光掃來掃去,偶爾和我的目光對上了又下意識地馬上轉到其他方向,不管我軍傷亡怎麼樣,至少有一點——他們的損失是遠遠大於我們的,這讓他們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了。   李雪龍說的這些我都事先已經知道了,當李雪龍把這些數字彙總報給我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轉戰五天,真正的戰鬥不過兩場,我就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主力!至於消滅的敵人自然是不少的,可那些被俘的清軍一時半會又不可能轉變成解放軍,到那裡去補充這麼大的窟窿啊!還有就是彈藥的消耗,現在三師彈藥不多了,如果把子彈平均分配到每個人,那麼每人只有十發子彈,至於炮彈,只有配屬九團的炮兵還有三十來發炮彈,師炮兵營的火炮現在已經沒有糧食了。下一步該怎麼辦?李雪龍他的參謀處這兩天每天都是神神秘秘的,除了李雪龍匯報我的戰鬥傷亡,至於下一步行動他們的建議李雪龍總是用正在研究、還沒有研究好來推辭,不知道他們「研究」的怎麼樣了?   今天是一八六二年的七月三十一日,我三師主力部隊自從上午和九團會師後在下午就召開了團以上的軍事會議,同時邀請了太平天國的干王洪仁玕、輔王楊輔清參加我們的會議。   上午會師的時候,太平軍狼狽的樣子看的讓人心酸,那些太平軍將士拖著武器、疲憊不堪,滿臉的驚慌,有些連鞋都不知道走丟在什麼地方了,很多人是空著雙手的,手中的武器不知道丟在什麼地方了。不過兩千太平軍戰士都是些身強體壯的小伙子,那些女兵、老人和小孩在大撤退中已經全部丟給了敵人,很淒慘也很無奈。   「為了圍殲康國器,我軍前後加入圍殲戰的有六千多人,要是加上阻擊部隊,我軍共出動了各級武裝一萬六千多人,主要的教訓是第一:情報工作還是不完善,敵人康國器已經離開屯溪了那些敵後的武裝還沒有發現,直到八團插到王村後面才突然發現有敵軍偷偷掩殺過來了,造成我軍匆忙修改行動計劃,顯得太被動了。第二:攻打康國器所部用的時間太多了!敵人不過才三千人嘛!前面已經消滅了兩千多人,最後的一千敵軍只是困守在小小的一座山頭上,我軍居然用了五個多小時才最後解決他!為什麼?因為先後加入戰鬥的部隊小視了那些敵人!覺得敵人已經兵無鬥志了,我軍佔了絕對優勢,兵力對比是六比一,武器又遠遠的強於敵人,吃掉一千來個敵人還不是小菜一疊?!各個部隊為了搶攻四面八方一擁而上,沒有什麼配合,既沒有什麼主攻,也沒有火力支援,然後就是全線受阻!首長在溫州不是跟大家講過了嗎?在圍殲戰中要一點兩面,就是其他方面包圍住敵人,用絕對主力先在敵人最薄弱的環節打開一個缺口,然後再擴大戰果!可惜大家當時學的時候頭頭是道,真正用的時候卻光憑著一股子熱血,什麼都忘記了!」李成和沈彬漲紅著臉在下面低著頭一言不發,沒想到打了勝仗居然還被批評了,不過李雪龍說的又有道理,自己的部隊當時打的是相當混亂,沒有什麼主次之分的,各級將領和戰士們都已經打紅眼了,誰還想到什麼一點兩面、三三制?只剩下三猛戰術了。文宇和馬鼎南倆人在下面是坐臥不安,他們兩個團長是當時先後負責圍攻的,這些批評主要就是說他們兩個。「因為圍殲敵人浪費了大量的時間,我軍各線阻擊部隊才付出了本來可以避免的大量無謂的傷亡。第三:輕敵!這個責任主要在我們軍部的上層領導身上。」   啊?檢討得失居然說道我頭上來了?!我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臉上覺得有些發燙了,沒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敢直指我的錯誤!好像我並沒有輕敵呀?「在績溪我們已經得到李元度的三萬部隊要到徽州來對付我軍,可是在我們這裡並沒有十分的重視這條情報。結果在圍殲康國器的時候被李元度的騎兵打了個措手不及!部隊付出極大的代價才抵擋住敵人。這個責任應該由我們參謀處主要是我來負,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參謀長應盡的責任,沒有提醒軍長可能出現的敵情,這是我的失策。」李雪龍看著下面在座的各位平靜地說著。下面那些在坐的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原來是這事,輕視李元度倒真的是我的責任,我聽到李元度和曾國藩不和,當時覺得他不可能那麼快的就跑到徽州來,犯了主觀主義。想不到李雪龍把我的責任給自己背上了,我覺得自己的臉現在一定是明擺著可以和關公比美了,自己的責任還是自己來承擔吧!下面那些將領又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想到這裡我站了起來「同志們,關於輕視李元度,這個責任應該由我來負,參謀長當時是在前線指揮抗擊吳坤修和康國器的進攻,並不知道有三萬李元度的部隊要開過來,所以也談不上提醒我。我當時只是見到李元度和曾國藩的矛盾,沒有想到敵人至少在消滅我軍這方面還有一致的,這是我的失誤。在這裡我向同志們做檢討。」我誠懇地對著手下說道。洪仁玕和楊輔清象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他們倆沒有想到一軍之長堂堂溫王居然會對自己的手下說自己犯了錯誤!難道溫王不怕在部隊中沒有威信了嗎?而且溫王還是打了勝仗的啊!可能是他們想到自己打的那個大敗仗吧,倆人的臉上一會白一會紅,勝仗都要檢討,那麼打了敗仗又該怎麼辦呢?「我們這次主要是說說大家在前面作戰中失誤的地方,目的是希望大家改正失誤的地方,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是為了將來能夠打更大的勝仗,犧牲能夠更小一些。並沒有要把人一棍子打死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大家也不要有什麼顧慮。」真的要是因為有什麼失誤就要撤職什麼的那我這個軍長還要不要當了?現在除了檢討前期作戰主要還是要考慮下步應該怎麼走!   「參謀長,我看檢討暫時先到這裡為止。大家還是先討論一下今後的作戰吧。」沒有那麼多時間供我開檢討會了,敵情緊急啊!李成、沈彬和下面的團長見不再檢討了,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齊刷刷地看著李雪龍。正感覺自己是外人聽溫王他們檢討作戰的洪仁玕和楊輔清也來了興致,怎麼對付眼前的敵人是大家都關心的問題。   「那好我就先介紹一下敵情吧。現在南線李元度的部隊已經過了濂溪,進到屯光、王村、森村一線,距離我軍後衛還有四十里,不過李元度的部隊暫時停止了繼續進攻,正在收編、整頓吳坤修的那些敗軍,據情報南線敵人在兩三天內不大會再次朝我軍進攻的。北線,童容海率領著六萬叛軍行動迅速,前鋒張得勝、陶子高率領兩萬叛軍已經過了下蒲,童容海親率四萬大軍現在過了汪村、舒村,馬上就要進到臨溪了;湘軍鮑超及宋子輝五千兵馬在童容海的右翼,現在已經到了曹家塘、八都;昌化的蔣益澧率領七千人馬現在到了我軍東北的蘇村、唐裡,距離我軍還有四十餘里。現在我軍周圍上來了十萬敵軍,這些情報在上午已經都匯報給大家了,請大家談談自己的看法。」李雪龍端起放在身邊的太平猴魁細細地開始品茶了。   「溫王,我能不能說幾句?」輔王楊輔清和我並不熟悉,聽了李雪龍的簡單介紹他問我。洪仁玕在楊輔清身邊坐著,不解地看著楊輔清,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呵呵,請輔王指教。」   「那好。」楊輔清目光看著我「剛才聽這位先生所言,童容海的先鋒是張得勝和陶子高率領的兩萬部隊,這兩個人我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們這次投降清妖完全是被童孽所騙,加上背後有童孽的叛軍威脅著無奈之下才對我們這裡進攻過來。我覺得可以把他們再爭取過來,這樣一來增強我們的實力,二來又消弱了敵人,不知溫王意下如何?還有我認為童孽現在統率的其他四萬叛軍也是可以再讓他們回歸天國的。現在北線是童孽六萬軍隊擔任中路重任,要是我們瓦解了敵人的中路,那時侯就可以任意選一路敵人打擊了。只要北線得勝,南線的敵人撤退就指日可待!」楊輔清越說越激動了,好像我們現在已經把那叛逃的六萬部隊重新掌握起來,擊退了敵人的瘋狂進攻。「輔王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們再聽聽其他人怎麼說的好嗎?」我沖楊輔清笑笑「請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說的不好沒關係。」   「軍長,我認為我們現在應該先撤退回溫州比較好。」沈彬剛才一言不發,現在一開口就惹得大澡堂之中炸了營一般,楊輔清騰得意下站了起來怒視著沈彬,想說什麼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忍了下來,慢慢地又坐了回去。洪仁玕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見我沒有什麼表態又望向了沈彬。「大家靜一靜聽我解釋!」沈彬雙手做著下壓的動作,想讓亂套了的大澡堂安靜下來,可惜那些將領只是自顧自的在說著什麼,亂哄哄地誰也聽不清楚別人在說什麼。   「大家安靜!讓沈政委把話講完!」我衝下面那些將領喊道。我自己以前也有撤到溫州去的想法,不知道沈政委他是怎樣想的?是不是和我以前想的一樣呢?下面那些吵吵的人群慢慢安靜了下來。   沈彬感激地看著我,清了下嗓子「我的想法是現在我軍傷亡比較大,主力部隊已經減員了三成多,再加上我們彈藥不多了,要是留在這裡繼續和敵軍作戰不知道大家有多少把握可以擊敗他們?剛剛輔王說可以爭取童孽的部隊起義投奔我軍,可是我認為在我軍現在這種情況下成功的希望不大。難道敵人就那麼放心的真的讓童孽擔任中路重任嗎?事實是敵人鮑超所部及蔣益澧部在童孽的兩側這是監視童孽那些新降的叛軍啊!只要童孽的那些部隊有什麼異動,兩路清軍馬上就會趕了過來!我軍要是留在這裡,大家就是不考慮部隊傷亡也要考慮一下部隊的疲憊程度,還有這裡的百姓並不都是向著我軍的,到時候要是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我們損失就大了!只要我們回到了溫州,那邊有王師長的二師,還有幾個獨立旅可以支援我軍,我們只要休整好了,就可以再次領兵回來!」「政委,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李成不高興地說道,讓二師支援他是李成不能夠接受的事情,自己部隊沒有打開局面還要讓人家來解救他李成的面子擱到什麼地方去?!「你要是撤到了溫州去,這些敵人都跟在你屁股後面怎麼辦?先不說你能不能堅持的回到溫州,就是回去了,你也把這些窮凶極惡的敵人給引了過去!溫州發展到現在容易嗎?!難道你希望見到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根據地再受到敵人的摧殘?我看我們可以利用徽州這裡有利的地形和敵人好好的周旋一下!把敵人消滅在徽州的大山裡面!」   下面那些將領隨聲附和著李成的說話,洪仁玕和楊輔清不停地點著頭,贊同李成的意見——只有堅持在這裡才有把童容海的叛軍重新引導到我們這裡來的希望,要是一走那些人還可能過來嗎?「我看師長說的有道理!我們現在新開闢了徽州根據地,要是逃回溫州這裡還要不要了?那我們以前的汗水不就白流了?!我看我們可以先穩住童孽的部隊,然後消滅鮑超所部,這樣童孽那些被逼到敵軍那邊去的人就可以再次反正了!」文宇贊同地說道。   「我看可以先打李元度那邊的吳坤修!吳坤修已經受到我軍毀滅性的打擊了,現在戰鬥力並不是很強,我們可以先消滅他。」馬鼎南連忙說出自己的想法。一說起堅持在這裡作戰,那些團長就來了勁了,各個都說出自己的看法,理由都是明擺著的——先打弱敵再打強敵,這是我以前在溫州給他們上課時候說到過的。不過這裡好像弱敵太多了,談起來各路敵人都有弱點,都可以一打,說著說著大家又開始爭吵起來。   「大家先不用爭執了,我們聽聽參謀長有什麼意見吧。」這些傢伙這樣吵也不是個辦法,還是看看李雪龍的參謀處有什麼高招吧!   李雪龍笑了笑,茗著手中的茶,下面那些性急的團長恨不得上來掐死他。李雪龍把茶杯放了下來「我們參謀處研究了周圍的敵情,結合軍長在溫州上課所講到的,最後得出一句話,那就是……離開徽州,鞏固徽州。」 第六十三章   離開徽州,鞏固徽州?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本來腦子裡面都是運動戰加上游擊戰在內線殲滅敵人。可又覺得在這麼小的地方集中十多萬部隊有些運動不開,正為了這事發愁呢,沒想到李雪龍一句離開徽州鞏固徽州徹底掃清了我頭腦中的迷團彷彿颱風天氣裡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灑在大地上。雖然現在敵情還是相當嚴重,但是在我心中已經不再是那麼沉重那麼無能為力了!   抬起頭來我發現李雪龍說完鞏固徽州先面就開始唧唧喳喳了,看來大家還是有些暫時無法想透李雪龍所說的意思。楊輔清和洪仁軒倆人瞪大眼睛驚訝的看著李雪龍,楊輔清的目光好像是在說你是不是生病在說胡話?   「參謀長和大家爍爍為什麼離開徽州和怎樣鞏固徽州好麼?」看到大家迷茫的目光看來還是要李雪龍給大家做通工作,解釋一下他們的構想才可以,不然這些人還以為他是想逃跑呢!   「好的,軍長。」李雪龍答應一聲站了起來周到懸掛的地圖那裡,順手拿過站在地圖前的參謀遞給他的樹枝「我們考慮到敵人這次南北線共投入了十萬大軍,敵軍優勢是兵力雄厚。敵人部隊是我們全部軍隊綜合的五倍之多。李元度的部隊是生力軍,沒有受到我軍怎樣打擊,而鮑超,宋子暉,蔣益澧所部是新勝之師,士氣旺盛。在敵人大軍壓境的時候我們根據地內部民心不穩,那些受到打擊的地主老財紛紛逃到敵人那邊去。我軍現在在徽州控制的底盤並不是很大。這些劣勢之下一般來說我們的選擇有這麼幾條。第一個可以選擇的是剛才沈政委所說的撤回溫州。好處是我們可以和溫州部隊會師,有鞏固的根據地。不好的地方有這麼幾點,一:有可能把鮑超,李元度他們的十萬敵軍引到溫州去,破壞我們浙江南部的根據地的建設,同時給浙江各路的太平軍作戰增加了難度;二:敵人可以把十萬大軍抽調一部分到福建去,這樣就增加了張副軍長解放福建的難度,回拖延我軍佔領福建的時間;第三:敵人可以毫無顧慮的北上攻打天京,十萬大軍加入到天京圍城戰中對天京防守來說影響自然是不用多少了;第四:根據地的丟失,部隊撤離徽州到溫州去這裡就沒什麼部隊可以放手了,頂多十八這裡建設成為游擊區,穩定的根據地建設是不可能了;第五:0部隊的失敗情緒,在我軍主力打了勝仗的時候卻要被迫放棄根據地,想要部隊沒有失敗情緒那是不現實的。」李雪龍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著下面不停點頭的我軍將領和太平天國的干王和輔王。沈彬現在只是專心的在聽李雪龍的分析,忘記了自己當時的意見是回溫州了。   「第二個辦法是堅持內線作戰,不好的地方除了我沙鍋難免所說的敵人優勢以外我軍這邊還有這麼幾點一:我軍剛剛結束各個地方的戰鬥,部隊疲憊不堪傷亡較大(應該是傷亡極大,老子的三師都要被打的殘廢了!」李成在下面插嘴說道,李雪龍友好的朝李成笑了笑,)在內線雖然有各種內線作戰的好處,但想要短期內消滅敵人是不現實的,而且有被敵人保衛困在徽州的危險。二:敵人目標明顯,我軍就在徽州這裡嘛!在敵人圍攻下這裡的百姓將受到極大的損失,這一點我們也要考慮到,不能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李雪龍看看對他這番說辭不以為然的楊輔清手重端著樹枝繼續說道「除了以上兩個作戰方案我們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跳出敵人的包圍圈,主力到外線去作戰!」   「到外線去作戰?!」楊輔清重複了一遍李雪龍所說的,腦子裡想到了什麼,本來黯淡無光的雙眼突然活了過來。   「對!外線作戰!把敵人從這裡引開!」李雪龍肯定的點頭用力說道「敵人雖然有我剛才所說的優勢,但敵人的劣勢也很明顯,那就是第一:驕兵!俗語說驕兵必敗!這就是敵人最後的下場。第二:瞎你敵人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童容海的部隊新降敵人,那些無奈被迫投降敵人的部隊時刻都想重新回到天國這邊來,都是因為前面和干王,輔王部隊作戰結下的疙瘩一時無法解開,只要我軍好好利用一定可以分化敵人的!第三:我軍現在在會眾進行堅壁清野,敵人的後勤保障能力並不是很高,我軍只要在外線打掉敵人的補給基地,到時候用不著我麼怎麼打了目的人就不戰自亂了。第四:思維定式。連我軍這些將領都一時想不到主力到了外線更想不到了,敵人以為我軍是要給天京解圍的,主力部隊必然會和他們在這裡決戰,或者是到天京那邊去,我們偏偏不如他們所願,他們想我們朝北打我們就偏偏朝南打!段敵人後路,讓敵人摸不著我軍真實意圖」恩……有道理,我們上次為瞭解安慶之為忠王和英王早就已經用過了,可是敵人只是認牢了安慶攻打,最後我軍損兵折將不說,安慶之圍也沒有解啊!   這次不怕敵人跟上來!李雪龍自信的說道「我到希望敵人不過來了呢!我們這次攻打這裡!」李雪龍手中的樹枝用力地敲了一下地圖上,他用力太猛了,發出啪的一聲,地圖上被他敲了一個洞。   「南昌?!」楊輔清和洪仁軒同時驚叫起來。先面坐著的我軍那些將領也驚訝的站了起來。   「不錯,就是南昌!」李雪龍肯定的點點頭『我軍主力部隊離開徽州後經饒州府直插南昌!「   李成看看地圖「可是參謀長,從這裡到南昌就是走最近的路線也有七百多里路,靠我們一個師加上獨立旅輔王的部隊不到兩萬人馬。這麼遠的距離,先不說我們兩萬人馬可不可以安全到達,就是到了部隊也成了疲軍,想要攻下南昌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再說曾國藩在江西有大量的部隊,我們可以輕易的調動敵人離開這裡麼?靠我們兩萬部隊想要調動敵人我看沒有那麼容易吧?」   「誰說我們這裡所有的部隊都過去?我的建議是只要三師到江西去就可以了,獨立旅和輔王,干王的部隊六在這裡堅持徽州分句地的鬥爭。不然我們不是放棄徽州根據地了麼?」   「用一萬部隊?!」下面那些將領驚呼了起來,看來大多數人都認為李雪龍他們參謀處要麼集體發燒要麼就是異想天開。   「同志們先不要激動麼!讓參謀長好好的解釋解釋他們參謀處的計劃。」雖然我也對用一萬部隊攻打七百多里之外的南昌覺得成功可能不大,但既然李雪龍這麼說總有他的道理,還是繼續聽聽吧!不管怎麼說他們的這個計劃可是夠大膽的了。   「我們這裡先補充部分三師部隊,盡量增強三師的戰鬥力,然後南下饒州,到廣信府。同時命令福建出動一個主力師一個旅西進廣信,鉛山一線和我南下部隊會師。命令溫州根據地的部隊派一個旅西進浙江江西交界處。這樣我們可以打開閩浙贛交界處的局面,同時可以威脅南昌!至於留守徽州的部隊在主力離開後放棄各個城鎮轉移到山區去,在敵人集中的時候不性急不分兵不和敵人正面硬頂不和敵人接觸與敵人周旋,和敵人展開游擊戰,田間學科的時候也可以打打運動戰。同時爭取被童容海所騙的部隊反正過來。配合我們外線作戰。不知軍長認為這樣我們成功的把握大不大?」李雪龍一邊說手中的樹枝不停的在他所說的位置移動。下面的那些將領都被李雪龍所說的話鎮住了,沒想到敵人瘋狂進攻的時候,李雪龍他們參謀處居然搞出了個進攻計劃來!   我大炮吸了一口氣,雖然現在是夏天,物資裡面相當悶熱,可我後備不停地流出冷汗。這個計劃可是相當龐大而且極為大膽啊!這需要我們三個根據地各抽調大量的部隊展開周密的行動,三個方向的部隊必須緊密配合不然想成功看來難度偏大。這麼複雜的計劃難道是李雪龍他們想出來的?我怎麼沒有發現自己手下還有這樣的人才在?   「除了威脅敵人的後方,我們在會師的時候還可以從福建。浙江部隊那邊補充大量的彈藥,這對我們下步作戰是極為有好處的!大家覺得怎樣?這個計劃有沒有成功的可能性?」李雪龍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繼續品他的太平猴魁去了。   「單價說說看,你們決的怎麼樣?」我見下面一言不發,只好開口點將「李師長你先說說吧!」   「這個好像可行性是有的,不過折腰感大家通力合作,要是有哪支部隊陽奉陰違的話,其他的部隊損失可就大了;!」李成搖著頭不敢置信的說道。   「干王輔王您倆覺得怎樣?我的參謀長所說還可以麼?」   「好是好,不過這樣天京什麼時候才能解圍啊?」洪仁軒接著說道「不過我不大懂軍事,我看還是輔王說說吧。」   「可以!我看我還是六在這裡爭取童孽的部隊反正過來。」輔王畢竟久經沙場了。這麼大的計劃聽的他熱血沸騰,很想隨主力到江西好好打一仗,不過他和童容海的手下比較熟悉,覺得還是六在這裡爭取那些部隊再回來比較好,再加上留在這裡在敵人被牽制走後還可以北上天京去給天京解圍,所以主動要求留下來   我看看手下那些摩拳擦掌的團長,他們連上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盼望馬上就給湘軍好看的表情「那好,我看參謀長的計劃可以施行!出發時間就明天早上吧!除了三師南下作戰,朱嘯天的獨立旅,各個地方武裝,干王和輔王的部隊堅持留在徽州這裡和敵人鬥爭。參謀長,你馬上和溫州那邊傳個消息,要溫州和福建那邊配合我軍行動!具體的等下散會後我再和你商量。安定家還有什麼意見麼?」   「沒有了!」下面的那些團長迫不及待的想馬上趕回部隊好在出發之前加強自己部隊的勢力。   「那好,除了李成,朱嘯天留下來其他人散會!」我大聲衝下面的人說道,然後轉身對站起來想走的楊輔清和洪仁軒微笑著說「干王輔王,您倆位能不能慢走?我還有事相商。」   下面那些將領都走了出去「輔王願意留在這裡不知道干王有沒有興致和我軍一起行動?」   「我可以和溫王一起走嗎?」洪仁軒問到。   我一臉真誠的對洪仁軒說「自然可以了,干王乃國之棟樑,在那些被清妖竊據的地方有極大的威望,如果干王願意和我們一起行動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哪裡哪裡!溫王過獎了。」洪仁軒開心的笑了起來,看來他已經忘記被鮑超所騙差點回不來的事情了「戛然溫王如此邀請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哈哈」   「呵呵,謝謝干王千歲。」我也開心的對著洪仁軒笑道,然後轉頭看著哪個有些略顯溫怒的楊輔清。「輔王千歲,既然你願意留在這裡,我看這裡的事情就拜託您了。我把留在徽州的手下都交給千歲您統帥,不知輔王認為如何?」   「這如何敢當?我乃新敗之將,如何敢當此重任?!請溫王還是另委高人吧。」楊輔清慚愧的說道。   「輔王太謙虛了,這次輔王和干王之敗,而是那個童孽陰險狡詐,利用了輔王和干王的信任,是我軍內部出了小人,奸臣,對這樣的事情任何人在不知情的時候都是沒有辦法要吃虧的,不能算是輔王指揮不當啊!輔王能夠威嚇如此過謙呢?我主力離開徽州後在這裡必須要六下強有力的領導人,這個植物我看還是非輔王莫屬啊!」我現在越來越會微笑了,連我自己也相信我所說的都是真的,難道這就是在這個時代必須學會的基本生存方式?「輔王不必再推辭了,除了輔王其他人我可不放心啊!輔王能夠畢竟和清妖打了十多年的交道,知道清妖的作戰方式,本來我想讓輔王領導我去攻打南昌的,可是這裡也需要人留守啊!輔王既然願意留在這裡為什麼不願意負責留守部隊和徽州百姓的安危?」   「既然溫王看得起我,那本望就暫時替溫王管好這裡吧。」楊輔清見推脫不了,乾脆的答應了。   「那好,謝謝輔王看來。」我忙走上前用力的握著楊輔清的手『留在徽州的部隊就要輔王你多多費心了,希望在大部隊走之後輔王可以把部隊隱藏起來,不要和敵人硬拚,那樣是以卵擊石,太不合算了!輔王能夠大可以讓部隊到敵人側翼,後備偷襲敵人,撈一把就走!遇到小部隊堅決消滅,遇到大部隊就退避三舍,保存實力。要輔王費心了。「   「呵呵,應該是我感謝溫王才對呀!多謝溫王信任我這個敗軍之將。溫王所說的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很有道理,我會按照溫王所說的對付那些清妖的!」楊輔清見我如此信任他,把自己手中的部隊讓他率領終於露出會心的微笑。   「那好,期待輔王的捷報!朱旅長,你們獨立旅從現在開始就服從輔王的指揮了,輔王比你大多了,而且打過的仗比你吃的飯還多,以後要多多學習啊!」   「是,軍長,我明白。」朱嘯天點頭應道   說李雪龍啊,我以前怎麼沒看到你還有這麼一手?你這手好毒哇!要是真的我們和浙江、福建的部隊在廣信會師了,那湘軍就好看了!「屋裡的人都散盡後我笑著衝著李雪龍說道。李雪龍和張海強差不多,穩健有餘,激情不足,我看他還是當一師之長比較好,可現在手中並沒有什麼出色的參謀人選,只要讓他暫時在這個位置干了,沒想到今天他倒給我放了個衛星!不過我看這個計劃不像是他做出來的。   「歐陽磊!把軍長的捲煙拿過來!」李雪龍衝著我的警衛員叫道,然後回過頭來笑瞇瞇地說道「我那有啊?這是我手下一個作戰參謀提出的建議,當時在我們參謀處裡面可是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啊!實在是太冒險了!不過我覺得既然在我們這裡都覺得這個計劃有些不可思議,那麼就更加讓敵人想不到了,所以還是支持了他。軍長認為這個計劃還可以嗎?」   「哦?這個人是誰?為什麼你一直沒有和我說起過?你這傢伙怎麼總是惦記著我的糧食啊?要是都給你抽光了我怎麼辦?!」我手下居然還有如此的人才?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看來我這個軍長可是失職失大了!   「抽光了軍長不會讓溫州再送過來?他叫邱明,現在就在外面。呵呵,我覺得軍長要是聽了這個計劃不管采不採納一定有興趣見見這個人所以我把他帶來了。邱明進來!」李雪龍衝著外面大聲喊道,接著李開始對我抱怨了起來「以前軍長都是自己做出決定然後再要我們參謀處按照您的決定設定路線,沒有讓我們做作戰計劃,自然是下面有什麼人才軍長都不知道了,不要說軍長您,就是我也是才發覺手下還有這樣的人。呵呵,應該算是失職吧?」   「報告!參謀長您找我?」從屋子外面走進來一個小伙子。這個小伙子只有二十剛出頭的樣子,唇上剛剛長出細短的鬍鬚,個頭不高,臉色略顯蒼白,在清瘦的臉上兩道濃眉特別醒目,肩膀上扛著兩槓一星,說話帶著明顯的四川口音。   「軍長,這就是作戰參謀邱明少校。邱參謀,還不像軍長行禮?!」李雪龍在我們倆人之間做著介紹。   「不必了,現在這裡沒有外人不用行禮。」見邱明要向我敬禮我連忙說道「邱參謀,這個行動計劃是你制訂的?」   「報告軍長,是我想出來的。以前在溫州的時候我聽過軍長講的課,這次參謀長要我們制訂計劃我就想到軍長以前所說的創立新根據地和在敵人集中多於我軍數倍兵力向我新根據地進攻的時候我們應該採用大範圍的機動作戰。所以才制訂了這個計劃。」邱明靦腆地說道。   「哦?我以前所說的你現在還記得?」   「是!軍長您說在創建新的根據地時候第一是要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消滅敵人。在先敵進入預定地區後以旅、團為單位廣泛分兵,分片負責殲滅敵人的地方武裝,從事發動群眾建立政權等地方工作,在敵人重兵將要到達的時候即及時集中部分主力以應付敵人。第二是部分主力從事發動群眾,部分主力集中作為機動掩護地方工作的開展。第三是抽調部分主力部隊和幹部為骨幹,盡快組建地方武裝,形成獨立旅、地方武裝配合主力作戰的體系。第四是在新根據地剛建立起來後,既要鞏固根據地也要看情況分散部分部隊到根據地周圍開展游擊戰爭,調動和分散敵人。第五就是在敵人進行重兵圍攻的時候,除了以少部分部隊堅持內線以外,主力轉至敵人的側後廣泛活動,撕破敵人的合圍,並在敵人被迫分散後適時集中兵力殲滅孤立之敵!我們現在面對的就是軍長所說的第五點,所以我考慮應該按照軍長所說在敵後展開活動,把敵人從我們根據地裡面調出來,然後再挑軟的消滅他!」   上帝啊!我那次可是脫離了稿子隨便說說的,現在自己也不記得我都說了些什麼了,沒想到他居然都記了下來!他的計劃是按照我所說的佈置的?呵呵,那麼他會不會又是一個紙上談兵的傢伙啊?不過這個計劃我還是很喜歡的。   「行,說的不錯!邱參謀,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到部隊裡面鍛煉鍛煉?我想你在野戰部隊對你的成長會有好處的。」是不是趙括這樣的人只有在部隊中經過鍛煉才能看出來,要不是的話我手下就多了一員智將了!   邱明高興地一蹦三尺「那太好了!我早就盼望著有這麼一天呢!謝謝軍長了!軍長您就是要我當個連長甚至是排長都可以!」   「不用謝我,你現在到八團去吧,先擔任八團副團長。以後就看你的表現了。你過去吧。」   「謝謝軍長!那我先走了。」邱明響亮地回答,用力朝我行個軍禮高興地轉身走了。   「軍長,讓輔王率領我們留在徽州的部隊沒有問題嗎?」李雪龍嘴裡叼著香煙,享受著香煙對神經的刺激,不時地吐出煙圈,隨手甩給我一根我的香煙——現在我手下這些將領都是些煙鬼,這些傢伙打仗打的紅了眼或者是象李雪龍這樣思考問題的時候都習慣性的套出我送他們的香煙吸兩口,不多的香煙吸光了就纏著我死皮賴臉地向我討香煙抽,李雪龍更加過分,仗著自己也是軍級幹部,明目張膽地從我這裡搶奪我的口糧!   我點著了香煙,吸了兩口說「問題自然是有的,楊輔清畢竟沒有接受過我們的培訓,對什麼是游擊戰,游擊戰和運動戰的結合他並不瞭解,恐怕根據地會遭到一定的損失啊!」   「既然軍長認定讓他負責根據地我們會有損失,為什麼還要任命他當負責人呢?難道不能從我們這裡抽調高級將領負責徽州留守部隊嗎?」李雪龍不解地問到。   「剛才輔王前面所說的話你聽了沒有?他自己說要留在這裡爭取童容海的那些手下再投奔我們,不跟隨我們到江西去。他是太平天國的王爺,在我們部隊中,只有我和史政委倆人也是王爺,而且是不是大過他我都不知道,要是他覺得留在這裡負責的人官銜比他小,你說他會怎麼想?會不會真的服從我們留在人的指揮?我看除非我們主力還留在徽州,由我全面負責各部的行動,不然他是誰的話也不會聽的!為了團結必須要讓他負責這裡的工作。還有,負責可以由他負責,但行動計劃是我們已經決定了的,他也無法改變,到時候只要獨立旅和地方的那些農軍撒到山區裡面,他就是想搞什麼花樣也搞不到那裡去啊!這樣既滿足了楊輔清的虛榮心又不影響我們行動何樂而不為呢?」還有一點我沒說出來,楊輔清也是一個人才,希望我為了爭取他所做出的巨大犧牲可以觸動他,這樣對我們將來的行動是有好處的。   「這個我可不這樣看,不過既然軍長已經讓他負責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李雪龍不已未然地說道「對了,不知軍長你覺得讓浙江和福建那些部隊過來比較好?」   「你說呢?」這個我還沒有仔細想好呢!總不能抓鬮一樣抓到誰就是誰吧?   李雪龍站起來走到地圖前說道「我看浙江那邊可以讓程千里的浙江獨三旅在回到溫州後再朝西邊運動過來,至於福建,我的想法是要池洪鑒的四師再加上高飛的福建三旅從福州出發朝江西過來,這些部隊統一讓池師長指揮好了。雖然福州到廣信比我們這裡過去要遠,但現在福建境內並沒有什麼敵人,他們一路上不會受到敵人的阻截,所以我認為我們將在廣信會師。」   「那麼福建的發展怎麼辦?一下子用了將近一半的部隊會不會影響我軍統一福建的計劃?」我問道。   「這個應該不會的。」李雪龍自信地說道「福建現在並沒有什麼敵人——當然了廈門除外。張副軍長可以靠剩下的那些部隊朝南發展,至於西邊,可以命令池師長,讓高飛的福建三旅進行擴大地盤,發展根據地的建設,四師主力專心朝江西過來,到時候福建獨三旅負責福建西部的根據地,四師負責在閩贛作戰,並不影響我們建立鞏固的根據地。」   「既然這樣告訴張海強,他們南下的部隊注意行軍速度,不能為了擴大根據地一味地搶時間,到時候讓敵人打個伏擊就不好了!在擴大根據地的時候一定要注意根據地的地方建設,要大力發展起各級地方武裝。還有別忘了福州,那裡可是一定要守牢的!我看還必須留下一個旅負責福州及福州以北的守衛工作。」我提醒李雪龍。   「好的,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還有就是告訴他們最遲不能晚於八月三日,部隊出發越早越好。」時間還是要定一個的,不然他們給我一年後再出兵不是黃花菜都涼了?!   「好,我馬上去找殷武,要他們把這個消息傳到溫州去。」   一八六二年的八月一日,天剛亮桂林周圍的宿營地就熱鬧了起來,駐紮在桂林周圍黃村、殷家村、芳塘的部隊陸續朝桂林這邊集結過來。當地的百姓知道部隊又有大的行動了,紛紛放下手中的活過來給部隊送行——現在三師有大量的戰士都是在徽州這裡新入伍的,在桂林附近就有三百多人加入了三師和獨立旅。那些百姓一邊揮動著手臂,一邊跟隨部隊跑著。戰士們唱著歌和老鄉告別。他們還不知道這一去要走多遠的路,不過在徽州我軍還留下了數千部隊,再加上大量的農民武裝,應該可以保證這些鄉親們的安全了。   「干王、溫王你們可要一路小心呀!」自從早上起床後輔王楊輔清嘴巴裡面就開始嘮叨個不停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擔心我們還是因為自己又可以單獨指揮大部隊太興奮了才這麼多的廢話!   「我們知道了。」看著洪仁玕\和楊輔清戀戀不捨的樣子我就覺得好笑,有不是再也見不到面了,用得著這樣嗎?不過我馬上想到了自己,以前剛到這個時代來的時候,要和史秉譽分手也是覺得好像一分手就成了永別了,可是在打了幾次仗後就沒有這個心情了。真要那麼多傷感的話還怎麼帶兵打仗啊!——看鮮血看的人心都有些麻木了。「輔王,我們走了之後你們也趕緊到黃山看風景去好了。你沒聽說嗎?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呵呵,好好欣賞一下大自然的景色吧!」   楊輔清和洪仁玕\象看猩猩一樣看著我,怎麼?難道我說的笑話不好笑嗎?「溫王,現在正在打仗啊!那來的閒情去看風景?」楊輔清溫怒地說道。   「噢,我知道的啊!我的意思是我們走後敵人馬上就要過來了,我建議輔王您率領著部隊撤退到山區裡面去,到山裡面和敵人捉迷藏,要敵人找不到你們,然後對敵人沒有防備的小股部隊抽冷子干它一傢伙!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黃山那邊地勢險要很適合我軍在那邊開展這種游擊戰的,呵呵,輔王您說對不對?」真是的!一點幽默感也沒有!我在心裡暗暗地罵道。   「是這樣啊!呵呵,我明白了,溫王放心,你們走後我會馬上率領部隊朝山區轉移的。」   「輔王千歲,這裡的百姓也要轉移呀!讓百姓都隱藏起來,不能讓敵人抓到了。」要是老百姓都被敵人控制起來了還怎麼堅壁清野呀?!昨天晚上我已經和楊輔清簡單地說過怎樣開展游擊戰、怎樣爭取民眾的支持還有就是怎樣進行堅壁清野了。不過我總是覺得還不夠放心,又像老太婆一樣婆婆媽媽地交代他了。   「溫王放心吧,我決不會給清妖留下任何東西的!」楊輔清瞇縫起眼睛恨恨地說道。   見鬼!這個楊輔清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希望他不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才好啊!不過現在已經和他說的夠多了,要是再說恐怕他會厭煩了。「那好,輔王,我們把敵人調動後馬上就回來,還是讓我們下次再見吧!」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早點和楊輔清說拜拜比較好些。   「好!讓我們勝利的時候再見!我在這裡盼望著溫王能夠早日回到這裡。」楊輔清看著大部隊就要走了,顯得十分激動地拉著我的手說道。   「一定一定!」我連忙說道「干王和輔王這次分別,下次要再見的話恐怕還需要段時間,你們先聊聊吧,我到前面去看看。」說著我逃離了倆人身旁。   「軍長,你這一走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啊?」獨立旅的朱嘯天和黃獻謀見我離開了楊輔清和洪仁玕\身旁連忙走了上來。   「只要把敵人大部隊調動了,把敵人打怕了,我就馬上回來。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很長的。」見到朱嘯天和黃獻謀我說道「朱旅長,主力走了之後你們獨立旅要把部隊一部分分散開來開展游擊戰,還有一部分集中起來,和敵人捉迷藏,消滅小股的敵人。記住,你們要獨立自主的開展山地游擊戰!」朱嘯天連忙問到「是不是不聽輔王的話?」   「那自然不是了,輔王是這裡的總的負責人,他的話怎麼可能不聽呢?」我笑著對倆位獨立旅首長說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輔王的命令符合游擊戰和有利條件下的運動戰你們就服從,要是真的和敵人打硬拚仗的話,我想你們也不會那麼豬頭吧?自己動動腦筋想一想再做決定!」   「哦,明白了!」朱嘯天衝我眨眨眼睛,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行軍禮了?   軍長,「李成走到我面前」部隊已經集結完畢了,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出發?「   「好,出發吧。」點點頭我回頭叫到「干王!我們走了!」   三師一萬兩千餘人排成三路縱隊浩浩蕩蕩離開了桂林,三師七團擔任部隊的前鋒,八團擔任後衛九團擔任右翼,三師各直屬部隊和文工團、特種部隊走在隊伍中央,在部隊的左翼是六百騎兵放馬奔馳捲起漫天黃塵——我軍上次在阻擊李元度的騎兵部隊時候繳獲了六百來批戰馬。李元度的騎兵衝擊給我留下了極為強烈的印象,當時要不是我軍兵力上佔了極大優勢並且在地形上也佔了很大便宜的話,誰勝誰負還很難說!撤離王村後我命令三師從俘虜的騎兵中爭取了大量的戰士加入我軍加上以前俘虜後加入我軍的那些騎兵戰士成立了軍屬騎兵團,騎兵團下轄五個騎兵連,一個騎炮連。騎兵連的戰士裝備後膛步槍和馬刀,至於騎炮團裝備了便於攜帶的五門輕型火炮,騎兵團團長是原來干王手下率領過騎兵作戰的田文濱。   田文濱祖籍本來是江西新昌縣,他原本不該姓田而姓王。他的曾祖就是乾隆年間「有名」的王錫侯。王錫侯,原名王侯,因為害怕犯了忌諱就改名為王錫侯了,三十八歲的時候王錫侯中了舉人,後來九次到北京參加會試結果都落了榜。在落榜之後王錫侯曾經先後寫了《王氏源流》、《經史鏡》等十多部著作。乾隆四十年王錫侯已經六十三歲了,這一年王錫侯的巨作《字貫》刻印刊行。   《字貫》是一部按照天、地、人、物四大類統字的簡明字典,從開始編寫到交付刻印花費了十七年的時間。本來王錫侯本來指望這部著作可以為他提高名聲換來可觀的銀子好讓生活好一點,沒想到居然因為一部《字貫》惹來殺身大獲!   乾隆四十二年王錫侯的同族人王沈南告發王錫侯編纂的《字貫》「狂妄悖逆」。這個王沈南本來是個潑皮無賴,以前曾因為唆訟被問徒發配了,後來他偷偷的逃回新昌。當時王錫侯血氣方剛,喜歡打抱不平,把王沈南告到官府拿獲再次發配了。這下王沈南算是記住王錫侯的的好處了,在多年後王沈南遇赦還鄉就開始尋機報答王錫侯的好處。   在清朝整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看他有沒有寫什麼東西,實在找不出什麼只要他家中買了寫有什麼清風明月之類的也可以,只要有把他告到官府大可讓他嘗嘗清廷鐵拳的滋味——這就是文字獄。王錫侯時運不濟,作為書生本來就已經很危險了,偏偏他還想靠寫書來撈點名聲、銀兩,這就更加危險了,最危險的就是作為一個書生他應該小心謹慎,唯唯諾諾的過一輩子,這樣可能他可以平安的過一輩子,沒想到他居然在年輕時候還有什麼正義感!既然得罪了小人,可以說在王錫侯屁股下面就有一座活火山,時刻都可能爆發。   王沈南回鄉後就時刻尋找機會,在《字貫》發行後王沈南盼望以久的時刻終於來到了!王沈南仔細看了《字貫》裡面的內容,並無什麼犯禁的字詞,後無意識地翻到開頭,王沈南發現在《字貫》書前王錫侯的自序中談到編纂這部書的意圖時候,王錫侯先大大頌揚了一番《康熙字典》是如何之好,按照王錫侯的說法那可是上下五千年縱橫十萬里從古至今都沒有出現比它更完備的字典了!這些頌揚的話自然是萬萬不能當什麼辮子的,不然王沈南的小命豈不是要斷送在自己手中了?!看到這裡正沮喪呢,王沈南接著一看發覺峰迴路轉了!這個酸儒文人居然在讚美了《康熙字典》後筆鋒一轉說什麼「然而穿貫之難也?今《康熙字典》所收四萬六千字有奇,學者查此遺彼,舉一漏十,每每苦於終篇掩卷而仍茫然」。這不是在批評《康熙字典》嘛!《康熙字典》乃先皇御制之書,王錫侯一個小小的書生居然感對先皇所制字典大發謬論豈不是狂妄悖逆?!   看到這裡王沈南掩卷長笑起身,連忙把這部《字貫》當寶貝一樣抱著一路小跑來到了新昌縣衙,一紙訴狀告發逆書。新昌知縣見有人告發逆書不敢懈怠,連忙稟告上峰江西巡撫海成。   海成是個滿族人,胸無點墨但對查禁禁書逆書向來十分熱心,到乾隆四十一年底江西省已經查繳禁書八千餘部,列全國之首,受到乾隆的嘉獎(只有讓漢族都成了俯首貼耳的順民、綿羊,成了逆來順受的奴才他們滿族人才能繼續高高在上,不然那些漢族造反了他們那些幾百萬滿族同胞如何可以抵擋住幾億漢人的攻擊?!這一點海成倒是和他的主子,聖明的康熙、雍正、乾隆想到一塊去了)。   江西巡撫海成弔取《字貫》原書先命巡撫衙門的那些幕友檢閱(當時的滿族大多數人都不屑學習文化,海成自己就是個文盲,大字不識一個,你讓他看書豈不是難為他了?)。海成的那些幕友檢查到《字貫》的序言時候,發現確實存在問題,不過海成的那些幕友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也許是酸秀才咬文嚼字的毛病發作了,那些幕友向海成解釋王錫侯的論斷乃是「狂妄不法」,不能算是「狂妄悖逆」。於是海成就據此命人作了份奏折,向和藹、開明、仁慈的乾隆稟明案情,並建議將王錫侯的舉人頭銜革去以便審擬定罪,同時又將《字貫》一部四角粘上標籤供呈聖明的乾隆皇上御覽。乾隆皇帝收到江西巡撫海成封送的奏折和《字貫》後一番御覽,勃然大怒,一點也沒有什麼仁慈、和藹的心情了——在《字貫》第十頁的「凡例」內直書康熙、雍正、乾隆的大名。於是這部《字貫》就是從古到今從來沒有的大逆不法之作「罪不容誅,應照大逆律問擬!」。如此不法之作海成居然說「無悖逆之詞」,看來這個海成也是瞎了眼了!一貫聖明的乾隆皇帝命軍機大臣傳諭把海成一頓痛罵,說他是雙眼無珠、天良盡昧,命令海成馬上把大逆不道的王錫侯速速鎖押進京,交刑部嚴加審理,從重治罪!   開明的皇帝發起脾氣來一點也不比那些不開明的皇帝差多少。王錫侯和他的子孫、弟侄、妻媳二十二人統統鎖拿進京了,幸好他的父母死的早,不然一樣跑不掉。既然是皇帝交代下來的案子刑部自然是不敢懈怠的,胡亂問了兩句就按照皇上的調子請旨照大逆律將王錫侯凌遲處死,其他抓來的王錫侯的親人照律同坐,家產沒入宮中,王錫侯所著的一切書籍統統查繳銷毀!這時乾隆又變回了仁慈的本性了。凌遲實在是太痛苦,還是改了吧!於是乾隆命令將王錫侯改成了斬立決,他的十五歲以上子孫七人從寬改成斬監候、秋後處決——讓他們多活半年。其他人統統給「充發黑龍江,與披甲人為奴」,查抄王錫侯之家。   王錫侯是伏法了,那個有眼無珠的海成還沒有完事呢!於是在短短兩個月裡面先是傳旨嚴行申斥,然後交部嚴加儀處,續而革職交刑部治罪,最後斬監候、秋後處決。堂堂巡撫大人就不明不白的在秋後和王錫侯的七個子孫一起人頭落地了。至於江西巡撫海成的上司兩江總督高晉,因為難辭失察之咎被乾隆一番痛罵後受到降一級留任的處分,也算是遭到無妄之災了。   王錫侯被送到黑龍江的家人就此在黑龍江落地生根了,他那不滿十五歲的孫子在成年後入贅當地田家為婿,後代就成了姓田的了。   到田文濱這一代已經沒有什麼南方人的特徵了,田文濱長的五大三粗,精於騎射,喝酒如同飲水一般。原本他在黑龍江跟著他的主子寧古塔將軍和俄羅斯入侵中國的那些亡命之徒好好的幹過幾仗,後來在次戰鬥中因為失散一路就流落到天京附近加入了干王的部隊,成了干王手下的一員將領,還和干王一起到過溫州史秉譽那邊。上次在分兵入皖的時候干王把他和部分部隊劃歸我指揮,這樣田文濱又成了我的手下。在這段時間轉戰南北,田文濱和他的那些手下奮勇作戰,立下很大的功勞,並且由開始不理解到最後自覺的執行我們所制訂的紀律。這次成立騎兵團我自己手下沒有什麼精於騎射的人才,我就讓他當這個團長了。   「軍長!你看我們騎兵部隊還威風吧?」我正想著田文濱,這小子已經騎著戰馬一溜風的跑到我們面前一拉韁繩戰馬前蹄騰空而起立在那裡轉了一圈。   「文濱!不得放肆!你應該叫溫王千歲才對!」洪仁玕\沉下臉來。   「沒關係,我們軍隊都是這樣稱呼我的,干王不必為了如此小事而生氣嘛。田團長,你還是管好你那些『威風』的騎兵好了,不必在我們面前耍威風吧?」   「呵呵,好,我去了!」說完田文濱掉轉馬頭朝他的那些手下奔去「讓開!讓開!小心別被撞了!」田文濱洪亮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這野小子!還是這副德性!……溫王我代他向您賠禮道歉,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洪仁玕\看著遠去的田文濱嘴裡罵了兩句,陪著笑臉向我說道。   「很好啊?沒有什麼不禮貌的。」搖搖頭我笑道「對了干王,聽說您曾經在香港住過?不知道你對那邊的印象如何?」   洪仁玕\歎了口氣,目光望向遠方那些翠綠的山野「壬子二年我曾經到過香港,後來在那邊沒有住多少時間就回到廣東隱居,後來在癸好三年和甲寅四年兩次來到了香港,甲寅四年到了香港後我在那裡一住就是四年,在香港期間為了生活我到洋人館內教書,學天文、地理、歷數、醫道、盡皆通曉。那些洋人知道我是天王之弟,對我另眼相待。住香港四年,與各頭目多半相識,他們國中體制情偽,我也都瞭解到了,眼中所看的,耳中所聽的和國內比較起來,落後啊!我們實在是太落後了!廣大人民群眾生活在愚昧之中,這樣如何可以和西方列強抗爭?!要想和西方相爭,至少是讓西方列強不再欺壓我國只能實行西方的制度,建立起強大的工業、礦業、軍隊。」洪仁玕\深深歎了口氣「溫王,就我在溫州所見所聞,應該說溫王台王你們做的是相當不錯的,和我在香港所思考的那些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我要提醒你們,不要和那些洋人靠的太近了!那些洋人都是不可信的!他們只是看中了我國之財富,想著怎樣強取豪奪!並無幫助我們建立強大富足的太平天國之心。我以前是瞎了眼了,居然會相信他們對我們是友善的,至少因為大家都相信上帝,會看在都是上帝的子民幫助我們,誰知道那些洋人會和清妖勾結在一起供應清妖軍火,幫助清妖對付我們!要是沒有洋人的幫助,清妖如何能夠攻到天京城下?!溫王你們要當心啊!」   「這個我明白的,多謝干王指點。」我深有同感地說道。沒想到洪仁玕\居然有這種見解,對西方列強如此的不信任!我還以為他在香港住了那麼久思想上已經被那些外國人同化了,變成了香蕉。對那些西方人士我到和洪仁玕\想的不一樣,作為國家,西方各國沒有一個不是想把中國建設成他們殖民地的!那些披著友善外衣的西方列強只要中國一不如他們心願,立刻撕掉偽裝,露出兇惡的本性,鴉片戰爭、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後的中法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還有北極熊不停地蠶食我國領土,這些都說明了一切!當然,對中國最危險的敵人就是現在遠在海外的日本,那些有部分中國人血統的日本人時刻都想著佔領我們中國,把中國建設成他們日本人的殖民地,先是軍事,以後軍事失敗了又用經濟,總之沒有一刻停止過建立所謂「大東亞共榮圈」的妄想,為了他們的癡心妄想,那些可惡至極的軍國份子不停的在我們中國人中尋找他們的走狗,如汪精衛、周佛海、陳公博之流,抗戰前,日本在所謂「中日兩大民族共存共榮」、「日華親善合作」、「東亞和平」的幌子下極力推行把中國分而治之、以華制華。而日本人的野心在田中給天皇的奏折中已經說明了「欲征服中國,必先政府滿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國!」真是狼子野心啊!戰爭失敗了,可是日本人的野心並沒有消失,後來總有人不停的在所謂歷史唯物主義幌子下給歷史上發生的戰爭重新定義,他們在所謂的民族團結下忘記了歷史已經有了公論的史實,推翻岳飛、文天祥民族英雄的稱號,給秦檜平反(兄弟相鬥自然沒有什麼英雄漢奸了)。他們幌子是尊重歷史唯物主義,可是我看到在他們背後卻是險惡的日本鬼子!日本是中國一衣帶水的鄰邦,自從春秋戰國時候就有當時中國北方的沿海居民為了逃避戰亂經過朝鮮渡海去了日本,這些人被日本人稱之為「銅鐸民族」或者是「天降民族」,秦統一中國後徐福又率領三千童男童女到了日本,自從漢朝建立後中國人移居日本的就更加多了,光東漢末年,在建安十九年和嚴康一年,六年中兩次就有數千中國人到日本定居。兩千多年了,到底中國有多少居民到了日本?無法統計,至少,純正的日本人是不可能有了。那麼是不是可以說日本人和我們中國人也是兄弟?至少按照那些學者的觀點是可以這樣推演出中日之戰也是家裡打架、兄弟鬩牆了(蒙古族、滿族和我們有血緣關係,難道那些日本人就沒有了嗎?人家日本人可都是雜交品種,怎麼說也有我們中國人流的血液在他們血管中啊),汪精衛、周佛海之流自然不是什麼漢奸了,張自忠、左權他們那些戰死在抗日戰場上的烈士頭銜可以去掉了,民族英雄是談不上的,阻礙民族融合的大帽子不給他們扣就已經不錯了!至於南京大屠殺也可以和清兵在揚州、嘉定搞的那一套靠攏,反正都是自己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沒的有傷兄弟情誼!   按照這些專家的理論,那麼連漢奸都不能用了!漢奸者,漢族的奸細也!與其他少數民族何干?現在我們可都是中華民族的一份子,要說也只能說是中奸,以後要是亞洲統一了,是不是中奸也要變成亞奸了?要是世界一統了,就只有友人,沒有什麼奸不奸的了。歷史唯物主義嘛!什麼都在發展中的,取消漢奸也在情理之中,不然不有傷人家少數民族的感情?! 第六十四章   溫王你在想什麼?「洪仁玕\突然問道。   「啊?哦,沒有什麼,我只是在想以後應該怎樣教育我們的那些小孩,不能讓他們忘記自己是什麼人……對了有什麼事情嗎?」我腦子裡面還在想著噁心的那些專家呢!不知道小日本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手段?手段是不錯,但用到中國人身上我是絕對反對的!不過可以把這一套原封不動的贈送給日本人,誰叫他有中國血液呢?為了中國的大一統,日本人也大可接受歷史唯物主義嘛!何況這還是極為先進的理論。   「不知溫王想到什麼事情這樣開心?能不能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洪仁玕\在我旁邊打斷了我的思路。   「呵呵,干王,不知這次解圍之後您願不願意到溫州去走走?幫我把溫州搞的更好一些。」   「這個事情很可笑嗎?」洪仁玕\看了我半天也想不明白讓他到溫州去和我高興有什麼必然的聯繫「要是天京沒有什麼事情我自然很樂意到溫王你們那邊再去看看,上次我可是大開眼界啊!可惜時間太短了,真想好好的在溫州多呆一段時間。你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麼事情?」   「呵呵,我們歡迎干王千歲隨時到溫州去!」我微微一笑「我剛才在想著怎麼和那些外國人打交道,是不是應該把外國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其他地方去。干王你想,要是中國強大起來了,那些西方列強還敢用軍艦大炮來打我們嗎?它要是敢來我們就把他們統統送到大海裡面去!同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們怎麼對我們,我們也就怎樣對他們!不過這需要一個強大的統一的中國同時還要有一支由海路空三軍組成的強大的軍隊才可以。現在我們必須韜光養晦,夾起尾巴小心做人,干王您說呢?」   「其他我都明白,並且贊同溫王的意見,不過海路空三軍是什麼?海軍和陸軍我知道的,難道還有空軍嗎?空軍者空空如也的軍隊是也!這樣的部隊有什麼用?!」洪仁玕\騎在馬上不解的問道。   什麼叫做空空如也的軍隊?!我被洪仁玕\說的差點從馬上掉了下來,他居然把天空當成了空無!真是失敗呀!「干王誤會了,此空非彼空也!我說的空軍是掌握天空的軍隊,可以從天空打擊敵人的軍隊!」   「有這樣的軍隊嗎?溫王不是在開玩笑吧?」洪仁玕\算是現在中國比較開明的人士了,但對什麼是空軍不要說他,就是再過五十年也沒有什麼中國人瞭解,相信現在的地球上瞭解空軍的除了我和史秉譽外不會再有第三個人存在了。   「相信我,一定會有的!到時候干王你就瞧好的吧!」我笑著和一臉不可置信洪仁玕\說道。現在飛機是沒有的,不過熱氣球應該可以製造啊?!呵呵,我要馬上和史秉譽聯繫讓他製造熱氣球從空中打擊敵人!這樣這次南昌作戰我軍就有極大的成功把握了!   「軍長!溫州那邊有情報過來了!」我正想著殷武從後面騎馬追了上來「軍長剛剛收到政委的消息,呵呵,要是再朝前面走一段路這次就收不到了。」   「什麼事情說好了,這裡沒有外人的。」我看看在我身邊除了干王洪仁玕\就是一直不敢大聲說話的李成、沈彬倆人。   「是!史政委說浙江、福建的部隊將按照軍長的建議在八月二日開始行動,另外請軍長先到淳安,在明天下午準備十米的紅布鋪成十字……有飛艇部隊過來接濟?這是什麼意思?」殷武看到最後不解地說道。   「哈哈,我知道了!」我簡直高興的要跳了起來!「命令部隊馬上朝淳安!路上遇到阻截一律給我擊破它!我軍一定要在明天下午之前到達淳安!」   沒想到史秉譽成了神仙了!我現在正在考慮成立空軍,裝備熱氣球,他那邊就已經有了飛艇!不知道有多少飛艇?能不能攜帶炸彈?要是可以的話我就可以用飛艇打跑那些攔截我軍的敵人了!呵呵相信那些見到飛艇的清軍士兵一定認為遇到鬼了,我高興的簡直要跳了起來!   「我說你們兩個注意啊!我看溫王是發病了,你們軍長是不是神經不大正常?」我正高興呢,聽到洪仁玕\在我身後跟李成、沈彬倆人小聲地交代著。見鬼!誰有兵呀?呵呵,要怪只能怪你們知道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今兒個我要讓你們開開眼!   淳安,隸屬金衢嚴道的嚴州府,境內多高山峻嶺。我軍三師在翻越了白際山脈的貓鷹尖後再次進入浙江境內。一路上部隊行動的極為小心,畢竟這是在敵占區,要是被敵人給纏住等李元度、鮑超他們追了上來就麻煩了!經過一天半的行軍,部隊走了一百多里的路在八月二日中午到了淳安的姜家村。姜家村並不是很大的村莊,全村不過百來戶人家,村民好奇地看著我們這支與眾不同的部隊,除了警戒部隊,其他的部隊都原地休息了,一晚上的行軍還是很疲勞的。劉玉潔、邱海冰的宣傳隊根本閒不住,馬上散到周圍的農家對那些山民宣傳我們的政策,幫助他們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帶了騎兵團、特種部隊和三師各直屬部隊尋找了一處四周略顯平整的谷地,谷地雖然不大,可是在這裡面也可以裝上幾萬部隊。算是山區裡面難得的一塊小平原吧!特種部隊和警衛連一到谷地就開始清理四周的雜草雜樹——不知道飛艇上用的是什麼氣體要是裝了氫氣不小心掛在樹上就麻煩了!為了加快速度我和李雪龍、李成、沈彬也加入到清理的行列中,洪仁玕\開始並沒有動手,後來見到除了騎兵團在四周擔任警戒其他的人都在幹活,想想不好意思也下了戰馬屈尊和我們一起干了。經過一個多小時清理,周圍的雜樹被我們清理的一乾二淨,大點的樹都被特種部隊用炸藥給炸了,戰士們很快的在山谷鋪開了十多米的紅布,整齊的把它擺成了十字形。   「溫王,難道溫州那邊真的有人從空中到這裡來?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人怎麼可能跑到空中去呢?」洪仁玕\見我正仰頭望著空中,懷疑地問我。   不要說洪仁玕\了,連李成、沈彬他們也是一臉懷疑的表情,只是我是他們的軍長,他們不好質疑我什麼,李雪龍就不同了,我在昨天晚上已經跟他解釋過,他有沒有聽懂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人有一點好處——他認為我和史秉譽是上天派來拯救中國的,有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都是不需懷疑,只要接受就可以了。如果我跟他說明天我能地球給炸了這人也相信我可以辦到!   「干王您就耐心等待好了,相信我沒錯的!」天空萬里無雲,除了偶爾掠過天際的飛鳥什麼東西也沒有。   「呵呵,好,我就看看人是怎樣從空中過來的吧!」洪仁玕\乾笑兩聲,看來除非他是真的見到有人從空中下來了,不然打死他也不相信!   下午時間過的很快,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天空還是沒有出現史秉譽所說的飛艇,那些戰士們都有些坐不住了。低聲的開始互相詢問。   「軍長啊,是不是真的有人過來?從天上過來啊?怎麼現在還沒有出現呢?」李成走到我身邊輕聲的嘀咕道。看來他們也再懷疑我和史秉譽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不然怎麼可能想出從天空運送物資?!「都要五點了啊,再等下去太陽就要落山了!」   我自己心中也在著急呢!怎麼現在還沒有出現啊?!要是天黑了飛艇怎麼在這裡降落?!「再耐心等等吧,相信政委不會騙我們的。」我的信心有些動搖了,難道飛艇出事了?   「報告!軍長,李元度的三萬部隊沒有到徽州城,他們跟著我們已經過了白際山。」我正煩躁呢,鄭敏建跑了過來匯報道。   「知道了,告訴部隊繼續監視!媽的怎麼還沒有過來啊?!」要是等李元度上來了,飛艇再想接濟我軍彈藥可就來不及了!鄭敏建疑惑的順著我注視的方向望過去。   「軍長快看!那邊天上是什麼東西?」鄭敏建的視力可是比我好的太多了。他手指著東南的天空,我看了半天那邊什麼也沒有。   「好像那邊有幾個小黑點……這是飛鳥嗎?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怎麼動啊?」李雪龍手遮在眼前用力朝東南望去。洪仁玕\、李成和沈彬都齊刷刷地朝鄭敏建手指的地方望了過去,戰士們也站了起來,互相議論著遠方天空出現的小黑點。   漸漸的在我的眼中出現了五個黑點,速度很快的朝這邊移動過來了。   「不是飛鳥!這這是什麼?!」洪仁玕\目瞪口呆地大叫了起來。周圍已經亂套了,戰士們拉槍栓的聲音,戰馬的驚鳴聲混成了一團。   「李成快告訴部隊不許開槍!田團長管好你的那些戰馬不要讓它們亂跑!最好把戰馬的眼睛蒙起來!這是我們自己的部隊!」見鬼要是把我的空軍給打了這個笑話可就開大了!   李成和田文濱連忙去告戒手下。戰士們的驚訝聲慢慢的停止下來了。   五個黑點越來越大了,我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是五個象雪茄一樣的氣球,氣球下面吊了個籃子,空中傳來嗡嗡的聲音。怎麼現在周圍又這麼靜了?我轉頭看看周圍的那些人,洪仁玕\和我的手下一個個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盯著越來越近的飛艇。遠方山上有些當地的山民正跪了下來不停地朝著飛艇飛來的方向磕著頭——也許在他們心目中這些是天上出現的神鳥,是在拯救他們這些受苦受難老百姓的。   飛艇慢慢的朝這邊靠攏過來。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飛艇的氣囊上刷著紅色的五角星,五角星是我軍的軍徽。這是我們的空軍,它是世界上第一支真正的掌握天空的空軍!它是結束中國在明朝末期後一直落後於世界先進軍隊的標誌!空軍,曾經讓我心痛,現在又讓我激動不已熱淚盈眶的空軍!   「軍長飛艇過來了!是不是讓部隊先讓出場地?」李雪龍很快就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要是這是敵人的相信他現在正和那些山民一樣趴在地上磕頭呢!   「好好,趕緊讓部隊讓出地方方便他們下來!」我如夢初醒連忙應道,真是的,光顧著激動了,連清理降落場地的事情都忘記了!李雪龍趕緊走過去勸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趕緊離開。   「干王,這就是空軍!那些人和我們的彈藥就裝在這裡面。呵呵,怎麼樣現在相信了吧?」我笑著對還迷糊著的洪仁玕\說道。實際上這只是一支飛艇部隊並不算是真正的空軍,不過在現在的世界上這已經是最好的軍隊了。   洪仁玕\喃喃說道「我不是做夢吧?」然後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耳光聲被飛艇下降的噪音給掩蓋住了「沒有……難道這是真的?!我的上帝啊!這怎麼可能?!」   「同志們趕緊離開這裡!給飛艇降落清理出場地來。」不管是戰士還是他們的首長現在都在瞪著飛艇發呆,眼前發生的事情是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我只好拉著白癡狀的李成和沈彬帶頭走開,不然這些飛艇可是要落在我們頭上了!稍微清醒一點的戰士趕緊跟在我們後面逃一般的離開了現場,一邊朝周圍散開一邊還回頭不能置信地瞧著天空。   很快的飛艇停在我們頭頂慢慢的開始下降了。這下我可以仔細看看自己的空軍了,這些飛艇是由氣囊、動力裝置、舵面和吊倉組成的,氣囊是白色的,長有六十多米,直徑達到將近二十米,像極了一支粗粗短短的雪茄,在氣囊的後面是舵面,有幾根繩子連接到吊倉裡面。吊倉被用繩索緊緊的吊在氣囊下面,是一個長五米寬和高兩米的長方盒子。在吊倉後面就是動力裝置了——兩台不知道用什麼驅動的螺旋槳正在飛快的轉動著。   越來越低了,很快的吊倉和地面接觸發出輕輕的響聲,五艘飛艇排成一字先後停在了谷地中間。本來很大的山谷停了五艘飛艇立刻顯得小多了。飛艇的螺旋槳慢慢停止了轉動。   「干王我們過去吧。」看見飛艇停穩了我拉著兩腿發軟的洪仁玕\朝飛艇走了過去。李雪龍陪在我身邊,李成和沈彬離我們遠遠的,小心地朝著飛艇靠了過去。   還沒有走到飛艇邊上,飛艇吊倉的門就打開了,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哈嘍!親愛的楊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見鬼怎麼他跑到這裡來了?!」我低聲的罵道。   「這是誰呀?我上次在溫州台王怎麼沒有和我介紹過他?」洪仁玕\看著從吊倉裡面跑出來的那個人小聲問我。   「哈嘍!你好!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我微笑著和先出來的人打著招呼,從其他的飛艇陸續有人出來了,我也小聲的和洪仁玕\介紹面前的那個大鼻子「干王,這個人叫白聚文,是美國人,上次您到溫州的時候他正和華爾在美國幫我們招人呢,所以您上次沒有見到他。呵呵,這個人十足的愛財如命,不知道這次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白聚文先生,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迎了上去笑著問白聚文。   「呵呵,親愛的楊將軍,史將軍前段時間試飛這個飛艇,你們中國人可是誰也不敢第一個坐啊!這就是我們美國人比你們中國人有勇氣的多了,我可是第一個先上來試乘的!這次史將軍說是要派人來支援楊將軍我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就過來看看了。難道楊將軍不歡迎我的到來嗎?」白聚文露出他那奸詐狡猾招牌的微笑。   「哈哈,怎麼可能不歡迎呢?歡迎之至!我可是很高興在這裡見到白聚文先生您啊,不過現在福州剛剛攻了下來,難道你不急著到那邊上任去嗎?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啊,要是福州海關副關長的職位被別人坐去了連我也幫不了你!」真是的!不就試飛個飛艇嗎?難道史秉譽在那麼多的部隊中就找不到一個有勇氣先上來試飛的?!倒讓這個傢伙先坐了!   白聚文聳了聳肩膀,兩手一攤「楊將軍,我發現海關關長一點都沒有意思,要是楊將軍不反對的話能不能讓我管這些飛艇?」   「報告首長!飛艇部隊隊長林忠向首長報到!」一個五短身材,皮膚曬的漆黑,穿著上白下藍的軍服,頭上斜戴著紅色的貝雷帽,身後斜挎著一個背包,佩帶少校軍銜的人走了過來,衝我行個軍禮高聲說道。   「你好,一路上辛苦你們了。」看到這個嶄新的兵種。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從我心中升起。   「沒什麼辛苦的,還是首長轉戰南北更加辛苦啊!在溫州首長率領部隊的戰報不停的傳了過來,同志們都相當敬佩首長您呢!」林忠給我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首長,飛艇上有溫州那邊支援過來的彈藥,是不是要戰士們先把彈藥卸下來?」   「好的。李成!讓戰士們上來把溫州的禮物卸下來!」我轉頭朝後面命令道。   「對了首長,這是史政委託我給您的信件。請首長收好。」林忠從身後的背包取出一封信遞給我。我抽出信件,打開仔細看著。信封上書軍長親啟。撕開信封,裡面是塗滿了墨跡的厚厚幾張紙。然後就見到字跡很爛的史秉譽給寫我的信件了。   大哥   您好!   一個多月不見了不知大哥現在怎麼樣了?大哥的戰報我都收到,知道大哥在徽州地區連續打勝仗這裡的人不知道有多麼高興呢!呵呵,我自然也是很高興了,大哥的勝仗就跟我打了勝仗一樣嘛!不過大哥你要小心啊!據我所知嫂夫人對大哥不告而別十分不滿,據說嫂夫人說了,等大哥回來要給你好看呢!呵呵我很樂意見到大哥被嫂夫人修理的場面,真盼望那一天早日到來啊!(在後面史秉譽這個傢伙畫了一個鬼臉,這傢伙怎麼這麼喜歡幸災樂禍?!)   好了閒事終了,言歸正傳。現在在溫州的捲煙廠已經正式進行生產了,昨天捲煙廠生產出來了十箱的捲煙,我給我們自己的捲煙取名叫長城牌,不知大哥你覺得怎麼樣?不過你要是反對也來不及了,香煙殼子都印刷好了,呵呵,這次我讓林忠他們給大哥你帶去了一箱的捲煙,應該夠大哥你抽了吧?要是大哥你一個人抽我看你就是抽它十年都抽不完這麼多啊!還有打火機現在已經試製成功,這次林忠他們攜帶的那箱捲煙中我放了十個打火機,大哥不用再四處找火了。我們生產的香煙在那些呆在溫州的外國人中我進行了品嚐會,反響出奇的好,那些商人說有多少他們就包多少,價錢方面可以好好的商量一下,不知大哥你覺得一箱多少錢比較好?   對了,現在溫州做買賣已經不再使用白銀了,容閎建議開設的銀行在五天前開業了,我們用手中的白銀作為儲備金,在我們控制區內禁止使用白銀進行交易,鈔票面值和老版的人民幣一樣,不過十元等於一兩白銀,那些鈔票林忠也帶了樣票,大哥你可以看看的。   現在在瑤溪我們建立了一所初級軍事學院,專門培養初級軍事人才,現在學校招收了八百學員,教員除了在二師挑選了一批有實戰經驗的軍官之外就是華爾他們上次從美國帶來的幾個軍事教官了,不過現在我們缺少火炮、工程、衛生方面的教官。看來短期內這個問題不好解決了。大哥走後在前莊建立了短期政治干校,第一批五百名學員已經畢業了,本來這次我想派些學員到大哥你這裡來實習的,不過聽大哥說現在你們更加需要的是彈藥,所以學員就暫時先不派了,這些飛艇還是都裝彈藥比較好。   政務總理容閎在溫州城內建立了翻譯學校及宗教學院,現在翻譯學校內有學生三百來人,至於那個宗教學院,讓容閎頭痛的是到現在學生只有三十人,傳教士倒有二十多人,一個傳教士可以負責一個學員了。絕大多數年輕人對他的那個學校根本不感興趣,倒是對我們的政策很有興趣。那三十學生還是自己父母都是基督教徒,從小就相信容閎所宣傳的那一套。不過我認為在統一中國之前不能和西方國家關係搞的太僵了,容閎他的宗教學院暫時是我們應付西方的工具,還是對它不要有太多的干預比較好,大哥您說呢?最近全省參議會就要召開了,按照大哥的意思我們自己人在參議院裡面佔了三分之一,另外還有三分之一是我們的同盟軍,最後的三分之一就是那些鄉里面選上來的開明紳士和城內的企業主、商人了,全城一派喜慶氣氛,那些商人這兩天每天晚上都在放鞭炮慶祝自己有了參政議政的地方,現在我耳邊就有鞭炮在響呢!可能是隔壁茶葉鋪的陳老闆放的。不過不知大哥答應容閎什麼事情了?為什麼容閎這兩天走街串坊的拜會一些商人?他還老在我耳邊說什麼要建立基督黨,我現在被他煩也煩死了,他說是大哥答應他的,不知有沒有這回事?要是在我們政府裡面出現了反對黨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情吧?   開發處現在每天都有新的東西出來,呵呵,好像有些誇張了,不過飛艇和迫擊炮就是開發處新造出來的,華爾這傢伙不錯,從美國挖來個斯潘塞又挖來個神秘的人才,這個人才是誰?大哥你想像不到吧?呵呵,你對飛艇後面的那個推進裝置覺得怎麼樣?就是那個人發明的!這個人就是——愛迪生!沒想到才十多歲的愛迪生就幫我們解決了大問題!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電池的製造方式,在我們飛艇上裝上了電池,然後在後面加了個電動機靠電力來驅動螺旋槳,更好的是,要是電力沒有了,也可以用人力來驅動螺旋槳,不過那樣的速度就可以想像了。我現在正讓他幫我解決內燃機的問題,要是發明了在現在我們就可以有坦克、飛機應用在戰場!不過好像有些不大現實,但我覺得至少也可以發明汽車吧?我現在特別後悔,要是現在我們佔領的是寧波就好了,那就可以研究一下那輛桑塔納,可以早日的發明汽車了。至於電燈和無線電報現在都在讓開發處的那些人研製中,只是現在人才太少了,尤其是我們中國人有近代知識的人才太少,限制了我們的研製工作,希望能夠盡快的研製出來吧。   對了,這個飛艇是我想出來的,不錯吧?實際上飛艇的設計製造一直都在進行,只是以前沒有成功,尤其是推進裝置,在十天前第一艘飛艇終於上天飛了起來!呵呵,為了給大哥一個驚喜我一直都沒有跟大哥談起這件事大哥現在不會怪我吧?現在我們已經製造了五艘飛艇,這些飛艇可以裝載五百公斤的東西,以每小時三十公里的速度前進(當然是順風的時候,要是逆風恐怕速度要下降一半還要多了)。這種飛艇升限大致在三千米左右,我們現在沒有高度計,只能大致估計一下了,看來應該讓馬敦從歐洲買一些高度計裝在飛艇上。飛艇現在裝了五枚開發處設計的航空炸彈,我想對付現在的部隊四十斤的炸彈應該夠用了吧?也許那些清軍見到從天上落下了炸彈嚇也嚇死他們了!至於投彈瞄準裝置因為時間問題現在還沒有製造出來,現在我把那五艘飛艇都派到大哥你那邊去,不過大哥記住,這些飛艇裡面裝的是氫氣,很危險,讓戰士們對飛艇一定要做好保護工作啊!還有就是林忠他們攜帶的備用氫氣大概可以堅持五天的飛行,五天後大哥還是讓他們回來吧。我到時候再派新造的飛艇在替換他們。希望氦氣飛艇能夠早日的研製出來到時候就安全多了。   還有就是我不贊成把部隊都調到閩浙贛交界處,這樣根據地內部將不穩定,還有就是這樣豈不是四個拳頭打人?這可是兵家大忌啊!兩線作戰已經夠危險了,大哥現在卻要把戰線鋪得這麼開,對未來怎麼樣我可真不敢想像,但既然大哥這樣決定了我還是服從好了,不過希望大哥能夠仔細思考一下。   好了就先說到這裡,嘮嘮叨叨一大堆,總之一句話,現在溫州這裡一切都好,大哥不用擔心就是了。   附:這次讓飛艇部隊運送的物資。   子彈十萬發,手榴彈兩百枚,炸藥一百公斤,迫擊炮三門,迫擊炮彈三十發(這些迫擊炮彈是新研製出來的,我把這裡所有的迫擊炮彈都先給大哥您了,夠意思吧?)迫擊炮教官一名。還有就是「勇敢」的白聚文一個,請大哥笑納!   此致   敬禮   小弟史秉譽   一八六二年七月三十一日夜。   (要是飛艇降不下來,林忠他們可以用降落傘把物資和人員空投下來,相信大哥不會被嚇壞吧?字寫的很亂希望大哥可以看的明白,你是知道的,我什麼時候用過毛筆寫字了?)   這個史秉譽!沒想到溫州現在搞成了這麼多的好東西!呵呵,真想放下手頭的一切坐著飛艇到溫州去看看啊!我一回頭發現洪仁玕\正伸長了脖子看我手中的信呢!不過史秉譽寫的這麼亂,而且都是簡體字相信洪仁玕\根本看不明白。   「呵呵,白聚文先生你先過去休息一下吧。晚上我請你吃這裡的野味!像什麼穿山甲啦、黃鼠狼啦、眼鏡蛇啦、蟾蜍啦、蜈蚣啦、蠍子啦……」我還沒有說完就發現白聚文的臉色變了,原來顯得紅潤的臉上血色退的一乾二淨,蒼白的臉上鼻尖開始冒出汗水了「怎麼白聚文先生是不是太熱了?我看您還是先到樹陰下涼快涼快吧?」「抱歉楊將軍。」白聚文捂著嘴跑開了。   走到飛艇邊上,戰士們正興高采烈地從飛艇裡面搬出成箱的彈藥「李成,把子彈分配給各個團,手榴彈和炸藥包還是給特種部隊好了,另外告訴朱明,讓他來把這三門迫擊炮和炮彈領回去,哎?炮兵教官呢?」   「報告首長!您找我?」從正在旁邊看三師戰士們卸彈藥的那些飛艇人員中跑過來一個人。「你是……」我好像沒有見到過他呀?   「瑤溪軍事學院上尉炮兵教官王石安!請首長指示!」王上尉挺起胸膛大聲說道。   這個人就是史秉譽介紹過來的迫擊炮教官?「你是那裡人?我怎麼以前沒有見過你呀?」   王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首長是大人物,平常怎麼可能見我們這些小人物呢?我是溫州平陽人,以前是浙江獨四旅炮兵連連長,軍長一直沒有到我們獨四旅去過自然沒有見過我了。」   我疑惑地看著王石安,王上尉一臉真誠和崇拜地看著我,這人不是在說我官僚吧?我怎麼聽得話這麼刺耳呀?「那好,王上尉,你現在暫時先到三師炮兵營那邊去幫助朱營長早日掌握迫擊炮的使用方法。我們現在沒有什麼火炮。以後的戰鬥可就要靠這三門迫擊炮了。朱明!過來。」我一回頭發現朱明正站在三門迫擊炮面前愛不釋手地撫摩著迫擊炮呢!   「軍長什麼事?」朱明跑前兩步笑呵呵地說道。   「朱營長,這位是從溫州過來的炮兵王教官,你和他多親近親近,現在王教官將給你們炮兵營講解這三門迫擊炮怎樣使用。你們要好好聽啊!可別到時候把炮彈打到自己人頭上了!」   「那太好了!軍長您放心,我們炮兵營的戰士一定會盡快掌握這種炮使用方法的!」朱明高興地跳了起來「王教官是嗎?走吧,跟我到我們炮兵營坐坐去!今天晚上我請你吃好吃的!你可一定要把這種什麼炮?呵呵,把它盡快教會我們呀!」「這是迫擊炮。」王石安說著被朱明拉走了。   「林隊長,政委和你說過沒有?你們從現在開始就要配合我們作戰了,不知你們飛艇是怎麼裝備的?」我問站在後面的林忠。   「史政委已經說過了,我們飛艇部隊很高興可以和首長一起作戰!飛艇上正常編製是三人,在沒有攜帶任何物資的時候飛艇最多可以乘坐八人。其中駕駛員一人,瞭望員兼通信員一人,艇長一人,其中艇長負責在戰鬥中投擲炸彈。每艘飛艇上配置五枚炸彈,炸彈重二十公斤,引信和炸彈分置,平時炸彈擱在夾層中,在戰鬥中安裝上引信後打開炸彈艙門,炸彈就會落下去了。至於通信是用旗語,史政委專門為我們飛艇部隊設計了一套旗語,在空中只要注意領頭飛艇上的旗子變幻就可以了。飛艇部隊第一條紀律就是嚴禁使用任何跟火有關的東西,在飛艇上裝備有降落傘,不過我覺得好像沒有必要。」林忠解釋道。   洪仁玕\在我旁邊聽的一頭霧水,林忠所講的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深奧了。   「是這樣啊!那好,林隊長晚上你們就在這裡休息好了,周圍我會派人保護你們的。」看看彈藥都卸的差不多了我笑著問洪仁玕\「干王,有沒有興致到天上兜一圈?」   「呵呵,這個飛艇還是很安全的。首長您就放心好了。干王,沒有任何問題的!」林忠在旁邊笑著幫我說道。看來史秉譽並沒有告訴他們,氣囊裡面灌注氫氣是很危險的事情!氫氣飛艇可是一點也不安全啊!想要安全那可要等到氦氣飛艇研製完畢才可以了。不過一般飛艇不要離火太近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   「走吧,干王,陪我坐坐嘛!參謀長、李師長、沈政委,你們還是以後再坐好了,今天就不要都湊熱鬧了。」我一見李雪龍和李成沈彬他們也要上來湊熱鬧連忙阻止道。要是真的在空中出現什麼意外,豈不是所有高級將領統統一網打盡了?!   扔下悶悶不樂的李雪龍他們,我拉著決不情願的洪仁玕\進了飛艇,林忠走進來關上了艙門「準備升空!」   隨著林忠的口令兩個戰士有序的做著準備工作,慢慢的飛艇又升向了天空。   「溫王!我們正在上升!上帝啊!」洪仁玕\驚叫了起來,他拿眼睛朝下面望了一眼,立刻臉就雪白了,趕緊閉上了眼睛不停的在胸口畫著十字。   「放心吧,我不也在這上面嗎?」雖然我也是第一次升到了空中,不過以前一直幻想著能夠駕駛著飛機翱翔在祖國的藍天上,這次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興奮多過了恐懼。   「干王放心好了,您看看,從這上面看大地是多麼美好啊!」林忠感歎地說道「不瞞軍長,我第一次坐飛艇可是表現差多了!我朝外面一望,媽呀!居然離地面這麼高!當場就趴在地板上吐得一塌糊塗!不過多升空兩次就沒什麼了,反而特別盼望著上天呢!呵呵,在空中的感覺真是無法說出來的。」林忠搖著腦袋讚歎道。   「林隊長,朝西,我們到西邊去看看。」我跟林忠說道。   「是!朝西飛行!」隨著林忠口令,飛艇後面兩台螺旋槳慢慢轉動起來,嗡嗡響聲傳進吊倉。吊倉內噪音還是很大的,看來史秉譽他們光顧著讓飛艇可以升空飛行了,沒有解決噪音問題。   我和洪仁玕\一起朝外面望出去,在我們眼中下面的那些人正在漸漸變小慢慢離我們遠去,陽光灑在周圍的山上發出金黃的光芒,那些原本高不可攀的山峰一座座出現在我們下方,背著陽光的竹林是一片墨綠帶點黑色,那些溪水如同水銀瀉地般朝下面流去。抬頭望向空中天空是如此浩大,無邊無窮,一望無際是藍的透明的碧空,落日散發出萬道金色的光芒,照在雲上給雲彩鑲上了金邊,朵朵白雲綿綿蠕動,如浪如潮。   「太……太美了!」洪仁玕\看呆了,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是多麼不情願被我強拉硬扯的拽上飛艇,現在只剩下不停地感歎著大自然的美景。   飛艇越來越快越來越高了,迎面吹來的風發出呼呼響聲,刮在臉上生痛。氣溫漸漸的降低了,雖然下面現在還熱的要出汗,但在這裡我和洪仁玕\都覺得有些寒冷,洪仁玕\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離開了窗口,跑到風吹不到的角落去了,呵呵,上來前沒有想到空中和下面的氣溫不一樣,事先未多穿一件衣服,真是太得意忘形了!大致估計一下,現在我們應該在兩千米以上的高空,下面的那些房子在我眼中變成了小小的火柴盒。   「林隊長你們這裡有沒有多出來的衣服?給我們兩件吧。」看看林忠,他還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口,任憑高空的風迎面刮在臉上,仔細的觀察著下面,我有些佩服他了,看看曬的這麼黑沒想到一點也不怕冷!不過還是要和史秉譽說一說,要給這些飛艇部隊戰士預備御寒衣服。   「對不起首長。」林忠回頭一臉歉意地望著我們「我們這次過來為了多裝一些彈藥所有暫時沒用的東西都沒有攜帶。我看這樣吧,我們把自己的外衣給首長和干王你們披上好嗎?不過可能不大合身。請首長們多多原諒。」說著林忠就解自己的軍上衣。   「不用,不用。也不是很冷。林隊長不必如此客氣了。」洪仁玕\連忙拒絕林忠的好意,他可拉不下這個面子!「既然沒有就不用了,也沒什麼,只是剛才有點不適應這裡的氣溫,現在好多了!」要我穿部下的衣服?!我也沒這麼厚的臉皮!我連忙走上前拉住林忠正欲解衣的手。   「哎?……那邊是什麼?!」我正在和林忠不停的互相客氣中,眼睛無意識地朝下面望去,發現在北面有些黑色的象螞蟻一般的東西正在遠方的山上朝南邊蠕動過來。洪仁玕\和林忠都被我說的話吸引住了,倆人連忙撲到窗口朝北方望去。   「這些是人啊?奇怪!怎麼在山裡有這麼多的人?」林忠的眼神比我可強太多了,一眼就看出了下面那些都是人「小周再升的高一些!到最高處再看看。」   我朝洪仁玕\望去,發現洪仁玕\也正用驚恐的目光看著我,林忠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山中有這麼多人,我們可是知道的。難道這些就是李元度的三萬大軍?沒想到距離我們已經這麼近了!不過好像人並不是很多啊!   飛艇很快又上升了將近一千米,下面的那些人是更加小了,但是卻看的更清楚,那些人最多不過幾千人,絕對不會是李元度的主力的。難道李元度的主力還在後方嗎?要是這樣我倒可以在跟浙江、福建部隊會師前先消滅了他們!   「首長那邊還有!」林忠手指著西北方向大聲叫了起來,我和洪仁玕\急忙朝西北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人!足足有數萬人組成了三路縱隊,如同三條黑色的長蛇。不過據觀察那些部隊現在應該在準備宿營了,人散的很開,在谷地有一些帳篷一樣的東西立了起來。「那裡是徽州和嚴州交界的獅古山……」洪仁玕\倒吸一口涼氣「距離我們現在休息的姜家村只有三十里地……沒想到李元度的主力居然會在那邊!」   「林忠馬上返航!」   「是!返航!」林忠連忙去給那個叫小周的人幫忙去了。   看著飛艇調頭朝我軍大本營飛去我還繼續觀察著下面的那些「螞蟻」。沒想到李元度會分兵兩路來追殺我們,我們偵察部隊真是飯桶!只偵察到李元度已經過了白際山追殺我們,就沒有發現現在李元度是分兵兩路朝我們包抄上來了!要是我們被李元度那幾千人纏住給他其他部隊圍了上來這次不是要在這裡打個大敗仗了?真是廢物!我現在心裡不停地慶幸自己一時興致來臨非要跑到天上逛逛,不然真是到時候怎麼敗的都不知道呢!呵呵,看來現在飛艇不光代理轟炸機使用,還可以當作偵察機來用用,不過晚上怎麼辦?天黑了飛艇不就成了睜眼瞎?   「首長,其實我們可以到敵人頭上扔炸彈的,我想扔了幾顆炸彈那些敵人就會被我們給嚇跑了,沒必要先撤回去吧?」林忠看看自己沒什麼事情了問我。   真是的!我剛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還要自己手下提醒真是算什麼未來過來的人?!我仔細想了一下「林隊長,我還有更好的禮物送給他們,現在要是炸了那些敵人,下一次敵人有了心理準備就不靈了!一定要在敵人最恐慌的時候使用我們的飛艇部隊。要以最小的代價奪取最大的勝利,你說呢?」   「哦?什麼禮物送給敵人?」洪仁玕\不解地問到。「山人自有妙計!」我沖洪仁玕\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現在不能說的,等到了大營干王千歲就知道了。」   飛艇慢慢地又回到了臨時停靠站,緩緩降了下來。過了一會,吊倉輕輕地停頓了一下,飛艇和地面接觸了,我和洪仁玕\也結束了首次空中旅行。我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下午七點,我們在空中飛行了有一個小時。林忠搶上前替我們打開了艙門,我和洪仁玕\走出了吊倉,發現李雪龍和李成他們都一臉嚴肅的站在外面等著我們。   「軍長,剛剛鄭營長傳來了敵人最新情報。李元度的兩萬部隊已經到了距離這裡五十里處的白際嶺,按照敵人行軍速度在晚上十二點就可以到達這裡了。現在鄭營長已經過去親自偵察了。」李雪龍見我們走出吊倉緊走幾步到我面前說道。李成、沈彬還有幾個團長緊緊地跟在李雪龍的後面,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嚴肅。   「錯了,不是兩萬部隊而是三萬部隊。」我苦笑一聲,鄭敏建的偵察營情報太不準確了!不過也難怪他們,消息從那邊傳過來是需要時間的,等他們得到消息了,敵情也老早就變了「至於敵人現在的位置不是在白際嶺而是在距離這裡只有三十里地的獅古山。唯一的好消息是敵人現在正在準備宿營,今天晚上應該沒有大部隊過來偷襲我們。不過也不能不防著敵人來這麼一手。」   李雪龍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他們想不到我比偵察營瞭解的還多還要詳細!「軍長怎麼知道的?」李雪龍一臉不可置信地左瞧瞧右望望地瞅著我。   「呵呵,都是這艘飛艇讓我知道了敵人的動向。」我手指了指身後的飛艇,飛艇現在安靜了下來,不再發出嗡嗡地響聲了,洪仁玕\在我旁邊肯定地點了點頭「好了,我們先回去商量一下怎麼給敵人一個意外的驚喜吧。李師長,派一個主力團佔領這裡周圍的制高點,晚上一定要保護好這些飛艇!決不允許飛艇有什麼意外發生!」「是!文團長你們團馬上佔領周圍的高地,嚴禁任何人進入這裡!」李成一轉身就找到了站在他身後的七團團長文宇。   「同志們,現在敵人兵分兩路,我們右面金雞嶺方向是數千敵人,距離我們大概在二十里地,左面獅古山方向是兩萬多的敵人,應該是李元度的主力。現在距離我們還有三十里地。敵人現在已經安營紮寨了,據我估計敵人是想晚上休息好了明天白天再尋找我們主力決戰。剛才我和軍長商量了一下,我們不走了!就在這裡和李元度決戰!」大帳內李雪龍正對著三師將領們做著戰鬥部署。下面幾個團長聽到要在這裡和三萬敵人決戰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叫聲。對他們來說一萬多人對付三萬怎麼看怎麼勝利的希望不大。在這裡和敵人主力決戰根本是和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的基本原則背道而馳的嘛!「不錯,在這裡和三萬敵人決戰對我們現在來說兵力是單薄了一點,不過我們也有下面幾個有利條件。第一:我們可以以逸待勞,而敵人是疲師遠來。在這裡戰場是由我們決定的!第二:敵人現在分兵兩路,兩路兵力並不相等,其中敵人的右翼只有幾千人馬,和我們比起來是處在劣勢的。第三:我軍現在已經補充了彈藥,部隊彈藥雖然談不上充足,至少是夠用了,而且我們的武器遠遠領先於敵人!不管是武器的精度還是射速或者是威力都是敵人所不能相比的。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李雪龍停了下來,看著下面的那些將領。   「參謀長!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有什麼就說什麼嘛!」馬鼎南不滿意地說道。「就是啊,怎麼又來這一套了?」沈路在旁邊附和著馬鼎南,其他那些將領也一個個不滿意地抱怨起來。看來李雪龍以前章回小說看太多了,總是喜歡說道要緊的地方停頓一下,這次算是犯了眾怒了。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明天白天我們有空軍助戰!而敵人將被我們空軍的打擊嚇掉魂的!」李雪龍見下面都對自己咬牙切齒了,只要不再繼續賣他的關子。   「空軍?」除了少數幾個高級將領,其他各個團長疑惑地問到。   「對,就是今天下午過來的飛艇部隊。劉隊長,你們宣傳隊晚上就辛苦一下,找一些黃紙,上書天亡李元度,或者是滿清必亡,或者是要敵人投降我軍的話。多寫一些,不過可別在下面落款我們解放軍或者是太平天國啊!明天一大早交給林隊長。」李雪龍不想繼續和他們蘑菇了,直接下達了命令。「李隊長,你們特種部隊趕緊多造一些地雷,多搞一些拌雷、踏雷什麼的,埋設在鮑家至姜家這邊敵人必經的山路上,另外你們的炸藥拋射器在東山上隱蔽好,等敵人到了山下就炸他娘的!」李雪龍說道興奮的地方髒字吐了出來。   「田團長,你們騎兵團明天早上擔任誘敵,把敵人右翼部隊引到我軍埋伏陣地來。記著可別把敵人主力給引了過來!馬團長你們八團擔任北面花生嶺一線的埋伏,沈團長你們九團擔任南面那幾個無名高地的埋伏。文團長你的七團擔任東面阻截敵人和保護我軍飛艇基地的任務,師炮兵營加強到七團,另外軍前指和三師指揮部就設在七團陣地後的龍川山上。記住,只有敵人都進了包圍圈,炮兵營開始轟擊了你們才可以出擊!不然我們要軍法從事!」李雪龍站起身來用眼睛狠狠地瞪著下面三個團長——看來剛才這三個團長不識抬舉惹的他堂堂軍參謀長不高興了,想給他們一頓殺威棒呢!「在今天晚上除了警戒工作和進行我上述所說的準備工作人員以外其他部隊一定要好好休息!李師長,你們警戒工作一定要加強啊!不能讓敵人連夜把我們大營給端了!騎兵團出擊的時間定在明天凌晨四點,其他各個團在明天早上五點之前要進入陣地,各項準備工作在五點半之前一定要完成!空軍出擊的時間是早上五點四十五分。還有什麼問題嗎?要是沒有就散會大家趕緊做好自己的工作!」李雪龍剛剛說完,下面那些將領就逃一般的飛快地跑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報告軍長!有敵情匯報!」我剛送完各級將領離開大營偵察營營長鄭敏建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據偵察,蔣益澧的七千部隊已經進佔徽州城,鮑超和童容海的部隊佔領了歙縣北部重鎮桂林,李元度的兩萬部隊已經到了獅古山北翼,另外我們和派往楊柏坪方向的偵察員失去了聯繫,是不是繼續再派人過去看看?」   我的天啊!這些都是什麼時候的情報了?恐怕鮑超和童容海的部隊現在也已經進了徽州城了!「楊柏坪方向不用派人過去了,那邊有數千敵人正在朝這邊隱蔽行軍過來。至於李元度的主力兩萬人馬現在已經過了獅古山,正在獅古山南麓準備宿營。你們的這些情報都已經過時了。」   鄭敏建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軍長,我們偵察工作沒有做好……不過不知軍長您是怎麼知道楊柏坪方向有數千敵人,還有李元度的兩萬部隊怎麼已經在獅古山南麓宿營了?」   「呵呵,不怪你們,你們翻山越嶺走路自然比較慢了,情報滯後我不怪你們。」現在有了飛艇可以給我當耳目我心裡正高興著呢!看誰都很順眼了「我是從天上看到的。」   「天上?」鄭敏建重複了一邊,不解地看著我,見我正朝他微笑,想了一下「我知道了,難道是今天下午過來的那些飛艇?」   「不錯!」這個偵察營長反應還很快的嘛!「林隊長,明天鄭營長搭載你的飛艇到空中去看看好了。鄭營長,只有在空中你才能最快地發現那些敵人!」那些清兵的服裝根本沒有隱蔽作用,從空中看他們就是一個個小黑點,再好辨認也沒有了。至於我軍就沒那麼好找了,戰士們穿著棕綠色的軍裝要是跑到樹林裡面,想從高處發現他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好的,歡迎鄭營長明天到我的飛艇上來。」林忠爽快地笑道。   「軍長吃飯了!」邱海冰笑著從外面進來,歐陽磊在她後面跟著跑了進來。   「好啊!林團長我們一起吃吧,對了,那個白聚文呢?」我突然想到不知白聚文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邱海冰撇了撇嘴「那個大鼻子說軍長要陷害他,他不敢逢軍長的晚宴,現在正在宣傳隊裡面和隊員打成一片呢!真是的好像八輩子沒有見過女人,見了女人像瘋狗一樣繞來繞去亂轉!」邱海冰不滿地說著。   這個白聚文還是個好色之徒啊?!不過這些冒險之徒好像各個都有這樣的毛病。「我說邱隊長,他怎麼沒有跟在你身邊啊?你可是我們這裡最漂亮的了!難道是白聚文瞎了眼了?」李雪龍送完了那些將領從外面走了進來,剛好聽到邱海冰正在說白聚文的壞話,笑著打趣她。   「怎麼沒有?!」邱海冰瞪了李雪龍一眼,然後露出春天般燦爛的笑容「我找劉隊長要了支手槍,追著他要斃了他,那個大鼻子嚇的差點尿了褲子!還敢繼續跟著我呀?」說著邱海冰從身後變魔術般掏出一支手槍,拿在手中上下拋著。   「小心!……別走火了!」歐陽磊連忙上前不由分說的繳了邱海冰手中的「玩具」。我和洪仁玕\臉色嚇的蒼白。這個丫頭根本是在拿生命開玩笑嘛!要是槍走火了這個屋子裡面還指不定誰遭殃了呢!雖說邱海冰很漂亮(她可比我那個名義上的老婆漂亮多了),可這麼無法無天也實在是太過分了吧?可這麼野的丫頭以後誰還敢要?!   「邱隊長,在自己人旁邊是不允許玩槍的!要是手槍走火打著了這裡任何一個人你負的起責任嗎?!你已經是個隊長了怎麼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林忠唬著臉厲聲訓斥被歐陽磊的舉動嚇傻了的邱海冰,邱海冰嘴一咧,珠淚在眼眶裡面打著轉轉,再被林忠一訓更加花容慘淡了。只是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按照現在人看來,她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女,甚至可以說她還是個兒童。部隊中女兵本來就很少,年輕漂亮的就更加稀罕的快成熊貓了,那些文藝兵和女護士全軍上下都當菩薩一樣供著,生怕惹得她們不高興,要是哪位惹那些女兵生氣,那他的末日也差不多要來臨了。至於邱海冰就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的主兒,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同志們都可以一笑置之,結果把她養成了天底下軍長政委最大,下來就輪到她了。沒想到今天先是被歐陽磊強行奪走了手中的武器,接著又被這個新來的「惡人」一通痛罵,小姑娘這下傷心了。   「好了,既然沒有什麼事情,這次我看就算了。邱隊長,你先去吃飯,吃了飯後再到這裡來。」我連忙打圓場,要真有個小姑娘在我軍帳哇哇大哭傳出去還指不定人家怎麼想呢!還是等下再和她說說吧。   看著邱海冰哭喪著臉跑了出去,洪仁玕\無奈地搖了搖頭「溫王,你對手下也太放縱了,雖然我並不大懂打仗,不過要是軍隊紀律這麼差以後怎麼消滅那些清妖?」洪仁玕\名義上是太平天國第二號人物,對我這個二等王說起話根本不客氣。何況他覺得這是為了我好,有什麼就說什麼了。   「唉,我的部隊中女兵比較少,戰士們都把她們給供壞了,你信不信?我要是剛才當場處分邱隊長,等下就會有戰士朝我後背打冷槍。關於加強她們組織紀律性這個不能太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要是太急了反而不好。參謀長,你馬上擬訂個命令,跟戰士們約法三章。告訴部隊不管什麼兵種,不管他是步兵還是炮兵或者是衛生兵、文藝兵什麼的必須絕對服從我們制訂的各項紀律!要是以後再有違反紀律的不管他是什麼職務一律嚴肅處理!另外警告部隊那些將領,沒事少和女兵瞎攙和!以後要是沒有正當事情跑到女兵那邊去的第一次一律警告處分,第二次降級直至撤職!你再警告李成他們,要他們自己帶好頭,別給我惹麻煩。」   「好的,我會馬上辦好這件事。關於邱隊長剛才事件軍長您有什麼意見?」李雪龍苦笑著問到,寵慣這些女兵他李雪龍也有份的,至於沒事的時候和那些女兵打成一片更加是他李雪龍平常喜歡幹的事情,這次算是斷了他的一項業餘愛好了。   「通報全軍嚴重警告處分、撤消宣傳隊副隊長職務,另外黨內留黨察看處分。」我發現我邊說李雪龍邊偷偷吐著舌頭。「邱海冰的錯誤是毫無組織紀律概念,對一切都不在乎,已經多次違反了部隊的紀律。要部隊中通過這件事情引起注意,必須絕對服從各項紀律!」「明白了。」李雪龍下意識地撓了撓頭「你們先吃飯吧,我把這事處理了再吃。」說著他走了出去。   飯後洪仁玕\拿著我送他的香煙一個人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過癮了。這兩天這個干王也變成了癮君子,自從他試抽了我送他的香煙後只要他一高興或者是心情不暢的時候都追著我命令我把香煙上繳,他的理由很充足,首先他比我官大,所謂官大三級壓死人是也!其次就是要打我這個「土豪惡霸」(這是他從我們部隊學來的新名詞,然後很不恰當地運用到我頭上了。——上天可以證明,我除了在部隊中香煙是我自己的,其他生活用品可都和戰士們一樣的呀!怎麼可能是什麼土豪惡霸?!)。洪仁玕\還有一個借口,就是他年齡比我大,要我具有中國的傳統美德,尊老愛幼!既然我不是什麼兒童,他倒是個快要半截入土的人了,那麼在我們倆人中尊老自然是我的事情,至於愛幼,因為無幼可愛,現在他就不用遵守了——這都什麼狗屁邏輯?!想不到四十多歲的小老頭居然為了抽香煙會這樣胡攪蠻纏!每次最終的結果都是我苦笑著雙手奉上自己已經不多了的香煙。今天史秉譽讓林忠從溫州帶了一箱的香煙,這個不知廉恥的洪仁玕\楞是從我這裡刮走了小半箱當他的私有財產了。「飯後一支煙,勝是活神仙。」,聽了我的話,洪仁玕\現在就在當神仙呢!   晚飯後我和林忠漫步在村邊的田埂上,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歐陽磊在我們前面打著火把,給我們照亮前方。周圍蛙叫聲此起彼伏,不時有幾隻青蛙跳到我們前面,接著用力一躍又不知跳到什麼地方去了。山裡田地很少,沒走多遠就出了稻田,迎面是一片密密麻麻地竹林,原本翠綠的竹子在夜裡都變成了黑糊糊的顏色。微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一聲淒慘的狼嚎。「林隊長你是那裡人?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呀?」   「首長,我是廣東香山淇澳人,先父十年前因參與天王使者江隆昌在清遠縣谷嶺的舉義受到清妖通緝,先父被迫帶著我流亡南洋,我們到了呂宋島在那裡給人家做牛做馬,終於積累了一點資本自己開了家飯館,十年來我們沒有一日不想著回到家鄉。前段時間先父病重不治,客死異鄉,在臨死的時候對我說雖然他活著不能再回到家鄉了,但他死後一定要埋在家鄉的土地上,這裡總是異國,我們不能做流落異國的孤魂野鬼……。」說著林忠聲音嗚咽了,背過身望著遠方籠罩在夜幕下的群山,淚水順著他的面頰淌了下來。過了一會,林忠平靜下來,緩緩的繼續說了起來「回到家鄉我才發現家裡面已經什麼也沒有了,安葬好先父的骨灰,我就北上準備到天京施展一下平身的抱負。可誰知道天京奸人當道,百姓民不聊生!那信王、勇王二奸貪劣害國,只知道搜刮民財、暴虐恣橫、陷害忠良!如此之天京讓人怎麼還能對他抱有希望?!心灰意冷之下我只想再回到馬尼拉,就這麼平平淡淡過一輩子算了。當時天京外圍已經被清妖圍的水洩不通,只有淳化方向還有道路通與外界,我就帶了家僕從那邊一路朝南走了下來。後來到了溫州府,在溫州府我才見到自己理想中的社會!在我們根據地內百姓安居樂業,商家平買平賣,城市內秩序井然行人摩肩接踵,各國之商人如過江之鯉,絡繹不絕。至於我在根據地遇到的那些軍隊更加讓我佩服不已,這才是真正的我想加入的隊伍啊!到了溫州我就把自己帶來的畢生積蓄十萬兩白銀都捐給了政府,自己加入了解放軍。史政委知道我這個人後找我談了幾次,動員我加入了社會黨,後來前段時間溫州造出來飛艇了,我和周墉城還有那個白聚文第一個上去試飛了一圈,再後來我就變成了飛艇隊隊長。我的簡歷就是這樣的。」   這個白聚文胡說八道啊?!他還說自己是第一個試飛的,這下好了,我應該相信誰的話?看來為了顯示自己這個白聚文是無所不用之極的,臉皮可以和長城比美了!「我知道了,林隊長,你對明天出擊有什麼打算?你們以前在溫州有沒有練過從空中投彈?」   「訓練倒是訓練過,不過從高空投彈準確度很低的,明明瞄的很準,投下來卻偏的十萬八千里,我看恐怕從空中投下炸彈威嚇效果比政委所說的轟炸效果更好一些。」林忠坦率地說道「至於明天怎麼作戰,我想聽聽首長你是怎麼打算使用這些飛艇的。」   呵呵,跟我想的差不多啊!我就在想飛艇剛剛試飛成功沒幾天,應該還沒有什麼戰鬥力的,不然的話飛到北京故宮頭上朝養心殿扔幾顆炸彈豈不是很妙的事情?「明天一大早你們裝上傳單,我再讓特種部隊改良一下地雷給你們裝一些上去使用。至於我的想法是:你們先到李元度主力頭上給他送點禮物。飛艇對李元度的部隊進行一次轟炸,然後把傳單撒下去,動搖那些清軍的鬥志。要是那些清軍不接受警告的話,只要他們一走你們就繼續投炸彈,炸彈用光了就把地雷扔下去!至於是不是真的炸到什麼人你們就不用考慮了。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傳單可不要都用光了!對李元度轟炸過後再回到這裡來,在戰場上撒下傳單,我就不信那些迷信的傢伙還有心思繼續打仗?!」「首長你好厲害的手段啊!那些清妖根本就沒有見過這些飛艇的,恐怕我的飛艇低空在他們頭上飛一圈就把他們都嚇跑了!」林忠哈哈大笑。   「你可別真的飛得很低啊!史政委沒有告訴你們嗎?這些飛艇要是被敵人子彈擊中了你可就變成空中燒雞了!」看到對明天任務毫不擔心的林忠我連忙警告他,要真的一戰就損失了全部飛艇我們損失不就太大了?!「我知道的,政委已經提醒過我們了。請首長放心,明天一定不會有空中燒雞出現的!」林忠微笑著點點頭答應道。   「軍長!」李雪龍從後面緊趕慢跑的追了上來,老遠就叫喚起來。   「什麼事情?」李雪龍跑來幹嗎?難道敵人出動了?   「軍長,您剛才吃飯前不是說晚飯後要跟邱隊長談談嗎?怎麼自己跑了?人家現在正在指揮部裡面哭鼻子呢!」李雪龍氣喘吁吁的說道。   糟糕!吃好飯光顧著和林忠聊天了,我把這事情給忘記了!這個麻煩的邱海冰不知道現在已經哭成什麼樣子了?「林隊長我們回去吧。」說著我連忙轉身朝指揮部走去——真要邱海冰哭的把大家都引到指揮部門口我的笑話可就大了!   「哭什麼邱隊長?!」見到我走了進來邱海冰連忙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委屈的站了起來。「海冰啊,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這裡玩槍有多危險?要真的走了火打著什麼人了你怎麼辦?難道賠禮道歉就可以了嗎?」「軍長你撤了我的職務……」邱海冰說了一半又委屈地要哭了起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撤你的職務?你不是一直都想當娘子軍隊長嗎?你想想,要是以後你的部隊沒有紀律,打仗的時候你叫她們衝鋒,她們屁股一扭朝後逃跑,沒事情時候給你四處煽風放火,你這個隊長還用不用當了?同樣的,你在我的部隊中漫無組織漫無紀律,你說我要不要處分你?!何況今天在現場的還有太平天國的干王,你要是誤傷他了,你說我怎麼向天王交代?!你自己說說看我要不要處分你今天的行為?而且今天我撤了你的職務並沒有解除你的軍籍嘛!不過有一點,以後不允許再違反紀律了,你要是再違反紀律我只有把你送回溫州去!知不知道?」對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頭恐怕只有用遣送回溫州才能嚇唬住她了。   「知道了。」邱海冰心不甘情不願,嘟囔著嘴小聲答應。   「海冰啊,我這是為了你好才處分你,你要是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以後我怎麼能夠放心的把部隊交給你帶領?到時候你們娘子軍一點紀律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打勝仗?你是希望自己以後常打勝仗還是打敗仗?沒有紀律的部隊是沒有戰鬥力的部隊,根本不能夠打勝仗的啊!要是打了敗仗就不是多犧牲一兩個人的事情了!那是要白白犧牲很多人的!很多人將因為你不重視紀律冤死在戰場上,到時候你就是再想哭都沒有地方讓你哭了!你現在還小,以後日子還長的很,我不希望你到時候無法無天,害了部隊也害了自己。你要知道,在部隊戰士們寵著你們那是因為你們是這支部隊中為數不多的女兵,並不是因為你們有什麼別的資本可以拿到部隊中炫耀。明白了嗎?」邱海冰羞紅了臉垂下頭一言不發「可能我這些話對你太重了,不過我希望你能夠想清楚。還說要當什麼女將軍呢!哪有哇哇大哭的將軍?!你上次不是說過要和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嗎?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就已經在教導隊中了!整個部隊就是教導隊,至於教官就是部隊中所有的領導,你現在要學習的第一課就是服從紀律!要是這一課沒有通過你自己說說看能不能畢業?可不可以指揮部隊?」   「現在就在教導隊了?!」邱海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臉上還有兩道淚痕「軍長你不是在耍我吧?」   「自然沒耍你了!自從你進了部隊就一直是在教導隊中啊?不過你第一次考試不及格,你說我要不要處罰你?」教導隊倒真的是教導隊,部隊就是個大學校嘛!不過邱海冰想從這個學校畢業還早的很呢!「好了,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只要你以後遵守紀律,好好表現,一定會達到你自己的夢想的!」   「軍長你好壞呀?我根本就不知道嘛!怎麼就已經到了教導隊還考試過了?軍長你耍無賴!這次不算的!」邱海冰跟我討價還價了,嘟著小嘴瞪著我,好像我是她的階級敵人。小姑娘給我的感覺就是:她是白毛女,我是黃世仁。   「算了吧,只有這樣才能考驗出人的真本性來的!我要是跟你說現在已經在考驗你了,你要多做準備,至少偽裝的像一點!」我失聲笑道,馬上又板起了臉「考試是時時刻刻都在進行中的,部隊這所學校是你學一輩子都學不完的,包括我現在也在學習中啊!海冰,不要說你要遵守紀律,連我也要遵守自己定的紀律,不然還怎麼管理下面這些人?你違反了紀律我就要處分你,要是我違反了紀律,同志們照樣也會處分我的啊!而且處分的還要厲害呢!你是不是想讓你的軍長被同志們給開除了?」   「算你厲害!好了,那我先走了,我一定會遵守紀律的!再見軍長。」邱海冰終於破涕為笑了。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哄哄她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邱海冰走後我長出一口氣走進裡屋懶洋洋地躺在了行軍床上。明天還要指揮作戰呢!還是早點休息吧。   「怎麼,把她哄走了?」「當然可,難道一個小女孩還能難倒我嗎?!」我不用睜開眼就知道李雪龍正站在門口朝我說話。「快點休息吧,別再想小姑娘大姑娘的了!明天可有得忙了,到時候別犯迷糊就行了。」   「這倒是!」李雪龍笑了幾聲「不過明天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我們飛艇飛到敵人頭上嚇也把他們嚇跑了!我說軍長,擊敗了李元度我們要不要回師再打鮑超、蔣益澧他們?我看用飛艇給我們助陣擊敗他們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想的美!你怎麼不想想我們現在有多少部隊?敵人有多少?就是李元度我們現在能全殲了他嗎?殲滅他一部分就不錯的了!」我歎口氣坐了起來,李雪龍已經走到自己床邊正在驅趕蚊帳中的蚊子「我們現在飛艇上有多少炸彈?全部炸彈加起來也不到三十個啊,都投完了到時候用什麼轟炸鮑超、蔣益澧他們?難道用石頭嗎?至於用飛艇進行宣傳戰,第一次肯定很靈的,以後怎麼樣?這我可沒把握!要是敵人想出什麼對策來了,飛艇撒傳單還有什麼大用場?現在徽州那邊敵人有七萬多的兵力,要是李元度多逃回去一些人馬部隊就更多了。你再看看我們這裡,就是把留在徽州打游擊的部隊加起來也不過兩萬部隊,敵我懸殊太大了,怎麼能硬拚呢?你說對不對?」   「既然不回到徽州作戰,那軍長為什麼極力主張打李元度呢?」李雪龍停止打蚊子,不解的問我「按照軍長您說的,我們大可不理會李元度,反正頭上的飛艇可以給我們當偵察兵,提早發現敵人的動向,我們可以避開李元度嘛!為什麼要在這裡和他打上一仗?」   「沒想到飛艇可以當偵察兵也被你注意到了。」我笑著說道。   「呵呵,不然軍長怎麼先於鄭營長他們知道敵人的具體位置?軍長當時一說我就已經想到了,飛艇飛的那麼高,從空中監視敵人自然比下面監視來的好了,而且傳遞消息也快的多啊!」李元度聽我一說對自己當時的想法更加肯定了,洋洋得意地說道。   「沒錯!從三千米的高空監視敵人是飛艇主要的一項功能,還有就是空中打擊敵人。」我讚許地點頭說道。「至於為什麼非要打這一仗?我是從兩個方面考慮的。第一,我們為什麼要攻打南昌?還不是要調動敵人嘛!敵人這次只用三萬部隊來追擊我們,其他的部隊並沒有被我們所調動,還在徽州圍剿我們留在那邊的部隊,楊輔清朱嘯天他們要對付七萬大軍恐怕難度比較大,我們只要擊潰了李元度的三萬部隊你說敵人會怎麼想?我看他們會認為我軍真正的主力已經不在徽州了,他們留在那邊沒用,反而讓我們主力逃跑了!還有就是追擊的部隊少了要被我們殲滅,我相信鮑超他們一定會動用大軍來追殺我們的。說不定還要從別的地方調些人馬來對付我們呢!這樣我們就充分達到調動敵人的目的。第二,在屁股後面緊緊跟著三萬部隊對我們來說日子可不好過呀!只有趕跑了李元度,跟敵人追擊部隊拉開一定距離我們才能走的更舒服一些。不然每天不是走的提心吊膽,時刻害怕被敵人追上?你說對不對?」   李雪龍想了想「好像有點道理,那麼我們打完這一仗是不是要盡快的脫離戰場馬上轉移?要是在這裡停留的時間久了就又被動了!」   「對,用強行軍脫離敵人視線,部隊到江西去活動!」說完我閉上眼朝後一靠繼續休息了,其他的李雪龍他會慢慢想應該怎麼做的。   「我去找李師長他們談談,部隊還是要統一南下思想。不然打了勝仗還要逃跑會對戰士們士氣上打擊很大的。」李雪龍說著走了出去。   有那麼嚴重嗎?既然部隊在桂林已經決定了南下機動作戰,不會一仗就改變戰士們的心態吧?算了,反正強調一下又不是什麼壞事情,還是讓李雪龍去辦好了。一支綿羊、兩支綿羊、三支綿羊、四支……數著無邊無際地綿羊我的眼皮越來越重了。   ……白天,寧波中山路上我正在陪著何清萍逛街,我們倆人坐著她從來沒有坐過的汽車(好像是奔馳,又好像是我開的桑塔納警車,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我請她吃冰激凌,拉著她進出那些大商場,用信用卡給清萍買了那些漂亮的衣服,還有很多精美的首飾。何清萍見到那些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高樓大廈一口一個「哇」,見到那些漂亮的衣服、精美的首飾不停地在原地拉著我轉著,馬路上行人很多,可是我眼中只有清萍一人,我們倆人拉著手在大街上瘋跑著、跳著、大聲歡笑著。漫步在江邊的公園,望著奔騰到海不回頭的滔滔江水,看著樹陰下成雙成對的戀人,清萍的臉紅了,輕輕地踮起腳尖,在我臉上留下淡淡的紅唇跑開了……我心裡正美滋滋的時候隱隱聽到有人在叫著什麼,繁華的寧波不見了,清萍也不見了,只有無際的黑暗,慢慢地我好像見到紅色的光在我眼前晃動著。眼皮不停地抖動了起來。   「軍長!軍長!」這次聽清楚了,是有人在我耳邊輕聲地喚著我。   「什麼事情?還讓不讓人睡個安穩覺了?!」真是的!難得在夢中見到了清萍,並且她對我很好很溫柔,居然被這個可惡的傢伙打擾了我的美夢!難道天亮了嗎?睜開眼,火把還在燃燒著,外面傳來嗚嗚的風聲,好像天還沒有亮啊?!歐陽磊正站在我面前。看來就是他打擾我的睡眠了!真……   「軍長,飛艇部隊林隊長正在外面等您,他說有緊急情況必須馬上叫醒軍長。」歐陽磊小聲說道。   「知道了,我馬上起來。」看看懷表,現在才兩點鐘,離天亮還早著呢!林忠有什麼事情這麼急的找我?!旁邊李雪龍的床上空無一人。這個李雪龍還沒有睡覺嗎?真是精神可嘉啊!   「首長!」林忠正在外廳焦急地轉著圈,見到我從裡面出來了趕緊走了上來。   「歐陽倒兩杯茶來!請坐,林隊長有什麼事情找我?」   「首長,外面變天了!自從晚上十二點開始就刮起了大風,現在風越來越大,要是這樣明天飛艇不能升空了!」林忠焦慮地說道。   不能升空?!我倒吸一口涼氣,所有的瞌睡一下子全都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腦子中原本一直都在的清萍纖影現在也突然消失了。要是飛艇不能參戰靠我的一萬多部隊怎麼和李元度那三萬部隊作戰啊?!那樣就是打了勝仗頂多也就是個擊潰戰,自己的傷亡還一定少不了!而且更大可能性就是我軍在這裡被敵人給擊潰了!   「走!我們出去看看!」說著我連忙跑到屋外去,林忠跟在我後面匆匆一塊出來。   一出大帳迎面就撲來一陣大風,衣服被大風吹的直朝後去,發出啪啪的響聲,臉上被刮來的沙子打的生痛。周圍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一些小樹被風吹的彎下了腰,篝火在風中忽明忽暗,燃燒的木材發出辟啪的聲音。空氣中顯得很潮濕,隱隱有雷聲傳了過來,遠方的天際偶爾突然發白,然後迅速又暗了下來。難道這裡要下大雨了?!希望這裡不要下雷雨,要是下雷雨那些飛艇可很有可能被雷給毀了!   「飛艇現在怎麼樣?」這麼大的風不會把飛艇給吹跑了吧?   「飛艇都在谷地裡面,那邊風還小些,現在飛艇已經加固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這樣的天氣飛艇不能升空哇!」林忠在我後面憂愁地說道。   這麼大的風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不能升空!要是下起了雷雨那可更加是乖乖不得了的事情,可要是不能升空等敵人上來了怎麼辦?!本來還指望用飛艇來打擊敵人的,要是飛艇不能升空豈不是自己不能主動打擊敵人倒要被敵人給圍攻了?   「上午天氣會轉好嗎?」要是上午天氣可以轉好那麼還有希望!頂多讓部隊辛苦一點,多多堅持一下罷了。還是可以打勝仗,然後安全轉移的!   林忠沒有說話,搖了搖頭。「娘的!」我恨恨地罵道。現在是出現大問題了,這些飛艇初上戰場不光沒有立下什麼功勞倒成了我的負擔了!難道要抬著飛艇轉移嗎?這麼重的飛艇讓戰士們抬那不成了笑話了?!誰抬得動它啊?是不是應該放把火燒了這些飛艇?   一想到燒了這些飛艇我的心就隱隱開始作痛了。這些飛艇可都是用黃金白銀堆起來的呀!史秉譽雖然沒有說用了多少銀子才造出這五艘飛艇,可我相信這些一定花了他不少的金錢!這麼先進的東西要是很便宜的話,那些西方列強早就讓飛艇成群結隊的跑到中國來搶錢了!還用得著我第一個使用它?!那些國家對于飛艇沒有大量生產,把飛艇裝備到部隊中,一個是他們沒有意識到天空在戰爭中的作用,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沒有那麼多的金錢啊!   「參謀長呢?為什麼不在這裡?」現在我簡直心煩意亂到了極點,滿肚子的火不知道沖誰發,這次算是大麻煩來了!   「參謀長去找師長政委他們了。剛剛走,可能馬上他們就會過來。」歐陽磊在我後面說道。   望著漆黑的夜空心中無來由的一陣悲哀,難道我作錯了什麼嗎?為什麼老天這麼不幫我?它哪怕晚上一天再颳風也行啊!或者是給我半個白天都可以,只要有半個白天我就有把握趕走跟在屁股後面的李元度!火力還是機動?要保證有強大的火力就要保護好這些火力強大的飛艇,要機動就要毀了這些得之不易的飛艇!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既可以保護好飛艇又可以讓部隊機動作戰?不知道李雪龍他們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走吧,我們先進去,站在外面也不是個辦法。難道我們站在這裡老天爺就會停止颳風了嗎?」對這種天氣我只能無奈的搖頭了,對了,有個傢伙腦子中希奇古怪的念頭不少,他應該有什麼辦法吧?還有就是敵情……現在可是用不上飛艇了,只能靠偵察營的兩條腿來偵察敵情。   「歐陽,你給我把偵察營鄭營長找來。另外把八團副團長邱明也叫來。我有事情找他們   「軍長您找我們?」我和林忠剛回到指揮部,鄭敏建很快就來到這裡了。   「鄭營長,現在的天氣你是知道的,恐怕我們飛艇部隊明白天無法出動了,現在敵人的一舉一動可就全靠你們偵察營去發現他們!」見到鄭敏建筆直地站在我面前我交代他到「我命令你們偵察營集中注意西北東北方向,一定要把敵人的動向摸清楚!」   「是,還有什麼事情嗎?」   還有什麼事情?要是早知道白天飛艇部隊活動不了我昨天就不會在這裡傻呆半天了!現在可好,敵人距離我們跑步也就一到兩個小時,這麼近的路白天想要擺脫他們可就麻煩了——還好風起的比較早,現在還可以作出反應,要是騎兵團出擊了再給我來這個鬼天氣,可真是哭也沒地方去哭了!我想了想,現在還是早做準備比較好,真被敵人打個措手不及實在太不值得了。「在我們部隊周圍派出暗哨,監視有沒有敵人朝這邊靠攏,同時監視有什麼人從我們這邊離開。那些暗哨一定要偽裝好,不能讓別人發現!下去吧。」   「是!明白了!軍長我走了。」   「我們還在這裡打不打了?首長的意思是不是馬上撤退?」林忠小心的問到。   「既然飛艇不能升空,我們就不能在這裡打了,不然到時候還要派部隊保護這些珍貴的飛艇,對我們太不利了!部隊一定要馬上轉移!林隊長,你說說看在這種天氣你們飛艇部隊應該怎麼轉移?要搬的話恐怕戰士們是搬不動這個龐然大物的。」   「這個……要是在溫州就好了,在溫州我們可以把飛艇拆卸後用牛車拉走,這裡都是山區,用牛車拖運有些不現實。」林忠的眉頭鎖的更緊了,這些飛艇可是他的命根子,要是飛艇沒了他的飛艇隊隊長也不用當了!我和林忠大眼瞪小眼互相對望著,倆人都沒轍了。   「報告!八團副團長邱明向軍長報到!」邱明濕漉漉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邱副團長,你這是怎麼了?好像外面沒有下雨呀?」看著如同落湯雞的邱明我和林忠互望一眼大家都笑了起來。   「呵呵,我剛才到華溪去看了看水寬和水深,回來的時候剛好遇到歐陽磊,馬上就過來了。」邱明露出淡淡的笑容,我這才注意到邱明笑的時候兩頰現出淺淺的酒窩。   「你到華溪去幹什麼?難道你想看看敵人會不會用水攻我們?」林忠看來三國演義看的太多了,滿腦子都是水淹七軍。這種山地裡面怎麼可能用水攻的嘛!   「不是,我猜軍長找我是為了飛艇的事情吧?」   神了!我還沒說為什麼找他,邱明居然已經猜出來了!難道他是我肚子裡面的蛔蟲?「你怎麼知道?」   邱明抓了抓濕漉漉的頭髮,兩道劍眉揚了起來「很好猜的。晚飯的時候我和飛艇駕駛員周墉城聊過,問了他關于飛艇的一些東西,據周墉城所介紹現在這種天氣飛艇是不能上天的。我認為軍長本來想在白天打李元度個措手不及就是因為有飛艇助戰,要是飛艇不能起飛靠我們一萬部隊想要硬頂李元度的三萬部隊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何況還不知道李元度後面有沒有其他敵人的援軍?既然軍長覺得沒有把握一定不會硬著頭皮在這裡和敵人拼消耗,唯一的上策就是繼續轉移!部隊轉移其他都沒什麼只有這五架不能上天的飛艇讓軍長犯愁,我認為軍長會為了飛艇的事情找我的。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那有不對的?要不是為了飛艇我幹嗎找他?可他為什麼猜到後會跑到華溪去?難道他打的是這個主意?「邱副團長,不知道你看了水深後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可能性?」   「軍長猜到我的建議了?呵呵,跟軍長交談就是痛快啊!請軍長放心,飛艇一定能夠平安轉移的!」邱明胸有成竹地說道。   「首長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邱副團長濕漉漉地跑了過來就說明飛艇可以平安轉移?」林忠被我們給搞糊塗了。   「是這樣的,邱副團長的建議我已經知道了。邱副團長的意思就是既然不能飛行也不能背著飛艇爬山那就走水路!他剛才就是去看看溪水是不是夠寬夠深,不然被溪水卡在半道上就麻煩了。」看著抓耳撓腮的林忠我笑著對他說道。「林隊長,你馬上回部隊去,把飛艇的氣都放了,讓戰士們把飛艇扛到華溪邊上,到時候你們走水路把飛艇主要的部件轉移出去。至於飛艇上其他的一些輕些的、體積小些的部件讓三師從陸路搬運好了。」水路走倒是個不錯的建議!不過這麼大的飛艇要是從水路走是不會走的很快的,看來還要想辦法把李元度引到歧路上才是。   林忠恍然大悟,緊鎖的眉頭展開了,然後又不微微皺了一下「我明白了,不過那些飛艇很重的,要是放到水中會不會沉了下去?」   「林隊長,那些吊倉就是個密封性很好的鐵盒子,應該不會進水的。另外我們可以在飛艇吊倉周圍綁上一些木頭增加浮力,並且那些木頭還可以防止飛艇和岸邊相碰撞損壞飛艇的。同時為了預防意外,吊倉裡面不能坐人,飛艇用繩子在岸上拉著走,這樣就更安全了。您說呢?」邱明解釋道。   林忠默默點了點頭「應該可以,那我現在就做準備去了。」   「邱副團長,你認為我們現在離開這裡能不能擺脫李元度的追擊?」指揮部中只剩下我和邱明後我問他,大致的辦法我已經有了,不過現在我到想看一下這個聰明的傢伙到底還有什麼東西藏在他的肚子裡?   邱明搖了搖頭「我看要是我們一路直行的話早晚要被敵人給追上。敵人主要是騎兵和步兵,在山路上行動迅速,而我們因為飛艇走水路拖延了行軍速度,除非放棄飛艇部隊在山中和敵人繞著走。」邱明搖了搖頭,看來他自己也對這個主意不滿意「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用一部分兵力裝扮成主力的樣子把李元度吸引到相反的路上去,而主力偃旗息鼓偷偷朝西邊的開化潛去。」   「你的打算是什麼?」看來邱明和我又想到一塊去了。   邱明走到桌子旁,攤開放在桌子上的地圖邊說邊用手指劃著路線「我的想法是,讓主力一個營加上一個騎兵連和炮兵連組成特遣隊和敵人不遠不離地拖著他們朝嚴州府過去!在到嚴州府外圍後突然脫離接觸把李元度甩在建德一路快速到開化、常山一線和主力會合。」   我看著邱明手指劃過的地方讚許道「不錯,主意倒是個好主意,不過敵人會不會真的上當呢?邱副團長你以前打過仗嗎?」   「我以前在翼王手下作過戰的。」邱明站直了身子說道。   「那好,我看這支特遣隊就由你來統率好了。不過特遣隊還要再加強一下,騎兵加強到兩個連,再把特種部隊加強給你們吧!」只有特遣隊的火力夠猛了才像個主力的樣子嘛!不然李元度有那麼好騙的?!「邱副團長,你有沒有信心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邱明高興地兩腿一併,發出啪的一聲「請軍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軍長,我把各個團以上領導都找過來了,是不是重新部署一下?」李雪龍走了進來,李成、沈彬還有各個團長都跟在他後面「干王入睡前喝了幾兩老酒現在還沒有醒呢,我沒敢打擾他。」   「干王那邊我來說好了。」看著李成嘴裡不停地罵罵咧咧埋怨外面的鬼天氣我笑了起來,看來討厭這種天氣的不止我一個啊!「現在情況有變,我們原來的計劃看來是施行不了了。同志們是不是覺得很失望啊?」   李成抱怨開來了「是啊!怎麼飛艇這麼沒用啊?只不過風大一點還有可能下雨嘛!這樣就不能打仗了?!也太嬌氣了吧?」幾個團長深有同感地附和李成的觀點,覺得我和李雪龍都有些小題大做了。   「飛艇不同於我們步兵,天氣對我們步兵影響雖然也有,但不大。飛艇就不同了,它受天氣的影響是很大的。要說嬌氣,是有那麼一點,要是颳大風,飛艇在空中就無法控制方向,到時候不知你們那位樂意飛艇把炸彈丟到你頭上?至於現在外面,很有可能是要下雷雨了,飛艇要是被雷打了怎麼辦?那上面可是都裝滿了氫氣啊!被雷一打很有可能就爆炸了!到時候飛艇上面的人員怎麼辦?我們很不容易才有了五艘飛艇,要是損失在天氣上你們說冤不冤?這麼壞的天氣飛艇不能升空!」   「那軍長您說怎麼辦?現在敵人距離我們這麼近,如果不打,拖著這麼笨重的飛艇我們還怎麼行軍啊?」李成嘟囔著。   「既然不能打,那麼我們只有撤退了。讓李元度找不到我們!」   「軍長的意思是……我們逃跑?」李成張大了嘴。   「這可不叫逃跑,這叫戰略轉移!」我沒好氣地看著好像變傻了的李成,很靈活的一個人怎麼一聽不能打仗了就變的這麼傻了?!「我們本來的任務就是到江西去鬧他個天翻地覆,原本我想在這裡打一仗把徽州的敵人再多牽扯過來一些。現在看來昨天白天我有些太自信了。沒有考慮到各種制約因素。」我搖搖頭苦笑到。   「飛艇怎麼運?這麼又大又笨重的飛艇在山路裡面可是不好搬運的啊!」李雪龍插嘴問到。   「這個問題現在已經有辦法解決了。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怎麼把敵人甩在後面!讓主力能夠安全的到達目的地。」   李雪龍現在才發現邱明也在這裡,看看默默走到一旁滿身是水漬的邱明,李雪龍眼光中閃過一絲恍然大悟的神情,「走水路?讓河水幫我們把飛艇帶出危險地帶?」   看來人總是在注意到提示後反應很快的(林忠除外,邱明站在他身邊很長時間,這傢伙居然還沒有瞭解我和邱明到底在說什麼!)。「不錯,飛艇可以用水路運走的。但是走水路很慢,現在需要有強有力的一支小部隊把李元度引到錯誤的道路上去。」   「軍長用我們團吧!我們團一定保證把敵人拖的不辯東南西北!」文宇一見有任務了,連忙搶先說道。「去,去,去!什麼事情都你們七團承包了,三師還用不用我們其他部隊了?軍長,這項任務還是交給我們九團吧!」沈路不甘寂寞地搶嘴說道。   「你們都不要爭了,具體人選我已經有了。」看著下面又要搶這項獨立任務我忙說道「關於這支擔任牽制敵人任務的部隊,我看由八團抽調一個主力營再加上騎兵團調兩個連、炮兵營調一個炮兵連、軍偵察營一連、軍特種部隊這些部隊來組成。至於特遣隊隊長由八團副團長邱明擔任。我剛才點到名的部隊馬上從自己手中抽調能征善戰的加入特遣隊。其他部隊在我和參謀長率領下馬上朝開化方向轉移,要快!這裡會議結束後同志們就趕緊準備轉移!」   「李巖,你們特種部隊馬上在獅古山過來的道路上埋設下拌發雷。把敵人行軍速度給我拖慢一點!馬團長,你們團除了抽調一個營給邱副團長外其他部隊一定要把我們行軍的痕跡掃乾淨了!不然要是讓李元度追著我們主力打就太窩囊了。沈團長,你們團除了擔任右翼的安全保障,再抽一些部隊幫助飛艇部隊運送飛艇。文團長,你們團現在做好出發準備,一定要保障好我們前進路線的安全!」「是!」各位將領高聲答應到,不過給我感覺他們都顯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好不容易有狠狠敲李元度一棍子的機會卻被老天爺給搗黃了,換了誰也不開心的。   「同志們,我們只是暫時放過李元度一馬嘛!現在只能說條件還沒有成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我們的到最後終歸還是逃不掉的!只要我們把敵人拖累了拖垮了,以後的作戰將更加順利,我軍的戰果也只能更加巨大!不用為了一時的避戰悶悶不樂。」   「同志們,現在敵人還沒有真正的疲憊,我們就是擊潰了敵人戰果也不會很大的,當然了要是飛艇可以作戰相信戰果會大一些,我們勝利的可能性也更加大了,但現在的情況是飛艇不能配合我們作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是打了勝仗也只能是苦戰,還很有可能使部隊失去繼續作戰的能力。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不能再忍耐一下呢?把敵人拖的更疲憊不是更好嗎?並且要是到了江西我們還可以和從溫州、福建過來的部隊會師,到時候我們的戰鬥力將成倍地提升!相信消滅李元度的時間不遠了!大家還要多多努力呀!」李雪龍給我幫忙了。   「參謀長您不說我們也明白的。大家說對不對?」一直沒有開口的沈彬終於說話了。   「對的啊,我們都知道的!」誰比誰笨多少?這些領軍的將領可都不想顯得自己比別人反應差一點。「那好,大家趕快回去準備準備吧,天亮前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決不能讓敵人抓到我們主力部隊!快點回去準備!」我把他們朝外面趕了「邱副團長,祝你們好運!一定要凱旋歸來啊!」我的特種部隊可都交給邱明瞭!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啊! 第六十六章   懷玉山,又稱玉山、輝山、玉斗山,位於浙江西部與江西東北部邊境,平均海拔一千多米。經過兩天一百五十里的行軍三師主力在八月三日太陽落山的時候到達了與江西玉山交界的華埠鎮。本來應該走一天就可以到達這裡的,可是這兩天天氣一直不好,飛艇無法升空只能連拉帶拽拖著它走,嚴重影響了部隊行軍的速度,三師各個團為了這個累贅各個搞的筋疲力盡叫苦不迭。到了華埠後戰士們累的再也走不動路了,幸好一路上有很多溪水可以讓我們用水路來拖運飛艇,不然還不知道部隊累成什麼樣子了!華埠鎮北有兩條溪水——星口溪和白沙溪——在華埠交會後一路唱著歡快的歌流入常山。到達華埠終於可以休息了,戰士們放下行軍背包跳下河開始嬉鬧起來,徹底放鬆放鬆經過兩天行軍的所造成的疲勞。鎮子裡面的百姓驚奇地看著這支與眾不同的部隊,他們穿著奇形怪狀的衣服(我軍的夾克式服裝不要說這些山裡的百姓沒有見過就是溫州城內那些老外也是覺得不明所以。不過現在在溫州不再流行穿長袍馬褂了,大家都以有一身夾克式的服裝為榮,所謂流行就是這個了。戰士們從開始的不適應到在戰鬥中和平時的生活中體會到了夾克式服裝的好處,都真心的喜歡上現在的這種軍服)不搶東西不打人不罵人,對百姓和藹可親,這些和鎮子裡面所接觸過的那些清軍、太平軍都不一樣的。   部隊稍微恢復過一點元氣後,戰士們馬上又自發地投入到在華埠周圍開展打土豪、分田地的運動中,這些不要說老兵了,連那些剛被我軍俘虜轉變成解放軍戰士的人也積極的投入進去——大家都是貧苦人家出身,對那些地主老財是沒有什麼好感的。當然在打土豪、分田地運動中,有些富農和小地主也受到了衝擊,不過這些都是可以原諒的。在戰士們的行動中那些地主家中的財富除了沒收一部分作為軍費開支,其他的都被戰士們分給了貧農,老百姓看到原來作福作威的地主一個個被牽著繩子遊街,興致馬上就上來了,他們本來在我們剛到這裡時候一直在躲著我們,不過到了第二天他們就積極的參與到與地主的鬥爭中去,那些農民比我們戰士對地主還要狠,戰士們畢竟是有紀律制約著,可是農民就沒有什麼可以制約他們了,有些為富不仁的被貧民們砍頭示眾了,倒霉的地主一個個叫苦連天,腿腳快的地主聽我我軍要過去的風聲馬上就帶著家產棄家而逃奔往縣城去了。當然,商舖和各種作坊沒有受到衝擊,保護商業和工業是我們的基本政策,違反了是要受處分的!   八月五日終於出太陽了,天上的雲彩也在慢慢地散開,不過風還是很大的,不適合飛艇起飛,不過據這裡的老農民觀察,應該在明天天亮之前風會就停下來。   「報告!邱副團長他們回來了!我們偵察營在常山發現了邱副團長率領的特遣隊,現在他們已經到了距離這裡二十里地的何家。」我正和李雪龍、李成、林忠他們陪著洪仁玕\、白聚文在指揮部內擺著龍門陣瞎聊的時候,偵察營鄭營長從外面進來高興地說道。   「真的?!太好了!參謀長,我們去迎接他們去!」聽到鄭敏建歡喜的報告我們都驚喜地跳了起來。沒想到邱明他們這麼快就又回來了!   我們離開遂安姜家後,偵察營的情報就源源不斷的傳到我們這裡,在天剛亮的時候李元度的前鋒部隊五千餘人「偷襲」了我們原來的駐地,結果被地雷、竹釘、陷坑搞的狼狽不堪。邱明率領的特遣隊乘著敵人短暫陷入混亂之際在炮兵連和特種部隊的炸藥拋射器掩護之下從山上對敵人進行了一次突襲,當場格殺了衝在最前面的敵人參將後離敵遠去了。李元度可能是暴跳如雷了,追著邱明他們到嚴州府過去。邱明和敵人若即若離不緊不慢地帶著李元度在遂安、壽昌的大山裡面看風景,時不時的利用騎兵快速奔襲能力對李元度的兩翼部隊一擊就離。在到達嚴州府建德境內後邱明的部隊突然甩開了李元度的追兵朝西南而去。現在終於回來了!   帶著手下幾員將領我們匆匆走出了鎮子,沿途的部隊可能已經知道邱明他們回來了,大家都仰著脖子朝南面望去。站在華埠鎮外我們焦急地等待著邱明他們的到來。從常山方向不停地有奔馬過來報告邱明他們的位置,現在已經到了距離這裡十五里地的常山石門……現在已經進入開化境內,到了距離這裡十里的界首……終於,在我們視野中南邊出現了滾滾黃塵。邱明率領的騎兵部隊回來了!我和李雪龍他們笑著迎了上去,後面響起了歡呼聲,歡呼聲越來越響,漸漸地四野到處都是我們戰士們歡迎邱明他們回來的歡叫,   「團長!我們回來了!」對面那些騎兵還沒有到我們面前就有人用粗曠的嗓子大叫起來。   「老虎!亂叫什麼?!難道你沒注意到干王千歲和軍長在這裡嗎?」田文濱覺得自己手下目無大小的亂叫讓他有些下不了台,紅著臉向我們賠罪「干王千歲、軍長大人大量,不要介意。這傢伙是個孤兒,從小在徽州的山裡打獵為生,不懂什麼禮貌,回去後我一定好好教訓教訓他!」   「呵呵,不用了,得勝之將是不用指責的。何況不知者不罪嘛!」知道邱明他們把李元度引到歧路上去洪仁玕\心情好的很,何況對於繁文縟禮他也是不以為然的。   「老虎,邱副團長呢?」奔到面前的一百來名騎兵中沒有邱明在裡面我有些心跳了,邱明不會出什麼事情吧?為什麼不趕快過來匯報呢?   一百來名騎兵旋風般奔到我們面前,急停了下來。經過長途奔波戰士們都有些疲憊了,破爛的衣服上面到處都是血漬,臉上被硝煙熏得發黑,露出白白的眼睛和一口雪白的牙齒,身下的戰馬停在那裡不停地喘著粗氣。「邱隊長現在就在後面,他和那些步兵走在一起,他怕干王千歲、軍長、參謀長、師長、政委、田團長(」夠了!「田文濱怒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現在他的臉色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剛剛說過要他懂禮貌,沒想到這個老虎居然一個個說下來了!要是把比他官銜大的都說個遍他要說道什麼時候去?!老虎被田文濱嚇了一跳,差點從馬上栽了下來)……這個久等,讓我們騎兵先回來了。」   「老虎,你們這次順利嗎?清妖有多少部隊跟著你們?現在是不是還在你們後面?」洪仁玕\急切地想知道李元度是不是都來了(自從昌化他的部隊被湘軍偷襲後他對我們的偵察工作一直不大相信,總覺得大隊敵人就在他面前,時刻準備偷襲他),要是現在李元度又出現在這裡我們只能繼續撤退了。   「呵呵,這次我們可是把李元度給耍了!李元度應該是全部都上來了,浩浩蕩蕩的將近三萬部隊呢!連上次敵人突襲的騎兵也在裡面,我們騎兵連還吃了他們一點小虧,不過清妖也沒得個好,他們在追擊我們時候被李隊長的部隊用炸藥狠狠的教訓了一把,後來那些騎兵一直都不敢追我們了。」老虎洋洋得意地說著自己騎兵。對洪仁玕\真正感興趣的問題倒是沒有回答。   「老虎,敵人現在還有沒有跟在你們後面?!」田文濱唬著臉,沉聲問到。   「那哪有啊!現在敵人可能還在壽昌找我們呢!我們這次溜得人不知鬼不覺的,想要馬上追上我們除非李元度他會飛!」老虎大大咧咧地講道。   飛是肯定有人會飛的,至少現在我們部隊就有人可以到天上去逛逛。老虎畢竟只是初級軍官,對很多事情都不瞭解,看來只能等邱明回來再說了「老虎,你們騎兵現在歸建吧,辛苦了。田團長你先帶他們到軍營中休息休息。」   「好,那我們先走了。老虎!帶著部隊跟我回去!」田文濱覺得繼續讓老虎在這裡前言不答後語實在影響他們騎兵團的聲譽,趕忙把老虎他們帶走了。   「溫王,邱將軍他們能不能和清妖拉開距離?看這些騎兵,邱將軍損失不小哇!我看李元度恐怕不會輕易放棄追擊我軍的。李元度現在會不會就跟在邱將軍後面呀?」洪仁玕\憂慮地問到。   「李元度應該會跟上來的。不過我不認為他現在就在邱明後面,邱明突然消失李元度就需要重新搜索我們了,等他反應過來再全軍衝過來時我們已經休息好了,你沒聽那些農民說嗎?這兩天天氣就可以好轉,不會繼續颳大風了,到時候我們可以在這裡和敵人決一雌雄!」李雪龍在旁邊分析到。   「我知道啊!不過這裡離李元度他的老巢太近了,恐怕李元度在這裡有很多的探子,我想他可能已經知道我們在這裡了。還是早做準備比較好,別到時候又被敵人攻的措手不及!」洪仁玕\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干王千歲說的沒錯,這裡距離贛西北太近,恐怕我們主力在這裡的消息已經傳到李元度的耳朵裡了,部隊還是要早做準備。李師長,命令部隊除讓一個團繼續發動群眾以外其他兩個團搶佔周圍的有利地形,時刻防備敵人對我們的偷襲,另外讓偵察營對這裡和南方的常山、西邊江西的玉山、德興展開偵察活動調查那些地方有敵人那些地方適合我軍作戰。」雖然洪仁玕\並不是太懂軍事,不過他這次擔心總是有道理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部隊還是早做準備比較好些的。   「軍長,邱副團長他們過來了!」李雪龍手指著遠方。在南方的山頭上出現了一大隊人馬,歡呼著朝我們這邊衝了過來。「同志們我們過去!」這次那邊都是步兵了,邱明應該在那裡。   「軍長,任務完成了,請軍長指示。」邱明到了我們面前敬個禮平靜地說,然後朝洪仁玕\點了點頭「干王千歲您好。」   「邱團長你怎麼了?!」見到邱明的樣子我驚訝的問到。   才短短的三天特遣隊的戰士們就已經沒有個人樣了,原本一千五百人的部隊經過三天的轉戰,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只剩下不到一千衣衫不整、面容憔悴、蓬頭垢面的戰士了,而且其中大部分人身上還或多或少帶著傷。邱明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我開頭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仔細一看邱明左邊的袖子隨著風在飄動著,裡面空無一物,他原本就比較白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更加蒼白了,「你的左手呢?」   「被敵人給砍掉了,當時要不是戰士們拚死拚活的搶救我,現在軍長您就見不到我了。」邱明還是用那付不死不活的語調說著「沒想到李元度會派部隊超越我們攻擊,部隊傷亡比較大,請軍長原諒。」   「你們要裝扮成主力又不能離開敵人太遠部隊有一定的損失是正常的。走吧,先回指揮部再說。」我連忙拉著邱明朝指揮部走去「參謀長!讓軍醫先給邱團長看看傷勢!」   「這次我們誘敵行動共行程三百六十里地,大小戰鬥二十多次。部隊傷亡很大,兩個騎兵連傷亡了八十多名騎兵,另外還有十人在更樓戰鬥中被敵人俘虜。步兵營傷亡了四百多人,在戰鬥中有將近一百人走失或者是被俘,特種部隊也有一定的傷亡,炮兵連沒有損失。我軍戰鬥中打死敵人三百來人,另外還打傷一批敵人。特種部隊和炮兵連共炸死炸傷不下千名敵人。到現在特遣隊還剩下九百人,請大家原諒。」時間過的很快,太陽還沒有落山部隊就吃完了晚飯。在指揮部裡濟濟一堂坐了很多各級將領,大家正在聽著邱明簡單介紹這次誘敵行動邱明看看周圍的那些將領。「軍長,是不是讓特遣隊解散了讓他們都會自己部隊去?」   我點點頭「可以,你們可是為了我們主力順利轉移立下大功了!原特遣隊全體將士每人記大功一次。另外讓參加特遣隊的戰士們先休息整頓一下,讓他們恢復戰鬥力。」部隊平均每天要走一百二十里的山路再加上頻繁的戰鬥,這些部隊是需要休息一下了。   「敵人現在處在什麼位置?有沒有跟在你們後面?」李雪龍看看洪仁玕\,知道他在這種場合不大好意思發問,帶他問到。   「根據偵察李元度在佔領了嚴州府後派部隊四處搜查我們,不過在今天上午我們得到消息,他們主力已經離開建德朝這邊過來了,我看李元度應該是知道我們行蹤了。」邱明說道。   既然是早上得到的消息那麼恐怕李元度昨天下午就已經動身了。現在沒有無線電台,情報傳遞時效性太差了!「邱團長你估計一下李元度要是知道我們在這裡,按照正常行軍他們應該在什麼時候到達這裡呢?」   「從建德到這裡有兩百來里的山路,按照正常行軍兩天就可以到達,不過要是不管部隊的疲勞用強行軍的話,一天就可以趕到這裡了。」邱明想了一下「我看李元度他今天晚上應該休息一下,明天天亮的時候才會對我們這裡發起攻擊的。」   「報告!我們偵察營中午在石粱發現李元度的行蹤!敵人距離我們有一百里地!」鄭敏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匯報到。   「這麼快?!中午發現的,那麼現在敵人距離我們就又近了……」李元度反應速度很快啊?!   「溫王,難道說李元度已經到這裡了?」洪仁玕\擔憂地問到。   「還沒有,他現在還沒那麼快出現在這裡的,不過我認為李元度有可能用強行軍朝我們這邊趕過來。」雖然這話有些讓洪仁玕\擔心,不過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一百來里距離要是強行軍的話在十個小時後就會出現在我們這裡了,不行!得把敵人給拖住!   「我同意軍長和邱副團長的觀點,李元度只要知道邱副團長的大致行軍位置一定會調動兵馬追上來的,至於我軍主力在這裡相信他在半路上就可以得到情報了。為了能夠徹底的消滅我們李元度會在發起進攻前讓部隊休整一下的,不然三萬疲軍攻打一萬養精蓄銳之旅任他李元度對自己實力怎樣抱有信心,也是要考慮清楚的。」李雪龍看看不明白的洪仁玕\解釋道。   「正因為李元度對自己實力有信心他才要好好休整一晚的,——明天到時候好全殲了我們嘛!不過他這個算盤我看是打不響的!田團長,你們騎兵團馬上出發!對敵人進行騷擾,一定要把敵人行軍速度給我拖住,不能讓敵人在晚上對我們進行攻擊!林隊長,你們飛艇部隊馬上給飛艇氣囊充氣,明天在天亮前要能夠起飛。李師長,派一個團掩護飛艇部隊今天晚上的行動,不能讓消息外洩了!我看其他部隊也要收一下了。告訴部隊,停止其他活動,現在是消滅敵人的時候了!」李元度很快就又要和我們對上了!不自覺地我覺得心中燃起了一團火焰,心臟在彭彭地急速跳動著,現在外面風已經慢慢變小了——要不是一來飛艇還沒有做好起飛的各項準備,(要所有準備都做好沒有幾個小時是辦不到的)二來白天在鎮外突然讓個龐然大物飛了起來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傳到李元度的耳朵裡面我們可就失去了奇襲的優勢,至少是減低了奇襲的優勢,得不償失。——我早就想坐著飛艇到李元度頭上看看他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了!「李師長,明天一大早你們三師要頂住敵人的攻勢,把敵人拖在這裡!等待飛艇對敵人的空襲!為了這個任務你們三師等一下就可以做準備了。」   「好的,我知道了。」李成點頭答應道。   對了,飛艇現在總共只有二十五顆航空炸彈,用完了那些炸彈怎麼辦?還是想想看有什麼東西可以代替吧!「李隊長,你們特種部隊現在還有多少地雷?」   「現在地雷只剩下二十來個,至於炸藥包倒是還有六十來個,另外我們還有一百枚手榴彈。這次誘敵作戰地雷使用比較多,再加上我們一直都是在行軍打仗中,無法製造新的地雷。」李巖說道。   二十來個地雷頂什麼用?!本來想讓飛艇攜帶地雷從空中望下投的,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扔炸藥包就太搞笑了,炸藥包要是在一千米的高空爆炸了對下面的敵人有多少殺傷力?!飛得低一些我又擔心飛艇被敵人用火槍給打了,現在飛艇氣囊裡面裝的可都是氫氣啊!萬一打著了那損失就大了,不行,還的想其他辦法!我皺著眉頭想了想,迫擊炮彈?可是我現在迫擊炮彈總共才三十發,還不夠迫擊炮用的,打完了可就沒有了!能給飛艇嗎?手榴彈?跟炸藥包一樣,太高了爆炸對敵人沒有殺傷力,倒讓敵人看了一出免費的煙花表演,太低了我又不放心飛艇,步槍?從空中用步槍打敵人?步槍攻擊一千米以下的敵人有多大殺傷力?能不能打死打傷敵人?這個沒有試過,不知道。何況一顆子彈只能打一個敵人,在高空敵人都跟的螞蟻似的,用步槍打螞蟻是什麼感覺?想想就覺得有些太搞笑了!……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的可以頂替航空炸彈的東西,總不能從高空往下面丟石頭吧?!   「林隊長,你們明天早上還是攜帶航空炸彈和傳單到天上去好了。」沒有辦法就只能看看宣傳手段有沒有什麼用場了,第一次享受空中打擊對敵人心理上的震撼應該是遠遠大於真正的殺傷力吧?!既然打不了敵人就只能指望嚇倒敵人了!「明天早上三師部隊和敵人交上火後飛艇部隊就出發攻打敵人!」   「是,首長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林忠高聲回答到。   「好,現在我們來商量一下怎麼樣表彰忠勇的邱副團長?這次要是沒有邱副團長把敵人誘走,我們想從敵人手中逃脫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家看看應該給邱副團長怎樣的表彰?」我突然問到。   「我看還是任命邱副團長擔任我們師副參謀長好了,邱副團長以前不就是擔任參謀工作的嗎?還是到我們師裡來吧!」沈彬搶先說道。   「我現在身邊可也沒有副參謀長啊!現在整天把我忙的賊死!我看邱副團長還是代理一下軍副參謀長好了。」李雪龍笑著叫起苦來。本來林金宸是擔任軍副參謀長的,不過自從決定援救天京後,林金宸就留在福建幫助張海強了。現在李雪龍身邊倒真的沒有什麼人才了。   「呵呵,能不能把邱將軍給我呀?現在我身邊沒有什麼人,而且我對軍事也不是太懂,邱將軍可以幫幫我的。」洪仁玕\眼饞了,這麼好的人才要是從自己手邊逃走那就太可惜了!   我笑著對洪仁玕\說道「干王千歲,邱副團長給您並不是不可以的。不過邱副團長只有一個,現在大家都搶著要他,總不能把他四分五裂了每人分一份吧?」   干王笑了笑,現在邱明已經是我的手下了,再和我搶他也覺得有些沒意思。   「我倒有個想法,就是在我們部隊成立軍官教導團!軍官教導團的任務就是培養後備初級軍事幹部,在部隊擴充後可以讓他們去帶領那些新擴充的部隊,對於選入軍官教導團的人員一個是抽部隊副班長以上到軍官教導團進修,一個就是選一些戰鬥骨幹,有戰鬥經驗的戰士進入軍官教導團。至於軍官教導團領導,我的想法是任命邱副團長擔任軍官教導團團長,同時白聚文有戰鬥經驗,可以任命他當我們軍官教導團的副團長。你們大家看看怎麼樣?」   洪仁玕\和李雪龍他們面面相覷,沒想到正在商談作戰計劃時候我突然說要成立什麼軍官教導團!他們從來就沒有聽過有什麼軍官教導團的,這個有效嗎?幾個人在那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敢先開口。   這些天我一直都在考慮著,我們部隊擴充的很快,可是部隊擴大並不等於部隊戰鬥力就提高了,戰鬥力靠什麼?一個是靠戰士們的政治覺悟,這個我們現在應該說是辦的可以的,還有一個就是要靠各級指揮了,尤其重要的是初級指揮官,畢竟戰士們是要靠班長、排長來帶領的,現在我們營、團以上將領基本上都參加過我在溫州辦的短期軍校培訓(不好意思,有些東西我說起來頭頭是道,可是真的上了戰場卻忘的一乾二淨,容易頭腦發熱。這方面我還不如那些參加過短期軍校培訓的人呢!),可是連以下的那些軍官就沒有這個機會了,現在每天都在行軍打仗中,也不可能把他們都送到溫州去接受再學習。想了半天我才想到在解放軍和國民黨的部隊中都有教導隊這種培養初級軍官的組織。這倒是個好辦法!可以在部隊中建立這個組織來培養我們自己的初級軍官的!教導團要是培養了一千名學員,等部隊一擴大,這一千人到新部隊中不就多了一萬以上的主力部隊了?就是現在部隊軍官有什麼損失也可以用學員頂替上,不至於戰鬥力突然下降啊!邱明在徽州桂林軍事會議上已經表現出他的策劃頭腦,而在這次誘敵行動中他又成功的指揮部隊把李元度玩弄於手掌之中,救了我們主力。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讓他當軍官教導團團長去培養更多的邱明呢?白聚文是個外國人,以前在華爾的洋槍隊幹過,瞭解西方軍事,他可以在我們部隊正規化建設中做出自己的貢獻,就是不知道他自己願不願意幹這個職務?   「軍長,這個重任我可能不合適吧?您看看,我現在一條胳膊都沒有了,還怎麼率領戰士們打仗呀?我看我還是做參謀工作好了。」邱明剛聽到我任命他當軍官教導團團長是眼中露出了一絲喜色,不過很快就消退下去了,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袖黯然地說道。   「為什麼少了條胳膊就不能擔任部隊一把手了?你還有頭腦嘛!對於這個軍官教導團他主要任務是培養我們的初級將領,並不是在第一線作戰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教導團辦好!培養出合格的班長、排長!你不用什麼事情都自己管,我不是說了讓白聚文幫你嘛。好了大家沒什麼意見就先出去準備吧,參謀長你去看看下面部隊有什麼好的人才沒有?給我推薦一個教導團政委。邱團長你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幾個團長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邱明,他們眼中分明在說「這小子這下算是鯉魚躍龍門了!」   「邱團長,軍官教導團還是由你來負責,對於這項任務我看你還是不要推脫了。這個教導團對我們是很重要的,為什麼?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白聚文可以幫你負責正規化的建設,如行軍、宿營、偵察配屬、火力準備……這些都是他們西方人的強項,但是,打仗策略和具體戰鬥中戰術的應用方面你應該多說說,我上次在溫州和大家說的那些都是經過實戰檢驗過的,這些不用理會白聚文。他們知道孫子兵法嗎?大範圍機動作戰、誘敵、騙敵……這些他們可是要拜我們當祖師的!還有就是教導團你是正,白聚文是副,這一點你要搞清楚,不能讓部隊被白聚文給抓走了!」   「明白,軍長您的知遇之恩我真是無以為報啊……」邱明很快就壓抑住激動心情「既然軍長對我如此放心,我一定努力把教導團建設好。請軍長放心!」   「現在我們各個部隊班就有六百來個,再加上戰鬥骨幹,我看你們教導團可以編成一千人的團,下設步兵分隊、騎兵分隊、炮兵分隊、工兵分隊、通信分隊、偵察分隊,至於教育,你要教給他們怎樣組織防禦陣型、怎樣展開進攻陣型、什麼是四組一隊、什麼是三三制、野戰工事怎麼挖、部隊怎樣進行掩護和偽裝、怎樣繪製和閱讀軍事地圖……等等。」見到不停點頭的邱明我突然想到了件事情「對了,現在我們武器的火力成倍地提高了,你要在教導團裡面教育大家兵力要分散佈置!在衝鋒和防禦的時候絕對不能把部隊密集地集中在一起!現在敵人火力不強密集配置還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只是消弱了我軍武器的一部分戰鬥力而已,要是面對西方列強再使用這種隊型到時候可是要付出慘重的傷亡的!」實際上還有空地一體戰配合的問題,不過我們現在總共不過五艘飛艇,並且這些飛艇還不能每天都升空的,現在談什麼空地一體戰還有些太早了,這個問題還是留到以後解決吧!   「是。軍長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其他沒有什麼了,不過我看你身體不大好,臉色不對啊!你以後要多注意下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這句話現在還沒有,不過相信以後會用在很多地方的。)你先到醫院看看傷休息一下吧,至於教導團我看等明天打完了仗再成立好了,到時候有的你忙的了。」   「那好,軍長,我先出去了。」邱明舉起殘留的右手行個軍禮出去了。   空軍已經有了,雖然是比較差勁的飛艇,既沒有很快的速度,也太薄弱了,要是被子彈擊中不炸也要燃成空中火球,但總算是有了空中打擊力量了。迫擊炮已經出來了,我們的炮兵火力極大的增強了。教導團現在也成立了,還差什麼呢?指揮部人都走光後我靜靜地想著。對了!還有海軍!要是想建立起一個強大的中國不光要有一支強大的可以在陸地稱雄的陸軍,還要有可以海上爭霸的海軍!我們的海軍以後不光要有堅固的戰列艦,還要有在飛機出現前可以帶飛艇的母艦,到時候可以讓飛艇從空中打擊敵人的軍艦!不過這樣的海軍實在是太耗費金錢了,不是我們現在就可以建立起來的,我們現在還沒有那個實力來製造火力威猛裝甲堅固的軍艦,並且沒有近現代的海軍人才這些軍艦造出來了給誰指揮?!張樹屏和吳海生他們現在到英國了沒有?不知道那個馬敦有沒有把他們安置到海軍學校中去?以後要是我們和英國起了什麼衝突,他們在英國會不會受到衝擊呢?真是讓人擔心的啊!   「親愛的楊將軍!聽說您想讓我到軍官教導團去當副團長?」我正想著張樹屏和帶他們到英國去的馬敦,馬敦的「兄弟」就走進了我的指揮部。   「呵呵,白先生請坐!歐陽,給白先生泡杯茶。」見到白聚文紅光滿面地走了進來我就知道這個任命還是極為符合他的胃口的。   「楊將軍,您是不是真的讓我到教導團去當副團長啊?」白聚文屁股還沒有坐穩急匆匆地又問了一遍。   「是啊,不知道白先生您覺得怎樣呢?不過在我們這裡畢竟還是有危險的,要是您不願意我看可以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向溫州或者是現在的福州,都可以,您說呢?」   歐陽磊在我們每人面前倒了一杯茶然後靜靜地站在我身後,手放在腰間——在他腰裡揣著兩把手槍呢!要是白聚文有什麼異常舉動的話,那他胸口很快就會綻放出兩朵好看紅花的。他的速度我算是見識過的,真是在你還沒有反應過來前他就已經把一切都作好了,除了對付邱海冰。對女人舞刀弄槍是現在這個社會所有真正的大男人所不齒的事情,同樣也是歐陽磊所不願意幹的。所以這個能幹的警衛員只能看著邱海冰放肆乾瞪眼了。   「好啊!我很樂意為楊將軍效勞的!」白聚文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不知道楊將軍願意為我在教導團的工作付我多少銀子呢?我想我可以培養出很多對將軍得力的有幫助的人才,將軍您應該表現出您的誠意來才對您說是不是?」   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傢伙!就你瞭解的那些東西難道是真的很先進的嗎?你知道閃電戰嗎?知道機械化部隊大範圍機動作戰嗎?知道空地一體戰嗎?就你所知道的還想從我這裡騙什麼錢?!我在心裡暗暗地罵著,不過現在的社會白聚文他所知道的還是比較符合實際的,我要真的教大家怎樣步坦配合作戰的話,那些學員不覺得是聽天書才見鬼了!「白先生,只要您在教導團裡面幹得好,並且不和我們的團長發生什麼矛盾的話,我可以付您一個月五百兩的白銀,年底還有分紅。不知道您覺得怎麼樣?我這個人比較喜歡爽快,討厭那些婆婆媽媽的人。白先生您給我個回話吧。」「這樣啊?!OK!我們成交了!希望大家合作愉快。」白聚文在心裡算了一下,覺得這是比較輕鬆的工作,一個月五百兩一年不就六千兩了?!更何況在年底還有數額不知的分紅,算了一下自己不會吃虧白聚文連忙爽快地答應道。   成交了?這傢伙難道是在和我做生意嗎?「白先生,教導團團長是這次立下大功的邱團長,希望您現在能和他好好的商談商談,看看以後工作怎麼開展,至於教導團編製暫時是一千人,以後條件允許再擴編。我想白先生應該有用武之地了吧?」李雪龍從外面走了進來,站在我身旁。「呵呵,好了,白先生您先去找邱團長吧,他現在應該在醫院裡面。」   「那我去找他了,楊將軍再見!」白聚文衝出指揮部朝醫院方向奔了過去。   白聚文走後我問李雪龍「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不好找啊!三師原來的政工幹部在成立獨立旅後大量的幹部都跟著黃獻謀到獨立旅去了,現在三師下面各級政工幹部都少人,要想抽一個全面的到軍官教導團主持工作難度比較大,排來排去動了誰都要影響他原來部隊戰鬥力。」李雪龍愁眉苦臉地說道。   「找一個合適的政委人選也這麼麻煩?」不會吧?我下面不是看來看去不是團長就是政委、政治部部長嗎?現在怎麼抽一個人會抽不動?!   李雪龍搖下頭長歎一聲「人選倒有一個,就是七團政委調到軍官教導團,讓七團副政委升任七團政委工作,不過這樣七團政治工作就顯得鬆了。」   「楊斯哲?我看可以,七團是三師的主力團,主要就是政治工作抓的好,雖然楊政委走了但他留下的那些工作經驗副政委會照做的,不會有很大的影響。我贊同讓楊斯哲到教導團當政委。」   「那好,我讓他去醫院找邱明好了。對了,軍長是不是到外面去看看戰士們?他們現在正在周圍做著迎戰的準備呢!呵呵,戰士們士氣很高啊。」說著李雪龍走了出去。   「歐陽,我們出去走走吧。」帶著警衛員,我走出了指揮部。   道道晚霞在空中揮舞著紅色、金色的綵帶,有如錦緞滿天,有的又如赤色巨龍橫天。晚霞下,落日餘暉將華埠周圍層林盡染,溪水染成了紅色,朝南方流去經過幾個彎消失在遠方的群山中。在落日下林忠正在指揮著他的飛艇部隊在給他的飛艇灌裝氫氣,在溪邊有幾個高爐,高爐下面木柴發出辟啪響聲,火光沖天。幾根管子從高爐頂部通向飛艇氣囊,氣囊慢慢地膨脹起來,朝上空升去。「首長您怎麼來了?」林忠見到我過來,交代戰士們幾句,跑了過來。   「呵呵,我來看看部隊,林隊長陪我走走吧。」我笑著對林忠說道。   走出華埠鎮,登上鎮東的高山,在我們眼中,上萬的戰士正挖著巨大的環形工事,工事面向東南,炮兵營的戰士正在他們營長的口令下把大炮搬上高地,特種部隊雖然三天轉戰了將近四百里還打了不少仗,已經十分疲憊了,不過經過下午休息後,現在也在山下配合工兵忙碌地做著各種機關、埋設地雷。在東邊的群山後面黃塵騰空而起,經久不散,這應該是田文濱他的騎兵團正在朝敵人那邊趕過去盡量拖延敵人的速度。   「軍長,你們到這裡來了?我剛才聽戰士們說軍長來視察部隊了,見到你們到這山上,沒想到還真的在這裡見到軍長了!」李成和沈彬倆人又出現在我們身後。   「呵呵,好啊,李師長。現在戰士們士氣很高嘛!」   李成走到我身邊看著山下正在做著防禦工事的部隊「那是自然了,這兩天部隊一直偃旗息鼓躲著敵人走,戰士們早就忍不住了,現在有機會好好的和敵人作戰自然是很高興的事情了!」   「報告!最新情報!據我們偵察騎兵報告,敵人先頭部隊在下午四點到達了東方距離這裡五十里地的芳村,請軍長指示!」鄭敏建氣喘吁吁地爬上山來。   「知道了。」我沒有表露出內心的焦慮平靜地說道。下午四點?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按照敵人的速度現在距離我們只有二十里地!會不會在入夜前就對我們展開攻擊?不過開化境內都是大山,敵人行軍速度應該會放慢了,沒有那麼早就對我們進行攻擊吧?希望田團長他們騎兵團可以把敵人的速度再拖慢一些!   「軍長你們在這裡慢慢看吧,我先到部隊去監督一下戰士們,速度要加快啊!」李成一聽敵人距離我們只有五十里了,而且這個情報還是三個小時以前的有些焦急了。要是工事沒有挖好到時候他的三師可是首當其衝先要受到敵人的攻擊啊!沒有野戰工事防備還不知道能頂多久呢!   「去吧,我們馬上也要下山了,等下我到你們陣地上去看看。」我點點頭,沉思著,沒有注意到李成在說了話後已經下山了。李元度來的好快!說明他在這裡有很多的密探,我們一舉一動都受到他的監視了,幸好現在部隊已經休整了一天,疲憊程度已經緩解,同時先敵到達這裡預先做了準備工作,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我一回頭發現鄭敏建還站在我身後等待我的命令「鄭營長,你馬上下山告訴參謀長,發動這裡的群眾一定要把敵人的密探給我挖出來!不然我們在這裡根本站不住腳的!以後到了任何新區第一件事情就是發動群眾挖敵人的奸細!還有,我們的情報人員現在還是太薄弱了,讓參謀長從我們繳獲的軍費裡面拿出部分銀兩來充實到情報工作中,在敵人佔領區發展我們的情報人員。」   「是!我馬上下山。」鄭敏建行個軍禮跑了下去。   林忠緊皺眉頭站在我身邊,看來敵人的行軍速度也讓他擔心不已「林隊長,看來敵人不讓我們繼續欣賞風景了,我看我們還是下山吧。」   「好的軍長,我還是到部隊中去吧,不知道現在部隊怎麼樣了?按照現在的速度我們飛艇要是充滿氣還要很多時間,給飛艇沖氣實在是太慢了,我看晚上恐怕是準備不好的。」林忠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   「沒關係,敵人就是晚上來進攻也不會突破我們的防線,三師會給你們爭取必要的時間的。」我不回頭走下了山峰。   下山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在工地上燃起了無數的火堆,在山與山之間戰士們正在挖很深的鴻溝,在鴻溝後面是單兵掩體,一個個單兵掩體又用戰壕把它連接起來——根據偵察李元度這次有一百門火炮隨軍行動,我們的火炮太少,恐怕壓制不住敵人炮火的,為了盡量減輕部隊的傷亡,戰士們給自己每個人都挖出了兩到三個掩體,到時候藏到掩體裡面除非敵人的炮彈直接命中掩體,不然是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傷亡的。   在鴻溝前面是戰士們伐倒的大樹,橫七豎八的歪倒在路上,山上也用伐倒的樹木做成了障礙物。上次敵人騎兵對我們的衝擊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鴻溝和這些倒在路上的樹木就是用來抵禦敵人騎兵旋風般的衝鋒,盡量增加敵人靠攏我們陣地的時間,可以讓我們用火力消滅他們。   「軍長您怎麼來了?」李巖正在和戰士們一起挖著陷阱,聽到我來了的消息連忙跑了過來。   「我來看看,怎麼樣?要是敵人今天晚上就對我們發起攻擊你們的這些陷阱可不可以拖住他們?」回了李巖的軍禮我問到。   「軍長放心吧!不怕敵人來,就怕敵人不來!呵呵,要是敵人不來我們這些陷阱到時候還不是要拆了?軍長走!我帶您看看我們做的那些陷阱!」李巖極有自信地大笑著。   我在李巖的陪同下視察他們的工地,邊走李巖邊解釋著各處的防禦。在各個路口地雷已經埋設好了,東部背山的一處小平地可能是敵人將來的進攻集結地,李巖他們在那裡埋設了二十公斤的炸藥,到時候可以用地雷引爆它,在山與山之間除了挖出來的鴻溝,在前面還鋪設了大量的竹釘,要是人不小心踩了上去,夠你哭爹喊娘的了,各處還設置了大量的陷阱,粗略的看看都是平地,上面還有野花和狗尾巴草,不過騎兵要是騎著馬奔了上去,陷阱下面削尖的竹子會熱烈地問候您,步兵一個兩個站在上面沒什麼問題,多了話一樣要你好看,快要靠近我們戰壕的地方撒上了大量抄熟了的黃豆,步兵走在上面腳底不打滑倒有問題了,至於騎兵,除非那些戰馬已經吃飽了肚子,不然見到噴香的豆子你就是再怎麼驅趕它也不會走了。各處隱蔽的地方還設置了用竹子粗製的拉滿了的弓箭,用一根很細的繩子控制著,只要人踩到那些頭髮一般細的繩子,對不起,您的好運到頭了,不用步槍子彈問候竹箭也會讓您至少是喪失了戰鬥力的!鴻溝挖的有五米寬三米多深,並且工兵還在鴻溝裡面引入了白沙溪的溪水,兩米多深的溪水合著泥土變成了泥漿了,不知道人在泥漿裡面可不可以游泳?挖鴻溝挖出來的泥土在陣地前設置了一道兩米高的土牆,土牆正面是筆直的,在土牆頂部還插了大量自製的竹釘,您要是想一躍而過除非您穿了鋼盔鐵甲,不然下場也是很淒慘的!……各種防禦體系既獨立又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不知道李巖他們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辦成這一切的?這樣的工事不要說李元度統率的部隊了,就是你讓我攻擊一下我也是會仔細考慮一下後果的!   「不錯,幹的不錯!李隊長,我看就這些防禦設備就夠李元度他們喝一壺的了!很好,很好。」見到短時間就造出了如此堅固的防禦工事我滿意地不停讚歎著。沒想到這個李巖設置障礙還很有一手嘛!「好了,我現在要回去了,最後祝你們成功!到時候用這些東西好好的慰問一下那些清軍!這場戰鬥打好了我給你們記功!」   「多謝軍長,再見!」李巖高興地奔到隊伍裡面「同志們!軍長說了,要是我們這些陷阱有用,這次打好了戰鬥給我們記功!大家趕快抓緊工作呀!」工兵營和特種部隊的戰士們歡笑著答應然後更加拚命地工作起來。   走回指揮部李雪龍已經在那裡了,見到我回來李雪龍連忙迎了上來「軍長,感覺怎麼樣?」   「不錯!戰士們士氣很高,明天一定可以好好教訓一下李元度!」我點點頭,三萬部隊想攻破我的防禦陣地可是沒有那麼容易的!「怎麼樣?楊斯哲到邱明那邊去了嗎?」   「已經去了,我看軍官教導團還是等明天打完仗再成立好不好?」李雪龍問到。   「我也是這麼想的,現在一切都為了明天的戰鬥,部隊不能把那些第一線的骨幹都抽走了,還是打完了這一仗後,我們成立比較好,不過教導團上層指揮可以提前成立,到時候只要把骨幹送進去就可以了,這樣可以節省時間。」   「好,我明白了。對了,我剛才回來時候遇到了李成,他讓我把三師的部署告訴軍長,讓你看看可不可行。」李雪龍看看我,走到地圖那邊「以馬鼎南的八團擔任南線煤山至鳳凰山一線的防禦,八團防禦正面達到八里,縱深兩里,防禦重點在鳳凰山以南螞蟥溪以北一里的正面,在那裡八團部署了一個主力營和一個獨立營,另外八團預備隊一個獨立營在他們後面一里的地方;以沈路的九團擔任北線白沙溪至鳳凰山一線的防禦,部隊正面寬十里,縱深三里,防禦重點是鳳凰山以北,在那邊九團有兩個主力營防禦,另外在後面也有一個獨立營時刻準備著;七團擔任戰役預備隊駐紮在華埠鎮,掩護飛艇部隊的安全並且在飛艇部隊出擊後對混亂的敵人進行攻擊,如果敵人突破了我們第一線的防禦七團也可以驅逐他們出去。軍長您覺得怎樣?」   我在地圖上看了看,防禦正面達到了將近二十里地,李元度會在這麼寬大的正面向我們進攻嗎?不過重點還是很明確的,主力基本上都集中在華埠以東,如果敵人從防禦陣地正面攻過來他們將受到極大的打擊!可萬一敵人攻擊重點變換了呢?「炮兵現在都在華埠以東,我看三師不用在這裡留下這麼多的部隊,讓八團留在後面擔任預備隊的獨立營加強到南線去,敵人有可能在正面進攻受阻後改變進攻方向,南線的任務很重。華埠以東的防禦九團兩個主力營加上炮兵營應該足夠了!另外軍屬騎兵團在完成了牽制任務後也加強到南線去,如果敵人從我們正面進攻到時候騎兵團可以從敵人側翼打擊敵人。」   李雪龍在地圖上量了一下「那好,我馬上去和李師長他們說說軍長您的意見。不過我們參謀處經過研究認為敵人主攻方向必然是我們華埠正面,敵人不大容易從兩翼攻擊我們。」   我搖搖頭不一為然地說道「正常情況下敵人自然是走最近的路線攻擊我們了,不過現在李元度有三萬部隊,他的兵力雄厚的很!誰知道他到時候會怎麼時候自己的部隊?說不定他還想包圍我們呢!」 第六十七章   軍長,田團長回來了!「歐陽磊在門外叫道。   「好啊!快快有請!」晚上十二點了,我還沒有入睡,正和各級高級將領們一起焦急地等待騎兵團的消息。終於他們回來了!   「報告軍長,騎兵團已經完成了任務!」田文濱一進指揮部笑著說道。「干王千歲您好。大家好。」   「怎麼樣?敵人現在到了什麼地方?」李雪龍急切地問到。   田文濱摘下頭上的頭盔,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敵人前鋒有五千人馬,現在已經到了趙公巖,距離我們還有二十多里路,不過經過我們一路騷擾現在敵人暫時駐紮下來了。另外根據情報,敵人大隊人馬現在位於四十里外的西湖嶺,我看今天晚上敵人不會對我們展開大規模的進攻了。」   「你們騎兵團傷亡大不大?戰士們疲不疲勞?明天有多少人可以投入戰鬥?」   「報告軍長,騎兵團現在還有四百來名騎兵可以在明天投入戰鬥!至於疲勞,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田文濱並住雙腿高聲回答。   六個連只剩下四百人了?正式戰鬥還沒有打響騎兵團就損失了三分之一的部隊!我在心裡哀歎道。「你們團馬上到南邊界首去,好好休息,明天還需要你們騎兵團衝鋒呢!」   「是!軍長我就先過去了。」田文濱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從外面傳來田文濱的聲音「騎兵團!全體上馬,到界首再休息!」   「各位,現在敵人行蹤已經知道了,今天晚上多加警戒,不要讓敵人對我們進行偷襲,大家現在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大仗要打呢!」我終於放下心頭的一塊石頭,至少今天晚上敵人是不會對我們進行大規模的進攻了。各個將領魚貫而出,洪仁玕\看看我想說什麼,沒有說跟著大家一起出去了,這人可能還在擔心我們明天能不能打勝仗吧。「參謀長你也早點休息,明天可是有場惡仗等著我們呢!」   「是,軍長您早點休息吧。」李雪龍沒再說什麼拉上門輕輕地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我怎麼也睡不著覺,以前一直都是我主動尋找敵人作戰的,今次算是換了位置了,讓人家攻上門來進攻我們……不知道明天我們能不能打勝仗?別看在洪仁玕\和我的下屬面前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好像消滅李元度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是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我心裡又不停地在打著小鼓,實在是沒有什麼把握啊!現在外面是沒有什麼風的,月亮也很亮,滿天星斗,不過明天天亮的時候還是這個好天氣嗎?上次本來想在姜家周圍的山地好好的和李元度打上一仗的,不過因為氣象原因被迫放棄了那次進攻,現在讓我這個無神論者都有些害怕老天了,菩薩保佑!明天一定要給我個好天氣呀!飛艇部隊是第一次作戰,真的有什麼樣的用處我現在也還不知道,敵人會從什麼位置進攻?主攻方向會不會就在我們正面呢?要是繞到我們後面攻擊我們靠擔任預備隊的七團能不能頂住敵人?   越想心中越沒有把握,算了!不想了,真是讓人覺得心煩意亂,還是出去走走吧。我站起來披上軍衣到外面清醒清醒。   外面很安靜,空氣中沒有什麼風,遠處的山裡隱隱傳來陣陣虎嘯,華埠鎮裡面偶爾有一兩隻野貓發出淒慘地尖叫聲,遠處我軍陣地已經沒有戰士在繼續挖工事了,該幹的事情在十二點之前就已經都幹好了,現在絕大多數的戰士都已經躺了下來休息,等候迎接馬上就要到來的戰鬥。篝火還在繼續燃燒著,既給戰士們取暖,有照亮了周圍,要是有什麼動靜戰士們可以馬上有反應。我一個人站在指揮部門口,院外警衛沉重的腳步聲好像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我的心。   「軍長,您怎麼起來了?」不知什麼時候歐陽磊發現我出來了,連忙跑了過來幫我披上一件袍子。「沒什麼,天並不冷。歐陽你是什麼地方人啊?什麼時候當兵的?」反正現在我也睡不著,有個人陪我說話也不錯!「我是湖北施南府人,去年忠王部隊到湖北時候加入了忠王的部隊,後來被分到戴王手下了。」歐陽磊說道。   戴王手下?那就是分到張海強李成他們那邊了。湖北人,這到不錯,我們現在部隊裡面什麼地方的人都有,既有來自廣東、廣西的,也有浙江、福建的,江西、安徽的戰士也不少,真應了那句話: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相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呵呵「現在在我們部隊還習慣嗎?」   「很好啊!只是跟著軍長現在不能到前線去了。唉!……我有個老鄉叫金鑫的,當時我們一起當的兵,他現在可已經是八團的營長了!見了他真是沒什麼面子啊!」歐陽磊長長地歎了口氣。   金鑫?漢族裡面有姓金的嗎?他會不會是朝鮮族呀?據我所知朝鮮族裡面姓金的倒不少,像是搞政治的金日成、金正日、金大中啦,踢球的金南一啦,對了還有所謂韓國第一美女金喜善,他們可都是姓金的。「金鑫是朝鮮族嗎?」   歐陽磊搖搖頭「不是的,他說他是畢茲卡,就是本地人的意思。」   畢茲卡?難道中國還有這麼個少數民族嗎?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見到一臉迷茫的我歐陽磊想了想又說道「就是土家族的意思。不過他們自己說是畢茲卡的。」   土家族啊?真是的!土家族就土家族唄?幹嗎還跟我說這些聽不懂的東西?畢茲卡……這算什麼話嘛!現在我的手下看來不光什麼地方的人都有了,連少數民族都不少!據統計現在我們部隊裡面有苗族、壯族、白族、畬族……等等十多個民族,看來現在又要增加土家族了。「好了,歐陽,以後我會推薦你到野戰部隊去的,不過這可是需要你好好幹的啊!別到時候給我臉上抹黑就是了。」「謝謝軍長!」歐陽磊高興壞了,驚喜地說道。   「轟∼!」,東邊的天空突然閃了下紅光,過了一會一聲沉悶地響聲傳了過來。大地微微地顫抖了一下。地雷!這是李巖他們埋設在東邊的地雷炸了!難道敵人已經上來了?很快地,在東邊傳來了短促地槍聲,接著槍聲越來越密,分不出個點來了。陣地上那些休息的戰士一個個爬了起來,緊張地架設手中的武器「歐陽,趕緊到三師那邊去問問,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敵人上來了?」   「是!我現在就過去!」歐陽磊趕忙朝外面跑了過去。掏出懷表,現在是凌晨三點鐘,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   「軍長您怎麼在外面?」李雪龍衣服都沒有披就跑了出來,見到我已經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了驚奇地問到。「呵呵,晚上睡不著覺啊!心裡燒著慌出來走走。」沒想到被李雪龍抓了個現行,這下至少膽小如鼠是跑不掉了。   「天開眼了!老天終於開眼了!清軍!大清軍隊回來了!哈哈哈哈,長毛我看你們還能猖獗到什麼時候!?」隔著好幾座房子有個傢伙開心地在大喊大叫。   「來人啊!給我把那個傢伙抓起來!娘的居然敢詛咒我們?!」李雪龍一聽就火大了,現在我們還在華埠鎮呢,沒想到就有人這麼大的膽子亂叫!這個傢伙真是狗膽包天了。   很快的,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被戰士們帶到了我們面前,那個人清瘦地臉上長著一雙老鼠眼,一縷山羊鬍須不停地在抖動著,腦門兒倍亮,腦袋後面拖著長長的豬尾巴,穿著一席黑色的長袍——他那個袍子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上面油膩膩的看著十分噁心。——腳上套著破了的布鞋,兩個大腳趾從破洞露了出來,也不知道他有多久沒有洗腳了,黑糊糊地腳趾看的人直反胃。那人被戰士們押到我們面前後用那雙鼠目斜視著我們,一臉地不屑。   「跪下!跪下!」戰士們七嘴八舌地怒罵著,那個書生模樣的人就是不肯彎曲下他高貴的膝蓋「非也!我乃堂堂大清之秀才!如何能向你們這些叛臣賊子下跪?!」這個秀才骨頭硬得很!三個戰士硬按也把他按不下來。「放了他,他有什麼話想說就讓他說吧,不能這樣對待人家的。我們連俘虜都不允許侮辱怎麼可以對這些百姓呢?」   「軍長剛才就是他在胡言亂語的……放了吧。」裡面一個帶頭的看到我瞪著他,不再多說了,悻悻然地放開了那個秀才。秀才拍了拍袖子,從鼻子裡面用力地發出了哼的一聲。洪仁玕\聽到外面的槍聲也被驚醒了,匆匆趕到這裡卻發現一個酸秀才正在這裡。   「請問先生貴姓?為什麼說我們是叛臣賊子?」居然有骨頭這麼硬的人!我好奇地問到。   「我乃東晉王右軍之後王弢是也!普天之下,莫非大清疆土,你們這些刁民居然敢反抗大清統治不是叛臣賊子又是什麼?!」「王右軍後代?那麼你是漢人嘍?還是名人之後嘛!你怎麼一點漢人的氣節也沒有啊?居然拜倒在異族的腳下!」李雪龍不滿地哼了一聲「軍長,我看這個傢伙還是交給三師政治部處理好了,現在我們還要打仗管不了他那麼多。」   看看洪仁玕\已經跑到這裡來了,倒真的不是處理這個叫什麼王弢的時候「好吧,把他帶到政治部去,告訴政治部要好好跟他說說,不能用刑的!那樣我們和那些反動派有什麼兩樣?」   趾高氣揚的王弢被戰士們帶了下去,一邊走還一邊叫著,說什麼他乃大清忠良之後,我們這些「發匪」要是不馬上悔悟要怎樣三長怎樣兩短的。還說什麼我們犯了大清的大逆律應該凌遲處死,難道這個傢伙就不怕我們在被凌遲前先把他給有樣學樣了?真是膽大包天了!   「溫王,是不是前面打起來了?」洪仁玕\看了一眼被帶走的王弢,不再理會他連忙問我。   「我剛剛派人到前面去打探消息了,干王千歲您耐心等待一下吧,馬上會有消息傳過來了。不過聽動靜前面打的還不是很激烈,今天晚上您儘管放心好了。」我現在也不知道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要我怎麼和洪仁玕\說呀?!   「軍長!李師長讓我告訴您,早上三點敵人前鋒部隊對我們進行偷襲,不過敵人觸到了我們埋設的警戒地雷,現在三師的警戒部隊正在瑤坑和敵人前鋒進行交火中!」歐陽磊滿頭是汗的跑了回來。「敵人有多少人馬?」洪仁玕\急忙問到。   「敵人有數千人,其中還有部分是騎兵!」通信營營長殷武也跑了過來。   「報告!在我們南邊常山的甘露鎮發現李元度的大隊人馬,敵人有五千多人,按照行軍路線是想抄我們後路。」偵察營的鄭敏建也跑了進來,真是要麼不來要來就來一大堆,現在我這裡都要變成趕集的了。「敵人主力現在什麼地方?」我急忙問到。打蛇要打七寸,只要把李元度的指揮部敲掉其他那些敵人就不置一提了!   「敵人主力現在就在我們正面,距離這裡有三十里路的牛欄山。主力有將近兩萬部隊。」鄭敏建的頭上出現了汗水,不知道他本來就跑的很熱了流汗還是其他原因?不會是被敵人給嚇住了吧?「鄭營長,通知偵察營加強對敵人動向的偵察,另外派幾個得力的偵察兵到飛艇部隊林隊長那邊去,帶上望遠鏡和鏡子,天一亮飛艇就起飛了!只要發現敵人方向用鏡子和我們這邊聯繫,這兩天林隊長已經和你們說過怎樣用鏡子反光來聯絡了吧?」「說過了,不過一直都沒有實驗過,不知道成不成?我馬上去安排人手。」鄭敏建匆匆地走了。   「參謀長,我們到三師指揮部去吧!那邊離前線進一些。情報傳遞的更快。干王千歲,前邊危險,您還是留在這裡好了。」   「怎麼?難道我就不能到前面去嗎?溫王你也太小瞧人了吧?」洪仁玕\覺得我們都跑到前面去了,留在這裡他丟不起這個人。   「呵呵,沒什麼的,算我失言,干王那我們一起到前面去吧。」我暗中搖搖頭,他一個不懂打仗的人跑到前邊去有什麼用?何況我的那些手下會聽他的命令嗎?反而我要讓人保護他這個天國的第二號人物,看來當時要是把他也留在徽州就好了!   「軍長你們怎麼來了?!」剛走到三師指揮部就看見李成正在焦頭爛額地指揮著自己的部下,見到我們來了,他露出又激動又無奈的表情。特種部隊隊長李巖也在這裡。   「沒什麼,我們只是過來看看。敵人已經攻了幾次了?」走到用樹木隱蔽的很好的觀察所我用望遠鏡看著下面,黑糊糊地什麼也看不清楚。   李成鎮定一下情緒「已經攻了兩次了,不過都被我們給打了回去。現在暫時平靜下來。」   前面的大山中突然升起了幾團火球,然後陣陣巨響傳了過來,敵人又進攻了。   「不對呀?這是敵人的先頭部隊嗎?怎麼這麼多的大炮?李師長,前兩次敵人進攻有沒有炮兵掩護?」望遠鏡中我們前哨陣地上不停地有火球升起,炮聲經久不衰地響個不停,這至少是數十門火炮才能達到的效果呀?   「怪了,剛才兩次敵人並沒有用火炮掩護呀?」李成伸出脖子朝東邊望去,現在不需要用望遠鏡也可以看到了,東邊的天空已經被炮火印成了紅色,我們腳下的山峰在炮聲中不停地顫抖著。   「敵人主力上來了,告訴前哨部隊馬上撤退到主陣地!」放下望遠鏡我掏出懷表,現在是凌晨四點三十分,真正的戰鬥開始了。   在沖天的火光中前哨的那個連很快就撤退到主陣地來了,損失不大,只犧牲了三個人,還負傷了十四個,敵人前面兩次進攻還沒有和我們前哨對上面就已經被他們打退了並沒有對我們前哨部隊造成什麼損失,這些損失主要是被敵人剛才的炮火打了個措手不及才造成的。   「軍長,敵人上來了,這裡很危險,你們是不是到後面去?」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從觀察點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那些步步逼近的敵人了。   「沒關係,我們就在這裡看著敵人。」我根本管不上李成到底在說什麼了,在我眼中敵人距離我們的陣地越來越近,可是我們陣地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軍長您看!」李雪龍突然手指著東北驚叫起來。北面山角出現了一千多名騎兵,戰馬飛快地朝著我們陣地側翼奔馳過去,看方向是奔九團三營而去,嗒嗒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為什麼還不打敵人?!要是讓敵人上來我們就完了!」洪仁玕\見到敵人騎兵奔向我們側翼滿頭冷汗驚叫起來。   「干王千歲您就放心好了,等下您就瞧好的吧!」李成笑著說道。   正全力奔向我軍陣地的騎兵在距離陣地只有兩百米的地方衝在最前面的突然勒住了戰馬,後面躲閃不及衝了上去,人喊馬嘶聲響個不停,驚慌的騎兵在距離我們陣地不到兩百米的地方不停地打著轉。這時候九團陣地上的部隊終於開火了,那些傻站住的騎兵在密集的彈雨下紛紛從戰馬上摔倒下來,要是騎兵不能運動就跟個目標很大的靶子差不多,在倒下幾十名騎兵後,本來士氣很足的騎兵終於膽怯了,朝後面一窩蜂地逃去。只是在我們陣地前面留下幾十名陣亡騎兵屍體,再加上一些無主戰馬在陣地面前嘶鳴著跑來跑去。   洪仁玕\放下望遠鏡迷惑地問「敵人為什麼不沖了?距離我們陣地很短嘛!戰馬一下子就可以衝過去了。」   「應該是伐倒的樹木阻擋了戰馬,那些戰馬不肯往前再走了。自然成了我軍的活靶子。沒想到這麼簡單的思想、原始的東西就可以把無往不勝的騎兵困在面前。」我感歎地說道,上次我們要是把樹木也給砍倒了那些騎兵可能那麼猖獗嗎?當時怎麼想不到這個辦法呢?真是愚蠢啊!   一直不去管敵人騎兵,只注意正面的李成突然叫了起來「軍長,敵人主力上來了!」   「哦?!」我連忙取過望遠鏡觀察正面之敵。   不用望遠鏡也可以看見敵人現在的行動了。無數的清軍翻過我們已經丟失的前哨陣地漫山遍野地朝我們正面壓了過來,很明顯,敵人把部隊分成了三部分,在我們正面是排成三十個方陣的敵人主力,在敵人左右兩翼各有八個同樣的方陣,潰逃的騎兵都奔到了敵人右翼方向,在那邊喘息著。很快地,從各個方陣裡面推出了無數的大炮,炮口對準了我們佔領的陣地。   李雪龍喃喃自語地說著「兩萬五千左右!李元度的主力都在這裡!要是每個營五百的話,敵人中軍就有一萬五千人,兩翼各有四千部隊,兵力優勢很大啊!」   「錯了,李元度的部隊並不是都在這裡。」我更正李雪龍的錯誤「還有五千部隊現在正在我們南面時刻準備對我們側翼甚至是後面展開突襲呢!」   正說著敵人的火炮開火了,在我們眼前那些火炮猛地一震,從炮口噴發出白煙,接著在空中就出現了無數的彈道,那些炮彈飛快地朝我們陣地飛了過來,一愣神的工夫,空中發出嘶嘶地響聲,接著我們觀察所前面就火光一片,大地真正地開始了顫抖,耳朵裡面都是炮彈爆炸的轟鳴聲,觀察所劇烈地搖晃了起來。本來已經發白的天空又一次黑暗下來,不過這次是被炮彈炸開後升騰的硝煙遮蓋了天空。眼中除了紅光不停地閃動,就只有黑色的煙霧了。李雪龍附在我耳邊說著什麼,可是在這麼猛烈的炮轟下,除了爆炸聲別的什麼我也聽不見了!洪仁玕\緊緊貼在觀察所的地面上,頭深深地埋在下面,這麼猛的炮火對他心理打擊是巨大的。昨天工兵營和特種部隊設置的很多障礙在炮火下暴露了,有的地雷被炮火引爆,空中竹片、樹枝合著泥土、碎石四面飛散,高高地拋到空中然後輕飄飄地落了下來。空氣中除了硝煙味什麼味道也沒有了。   李元度的炮兵部隊狂轟了十多分鐘終於停了下來,這十多分鐘對我來說好像過了十幾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難挨,我的腦袋被敵人炮火震得暈暈沉沉,連炮火停止了在我耳朵裡面轟鳴聲還在繼續迴盪著,感覺人呆在狂風暴雨裡面汪洋中的一條小船,人只能隨波蕩漾,至於你是晃到什麼地方了,那只有上帝才知道,我的世界在不停地抖動著。   李雪龍還在我耳邊狂叫著什麼,不過我一直都聽不清楚,用力晃了晃腦袋,黃土從頭上撲啦啦地往下掉著,耳朵裡面都進了土,用力地掏了下耳朵終於可以聽到聲音了。   「軍長!我們的炮兵是不是應該反擊?!還有是不是讓飛艇出擊?!現在天已經亮了!」李雪龍還在繼續狂喊著。   我也在李雪龍耳邊大聲喊著「敵人不到最佳位置炮兵不許攻擊!我們炮彈不多沒有和敵人打炮仗的本錢!至於飛艇部隊現在暫時不要出擊,等我們把敵人拖疲勞了再出擊!」感覺自己說的話好像蚊子在叫。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李雪龍可能耳朵也被塞住了,聽我說了半天愣是沒有聽明白。看看李雪龍,這傢伙也是滿身都是灰塵,原本烏黑地頭發現在已經被黃土染成了黃色,這倒好!他要是扮演洋鬼子至少頭髮是不用染了。不過現在觀察所內所有的人都是灰頭土臉,大家是大哥不用笑二哥了。我指了指李雪龍的耳朵,李雪龍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用力的掏了掏耳朵。   「我們現在炮兵還不能攻擊!在敵人還沒有到最佳的位置炮兵不能攻擊!不然不能消滅更多的敵人,還有我們炮彈不多沒有和敵人打炮仗的本錢!至於飛艇部隊暫時不要出擊,等我們把敵人拖疲勞了再出擊!到時候才能給敵人造成更大的恐慌!」見李雪龍終於把耳朵裡面的土大略上整理了一下我再重複一遍剛才所說的話。戰鬥才剛剛開始,敵人士氣還是很高的,現在要是使用飛艇,到底有什麼效果我可不知道!   「好,還是再看看吧。」李雪龍不再說話了,朝敵人部隊望去。   李元度的部隊已經開始朝我們這邊移動過來,我們正面李元度排在前面的五個方陣在靠近我們陣地後慢慢地散了開來,發出狼嚎般聲音突然加速衝了上來,那些讓騎兵舉止失措被伐倒的大樹對步兵是沒有什麼影響的,清軍步兵輕易就越過第一道防線,不過在後面五十米步兵嘗到苦頭了,雖然地上的竹釘很多已經在炮火下變成了竹屑,但殘留的已經足夠讓清軍士兵嘗到什麼叫做苦不堪言了,並且時不時還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來的竹箭射到衝鋒的隊伍裡面,慘叫聲不決於耳,我們第一道阻擊陣地的戰士開火了,戰士們用稀稀落落的子彈迎接清軍的到來,雖然子彈密度不大,不過幾乎每顆子彈都可以找到自己未來的主人,本來就沖的速度邊慢了,時刻要留心腳下的清軍見到大批同僚倒下也失去了繼續衝鋒的勇氣,他們只比騎兵多沖了五十米,再一次地逃了下去。見到敵人狼狽突逃的樣子,陣地上戰士們歡呼聲響徹雲霄。不知道李元度現在又是什麼心情呢?   戰士們歡呼聲還沒有停止,敵人的炮擊又一次開始了,這次密集的炮彈大部都落在了陣地前。   「李巖!注意到了沒有?敵人現在在你上次埋炸藥的地方正在集中部隊!給我炸他奶奶的!」透過硝煙瀰漫的前沿,我發現昨天李巖跟我說的位置現在有三個方陣正在準備著朝我們攻過來。   「是!知道了!」李巖看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大地猛然震動了起來,在敵人集結的地方騰空升起沖天的泥土,在飛揚的泥土中混雜著大量的殘肢斷腿一起在空中飛舞著,泥土落下來後傳來了震耳的巨響,這聲音可是比敵人炮彈的聲音響多了!煙霧慢慢散盡,原本排了三個方陣的地方現在是一個人也沒有了,只留下一個巨大的還在朝天空冒著黑煙的土坑。   我們戰士們和敵人都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任誰也沒有見到如此強烈的爆炸!原本準備朝我們進攻的一千多人轉眼間就從視野裡面灰飛煙滅了。   見李巖從外面鑽了進來我笑著上前捶了他一拳「李巖!你小子到底在那裡埋了多少炸藥?媽的夠狠的啊?!」洪仁玕\看李巖的目光除了驚懼,就剩下不可理解了。   李巖晃了晃腦袋「也沒多少,只是二十公斤炸藥再加上一千公斤的火藥,不然這麼大的面積光二十公斤炸藥能炸死多少敵人?」   真是夠狠的啊!不知道李元度是不是在那邊?要是在那裡的話,這次可要變成屍骨無存了。   短暫的沉寂過後,李元度的炮兵發瘋了般的朝我們陣地上狂吐著炮彈,耳邊除了爆炸聲什麼也聽不見,眼中只剩下無盡的黑煙。炮聲停止後上萬的敵人不要命地已經衝過了第一道障礙物。   見清軍已經衝進了竹釘陣洪仁玕\晃悠著腦袋笑了起來「呵呵,敵人還是要被我們的竹釘給釘在地上的,上次炮擊沒有清理乾淨嘛!」剛才李成已經跟他解釋了為什麼那些清軍如此小心走路了。「咦?!這……這是怎麼回事?!」說著洪仁玕\的眼珠瞪的老大。在我們眼中,那些清軍根本沒有受到地上竹釘的影響,只是衝鋒的速度稍微慢一點,但是他們一點也不在乎腳下的竹釘「難道他們中了邪?!」   「干王千歲,您看他們的腳。」我已經從望遠鏡中發現了敵人的秘密了。   洪仁玕\掏出望遠鏡朝衝鋒的清軍望去「有什麼?……真是豈有此理!」在望遠鏡中,那些清軍腳下的鞋子都套著鐵皮,難怪不怕竹釘紮腳了。那些清軍手中舉著盾牌,偶爾有竹箭從四周射過來,都被盾牌給擋了下來。只是那些盾牌對子彈沒有什麼效果,在彈雨下,衝鋒的清軍不停地有人倒在地上,但已經不像上次那麼狼狽了。   我平淡地說道「敵人吃一塹長一智,騎兵衝鋒受阻就用步兵,步兵被竹釘竹箭教訓了,自然還要再想辦法了。不過這樣想過了我們防線還是太天真了!你看!這不就遇到麻煩了?」   那些清軍仗著腳下有鐵鞋,不怕竹釘紮腳,一個個根本不注意自己腳下有什麼東西,再加上有盾牌遮住了視線,猛然很多清軍掉進了工兵營挖的陷坑裡面,後面奔上來的收不住腳,跟著掉了下去,慘叫聲再次響徹戰場,敵人又陷入了混亂。   「李師長1馬上命令炮兵營開火!」   「是!」李成奔了出去。「朱明!快朝敵人開火!」   「轟∼轟轟……轟轟轟!」我方炮兵陣地開始朝衝鋒的敵人開火了!在衝鋒的敵人中升起了數道白色的煙柱,很快白色的煙柱在空中變成了黑色,硝煙籠罩住那些衝鋒的清軍。敵人的火炮也開始發射了,在我們炮兵陣地周圍不停地有炮彈炸開,不過我軍炮兵營是把大炮隱蔽在火炮掩體中的,在掩體上面還用樹木和厚土給加固了,敵人的火炮並沒有對我們火炮陣地造成什麼傷害。要是我炮彈充足的話,下面那些沒有掩體的清軍火炮將被我們一門門的從敵人行列中抹去!   雖然敵人對我們炮兵陣地的炮擊沒有給我們炮兵造成什麼損失,但是那些硝煙還是遮住了戰士們的雙眼,無法通過目視來觀察自己炮彈在敵人中的落點,被我們炮火壓制住的清軍步兵乘勢拚命地朝上面衝了過來。我軍前線的將士打倒了一批清軍,敵人又衝上來一批,前仆後繼的朝上面攻了上來,慢慢地我軍戰士們有些支撐不住了,槍聲也顯得有些凌亂。   「李師長,讓前線的部隊撤到第二線!趕快把部隊撤下來!告訴部隊,第二線是我們最後的防線!就是死,也不能把第二線給丟了!」說完我鑽出了觀察所,現在應該是讓飛艇部隊出發的時候了。   李雪龍和洪仁玕\也從觀察所跟我出來了「溫王,您現在要到什麼地方去?」洪仁玕\走出觀察所問我。我看看洪仁玕\神秘地笑笑「自然是去求上帝幫助我們了!希望老天爺可以派些天兵天將來幫助我們。」「哦?是那些飛艇?呵呵。」洪仁玕\反應也不慢,邊走邊跟我說著「溫王,您能不能讓我坐著飛艇到天上去打清妖?哈哈,我很想看看那些清妖在我腳下狼狽逃竄的樣子,這可是千古未有之事呀!」   想不到洪仁玕\這麼大的人了好奇心還這麼重!「干王千歲不行啊!那些飛艇還是很危險的,要是您有什麼事情我怎麼向天王交代?!不行!我不答應!」載著洪仁玕\的飛艇要真的有什麼意外了我豈不是馬上就要和洪秀全翻臉?!我可不想這麼早就和太平天國搞僵關係!   「呵呵,溫王,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好了,騎馬提刀我不行,可是從空中看看還不可以嗎?至於危險,你就是躺在床上也會死的,難道你認為本王會怕死嗎?!……」洪仁玕\現在是油鹽不進,好壞不聽了,一條心就想著坐著飛艇看李元度的狼狽相。一路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吵的我頭都大了,在洪仁玕\的嘮叨聲中我們到達了飛艇部隊的起飛地點,五艘飛艇氣囊裡面已經充滿了氫氣,現在正在地上待命,時刻準備起飛攻敵。   林忠正在和他的手下交代什麼,警衛員走到他身邊說了兩句他連忙跑了過來「首長,前面打的很熱鬧啊!我們在這裡都聽的清清楚楚。現在飛艇部隊已經準備完畢,我們是不是現在出發?」   我走到林忠他的手下面前,一張張年輕英俊的面孔,有神的雙眼正在注視著我,其中還有幾個從軍服上可以看出他們是偵察營的戰士,他們是準備搭載飛艇到空中偵察敵人去的。「同志們!這是我們中國空軍第一次執行打擊敵人的任務!大家有信心完成這項光榮的歷史交給你們的使命嗎?」「有!」雖然飛艇部隊人員不多,不過喊聲還是很整齊很響亮的。   「那好!我在這裡先預祝大家成功!希望大家能夠圓滿的完成任務,平安回來!」簡單的和戰士們說了幾句話我又轉頭問林忠「彈藥都裝好了嗎?還有傳單你們準備怎麼撒?」   「炸彈已經裝好了,至於傳單我們想降到五百米的高度朝下面扔下去,那些清兵嚇也嚇死了,不會對我們飛艇有什麼傷害的。經過大家研究,我們準備先在空中丟下十五顆炸彈到清兵頭上,然後再撒傳單,這樣對敵人的震撼效果更好些。至於剩下的十顆炸彈預防萬一有什麼突變發生,好控制一下。首長您看怎麼樣?」   我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不過現在我們南線有五千敵人準備兜我軍後路,你們在打擊了正面敵人主力後除了留下兩艘飛艇,其他的飛艇轉舵去尋找那些敵人,轟炸他們,瓦解他們!為我軍的勝利做出貢獻!出發吧。」   「林將軍慢走!溫王,你就讓本王和林將軍他們一起去嘛!難道多我一人會對他們有什麼不利的嗎?為什麼本王這麼小小的要求在你這裡也通不過?溫王是不是太小看人了?」洪仁玕\見飛艇成員馬上就要離開這裡進入吊倉起飛了,不死心地做著最後的努力。為了能夠坐著飛艇上天打敵人,這個所謂的干王千歲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時不時還來幾聲恐嚇,一點王爺的樣子也沒有了。說實在的,我也很想坐著飛艇從空中看那些清軍的狼狽樣啊!可是我要是上天了,地面那些部隊誰負責?   被洪仁玕\纏的沒法子了,我只好問林忠「林隊長,你們飛艇還可以帶人嗎?要是可以能不能把干王千歲也帶上?」   「還可以帶人,不過要是飛艇在空中出了什麼意外,要是來不及跳傘怎麼辦?跳傘出來降落傘打不開怎麼辦?還有降落傘降到我們陣地還可以,可要是落在敵人陣地怎麼辦?干王千歲您是不是不用去了?實在太危險了!」林忠也不想帶著這麼個累贅上天。   洪仁玕\毫不在乎那些潛在的危險「有那麼玄乎嗎?要真的有什麼意外一切不用你們負責,由我承擔好了!溫王千歲我先進去了。」說著他急忙朝飛艇跑了過去。真是讓人無法想像,老大不小的人了,居然還有這麼強烈的好奇心!   我想拉洪仁玕\慢了一步沒有拉住,見到洪仁玕\已經跑進了吊倉也只能無奈地搖頭苦笑了「林隊長,你和干王坐同一艘飛艇好了,飛的高一些,別讓敵人子彈打著了!我們還是需要保護好干王安全的!」雖然洪仁玕\說出了事情他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可到時候洪秀全是要找我算帳的啊!他又沒有和洪秀全說什麼不用我負責,不過現在想把他拉出來就太不給他面子了,我也只能盡量保證他的安全,真要有什麼事情發生只能聽天由命了。   林忠看看跑進吊倉急忙關門的洪仁玕\苦笑兩聲「是,明白了,我會盡量保證干王安全的。那麼我們現在就出發了。」我點點頭「好,出發吧!祝你們馬到成功!」   林忠跑到他的手下面前「各小隊都有了!馬上登艇,以我的艇為先導,出發!」   戰士們飛快地跑到自己飛艇吊倉裡面,林忠叫住了兩個小隊長,跟他滿簡單地交代了幾句,那兩個小隊長不停地點頭表示明白,不過我跟他們隔著有段距離了,飛艇起飛準備的噪音遮蓋住他們的聲音,什麼也聽不到。   五艘飛艇慢慢地先後脫離了地面,朝空中緩緩升了上去,在升的過程中五艘飛艇排成了一個倒寫的V字,林忠指揮的飛艇處在最前面,在他後面各有兩艘飛艇。太陽升上了天空,空中濃煙滾滾,原本橘紅色的太陽在戰火中染上了鮮血的顏色,變的血紅血紅。透過硝煙,血紅的太陽不時把紅光灑到銀白色的飛艇身上。飛艇的顏色不停地變換著,有時是本來的銀白色,有時被硝煙染成了黑色,有時又變成了紅色。飛艇上升的很慢很慢,如同是用爬的速度在朝空中升了上去。   「軍長!南邊有五千敵人突然朝我軍發起進攻,現在八團二營正在界首和敵人展開苦戰!師長讓我來問軍長要不要給南線增加援軍?」我正抬頭仰望著空中飛艇,通信營殷營長跑了過來大聲匯報到。「告訴李師長一定要讓八團二營把敵人給我頂住!要二營人在陣地在!至於援軍一個也不許派!另外要七團運動到右翼去,再把騎兵團調過去,敵人中路一混亂馬上朝敵人進攻!」現在最重要的是敵人的中路部隊,只有打垮了敵人兩萬五千人的中軍我們才能取得戰役的勝利!至於南線,靠我們那邊的防線堅持一陣子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我們馬上回去。」   李雪龍看著奔去的殷武想了下「軍長,我到右翼去吧,那邊等下需要統一指揮。」   「那好,右翼部隊就交給你了,等下敵人一混亂你馬上命令部隊出擊!」   回到三師指揮部,裡面已經鬧翻天了,通信員不停地跑進跑出帶來各個部隊的消息傳達師裡面的命令,偵察員也魚貫般的衝進來匯報敵人最新動向。前沿的很多陣地都已經被敵人給突破,我去過的那個觀察所也剛剛被敵人給佔領了。敵人的火炮不停地在朝我軍陣地上吐瀉著鐵雨,那些清軍已經是打紅了眼睛,跟著炮彈往前衝根本不考慮自己的炮彈會不會打到自己頭上!現在我軍正在昨天挖的最後的主陣地上拚命阻擊著敵人,陣地前躺下了密密麻麻一片穿著青衣的屍體,透過望遠鏡前面鴻溝裡面也浮滿了清軍屍體。   李成正在瞪著血紅的眼珠子訓人呢!根本沒有注意到我進了指揮部。至於三師政委現在不在這裡,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李師長,現在情況怎麼樣?」   李成這才發現我已經跑到他面前,趕忙斥退了那個面紅耳赤的人「軍長,我第一線陣地已經全部失守,現在部隊正在最後的主陣地阻擊敵人,我已經下達命令了,決不能放棄最後的陣地!要把敵人拖在這裡等待有利我軍的時機到來。」   「政委到什麼地方去了?我軍傷亡怎麼樣?」   「九八高地戰鬥比較緊張,沈政委到那邊去了,到現在為止敵人已經在我們陣地前面丟下了兩千多屍體。至於我軍傷亡,現在有統計的已經傷亡了五百來人。本來我們都是在敵人還沒有進入陣地就轉移了,所以傷亡很少,可以說除了炮傷以外就沒有什麼傷亡了。不過現在傷亡開始加大,敵人攻的很猛,我們的彈藥又不多了,前面的戰士們好幾次是用大刀把敵人給趕下了陣地。到現在已經有兩個獨立營營長在肉搏中犧牲了,我剛剛讓沈路把他最後一個獨立營調到前面準備反擊敵人的衝鋒。」   我軍各個主力部隊除了刺刀就沒有什麼好的肉搏戰武器了,至於獨立營主要使用的是大刀長矛,裝備的火器很少。因為獨立營成立的時間不長,沒有受過什麼正規訓練,在肉搏中三個都鬥不了經過訓練的一個人,不過李元度的那些清軍看來也是剛剛脫下了農衣穿上了號衣,跟我們相比訓練上就顯得更加差勁了,那些清軍打仗全靠著一股子勇氣,當敵人比他們更勇的時候只有逃命一途了。不過我軍犧牲兩個營長損失也太大了些,現在每一個指揮員都是個寶貝啊!   「軍長,飛艇什麼時候才能對敵人進行打擊?怎麼還沒有過來呀?現在敵人炮兵陣地在我們射程之外,最好對敵人的炮兵陣地給我炸一次不然我們在敵人炮火下作戰太吃虧了!」李成有些被敵人的火炮炸毛了。對那些兩里外的火炮真可謂恨之入骨。   我連忙說道「現在飛艇部隊已經起飛了,很快就可以到戰場上,至於炸什麼相信林隊長會做出自己的選擇的。」真是的,當時怎麼不和林忠說說先炸敵人的炮兵陣地?要嚇先嚇嚇那些炮兵!「我剛才讓殷營長帶的口信你收到沒有?」   李成點點頭「收到了,我已經命令七團朝右翼移動過來。至於騎兵團因為不屬於我管,殷武去命令他們了。」   「師長您快看!」外面有人叫了起來,我和李成連忙跑了出去。西方山頂後面出現了我軍的飛艇,漸漸地飛艇躍過了周圍大山的高度,在空中變成了五個白色的雪茄狀圓球。空中螺旋槳轉動的聲音傳了過來,五艘飛艇邊爬升邊朝戰場這邊飛了過來。   終於趕來了!我和李成驚喜地互相望著,前沿陣地上敵我兩軍都停止了互相攻擊,大家一起抬起了頭看著從來沒有見過的場景。空中飛艇發出巨大的噪音越過我軍陣地朝敵人飛了過去。前面的那艘飛艇在飛到敵人頭頂後停止下面,接著開始緩慢地盤旋。   我和李成衝進了指揮部,舉起望遠鏡看著敵方。在望遠鏡裡面,李元度率領的那些清軍不知如何是好,相信他們不要說見過了,就是做夢也夢不到空中有這麼個怪物存在!有些清兵丟棄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嘴裡開始唸唸有詞,雖然距離很遠我們聽不到他們在嘟囔著什麼,不過想也可以想像出來,那些清兵無外乎是在求上蒼保佑他們。剛剛還打的熱熱鬧鬧的戰場現在成了巨大的祈禱場,敵人也無心再朝我們進攻了,原本轟得熱火朝天的敵人炮兵現在變成了跪在地上的忠實信徒,唸經頌佛聲響徹雲霄。至於我軍將士,很多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飛艇部隊,前兩天見過飛艇飛過來的人還好,那些沒有見到只是聽說過的,現在也加入了拜飛艇的行列。沒想到飛艇還沒有投下一紙一彈就已經有如此震撼效果。   林忠他們在天上可能見到了下面的場景,從飛艇上天女散花般飄下來成堆的花花綠綠的紙片,接著兩艘飛艇調轉方向朝南方飛了過去,剩下三艘還是繼續懸停在敵人炮兵陣地頭上。   那些花花綠綠的紙片隨風飄蕩著,大部分都落在了敵人人群中,清軍士兵你爭我奪爭搶著那些紙片,相信那些紙片對他們來說就是上天的傳達下來的旨意。還有一小部分隨著微風落在了我軍陣地上。   「軍長,請看!」外面有人把飄在指揮部門口的幾張紙片拿了進來。   我接過紙片看了看,笑了起來。李成好奇地伸過頭掃了一眼,哈哈大笑。——那些紙片上寫著「清軍兄弟:馬上投降太平軍!不然上天的怒火將把你們送進地獄!只有加入太平軍才是你們唯一的生路!欽此!」還有一張上面寫著「清軍弟兄:趕快抓住長官投降你們對面的部隊,加入他們你們才有活路,那些人會給你們帶來幸福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如此惡作劇,寫下了有史以來最噁心的傳單:「我佛慈悲,阿密托佛,玉帝顯靈,無量受佛,天靈靈地靈靈,我乃上天之子,上天有好生之德送所有清妖下地獄,歡迎清妖不投降到我兄弟閻羅王處報到,我家兄弟會好好照顧你的,十八層地獄各種刑具樣樣齊全……」在傳單後面畫著嘻笑顏開不知道是觀音還是什麼菩薩。這都哪跟哪啊?!好好的宣傳工具給那些宣傳隊隊員當成了兒戲!   我們陣地上笑聲不斷,對面的清軍就亂了套了,有清兵小聲念了傳單上的內容,讓周圍那些清兵一個個當場呆立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有些清兵丟下手中的武器四散亂逃,還有些清兵嘴裡嚷嚷著朝我們這裡投奔而來。兩萬多的清軍亂成了一團。望遠鏡中有當官樣子的人正在揮舞著手中的腰刀對那些亂哄哄的清兵怒喝著什麼,還砍翻了幾個帶頭逃跑的士兵,接著有士兵用手中的火槍弓箭瞄準頭上的飛艇開火了——子彈和弓箭射不到千米之高的飛艇,倒是落下的弓箭又誤傷了幾個清兵。在當官的砍倒幾個逃兵之後,李元度的火炮又一次對我們陣地開始了轟擊,不過這次炮彈既顯得稀稀落落,又漫無目標,不知道敵人到底想轟什麼地方。有五千多的清軍在當官的驅趕之下膽戰心驚地一邊朝我們陣地「爬」過來一邊偷偷地不時抬頭瞅頭上「妖怪」兩眼。這種部隊士氣可想而知了。   見到下面那些清軍沒有接受自己的勸告,頭上的「妖怪」不幹了,在下面清兵眼中,有幾顆小芝麻般的東西又從妖怪肚子裡面落了下來,——這次落的很快了,不像剛才紙片飄的那麼慢,——很快,小芝麻變成了漆黑色如同菠蘿一樣大小的東西,呼嘯著落在漫無目的亂發炮的炮兵陣地上……在清軍炮兵陣地上幾聲驚天動地地響聲四散傳開,幾個炮兵當場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橫飛,其中一發炸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敵人炮兵陣地上的火藥堆中,引發了驚天動地劇烈地爆炸!   大地猛然間強烈地震動了起來,我被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頭撞到了指揮部頂部,接著摔倒在地上,好痛啊!指揮部頂部的土呼啦啦地朝下面落著,我的耳朵一時間除了轟鳴聲什麼也聽不見了。等我爬起來一看,指揮部裡面沒有一個人還好好地站著的了,在震動中李成被猛的摔了出去,狠狠地撞到牆上,腦袋上立刻腫了一個大包,其他人東倒西歪什麼樣子的都有。這是多少火藥爆炸才能造成的效果啊!比李巖他們剛才的爆破效果可是要猛烈多了!   爬到觀察口,外面正在緩慢進一步退兩步的清軍被這次爆炸全都震倒在地上,敵人的那些騎兵在戰場上瘋了般的亂跑著,他們坐下的戰馬恐怕是受驚了。對面敵人的炮兵陣地被煙霧完全籠罩住了,在我眼中一團蘑菇雲從敵人炮兵陣地上緩緩升起,眼前的景象居然如此像是原子彈爆炸!炮兵陣地已經看不到了,只有殉爆的炮彈一聲聲爆炸聲從那邊傳了過來,還有陣陣紅光閃動,從煙霧中不時有炸斷的大樹和破碎了的炮身甩到空中,然後狠狠地落在四周。有截鐵塊居然落在了我正在朝外看的觀察口旁邊,發出光的一聲把前面的土地砸了一個坑,泥土四濺搞得我灰頭土臉,股股青煙從坑中升起……厚厚地濃煙慢慢地淡去了,清軍炮兵陣地現在只留下無數大大小小冒著青煙的彈坑,那些原本威風凜凜的火炮只剩下殘骸七領八落地散滿了山坡,炮兵陣地上已經沒有什麼人還能走動了,在敵人陣地上不時地還有零星炮彈爆炸,山坡上的土壤被火藥熏的烏黑,到處都在燃燒著被炸斷的樹,那些殘樹不停朝空中吐著火苗。我彷彿聽到樹木燃燒發出的辟啪聲。   「李師長馬上命令七團和騎兵團出擊!」我回過頭朝被震的暈沉沉的李成大喊著。現在是最佳出擊時間!敵人已經被我們的飛艇攻擊完全鎮住了,士氣低落兵無鬥志,再加上敵人的火炮陣地被林忠他們巧而又巧地炸到了敵人彈藥庫,火炮都變成了廢鐵,此時不攻擊什麼時候攻擊?!   「啊?」李成搖晃著腦袋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趕快命令部隊出擊!反攻!全線反攻!」抓住李成的脖領子我怒吼著,我覺得自己頭上的青筋都要崩開了。   「反攻?」李成還是沒有清醒,用力地晃了下頭「是的!反攻!我馬上命令部隊反攻!」說著李成衝出了指揮部。他總算是清醒了!   歐陽磊在門外沖裡面大聲喊著「軍長!騎兵!我們的騎兵!」   我連忙衝了出來,在南方滾滾硝煙中四百多名騎兵揮舞著手中亮閃閃地馬刀正朝敵人的左翼掩殺過去,在滾滾黃塵後面是文宇率領的將近四千人的七團緊跟著騎兵衝了上去。馬蹄聲、喊殺聲、步槍的射擊聲從那邊傳了過來,傳遍了整個戰場。天空中一艘飛艇飛向敵人的左翼。   敵人左翼部隊在騎兵的衝擊下崩潰了,有些被當官的硬逼著朝上頂的清軍只要頭上飛艇轉一圈馬上就像雪崩般亡命地朝後面逃跑,衝亂了原本已經不是很整齊的部隊。田文濱的騎兵團繞著敵人外圍不停地砍殺著,在七團上來後如同出弦之利箭朝敵人後面飛快地殺去。   「軍長我們左翼的部隊也上來了!」看著右邊我軍衝鋒正熱血沸騰呢,歐陽磊在我身邊喊到。   我衝到指揮部頂部放眼戰場,不光左右兩翼,正面原來堅守的部隊也開始衝鋒了,戰士們高呼著繳槍不殺、活捉李元度的口號捲起漫天塵土朝敵人衝了上去,李成和沈彬就在那些衝鋒的隊列中,三師所有的政工幹部沖在第一線給戰士們起了帶頭作用,在人群中還有偵察員、通信員、拿著扁擔菜刀的炊事員、手舉木棍的文員喊著叫著跟在衝鋒隊伍裡面。我軍的炮兵也對敵人縱深進行攔阻轟擊。空中那三艘飛艇在敵人頭上不停地繞著八字,時不時地撒下一些傳單。   敵人全面崩潰了,頭上的「妖怪」還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呢!炮兵部隊先開火不就先遭殃了?見到打著圈子的飛艇那些清軍腿都發軟了。先是前面的清軍朝後面退卻,慢慢地退卻變成了逃亡,接著如同滾雪球般逃跑的人越來越多,本來逼著士兵往上衝的那些軍官也抱著腦袋拚命地逃跑著。原本佔了兵力上優勢的清軍完全被我軍的氣勢所壓倒,恨不得父母再給自己多生一條腿好跑的更快一些。現在他們不停地後悔把設置的那些障礙物給破壞了,害得敵人毫無阻礙地就衝了下來,要是那些障礙物還在的話怎麼說也能阻擋一下追兵嘛?!漫山遍野都是放了羊的清軍部隊,一些逃得慢的見到凶神惡剎般上來的我軍戰士發抖著身子跪在地上乖乖地舉起了雙手。   敵人後軍本來是逃的最安全的,我軍不管正面追擊的還是兩翼圍抄上來的部隊都一時半會到不了他們那邊,可是他們剛掉轉身體想開溜,在他們後面又殺出數千穿著我軍軍服的戰士。當頭攔住了敵人的退路。發現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清軍徹底地混亂了,在包圍圈裡面四處亂躥著,根本沒有抗爭到底地信心了,在那些清兵眼中衝過來的敵人也許就是從地獄裡面奔出來鬼卒,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爭的了的!唯一的上策只能是投降了。 第六十八章   奇怪,我們誰的部隊在那邊?我怎麼不知道啊?「見到敵人後面出現了幾千我軍部隊我自言自語地說著。朱嘯天的部隊現在還在皖南呢!何況那邊有幾萬敵人,不可能殺過來的,至於太平軍穿著的軍服又不一樣啊!太平軍可是沒有頭盔的!這些部隊是什麼人?」司號員!跟對面聯繫!看看是誰的部隊!「   清脆短促的軍號聲響了起來,過了一會對面也吹響了軍號,報告自己的部隊番號。   「軍長是獨三旅!程旅長的浙江獨三旅!他們又回來了!」歐陽磊連蹦帶跳地衝了過來。   程千里他們過來了?!不會吧?怎麼來的這麼快!?戰場上攻擊敵人的兩支部隊如同兩股洪流,越來越近,終於兩翼先會合在一起,把兩萬敵人徹底地圍住在中間,敵人成片的放下武器投降我軍,田文濱和他的騎兵團高舉著滴著血的馬刀示威性的繞著被圍的敵人打著轉。炮兵已經停止了攻擊,那些丟魂喪膽的清軍噤若寒蟬哆嗦著投降了。戰場上各處硝煙還沒有散盡,但我軍指戰員已經忍耐不住了,自從憋氣地從徽州一路撤到了這裡戰士們就沒有好好地打一場舒舒服服的戰鬥,上次已經都進入陣地了卻遇到壞天氣,只能撤退。這次終於暢快淋漓地把一直跟在我們後面的李元度給解決了!下面到處都是勝利的我軍將士在忘情地歡呼著,慶祝這個大勝仗。一隊隊俘虜被戰士們帶了下來。   南方界首方向傳來幾聲炸彈爆炸的聲音,看來那兩艘飛艇也對頑固的敵人不客氣了。不知道那邊的敵人還能夠堅持多久?那邊的敵人已經不影響我軍取得的這次大勝仗。田文濱的騎兵團調轉馬頭朝界首方向奔去。   忽然從山下傳來戰士們的巨大歡呼「抓到李元度了!抓到李元度了!」   李元度抓住了?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從上次俘虜張樹屏兄弟和黃翼升後我們就再沒有俘虜過什麼值得一提的清軍人物了,要麼被我們打死,要麼就像張運蘭一樣逃之夭夭,想俘虜一個高級將領居然比登天還難!沒想到今天居然把李元度給俘虜了!呵呵,聽李成所說這個李元度曾經是曾國藩手下得力助手。今天算是發大財了!   走下了高地,除了垂頭喪氣的敵人就是不管身邊是什麼人摟住就亂跳亂叫的我軍指戰員,在山上還好些,再多的人都可以看到,到了下面就不成了,放眼望去除了腦袋還是腦袋,不知道什麼地方到頭。   「軍長!您好!」我找了半天才從人群中發現李雪龍和李成他們都在一起朝我這邊擠了過來,在他們身後是獨三旅的旅長程千里。   真的是獨三旅的部隊!他們怎麼這麼快呀?!「程旅長!你們怎麼來了?」   程千里爽朗地笑道「呵呵,我們在八月一日剛到了青田就接到政委的命令,政委要我們獨三旅到贛東浙西開闢根據地和在江西活動的軍長你們配合作戰,戰士們自然是很樂意過來了,那些百姓交給青田當地的政府管我們當天晚上就出發了,一路上也沒有什麼人阻擋我們。昨天我們偵察兵在杜澤發現有數萬的敵人活動,後來抓了個俘虜才知道軍長你們到了這裡,那些敵人都是準備偷襲軍長的。敵人光注意開化和常山方向了,連我們就在他們後面十里的地方都沒有注意到,我們自然是不會讓他們陰謀得逞了。不過今天一看軍長你們有準備嘛!呵呵,乾脆就跟著軍長你們揀揀果實好了。」   「好啊!沒想到你們走的這麼快,真是及時啊!你們要是不出來不知道會有多少敵人逃跑了,怎麼樣?路上辛苦嗎?」這次作戰我手頭部隊不多胃口倒是不小,要是沒有獨三旅及時加入,這仗一般打成擊潰戰,最多也就給敵人殲滅性打擊,要想全殲敵人是不可能的,沒想到現在居然全殲了李元度的主力,還俘虜了他本人!   「呵呵,沒什麼阻擋四天走了將近五百里路,也不是很辛苦了。」   雖然正常行軍一小時可以走十里路,不過要是把吃飯和休息時間扣掉,每天走一百多里的路還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從青田到這裡都是丘陵地區,要把翻山越嶺算上行軍就更累了。沒想到一個獨立旅經過這麼長的行軍後還可以馬上投入到戰鬥中去,我深深地佩服他們了。「好樣的!怎麼?我看你們旅現在人很多了嘛?」   程千里搔了搔頭嘿嘿笑了幾聲「嘿嘿,一路上收編了一些土匪還有小股的起義軍再加上有些百姓也加入了我們旅,現在全旅有五千多人。」   我說呢!剛才在指揮部看著他們衝鋒跟土匪似的,一點也沒有隊形,比趕鴨子好不了多少。原來很多人還是烏合之眾啊!這個旅還需要好好的訓練訓練才可以成為一支主力部隊。看看周圍的戰士我大致就可以分出那些是三師戰士那些是獨立旅的,除了服裝,從精氣神上也不同。   「報告軍長!李元度被我們抓住了,軍長您要不要看看?」九團沈路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過來。   「好啊,抬上來!」抬上來?我正驚訝著,很快一個四十多歲的小老頭被戰士們給抬了上來,老頭脖子上用布給抱著,從裡面不停往外面滲著血。這個半死不活的就是李元度?我疑惑地看著沈路。「我們抓住他時這傢伙拿著刀子抹脖子正想自殺呢!誰知道是怕痛還是怎麼了,抹脖子只輕輕抹了道印子就沒再抹了,他要真的用力揮刀我們倒抓不到活的了。」沈路連忙解釋道。   這麼個老頭我還怎麼和他說話嘛!「馬上送到後方醫院去搶救,記住,一定要好好的把他搶救過來。」「是!」沈路帶著戰士把李元度給抬到後方去了。   雖然這裡戰鬥已經結束了,不過在南線還有五千漏網之敵,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看看在我旁邊奇模怪樣高興地不知道路怎麼走了的李成我交代他「李師長,叫七團和八團現在馬上到界首去,那邊還有五千多敵人沒有被消滅,看看能不能也把他們給圍殲了。」   「好,我現在就帶部隊去消滅他們!」李成答應後轉身去找他的兩個手下了。   「記著你不能再衝到第一線了!完成任務要馬上回來!」我衝著李成的背影叫著,剛才他沖在第一線把我嚇了一跳,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的部隊給誰管?剛才敵人已經是兵無鬥志,跟群綿羊差不多了,要是敵人稍微用力反抗一下,我還要損失一個師長了!   「軍長放心吧,您!」李成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頭上的飛艇見到這邊大勢以定朝南邊飛了過去,那些被俘虜的清軍見到飛艇飛走明顯地送了一口氣,這些飛艇對他們心理上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參謀長,我們到敵人炮兵陣地去看看吧。」雖然在望遠鏡裡面已經見到敵人的炮兵陣地慘相,我還是想親自到現場去看看。   「好,一起去看看吧,剛才我在騎兵團猛得一下大地顫抖起來,耳邊只有巨大的轟鳴聲,呵呵,騎兵團很多戰馬都受驚了,好不容易才讓戰馬安靜下來,我也想看看到底那邊發生什麼事情了。」李雪龍顯得有些心有餘悸。看來剛才那次爆炸也讓他受驚不小。   一路上到處都是被我軍擊斃的清兵,那些清兵擺著奇形怪狀的姿勢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窪窪紫黑色的血跡,大片的土地被人鮮血染成了黑紅色;鴻溝裡面浮滿了屍體,裡面的泥水現在變成了褐色,有些地方一條條、一片片都是紅色;有的陷阱裡面躺倒了十多個清軍,尖尖的竹子從他們的胸部、背部穿了出來,竹子頭部上面還粘著碎肉、斷腸,幾行血跡還在從斷竹上往下緩緩地流淌著。   炮兵陣地上原來擺著一百來門的火炮,現在那些火炮已經全部被毀了,有門火炮奇跡般地飛出五百來米,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坑,到處都是破碎的廢銅爛鐵,有的火炮炮口高高朝著天空,炮架卻在老遠的樹上隨著微風搖晃著,有的炮口深深地插進了泥土裡面,只在地面上留下一截炮尾,更多的火炮是四分五裂了。陣地上那些殘樹還在繼續燃燒著,一股嗆人的肉焦味強烈地刺激著我們的嗅覺器官,到處都是人身上各處部件,斷手斷腳到處都是,有的清兵躺在地上,身子是完好的,頭卻被火炮壓在地底,周圍一片豆腐腦般的東西,有的清兵看看還是完好的,只是趴在地上,隨手把他翻個身,在他的眼角口鼻耳朵到處都是流出來的血漬,人老早就已經死了,這些人都是被震死的。在炮兵陣地後面是一個一百多米的巨坑,巨坑還在朝空中冒著滾滾黑煙,在周圍散著許多碎肉,已經分不出來這些都是什麼了,——這裡就應該是敵人擺放火藥的位置了,沒想到林忠他們的炸彈炸的這麼準!——幾塊正在燃燒的破布掛在斷樹上,隨著風飄蕩。   山間吹來陣陣帶著哭音山風,捲起碎紙破布,幾張我軍撒下來的傳單輕輕地在空中飄著,打著旋在敵人的陣地上飛來蕩去。我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這就是戰爭嗎?難道這就是我所希望的勝仗?這些遍地的死屍在不久前他們都是在鄉里安穩的農民,他們和我軍將士一樣都是窮苦人,都是受到封建制度壓迫的貧民,現在我們的戰士在那邊歡呼自己的勝利,而他們只能靜靜地躺在這裡只有風兒在哀傷著他們不幸地遭遇。他們的父母妻兒是不是站在家門口等待著他們回家?也許他們的孩子正每天趴在村前的樹上守望著自己的父親,他們的妻子正在家中給他們縫補著身上的衣服,日夜盼望著丈夫能夠平安到家,他們的老父老母一邊賠著地主老爺好話一邊正想念著生死不知的兒子,可是他們現在只是地上的碎肉,只是我軍戰果統計裡面那些數字中的一名敵方被擊斃的數字!屍橫遍野,眼前的景象就是屍橫遍野,不錯,我軍的傷亡並不是很大,可是同樣這些中國同胞卻在我們槍口炮口、機關下躺倒多少人?他們都是中國人啊!   我對眼前的勝利突然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了,中國人自己消滅自己,消滅的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是為罪惡的封建制度在賣命,而我們是想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國,讓中國不再受到外國欺負,可我心裡還是一點都不舒服,躺下的可都是我們的兄弟啊,這些老實人他們本來是可以成為我們忠勇的解放軍一員的!我寧可看到他們犧牲在抗擊外國入侵的戰爭中也不願意見到在自己人內鬥中倒下!滿清可能真心的抗擊外國入侵嗎?我心裡自問自答,不可能的,答案只能是更加出賣我們中國的利益,本來中國就不是他們的,怎麼能希望那些黃阿媽、主子什麼的為了中國利益讓自己有一丁點危險呢?!大清?我苦笑著搖搖頭,中國其他朝代對皇帝稱呼都是自稱「臣」的,只有堂堂高貴不已的大清才讓手下一個個自稱為「奴才」!什麼是奴才?喪失自由受人役使的人才是奴!顧名思義奴才就是甘心供那些主子役使的材料,要這樣的人救中國跟與虎謀皮差不多!那些奴才要是被殺了我一點都不會傷感,中國這樣的人死了越多越好!最好都死盡死絕了才好!可那些大清真正的走狗卻躲在安全的地方,他們只是讓這些受到欺騙被逼無奈的老百姓對自己人自相殘殺!現在這些無辜的人只有清風古月陪伴他們了。「參謀長,命令部隊除了我們自己的傷亡,敵人那些受傷的也要好好醫治,至於那些陣亡的敵軍士兵,好好把他們安葬了,另外爭取把每個陣亡的士兵姓名籍貫都列出來,在他們墓前列上名字,找到他們家鄉想辦法通知他們家人。」眼前的一切我已經不忍再看下去了,嘴裡只想吐出什麼,可是早飯還沒有吃,嘴裡犯著酸味十分難受。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我也只能盡量讓自己求得內心的安慰。   「這麼多人恐怕不大好統計……」李雪龍為難地說道。看看我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他嚥下後面想說的話,想了一下「我會盡量做到的,不過有些屍骨無存的恐怕不好處理。還有那些找不到名字籍貫的怎麼辦?」   「建立一個無名士兵公墓,把那些屍骨無存和真的找不到名字籍貫的統一安葬在一起。讓那些失蹤兒子的家屬可以有個憑弔的地方。他們和我們那些戰士一樣,都是受苦人出身,他們並沒有什麼罪過,有罪的是那些自稱奴才和主子的傢伙!可惜了,他們要是沒有死加入我們都是些好戰士啊!」我遺憾地說道,心中覺得有些傷感。「收集和埋葬工作可以讓那些被俘的清兵加入,這件事情也是政治爭取清軍士兵加入我們的方法之一,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是人民的軍隊,一切要為人民考慮,我們軍隊是有人道主義精神的新型軍隊!是為那些受苦受難的農民兄弟服務的軍隊!」   李雪龍想了下點點頭「明白了,我會把這項工作好好安排一下的。」   「走吧,回指揮部去,南線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槍聲,恐怕戰鬥已經停止了。希望那些清軍可以投降,不要再傷亡這麼大了!」我深深厭惡眼前這一切,頭也不會走下了敵人的炮兵陣地。   「軍長有心事?是不是想嫂子了?」李雪龍見我不大開心想開個玩笑,可惜他的玩笑並不高明,我現在那有心情笑起來?!   「胡扯!誰想老婆了?!」老婆現在還是掛名的!真是人生一大悲劇啊!堂堂軍長大人,手下十萬大軍,要是讓人家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和自己的老婆同床共眠過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要是那樣我看我只能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一頭撞死好了!「以後我們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戰鬥,要是能用政治瓦解敵人那是最好了,參謀長,想辦法在敵人部隊中展開秘密工作,盡量爭取讓敵人起義或者是不發一槍地加入我軍,至少在和我們對抗前攜帶槍支逃跑。這樣可以減少我們部隊在戰鬥中的傷亡。」   「好是好,可是這樣的工作怎麼做啊?!」李雪龍發愁地說道。   「派人到敵人部隊中去,對敵人的士兵、長官在暗中進行教育,爭取他們思想上投靠我們……呵呵,我好像有些對牛彈琴了,你不是搞政治的,算了,我還是和政委說說,讓他負責把社會黨打入敵人部隊中好了。」我搖搖頭才想起來,和李雪龍聊聊軍事方面的東西還可以,要是跟他談政治方面的,他跟個白癡差不多!這人是個純粹的軍人,不適合搞政治的「走吧,我們回去。」   戰場上各處都是歡呼聲,這些聲音既離我很近好像又離我很遠,那些垂頭喪氣的清軍被我軍押送下了戰場,可是這次俘虜的太多了,這麼長的時間戰場上還有大批的俘虜滯留下來。我粗略估計一下,這次一仗起碼就俘虜了兩萬左右的敵人!算是破了我軍俘虜記錄了。可能是界首那邊戰鬥也結束了吧?天空中又出現了我軍的五艘飛艇,排著橫寫的一字從南方飛了過來,在戰士們頭頂轉了一圈後朝西邊群山飛了回去。見到這次的大功臣,戰士們的歡叫聲更加響了,衝著飛艇方向不停地跳著叫著揮舞著手中的一切。跟我們的熱鬧勁相比,那些被俘虜的清兵臉色就變的雪白了,這些飛艇成了他們現實中的噩夢,看來短時間內他們將無法睡一個安穩覺了。   「報告!南路敵人朝江西方向逃跑了!田團長正在追擊敵人!」我回到指揮部感覺沒過多少時間殷武跑了進來。   我搖了搖頭,現在部隊已經興奮地有些忘乎所以了,田文濱總共不過四百騎,追擊數千敵人跟玩命差不多!要是敵人知道只有這麼點人追擊不知道他田文濱怎麼辦?「馬上通知田團長,追一段路就可以了,小心敵人的反撲!另外讓三師朝江西方向警戒,別讓敵人把我們給偷襲了。」   「哈哈哈哈……」洪仁玕\人還沒有進屋笑聲先傳了進來,低著頭洪仁玕\走進了指揮部,嘴裡還在唸唸有詞「過癮,過癮!呦,溫王您在這裡呀?」   林忠笑瞇瞇地跟在洪仁玕\後面,見到我連忙站直了「首長,飛艇部隊完成任務,請首長指示!」   「不錯,你們幹的不錯嘛!呵呵,干王千歲,在天上的感覺怎麼樣?」   「一個字:爽!那些清妖在我們下面狼奔豕突,我們在空中也能看到那些清妖被炸彈炸得血肉橫飛,呵呵,最厲害一次我們乘坐的飛艇也突然失去了控制在天空上下顛簸,把林將軍嚇得夠戧。」洪仁玕\喜形於色地邊比畫邊唾沫橫飛地說著,看來他這次是大開眼界了。   林忠苦笑幾聲搖著頭「干王千歲,我們飛艇可是經受不起顛簸的啊!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怎麼和首長交代?!我可是被那下給驚得夠意思了,本來只是用炸彈嚇唬一下敵人,沒想到會把敵人火藥庫給炸到了,早知如此我們應該飛的更高一些的。」看來在我被撞的暈頭轉向時候他們在空中也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真要飛艇出了什麼意外,林忠和洪仁玕\倆人誰也逃不了,根本用不著他林忠跟我交代什麼。   「你們在空中看的清楚,南方的敵人怎樣了?」李雪龍更加關心的是剩下的慘兵敗將。   「那些敵人在我們飛到頭頂的時候只知道四散奔逃,根本用不了我們再怎麼炸他們。也不知道扔下的傳單有沒有什麼用場。」   我肯定地點點頭「用場是有的。而且很大,至少更加降低了那些清軍士兵的鬥志,我們還沒有怎麼攻擊,那些敵人就只知道逃命了,逃不了的只有跪下投降。如果沒有傳單光靠飛艇嚇嚇他們可是達不到這種效果的。」   程千里拉著他的政委走了進來「軍長你們都在這裡呀?呵呵我們也來湊湊熱鬧好不好?」   「軍長您好,干王千歲您好。」獨三旅政委徐漸飛就顯得比他們旅長有禮貌多了。   「好好,大家都好。」洪仁玕\心情亢奮的很,不停點著頭和我那些手下打著招呼。   我這裡現在到了這麼多人看來要變成墟市了「參謀長,通知各級將領馬上統計戰果、還有我軍損傷情況。晚上在這裡開個會議,佈置下一步行動計劃。」   「好,我現在找人通知下去。」   「我軍這次在華埠這裡共斃傷清軍三千兩百人,俘虜敵人主帥贛北道員李元度、同知童梅華、副將毛燕君、都司單綏福以下一萬九千餘人,界首方向五千清軍受到我軍毀滅性地打擊,共消滅南線清軍六百餘人俘虜三百餘人,其他的在總兵李明華帶領下亡命逃竄。我軍繳獲各種火炮二十三門,戰馬一千三百匹,抬槍、小槍六千餘支,火藥一萬斤,還有大量的大刀什麼的。在戰鬥中我軍犧牲營長以下將士兩百三十七人,受傷團以下將士共六百十二人,不過有些輕傷的戰士沒有統計在內。在消滅了李元度之後,贛東北一線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清軍了。」洪仁玕\和林忠悠閒地正在邊抽著放在桌子上的捲煙邊品嚐著放在他們面前的水果,剝下來的松子殼很快就在倆人面前聚成了一堆小山。三師和獨三旅的團以上軍官正圍著桌子輕鬆地抽著煙聽李雪龍在桌前念著初步統計上來的數字。我們部隊裡面煙鬼很多,大家一起噴雲吐霧那景象可很是好看,從外面望進來,屋子裡面祥雲繚繞,裡面的人都變成神仙了。   我品著放在面前珍貴地龍井茶細細地想著,三萬清軍被斃傷俘兩萬三千多人,可以說是已經被全殲了,從正面逃跑的那些慘兵敗將不用考慮,他們沒有個當頭的帶領,現在是能逃多遠算多遠,已經對我們沒有什麼威懾了。不過南線的那四千清軍就比較撓頭了,那些清軍雖然受到了一定打擊,可遠遠談不上是毀滅性地打擊!他們是在李明華率領下成建制地撤退,會不會以後什麼時候突然給我們來一下出其不意地打擊呢?還有曾國藩要是知道了他的三萬部隊被我軍一個上午就全殲了,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是吐血還是投水?不過這次我們可別真的引火燒身了!   「……關於下一步部隊行動,參謀處的意見是我們在浙江、江西一帶分兵發動群眾,開闢浙贛根據地,在福建的部隊增援上來後留下獨立旅在這裡其他的部隊朝南昌進攻,切斷敵人後勤補給線,把徽州和天京方向的敵人吸引到南昌一線。為此參謀處建議:三師部隊朝西進,在江西玉山、廣豐、上饒開展活動,獨立旅留在浙江,在開化、常山一帶發動群眾,兩軍既分頭行事又配合作戰,盡快地在浙贛邊境打開局面,建立穩固地根據地!」   「報告!溫州來信了!」殷武從門外走了進來,打斷李雪龍的講話。   「這裡都是自己人,念吧。」   殷武展開紙條「軍長,據埋伏在寧波方面左宗棠部隊中的情報,清軍提督陳世章、寧紹台道張景渠會同海盜布興有、布良帶於八月三日攻陷鎮海,敵李鴻章所部三萬人已經從上海坐船前往鎮海登陸!浙江局勢有嚴重惡化的可能,是否把獨三旅撤回溫州?望軍長冷靜考慮之!」   李鴻章又出來了?!他怎麼不去和李秀成作戰跑到寧波幹什麼啊?我覺得晴朗的太空突然變成了陰天,李鴻章這一手算是玩得什麼花樣啊?現在寧波方面是戴王黃呈忠、首王范汝增不到十萬部隊,他們和兩萬多的左宗棠對抗都已經很被動了,現在再加上老奸巨滑的李鴻章,看來他們是要凶多吉少了!李成他們在下面竊竊私語起來。   洪仁玕\見到下面我的那些將領聽到寧波危機一個個都坐不住了,他也有些著急了「溫王,這個……天京情況更加危機,是不是不用考慮寧波那邊的事情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   李雪龍搖了搖頭對洪仁玕\的建議不已為然「寧波那邊我們一定要考慮的,要是寧波丟失了左宗棠和李鴻章的數萬兵馬就失去了牽制,可以直插溫州,那樣我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根據地有被敵人破壞的危險!怎麼能不考慮寧波方面呢?」   洪仁玕\不好意思說為了天京就是溫州也是可以放棄的,現在這些部隊可並不是什麼真正的太平軍啊!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著我。   「我看程旅長只好辛苦你們了,讓你們再回溫州去。」我抱歉地看著程千里「不過為了溫州的安全,你們獨三旅不許要加強。參謀長你看看這樣可不可以?把獨三旅升為第五師,讓三師抽一個主力團加強到五師裡面去,再從俘虜裡面補充一些解放戰士充實進去。」   程千里一聽我提議讓他的獨立旅升級為正規軍,一時間手足無措,眼巴巴地看著李雪龍。李成聽到要從他的師裡面抽一個主力團給程千里,臉拉的老長,任誰都可以看出來他是極為不樂意的。李雪龍茗口茶給自己一點時間想想「這次我們俘虜的那些清兵還是很多的,我看可以,不過三師主力團和獨立旅相比戰鬥力要稍微強一點,這個……」   「沒關係,可以讓三師的團長當師長嘛!我當副師長好了。」程千里覺悟高得很!為了把地方部隊升為主力,連自己的職務高低都不在乎了。   這事還得徵求一下當事人的意見,畢竟是要從三師抽部隊的「李師長你怎麼說?」   李成低著頭彷彿沒有聽到我剛才說了些什麼,沈彬在旁邊拉了李成一下,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軍長說怎樣就怎樣了,不用徵求我的意見。」李成悻悻然地說道。   「你說調哪個團到五師去?七團還是八團?或者是九團?」程千里笑著問道,恐怕他的腦海中現在出現了兵強馬壯的四千精兵。   李成聽得更加不舒服了,我看就是一個營他也不捨得給程千里,這傢伙山頭主義倒是強的很啊!「就九團吧。」過了一會李成跟挖了他的心頭肉一般洩氣地說。九團在白天的戰鬥中傷亡比較大,既然要割肉了,自然是挑瘦一些的給人家,總不能把最肥的給割了吧?那以後還怎麼打仗啊?!   我對李成的反應一點也不奇怪,這些部隊對他們來說就像命根子一樣,成建制的抽部隊出來他們自然是不會很高興了「好,沈團長你們團就到新成立的五師裡面去好了,五師領導任命我看可以這樣,原第三師九團團長沈路因為戰鬥經驗多一些,擔任第五師師長;原浙江獨三旅旅長程千里因為戰鬥經驗略少再加上剛才程旅長自己已經說過了,我看就擔任第五師副師長吧。原九團的政委擔任師政委,獨三旅政委為副政委。獨三旅各個團和九團的三個主力營合編,在原九團三個營的基礎上成立新的第十三、十四、十五團,至於團長和團政委的人選由沈師長和程政委商量後任命,你們倆看看可不可以?」   文宇、馬鼎南用羨慕地目光,沒想到沈路一下子就變成師長了!要是李成剛才說的是自己的團,那自己豈不是成為這個第五師的師長?雖然說我們部隊是為了那些貧苦大眾服務,官兵一致,軍民一致,不過能成為高級將領是任何一個帶兵人的夢想,跟他的政治覺悟沒有什麼關係。程千里剛才大話說在前頭了,現在也不好意思再說這個師長應該是他這個獨立旅旅長來當比較合適,何況自己除了收編了一些土匪以外就沒有打過什麼像樣的仗了,和沈路比起來是差了一點,現在也只能接受這項任命了。沈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應孔達在他旁邊樂得不可開支,他現在算是師政委了!沈路憋紅了臉,謙虛地說道「軍長,我看還是讓程旅長當五師師長好了,我在旁邊輔佐他更好些,我現在還沒有做好當師長的心理準備啊!」   「呵呵,沈師長您就不用客氣了,您打的仗可是比我多海了去了!我應該好好向沈師長學習嘛!軍長的決議我舉雙手贊同!」程千里一臉真摯地對沈路說著。   「對對,軍長您這個決議我也舉雙手贊同!沈師長,現在我們就平起平坐了嘛,呵呵,好好幹,可別讓我這個前上司失望啊!」李成眼珠轉了一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贊同我的意見。不過這傢伙轉變太快了,任誰都知道他肚子裡面花花腸子是什麼。   「既然大家都贊同,那麼五師的事情就這麼定下好了。沈師長,今天已經太晚了,你們五師明天一大早正式成立,晚上你和程副師長做下準備工作,參謀長你也幫他們做做工作。這次我們俘虜的那些清兵爭取能有一萬五千人能加入我們部隊,明天那些爭取來的就先都放到五師去好了。明天晚上五師離開這裡回溫州去。沈師長你們有什麼問題嗎?」九團和獨三旅加上那些解放戰士,怎麼說也能有一萬多,像一個主力師的樣子了。   沈路和程千里同時站了起來「是!保證完成任務!」   「林隊長,你們飛艇部隊明天一大早回溫州去好了,補充一下彈藥,再充充電。我們這裡現在暫時兵力夠了,要是有什麼問題,到時候你們再過來也來得及。另外你和史政委說說,告訴他把那些重要的軍工企業還有開發處都搬到福建安全的地方去,要是李鴻章左宗棠他們進攻溫州我們就進可攻退可守不必背上包袱了。還有,李鴻章和左宗棠主要就靠現在浙江的這些部隊了,福建那邊也是很重要的,而我們這邊要援救天京,幫不上他們什麼忙。一切要他自力更生。」   「是,我馬上回部隊準備。請首長放心,首長說的我一定帶到政委那邊去。 第六十九章   我接過那張紙,是史秉譽寫的。   大哥:   據北方內線情報,滿清政府去年四月開始聽從新忍直隸總督劉長佑的建議在直隸挑選精壯步兵一萬兩千五百人騎兵兩千五百人開始編製「練軍」,具體編製是「以五百人為一營,五營為一軍,每軍配騎兵五百人,共組成前後左右中五軍;另外從直隸招募鄉勇五千人,分成兩軍,以上共七軍全部在保定進行訓練。」練軍「每營配備有火炮二十門,抬槍四十八桿,馬槍一百四十四桿,其餘都是刀矛。   練軍營制基本上參照湘軍的營制,每軍下轄五營,共兩千五百人,設總統官一人,文武翼長各一人。每營下轄五哨,共五百人,設管帶官、幫帶官各一人。哨轄四隊,共一百人,設哨官一人。隊轄五伍,共二十五人,設隊長一人。五人為一伍,設伍長一人。練軍的軍餉分成底餉和練餉兩塊,底餉是綠營原餉的七成,練餉為:步兵每月二兩白銀,騎兵每月五兩,親兵三兩五錢,步隊長三兩,馬隊長六兩,哨官十兩,幫帶十五兩,管帶二十兩,另外管帶每月有公費銀六十兩,總統官每月薪水公費銀一百八十兩,文武翼長薪水公費銀一百二十兩。   練軍人員來源有三:一是從綠營抽調,這是練軍的主要來源。二是將勇營改編成練軍,三是來自於八旗。練軍的軍官主要來自於勇營,部分是原綠營軍官。   在我軍福建大捷後清廷震動,江西巡撫沈葆楨上奏請求擴大練軍規模,另外從國外進口大量先進的火器裝備清軍部隊,甚至還請求外國政府對我們進行干預,對於要求外國對我們干預在滿清朝廷引起極大爭議,有可能短期內通不過。至於其他的同治一律准奏並且要求馬上進行,現在保定的練軍規模急劇擴大,據情報分析,清軍在保定的練軍已經達到四萬人,在奉天有練軍六千二百五十人,吉林八千人,黑龍江一萬人,山東三千五百人,河南兩千七百五十人,山西四千七百人,安徽四千三百二十人,江蘇六千九百三十人,陝西四千二百人,甘肅三千七百人,四川五千人,河南兩千七百五十人,湖北三千八百人,湖南一千人,江西六千九百三十人,廣西三千人,廣東九千八百五十人,貴州一萬六千七百人,雲南一萬五千五百人。全國共有練軍十五萬八千八百八十人。其中保定和貴州、雲南的練軍開始換裝西方進口的現代步槍及現代火炮,其從西方進口的現代武器佔到部隊裝備的百分之五十。訓練按照湘軍操練方法進行,可以說直隸和貴州、雲南練軍戰鬥力是極強的,其他各省練軍戰鬥力次之。我軍現在武器武器方面和直隸雲南貴州的練軍相比不佔優勢。如連發槍和迫擊炮可以大量裝備我軍部隊當又領先清軍。   根據情報,北方的練軍將在今冬明春之季會合南下,南方各省的練軍將朝廣東集結,然後進入福建「剿滅」我們這些「叛匪」。因情報傳遞關係,現在雖然還不知道清廷得知李元度被全殲後的反應是什麼,不過急劇擴大練軍規模當不在意料之外。   另據瞭解,江西巡撫沈葆楨在李元度被俘虜他的部隊被全殲後大為驚慌,現在除了調江西的練軍和兩萬鄉勇守衛南昌外,還在貴溪派了一萬鄉勇守衛。另外因為我軍戰果和這些天江南普遍下了大雨,部隊極為疲勞,曾國藩下屬各部停止了繼續進攻天京及天京外圍太平軍各個據點。除寧波左宗棠和李鴻章以外江南清軍其他各部暫時處於守勢,十分有利於我軍各個擊破不知大哥你是怎麼看的?   福建張軍長前段時間乘福建敵人空虛冒雨進行了閩南戰役,消滅清軍各種部隊兩萬餘人,我第一軍在這個月擴大到四萬餘人,另外還建立了兩萬的地方部隊。解放了興化府、泉州府、漳州府、龍巖直隸州大片土地。現在福建除了廈門、雲霄、詔安三城,閩西的汀州府、建寧府部分地區、延平府大部地區、邵武府還在清軍手中外其他各城及農村都已經成為我們根據地,張軍長建議部隊在進行短期休整後進行閩西戰役,徹底解放福建各府,不知大哥認為如何?   五師已經到達溫州了,現在溫州這邊有二軍三萬餘人,地方部隊一萬餘人,不知大哥你那邊怎麼樣?還有就是上次跟隨獨三旅到溫州來的那些老百姓我選了部分身強力壯的進入到軍工廠工作,我們軍工廠現有人員達到了三千餘人,在福建桐山和溫州泰順山裡都建立了軍工廠,迫擊炮現在已經進入量產,每月大概能生產迫擊炮三十門,迫擊炮炮彈五百發;斯潘塞的連發槍經過改進現在已經開始試生產,改進的連發槍參考了我們帶來的自動步槍,採用定裝式金屬殼子彈和裝有彈簧擊針的活動槍機,供彈方式改成槍托下部裝三十發彈匣,熟練的戰士在三十秒內就可以把三十發子彈發射出去,不過連射問題現在還沒有解決,只能算是半自動步槍。這種步槍我把它命名為中華步槍,現在已經生產了五十支,裝備二師進行試用。我們現在製造武器和彈藥的原材料短缺,還有就是無法製造出合適的鋼材,如果無法解決原材料的問題,軍工廠很快將要陷入無米下炊的困境,光從國外進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我已經派華爾上次找來的地質專家到福建去尋找有沒有我們需要的礦產了,但短期內我對他們不抱太大希望。他們就是找到了,把礦產轉化成鋼材,提煉出炸藥都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解決的問題。希望大哥在以後的作戰中想辦法搜集大量的銅、鐵、火藥……各種戰略物資運到這邊來,謝謝了。   我懷疑那個叫安德森的人是不是真的愛迪生?我上次有沒有搞錯啊?他研究了內燃機這麼長時間居然一點進度都沒有,白白浪費了大量的金錢和材料。不過現在已經花了這麼多銀子了還是隨他繼續浪費下去吧。希望他能給我們個驚喜。   飛艇受天氣影響太大了,這段時間飛艇無法配合大哥作戰,希望大哥諒解。還有根據上次飛艇作戰經驗,現在飛艇的炸彈改成了十公斤和五公斤兩種,這樣飛艇就可以攜帶更多的炸彈進行空投了。這段時間飛艇又造了五艘,只要天氣合適我會把它們再派到大哥你那邊配合你作戰的。   八月十八日溫州召開了首次參議大會,大會通過了土改方案和經濟建設提議,另外鑒於現在與清朝軍隊正在進行你死我活的戰爭,如果我們戰敗他們所有的利益將不再存在,這次大會通過了全根據地進入戰時經濟,一切為了戰爭服務。在我們這裡稅率提高到百分之二十(我建議還是提高到百分之十比較好,不過那些商人自己說還是再高一些比較好,呵呵,他們現在有自己是這裡主人的感覺,害怕要是清軍打敗了我們不要說金錢了,連命都沒有了,還是把我們喂得更肥些對他們更有利)。在會議結束後,各地商人對我們進行了一次募捐活動,共捐款四百萬兩白銀,另外上海商人胡雪巖派人和我們接觸了,他暗中對我們捐了兩百萬兩的銀子,前提是我們允許他的商行在溫州和福州進行正常活動。我考慮這個人可以利用,不知大哥認為把他爭取過來怎麼樣?如果可以爭取我的意見是任命他為商業部部長。希望知道大哥的意見。   還有,現在溫州已經發行了自己的報紙,現在溫州出版發行的報紙有三種,一種是我們社會黨發行的中國日報,我們主要是側重各項制度的說明,還有新聞和一些評論。一種是容閎和一些外國傳教士一起發行的基督箴言報,他悶報紙除了新聞就是宣傳基督教。一種是這裡的商人發行的甌江商報,這份報紙除了商業信息還刊登一些小說,雜文什麼的,我看它更像是一種廣告。   在溫州現在正在林溪建設一座水庫,以後可以利用水力發電了。水庫建成大概需要半年時間,也許明年春天就可以造好。另外我們現在正在和外國商人商談進口「廢物」的事情。呵呵,大哥你不知道吧?我和那些外國人聊天的時候才知道,從30年代起,在西方國家陸續建立了石油蒸餾工廠,產品主要是供油燈用的煤油,提煉出的汽油由於沒有用途當廢料拋棄。你說我們要不要把這些廢料給收集起來?現在已經和那些外國商人達成了初步的協議,他們把提煉出煤油後的廢料運到我們這裡來,由我們幫他們處理。至於價格方面我們支付給他們每噸一兩白銀,不過他們要幫助我們運送來一批機床和建立化工企業必須的設備,還有幫我們找一些化學方面的專家。   其他的就沒什麼了,望大哥一切都好。   史秉譽(如果大哥和四師會合了,您會有意外的驚喜的,呵呵)   意外的驚喜?除了部隊會合以外四師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驚喜?這個史秉譽怎麼給我打埋伏啊?他現在所說的已經給了我很大的驚喜了!沒想到這個時代汽油居然當成了廢料!呵呵,白白讓我們揀個便宜。不知道現在一年有多少油出來?希望我們能夠積累足夠的汽油,到時候還那些外國佬一個驚喜!「彭科長一路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晚上我再找你談談。歐陽,帶彭科長去休息。」   「沒想到那些清軍居然也會對自己的部隊進行改編!真是想像不到啊!他們不是總說祖宗之法不可廢嗎?」李雪龍看完了我遞給他的那封信感慨地說道。他對汽油是什麼東西沒有印象,倒是對滿清改編自己的部隊很感興趣。   「要是不改變現狀清朝皇帝就連能否回到老家去打獵都難說嘍!這次清朝設立練軍是想提高八旗和綠營的戰鬥力,向湘軍看齊,從而達成替代鄉勇,這樣才能達到維護清朝軍事集權體制的目的。設立練軍說明清廷對湘軍、楚軍和淮軍還是不信任的,畢竟這些部隊都不是什麼正規軍,繫個人招募,兵為將有,不歸朝廷直接統轄,充其量只是地方民兵而已。只有八旗和綠營才是清廷的正規軍,兵為土著,將由銓補,士兵不以將領去留為轉移,不會出現兵為將有的局面。不過八旗和綠營相當無能,不是給他們換個組織機構,多買幾件新式武器就可以把他們戰鬥力提高了。清廷那些統治者想用練軍來頂替湘軍只是白日做夢而已。他們裝備的武器越多越好,我們就可以繳獲更好的武器裝備自己。我現在擔憂的是這個沈葆楨會建議讓外國干涉我們內政!雖然清廷上層現在還在爭論中,要是我們打破了江南大營,扭轉了太平天國和清朝實力對比,那些狗急跳牆的賣國賊會批准這條意見,到時候中國百姓就遭殃了!」信中雖然有很多讓我開心的消息,不過頭痛的事情也不少,自高自大的清廷統治者會奴顏婢膝地去求外國人嗎?他們現在並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啊!不過既然有這麼個消息,就要早做準備,不能被敵人打個措手不及,那時侯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參謀長,我們現在三軍不包括四師有三萬部隊,如果加上四師也四萬出頭了,這樣全軍有十一萬以上的正規軍,地方武裝有六萬多,雖說對付清軍是足足夠了,不過想要抵抗外國入侵恐怕還不足,我的想法是趕快拿下江西,把福建、浙江和江西的根據地連成一片,我們以後的作戰將是猛烈地擴大根據地,為以後對外戰爭拓展戰略縱深。破壞清廷財政收入,增加我們自己的財政收入,同時通過商業爭取外國商人在他們本國對我們說些好話,在他們內部引起干預我國的爭議,盡量延長外國干預我國時間,給我們爭取一些時間。在外交上也要進行大量的工作,現在美國不是正爆發內戰嗎?我們可以和美國北方搞好關係,有個幫手總比自己單獨對付外國入侵者要好。」   李雪龍點點頭,想了一想「恐怕外國想要消滅我們不是我們可以扭轉的了的。那些洋鬼子我算是看透了!他們和滿州韃子是一路貨色,不然也不會對我們進行武器禁運了。只能希望干涉的時間越晚越好,現在主動權不在我們手中啊!還有那個沈葆楨如此之可惡!居然敢想出如此賣國的計策來,我們要不要馬上打下南昌活捉這個賣國賊啊?」   「好吧,道路現在已經修的差不多了,三軍主力也應該繼續出發了。你們參謀處商量一下,除了彭大海的那些地方部隊留在這裡開展工作以外,其他部隊準備西進攻打南昌!」   李雪龍站了起來朝外面走去「好,我馬上和部下商量一下,我估計明後兩天部隊就可以出發了。」   「還有教導團團長讓他到我這裡來一躺。   「司令員您找我?」邱明滿身泥水地跑了進來,原本白白淨淨的臉現在變成了大花臉,衣服上有很多地方被樹枝撕破了,看起來如同一個叫花子。   「邱團長你來了?請坐。邱團長你們教導團現在怎麼樣?」   「司令員,我們教導團現在實有人員一千三百人,其中步兵分隊有三個,各有三百人,騎兵分隊、炮兵分隊、通信分隊、偵察分隊、工兵分隊各有一個,每個分隊有六十到一百人,現在一般平原村落作戰、步炮協同作戰和城市攻堅戰已經講授完畢,教導團正在進行山地訓練。江西和福建山地很多,恐怕以後我們在山地中作戰的機會是相當多的,以前我們部隊吃了不重視山地作戰,部隊無謂傷亡過大的苦頭,只有讓基層瞭解了怎樣在山地中急減少自己傷亡又可以很好的消滅敵人,這樣才能夠堅持長期的和清軍作戰。我們剛才就在進行雨天山地攻防演習呢!」邱明靦腆地說道。山地作戰還要訓練啊?我們這支部隊不是一直都在山地進行戰鬥嗎?應該說山地作戰的經驗還是很多的,不過邱明說的也沒有錯,反正現在教導團是邱明和白聚文在負責,還是隨他們怎麼弄吧!只要能讓部隊有戰鬥力就行!「王弢在你們教導團還可以吧?有沒有給你們增加什麼麻煩?還有部隊馬上要轉入外線作戰了,你們教導團能不能夠抽調部分學習好的學員補充到各個師去?現在三師和九師都是剛剛擴充的,基層領導極為匱乏。我想補充一部分學員去率領下面的部隊,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那個王弢大的麻煩倒是沒有,他只是個文化教員嘛!只是這個人雖然已經經受過政治部教育了,但頭腦裡面還是充滿了封建正統思想,還有一些滿清奴役思想在他頭腦中,在講課中不時地體現出來,被戰士們已經批評過好幾次了,總是改不掉。」自從我上次救了王弢一命後,這人願意呆在我們部隊幫助我們學習文化了,不過我看李元度的三萬部隊在短短的半天時間內就被我軍消滅了,這個對他的觸動更大一些,只是要改變向他這樣一直接受封建正統教育的思想可不是短期內就可以辦的到的。邱明猶豫了會接著說道「至於把學員充實到基層部隊中去,大的問題倒是沒有,主要是那些學員現在都還沒有真正地學會怎樣帶兵打仗,我怕他們對司令員沒有什麼大的幫助。」   「打仗嘛!除了理論在軍校和教導團學習以外,主要還是要靠在部隊裡面摸爬滾打,這樣才能成長的更快一些,我看你們教導團還是抽調一個步兵分隊加強到三師和九師中去好了。」我不已為然地說道,說完站起身來看著掛在牆上的大比例江西浙江地圖「對了,部隊現在要到江西去,現在敵人在貴溪有一萬守軍,在南昌還有將近三萬的敵軍,你認為我們應該先攻打那裡比較好?」   邱明走到地圖前,仔細看了看「我看敵人認為貴溪是我軍攻打南昌的必由之路,他們對貴溪必然是要死守的,我們大可將計就計,一邊組織部隊包圍貴溪,另外在配屬重兵準備打敵人的援軍!只要消滅了南昌出來援救貴溪的援軍,我們以後攻打南昌就容易多了。現在我們主要不足之處就是部隊還不是很多,要是包圍貴溪,圍殲南昌過來援軍的部隊就不夠了,把部隊都放在南昌到貴溪的道路上,那麼貴溪那邊壓力不夠,敵人也不會派援軍出動。如果想要改變這種情況,只有和四師會同作戰,另外從這裡根據地中調部分地方部隊配合我們圍攻貴溪才可以。」   「有道理。先殲滅南昌出來的援軍,在運動中消滅敵人,再圍殲貴溪的一萬敵軍,拔掉我們攻打南昌後面的釘子,這樣才可以給敵人製造更多的恐慌,到時候才能有天京方面更多的敵人回師對付我們,減輕天京解圍的壓力,同時也減輕了徽州根據地的壓力。可以,你把你的這個計劃跟參謀長談談吧,就說我支持你的這個計劃,相信他會按照這個計劃設計出好的行軍路線的。」圍點打援是解放軍拿手好戲,我自然也是要好好用一用的。   邱明在地圖上比畫了一下我軍現在位置和貴溪之間的距離,從華埠到貴溪直線距離就有兩百六十多里地「那好,我現在就去找參謀長好了。司令員您看我軍什麼時候出發比較好?」   「越快越好!我看在這兩天部隊就可以出發了。」   邱明剛走出去李成就進來了「司令員,聽說您建議我們馬上到南昌去?是不是真的呀?」   「怎麼?你有什麼問題嗎?」   李成連忙搖著頭否認「沒有,沒有!呵呵,早就盼著能夠早日到南昌去了,部隊整編後一直都沒有什麼仗打現在手裡面癢癢著慌。可惜老天一直不做美,整天下大雨下的人心都煩了!好了,我不打擾司令員了,您休息,我現在出去了。」說著李成像個孩子般的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留下我看著這個戰爭狂一個勁地搖著頭,誰說王得貴整天盼望著打仗了?要我說這個李成才是真的戰爭瘋子呢!走出指揮部我來到洪仁玕的住處,拉開房門,隨著嗆鼻的辛辣味迎面撲來一股濃濃地煙霧。這個洪仁玕又在房子裡面噴雲吐霧了!刺鼻的味道讓我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被動吸煙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啊!   洪仁玕正躺在床上吞吐著煙圈玩呢!他現在在我們這裡倒是成了一個多餘的人,什麼事情都用不著他操心,前兩天閒極無聊的洪仁玕在沒有徵求我的意見時候私自跑到常山去看我們部隊是怎麼土改的了,我一轉身發現人沒有嚇的我冷汗都出來了!不過對這個天國二號人物我也不能說他什麼,只好讓人保護他,別讓他給清軍「偷」走了。「哦?溫王你來了?請坐,請坐。怎麼溫王今天怎麼有興趣到我這裡來?是不是又給我送煙來了?」   香煙?我自己抽都還不夠呢!那有多餘的給他?「干王,我來是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部隊馬上就要西征南昌了。」洪仁玕一聽馬上從床上激動地跳了起來。   九月十五日,天空終於放晴了,久違了的太陽在徐徐微風中露出了笑臉。九師和三軍各直屬部隊、關磊率領新建的一旅共兩萬人馬稍做整頓,在我率領下離開了呆了一個多月的開化踏上了西征道路。   在九月十三日文宇就率領三師給我們打前站去了,據情報他們昨天已經到達了玉山境內的太甲山,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敵人阻撓。彭大海很不樂意地留在了開化,這裡總得有人留守啊!他率領著改編後在這裡新成立的二旅、三旅繼續在浙西發動群眾,抵抗清軍的進犯。   走了四個多小時,我們離開了浙江從馬嶺進入江西了。一路上我們穿行在蛇行般的小徑上,周圍除了奇山就是怪石。山崖上是盤根錯節、狀如虯龍的崖松,山風從半山呼嘯而過,搖撼著松樹,蒼松如龍如鳳,矯健多姿。登上山頂,天空是甑藍的,火熱地太陽高懸在南方空中,慷慨地對我們贈送陽光。山下的雲霧如從天外湧來,白茫茫一片。那霧時濃時淡,不停地變幻著。一會兒聚集在半山中,一會兒又輕飄飄地飛到你面前,飄忽不定,神秘難策。一會兒雲霧如同團團白絮,眼前一片茫茫,使人如入煙海,不知身在何方,渾身上下感到濕漉漉,沉甸甸。一會兒雲霧又有如透明薄絹,似有若無,如煙如縷,飄飄揚揚,在山林中輕輕穿梭著,戲耍著,依戀於山林花木間,徘徊於清溪泉畔,隨風出沒,若即若離,給山川樹木披上了淡淡地輕紗。飄入懷中的是甜甜的空氣,塗滿疲憊的面頰沐浴在深山的呼吸裡,秀髮、睫毛上綴滿了晶瑩透亮的露珠,兩側緊擁著我們,掛滿綠色植物的懸崖峭壁,正深情的注視著我們。兩山相夾,樹木叢生,石梯九曲,戰士們正在奮力朝山上走上來,宛如一幅精美的水墨登山圖。   「司令員,你看看這裡風景,呵呵,比我們上次在南華山的景色好多了!」李成和鄭敏建興致勃勃地從前面跑到我面前來,樂呵呵地說道。   他不說我也知道風景很美,這點從戰士們行軍速度就可以體現出來,而且戰士們邊走嘴裡還發出不停地嘖嘖聲,不時有人驚訝地叫了起來。「我知道啊!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就是三清山,據這裡人說『攬勝遍五嶽,絕景在三清』還有此山是『江南第一仙峰,天下無雙福地』,風景最好的地方是玉京、玉虛、玉華三峰。三清山又有『東險西奇、北秀南絕,美在自然,奇在深幽,兼具泰山之雄偉,華山之峻峭,衡山之煙雲,匡廬之飛瀑』。」鄭敏建看著周圍的景色說道。   三清山我以前倒是聽說過,不過從來沒有機會來這裡,倒是佛教聖地普陀山我去了不止一遍。普陀山夏天可以游泳,在沙灘上盡情地玩耍,任憑海浪吹打著自己,這裡倒是又一番不同感受。怪了這些話普通山民怎麼可能知道?   看到我疑惑地看著他鄭敏建解釋道「我是聽王弢說的,這個算秀才肚子裡面貨色很多呢!據他自己說三清山他是每年都要來這裡的,三清是道教聖地,在三清山的九龍山中有個三清宮,呵呵,這個王弢常常到那裡去求神仙保佑他考上狀元好光宗耀祖。去得多了,對這裡也就熟悉了。」   原來如此!難道這個王弢不知道老子和孔子不是一塊的嗎?求老子有什麼用呀?!呵呵,不過也難怪,我來的那個社會還要搞笑呢!有些掛著共產黨員招牌的人,居然會去拜菩薩!請求觀音菩薩顯靈保佑他陞官發財,呵呵,不知道如來對這些所謂的無神論者是怎麼看待的?如果我是如來佛祖的話,給他們每人當頭一棒還差不多,讓他們別這樣三心二意的。你要麼就相信世上真的有什麼神靈,要麼就什麼神靈也別信,別掛著羊頭賣狗肉!   殷武急匆匆地從南邊跑了上來「報告司令員,文師長派人來說以前派到這裡來的偵察員已經和四師聯繫上了!四師現在正在朝冰溪趕過來,文師長請我們馬上到冰溪去!」   我歎了口氣「得!風景是看不了了。李軍長,告訴部隊加快行軍速度,我們到冰溪去和三師、四師會合。呵呵,會合後你這個軍長手下才全了嘛!」終於有池洪鑒的消息了,我還以為他們被外星人綁架了呢!   「呵呵,我馬上通知下去!」李成邊走嘴裡邊小聲嘮叨著「四師……他娘的四師終於出現了!老子還以為我的四師被敵人給消滅了。」   「怎麼?和池將軍聯繫上了?」洪仁玕從山下爬了上來,聽到我和李成的對話問道。我回頭一看,洪仁玕手中搖晃著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摘來的芭蕉葉還是別的什麼大樹葉子,滿頭的汗水正在往下流淌,長長的王袍緊緊地貼在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了。洪仁玕見我看著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無奈地搖搖頭「唉!人老了,連爬座小山也不行了。」   太平天國這些年已經走上了下坡路,他這個天國二號人物處心積慮地整天想著拯救天國,雖然他現在才四十剛出頭,可看起來已經很老了。聽史秉譽說六月見到洪仁玕的時候,他還是顯得不是很老的,才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洪仁玕額頭已經爬滿了皺紋,臉頰深深地陷了下去,一頭黑髮中夾雜了大量的白髮。不知道他真實年齡的見到他這副模樣還以為他已經七老八十了!「池師長現在就在前面等著我們。干王千歲,您還是讓戰士用擔架抬著您好了,山路難行啊。」   「呵呵,沒什麼,這點路還難不倒我!」洪仁玕靠在路旁一棵松樹邊笑著擺擺手「會師就好!溫王既然和池將軍會師了,我們是不是馬上到南昌去?天國成敗可就看溫王您能不能把曾妖從天京吸引回來啊!我前段時間已經派人去和忠王說了,只要曾妖把部隊調離了天京,讓他率領部隊除了給天京運送糧草以外,大軍馬上對回來的清妖圍追堵截,一定要把那些可惡的清妖消滅在回南昌的路上!只要消滅了曾妖的部隊天國復興就有望了!」洪仁玕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越說聲音越大,兩眼散發出激動地光芒。   曾國藩可能聽我們的嗎?我心裡苦笑地搖著頭,既然他已經吃了一次苦頭了,會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呢?雖然南昌是曾國藩所必須救助的地方,可是他派到寧波去的李鴻章三萬部隊可也不是我們的心腹之患嗎?李鴻章真要解決了寧波的太平軍後南下溫州我倒是麻煩大了!大家都在用圍魏救趙,現在就看誰的運氣好了。「干王千歲,您能不能和侍王說一聲?」   洪仁玕正想像著湘軍被太平軍打得滿地找牙的場景,聽到我有事情求他回過神來「溫王你讓我和侍王交代什麼?」   「是這樣的,干王千歲能不能告戒侍王,對李鴻章和左宗棠的部隊一定不能小看!寧波方面除了現在的戴王和首王之外,還要增加更多的部隊,並且告戒他們要用機動戰來阻擊敵人,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太平軍佔據了寧波外圍,對寧波形成威懾就可以了,敵人攻過來,讓他們避敵鋒芒,朝兩翼撤退,抓住敵人露出的破綻,敲他一下馬上轉移。一句話——保存實力,讓李鴻章和左宗棠不敢輕易地離開寧波城太遠,給我們爭取時間就可以了。只要我們搶在寧波之敵南下溫州前攻下南昌,這仗我們就贏定了!」我對寧波方面深深懼怕著,一個左宗棠就很讓人頭痛了,現在再加上個滿清中興之臣李鴻章更是乖乖不得了了!左宗棠好惹嗎?上次我敲掉了他的後勤基地溫州,他反手就把我手中一員大將給滅了,一個滿員旅差點被他給全殲,連我的兄弟都差點再也見不到了,對這樣的人我可不想在沒有必勝把握前和他對壘!還有那個李鴻章,光從歷史上就知道他是什麼人了,真正面對上他還是讓我吃驚不小。他的淮軍是我到現在碰到最有戰鬥力的部隊,不客氣地說比我的解放軍戰鬥力還要強一些。一個晚上就吃掉我一個獨立旅,要不是李鴻章當時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冒險進攻堅城溫州,被史秉譽借助城防既消耗了他的兵力,又打擊了他的士氣,在撤退的時候被我從後面和兩翼打敗了的話,能不能贏可也不好說,至少他要是穩紮穩打,想要滅了他的主力是很難的!李鴻章既然上次嘗到了冒進的苦頭,再攻溫州就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助侍王留在浙江的部隊拖住李鴻章和左宗棠的後腿,只要我們攻下了南昌,調動曾國藩離開天京,我們就可以回去溫州好好的準備和李鴻章、左宗棠的決戰了!那時集中三個軍的兵力,再加上有飛艇幫助,部隊又裝備了中華步槍和迫擊炮,對付他們就有把握多了!   「好的,我讓人和侍王他聯繫一下把,不過侍王會不會聽我的就難說了。」洪仁玕點頭答應到,他想了想遲疑一下問我「溫王,你的建議我會讓人帶給侍王的,不過你好像對戴王和首王他們並不看好啊,我軍現在在寧波方向有十萬大軍,就是消滅不了左妖、李妖,難道還會被他們給消滅了嗎?溫王是不是太小看侍王的部隊了?難道李妖比曾妖還難對付嗎?」   我的上帝啊!曾國藩可以和李鴻章相比嗎?!雖然李鴻章的淮軍是在曾國藩建議下建立的,而且李鴻章曾經是曾國藩的幕僚,可是倆人帶軍的風格太不同了!曾國藩選的將領都是些原來綠營的低級軍官和沒有功名或只有低級功名的儒生,一般來說,就是要求接受過正統儒家教育的那些「文化人」才可以當將領。而李鴻章的淮軍就不同了,李鴻章是只要你能打仗,不管你以前是土匪是文盲或者是太平軍中叛逃出來的一概重用!湘軍裝備的主要是一些前裝火炮和火統、抬槍、小槍什麼的原始的火器,而李鴻章可能是他在上海作過戰吧,他的淮軍裝備的都是從國外進口的新式火炮、大量的洋槍!可是比湘軍難對付多了!「干王千歲,我和李鴻章、左宗棠還有湘軍都作過戰,就我觀察,李鴻章的淮軍戰鬥力遠遠強於曾國藩的湘軍,正常對比的話,三萬淮軍戰鬥力相當於湘軍六萬。再加上左宗棠也是難纏的主兒,干王千歲您見識過湘軍的戰鬥力了,不知千歲您認為對付六萬湘軍,太平軍一般要出動多少人馬才夠用?我可是和干王您說的都是實話呀!悲觀地說,我認為戴王和首王他們正面能堅持三天就已經是奇跡了,不要說侍王的部隊,就是我們留在溫州的部隊,想要單獨在正面和左李聯軍抗衡也是難以勝任的。樂觀地估計,侍王採用我的計策,在寧波應該可以堅持的時間多一些。只要我們回師結合溫州、福建我的部隊再北上對付寧波之敵就勝算大一些。只要消滅了左、李之師,滿清還有什麼人可以和我……天國對抗?到時候天下還不是我太平天國的了?呵呵。」好險!剛才差點說漏嘴了!洪仁玕現在還是太平天國的人,要是知道我和他們不是一條心的,等解決了曾國藩太平軍可是要對付我了!我偷眼看看洪仁玕,發現他並沒有注意到我剛才的口誤,正低頭想著心事。   「也好,小心無大錯,我馬上派人去和侍王他說說。不過溫王,現在一切以解救天京之圍為中心,其他的還是暫時放在一旁吧,只要天京之圍解除了,我到時候上奏天王,一定會給溫王你大大地封官進爵的!」雖然洪仁玕沒有見識過淮軍的厲害,但現在還是小心為上,而且他對我的判斷還是很佩服的。   「那是,那是!」我隨口敷衍著洪仁玕,心裡想著遠在寧波的李鴻章現在到底想些什麼?看來除了要讓侍王的部隊拖住左宗棠、李鴻章,我們溫州的部隊也應該有一定的行動才可以!「殷武!」   「到!司令員有什麼指示?」   「你馬上和溫州政委那邊聯繫,告訴政委讓他派人對寧波進行牽制性攻擊。同時溫州、福州的工商企業抓緊朝福建根據地中心轉移,城內的居民必須轉移,在我們根據地內部做好堅壁清野的準備工作,還有就是軍工廠一定要加快武器製造速度,再多的錢也應該捨得投入!真要被李鴻章他們佔領了根據地全部你留著那些銀子有個屁用?!還有跟史政委說一下,無線電報和電話的研究工作一定要加緊,還有讓他生產一些熱氣球,到時候戰鬥用得著的。」現在沒有時間再說什麼發展是硬道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了,一切都要為戰爭服務!你要是戰敗了,建設的那些企業是為誰建設的?發展,也要看情況,敵人都已經打到門口了,再談什麼發展、建設統統都是扯談!難道茶葉、香煙、打火機可以在戰場上打死敵人嗎?   「什麼是無線電報?還有電話是什麼東西?」殷武不解地問道。   「紙!」接過歐陽磊遞給我的紙和筆我草草寫了那些字「這些史政委都知道的,馬上傳到溫州那邊去好了。」   殷武一陣風般地走了,洪仁玕驚異地看著我,好像在看外星人一樣「溫王……您寫的這些都是什麼東西?我看看都見過這些字,可是連起來就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了,難道閃電還能說話嗎?無、線、電、報……這……這是什麼東西?!」   我看看驚訝不已的洪仁玕,看來這些「新名詞」可以讓他思考地發瘋了,我搔了搔頭,這些怎麼和他解釋?好像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啊!「干王,這些都是通信器材,都是用來遠距離通信用的,到時候千里之外人說的話就好像在你耳邊說話一樣,你想想,我們在空中發現了敵人,到時候天上飛艇或者是熱氣球上的人一說,下面就知道敵人有多少,在什麼地方,動機是什麼,那不是很好嗎?同時還可以通過這些引導我們的炮火攻擊見不到的敵人,招呼部隊打敵人個措手不及!呵呵,只要這些通信器材發明了,我軍戰鬥力將提高十倍以上!」我看看馬上就要暈過去的洪仁玕,看來我又說了什麼新名詞了,讓他聽的更加雲山霧海,以為自己在聽天書了「呵呵,反正到時候干王您會見到這些東西的,現在和您說也說不明白,干王千歲您只要知道這些對我們極為有用就可以了。」既然說不明白還是到時候讓他自己看吧!反正洪仁玕見識過外面的世界,接受能力還是比現在一般中國人強很多的。   巍峨三清山,層巒疊嶂,古木參天,綠蔭環抱;清澈外雙溪,奔流激石,曲勢綿長,蹤寄彩霞。火紅地夕陽終於落山了,被夕陽披上了一身橘紅喜裝的大山慢慢地及不情願地卸下自己的盛裝,迎接黑夜的到來。夜裡,當一輪明月靜靜地升起時,溫柔純潔的清輝從天宇灑在林間小徑上,月光下我們前方山峰拔地而起,好似一條巨龍仰天長嘯,沒走多遠,又見到一位少女正襟端坐凝視著我們,鑽過一條山縫,眼前出現了一隻可愛地小貓,正爬在山頭時刻準備著想要捕捉什麼……周圍的群山沐浴在皎潔地月光裡,淡淡地影子若隱若現,無窮地美景讓戰士們大氣都不敢出,害怕一出聲就驚動了那些山中的精靈,唰地一下隱藏起來讓你再也找尋不到。兩旁的松林在夜風的輕拂下發出輕輕地沙沙聲,彷彿在和山中的精靈訴說著情思。戰士們雖然在急促地行走著,可是腳步是如此之輕,輕得讓你感覺不到在山中有數萬人馬正在趕路。除了松林對山中精靈的低語聲,只有那丁冬做響時高時低的清泉在附和著,唱著歌頌大山的歌兒,訴說著對母親的情懷。   過了東坳,眼前豁然開朗,月光下一片平原出現在群山懷抱中,遠方出現了點點星火,隱隱有馬蹄聲傳了過來。「九師趕快散開,準備戰鬥!怪了,這是誰的部隊?怎麼文宇沒有派人守護著這裡?」李成一邊緊張地下達著命令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   「放心好了,這裡應該沒有什麼敵人騎兵的,我看應該是和三師一起行動的田團長過來了。」我並沒有阻止李成,洪仁玕不是說了嗎?小心無大錯。   很快地,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馬蹄敲擊著大地聲久久地迴盪在夜幕下的群山中,越來越響了。戰士們更加緊張了,現在可不是和敵人騎兵作戰的時機!快要接近我們時那些騎兵停了下來。   「司令員,軍長,是我呀!我是池洪鑒!」從騎兵人群中有人大聲呼喝著。   李成一聽就笑了「媽的,怎麼事先不派人通知我們?害得我白緊張了一把!這個池洪鑒搞突然襲擊倒是一把好手哇!同志們收起武器吧,是自己人。點火!」在我們隊伍中點起了無數的火把,辟啪聲中火光映紅了天空。   這都哪跟哪啊?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就是搞突然襲擊的好手?不過現在李成心情很好,還是不要破壞他的美好心情。「池師長嗎?我是楊滬生!」   很快地從前面奔過來幾個人「哈哈,軍……司令員,可想死我了!」說著一個傢伙如同餓虎撲食般向我撲了過來。   「喂喂喂……」我邊叫著邊躲開撲上來的那個傢伙,火光下我認出來了,這傢伙就是四師師長池洪鑒!在他身邊躍躍欲試時刻準備學習他們師長的倆個傢伙是四師政委張剛和四師副師長陳林賓「池師長你是不是有斷袖之好啊?我可接受不了這種東西!見鬼,是不是離開老婆時間太久了,連男女都分不清楚了?」   池洪鑒摸著腦袋尷尬地站在那裡傻笑,接著好像緩過神來「這位是……干王千歲您好!我是解放軍四師師長池洪鑒!」這傢伙見到洪仁玕穿著繡著黃龍的圓袍,馬上主動打著招呼,真是不開口則已,張口就錯!見到嘴大無門的池洪鑒我簡直狠不得吃了他,真是哪壺不開他提哪壺!我現在和洪仁玕說起來都是太平軍長太平軍短,我軍、我們什麼的,還告戒周圍手下不得在洪仁玕面前提起解放軍三個字,這傢伙倒好!一開口就讓我不知如何跟洪仁玕解釋!這以後還怎麼和太平天國搞統戰關係啊?!   看看笑得極為不自然的洪仁玕我只好連忙打著圓場「呵呵,干王千歲,我們想著要解放那些被清妖壓迫下的勞苦大眾這個……才想到用解放軍當我們部隊的名字,呵呵,我們還是太平軍的一支嘛!對不對李成?這只是胡亂取的名字,就向給小孩取名叫貓叫狗一樣,有個稱呼就可以了。」李成在旁邊連忙大點著頭,證實我所說的話,看看發覺自己說錯話了的池洪鑒,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糟了!我也說錯話了!什麼給小孩取名呀?這不是說太平軍也跟小貓小狗一樣了?!   「報告司令員,四師和三師全體將士現在已經到了距離這裡十里地的大葉,我們是不是先到那邊去?」池洪鑒見我臉色由晴轉多雲馬上叉開話題。   終於不用面對這個尷尬地話題了,我連忙說道「好啊!干王千歲,今天晚上我們就到大葉去休息好了,您說呢?」   老奸巨滑地洪仁玕不想再在枝節上糾纏了,露出微笑「一切由溫王您說了算吧,呵呵,這裡是溫王的地盤嘛!」   「那好,李軍長,我們到大葉去好了。」李成答應一聲命令自己的部下去了。   「池師長,你們四師怎麼這麼晚才到玉山來?按理說一個月前你們就應該到了呀?難道路上有什麼困難嗎?」天空出現了幾朵雲彩,皎潔地月亮在薄雲中穿梭著,不時害羞地露出半邊面龐,驚奇地窺視著下面井然有序南下的部隊。   「司令員,我們剛到了建安天上就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到處都是山洪暴發,在加上建安的建江、建陽的長湍溪、吳墩溪、徐墩溪,浦城的梅花溪、柘溪、臨江溪因為大雨水勢暴長,河上的那些橋都被洪水給沖毀了,我們被困在建寧府,要不是工兵營一路搶修現在到什麼地方還沒準呢!除了上面這個原因還有一個就是部隊缺糧。從福州出發時為了搶時間,我們帶的糧食不多,只夠部隊維持七天行軍。誰知道一路上敵人把所有的糧草都搜刮到城池裡面去了,在城外留下了大量的老百姓和我們搶吃的。看到那些面黃肌瘦的老百姓戰士們心疼啊!很多戰士把自己的口糧都給了那些老百姓了,到最後部隊自己倒是沒有吃的,我軍又無法依靠當地的百姓補給,逼著我們必須攻打敵人縣城來搞些吃的。雖然那些城池守兵都不怎麼多,可是一路攻過去還是浪費了寶貴的時間。」池洪鑒偷眼看看我,洪仁玕的耳朵豎得老長「我們事先沒有想到敵人會搞什麼堅壁清野,把糧食都隱藏起來,請司令員批評我們吧。」   堅壁清野?清軍也會搞這手呀?那場大雨我是領教過了,山區部隊倒真的無法通行。至於敵人用堅壁清野來對付我們這倒是個新問題,一定要慎重對待!戰士們是不能空腹行軍打仗的,可那些老百姓也不能餓死啊!「知道是什麼人提出這個缺德的建議?糧食藏到城裡,倒是把老百姓丟給我們了?」   池洪鑒想了一下道「據俘虜交代是彭玉麟副將劉松山的幕僚提出這個餿主意的,那個人叫肖乾華。」劉松山?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覺得這人名字好耳熟啊!猛得我想起來了——這傢伙就是在石虎巖一把火燒死自己四千傷兵的人嘛!看來上次放火燒自己人也很有可能是這個叫肖乾華的傢伙給他出的餿主意!不過這傢伙也真的夠狠夠辣!先是把劉松山從戰場上救了出去,接著又給我們背上沉重的包袱,壞了四師提前進出到江西的計劃。「對了,這個劉松山你們這次遇到過沒有?」   池洪鑒搖了搖頭「根據情報他在我們到建寧府之前就撤到江西來了。在福建遇到的是些小嘍囉,都是些把大炮架起來轟上幾炮就嚇得尿褲子的無能之輩。打通通道後,我們按照司令員的意見,高師長率領的六師部分兵力留在建寧府發展根據地,其他的部隊我都帶了過來。」   跑到江西來了?那麼說這次我又要和劉松山他們好好地敘敘舊了?不過上次彭玉麟被我軍打死,他手下的劉松山應該受到清廷嚴懲吧?怎麼說他都是丟下自己頂頭上司逃跑了的。   我正在想著池洪鑒叫了起來「司令員,那邊就是大葉了!」   抬頭朝山下望去,山下無數條火龍正朝我們這裡奔過來,三軍軍部各直屬隊、九師和一旅的將士狂呼著從我身邊蜂擁而下。慢慢地,兩團火越來越近了,終於會合在一起。無數的火把在夜空中揮舞著,在我眼中匯成了一片火海。   戰士們彼此緊緊地握著手、擁抱著,互相錘打著對方,熱淚盈眶,不停地問長問短,雖然戰士們來自五湖四海,彼此言語不同,而且四師很多戰士都是福建人,說的話別人更加聽不懂,可是戰士們並不在乎這些,他們只要聽到對方的話就足夠了,足夠了!一個多月來大家就彼此都在盼望著能夠會合在一起共同作戰,今天終於實現了,戰士們又怎麼可能不欣喜若狂呢?   無數的人圍攏上來了,在大葉周圍山間不知道有多少人馬在彼此親切地交談著,問候著。宣傳隊的隊員高興地唱了起來,跳了起來。文宇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和池洪鑒、馬鼎南你捶我一拳我打你一掌,高興完了才發現我和李成站在旁邊「呵呵司令員,要不要到大帳裡面先休息一下?戰士們現在有得瘋的了!」   我笑道「看看吧,這麼熱鬧的場面要是不看以後不是要後悔一輩子了?干王,不早了,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呢!」   洪仁玕笑著搖搖頭「不了,呵呵,還是和大家一起樂一樂吧,這種場面無也是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了。」說完他轉身就鑽進了歡慶的人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很快地篝火點了起來,戰士們圍著篝火進行聯歡了。天空被篝火印得通紅,大山也被戰士們感染了,不停地把戰士們的歌聲笑聲鼓掌聲傳了過來。戰士們穿著都不同,有些穿得我們在溫州訂製的軍服,有些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綠布,按照我軍的軍服粗略地縫製了衣服,還有很大一部分戰士還穿著以前的老百姓的服裝,黑色的、白色的打滿補丁的衣服到處都是,有些人只穿了一條褲子,上衣是沒有的,可他們的笑聲並不比別人小多少。無數的小孩圍著戰士們繞來轉去,這種歡慶的場面可是很吸引小孩的。   小孩?!我突然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這裡窮鄉鄙野的,哪來這麼多小孩?我仔細掃了掃周圍,不光有很多開心地小孩,還有大量的婦女隔著老遠含羞地看著熱鬧,在聯歡地戰士中,很多人也已經不年輕了——正確地說應該是已經很老了,老得都需要枴杖來支撐著自己。   大葉這裡怎麼看都只有不到一百戶人家,哪來的這麼多村民?!「文師長,這裡怎麼這麼多人?!難道你把玉山所有人都找來了?」   「哪有啊!這些都是池師長從福建帶來的,跟我可沒有什麼關係。」文宇連忙否認道。   池洪鑒見文宇說到他了,趕忙跟我解釋「司令員,這些老百姓都是很可憐的,福建的糧食除了一部分被帶進了縣城後面又被我們給奪了回來,還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清軍給燒了,有的水源還被清軍給下了毒藥,現在糧食剛收這些百姓就沒有吃的了,我們要是不把他們帶出來,他們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而且這裡面很多人還是天地會的會徒,一直都在暗中反對清妖統治的,這次我們經過他們就加入我們了。」   我的老天啊!沒想到我從溫州到昌化的噩夢又一次過來了!這些根本不能上戰場反而需要別人保護的人豈不是要大大拖了我們的後腿?這樣怎麼在江西進行大範圍的機動作戰啊?「你帶了多少老百姓?」   「這個……天地會加入我們的有四萬多,另外還有建寧府的十萬多百姓。」池洪鑒見我臉色不大好看,遲疑地說道。   這麼說加上四師有十六萬多了?怪不得池洪鑒走得這麼慢,除了遇到大雨和山洪暴發河水上漲以外,帶了這麼多人他就是想走快也走不快了!現在怎麼辦?難道我把這些老百姓也帶到南昌去嗎?「池師長,你們四師現在有多少兵力呀?」李成看了一會兒周圍的戰士問道。   池洪鑒坐直了身子,看看他的手下自豪地說「現在四師有兩萬四千人,另外我們還成立了四個可以投入戰鬥的獨立旅,每個獨立旅都有五千多人。現在我的四師除了裝備有大量地火槍和火炮,其他的就是大刀了,至於獨立旅我讓他們人手一把大刀,到時候在戰場上用大刀砍***那些清兵!」   李成和馬鼎南倆人發出驚訝地讚歎聲,羨慕地看著洋洋得意的池洪鑒。一個師兩萬四千人?還有兩萬多的獨立旅?那麼池洪鑒現在手中有四萬多人馬了?這個池洪鑒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把部隊擴的這麼大呀?!我瞪著正高興不已地池洪鑒,眼珠子都差點掉了下來。要想擴軍還不簡單?!只要把那些年輕力壯的統統搜刮到自己部隊中不就完事了?我要是真的想把主力部隊擴大,不客氣地說現在我的手下就不是十萬之眾了,搞不好已經有百八十萬手下了!可是部隊戰鬥力的強弱並不是兵力越多戰鬥力就越大的,它還要看你裝備的武器好壞,士氣是否高昂,戰士是不是訓練有素,指揮官的指揮能力,後勤保障能力……等等等等。一味地追求兵力多寡不管是不是精兵強將,只能造成指揮不靈,加大後勤壓力,給自己增加戰鬥中無謂地傷亡!看來這個池洪鑒擴軍擴上癮來了!「池師長,你和參謀長一起過來一下。」   「好勒!」池洪鑒一屁股爬了起來,笑呵呵地跟著我走進軍帳。李雪龍看出了我的心思,望著興高采烈地池洪鑒無奈地搖搖頭跟在他後面進來了。   「池師長,首先為了在從福州到江西行程中四師發展壯大到四萬多的部隊向你表示祝賀!」   「呵呵,沒什麼,建寧有那麼多的貧民,誰到那邊去都可以把部隊發展到這麼大的,這不是我的功勞。高師長他那邊也發展了一萬五千人呢!另外我還給他留下了兩個滿員獨立旅,呵呵。」池洪鑒「謙虛」地說道。   高飛手下也有這麼多人?!那麼張海強那邊現在部隊可是氾濫成災了!「你先別得意。其次就是你們師兵力太多了!一個師裡面這麼多人馬難道你覺得指揮得過來?四師要壓縮一下。」池洪鑒正得意呢,一聽我說他的師要壓縮立馬傻眼了「現在既然四師已經歸建了,就要注意一下影響,大家都是師,不能顯得太獨了,你看這樣可不可以?從四師裡面抽調一萬人出來,部分補充三師和九師,部分和集團軍教導團合併成立教導旅,另外四個獨立旅合併、裁掉兩個,富餘出來的戰士除了補充關磊一旅以外其他的都改成地方部隊,留在這裡和敵人進行鬥爭。你說好不好?」   池洪鑒急了,腦門上青筋直跳,張大了嘴巴不知如何說話了「司……司令員!這不公平!為什麼要讓四師減員?這……我不幹!」   「池師長,有點風度嘛!在司令員面前你這樣子算是什麼態度?!冷靜一下。」李雪龍見到池洪鑒拳頭都握起來了連忙勸到。   池洪鑒根本沒理會李雪龍,他現在眼睛都紅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激動地繼續對我說著「司令員,不是我捨不得這區區幾萬部隊,可我不明白,這些都是我們四師自己爭取來的,和三師九師有什麼關係?!幹嗎要讓我的手下補充到他們那邊去?要說我們四師人太多了,司令員大可在以後的戰鬥中每次都讓我們四師打頭陣嘛!他們實力弱的可以在後面幫我們搖旗吶喊,給我們助威嘛!他們要是有本事讓他們自己擴大隊伍,別眼饞我的人!」   李雪龍見我面色不大好看呵斥道「池師長,注意一點兒!你現在是解放軍中的一員,不是太平軍,不是清軍,也不是土匪!你不要忘了,我們是有鐵的紀律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中第一條是什麼?是一切行動聽指揮!你現在這樣子算是服從命令嗎?」   池洪鑒脖子一擰,根本不買李雪龍的帳「司令員不是說了嗎?現在是徵求我的意見,並沒有命令我!我看談不上違反紀律吧?」   「當然,我只是徵求你的意見,至於要不要服從這是你的事情,我並沒有勉強你。」看看激動的池洪鑒我強忍住怒氣,慢慢地說著「不過打仗並不是光靠人多就可以打勝仗的!現在要說誰的部隊人多,我看除了清軍就屬太平軍人數最多了,至於和太平軍作戰的湘軍有多少兵力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是知道的,可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幾十萬太平軍打不過十萬湘軍?部隊要是沒有什麼戰鬥力你再多的部隊又有什麼用場?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有戰鬥力的,滿員的部隊!不是太平軍那種說起來幾十萬兵馬,可真正能打仗的只有幾萬人!不客氣地說別看你的四師現在人多馬強,真要拉出去和三師、九師一對一的幹幹,你們還不是三師的對手!你還別不信!這樣好了,明天我們在這裡來一次演習,看看到底是你人多厲害還是三師人少厲害!」我也越說越激動了,沒想到我的手下雖然接受的是現代的作戰理念,可思想還停留在有槍就是草頭王上面!   池洪鑒喘著粗氣「演習就演習,我倒不相信我的四師會鬥不過三師!」   「那好,要是四師敗了怎麼辦?」   「要是四師敗了一切都由司令員說了算,不過要是四師勝了呢?!」池洪鑒和我頂起牛來了。   「要是四師勝了除了四師不會丟一兵一馬,我這個集團軍司令員的位置也讓給你來當好不好?」真是造反了,連我說得話也可以懷疑!   池洪鑒撇撇嘴「那倒不必了,這個位置就是讓我當我也當不好!」   「那好,今天太晚了,我看演習就明天下午吧。演習地域是三清山一帶,由三師防守,三師防禦地帶是東坳至土城一線,你們四師不是人多嗎?給我攻攻看!你們出發地就在這裡——大葉。只要你們抓住文師長或者是消滅了三師主力或是佔領了三清山全區,這次演習就算四師勝了。不過要是你們師指揮部讓三師給端了,你倒說說看是誰勝了?」   「那自然是三師勝了,難道我們四師會耍賴嗎?!不過三師人太少了,這樣玩玩沒意思,我看要玩就玩個大的,進攻由我指揮四師和我帶來的四個獨立旅,防禦就讓三師和九師來好了。要是我贏了,別的要求我也沒有,不過三軍副軍長讓我幹幹應該不算過分吧?」池洪鑒得隴望蜀地說道,看來指揮一個師已經不滿足他現在的需要了,要是有機會他倒是想指揮一下一個軍玩玩。   「那好,就這樣,一言為定!進攻方由你負責,防守一方我看就由李軍長負責好了,他要是被你打敗了,我看三軍軍長的位置就應該由你來干了。」   「司令員,我看沒必要非要和四師把關係搞得這麼僵吧?只要司令員命令池師長把部隊分一部分出來我看他還是會照辦的。這次演習要是李軍長他們輸了,司令員面子上可不好看啊!就是四師輸了,池師長以後也不好再帶兵了。要不要我再去和池師長說說看?」池洪鑒走後李雪龍憂鬱地勸我。   「見鬼,真是給鼻子就上臉了!這次演習我看還是要搞的,至於李軍長它們會不會失敗我看還是讓李成自己去煩惱好了,要是三萬主力部隊打不過四萬雜牌軍他這個軍長也沒有再當下去的必要了。我們還是應該相信自己手下的嘛!至於池師長,這次算是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並不是人多就可以打勝仗的!至於演習火候問題這個我們是可以掌握的,到時候不讓池師長面子上太難看就可以了。」我對三師和九師很有信心,畢竟他們都是從老三師分出來的,跟著我從溫州到徽州,又從徽州轉戰到這裡來了,一路上大大小小打了無數次的戰鬥,大的戰役就打了五次,戰鬥經驗極為豐富,要是三師和九師被四師給打敗了,不要說李成了,連我也沒有必要再指揮部隊了!外面喧鬧聲慢慢地低了下來「參謀長叫李軍長到這裡來一下,並且叫教導團邱團長也過來趟。」   「司令員,怎麼?聽池師長剛才咋呼地說明天要進行三軍會師後的演習?幹嗎現在搞什麼演習啊?我們還是馬上到貴溪去好了,後面帶著這麼多的老百姓每天要吃的糧食都成問題呀!」李成拉著邱明一進指揮部就扯著嗓子嚷嚷開了。   「呵呵,四師剛和我們會合,現在他們到底戰鬥力如何不要說你這個軍長,就是我也不知道呀!只有瞭解四師真正的戰鬥力我們才好按照實際情況分派任務嘛!不然你給部下分配的任務不管是誰重誰輕大家都有意見啊!不知李軍長你說對不對?不過李軍長,要是明天你率領的部隊被四師打敗了我看你這個軍長的位置應該讓給池師長來干了,野戰主力居然被地方部隊打敗了說出去沒得笑掉別人大牙!」李成要是把演習當遊戲那不是討厭了?!還是給他點壓力比較好!「李軍長,這次演習你指揮從徽州過來的三萬人,池師長指揮從福建過來的將近五萬部隊,不知你有沒有必勝把握?」   「三萬對五萬?!」李成驚訝地叫到「司令員您好看得起我啊!試試看吧,相信三師和九師不會給我丟臉的。不知勝利條件是什麼?」   「勝利條件是,看誰先打掉敵人指揮部,或者是殲滅敵人的主力部隊,四師要是佔領了三清山也算四師勝利。你們老三師要是連地方部隊都對付不了我看還是撤了三師九師的番號好了!這麼沒用的部隊留在這裡有什麼用?!」我越說聲音越嚴厲。歐陽磊從外面掀起帳簾看了下裡面的動靜又縮了回去。   「司令員放心好了,三師絕對不會給司令員丟人的!」   「那好,演習開始時間是明天下午,邱明你笑什麼?」我正和李成說著,看到邱明在旁邊偷偷地笑了起來。   邱明淡淡地笑了幾聲,從容不迫地說著「司令員,要我說明天的演習是不公平的,四師還沒有打就已經必敗了。相信池師長答應司令員進行演習時候頭腦一定發熱了,要是我就絕對不會答應這種事情的。」   李成轉過頭望著邱明「此話怎講?為什麼四師還沒有打就已經輸了?四師現在可是兵強馬壯啊,而且人家池師長是從獨立旅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的,實戰經驗豐富,我現在正在考慮明天怎麼對付池師長呢!難道邱團長有什麼神機妙算?」   「司令員明天搞這次演習恐怕不止剛才所說的那幾點吧?照我看還有三軍以後聽誰的問題,很明顯,現在三師部隊分成了兩部分,一是跟隨李軍長轉戰浙皖贛的老三師,現在三軍出自老三師系統的有三萬多部隊;還有一部分就是池師長帶來的四師和四個獨立旅了,按照池師長自己說的,現在四師有兩萬多部隊,再加上四個獨立旅,池師長實際掌握的部隊將近五萬,這樣就出現了一個問題,三軍到底是聽誰的?名義上軍長是李軍長,可實際上兵力是池師長最多。以後作戰必然因為這個矛盾造成指揮不靈。所以我看司令員搞這次演習有重新配置三軍的意圖,至少可以通過演習統一思想,為以後作戰消除一些障礙。」邱明嘴上在對李成解釋著,眼睛卻瞟著我「至於四師必敗,這是因為兩方實力並不相等,可以說四師佔盡了……劣勢!」   邱明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喜歡玩弄一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把戲「按照道理來說,現在我們都裝備了大量的火器,部隊戰鬥力相差不大,可是三師、九師處在防禦位置,而池師長他們處在進攻位置,這樣四師應該集中三倍以上部隊才可以打敗三師和九師,可李軍長您是知道的,池師長他們最多不過比你們多了兩萬人,並沒有達到三倍優勢,既然如此他怎麼可能佔領三清山『全區』呢?!勝利條件明顯不利於四師嘛!再加上三師和九師這一個月來一直都在休整,進行了整訓,部隊戰鬥力有了極大的提高,而四師一路鋪路架橋,攻打敵人城池,部隊沒有什麼休息時間,可以說是一支疲軍了,所謂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如何可以和兵強馬壯的三師、九師對抗?還有戰鬥經驗也是三師和九師豐富,雖然在昌化、徽州、開化部隊傷亡比較大,但那些戰鬥鍛煉了部隊,極大地提高了部隊戰鬥素養,鍛煉了李軍長以下大量的指揮員,可以說兩個三師、九師兩個師長都可以獨當一面了,而四師只是在司令員和張軍長率領下打了三仗,至於從福州到這邊來路上打的那些戰鬥,敵人實力並不強,都是些烏合之眾,這樣的對手對於部隊戰鬥力提高意義不大,四師在戰鬥經驗上比三師和九師就差了一截。既然有這些不利之處,池師長又如何能夠打勝仗呢?!不知李軍長認為如何?」   「邱團長,不能這樣看待四師的。」雖然我心底裡贊同邱明的說法,可現在必須要否認的,不然李成給我玩什麼大意失荊州的鬼把戲不就麻煩了?我連忙給露出笑容的李成當頭潑下盆冷水「四師戰鬥力還是極強的,池師長手下可是有兩員戰將啊!李軍長是熟悉他們的,一個是張剛,一個是陳林賓,這兩個人也都是能征善戰的!李軍長要是一個不小心可是很有可能陰溝翻船的啊!而且現在四師人數不管怎麼說也是比三師和九師多了將近兩萬,要是李軍長不打起精神來,恐怕明天笑到最後的就是池師長了。」   「明白了,那麼司令員我是不是現在到部隊裡面去商量一下?」李成急著想到自己那邊召集手下商量了。   我點點頭「可以,邱團長也跟你一起去吧,軍官教導團明天配備給李軍長,希望李軍長可以和邱團長商量著作戰。」這個邱明腦子還是很靈的!這樣就給三師他們明天演習又上了一道保險。   「好啊!歡迎歡迎!呵呵,邱團長,你們教導團的學員是不是可以都放到我的部隊中去呀?」李成笑著拉著邱明出去了。   望著說說笑笑的李成和邱明,李雪龍搖了搖頭「司令員,要是李軍長因為大意被四師擊敗了,那可是要鬧大笑話了!」   「所以我讓邱明去輔佐李成,李成這人打仗是可以的,不過不大動腦子,而邱明又鬼點子特別多,倆人結合起來相信三師和九師明天一定可以在演習中擊敗四師的。參謀長,我有個想法,就是在演習結束後任命邱明擔任集團軍副參謀長兼教導旅旅長,你看怎麼樣?」   「不過現在三軍參謀處力量太弱了,我看還是先任命邱明擔任三軍參謀長吧!同時兼任集團軍教導旅旅長職務。」李雪龍說道。   歐陽磊又一次從外面伸進腦袋來看著裡面。「歐陽,有什麼事情嗎?」   「首長,外面有人找您。」歐陽磊一臉怪樣地看著我。   「讓他進來吧!」誰呀?不會又是朱嘯天這樣的反清復明之士吧?不管是誰總是要見見人家的,不然人家豈不是要說我架子太大了?和歐陽磊說完了我又跟李雪龍說道「可以,暫時就按照你說的辦好了,讓邱明在三軍這裡再鍛煉一段時間,等以後部隊會合後再把他任命為集團軍副參謀長或者是別的什麼……咦?!你……你怎麼來了?!」   我正和李雪龍說著關於邱明的任命問題,從門外走進一個人,我驚訝地叫了起來——走進來的是上次留在桐山軍直屬醫院的何清萍!   清萍一進來我立馬覺得空氣彷彿凝固住了,一絲空氣都吸不進肺裡,頭腦中馬上亂成一團糨糊了,我現在腦子裡面正思考著明天演習的事情呢!一腦子都是怎樣想辦法加強三師和九師的實力,好打贏明天的演習,根本沒想到應該在福建的清萍跑到這裡來了!看著站在我面前楚楚動人的何清萍,我腦子裡面什麼計劃都不存在了,人好像跑進了夢境中。不會吧?難道我又在做夢了?   「呵呵,夫人您好!首長,我先到李軍長那邊去看看吧,明天他們可是要三萬對五萬的呀!我好給他們出出主意,要是真的三師他們戰敗了,我們大家可就都沒有面子了!」說著李雪龍趕忙溜了出去。   「首長,她沒有說自己是誰的,只是說要見您……夫人?!」歐陽磊正解釋著突然反應過來,吐了吐舌頭,偷偷地溜了出去。司令部中只剩下我和清萍了。   「你先坐。」我連忙拉過椅子,走到門口「歐陽,你給我待著遠一點!另外現在誰也不許到我這裡來!聽清楚了沒有?!」上帝啊!恐怕我和清萍之間要爆發戰爭了!要是給人家聽到了我這個楊首長還有什麼面子?!   「是,我保證什麼也聽不見了!同志們站的遠一點,給我把司令部包圍起來!」說著歐陽磊指揮警衛連的戰士呼啦一下站的老遠,圍繞著司令部站成了一圈。看看那些警衛戰士站的老遠了,應該聽不到裡面有什麼聲音,我滿意地走了回去。   「要不要我讓警衛員給您倒杯茶?……呵呵,看我迷糊的!還是我給您倒茶吧。」一走進屋子裡面,我連忙露出迷人的微笑,搓著手不停地說著,四處尋找開水和茶杯。   「不用了,我現在口不渴。」   「哪……呵呵,還是吃點水果吧!喏,這是常山胡柚,剛剛才熟了,味道很好的,我來幫您剝皮吧?」看著沒有聽我話坐下一臉平靜的何清萍我總覺得兆頭不妙之至!總得想點什麼東西來緩和一下屋子裡面壓抑的空氣。   「剛才我已經吃過了,就不用麻煩司令員『親自』動手了吧?」那個親自被清萍說得特別地重。   「這個……,哦,您一路辛苦了,我看您還是早點在我這裡休息吧,我馬上找人給您在這裡加一個床。」呵呵,我反應不慢嘛!說著我連忙想溜出去。   「也沒有怎麼辛苦,現在還不想休息,怎麼?『首長』現在很累了是不是?」首長兩字又是被她說得很重,看來她是對我一肚子的氣啊!這下我又不好意思出去了。   我發愁地想著,茶不想喝,胡柚已經吃過了,現在又不想休息,還有什麼可以說的?不過好像我現在說什麼都是沒用的,清萍今天是不讓我好過了。   「我說不用這樣吧?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嘛!離開桐山時候沒有跟你說是我的不對,不過當時部隊行動很倉促啊!唉,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好了,放心,我能夠接受的。」看著平靜地何清萍我無來由的心裡一陣煩躁,難道我和她的故事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了嗎?沒想到戰場上叱吒風雲的我,到了情場上居然連打敗仗!難道我一點女人緣也沒有嗎?虧我還認為自己長得很帥,真是差勁啊!   何清萍靜靜地看著我,慢慢地露出難得的笑容「首長想那裡去了?難道我是那種輕重不分的人嗎?我現在是真的不想吃東西,也不睏,是不是你現在心中有鬼,不然怎麼一個勁地討好我?」   不會吧?難道她又在和我玩什麼花招?我左看看右瞧瞧清萍,總覺得她那裡不大對勁。她說我心中有鬼一個勁地討好她這倒是沒有說錯!那次在桐山我連招呼也沒打一個就跑回溫州去了,要說現在一點不內疚是不可能的。換了我是清萍也不會原諒這麼不體貼人的「首長」,至於討好她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和她說話呀!總不能一見面就是「對不起!我上次錯了,請您原諒!」之類的吧?那也太沒有氣氛了!「這個……你沒有怪我上次招呼也沒有打一個就把你們留在福建自己回溫州去了?」看著站在眼前的清萍我總覺得她離我好遠好遠,她是如同天上的仙子,而我這個凡夫俗子怎麼看都有點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樣子。   清萍低下了頭「要是一點想法沒有那是騙人的,開始我覺得首長你太不尊重人了,把我帶到福建自己卻跑了,怎麼說至少名份上我是你的夫人呀!為什麼不可以跟我說說呢?後來就想開了,男人還是事業更加重要,我一個小女子又怎麼可能會在首長心中佔有什麼重要的位置?何況首長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著想,為了那些受壓迫的人四處奔波著,有那麼多的人等著首長去解救他們,怎麼說都是應該先解救那些人更好啊!既然我是你的夫人,就應該理解你,支持你。不能太以自己為中心了。」清萍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了,到後來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我疑惑地看著何清萍,她剛才說什麼了?我的老天!「你……你剛才說……你剛才說什麼?」我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了。難道我現在真的在做夢?!天啊!希望這個美夢永遠都不用醒過來!   「你既然聽到了還問什麼?」清萍的臉紅了,轉過身去小聲說「我說既然我是你的夫人就應該理解你支持你。」   我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一股熱血猛地衝到頭上,接著心臟彷彿停止了繼續跳動,世界停止了轉動,耳邊都是「我是你的夫人」這句話,整個人暈糊糊的,周圍彷彿祥雲繚繞,人變成了神仙在空中自由地飄蕩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美麗,無數的花朵在周圍綻放,那些放在桌子上的常山胡柚對我笑著,小小的屋子一下子變成了無比的寬闊無比的高大。所有的煩惱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不要說池洪鑒這個小小地問題,你就是現在讓我馬上讓世界一統我也覺得一切都在我掌握中!   「你怎麼了?」清萍好長時間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了,轉過身問道。我現在光顧著高興了,什麼都是如此美好,對清萍滿腹的話語不知應該怎麼講出去。只有曾經真正地心痛過,才能體會到這份感覺是怎樣美妙!   「真的?!你答應做我的妻子了?呵呵,那自然是真的了,既然答應的就不可以反悔了,不然我也不答應!你……你等一下。」手忙腳亂地我丟下清萍一個人在屋子裡面,自己跑了出去。   「歐陽,給我找些酒來!高度的白酒或是女兒紅狀元紅什麼的都可以,只要是酒就好!再搞幾個下酒菜,花生豆子都可以,馬上給我送到我的屋子裡面去。回來,回來!還有讓人馬上給我找來一些花來,不管是什麼玫瑰、月季、百合還是山裡的野花都可以,越多越好!也給我送到我的屋子裡面去!」   「是!」歐陽磊答應到,接著看著我「首長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我傻笑了半天「去!你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告訴奶奶也不懂!你還是馬上去辦好我交代的事情好了!」夜空下月亮是如此地迷人,滿天的星星在衝我笑著,頑皮地眨著眼睛;山裡特有的清香是如此地沁人心脾,潺潺流水聲、馬嘶聲從遠方隱隱傳了過來,彷彿在慶祝我終於有愛我的人兒了。   走路是怎麼走的?應該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腿?或者是一蹦一跳地朝前跳去?這個膝蓋酸軟了,站都站不住是不是應該爬回去呀?迷迷糊糊地我不知是怎麼又晃回了自己的屋子,難道我是自己走回來的嗎?   屋子裡面燭火還在繼續燃燒著,一縷青煙冉冉升起,消散在頭頂。清萍已經坐下了,正看著得意忘形差點被擱在地上的門閂拌了一交的我。   「你是怎麼過來的?這一路上到處都是大山,可是讓你辛苦了!」我搬把椅子擱著桌子坐在清萍對面,看著正玩弄衣角的清萍。   清萍輕輕搖了搖頭「也沒有怎麼辛苦。自從首長離開桐山後,總覺得身邊少了什麼東西,心裡空落落的,我想了半天發覺自己已經離不開首長了,每天都想著首長現在到什麼地方了?是不是遇到什麼絕世佳人忘記我了?後來張軍長和劉部長說池師長的部隊要到江西來和首長會合,需要從醫院裡面抽調一些人加強到四師的野戰醫院裡面去。我知道後就跟劉部長說了,要跟著池師長他們一起到這邊來,就這樣我就來了。」說完清萍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瞪著我「我聽大家說首長現在和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關係很好啊!不知首長你是怎麼想的?」   「啊?怎麼可能!?我那有什麼關係很好的漂亮女孩子呀!是哪個混帳王八蛋造我的謠?見鬼!我一定要把這些胡說八道的傢伙找出來處理不可!」我一聽就急了,這不是破壞我在清萍心中的形象嘛!我那有什麼紅顏知己呀!自從離開桐山後,除了和容閎跟外國佬打交道外就是整天想著行軍打仗了,那有什麼時間想別的女人?!而且我覺得老婆一個就夠了,真要是三妻四妾的話恐怕我以後的日子每天都要在床上度過了,還談什麼解救廣大受壓迫的中國人民?還談什麼讓中國重新矗立在世界東方?!不過要是真的有三妻四妾的話,加上我麻將倒是可以開兩桌的了。   「你在笑什麼?」清萍見我古里古怪地笑著,不知我想什麼地方了「我聽大家說你和一個女孩關係很好啊!好像是姓邱的?」   「姓邱的?……邱海冰?!我的天啊!我心中除了你怎麼可能還有別人嘛!何況人家還是個小女孩子,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小女孩呢?這幫神經過敏的傢伙!」現在我這裡姓邱的除了邱海冰還有誰?!沒想到這個瘋丫頭每天往我這裡跑居然讓三師的這群無聊人誤會了我!我的上帝,對邱海冰我自然是喜歡的了,不過這是大哥哥對小妹妹的那種喜歡,可跟戀愛八竿子也打不著啊!呵呵,要是讓我父母聽到我愛上了一個兒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你別聽別人亂嚼舌頭根子,根本沒有那回事!要是我喜歡這個小姑娘讓我天打五雷轟!」   「報告!」歐陽磊在外面喊到。「進來吧。」   歐陽磊和幾個戰士從門外走了進來,很快地在我們周圍擺滿了成束地鮮花,還有各種酒。戰士們放下東西後敬個禮走了出去。我感覺歐陽磊出去時候,偷偷看了我一眼,眼神好像怪怪的,讓人有種做了虧心事被別人逮個正著的感覺。   「呵呵,清萍,陪我喝點酒好不好?」打開白酒,一股濃烈地酒香從罈子裡面冒了出來。我現在心情好得很呢!真想和清萍來個一醉方休!雖說我酒量不咋地,不過現在喝它兩斤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好,不過我喝不多,只能陪著首長,少嘗幾口。」清萍拿過酒碗,在酒碗中淺淺地倒了一點清冽地白酒「首長就是喜歡別的女人也是正常的啊!現在凡是當官的或者是有錢的,誰不是三妻四妾呢?像我爹,明的暗的有多少夫人,恐怕他自己也是算不清楚的。」   「我說你還是不要叫我首長好不好?我怎麼聽的這麼生分呢?!你還是叫我滬生或者是大哥什麼的好了,這樣親切點。」和清萍碰了下酒碗,一碗酒變成了一條火線從我嗓子裡面滾了下去,歐陽磊他們拿的是多少度的白酒?怎麼這麼嗆人呀?還沒怎麼喝我就已經覺得頭有些暈了,喝了幾碗後我覺得眼前的清萍越來越漂亮了,什麼兒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別人的好?!我現在就覺得全天下女人中就我老婆最漂亮!「三妻四妾是絕對不允許的!不是有婚姻法嘛!男人只能允許娶一個老婆,多了你就犯了重婚罪,那可是要關到監獄裡面去蹲上兩年的!不行!我要和岳父大人說一說,讓他把那些老婆都休了,只能留下一個!不然公安局就會把他給抓起來關進去了,那樣我也沒有辦法了,小萍你說是不是?咦?你晃悠幹什麼?好好坐著陪我再喝幾碗嘛!」舌頭怎麼有些打結了?呵呵,可能是說太快了,舌頭都忙不過來了吧?   「大哥你喝太多了,還是不要喝了吧?」清萍的聲音從遙遠地天邊傳了過來。   「怎麼喝多了?不多不多!繼續再喝幾碗吧!我還沒有醉呢!這才喝了多少酒啊!娘的誰把我的酒給偷了?!」頭有些沉了,臉上覺得燒得厲害「算了!不喝了,明天我要好好和歐陽他們算算帳!居然干把我的酒給我藏了起來!……清萍,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噫?清萍怎麼紅著臉不說話?難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首長,昨天晚上睡得可好啊?呵呵我聽戰士們說首長半夜三更的還在找酒喝,這是不是真的?」李雪龍一邊移動手中的炮一邊笑呵呵地說著。「吃車!」   「好像這是我的個人問題吧?和別人有什麼關係?我說你這個參謀長是不是管的事情太多了?」移動一下被火炮威脅的車,隨手拿過放在身邊的茶水喝一一口,我打個哈欠說著。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今天一起床發覺外面太陽老早就已經升到了半空中,身邊的清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見我起來歐陽磊連忙幫我打來了洗臉水,一問才知道清萍一大早就拿著床單到河邊去洗了。她對歐陽磊說我是個大懶蟲,那床被單已經臭不可聞了!奇怪,我怎麼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把床單給抽走了?至於被單沒洗那是因為本人一直都在思考著怎樣作戰,哪來的時間洗床單呀?呵呵,找個老婆就是好,至少有人幫你洗東西了。   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了,人一直覺得頭重腳輕,腦袋頭痛欲裂,什麼事情都覺得有些提不起精神來,看來以後還是少喝一點酒比較好。在佈置演習中我發覺那些將領一個個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奇異,難道他們看出什麼來了?不會吧?我和清萍可是「老夫老妻」了,應該抓不住我什麼把柄的!中午吃了中飯演習開始了,李雪龍和我呆在指揮部裡面下棋,消息不停地從外面傳了進來。這只是自己人在玩一場遊戲,沒必要非要到現場去,何況三清山方圓兩百來里,近十萬部隊在裡面演習你只能看到部分演習,是不可能見到全貌的。還是在指揮部中瞭解的比較全面一些。   「呵呵,吃你的兵。」李雪龍笑著提走了我棋盤上的小兵,伸頭過來小聲說道「首長,是不是夫人有喜了?呵呵,看把首長您樂得!」噗!一口茶從我嘴裡噴了出來,噴的棋盤和李雪龍滿臉都是淋淋茶水,歐陽磊連忙走了上來,遞給李雪龍條毛巾。   開玩笑啊!有那麼快嗎?「胡說八道!搞什麼名堂嘛!我說你們是不是吃飽了撐得慌?!我可告訴你呀,絕對沒有這回事!」   「我說首長您也太激動了吧?」李雪龍邊擦著臉上的茶水,苦笑地說著「昨天晚上可是很多人都見到了,首長您是高興萬分地跑了出來,又是叫酒又是找鮮花,整個軍營可都驚動了啊!何況聽四師過來的人說史政委的夫人也是有喜了,算算時間首長和夫人這麼長時間了怎麼說也是應該有了的吧?怎麼?難道我們想錯了?那首長幹嗎這麼開心呀?」   依萍有喜了?我怎麼不知道?史秉譽還是很厲害的嘛!「去,史政委是史政委,我是我,我是因為久別重逢高興的想喝酒嘛!你們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是這樣嗎?」李雪龍不相信地看著我。   「報告!演習已經開始了。」殷武從外面走了進來。   李雪龍忘記繼續追問我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說說看,池師長和李軍長他們都是怎麼佈置的?」   「李軍長的三師九團負責西線柴門到中村一線防禦,九師的二十五團負責中路中村到雙溪口一線防禦,二十六團負責東線雙溪口到土城的防禦,九師二十七團擔任正面預備隊,駐紮在東坳到潘堂一線,機動作戰正面防禦是由李軍長親自負責。池師長的四師十團、新編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共兩萬餘人在陳林賓率領下進攻正面,新編第四旅在旅長馮東率領下擔任預備隊。雙方現在態勢匯報完畢。」   「三師和四師的主力呢?怎麼沒聽你報報?」李雪龍一聽發覺少了很多人,三師只在一線排了一個團,而四師的主力也沒有匯報上來,不解地問到。   「三師主力由邱團長率領現在動向不明,他們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在西線的楓林,後面進入山地就和他們失去聯繫了,問李軍長他說他也找不到邱團長。四師主力由池師長帶領著繞道鳳崗嶺向東開去了,現在也失去了聯繫,不過他們應該是想繞過李軍長他們正面從背後偷襲。我現在正讓人想辦法到東邊和他們聯繫。」說完殷武敬個禮走了出去。   「首長,我看池師長是想繞過李軍長他們正面從後面偷襲,打亂李軍長的防禦體系。要是池師長他們得逞了,李軍長在一線的部隊可就麻煩了!」   「別忘了三師主力也在邱明率領下去向不明。」走到地圖前,我手指著三清山西面「相信李軍長也不會讓邱明亂來的,雖然這次給三師和九師的任務是防禦,不過我懷疑這個邱明恐怕野心不小,他很有可能也是想繞到四師後面去對四師進行突然打擊。如果四師正面部隊被消滅了,到李成後面去的那支奇兵就失去作用了。」邱明應該還有別的想法,不過我現在還猜不透,還是看兩方怎麼鬥法吧!「參謀長,來,我們還是繼續下棋吧,有什麼動靜殷武他們會告訴我們的。」   「呵呵,好的,我們還是繼續下我們的棋吧。」   「報告,四師擔任正面進攻的部隊已經突破了三師和九師的正面,現在戰線已經轉移到十里後面的楓林、潘堂、東坳一線了。」沒下幾盤棋殷武又跑了進來匯報到。   李雪龍坐不住了「不會吧?李成在搞什麼名堂?幹嗎這麼快就放棄第一線陣地?!首長我想到前面去看看。這個李成在幹什麼?!他這次要是輸了我絕對饒不了他!」   「別急嘛!是不是下棋下不過我想逃跑了?繼續下棋,繼續下棋!無非是退避三舍嘛!有什麼好激動的?放心好了,只要邱明出現在戰場一定會改變戰場形勢的。」   「報告,李軍長的第二線防禦工事也被四師突破了,現在三師和九師正在朝後方和兩翼潰退中。陳副師長正帶領部隊擴大突破口,追擊李軍長他們。」   「什麼?!」李雪龍猛地一下推開桌子上的棋盤,棋子嘩的一下撒了一地「他娘的李成他們在搞什麼勾當?!就是廢物也可以頂住地方部隊進攻嘛!首長,我看李成他這個軍長職位應該給撤了!他應該下到連裡面去當戰士!」   「別著急嘛,歐陽,把地上的棋子都撿起來。」看看青筋猛跳的李雪龍我笑道「參謀長你怎麼了?難道你還懷疑三師戰鬥力嗎?三師敗得這麼快,其中必然有詐!池師長他們要是聰明的話,就不要太鹵莽地追擊才對。」   李雪龍摸摸後腦勺,嘿嘿笑了幾聲「嘿嘿,關心則亂,我總是害怕李成他們這次演習失敗了,到時候首長您不好下台。棋盤亂了我看我們還是重新再下一盤吧,呵呵,剛才那盤算是和了,不算、不算!」剛才那盤我棋盤上機動兵力只剩下一車一馬了,李雪龍倒是雙炮雙馬大兵壓陣,我正在垂死掙扎中殷武這個救兵來了,害得李雪龍好好地一盤馬上就要贏到手的棋被他自己打翻在地,現在他也不好意思再說這盤棋是他贏了,就算是打平吧!   清萍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到我正和李雪龍緊張地下著棋,靜靜地走到後面去了。   「首長啊,你福氣不小嘛!呵呵,找的夫人還真是體貼人哪!我怎麼找不到這麼好的人呢?」李雪龍邊說著邊移動手中的棋子。   我沒理會瘋言瘋語的李雪龍「行了,別再碎嘴皮子了,我說參謀長,你看是不是讓飛艇部隊再過來幫我們作戰?只要飛艇部隊過來了,至少可以讓敵人更加恐慌,減少我軍戰鬥中的傷亡,同時加快我軍勝利速度。你說呢?」   「可以,我看還是早點讓林忠到這裡來好了,這樣在貴溪之戰中就用得著飛艇部隊了,不過我怕在貴溪用過之後再想在南昌用效果就沒有那麼好了。敵人一定會想辦法減輕我軍飛艇部隊對他們造成的影響的,南昌四周都有水,我們這些步兵想從陸地上攻進去難度很大啊!如果飛艇部隊不能好好配合的話,到時候我軍傷亡會很大的!」   「首先我們可以通過包圍貴溪把南昌的援軍引出來,在路上殲滅他們,其次只要消滅了南昌的援軍我的意思是放棄圍攻貴溪,派小部隊牽制貴溪城內的敵人,大部隊通過急行軍插到南昌去!溫州不是有十條飛艇嗎?我算過了,除了必要的駕駛人員,每艘飛艇可以帶五個人,那樣十艘飛艇就可以攜帶五十人,要是在全城封閉後我軍在夜裡通過空中神兵天降了,你說敵人會怎樣?」   「神兵天降?!」李雪龍迷茫地問道。   「對!就是神兵天降!簡單地說就是讓飛艇攜帶我軍突擊隊員從空中降到南昌城裡去,打開城門接應我軍主力進城!」空降作戰!既然有了飛艇要是不玩玩現代戰爭模式豈不是顯得我太沒用了?!   「可是五十人有什麼大用場啊!是不是人數太少了?」李雪龍不相信五十人就可以讓兩萬南昌守軍打敗仗。   「呵呵,參謀長太小心了,現在溫州那邊新造出來中華步槍五十支,這種步槍每分鐘可以發射六十發子彈,你說說看射速高不高?可以讓史政委把那些都先運到這裡來。另外還有一些迫擊炮、手榴彈和炸藥包也可以裝備這支突擊隊,總之一句話,把所有我軍現在最新式的武器統統給突擊隊!到時候飛艇部隊也可以通過空中支援他們。我就不相信他沈葆楨見過這種攻擊方式!不過突擊隊人選一定要把好關,非老戰士不要,非社會黨黨員不要,戰鬥意志薄弱的不要,身體素質差的不要,精神脆弱的不要。一句話,一定要精兵強將才可以到突擊隊去,你馬上準備建立這樣一支部隊好了。」   「這麼多要求呀?!這樣好像選材面太窄了吧?我盡力而為好了。」李雪龍一聽這麼多條件瞳孔緊縮了一下。(中華楊:新年鐘聲已經敲響了,中國傳統曆法中新的一年——羊年已經到來了!中華楊在這裡祝願廣大網友羊年愉快,做人羊眉吐氣,生意羊羊得意,前程羊關大道,煩惱羊長而去,羊年發羊財!願大家永遠有好心情!當然,那些違法犯罪份子除外,他們應該早日進入他們應該去的地方,監獄才是他們永遠的家,至於某些毫無規則的黑客,他們應該到學校中再次接受教育,某些自稱為異俠的他們還是直接說自己是地痞流氓好了,不要再打著俠客招牌幹些違背俠客精神的勾當!)   本來我還要說一定要有文化的,不過我現在的部隊中文盲佔了絕大多數,真要有文化才可以參加突擊隊,那麼我懷疑只有我和少數幾個人才適合當突擊隊員了。「等下你按照我剛才所說的草擬個建議書,給我看過後傳到溫州去。選拔突擊隊員我看除了各個師以外,你還可以在特種部隊裡面找找,那邊應該有很多滿足要求的戰士。」   「報告,池師長和陳副師長率領的部隊在上西坑會師了,三師和九師的部隊正在朝方塘撤退中,池師長說讓司令員到現場去看看李軍長他們的狼狽樣子。」殷武又走了進來。   胡扯,李成有那麼容易對付的?池洪鑒他有沒有腦子呀?李成只不過是敵前撤退而已,又沒有傷筋動骨,他池洪鑒有什麼好得意的?看來池洪鑒最近太順了,今天應該給他個教訓了。「新編第四旅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池師長他們偵察兵在西線的三關發現有九師小股部隊,命令預備隊新編第四旅到那邊去追擊九師敗兵去了。」   小股部隊?池洪鑒也太得意忘形了!「參謀長,打不打賭?我賭這個新編第四旅馬上要在三關吃苦頭!呵呵,九師的小股部隊?騙鬼去吧!他馮東要是能一路平安地到達三關我就不姓楊了!」   李雪龍沒理我的茬「殷營長,難道池師長對三關出現的九師小部隊沒有懷疑嗎?」   「池師長的偵察兵在北面嶺頭山發現邱明率領的三師主力部隊,他讓新編第二旅從東坳出發去幫助馮旅長了,其他部隊現在正向嶺頭山急行而去,說是先消滅了最有戰鬥力的三師再說。」   「參謀長,你怎麼看嶺頭山出現的部隊?」邱明的意圖我已經知道了。這個池洪鑒這次可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可能那邊只是邱明派出的佯動部隊,主力?有可能是那些獨立營吧?!池洪鑒上當了!」   走到地圖前,我手指著方塘和嶺頭山,邱明是按照思維定式來設計池洪鑒的,部隊前期陣地失守這是做給池洪鑒看的,我們部隊也是解放軍一部分的嘛!自然是要用池洪鑒所熟悉地解放軍的方式作戰了,既然是機動作戰,就不用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所以一線很快就讓給了池洪鑒。池洪鑒也不是傻瓜,那樣一定會好好看看李成他們到底在玩什麼花招,九師小部隊撤到三關這是佯動,為的是吸引池洪鑒的注意力,把池洪鑒的部隊分成兩部分,到時候方便主力部隊殲滅北線的四師主力。不過池洪鑒肯定可以看穿的,所以他只派了兩個新編旅去追殺九師的佯動部隊。而李成率軍撤退的也很有講究,往方塘撤退!而佈置部隊在嶺頭山埋伏著,這樣池洪鑒要是光顧著追殺李成了,到時候可以通過側翼給池洪鑒一個意外的驚喜。呵呵,這個邱明,把這次演習設置的這麼複雜幹什麼?「   「既然在嶺頭山發現有伏兵了,池洪鑒自然是相信那邊才是李成主力之所在,部隊只要有準備了還怕李成他們什麼?!光靠人壓也把李成他們給壓扁了!當然了,池洪鑒還要裝做沒有注意到嶺頭山有李成的伏兵,一路大搖大擺地追著李成他們,等到了嶺頭山再給李成的伏兵一個突然打擊,這樣演習就可以結束了!那時侯首長自然是說池師長了不起!是個大將之才,可以重用了。」李雪龍還是很瞭解他的前任手下的,搖著頭感歎道。   「不錯,我看演習很快就要分出勝負了。這次算是池洪鑒倒霉,讓他吃吃自以為是的苦頭好了。」到三關有一萬人?人是不少,可惜太分散了!而且一個是從東邊西進,一個是從南邊北上,兩路部隊並沒有連起來一起行動,這不是給邱明製造各個擊破的機會嘛!等這兩個新編的旅被消滅了,池洪鑒手下部隊就和李成指揮的人數上差不多了,到時候一個士氣高,一個士氣低,真是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能夠得勝了!   「報告!新編第四旅已經到了三關,九師的小部隊去向不明!新編第四旅正在村裡詢問九師下落。另外本來撤到方塘一線的三師九師部隊又朝西轉移了!嶺頭山的伏兵也撤退了。」   不會吧?難道我想錯了?為什麼邱明不對行進中的新編第四旅進行打擊,讓他很輕易地到了三關?我和李雪龍對望了一眼,大家心中本來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了,難道李成他們的主力真的在東北?!邱明應該沒有這麼死腦筋呀!   「營長,最新情報!」通信營的一個戰士匆匆跑了進來,遞給殷武張紙條,殷武看了一下,臉色馬上改變了。   「怎麼了?快說!」   「首長,新編第四旅在三關遭到突然襲擊!現在旅長和旅部指揮人員全部被俘虜了,敵人是邱團長率領的打扮成當地老百姓模樣的三師主力部隊!按照演習規定新編第四旅算是全軍覆沒了,現在三師正在向新編第二旅兩翼移動中。」   我的天啊!終於等到邱明的消息了!不過這傢伙太惡作了點,怎麼化裝成老百姓偷襲自己人呀!這要是讓清軍學去了我軍以後可是有的苦頭吃了!   「不錯、不錯!呵呵,池師長這次丟了五千人馬,而且還有五千人已經要被包圍了,我倒要看看他池洪鑒還有多少兵力?!」 第七十章   「池師長,不錯嘛!你們四師還真能打啊!」我見到耷拉著腦袋的池洪鑒笑道。   「首長您就別寒蟬我了,敗就敗了,我無話可說,不過要不是馮旅長太心急了,稍微等一會,等二旅部隊上來,三師想啃掉我一萬多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池洪鑒剛剛才低下頭,立刻又給自己找借口了,不過接著想了想,又邊搖頭邊說道「沒想到李軍長手下跑的還真快,明明偵察營發現三師還在前面十里之外,可眼睛一眨他們就跑到我們四師後面去了!這仗打的……」   昨天下午開始的演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三師主力把池洪鑒手下新編四旅、二旅吃掉後,池洪鑒馬上反應過來,集中了剩餘的將近四萬部隊全力朝三關方向猛撲過去。邱明率領著三師在三清山和池洪鑒大兜圈子,李成率領的九師部隊也不時地出現在池洪鑒兩翼和後方,想把他的四師給分散了好各個擊破,沒想到這個池洪鑒說什麼也不讓部隊離開自己周圍十里路,只是認牢邱明的一路人馬窮追猛打。李成他們頗有老虎吃天無處下口的感覺,自己的誘敵部隊倒是被池洪鑒咬了好幾口。不過戰況在昨天晚上發生了變化,池洪鑒率領的部隊在追擊邱明部隊時候深入了三清山的腹地,因為池洪鑒事先沒有充分瞭解地形,被三師和九師包圍在狹小的谷地中,四周的退路完全被切斷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池洪鑒還率領著四師主力突出了重圍,不過另外兩個新編旅算是留了下來,給三師、九師他們當了俘虜。雖然池洪鑒在半天一夜的演習中損失了四個旅的部隊,可他還是不認輸。他率領著四師部隊脫離戰場後學習三師做法,把部隊分成三部分在三清山和李成他們兜起了圈子,不時騷擾三師和九師部隊,這時候池洪鑒才放棄了自己那驕傲的心態,回到了我上次在福建率領他們和湘軍作戰時的打法了。   雖然李成他們現在兵力上佔了上風,不過要是去掉押送俘虜的,李成他們去追擊四師的部隊也和池洪鑒差不多了。李成和邱明照樣運用運動戰尋找戰機。兩方都用熟練的運動戰這仗打得就好玩了,戰報流水一樣地傳了過來,一會兒說是四師吃掉李成一個連;一會兒四師的一個營跑的慢了被邱明抱了餃子;一會兒四師十二團在運動中和「敵人」交手了,等槍炮齊鳴後,兩方衝到一起一看原來大水沖了龍王廟——對手也是自己四師的;一會兒邱明率領的三師在追擊中又和「敵人」發生了遭遇戰,等兩方吶喊著衝到一起時候才發現是事先派過來的九師部隊,至於被追擊的四師早就在他們圍攻前偷偷溜走了……不過畢竟三師和九師在徽州狠狠地和湘軍贛軍打了好幾仗,伏擊、包抄、強行軍運用著比池洪鑒他們更加熟練,池洪鑒的四師主力團——十團在石鼓嶺被三師追上包圍住了,雖然池洪鑒調動了另外兩個團想打開一個缺口把十團及時解救出來,可兩方打著正激烈的時候追擊十一團的九師也圍了上來,把剛剛救出十團部隊的四師十一團又堵在了蜈蚣嶺。這時候我和李雪龍看看差不多了,就叫了停止。池洪鑒的部隊沒有全部被殲滅,這場演習從演習規定來說算是沒有分出勝負來,不過相信大家自己是可以看出誰是勝利者。   李成一進來端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杯茶一飲而盡,這時候才注意到池洪鑒已經垂頭喪氣的先到了「池師長,你的四師還是很厲害的嘛!我率領的九師一個團一沒有注意就被你們給吃掉了!害得我連救援的機會都沒有。不錯,不愧是在福建打過惡仗的主力。」   池洪鑒連忙必恭必敬地對著李成「軍長,你們三師九師才是真正能打仗的部隊啊!要不是首長及時叫停,我的十一團可就沒了,九師丟了一個團軍長手下還有五個團,而我要是丟了一個團可就只有兩個團了,那可是無論如何鬥不過軍長您的兩個師,還是軍長高明!」   這話我怎麼聽的這麼刺耳?池洪鑒的潛台詞是不是說李成他們兩師打他一個師不公平啊?難道他忘記了是誰說要一個師斗人家兩個師嗎?現在又覺得不公平了?他好像忘記了自己是多少人而對手是多少人了!看看文宇和馬鼎南倆人也進來了,現在總結會議可以召開了。   李雪龍見大家都到了,清了清嗓子,讓大家都注意誰是這裡的主角「各位,這次演習首先是檢驗我們第三軍在前段時間戰鬥和訓練成果,關於這一點應該說演習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在演習中三師和九師值得表揚,尤其是三師,行動迅速,能真正做到示偽隱真,指揮得法,攻擊猛烈,無愧是三軍的頭等主力師!當然,四師也是值得表揚的,四師部隊雖然從地方部隊升為主力部隊沒多少時間,不過在前期作戰失利後四師能及時調整部署,及時地轉入到運動戰中,這一點值得表揚。至於四個新編旅,可以說他們沒有真正的發揮出戰鬥力來,也許這和他們成軍太晚有一定的關係。還有就是部隊的主動攻擊精神太差,對周圍的情況在沒有充分瞭解的時候就擅自闖了進去,在部隊陷入圍困中不是積極想辦法脫困,而是驚慌失措地四處亂跑,這怎麼可能打勝仗呢?!」李雪龍看看臉色通紅的池洪鑒,池洪鑒現在一定在想為什麼地上沒有一條地縫好讓他鑽進去,誰讓他當時話說得那麼滿?!「在演習中暴露出的問題主要有:第一,部隊偵察力量還不夠,不管是三師、九師還是四師,在演習中都出現了因為偵察不到位,部隊陷入危機中的情況,不時出現打亂仗甚至是自己人互相打了起來。這次只是演習,問題還不是很大,可要是真的在戰場上發生這種事情那就太可怕了。所以按照首長的意思,偵察力量還要加強,各師中原有的偵察營要擴大到一千人,另外在軍一級成立偵察團,偵察團由三個營編成,其中一個營為遠程偵察營,負責軍主力周圍五百里的敵情偵察。還有兩個營為支援營,負責情報傳送,保護偵察員的安全。第二,主力部隊和地方部隊戰鬥力相差太懸殊,新編第四旅怎麼說也有五千人,在三師一萬多人攻擊中十分鐘就被打敗了實在是出乎意料,而新編第一旅、二旅、三旅表現也不佳,在受到攻擊後很快就陷入混亂,團長找不到營長,營長找不到連長,連長找不到自己的戰士……這怎麼行?!雖然主要的作戰不是靠新編旅來進行的,可要是主力部隊有什麼傷亡還是需要地方部隊來補充的,地方部隊要是素質這樣差勁到時候是會影響主力部隊戰鬥力的!池師長,你那四個旅要重新整頓了,不然在戰鬥中會拖後腿的!」   「我知道了。」池洪鑒現在口氣也硬不起來了,低著頭喃喃自語地小聲嘀咕著。「怪了,打福建的那些清軍四個新編旅不是打得很好嗎?怎麼這次跟三師、九師一演習就拉稀了?」   「四個新編旅全部解散,原新編旅的戰士選一批戰鬥經驗稍微豐富些的補充到各個師去,其餘的重新編成地方部隊,新成立的地方部隊由教導團選一批學員來帶領,地方部隊除了進行必要軍事訓練外就是留在這裡發展根據地,打擊地主武裝。四師現在兵員太多了,也要精簡部分兵力到地方部隊去。整編後,各個師為一萬四千人,加上第三軍直屬隊第三軍全軍為五萬人。」李雪龍看看咧著嘴在笑的李成「這次演習中暴露出的第三個問題就是各部隊之間的協同作戰問題。在三師和九師之間,四師和各個新編旅包括四師各團之間都普遍存在著協同作戰能力太差,各個師、旅、團之間配合不佳,在演習中多次出現一個師或者是一個團包圍住了敵人部分兵力卻因為兵力不足其他部隊增援不力而錯失戰機,無法全部消滅被包圍之敵。再這裡就引出這次演習另外一個非常讓人不滿的問題!那就是在各部隊中普遍存在著山頭主義和宗派思想!各部隊只考慮自己部隊利益,沒有全局觀念,只在乎自己部隊傷亡大小、戰果怎樣,沒有為了勝利寧可犧牲自己部隊的精神!在演習中還暴露出部分部隊戰士包括有些軍官厭煩行軍,總是想一戰就解決戰鬥的苗頭,這些都是要堅決反對的,是我們軍隊中所不允許出現的!我們的部隊是為了整個中國的強大而作戰不是為了某些人陞官發財而打仗的!希望大家以後要堅決改正這些問題,解決這些暴露出來的問題,不然軍法可是無情的!我的話講完了現在請司令員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除了邱明下面那些團長、旅長、師長一個個頭都低了下去,這些問題太他們身上都存在的,這次李雪龍算是給他們敲了警鐘了,尤其是那些新編旅旅長,李雪龍一句解散新編旅,他們的旅長職位就算徹底玩完了,算是對他們這些旅長在這次演習中玩忽職守的嚴懲了,池洪鑒也萬萬沒有想到處分會這麼重,我明明是說保留兩個新編旅的,怎麼轉眼間一個新編旅也沒有了?   我看看沒事一般的李成,他這次算是得利的人了,李成所說的那些問題雖然他也負有一定責任,不過關係不大,他正笑瞇瞇地品著從徽州帶來的茶葉「各位,我本來是不想說的,大家都不容易,提著腦袋和那些反動的清軍作戰,風餐露宿,日曬雨淋,整天精神高度緊張,很多將領為了勝利小小年齡白頭髮都一大把了,這些都是讓我極為欣慰的!不過這次演習暴露出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也太讓人心驚了!如果不把這些問題解決了,我們是不可能打敗清軍建立一個強大、富饒的中國!我在這裡首先要批評三軍軍長李成。」李成一驚張大嘴傻了,他不知道我怎麼誰都沒有說直接就點到他頭上了,剛喝到嘴裡的茶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也沒有注意到「為什麼要批評李軍長?因為他這個軍長當的並不稱職!只知道自己部隊利益,從自己這裡抽調些部隊出去都極為勉強,不知道局部要服從全局,這毛病要是一個連長,或者是營長還沒有什麼,但你是師長、軍長,是我軍的高級將領,這就不行了!難道我們解放軍就只有你的三師現在的三軍才在消滅清軍嗎?其他部隊都是吃白食的?眼中只有自己,沒有其他人,這怎麼可以?要是在戰鬥中你保存自己實力,對友軍生死存亡不顧那麼以後誰還會在你危險的時候來解救你?!這是小農意識,是我們堅決要反對的!」我看看垂下眼不敢看我的李成,再看看池洪鑒。   「首長,我也有首長批評的這個毛病,以前沒有意識到,只是覺得自己部隊實力強了,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多打勝仗,這個……多消滅敵人,沒有考慮整個部隊,現在我知道錯了,從現在起我一定會改正的,請首長看我的行動。」池洪鑒一見我望向他連忙做起了自我批評。   「不錯,池師長既然勇於承認自己的錯誤,那麼就要好好的把這些錯誤改正。李軍長,考慮自己部隊利益沒有錯,我也考慮我們解放軍的利益啊!可是局部是要服從全局的!如果只見到局部利益不考慮全局,我們如何可以勝利?如果光從我們自己利益出發,我們就不用到這裡來幫天京解圍,讓太平軍和清軍鬥個你死我活好了,我們大可乘著這個機會往兩廣、台灣發展。可是什麼叫做唇亡齒寒?真要太平天國很快垮台了,靠我們孤軍能夠和掌握了全國的清軍對抗嗎?而且我們現在面對的敵人實力還不是很強大,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將要面對現在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到時候你們還是這樣只想著保存自己實力怎麼可能打勝仗,消滅那些侵略者呢?」   「首長,您說什麼?什麼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李成抬起頭來,現在他也顧不得繼續難堪了,我後來說的話讓他立刻緊張起來。   「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現在滿清朝廷中有人提議向國外借兵來圍剿我們,雖然這個提議在滿清朝廷中引起了極大爭議,不過我和司令員認為敵人很有可能真的跟國外借兵的!滿州韃子本身就是奴役我們中國人的異族,他們是不會在乎我們中國利益,只要能保證他們自己的利益,能夠繼續當他的主子,跟外國借兵又算什麼問題?現在只是什麼時候外國干涉我們罷了。」李雪龍見下面嘰嘰喳喳小聲議論開了,解釋道。   「要說干涉現在那些外國政府已經干涉了,對我們進行武器禁運,禁止商人和我們做生意,現在那些洋鬼子只差沒有直接出兵干涉我們罷了!按照我的想法,能不和外國軍隊打仗自然是上上大吉了,可動不動手,主動權不操縱在我們手中,我們對外國政府是沒有什麼影響的,我本來還以為我們佔領溫州、福州後那些外國駐中國的使者會到我們這裡來探探風聲,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可是一直都沒有人到我們這裡來,為什麼?說明那些外國人不希望見到一個民主的、強大的、自由的中國屹立在世界東方!他們需要的是軟弱的、腐朽的、無能的、賣國的清政府來統治中國!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思考那些外國政府什麼時候才會干涉我們,據我看敵人不出英法兩國,現在恐怕敵人都已經做好到中國來的準備工作了,他們現在只是欠缺一個借口,要麼是清廷向他們借兵,要麼是太平天國和我們與他們有什麼磨擦,根據這些來判斷,當湘軍被打敗的時候就是英法聯軍迫不及待登場亮相之時!」我無奈地說出自己心中憂慮的問題。雖然我以前所學的中國歷史上沒有第二次英法聯軍入侵中國的戰爭,可是現在什麼都改變了,我怎麼可能會天真地認為歷史是不可改變的?!只有白癡才認為歷史只有一種可能性,人回到從前後歷史上已經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可能改變的!   「難道他們真的會干涉我們?從英國法國到我們這裡那麼遠的路,那些英法軍隊光過來就要半年的了,這裡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他們放映過來早就事過境遷了!我想那些外國政府應該會好好考慮一下的吧?」三軍政委沈彬小聲嘀咕著。   「那些外國政府恨不得把我們中國都變成了他們的殖民地!而且他們要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干涉我們,那麼他們的政策是不會輕易地動搖的!這一點希望大家都要想清楚。何況真要入侵中國他們並不是沒有前進基地的,英國的日不落帝國可不是空叫叫的!至於武裝干涉規模大小我現在還不知道,只有等敵人打上來了我們才能瞭解到。」時間啊!我真希望外國可以晚干預一年!只要我們的軍工廠可以大規模地生產武器了,自己的鋼鐵廠、火藥廠可以建設起來,到時候我還怕那些洋鬼子?!可是現在我們根據地剛剛建設起來,內部還不穩,鋼鐵廠、火藥廠都沒有,兵工廠製造的武器又是極少,產量很不穩定,難道真的要用大刀長矛和侵略軍作戰?還真的像國歌中所唱到的「用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那可是要白白犧牲多少本來不用犧牲的中國人啊!「同志們,為了我們中國能夠免受外國奴役,為了我們中國人可以從異族手中解放出來,希望你們不要再只考慮自己小部門的利益,多為了整個大局想一想!以前那些錯誤算我沒有提醒你們,這次就不再處理了,要是以後你們再敢犯相同的錯誤,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報告!溫州史政委那邊又有消息傳過來了。」殷武走了進來,敬個禮後把張紙條遞給了我。   大哥:   飛艇部隊林隊長按照大哥意思將在明後兩天視天氣情況到首長大哥這邊來。到時大哥所需要的物資林隊長他們會帶上的。另外寧波方向李鴻章和左宗棠部隊在余姚四明山和黃呈忠率領的太平軍發生大戰,太平軍慘敗,現在寧波的太平軍已經往紹興方向撤退,我二軍第二師一部在寧海桑州嶺和南犯敵軍發生遭遇戰,部隊傷亡三十餘人,現南犯敵人已經被擊退。現為了預防在溫州發生大的戰鬥,溫州城內的商業、企業正在有序地往福建轉移、分散,只是有些人並不瞭解清軍之殘暴,對我們轉移有些不滿。上海商人胡雪巖暫時還在上海,根據我們意見他將採購大量的糧食和進口國外鋼材偷運到我們這邊來,當然,給他的利潤是讓我心疼的了,我真恨不得宰了這個奸商!不過這人還是很有用的,我派人在他的掩護下把我們在寧波的那輛桑塔納給偷回了溫州,可惜桑塔納被破壞嚴重,無法修復了。現在那輛車已經交給了開發處愛迪生他們,讓他們研究了。希望他們可以通過桑塔納裡面的機器研究出一些超過現在科技的東西來。容閎好友黃寬帶了大批醫護人員已經到溫州了,聽介紹這人好像有兩把刷子,現在我任命他當溫州府總醫院院長。   現在溫州有些人心不穩,市面上有人傳說外國人馬上就要幫助清軍攻打這裡了,並且甌江江面的那些外國軍艦不時地對我們進行挑釁,常常撞翻我們小船,只差沒有對我們開炮罷了,和他們交涉他們居然說是我們的船隻撞了他們軍艦,還要我們賠償他們軍艦被撞後的損失!真是強盜邏輯!如不是現在還不能兩線作戰,我早就想讓我們海防炮兵和飛艇部隊去把那些外國軍艦統統送到江底去餵王八了!希望大哥能夠早日結束援救天京行動好回來解決溫州現在的問題。期盼中。   史秉譽   真是越怕有鬼,鬼越要上門!難道外國政府現在就要武裝干涉了?「同志們,溫州消息,我們飛艇部隊馬上就要到這裡來配合我軍進行江西戰役。為了能夠早日解決天京救援問題,現在需要從各部隊抽調五十名戰士組成突擊隊,具體條件參謀長會和大家說的,我在這裡就不再說了,希望大家不要再只想著自己利益了!散會!」   「歐陽,我老婆呢?」散會後我在屋子周圍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清萍,她跑哪兒去了?   「首長,夫人說因為下雨醫院那邊病人很多,昨天晚上她就到醫院幫忙去了,臨走的時候說讓首長您自己照顧自己。不過首長當時光想著演習了,沒有注意到夫人跟您說什麼話。」   不會吧?難道我當時心不在焉?「算了,歐陽,你叫參謀長和李軍長過來。」   「司令員,您找我們有什麼事情?」李雪龍走進來坐在我旁邊掏出包煙抽出幾根隨手扔給我和李成。李成在會議上受到批評,正低著頭不吭聲。   「這是史政委從溫州傳來的消息,你們先看看。」我拿出史秉譽的那張紙條我遞給了李雪龍,李成伸過頭好奇地看著李成手中的紙條。「溫州那邊很快就要把新式步槍運過來了,關於突擊隊選拔工作我看一定要馬上開始,同時部隊在這裡進行短期休整,重新整編一下部隊。李軍長,不是我有意識地要消弱三軍實力,只是部隊太龐大了,戰士們良莠不齊,到時候作戰可是要吃苦頭的!希望你可以理解。那個劉松山現在可是在江西,他很有可能還會對我們進行堅壁清野的,我們這麼多人都到南昌去,那麼糧食怎麼解決?難道一路像蝗蟲一樣掃過去?這樣人民怎麼可能支持我們呀?所以部隊必須要精簡,凡是戰鬥力差一些的部隊還有那些跟著四師到這裡來的福建老百姓都留在這裡和浙西根據地,參謀長你和彭大海說一下,讓他想辦法解決這些人的吃飯問題,想辦法走私些糧食到我們根據地來。」   「首長,什麼是桑塔納?怎麼這些字看看都是認識的,合到一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李成看了半天對裡面的名詞如墜雲霧之中。   我搖搖頭「桑塔納只是一種汽車的名字,如果我們可以通過研究把它裡面的東西製造出來,那麼我們可就發財了!呵呵,不過我懷疑現在的技術有沒有這麼先進,恐怕沒有這麼容易就仿造的。」真要研究出來就好了!不過恐怕對我們大的用場沒有什麼,頂多只是改良一下現有的技術,還有就是拓寬開發處那些人的眼界,讓他們知道一些從來就沒有想像過的東西,以後朝發明這些東西努力!   李雪龍看完了紙條把它遞給了李成「首長,外國軍艦這麼囂張是不是他們在有意識地引誘我們攻擊他們?還有干王不是已經派人去和侍王說了嗎?怎麼戴王還在四明山與清軍展開大戰?要是寧波方向的太平軍都逃到紹興去了我們溫州可就處在李鴻章、左宗棠直接攻擊之下了。我們這裡清軍合計不過三萬餘人,是不是再派些人回溫州去幫助政委?」   「現在情況很微妙,要是天京不存,那麼清軍下一步必然是全力攻打我們,在外無援軍情況下我們處境會很艱難的!但是如果我們解救了天京,外國勢力又會干涉進來,以亂我中華。此乃兩難處境,不知你們是怎麼考慮的?」   李成仔細看了幾遍,把紙條還給了我「首長,您的意思呢?」看來他被批評過後謹慎多了,不輕易再表露自己的意圖。   「本來我還認為只要天京之圍一日不解清廷就不會向外國乞求干涉,不過現在看來就是清廷不求那些磨刀霍霍的侵略者也是一定要干涉的,我考慮還是先消滅湘軍主力比較好,太平天國暫時還是需要扶持的,我們目前共同的敵人就是清廷!等外國干涉時候太平天國也可以作為我們的同盟軍來共同作戰!在援救天京之時在根據地內也要開展思想教育工作,發動人民在外國干涉的時候同心協力共同抵抗!另外在從部隊中選派一些思想堅定的到各個地方去發動群眾,到敵人內部去做那些士兵的工作!只要外國一干涉我們立刻在全國掀起反對侵略的狂潮,我就不相信反抗英法的戰爭會比抗日戰爭還要艱苦!我們要在反對外國入侵戰爭中發展壯大,最終統一全國!參謀長,跟福建聯繫一下,讓張軍長派一支小部隊偷渡海峽到台灣去,爭取能夠消滅台灣的清軍,取得整個台灣,另外張軍長他們應該馬上佔領福建全省,拓展我們根據地,這樣我們以後和侵略軍作戰就有迴旋餘地。我們這裡短暫休整後以三軍主力進攻南昌,這邊的地方部隊在整訓後朝江西南部、東部發展,爭取和福建的張軍長能夠聯繫起來。現在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希望大家能夠抓緊時間。」   李雪龍站了起來「好,那麼現在我就到部隊中選拔突擊隊員,李軍長,這可需要你們配合啊!」   「參謀長說的什麼話?我們自然是大力支持的了,要錢出錢,要人給人!不管參謀長要誰我們三軍都一路放行,有需要配合的我們一定盡力配合!」李成連忙表態說著,他這次姿態很高了。   「好,你們下去吧,記住休整時間只有三天!這三天讓彭大海從浙西根據地運送大量糧食過來,我們這次恐怕不能在敵占區取得物資補給了。三天後三軍主力必須朝南昌方向發動進攻!」   送走李成、李雪龍他們我走出了住房想到洪仁玕那邊去走走,洪仁玕這兩天心情不大好,可能是我軍會合後並沒有馬上到南昌去讓他不滿意吧!這兩天他都躲著我,一個人關在屋子裡生悶氣。「噫?你來了?歐陽你去請干王到我這裡來一趟。」我一出門就看到清萍正坐在門外,低著頭不停玩弄著衣角。   看看歐陽磊朝洪仁玕住的房子跑去我連忙對清萍表示關心「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來了也不讓歐陽和我說一聲?快進來吧,外面蚊子可是很多的啊!要是被咬上幾個大包我可要心痛了!」老婆剛剛騙到手,還是需要關懷的嘛!   「我也剛到,歐陽說你正在和參謀長他們開會我就在外面等大哥了。這麼快會議就結束了?」   「也沒什麼事情,只是交代他們一下。」把清萍迎進屋裡我問道「對了,我聽歐陽說你們醫院裡面病人很多啊!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醫院裡面還忙不忙?」   「前段時間一直下著雨,很多戰士都被雨淋病了,還有些戰士飲用了不潔的水也病倒了,那些生病的戰士真是遭罪啊。」   怎麼我們浙江就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個池洪鑒是怎麼管部隊的?「你們醫院有多少病人?」   「現在光四師師醫院裡面就有兩千病人,下面各個團衛生所裡面也有不下這個數的病人,另外還有五千多人病的比較輕,勉強留在部隊中和大家一起行動。這兩天天氣晴朗了有些人生的病已經減輕了,醫院裡面每天也有上百人康復出院。」   兩萬四千的部隊光生病的就有將近萬人?!要是加上各個新編旅池洪鑒部隊有多少病人呀?難怪四師在一天裡面很輕易地就被三師九師打敗了!我的部隊生病的都這麼多,那麼那些對醫務相當不重視的清軍他們又怎樣呢?   清萍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過了一會兒,鼓起勇氣抬頭說道「大哥,有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說說?」   「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這次朱家姐妹也和我一起來了,聽宣傳隊的人說在大哥你這裡有教導隊,專門培養一些能夠打仗的人,她們姐妹倆就動心了,想讓我問問大哥你,看能不能在部隊中建設一所學校好讓我們這些女人也能夠學習一些知識?」清萍看著我小心地說著「大哥你不是說過嗎?要男女平等,可現在的那些學校都只招收男人,為什麼我們女人就沒有同等受教育的權利?」   想上學?好倒是好事情,但現在我們部隊整天都在行軍打仗,怎麼可能為了她們女人專門開一所學校呢?不過既然清萍這樣說了我要是一點表示都沒有就太讓她傷心了,「現在這裡專門成立女子學校是不現實的,部隊整天都在行軍打仗,行走不定,不可能讓你們安心下來學習的,我看這樣吧,你們醫院不是有人一直教你們學文化嗎?我看看能不能從政治部抽調些人到醫院去加強一下教育。或者是在溫州和福州讓史秉譽成立女子學校,你們願意去上學的就回溫州好了。你看怎麼樣?」男女同校短期內是不可能的,中國五千年的傳統可不是一時半會就可以消除的!那樣在我們這裡還不知道要出多少問題呢!「報告!干王千歲到了。」歐陽在門外叫道。   「那好,我去和她們說說吧,大哥我先走了,就不打擾你工作了。」清萍笑著跑了出去。   洪仁玕拉開房門從外面走了進來「溫王有什麼事情找本王?」   「干王千歲請坐。」我客氣地拉開椅子讓洪仁玕坐下「剛剛得到消息,寧波那邊的戴王在四明山與清軍發生激戰,我太平軍損失慘重現在已經往紹興撤退了。」   洪仁玕倒吸口涼氣「哦?有這回事?!不知溫王是不是決定把這裡的部隊調回溫州去,不再解救天京之圍了?」看來洪仁玕現在敏感多了,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懷疑我要撤兵回家。   我搖搖頭「那到沒有,解救天京之圍是我們必須要努力完成的,如果天京不保豈不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罪過?可是我軍剛和福建過來的部隊會合,全軍需要整頓一下才能繼續作戰,不然取勝把握不大。干王,我打算在這裡先休整三天,等溫州那邊的飛艇到了馬上進行南昌戰役,不知道千歲認為如何?」   「那五艘飛艇又要配合溫王作戰嗎?呵呵,好消息啊!只要飛艇到了何愁清妖不滅!」飛艇部隊給洪仁玕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一聽回到溫州的飛艇又要回來了高興地叫了起來。   「不是五艘,而是十艘。」我看著激動不已的洪仁玕笑道「另外在這次作戰中將採用新式戰法,讓那些清妖嘗嘗什麼叫天兵天將。」   「好,好好!呵呵,溫王既然有心解救天京何患大事不成?!」洪仁玕縷著鬍鬚哈哈大笑,我既願意繼續為天京解圍出力,又拿出自己看家法寶洪仁玕如何不高興?「一切都拜託溫王千歲了,有什麼用得著本王的地方溫王儘管提出來好了!只要能解救天京與水深火熱之中,本王情願給溫王牽繩拽馬!」   「也沒有什麼,只是我不知道其他太平軍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全力以赴來給天京解圍?這次能否解救天京,除了我軍打響南昌戰役,把清軍從天京引開,還需要天國其他部隊通力配合,共同消滅這些該死的清妖!」   洪仁玕想了一會兒「根據我得到的情報,這次除了忠王率領十六萬兵馬已經從上海前線撤回蘇州在這兩天就要回援天京以外,侍王的四萬兵馬也將在這幾天回援天京了,另外護王陳坤書率領的四萬兵馬已經到太平府去了,擬攻打金柱關,斷敵蕪湖之援,堵王黃文金率部進逼寧國府城,以牽制鮑超部湘軍。再加上徽州的輔王,天京方向全部部隊合起來將近三十萬,共十三王爺一起奮勇救助天京。」說到這裡洪仁玕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溫王,本來這段時間天王旨意不斷的到我這裡,讓我督促溫王回師直接救援天京,不過都被本王壓下了,本王認為溫王這招還是可以化解天京之圍的,所以也沒有轉達。呵呵,希望溫王千歲為了天國大業奮力殺敵啊!」   「那是自然了,干王千歲儘管放心好了。」洪秀全居然敢威脅我?他也不想想我憑什麼要為了他賣命?我不給他拖後腿已經算他祖宗積德了!   「報告,有徽州消息!」新升任三軍偵察隊隊長的鄭敏建緊趕幾步走了進來。   洪仁玕一聽徽州那邊有消息了緊張地問道「輔王那邊怎樣了?」   鄭敏建看了看我「徽州那邊傳來消息,敵童容海所部四萬部隊不堪忍受鮑超虐待在朱大椒、黃三元、張得勝、陶子高率領下於九月九日在陣前起義!敵鮑超所部徽州豐樂河、漕溪河之間的西坑被朱嘯天黃獻謀率領的我軍及輔王率領的起義部隊擊敗,打死打傷清兵七百餘人,不過朱旅長在戰鬥中犧牲了。」   朱嘯天犧牲了?怎麼是朱嘯天犧牲不是那個輔王楊輔清?!我軍在徽州現在只剩下黃獻謀一個人,能不能和楊輔清配合好呢?還有現在童容海手下四萬人起義,那麼在徽州我軍從人數上來講就要比清軍多了,還有沒有必要再進行南昌戰役?我立刻覺得頭有兩個大了。怎麼童容海那些部下早不起義晚不起義,偏偏在我馬上就要開始南昌戰役時候起義了?!這不是讓我為難嗎?「干王您說怎麼辦?現在徽州那邊情況又發生變化了,不知干王您是怎麼想的?」   「要我說我軍應該馬上回徽州。只要殲滅了鮑超、蔣益灃的部隊天京之圍將不戰自解了!」一聽童容海的四萬部隊又起義回來了洪仁玕高興地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呵呵,喜事不斷哪!不過我看還是溫王你拿主意好了,你看看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去呢?」   「這個啊……我要馬上召集手下商量看看,畢竟那邊和這裡情報傳遞需要時間,再加上想通過消滅鮑超來達到解救天京之圍這事我還要好好想一想。溫王千歲您還是耐心等待一會,很快就有結論出來了。鄭隊長,馬上通知參謀長、李軍長、沈政委還有教導團的邱團長到我這裡來開會。」   「呵呵,那好,溫王你們慢慢商量吧,我到四處走走看。」洪仁玕不好意思留在這裡聽我們商量,畢竟我們並不是真正的太平軍,有些嫌疑還是需要避避的。   徽州情況變換了,那麼下一步是不是繼續攻打南昌?要是我軍回打徽州靠我們現在主力部隊加上地方部隊將近十萬人應該足夠擊敗蔣益灃、鮑超、張運蘭這些湘軍了,不客氣地說就是殲滅圍攻天京的湘軍主力也是很有可能的!可是這樣對我們是不是真的有利呢?根據我這些日子瞭解太平天國的一些情況,對是否支持它我現在是深深地懷疑著。現在的太平天國已經不是剛剛舉義時候的太平天國了,據我瞭解太平天國剛剛舉義時候上下一心,同甘共苦,朝氣蓬勃。可是經過天京之變後,洪秀全偏信他的親族寵幸,任由他們胡作非為,那什麼洪仁發、洪仁達兩兄弟把持朝政,再加上讓幼西王蕭有和發號施令更加讓上下離心了,那蕭有和不過是天王之甥,一個十來歲黃口孺子罷了,怎麼可能讓滿朝文武心服口服呢?!而且洪秀全不知道聽了誰的胡說八道,居然封了上千名王爺!洪秀全封的王爺足夠我建立一個簡編團了。   最讓我煩惱的是現在太平軍的紀律敗壞!騷擾百姓,劫掠財物。百姓流離逃亡、田園荒蕪,除了李秀成和李世賢直接統治區以外,其他各處按照曾國藩所說是「男婦逃避,煙火斷絕,耕者無顆粒之收,相率棄業。賊行無民之境,猶魚行無水之地;賊居不耕之鄉,如鳥居無土之山」,這樣的部隊如何能夠打勝仗?!如何可以推翻滿清王朝?何況各個王爺只知道奢靡生活,大治府第庭園,競尚豪華,不要說別人了,就連李秀成、李世賢這樣的有為之士也是這樣,生活腐朽的部隊難道可以打勝仗嗎?而且為了建造這些美輪美奐的王府動用了大量的勞力,田里無人耕作,糧食成了大問題,到現在這些太平軍不是為了推翻滿清政府打仗了,而是成為為了就食作戰!大兵過處如同蝗蟲過境,這樣的王朝哪有一點開國創業的樣子?連明朝都不如嘛!難怪太平天國被清廷給鎮壓了!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反對清朝的份上,不用清軍動手,我自己也派軍隊去消滅這些禍國殃民之輩了!   「首長你找我們?」李雪龍他們先後進來了。   「大家都來了?請坐吧。」招呼不明所以的大家坐下後我介紹情況「事情是這樣的,在九月九日徽州那邊童容海的部隊四萬餘人又回到了太平軍行列,並且在西坑擊敗了鮑超的部隊消滅敵人七百餘人,不過我軍留在徽州的朱旅長在那場戰鬥中光榮犧牲了。我叫大家過來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我們現在是應該繼續攻打南昌呢?還是回師到徽州作戰?希望你們能幫我拿個主意。」   李雪龍和李成他們互相對望,大家都為這個消息震驚了。   李成看看大家,猶豫一會兒遲疑地說道「司令員,現在徽州那邊情況又變了,我看我們還是回到徽州好了,畢竟我們在那邊已經初步開闢了一塊根據地,在根據地作戰到時候傷員、病號都好安置,也能夠得到那裡的人民支持我們,如果到南昌去那些受傷的傷員就要靠戰士們抬了,傷一個等於減了三名戰鬥人員,很不合算。當然這只是我粗淺看法,一切還是司令員你拿主意好了。」   「參謀長,你怎麼說?」見低頭不語的李雪龍我問道。   「首長,我認為也是回徽州比較好,現在童容海的部隊剛剛回到太平軍這邊來,敵人軍心不穩,正有利於我軍展開大規模的殲滅戰,掃除徽州那邊的清軍,建立穩固的皖南根據地。威脅清軍江南大營。這樣對解除天京之圍更加有利些。不知首長您說呢?」   「參謀長,我看還是繼續攻打南昌比較好。」邱明突然插口說道「當然,攻打南昌對我軍來說困難是很大的,部隊處在外線作戰,到時候戰死的戰士,受傷的傷員處理起來都很麻煩,再加上將近十萬大軍集結在南昌周圍,糧食問題也很突出。可是現在回到徽州我們除了給天京解圍之外就是鞏固了皖南根據地,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好處。害處倒是有一些的,不知大家想過沒有?皖南距離天京很近,那邊一直都是天京的南大門,我軍要是佔領了那邊,現在天王自然是不會說什麼,相反還感激不盡呢!可是江南大營被消滅或者是擊潰後呢?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到時候我們和天國之間將沒有什麼緩衝餘地,很有可能會和太平軍發生磨擦的!李軍長不要這樣看著我,我這是說事實,我軍所作所為和其他太平軍根本不同,很多太平軍將士在見到我們部隊後都時刻盼望著加入我們,像干王手下田文濱不就是現成的例子?難道天王會允許我們在皖南發展把他的手下都拉到我們這裡來嗎?我看在沒有消滅或者是把清廷從中國趕走之前還是不要和天國關係太僵比較好,所以此乃不回徽州原因之一。不回徽州原因之二就和攻打南昌的好處有關了,只要我們佔領了南昌就可以控制江西廣大的地域,甚至是全江西!這樣我們不光可以和福建的根據地連接起來,成倍地擴大我軍根據地,還可以威脅湘軍老巢湖南!同時有切斷了湘軍從江西運送糧草支援天京外圍的那些部隊,讓他們變成驚兵、疲兵、餓兵!又要顧著自己的老巢,兵無鬥志,到時候將不戰自亂!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策啊!攻打南昌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外國勢力干涉我們之前,可以取得大片的產糧區!緩解我軍糧草困難。我想首長也是這樣考慮的吧?不然首長直接命令我們回徽州不就得了?還用得著叫我們來商量?」   我在心裡苦笑著,邱明啊,你也太聰明了!聰明的讓我不知怎麼對待你才是!我的什麼心事都讓你猜到了,什麼都讓你說出來了,那麼還要我這個司令員幹什麼?而且我怎麼覺得你在我身邊對我有很大的威脅呢?!這麼厲害的人物對我到底是好還是壞事情?幸好你現在是我的手下,不然我第一個就要殺了你!「大家再議論一下吧,我現在還沒有最後拿定主意,回徽州有回徽州的好處,攻打南昌有攻打南昌的好處,當然不管是走哪條道路也都是有風險的,我現在出去散散心,希望在回來之前你們能統一思想。」   一八六二年的九月十九日下午,林忠率領十艘飛艇再次來到了我軍所在地。當然,十艘飛艇降落的場景又一次的在這裡的人群中引發了騷亂,見到天上有怪物落在了我軍駐地,那些老百姓還以為我們都不是人了,這些飛艇都是上天派來解救他們逃出苦海的神仙!下跪磕頭的有之,哭的昏天黑地的有之,亂喊亂叫的有之,求神祭祖的也有之,在百姓中說什麼的都有。   「林隊長,你們又回來了?呵呵,好消息啊!」見到飛艇落在了地上我連忙率領著手下迎了上去。「首長,政委聽到首長要進行南昌戰役心急得不得了,可是前段時間溫州天氣一直都不怎麼樣,飛艇無法順利起飛,再加上首長說要把一些新式武器帶來,準備這些武器也需要時間,一拖就拖到現在了。」林忠指了指身後那些正從飛艇上往下搬運的戰士。「這是政委給首長的武器清單,請首長點驗。」   我接過清單「怎麼樣?你的戰士對配合三軍進行南昌戰役情緒還好麼?」   林忠疲憊地笑了笑「戰士們著急地整晚都睡不好覺,光想著早日消滅那些清軍了,呵呵。」   「我看你也沒有休息好啊!好了你們還是趕緊卸下武器後休息吧,好好休息兩天我們就出發到南昌去!」   大哥:   這次飛艇過來可是把我們這裡新造的東西都運了過去了!呵呵,我現在手中可是沒有什麼好的武器了,現在我們這裡人才濟濟,容閎通過他的關係從上海和香港招了大批的外國佬到我們這裡,除了一些化學方面的還有技工什麼現在到開發處工作以外,還有一些行政人員幫助容閎管理政府運作,我現在可是萬事不管了,呵呵。不過現在花錢如同流水一般,大批的銀兩用在了招募人才引進機器方面,按照這樣子用錢我怕我們的國庫只夠維持半年了!希望大哥可以多運送些銀兩回來,給我減輕些煩惱吧!行行好吧,大哥!   對了,你見到你老婆了吧?夠不夠驚喜的?呵呵,告訴你,這可是我老婆做了很多工作她才肯到你那邊去的!你應該感謝我才是,別的不用謝了,我心也不黑,你就送我一千萬兩銀子當謝禮這事就算了結了好不好?別生氣,我這是漫天要價,你大可著地還錢嘛!   好了,閒話不說了,這次林忠共帶了七十支中華步槍,兩萬發新式步槍子彈,平均每支步槍有三百發子彈好用的,應該夠了,不然我也沒辦法!這可是我們現在所有生產的數量了呀!   迫擊炮林忠他們攜帶了十門,另外還有三百發迫擊炮炮彈,三個基數彈藥應該夠大哥用一陣子了。(每門迫擊炮以十發炮彈為一個基數)另外因為大哥這次是進攻戰役,我讓他們攜帶了五百公斤的炸藥,每艘飛艇除了本身攜帶的十枚十公斤炸彈外還多帶了二十枚五公斤的炸彈,不至於一次轟炸就全部都用光了。還有用從國外進口的廢物製造出的燃燒彈,大哥應該知道是用什麼做的吧?呵呵,不過汽油才剛剛開始運過來,我們這裡只有樣品,這些樣品進過提煉後數量很少,到現在只生產了五十枚燃燒彈,這次全都給你好了。但對中國人自己用燃燒彈心裡總是不是滋味,要是轟炸東京就好了。   手榴彈這次攜帶了五百枚,相信那些清軍從來沒有見過火力這樣猛的部隊吧?降落傘按照大哥的意思我多攜帶了一些,每艘飛艇上原來就有八具降落傘,這次我又讓軍工廠多生產了一百具給他們帶上了,你要是想玩什麼空降應該是足夠了,不過我可警告大哥,傘兵不是一天就可以訓練好的!而且人數少了在戰場上有多大用處我可是抱懷疑的,希望大哥好好用啊!另外這次我讓王伯男少校隨林忠他們過來,王伯男是南昌人士,他在竺澤生手下負責江西敵情,對南昌地形和敵人駐地相當瞭解,我看對大哥你還是很有用的。好了不說了,祝你勝利!   史秉譽(最後大哥你多繳獲一些銀子過來!多的我不嫌棄,少了我可要罵人喔!)   史秉譽這個傢伙!居然敢問我要銀子?我到那裡去給他找銀子呀?誰知道南昌城內有多少錢呢!「參謀長,突擊隊準備好了嗎?」   李雪龍在我身邊點點頭「已經準備好了。全突擊隊有一百五十人,是從各個部隊精選出來的。」   「那好,把這些新式步槍都分配給突擊隊,另外給突擊隊每人三枚手榴彈,多出來的給特種部隊,迫擊炮給突擊隊三門,炮彈九十發,這次我軍能不能攻佔南昌可就看突擊隊的了!這兩天讓突擊隊和飛艇部隊一起在這裡訓練,讓那些突擊隊員在這裡練練跳傘,掌握新式步槍和迫擊炮的運用,還有讓特種部隊和他們一起訓練,教教他們怎麼使用手榴彈和炸藥,時間緊迫啊,讓他們一定要抓緊時間!我軍到南昌之前飛艇部隊和突擊隊不得參加任何戰鬥!」   「是!」李雪龍高聲答應道。   「林隊長,哪位是王伯男?」   「報告首長,我就是安全部軍事情報處江西科科長王伯男!」從飛艇那邊跑過來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中年人。   「王科長,你是不是對南昌很瞭解?」   「也說不上特別瞭解,不過我是南昌人,在南昌城裡有一定的關係,比其他人稍微瞭解一些城內情況。這次政委知道首長要在江西作戰讓竺部長把我從南昌調了回來。」王伯男客氣地說道。   「那好,王科長,你和參謀長到突擊隊去,在玉山這裡尋找一處地形和南昌差不多的地方,讓工兵營和特種部隊一起重新建造座南昌城!」這倒不錯!呵呵,有個南昌人就可以減少我們很多麻煩了。「重新建座南昌城?」李雪龍和王伯男同時不解地問道。   「自然不是真的建造座南昌城了,不然等你們造好了黃花菜都涼了!」見到倆人迷茫的眼神我笑了起來,這些人對特種作戰一點印象也沒有,不跟他們說明白他們是不會瞭解的「是這樣的,王科長,你在這裡選上一處和南昌城環境比較相似的地方,按照你印象中敵人佈置畫出大致位置,另外對敵人核心位置如巡撫府和各處巡查點,複製出它的外貌,南昌城內什麼地方既比較隱蔽清軍現在沒有注意到又可以威脅到城門和巡撫府?重點的地方需要完全複製,其他的如道路、民房什麼的大致畫一下好了。參謀長,在選好地方後立刻封鎖現場,周圍十里內嚴禁任何人進入!就是我軍一般戰士在沒有獲得允許的情況下也不允許進入!在模型搞好後讓特種部隊演練演練,一定要熟悉南昌地形和敵人佈置,這樣他們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   倆人彼此互望一眼,倒吸口涼氣「首長,就是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做好的。」王伯男搖搖頭說道。   「你估計下需要多少時間?」時間緊迫,我不能給突擊隊更多時間熟悉地形,但什麼也不瞭解讓突擊隊直接降到南昌城內那不是讓他們送死?王伯男思索了一下「建好這樣的模型大致需要五天,就是一邊建設一邊讓突擊隊熟悉沒有七天也是不可能的。」   我算了一下,現在貴溪那邊只有一萬敵軍,就是加上南昌也不過三萬,我需要的是以最小代價取得最大戰果,要是突擊隊沒有時間訓練也是萬萬不能的,反正前期作戰用不上他們,只有在最重要的時候用這支部隊才能取得最大效果,那麼還不如讓他們就留在這裡訓練好了!「那好,我們主力部隊後天就出發了,飛艇部隊和突擊隊留在這裡進行訓練,同時軍屬工兵營、各師屬工兵營、特種部隊都留在這裡,九師擔任訓練基地的警戒任務,等突擊隊訓練好了直接到南昌前線去,但時間不能超過八天!突擊隊用飛艇帶到前線去好了,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李雪龍和王伯男站得筆直「沒有了。」   「那好,你們現在就到突擊隊那邊去吧。」   「干王千歲,怎麼了?是不是還在對我們沒有決定回徽州生氣呢?」交代了李雪龍和王伯男我一回頭就看見了望著那些飛艇眼神複雜的洪仁玕.   今天早上我就把我們決議告訴了洪仁玕,告訴他我們在佔領南昌之前將不回到徽州作戰了,理由就是徽州那邊因為戰亂人煙稀少(這可是太平軍和清軍的傑作,兩方面不管是誰佔領了徽州都是一通毫無顧慮的燒殺搶掠,弄的十室九空,田里顆粒無收!),大部隊在那邊作戰糧食供應成問題,無法依靠當地解決,還有就是天京現在糧食也不多了,只要我們佔領了南昌不光可以調動天京的敵人,還可以把江西的糧食運到天京去,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為什麼不干呢?可是也許是洪仁玕太掛念天京了吧,對我們的解釋一直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洪仁玕看著正在飛艇周圍忙上忙下的戰士終於開口了,他歎了口氣感慨地說著「溫王千歲啊,看看你的手中都是些什麼武器吧,這些不要說那些清妖沒有,我相信就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他的軍隊中也沒有這麼強大的武器!你再看看你的戰士手中的那些武器吧,那些洋槍洋炮都是我所沒有見過的,尤其是那些手擲炸彈,威力之強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看看你的那些部隊,這種強烈地求戰精神也是我所沒有見過的!既然溫王手下如此威猛為什麼還害怕小小的清妖呢?大可和清妖真刀真槍的硬碰一把嘛!幹嘛還要遠敵而走呢?溫王呀,現在天京每時沒刻都在盼望著援軍能夠馬上回到天京,消滅那些萬惡的清妖,對溫王的決議我自然是無權說什麼的,可是心寒啊!」   看著激動不已的洪仁玕我感到自己無話可說。洪仁玕是坐過飛艇,並且在天空親自見識過飛艇威力的人,他對飛艇的認識不是其他人可以比得上的,對先進武器的認識也是當今中國人中極為罕見的。這個干王一心一意為了太平天國的興盛嘔心瀝血費盡心機,可天國頹勢不止,讓這位見識過四方先進思想和技術一心想把中國建設成像西方一樣強大國家的人也只能徒喚奈何,無能為力了。現在見到我們有這樣先進的軍隊他自然會有很大的感慨,對我們沒有直接援救天京要是沒有想法倒是奇怪了。我是不是要把真實想法告訴他呢?   「干王千歲,實話說那些湘軍淮軍什麼的還不放在我眼裡,只要飛艇在他們頭上飛上一圈,扔點傳單,再甩上幾顆炸彈,那些沒有什麼見識的湘軍淮軍士兵要是不亂套我就不姓楊了!可是根據情報外國政府很有可能在我們解救天京之圍後對我們進行武力干涉!不知干王千歲對戰勝外國干涉軍有多大信心?實話實說,我信心不足啊!主要是我們現在佔領區糧食匱乏,無法支持我軍長期和那些外國軍隊抗戰到底,干王在天京不是一天兩天了,應該知道沒有糧食部隊是無法作戰的。還有就是在我們佔領區現在並沒有生產鋼材和炸藥的地方,這樣我們怎麼可能製造出先進的武器?這些武器可是消耗一件就少了一件的啊!干王,我這些天可是每天都在為了這些事情心煩意亂,沒想到那些外國人亡我中華之心不死。想了半天覺得還是先佔領了江西讓我們有個穩固的後方才可以和清軍和外國軍隊相抗衡。」看看被震驚得無以復加的洪仁玕我也歎了口氣「干王,本來這些我是不想和千歲您說的,太煩人了。可現在形勢逼著我必須把這些說出來了,希望干王可以和天王說一說,讓太平軍早做準備。不要到時候被那些洋鬼子打個措手不及。」   「溫王,這……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我們的情報機構沒有得到這些消息?太讓人不敢相信了,難道這是真的嗎?」洪仁玕語無倫次地不停說著不可能,雖然我並沒有說可能是那些國家干涉中國可是這只要腦子想一想就能夠猜出了。洪仁玕是知道英法軍隊的厲害的,腦門上冷汗直流。   我肯定地點點頭「這個消息是我們從各種情報中綜合得出的,應該是可信的,干王,實際上西方各國已經干涉我國事物了,只是他們本來是在幕後,洋槍隊的事情幹王是知道的吧?還有威脅我國不得進攻上海。這些不是干涉我們是什麼?這次要是湘軍失敗了這些人就會走到前台來了,還是要早做準備啊!下棋一般是下一步要看三步,打仗同理,不能只考慮眼前,眼光要放的長遠一點,要多想想這次戰鬥打完了下一步敵人會怎麼行動,要不停地爭取主動權,這樣你才可以主動,讓敵人處處被動,不然是無法取得最終的勝利的!現在看來天京之圍是我們和清軍之間決定勝負一戰,要是清軍勝了那麼天京必然早晚不保,天國形勢危哉!可是天京之戰我們要是勝了,清軍的主力部隊將在天京之下被我們殲滅殆盡,無力在抵擋我強大太平軍的攻勢,為了自己的利益那些清妖怎麼可能不去乞求外國政府對我們干涉呢?希望干王好好想想吧!」   「不錯!真真可惱!清妖買通洋鬼,實為中國之患!那些清妖和洋鬼是一丘之貉!我要馬上通知天王讓天王早做準備。」魂不守舍的洪仁玕嘴裡唸唸有詞,這個消息太讓他意外了,不過要是湘軍在天京城外被圍殲了外國軍隊大規模入侵中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由不得他不相信。急得洪仁玕不停地跺著腳嘴裡不知在罵些什麼「溫王說的有理,唉!也怪那些王爺不爭氣,大好江山被他們搞的面目全非,我本來強大無比的太平天國就要斷送在這些庸才手中!現在天京內無糧草,外無必死之士,危哉,危哉也!」   扔下痛罵不已的洪仁玕我信步走到李雪龍那邊,李雪龍正在和一幫小伙子說著什麼。   「首長,您怎麼來了?不用陪那位干王了?」李雪龍見我走過來連忙跑了兩步迎上來。   「我剛剛把我軍面對的形勢告訴干王了,他現在需要時間接受這些消息,我還是不打擾他比較好。怎麼這些就是突擊隊隊員嗎?」一百多名佩帶著各級軍銜的軍人如同座座山峰又好似成片樹林立在我面前,這些軍人年紀都二十歲上下,身高在一米七以上,顯得相當精幹。   李雪龍點了點頭「是的,這些都是從各個部隊選拔出來的,按照首長要求,他們大多數都打了三年以上的仗,全部都會武術,頭腦靈活,意志堅定,都是中士以上軍銜,社會黨黨員。首長您看看怎麼樣?」我滿意地看看這些堅定地戰士「不錯,突擊隊隊長是誰?」   「報告!突擊隊隊長盧秋生向首長報到!」從人群中跑出一個二十三四的年輕人,看看年齡和我不相上下,佩帶著中校軍銜。雖然人顯得比較瘦小,但渾身上下的肌肉蘊藏著無窮的力量,要是爆發了相信沒有幾個人可以抵擋得住他的。   「首長,這就是突擊隊隊長盧秋生中校,他以前是三師七團一營營長,首長還記得不?他們營就是首先攻上瑤瑤巖的部隊,這次部隊擴編後,他接替文宇擔任了七團團長,聽說要成立突擊隊,首先攻進南昌盧團長第一個就報了名,文師長還捨不得放呢!結果為了這事文師長被李軍長狠狠地臭罵了一頓。」李雪龍笑著介紹到。我捶了盧秋生一拳,他紋絲不動,我的拳頭倒是隱隱有些作痛了「不錯!不錯!好樣的!不過干突擊隊是相當危險的,盧團長怕不怕?」   「首長,要是怕死還出來當兵幹啥?何況為瞭解民於倒懸之苦就是犧牲了也是光榮的!」盧秋生自豪地說道。   「首長,這些戰士除了來自特種部隊的,很多都是來自於三軍警衛營和各師警衛連,軍事素質很過硬的。」李雪龍陪著我視察著這支突擊隊,不停地介紹著,按照李雪龍介紹,這支突擊隊剛剛分成了三個步兵分隊和一支炮兵分隊,一支特種部隊分隊。每個分隊各有三十人,步兵分隊除了裝備新運來的中華式半自動步槍以外其他人都裝備著從西方走私進口的後膛式德雷澤單發擊針槍,子彈是採用紙殼的,和我們中華式半自動步槍比起來不管是射速還是精確度射程都相差甚遠,但和湘軍裝備的前膛槍和抬槍相比又不知道好了多少了。炮兵分隊除了裝備德雷澤擊針槍以外就是那三門油光諍亮的新出廠的迫擊炮了,炮兵分隊隊長就是上次跟著林隊長到我們這邊來的上尉炮兵教官王石安,呵呵,對了,他現在是少校炮兵教官了。「李雪龍看了一下站在隊伍行列中的王石安笑著更正道」特種分隊除了裝備步槍以外就是炸藥包了,特種分隊隊長是原來特種部隊副隊長楚天舒,上次在瑤瑤巖從天而降就是太帶頭的。這五個分隊按照首長的意見現在正在給他們分配手榴彈。「   「同志們!怎麼樣?這些武器還可以嗎?」看到那些拿到新式武器歡呼雀躍的戰士們我開心地大聲問道。「謝謝首長關心!首長放心吧!我們一定把清軍江西巡撫從他被窩中提摟出來給首長看看!」戰士們高興地亂哄哄叫嚷著。   我滿意地說道「那好,除了裝備新式武器外你們還需要進行必要的訓練。關於訓練就是從空中跳傘!到時候要是害怕的就乘早提出來,我不會怪大家的,畢竟你們都沒有空中經歷,但是要是施行任務時候再說自己不適應我可是要不客氣的!」   「首長放心吧,我們什麼場面沒見過?大不了摔死而已,有什麼可害怕的?同志們你們說呢?」盧秋生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說道。   難道盧秋生不知道有恐高症這種病嗎?不過現在看來看去房子都是平房或者是兩層的,也難怪他沒有見識「先別說大話,還是等真的執行任務後再說吧。那你手中步槍給我。」   我隨手從盧秋生手中接過樣子好似現代自動步槍的那支中華式半自動步槍。我的手一沉,好重啊!這槍少說也有六公斤重!這麼重的步槍跑動起來可是不方便,史秉譽怎麼不給步槍減重呢?   「首長,政委說這種步槍正常射速是每分鐘三十發,表尺射程是兩百米,最大射程為四百米,子彈為九毫米彈,重五十克,政委說除了射速比較慢以外唯一的缺點就是後坐力大了些。」王伯男湊了過來「我覺得已經很快了,這麼快的洋槍我可是想也沒有想過的,還有不知毫米和克是什麼東西呀?」   毫米和克是什麼東西?這好像不好解釋,難道我和他說這是我們那時候的計量單位嗎?那還不讓他腦子變成糨糊了?!「這不是洋槍,它是我們自己的步槍!不錯,就是重了些,攜帶不大方便,要是再輕些就好了。」把步槍還給眼巴巴看著我手中步槍的盧秋生,除了重了些還有就是射程有限,最大射程才四百米,這不和衝鋒鎗差不多了?要是六百米以上就好了。可以作為狙擊步槍使用了。據王石安所介紹,我軍迫擊炮射速是不錯的,要是光追求速度的話,十發炮彈可以在半分鐘內全部發射出去,不過相同的毛病是射程也不遠,最大射程才八百米,要是在戰場上被人家從遠距離攻擊倒是麻煩事情!還有武器太重了!一支槍就六公斤以上,加上三百發子彈……就有二十公斤以上重量了!再加上頭盔、行軍鐵鍬、口糧袋什麼的戰士們身上攜帶的就有三十多公斤重,這讓他們怎麼跑?「盧隊長,這些天你們一定要抓緊進行訓練,你們在南昌戰役中的任務就是乘坐飛艇空降到南昌城內,攻打江西巡撫府,拿下城門接應我軍進城!一切地訓練都要圍繞這兩點來進行。好好幹吧,我軍是否可以攻下南昌很大程度就要看你們的了,你們要是不想這麼早就英年早逝一定要用心地訓練!熟悉南昌地形和敵人分佈!平時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   「我們明白的,請首長放心突擊隊沒有一個人是孬種!一定勝利地完成首長交代下來的任務!」盧秋生一臉嚴肅地重重說道,說完回頭看了下身後那些年輕朝氣蓬勃的突擊隊員們又小聲對我說道「首長,從天上打擊敵人可是我一直的夢想,我以前想著乘著風箏去打那些清妖,沒想到這個夢想可以在首長這裡實現,謝謝首長了!」   乘著風箏去打敵人?這盧秋生做的美夢也太離譜了吧!?不過有這種理想的人我很喜歡!「好好訓練吧!同志們,你們是中國未來的希望!大家加油!為了父母、為了鄉鄰、為了四萬萬受壓迫的中國人、為了我們可愛的中國!打倒滿清政府!打倒萬惡的黑暗社會!」   夕陽如血,松濤湧動,陣陣吶喊聲在群山中迴盪著,萬道紅光灑在大地上,戰士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高呼著口號,果敢剛毅的臉上表露出對清廷的憎恨,對新生活的嚮往。   「溫王,我知道你們並不是什麼真正的太平軍,真正的太平軍絕對不是你們這樣的,什麼政委、師長、軍長,天國哪有這些官銜?!溫州我是去過的,你們住的地方我也看過,天國隨便拉出個王爺、天將府宅都比你們住的地方好上百倍……不,千倍!天國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幌子而已,天王封的什麼王爺你們也是沒有放在心上的。唉,為什麼天國的那些王爺不能和你們一樣呢?」洪仁玕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頭垂在桌子上嘴裡喃喃地說著。夜裡我看洪仁玕心情不好,我把他拉了過來一起喝幾杯,沒想到這人一喝起酒來就控制不住了。   「干王您喝多了,還是早點休息吧,後天我們就要到南昌去了,這兩天干王還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歐陽!把干王扶回住所去。」這人怎麼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破比較好嘛,真的說破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啊!   洪仁玕噴著酒氣舞動著手不耐煩地說著「別拉我!我還沒有喝夠呢!天國多難啊!死生契闊心如鐵,風雨飄搖鬢欲絲……那洋鬼窮虐極暴,肆意橫行。那些洋鬼久有鳩佔鵲巢之意,如何能讓他們進來?!清妖亂我中華呀!唉,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流離顛沛,生靈塗炭。」說著洪仁玕涕泗流漣,無法控制自己感情了。洪仁玕不是普通的中國人,他看出了中國的危機,對於如何才能振興中華,用什麼辦法去建設中國是深思熟慮過的,可是天京城內天王重用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讓小人干預政事,再加上他沒有參加金田起義,也沒有參加艱苦的戰爭,那些手握重兵的將領對他是不服的,洪仁玕空有滿腹韜略卻無處下手,就是好不容易拿出的資政新篇也變成了一紙空文,這種無可奈何的心態又有誰能瞭解呢?過了一會兒,洪仁玕稍微能夠控制自己了「去年三月英人巴夏禮曾經到天京來與我會談,此妖胡說什麼『天王雖眾,不及洋兵萬人,有我洋兵二三萬又有船,一舉而平!』還說什麼要是他『萬餘之眾打入北京後說和,爾不與合,爾朝不久,待我另行舉動!』想以平分土地為條件,要求我們和英人合作,真乃恬不知恥!沒想到天王拒絕他這種狂妄想法後,他們又跑到清妖那邊去提出來……溫王千歲,想英人船堅炮利,前有虎狼清妖,後有豺豹洋人,我天國如何是好?」   「干王喝多了,熟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們中國人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雖然看起來外國干涉我們是讓中國遭殃了,可是浴火重生的鳳凰才更美麗!只有在外國干涉我們中國的時候才能動員起絕大多數愛國同胞反抗侵略!只有通過鐵的事實才可以教育大多數中國人,喚醒麻木不仁的廣大人民群眾,當然了,那些甘心給洋鬼子當漢奸的不在此列,對這些人要堅決鎮壓!」我說的洪仁玕他聽懂了嗎?為什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干王,你和天王說說,讓其他那些太平軍稍微注意一下自己形象,不要再擾民了!無水之魚怎麼可能存活呢?只有發動了廣大群眾我們才不怕那些清妖還是洋妖。」   光的一聲,洪仁玕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上,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發出雷鳴般的呼嚕聲。看來我最後說的話算是白說了。 第七十一章   天空中不時有炮彈拖著一道白煙帶著尖嘯聲交錯而過,有的朝城池飛去,更多的炮彈從城池上飛了下來落在城外。城池上、城池外爆炸聲不絕於耳,磚石、泥土在爆炸聲中四處橫飛,硝煙遮蓋了大半個天空。炮聲、槍聲、喊聲、戰馬驚叫聲,士兵垂死掙扎聲不停地傳了過來。無數條戰壕包圍住了城池,正在朝城牆下延伸著。   殷武踩著焦土奔到我面前「司令員,玉山那邊有消息過來了!我飛艇部隊及突擊隊已經結束了訓練,飛艇部隊現在正在往這邊過來的路上,預計中午十一點可以到達貴溪前線!另外第三軍九師已經集結,按照司令員指示和突擊隊帶著糧食過來了,預計明天下午可以到這裡!」   「知道了。讓林忠他們在周家降落,那邊距離信江比較遠,敵人還注意不到那邊。另外讓馬師長他們加快速度,別磨磨蹭蹭的走的跟小腳老太婆似的!」正在城東觀察著貴溪縣城的我,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汗顏。圍攻貴溪已經三天了,可是這該死的貴溪還是掌握在清軍手中!南昌的沈葆楨只知道坐守南昌,對貴溪的清軍不管不顧,好像和他沒有關係。害得我誘敵之計用了一半就不知道下步該怎麼走了。   九月二十一日我軍部隊經過整編後踏上了西征道路。整編後三軍三個師各有一萬四千人,加上軍直屬隊,第三軍全軍共有五萬人,另外新成立了兩個獨立旅,一個教導旅,每個旅有五千人。雖然三軍現在人數不少,可是武器並不是很理想。五萬人的軍,除了七十支先進的中華步槍,其他就是七千支比較先進的後膛式德雷澤單發擊針槍,還有繳獲的三千桿抬槍,小槍一萬兩千支,火炮六十四門,其他部隊只能裝備大刀長矛了。這次我率領著三軍文宇的第三師、池洪鑒的第四師、邱明的教導旅、關磊的浙西獨立旅將近五萬餘人一路奔貴溪而來。自從進入戈陽後,一路上四野渺無人煙,到處都是死一般的沉寂,不要說人了,就連野狗也找不到一條,那些村落完全被破壞了,到處都有火燒的痕跡,有的村子在我們進入的時候,村裡的房子還在繼續冒著青煙,辟啪聲音不時響起。四處遺屍遍野,農家十室十空,田里面能吃的都已經被挖光了,搬走了,實在來不及搬的在上面被撒上了大糞,讓人無法食用。山裡還在燃著大火,許多山嶺已經被燒得光禿禿的了。河水上面漂浮著翻著白肚的死魚——這堅壁清野也算是搞得夠徹底的了,連河水裡面也下了毒藥,難道他們一點也不怕會受到子孫後代的咒罵嗎?真是壞事做絕了!見到如此情景戰士們眼都紅了,實在沒有想到我軍還沒有過來,這些該死的清軍就已經把百姓禍害的如此之慘!在行走了三天,兩百里的道路後於九月二十四日中午到達了貴溪。   我軍從東、北兩面包圍住貴溪後我軍試探性的對城池發動了一次攻擊,沒想到一萬守軍居然會有將近五十門火炮!跟我軍火炮數量上也差不多了。不過敵人的炮火攻擊準確度極差,要說是在攻擊我們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壯膽。後來通過抓從城內逃出來的清兵才瞭解到,在貴溪城內的敵軍主力就是劉松山手下肖乾華率領的七拼八湊的十營湘軍共四千多人。至於劉松山本人據俘虜所言是跑到南昌討救兵去了。但那些俘虜不屑地說他小子是見到我大軍來到自己腳底抹油先溜了。南昌各種部隊加起來也不過是兩萬人,哪有什麼援軍可以派過來?!   沒想到還真的讓劉松山帶來援軍了——九月二十五日天就要黑了的時候,在貴溪城南的信江出現了一支六十艘船的船隊,那些船隻到了城外對我軍陣地就是一陣猛轟,我軍火炮對江面上那些移動的船隻攻擊極為不得力,對射了半天炮彈倒是消耗了不少,敵人除了有幾艘船隻被擊中在水面上燃燒外,其他絕大部分船隻都沒什麼事情!氣得我恨不得宰了指揮炮戰的朱明。在貴溪城內和城外江面上湘軍的炮火之下我軍將士只能通過挖掘戰壕、避炮坑來掩護自己,同時把戰壕朝貴溪城延伸過去,城上的湘軍見到條條戰壕朝城角延伸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乾瞪眼瞧著我們挖過來。不過信江江面的那些湘軍船隻對我們還是很有威脅的。從船上飛過來的炮彈不時在我們旁邊爆炸「參謀長,敵人的這些船隻對我們行動極為不利,這些船隻除了可以用火炮轟擊我們以外還隨時可以在我們後方或者是側翼來次登陸,要是沿著江佈防我們可是沒有這麼多兵力的!你有什麼辦法給我拔掉這個隱患嗎?」四萬人居然對付不了一萬多的湘軍真真豈有此理!   「首長,用火攻怎麼樣?現在是東風,從信江上游搞些竹排或者是把砍下的大樹綁起來,連成一線,順流而下燒了劉松山這些船!」   「說的倒是輕鬆,你給我找點竹子來!這周圍的山都被這些可惡的清軍給燒了,到那裡去找竹子、樹木?」我遺憾地搖著頭。   李雪龍的臉紅了「那麼把迫擊炮調過來吧,還有等下午飛艇到了要飛艇從空中炸了這些船。」   迫擊炮?這怎麼可以?「迫擊炮不行,迫擊炮的彈道是曲線的,何況迫擊炮炮彈不是很多,戰士們沒有訓練過攻擊活動目標,怎麼瞄準江上的這些活動目標?我們還是省著點用比較好。至於飛艇,他們從來沒有打過船隻這樣活動中很小的目標,只能嚇唬一下這些湘軍,實際效果並不會很好。除非飛艇降到貼著船隻的高度,不過這樣飛艇也太危險了!」要是有速射炮就好了,現在對著這些活動遲緩的船隻來一頓猛轟還不讓他們都沉到江裡喂王八?!可惜那些從國外進口的線膛火炮沒有帶來,不然現在用這些後膛炮打打船隻也是可以的。   江上的那些船隻見到我們拿他們沒有什麼法子囂張地貼著岸邊對我們陣地猛轟著,不時還組織湘勇跳下船隻向我們陣地進攻,真是有夠不怕死了。城內的湘軍見江面上的船隻橫衝直撞,肆無忌憚,也時不時在水勇登陸時派兵協助他們,害得我圍城部隊陷入兩面作戰。   「告訴朱明,集中所有的炮火一艘一艘給我轟過去!太猖狂了!娘的老子還怕了你們不成?!告訴李軍長,讓他集中一些好槍到江邊去,對那些暴露在外面的水勇用排槍射殺!堅決打掉敵人這股囂張氣息!」海軍啊!我現在要是有鐵甲軍艦就好了!   「好!我馬上去和他們說。」李雪龍急匆匆地朝我軍炮兵陣地奔去。   新升任教導旅旅長的邱明頂著沖天炮火跑了過來「首長,湘軍水師太可惡了,對我們行動影響也太大,我們是不是先撤圍貴溪讓他們打不著?」   撤退?這是什麼溲主意!?「廢話!現在要是撤退了這些工事還不都給敵人破壞了?而且看湘軍水師,他們只是牽制我們,我們就是撤退他們也不會登陸追擊的。」   邱明一臉焦急地說道「可是現在待在這裡和敵人對峙著我軍傷亡很大啊!現在部隊已經傷亡五百多人了!我看主要是我們事先沒有想到清軍會通過水路來救援貴溪,部隊沒有打水師的心理準備,既然這樣我們可以先放棄貴溪,攻打貴溪下游三十里外的鷹潭鎮,同時在那邊做好迎擊湘軍水師的準備工作,把火炮隱蔽起來,等他們來後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等消滅了水師貴溪城將沒有什麼援軍真的來救援它了!」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再堅持一下吧,要是九師過來前還解決不了這些水師我們再到鷹潭鎮去,九師明天下午就可以到這裡了。」   「唉!首長啊,早解決這些水師我們早安生,要是再拖著部隊傷亡還要加大的!現在可是猶豫不得的啊!只要佔領了鷹潭就切斷了貴溪和南昌之間水路上的聯繫,劉松山必然會拚命來攻的!那時我們以有備打敵無備勝算就大很多了!不像在這裡,被敵人炮火壓得抬不起頭來。何況在解決了水師後我們的特種部隊也上來了,那時我們可以用坑道挖到貴溪城下,用火藥炸了城牆,貴溪還不被我軍攻佔?請首長早早決斷!」急得直跺腳的邱明腦門上青筋直跳。到後來簡直是在和我吵架了「首長不是說了嗎?我們是要運動中尋找殲敵機會,最忌現在這種得不償失的打法,首長,這種消耗戰打不得啊!」   山下我軍炮兵陣地朝敵人水師集中開火了,密集地炮彈一艘艘轟了過去,炮聲隆隆,水柱沖天,當場有五艘戰船被多枚炮彈擊中,黑煙如同黑龍般騰空而起,被擊中的戰船當場四分五裂了,只在水面上留下幾串水泡和一些碎木屑。其他暫時還沒有被攻擊的戰船如同驚弓之鳥四散逃開,接著在我們炮火夠不著的地方繼續更加猛烈地朝我們陣地吐瀉著彈雨。   「邱旅長,你現在和關磊帶上三軍炮兵團中的野炮營和三師炮兵營到鷹潭鎮去,有你負責,給我奪下它!我在這裡拖住劉松山,娘的,老子要甕中捉劉松山這只王八!」   「是!我們一定在中午之前拿下鷹潭鎮!」邱明高興地跳了起來。   我忙警告這個興奮過頭的旅長「記住,鷹潭可能有敵人防守,劉松山不會對自己的後路那麼麻痺大意的,你們要當心一點。攻佔鷹潭後把火炮沿江隱蔽好,一定要做到出其不意!別讓劉松山逃了。」「是,首長,堅決把劉松山堵在鷹潭到貴溪之間的信江中!」邱明對我行了個軍禮,轉身衝了出去。   李雪龍剛才一說用飛艇我就想到燃燒彈了,只是想到對付這隻小小的船隊就把所有先進東西都用了有些太捨不得了,所以當時立刻就否決了這個想法。現在看劉松山如此之猖獗,要是再不動用飛艇恐怕這次我們要在貴溪城下血流成河了。這就是沒有水軍的壞處了,在水網地帶光靠陸軍作戰實在是太吃虧了!可惜建造軍艦太浪費銀子,而且海軍要是實力弱了用場也不怎麼大。   山下火光閃動,硝煙迷漫,借助煙霧掩護教導旅和獨立旅開始集結了,無數的戰士從城北向後面撤退,同時炮兵陣地上的火炮也通過戰壕往後撤。   「首長,鄭團長來了。」歐陽磊叫了起來。   「報告首長,長沙知府丁寶楨帶領五千人馬正在朝貴溪趕過來,現在已經到了進賢縣民和,距離我們只有兩百里。另外在撫州發現上次逃跑的李明華所部四千人,現在他們距離我們一百八十里路。」鄭敏建氣喘吁吁地說道。   「知道了,叫李軍長過來趟。另外把這個情報通知邱旅長,讓他們提防敵人援軍。」丁寶楨不是長沙知府嗎?他跑江西來瞎攙和什麼?!距離我們兩百里,那麼跟九師現在和我們的距離差不多,還是需要督促九師速度快一點,趕在敵人援軍到來之前先到達這裡!李明華上次讓他跑了,這次他只要再過來我一定要抓了他!   「司令員,您找我?」李成正在指揮部隊和劉松山的水師對峙著,聽到我叫他馬上跑了過來。   「你來了?城北坑道挖得怎麼樣了?」   「我軍挖的十條坑道被敵人破壞了八條,犧牲了三百多挖坑道的戰士。現在我們只有兩條快要到達城牆下了。為了防備敵人再次破壞戰士們挖的很小心,現在速度很慢。不過今天下午應該可以裝火藥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炸開城北的城牆讓戰士們進入貴溪城。」   十條地道被敵人破壞了八條?這些敵人是怎麼知道我們坑道所在位置的?「李成,看到沒有?敵人仗著我軍沒有水師現在相當囂張,我看可以利用這點。」   李成回頭看了眼江面上的湘軍水師「怎麼利用?」   「我們現在不是把城東和城北的戰壕連成一片了嗎?你讓四師主力在敵人眼裡地從城東往城北運動,給敵人造成我們要避開他們水師從城北進攻的假象,讓三師通過戰壕隱蔽地運動到東邊,另外把迫擊炮給我調到城東來,告訴三師要隱蔽好了!」   「是!」李成連忙往回走,準備重新部署去了。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報告!林隊長和突擊隊盧隊長他們已經到了周家。」我正在三軍指揮部內觀察著敵人動向,殷武闖了進來。   哦?好消息!「李軍長,我到那邊去看看。」   「好的,這裡有我,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李成頭也沒回,還是繼續觀察著。   十艘飛艇正停留在周家村外的空地上,林忠他們正坐在飛艇周圍,彼此開著玩笑。   「報告,飛艇大隊已經到達,請首長指示!」林忠見我過來了連忙奔了過來。   「很好,林隊長你們到的再及時也沒有了。」我滿意地對林隊長說道「林隊長,史政委不是說你們攜帶了五十枚燃燒彈嗎?這次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呀?是不是用燃燒彈轟炸貴溪?」   「不是,你們飛艇現在馬上把燃燒彈裝備上!另外再帶上傳單,等下我軍開始攻擊後你們就起飛,去轟炸湘軍在信江江面上的那些水師戰船!給我燒了他們!然後到貴溪城內把傳單撒下去。你們要注意高度啊,別被敵人給打下來了!」   「明白了,首長您放心好了,保證完成任務!」林忠堅定地說道。   「那好,我等著你們好消息。」   午後的江南雖然已經是秋天了,天氣還是很熱,空中一絲風也沒有。見到我軍撤離了城東,主力避開水師炮火往城北運動了,劉松山的水師戰戰兢兢靠上江北,城東我軍陣地上一片寂靜,沒有一點動靜,倒是城北攻勢加強了。從貴溪城內衝出一彪人馬,很快就要和從戰船上登陸的水勇會合了。   「司令員,可以出發了吧?敵人快要會合了!」文宇低聲說道。   「再等一下,等敵人水勇離開江面更遠點我們再進攻!迫擊炮做好發射準備!」俯在戰壕隱蔽部裡面我看著外面敵人動向小聲地說道。   「是,迫擊炮營早就瞄好了!」   「三……二……一,發射!文宇,迫炮營轟擊一結束三師馬上出擊!」看著從城內出來的兩千敵人終於和水勇五百多人會師在一起我大喊一聲。   「咚……咚……」,按照迫擊炮營營長的命令,一門迫擊炮對敵人進行了試射,兩發炮彈先後飛離了炮口,拖著尖嘯聲飛向遠方的敵人。   第一發是遠彈,炮彈掠過那些敵人頭頂,在江面上炸起一道水柱。第二發是近彈,炮彈在敵人前面幾十米處爆炸,黃土從爆炸地方飛迸而起,一股濃黑的煙霧突然爆裂後緩緩在空中飄散。   剛剛因為會師正興奮的湘勇被眼前的場面驚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個傻傻地呆立在原地。   經過修正的炮彈很快成群結隊地帶著呼嘯聲飛向敵人,那呼嘯聲是那樣淒厲,是那樣威赫。   「轟,轟……」成群的炮彈準確地落在了敵群中,隨著一陣陣撕裂人心的殘嚎,炮火越來越猛烈,整個敵群都被嗆人的硝煙籠罩住了,大地也開始抖動起來,南方的天空被煙塵遮住,在遠處只能看到炮彈爆炸之後刺眼的閃光。   「文師長!出擊!周營長,你們迫炮營轟擊貴溪城上的敵人掩護三師!」見到敵人被炸的鬼哭狼嚎我高興地命令道。   「是!出擊!」   十多把軍號同時吹響,地下突然冒出了無數的手拿各種武器的我軍將士,吶喊著朝驚慌失措的敵人衝了過去,迫擊炮轉移了轟擊方向,炮彈在貴溪城頭上、城牆後迸飛開來。   本來就距離敵人不遠的我軍將士很快就衝進敵群中,和敵人展開了肉搏戰。那些敵人正被我軍突如其來的炮火轟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在我軍優勢兵力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朝他們猛攻之下精神完全崩潰了,潮水般朝江邊奔去。   空中傳來沉悶地噪音,十艘飛艇從地平線上升起,排成兩列縱隊正緩慢地朝這邊飛了過來。   「不好了!妖怪來了!快逃呀!」敵人人群中有人驚恐地叫了起來,看來這人上次在開化吃過飛艇的苦頭這次見到那些妖怪又來了神經完全崩潰了。已經很亂了的敵軍更加不堪一擊了,江面上停泊的湘軍戰船受到陸地上士兵的感染,忘記了繼續朝我軍開火,紛紛調轉船頭朝下游駛去。見到自己的飛艇上來了,我軍將士士氣更加高漲,砍瓜切菜般的追著哭爹喊娘的敵人殺去。   我和李雪龍李成他們興奮地衝出了指揮部,站在外面欣賞著眼前的場面。   飛艇根本不管下面亂哄哄的敵人步兵,很快越過那些正在抱頭鼠竄敵軍步兵的頭頂飛到了信江江面的上空中。兩路縱隊散了開來,從飛艇上掉下來一串小黑點,在我視線裡那些小黑點迅速變大,變成了一個個圓桶砸在了江面上、湘軍的戰船上,有的誤落在了江邊的岸上……   轟然一聲,第一個落下來的猛然發出一聲巨響,一團火焰在江上翻滾著,濃黑的煙霧騰空而起,江面上立刻燃燒起了火焰,火焰迅速鋪散開來,接著更多的響聲傳了過來,有的運氣差的戰船直接被圓桶砸到了,整條船隻變成了江上的一支火把,被引爆的炮彈火藥桶接連爆炸開,在一團大火球中又升起了幾個小些的火球。誤落在岸上的圓桶爆炸後火苗四竄,靠近的那些敵軍士兵陷入一片火海當中,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了過來。   雖然我們距離被轟炸的地方有段距離,可是那些燃燒彈的威力充分地讓我們體會到了。一股熱浪迎面猛撲到我們面前,呼吸都窒息了,肺裡好像有團火苗在燃燒著,人煩躁地只想馬上投入到江水裡面涼快一下。   江面上一片火海,火焰還在繼續擴大著,被燒著的湘軍戰船上的水勇不停地跳進了江水中,雖然現在江水中也是一片火海,可是人的潛意識裡面水總是可以滅火的,他們不知道除非這些汽油都燃燒完了,不然江水是不可能撲滅這種火焰的!沒被燒著的戰船驚呆了,扯起帆來朝南昌方向逃命去了,根本不管還在火海裡面苦苦掙扎的那些自己兄弟,他們只是拚命地想逃離這裡越遠越好!飛艇跟著那些逃竄的戰船,不時在他們頭上甩下一兩顆炸彈,江水中道道水柱此起彼伏,運氣好的在水柱中左搖右擺,運氣不好的戰船就檣擼橫飛,木板、鐵炮直衝雲霄了。   「首長,城裡的敵人逃跑了!」鄭敏建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手指著西方的貴溪城池大聲說著。   逃跑了?他們不是正和我們鬥得不亦樂乎嗎?怎麼不聲不響地就想跑了?!我還指望著通過貴溪把敵人吸引過來圍而殲之呢!「李軍長,告訴部隊趕快追擊!絕對不可以讓他們跑了!參謀長,讓田團長的騎兵團趕快投入戰鬥,一定要把敵人給我截下來!」   隨著軍號聲城東城北的我軍衝出了戰壕,朝逃跑的敵人追殺過去,一千多的騎兵揮舞著手中亮閃閃的馬刀呼嘯著往西邊追了過去。飛艇上的林忠也見到了那些逃跑的敵人,調轉飛艇很快就到了逃亡敵人頭上,在甩下幾顆炸彈後雪花般的傳單迎空飛舞,飛揚在午後的戰場上。   「大哥,你怎麼不高興?這次我們不是打了大勝仗嗎?」清萍拿著件長袍給我披上,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秋天了,大哥你要多注意下自己身子。」   「唉,你不知道,這次勝仗是勝仗,可這種勝仗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只是擊潰敵人而已,又沒有全殲了貴溪的守軍,還讓增援貴溪的敵軍都逃到南昌去了,這要給我們攻打南昌造成多大的麻煩?有什麼好高興的!?」望著無盡的夜空我無奈地說道「要是飛艇部隊晚出動一天,等九師和敵人援軍都到達貴溪城下再出動就好了,還有教導旅和獨立旅,我要是把他們留在手中也好,大不了讓水師多逃跑幾艘而已,敵人陸軍主力就可以全殲了!」   清萍從後面抱住我,緊緊把臉貼著我的後背喃喃自語地說著「大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帶領大家攻下南昌的,你自己不是一直都很有自信嗎?怎麼現在懷疑自己了呢?何況飛艇早出動讓我們少損失了很多人呀!再說了,貴溪城內的敵人不是只跑了幾百人嗎?何必自責自己呢?」   「幾百人?給那個肖乾華跑了!敵人主將逃跑了這算什麼殲滅仗?而且我軍飛艇和迫擊炮現在敵人都知道了,到時候在南昌再使用可就沒有這麼大突然性了。」心煩的事情還多著呢!可是有些事情和清萍說了她也不會明白。   這次貴溪戰鬥我軍「基本上」殲滅了貴溪的守軍,一萬多的敵軍在受到三師、四師和教導旅、獨立旅的前後夾擊下被俘虜了七千多人,只有不到一千敵人逃回了南昌。劉松山率領的水師經過飛艇打擊後又在鷹潭鎮受到邱明率領的部隊伏擊,六十艘戰船能夠逃回南昌去的不到十艘。劉松山所乘坐的戰船被我軍飛艇所投擲的燃燒彈擊中,他本人當場就被燒死了,肖乾華卻命大,化裝成小兵給他逃回了南昌。煩惱的是敵人的兩路援軍在知道貴溪已經被我攻佔後如同受驚的毒蛇,馬上縮回了自己的老巢。現在南昌的守軍加強到三萬人了,既有堅固的城牆又有贛江上的水師,我軍不過六萬人,從兵力上來說只比敵人多了一倍,兵力優勢並不是特別突出,肯讓人心煩的是林忠他的飛艇部隊這次使用了所有的燃燒彈,五十顆燃燒彈一顆也沒有給我留下!從溫州帶來的炸彈也用了一百枚五公斤的炸彈,現在我所有的航空炸彈只有兩百枚了,這在攻打南昌時候怎麼夠?炮兵部隊這次彈藥消耗也很大,迫擊炮營在他們周元祖營長大手大腳使用之下一戰就用了兩個基數的炮彈!現在每門炮只有七到八枚炮彈了,氣得我恨不得撤了這個鹵莽的營長!至於其他那些前膛火炮和彈藥,繳獲的倒是不少,可是射速既慢,威力也太小了點,對攻打南昌這樣的堅城有多大用場我是深表懷疑的。   總的來說這次貴溪之戰我們的戰役目的並沒有達到,反而浪費了寶貴的彈藥,可以說是打了個敗仗!唯一的好處就是攻下了貴溪,打開了通往南昌的道路,在我軍攻打南昌時候沒有後顧之憂了。可敵人還有水路可以把兵員武器裝備源源不斷地運到南昌去,再加上南昌還有湘軍的水師部隊,我軍想打下南昌難呀!   清萍臉紅了,小聲說道「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找人再聊聊。」我站了起來,輕輕拍拍清萍肩膀,說著走了出去。   「呦,溫王你來了?怎麼不睡了,是不是給妹子趕了出來?」我一推開會議室大門一股濃煙就從屋子裡面洶湧奔出,一股嗆人的煙葉味迎面撲來,屋裡面煙霧繚繞,熱氣騰騰。洪仁玕正和李成他們一臉嚴肅地聊著什麼,見到我過來了洪仁玕強打笑臉跟我開玩笑。   「什麼呀!心裡煩著呢,還怎麼睡得著?怎麼,大家都在這裡啊,剛好,還是隨便聊聊吧。你們剛才在聊什麼?」見到不光洪仁玕和李成在這裡,三軍旅以上的將領都或坐或站的聚集在會議室,剛好,省得我再一個個地找他們了。   「也沒什麼,只是大家在談進攻南昌事情。」洪仁玕抓起身邊的煙盒,抽出根煙隨手扔了給我「溫王,南昌之堅固可不是小小的貴溪縣城可以相比的。我太平軍在癸丑年五月(一八六三年六月)進行西征,曾經圍攻南昌三月不下,那時南昌周圍清妖不過萬餘人,今日南昌光城內就有三萬守軍閉塞城門,企圖固守待援,而城外四處可以增援南昌的清妖不下十萬之眾,今日之勢比當年還要不利,溫王是不是還要繼續攻打南昌呢?」   我搖了搖頭「南昌是必須要攻打的,要是不攻下南昌敵人就可以通過南昌把兩廣、江西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送到天京敵營去,這怎麼可能調動敵人呢?!攻下了南昌,我軍不光可以切斷敵人補給道路,和福建我軍協同作戰,把根據地連接起來,還可以進圖湖南,威脅敵人兵員基地,所以南昌是一定要攻下的!」   「這些好處我們也是知道的啊!不然那時為何要進行西征呢?」洪仁玕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可是現在我軍在貴溪消耗了大量的彈藥,林隊長剛剛還在說他的飛艇上現在炸彈已經不多了,只能進行一次轟炸,那種可以隔山轟擊的火炮現在也沒什麼彈藥了,不知溫王有什麼好辦法?」   洪仁玕在見識了我軍先進武器後,對這些武器產生了深深的依賴心理,好像我軍只有靠這些先進的武器才可以和那些清軍作戰並打贏他們。要是彈藥沒有了想進攻堅固的城池就麻煩大了。「干王,雖然現在我軍彈藥不夠了,不過南昌還是要繼續攻的,哪怕只有大刀長矛也必須拿下南昌!」看看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將領,看來不光洪仁玕對飛艇什麼的產生依賴心理了,連我的這些手下也好像沒有飛艇迫擊炮助戰就無法作戰。現在彈藥不足對攻打堅固的南昌城大家都有些動搖了。「李成,南昌雖然有三萬守軍,可是我們要是指揮的好就可以把敵人當成一萬來攻打!以我軍絕對優勢兵力圍攻南昌難道還打不下嗎?當然了,從這次攻打貴溪暴露出我軍很多問題,要是不解決了,想攻下南昌是不可能的!我想了很長時間,這次之所以消耗這麼大,用了這麼長時間才攻下了貴溪,還沒有全殲了敵人,把肖乾華給放走了。主要原因就是第一:在我們部隊對先進的武器依賴心理太強烈了,當飛艇在空中時候戰士們就士氣高昂,如果飛艇不在,迫擊炮又沒有使用,大家進攻時候就心神恍惚,這怎麼可以?難道只有武器好了才可以作戰嗎?武器好是為了減小部隊傷亡,可打勝仗是靠廣大戰士們拚命拼出來的!不然李成我給你一艘飛艇你一個人打勝仗給我看看。要在部隊中消滅這種依賴武器的心理!不光戰士們不能有這種心理,就是你們這些當領導的也不能保有這種心態!這點在四師做的比較好,希望池師長你們可以保持。這次攻打貴溪第二個教訓就是輕敵!這主要是我莽撞指揮造成的。戰前我以為貴溪之敵只有一萬之眾,如何是我五萬兵強馬壯裝備有大量先進武器的對手?怎樣攻打貴溪還不是在我手掌之中?我們大可先圍住貴溪,然後消滅從南昌出來的援軍,沒想到敵人會堅守,留在貴溪之敵在我們圍攻之下困獸猶鬥,援軍倒是來了,可先到的卻是湘軍水師部隊,在信江之上來去縱橫,如入無人之境,對我軍造成了極大威脅。在攻打貴溪之前本應該認真分析敵情,周密偵察後再制訂細緻的戰術,抓住敵人防禦弱點猛攻。可惜這些在我看到手中有先進武器後都忽視了,既沒有詳細偵察地形,也沒有充分地作好準備就下令圍城了,在進攻時候攻城的梯子和炸藥都沒有準備好,戰鬥中又沒有選擇好突擊方向,只是按照包圍的位置倉促進攻。第二,在進攻的時候平分兵力和火炮,只是在敵人戰船到貴溪城南對我構成威脅後才把火炮從各處集中起來,一則被動,二則進攻時候沒有個重點,聲勢很大,效果卻不好,沒有一點兩面。這種平分兵力分路突擊對逃敵敗敵還可以,但對這種有城池防禦抱定必守信心之敵卻是一定要吃虧的。第三,炮兵使用不當,不過關於炮兵問題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只有解決了這些問題,攻打南昌才可以成功。不知你們是怎麼看的?」   「對,首長說的太對了!我這兩天也再想,為什麼武器好了,消滅敵人卻更難了?想我軍在福建指東打西,耍得敵人團團轉,部隊雖然武器不是很好,可是那些裝備了大量火炮和火槍的湘軍還不是敗在我軍手下被我軍全殲了嗎?我看武器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怎樣使用這些先進的武器!還有戰術要是得當就可以打勝仗!我們四師每個人就裝備了大刀,和敵人接近了就用大刀砍***!」池洪鑒跳了起來激動地揮舞著雙手。他倒是又走入另外一個極端了,一味地留戀手中大刀,不過這次戰鬥中四師的戰士倒是比其他部隊在沒有先進武器掩護下顯得衝擊起來更加勇猛,更不怕死。看來這和部隊首長有直接關係。現在我們部隊火器和冷兵器基本上是一半對一半,看來還是要提倡池洪鑒做法的。   文宇對池洪鑒的說法嗤之以鼻「大刀光你們四師裝備了嗎?我們三師也有不少呢!可是你要是沖不到敵人面前就被敵人打垮了還砍什麼砍?大刀只有在近距離肉搏中才能發揮出它的威力,不然你擱著老遠給我殺殺看?要我說火器是重要的,這些火器可以從遠距離大量地殺傷敵人,只是在使用上還要下功夫,現在我軍使用火器攻擊起來是不管敵人是不是進入射程了大家就亂放一通,浪費彈藥!而且射術還不精,辦法一是提高戰士們的射擊準確性,二就是改進現在射擊方式,我看還是規定多少距離才可以開火比較好,還有現在我們不管是衝鋒還是防禦部隊拉的太散了,首長你看是不是再把部隊聚起來增加火力密度?」   化散兵線為線形線?火力密度是增加了,可是好像這也太原始了吧?我搖搖頭「不是散兵線不好,是因為戰士們還沒有適應這種作戰方式。部隊聚集起來火力是密集了,可是敵人對我軍的殺傷也大大增加了,一炮落在我軍人群中你說說看要傷亡多少戰士?射擊準確性練習是絕對必須的,要讓部隊養成各自為戰,人自為戰,分散地打擊敵人。不能形成依賴人多勢眾的心理!」   「按照首長剛才所說我有幾點想法,大家看看對不對。」李雪龍站了起來走到牆邊「南昌城北面西面靠近贛江,南面是撫河,東面還有青山湖,可以說四面環水,就我軍現在裝備來說,沒有強大的水師想攻打南昌是很困難的。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第一集中優勢火炮,佔領撫河一線江岸阻擊敵人水師,掩護我軍攻打南昌。第二,工兵部隊在城東挖掘坑道,用炸藥炸開南昌城牆,給我軍攻打南昌打開通道,為了掩護坑道作業在城東同時挖掘大量野戰戰壕,這樣以來可以減低敵人炮火對我軍的殺傷,二來挖掘戰壕的聲音也可以隱藏住坑道作業聲音。第三,集中部隊通過城東朝南昌進攻,但在城南要發動佯攻,吸引敵人注意力。在主攻之前讓敵人無法判斷我軍是想從什麼地方攻打南昌。第四,首長不是訓練了突擊隊嗎?我看在南昌他們大有用武之地!雖然人數不多,但經過這段時間看他們訓練我還是瞭解一些的。他們可以在我軍發動總攻前打掉敵人指揮部,讓敵人成為無頭蒼蠅!至於贛江江面上那些水師戰船,我看可以在總攻發起後讓飛艇部隊去嚇唬一下他們,這次不是有一些戰船給逃了回去嗎?這些逃回去的戰船水手肯定會誇大我軍飛艇的,這樣必然在敵人水師中造成混亂。在飛艇在敵人頭上飛兩圈再扔下幾顆炸彈,這些聽過『地獄之火』的傢伙要是不逃就有鬼了!」李雪龍特意把地獄之火說的特別重,滿屋子人都笑了起來。據那些被俘虜後面如土色的湘勇說,他們最害怕的就是我軍「神鳥」了,說是上天顯靈,降下「神鳥」來幫助長毛的,那些「神鳥」會扔下恐怖的「蛋」,炸開後人連個渣子也剩不下。沒想到現在「神鳥」發怒了,不光扔下「蛋」,還降下「地獄之火」,人只要沾著就會被燒死,連跳進水裡也救不了!燃燒彈居然變成了「地獄之火」這倒是我萬萬想像不到的。「我看我們到南昌去時間上不能再拖了,要是再拖下去敵人各路援軍都會集結到南昌周圍,這樣對我軍太不利。不知首長認為怎樣?」   「李軍長你怎麼說?」我看看李成問到。   「我看除了攻打南昌還要給敵人對我軍進攻重心判斷失誤,至少要猶豫一下,是不是讓獨立旅到長沙那邊佯動一下?把曾國藩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老巢去!這樣我軍在攻打南昌時候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李成沉寂一下說到。   「那樣我軍本來不多的部隊不是就更分散了?我看還是先集中部隊攻下南昌後再朝長沙佯動,吸引敵人回湖南去,方便主力開闢江西根據地好了。」李雪龍反對道。   「參謀長,我認為李軍長的想法是有道理的,敵人都是湖南子弟,對自己的家鄉看的很重,要是我軍突然出現在他們家鄉你認為他們會怎麼想?何況獨立旅並不是這次攻打南昌主力,關旅長我這可沒有貶低你的意思啊!就是我的教導旅這次也不是主力。我只是認為三個師一個旅攻打南昌兵力上來說應該是夠用了,何況南昌城下並不開闊,部隊多了也沒什麼大用場,還不如讓一支小部隊去到湘東佯動,把敵人注意力引過去,要是關旅長不願意承擔,我看我的教導旅可以到那邊去。」邱明不知那根神經不對了,總是要把關磊拉進來。   關磊不滿地捅捅邱明說道「誰說我不願意了?你小子!我看這事情應該由首長拿主意才是,首長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不要說打個小小的長沙,就是讓我打到北京去也沒有問題!」   「好了,你們就別吵了。我看李軍長的主意可以,不過一個獨立旅兵力上太單薄了,邱明,你們教導旅和關磊的獨立旅一起出動到湖南去!關磊的獨立旅在長沙外圍活動,邱明你的教導旅到湘鄉周圍活動,你們兩個要注意,這次佯動你們是孤軍深入敵後,兩個旅一定要緊密配合,決不允許你們在沒有商量情況下單獨行動!」這兩個旅長應該可以好好配合的吧?「我看這次戰略性佯動由參謀長負責好了。參謀長,你們在湖南不用攻下什麼城池,只要在廣大農村宣傳我軍,擴大我軍影響就可以了,敵人要是上來了就兜圈子,有利情況下打他一下子。情況不明時候寧可多跑路也不允許打糊塗仗!當然了,要是可以在湖南建立一個穩定的根據地就更好了。」   「是,明白了。我們會爭取最好結果的。」李雪龍點了點頭答應道。   「那好,天不早了,我看大家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部隊開始行動,先到進賢去,然後三軍主力和參謀長率領的部隊分頭行事。」我滿意地說到。   「溫王,你相信這次南昌就一定可以攻下?」見會議室裡面人都走光了洪仁玕站起來問道。   「什麼事情都不能打保票,說不定我到南昌後敵人已經把圍攻天京的部隊都撤到南昌了呢?那樣我軍怎麼攻打南昌?只是在現在情況下攻打南昌是我們很好的一個選擇。放心吧,不管南昌攻不攻下,天京的敵人都會被我軍調動回來的。天京之圍將不戰自解。」我安慰這個沒有什麼實權卻對太平天國深深憂慮著的干王。   「我也知道,溫王在南昌這麼一動曾妖必然會注意到這裡。何況還有到湖南曾妖老巢去的部隊,他要是不擔心後方就有鬼了。」洪仁玕點頭說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想,要是我太平軍都是溫王你手下這樣忠勇之士就好了。溫王,我看這裡也沒有我什麼事情,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天京去。你還是不要送我了。」   怎麼?這個洪仁玕想回天京了?我還想讓他留在我們根據地幫我忙呢!「干王為何這麼想?難道是我照顧不周嗎?」   「哪裡,只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奔波,有些想家裡的孩子了,既然天京之敵必然後撤,我想回去看看他們。何況還要和天王說說要早對西方列強干涉我們做好準備,雖然我已經派人去說了,可總覺得還是自己親自和天王講比較好。希望我們兩軍以後還可以再配合作戰。」洪仁玕眼角濕潤了,反手從桌子上拿過兩碗酒,遞給我一碗「你明天就不要送我了,來!我們乾了這碗!」   我遲疑一下,還是和他碰了下碗,一仰脖,整碗辛辣如同一團烈火的白酒被我倒進了嘴裡。   「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照顧我的老友,不知什麼時候我們才可以再見,好了不說了,大家還是早點休息吧,楊兄弟再見了。」說完洪仁玕輕輕放下手中酒碗,頭也不回轉身走了出去。   雖然我一直都不想在洪仁玕面前表露出自己並不是什麼太平軍,沒想到最後他還是點破了我們和太平天國的關係!望著洪仁玕一個人孤獨的背影在夜幕裡面越走越遠我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雖然和這個「老頭」在一起沒有多少時間,可是我總有和他在一起很久的感覺,這人是真正憂國憂民之士,可惜他在太平天國裡面並不得志,滿胸抱負無法施展,卻總是被別人誤會,要是在我手下就好了。洪仁玕最後的話讓我有種不祥預感,也許我們真的沒有再見的那麼一天了。   回到住處,屋子裡面燭火還在燃燒著,從窗戶外朝裡面望去,一個人正在裡面低頭看著什麼。這麼晚了怎麼清萍還沒有睡覺?   「大哥你回來了?」見我進門清萍笑著站了上來,看了看床邊放著的臉盆「呀,水涼了,大哥等著,我去給大哥打洗臉水。」   我忙阻止她「你坐著好了,我自己會來的。怎麼這麼晚還不睡?你在看什麼?」   「我在溫習老師今天教我們的功課,要是學得不好到時候要被人家笑話的。」清萍輕聲說道。   學得什麼東西呀?我湊過頭一看……在白紙上從右到左豎著寫著我熟悉得字,字跡很是娟秀,可惜那些字我知道他們都是中國方塊字,卻大部分不知道寫的是什麼,有些字猜還猜得出來,還有很大部分字就是猜也猜不出了——繁體字有這樣寫的嗎?「咦?!你寫的什麼東西?」   「哦,這是老師教得魏碑書法,很好玩的。反正閒著也沒有什麼事情,就信手塗鴉了,怎麼?大哥難道你不知道嗎?」清萍微笑著說道。   魏碑?這是哪個混蛋教她們的?字只要寫的讓人家知道是寫的什麼東西就可以了,規規矩矩寫不就得了?寫的這麼複雜誰看的懂啊!「哪個老師教你們的?呵呵,這些字它們認識我,我可不認識它們。」   「是教導旅過來的王老師。」   「王弢?!」看看清萍微微點了下頭我簡直頭都大了,邱明不好讓誰到醫院教她們啊!怎麼選了這個王羲之的後代?這個老頑固整天子曰詩雲之乎者也的今天還教這些純真少女學什麼魏碑!不是在誤人子弟嘛!看來我還是成立個古董研究院讓他到那邊當研究員好了。   見我一副馬上要斷氣的樣子清萍笑了起來「王老師很好的,就是整天看也不敢看我們,說是聖人說的,要非禮無視,在上課時候還在前面掛上簾子,他寫的字從簾子上面遞出來讓我們照寫。很好玩的。」   「好玩?這個酸秀才!我看他是豬腦了,要真的非禮無視他大可到寺院裡面當什麼和尚去好了。我和你們院長說說去,還是讓這個老頭到其他地方去好了。別再教壞你們了!還聖人說呢!那孔聖人還說過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說你是不是很難養?」見了那些字好像在嘲笑我我就一肚子氣「這些字這麼複雜有多少人認識?何況寫起來還要平息屏氣,寫行字不知道要用多少時間,我看用來磨火氣倒是不錯!幹嗎不能寫的簡單一點呢?得了,別再寫這些東西了。」   清萍閃動著大眼睛「幹嗎要把王老師趕走呢?他教的很負責啊!而且很多人都是這樣寫字的。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心情還不好?」   「呵呵,我心情好得很,可看到這些字就不知道怎麼渾身不舒服。」長出一口氣,怎麼覺得做人很累呢?「洪仁玕明天早上就要回天京了,這人才是真正的人才,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把他留下來,讓他幫助我一起推翻反動透頂腐敗無能的清朝,唉,總不能把他給綁架了吧?」   「他不是在這裡住的很好嗎?怎麼要回去了?」清萍不解地問道。   「他說看看天京之圍終究可以解決,他在這裡也沒什麼事情,說是到天京去勸勸天王。」我無奈地靠在椅子上「這次要不是為了爭取洪仁玕,我們幹嗎跑到南昌來,攻打有堅固設防的城市?大可虛晃一槍去搶佔沒有什麼敵人設防的廣大農村,把城市給包圍起來。讓他們吃沒有吃的,燒沒有燒的,整天呆在城裡擔心受怕不是很好嗎?當然了,攻佔南昌還有給天京解圍的意圖,希望可以通過攻佔南昌擴大我軍影響,以點帶面搶佔江西大片土地,這樣和清軍以後作戰就有了迴旋餘地,不像現在只有溫州和福建可以和清軍打打。」   清萍靜靜地站在那裡聽著我訴苦,疑惑地問道「大哥,洪仁玕是天國的干王,大哥您也不過是天國溫王而已,怎麼可能他會投奔大哥呢?」   「我這個溫王是假的,在我眼中天國所封的王爺不值一提!什麼王爺,天國光王爺就封了上千名,王爺是根本不值錢的。何況我們現在不過是為了不在和清軍作戰時候無謂地樹立敵人,才不和太平天國關係搞的太僵,這次還出兵幫它解圍。至於太平天國,它現在已經是日暮西山,戰局無可挽回了,並不是我們這次幫他解圍了他就可以重新振作起來。戰略上的保守,部隊軍紀敗壞,再加上領導層腐敗,想靠它來統一中國帶領中國人走向富榮強大是根本不可能的!天京之圍我們這次是幫他解除了,可是以後呢?難道我們要給它當專業救火隊員?天國要是垮台了,洪仁玕怎麼辦?我現在怕他會給太平天國陪葬,人才難得啊!」從我學過的歷史,太平天國運動最後是被清朝和外國勢力勾結起來所撲滅的,可是回到從前才發覺太平天國是亡在自己之手!這些太平軍打仗還真的不行,搶錢騷擾百姓倒是不落清軍之後,雖然太平軍的火器比淮軍不如,可是和湘軍比起來是要強太多了,這麼多部隊居然一直沒有解決十萬湘軍!也算是無能之至了。腐朽的太平天國不是出了幾個有為之士就可以力挽狂瀾的,對它我是深深失望了。   「打仗我們婦道人家是不懂的,可是我知道精誠所至,玉石為開,只要大哥真心對待洪仁玕,總有一天他會被大哥感動的。」清萍勸道。   「算了,不想了,越想心越煩,明天我們就到南昌去,還是早點休息吧。」我輕輕吹熄了書檯上的蠟燭,屋裡陷入黑暗之中,慢慢地月光透過窗紙,將青芒的光華灑了進來,現在還沒有滿月,光線並不很亮的。窗外微風輕拂大地,從屋裡望向窗台,樹枝隨著清風緩慢搖動著,在淡黃的窗紙上留下它倩麗的舞姿。屋子裡一時沉寂下來,只有屋外警衛員來回走動不時踩到落葉發出的輕輕地沙沙聲……   南昌府,江西省北部,贛江下游。東南有麥山、漸山,南面有斜山、虎山,贛江從城西、城北而過,清廷江西巡撫,布政、提學、提法三司,糧儲、巡警、勸業三道駐在府城裡面,南昌城內有居民四十餘萬,為江西政治、經濟、文化、交通中心。在南昌周圍駐紮的陸軍有江西練軍六千九百三十人,綠營一萬三千人,原長沙知府現在新被清廷擢升為江西按察使的丁寶楨率領的湘勇五千人,李明華率領的原李元度的殘軍四千人,肖乾華率領的從貴溪逃跑回來的八百清兵,總計有三萬餘人,另外在贛江上還有湘軍四個營一百多艘戰船兩千來人的水師部隊,可以說江西所有的清軍精華都集中到這小小的不足六百平方公里的南昌府來了。   「轟……轟……轟……」,夜幕下幾聲驚雷從天而降,大地在微微顫抖,指揮部內灰塵如霧,連放在桌上的茶杯都動了起來。厚重的城牆上猛然迸發出強烈地紅光,城牆隨著震雷紅光猛烈地顫抖了幾下,由白迅速變成紅色接著又變成黑色的煙柱四散開來籠罩住了城牆,緩慢地朝夜空中升去,大片碎石飛上了天空,在煙霧中,不時可以見到人的殘肢在硝煙中翻滾著朝空中飛了上去,又輕飄飄地散落在城內城外。隨著震雷,無數拖著白煙發出尖嘯的炮彈如同倦鳥歸巢朝城牆上飛了過去,沉寂一個白天的南昌城上紅光不停地閃動著,好像春節燃放的爆竹般響徹不停。   自從九月二十八日離開鷹潭鎮後,九月三十日李雪龍率領著教導旅和獨立旅在進賢和我們分別,朝湖南進軍了。第三軍主力於十月二日下午到達了南昌城下。圍城已經有五天了,在南昌城東和城南地上縱橫交錯地佈滿了交通壕、隱蔽部、炮兵陣地。白天,敵人的水師部隊對我軍陣地進行猛烈的攻擊,大量的炮彈如同雨點般的落在了我軍陣地上,打的人抬不起頭來。到了夜晚就是我軍天下了,我軍不時組織小部隊對敵人城池發動突襲,可惜每次都被敵人給趕了回來。經過五天辛勤地挖掘,戰士們終於把炮兵陣地挖到了敵人城牆底下,在城東還挖掘出了可供炸藥拋射器發射的陣地,剛才就是我軍炸藥拋射器首先發難的,將城頭上的敵人炸了個措手不及。   「報告!第一軍張軍長派人來了!」殷武敏捷地從外面閃了進來。   「怎麼?第一軍有什麼事情要匯報?讓他進來吧。」   很快從指揮部外面爬進來一個滿身塵土的年輕人,「報告司令員,李軍長,三軍偵察營一連副連長劉書亮向首長報到!」年輕人一進來,馬上站的筆直利索地行了個軍禮。   一見到這個年輕人我馬上想起了在福建指揮部隊作戰的經過「我認識你,你就是上次在福建抓到彭玉麟通信官的偵察員嘛!怎麼?現在是副連長了?」   「首長記性真好。」劉書亮裂著嘴笑了起來「在攻打福州和我軍進行閩西戰役時候我立了點小功,張軍長提拔我當了偵察連副連長。」   由戰士變成了副連長?看來他立的功勞不小啊!「張軍長他們有什麼事情?」   「報告,張軍長派我來把這封信交給首長。」說著劉書亮掏出了一封皺巴巴的信件「路上光顧著趕路了,信件保存的不好請首長見諒。」   只要信送到就可以了,有什麼見不見諒的?我拆開信件,裡面是厚厚的幾頁紙。   「首長,閩西戰役已經在九月勝利結束了,我第一軍佔領了除廈門、雲霄、詔安三城以外福建全境,解放人口一千九百萬,(註:按照清朝戶部清冊統計:同治元年(即一八六二年)福建人口有統計的是兩千一百一十七萬四千人。要是考慮到很多人並沒有被官府統計進去,福建人口還遠遠不止此數)正規軍發展到三個師六個旅共九萬之眾,另外還有十萬多的地方部隊。因為福建剛剛平定,需要留下大量的部隊開展根據地建設,發動群眾,鎮壓頑固派,所以暫時抽不出太多的兵力配合首長作戰請首長原諒。   這次我派第一師、福建二、三旅在吳強師長率領下組成西征軍,西進贛南作戰,牽制兩廣敵人使他們不得北上增援南昌。一軍主力我認為還是留在福建比較好,暫時進行休整,以利下次作戰不知首長認為當否?   一軍軍長張海強 政委陳文委「   每個字都寫的斗大,好像寫的小了我就老眼昏花,看不出來了。就這麼一些字居然寫了這麼多頁呀?!可真夠浪費的了!「劉連長,第一師現在到了什麼位置?」   「西征軍三萬人在吳師長率領下分兵兩路,第一路是第二、三旅由楔頭隘進入江西,從北路進攻贛州。第二路是吳師長親自帶領由大隘嶺進入江西,從南線進攻贛州。我離開時候他們已經出發了,按照速度他們現在已經在贛州城了,首長您放心,根據偵察現在江西南部敵人空虛,我軍將很容易攻下贛州!」劉書亮肯定地回答道。   我知道他們能夠輕易的佔領贛州,現在敵人把江西的部隊都調到我面前了!不要說贛州了,他們三萬人就是佔領除南昌、九江之外江西所有地方我也不感到意外!根據我軍繳獲的清廷文件,清朝皇帝(應該說兩宮皇太后,同治小兒現在才六歲,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對我軍在浙江、福建、安徽、江西的活動大為驚恐,已經無數次下詔給曾國藩、李鴻章和左宗棠了,詔責曾國籓「任賊蔓延」,對曾國藩的失職「褫職,仍留任」,說是「詔難民陷賊來歸者,概予免罪。申嚴失守城池律。」讓他們要他們速速「誅滅逆首楊滬生、史秉譽」,不然「若不遵詔,國法難容!」,可惜曾國藩現在的眼裡只有天京,而且曾國藩的主力已經陷在了天京城下,在太平軍各路圍攻之下,曾國藩是五內如焚,他對自己手下說是「心以用爛,膽以驚破」。雖然想撤軍,可撤軍也不是那麼好撤的,而李鴻章左宗棠也陷在寧波,被黃呈忠、范汝增、陸順德率領的太平軍給死死地牽制住了,自從四明山一戰太平軍失敗後,黃呈忠他們就採納了洪仁玕的意見,圍在清軍外圍不時游動著,清軍想好好找他們打一仗可每回都好像打到了空氣中,而侍王這些手下瞅準了敵人空虛之處不時地給他們來一下,雖然每次只是消滅了十來個,或者是幾十名清軍,也把暴跳如雷的李鴻章他們死死地拖在原地了,李鴻章他們既想南下,又怕寧波失守,搞的自己沒了後方基地,只能繼續留在寧波和空氣打架,短時間內是無法南下「剿滅逆賊」了。對這些大清皇帝也只能乾瞪眼,拿這些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封疆大臣毫無辦法,畢竟大清自己的八旗和綠營毫無戰鬥力,上了戰場不過是給太平軍擴軍、增加戰果而已,想消滅那些「逆賊」還是需要曾國藩他們的湘軍、淮軍、楚軍為大清王朝賣命的,逼急了,把他們給趕到叛逆位置,堂堂大清就危乎哀哉了!更讓大清上下驚恐的是為了消滅天京太平軍和圍攻我和史秉譽,他們在春季曾經把彭玉麟、楊岳彬派到福建了,讓四川總督駱秉章調了五萬部隊去填補彭玉麟他們走後的空白,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終於得到惡報了,現在不光到福建的四萬大軍一個沒跑,都被我軍給消滅了,還因為把四川的二十萬部隊調了五萬出來,一下子顯得兵力不夠,四處都是漏洞,讓石達開東奔西走,牽著駱秉章的牛鼻子四處亂逛,還不時地給他一次次沉重打擊。而藍大順、李永和的起義軍和石達開配合作戰,兵鋒直逼成都,駱秉章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對石達開的信心在兩面打擊下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只能焦頭爛額地朝京城求援,說是四川狡匪以成燎原之勢,如不馬上撲滅恐全川不保!   四川的重要性清廷自然是知道的,除了江南,就是四川是清軍主要餉源來源地了,更何況四川人口眾多,要是石達開佔領了四川,清廷只好回老家打獵放羊去了!可現在什麼地方都在叫苦連天,都是乞求朝廷速派援軍,清廷又到那裡去找援軍?只能是「各省撫聯絡一氣,保守疆土,共挽危局,剿滅粵匪」空洞之言了。連我和史秉譽是什麼地方人都不知道就把我們統統劃歸到粵匪行列中,真是讓我哭笑不得,我連廣東都還沒去過呢!怎麼可以說是「粵匪」?   「劉連長,一路上辛苦你了,你現在這裡休息下好了。歐陽,帶劉連長到後面去休息。」我沖警衛員說道。   「報告!地道已經挖好了,現在正在往裡面裝填炸藥。」工兵營營長陳桅滿身泥土地走了進來。「敵人並沒有發現我們挖地道,三條地道到了東面下面,另外在城南還挖掘了兩條備用地道。」   「很好,記住,明天早上五點鐘準時引爆!李成,我們到姚家去看看他們準備的怎樣了。明天一定要拿下南昌!」   李成高興地說道「好啊!去看看我們寶貝現在怎麼樣了,只要我們把敵人注意力都吸引到外面來他們應該可以發揮自己作用的。」   姚家緊靠著艾家湖,月光下如同鏡子一般的水面在微風吹過微有皺痕,像是少女們對她的情郎不高興,皺起了眉頭,不過一會兒就好了,又恢復了平靜。在岸邊栽種著桃柳,要是春天的晚上應該它們在做著一番不同的夢吧。桃柳之後是成片的田畝,秋天了,田里面的莊稼已經收割,現在地裡只留下短短的稻竿。   村莊並不大,夜幕下整個村莊靜悄悄的——村莊裡面的居民都被我軍客氣地請走了。在村東的田野中點著幾堆篝火,篝火旁有幾個人影隨著火光晃動,那是九師二十六團正在這裡擔任警戒工作,篝火邊的哨兵只是明哨,在暗處八團還放置了大量地暗哨。經過三道警戒線,再往裡面走八百來米,十個巨大無比的飛艇好像是黑色的幽靈,在夜空中隨著風左右輕輕搖擺著。   「首長,你們來了?」我和李成被哨兵帶到了林忠那裡,林忠和盧秋生都坐在田里,見我來了林忠連忙爬了起來小聲熱情地說道。   「怎麼樣?都準備好了嗎?」   「首長放心好了,按照王科長介紹我們這次分成三個混編隊降到南昌城內去,我負責第一批,楚天舒負責第二批,剩餘的突擊隊員由王石安負責。我們降落地點是百花洲,那邊比較開闊一點。剛剛我還在和林隊長商量空降的事情。」盧秋生拍拍站在旁邊的林忠「為了給敵人最大的驚喜我們到了南昌上空後林隊長他們就降低速度,把噪音降下來,讓那些清軍根本不知道我們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今天晚上沒有什麼風,大家降落的地點不會很分散,等部隊都降下來後時間是早上四點半,那時侯天已經有些微亮了,林隊長的飛艇部隊派六艘去到贛江嚇唬那些湘軍水師,剩下的四艘配合我們一起攻打巡撫衙門!」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出發?」李成問道。   「明天凌晨兩點出發!從這裡到百花洲不過二十里路,加上降速和空投時間,來回不到一個小時就夠了,第一批兩點半點可以降到百花洲,第二批將在三點半點前降落,第三批四點半可以到達。部隊都空降完畢後半小時我們就開始行動。」林忠插嘴說到。   我看了下時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就是說他們在三個小時後就要開始行動了「有把握嗎?要是沒有把握我可以取消這次行動,同志們都是我們軍隊的寶貝,可是損失不起的!」   「司令員放心吧,我們在玉山已經訓練了好長時間了!絕對萬無一失!」盧秋生堅定地回答道。「那好,我現在就到前線去,讓前線部隊配合你們空降作戰,前線部隊從現在開始將對南昌城防進行火炮攻擊,掩護飛艇,把你們飛行的噪音遮蓋住。」看著堅定的我軍戰士我用力地說道。「我軍能不能以最小損失拿下南昌就看你們的了!」   「放心吧,首長!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們的!」盧秋生和林忠同時回答。   「好!我和李軍長等待著你們的捷報!」舉起右臂對面前快要參加戰鬥的突擊隊員和飛艇部隊隊員行了個軍禮,雖然我對他們成功抱有很大信心,但是戰場上什麼都可能發生,而且既然打仗,就有可能一去不復返,面前的將近兩百名我軍精英不知這仗下來能有多少人回來? 第七十二章   南昌城下不時有炮彈劃破天空朝城牆上飛了過去,槍聲此起彼落一陣急過一陣。遠處的南昌城淹沒在滾滾硝煙中,黑色的煙霧中不時有紅光猛然閃亮,接著一聲聲悶雷般的巨響傳了過來,在紅光下不時有城頭上的磚石飛上空中。南昌城內的清軍自然是不甘示弱,無數的炮彈拖著嘯聲從城池方向朝我軍陣地飛來,落在了我們炮兵陣地、交通壕周圍,火光不停地閃動著,雖然是夜晚,可是紅光不時照亮了天空,紅色的泥土、白色的水花、黑色的煙柱在火光中都染上了一層橘紅色的光芒。   城南本來是比較安靜的,可是晚上兩點過後,我軍岸防火炮突然加入到轟擊敵人城池的行列中,已經休息的湘軍水勇不想見死不救,從贛江的戰船上對我軍陣地猛烈地開火了,十月八日凌晨的南昌注定是個不眠之城了,我軍一炮往往引來了敵人三、四炮,城上城下都被煙霧遮蓋,炮彈好似下雨般在兩軍的陣地上砸個不停,雷鳴般的響聲連成了一串,分不出個點來。   三軍指揮部內泥土唰唰地不停朝下落著,讓指揮部內所有人都變成了土行孫。這裡距離前線有兩里,但前面炮火的猛烈還是讓裡面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凌晨四點四十五後我軍陣地上所有的火炮突然停止了轟擊,城頭上的清軍在又猛轟了幾分鐘後發現對面的敵人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也停止了繼續轟擊,清軍士兵好奇地朝外面望去,好像這樣可以看到我們又有什麼行動了。城內城外一時鴉雀無聲,只有火光還在繼續閃動著。隨著微風硝煙慢慢朝西邊飄散。   「怎麼樣?炸藥裝好了嗎?」   「首長,炸藥和火藥已經全部裝好了!五點可以準時引爆,這次要那些清軍都上天見閻羅王去!」陳桅在我身邊說道。   「根據各種情報匯總,前面特種部隊的炸藥拋射器已經按照司令員指示朝後撤好了,城東外的三師、九師部隊部隊也到了出擊線,城南外的四師在五點前也可以全部到達指定地點。按照作戰計劃,在炸開城牆後三師首先進攻,打開突破口後九師跟進,擴大戰果,城南的四師擔任牽制敵人水師和城南的任務。」李成一口氣很快的把他現在掌握的情報說完了。   「首先攻城的是哪個團?」望遠鏡中,南昌城好似一頭黑色的怪獸,靜靜地趴在大地上,要吞噬我們所有攻城的戰士。   「七團。攻堅老虎團,三師七團!」李成自豪地說道「文師長將親自到七團指揮他的老部隊第一個攻進南昌!」   「不錯,告訴炮兵部隊,七團進攻的時候給我把敵人火力壓制住!哪怕打光了所有的炮彈也毫不在惜!」我滿意地說道,七團可以說是我們部隊中攻擊起來最勇猛的了,至於文宇跑到第一線也是應該的,七團原來的團長現在已經到了南昌城內,必然指揮會有一定影響,這時候他們的老團長親自來指揮自然對鼓舞戰士們士氣很有幫助。   「放心好了,司令員,我到三師去看看可不可以?那邊現在師長跑到前面去了,我怕到時候八團九團跟進太慢喪失戰機。」李成用乞求般的眼神看著我,一有仗可打,這些拚殺慣了的人都感到熱血沸騰了。   「去吧,這裡我看著,小心點,馬上就要開始了。」看看時間,現在是十月八日早晨四點五十分,還有十分鐘我軍就要對南昌發動總攻了。   「知道了!」李成高興地從指揮部裡面竄了出去。   西方的天空顯得更加黑暗,而身後的天空發出白芒,滿天星斗慢慢地暗淡下來,天漸漸開始亮起來了。短短的十分鐘居然是如此的難熬,看著寂靜的陣地我感覺好像我軍都已經撤離了前線,至於前方的南昌城現在就是座死城,每一分鐘現在對我來說都好像是一個世紀,為什麼五點還沒有到達?時間怎麼過的這麼慢呀!   五點整,堅固的南昌城牆,猛然跳了起來,接著城門方向磚石沖天而起,一股濃煙從城牆方向朝四面擴散開。「轟……!」過了兩三秒,從南昌城牆那邊突然傳來猛烈地巨響,響聲過後我的耳邊一陣蜂鳴,回音經久不衰地在空中迴盪。大地劇烈地上下震動著,指揮部內的燭火在猛的一亮之後熄滅了。濃煙遮住了整個南昌城東、城南,煙塵緊貼著地面漲潮一般滾滾朝四面擴散開。   「衝啊∼!」在濃煙中無數的戰士猛喊著口號飛快地躍出戰壕朝城牆方向衝了上去,很快地衝進了煙霧中,我軍火炮再次朝突破口兩旁城牆上進行壓制性轟擊,濃煙中城牆上火光不停地閃動著,給本來就已經很濃了的煙霧中增添了更多的奇形怪狀的小煙柱。   「首長!我三師七團已經衝進去了!現在正在朝突破口兩邊擴大,八團九團正在跟進中!」殷武奔了進來高興地叫了起來。   「好啊!不愧是攻堅老虎團!讓九師馬上投入戰鬥!一定要在敵人還沒有醒悟過來時候衝進去!」我舉起望遠鏡朝前方望去,望遠鏡裡面前方除了白色的黑色的濃煙什麼也沒有。   濃煙在慢慢變淡,我軍炮兵害怕誤傷自己部隊已經停止射擊了,在煙霧中星星點點的火光不停地閃動著,炒豆般的槍聲傳了過來。   「首長,四師十團已經衝進去了!現在四師十一團也投入了戰鬥!敵人水師現在正在朝我軍南方突破口進行壓制!」殷武出去沒多久又跑了進來。   我皺了下眉頭「我飛艇部隊還沒有到嗎?」   「暫時還沒有發現。」   「報告!有六艘飛艇現在已經到了贛江上空!敵人船隊正在慌亂朝九江方向撤退!」一個通信員從外面鑽了進來,興奮地說道。   好啊!林忠他的飛艇部隊終於趕到了!「沈政委,我們到前面去看看。」我朝身後正發出小孩子般笑聲的沈彬叫道,這裡距離前面還是太遠了,無法真切地感受前方氣氛。   「好啊!我也正想到前面去看看呢!」沈彬已經耐不住了,搶先鑽出了指揮部。   城頭上的硝煙已經散盡了,在堅固的南昌城池上現在東邊出現了三個巨大的缺口,碎磚碎石鋪成了一道斜坡,無數的我軍將士正在從城外通過缺口蜂擁而入,城頭上現在已經沒有清軍了,一面紅旗正在迎風招展。   天空中出現了四艘飛艇,飛艇上面無數的傳單撒了下來,隨風飄飄揚揚。   「報告,我三師七團和四師九團現在已經在繫馬樁會師了!敵人被我軍分割成南北兩塊,現在正在飛艇指引下朝縱深發展!」我剛到三師前指,通信員就把最新戰報匯報上來「九師二十五團已經進入南昌城,現在二十七團正在進入!城內的清軍好像無頭蒼蠅一樣,東奔西跑的。」   「好啊!真快!」沈彬情不自禁地說道,一轉身,發現李成不在這裡「李軍長呢?」   「軍長現在已經進城了。文師長、馬師長和池師長現在都在城內。」殷武氣喘吁吁從外面跑了進來。   這個李成!我只是讓他到三師來,他怎麼跑到城裡面去了?不會拿把大刀和敵人肉搏吧?他怎麼老是把自己當成了普通士兵了?   「首長,我們一艘飛艇朝這邊過來了!」指揮部門口的歐陽磊叫了起來。   走出指揮部,兩塊紅布正鋪在地上,擺成了十字,飛艇正在緩慢地下降中。   「林隊長盧隊長,你們怎麼來了?」我驚喜地迎了上去。   「報告首長!突擊隊勝利完成您交代的任務!現在請首長指示!」盧秋生衝到我面前,猛地立正,大聲向我匯報到。   「稍息吧,你們怎麼回來了?」   「呵呵,首長,我們給您送禮來了!」盧秋生眉開眼笑地笑道「帶出來!」   從飛艇裡面推出了一個五花大綁面無人色的清廷官員,接著有兩個突擊隊隊員從飛艇上跳出。   「首長,這位就是清廷江西巡撫沈葆楨!我們突擊隊在五點偷偷摸到他的巡撫衙門時候他正和那些大官開會呢!嘿嘿,結果被我們來了個甕中捉鱉,把他們一網打盡了!」盧秋生猛地一把正在渾身顫抖的沈葆楨給推了過來,沈葆楨可能是嚇得腿都軟了吧,身子一歪就倒在我面前。   「妖怪……妖怪……」沈葆楨嘴裡一直顫抖著吐出這兩個字。   「怎麼讓飛艇把你們送出來?這不是太危險了?要是飛艇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我的老天!這些人膽子可也真夠大的了!   「首長放心吧,我們那三門迫擊炮把衝上來想救他們的清兵炸的屁滾尿流,現在百花洲都在我們突擊隊控制範圍,何況那些清軍見到飛艇壓了下來,一個個哭著喊著逃還來不及呢!誰管得著我們到底有多少人呀!」盧秋生大大咧咧地說道,看來這些突擊隊員經過訓練都變成亡命之徒了。「現在百花洲那邊已經和三師七團會合了,我們先乘坐飛艇過來,李軍長馬上帶領突擊隊把其他那些俘虜送過來。」   李成不光進城還跑到最前面的七團去了?!幸好他沒有出現意外,不然我不是要重新選三軍軍長了?!   我走到正軟癱在地上,兩眼無神,渾身發抖的沈葆楨面前「巡撫大人,你的部隊已經完了!馬上讓你的部隊投降!不然我軍將乾淨地、徹底地把你們消滅!」   「妖怪……妖怪……」這個巡撫大人還在噩夢之中,不知道聽沒聽到我說的話。看來飛艇讓他受到極大刺激讓他神經失常了。   「首長,這個巡撫大人自從見到我們飛艇後就是這副模樣了,不要說他了,那些被俘虜的清廷文武百官開頭還想反抗的,可是見到飛艇跑到頭上來了一個個就丟了魂一樣,有的還嚇的尿了褲子!」盧秋生鄙視地看著昏昏沉沉的沈葆楨「首長,那些清兵見到飛艇就兩腿發軟,連槍都不會放了,我們突擊隊光俘虜就抓了一千多,也不需要這些官老爺下命令,他們自己都投降了。」   誰說不需要?沈葆楨畢竟是清廷任命的封疆大臣,他要是說投降那麼影響會有多大?!不過這傢伙現在恐怕得了神經病,這倒是麻煩事情。「沈葆楨!馬上投降!讓你的士兵放下武器!聽到沒有?!」   「啊?!」沈葆楨被我的怒吼驚醒了,雙眼無神地望著周圍,無數的我軍戰士正在從我身邊朝南昌奔去,迫擊炮、火炮、工兵營,特種部隊先後經過,歡歌笑語不斷。城裡面槍聲還在激烈地響著,不過正在越來越遠,我軍將士正追著那些逃兵「完了……大清完了……」醒過來的沈葆楨還不如失常時候的表現,渾身糠篩地喃喃,可就是不說投降兩字。   「警衛員!把這個俘虜給我帶下去!」怎麼這麼沒用?不過是飛艇也會嚇成這個樣子?「走吧,我們到城上去看看。」既然部隊都進城了,我們再呆在城外幹什麼?   「司令員,呵呵,我把這些傢伙都帶來了!」我正在城上眺望著城內,李成大笑著從硝煙中走了過來,在他身後,戰士們押送著幾十名穿著清廷大官服裝的俘虜,不過很多人都顯得很是狼狽,有的帽子沒了,有的靴子掉了,有的帽子還在,但帽子上的花翎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有的在深秋的清晨穿著短褂,凍得鼻涕直流就被我軍戰士押過來了。   「好你個李成!不好好呆在外面指揮給我跑到前面幹什麼?!是不是活夠了?」我故意拉下臉罵道。   李成根本不在乎,嬉皮笑臉地和我打著哈哈「嘿嘿,看見戰士們都衝進去了,我心裡癢癢的慌,本來只是想到前面看看的,誰知道走著走著就跑到前面去了?以後一定注意!」說完了李成嚴肅起來「報告!三軍已經勝利地攻佔了敵人重鎮南昌城!現在正在清剿殘敵中,請首長指示!」   「還指示什麼?命令那些清軍立刻投降!不然我們就把他們全部消滅!把這些俘虜都送到後面好好看住,不許虐待他們,也不許讓他們逃跑了!」   「是!」李成舉起手,用力地敬個軍禮,轉身朝後面做個手勢「把他們押走!」   「首長我到前面去了。」李成跟我說了聲,見我沒有反對只是點了下頭,高興地沖城內奔去。   放眼城內,眼前的戰士們正在打開城門,放那些為了逃生跑出來的老百姓出城,暫時沒有戰鬥可打的戰士正在用水救那些被炮火擊中後正在燃燒的房子,在我軍佔領的地方一隊隊戰士開始維持秩序,禁止有些居心叵測的人趁火打劫,遠方的槍聲漸漸沉寂下來,瀰漫的硝煙正在飛離地面,朝空中散去,戰士們的歡呼聲由近到遠,四處都是,遠方贛江上面已經沒有湘軍的戰船了,只有幾艘被我軍飛艇炸中的破船正在一邊燃燒著一邊緩慢下沉中,空中九艘飛艇排成三隊在空中威武地巡航,紛紛揚揚地傳單好像散開的桃花從空而降,緩慢飄散在南昌城各處。   城外,無數的老百姓被戰士們迎進了戰壕,暫時躲避可能的流彈。城牆被轟開時候的煙塵還沒有完全散盡,但已經又濃變淡,由厚變薄。晨風徐徐迎面撲來,清新但卻有些冷冽,現在畢竟是秋天了。   一輪血紅的紅日透過煙塵正從東方緩緩升起。很紅,紅的就像人身上的熱血,天空是紅色的,地上也是紅色的,那血紅的太陽染透了樹木草叢,染透了遠方的山巒。紅日也把目光舒注視到城外的湖上,一陣晨風拂過,湖水微微返起了漣漪,那滿池湖水好像是星星點點的眼淚,紅色的眼淚。兩隻白鷺掠過水面,帶起了幾滴湖水。   南昌城,現在掌握在人民自己手中了!   (完)   作者的話:   《異時空—中華再起》是我第一次寫東西,所以寫的並不是很好,因為從開始寫作到現在也有半年了,在這半年中我寫了有七十萬字,本來準備二十萬字到四十萬字收筆的,可寫到後面展開後一看四十萬字可是根本收不住的!有太多的東西要寫了,所以乾脆就一直胡編亂造下去吧!寫的時候因為基本上每天都在寫,沒有什麼時間好好的修改,所以前後風格上,語言上都有極大的不同,還有一些邏輯上的錯誤,歷史上的錯誤,包括常識上的錯誤在裡面,如剛開始侍王出現在寧波,可歷史上侍王是沒有到過寧波的,到寧波的是太平軍侍王李世賢的部將戴王黃呈忠、首王范汝增,兵力也沒有十萬之眾。這些都是以後在查了資料後才瞭解到了,還有就是開始的時候把敵人實力寫的太弱了,並不像是歷史上真正的楚軍,倒是有些像是無能的八旗、綠營,這些我在以後修改的時候會注意。太平軍攻打溫州並且失敗,這倒是有的,不過不是張辰儀,張辰儀純粹是我虛構出來的一個人物。以後在修改時候我會把這些錯誤盡量地減少。讓開始的時候更加貼近歷史史實。雖然小說可以虛構,但不能虛構的太遠了,不然它就不是中華再起,而是外星球戰記了。   至於有些網友覺得主角嘴上說是農村包圍城市,可是實際行動上卻處處以城市為中心,並且指揮部隊那裡有敵人就往那裡打這是違背毛主席戰略思想的,好像主角並沒有瞭解什麼是毛澤東軍事思想。這一點我想說明一下,什麼是毛澤東的軍事思想?毛澤東的軍事思想是不是什麼條件下都可以套用的?毛主席的軍事思想概括成一句話就是殲滅敵人有生力量,保存自己,集中兵力打殲滅戰。這就是毛主席的軍事思想,至於立足農村,這是在當時敵強我弱條件下不得不採用的,立足農村並不是不要城市,如果城市可以攻打,有攻之必下的可能還是一定要攻打的,不然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為什麼毛主席要率領部隊攻打福建的漳州、龍巖這種比較大的城市?因為攻下了城市你可以募集到更多的軍款,可以解決部隊很多現實問題,所以農村包圍城市不能簡單的理解為只要開展農村工作就可以了。還有就是在當時清軍和太平軍主要戰場在江蘇和安徽,浙江是後來開闢的,並且清軍當時在浙江主要目標是侍王,是蘇杭地區,並不是很重視福建。主角出現在那邊是有原因的,不然一出來就四面都是敵人,主角如何發展?當然攻打到福建後敵人必然是重視了,所以有四萬湘軍跑到福建去「剿匪」,在當時四萬湘軍應該說是一支大部隊了。這是需要東拼西湊的。必然影響到其他戰場,我當時沒有交代,但在最後結尾的時候一筆帶過了。   在小說中主角總是到敵人重兵集結的地方,挑敵人實力強的打而不是在敵人來的時候避低鋒芒,擊敵惰歸,這是兩方面造成的,第一,是不是強敵這是在變換的,如李鴻章的淮軍實力相當強勁,歷史上五萬淮軍相當於十萬湘軍。但是他的部隊從福州一路狂掃到溫州,部隊沒有休整就投入到攻城戰鬥中,,他是強敵嗎?本來是,但現在就不是了,為什麼?一個是部隊長時間行軍沒有休息,已經疲憊不堪了,二是後勤線必須要派人守護,那些洋槍洋炮要是彈藥用光了連燒火棍都不如!只要打掉他保護後勤線的部隊軍心必然大亂,這時候你去攻打他可不可以戰勝?並且李鴻章自己並不是很好的軍事家,他只是個政治家而已,在軍事上,他比曾國藩先進之處就在他對西方的武器裝備理解的更加透徹,所以他的淮軍裝備就遠遠好於湘軍,還有就是他是只求成功,不管所用之人是否滿腹經綸,所以他的淮軍裡面各種人都有,既有村夫,又有太平軍的叛徒,大字不識一個的在淮軍中大有人在。而湘軍在一八六二年時候已經走上下坡路了,當官的驕橫,士兵貪財,再加上當時交通不便,信息傳遞不靈,他能打敗太平軍一個是運氣,還有一點就是太平軍已經墮落了,已經腐朽不堪,他的強大只是相對而言,不然天京之戰曾國藩不會有「心以用爛,膽以驚破」之語了,湘軍中真正能戰鬥的人有,如鮑超就是一個,至於張運蘭,只能排在鮑超之後了,李元度並不是大將之才,指揮優柔寡斷,敗仗打了不少,倒真的「屢敗屢戰」,不過謀略上李元度還是很有一手的,並且口才不錯。第二個方面就是主角他的行動要圍繞當前的主要目標展開,你要保衛溫州,必然就要消滅李鴻章的部隊,想開闢福建根據地,那麼敵人到福建來了四萬人你是不是就避開?想要解圍天京,你是直接到天京和有水師助戰的湘軍主力決戰呢?還是切斷敵人後勤線?當然了,敵人也不是傻瓜,你想切斷他的後勤線難道他就想不到要保護後勤線嗎?最終結果只有打了。   雖然主角給人感覺打了很多城市,不過大家不知注意到沒有,就是主角每一仗都是在運動後要麼山地伏擊戰,要麼對城市採用突然襲擊,這些都可以歸納到運動戰中,真正的陣地戰,只有當時史秉譽領導的溫州保衛戰,而且就是溫州保衛戰也是有楊滬生的主力部隊外圍運動接應的,只有後面對貴溪和南昌是採用明目張膽的直接攻擊,不過這時候兩方實力對比已經不一樣了,並且進行這種城市攻堅戰在當時也是必須的。   還有網友認為主角陷入了唯武器論裡面,什麼都是想發明先進的武器,然後靠先進武器來取得戰爭的勝利。當然了,唯武器論是肯定要批判的,可是大家想過沒有?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下飛艇是已經有了的,而且中華式步槍也是可以生產製造出來的,至於為什麼當時沒有這就和當時軍事指導思想有關了,當時人們只想到飛艇氣球可以通信,更進一步的就是偵察了,轟炸這種思想還完全沒有,至於飛艇轟炸的效果是不是有小說中寫的那麼大,這裡有個例子可以借用一下:1916年,在孫中山領導的第二次討袁戰爭中,孫中山的好友阪本壽一於七月二日從日本到了青島幫助孫中山的部隊作戰,當時他帶了兩架飛機和87名飛行學員地勤人員,他們到了濰縣前線後用裝煙的空鐵罐裝了炸藥和雷管,製成了原始的炸彈,這種炸彈威力自然是很小了命中率也不高,可是在轟炸的時候當時極有戰鬥力的北洋軍隊卻被嚇的丟槍棄械,狼狽逃竄,幾次轟炸後北洋軍就派出談判代表乞求不要再用飛機轟炸了,不要再投炸彈。這時候飛機已經發明十三年,而且中國人自己製造的飛機在中華大地起飛也有五年了,可是在第一次轟炸的時候作為當時中國最強大的北洋軍居然交出這樣一份答卷!如果把歷史往前推五十多年,有人從空中往那些愚昧的軍隊頭上扔炸彈大家可以想像一下那是什麼場景?當然這和所謂「神龍」電池,想讓木頭飛機隱性攻擊敵人是完全不同的,清朝是個不思進取的朝代,那些西方國家可不是,只是時間先後而已,這些武器要是對西方國家運用,當時是會有很好效果的,不過他們會很快地從你這裡學習去,畢竟飛艇他們也有,炸彈製造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所謂的神龍電池那就是搞笑了,至於木頭飛機更加讓人哭笑不得,難道現代的飛機對付不了二戰飛機嗎?螺旋槳的飛機怎麼也不可能超音速飛行,你就是機動性能再好,在現代空戰中也不過是別人的靶子而已。想用這樣的武器來打勝仗,這不是歷史的進步,而是歷史的退步。   我的觀點是,武器是重要的,但怎麼使用武器、如何配合先進武器運用更加重要。大家可以想像在沙漠地帶拿著原始弓箭騎著戰馬的士兵朝坦克縱隊發起進攻,我認為那和送死差不多,但是你要是手中有炸藥包往坦克縱隊衝鋒就好多了,雖然你的傷亡必然大的離譜,但說不定也能給你炸了幾輛坦克,取得一些戰果。當然了,要是你把五六十噸的坦克應用在沼澤地帶,又沒有工兵幫忙,那麼不用人家攻擊你,你自己也會陷入沒頂之災的!同樣的,讓重裝甲部隊在喜馬拉雅山脈發動進攻,雖然有些網友基本的地理知識也沒有,但我相信他也不會狂熱到這種程度。說到這裡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解放軍雖然在戰爭年代說是小米加步槍打敗了蔣介石,後來又在朝鮮戰場上打敗了美帝國主義,可是大家想過沒有?要是小米加大刀解放軍還能勝利嗎?可以說從建軍的那一天起,我軍就極為重視武器,只是條件不允許我們擁有先進的武器而已,但解放軍的武器和國民黨比起來在陸軍方面差別並不是很大,這個大家可以查查歷史資料,差別大的地方是解放軍沒有空軍,沒有海軍,所以我們解放軍吃國民黨空軍海軍的虧可是吃的不少,只是在撰寫革命小說時候為了擴大英勇無謂、百戰百勝的解放軍有意識地避開了這些缺陷。金門之敗是歷史禁區,登步之敗也沒有什麼人寫過。至於解放戰爭中解放軍一般傷亡比國民黨軍大更是不能提起的,加上俘虜國民黨軍自然是比我軍損失要大多了。   小說寫的又臭又長,真是讓我汗顏不止,我畢竟不是專業作家,充其量是個業餘「坐家」而已,坐在家裡寫點東西的人,那就是我了。不過在寫作中華再起的時候,圍繞這部作品引起的很大爭議倒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我在這裡要澄清幾個問題。   第一,中華再起首先在網上刊登的不是別的什麼網站,而是在幻劍書盟和龍的天空,其他網站有的是在創作了很多章後斑竹邀請我駐站的,如起點、鐵血、爬爬、春秋,在這裡我要向這些網站的斑竹致謝,感謝大家對我的厚愛,我寫的這麼不好,你們卻對我如此厚情,真讓我有些誠惶誠恐。只能說謝謝了!謝謝寶劍鋒!謝謝九八紅茶!謝謝龍種子!至於有的是沒有經過我的同意隨意亂載的,如異俠、西陸,這我就不好多說什麼了,有的網站做法給人感覺他們還是個嬰兒,沒有自己頭腦,是非不分,不明事理,還有一些惡作劇的樣子。   第二,我的中華再起出來盜版小說是我沒有想到的,雖然我並不是想靠中華再起撈上一票,可我也不允許任何黑了心腸的人竊取我的勞動果實,我的小說是給網友看的,不是給那些盜版商撈錢用的!很可惜,網上很多網友並不瞭解我,也不支持我,在他們眼裡,盜版是無罪的,要是沒有盜版他們就要多花很多錢來買正版,既然盜版可以省錢,廣大網友何樂而不為呢?有的網友認為只要你的小說在網上發表了,那麼必然就有人盜版,你再喊反對盜版好像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自然是心腸大大地壞了,對你的做人自然是要表示懷疑了,為什麼?因為你沒有把那些整天給你文章後面跟帖中寫個「閱」「好」的網友放在眼裡,既然你不把我放在眼裡,自然也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了!我不知道大家想過沒有,現實社會裡面你們是不是也是對小偷強盜這麼寬容?人家偷了你的東西,你是不是會說應該的,你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看看小偷偷的少了你再給人家多送點錢去?你是不是對那些被偷的人幸災樂禍,認為就是應該偷他的東西?我想廣大網友這點是非總是有的,當然你要自己是小偷算我沒說過,跟小偷講道理就跟緣木求魚差不多。當然了,我的中華再起寫的並不是什麼好的作品,這一點我不否認,我要真的能寫出好的作品,我現在也就不是駕駛員了,說不定我正一張報紙一根煙,一杯清茶過半天呢!   第三,有的網友對我期望值太高了,認為我是小說中的「楊首長」,真是讓我不知說什麼好了。不敢,我可不是什麼「楊首長」,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一個平凡的中國人而已,所以我小說中的人物——楊滬生和史秉譽他們也是平凡的人,不過他們運氣好,跑到清朝去了,而我運氣就不咋得了,還在平凡的世界做我平凡的駕駛員工作。至於訓人我可是萬萬不敢的,我只是對那些醜惡的現象說出自己的看法而已,難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強盜有人叫好,苦主無處伸冤,大家認為這就是網絡「坐家」應該享受的待遇?   第四,有人說網絡是自由的,不知道這些網友知不知道什麼叫自由?自由是對應紀律而言的,他們是一個統一體的兩個矛盾著的側面,你既享受著廣泛的民主和自由,但是你又必須用紀律來約束自己,絕對的自由不光現實社會不存在網絡社會也不允許的!不然你在網絡上發表反動標語試試看,你看國安抓不抓你!至於你想發表些黃色的帖子,我看公安距離你家門口也不遠了,也許你到了籠子裡面就可以體會到什麼是籠子裡的自由了。同理,網絡裡面是不是有黑客可以肆無忌憚、橫行霸道的權利?相信我國網絡管理條例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有些網友大可自己去看看,看看上面都寫了什麼。四處盜帖是不是在網絡裡面可以不受到懲罰,反而應該鼓掌歡呼?如果你頭腦冷靜地想一想就可以知道這種行為將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了,現在我國網絡還不健全,如果廣大網友不是真心理解支持,而是對盜載的東西視而不見,甚至是助桀為虐的話,那麼我們網絡將是畸形生長的,總有一天是要吃到自己種下的苦果!別看現在盜版軟件到處都是,哪天人家找上門來跟我們打官司你就瞧好的吧!當然了,廣大網友是不會為你以前的行為付出一分錢的,倒霉的只是國家,只是我國的軟件業,電子業,你們大可說與我何干。只是這有些顯得太冷血了,不是熱血男兒(或者是熱血女兒)的作風。   第五,我是不是真的想通過中華再起撈上一票?有些人說我想通過網絡從廣大網友手中撈錢,這可真是良心壞透了,可是我有沒有撈過?要說我沒想過那是胡說八道,是人總是需要生活的,既然你需要生活那麼就需要錢,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這話雖然刺耳,但說出了生活的道理。在沒有進入共產主義社會前,你要是沒有金錢,你的日子將比楊白勞好不到什麼地方去。而我現在也確實沒有什麼錢,老婆失業,兒子在上幼兒園這都是現實存在的問題,並不是我在找借口,至於我本人收入,一個月有一千兩百多元,也許廣大網友覺得很多了(蘇明璞就認為我現在是個超級富翁),可是大家要是把這些錢平均到我家一再看看,每人平均只有四百元!相信網友有寧波人,在寧波四百元可以怎樣生活你們心中有數,何況,兒子光幼兒園學費一個月就要四百元了。幸好我吃飯方面比較節省,因為過敏海鮮不能吃,不然我只有乾瞪眼,滿腦子想著怎麼搶錢了!所以想肯定是想過能通過寫作中華再起搞點零花錢花花的,不過,到現在這種想法也沒有付助於行動,為什麼?一個是我的中華再起寫的真的不怎麼樣,自己看著都覺得臉紅,這麼差的作品居然想賺鈔票,好像和白日做夢差不多,二來我還要照顧那些沒有錢但是一直支持我的廣大網友,要是真的收費了,他們將不能看到我的塗鴉之作,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第三就是我們網站的防盜系統一直存在問題,要是不解決了,那麼付費網友的利益誰來保護?所以喊著收費喊了好長時間,可到現在那些交了錢的網友他們一分錢也沒有從我們這裡扣除,收費時間是一拖再拖,拖到中華再起寫完了也沒有收費。現在這又成了問題了,如何保證這些已經交了費的網友利益我是應該好好考慮了。   第六,大家看到結尾應該覺得中華並沒有再起,反而天下大亂了,文章沒有寫完。這是不錯的。因為中華再起將分成三部分,這只是第一部,回到清朝,立住腳跟。在休息段時間後我將馬上寫第二部《鐵與火》。不過這一部將不在普通區發表了,發表在普通區的文章居然都被盜載真是讓我想像不到,所以中華再起就算是以佔領南昌為結束了。收費區網友你們要是覺得第二部不好看到時候請和蘇大聯繫,讓他把錢退還給你們。放心好了,我們不是土匪,不會把你們錢搶了不還的。   至黑客老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難道你認為我們是在偷網友的錢嗎?我們並沒有強迫網友付費看我的小說,同時那些章節在修改好後也是在普通區更新的,你這種做法算是什麼?你不覺得你這是對我本人和我們網站廣大網友極端不負責任?難道做個俠客是這樣做的嗎?在現實社會裡面你要是覺得哪個人錢太多了你可不可以搶了他或者是偷了他的錢?如果這樣做你犯沒有犯法?很遺憾,你給我的感覺就是和那些強盜小偷一樣,這真是讓人遺憾! 第二部 鐵與火 引子   午後的天空太陽高掛著,零星的幾朵白雲散落在四周,蔚藍的大海在日光下輕輕地泛著波濤,大海是海浪和魚的天下,魚兒偶爾跳出海面發出的輕微響聲合著浪花聲構成了大海所有的旋律。漸漸地,從西邊空中傳來發動機沉悶的轟鳴聲,在陽光下,五個小黑點出現在空中,黑點越來越大,那是五架飛機!五架美國海軍航空兵的轟炸機正從西邊朝大海深處飛去。   復仇者式魚雷轟炸機正排著整齊的隊形不時在雲彩中穿梭著,空氣中的氣流讓重達七噸的飛機好像玩具般不時掀起來然後再落下。泰勒坐在中間座艙裡面正用心聆聽著前方1700馬力發動機運轉時候發出的巨大轟鳴聲,這聲音對他來說是如此的悅耳,就像情人在他耳邊輕聲訴說著什麼,上下顛簸的飛機對泰勒來說就像躺在母親搖著的搖籃裡面,輕輕地晃悠著,讓人心神安逸,真是再舒服沒有了。   「鮑爾斯,拿出你們海軍陸戰隊的氣勢來!朝下面俯衝,來點刺激的。見鬼,我都要睡著了!」泰勒按住脖子上的麥克風衝前面正聚精會神緊張地駕駛著龐然大物的飛行員吼到。推了下頭上軍帽,眼睛望著下面蔚藍的大海。從洛德代爾堡城外的福特。勞德達海軍機場起飛已經半小時了,眼裡除了大海就是大海,別的什麼也看不到。結束今天的訓練自己飛行時間就達到兩千六百小時了吧?相信在海軍裡面比自己飛的時間再多的也很少了,望著波瀾不驚的大海泰勒心裡隱隱有幾絲得意。接著泰勒心中沒來由地又有幾絲懊惱,罵的!都飛了這麼多時間了,自己還只是個小小的上尉,整天呆在這裡訓練這些菜鳥!海軍的那幫傢伙都他們是些狗屎!   「OK!」鮑爾斯邊說邊緩緩推動駕駛桿,復仇者停了一下,身子一斜帶著撕裂一般的狂嘯聲朝海面紮了下去,後面的四架飛機緊跟著長機一架接著一架進入俯衝投擲魚雷程序。蔚藍的海面迎面朝泰勒他們撲了過來,海面在他們眼中迅速擴大,飛機就要和大海親密擁抱了……馬上就要栽進大海時鮑爾斯輕輕地拉動駕駛桿飛機改平接著直衝雲霄,海面上被飛機氣流犁出了幾條巨大的波紋。   「呦哦∼!」耳機裡面傳來了各機飛行員的尖叫聲、口哨聲。隨著五架飛機改平重新在空中編隊,泰勒長出了一口氣。「啊哈!上尉,我擊中了大和號!軍部是不是應該給我頒發勳章?」三號機駕駛員在電台中暴笑著喊到。   「狗屎!大和是我擊中的!你只不過擊中了一條魚而已!」二號機駕駛員毫不示弱地在電台中叫囂開了,通信電台中亂成了一團,有的說自己擊中了長門,有的說自己把魚雷投到天皇家的馬桶上,不知道魚雷在馬桶裡面會不會爆炸?要是能夠爆炸看來裕仁天皇的屁股是要受難了。   「安靜,閉嘴!小伙子們,戰爭已經結束了,現在沒有什麼大和,也不可能讓你們把魚雷扔到天皇的馬桶裡,知道了嗎?OK?」泰勒覺得再不說話自己的威望就要被這些無法無天的惡棍徹底地破壞殆盡了,只好通過麥克風阻止他的手下繼續發瘋。   「上尉,前面就是巴哈馬群島!我們的旅程走了三分之一了。」前面的鮑爾斯叫了起來。   在遠方天海交界處出現了無數顆璀璨的綠色明珠,慢慢地離泰勒他們越來越近。   「鮑爾斯,飛過巴哈馬群島後接著向北飛行,然後沿三角形最後一個邊線返航,回到洛德代爾堡晚上我帶你參加基地酒吧舉辦的舞會。」見到巴哈馬群島如同一串項鏈就在眼下,泰勒強烈地想念自己昨天晚上在酒吧中認識的女郎。可惜現在是訓練,要是自己飛就可以把她也帶到天上來了。遺憾歸遺憾,現在還是趕快回去和那個女孩子約會才是正經事「塔台,十九飛行隊現在已經到了巴哈馬群島,我們正朝北飛行。現在一切都好,匯報完畢。」   「很好,兩分鐘後你們將到達指定訓練區。上尉,現在空中風速多少?」電台中出現了塔台指揮部的聲音。泰勒看了眼風速計「風速二十四節,一切正常。」   飛機帶著怒吼一頭扎進了雲彩中,霧氣飛快地在飛機座艙旁掠過。遠方出現了大片地白色霧氣。很快,那些霧氣包圍住了泰勒他的十九飛行隊。   「鮑爾斯,注意高度。狗屎!哪來的大霧?!你別飛到海裡去和美人魚親熱。」   霧氣很大,也很厚,泰勒從座艙裡面望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除了白霧就什麼也見不到了。   鮑爾斯漫不經意地朝高度計看了一眼,立刻緊張起來了「上尉!高度計失靈!   我現在不知道高度了!「正看著外面突如其來白霧莫名其妙的泰勒腦袋馬上撇了一眼了高度計方向,高度計指針正發瘋般地亂竄著,根本不能從高度計上識別現在高度是多少。   「上尉!我的高度計好像出問題了!現在飛行高度是多少?」後面飛機的駕駛員催命般地叫了起來,頻道裡面吵聲亂成一團。   「保持高度!不要亂了隊形!」泰勒腦門上開始冒出冷汗了,沒想到飛行這麼長時間居然在今天讓自己遇到如此倒霉的事情,要是自己一架飛機高度計出事情還好說,怎麼說自己也在空中飛了兩千五百多小時了,就是閉著眼也可以把飛機飛回去。可現在看來所有的飛機上高度計都不對了,這算什麼事情?總不能自己代替這些菜鳥開飛機吧?「指揮部!指揮部!這裡是十九飛行隊!我們的高度計失靈了!現在不知道高度是多少!」   「我的上帝!上尉,我的高度計和羅盤都失靈了,指針像發瘋一樣亂轉!」   電台中不知道哪個飛行員驚慌地叫了起來。「指揮部!發生了異常現象!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偏離了航向。」泰勒頭上冷汗越出越多,今天真是碰到鬼了!   「報告你們的位置!」從電台中傳來指揮部裡人員焦急地呼叫。   「我弄不清自己的位置,不知在什麼地方!」   「塔台呼叫十九飛行隊!……塔台呼叫十九飛行隊!泰勒上尉,你們朝西邊飛行!飛到雲層上面,太陽可以給你們導航!」電台中塔台指揮員正拚命呼叫著十九飛行隊。   「十九飛行隊明白。鮑爾斯,朝上面飛。後面各機注意,跟著我!不要丟失了!」泰勒略微鎮定一下情緒,平穩地說道。現在還不是慌張的時候,要是自己首先驚慌失措了,那些菜鳥還不知道把飛機飛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飛到雲層上面,只有見到太陽了才能知道西方在哪裡。飛機發出重重地喘息聲,努力朝上面飛了上去。   讓泰勒驚恐的事情再次發生了,眼中除了白霧還是白霧,飛了半天居然一點飛出雲區的可能性都沒見到!今天怎麼這麼倒霉?什麼壞事情都讓我碰到了!泰勒心中不停地咒罵著這片該死的白雲,飛不到雲層上面怎麼可能找到太陽?!飛機喘息聲更加重了,好像老牛拉著破車,不停地顫抖起來。泰勒看了眼前面指示高度計,指針還在繼續飛速上下亂竄著,而方向儀上的指針也還是一動不動「鮑爾斯,改平!當心失速!」現在在前面開著飛機的可是海軍陸戰隊的隊長,不是自己,要是真的進入螺旋,能不能改出還真的成問題了!「朝下面俯衝!角度控制好點,別栽下去了!」既然太陽見不到,那麼到海面去也是可以的吧?   「上尉!我怎麼覺得飛機變了狀態現在肚皮朝天了?!」鮑爾斯在前面驚恐地叫了起來。給鮑爾斯一叫後面那些飛機也懷疑自己飛機的狀態了,紛紛嚷嚷著感覺自己現在正在倒飛。   「胡說!給我把駕駛桿朝前推!我的屁股告訴我你沒有倒飛!」鮑爾斯簡直要吼起來了,雲霧中飛行時間太久了,上面是白色的,下面也是白色的,讓這些菜鳥產生了空間錯覺。泰勒明白,要是不消除他們這些錯覺,讓他們憑著自己感覺飛,那麼飛機非給他們飛到海裡去不可!本來現在可以靠儀表飛行,可惜現在儀表都失靈了,只能靠他兩千多小時的飛行感覺了,幸好他的屁股告訴他飛機現在飛的還算順利。   飛機又朝下面俯衝下來,隨著高度的下降,發動機轉速越來越快,吼聲越來越大了。周圍還是除了白霧什麼也見不到,原本蔚藍的大海現在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飛了半天泰勒不敢再讓飛機俯衝了,真的再俯衝下去自己就要餵魚了!五架飛機在泰勒指揮下一一改平,提心吊膽地繼續往前飛行,周圍除了飛機發動機的吼動聲,就是無邊無際白茫茫一片的霧區,他們現在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高度是多少,就連速度也不知道了,一切都靠泰勒憑他的感覺來飛行了。   終於,飛機飛出了白霧區,可是泰勒他們還沒有緩過氣,又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地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眼前的大海不再是蔚藍色的了,而是白濛濛一片,跟自己剛才在雲層中感覺一樣,短短的一瞬後,五架復仇者再次被白霧給籠罩住。   「警報!我們現在又迷航了,看不見陸地……一切全亂套了,連大海也好像和往常不一樣了!」泰勒現在顧不得再保持鎮定了,今天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儀表完全不能使用,找不到陸地,大海又在眼前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白色雲霧狀的東西,自己還帶著這些沒有什麼飛行經驗的菜鳥,真是他媽的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   眼前的白色雲層突然出現了一個雲洞,雲洞下面出現了曲折的海岸線、大片的綠地,在大陸內是高聳的山脈……馬尾藻海上怎麼有大片的陸地?這……這好像是墨西哥灣啊?!泰勒震驚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指揮部!我們好像在墨西哥灣上空……我的上帝!這……這是怎麼回事?!」   電台中一點基地的信號也沒有,雲洞只是一閃就又合攏了,坐在最後面射擊員位置上的泰勒副手斯蒂弗斯痛苦地叫著「上尉!我們好像墜入了白色洗滌劑!   我的上帝啊!哪裡才是基地?!「   「鎮靜!只是進入霧區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別在瞎叫喚!」泰勒雖然大著嗓門怒吼著,可是誰都聽到他的聲音在不停地打顫著,現在不要說那些新手了,就連泰勒自己也抓狂了,眼前到處都是斯蒂弗斯所說的「白色洗滌劑」,雖然飛機上攜帶的燃油足夠飛行四個多小時,可這樣一直繞下去總有耗盡油料的時候,那時候就是自己死期到了!現在雖然見不到太陽,可是四周正在慢慢暗淡下來,難道已經飛了好幾個小時了?!不可能呀?怎麼總覺得才飛了一個小時?   天真的暗下來了,夜幕下五架迷途飛機無助地在雲霧中掙扎著,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摔下來只能說泰勒他們運氣太好了,不過好運總有到頭的時候,從發動機的喘動聲中,泰勒聽出了機上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燃油了!   「各位,打開座艙蓋,大家準備跳傘逃命吧,希望下面就是陸地……」無比沮喪的泰勒下達了對他的十九飛行隊最後的命令,誰知道下面是哪裡?剛才自己見到下面是大陸,可這裡明明應該是大海呀?!要是跳進了大海中,生存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只能求上帝保佑自己剛才沒有花了眼!「各位自求多福吧!」   「上尉!我的座艙蓋打不開!」聽口音是五號機的駕駛員在電台中嘶喊著,電台還能繼續正常使用,只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基地聯繫上了,「我的上帝!   救命啊!……救救我!……「   泰勒回頭望去,只見五號機正朝下面紮了下去「拉起來!布蘭德快拉起來!   ……「   電台中除了垂死尖叫聲別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了,五號機在泰勒眼皮低下越來越低,慢慢消失在泰勒視野中。「上尉我的座艙蓋也打不開!天哪!我遇到大麻煩了!該死的!誰把座艙蓋設計得這麼堅固?!」電台中吵成了一片,各機飛行員紛紛在電台中驚恐地訴說著自己現在糟糕處境,叫罵聲、痛哭聲、捶擊座艙蓋聲通過電台傳到泰勒耳朵裡。   「鎮定!鎮定!……用配槍打爆座艙蓋!快!……控制好高度!」泰勒試了下自己這裡,座艙蓋不知怎麼了根本無法打開,急得泰勒不停地詛咒著萬能的上帝,今天到底自己走了什麼運氣?!剩下三架飛機駕駛員現在已經顧不上泰勒的命令了,只是拚命地想從空中棺材裡面逃出。泰勒簡直不敢看眼前的慘境了,三架飛機一架架地先後斜著機身朝下面栽下去,接著打著滾消失在他的眼裡。「鮑爾斯!穩住……當心!我們還有希望!」剛見到其他飛機墜下去,泰勒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飛機也在傾斜,前面的鮑爾斯有些神智失常了,兩隻手光顧著拚命敲打著座艙蓋。   「砰!……砰砰!」幾聲槍響,一股清新地空氣流入座艙中。「嘩啦!」整塊的座艙蓋終於破碎了,「鮑爾斯!朝上面飛一些!現在高度太低了!」憑多年飛行的感覺泰勒覺得要是現在就跳傘,那麼傘還沒有張開自己就會和大地或者是大海接吻,能夠多活一會兒總是好事情,還是到安全高度再跳傘吧!隨著晚上清新的空氣進入座艙,原來緊張地發狂的鮑爾斯情緒穩定下來,一拉駕駛桿,飛機帶著怒吼聲仰起機頭努力地朝上面飛去。   「對,對,穩住……慢慢來……手放柔和些……一定要穩住……」泰勒仔細感受著飛機細小的抖動,透過麥克風緩緩地對前面的鮑爾斯說著,惟恐聲音大點會把鮑爾斯給嚇著了。他沒有注意到上空有大片淡藍色的雲霧罩了下來。飛機正朝藍霧中飛去,慢慢地兩方越來越近……   「好了!改平,我們可以跳傘了!」泰勒叫了起來。   「上帝!飛機不聽使喚了!」鮑爾斯拚命推著駕駛桿,可是飛機好像有一種無形地力量在拉扯著,還在朝上面飛去……終於,飛機進入了淡藍色雲霧中。接著空中發動機轉動聲音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全世界各大主要報紙都發表了一則重要新聞:   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五日,美國海軍航空兵五架復仇者式魚雷轟炸機在巴哈馬群島上空訓練中失蹤,十五名美國飛行員下落不名。美國派出援救的一架由13名機組人員駕駛的「馬丁」式海上搜索機應命起飛去尋找他們的下落。但是,這架海上搜索機也失蹤了。它好像直奔那個失蹤的虎口,連點聲息都沒有傳回,便悄悄地消失了。短短幾個小時,6架飛機、28位飛行員都不見了。次日,美國當局對這次事件予以高度的重視,進行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搜尋救援活動。美國海軍出動了包括航空母艦在內的21艘艦艇,數百艘快艇和摩托艇,300多架飛機,動用了佛羅里達海域附近所有能夠動用的艦船和飛機。搜索海域從百慕大到墨西哥灣每一寸海面,結果一無所獲。按常理分析,假如飛機墜人海中,那麼起碼也應當在海面上留下漂浮的油花等痕跡。然而,什麼也沒留下,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上尉!天怎麼晴了?!不是晚上嗎?」鮑爾斯在前面大聲喊叫著。衝出淡藍色霧區的復仇者式飛機突然沐浴在強烈地陽光下,刺眼的陽光讓泰勒、鮑爾斯還有斯蒂弗斯一時睜不開雙眼。   「我怎麼知道?!趕快辯明方向!」泰勒大聲吼叫著。說完朝四周望去……   原來的白霧、藍霧都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空中現在一點雲彩也沒有,火辣辣地太陽正當空懸掛著,強烈的日光讓剛從黑暗中出來的泰勒是如此地不適應。   「上尉!飛機又聽我指揮了!儀表也一切都正常了!哈哈哈哈……噢!我的上帝!我們在什麼地方?!上尉快看下面!」正因為飛機恢復靈活性儀表也恢復正常工作而興奮異常的鮑爾斯無意中望了眼地下驚叫了起來「這是哪裡?怎麼到處都是黃色的?」   沙漠!飛機下面是一望無垠的黃色沙漠!   「好像是墨西哥西北部的基拉沙漠……我們怎麼到這裡來了?」泰勒仔細看了看下面,自言自語地說到「基地,基地!這裡是十九飛行隊!聽到請回答!這裡是十九飛行隊!聽到請回答!」電台中一片寂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上尉,我們油料馬上沒有了!趕快想辦法吧!」鮑爾斯在前面哇哇大叫起來。   「媽的!海軍部這幫臭狗屎!」泰勒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痛恨海軍部「鮑爾斯,找個平整的地方準備迫降!下面應該有可以降落的公路的。」   「OK!」鮑爾斯伸出左手沖後面作個明白的手勢,一壓機頭飛機朝下面降落下去。   「那有公路?!上尉,下面沒有公路!」   「再朝前飛一些!我剛才好像見到前面就有公路!」   「突突突……」幾聲響過之後飛機螺旋槳停止了轉動——燃油終於用光了。   「迫降!馬上迫降!」泰勒青筋直跳地吼到,現在高度已經不夠安全跳傘的高度了,泰勒不知道心中多少遍地咒罵著自己,要是剛才放棄這架飛機,跳傘就好了,現在只能賭運氣了!   「是!」鮑爾斯已經顧不得後面泰勒在說什麼,正在努力控制飛機平衡,想讓飛機能夠安全的降下來。可惜沒有燃油的飛機是極為難以駕御的。尤其是鮑爾斯飛行時間怎麼說也沒有泰勒長。   「拋棄訓練彈!檢查一下安全帶!……右轉……放下起落架……保持平穩…   …「隨著泰勒的口令,鮑爾斯手忙腳亂不停地操縱著眼前各種設備。要是我自己在前面就好了!泰勒遺憾地想著。   「轟……!」笨重的復仇者重重地落在沙漠裡,黃色的煙塵四濺,飛機一蹦一跳直朝前衝去,座艙中的泰勒他們被震的七竅流血。保險帶全被衝擊力給震斷了。還好,總算是降下來了!……泰勒腦子裡面念頭還沒有轉完,飛機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拌了下,尾巴翹了起來,座艙中的三人被突然出現的慣性狠狠地甩了出去,在空中畫了道完美的弧線朝大地落了下來。   「狗屎……」這是泰勒在空中最後的想法。眼前一黑,接著什麼也不知道了。   沙漠中一股旋風刮起,捲起淡淡地黃塵,把黃沙均勻地撒在躺在地上的那三名美軍飛行員身上。 第二部 第一章   陰翳的天空下強勁的北風捲著鵝毛般雪花飄飄揚揚撒在大地上,城內的一切都是白色的,街道上不多的行人正縮著頭匆匆趕著路,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難聽的吱吱聲,齊膝的積雪讓趕路的人叫苦不迭。   奕訢攏著手愁眉苦臉地在大堂裡面跺著方步,雖然大堂內火爐燒的通紅,可他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冬天,冰冷冰冷。在旁邊低著頭站著桂良、文祥、寶鋆三人,雖然椅子就在邊上,可是這三人誰也沒敢坐下來,陪著奕訢在那邊唉聲歎氣。   二十九歲的恭親王奕訢自從去年十一月和慈禧勾結髮動北京政變,消滅了政敵載垣、端華、肅順,迎接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後被慈禧授為議政王兼領軍機處,他的親信桂良、文祥、寶鋆也被任命為軍機大臣,清廷大權都掌握在奕訢手上了。   奕訢一上任首先面對的就是火燒眉毛的軍事和外交問題,外交奕訢自己和他的那些親信負責,至於軍事方面奕訢把它托付給了曾國藩,命他統轄江蘇、安徽、江西、浙江四省軍務,在奕訢掌權後,先後授予曾國藩為協辦大學士,左宗棠為浙江巡撫,李續宜為安徽巡撫,曾國荃為浙江布政使,李鴻章為江蘇巡撫,這些人都是先後在曾國藩手下幹過,或者是曾國藩的親戚,或者是他的得力干將,現在為了剿滅太平軍,既然八旗綠營靠不住,奕訢只能安撫他們這些人了。   奕訢邊跺著步邊想著,本來一切都好了起來,在曾國藩率領下,湘勇已經圍困住長毛的老巢,同時長毛幾次攻打曾國荃的湘勇,每次都被曾國荃打退,只要攻下江寧,那麼十多年心腹之患將一戰平定!可誰知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新的悍匪,先是佔領了溫州,接著在福建大敗官軍,湘軍兩員大將彭玉麟、楊岳斌先後在福建北部東部戰死,驍勇善戰的密雲副都統德興阿在發匪攻打福州時候被俘,現在生死不知,閩浙總督慶端自殺,福建巡撫徐宗幹戰死,整個福建丟失……本來福建得失並不影響江寧的圍攻戰,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大量的發匪在皖南大鬧一通,曾國藩統率的湘軍屢戰屢敗,為了抱住皖南運輸線,曾國藩把江西三萬部隊調到徽州去,沒想到被人家左晃一下,右動一下,幾下子後飯桶李元度的三萬大軍就當了人家俘虜!真正可惱可恨!最麻煩的是那些發匪在皖南折騰一番後調頭南下,進入了江西,老朽的曾國藩還以為發匪重施故計,想搞什麼圍魏救趙,再加上和江西巡撫沈葆楨有矛盾,除了讓江西的守軍「奮勇殺賊」以外一個援兵也沒有派,這下好,讓那些發匪佔領了除九江以外的江西全境!連城高牆厚以前發匪圍攻幾月也沒有攻下的南昌城也沒有堅持幾天就被人家攻破了,江西全省自巡撫沈葆楨以下文武百官統統成了人家階下囚!還圍魏救趙呢!人家現在都跑到湖南曾國藩老家大鬧去了,再加上江北發匪也切斷了皖北運輸線,讓江寧城外的湘軍後勤不暢,人困馬乏,這下驚慌失措的曾國藩顧不上再和江寧一帶長毛決一死戰了,調轉屁股先救自家大火,十萬湘軍被發匪追著屁股一通猛打,能撤到湖南的不到三萬!讓發匪勢端猛然大漲,短短兩個月就佔領了皖南、皖北,安慶又在上個月被發匪圍困,一萬湘軍居然沒經過戰鬥就撤出好不容易拿下的安慶府溜到岳陽去了!本來湘軍水師還是很厲害的,可那些發匪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到妖人助戰,從空中讓妖鳥放把火燒的水師船隻七零八落,威猛的湘軍水師現在見到發匪妖鳥逃命還來不及,又有誰能夠真心和發匪拚命?現在長江兩岸都成了發匪的天下,局勢不光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劣了!滌生無能!禍害國家!如果不是現在還用的上曾國藩,奕訢早把他革職鎖拿解京,以治他的誤國大罪了!看看旁邊站著的三個軍機大臣,這三人對現在的局勢也是緊鎖眉頭,不知如何拯救危局。   「王爺,英國公使卜魯斯到了,現在就在門外。」恭親王府的管家走到心煩意亂的奕訢身邊小聲說道。奕訢眼睛一亮「打開正門,快快有請!……不,還是我親自去迎接比較好。各位大臣,光發愁有什麼用?還是隨我一同迎接英國公使吧。」說著奕訢帶頭衝出大堂,急急朝門口走去,桂良三人略微遲疑一下,緊隨在奕訢後面跟他一起朝門口奔去。   大門已經打開了,門外停著一個藍色鸞轎,卜魯斯已經下了轎子,正在門口凍得直跳腳。   「議政王閣下,這麼冷的天閣下找我有什麼事情?」見到奕訢帶著他的手下急匆匆趕了出來,卜魯斯瞇縫著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   「呵呵,公使大人。也沒什麼事情,只是宮室到京這麼長時間,我還沒有好好宴請閣下,今天本王專門備下粗茶便飯,請公使賞臉。公使請!」說著奕訢做個有請姿勢,把卜魯斯迎進大門。   「那我就不客氣嘍?議政王請。」卜魯斯不想在門口再客氣下去了,外面的天氣實在太冷,雖然卜魯斯身上衣服穿了不少,可是臉總不能也摀住吧?寒風刮到臉上就像冰冷地刀子在割一樣,還是早點進屋比較好。   「親王閣下,我想您今天邀請我不是只想請我吃頓飯吧?」酒足飯飽後奕訢陪著卜魯斯坐在大堂裡面閒聊著,從英國女王陛下的身體健康聊到議政王和卜魯斯哥哥額爾金之間深厚的個人友誼,接著再扯到法國駐華公使布爾布隆在中國的笑話韻事,桂良他們幾個坐在旁邊陪著話,一個個都不像是什麼軍機大臣,倒像是吃飽了沒事幹的閒人,東兜西兜的就是沒有談什麼正經事。卜魯斯有些坐不住了,他今天可不是為了專門吃頓飯跑到奕訢這裡來,奕訢為什麼找他,卜魯斯心中還是有點數的,可是坐了半天,這位年少有為的議政王就是不談正事,難道他們都整天沒什麼事情可幹嗎?!   奕訢端起茶茗了一口,不慌不忙地慢慢說道「公使閣下,您應該知道我們大清對你們英吉利還是相當友善的。當然了,我們兩國之間以前曾經出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不過這些都是我們手下具體辦事的人不好,皇帝陛下已經為了這事懲辦了很多人。這些您應該是明白的,是嗎?」   卜魯斯一聽知道奕訢終於要說出來了,在眼中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狡詐地眼神「親王有什麼事情您就直說好了,不用兜圈子。只要我們大英帝國可以幫上忙的,一定會設法為你們辦到的。」   「是這樣,」奕訢淡淡掃了眼卜魯斯,卜魯斯覺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好像無所保留地都被奕訢瞭解過去了「公使閣下,你是知道的,現在南方有些暴民正在亂我大清,照道理說,我們消滅這些叛逆易如反掌,可是根據前面部隊所言,好像你們有些商人和那些叛逆勾結在一起,供應他們糧草、軍火,幫助他們訓練,不知道這些事情公使閣下是否知道?」   「有這種事情嗎?」卜魯斯驚訝地反問道,接著卜魯斯搖了搖頭肯定地說道「我的手下並沒有得到任何有關我們商人和那些叛逆相勾結的情報,我想大人您的情報不准吧?」   奕訢微笑地看著裝瘋賣傻的卜魯斯,說起勾心鬥角、裝神弄鬼,你們英國人和我們比起來可是差遠了!你個洋鬼子要不是仗著船堅炮利如何是我堂堂大清的敵手?「公使閣下,我想你是知道的,我們部隊裡面並沒有裝備後面裝彈的洋槍,可是那些叛逆手中卻有如此銳利的火器,不知這些火器是誰給他們的?說句洩氣的話,這些火器你就是讓我們大清集全國之力仿製,我看都是仿製不出來的。難道這些都是天上掉下來的?桂良,把繳獲的武器給公使過目看看。」   「是。」桂良答應一聲轉身進了後堂。   「公使大人,根據情報,原來長勝軍頭目華爾現在就在發匪竊據的溫州城內,幫助那些發匪撈取錢財,訓練手下。這些情報都是絕對可靠的!」文祥緊盯著卜魯斯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吐了出來「而且現在被發匪竊據的溫州、福州城內大量的洋人正和那些發匪做生意,據打入發匪內部的探子所言,發匪竊據的溫州、福州每月出口的物資超過了一百萬兩白銀,那些發匪還從國外進口八十萬兩的物資,其中就有大量的軍火。」   「公使閣下,你們國家商人在我們這裡做生意我們不反對。不過我認為你們應該明白什麼是正統,什麼是叛逆,不能資助那些叛匪與我們為敵吧?」奕訢望著閉目養神的卜魯斯心裡暗暗地痛罵著,這些視財如命的洋鬼子真是狡詐難纏!   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禮儀廉恥,明明自己的手下在資助叛逆,到他們嘴裡就什麼也沒有了!   桂良從後堂走了出來,手中捧著一件長箱子「公使大人請看!」   卜魯斯睜開微瞑的眼睛,接過箱子打開一看……「親王,這是什麼?」見多識廣的卜魯斯見到箱子裡的後膛槍大大吃了一驚。   「據我們俘虜的叛匪交代這是從國外進口的後膛式德雷澤單發擊針槍,這種槍射速極快,威力相當大。我正想問公使閣下,我軍正當從你們那邊購買槍支彈藥的部隊現在裝備的是遠遠落後的前膛槍,而這些洋槍為何到了叛賊手中?不知公使怎麼說?」   「親王,您是知道的,我們英軍現在裝備的和你們部隊是一樣的!也是……   這個前膛槍,這支步槍在我們軍隊中並沒有。怎麼?它的射速很快?「卜魯斯不能置信地盯著奕訢。   奕訢心中苦笑了一聲,射速自然很快了,自己發射一發子彈人家十發、二十發、幾十發子彈就打了過來,以善戰著稱的湘軍被人家用這種武器打的落荒而逃,能不知道它的厲害?沒想到自己把證據拿出來了,這個卜魯斯還搖頭否認,好像他沒有見過這種武器一樣「公使閣下,你們英軍真的沒有裝備這種洋槍嗎?那他們從什麼地方進口的?這種洋槍豈止是射速快,威力大。它的射程、準確性也是大大好於我們部隊裝備的洋槍。」看著愛不釋手拿著那支樣槍不停把玩著的卜魯斯,奕訢停了下來,現在所說的這個卜魯斯有沒有聽進去?   「親王閣下,您怎麼不說了?繼續,繼續。有什麼您就說好了。」卜魯斯好像局外人一樣,見到奕訢不說了又督促道。   「公使閣下,您手中的這種洋槍是我們在浙西北戰鬥中繳獲的,當時俘虜交代叛匪中有兩萬多支這種洋槍,不知閣下怎麼想?」   「這個……親王,這種洋槍在我們國家是沒有生產的,所以也不會是我們商人賣給那些叛匪。」卜魯斯依依不捨地把那支洋槍又還給了桂良,聳了聳肩「很遺憾,那些叛匪裝備這樣的武器看來親王你們大清軍隊形勢不妙啊!」   奕訢心中惱火地罵到,要是形勢很好我找你幹嘛?!不過心中想是這樣想,臉上可絕對不能表露出來,這些洋人可是不能得罪的!奕訢強打精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公使閣下,上海能夠在叛匪二十萬之眾圍攻下不失,實有勞洋兵之力。   現在長江流域叛匪在得到新式洋槍洋炮後勢力大張,我大清原來在天津條約中答應你方的條件看來不大好實現了。「   狡猾的中國人!明明想要我們出兵幫助卻不肯自己主動說出來,在這裡跟我繞什麼圈子啊?卜魯斯用他那帶點綠色的眼珠子看著眼前正和自己打著哈哈的奕訢,英國在長江流域的利益是一定要保護的,要扶持一個對帝國友好的政府,這個可是帝國首相帕默斯頓勳爵定下來的政策,自己作為帝國政府一員是要為這個政策服務的。剛才奕訢拿出的武器卜魯斯是認識的,據他所知這種槍是在一八四零年才裝備普魯士軍隊,不過當時並沒有引起英國軍隊重視。沒想到那些叛匪居然有了這麼先進的武器!想想偉大的大英帝國現在裝備的還是前膛來復槍,這種後膛槍有倒是有,但沒有大量裝備部隊。根據奕訢所說裝備了英軍前膛槍的曾國藩部隊在這種武器面前大大吃了苦頭,看來要和首相閣下提一提建議了,要是大英帝國在軍事裝備面前落後普魯士,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更加是帝國的奇恥大辱!   「……公使閣下,不知道您上次所說的派人訓練練軍有沒有什麼合適人選了?」   奕訢感到臉上有些發燙,小聲地問卜魯斯,雖然自己很想讓英法直接出面消滅那些發匪,不過這個怎麼可以主動說出來?!想想堂堂大清帝國居然乞求洋人幫自己度過眼前的難關奕訢就覺得抬不起頭來。   「這個啊……」卜魯斯有些失望,本來他想的是這些官僚要求英國出兵幫助作戰的,這樣自己不就可以向這個所謂的「中央帝國」要求更多的利益了?可是現在清朝被人家打的丟盔卸甲還要考慮面子問題真是愚不可及!可人家不求你出兵,你自己總不好主動提出來吧?「我這裡人選倒是有幾個,一個是陸軍上尉斯得弗力,一個是海軍陸戰隊上尉帕遜斯,還有布郎、句得斯等人。都是可靠且技術熟練之人。不過我上次和親王閣下談起的事情不知道親王閣下您想好了沒有?」   「這個……」奕訢犯愁了,上次卜魯斯跟他談起過,說是建立一支人數一萬人,年齡三十歲以下,主要軍官由英方派出,裝備從英國進口的步槍一萬支,按照英軍編制的新式軍隊,並且由英方代中國管理火器。可奕訢認為一萬人的部隊人數太多,一時難以挑選,再加上那些火器是大清用白銀買來,卻要由英方來管理,到時候真的要派什麼用場,英方不答應怎麼辦?這不是花錢買罪受嗎?!所以一時沒有答應,沒想到現在卜魯斯又提出來了。奕訢咬了咬牙,狠下心來「保定的四萬練軍就交給斯得弗力他們訓練好了,公使閣下所言一切我們都答應!另外寧波李大人那邊的裝備還需要公使費心了。當然,在銀子方面一切都好說,只要能夠消滅那些叛匪就行!」   桂良、文祥、寶鋆三人眼睛都要突出來了,沒想到議政王這麼大方!這可是要大清犧牲多少利益呀!果然,聽到奕訢如此說卜魯斯極為滿意,雖然奕訢所言沒有直接讓英國軍隊捲入中國內戰,不過他提出的要求還是讓卜魯斯覺得大有竹槓可敲!   「這樣呀……」卜魯斯做出一副極為難辦的樣子「這可是需要太多的我們忠勇地大英帝國軍官,還有需要大量英軍現役武器才行……而且既然訓練了部隊就要用到戰場上,那麼我忠勇的大英軍官就有生命危險……難辦啊!」卜魯斯邊說著邊大力地搖晃著他的腦袋。   「那些武器我們會用白銀購買的,錢方面公使大可不用擔心,至於那些幫助我們訓練軍隊的英國軍官,待遇自然是會有保障的!不知公使還有什麼要求?」   如果可能奕訢簡直想把這個不停敲竹槓的英國公使撕成碎片,可他沒有這個膽子,現在南方形勢極為不容樂觀,曾國藩的湘軍只能坐守長沙,李鴻章和左宗棠的部隊也被發匪牽制在寧波,而四川的石達開、藍大順、李永和又屢屢擊敗駱秉章,打得駱秉章收縮到成都附近只知道不停地向北京求援,北方的捻匪又到處搗亂,就連北京外圍也發現了捻匪活動痕跡,負責北方剿滅那些捻匪的博多勒噶台親王僧格林沁一個敗仗接著一個敗仗,真是丟光了他們成吉思汗祖宗的臉面!這些消息讓東宮太后整天哭哭啼啼,西宮太后整天愁眉苦臉,大清建國兩百年來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要是再不依靠這些洋人,自己還能在北京呆多久就難說了!   「親王,有個問題不知道大人想過沒有?從大英帝國運送槍械彈藥到中國來是只能用輪船的,可是我們的輪船需要大量的煤才可以開動,從遠處運煤過來費用既高,而且麻煩……」卜魯斯不說話了,只是用眼睛看著奕訢。   「公使大人您的想法是……」奕訢已經知道卜魯斯想的是什麼了,他想像中英國人無外乎想從中國這裡撈取更多的利益,沒想到卜魯斯今天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台灣地出煤炭,可是中國並未往經理,如任廢棄真是可惜啊,我看是不是讓我們大英帝國派人幫你們開採?你們用最優惠價格把開採出來的煤炭賣給我們,這樣我們輪船有了煤炭就可以行駛,而你們中國也可以通過煤礦有大筆收入,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不知議政王是怎麼想的?」   奕訢知道自從道光二十六年後在台灣淡水廳所屬的雞隆山一帶海面就有英國船隻不時地遊蕩,為了台灣基隆所產的煤炭英方已經多次和清朝各級政府交涉過了,不過清廷因為害怕英國人到台灣後藉著貿易的幌子窺伺台灣再次侵略台灣,所以一直都沒有答應,看來今天這個卜魯斯又在打台灣的主意了。「這個可以再商議,我看還是慢慢談談比較好。要是太急了激起台灣民變反而不好,公使閣下您說呢?」   「議政王,輪船只有加了煤炭才能在海上跑動,要是沒有煤炭我們的輪船將不大好過來啊。剛才聽議政王所言,南方的叛匪好像打敗了曾大人率領的精銳部隊,不知道議政王是不是有信心不需要我們幫忙靠你們自己單獨消滅那些叛匪?   要是這樣就太好了!「卜魯斯的綠眼珠裡透視出一股嘲笑的眼神。   「公使閣下,您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我是無法拿主意的,必須要通過上面才能做出決定,我看閣下還是耐心等待幾天吧,我相信應該可以很快地給閣下滿意地答覆。」雖然戰事不利,可卜魯斯的條件還是讓奕訢很為難,這事需要和兩宮皇太后商量後才能答覆卜魯斯「看茶。」   「那好,我就先回去敬侯佳音了。」卜魯斯站了起來轉身朝大堂外面走去,奕訢隨在卜魯斯身邊送他到門外。「議政王,我聽說法國公使布爾布隆和美國公使蒲安臣到上海去慰問他們在那邊的臣民去了,不知是不是?好了,起轎回府!」   要上轎的時候卜魯斯突然轉頭對奕訢說到,接著不理呆在當地的奕訢,催促轎子走了。   「親王,卜魯斯是什麼意思?難道法國公使、美國公使和發匪有什麼勾搭嗎?」   看著卜魯斯的轎子在大雪中漸漸消失,文祥疑惑地問道。   「各個外國中以英國最強悍,俄國最叵測,法美陰附之。俄國人久有侵佔疆土之志,英則志在通商,法國人貪利,美國人性質敦厚。這次法美兩國公使到上海,布爾布隆很有可能是想和發匪勾結,而蒲安臣應該是真的想慰問在上海的美國人。」看著卜魯斯留在地上的腳印在鵝毛般的雪花下慢慢消失,奕訢低沉著嗓子緩緩說道。   雪越下越大了,五米之外什麼也看不見,這個冬天真是太冷了!   「嗚……!」隨著汽笛一聲長鳴,美國貨輪「裡奇菲爾德」號緩緩地接近甌江口。   「公使大人,前面就是甌江入海口處的靈昆島,在靈昆島上駐紮有一千多的守軍,按照我的估計有三十多門先進火炮,我們現在已經到了『解放軍』的實際控制區。」船長對站在船頭,穿著長袍的一位四十多歲的洋人說道。   「謝謝。」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友善地對通報他的船長點點頭。   「樂維斯,您到過太平軍的天京另外又到這裡來過,據你所說,這裡的部隊和那些太平軍完全不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了吧?」   「公使大可放心,溫州、福州這裡的」長毛「軍隊和中國其他地區的」長毛「軍隊不一樣,據我上次偷偷觀察,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他們的施政方針與他們在南京的領導者截然不同,他們在搞他們自己的一套,城內商業貿易發展的很快,百姓安居樂業。當然了,他們也是實施太平軍所定的田畝制度,不過我認為他們是想誘使那些有錢人把大量的銀子投入到商業和工業中去,這對我們工廠是極為有用的。同時這些所謂的『解放軍』對我們還是很友善的,很樂意跟我們做生意。不過上次來的匆忙,我沒有見到他們真正的領導人,不知道他們對我們的對華政策是怎樣看的。」   「是啊!中國是個巨大的市場,誰要是在這裡投寶投中了,那麼他的回報自然是相當可觀的。我們美國要是想發展起來,未來能和英、法抗衡就一定要在中國取得最大的利益!」蒲安臣望著靈昆島上的炮台,深有感觸地說著「英國人現在和法國人一起想扶植垂死的清朝,或者是把巨大的中國變成他們的殖民地,我們美國人自然是不會答應他們這樣做的!只是這個所謂『解放軍』是不是真的可以利用?要是和那個目光短淺的太平天國一樣,我看就還不如加入到英法他們的行列中去。這樣至少我們也能分一碗羹。」   樂維斯無言地點頭,望著西方快要落山的太陽:「這就像一場賭博,只要我們這一注押准了,那麼這趟投資的回報將是非常可觀的,不過要是真的發現有什麼不對,公使閣下您不是秘密來這裡的嗎?只要閣下不說,誰也不會相信我們美利堅公使居然會到這小小的溫州來過,對我們未來的利益並沒有多大影響。當然了,這還需要在上海的閣下那個替身表演水平,希望他的病能讓別人不起懷疑。」   「對了,法國公使到了上海後聽說也『生病』了,他會不會和我們一樣是到溫州來看看情況?要是大家在溫州碰面這可是很尷尬的事情。」蒲安臣對自己到溫州來是不是真的很保密心中有些無底。   「放心吧,溫州那邊保密工作做的還是可以的,上次我到溫州要不是遇到了華爾還以為自己到的地方是太平軍控制區。華爾把他們的基本情況跟我說了後,我才有把握跟公使閣下匯報。布爾布隆算是什麼?無非是個愚蠢的傢伙罷了!他會知道那邊真實的情況嗎?我看他應該是為了上海那些法國人到天京去見天王。」   樂維斯自信地說道,接著樂維斯指了指自己的頭腦,不屑地說道「布爾布隆缺少這個,他還想不到未來的中國到底是誰說了算,還是讓他到那邊去碰碰釘子好了。   江寧那邊的臉孔我可是看夠了!「   「很好,要是那邊真的像您所說有統一中國的實力,並且願意和我們美利堅聯邦做生意,對我們表示友好,這次您就立下大功了!我一定會和西華德國務卿好好介紹您的!唉,可惜現在南方叛逆勢力大張,我們自己國內形勢並不是很妙啊!」中國現在四分五裂,各方勢力鬥的不亦樂乎,而美國也好不到那裡去,南方自從去年三月四日投票宣佈離開聯邦組建美利堅邦聯後就和北方爆發了戰爭,現在真個美國都已經捲入到戰爭中去了!   「公使先生,我聽說在六月二十五日到七月一日,麥克萊倫指揮的部隊在裡士滿城外打了敗仗,讓南方佬轟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樂維斯看了看左右,小聲問蒲安臣。   蒲安臣看了眼小心翼翼的樂維斯「不錯,我軍是在裡士滿城外打了慘重的敗仗,可這是我軍前線指揮官犯了極大的錯誤!膽小鬼麥克萊倫在七顆松戰役後錯誤地認為敵人兵力比他的手下要多,停止了繼續進攻裡士滿,讓敵人爭取了時間調集大量部隊對付麥克萊倫。不然我們早就拿下裡士滿了!十萬聯邦軍隊居然被八萬五千叛軍擊敗,真是恥辱!」蒲安臣畢竟是可以瞭解到真實的國內最新情報,他覺得沒必要在這方面對自己的密友保密「不過我相信最後的勝利必然是屬於我們美利堅合眾國的!樂維斯,你看看我們政府有多少人口?兩千兩百萬!而叛軍那邊只有九百萬,並且這些人裡面還有三百五十萬是叛軍所不敢補充到軍隊中的奴隸,從人口上我們就比叛軍有優勢了。再看看工業,我們有十一萬以上的工廠,每年產值達到十五億美圓,而南方只有兩萬工廠,產值不到一億六。軍工方面現在我們可以每天生產五千支步槍,可是南方連三百支步槍都生產不了。還有就是在我們控制區有良好的運輸道路,有鐵路可以運送原料到工廠,可以把製成品運往軍事分配中心,可以把新兵運到訓練營地,可以把經過訓練的士兵運到兵營,還可以調動大部隊從一個戰場到另一個戰場……那些叛軍有這樣的運輸條件嗎?   沒有,他們沒有!所以我一點不擔心我們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我也相信最終的勝利必然是屬於我們的,可是國內的那些人他們知道嗎?   而且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打敗那些該死的南方佬?要是我們傷亡太大了,國內是不是允許我們把戰爭繼續打下去?「樂維斯悲哀地哀歎道。自從去年四月戰爭爆發到現在已經快要兩年了,可是從國內就沒有什麼好消息傳過來,只是失敗、失敗還是失敗,勝利的曙光是如此的渺渺無期,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要是戰爭像現在這樣一直拖下去,聯邦還是一直打敗仗的話,那麼還有多少人願意支持繼續打下去?雖然樂維斯說自己相信最終的勝利屬於聯邦,可是戰場形勢讓他對聯邦能否徹底地消滅南方那些分裂份子的意念動搖了」也許我們應該在有利的情況下體面的和南方締結和平條約,只要他們繼續保留在聯邦內一切都是可以談的,廢不廢奴對我們聯邦來說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蒲安臣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這些事情怎麼和樂維斯說呢?這是總統考慮的問題,可不是樂維斯這樣的下級官員可以決定的事情。敗仗是打的太多了點,前線那些將領真是飯桶!在武器裝備,運輸、人數上都比南方佔了極大的優勢情況下還連打敗仗只能說麥克萊倫太無能,林肯總統應該考慮換換人了!   「對了,華爾上次跟我說他們現在需要收購大量地糧食,價格方面好商量,只要能賣給他們就行!還有就是因為戰爭溫州和福州的出口受到英國人的阻撓,現在他們那邊積壓了大量的茶葉和絲綢,華爾說溫州方面願意用這些來和我們交換鋼材和機器,也許這是我們美國人發財的機會啊!」樂維斯很快就從憂鬱國內局勢解脫出來了,畢竟美國現在距離他太遙遠了,遙遠的美國內戰就像是外星球上發生的戰爭,現在還是想想怎樣從中國人這裡撈去最大的利益更好些。   「戴德船長,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到溫州?」蒲安臣沒有理會樂維斯衝著駕駛台上的船長吼道。   「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戴德經常跑溫州這裡,對這邊是很熟悉了。   再過兩個小時太陽就下山了,溫州那邊官員會不會都回家睡覺去了?蒲安臣對自己的想法覺得很好笑,怎麼想到這些去了?「樂維斯,現在談這些還為時過早,這些還是我和溫州方面談判後才能決定我們是支持他們還是和英國人一起制裁他們,當然,只要對我們美國有利的,我們是一定會想方設法來取得的!前提是溫州方面要能取得中國的政權,或者至少能和清朝分庭抗禮,這樣一切才都有談判的價值。對了,華爾現在不是在溫州當海關副關長嗎?他知道我這次到溫州來嗎?」   樂維斯搖晃著腦袋肯定地說道「不,華爾並不知道公使先生會到溫州去的,他現在正為了賺錢忙的團團轉呢!而且我上次跟他見面可不知道公使先生會有興趣到溫州這裡來,我只是想讓公使不反對我們和溫州做生意而已。」   正和樂維斯聊著天的蒲安臣發覺「裡奇菲爾德」號慢慢停了下來,在南昆島外面的海面上正在隨著波浪輕輕地上下起伏著「戴德,怎麼不走了?」   「公使先生,我們必須在這裡等待溫州的引水員來帶領我們進港,不然溫州方面是不會讓我們好過的。這裡是溫州不是我們可以為所欲為的上海。不過他們速度還是很快的,公使先生您稍微等待一會兒就可以了。」戴德從駕駛艙探出頭來衝著蒲安臣說道。   原來如此!蒲安臣暗中搖了搖頭。在中國已經得意慣了,自從一八五九年十二月英國駐上海領事密迪樂和法國、美國駐上海領事公佈有關引水的新章程後,船隻進出港口就不由中國政府管了,中國的海關大權逐步轉移到英國手中,今天看來溫州方面控制區內是不允許西方各國再取得那些絕對有利於西方的權力了,不知道這次和溫州方面能不能會談成功?   「公使先生,外面風大,我們還是先進去吧。」樂維斯看看太陽就要落下去了,海面上起了風勸道。   蒲安臣這才感覺到迎面吹來帶著一股魚腥味的西風,這裡雖然是南方不過十二月的海面還是比較冷的。蒲安臣打了個寒蟬,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攏了攏手默默地低著頭朝船艙走了回去。   「戴德,你這次到溫州帶了些什麼東西?」經過駕駛艙時候蒲安臣想起了什麼好奇地問船長。   「哦,是鋼材和廢油,鋼材是溫州那邊出高價收購的,至於廢油,我們只要運送過去他們就收購,這樣既處理了廢物又可以撈一筆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戴德笑著說道。   蒲安臣站住了,不解地問道「廢油?他們要廢油幹什麼?」進口鋼材是可以理解的,而且美國也是可以大大利用這點和溫州方面做生意,不過那些沒有用場的廢油買來做什麼呢?溫州方面不應該做明顯虧本的買賣啊?   「我怎麼知道?也許他們不知道這些廢油和煤油的關係,見到什麼外國的東西都當成寶貝吧!反正只要他們想買,我們有利潤可以賺就可以了。那些廢油要處理起來很真的麻煩,既然溫州願意幫我們處理這不是好事情嗎?這些中國人對我們的一切都很好奇,公使先生大可不用懷疑。」戴德聳了下肩膀,毫不在意地說道。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蒲安臣覺得戴德的解釋很好笑,溫州那邊的人看起來不是什麼笨蛋——他們要真是笨蛋也不會把戰鬥力比較強大的湘軍趕回老家去了!   ——不會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他們不可能大發慈悲幫西方解決什麼污染問題,這裡面一定有問題!蒲安臣邊走邊想著。   「樂維斯,你知不知道廢油賣給溫州?」進了寬敞的客艙,放好衣服後蒲安臣叫住準備離開的樂維斯問道。   「知道一些。」樂維斯點點頭「現在上海、香港的洋行都組織大量的廢油朝溫州出口,根據我們私下不完全統計,在這三個月內有兩萬噸的廢油已經運送到溫州了。因為廢油並不在禁止貿易行列中,所以各國領事都眼開眼閉,當做不知道有這回事情,同時樂得給自己解決一些實際問題,那些商人只要有利可圖,可以撈去好名聲,同時又沒有什麼風險,自然是很高興地把廢油統統傾洩到溫州來了。難道這有什麼問題嗎?」看著一臉嚴肅的蒲安臣,樂維斯覺得有些好笑,無非是毫無用場的廢油罷了,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嗎?   「溫州方面進口廢油給我們什麼好處?同時有什麼附加條件嗎?」世上那有什麼免費的晚餐?溫州方面一定有什麼陰謀!只是現在還看不透。   樂維斯想了下「本來他們說每噸付給我們一兩銀子,不過前段時間煤炭漲價了,他們現在把收購價格提高到二兩銀子。至於條件就是讓我們那些商人給他們找些化學方面的專家,他們很樂意給那些專家支付高薪,現在香港那邊的化學專家已經有很多人都被他們給吸引走了,也許這就是他們收購廢油目的之所在了吧。」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蒲安臣揮了揮手告訴樂維斯可以出去了。   他現在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想一下。   化學專家?好像有點頭緒了……要麼溫州方面在火藥製造、生產鋼材上面需要大量的化學人才,要麼就是那些廢油中有什麼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的秘密,可是溫州方面已經知道了,只是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提煉出來,至於進口是為了以後儲備,那些化學專家就是進行提煉研究的了,說不定廢油中可以提煉出什麼極大影響世界的東西呢!   蒲安臣順著自己思路越想越遠,好像溫州那邊只要掌握了廢油的秘密馬上就可以成為世界第一大國了。有這麼厲害嗎?蒲安臣失笑搖了搖頭,中國人要真的這麼厲害就不會有鴉片戰爭之敗了!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那些廢油世界上不知多少化學專家已經研究過了,到現在除了煤油可以利用,其他的可都是廢物!純粹污染環境的噁心東西,真要溫州方面願意進口廢物,美國政府也是可以做個順水人情的。   可萬一真要廢油中有什麼寶貝呢?蒲安臣念頭一轉又回到原來思路上來。那美國不是太吃虧了?不行!別的國家可以把廢油賣給溫州方面,美國是絕對不能做這種事情的!還是把這件蹊蹺的事情通報給國內,讓那些專家做決定好了。   想通了這件事情蒲安臣舒暢地伸個懶腰,深深地吸了口氣。馬上就要到溫州了,那邊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的神秘,不知道這次溫州之行能有多大的收穫?能不能為美利堅爭取到最大利益?在正式談判之前這些可都是未知數啊!   已經是夜裡十二點了,政務院內南部的一座小屋內還透出微弱的燭光。小屋內溫州政務總理容閎正趴在書桌上伏筆寫著什麼。自從昨天起北方南下的冷空氣就影響了溫州,氣溫急劇下降了七八度,呼嘯的北風透過窗縫鑽進了小屋內,書桌上點著的燭光在寒風中畏縮地搖擺著。容閎寫幾個字就要站起來走動幾步,搓搓手,藉著磨擦暖和一下手指。藉著踱步的時間容閎理順自己的思路。等稍微暖和一些接著再寫東西。   容閎雖然貴為根據地總理,可是他的住處不過不到十平方的一間小屋,小屋內佈置十分簡陋,牆壁上泛著淡黃色,有些地方原本有裂縫,冷風可以透過裂縫灌進來,現在那些裂縫處被工作人員用泥巴從外面糊住了,不過有些裂縫顯得很細,任憑人們怎麼查找也找不到,頑皮地西北風還是可以輕易地進入總理的屋子,讓屋裡的溫度顯得比外面還低。幸好現在不是雨季,不然外面一下大雨,屋裡就可以開音樂會了。在牆邊有張很普通的棕芭床,窗台下面是一張已經很陳舊了的寫字檯。寫字檯前擺了把椅子,椅子也是很有年頭了,在上面會前後輕微地搖動,發出咯吱聲音,容閎平常吃飯和批改文件就都在這裡了。本來史秉譽想給容閎一個很好的工作和生活環境,不過容閎自從見了史秉譽和楊滬生倆人的臥室後堅決反對史秉譽的安排,任憑史秉譽怎麼解釋堅決不答應居住的條件比倆位最高領導更好一些。非要找個環境很差的地方做自己的府宅。尋了半天在城東找到一間很小的寺廟,在楊滬生帶領部隊攻下溫州時候寺廟中的那些和尚恐懼這些「長毛」   都逃跑了,本來就很小的寺廟在和尚走了之後立刻冷清下來,本來還偶爾有幾個流浪漢把這裡當成棲息之所在,不過在溫州城市各項政策走上正軌後,城內就沒有流浪漢了,這裡成了無主之地。容閎當時一眼就看中了這裡,經過和史秉譽商量,他的政務院就安置在這間破舊的寺廟中了。   容閎伸了個懶腰,舉起自己所寫的東西輕聲地念了起來「臣政務院總理容閎奏:照得治國必先立政,而為政必有取資,今溫州工商皆興,臣竊喜之,唯覺銀行深有隱患,臣常不寒而慄,恐將來成為腋底之患,現將臣思考之防範稟告議長。   一、總行自總辦以次,薪水從優,俾得自給,除應領薪水之外,不得絲毫沾染,行內帳目,由熟悉銀行規例之西人經營,其帳薄任人觀看,逐日結算,極易稽查。   在西人本多公正,萬一查出稍有矇混,即行更換,不得以訂立合同數年,曲為徇庇。總辦知情容隱,應請即行撤參。二、總辦佈置銀行告成,或另有要差,或陳情告退,或政府另簡賢員,即可隨時接辦,薄冊具在,交代甚易,並無久據要缺,難於更換之弊。但期接手之員,於行中規例,循照舊章,不可任意紛更,致歸咎於創辦之不善。三、資本五千萬元,先領若干元,合銀若干兩,應請如數領足,一切部費飯食等銀,概行禁絕。蓋總行猶財政部之外庫,應視為本部應辦之事,不可以尋常領款論。萬一書役人等,稍有需索,應請剴切曉諭,嚴行禁約,倘領款轇轕(註:轇轕,形容交錯糾葛),惟有據實稟陳,斷未便委曲含忍,致啟營私之弊。四、建造總行房屋,務須寬敞堅固,擇地在財政部左近,距市面不遠之處,購買民地,繪圖定造,應需料件工價,無論購自外洋,或在中國採買,將來報銷,須將原購發票呈驗。一面由財政部密行訪察,有無折扣浮開,如有弊端,唯總辦是問。五、鑄造金錢,最易啟人疑慮。查金錢成色有定,化學師在行查驗,無纖毫之誤。自熔金房以至驗收房,經十餘處之手,始克告成,剪余之金邊,地面之金屑,皆有極妙之法,拾取無遺,工匠人等,不能竊取絲毫。成色如何,盈餘幾何,費用幾何,皆可按籍而稽,無庸過慮,銀銅兩項,亦照此辦理。六、事權貴一,薦引員司,人情不免,倘不能錄用,或已經錄用而辭出,最易觸同人之怒,馴至誹謗叢生,事事棘手。今創辦之銀行,務期裨益國家,如果有才,雖重聘不惜,如其無能,雖力薦不受,萬勿以私情而轉忘公義。以上謹舉防弊大概,此外言之難盡,總在遇事認真,破除弊端,無論派委何人總辦,皆當如此舉行,據實稟陳,伏祈附察,不勝幸甚。「終於寫完了,容閎長長地出了口氣,對自己所寫的這份關於加強銀行建設的奏章容閎覺得十分滿意,畢竟在美國吃了好幾年的洋墨水,國內的那些秀才、舉人什麼的他們能夠想到這些嗎?我看他們只是空談還可以,真要讓他們提出什麼好的建議,一個個就都傻眼了!聽參議會副議長史秉譽說明天下午楊議長就從南昌回溫州來了,到時候可以把這份奏章和自己寫的另外一份都給楊議長讓他過目。   形勢發展大大出乎容閎的意料,原本強大的好像不可戰勝的湘軍在短短不到半年內就只有縮回老家苟延殘喘的份了,寧波的李鴻章、左宗棠在曾國藩的湘軍天京城外慘敗後嚇破了狗膽,不再主動地進攻寧波周圍的太平軍,只是一心想保護好寧波,給自己保留一條逃命的退路。在解放軍根據地周圍的那些清軍紛紛後撤,只能保護自己最重要的城池了,想進攻根據地?就是借他們的豹子膽相信他們也不敢!   藉著南昌大捷,解放軍各部迅猛地擴張根據地,原來不相連的江西、福建、浙江、皖南幾塊根據地在解放軍猛攻之下連接在一起,現在根據地內人口有四千多萬,面積達到了三十餘萬平方公里。最可喜的是大批的各種人才在解放軍勝利前進的號角聲中從各地投奔溫州,那些原本食古不化的酸秀才也在事實教育下慢慢地開始轉變了。   讓容閎得意的還有在他的領導下,溫州和福州城經濟迅速回升,並且有了大力的發展,打仗打的是什麼?無非是打錢罷了!現在在溫州已經建立起了上百家工廠,擁有兩萬多工人,其中最主要的是雁蕩煙草公司,現在有三千工人,每天可以生產價值十萬元的香煙,除了小部分代替鴉片給根據地內的那些鴉片鬼過癮之外(根據地內嚴禁吸食鴉片,發現吸食的不管職務高低一律關進監獄),絕大部分都出口到國外去了,在這兩個月內光出口就有五百萬元的香煙從溫州運送到世界各地去,給政府帶來了將近三百五十萬元的稅收(香煙買賣是要徵收高額稅收的,按照規定捲煙出廠時候就要收出廠價的百分之七十,另外海關還要向那些商人徵收百分之十的出口稅。好像出口稅太少了點,至少華爾不開心,他每天都為了這事情和容閎爭執,希望能夠把出口稅再提高一些,不過到現在為止,為了擴大出口容閎一直都沒有答應他)。除了雁蕩煙草公司,重要的還有甌江打火機公司、靈昆紡織公司、楠溪刺繡品公司、中華陶瓷公司……這些公司一般都是一千人以上的大工廠,每天產值可以達到上萬元,每天可以給政府上繳幾百元利稅(除了煙廠其他工廠利稅是很低的,為了扶植企業擴大發展,只在他們利潤中徵收百分之十五的稅收)。在容閎領導下,現在每個月溫州可以從各個工廠方面收到稅收達兩百萬元,有利地支持了解放軍作戰,同時還解決了大量社會閒雜人等生活問題。   不過讓容閎撓頭的事情也不少,首先一個問題就是吃飯問題!解放軍佔領的根據地,除了福建、溫州地區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太平軍和清軍長期作戰地區,農業生產受到了極大的破壞,大量的農民在戰爭中死亡,流離失所,耕田荒蕪,在佔領了這些地方後工作人員遇到最大的麻煩就是解決那些饑民吃飯,可溫州自己的糧食產量只能養活溫州地區幾百萬人,而福建並不是什麼重要的產糧區,糧食產量十分有限,現在只能通過到溫州來的外國商人及上海胡雪巖這樣的商人從各地偷偷地走私些糧食到這裡來解燃眉之急,大致估計一下,想要全面解除糧食危機,要是沒有戰爭破壞下,至少要等明年早稻收割上來後才可以,不過要是在根據地內打大的戰役那麼問題就嚴重了。不知道沒有飯吃老百姓還支持解放軍嗎?   何況現在戰爭形勢一片大好,解放軍猛烈地擴大了部隊規模,現在正規軍和地方部隊就有四十萬之眾,這些人都是自己不生產糧食反而要消耗大量糧食的!要是沒有糧食吃了難道大家都餓死嗎?參議會副議長史秉譽現在正每天為了這事頭痛中呢!容閎所說的另外一個奏章就是關於怎樣解決糧食的建議。   一個是糧食,一個是銀行,只要解決了這兩件事情,何愁中國不富強?當然了,工業和商業也是很重要的,可這些不能太著急了,只能慢慢來。   「咄……咄咄……」外面有人輕輕地敲著容閎的房門。   「誰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嗎?」容閎暫停了思索,衝門外問道。   「總理,海關副關長華爾有急事求見您。」   「讓他到會議室去好了,我馬上就到。」這麼晚了華爾找我有什麼事情?要是為了稅收問題,華爾大可在白天再和我爭持嘛,沒得晚上打擾人家休息!容閎心中疑惑地想著。   這個華爾現在牛的不得了,現在海關每個月光香煙出口就有兩百萬元以上,華爾不用自己怎麼動手,每月香煙稅收他就可以撈到兩萬元,加上別的他的月收入有三萬多,可以說是溫州數得著的大富翁了!人有了錢語氣就不一樣了,華爾現在眼角高的很,在溫州除了少數幾個人他還放在眼里外,其他的人他連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就是對著容閎這個總理,他也敢在容閎面前胡攪蠻纏。只是這個傢伙現在對史秉譽和楊滬生相當崇拜,死心塌地地為這倆人服務,為了擴大出口拚命地尋找貨源和路子,不然容閎真想找個借口把他給趕了出去。   會議室距離容閎住的屋子不到五十米,繞過一個小小的池塘就到了。這裡原來是四大金剛怒視信男信女的場所,自從政務院搬來後,四大金剛只好委屈地挪到外面接受風吹雨淋,仰天長歎自己命運之悲哀了。   老遠就可以見到會議室內透出的燭光,看來工作人員在會議室內點了很多蠟燭。容閎微微皺了下眉頭,現在正是一切從簡,節省金錢支援前線作戰的時候,怎麼工作人員這麼浪費?明天一定要找他們好好談談,要是還不接受教訓只好讓他們走人了!   「容先生,您好啊。真抱歉,這麼晚還要來打擾您。」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華爾從會議室裡面滿面春風地跑了出來,誇張地伸出熊掌就要摟抱容閎。   容閎連忙躲開熱情地華爾,這個華爾可是軍人出身,力氣大著呢!容閎生怕瘦弱的自己被這個虎背熊腰的傢伙把腰給摟斷了「有什麼事情這麼晚還要過來?   難道不能明天說嗎?是不是還是為了海關關稅調整?「見到華爾的笑容容閎就覺得兆頭不妙之至,這個華爾可是老奸巨滑之輩,別他又想到什麼鬼點子了。   華爾連忙搖晃著腦袋「不、不、不,不是為了海關關稅,這個事情等明天楊將軍回來我會親自和他講的。」看看容閎不知自己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華爾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總理大人,裡面有客人很想見您,我想您應該對他們很感興趣的。」   「是誰?」容閎邊說邊走了進去。   屋子裡面現在正坐著兩個打扮的不倫不類的外國人,見到容閎從外面進來倆人站了起來。   「總理大人,這位就是美利堅聯邦駐中國公使——蒲安臣先生。」華爾介紹道。   「容先生您好,見到您真是讓人高興啊!」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友好地向容閎伸出了手「聽華爾說容先生曾經留學過我們美利堅?真是想不到在中國還能見到容先生這樣的人才啊!」   「喔,幸會、幸會。」容閎腦袋裡面暈沉沉的,隨口敷衍著,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美國公使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按照容閎的想法和美國、英國、法國聯繫是要聯繫的,不過這要到佔領了中國半壁江山後了,現在人家親自跑到這裡來讓他有些一時無法接受「先生您真的是美利堅駐中國公使?」   「我想應該沒人打著我的招牌招搖過市吧?」蒲安臣回頭朝身後的年輕人打個眼神,那人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了容閎。   容閎將信將疑地接過文件,仔細看了看,臉上立刻露出興奮地表情「華爾,你通知了史議長了嗎?他什麼時候過來?」   華爾努了努嘴「公使到溫州已經很晚了,我想還是讓公使先和總理大人談談,明天早上再見史將軍比較好。這麼晚打擾將軍不大好吧?」   「不、不,華爾你錯了,這事情必須馬上通知史議長。周峰灃,你趕緊去通知史議長,請他過來一趟,就說美國公使現在到我們這來了。韋林,上茶。」容閎連聲對身邊的人下著命令。   請蒲安臣他們坐下後容閎開口問道「公使先生,不知您這次到溫州來有什麼事情?」其實容閎猜也猜的出蒲安臣到溫州來一定是為了看看這裡有沒有取代清朝的力量,並且能不能給美國更多的利益,不過這還是讓蒲安臣自己來說比較好。   蒲安臣端起韋林送上的茶水客氣一番,說道「也沒什麼事情,只是到上海後聽說這裡生意做的很大,我們很多美利堅公民都從上海跑到這裡來了,我到這裡來看看他們現在在這裡是不是受到公平對待。對了,不知容先生以前在美國那所大學讀的書?」   「哦,我曾經在耶魯大學讀了四年英國文學,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   蒲安臣眼睛一亮「這可是我們美利堅一所極為有名的學校啊!耶魯大學是我們美利堅最早的私立大學,創設於一七零一年,容先生可以到耶魯大學學習真是幸事。」   容閎點點頭感歎道「是啊,不到國外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只有到了耶魯大學學習,才知道中國有多落後。公使先生,您這次來真的是為了看看你們美利堅公民在溫州生活的怎樣嗎?」   「自然是這樣了,不只他們在這裡是不是能受到公平的對待?」蒲安臣瞇縫著眼睛看著容閎。   「公使先生儘管放心,我們這裡對那些外國商人一律友好對待,中國有句古話——賓至如歸。就是說對遠方的客人要讓他們有回到自己家中一樣的感覺,相信公使您可以從上海那些美國人處知道這裡的一些情況,不知有沒有說我們欺壓他們的?」   蒲安臣搖了搖頭「我到上海沒有多少時間,並未接見太多人士,對這邊瞭解的也不是很多,不知容先生可不可以說說看這裡有多少我們美國人,你們又是怎樣對待我們美利堅人的?」   一邊說聽上海那邊人講這裡怎樣怎樣,一邊又說在上海並沒有見到什麼人,這個蒲安臣還真夠自相矛盾的了!容閎看著微笑的蒲安臣,心中想到。   「不敢,現在美國人在溫州長住的有一千三百人,另外還有兩千人從上海、香港等各處到這裡經商。在我們這裡他們生活的怎麼樣,我想公使先生問華爾最好了,他是我們海關的副關長,負責所有出口,和國外商人有極為密切地聯繫,瞭解他們在這裡生活的怎麼樣。是不是華爾?」容閎抬頭找到笑瞇瞇的華爾,見他肯定地點頭繼續說道「公使先生,我想要是我們這裡對那些商人不友好,他們也不會到這裡來您說對不對?」   華爾插嘴說道「不錯,那些美國人可以在這裡自由地走動,當然了,那些軍事重地是不能進入的,這些地方不要說外國人就是普通沒有經過批准的中國人也是不能進入,在這方面沒有什麼歧視。他們可以深入山區採購茶葉、絲綢,他們也可以在城內安家置業,可以開辦工廠,只要他們願意按照我們的規定交各項低廉地可以忽略不記地稅收。還可以從事出版發行報紙雜誌等等事宜。那些長住這裡的外國人利益是有保障的,現在參議會正在準備開會,立法保護外國人在這裡的利益不受威脅,同時以法律的形式保護外國人在我們這裡做生意的合法性,相信公使先生對這些是很有興趣的。」華爾也是參議會一員,對參議會的事宜他還是瞭解的。   蒲安臣眉毛一揚「哦?用法律的形式保護我們美國商人的利益是嗎?不知什麼時候開這個會議?」對其他外國人蒲安臣是不感興趣的,在他眼中只有美國的利益。   「會議準備在明年一月二日召開,保護外國人利益只是其中一項議案,其他的還有關於鼓勵開辦礦業,建造鐵路、電報業的建議案,商業法草案提交,關於教育立法,等等等等,會議大致需要一個星期。在外面各個主要將領、官員都要回來參加這次重要的會議,我們這裡最高領導人楊議長也將在明天趕回來。現在離會議召開已經沒有幾天了,要是公使先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留在這裡給我們會議提提意見。」邀請蒲安臣旁聽會議,容閎還是有這個權力的。另外楊、史倆位首長也說過了,爭取一切機會向國外政府表示希望和他們友好相處的願望,蒲安臣到溫州來絕對是一次極佳的機會!這樣的機會要是不把握住,那他容閎還有什麼臉面繼續當政務院總理?   現在是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了,那麼就是五天後溫州這裡的參議會就要召開了……蒲安臣在心中計算著時間,離開上海到溫州來是偷偷摸摸的,不能在這裡逗留時間太長了,要是在溫州這裡達不到自己的目的,再給清廷知道了,那麼美國所受到的損失是他蒲安臣所無法彌補的「這次到溫州來時間太緊迫了,對不能參加你們的會議我感到極為遺憾!」蒲安臣遺憾地攤開了雙手。   「呵呵呵呵,公使先生到我們這裡來真是不勝榮幸啊!有什麼好表示遺憾的?」   從門外面有人邊朝這邊走來邊笑著說道。   「公使,史議長來了。」華爾連忙站了起來,準備給史秉譽開門。   門從外面先給人推開了,史秉譽笑容滿面邁著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這位是蒲安臣先生吧?幸會、幸會!」史秉譽一進大門就見到四十來歲的外國人正從座位上起身,連忙緊走兩步主動伸出右手。「這位是史議長吧?久聞史議長大名,今日見到史議長真是三生有幸啊。」握住史秉譽有力地右手,蒲安臣冒出一句成語來。   久聞我的大名?我可是一年前才莫名其妙地跑到這裡來的,你什麼時候久聞我的大名了?史秉譽心中想著「公使先生客氣了,我哪有什麼名氣啊?無非是個無名小輩罷了。對了,您是什麼時候到我們這裡來的?路上走的順利嗎?」   「晚上十點我才到溫州,從上海坐船到這裡還是很順利的。就是在進港的時候等的時間太久了點。」蒲安臣對引水員讓他在船上多呆了兩個小時意見很大,見到華爾時候已經抱怨過了,現在一見史秉譽再次對引水員工作的延誤發洩心中不滿。   「史將軍,引水員不知道他檢查的船上有美國公使在上面,把時間給耽擱的比較久,我剛才已經和古關長說過了,讓他查一下那個引水員為什麼要拖延時間。」   華爾連忙幫蒲安臣解釋道。   史秉譽一聽華爾的意思是說那個引水員有什麼陰暗行為在裡面馬上說道「我知道了,容總理,告訴倪院長,讓他監察院派人去好好的查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情,要是有索賄什麼違法行為一定要嚴肅處理,在我們根據地內嚴禁這種骯髒的行為存在,決不能姑息養奸!」   容閎答應道「我知道了,等下我就派人去通知倪院長。」   史秉譽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容閎負責的辦事態度史秉譽是極為滿意的。這個總理沒有選錯!「對了,不知公使先生到溫州有什麼貴幹?有什麼事情讓我們幫忙?」回頭看了看蒲安臣和站在他身邊的隨員,發覺倆人神態有些疲憊,看來他們路上沒有怎麼休息「呵呵,看我高興的,公使先生不知晚飯吃了沒有?要是沒有吃就在我們這裡吃頓便飯好了。今天太晚了,我看有什麼事情還是明天早上再談吧,請公使放心,不管公使有什麼事情,只要是我們能夠幫的上忙的,一定會盡量幫助你們。」   蒲安臣疲倦地搖了搖頭「謝謝議長,不過我們在船上已經吃過晚飯,就不麻煩議長先生了。」   「那好,今天太晚了,我看公使和您的隨員一路上很辛苦,你們還是早點休息好了,明天早上九點鐘我們再好好談談怎麼樣?小韋,你帶公使他們到迎賓館休息,告訴他們要好好招待倆位客人,至於帳單還是由我來付好了。華爾,你陪著倆位客人,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史秉譽體諒地說道「公使先生,你們今天晚上還是早點休息罷,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談。」   「純甫兄,你看蒲安臣這次到溫州來是幹什麼來的?」韋林帶三人走了後,史秉譽來到了容閎的臥室。   「我看蒲安臣是來看看我們是不是可以推翻清朝,另外應該是為了生意方面的事情來這裡。」   史秉譽先是點點頭,接著又微微搖了下頭「我看沒有這麼簡單,這個蒲安臣應該是探路來的,他應該是來看我們有沒有滿足他們美國人在商業上的利益,還有就是我們在對外外交上的態度。這次大哥在安徽、浙江、江西三省作戰極大地打擊了清朝軍隊,讓外國認識到現在的中國除了有清朝、太平天國以外,還有我們這支勢力,雖然有許多外國商人在我們這裡做生意,甚至是定居在溫州、福州,可是那些外國政府並不瞭解我們。蒲安臣就是代表美國來探路的。也許以後還有英國、法國等駐中國公使會派人到我們這裡來看看。對了,這事情反應出我們在一件事情思路上大大落後於形勢了。」   「是不是對外外交?」   「不錯,這些日子光顧著抓工業,抓軍事建設了,把外交這件事情給耽擱了。   從美國公使到我們這裡來就反應出我們在外交方面現在建設的很不好,太落後了。「   說著史秉譽搖了下頭。   自從楊滬生帶領浙江主力北上解救天京之圍之後,史秉譽就留在溫州一心發展溫州的各項建設,在建設中史秉譽和容閎倆人進行了分工,容閎負責一般工業、商業、農業、普通教育、銀行什麼的,而史秉譽負責軍事工業、礦業勘探、鐵礦冶煉、新產品的開發研製、通信建設和道路改造。以前沒有分工的時候史秉譽倒沒有覺得有多忙,可是自從七月份之後,史秉譽發覺自己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他以前不過是個交警而已,使用輕武器是可以的,至少可以讓槍響起來,可是這些武器是怎麼製造的,需要什麼材料,這可就讓他饒頭了,至於礦業勘探、鐵礦冶煉,這更是和史秉譽專業八稈子打不著的,他只是知道高速飛機上大量應用了鈦合金,還有什麼鋁鎂合金、什麼凱夫拉之類的東西,至於怎麼製造、需要什麼設備,問他跟沒問一樣!本來史秉譽覺得通信還是比較簡單的事情,沒想到不要說無線電話了,就連有線電報的架設都不是那麼好弄的東西!到現在有線電報還只能停留在紙上,鐵路需要大量的金錢,在現在戰爭至上的時候建設鐵路絕對是太奢侈的事情,高速公路?連汽車都沒有還要高速公路幹什麼?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研究院。進口的那些廢油在實驗室中經過分餾、裂化、焦化等方法已經分離出汽油和柴油了,只是現在還只能在實驗室中少量地製造出來,無法大規模的生產,這是讓史秉譽覺得心煩的事情。對桑塔納的研究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現在知道桑塔納發動機的工作原理了。不過距離仿製這種發動機好像差了不是一步兩步,而是好幾步,甚至是根本無法仿造。愛迪生在看了桑塔納上的燈泡後極為受到啟發,雖然他現在知道用鎢絲在真空中就可以發光了,可是鎢絲在什麼地方找?現在的工藝能不能把它拉成這種形狀?這些都是愛迪生所不知道的,不過既然在真空中鎢絲可以發光,那麼其他的材料也應該可以發光,這個年輕人立刻迷上了這項研究,查找大量的材料來代替鎢絲,這時史秉譽終於可以提醒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了,史秉譽以前粗略地看過愛迪生的簡介,知道這個「小孩子」(雖然現在看起來愛迪生比史秉譽小了很多,不過要是查一下出生年月,史秉譽叫他爺爺都還不夠!)是用炭化的竹絲放進抽空的玻璃泡中,製造出了發光一千多小時的燈泡,史秉譽提醒愛迪生的後果就是現在史秉譽的房子裡面整天都是亮著的了——愛迪生在這裡進行燈泡壽命實驗,能重見電燈泡自然是極好的事情,可是你房子裡面整天都是亮著的可不怎麼樣!至少史秉譽現在發覺他的睡眠時間比剛到這裡的時候是大大下降了。   整天跑東跑西的,史秉譽就把楊滬生臨走的時候交代的外交這見事給忘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溫州這裡合適的外交人才極為短缺,或者可以說沒有!這時代的中國人讀的都是四書五經,什麼父母在、不遠遊,認為到國外去乃是奇恥大辱,不屑和那些外國人打交道,這種環境下,史秉譽就是有心想和外國政府交往也沒有什麼人可以用上——容閎畢竟只有一個,他要是走了誰管內政?何況容閎也太相信那些外國人了,史秉譽對他辦外交還不是很放心。   史秉譽突然問道「對了,剛才蒲安臣和你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蒲安臣說他這次到溫州是為了看看這裡的美國人有沒有受到公正對待,這不過是借口而已。」容閎隨口說道,接著容閎想到了什麼「對了,我看明天還是我和蒲安臣談談好了,議長您還是不要出面了。這樣要是談的不順利,議長您還有圓場的機會,不至於一次就談崩了。」   「可以,那麼明天早上你就和這個蒲安臣談談吧,我看明天早上應該談不出什麼來,兩方都要互相摸底嘛!純甫兄只要記住一點,你代表的是中國利益,你所決定的一切都和未來中國走向有關,中國能不能強大起來就看你和蒲安臣談的怎樣,決不能簽訂賣國的協議就是了。」史秉譽低頭思索了下抬起頭來說道。   「有什麼底線嗎?不然真要拍定什麼,議長說這是不行的!哪不是麻煩大了?」   容閎笑著說道。和史秉譽接觸久了,史秉譽瞭解容閎是什麼樣的人,同樣的,容閎也知道別看史秉譽這人平常嘻嘻哈哈的,對那些外國人一概友善,可他骨子裡對外國人抱有的戒心可一點不下於那些毫無見識的書生!史秉譽對外國人的態度是我用的上的一概利用,你要是想揩我便宜的,門也沒有!瞭解後,容閎對怎樣對待那些外國人心中就有點底了,可是這次要打交道的是美國公使,不能不慎重。   史秉譽慢慢踱著步子,一邊思考著一邊說「我看,第一、要是美國人想在我們這裡建設電報線,修建鐵路的,我們一概批准,不過條件是他們出技術和資金,而最主要的管理權必須是由我們來管,當然了,他們有管理經驗嘛!我看管理上面可以由我們出面邀請在這些方面的專家來輔導指引我們。在電報線和鐵路建造好一定年限後所有權必須要收歸我們所有,只要能讓他們賺錢有利潤就可以了。第二、除了明令不得進入的地方,如軍事重地,保密之科研機構、保密工廠,歡迎美國人在我們這裡經商,置辦企業,只要他們能夠按章納稅不違反我們制訂的法律就行,尤其是我們在重工業投資上必須要重點扶植,不過這些應該是用股份制兩方合作來辦,我們一定要占主要的大頭,他們可以用技術和資金來入股,但不得單獨在我們這裡開辦重工業企業,重工業可是關係到一個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啊!不得不慎重。傳教方面我們這裡是放開的,當然了,不得強迫我們中國人一定要相信他的那些教義,有本事他和平演變好了,看看我們誰怕誰?這些話你可不能對蒲安臣說啊!」史秉譽抬起頭來見到容閎正在低頭迅速抄寫著他所說的話,連忙說道,真要和蒲安臣說什麼和平演變那還了得?!還有就是容閎自己就是一個新教教徒,在他面前不相信基督有些太難堪了。「第三、在我們這裡允許經過批准後由他們美國人來開辦學校,前提是不得反對中國政權。同時我們派出人員到美國留學,在留學學習完畢之後必須要回國參加國家建設。第四、我們兩國可以在科學領域進行交流,歡迎美國科學家到我們這裡來工作,同時我們這裡先進的東西只要美國有興趣,我們也是可以以『優惠』的價格賣給他們的。第五、至於他們美國人要在我們政府中工作,這個口子不能開,他們要想進入我們政府,可以!你先給我退出美國國籍加入中國國籍才可以,當然了,我們聘請真正有能力的人當顧問這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干涉我們具體事宜。建議蒲安臣在溫州開設領事館或者是商務代理處之類的美國政府駐溫州辦事處,這樣方便我們今後的溝通,要是有什麼問題了,我們就可以在這裡直接解決,難道這樣不好嗎?」   「不過據我從那些商人處瞭解,現在美國正在爆發戰爭,好像北方聯邦戰況不利,已經打了許多敗仗了,那些商人原來對北方取得勝利都抱著極大的信心,現在信心也不足了,蒲安臣會不會是為了這事來的?」聽到這裡容閎放下筆問道。   美國南方打敗北方?!史秉譽突然覺得好像自己好運來了,人家賭博是不知道底牌——靠猜來進行賭博,可是對於美國南北戰爭誰勝誰負,這就是問個初中生他也應該知道的啊!華盛頓怎麼可能失敗呢?最後的勝利必然屬於林肯率領的北方聯邦!最好之處在於現在好像北方戰況不利,現在對聯邦進行感情投資應該好處不少啊!「純甫兄,這點你不要懷疑了,我自有主見。對了,你可以試探一下蒲安臣的口氣,看看能不能由我們這裡派出一支代表團到美國去?我們的代表團可以和美國那邊的商人、企業主談談看嘛!也許能做成什麼很大的生意呢!對了,只要這次能夠兩方會談順利,我看可以給美國一個意外的禮物,相信蒲安臣他一定會極感興趣的。要是能夠到美國去,呵呵,到時候還有一個神秘禮物送給林肯總統。」   容閎懷疑地看著自我陶醉的史秉譽,美國什麼都有,他會稀罕我們的禮物?   不會是搞什麼和親吧?人家國外可是一夫一妻的!你要真送林肯個美女相信林肯一定被你給嚇壞了!「不知是什麼禮物?」容閎連忙問道,要是不大好的,現在阻止還來得及,這個史議長可不要頭腦發熱啊!   「中華步槍,一支良好的中華步槍!美國現在不是爆發內戰嗎?你說林肯對這件禮物會不感興趣?」   「好主意!不過議長您不怕蒲安臣把中華步槍給清朝政府看?要是清朝政府也能夠生產這種步槍我們軍隊以後作戰可就困難了。」容閎剛剛露出會心地微笑,馬上又想到現實問題——這個蒲安臣是美利堅駐大清公使,誰能保證他不把中華步槍給清朝政府研究研究?要是這槍的秘密給清朝掌握了,以清朝全國實力來生產,那解放軍還打什麼仗啊!   史秉譽不以為然地說道:「放心吧,就是把這槍設計圖紙送給他們,他們也是仿造不出來的!不光是槍本身的問題,還有其他的,如底火、發射藥製造步槍的鋼材等等,呵呵,不要說清廷就是實力強勁的大英帝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仿製出的,以清朝那種遲鈍的神經,對火器的態度,要是等他們仿造出來了,北京早就不是他們的天下了!」   研究中華步槍史秉譽他們苦頭不知道吃了多少,有現成的九五式步槍對研究基本上沒有什麼用場,現在的科技實在是太落後了!小口徑槍彈想在現在生產出來是根本不可能的,選用合適的鋼材就花了斯潘塞大量的時間,紙殼子彈改成圓錐形子彈、金屬彈殼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在試制中步槍曾經多次發生炸膛事件,傷了幾個研究人員。就是現在定型製造出的步槍毛病也不少,理論上射速可以達到每分鐘六十發,可是實際上熟練射手要是達到一分鐘三十發就已經很不錯了!   再加上高速射擊三十發後,膛壓上升很快,需要停下來等候槍冷了才能繼續射擊,這在戰鬥中是相當致命的,史秉譽對這種步槍深為不滿,不過現在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先湊合著用了。有快槍總是比沒有要好一些。   「你這寫的什麼?」史秉譽無意中發現了容閎攤在桌子上的東西。   容閎拿起自己寫的東西遞給史秉譽,「哦,這是我寫的關於改進銀行及廣大人口就食的奏折,議長您看看還可以嗎?」   史秉譽接過疊得整整齊齊的兩份文件「什麼奏折啊?我又不是皇帝,你也不是什麼奴才,用的著這樣嗎?我看還是叫建議書好了。」打開一看,第一份就是關於銀行的,史秉譽仔細地閱讀起來,嘴裡小聲地念著。看了開頭,史秉譽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總理啊,其他我看都可行,不過第一條是不是要在商議商議?行內帳目由那些外國人經管我覺得不是很好,銀行是我們財政根本,利害之所在,要是掌握在外人手中如何可以安心?如果外國政府想對我們動什麼手腳,就可以通過那些人來進行了,我看主要負責人不能由西人來擔任,當然了,要是熟悉銀行規例的外國人加入我們中國國籍,他們在我們銀行中任職是完全可以的,我們不會以他以前是外國人而歧視他,至於您說的問題,我看可以讓他們擔任顧問,我們支付他們高額薪水,這樣比較好些。」史秉譽盯著容閎雙眼,緩緩說道「西人本多公正?難說啊!他們的公正是在對他們有利時候才顯得這樣,不然那些『公正』的西人怎麼把鴉片賣到中國來了?這對我們中國是否也是公正的?二次鴉片戰爭中清廷知照英、法兵船勿徑入大沽口,使臣可以在北塘上岸,由清廷派人來護送他們到北京去,後果呢?『公正』的英法代表偏偏要走大沽口,既然你清廷不允許我們走,那麼我們就打過去!白河為我國內河,天津又不是開放口岸,英法使節率同大批炮艦闖入我們內河已經是難以忍受的事情了,他們還首先開炮攻擊我國岸防部隊!這是『公正』嗎?被我國守軍擊退後你再看看泰吾士報是怎麼說的吧!   它居然說我國『背信棄義地對打著休戰旗幟行進的英、法談判代表和他們的衛隊發動攻擊!』,真是顛倒黑白,嘴長在他臉上,怎麼說怎麼有理,他們把公正放到什麼地方去了?連誰攻擊誰都可以隨意竄改,還談什麼公正啊!「   「我知道,英、法多狡詐,毫無信用,不過美國人就不同了,就我接觸的美國人還是比較敦厚,對我們中國友好的,既然議長這麼說,那麼就改成顧問好了,不過我怕就我們現在這裡的人才想要把銀行建設好難度太大,這些書生只暢空談而已,真要說他們有什麼學問,懂得什麼富國強民之策,這可不見得。」容閎現在是政務院總理,他現在整天接見的都是四方來投之賢,可惜這些人只知道四書五經,寫寫八股文都是一把好手,或者是考證一下回字有幾種寫法一個個頭頭是道,搖頭晃腦的,你要他管工廠,搞銀行,哪可是要他們命了!這種「人才」對新式政體有什麼用場?!   「可以從國外請這方面的專家對我們進行培訓嘛!難道大活人會被尿給憋死了?新式教育必須要迅速擴大,現在所有政府官員都要再到學校中接受再教育,另外我們可以看看能不能派人到國外留學。還有,現在香港不是有很多接受過西方教育的人嗎?你看看能不能派人到香港秘密去招些人才過來,相信在香港也有很多人是希望見到中國強大的。」史秉譽不再說了,又拿起關於糧食問題的奏折看了起來。   「現在干王在天京很不得志,要是能把他搞過來就好了,這人還是很有一套的。」容閎感歎道,他手下真正的人才,尤其是瞭解西方的實在太少了!現在又想起了洪仁玕\.   「關於糧食問題,我看還是大哥回來後和他討論一下吧,除了移民應該還有其他辦法的,這方面還是徵求一下大哥的意見,反正他明天就回來了。呵呵,分別半年還真想大哥啊!」史秉譽放下奏折,看了下表,伸個懶腰長長出了口氣「好了,先生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你還要很蒲安臣好好談談呢!我明天早上到研究院去看看,他們那邊據說又有什麼新東西研究出來了。中午我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迎接大哥。早點休息,我走了。」說完史秉譽起身朝門外走去。 第二部 第二章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來,盤踞在大地上灰濛濛的濃霧開始慢慢變淡,消失在陽光下。山間披著一層白霜,原本翠綠的小草垂下頭來,顯得有些枯黃,山下就是寬闊的甌江,江水正在靜靜地流淌著,兩條魚船橫在綠色的江水水面上。除了這兩條船就沒有什麼有人存在的影子了大山是如此的沉寂。   從山後面傳來急促地馬蹄聲,順著馬蹄聲方向,一股黃色的塵土正在冉冉升起,山腳後面轉出一行行色匆匆的騎兵,轉出山路後沿著甌江南岸的小路朝東邊奔去。   「司令員,前面快到葉山了,過了葉山再走六十里地就是溫州城。」人群中有人催著戰馬緊趕幾步衝著騎在前面的年輕人說道。   「吁∼∼」楊滬生拉住戰馬,讓馬速度停了下來「參謀長,是不是還在想九江的事情?怎麼一路上都不開心?」   「唉,司令員,我們五萬軍隊圍攻兩萬湘軍防守的九江,居然攻了一個月也沒有攻下來!平白損失了三千多將士,太讓人心煩了。明明我們天上有飛艇助戰,地下有強大的炮兵支援,武器也比湘軍不知強大多少倍,怎麼攻打九江這麼長時間偏偏攻不下?!湘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我看部隊還是需要再加強訓練,另外自從攻下南昌後部隊驕嬌兩氣大有蔓延之勢,老子天下第一了,誰也不放在眼裡,這可不行啊,一定要狠狠整頓不可!」李雪龍一路上一直低著頭顯得很是氣悶,見到楊滬生問他終於說出了心中所煩惱的事情,「要是我們攻下九江,就可以切斷湘軍和那些外國政府水路上的聯繫,這樣極大方便我們下一步進行湖南戰役,唉,現在湖南戰役可是遙遙無期嘍!」一行人都放慢了速度,戰馬緩緩前行著,人在馬上隨著戰馬前進,微微起伏著。   楊滬生緩緩說道:「實際上我是不贊成攻打九江的,自從貴溪戰鬥後我軍就暴露出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水師!在貴溪和南昌城下因為我軍飛艇初次在江西參戰,對那些敵人飛艇顯得極為陌生,所以在戰術上打了敵人個措手不及,不過到了九江戰役中我們就沒有這個優勢了,飛艇上的燃燒彈又在南昌戰役中用光了,想從空中投擲炸彈擊沉那些小船真是何其難啊!那些湘軍在初次被飛艇攻擊中驚慌失措,到九江戰役中他們就能夠沉下心來耐心和我們周旋了,最意外的是他們在戰鬥中和我軍混成一團,這樣我軍飛艇還怎麼進行轟炸?九江城高牆厚,還有長江的湘軍水師戰船助戰,我軍火炮優勢並不明顯,再加上九江城外都是水網,不適合我軍進行坑道作業,想要攻下九江難度就更加可想而知了。要不是戰士們求戰心切我是一定不會批准進行這次戰役的!」   「現在你自然可以這樣說了,怎麼當時我見到你還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李雪龍嘴裡輕輕嘟囔著,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別人誰也不知道他再說些什麼。   楊滬生沒有注意到他手下的參謀長正在對他的洋洋大論發表不滿,順著自己思路一直說下來:「九江戰役雖然我們和湘軍打了個平手,從戰略意圖上來看我們還是失敗者,不過好處也不是沒有的,第一就是讓我軍將士統一了思想,現在還不是和敵人水師進行決戰之時,我軍作戰一定要遠離敵人水師,最適合我軍作戰的還是山嶽地形,第二就是一定要發展我們自己的水師!只有水師發展了我們才能夠和敵人水師決戰,然後打過長江去,和敵人逐鹿中原!第三個就是現在我們還不能攻打敵人有堅固設防,並且地形有利的城市,這種消耗戰我軍可是打不起的。至於驕嬌兩氣,我是這樣認為的,對自己部隊自信心一定是要有的,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怎麼可能打敗敵人?當然了,一口也吃不出個胖子來,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仗要一個一個的打,要在部隊中進行艱苦樸素教育,不能說我們消滅了湘軍主力就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什麼事情都還是慢慢來好了。」   「司令員、參謀長,我看我們沒有攻下九江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太平軍並沒有和我們配合,他們只是一心想著攻打安慶,我們攻打九江倒是給他們配合作戰了!   要是他們能夠在江北幫我們牽制一下湘軍水師,這次九江之戰我們也是能夠靠自己力量攻下九江的!我的三師四師好幾次都已經攻入九江了,可都被敵人水師封鎖了攻擊路線,不得不又退了出來,要是那些水師可以被太平軍牽走多好啊!   「   李成在旁邊插嘴道。   這次攻打九江是在李成率領下進行的,李成集中了三師和四師主力共五萬多人,在十艘飛艇、一百多門火炮配合下於十一月十五日開始進攻九江,沒想到攻了一個多月,部隊傷亡失蹤了三千人,九江城卻還在湘軍手中!這可是讓李成覺得很沒有面子,本來他還想繼續打下去的,可是楊滬生和李雪龍一致認為九江不能再攻了,這麼多部隊被敵人兩萬人牽制在九江可是得不償失的事情,並且在沒有水師的情況下,就是攻下了九江到時候防禦也是很困難的事情!剛好在溫州準備召開全根據地擴大的參議會,楊滬生和李雪龍商量後決定讓各個戰場上的高級將領都回到溫州去,商討一下下步作戰方針,這樣李成就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楊滬生給拽來了,沒攻下九江讓李成感到是終生的恥辱!   「對了,說起太平軍,現在在皖南輔王的部隊已經和我們鬧了好幾次了,那些太平軍好像土匪一般,橫行無忌。黃獻謀根本對付不了這些太平軍,根據情報,前兩天司令員你原來的警衛員被陶子高派出搞糧的部隊打傷了,要不是下面搶救的及時,駱敏當場就要交代在那裡了。司令員為什麼不允許我軍對這些土匪反抗?   打起來誰怕誰?!就楊輔清他的五萬部隊還真不是我們留在皖南一萬人的對手呢!「   李雪龍也不滿地說道,雖然他是太平軍出身,不過跟著解放軍一年多了,現在已經把解放軍當成自己的部隊,跟太平軍生疏了很多,自己的手下居然在友軍那邊流血,被友軍在背後捅刀子,這讓李雪龍無法接受。   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楊滬生心中恨恨地罵道。李雪龍所說的這些事情楊滬生是知道的,以前讀書時候歷史書上總是說太平軍怎樣反抗外國入侵,怎樣反對民族壓迫了,教科書上就沒有說這個太平軍後期紀律極為鬆懈,跟個土匪似的,比清軍好不到什麼地方去。要不是為了能有個盟友,並且在沒有消滅清廷之前不想樹敵太多,楊滬生早就想消滅這些土匪了!   楊滬生淡淡地緩慢說道「和干王聯繫,讓他約束一下那些太平軍,實在不行我們就撤出皖南,和天京商量一下,那我們佔領的徽州換他們現在還沒有完全攻下的處州府,把皖南留給太平軍好了,看看他們能夠有什麼作為。同時我們還可以打通溫州和浙西、江西陸路上的聯繫,不用再從福建套遠路了。不過要是這樣一定要在徽州對那些老百姓做好解釋工作,告訴他們我們為什麼要離開。離開徽州純粹是為了不想在徽州重燃戰火罷了!參謀長你到時候說的儘管委屈一點好了。」   「他們答應嗎?皖南久經戰火,現在民窮地貧,太平軍真要想從徽州搞到大量的糧食是不可能的,到時候他們會不會繼續攻打我們?」李雪龍對太平軍已經完全喪失了信心了。兩方面在紀律上的差距是明擺著的,同時太平軍內部勾心鬥角爭的很厲害,誰也沒有心思真正地把自己控制區建設好了,不像解放軍這裡。   以前在太平軍還沒有什麼感覺,解放軍裡面時間呆久了,就發覺太平軍的毛病實在太多了!並且都是致命的毛病。   楊滬生肯定地說道:「換地的事宜天京方面應該是同意的,處州攻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攻下來,相信那些天京將士都已經灰心了,另外就是佔領了皖南天京外圍就厚實了很多,對他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我看他們是高興還來不及呢!不過現在干王在天京並不是很得志,在天王那邊真正能說的上話的,還是天王的兩個哥哥,可以讓史政委想辦法收買這兩個志大才疏的傢伙,讓他們同意交換土地,並且約束自己手下。同時我軍在浙江的部隊除了對寧波方向的楚軍、淮軍進行警戒,大部隊展開進攻處州的準備工作,一定要一戰就把處州給平定了!至於天京缺糧,我看我們可以想辦法擴大糧食來源,賣一批給天京就是了。」   「好吧,我知道了。」李雪龍無奈地搖搖頭,這不是自己在幫太平天國打江山嗎?!既然首長已經這樣說了,那自己只有執行的份。   楊滬生滿意地看著他的手下,高聲叫道:「同志們,溫州就在前方!大家再加把勁,中午我們就可以到溫州了!」   「駕∼駕!」吆喝聲不絕於耳,幾十批戰馬一陣風般捲起漫天塵土,漸漸在漫漫黃塵中遠去。幾隻寒鴉被奔馬驚動,從山林中呱呱飛了起來,在空中盤旋一陣又落了下去,山林再次恢復了平靜,如同從來沒有人從這裡經過。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中了,在溫州城外數萬百姓正擁擠在馬路兩旁,人群中最前面站了許多軍官,還有些衣服華麗站在馬路中央的是溫州那些大賈巨商——這些人現在都是溫州參議會的議員,算是楊滬生和史秉譽重工重商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後面是溫州城內的老百姓,雖然百姓的衣服不能和那些商人、企業主相比,不過比中國其他地方的人可是要好許多了,至少他們臉上沒有現在中國常見的那種面有菜色,一個個臉上都顯得油光甑亮。現在人們正眼巴巴瞅著西方,焦急地等待著什麼。   「大哥,你說議長真的今天到溫州嗎?怎麼沒有見到史議長來迎接?」人群中一個年輕人低聲問著在他旁邊站著的一個二十來歲衣衫鮮亮的青年人。   那個青年人俯下嘴在那人耳朵邊輕聲說道:「放心吧,今天一定會見到傳說中的那個楊議長的,這可是我花了五十兩白銀才從何家管家那邊買來的準確消息!   你知道何家和楊議長之間的關係吧?人家可是親家呢!怎麼可能消息不準確?!   「   那個年輕人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道「嘿嘿,我知道啊!我只是覺得史議長不來迎接有些奇怪罷了,聽說楊議長會飛天遁地之術,能夠駕風而來,御風而去,可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啊!不要讓我們白等了,還有大哥您沒見到這裡這麼多人嗎?   看來大家都在等這個楊議長,我們有沒有機會見到他呀?「」笨蛋!你說的那是神仙,不是楊議長!我聽說楊議長身高八∼丈有餘,體重五∼百多斤,目似流∼星之利,聲若銅∼鍾之鳴,手握青∼虹寶劍,腳蹬黃∼金快靴,一頓飯可以吃掉兩∼頭黃牛,一口氣可以喝了半∼江之水……「那人正搖頭晃腦地說著自己道聽途說介紹楊滬生的話,沒想到聲音沒有控制好,讓身邊的人給聽到了。   「我說老兄,你說的這是楊議長嗎?我怎麼聽的好像是閻羅王啊?我聽說這個楊議長長的紅鬍子,藍眼睛,鷹勾鼻子,背部生了雙翅,兩手好似鷹爪……」   人群中一個酸秀才手舞足蹈地插嘴更正年輕人所說的話。   那個年輕人直衝酸秀才翻白眼,嗤之以鼻地說道:「你說的這是洋鬼子還是雷震子?人家楊議長是中國人,不是外國洋鬼子。我講的是聽何家管家所說的,你的消息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我是聽茶館裡面掌櫃說的!人家掌櫃可是見過楊議長的,不信的話你自己去問問人家好了。」酸秀才不服氣地怒視著年輕人。   前面人群有些騷動了,很多群眾正朝前面擁擠過去。「我說大哥你們不要爭了!可能那個楊議長已經來了,到底長的什麼樣大家還是看了再說好了!」年輕人的弟弟不耐煩地衝著倆人說道。   「不、不、不,一定要辯個分明不可!理不辯不明,如何可以不說明白就走呢?非得在這裡辯個明白才能去見那個楊議長!」酸秀才不依不饒地拉著年輕人非要和他說個清楚不可。   「得、得、得,算你說的對!您老先生就在這裡繼續說您的吧,恕我不奉陪了!」年輕人一聽楊議長可能已經到了,急忙要走,和酸秀才能說明白什麼?沒的浪費口水!   陽光下西方一股煙塵正在升起,慢慢地煙塵朝這邊越來越近了,在人群前面的那些軍官一個個興奮地高聲叫著,朝煙塵起來的地方奔了過去。   「前面可是王軍長?呵呵,讓你們久等了!」騎馬奔馳過來的人群慢慢地放慢了速度,那些過來的人群中有人高聲喊道。「首長,我是王得貴啊!呵呵,可把首長給等來了!」迎上去最前面的年輕將領高興地叫了起來。很快地,兩方人會合到了一起。   「好小子!不錯嘛!半年沒見你怎麼長胖了?!是不是吃的太好了?」楊滬生一見過來的人群興奮地在王得貴肩膀上打了一拳,反正楊滬生和這些人比起來力氣可以小到忽略不記的,不要說一兩拳,就是打個十拳八拳的對王得貴來說也不過是撓癢癢,見到這麼多熟悉的戰友楊滬生激動起來了跳下馬一邊和戰友們握手一邊調侃著「張海強,多少時間沒有見面了?呵呵,活得很滋潤啊?連將軍肚都開始長出來了!是不是要和邱胖子比美?不錯、不錯,你們福建打得很好哇!   這次能佔領大部分江西還真多虧了福建過來的援軍呢!耶?躲什麼躲?邱胖子我今天還要找你算帳,怎麼自己妹妹不管好讓她跟著我們東奔西走的?你這個後勤部部長是怎麼搞得嘛!我的部隊到現在冬衣還沒有發下來,讓戰士們穿著單衣在冬天作戰?那些製作冬衣的款子是不是都被你吃下肚去了?「   邱海波紅著臉尷尬地扯動一下臉上的肌肉「我哪敢啊!首長您就別說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現在軍費主要的都投入到武器裝備上了,哪有什麼多餘的款子製作冬衣?而且南方比較暖和,單衣也是可以過冬的嘛,我現在一定想辦法給北方部隊解決冬季衣服。至於我那個妹妹,她沒給首長惹什麼大麻煩吧?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首長儘管處分她好了!這丫頭根本不聽我的話,我也拿她沒轍啊!」   還沒惹什麼大麻煩呢,她差點把整個三師搞了個底朝天!楊滬生心中苦笑道,處分女孩子的事情自己可是做不出來的,何況這個小丫頭不知怎麼搞的現在和自己老婆打得火熱,倆人親密地以姐妹相稱,難道自己還處分的下手?就是不看邱海波的面子也要看自己老婆的面子呀!這次回溫州楊滬生就在想用辦法讓那個一心想當什麼女將軍的丫頭回溫州來,別讓她再在前線晃悠了 「對了,政委怎麼沒來?我不是已經把過來的時間告訴他了,有什麼事情嗎?」楊滬生眼光掃了下周圍喜笑顏開的人群,發覺自己的兄弟史秉譽不在這裡,奇怪地問道。   「研究院說是又搞出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一定要讓政委過去看看,政委說他要晚些過來,讓我們代他先迎接首長了。」張海強解釋道。   「昨天晚上美國公使蒲安臣到我們溫州來了,政委和總理昨天晚上為了這個洋鬼子都沒有怎麼好好休息過,現在政務院總理容閎正在陪同他,政委說讓首長有空的時候去看看。」一直沒有說話的政治部部長林海靜俯過嘴在楊滬生耳邊輕聲說道。   楊滬生站住了。美國公使跑到溫州來了?看來美國政府有承認我們的可能性,要是能夠和美國建立外交關係這樣就分化了西方那些國家,至少將來我們對抗的外國軍隊中少了美國這個未來可怕的敵人!只是不知道他有什麼條件?   「張副司令員,我們先回溫州好了,等下那些商會、參議會人員你幫我打發好嗎?呵呵,一路上有些疲憊了,我想先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情還是明天再說好了。」楊滬生現在滿腦子想的是早日見到這位蒲安臣,想看看他是怎麼說的。   張海強體諒地說道「我知道了,首長儘管去忙你的事情好了,不過你的岳父讓我轉告首長,要是首長晚上有空的話,他想請首長到家中去坐坐,可以的話吃頓便飯。」   楊滬生眉頭不自覺地又皺了一下,這個老丈人真的只是請自己吃飯嗎?現在楊滬生可是有些怕見自己的丈人老頭,相信史秉譽也是一樣,想想自己的老婆換來換去,這個老丈人可不是那麼好見的!不過真的不去好像也不大好,這可是要給人家說閒話的「我知道了,到時候看情況吧,今天晚上我可能很忙的。」楊滬生無奈地說道。   「對了,商業部部長前段時間病逝了,逝世前他把所有的家產都捐獻出來支持我軍。這個老人自從兒子犧牲後意志就垮了,再加上自己的夫人又病死更加接受不了打擊,我和陳政委、王軍長他們都參加了他的葬禮……唉∼!」張海強黯然說道。畢竟李俊傑是自己手下一員戰將,愛屋及烏,張海強對李俊傑的父親也是充滿了崇敬心情,自從福建穩定下來後張海強就和陳文委來到溫州見這位老人,沒想到過來安慰變成了給老人送終,這讓張海強心中十分不好受。   楊滬生的心裡更加不是滋味了,自己手中又少了一個可以用的著的人才,雖然李部長貪財了一點,不過這人管管商業還是可以的,現在讓自己一時到什麼地方尋找頂替他的人去?而且要不是李部長的兒子戰死在福建前線,他也不會這麼早就過世了。說起來還是自己指揮隨意性太大了些,沒有真正的謀定後動,每次戰役都有因為指揮錯誤多犧牲的戰士和將領。看來人不穩重下來真是害人不淺呀!   不知不覺中楊滬生他們走到了那些歡迎前方回來將士的人群面前,數萬人把楊滬生他們給死死地包圍住了,歡呼聲口號聲響徹雲霄,無數的人正拚命地朝前面擠了過來,想看著更加真切些,警衛員在楊滬生他們面前拉起了個圈子,緊張地想要把首長保護在中間。看著面前滿臉笑容的群眾楊滬生眼角有些濕潤了,只是機械地擠出笑容和大家打著招呼,揮舞著手臂。圍擁上來的人群在楊滬生的眼睛裡面慢慢地模糊起來,在楊滬生腦海中出現了無數衝鋒在槍林彈雨中的將士,彈雨橫飛中無數的解放軍戰士倒在了血泊中,雖然大家拚命在呼喊著什麼可是他的耳朵裡面什麼也沒有聽到,只有步槍的齊射聲,大炮的轟鳴聲,將士們吶喊聲……溫州的和平與生活富裕是前線多少將士用鮮血換來的啊!   「歐陽,你去看看,外面是誰來了?」楊滬生剛走進指揮部,正準備打水洗把臉就聽到外面有人在喧嘩著。   歐陽磊剛出去就又進來了——在歐陽磊身後容閎和倪峰帶著幾個人笑著走了進來。   「咦?純甫兄你們怎麼來了?」楊滬生笑著迎了上去。   「呵呵,我們來的太冒昧了,沒考慮議長旅途勞累,現在需要休息,議長您還是先擦把臉吧。監察長,我看我們還是先到其他地方去,讓議長休息一下好了。」   容閎見楊滬生滿臉塵土,手中還拿著滴著水的毛巾連忙說道,說完拉著倪峰就要走開。   「得了,人已經來了就不用走了,歐陽,給總理和監察長他們拿椅子出來。」   楊滬生連忙拉住正作勢要走開的容閎「對了,我剛才在城外聽說純甫兄正陪著美國過來的公使,現在怎麼過來了?怎麼?你把人家外國人給放鴿子了?」   「什麼放鴿子?美國公使和鴿子有什麼關係?」容閎一邊和拿出椅子請他們坐的歐陽磊客氣一番一邊疑惑地問道。   什麼是放鴿子?這倒是個問題!楊滬生下意識地摸了下頭,放鴿子這個詞好像不是現在就有的「……放鴿子就是你答應了人家到時候自己卻走了,讓人家空等你,這就是放鴿子。嘿嘿,這是我出身地方的俚語,總理是廣東人,沒聽說過的。」   「噢,原來如此。」容閎理解地點了下頭,這就難怪了,中國地方方言、俚語如同過江之鯉,數不勝數,何況自己從小就到香港、美國去了,不瞭解是很自然的事情「那個美國公使蒲安臣遊興大得很,今天上午隨便談了沒多少時間就提出要到四周走走看,另外還要看一下在溫州的美國公民,現在我讓接待部汪部長陪著他逛我們的街市,呵呵,現在我是沒有什麼事情的。」   「議長,不知議長一路上可是見到什麼不法事情沒有?」倪峰剛坐下就問道。   楊滬生詫異地看著一臉嚴肅的倪峰,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沒有呀?   怎麼?是不是你們事先把那些做壞事情的人都關了起來?「   容閎連忙說道:「議長過慮了,不是的,倪院長只是想從議長這裡瞭解一下有沒有什麼不法之徒在外面為非作歹。請議長多多包涵,這是院長的老毛病,只要給他見到誰從外面到溫州來,第一句話就是問外面有沒有什麼犯罪事情發生,要是有而他的監察系統居然沒有發現,那麼他手下就要有人吃苦頭了!」   「既然吃了監察這碗飯就要秉公執法,如果讓那些罪犯逍遙法外還要我們監察院幹什麼?」不拘言笑的倪峰硬邦邦地丟下幾句話。   容閎沖倪峰低語道:「我說倪院長,議長剛剛回來,有什麼事情還是過些日子再和議長說好了,今天大家高高興興的,幹嗎還是這副臉面?我可警告你呀,別說讓議長太為難的事情!」   「怎麼?你們在嘀咕些什麼?幹嗎?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瞞著我?」   容閎的聲音太小了,對自己耳力良好感到驕傲的楊滬生居然沒有聽清楚容閎到底在說什麼「對了,純甫兄你別一口一個議長什麼的,難聽的緊,我看還是免了吧。」   楊滬生自從回到清朝後一直都在部隊中,「首長」、「軍長」、「司令員」   什麼的聽慣了,現在人家叫他「議長」楊滬生覺得彆扭著慌。   容閎和倪峰倆人面面相覷,不叫議長叫什麼?難道現在就要叫皇上了嗎?這個楊議長對皇上的稱呼極為反感,稱呼他皇上不給他難看了才怪呢!倆人腦子裡面急速運轉著尋找合適的稱呼,可惜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好的,或者就和華爾他們一樣叫他「楊將軍」?這可真夠生分的了!「議長,這個『議長』可是參議會全體通過請楊將軍擔任的,要是楊將軍不叫議長那麼溫州這裡可就沒有人敢當這個官銜了!請議長三思!」   容閎左一個議長右一個議長,叫的楊滬生皺起了眉頭,耳朵都煩了。不過容閎說的有道理,既然是參議會,那麼總要有個議長,不知道這個議長能不能讓別人當?這次開參議大會自己一定要想個法子推掉這個莫名其妙的官銜!領導部隊打仗這是楊滬生所樂意幹的事情,至於和那些商人、工廠主、地主什麼的打交道還是能免就免了吧!實在不行也可以推給史秉譽讓他一人擔當嘛!想明白了這層楊滬生立刻覺得自己的天空由陰轉晴了「算了,既然這樣就叫『議長』好了。」   「議長,這是我這幾天寫的折子,請議長過目。」容閎從袖子裡掏出了疊著整整齊齊的兩份紙,「這是關於銀行的,還有一份是關於解決民眾吃飯問題的。」   接過兩份折子,楊滬生頭立刻又大了起來,管經濟可不是他的長項,不然容閎當總理他就不會那麼高興了。要是楊滬生對經濟也明白的話,以前就不會當交警去了,說不定已經成為一個什麼經理、老闆之類的人了。   「好長呀……」打開折子,楊滬生輕聲驚歎道。這麼長的折子,看看都要許多時間,不知道容閎是花了多少時間寫的?就衝著一點,自己也是要把折子看完的。   「其中第一條按照史議長的意思已經改動了,就是讓那些西人擔當顧問的建議。」容閎指著上面說道。史秉譽的話可是又讓容閎多花了兩個小時再重新寫一遍的。連那麼開放的史議長都不能接受請西方人士擔任銀行管理層的建議,那麼這位楊議長就更加不可能接受了!   「我看可以,銀行的事情就按照純甫兄你的意思去辦好了。」看完第一份,楊滬生頭也沒抬又拿起了第二份折子。   「怎麼,現在我們這裡糧食不夠了嗎?不會吧?溫州這裡可是產糧區呀?」   放下折子楊滬生疑惑地問道。   對糧食問題容閎現在可是深有體會的,「現在短時間內自然還是可以堅持一下的,不過我們控制區在半年間猛烈地擴大了好幾倍,人口也從原來的幾百萬擴增到四千萬,這還是有統計的,那些沒有統計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現在在我們根據地內,溫州地區原來就是產糧區,沒有受到什麼損害,福建地瘠人窮,到處都是山區,福建產的糧食根本就不夠兩千萬人吃的。至於江西,清廷在撤退前燒了地裡的糧食,在水源放毒,再加上久經戰亂,民眾流離失所,田野荒蕪,一千多萬人的生活必須要考慮,至於徽州、衢州,山地多於平地,再加上十年戰亂,哪還有心情耕種?我們現在光軍隊就有四十萬,另外還有大量的政府官員,這些人都要吃糧的,並沒有產出。現在我們必須要從外面進口大量的糧食,那些商人知道我們在此有求於他們,一個個心貪如虎,糧價飛漲,如果光靠從外面進口糧食,現在我們收入總有入不敷出的時候。所以我建議遷移福建部分貧困地區到江西耕作,政府在財政上對那些移民進行補助,同時修改原來的土改方案,在溫州這裡土改應該是減租納糧,福建可以把地主的土地分給大眾,讓他們自行安排,江西沒收所有地主的土地,分配給當地和從福建移民過去的百姓,同時土地不能再國有了,我看還是私有好,允許土地買賣,提高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只要明年糧食打下來了,我想這個難關我們就可以渡過了。」   「是啊!現在有商人非法囤積倒賣糧食,我們監察院已經抓了好幾個了,可是有些人就是要鋌而走險!我看要是不從根子上解決糧食問題,這樣的事件將層出不窮,以後只有更加惡化。議長還是想想怎麼辦才好?」倪峰在旁邊說道。   楊滬生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土地私有?那麼多次兼併後不是又出現大量的地主了?允許土地兼併最後的好處只能是原來那些地主所得到,不過容閎的建議中也是有道理的,要是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糧食問題,解放軍還真有不戰自潰的可能!   「這個先放一下,我看拿到參議會上進行一下評議好了。歐陽!你把這份建議書給參謀長看看去,糧食可是影響我軍下步作戰計劃的。讓他心中有點底,別制訂出來的計劃到時候是鏡中月水中花。」   楊滬生正和容閎他們說著話,外面傳來爽朗地笑聲。這笑聲對楊滬生來說是如此的熟悉,除了史秉譽還有誰?   「呵呵,大哥我回來了!」史秉譽拖著斯潘塞從外面跑了進來「對不起大哥,研究院新搞了點好東西,我早上去看看到現在才回來。」   「將軍大人您嚎。」斯潘塞見到楊滬生靦腆地用中國話打著招呼,雖然語氣很生硬,一個字一個字的吐了出來,而且還沒有什麼聲調,不過這的確是中國話。   將軍大人您嚎?楊滬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傢伙說的應該是將軍大人您好,見鬼!不知道是誰教他的,所有的漢字到他嘴裡都只剩下平聲了,好字變成了嚎聲!您嚎……我還鬼哭狼嚎呢!想到這裡楊滬生只剩下苦笑搖頭的份了。   「怎麼樣?一路上還好吧?」史秉譽不管楊滬生正盯著哪個說他「嚎」的斯潘塞看,急急忙忙地說了起來,邊說邊要上前擁抱楊滬生「沒想到一分別就是半年!可真想死我了!」   「慢、慢!你這是幹什麼?我的上帝!你不是有了什麼特殊愛好吧?」楊滬生連忙躲了開來。這種見面就擁抱的禮節他可是相當不習慣的,要是漂亮的女生擁抱楊滬生,他倒是很樂意接受,至於男人……還是能免就免了吧!「我說史秉譽呀!是不是老婆懷孕了,你現在不能碰老婆只好拿男人當替代品?要找你找別人,我可是不要!」   「胡說八道!我說大哥你怎麼狗嘴吐不出象牙來?誰喜歡男人了?!我只是好長時間沒見你用西方禮節來熱烈地歡迎你罷了,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啼笑皆非的史秉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這個大哥了,悻悻說道「媽的,不領情就算了,好像誰稀罕你似的。」   「呵呵,我還以為你轉性了呢!誤會、誤會!」見史秉譽一臉悻然樣,楊滬生笑道。   「怎麼樣?飛艇對付那些湘軍還可以吧?我就知道,那些沒有見識的湘軍要是見到飛艇不嚇的屁滾尿流才有鬼了!對了,你明明可以坐飛艇過來的,怎麼騎著馬就跑來了?」史秉譽對自己的大哥也沒什麼好怨恨的,很快就從剛才的尷尬中解脫出來了。   「算了吧,坐飛艇過來?現在北方冷空氣南下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大的風呀?就這種天氣飛艇怎麼升空?唉,騎著戰馬可是太累了,以後打死我也不再沒日沒夜的趕路了!」楊滬生感慨地說道。   「哪有那麼累!哎?怎麼嫂子沒有跟來?難道大哥你……」   「你什麼你?!」看著一臉壞笑的史秉譽這次輪到楊滬生難為情了,略微鎮定一下,楊滬生振振有辭地說道「這次回來是工作的,又不是回來就可以安生下來了,幹嗎還要來回奔波?何況現在醫院裡面傷員很多,護士本來就不夠用,要是再走了個人的話,誰來填補她的位置?這點我還是需要以身作則的嘛,要給下面樹立一個好的榜樣!」   「好了,算你有理。純甫兄怎麼在這裡?難道你不陪蒲安臣他們了?」史秉譽奇怪地問道。笑鬧了半天史秉譽才注意到容閎和倪峰倆人自從他進來後一直都站立在旁邊。   「蒲安臣現在正在汪部長陪同下參觀我們的城市,再說議長回來了,我總要過來請示一下,呵呵,現在沒什麼事情了,倪院長,我們是不是應該走了?」容閎略顯拘束地說道。剛才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說話根本就沒有他和倪峰插嘴的地方,現在見史秉譽終於注意到他,連忙說道,說著準備開溜了。   「既然來了大家就一起說說話好了,另外我還有些東西給大家看看呢!」史秉譽神秘兮兮地說道。   「什麼東西?」楊滬生的興致給逗起來了,作為未來人什麼東西沒有見過?   史秉譽有什麼好這樣神秘的?   「大哥你還記得五四手槍吧?」史秉譽穩定一下情緒說出讓這裡絕大多數人都聽著莫名其妙的話。   「知道啊!這個以前我們不是常玩得嗎?你就是分解了把我眼睛蒙住我也可以把五四手槍給組裝起來!」五四手槍怎麼了?是不是史秉譽把五四手槍圖紙給畫了出來讓斯潘塞給仿製出了?   史秉譽拍了拍身邊的斯潘塞解釋道「這個要從兩個月前說了,兩個月前斯潘塞在改進中華步槍射速時候被射擊速度一直無法繼續提高所難住了,當時他想到要是能夠增加槍管,那麼射速不是就可以提高了?當時他就把六支中華步槍的槍管安放在他自己設計的槍架上,讓射手轉動曲柄,槍管依次發射,嘿!你還別說,還真給他搞成功了!按照計算,在一分鐘內,這種機槍發射了三百發子彈!我當時就想把這個機槍送給大哥了,不過這種機槍實在是太重了,光機槍就重四十多公斤,這怎麼運動呀?還有就是它的射擊速度是和射手搖動曲柄有關係的,並沒有達到真正的自動射擊。我當時就想到了五四手槍,五四手槍不是槍管短後坐完成連續射擊的嗎?我把大致圖紙給斯潘塞畫了出來,供他參考一下,現在請大家到城外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機槍吧!」說著史秉譽優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容閎和倪峰還是聽的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史議長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說著都是他們聽不懂的東西?!楊滬生倒是一聽就明白了,高興地一蹦而起「真的?!快,快帶我去看看!呵呵,史秉譽,我怎麼覺得你成了機器貓了?從你的口袋裡面隨時都有些好東西變出來。不錯,不錯。要是機槍可以大量生產,我們還怕什麼英法聯軍?!」   「議長,對軍事我們不太懂,我看我們就不用過去了吧?」容閎打退堂鼓了。   「一起去看看吧,只有知道了自己手中有什麼東西,到時候在外國人面前才能腰桿子硬起來嘛!」楊滬生邀請這個政務院總理,要是機槍實驗成功了,那種射速不把這位總理嚇趴下才見鬼了!「對了,讓張副司令員、王軍長、李軍長他們也一起去看看,讓他們開開眼,看看我們以後會裝備什麼樣的武器!」   「那麼把榮譽第一師林師長也叫上好了。」史秉譽在旁邊插嘴道。   「榮譽第一師?我們部隊什麼時候又出來個榮譽第一師?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那個林師長是誰?」楊滬生奇怪地連著問了四個為什麼,部隊編制一直是他所安排的,沒想到現在在史秉譽嘴裡突然蹦出個榮譽第一師。   「哦,我正要和大哥說呢!這個部隊是前兩天新成立的,當時大哥剛剛決定回來,已經在路上了,所以我沒有來得及跟大哥說。至於林師長就是原來二師四團林建華團長,他前幾天剛剛傷癒出院了,其他的我們在路上說吧。」史秉譽對楊滬生解釋道。   很快地,楊滬生和史秉譽叫上張海強、王得貴、李成,和他們一起朝城南走去。在出城的路上史秉譽把這個榮譽第一師跟楊滬生解釋了一下。原來所謂的榮譽第一師就是解放軍以前在溫州和福建戰役中負傷的戰士和幹部,在傷癒後因為現在各個部隊都已經滿員了,史秉譽覺得這些人都有一定的戰鬥經驗,還是把他們組織起來成立一支有蘇軍在二戰時候近衛軍一樣戰鬥力的部隊比較好,所以就把他們組織起來,組成了一支新的部隊,現在榮譽第一師全師有一萬三千人,為全熱兵器師(這可是比解放軍任何一個主力師裝備都更加先進了,就是外國支援清朝的洋槍隊也沒有這麼先進!),短短幾天內,史秉譽就配給他們中華步槍一千餘支(怪不得我的前線部隊沒有新式步槍補充了呢!楊滬生心中暗暗罵道),零星購買的德雷澤單發擊針槍兩千支,其他步槍就是繳獲的恩飛耳德前裝槍,榮一師炮兵營下面擁有一個裝備六門十八磅加農炮的連,兩個各裝備八門新式迫擊炮的迫擊炮連,另外在團一級單位還裝備了繳獲的前膛火炮,要是按照現在科技水平,這個榮一師可以說是武裝到牙齒了!再加上榮一師的幹部、戰士都是有戰鬥經驗的老兵,按照史秉譽的說法,就是讓這個師單獨對付李鴻章,李鴻章的三萬淮軍要是能夠支持兩天也算是他們有種的了!   「報告首長!榮譽第一師師長林建華向首長報到!」正說著,前面捲起一股黃塵,新任榮一師師長的林建華騎著戰馬奔了過來。   「好小子!怎麼樣?現在身體是不是完全好了?你不知道當時自己受了多重的傷,三天三夜都沒有醒過來,我們還以為要給你送花圈了呢!哈哈哈哈,你小子生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頑強啊。」見到林建華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楊滬生高興地放聲高笑道。   「多謝首長關心。當時要不是那些外國醫生醫術高明,恐怕我還真的要交代在病床上了。」林建華見首長見到自己如此開心,激動地說道。   楊滬生關心地問道「怎麼樣?現在到新的部隊還適應嗎?傷剛剛好,我看你還是多休息一下比較好,別太累著了。」   「沒關係,這個部隊雖然是剛成立的,不過那些幹部戰士都至少在我們部隊中打了一仗,有的還打了三、四場戰役呢!素質沒得說,對於訓練什麼根本用不著我操心,現在我們部隊就是互相熟悉,盡快地瞭解分配下來的新式武器,趕緊讓部隊形成戰鬥力。至於我自己,傷其實早就好了,可是那些可惡的醫生就是不讓我出院!有時候急得我真想偷偷逃出醫院算了!呵呵,首長,什麼時候可以讓我們師到前線去?戰士們可是都等不及了!」林建華著急地說道。   「我看著急的是你吧?放心好了,仗還有的給你打。你們榮一師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整。」   「首長說的哪裡話,當兵的人他的榮譽都在戰場,要是整天在後方呆著是要被人家笑話的!」林建華訕訕地說道「何況現在政委和邱部長那最好的武器都裝備到我們師了,我們師要是沒什麼作為的話那可真沒臉再見人了。」   楊滬生和史秉譽會心地互相望了一眼,回過頭來笑著對林建華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作戰一定會考慮到你們師的,你們還是趕緊掌握配發給你們的先進武器好了,只有讓這些武器成為你們身體的一部分才能發揮出它最大的作用!   以後在戰鬥中才能最大地消滅敵人,最好地保護自己。林師長,在這段時間內一定要把你們師的軍事素質提高一個檔次啊!其他部隊看著你們,根據地群眾在注視著你們,全國被壓迫人民在期盼著你們!鐵的武器再加上鋼的意志,這樣你們才能成為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軍隊!抓緊訓練吧。「   林建華啪地一下立正,高聲喊道「是!」   翻過牛山,沒走多遠就到了五龍山,懶洋洋地陽光透過薄薄地雲霧照了下來,五龍山靜靜地臥在城南十里外,陣陣北風吹過,山上的雜樹綠竹隨著風兒發出嗚咽聲左右搖擺著。在五龍山東北有一個很深的山坳,從東面一直延伸進去數里地,山坳兩旁長滿了古木大樹,春天時候這裡一定是鬱鬱蔥蔥的吧。   山坳外面現在拉了幾道鐵絲網,路口處兩名衛兵正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邊。   史秉譽笑著對楊滬生說道「這裡相當安靜,周圍沒有什麼人煙,在這個山坳裡面就是我們新式武器的實驗場。在這個實驗場中有一個營的兵力負責防守,看到沒有?東面的山頭上駐紮了一個連,在北面也有一個警衛排,其他的部隊都在山坳中,另外在五龍山西麓榮一師的一個團駐守在那邊,五龍山和溫州之間還有榮一師的一個主力團,要是這裡出了什麼緊急情況,在一個小時之內我軍就將有五千人以上的部隊趕過來。相信靠這個營怎麼說也能防禦一到兩個小時吧!呵呵,斯潘塞這段日子整天都蹲在裡面琢磨著新式武器呢!最近可是讓斯潘塞先生辛苦了。」   「沒有、沒有,史將軍過獎了,這是我應該做的。」斯潘塞現在還沒有二十歲,聽到人家誇獎他還覺得臉會紅。   「我說小史,你給斯潘塞一個月多少錢啊?怎麼他這麼賣命地給我們研製新式武器?」楊滬生湊過頭去,小聲地問著史秉譽。自從七月開始這個斯潘塞好像突然爆發出極大地能量,先是借鑒了九五式步槍,把他的連發槍給改進了,研究出現在部隊中最先進的步槍——中華步槍,接著在十月又研究出多管機槍,兩個月後的現在居然還研究出機槍來!半年就研究出三種武器,也可以說是太多產了,不知道史秉譽是怎麼推進他的?   「不多,不過是每個月付給他兩百元錢罷了,不過斯潘塞在我們生產槍支的工廠裡面擁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現在我們中華步槍已經正式大規模生產了,每個月可以生產出一千支步槍,這樣斯潘塞按照提成來說他還能有兩百元收入,如果生產繼續擴大他的收入還可以繼續提高,另外我跟他說只要他研製出能夠實用的武器來。每研製出一個,我就獎勵他五百元,所以這小子整天就琢磨著搞出些新的東西。」史秉譽輕聲地對楊滬生說道。   這麼多錢?!楊滬生驚訝地望了望斯潘塞,想想現在自己身邊一元錢都沒有(以前的人民幣自然還是有幾百元的,不過這些錢在這個時代可以用嗎?只能是作為懷念過去的紀念物了),再看看站在旁邊志得意滿的斯潘塞,楊滬生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怪不得他對研製新式武器興致這麼高速度這麼快呢!原來史秉譽是用錢推著他走哇!現在根據地內一元錢相當於一美圓,這個斯潘塞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有了數千元的身價。楊滬生才剛回來,還沒有見到華爾,要是他知道華爾現在的身價,楊滬生就只剩下倘目結舌的份了。   楊滬生還在感慨斯潘塞比自己會賺錢時,一行人馬穿過了幾層檢查線,繞過了一道彎路,前面豁然開朗,陽光下,山頂是一片墨綠色的樹林,幾棵歪脖樹生長在陡峭地懸崖峭壁上,懸崖下是密密麻麻低矮的灌木叢,這麼密的灌木叢相信人是進不去的。在灌木叢邊上有幾座用木頭壘起來的小屋,小屋前面有些人正在忙碌地擺弄著幾個箱子狀的東西。   「到了楊將軍,這裡就是我的工作場地。」斯潘塞手指著眼前的小木屋自豪地對站住了的楊滬生他們說道,接著斯潘塞衝著那些忙碌地人們喊了起來「兆興先生!楊將軍到這裡來了,快把我上午實驗的機槍準備好。」   「斯潘塞先生,再等一會兒,我們現在正在按照先生的意思製作安裝這種速射武器的輪架呢!」哪邊有人頭也沒抬仰聲說道,接著他彷彿突然醒悟了過來「什麼?楊將軍來了?弟兄們快、快準備!把武器抬到實驗場地去!」一群人手忙腳亂費勁地抬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各種箱子、管子朝南邊的黃土地奔了過去。   斯潘塞衝著站在他身邊的那些高級將領聳了下肩「很抱歉,這位兆興先生實在是太投入了,剛才沒有聽明白我所講的話。或者是我的中國話還不可以,讓兆興先生一時聽不懂吧。」   「沒什麼關係,小史,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吧。」楊滬生現在根本沒有心思繼續呆在原地看那些工作人員了,說著走到那些工作人員面前,低頭看著他們繼續忙碌著。在那些人群中有一個人一下子就引起了楊滬生的注意,倒不是這個人長的有多高,或者是有多帥(站在背後他就是再帥相信楊滬生也是看不出來的,而且楊滬生一直都認為自己長的很是可以,自己就是一個標準的帥小伙。),引起楊滬生注意的是別人都剪了一頭短髮,只有這個人在腦袋後面拖了條大大的辮子。   奇怪!現在的溫州居然還有人留辮子,而且還在自己最重要的研究院裡面!   「我說老張呀?你比我早到溫州來,你知不知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怎麼都是些罈罈罐罐的?還有……這個箱子裡面好像再裝水嘛!難道這也是武器?」看著眼前的那些工作人員組裝著他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想到過的東西,王得貴搔了搔頭疑惑地低聲問著站在身邊的張海強。   張海強微微搖了下頭,輕聲說道:「我不知道,跟你一樣,這些東西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是什麼東西?旁邊那個箱子裡面裝的是子彈吧?怎麼用布把它們連起來?總理,你聽說過有這樣的武器嗎?」   容閎苦笑一下,「你們當兵的都不知道,我一個平民百姓又怎麼可能知道了?   還是耐心等等看吧,說不定有什麼精彩的節目要上演呢!「   「先生,準備好了,是不是現在就開始射擊?」從忙碌的工作人員中站起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年輕人恭謹地朝斯潘塞說道。楊滬生發覺這個人就是那個留辮子的年輕人,而且聽這人的聲音,也就是斯潘塞剛才所叫到的兆興。看來這個兆興在斯潘塞這裡地位還蠻重要的呢!   「楊將軍,是不是現在就開始?將軍?」   「哦?喔!開始吧!」楊滬生正看著那個兆興滿肚子疑問,沒有注意到斯潘塞正在連聲請示著自己,史秉譽在他後面輕輕拽了一把他才反應過來。   斯潘塞自信地走到拼裝好的機槍面前,那個叫兆興的連忙跪在斯潘塞身邊,把填滿子彈的布帶接進機槍中,斯潘塞熟練地拉動了一下突出在右邊的一截鐵棍,發出「卡噠」一下響聲,接著,斯潘塞雙手握住機槍後面的握把,瞄準了正前方五百米外的刷了白漆的大木板用力地扣動了扳機……   爆炒豆子般地響聲猛烈地在山谷裡面迴盪起來,遠處的木板在槍聲中碎木屑四處橫飛,地上被子彈打的塵土飛揚,黃色的煙塵遮住了原來立著的靶子。機槍在激烈地抖動著,無數地子彈殼火山噴發般地從機槍左邊朝左前方跳了出去,一股淡藍色帶著刺鼻的味道的煙霧從機槍槍口處冒出,漸漸地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硝煙的氣味。   很快地,兆興手中的布帶到了盡頭,喀噠一聲,機槍停止了繼續射擊,斯潘塞瞇縫著眼睛透過硝煙滿意地望了望遠處的靶子的方向,站了起來。   除了史秉譽(他在早上已經震驚過一回了,第二次自然比別人反應要好多了),其他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槍聲已經停止了好一會兒了,可是山谷中剛才機槍猛烈掃射的迴響還在縈繞在大家耳邊,身邊的硝煙慢慢消失在空氣中了,遠方的黃塵漸漸落了下來,作為靶子的木板顯露在大家眼前,前方原本雪白的木板現在上半部分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只留下下半截孤零零地矗立在寒風中。   一截小木板掛在上面,一陣風吹過,搖晃了幾下輕飄飄地飄落在地上。短短的十五秒鐘對大家來說如同一個世紀,給這些人留下了那機槍彷彿永遠可以打下去般的印象。   「這……這是什麼東西?」容閎張大了嘴合不起來,喃喃自語地顫抖著問道。   剛才機槍射擊聲把容閎嚇得比誰都厲害。其他人還可以,畢竟他們都在戰場上拚殺了好幾個回合了,很多人還是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的,容閎就不行了,他本來就不是個軍人,根本沒有見過什麼是戰爭,也沒有見識過武器射擊聲,斯潘塞扳動扳機,槍聲一響容閎就嚇得兩腿直打哆嗦,明明想用手指堵住耳朵,可是手指卻偏偏不停使喚……要是時間再長一些,容閎很有可能會被當場嚇得尿褲子了。   楊滬生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是機槍,是重機槍。可以說是真正的殺人利器。」   以前楊滬生只玩過手槍、自動步槍、衝鋒鎗什麼的,機槍可是一直都沒有玩過。   原本以為機槍也不過如此,何況現在科技製造下的原始機槍怎麼說都不能和自己所來之前的那個年代機槍相提並論,應該可以抱著欣賞地眼光來看這次實彈射擊,沒想到面對第一支真正地機槍射擊,自己還是被震撼住了。要是這種機槍裝備了部隊,那敵人還真是倒了血霉了!「斯潘塞,這種機槍射速能夠達到多少?」   「估計可以達到每分鐘六百發,不過實際作戰射速應該是在四百五十發左右——主要是要換彈帶。要是進一步改進,射擊速度應該還可以繼續提高。怎麼樣?   楊將軍您看這種武器可以大規模製造嗎?「斯潘塞小心翼翼地問道。早上史秉譽在看了機槍射擊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就走到一邊去了,斯潘塞不知道這種武器到底好不好,到楊滬生問他之前心中一直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楊滬生滿意地說道:「不錯,可以大規模製造!斯潘塞,你能不能把它工作原理說一下?我想這裡很多人都對這種武器為什麼可以高速射擊感興趣吧?」不要說其他人了,就連楊滬生也對這種機槍工作原理極為感興趣。   「很簡單,在發射子彈的時候槍機和槍管扣合,一起朝後座,接著槍管停止後坐,通過肘節機構進行開鎖,然後槍機繼續後座,通過加速機構,將槍管的部分能量傳遞給槍機,讓它完成抽殼、拋殼、帶動供彈機構,同時閉合擊發機待擊、壓縮復進簧、撞擊緩衝器,再在簧力作用下復進,推第二發子彈入膛、閉鎖,再次擊發。如此往復不停,就可以實現連續射擊了。」斯潘塞眉飛色舞地一邊比劃著一邊唾沫沫子橫飛地快速說著。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楊滬生聽的直皺眉頭,相信在場的沒有幾個人可以聽明白斯潘塞在說些什麼東西,好像斯潘塞所講的這些對他們來說都顯得太深奧了!楊滬生看了看左右「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吧。眼見為實嘛!看看這種機槍威力到底有多大。」   走到山坡跟前,楊滬生他們才真正的見識到這世界上第一挺全自動機槍的威力。剩餘半截木板就像馬蜂窩一般上面佈滿了一個個洞眼,木板後面的土地被機槍打的千創百孔,不過也許是斯潘塞在打機槍時手抖動的太厲害了,不要說靶子周圍,就是遠離標靶幾十米遠的地方也能找到彈頭射進去的痕跡。   「乖乖!這麼密集的彈孔!……剛才我要是在這裡站著不是馬上就玩完了?!   我說司令員,這種武器能不能給我的二軍配備一些啊?呵呵,到時候我要讓左宗棠那小子嘗嘗老子彈雨的威力!「望著眼前無數地彈孔,王得貴伸長了舌頭好長時間縮不回去。王得貴腦海中出現了自己戰士端著放在那邊地上的武器朝著清軍衝了上去,那些清軍正在密集地彈雨下紛紛倒地不起,很快清軍就在他英勇的第二軍將士打擊下四處亂逃,兩翼部隊已經合攏了,潰逃的敗兵只能一群群地跪在地上向他這個軍長求饒,血紅的夕陽下,他正咧著大嘴哈哈大笑呢!   「很好!我看這種機槍就叫斯潘塞機槍好了,呵呵,讓以後的人都知道是誰發明出最好的武器來的!斯潘塞你看怎麼樣?」   「謝謝楊將軍的厚愛,既然將軍這樣說那麼它就叫斯潘塞機槍好了。」克裡斯托夫。斯潘塞紅著臉說道。   「斯潘塞,不知道我們兵工廠每個月可以製造出多少挺這種機槍?還有就是它的子彈是不是很難製造?要是在戰場上有槍沒彈,那麼它還不如一根燒火棍呢!」   楊滬生突然想起了這個現實問題。這種機槍絕對是好的,可問題是好像它領先現在科技太多了,不知道根據地內有沒有條件大規模製造?   斯潘塞看了看史秉譽,遲疑一下,吞吞吐吐地說道「現在我們兵工廠好像沒有製造這種機槍的條件。這種機槍需要大量優質地鋼材,可是將軍您是知道的,我們這裡現在並沒有生產鋼材的工廠,所需鋼材必須從外面進口。還有就是生產機槍不同於生產步槍,它的生產精度要求很高,現在我們的兵工廠內沒有什麼現在最先進地精密機床,而且就是有,合格的技工也不多,恐怕想要大規模製造有難度,不知將軍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至於子彈倒是小問題,這種機槍口徑是十一毫米的,它的子彈可以和中華步槍子彈通用,只要把中華步槍的銅殼子彈安裝在帆布帶上就可以了,不過那些銅也是需要進口的。」斯潘塞從短暫的興奮中解脫出來,馬上就考慮到現實問題了。斯潘塞本身就是技工出身,再加上他在楊滬生的軍工廠內有一定地股份,經常到工廠中指導那些工人生產,所以他對現在軍工廠的情況一清二楚。機槍不同於步槍,步槍就是在打鐵鋪也是可以製造出來,只是做工粗糟些,精度差一些罷了,這個機槍可是耗費了斯潘塞極大地精力,斯潘塞深深知道,要是沒有合格的技工和合適的機床,想要製造出如此精密地東西難度太大了。有了先進的並且可以給他帶來大量收入的武器自然是讓斯潘塞極為高興的,可是這麼先進的武器居然無法大規模製造又讓他感到極為鬱悶。   「這樣啊!」楊滬生陷入了沉思中。手工作坊在中國可是歷史悠久了,一下子讓他們改變過來使用機床難度好像比較大,阻力不少。還有就是優質的鋼材現在自己不能生產也是個大麻煩。總不能一直向外國進口原材料吧?要是跟外國一開戰,敵人把我們進口港口一封鎖那麼這些先進地武器不就都成了擺設了?!銅還有辦法,以前的銅錢多的很,只要到四方收購銅錢改發他們紙幣就可以回收大量的銅原料了。至於鋼……   「小史,我們到那邊走走吧。」想到這裡楊滬生抬起頭來沖一直沒有說話的史秉譽講道。   「大哥是不是想到生產機槍的難題了?上午我也是想到這個問題所以一直都沒有在斯潘塞面前表態,大規模生產說起來容易,可是你要真的想這麼干是決不容易的,那種中華步槍就是現成的例子,說起來它可是比這種機槍簡單多了,可是真的大規模生產,問題就源源不斷地出來了!我們現在沒有合適的機器。沒有熟練地工人,這都限制了我們大規模製造這些武器。雖然我們的科研力量可以說是現在世界上最強的了。」史秉譽一邊低頭走著一邊對在身邊默不作聲地楊滬生說道。史秉譽一腳踢飛了路邊的一塊小石子感慨地說道「難啊!現在英國、法國政府明確地申明不許他們的商人和我們做生意,各種槍支彈藥,包括原材料都嚴禁出口到我們這邊來,要不是有貪財的商人偷偷地朝我們這邊偷運,恐怕我們現在只能使用大刀長矛和敵人作戰了!」   楊滬生蒙著頭慢慢朝前走著,心中無數遍咒罵著中國落後的生產技術。楊滬生相信現在中國自己的工業實力應該絕對是最強的,可是真要造什麼東西卻發現還是束手束腳。「我們到福建探礦的那些人有沒有消息傳過來?還有就是一定要想辦法從國外進口一些礦山挖掘和冶煉金屬的機器來!不管代價要多大也一定要搞過來,我們不能一直都受制於人啊!對了那個蒲安臣現在不是在溫州嗎?能不能想辦法讓這個傢伙幫我們解決一些實際問題?只要能夠讓我們中國早日解脫出現在這種黑暗環境,我看就是暫時犧牲一些眼前的利益也是可以的!」   史秉譽點了點頭,「福建那邊探礦的人還沒有消息傳過來。這次我們派出了三百多人在美國地理老師帶領下分成三路進入福建,他們出發還沒有多少時間,我看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馬上就找到我們所需要的礦產。至於採礦機器還有提煉的機器現在就可以讓容閎想法從國外進口了。那個蒲安臣我是這樣認為的,我們可以把中華步槍贈送給他一支,現在美國不是正在爆發內戰嗎?相信他對這個禮物會相當感興趣的!至於條件我們暫時還是不要提出比較好,這人這次到溫州來我看是來探路的,並沒有得到美國政府的批准,他也做不了什麼決定,不過我們可以抓住現在溫州、福州都有大量的美國商人在這裡,讓他在這裡建立個商業代辦之類的機構,呵呵,有可能這個蒲安臣自己就會和我們提出來。當然了,美國既然在我們這裡建立商業代辦機構了,我們也是應該到美國去進行商務談判,建立商務代辦,蒲安臣應該沒有什麼反對意見的。到時候大哥或者是我到美國走一趟,想辦法拉攏一下美國人,打開外國對我們的封鎖。大哥你看怎麼樣?」   「可以,我看還是你看情況到美國去一趟好了,我負責在這裡擴大根據地。   不過對國外支持我的看法是不能太依賴了,主要還是靠我們自力更生,這樣才不怕外國掐我們脖子。對了,你不是兼著人事部部長嗎?說說看,最近有沒有什麼特別出色的人才到我們根據地來?「人才難得啊!現在的中國知道八股文的不少,可是想要找到真正可以辦什麼實事的,簡直如同大海撈針般難找!溫州佔領已經將近一年了,除了容閎等少數幾人,楊滬生不知道史秉譽現在又找到什麼可以對自己有幫助的人才。   史秉譽搖了搖頭,「見鬼!你以為好的人才那麼好找啊?這些日子投奔我們的文人學士倒是不少,不過這些人只知道程朱理學,一個個談起考據以前的史料還不錯,之乎者也說的比誰都溜,你要是問他們什麼是實業,怎樣辦工廠,開採礦廠,那麼他們準會嗚呼哀哉的!我看這些先後投奔我們的人還不如大哥你送到這裡來的沈葆楨呢!這個沈葆楨倒是個人才,雖然他提議讓英法軍隊幫助清朝『助剿發匪』,不過這人從本質上來說還是愛國的,他只是沒有認識到外國政府對中國的危害不比清朝政府小,同時因為深受儒家思想影響,愚昧地效忠清廷,認為清廷代表了中國的正朔,所以才嘔心瀝血地提清廷出謀劃策,不過最近他在我們根據地內思想有一定程度的改變,也許有一天他可以為我們所用,要是這樣我們倒是多了一個人才。」   對沈葆楨楊滬生還是有印象的,當時被俘的時候這個堂堂大清巡撫就差沒有尿褲子了,可以說有夠窩囊的了,沒想到史秉譽對這個人評價還蠻高的「我看可以,以後會有大量的清廷大小官員被我們俘虜,我看這些人中有些還是可以利用的,這個沈葆楨我的意見是可以馬上把他放出來,先讓他負責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這樣一來他可以作為那些被俘官員的榜樣,讓他們有個盼頭,知道只要好好改造就可以不用再關在大牢中了,二來對清廷那些大小官員也有一定的政治影響,既然堂堂江西巡撫被俘虜了我們不光不殺他而且還會用他,那麼他們抵抗我們的決心就下降了不少,三來可以在工作中看看這個沈葆楨是不是真的可用之才,要是可以,以後統一了中國我們還可以重用他嘛!不過現在對他一定要進行暗中監視,可別讓他逃跑了!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個清朝巡撫,要是跑了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你看看什麼單位比較好?」   史秉譽沉思一會兒,「現在各個部門都缺人,不過招待部、政務院、商業部、工業部、銀行什麼的都是比較重要的部門,監察院更加不是可以讓他去的地方,農業部現在人手奇缺,不過要是他到那邊去,知道我們糧食不多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情,交通部?這裡倒是沒什麼事情,不過會不會太空閒了?我還正想從交通部抽人加強到其他部門去呢!……有了!我看讓他到水利部去好了!為了將來可以水力發電,還有就是通過建水庫修池塘改善環境,減輕根據地的水患適宜,現在政務院下面新成立了個水利部,現在架子還沒有搭起來,我看可以讓這個沈葆楨到水利部去當個掛職副部長,呵呵,暫時是什麼事情也不用他管,只要四處走走就可以了,至於以後怎麼樣,那就看他自己的行動了,大哥你說怎麼樣?」   水利部?好像這個也是個要害部門呀!建國後毛主席是怎樣安置那些特赦戰犯的?好像是搞了個什麼文史研究院讓這些人進去,不過這個也真的沒什麼事情,太空閒了,楊滬生覺得文史研究院對那些清朝官員一點吸引力也沒有,除了喜歡考證的那些老學究可能願意呆在裡面,其他有什麼想法的看到這種待遇他們會樂意過來嗎?這可真的只有天曉得了!「就水利部好了,同時給他配上兩個經受過考驗的秘書,幫助他解決所遇到的困難,同時不讓清廷的探子說客接近這個巡撫大人。哎?沈葆楨夫人這次不是也被我們抓住了嗎?你看能不能從他夫人處取得突破,讓沈葆楨留在我們這裡?說不定沈葆楨還是個氣管炎呢!要是這樣不就更好了?」   「呵呵,大哥以為人家都和你一樣是氣管炎啊?何況人家都四十好幾的人了,你還以為跟你一樣新婚燕爾?我說大哥你是不是太小瞧這時候的男人了,現在婦女身上可是有三座大山的,不像我們那時侯,婦女頂了大半個天了,你老媽一聲吼,你爸就嚇的直哆嗦!」史秉譽一聽氣管炎就樂了,當時在軍隊大院裡面,楊滬生他老爸可是遠近有名的好丈夫,史秉譽他媽就老是埋怨自己丈夫,說是看看人家滬生他爸,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家中衛生全面承包,每天是早請示晚匯報,生怕一不小心自己老婆就生氣了……這些話聽的史秉譽耳朵都聲繭子了。現在一聽楊滬生說氣管炎馬上就想到他爸爸了。   楊滬生不服氣地反駁道:「去,我爸那叫夫輕鬆!什麼氣管炎呀?你爸不是也很厲害的嘛,和我老爸下棋的時候,你媽一叫哪次不是溜的比誰都快?嘿嘿,要是國家讓你爸參加奧運會賽跑,我看只要你媽在後面喊上兩聲,破紀錄就跟玩似的!」倆人互相望望同時大笑起來。   沒笑多少時間,倆人就慢慢地收住了笑聲,低下頭繼續漫無目的地朝前走著。   楊滬生和史秉譽心中同時想起以前在父母身邊的日子,從前往事一幕幕地在倆人腦海中掠過,來了已經半年了,想念從前的感覺更加強烈,現在的一切對楊滬生和史秉譽來說如同生活在夢中,是場美夢還是噩夢?對他們來說也許噩夢的感覺更加強烈一些吧!   一陣大風吹過,樹林發出沙沙聲,地上的小草頑強地抵抗著北風,可最終還是不甘心委屈地垂下頭,狂風呼嘯而過後,小草向遠去的風神示威性地再次挺直了身軀。史秉譽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肌肉猛烈地收縮著。溫州雖然是南方,但因為靠近大海,空氣比較潮濕,零度左右還是顯得相當冷的,尤其是有風吹的時候,那種寒冷讓人恨不得把自己裝進保溫瓶中。   史秉譽用力搖了下腦袋,想把腦海中過去的記憶暫時放到一邊去,以前的畢竟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一切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現在一切都沒有父母幫忙,什麼都靠自己拿主意,想對策,要考慮怎樣才能在這裡頑強地生存下去!別看現在解放軍兵強馬壯,根據地財源滾滾,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沙丘上用沙子堆成的城堡,一不小心,狂風吹過城堡就會隨風飄散,恢復沙子的本色。如何把這座城堡建造成永不會被擊垮、鋼鐵般的堅強堡壘這才是現在應該好好想想的。   「小史,你老婆還好吧?什麼時候生孩子?」楊滬生打破沉默開頭問道。   「現在還可以,正常的話明年五月份就可以生了。你呢?有動靜了嗎?」   「什麼動靜啊!整天都是行軍打仗,那有時間想那些事情!」楊滬生歎了口氣,「我看這次到美國你就不用去了,還是留在這裡照顧自己老婆算了,至於美國,我看可以叫容閎去,他不是美國留學生嗎?對那邊情況比我們瞭解多了。另外再讓幾個人陪同他一起去,這樣應該就可以了。」看看自己兄弟在這方面居然比自己快,楊滬生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和清萍倆人聚少離多,一個整天往前線跑,一個在後方醫院忙碌著,雖然倆人已經真正在一起有兩個多月了,可是呆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還不到三天!看到史秉譽楊滬生又想起自己留在南昌的夫人了。   史秉譽輕輕搖搖頭落寞地說道:「美國還是應該由我去,依萍這邊可以讓醫院裡面照顧,應該沒什麼問題的。至於美國那邊我覺得恐怕容閎還不能勝任,他在思想上太傾向於美國了,恐怕真要讓他去,他會給我們搞出一些莫名其妙地東西來的。而且有些事情不是容閎所瞭解的,現在美國分裂成南北兩個國家,他知道未來是誰獲勝嗎?根本不知道,這在行動中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而且這次我還想看看能不能從美國買些先進地機器,招些人才過來,這些事情也不是容閎他所能瞭解的。本來大哥你到美國去我是很放心的,可是要到美國一個來回就是大半年的,誰知道這麼長時間敵人會有什麼動靜?前方要是離開大哥了,恐怕還真的會支撐不住。你是知道的,我對到前面真刀真槍和敵人來個刺刀見紅不感興趣,這些不是大哥你所喜歡的嗎?」史秉譽對到前方去打仗有些厭煩了,這些太傷腦筋,還不如留在後面搞他的建設好!還有件事情他沒說出來,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同時打仗又是打得經濟,史秉譽認為只有把政治抓住了,把經濟建設上去了,那麼才能把戰爭打勝,不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就像現在,重機槍已經研製出來了,可是根據地內沒有什麼合適地鋼鐵廠,無法自己生產優質鋼鐵,而且也沒有什麼特別精密的機床,這種絕對領先世界的重機槍就只能當成了擺設,無法大規模應用到戰爭中去,讓人光眼饞卻毫無辦法。史秉譽這次想到美國去,除了和未來世界第一強國建立友好關係以外,還有一點就是引進機器,引進人才,這樣自己才能不落後於人。   「賣給我們先進地機器我倒不擔心,只要有錢,老美就是自己親爹親娘我看他們也是會賣的,可是老美會同意你把他們人才都挖走嗎?這些人美國自己也是需要的呀,他們現在正在進行內戰,怎麼可能讓你把人才都給拐跑了?」楊滬生疑惑地問道。   「所以說大哥你只能管打仗,不能管其他事情嘛!連這個都想不到……」史秉譽看著莫名其妙地楊滬生開心地笑了起來「這次到美國去除了帶上中華步槍設計圖紙以外我還準備帶上一門最新製造好的迫擊炮送給林肯作為禮物,相信這些武器是會讓林肯動心的,我們可以在美國申請這些武器專利,同時在美國進行大規模生產,一來可以撈一些專利費,二來借助美國強大的工業基礎幫助我們製造這些武器,返銷回根據地來。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難道我不知道這些武器都是太先進了,技術流失到外國去對我們損失很大嗎?可是你想想,先進的武器生產出來了怎樣才能絕對保險讓敵人不知道?我看只有把它藏起來才可以,只要這種武器上了戰場,那麼就有被敵人繳獲的可能,那時侯你還談什麼保密呀?難道敵人不會仿製嗎?要是這樣不就竹籃打水了!所以這次到美國去我會把迫擊炮和中華步槍都帶去,在美國進行專利申請,當然了,那種中華步槍是六發彈倉的,射速比裝了彈匣的中華步槍慢了一倍有餘。至於斯潘塞造出來的重機槍,既然我們自己都不可能大規模製造,這次我也就不帶了。另外還有件事情就是在美國申請香煙專利,可別讓別的國家搶注了!那樣我們損失不就大了?」   「什麼彈倉式的中華步槍?彈匣不是很好嗎,幹嗎要朝後倒退?」楊滬生不滿地說道。   史秉譽無奈地說道:「我也知道彈匣好,要是可以把九五式步槍大規模地仿製出來不就更好了?!可是彈匣製造難度大哥你想過沒有?改成彈倉就解決了很多問題,簡化了生產工藝,可以大規模地製造了,還有,難道前方使用那些裝著彈匣的中華步槍沒發現什麼問題嗎?射速是快了,可連續射擊幾十發後槍管就會因為過燙不能繼續射擊,還有就是裝了彈匣後步槍重了將近一公斤,戰士們攜帶起來很方便嗎?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才把彈匣改成了彈倉,這樣一來射速不會很快,槍管不容易那麼快就過燙了,二來減輕了步槍重量,方便戰士攜帶,當然了,彈匣式步槍現在還在小規模地生產,我想這種彈匣步槍應該裝備執行特種作戰的那些突擊隊,還有就是給警衛部隊和騎兵使用,普通部隊還是裝備彈倉比較好,大哥你說呢?」   「好像有點道理,不過普通部隊要是裝備了高射速的步槍那麼戰鬥力是會大大提高的。算了,反正生產這塊是你在負責,既然你這樣說那麼就這樣決定了吧,對了,叫什麼彈倉式中華步槍,彈匣式中華步槍太拗口了,是不是給它改變一下稱呼?」彈倉彈匣的,楊滬生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楊滬生略微思考了一下「用編號吧,裝彈匣的叫六二一式步槍,裝彈倉的叫六二二式步槍怎麼樣?這樣應該好叫多了。」六二一式步槍就是六二年研製出的第一種步槍,至於六二二式步槍自然是六二年研製出的第二種步槍了。(註:六二一式、六二二式步槍均為十一毫米口徑,內瞠六條來復線,採用裝填雙基藥的金屬圓錐子彈,射程一千米,有效射程六百米。其中六二一式步槍全槍重七公斤,泵動槍機,彈匣裝彈十五發,理論射速六十發,每分鐘實際射速不到三十發。六二二式步槍全槍重六公斤,直動槍機,管形彈倉,將彈倉裝滿後,可多次發射。彈倉一次裝彈六發,理論射速六十發,實際射速每分鐘十二發左右。)   史秉譽無所謂地點了下頭,無非是名字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說起武器讓史秉譽想到別的事情了,「可以,就這樣定下來好了。另外迫擊炮還是叫八零迫擊炮好了,對了,我覺得斯潘塞他上次帶來的連發槍也是可以在我們這裡生產,然後裝備地方部隊,這種連發槍射速還是可以的,並且比那些前膛槍先進多了!   還有就是製造起來也比六二式步槍簡單。我軍部隊要是六二式步槍不夠,也可以暫時用斯潘塞的連發槍代替。至於斯潘塞實驗出來的重機槍,雖然無法大規模製造,不過少量生產應該可以,我看可以造出來用在最需要防禦的地方。防禦要點用一挺這種機槍足以頂替一個裝備了新式步槍的加強連。另外斯潘塞前面研製出的多管機槍因為結構簡單現在應該可以讓軍工廠生產,在重機槍沒有大規模裝備前可以頂替它的位置,現在畢竟不是任何武器都可以達到數百發射速的。重了些不要緊,只要安裝上輪架就可以隨同部隊機動作戰了。「   「好,就這麼決定好了。還有就是新式武器裝備先給榮一師裝備上,讓榮一師加快換裝,別再使用那些前裝步槍了。至於多管機槍,先配備到團一級,榮一師每個團先配備一個多管機槍連,下面編製兩個機槍排,再搞個後勤排什麼的,每個連裝備上八挺多管機槍,到時候看看她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吧,其他部隊暫時先不要裝備。前線部隊現在每天都在行軍作戰,就是裝備上了也有個適應過程,何況就是大規模生產也不是說出來就能出來的。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到時候讓前線部隊輪流到後方休整換裝好了。噢,還有,我們這裡能不能生產左輪手槍?現在六二一式步槍有多少了?能不能讓盧秋生的突擊隊全面改裝?要是可以的話,我看應該讓盧秋生他們先回來。」說到先換裝的主力部隊,楊滬生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的心肝寶貝——突擊隊。空降南昌、偷襲湘鄉、強攻九江……因為突擊隊的軍事素質比其他部隊強的太多了,並且武器裝備也好於其他部隊,所以突擊隊在這幾個月的戰鬥中給楊滬生立下了無數戰功,讓楊滬生對這支部隊疼愛有加,只要有了什麼好東西第一時間就想到往自己突擊隊中送進去。現在突擊隊成了楊滬生的親衛軍,已經擴大到將近五百人了,要是按照實力來說,五百突擊隊足以對付十倍當前面對的敵人。   「可以,讓他們回來好了,這裡生產的新式武器裝備他們是綽綽有餘。好了,我說大哥啊,難得兄弟今天見面了,我們還是不談這些好不好?難道大哥不覺得說這些太氣悶了?還是說點別的吧。」史秉譽覺得氣氛太壓抑了,想轉換一下話題「呵呵,大哥知道我現在最想幹的是什麼事情嗎?保證大哥你想不到!」   楊滬生笑罵道:「想不到?就你肚子裡面有幾根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呀?說,是不是又看上哪家漂亮姑娘了?你小子!一見到漂亮女人就不知道怎麼走路了,我看你還是不要做政委了,去當採花大盜倒是比較適合你。」   史秉譽氣急敗壞地狠狠捶了楊滬生一拳,「胡扯!咱是那種人嗎?大哥你別胡說八道了,現在我可是一心都放到老婆身上,別的女人在我眼中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佛祖不是說過嗎?色既是空,空既是色,我現在見到那些女人就好像看到骷髏一樣了。」   這倒是的,史秉譽最近忙得男女不分了,滿腦子都是學校、工廠、銀行、海關什麼的,哪有時間去想女人漂不漂亮的問題?而且史秉譽覺得自己對老婆還是很忠誠的,給楊滬生這麼一講自己變成了大色狼了,如何讓他不急?   「我最近想的最多的就是要是以前能夠在學校中用心學習就好了,現在真的好想能夠到學校中去好好學習學習,現在很多事情都是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有時候想法憋在腦子裡面,可愣是無法準確說出應該怎麼做,別提多窩火了。唉∼,以前要是把四處晃悠的時間都用到學習中現在不是就可以輕鬆多了?!」書到用處方恨少,史秉譽現在算是真正明白這句話了「大哥剛回來,今天晚上要不要我請大哥到天香樓好好吃一頓?那邊的清蒸湖蟹味道美極了,呵呵,一說起湖蟹我的口水就下來了。」   楊滬生眼睛一瞪,「哼,你請客?你有多少錢啊,是不是貪污公款了?我可不想和貪污犯一起吃一頓,小心倪峰把你給抓起來!」說到最後楊滬生自己先笑了起來,「算了吧,今天岳父大人晚上請客,我看我們還是一塊到岳父大人府上去吃吃好了。都半年時間了,自從結婚後我還沒有在岳父家吃過飯呢!好像說起來有點太難為情了吧?」   一提起到何家吃飯史秉譽就渾身不自在,自從結婚後姐妹倆就從來沒有回過娘家,自己雖然呆在溫州,可除了工作需要也是從來都沒有到岳父家走動過的,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了。「怎麼何長慶沒跟我提起過?既然岳父請你,我看我還是不去好了,那個蒲安臣也是需要有人陪同的,今天晚上還是我陪蒲安臣吃飯好了。」說著史秉譽緊趕兩步,想和楊滬生拉開距離。   楊滬生一把拉住了史秉譽「得了吧,你別想溜!難道只有我才是何家女婿嗎?   晚上我們一起去好了,至於蒲安臣可以讓容閎請他吃飯,順便摸摸蒲安臣到底有什麼想法。「   史秉譽苦笑地看著楊滬生,這跟送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自從結婚後就一直沒有走動,到現在是時間越久就越怕到何家去,怎麼大哥拉著我還不放了?!   「我說大哥啊,您就別再拉著我好不好?我現在可是和岳父大人不大友好啊,這今天要是過去吃飯,那不是很尷尬的事情?到時候大家誰也吃不好飯!還是大哥辛苦一下自己過去好了。」   楊滬生放開拉著史秉譽的手,奇怪地問道「怎麼,你幹嗎和岳父關係不大好?   我想他不會在財政問題上卡你脖子吧?「   「這倒沒有,不過大哥你不知道,這個何長慶實在是太愛銀子了,愛的有些利益熏心了!前段時間在根據地發現有商人囤積糧食,有意識地想把米價抬高好多撈一把,監察院的那些人抓了幾個一查發現幕後居然還有一條大魚!我想我不說大哥也知道是誰在幕後策劃了吧?」   「何長慶?!」   史秉譽苦笑地點了點頭。   「不會吧?要是百姓因為糧食問題在我們根據地鬧起來,他這個高級官員有什麼好處?我看他不至於這點都想不到吧?」楊滬生有些不肯接受這個現實,怎麼說何長慶也是自己岳父,難道他會在自己背後捅刀子?這可說出去誰都不會相信的啊!   「就是何長慶,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後來發覺他們何府那些人還真的跟那些不法商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另外在監察院抓了幾個做頭的大奸商後何長慶還跑到我這裡來給他們求情!對了,倪院長最近還發現何家商舖跟根據地外面有聯繫,不時會有陌生人在人家不注意地時候跟何家管家在外面見面,我看何家一定有清廷的密探!不過何長慶這人包庇自己人很是厲害,我跟他旁敲側擊地提出過,可這人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話,一個勁地拍胸脯保證自己家中那些家人都是絕對可靠的。你說說看我該怎麼做?這事情現在正讓我頭痛中呢!」史秉譽苦惱地用力狠狠踹了路邊小樹一腳,小樹猛烈地搖晃起來,發黃地樹葉從樹枝上飄落下來,落在地上仰望著天空。   難怪倪峰今天一見面就黑著臉了,原來他現在遇到棘手的事情了,楊滬生心中暗暗想到:「何長慶自己就是一個商人,商人貪財,有可能他仗著自己是我們岳父在根據地內胡作非為,就和洪秀全他兩個哥哥一樣,不過勾引敵人我看他應該是不會的,他自己兩個女兒不是都嫁給我們了嗎?要是我們倒霉了,他何長慶也跑不了!這點我看他應該是明白的,而且現在我們這裡形勢一片大好,商人趨利,這個何長慶就更加沒有可能投奔清廷了,何家生意很大,全國好多地方都有他家的商舖,會不會那些陌生人是那些商舖來匯報情況的?」對史秉譽所說的楊滬生有些無法接受,自己老婆那麼好,她怎麼可能會有一位奸詐狡猾的父親?!   而且要真的何長慶跟清廷有什麼瓜葛,自己要處理起來不知道清萍能不能接受?   一想到清萍,楊滬生不自覺地在心中開始為何長慶辯解了,「算了,今天晚上還是我一個人去何家好了,另外我和這人好好談談。你還是去陪蒲安臣吧。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希望跟大哥想的一樣,不然我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何況我老婆現在肚子裡面還有我的後代呢!要是為了何長慶出什麼問題怎麼辦?不過囤積糧食也絕對不是什麼小事情,這可是影響到我們能不能在根據地站住腳並且發展的大事情啊!   大哥你說應該怎麼辦?「既然楊滬生在,史秉譽就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拋給了楊滬生。   「現在外面知道這些事情嗎?尤其是跟何長慶有關的。」   史秉譽苦笑地說道:「我怎麼可能讓這些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現在只是我和監察院少數負責這事情的人知道這些。」   「那好,告訴監察院這事情繼續保密,抓到的那幾個為首的堅決鎮壓!把幾個帶頭的處決了,囤積的糧食沒收後分發到缺糧地區。至於何長慶,現在倪峰不是只查到他和那些不法商人有關係,自己並沒有摻和進去嗎?我看就撤消他的財政部長職位,讓他回家反省自己好了,他現在賺的銀子我看已經夠他揮霍一輩子的了,要那麼多幹什麼?同時讓倪峰對何府進行嚴密監視,真要還有什麼動靜我們再決定應該怎麼做好了。」 讓楊滬生對自己的岳父下殺手他還沒有那麼硬的心腸,何況現在並沒有鐵證證明何長慶就是清廷的密探,事情只能暫時先拖著了。   「好吧,我和倪峰說說去。另外跟法院說一聲,對這些不法商人判決一定要從重從快。」史秉譽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吧,那些人應該等急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好了。」他還不如楊滬生,一看到何長慶第一念頭就是躲開,這次要不是倪峰把人證物證都擺到桌面上,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岳父,財政部長會是倒賣糧食的總後台!至於和外面陌生人見面,因為並沒有抓住什麼把柄,而且都是何家下人接觸,所以史秉譽心裡也一直排斥著自己岳父是奸細這種瘋狂地念頭。 第二部 第三章   冬天的夜晚來的特別早,下午五點剛過天就已經黑了下來。強勁地西北風不時地從身邊呼嘯而過,把一股魚腥味撒遍了溫州各個角落,大街上的行人漸漸稀落下來。行販在小巷中穿梭著,不時地吆喝著。竹梆聲聲是賣餛飩的擔子,搖小算盤或彈撥三弦的那是測字算命的,鐺鐺聲是小鐵錘敲擊糖刀發出來的——那是兌糖的擔子,還有要撥浪鼓的,吹著小笛的,口中大聲喝報著一傳草藥藥名的……,在吳家祠堂中傳出了朗朗讀書聲,不過那些聲音不是子曰詩雲,而是現在一般中國人聽不懂的洋話,吳家祠堂現在被教育部借用了,臨時作為外語學院的教學場所。各種各樣的響聲彙集在溫州城的夜幕裡。   何府外面張燈結綵,漆黑地大門大開著,何府主人何長慶頭戴黑帽身穿裘皮棉襖立在門口袖著手不停地踱著腳,時不時地伸長了脖子焦急地朝西邊探望著。在何長慶身邊還站了幾個衣裳華麗的商人。   「部長,議長今天真的會過來麼?怎麼到現在人還沒個影子啊?」其中一個商人有些凍的受不了了,焦急地沖何長慶開口問道。   何長慶回過頭來,垂下臉慍聲說道「放心吧,議長可是我的女婿,既然已經答應了他就一定會過來的!嶼筠兄要是覺得辛苦了大可回到客廳休息一下,不必在外面飽受寒風刺骨的滋味。」   「失言、失言,何部長請原諒,我只是想早日見到議長而已,何部長不要想的太多了。」那人連忙打躬作揖陪著笑臉向何長慶說道。   何長慶用重重地鼻音發出哼的一聲,「那是最好,嶼筠兄,你的兩個公子今天怎麼沒有一起來呀?我聽下人說這兩個孩子今天在城外和一個秀才爭論我女婿短長是也不是?最近監察院正在抓些胡攪蠻纏的傢伙,希望他們倆沒事就好。」   「哪裡、哪裡,全靠部長幫我們撐著,大家說對不對?」那個何長慶稱為嶼筠的人頭上開始冒冷汗了,「何部長,最近有不少老友失蹤了,是不是被監察院的人給抓去了?倪峰這可做的有些過分了,再怎麼說……」嶼筠見到何長慶原本瞇縫住的眼睛猛地張開朝他瞪了一眼連忙把後面的話給咽到肚子裡面,恐懼地看了看站在周圍的那些人。   「好膽!監察院是你個小小商人可以評頭論足的嗎?!念你初次,要是還有下次的話可別怪我不講多年的交情了!」何長慶鄙夷地看了看嚇的渾身發抖的嶼筠低沉著罵道。   「是、是!多謝部長周全,多謝部長周全……」嶼筠一邊朝後面縮了下去一邊小聲說著。   何長慶派到路口去的家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老爺,大人朝這邊過來了,馬上就到!」   「哦?呵呵,好啊!不是還是來了嗎?快快點燈,讓裡面的人準備好飯菜!」何長慶開心地笑了起來。幾個商人一聽議長馬上要來了,急忙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順著大門到客廳,一路上大紅燈籠依次點燃了。   由遠處傳了過來急促地馬蹄聲,接著十來匹戰馬拐過路口一陣風般地朝何府奔了過來。很快奔馬就要到何府門口,馬上的騎士一拉韁繩奔馬慢慢放慢了速度,停在了大門門口處。從馬上下來了一群軍人,何府的家人連忙上前幫他們把戰馬牽到其他地方去了。   「呵呵,岳父大人,您怎麼跑到外面來了?真是罪過。不好意思,自從結婚後我還從來沒有到岳父大人家裡來拜訪一下,唉,實在是太忙了。」走在那些人群前的人笑著朝站在門口的何長慶說道。   「楊將軍說的哪裡話?呵呵,將軍南征北戰,殺得那些清妖丟盔卸甲,我在溫州可是常常接到將軍的捷報啊!請!快裡面請!」見到自己女婿一身戎裝出現在面前何長慶洋仰頭長笑道。   「這些人是……」楊滬生見到何長慶身後還站著一群一看打扮就是富貴之人,笑著問何長慶。   何長慶用力拍了下自己後腦勺,「噢,看我老糊塗了!呵呵,這些都是溫州商業場上的風雲人物,今天聽說將軍要到我這裡來做客,他們想早日見到將軍,一個個就跑了過來。呵呵,這是天益當鋪的吳掌櫃,這位是景山茶園的張老闆,還有這位……」何長慶突然發覺本來躲到後面去的哪個叫嶼筠兄的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擠到前面來了「這是把煙葉從外面給我們運來的馮老闆……」   楊滬生笑容滿面地衝著這些人抱了抱拳,「幸會、幸會,各位為溫州發展都做出了自己貢獻,我在這裡向大家道謝了!感謝你們!希望大家還能繼續支持我們。」   幾個商人連忙要跪下來,不過被楊滬生給阻止了,「將軍太客氣了,要不是將軍對我們的支持,那有我們的今天啊!應該是我們感謝將軍才是!」   何長慶一看不對,這兩方要是客氣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啊?連忙打住兩方繼續客氣的勢頭,「好了,外面風大,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大堂外楊滬生帶來的警衛員正端著槍站在門口警惕地看著進出的那些人。裡面一群男人正圍坐在圓桌邊談東聊西邊享受著美味佳餚,推杯還盞聲傳出老遠,歡聲笑語不斷。雖然在根據地內提倡男女平等,不過這種場合那些女眷是沒有資格上檯面的,尤其是像何長慶這樣自己感覺有頭有臉的人,對這些就更加講究了。   「楊將軍,聽說幾天後召開的參議大會要制訂土地法?有人說要把土地無償地分給那些窮鬼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情啊?」一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可能老酒和多了,漲紅著臉沖楊滬生問道。   楊滬生輕輕放下筷子看著好像馬上就要醉倒的那個傢伙問道:「怎麼?李老闆難道對這事有什麼想法嗎?土地法自然是要制訂的,同時要讓絕大多數人都能夠有口飯吃。要是李老闆嘴裡的『窮鬼』沒有飯吃,他們起來造反了不知道李老闆有什麼好辦法?難道李老闆不害怕他們衝進你家把你所有東西都給搶了嗎?佩服、佩服!沒想到李老闆這麼慷慨,呵呵。」   「將軍說笑了,我們怎麼可能不害怕那些窮鬼造反呢?!只是我看在座的大多數人都在鄉下有家有產,真要把土地都無償地分給了那些窮鬼,大家損失可就慘重了呀!請將軍明查。」景山茶園的張老闆愁眉苦臉地說道。張老闆在景山有近千畝的山地用來種茶樹,另外還在山下有幾百畝糧田,真要把土地都分給貧農了,這個大老闆馬上就要被打回原形,張老闆除了種茶收租,其他的他可是什麼也不會幹的,那還不要了他的老命了?   「這些到時候楊將軍會充分考慮大家意見的,還有,在座的都是參議員嘛!就是制訂出土地法案還是需要經過參議會的批准才能執行,我看大家到時候有什麼問題大可在參議會上發言就是了。今天還是不要談這些事情吧?來來來!喝酒、喝酒!」何長慶不想把自己的家宴搞成了政策研討會,那可是會破壞氣氛的。   「沒關係,張老闆儘管直言好了。」對著這些視土地如同命根子的土財主楊滬生已經有一定經驗了「窮鬼?不知道現在是窮人多還是富人多?你們一個人能鬥的過人家一群人嗎?小心別光顧著保護自己田地到最後自己的老命也丟了!為了大家能夠更加穩定地生活,土地是一定要無償分給那些貧農的,這個是原則問題,不能有一丁半點的讓步,當然了,大家的利益我們會充分考慮,政府可以在財政上對你們給予一定地經濟賠償,同時可以在經商和開辦工廠上面對大家進行指導,在政策上進行優惠。不過大家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我們現在財政實力還不是很雄厚,所以賠償數額不會很大的。不過大家這些日子難道沒有感覺嗎?經商可是比你們種田來錢要快多了!我們這裡稅收並不高,為什麼大家就非要死抱著田地不放呢?」   「是極,經商倒是比種田收益要大多了,不過要是以後政策又變了,大夥兒可是要喝西北風去了。楊將軍能不能給我們一顆定心丸?」馮老闆自己在鄉下倒是沒有什麼田地的,他更關心的是不知道鼓勵經商的政策是不是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這個大家盡可放心,難道我會指一條黑路給大家走嗎?未來的中國想要有大的作為,必須要在工業、商業上有所建樹,尤其是工業,礦山的挖掘,機器的製造,這些都是讓中國強大起來,抵抗外國勢力所必須的。中國有四萬萬人口,全世界有將近二十萬萬人,這是多麼廣闊的市場啊!你們想想,要是全世界每人一年買一包煙,那麼一年就需要我們生產二十萬萬包香煙,這是多少錢?全世界每人每年給你的工廠一兩銀子,那麼你的工廠又會有多少銀子?各位先生,和那些貧農搶飯吃有什麼意思?你們大家難道不想要更多的金錢嗎?難道不想讓自己更加有頭有臉?難道不想讓自己以後可以青史留名?要是願意你們就把資金都轉到工商業中去吧!尤其是工業!我們政府將對你們大力支持,軍隊將為你們保駕護航,讓你們賺取更多的金錢!」楊滬生站了起來看著那些商人揮舞著手臂,聲音越說越高。   馮老闆眼睛一亮,帶頭鼓起掌來,其他那些商人一愣之後一個個連忙跟進,拚命地鼓著掌。   「說的好!謝謝楊將軍給我們指出一條明路來,我們以後是否能夠多多發財就全指望楊將軍您了,呵呵。」馮老闆從來都沒有想過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多少人買他的東西,給楊滬生一說他彷彿頭腦突然開竅了,而且這位楊將軍還指出一條金光大道在他的眼前——那就是香煙!在馮老闆眼睛裡彷彿出現了無數的金山銀山,無數的元寶正在朝他微笑著,無數的金娃娃正在拚命朝他身邊擁擠過來,真高!高的都要把他給掩埋住了!   楊滬生看了眼財迷心竅的馮老闆,「哪裡,不過我要奉勸大家一句話,一定要遵循政府制訂的各項法律法規,凡是想挑戰法律法規的,監察院會讓他們嘗到專政的鐵拳的!還有,你們不能對自己的雇工太苛刻,想要賣出東西就必須要有市場,如果人們手中沒有什麼金錢,那麼你生產出來的東西賣給誰?而且對雇工太苛刻了他們對你們的企業就沒有什麼太大的歸屬感,到時候給你消極怠工損失的還是你們這些做老闆的。當然了,要是你們不相信我們可以走著瞧。」   「那是,那是……」幾個商人尷尬地坐在座位上,要說坑蒙拐騙這些人從何長慶開始哪個沒有做過?只是有人膽子大有人膽子小,程度有輕重,本質無區別。   「岳父,我聽說溫州這邊有人在囤積糧食,肆意抬高米價,不知有沒有這事?」   吃過飯後送走了那些各懷心計的商人,楊滬生和何長慶倆人在裡間坐了下來。何長慶原來是吸食鴉片的,不過自從楊滬生帶領部隊佔領了溫州,嚴禁群眾吸食鴉片後他就不敢再光明正大地吸了,現在這個看來極有手段的女婿就在面前,怎麼說何長慶也不敢當面破壞女婿制訂的規矩,只好陪著女婿一起喝喝淡而無味的茶水,偶爾吸吸自己生產的香煙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這個……,可能是有些不法商人在暗地裡進行這種非法勾當吧,這事我不大瞭解。」何長慶一聽楊滬生說道倒賣糧食心裡立刻有些慌神了,這事是他暗中指使一些和他有關係的商人進行的,本來何長慶心想自己兩個女兒嫁給了楊、史這兩個一字並肩王,怎麼說自己也是皇親國戚,撈一些小錢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真要有什麼問題,仗著自己是楊滬生、史秉譽他們的岳父也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想到還沒有怎麼賣,那些該死的監察院就馬上盯上了自己,好友抓了不少暫且不提,那個不近人情姓史的女婿還跑到自己面前威脅恐嚇自己!這算什麼事情嘛!看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楊滬生何長慶心中一陣發虛,不怕楊滬生臉色難看,真要難看了,自己還能知道應該怎麼做,可現在什麼表情也沒有這就可怕了,誰知道楊滬生心中想的是什麼?何長慶可真還沒聽說歷史上皇親國戚中有誰被依法問斬了的,別自己開這個先河就好了!   楊滬生微微搖了下頭,用力地吸了口煙,沉默一會開口說道:「可是現在那些被抓的人都說是岳父在後面指揮這事的,並且還有一些不利於岳父的物證在監察院裡面。當然了,我相信岳父大人是被這些人冤枉的,不過既然岳父作為財政部長,一點也不知情好像說不過去吧?岳父應該知道要是糧食出現問題,前方將士將沒有士氣再和那些清軍作戰,還有糧價大幅波動讓政府怎麼可能取信於民?要是那樣不要說清軍消滅我們了,就是人民也會起來推翻我們的呀!我想這麼粗淺的道理岳父不會不知道吧?」   「沒有啊,我家老爺絕對不會在大人後面拖後腿的!大人想想,要是老爺真的想壞大人事情怎麼可能把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嫁給兩位大人呢?!請大人幫我家老爺伸冤啊!」何長慶的三姨太從外面走了進來,急忙開口替何長慶辯白。   「出去!男人們談事哪到你們婦道人家在旁邊插嘴?!給我快快退下!」見到自己三姨太跑了進來何長慶沉下臉訓斥道。何長慶的三姨太心不甘情不願地茬茬走了出去。   見到自己姨太出去了,何長慶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跪在楊滬生面前,「楊將軍!這些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些物證一定是奸商造假誣陷我的,這些日子我可是秉公守法,從來不敢走錯半步的呀!我知道自己因為高攀上了兩位將軍,有些眼睛紅了的商人時刻都想要我好看,可真沒有想到他們會用這種方法來陷害我!請楊將軍幫我洗刷冤屈!」   怎麼能讓岳父跪在面前?楊滬生一時亂了手腳,連忙上前扶起何長慶,「快快請起!這事我自然心中有數,請岳父大人相信我一定可以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的!岳父大人請上座。岳父大人,這次被抓的人根據調查很多都是岳父多年老友,有些人和岳父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至於倒賣糧食是真的有這見事情,不知道岳父認為應該怎樣處理這些人?」   何長慶剛剛坐穩就聽到楊滬生繼續在他頭上來了個炸雷,眼前一陣地旋天轉,看看沒有什麼表情的楊滬生何長慶覺得自己心理防線馬上就要崩潰了,可是就是崩潰了還得繼續挺著,總不能真的倒在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兒手裡吧?何長慶咬牙切齒地重重說道:「這些人該殺!居然敢打著我的招牌在外面招搖過市真乃可惱可恨!請將軍一定要從嚴從速處決這些擾亂秩序的敗類!」   「這些人並沒有打著岳父大人的幌子,他們還真的都是岳父大人以前的親朋好友。不過既然岳父這樣說了那麼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在參議會開會前會在溫州公開審理並且處決這些人。」說著楊滬生站了起來,在屋子裡面慢慢地踱著步。   一聲聲腳步如同鐵錘敲擊在何長慶心坎,何長慶沒有注意到兩行冷汗不自覺地從腦門上流了下來。何長慶感覺心中一陣陣發虛,現在怎麼保護那些親朋老友已經是談不上了,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可別再讓這些人說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這個冷面女婿一發怒,自己的老命還有沒有就難說了!明明很多生意好做的,幹嗎非要倒賣糧食呢?!何長慶心中不止一遍地咒罵著一個人。   楊滬生轉了幾圈,站在了何長慶面前,「岳父,我看您最近也辛苦了,財政部的平凡瑣事實在是太多,讓岳父大人這麼大年紀再操心我們做晚輩的心中可實在不安啊!我看岳父大人就在家種種花養養鳥好好打理下自己的生意好了,不必再為那些瑣事心煩意亂了。不知岳父認為如何?」   「……好,……我知道了。多謝將軍的體貼。」何長慶張大了嘴傻傻地看著這個好像有情又好像無情的女婿,低聲喃喃說道。   「那好,不知道岳父還有什麼事情嗎?要是沒有什麼事情我想現在就回軍部去,這麼長時間沒有回溫州了,公事可是積壓了不少。」看看垂頭喪氣的何長慶,楊滬生也沒什麼話可以再和他談了,自己把他財政部長的職位都給撤了,還有什麼好說呢?   「哦,對了,不知道依萍現在還好嗎?」何長慶回過神來小聲問道。他這個做父親的自從把女兒嫁出去後就再也沒有見到自己的女兒了,再加上楊滬生和史秉譽一直不敢把新娘互換的事情說出去,何長慶到現在也不知道楊滬生的夫人是清萍。   「還好,現在她在南昌一切都好,現在部隊中有很多女兵和她在一起。哦,對了,我這次來的時候史秉譽本來也想來的,可是我們有重要客人在溫州,史秉譽必須要陪陪人家,實在是走不開。他讓我帶話給岳父,說是帶他問岳父好。」   「嘿嘿,難得史將軍還記得我,謝謝他的關心了,上茶。」何長慶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楊滬生走後何長慶癱倒在座位上,坐手扶住頭不停地唉聲歎氣。油燈的火光突突冒著,把何長慶淡淡的身影拖到了牆上左右搖擺著。   「怎麼?楊將軍走了?老爺有沒有和他談起過?」三姨太從側門走了出去。   何長慶沒有好氣地說道:「你不是一直都在隔壁聽著嗎?難道你沒有聽出來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三姨太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上前拉住何長慶的手用力搖著,「難道我家兄弟真的要被處決嗎?我可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啊。老爺您再去說說吧,楊將軍一定會賣老爺面子的!」   何長慶氣的一把打開了三姨太抓住他的手,「婦人之見!現在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了!我已經不是什麼財政部長了,要是再去給你兄弟求情,我這條老命能不能保住可就難說了!」   「我不管!我可只有一個弟弟,你一定要把他給我救出來!要是你不去說我自己去說!」說著三姨太就要離開屋子。   何長慶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著又哭又鬧的三姨太何長慶伸出顫抖著手指著她,「站住!你想做什麼?難道你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你這要是過去我們何家一家性命可就毀在你的手裡了,我決不許你過去!」三姨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看著自己姨太太何長慶心中一陣悲哀,走到三姨太身邊無言地拍著她。看來監察院還是惹不得的,這次一個不小心讓人家給抓到了把柄,弄得自己渾身都不舒服。要不是人家沒有抓到自己更大的把柄,這次性命能不能保住可還真的難說!   何長慶現在心情很不好,史秉譽的心情可是正相當好呢!天黑的時候蒲安臣、樂維斯在華爾和接待部汪部長陪同下樂呵呵地從外面街市上走回了賓館。   「啊哈!史將軍,您怎麼在這裡?容先生你也來了?」蒲安臣一進來就看到史秉譽和容閎倆人正坐在大廳裡面。   史秉譽笑著站了起來「呵呵,公使先生初次到我們這裡,我這個做東道的怎麼說也得請公使吃一頓飯吧?公使先生走了一天相信現在也累了,不如我們一起吃一頓便飯怎麼樣?」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哈哈。」蒲安臣現在心情相當不錯,開懷大笑著。   「我就不用一起吃了吧?嘿嘿,我看我還是回去好了。」華爾一聽史秉譽請客連忙想開溜。   「不用了,還是大家一起吃一頓好了。」史秉譽連忙挽留道。   「是啊,華爾先生你就不用走了。」蒲安臣在溫州和華爾聊得很是開心,不想讓華爾這麼早就離開了。   兩個主要角色都一致挽留讓華爾無法離開了,只要尷尬地跟著他們一起朝餐廳走去。   到了餐桌坐下來後蒲安臣發覺史秉譽一點都沒有說錯,這還真的是一頓「便飯」。桌上只擺了六樣小菜,服務員端上來了幾盆熱菜——一條清蒸江魚,一盆紅燒肉,再加上兩樣蔬菜,這倒是蒲安臣第一次見到用這麼少的菜招待一國公使。   見到瞪大眼睛看著桌上一切的蒲安臣史秉譽歉然地說道:「很抱歉,現在我們這裡正在和清軍作戰,一切都要為了前線需要,在後方我們沒什麼好東西可以用來招呼公使先生。還請公使先生多多諒解。以後我們要是解放了全國再好好請公使吃一頓吧。」   看著史秉譽一臉遺憾的樣子,容閎心中暗暗好笑,後方再怎麼艱苦也還沒到拿不出好東西招待客人的份上。楊史兩位將軍平常吃的很普通這倒是真的,不過原因是因為他們自己對吃的太不講究了,楊將軍有盆魚就可以吃上半天,史將軍更好——一盆臭豆腐就可以打發他了。今天他本來決定好好招待一下美國過來的客人的,可史將軍認為這個蒲安臣在北京一定每天山珍海味不斷,吃也吃膩了,我們還不如搞得簡單一點,這樣還可以讓蒲安臣對溫州之行留下深刻的印象。既然副議長定下了調子,那麼手下自然是按照領導的旨意去辦了,於是就出現蒲安臣對著一桌飯菜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的場面。   「公使先生,我們史議長每天吃的更加簡單,今天為了招待公使先生已經破例多上了很多菜。這事華爾先生也是知道的,對不對華爾?」看著蒲安臣舉著叉子不好意思下手,容閎勸解道。   「不錯,公使先生儘管隨便慢用好了。」華爾早就知道跟史秉譽在一起吃飯是沒有什麼好吃的。作為一個真正的老饕,華爾在自己府宅中光是廚子就有十多名,本來想回到自己家好去好好吃一頓的,沒想到被人家給挽留住了,華爾心中不知道是應該對大家如此重視他感到榮幸呢?還是對自己的肚子感到悲哀?現在容閎把他推到前面了華爾只好隨口幫腔道。   蒲安臣瞪大的眼睛終於瞇了起來,朝史秉譽伸出了大拇指,「呵呵,史議長,從你們每天吃的東西我就可以看出為什麼你們軍隊會打勝仗了,了不起!不錯,真的很了不起!」今天在汪道正的陪同下蒲安臣視察了在溫州的那些美國商人,從那些商人口中蒲安臣瞭解到溫州現在一個月就有數百萬兩銀子的貨物出口到世界各地去,雖然溫州政府鼓勵出口,在稅收上面進行優惠,可是現在怎麼說每個月也有幾十萬兩的收入啊!蒲安臣並不瞭解香煙在出廠前就徵收了百分之七十的高額消費稅,要是知道了他的眼睛將不知道會瞪到多大了。蒲安臣怎麼也沒想到溫州政府高層官員生活居然這麼簡樸!和北京那些王公大臣比起來,這位史議長生活上恐怕還不如人家家中的奴才呢!要是這裡當官的生活都是這樣子,那麼溫州政府推翻清朝將是指日可待的,不知道他們能不能保持這種作風?再想想從美國商人那邊瞭解到的溫州這邊鼓勵工業,大力發展軍工企業,蒲安臣當時就想到如果美國以後和這樣的政府為敵那是很不理智的事情,這種國家只能友好,不能為敵。你現在把他們扼殺在搖籃中不是不可能,但是代價好像太大了,並且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數呢!從溫州街面上那些市民對士兵和官員的態度上蒲安臣就有一種感覺——就像中國歷史上有名的諸葛亮所言的,要是把溫州部隊比喻為魚,那麼這裡的百姓就是水——這樣的部隊怎麼可能真正消滅?除非你把這裡的老百姓都殺光了,可殺光了老百姓光剩下空地還有什麼用場?   還有一點原因讓蒲安臣不想干涉這裡,那就是這裡的人對美國人好像都特別友好,見到他和華爾在一起都主動地上前和他們打招呼,這在中國其他地方是沒有的事情。讓蒲安臣很有一種滿足感。既然溫州這裡鼓勵當地人和美國人做生意,那麼美國為什麼要自己斷了自己的財路?   蒲安臣不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對美國人友好的,至少對他身邊的華爾就有相當多的人沒有什麼好印象。在座中的就有一位——容閎,別看容閎是中國最早留學美國的人,可他就經常恨不得把這個見利貪財的華爾給掐死!還有溫州這裡的人對美國友好那是因為那些美國商人給他們帶來了大量的錢財,並且還走私進來糧食,要是沒有這些你看溫州人還會對蒲安臣他這麼友好不!   史秉譽笑著搖搖頭,「過獎了,我們軍隊並不是沒有打過敗仗,只不過運氣好,一直沒有被人家打趴下永遠爬不起來罷了。當然要是國外對我們不是那麼反感,一直支持清朝軍隊和我們作戰,我們現在控制區應該可以更加大一些的,這樣我們就可以更好地和各國友好做生意了。公使先生您認為呢?」說著史秉譽站了起來舉起酒杯,「讓我們為公使先生到溫州來乾一杯吧。」   蒲安臣輕輕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史議長應該知道的,我們美利堅合眾國可是從來都沒有介入到中國內戰中去的,我想在這上面我們應該是沒有什麼分歧。」   蒲安臣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在座的華爾就是在戰場上被史秉譽給俘獲的,另外在溫州這邊還有現在到江西去的白聚文,到英國的馬敦,這些人以前可都是幫助清軍作戰的美國人啊!怎麼可能沒有介入呢?也許蒲安臣的意思是美國軍隊沒有直接到中國來作戰吧!   史秉譽心中默默地搖了搖頭,對蒲安臣這種老練的外交家和他談論美國有沒有干涉中國內政簡直是對牛彈琴,「公使先生,不知您今天在溫州城內感覺怎樣?」   「我很高興地看到我們合眾國民人能在溫州公平地做生意,同時我發現在溫州,我們合眾國民人可以和這裡居民友好地相處。這些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事情。我建議為史議長可以友好對待我們合眾國民人乾一杯!」說著蒲安臣高高舉起酒杯,邀請在座的一起舉杯。   「議長閣下,在中美通商章程中有這麼一條:」凡合眾國民人貿易船隻進口,准其自雇引水,赴關隘處所,報明帶進;候稅鈔全完,仍令引水隨時帶出。其雇覓跟隨、買辦及延請通事、書手,僱用內地艇只,搬運貨物,附載客商,或添雇工匠、廝役、水手人等,均屬事所必需,例所不禁,應各聽其便,所有工價若干,由該商民等自行定議,或請各領事官酌辦,中國地方官勿庸經理。『可是我在溫州卻聽到有商人跟我提出我們的貿易船隻進入溫州,必須是由溫州海關引水,不然溫州將禁止他們進入,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既然章程已經定下來了,那麼大家都應該遵守才是。「蒲安臣坐下來後沖史秉譽問道,昨天晚上引水員讓他在海面上多呆了幾個小時讓這位美國公使心情極為不爽,今天剛好又聽到有美國商人在為這事抱怨,正好一併朝史秉譽發難。   史秉譽低聲問容閎:「有這麼一條嗎?這是什麼通商章程,我怎麼不知道?」   「這是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八日清朝政府和美國政府在望廈簽訂的中美五口通商章程中的內容,議長以前一直都忙其他事情,下屬未成跟議長解釋,是下屬失職了。」容閎湊過頭來也小聲說道。史秉譽坐直了身體,明白了這就是中美之間第一份不平等條約。看著滿臉不爽,好像自己有多委屈的蒲安臣,史秉譽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強盜邏輯了。   「議長閣下,我們美利堅合眾國認為中美通商章程是一份公平地,受到國際法律保護的條約,我們兩國政府都應該遵守這份條約,並且我們美利堅合眾國也是切實地遵守了條約的,對溫州政府沒有切實有效地執行中美通商章程我感到很遺憾。」   史秉譽勉強壓制住心中怒火,笑了笑,「不知中美通商章程全稱是什麼?恕我才疏學淺,並不瞭解我們兩國間有這麼個協定,不知公使能不能說說?」   「全稱?」蒲安臣不解地反問一聲,接著他馬上就反應過來,好像自己說錯話了!   史秉譽肯定地點了點頭:「不錯,是全稱。我聽人家說清朝和美國之間是簽訂了這麼一份條約,不過它的名字不是什麼中美通商章程,而是中美五口通商章程,至於哪五口我想公使先生應該是知道的吧?不知道裡面有沒有溫州?還有,就是退一步來說,如果條約中包括了溫州,這也是美國和清朝之間簽訂的條約,並不是美國和我們之間簽訂的條約,難道我們需要遵守這樣的條約嗎?要是我們和英國之間定一份關於溫州商人在美利堅受到什麼樣待遇的『友好』條約,不知道你們美利堅合眾國會不會承認並且遵守它呢?」   「你……議長你這是偷換概念!我們美利堅政府是合法的政府!怎麼可能承認你們和別的什麼人胡亂簽訂地這種不友好的東西?」蒲安臣漲紅了臉頰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這個史議長還真夠胡搗蠻纏的了,居然提出這麼不可接受的東西來!世界上哪有兩個國家對第三國內政指手畫腳,自行決定別國政策的?蒲安臣略微鎮定一下情緒,作為一個外交家來說失態是最大的忌諱,那是會讓人家笑話的!幸好現在溫州這裡沒有什麼英法公使,不然自己臉面可是要讓該死的史議長丟盡了!「當時清朝政府代表了整個中國,我想史議長不會不承認這點吧?你們現在不過是中國的一個地方政府,自然應該遵守已經簽訂地協議。當然,關於溫州引水員的問題是我失言了,這一點希望史議長諒解。不過不知道福州那邊關於引水員是怎樣的?福州可是在五口通商章程中寫到的口岸。」蒲安臣不甘心地說道。   「公使先生,不知道我們中國人可不可以在美國要求自己尋找引水員?並且我們商船要是在美國尋找水手、工匠、廝役什麼的可不可以自行決定,你們官員不得干涉呢?要是可以的話,我想在中國執行這條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不要說福州,就是溫州也可以讓你們美國商人自行尋找引水員。至於這個所謂的中美五口通商章程,恕我們不能遵守,因為他不是我們和你們美利堅合眾國之間簽訂的,我們自然無須遵守了,還有一點,就是我們現在執行的政策應該比這個所謂的條約要更有利你們商人到這裡經商,這一點從你們美利堅過來的商人數目上就可以得出結論了。華爾是在我們海關負責出口事宜的,對有多少商人過來他心中最有數,公使先生為什麼不問問華爾那些商人的感受呢?」史秉譽很不明白,自己這裡對對外貿易已經夠鼓勵的了,在稅收和外國商人在陸地上的行動都給予良好的待遇,就這樣蒲安臣還要求那麼多幹什麼?引水權是關乎到一個國家主權是否完整,並且關係到自己海防機密問題,在這事情上如何可以答應外國?不過要是美國願意讓中國窺視他們海防機密的話,我們也不能太小氣了。   蒲安臣盯著面前桌子上的菜,腦子裡面急速轉動著。讓美國同意史秉譽提出的條件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商業利稅上面可以好好的談談,可這有關美國主權的事情如何可以談判?!愚昧無能地中國人什麼時候膽子變的這麼大了?蒲安臣聳了聳肩,「很遺憾,我這次到溫州來並沒有得到總統的授權,關於議長閣下提出的這些問題,本人無權回答。」   就知道你會找借口繞開這個問題!史秉譽心中暗笑道。現在的美國不是自己來時候的美國,經濟實力還沒有強大到那種地步,不可能想打誰就打誰,想干涉誰的主權就干涉誰的主權,另外外交是要靠實力說話的,看來這個蒲安臣還沒有真正瞭解到溫州這裡的實力,想到這點史秉譽笑道:「既然如此那麼關於這些問題我看還是等公使閣下得到總統授權後我們再談吧,只要公使閣下得到授權了,那麼我們什麼問題都可以談了,不管是引水員問題還是領事裁決權大家都可以坐下來開誠佈公地好好談談。」   「感謝議長閣下賜飯,我想我已經吃飽了。今天走的有些累了,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先行告退?」蒲安臣在白天所擁有的好心情到現在是一點都沒有了,站起來想要離開這裡,先回到房間裡面好好思考下這次到溫州來是不是值得。   「等一下,公使先生慢走,我有件禮物想要讓公使先生轉交給你們美國總統。」史秉譽連忙站起來勸說蒲安臣,接著沖外面叫道「林峰灃,把禮物拿上來!」   送給總統的禮物自然是不能拒絕的,蒲安臣立在原地看著昨天晚上見過的那個小伙子從門外捧著一件長箱子走了進來。   史秉譽從林峰灃手中接過箱子鄭重地遞到蒲安臣面前。蒲安臣心裡暗暗好笑,溫州這裡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箱子裡面哪怕就是整箱的金子我們美國人也還沒有放在眼裡!這個史議長看來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面,對一個包裝好一點的東西竟然這麼看中,「樂維斯,收下吧。」   樂維斯上前接過箱子,手一沉,箱子差點掉到了地上。他連忙再次用力把箱子往上舉起,狐疑地盯著這件沉甸甸地箱子。   「小林你去和老闆說說,等下讓他不要大驚小怪的。」交代好了林峰灃,史秉譽一轉頭就看到樂維斯臉上複雜地表情,史秉譽笑了起來,「公使先生,你們美利堅合眾國現在正在平叛,據我聽那些商人所言好像聯邦在戰場上形勢並不是很好啊?」   蒲安臣立刻打翻了無味瓶,心裡什麼滋味都有。美國內戰是蒲安臣心中的傷疤,好好的國家為什麼要為了奴隸鬥個你死我活呢?而且聯邦軍隊那些高級指揮官一個個都是飯桶!明明人數比叛匪多,武器比叛匪好,還一個勁地打敗仗,真是丟盡了美國臉面!美國內戰讓他在英法駐中國公使面前常常覺得自己有些抬不起頭來。中國人一般在他面前是不敢提出美國內戰的,沒想到這個溫州的史議長會在今天揭他心口中最深的傷疤!「議長閣下,那些叛匪只是跳樑小丑而已,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的。我們聯邦軍隊現在並沒有真正到南方去平叛,只要大軍南下,那些叛匪早晚會被聯邦軍隊徹底消滅的。我看議長閣下大可不必為我們內政擔心。」   史秉譽肯定地點頭說道:「我知道,勝利必然是屬於美利堅聯邦的,這個我從來都是堅信不移的。不過難道公使閣下不想讓聯邦在平叛中少損失些人、早日把叛亂平定下來嗎?公使閣下為什麼不看看我送的是什麼禮物呢?」   「樂維斯,打開它。」既然主人不介意自己在這裡就看到這件「珍貴」的禮物到底是什麼,蒲安臣也就不客氣了。   箱子打開了,華爾圍了上來,一看箱子裡面的東西輕輕發出「啊」的一聲。箱子裡面靜靜地橫臥著一支包裝精美地彈倉式中華步槍,步槍上面剛上過油,顯得油光珵亮,「公使先生,這是溫州這裡最先進的武器,射速極快,射程很遠,殺傷力相當大,要是美國軍隊裝備了這種步槍。在和南方叛匪作戰中將減少很多傷亡的。史將軍,是不是要把這種武器送給美國政府呢?」華爾現在雖然加入了中國國籍,不過他心中一直還是記得美國的,一看史秉譽居然拿出了在解放軍中也沒有大量裝備的中華步槍要送給美國總統,激動地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使閣下,這是我們這裡新發明的步槍,它的射速、射程、侵滲力都遠遠好於現在各國步槍,不知你們美國對這種武器是否感興趣呢?呵呵,我們先到外面試試槍吧!」說著史秉譽拉著蒲安臣就朝外面走去。   一出餐廳蒲安臣就看到在外面站了許多士兵,外面院落中已經被他們整理過了。賓館老闆還有那些服務員都從各處奔到這裡,正在低聲評價著這些士兵。在池塘這邊幾個戰士如同雕塑般筆直地站著,他們手中有各種步槍,其中一種就是史議長送給總統的禮物,其他的還有前膛滑膛槍、前膛線膛槍、後膛擊針槍……池塘對面樹立了幾塊靶子。   「報告,榮一師一連已經準備完畢!隨時可以接受首長檢閱,首長請指示。」一連連長高賾琦見到史政委陪同幾個大鼻子從屋裡走了出來,急忙整理一下軍裝跑上前來。   「公使先生,這些戰士手中的武器都是他們原本就裝備的,我們檢查一下誰打的最快,誰打的最準好不好?不知公使先生對武器是不是瞭解?要是瞭解的話您可以檢查一下他們手中的武器,看看有沒有改動過。作弊總是不好的嘛!」   蒲安臣笑著搖了搖手,「哪裡,議長閣下說笑了。」他現在對溫州的興趣再次提起來了,難道這裡生產的步槍能夠好過西方最新研製出的步槍?真是不可思議!   「呵呵,那好。那我們先到作為靶子的那邊去看看好了,槍不好做手腳,這個靶子可是容易動什麼手腳的,我可是怕這些戰士為了討好公使閣下特意地給您在靶子上搞點什麼花樣。」史秉譽笑著陪著蒲安臣繞過池塘,在那邊仔細地看了看各個靶子,接著倆人滿意地走了回來。   「高連長,開始吧,讓戰士們用正常速度打完配發給他們的十二發子彈。」彈倉式中華步槍每次可以裝填六發子彈,十二發剛好可以打兩輪。史秉譽對這點是相當明白的。   「是!每支步槍打十二發子彈!」高賾琦大聲答應道,向史秉譽用力行個軍禮後高賾琦轉身跑到那些準備射擊的戰士面前,「每人十二發子彈!各就各位!……預備……開火!」看戰士們熟練地瞄準自己靶子高賾琦高聲下達了射擊命令。   響亮地槍聲在賓館上空迴盪著,夜幕下青煙瀰漫,戰士們熟練地打完子彈接著在上膛繼續下一發射擊。   「報告!一號槍射擊完畢!」趴在最右面地上的射手站起來大聲匯報到。   這麼快?!蒲安臣低頭看了下懷表,秒針走了還沒有一圈,就是說在一分鐘內這位射手打完了十二發子彈!蒲安臣看了眼那個士兵手中的武器,正是史議長要贈送給林肯總統的新式步槍。蒲安臣抬頭看看其他的射手,那些人正在拚命地給手中武器裝填彈藥,一發、一發地進行著射擊。新式步槍停止射擊後臨時作為靶場的地方槍聲稀落了很多,沒有剛才那麼熱鬧了。   「報告!三號槍射擊完畢!」又有人打完了所有的子彈,那名戰士手中的武器是後膛擊針式步槍,蒲安臣看看時間,剛剛兩分鐘,按照西方觀點,這種步槍射速也是相當快的了。   過了一會又有幾名射手先後匯報到射擊完畢,靶場內只剩下一名射手站在那裡委屈地還在不停地給步槍裝填火藥,接著從前面把子彈裝到槍膛中去。不用說,這種落後的步槍就是前膛滑膛槍了,十二發子彈足足讓他打了將近四分鐘。   「把靶子拿過來吧,讓公使先生看看大家的訓練情況怎麼樣。」見大家終於先後射擊完畢史秉譽對高連長說道。   幾個靶子從池塘對面取了過來,幾個人圍了上去,蒲安臣和樂維斯不停地發出讚歎聲。雖然是夜晚,天色黑暗,池塘對面的靶子並不是很清楚,可這些射手打的還是相當準確的,十二發子彈都落在了靶子上紅心的周圍。要是在戰場上,這些靶子就是敵人的話,那麼這些敵人現在身上一定被打成篩糠了!史秉譽看著對射手精確射擊讚歎不已的蒲安臣心中偷笑著,這些射手都是他從榮一師挑選出來的特等射手,有的就是射擊教官,怎麼可能打不準?「高連長,在對面再放上兩個靶子。公使先生,看人家打有些不過癮,您要不要也來試試?很簡單的,只要公使先生拉動槍栓,扣動步槍扳機,子彈就可以打出去。開鎖、退殼、裝彈和閉鎖的工作它自己都是會完成的。來吧,我和公使先生一起試一試。」說著史秉譽把半推半就的蒲安臣拉到了前面。   蒲安臣接過步槍隨手掂了掂,重量很重啊!學著史秉譽的樣子把步槍保險打開,拉開槍栓,把子彈一顆顆地填進步槍中,瞄準著前面的靶子。一連連長高賾琦站在蒲安臣後面給他解釋著射擊要領,同時小心地做好保護工作,誰知道這個外國老頭會不會用步槍?他要是一開槍槍口亂跳那可是就不知道誰倒霉了!在場的有政委、總理、接待部部長、海關副關長,還有這兩個外國大鼻子,正要傷了誰都不是他高賾琦可以負的起責的!高賾琦在心中暗暗埋怨著政委,怎麼讓這個從來沒接觸過步槍的老頭在這裡玩槍啊?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公使先生,這種步槍在彈倉內裝填了六發子彈,只要一次次扣動扳機就可以把子彈一發發地打了出去,開始吧。」說著史秉譽瞄了瞄對面的靶子,用力扣動扳機,槍口火光一閃,槍猛地震動一下,清脆地槍聲再次在賓館上空響了起來。   蒲安臣有樣學樣地瞄準了夜幕下在正前方模糊的靶子,一扣動扳機蒲安臣就感受到什麼叫做後坐力了,步槍槍托猛烈地撞擊在蒲安臣的肩膀處,差點把蒲安臣給擊倒在地,蒲安臣苦著臉皺了皺眉頭,看來晚上肩膀是要紫一塊了。步槍朝後一撞蒲安臣就光顧著穩定身子了,至於子彈打到什麼地方去者只有天曉得了。   「公使先生,這槍後坐力很大的,應該把槍托緊緊貼住肩膀,人要放輕鬆,不能太僵硬了。」看著蒲安臣的苦瓜臉高賾琦想笑可沒敢笑出來,他這才想到沒有告訴這位大鼻子步槍後坐力是很大的,槍托一定要緊緊貼住肩膀,這次算是大鼻子自己吃到苦頭了。高賾琦連忙上前幫助蒲安臣擺好姿勢。   「好的,明白了。」既然是這樣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害得我差點連自己叫什麼也忘記了!蒲安臣心中不滿地罵道。   因為已經有了準備,對後坐力也有了切身體會,蒲安臣再次拉動槍栓,扣動扳機就好多了,步槍的後坐力不再對他構成多大的驚嚇,隨著蒲安臣不停地拉動槍栓然後扳動槍機子彈一發發地從蒲安臣手中步槍裡面飛了出去。蒲安臣射擊完畢後輕鬆長吁了一口氣,蒲安臣覺得自己應該在幾秒鐘內就把步槍內所有子彈都打出去了。看來自己速度還是很快的。一抬頭,發覺史議長早就已經射擊完畢了,正在那邊袖著手衝自己微笑呢!至於步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那些士兵已經取走了。   「呵呵,見笑了議長閣下,這是我第一次打槍,以前沒有這樣射擊過的。」蒲安臣堆起笑容把步槍遞給了小心翼翼站在旁邊的高賾琦,朝史秉譽走了過去。   「很不錯了,不像我們這裡某些人,見到步槍就躲著走,深怕自己被子彈給傷著了,是不是總理?」史秉譽一回頭尋找容閎,發覺這人正藏在他身後。   「議長啊,我要是因為射擊出了什麼問題,您就少了一位得力的助手了!我想議長不希望自己總理因為意外事故不能繼續工作吧?」見史議長拿自己開玩笑,容閎哭笑不得地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自己是文官又不是武將,憑什麼一定要會射擊呢?和史秉譽呆的時間久了,容閎也學會了用史秉譽的方式對他說說俏皮話——那就是無限地誇大自己的重要性,臉皮練的比長城還要厚,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變的有些恬不知恥——在溫州政府高官裡面容閎算是學的比較晚的,他開始還是很拘謹,不過見大家都是這樣後來就慢慢放開了,一個人的時候容閎常常苦笑著,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不過這樣大家之間的距離倒是近了不少。   「很是、很是,我可只有一個總理,純甫兄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還真的不知道再到那裡去尋找了,我看應該把純甫兄藏在用鋼鐵做成的房子裡面,外面再派上一萬人保護著這才比較安全,是不是?純甫兄?」史秉譽繼續和自己的總理開著玩笑,最近史秉譽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好好放鬆一下了,興奮和焦慮不時地在他腦海中衝撞著,現在讓蒲安臣親自實驗了步槍威力,史秉譽覺得自己好像渾身突然輕鬆下來。   對面的靶子取了過來,史秉譽的槍法還可以,六發子彈五發打在了八環以內,只有一發落在了七環和六環之間的線上,雖然談不上優秀,不過真要上戰場也可以了。至於蒲安臣,他的戰果就不怎麼樣了,六發子彈倒是有五發落在了靶子上面,其中三發落在了六環以內,還有兩發打在五環位置上,至於剩下的那發子彈,鬼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見到自己的成績蒲安臣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這可真是糟的再糟沒有了,怎麼人家打起來一個個都八九不離十,跟紅心無限靠攏中,再看看自己的,真是天差地遠啊!還有那發子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這要是傳出去自己老臉還往什麼地方擱啊?蒲安臣腦海中馬上出現國內那些同僚一個個嘲諷的笑臉。   「沒關係,公使先生您這是第一次打靶,成績已經不錯了!呵呵,我頭一會打的時候還被步槍後坐力嚇的連槍都扔了呢!至於成績那是更加慘不忍睹了。」看看蒲安臣一臉尷尬樣史秉譽連忙安慰道。   「是啊,這種步槍我還真的是第一回見到,不錯!非常不錯!不知它叫什麼名字?」蒲安臣翹起了大拇指誇道,雖然自己成績不理想,不過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種步槍性能相當好,子彈射速很快,至於子彈的殺傷力,從猛烈地後坐力和被子彈打出裂縫的木靶上就可以想像出來了。並且步槍裝填子彈也是很容易的事情,這種步槍要是大量地裝備了美國軍隊,那麼還不對南方的那些叛軍進行大屠殺?!   「這是六二彈倉式中華步槍,簡稱六二式步槍,不知道公使先生覺得你們美國是不是需要這種步槍呢?」實際上這是六二二式步槍,它是在六二一式步槍基礎上簡化後大規模生產的,為了六二一式步槍保密,史秉譽把最後的那個「二」字給抹掉了。   「六二式步槍,不錯很好記,那我就代總統先生先謝謝議長閣下了。」蒲安臣心情無比開心,沒想到溫州之行居然撿到個寶貝!總統先生得到這種六二式步槍一定會非常滿意自己溫州之行的!至於中美五口通商章程,現在國內自己內戰都還忙不過來呢!哪還顧著上這個?只要我們美利堅商人可以在溫州有利潤好撈就可以了。   「對了,我想到美國去一趟,見見你們政府官員,同時還有其他禮物要送給你們,不知道公使先生能不能代為通報一聲?」見到眉開眼笑的蒲安臣史秉譽終於說到正題上了。   「這個……」奇怪了,北京的那些王公大臣一個個一聽派人到西方去,惟恐躲之不及,溫州這裡怎麼是最高領導人自己還想要跑國外去?不是有什麼陰謀吧?一想到陰謀蒲安臣連忙想要把大門給關起來。「現在我們和你們之間並沒有外交關係,恐怕議長到我們美國去不是很方便吧?要是還有什麼禮物我是很樂意代議長閣下轉交的。」   要你轉交我還送個屁禮!史秉譽心中暗暗罵道,這次到美國去不光是為了和美國高層搞好關係,最重要的是想從美國把他們的鋼鐵工廠搞些到中國來,另外再買一些機器母機來,要是讓蒲安臣轉交了,那史秉譽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史秉譽學著蒲安臣的樣子聳了聳肩,兩手一攤遺憾地對蒲安臣說道「請公使閣下見諒,這些是關於最新式武器生產和製造的圖紙,除了這種步槍還有最新的火炮和其他東西,都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要是我們不方便過去那只能算了,真是很遺憾。」   蒲安臣心中急速地轉著念頭。答不答應讓這位史議長到美國去?這位史議長說的很明白,要是不讓他過去那麼最先進的武器圖紙就不可能給美國了,這裡面有大炮,說不定還有清朝官員嘴裡面的「妖鳥」,要是聯邦軍隊裝備了這些武器,對付那些叛軍不是易如反掌?正是想想就夠誘人的了!不過要是答應了,怎麼跟清朝政府交代?難道說我們美國政府支持中國的叛軍嗎?做生意是沒什麼關係的,不過這裡的人跑到美國去那還不在外交上鬧出大風波來!   「既然這樣我看是不是能夠讓這裡其他人代替議長到我們美國走一趟?只要用商人的名義我看是可以的。」蒲安臣倒退一步說道:「請議長諒解,這已經是我能做出最大的讓步了。」   史秉譽似笑非笑地看著蒲安臣,「公使閣下,有些事情必須我親自說才能說明白呀!現在的中國您是明白的,他們對國外並不是很友好,要是其他人一時言不達意,冒犯了你們總統還是小事,影響了你們美國早日結束內戰豈不是更加冤枉?」   蒲安臣被史秉譽的話搞的啼笑皆非,冒犯了總統還是小事?這個史議長說的還真輕鬆啊!難道他認為兩國外交交往跟小孩子玩遊戲一樣嗎?用美國內戰來威脅蒲安臣這讓他心裡極為不爽。「不知議長你們到底有什麼東西帶到我們美利堅去呢?呵呵,我現在很想知道。」   「也沒什麼,就是步槍、火炮、還有神秘地武器,至於這種武器的威力公使先生應該在北京就瞭解到了。本來我想和你們美國合作生產這些的,不過要是太讓公使為難,我看就算了。這次不去也沒什麼關係,還是等下次吧,等我們過上兩年統一了中國我再到美國去走一趟,相信那時侯你們還是需要這些東西的。」史秉譽體貼地幫蒲安臣說道。   蒲安臣心癢難搔地看著眼前無所謂地史秉譽,心裡面狠狠地咬著牙,說著輕巧!真的再過個兩年,還不知道聯邦軍隊會多傷亡多少人呢!不過也難怪,死的不是他們中國人,這個史議長自然不會很在乎了。步槍是好的,能夠快速發射的火炮也不錯,至於那些「妖鳥」現在更是各國外交公使都想得到的東西!現在機會擺在面前自己卻不要真是要被人家恥笑死了!   樂維斯見到蒲安臣猶豫不定地樣子,悄悄走到他面前,「先生,是不是答應溫州這裡的議長?他就是到美國去只要我們把保密工作做好應該沒什麼大事情的。另外我看可以讓他們用商人的名義到我們國內去,不知公使認為怎樣?」   「既然這樣那麼議長您願不願意以商人的名義到我們美利堅走一趟?相信這樣什麼問題就都可以解決了。」   「呵呵,多謝公使先生了,實在是不好意思。那我就不打擾公使閣下休息,我們先走了。」史秉譽見目的達到了,開心地笑了起來。   「哦,對了,議長閣下慢走。」這次輪到蒲安臣把史秉譽攔下來了,「我準備明天就會北京去,議長閣下要是想到美國去的話可以再過幾天我派人帶議長一起過去。不過今天我在溫州見到這裡有許多我們的商人,他們在這裡生活的怎樣、是否能夠受到公平待遇我們美利堅政府是很關心的,可是議長閣下您是知道的,現在溫州這裡並沒有我們美利堅官員負責調查他們,不知議長是否能夠讓我們在這裡設置一間機構呢?」   「這個啊?不知道公使閣下有什麼打算?」史秉譽問道。   蒲安臣一臉真摯地看著史秉譽,「議長閣下您看我們美國是否可以在溫州城內設置一家商務代辦呢?這樣要是有什麼事情我們也是可以很方便地溝通啊,還有,商務代辦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我們可以問你們租借的,每年給你們上繳租金,不知議長認為怎麼樣?」   商務代辦?為什麼不是領事館呢?看來這個蒲安臣還沒有打算和我們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這次答應我到美國去純粹是看在那些武器份上。史秉譽心裡想著,不過有商務代辦總比什麼也沒有要好多了,這樣至少有一個可以和他們溝通的渠道。原本福州是有領事館的,在福建張海強率領的部隊攻佔福州之前那些領事館成員都撤走了,現在至少說明美國願意和我們接觸了。「我看可以,這事情就由我們總理和公使閣下好好談談好了。不過公使閣下為什麼那麼急地要回去?在我們這裡多呆一段時間不是很好嗎?在我們這裡公使閣下您會覺得相當自由的。」   蒲安臣乾笑兩聲,「呵呵,我也想著能夠多呆一點時間,最好能在這裡看看你們的參議會是怎麼召開的,不過這次我是偷偷到這裡來的,對外面是保密的,要是再不回去,到時候讓別人知道了就不好了。至於商務代辦的事情我看可以讓樂維斯先生擔任代辦,一切就讓樂維斯先生和容先生倆人協商好了。」   樂維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使先生竟然回提議讓自己擔任駐溫州商務代辦!想想現在溫州每個月和美國有多少商業來往樂維斯就覺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這麼好的肥差公使先生怎麼可能會交給我?!   「好的,那麼明天純甫兄您就和這位樂維斯先生好好談談關於怎樣建立美國駐溫州商務代辦事宜。樂維斯先生,希望我們可以友好地合作。」史秉譽和容閎跟蒲安臣、樂維斯他們友好地握握手走了。   「公使先生,您真的認為我擔任這個職務是合適的嗎?而且在溫州設立商務代辦不知道華盛頓會不會批准?我想駐外人員應該有國內來任命吧?」送走了溫州這裡的人後,回到臥室樂維斯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   「樂維斯你儘管放心好了,這事我會和西沃德國務卿說的,為了我們美國利益和溫州這裡搞好關係是必須的,現在從國內派遣人員過來,一來一回就是大半年的,到時候誰知道這裡局勢又變成什麼樣了!現在中國只有你是最合適擔任這個職務的人,相信我吧。」蒲安臣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對了,那支六二式步槍收好了沒有?這種步槍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國內去,你跟這裡的美國商人聯繫一下,看看讓誰送比較合適,一定要快!」   樂維斯明白地說道:「好的,我現在就去辦這事情,等下我會把合適的人帶來給公使閣下看看的。」   「樂維斯,以後的中國必然是由溫州這裡人來管理,這裡的人太讓人覺得深不可測了,他們擁有的武器都是我們所不敢想像的,他們重視工廠重視商業也和中國其他地方不一樣,並且他們又得到了這裡老百姓的支持。和這樣的國家為敵不符合我們美國利益,我們的政策應該是接觸,而不是敵視,你明白嗎?」說道這裡蒲安臣搖了下頭,「至於英國,他們目光短淺,在中國弄的天怒人怨,相信溫州這些人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印象的,你以後和英國人之間要保持一定地距離,不要輕易捲入他們之間的麻煩中去。好了,我很累了,你先出去吧。」   厚厚地烏雲把月光遮擋在雲層上面,大地上一片漆黑,蒲安臣站在陽台上凝視著夜幕下的溫州,天是很冷的,可是蒲安臣心中的寒冷更加厲害,這裡見到的一切自然都是讓人愉快地事情,可就因為太愉快了蒲安臣心中總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什麼地方出錯了?回想一下自己所見所聞,溫州以後取代北京政府是必然的了,那麼和這裡的政府保持友好自然也是好事情,現在就做好準備總比到時候被迫承認要好的多了,中國的市場畢竟太大太誘人了!可要是中國自己的產品對美國進行衝擊呢?蒲安臣終於想到自己一直害怕的是什麼了,現在溫州這裡出口的遠遠大於進口產品,並且他們進口的都是用來製作其他產品的機器,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如果中國一直重視工業商業,那麼總有一天中國是會強大起來的,強大的中國要是走向了世界,其他國家如何可以和這麼大的工廠競爭?!四億人口啊!要是四億人都變成了工人,美國的那些企業還怎麼生存?!幫助清朝嗎?可現在人家的武器要遠遠好於其他國家生產的那些破銅爛鐵,你要是直接出兵怎麼可能打得過眾志成城的四億人?為了美國利益,和溫州保持友好是必須的,要堅定溫州政府以後必然取代北京政府,可又不能讓中國強大起來,看來只有使用這種辦法了。蒲安臣在心底暗暗下了決心。接著蒲安臣迅速走回屋裡,藉著油燈快速地寫著什麼。   「公使先生,您還沒有睡嗎?那個合適的美國人我已經帶來了。」樂維斯從外面走了進來輕聲說道。   「不用了,你把溫州這邊送的禮物交給他讓他明天一大早帶走好了,你跟他交代一下,禮物必須要親手交到國務卿西沃德手中,對了,等一下。」蒲安臣迅速把自己寫的東西封進了信封「這是我給總統的信件,把這封信讓那位商人帶到白宮。讓他路上要小心。」   「是的,先生。」樂維斯低頭走了出去。   蒲安臣活動一下寫的發酸的胳膊,走到床邊躺了下來,腦海中開始過濾著自己想像的一切,這樣應該是可以的吧?   「議長,您一定要親自到美國去嗎?我看可以讓其他人去的呀?」回去的路上容閎跟史秉譽說著,「我對美國那邊還算是比較瞭解的,要是議長不見外的話,我看我可以到美國去的,現在溫州這裡還離不開議長您哪!」   「怎麼?純甫兄是不是想和我搶出國的美差?呵呵,我長這麼大可還從來都沒有出過國呢!這次可以出去好好放鬆放鬆,說不定還有機會看看五大湖中的尼亞加拉大瀑布,見見紐約的自由女神像……」史秉譽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去了,「還有至於溫州這邊有純甫兄負責我就很放心了,純甫兄你要是出去了誰來幫我管理那些惱人的財政、工商業什麼的?」   「打擾一下,不知史將軍說的自由女神像是什麼東西?紐約我是去過的,可是好像沒有聽過有這麼個雕像啊?還有史將軍怎麼知道五大湖有尼亞加拉大瀑布?我記得我沒有和將軍談起過的?」一直默不作聲地華爾終於忍不住問道。   史秉譽立刻傻了眼,難道現在法國人還沒有把自由女神像送到美國嗎?怎麼這麼慢啊?暈了,看來自己以前所學的歷史知識都還給老師了。幸好剛才沒有把黃石國家公園說出來!不然這不是更大的漏洞了?!至於怎麼知道尼亞加拉大瀑布這倒難不倒史秉譽,胡攪蠻纏從來都是史秉譽的拿手好戲,「嘿嘿,這個我是聽從美國來的商人小布什說的,這傢伙把美國誇的天上少有地下絕無,說是尼亞加拉大瀑布是世界上最壯觀的地方,至於自由女神像更是到美國後不能不看的地方,我咋知道這傢伙是在騙我?!這個該死的小布什!下次我見了他一定要好好問問他是不是不想再在這裡做生意了!」史秉譽嘴裡不停地在咒罵著他捏造出來的傢伙。要是真的有叫小布什的商人,他家祖宗聽了史秉譽的話一定會從墳墓中跳出來跟他理辨的!至於布什,那是因為史秉譽來之前的世界上,美國總統叫做小布什,史秉譽對這人一貫沒有什麼好影響,乾脆就讓他當自己嘴中胡說八道的商人了。上帝保佑布什總統的先人沒有做過什麼商人。   華爾半信半疑地聽著史秉譽在那邊怒罵著,想一想也許自己離開美國時間太久了,現在自己一心只想到把溫州這裡的貨物大量地出口到世界各地去,至於美國有什麼變化自己是都不知道了,「真的嗎?要是這樣這個小布什至少在尼亞加拉大瀑布上並沒有說假話,也許現在紐約還真的有自由女神像了。下次小布什來了史將軍一定要讓我見見他啊!」   「一定,一定!呵呵,下次他來了我要問問他為什麼要騙我,我們華爾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知道?對不對純甫兄?」史秉譽不知道是在恭維華爾還是在嘲笑華爾。   「史將軍,這次到美國去不知道我能不能一起跟去?我想將軍應該需要一個對美國很瞭解的人給您做嚮導吧?另外我在美國還是認識一些人士的,到時候應該對將軍有所幫助。」剛才史秉譽和容閎倆人談到去美國的事情華爾就動心了。華爾知道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光宗耀祖,自己在溫州撈取了大把的金錢應該回到美國去炫耀炫耀了。   讓華爾一塊過去?史秉譽和容閎倆人互相對望了一眼,「我看可以,華爾雖然加入了中國國籍,不過他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對那邊還是相當熟悉的,也許在美國會對議長有所幫助。還有華爾不是一直說要從國外買些快船用來海上剿滅海上走私嗎?這次到美國去應該可以在這方面讓華爾和美國商人談一談。」容閎幫華爾說道。容閎想得倒是相當簡單,這個華爾在溫州已經賺了大筆的金錢了,可他就好像是填不滿的一個無底洞,整天就想著增加關稅,自己好從關稅中提取更多的好處。容閎都被他給吵煩了,既然華爾主動提出要回美國去,為何不來個順水推舟呢?早日見不到華爾自己就可以早日耳根清淨了。   「對啊!將軍閣下,我在美國海軍部隊中還有幾個好朋友,他們可以幫助我們買到最好的緝私船的!」華爾一聽買船立刻就高興起來了。買船可是一筆大買賣,要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一說到買船史秉譽立刻想起了任命華爾擔任海關副關長時候華爾答應的事情。「這倒是個好主意!華爾你和我一起到美國去好了,不過你上次答應的捐出金錢用來買船不知道已經準備了多少了?呵呵,華大老闆現在財源廣進口袋中金錢一定不少了吧?純甫兄,上個月我們的華大老闆有多少銀子進帳?」   容閎不理臉變成了苦瓜狀朝著容閎拚命地打著眼神的華爾,一本正經地說了起來:「上個月華老闆在香煙出口一塊就有兩萬多兩銀子進帳,另外在茶葉、絲綢、陶瓷、打火機等等項目上又有一萬餘兩銀子進帳,合計總共三萬五千兩。這個月到二十號華老闆的收入就已經超過上個月全月收入了,華老闆,這兩天你們海關統計怎麼還沒有交上來?」   史秉譽驚訝地說道:「不少嘛!才不到兩個月時間華老闆就賺了七萬兩的銀子?!乖乖,我說華爾,答應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辦了?」史秉譽一直都只管研究院研製問題,軍工生產和根據地內部隊的訓練問題,沒想到短短幾個月時間自己身邊就出現了一個大財主!不共產這個大財主還去共產誰的?「從六月底到現在已經半年了,呵呵,純甫兄,華老闆怎麼說都有十來萬了吧?」   容閎笑著看著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華爾,落井下石誰不會?「已經超出了,到現在根據統計上來的數字華老闆現在身家已經十萬出頭了。」   「呵呵,好啊!既然這樣華大老闆就可以拿出十萬兩銀子用來購買軍艦吧,白聚文既然沒有管福州的海關,那麼他那一份我們幫他出好了。」史秉譽笑瞇瞇地看著要發瘋的華爾。   「史將軍,我到現在只賺了這麼一點點的銀子,而且現在應酬很多,需要大筆地開支,還有就是到四處去尋找貨源,這些可都是我自己掏出來的呀!不要說十萬了,將軍就是要我拿出五萬來我也是拿不出來的啊!」看著如狼似虎的兩個大官居然想把自己少少地十萬元據為己有,華爾急得滿頭大汗,他可是為了賺這些銀子費盡了心機啊!看看兩個「貪官」毫不動心地盯著自己,肉痛的華爾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史將軍、容總理,我能不能先捐一萬兩銀子,其他的以後再捐出來?現在要是不夠,可以讓那些商人們也掏出一些來嘛!那些戰船買來了對溫州這裡的商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走私讓溫州的商人也損失了不少的銀子啊!」   史秉譽重重地哼了一聲:「那些商人還巴不得戰船買不來呢!要是買來了他們可是只能正正經經的做生意了。誰會為了你多賺錢掏自己腰包?你說我相信你只能掏出一萬兩嗎?」   「那麼就先捐一萬五?……兩萬?……不會吧?兩萬五!這可是我現在所有的資產了……還不行?!……三萬!我這可是傾家蕩產了!要到其他地方催討、借債才能湊夠的啊!」華爾可憐巴巴地說著,看著史秉譽一直搖著頭華爾捐得越來越肉痛,到最後簡直是咬牙切齒帶著哭腔地說出三萬來了。這些銀子可都是華爾的心頭肉,不要說上萬了,就是上百也要他心痛好長時間了!   看看真的從華爾身上敲不出更多的銀子,史秉譽終於放他一馬,「算了,既然這樣你就先捐三萬兩銀子出來好了。其他七萬兩記得以後補齊啊!」   「是,是,多謝將軍寬宏大量。」聽到史將軍終於不再堅持一定要一次性捐出十萬兩了,華爾深深地出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後背已經急得全都是汗水。只要不用當場付清,等船買來後自己就可以賴帳了。何況按照現在收入進帳速度,半年後誰知道自己又積累了多少銀子?   接待部部長汪道正看著華爾的狼狽樣開心地哈哈大笑,史秉譽和容閎華爾三人齊刷刷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汪道正一看大事不好,連忙搶先說道:「議長,我看我可以在這上面幫點小忙,嘿嘿,以前我在清廷當知縣時候,狠狠地撈過一票,再加上我家一直都是經商的,家中資產多的不敢說,幾十萬應該還是有的,自從到了溫州後,一直都沒有什麼機會報答議長,我看這次就讓我拿出十萬兩幫助我們買船好了。」   「呵呵,華爾你看看,還是人家汪部長大方!一開口就是十萬兩,那像你呀!」   「嘿嘿,將軍,汪部長不是說了嗎?他可是有幾十萬兩銀子的啊!我可沒有,現在我渾身上下就沒有多少銀子。汪部長,你們可真有錢啊!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家是怎麼賺錢的?」華爾羨慕地看著汪道正,這人作為一個當官的居然可以賺取幾十萬兩銀子,真是應該好好向他取取經了。   這種事情是只能做不能說的,怎麼可能跟華爾講呢?汪道正尷尬地看著無比羨慕他的華爾,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他說,除非自己不想再在溫州混了,否則他就是再能言善辯,要是讓他介紹自己貪污受賄的經驗,也馬上變成啞巴了。   容閎見到自己同僚被華爾問的啞口無言趕忙幫汪道正解圍道「華爾你就不好難為汪部長了,人家汪部長在從政之前就是做生意的,家中怎麼說也是有點錢啊!而且自從他到溫州後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通過非法手段撈取錢財,不然倪峰早就到他家拜訪他了!是不是汪部長?」   「這都是我從前良心被狗叼走了,貪贓枉法才撈取的百姓血汗錢,現在我痛改前非了,所以這次就把以前撈取的那些銀子都拿出來給議長買船穩固經濟,救民於水火之中。副關長您就不要再寒蟬我了好嗎?」   華爾明白過來,原來這些銀子都是來路不正的!想想那個整天黑著臉的倪峰,華爾有些毛骨悚然了,這個倪峰連兩位將軍的岳父都敢得罪,要是想要拿他華爾開刀那還不跟吃豆腐一樣?「嘿嘿,明白了,汪部長您可要當心了,我聽說那個倪院長眼睛可是毒得很的!」   幾個人一路說笑著朝軍部走了回去。在門口容閎他們和史秉譽互道再見,各自回到自己住處。   「大哥,你回來了?」史秉譽一進大門就看到楊滬生正好奇地呆在他的住處。   「呵呵,剛剛回來,怎麼?你這裡怎麼有電燈了?不錯、不錯!這樣以後我們可是就重見光明了!」離開電燈已經有一年了,雖然現在見到的是極為原始的燈泡,楊滬生也覺得相當親切。   「你要是房子裡面整晚都點著電燈我看你是否還能高興起來?」史秉譽脫下軍裝,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怎麼樣?晚上飯吃得還好嗎?有沒有和岳父把關係搞僵啊?」   楊滬生不再盯著頭頂的燈泡,垂下頭來看著史秉譽,「好什麼啊?明明說是一場家宴的,可誰知道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好幾個商人,這些傢伙信息還真靈,居然知道我們要在這次參議會上討論通過土地法,今天的晚宴成了對我們政策質疑會了!你說這個何長慶找這些人來幹什麼?」   史秉譽沒有好氣地說道:「幹什麼?人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然何長慶是個商人,他自然是和那些商人一個鼻孔出氣了。那些商人大哥你就不用理會他們,現在根據地內已經穩固下來,他們真要是想鬧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算了,別提這些傢伙了,對了,晚上你和蒲安臣聊得怎麼樣?這人對我們根據地有沒有什麼看法?」楊滬生關心地問道。   史秉譽站了起來舒服地躺倒在床上,「別的都還可以,就是這個美國公使居然想讓我們遵守他們和清朝簽訂的望廈條約,你說我會答應他嗎?還有這傢伙不是『遺憾』就是『也許』、『可能』之類的,他只要求我們怎樣、怎樣,就不說說他們美國會對我們中國怎樣,典型的對人家馬列主義,對自己自由主義,要不是最後拿出武器資料誘惑他,我看這次我們想要到美國去溝通一下是相當困難的。唉!談的我頭也痛了!」   「望廈條約?這是什麼時候簽訂的?難道這個蒲安臣不知道我們現在打的就是簽訂這個條約的清朝?居然敢要求我們贊同望廈條約?」楊滬生驚奇地轉著腦袋嘴裡嘖嘖稱奇。   史秉譽歎了口氣:「是啊!還有就是我們拿出新式武器給他們時候,這個蒲安臣才說要在我們溫州建立一個商務代辦,實際上在政治上面並沒有承認我們,只是在這裡和我們建立一個溝通的渠道罷了。福州本來是有美國領事館的,他也沒有談到什麼時候恢復,我看除非我們佔領了全國,不然想要人家承認我們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麼說,美國是第一個在溫州建立有一點官方色彩的機構,這總是好事情嘛。至少比英國、法國什麼的對我們要友好多了。我們現在也不需要美國真的給我們做些什麼,只要他們能把機器賣給我們也就可以了,要是可以從美國找來一些人自然更好。」楊滬生對蒲安臣不重視溫州並不顯得很沮喪,「主要還是我們自己要爭氣,部隊需要打勝仗,根據地需要把經濟建設好,同時要對腐敗防微杜漸,這樣那些外國政府自己就會找上門來的。小史,我們現在手榴彈、迫擊炮什麼的月生產量有多少?怎麼這兩個月就沒有把這些補充到前線去?」   「現在我們在軍工廠內有三千多人,每個月可以生產手榴彈五千枚,火炮工廠可以生產迫擊炮三十門,迫擊炮彈三百發。另外子彈工廠每個月可以生產十一毫米銅殼圓錐子彈十萬發,步槍工廠現在已經全面生產中華步槍了,其中六二二式一千支,六二一式兩百支。現在主要問題是軍工廠主要都在山區裡面,不管是把原材料運送過去還是把製造好的武器運送出來都是極為不方便的。前段時間大哥你率領的部隊主要在湘贛邊界活動,要送過去需要走多少路?而且我覺得還是從這裡開始把部隊一支一支裝備好開到前線去好了。」   楊滬生直往上翻白眼:「我的老天!一個月步槍不過生產一千支,光榮一師要裝備齊全了就要一年時間,等你把榮一師裝好了,敵人早就到溫州了!這樣子不行,我看還是把步槍平均分配到各個部隊比較好。」楊滬生站起來在屋子裡面慢慢地踱著步,「迫擊炮生產數量可以不變,不過炮彈製造速度一定要加快,還有就是步槍和子彈的生產數量都要加快。工人可以從那些失去田地現在流離失所的農民中去尋找,至於原料銅可以通過收購銅錢那他熔化了來解決,鋼鐵暫時只能從國外進口,我看我們可以把價錢提高,增大那些商人的興趣……」   「報告!」門外有人高聲叫道,接著李雪龍從外面走了進來,「寧波消息,左宗棠部隊已經擊破戴王在上虞的防線,現在正在朝紹興進攻。另據準確情報,李鴻章三萬部隊準備在五天內南下。」 第二部 第四章   寧波城靜靜地矗立在夜幕下,城牆上一隊隊衛兵在燈籠的指引下來回巡邏著,城內更夫的鑼聲提醒那些巡邏兵——現在已經是三更了,有幾個小兵疲倦地一邊移動著沉重的腳步一邊不停地打著哈欠。從城頭望下去,城外一片漆黑,寂靜地好像沒有生命存在。不過這也難怪,自從那些發匪在寧波周圍出現後,城外的百姓有錢的逃到沒有受到戰爭威脅的其他省城去了,沒有錢的都躲進了寧波城,城外成了楚軍、淮軍和發匪互相征戰的地方,在這裡怎麼可能還有什麼人出現呢?   城內沈宅大門外白紙糊成的燈籠在寒風中左右搖晃著,透過燈籠,昏暗的燭光照亮了門口周圍。幾個親兵正強打精神,勉強睜著雙眼注視著外面。外面什麼也沒有,一年的戰爭讓寧波城內糧食已經告急了,原本還有幾條野狗會在晚上出來狂哮幾聲,現在那些狗都成了人們肚子裡面的食物,再也不可能出來晃悠了。   沈宅府內幾個衛兵拄著長矛正迷糊著,漆黑的沈宅只有中堂還有燭光透出來,發黃的燭光把屋內一個低著頭慢慢地來回走動的人影印在了窗紙上。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   左宗棠走上幾步就抬頭看看掛在牆壁上的這副對聯,這副對聯是道光二十九年因病辭職雲貴總督的林則徐在返籍路上途經長沙時,邀見左宗棠時候所親筆書寫贈送給他的。左宗棠將林則徐送的這副對聯當做了自己的座右銘,不時用它激勵自己。每當遇到艱危困難或者是萌生退意時,他都會想到老人給自己書寫的這副對聯,現在憂慮不已的左宗棠看著這副對聯,心中生出無限地感慨。   左宗棠呆呆地看著對聯回想著前些天欽差大人傳來皇上對自己的申斥「……   浙江乃國之根本,然浙江巡撫左宗棠一味因循玩誤,首鼠不前,意存觀望,縱匪事張,拱手而讓之發匪,汝欺聖明不及覺察耶?仰苟且偷生以僥倖於無事耶?   今摘去頂戴花翎,以做懲戒,如再敢瞻徇畏縮,立予嚴懲!欽此……「想到這裡左宗棠無奈地搖了搖頭,時局艱險,如何是我用一己之力就可以把大清扶持起來的?!   今日大清之禍不在浙江,而在安徽、江西。兩江總督曾國藩十萬湘軍圍攻江寧被人家趕回了湖南,江西巡撫沈葆楨才是真正的首鼠兩端,明明有堅城南昌可以好好防禦卻被發匪幾天內就攻下,現在江西全境以是發匪之天下,安徽、江蘇在發匪猛撲之下官軍紛紛敗退,這些豈是我一人罪過?怎麼說我也在這裡拖住了十萬之眾的發匪啊!要是寧波這裡的發匪流竄到其他地區,現今之局勢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子!   「老爺。」管家在門外輕聲地叫道。   「什麼事?」   「老爺,江蘇巡撫李鴻章李大人求見。」   李鴻章?左宗棠皺了下眉頭,這人找我有什麼事情?雖然自己和李鴻章在政見上不和,但現在倆人既然都在寧波,理應同舟共濟,相信他也不會因為前些日子欽差大人申斥的事情嘲笑於我「讓他進來吧。」左宗棠推開房門,朝外面望去。   大門打開,江蘇巡撫李鴻章在管家陪同下走了過來。   「呵呵,這麼晚了少荃兄還不休息?」燭光下已經可以看清李鴻章的面目了,左宗棠微笑地走了兩步拱著手迎了上去。   「季高兄,明天一早您就要率領部隊到紹興去了,想了半宿,我覺得在走之前還是和季高兄再商談一下好些,打擾季高兄休息實在是有失禮節。罪過、罪過。」   李鴻章略微行了個半禮,笑笑說道。   「也沒什麼,現在我還沒有休息,談不上什麼打不打擾的。外面風涼,李大人裡面請!」左宗棠拉著李鴻章進了自己的房間。倆人在案台兩側互相恭維一番後坐了下來。   「大人,請用茶。」管家在倆人面前各上了一杯香茶倒退著退了出去。   客氣一番後左宗棠問道「不知少荃兄還有什麼事情要這麼晚過來?部隊行動的事宜白天不是都已經說好了?」   李鴻章慢慢端起茶杯,看了看裡面的茶水,接著舉起茶杯放在鼻尖嗅了下裡面的香味,輕輕茗了一口,微閉著眼睛細細品味了一番「好茶!這應該是極品杭州龍井吧?自從發匪佔領了杭州,市面上就沒有龍井出售了,沒想到今日能在季高兄這裡品嚐到龍井。」整開眼李鴻章不理有些不悅的左宗棠,輕聲讚歎道。放下茶杯李鴻章正容說道「季高兄,此次季高兄按照欽差大人所傳旨意,欲圖北上紹興掃平浙省發匪,光復浙江全境,想法不錯,不過我總覺得此事有些不妥啊!   不知季高兄是否真的打算一舉拿下紹興、杭州,北上會同南下部隊攻打天京?   「   「此話怎講?難道少荃兄認為本人可以不遵從聖旨?不遵聖意可是滅門的大罪啊!」左宗棠瞪大了眼睛望著李鴻章。李鴻章所言的左宗棠早就想到了,不過鑒於倆人平常並不很合,左宗棠只好裝作並沒有聽出李鴻章話外之音了,真要是李鴻章參自己不遵聖旨,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李鴻章把茶杯一推生氣地說道「季高兄,現在是什麼時候?難道季高兄認為還可以繼續裝迷糊下去嗎?」李鴻章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抬起頭來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對聯,手指著對聯沖左宗棠說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   這是林文忠公親筆所書的吧?好對啊!現在大清處在生死存亡之中,如果發匪不除,你我將死無葬身之地!季高兄為何還要顧左右而言他呢?「   左宗棠連忙起身「少荃兄請息怒,在下只是不解少荃兄深夜來訪的意思,至於禍福什麼的,在我進入曾公幕僚之後早已拋在腦後了。有什麼話還望少荃兄明說好了。只要能挽救大清,就是要季高肝腦塗地也心有所願!」   李鴻章走到座位前面,慢慢坐了下來平視著左宗棠沉聲問道「不知季高兄怎樣看待浙江發匪?對現在江南我軍有何評價?」   左宗棠低頭避開李鴻章那可以透視到人心內的雙眼,略微整理一下思路「現如今浙江發匪分成兩部,一部是發匪偽侍王李世賢、偽戴王黃呈忠、偽首王范汝增等率領的十萬發匪,這部發匪在全部發匪中凶悍僅次於偽忠王李秀成部,可以說是我們的勁敵。乃是我們攻打杭州所要直面的敵手,另,要是我們攻打杭州,上海江寧附近的偽忠王所部十萬發匪也有可能會過來。恐怕到時我將面對二十萬佔盡天時地利的發匪,如想攻下杭州困難很大啊。不知少荃兄認為對否?」   李鴻章讚許地點了點頭「不錯,那麼還有一部發匪呢?為何季高兄只說了發匪侍王所部?」   左宗棠爽朗地笑了起來「呵呵,還有一部就是少荃兄您要對付的了,我看還是少荃兄自己來說好了。」   李鴻章看著放聲大笑的左宗棠,臉頰略微有點發紅,接著紅霞立刻退了下去「左大人心中所想難道我不知道嗎?不過這部發匪難道只有我面對過嗎?季高兄不是也在他們手中吃過苦頭?嘿嘿,大家彼此彼此。」   左宗棠微微搖了搖頭「這部並不是什麼真正的發匪,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些什麼人。根據情報,這些人雖然名義上服從偽天王,聽從偽天王命令,不過他們在自己竊據的地方所作所為和那些屑小之徒根本不同!這些人自稱自己是什麼『解放軍』,他們的宗旨是推翻我們大清,讓漢族人領導自己,這對那些無知之輩迷惑很大,另外他們又把田地分給了貧農,使迫於饑寒而起的盜賊歸心於彼,最最可懼者,這些人不知用了什麼邪術另士人經商建廠,讓那些士人鑽入錢眼之中,不知世上還有禮儀廉恥。再以高官厚祿誘惑書生,使匪區民匪一心。   再加上他們在部隊中進行邪術教導,使那些匪軍人人悍不畏死,真乃……   「左宗棠突然打住話頭,後面的話不能再說了,畢竟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著李鴻章一手。   「季高兄儘管說好了,既然季高兄不說那麼我來說吧。」李鴻章看了看身邊的左宗棠「竊據在浙南、福建、江西的叛匪並不是真的發匪,我和他們打過仗,這些人裝備了從西人那邊買入的最新式洋槍洋炮,並且訓練有素,槍炮使用極為得法,季高兄也和他們鬥過,不知季高兄有沒有這種感覺?曾公此次金陵之敗,並不敗在偽忠王李秀成之手,乃是敗在溫州這些叛匪身上!先是福建彭楊慘敗,接著次青無能,三萬大軍送給了那些叛匪,最後江西巡撫幼丹兄也失手在那些叛匪面前,堂堂巡撫大人居然投降了叛匪!自從福建之敗開始,短短半年間,大清軍隊就有十萬之眾葬送在那些溫州叛匪之手,兩個省大部,三個省一部現在已經落入到溫州叛匪手中,自曾公在金陵城外部隊斷絕了糧草補給之後,部隊士氣渙散,人心遑遑,才敗在偽忠王六十萬大軍之手。如非溫州叛匪助陣,擾我後路,斷我糧道,此次金陵會戰,鹿死隨手尤未可知。根據情報,現在溫州叛匪已經達到了數十萬之眾,擁有洋槍數十萬,洋炮近萬門,空中還有飛艇助陣,並且這些叛匪行蹤飄忽不定,早上還在東邊,到了晚上就出現在西頭了,一日奔忽數百里,常常出現在我軍意想不到的地方……可以說溫州叛匪是大清建國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強悍對手,就是英國、法國騷擾我大清時候也沒有這麼強大的兵力和武器。   現在我們大清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金陵之發匪,而是就在我們眼皮低下的溫州那些叛匪!「李鴻章重重地說道。   這次左宗棠要是離開寧波,讓他到南方去牽制溫州,李鴻章就是膽子再大也要打退堂鼓了。現在已經不是半年前了,半年前剛到寧波的時候,李鴻章一副要報仇雪恨的樣子,常常想著解決了寧波這些搗亂的發匪後就指揮三萬淮軍直搗溫州,以報上次溫州慘敗之恥,可是先是老天不幫忙,剛剛打垮了寧波發匪,天空就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這場雨一落就是一個月!接著就收到各路慘敗的消息,不管是八旗還是綠營,最後還有湘軍、贛軍,一個個都敗在了溫州這些發匪之手了!而且者支發匪打的仗是越來越大,胃口越來越好,先是幾千清軍,接著就是上萬清軍,到後來幾萬部隊也被人家包了餃子,連城高牆厚的南昌城都阻擋不住他們,參將、副將,總兵、都督,最後到道員直至封疆大臣都成了人家手下敗將、階下之囚。這下李鴻章和左宗棠倆人不敢再輕舉妄動了,要是一個不注意自己成了人家俘虜那可是太不划算了!   左宗棠和李鴻章派出的探子把各種溫州情報源源不斷地送到寧波來,以前還容易些,不過兩個月前溫州那邊查的比較嚴了,很多密探先後被人家給發現,不少傳遞信息的探子被那邊的監察院給抓住了,情報現在也不像以前那麼靈了,不過李鴻章和左宗棠畢竟距離溫州近,還是比北京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至少他們知道那些「妖鳥」「神鳥」之類的,正式名稱叫做飛艇,這是一種武器,不是上天派來幫助那些叛匪的。還有就是知道現在溫州那邊擁有數十萬部隊,裝備了大量的洋槍洋炮,他們不知道的是為了顯示自己瞭解的情報很多並且還很準確好撈取大筆的賞銀,那些密探都把自己瞭解到的武器裝備準確到了每一支步槍,每一門火炮上——並且都是自己猜測出來的,到最後李鴻章和左宗棠深信自己將來面對的是一支武裝到了牙齒的部隊,這支部隊不要說打敗清軍了,按照他們現在裝備的武器就是要統一世界也是可以辦到的。李鴻章和左宗棠要是知道溫州那邊兩位最高領導現在正在為自己部隊裝備的步槍和火炮太少而發愁一定會驚訝地暈死過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少荃兄的意思是……」左宗棠沉呤了一會兒問道「少荃兄的意思是不是放棄紹興直撲溫州?先滅了那些對我們最有威脅的心腹之患?」   李鴻章咬牙切齒地說道「按照我們得到的情報,溫州的叛匪將在五天後召開什麼參議大會,到時候各地的叛匪頭目都要到溫州去,那麼那些叛匪將暫時群龍無首,只要我們行動迅速,將可以乘著叛匪指揮不靈的時候偷襲溫州!一戰解決溫州那些叛匪!」   「砰!」的一聲,李鴻章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茶杯被震得搖晃兩下,茶水也蕩漾出來了。   左宗棠不為所動地搖搖頭「少荃兄此言差異,既然溫州那邊要召開所有人參加的參議大會,那麼警戒必然是相當嚴密的。現在我們南面有近十萬的溫州叛匪,真要打起來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打過去的,到時候那些叛匪從其他地方調集了大隊人馬過來我軍危矣!就是沒有其他叛匪到溫州來,溫州是叛匪根本,守衛是何等嚴密?那裡的叛匪又是何等強悍?相信少荃兄已經領教過了。以我們六萬之眾可以拿下來嗎?現在紹興、杭州之叛匪易打,溫州那邊難打,並且只要拿下杭州,我軍北上合擊金陵,到時候端了發匪老巢,使那些發匪群龍無首,再集全國之力一舉掃平溫州叛匪,大事可成矣!」   和你一起去攻打溫州?左宗棠心中暗暗罵道,難道溫州的「解放軍」是那麼好惹得嗎?自己憑什麼要為你冒險?誰知道溫州那邊除了飛艇還有什麼其它的希奇玩意?何況那邊現在有幾十萬部隊,人家不來打我,我就已經要燒香拜佛了!   還真的活膩歪了去找死呀?自從丟失了溫州後左宗棠就對那支部隊極感興趣,這支部隊各項政策實際上還是讓左宗棠回味無窮的,他們並不真的相信什麼莫名其妙地外國基督,對那些儒生也不仇視,自己要是以前先遇到這支部隊相信現在也在那邊辦事了,畢竟大家都是中國人,而且都希望中國強大起來,不再受西人欺負,不過現在既然自己當了大清的封疆大臣那麼就要給大清辦事,左宗棠現在心底裡面常常出現兩個「我」——一個「我」說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要為主子賣命一生;一個「我」又說要投靠最有希望讓中國強大起來的政府,投身到富強中國的運動中去——左宗棠知道清朝已經病入膏肓,巍峨的皇宮搖搖欲墜,四面寒涼,朝中大臣各個七嘴八舌,爭權奪利,「上失教,故民惑於邪說而會匪以生;上失養,故民迫於饑寒而盜賊以起。」,這樣的朝廷如何可以讓中國強大?   但是左宗棠又想國家並不只是滿族人的,她是我們每個人的,現在既然是滿人統治,保衛朝廷,忠於朝廷,就是保衛國家,忠於國家。兩個「我」就在心底不停地交戰著,讓左宗棠深深地受到煎熬。想到最後唯一地念頭就是逃的離開溫州越遠越好,最好自己永遠不要和他們碰面!可是心底的這些想法在李鴻章面前可是萬萬不能表露出來的。   「季高兄!」李鴻章無奈地重重叫著左宗棠,想要再次勸他回心轉意「就是不能拿下溫州,至少我們也可以保證寧波不會有失啊!你這一到紹興去,要是溫州那邊叛匪突然北上了,丟失了寧波怎麼辦?!現在寧波是我們唯一的一條生路,若寧波被發匪攻陷,你的部隊從什麼地方去得到補給?到時候前有猛虎,後有惡狼,季高兄的處境可就不那麼樂觀了。」   左宗棠垂下頭微微地閉下眼睛,不讓李鴻章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腦袋中激烈地開始翻滾起來。這個李鴻章說穿了還是貪生怕死,不敢用自己三萬手下去碰人家,想拉著自己一起送死,如果南下溫州,北面的那些發匪怎麼辦?北面可是有十萬之眾啊!到時南面溫州久攻不下,北面再丟了寧波,自己倒真的要跳進東海餵魚去了!說到底還是自己手中現在可用之兵不夠,要是手中有十萬部隊就沒有現在這些問題了。   李鴻章攏了攏袖子,抿住嘴靜靜等待著左宗棠的回話。李鴻章現在的心情是極為焦慮的,溫州那邊傳來準確的情報,此次溫州發匪匪首全部集結到溫州去了,發匪部隊中無人指揮,正是戒備最鬆懈的時候,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下次等人家都到位了再想攻打銅牆鐵壁般的溫州那跟癡人說夢差不多!何況北面發匪現在已經被趕到紹興,只要留下少部分部隊監視,諒他們也不能做出太大的舉動,這次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左宗棠明明是很會行軍打仗的,這次為何偏偏沒有看到這個有利形勢呢?!   左宗棠慢慢抬起頭來,雙眼緊緊盯著李鴻章,一字一字地吐出話來「拿下紹興、杭州北上金陵,此乃聖上之旨意,萬萬更改不得!至於溫州那邊發匪,只要少荃兄能夠把他們牽制住就可以了,不用真的想拿下溫州府。金陵!請少荃兄見諒,只有金陵才是我們楚勇最後的目的地。至於李大人想要直下溫州,我看李大人您的三萬淮勇就能打的那些發匪丟盔卸甲,就不用我們楚勇一起去了吧?」   鬧了半天我說的話都是白說了?!李鴻章兩眼發出滲人的光芒,死死地注視著左宗棠。左宗棠一副心安理得地坐在那裡,雙手輕輕端起茶杯,吹著展開後浮在水面的茶葉,綠色的茶葉在水面上轉了幾圈,緩慢地朝下面潛了下去。   用自己三萬部隊去攻打堅固的溫州府城?李鴻章心中苦笑著。他也是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才想到用這種手段偷襲一把,要是成功了就能成為和唐朝時李愬風雪下蔡州一樣的偉大戰例了!至於寧波,就是被北面的那些發匪佔領了,他們戰鬥力畢竟不能和溫州的發匪相提並論,只要大軍揮師北上,王師所到發匪必然土崩瓦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三萬大軍要是失敗了後果可就嚴重了,先不提從寧波到溫州來回有千里之途,部隊長時間行軍到時候必然師老兵疲,三萬部隊就是武器再精良,士氣再高昂也難以攻下有重兵防守的溫州城,不過要是加上三萬楚軍,形勢又是另外一副模樣了。自己的淮軍裝備不錯,三萬部隊裝備了洋槍兩萬餘支,各種火炮一千餘門,另外在英國軍官哲貝和文思坦立幫助訓練下,現在的淮軍已經大大不同於今年年初時候的淮軍了。左宗棠的楚軍裝備是差了些,三萬部隊只有一萬多支洋槍,不到五百門的火炮,不過這支部隊一直處在和發匪作戰的第一線,戰鬥經驗豐富,只要淮軍能和楚軍聯合作戰,何愁溫州不下?!   就是攻不下來,逃命總是可以保證的吧?   「左大人,實不相瞞,北上攻打金陵此乃朝廷內有人對左大人您使用的借刀殺人之計,朝廷對我們乃不得不用耳!然防我之心,一日不有,當今曾公已敗,東南各路勇營唯左公與下官耳。浙江各路發匪近二十萬,金陵城下發匪幾近六十萬之眾,那偽忠王李秀成也非平庸之輩,三河血戰,陷我蘇杭,圍攻上海,會攻金陵,那一戰不是李秀成指揮的?不知左大人比之曾公如何?曾公十萬大軍尚且落荒而走,如今對孤軍陷入敵陣還深深懊悔中。靠左大人三萬人馬想直下金陵?   恐怕非如此容易吧?若大人一意孤行,敗兵於金陵城下,到時悔之晚矣!還望左大人三思啊!「李鴻章真切地對著閉目養神中的左宗棠急急說道」現我軍孤懸彈丸之地,無軍可援,若不馬上死中求生佔據溫州,如溫州發匪騰出手來,我們將只有跳海一途了!「   左宗棠猶豫起來了,李鴻章說的他也是明白的,朝廷一直都沒有改變過對漢人的看法——要用,但不能重用,時刻都提防著下面那些漢族官員,現在一來局勢真的無已再惡化,不得不使用楚軍、淮軍。二來朝廷也盼望著在和發匪戰鬥中,這些可能威脅到朝廷生死的地方武裝被那些發匪消弱實力,到時對朝廷不置再有什麼威脅了,這些都讓左宗棠對大清王朝深深地失望著。現如今自己應該北上好還是南下好?或者乾脆留在寧波,坐等發匪打上門來?北上有陷入重圍的危險,就是攻下紹興,北面還有杭州、嘉興,距離上海遠著呢!想撤回湖南去?江西已經都是人家的地盤了,這路過去,不要說打,人家搞個堅壁清野就拖也把自己給拖垮了!南下更加麻煩,那邊的「解放軍」一個就可以抵上十個甚至十幾個普通發匪,現在少估估溫州也有數萬人在溫州等著自己,這不是自己往虎口裡面跳嗎?   留在寧波?這條路是等死,朝廷裡面現在還能派誰來援救自己?到時候溫州和金陵方面兩面夾擊,自己往什麼地方跑?   想到這裡左宗棠懇切地對李鴻章勸道「李大人,或者我們一起北上,先到上海,然後一路打到皖北去如何?相信金陵那些發匪還攔不住我們六萬大軍,如朝廷真的派軍再次圍攻金陵,我們也方便配合援軍作戰,南下溫州切切不可!那邊的發匪不是現在的我軍可以抗衡的,不提他們如何凶悍,就是手中的武器也不是你我可以鬥得過的,還是等從西人那邊進口的武器把我們部隊全部改裝後再找他們算帳好了。」   「這個……」李鴻章一時無法表達自己想說什麼了,看來這個左宗棠是鐵了心不去打溫州了,自己還有南下的必要嗎?若左宗棠一意北上,看來自己也別在寧波呆著了,還是早做打算比較好,不過要是自己和左宗棠一路前行,左宗棠會不會拿自己當擋箭牌?「既然如此就按照季高兄意思辦好了,不過為了迷惑溫州那邊發匪,我看在季高兄行動後,我率領淮勇南下佯動,把他們注意力都吸引到溫州去,到時在揮師北上,使溫州之敵無法遠追我軍,不知季高兄認為如何?」   「那好,一切就拜託少荃兄了!北面通道季高一定給李大人打開,使李大人可以安心撤出這裡。不過……」左宗棠正高興地說著,突然想到了一個現實問題「少荃兄,我們都走了寧波留給誰?朝廷要是追究起來,失守寧波的罪名恐怕你我都無法擔待啊!」   「寧波?」李鴻章微微笑了起來,朝後面一靠,雙臂輕輕交叉抱住「季高兄是否忘記了?這裡不是有個寧紹台道道台大人張景渠嗎?既然他是這裡的道台大人,那麼守土之責自然應該由他來承擔了!相信在張道台的防衛下,那些跳樑小丑是無法在寧波得逞的,不是嗎?」   好個奸詐的小人!左宗棠肚子裡面恨恨罵道,剛剛還說朝廷在借刀殺人,現在他自己倒是臉不紅心不跳地就把張景渠給犧牲掉了!幸好自己一直都防著他,不然什麼時候被他賣了還在一旁幫他數錢呢!心裡雖然這麼想,可是臉上是絕對不能表露出來的,左宗棠恍然大悟般不停地點著頭,笑著朝李鴻章說道「呵呵,我怎麼把他給忘了?李大人高見!張道台文才武略,久經戰陣,上次依靠張道台一人之力才擊敗了發匪偽戴王所部八萬之眾,此次讓張道台留守寧波,相信他一定會把寧波守的固若金湯的!」倆人各懷心機彼此互相望著嘿嘿笑了起來。   左宗棠望著辟啪做響的燭火「時辰不早了,明日我軍就先踏上北上道路,幫李大人殺出一條血路來!呵呵,李大人您說如何?」   「那好,我就不打擾季高兄了李鴻章站了起來」那好,明天左大人您先率領部隊到杭州去,等我南下把溫州方面發匪注   意力吸引到溫州後再北上和左大人會合。至於寧波就要勞累張大人了。時間不早,我就先告退   了。「   「上茶!」左宗棠朝外面喊了一聲。房屋大門打開了。   「左大人,祝你一路順風!」李鴻章拱拱手,走了出去。   左宗棠望著李鴻章在親兵的陪同下漸漸消失在陰影裡,搖了搖頭落寞地走了回去,房門再   次被關上,燭火一閃就熄滅了,整個沈宅陷入到黑暗中。   「大人,不知左大人怎麼說?」   李鴻章剛回到自己的住處,還沒有坐下就看見黃翼升走了進來。   李鴻章重重地坐了下來,把頭上的官帽摘下來隨手放在旁邊,恨恨地說道「哼!那個左宗   棠別看平常裝的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可真的讓他鬥鬥溫州那邊的發匪他就草雞了!一口一個皇   上怎麼說,朝廷如何講,枉我費盡口舌就是不肯到溫州去。我看他是被溫州那邊的發匪嚇破膽   了!「   黃翼升露出一副早以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這樣啊?不過也難怪,不要說左大人了,我看   就是我們淮勇中也有許多人不想和溫州那邊的發匪作戰,真要打起來了,恐怕……「黃翼升看   了看臉色陰沉下來的李鴻章沒敢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黃翼升曾經因為身受重傷被溫州方面俘虜   過,那邊在治好他的傷後把他和一些放不下老家的淮軍士兵都給釋放了,對溫州的情況,黃翼   升比李鴻章知道的太多了!看著黑著臉的李鴻章,黃翼升心底想著兩軍對比。   那邊可是真正的   民匪一家,而且人家手中的武器都是從國外挑一些最好的進口裝備自己部隊,那邊的發匪沒事   的時候就是進行軍事和體能訓練,還對士兵進行文化教育,他們的士氣可跟江寧所屬的發匪大   不一樣——不要說發匪了,就是湘勇、楚勇、淮勇這些大清最能打的部隊跟人家比起來也是天   差地遠!如若不是李大人對自己太好了,當時自己就留在溫州加入他們了。   要真的溫州那邊的   發匪和自己所在的淮軍打起來,黃翼升想了想後果,心中只能無奈地搖著頭,恐怕眾多的淮勇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人家炮火面前投降!   黃翼升是堅決反對李鴻章想要說服左宗棠一起攻打溫州的,在李鴻章找左宗棠之前黃翼升   就已經苦柬過李鴻章了,按照黃翼升所說,李鴻章應該通過上海那邊的外國商人,從國外進口   大批最先進的後膛槍、大口徑重炮裝備自己的淮勇,另外黃翼升認為想對抗溫州發匪,只   有三萬淮勇是遠遠不夠的!就是加上左宗棠的三萬楚勇也還是不夠,人家可是幾十萬裝備精良   久經訓練具有豐富戰鬥經驗的部隊!想想自己,人數不佔上風,武器只能說和人家差不多,但   數量上要遠遠少於對手,士氣嘛……也許和人家的新兵還有的一比,至於戰鬥經驗——那可是   不能用對付指揮低劣裝備落後的發匪來和專挑硬果子咬的溫州發匪比較!想要對抗溫州,怎麼   說也要在安徽再招五萬左右淮勇,把他們裝備上最好的武器才可以,就是這樣也只能說能和溫   州有一拼之力,是不是能徹底地擊敗人家還是未知數呢!   黃翼升把自己的想法對李鴻章說後,氣得李鴻章大罵黃翼升是膽小如鼠,長敵人威風滅自   己士氣,洋槍洋炮是好的,可也不用拿這個來說明溫州那邊發匪就不可戰勝了!黃翼升被訓得   灰頭土臉抬不起頭來。這次剛想再說說,一看李鴻章的臭臉,黃翼升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大人早早休息吧,卑職告退了。」黃翼升行個禮就想退出去。   「……慢著。」看到黃翼升就要出去了,李鴻章終於開頭叫道,黃翼升站在門口聽李鴻章   還有什麼話說,李鴻章吞吞吐吐地小聲說道「昌岐,不知……英法兩國現在寧波有多少兵船?   昌岐兄是否可以和他們溝通一下,讓他們把我們從寧波通過海路運到上海去?   「   「這個……我去問問吧。」黃翼升為難地躊躇著。黃翼升對英法現在在寧波有多少兵船還   真的不知道,他對那些洋人一直都沒什麼好印象——西人先進的武器他是想要的,但西人那張   鬼臉是他所不希望見到的,李鴻章讓他去和那些洋鬼子打交道還真難為他了!   李鴻章沒注意到黃翼升為難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好,你跟樂德克去說一聲,就說我   們準備在七天後搭乘他們的兵船撤出寧波,請他們行個方便,至於銀子方面大可商量,另外再   請他們賣給我們一批最新的武器,至於怎麼跟他們政府交代,相信這個樂德克自己會找到借口   的。「   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到時候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看看你能從   陸地上走多遠!嘿嘿……相信那些發匪不會放過收拾左宗棠的機會!李鴻章心底恨恨地想著。   清晨,天空剛剛放亮,寧波城內就開始忙碌起來。一隊隊人馬從城內開拔出來,整齊地排   列在城牆西門外面。今天是左宗棠率領留在寧波的楚軍大本營北上的日子,前線的部隊馬上就   要到紹興了,左宗棠必須馬上率領最後的兩千人馬去和大部隊會合。英國艦隊司令樂德克與法   國艦隊司令耿呢在各艦艦長陪同下都來到了西門外面,送別這位在寧波呆了有一年之久的守   將。禮炮三響過後,左宗棠在李鴻章、張景渠、陳世章陪同下走了出來。   「左大人,此次北上深入發匪腹地,左大人一路可是要多加小心啊!小弟一定會早日北上   和左大人會合,共同剿滅發匪!「李鴻章勉強擠出一副淒慘地臉色對走在身邊的左宗棠說道。   「李大人,希望大人在完成南下作戰後早日北上,我們會在紹興等候大人您的。」左宗棠   真摯地側過身對李鴻章說道。   「唉,兩位大人都走了,寧波這邊怎麼辦?要是發匪大隊人馬過來了,靠我手中的數千人   馬可是無法長期抵擋的呀!希望大人們再斟酌一番。寧波的父老鄉親可是不希望大人們都走了   的哇!「張景渠愁眉苦臉地在後面對前面二人講著。   這兩天張景渠已經為左宗棠的大隊人馬奔赴北方感到心煩意亂了,原本寧波有將近七萬部   隊,左宗棠和李鴻章的這些忠勇部隊把個寧波守得是固若金湯,發匪十萬大軍猛攻了數次,每   次都是兵敗退走,勝仗打了一個接著一個,今次左宗棠一走,寧波就突然少了半壁,防禦力量   可以說急劇下降了,作為寧紹台道道台的張景渠自然是希望自己的道台所在地守衛得是越嚴密   越好了,不希望因為左宗棠出走給寧波防衛增加困難。沒想到今天早上就有人偷偷地通知張景   渠,原本以寧波為基地的李鴻章也要撤退了,偌大的寧波留給他鎮守,通報的那人還暗示張景   渠,這兩位大人此次撤離寧波,說的好聽是為了北上剿滅發匪老巢,實際上是因為倆人都懼怕   跟溫州那邊的發匪作戰,想逃的離溫州越遠越好。這下張景渠是徹底地慌了手腳,兵精將廣的   兩位巡撫大人都對守衛寧波和溫州作戰沒有信心了,自己一個小小地道台憑什麼去和溫州那邊   發匪對決?!人家是數十萬大軍,裝備了從國外進口的大批先進地洋槍洋炮,自己手中只有幾   千人馬,大部分人還拿著大刀長矛,想要抵抗人家進攻那不是拿雞蛋去往石頭上碰嘛!張景渠   一聽就慌得思考自己是不是也應該跟隨他們逃跑。可惜張景渠只敢在心底想想逃命去也的想   法,嘴皮子上可是絕對不能表露出來。這兩位一個是曾國藩的得意門生,現在擔任江蘇巡撫的   李鴻章,一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現在擔任浙江巡撫的左宗棠,兩位大人手中都握著數萬精   兵,要是自己表露出一點想撤退的想法,給他們知道了,恐怕馬上就是人頭落地的局面了!摸   摸自己腦袋,這麼光滑的大好頭顱可是不能被人家給砍了的,還是等這些凶神惡剎都走了自己   再考慮應該逃到什麼地方去暫避發匪鋒芒吧!   「張大人,我們走了後寧波的按危可就全靠張大人你了,不過張大人足智多謀,手中又有   忠勇之士,何況還有英法艦隊可以通過江面上用火炮支援張大人。量那些跳樑小丑是拿寧波沒   有什麼辦法的。張大人不要辜負我和左大人對你的信任啊!「李鴻章回過頭來,沖身後的張道   台說道。   「那是,那是!請兩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會努力防守好寧波的。不過兩位大人是否能夠   再次考慮一下?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可都要面對數十萬發匪啊!沒有高牆堅城防守,自己卻要   攻打發匪竊據的堅固城池,勝利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怎麼?張大人是否想要亂我軍心?」左宗棠狠狠地瞪了張景渠一眼,張景渠渾身如同一   盆冷水澆下,嚇的縮了下脖子,連忙擺手「此次北上本大人是奉了聖上之聖旨,張大人好大的   膽子啊!竟然敢對聖上所下的旨意表示不滿,是否想要本官把您保舉給聖上?   相信聖上對張大   人會很感興趣的。「   「不敢、不敢!下官一時失言,還請大人多多原諒。」張景渠見到左宗棠把話說的如此嚴   重嚇的差點跪在地上。看左宗棠的架勢是要在皇上那邊參自己一本抗旨不遵的罪名,這怎麼可   以?那可不是自己一人人頭落地了,家中老少可是都要遭殃的!嚇的張景渠再也不敢說什麼北   上南下不好的話了「那些發匪無非乃烏合之眾,如何是兩位大人的對手?左大人李大人乃國之   棟樑,此次前去尋找發匪,一定會大有收穫的!還望兩位大人早日拿下發匪老巢,痛加誅戮這   些賊寇!下官就在寧波靜侯二位大人的佳音。「   左宗棠滿意地露出笑容「嘿嘿,那就多謝張大人的吉言了。」   出的城門,外面兩千楚軍將士已經整好了隊伍,正在城外等候著左宗棠。各色旌旗在狂風   下呼啦啦地招展著,步兵方陣中的那些楚勇一個個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望著城門不發一言。馬   隊的戰馬在騎手的控制下發出哧哧聲,不停地用馬蹄刨著土地。在楚勇方陣旁邊是李鴻章的五   千淮勇,他們是準備跟隨李鴻章一起南移到寧海去的,李鴻章原本打算說服左宗棠後,讓左宗   棠把自己的手下從北方撤回來,過兩天一起再行動,沒想到左宗棠是油鹽不進,根本就不想南   下作戰,既然這樣這些部隊也不必等候左宗棠,應該提前南移了。還是早日到達寧海前線比較   好。李鴻章打算等左宗棠一走,自己也率領手下到南方前線去了。   樂德克和耿呢見到左宗棠走了出來,迎了上來「左大人,這麼早就要出發了?   對左大人離   開寧波,鄙人表示極大地遺憾,不過祝左大人早日北上剿滅那些賊寇,恢復大清正常秩序。「   「多謝了。此次本官率領大軍北上,一定會早日克復江寧活捉賊酋的!」左宗棠略微拱了   下手,算是對他們打過招呼了。   「大人,部隊已經整裝待畢!請大人示下!」從楚軍隊伍中跑出一名武官,大聲地對左宗   棠喊道。   左宗棠走上兩步,拿眼睛掃了遍屹立在寒風中的自己手下「各位,自先帝元年,粵匪起於   廣西,遍地伏莽,百姓殺戮過半,財物焚掠殆盡,廬舍丘墟,田園荒蕪。粵匪竊據江寧,遇弱   則戰,遇強則遁,負固險砦,與官軍抗衡。今日本官率領湘陰子弟,掃除此等悖委天意,借民   煽亂之徒,另江南重歸我大清版圖,宏開大一統之盛!本官屢仰沐聖恩,唯灑一腔熱血,力堵   力剿,以故辰疆。現我兵之強盛,天下無敵,將帥同心,步武整肅,粵匪可一戰而除,宇內計   日而定矣!今次此行,特為掃除亂逆,期於滅賊。有抵抗者,必加誅戮!不屠人民,不焚廬   捨,不掠財物,救民水火之中,以回神人之怒。本官以秉奏聖上,若克復江寧,收其財富以賞   士卒。望各位奮勇殺賊,撲滅逆寇!「   「奮勇殺賊!撲滅逆寇!」左宗棠話音剛落,海嘯般的吶喊聲就迴盪在郊外的天空中。那   些楚勇群情激昂地一遍遍重複著左宗棠最後所說的話。高昂的喊聲直衝雲霄,又悶雷般地   在大地上迴響著。讓天空為之變色,另大地為之顫抖。見到自己部隊鬥志高昂,左宗棠極為滿   意地對自己身邊的楊昌濬命令道「石泉,帶領部隊,出發!」   「是!」楊昌濬搶出左宗棠身前「各營注意了,朝右轉,按照秩序依次出發!」   「左大人,一路保重了。」看著楚軍一營一營整齊地朝北面開拔而去,李鴻章拉住左宗棠   的手,眼圈一紅,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李大人,你也是。溫州要是不可為就早日到北方來,我會在紹興等大人率領部隊來會合   的。「見到李鴻章真情流露,左宗棠有些被感動了,拉著李鴻章真摯地說道。   「好,希望我們能一路掃平那些流寇,令我大清一統江山!這次北上就要多多仰仗左大人   了。「   左宗棠緊緊拉住李鴻章的手,無言地用力點了點頭。看著無限感慨地李鴻章,左宗棠有些   懷疑自己以前看來以前是否有些太小心眼了,無非是有些政見不和而已,在對國家效忠方面大   家還是一致的,何必一直猜疑他呢?   看著左宗棠帶領自己部隊漸漸遠離寧波,朝北方走去,李鴻章沉下了臉面,轉身小聲沖黃   翼升問道「昌岐,跟英法朋友說過了嗎?」   黃翼升看了看左右,見其他人距離自己都有段距離,小聲地對李鴻章說道「回大人,已經   說過了,他們答應在七天後於鎮海外洋面上集結大量兵船,把我們從海上撤出寧波。另外根據   前面情報,溫州那邊好像對我們有所防範,現在溫州方面的發匪正不停地朝臨海開進。「   李鴻章滿意地望了望站在遠處的樂德克和耿呢,發覺他們也正看著自己,樂德克見到自己   望向他們友好地對自己打著招呼。   李鴻章朝樂德克邊招呼邊對黃翼升說著「很好,告訴我們部隊,朝南方虛晃一槍後就撤到   鎮海去!至於臨海那邊倒是不用擔心,既然他們要開什麼參議大會,那麼在前面總是要派一些   人來裝裝樣子,好讓我們忌憚一二,這更加說明溫州那邊現在極為空虛,我們的情報並沒有   錯。金陵那邊現在怎麼樣?「   「金陵城內的偽天王每天還是跟以前一樣,城內怨聲載道,偽忠王的數十萬發匪現賊勢凶   焰,現廬州地界已經發現有偽裝的發匪在游偵。恐怕狡獪異常、詭譎多謀的李秀成下步就是攻   打合肥了。「黃翼升憂愁地說道。合肥是淮軍起家的地方,要是被李秀成給攻下來了,他們這   些流落在外的淮軍不就成了無本之木了?難道三萬淮勇真的要客死異鄉變成孤魂野鬼?   「放心吧,季荃不是已經回到廬州擴充淮勇去了嗎?相信季荃一定會頂住李秀成攻勢   的。「李鴻章望著滿天烏雲,不知是安慰黃翼升還是在安慰自己,嘴裡喃喃道」只要我們撤出   寧波,三萬淮勇馬上就回廬州去,到時一切就都有辦法了。「   江寧。   南方一場罕見的大雪給這個八朝古都披上了銀裝,城外的紫金山消失在風雪中,灰茫茫一   片什麼也看不見。城裡原來的瓊樓玉宇,神仙窟宅現在都蓋上了厚厚的棉絮。   這裡現在是太平   天國所定的都城——天京。   恢宏巍峨的天王府隱沒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下。呼嘯著的狂風中,伴隨著鼓聲,悠揚的音樂   飄蕩在天王府上空,追尋著音樂聲找去,一群人正在聖天門旁置放著的兩面大鼓旁,兩座琉璃   瓦的吹鼓亭內賣力地吹打著,琴音裊裊,樂曲悠揚,讓天王府內日夜樂聲不斷,歡聲不絕。過   了聖天門迎面有一座牌坊,東西兩排數十間朝房,正面是天王坐朝的金龍殿,紅色朱漆的庭柱   上面蟠著黃金雕鏤的巨龍,幾扇窗戶都是用黃色綢緞裱糊著的,朱紅的牆壁用泥金彩畫。殿外   筆直地挺立著一行宮殿侍衛,雪花落在他們臉上慢慢地融化了,冰涼冰涼,可他們還是雕像般   手握刀鞘圓睜雙目,一動不動。從宮殿內傳來威嚴的聲音。   「王弟,佛蘭西公使是否已經走了?」   「回萬歲,佛蘭西公使布爾布隆已於昨天晚上搭載佛國輪船去上海了。」洪仁玕\立在下   面,低著頭誠惶誠恐地對正坐在龍椅上頭仰軒昂,身挺筆直,兩手覆膝,雙腳八字排開,無數   在的天王洪秀全答道。外面現在雖然北風呼嘯,大雪飄揚,金龍殿裡面還是相當溫暖的,幾個   外表用黃金製成的暖爐擺在大殿四周,暖爐中正在燃燒著外面進貢的木炭。   「不知這個布爾布隆和王弟談的如何?他們佛國是否願意幫助朕剿滅清妖?」   洪仁玕\小心地組織著該說的詞彙,想小心地把真實情況通過別的方面匯報給天王知道:   「萬歲,佛蘭西教尚奇異,品學遜焉,人不之重,與我們天國道不同也……」   洪秀全不耐煩地搖搖手「王弟不用說了,是否布爾布隆不答應幫助朕剿滅清妖?」   「回萬歲,布爾布隆說為了保護他們在上海國民的安全,請求我們天國大軍不得進入上   海,他們佛國回報的條件既在天國剿滅清妖之中保持中立。「見洪秀全滿臉不高興的表情,洪   仁玕\連忙勸解道:「此種無知言論,萬歲不必放在心中,小弟已經代萬歲爺狠狠訓斥過他   了。「   洪秀全冷哼一聲:「佛蘭西算是什麼?朕奉上帝聖旨、天兄耶穌聖旨下凡,乃天下萬國之   唯一真主,朕睡緊都做得天王,坐得江山,何怕那些跳梁小妖?佛蘭西不助朕,上帝自然   會派別人來助朕的!朕的天兵比滔滔長江之水都還多,那些妖魔有什麼可怕的?「洪秀全雙眼   望向殿頂,輕蔑地說著,輕展雙臂很隨意地在空中掃過。在他心裡,恐怕他這輕輕地一揮手,   無數妖兵妖將就已經灰飛煙滅了。既然是上帝的兒子,耶穌的弟弟,那麼上帝他們肯定是會幫   助他的——洪秀全忘記了耶穌是怎麼死的,好像耶穌被猶大出賣的時候,上帝並沒有派什麼天   兵天將去幫助他的兒子。難道上帝會吃一塹長一智?這個可真的只有天曉得了!   洪仁玕\在下面贊同道:「萬歲爺聖明!有天兵天將護衛我天國,何愁清妖不滅?」   洪仁玕\嘴上是贊同的,可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來。真的會有什麼天兵天將來幫助天國   嗎?洪仁玕\可是一點也不相信這個鬼話的,原本還以為溫州的台王、溫王就是上帝派來的援   兵,可是真的見過人家後,就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回事情!人家雖然明裡接受天國的分封,可   暗地裡溫州實行的是和天國完全不同的各種政策,他們的部隊也自稱自己是解放軍,不是什麼   太平軍,他們的部隊編制也和太平軍完全不同,顯得更接近西方軍隊編制,自己和天王談過,   想讓太平軍也按照溫州那邊的部隊樣子重新編製,削弱各個王爺的實力,提高部隊的戰鬥力。   可惜天王自己手中也沒什麼兵糧之權——大權現在掌握在忠王之手,並不是說改變就改變的,   何況天王對這些也不感興趣——按照周禮設定的各級官制是最好的,何必要按照洋兄弟那邊來   改變自己的部隊?想泱泱天國上朝,什麼沒有,什麼不是最好的?不必一切都跟西人看齊。   「對了,王弟上次跟朕所言溫王和台王那邊錢糧充裕,擁有數十萬虎賁之師,真是讓朕龍   心大悅。王弟給他們下道聖旨,嘉獎他們滅妖有功,溫王及台王均升為一等王,另冊封他們手   下幾個得力的一併封為王爺,……封什麼王爺王弟下去後好好斟酌斟酌,讓他們誠心幫朕滅   妖。再讓他們把糧草金銀運到天京聖庫來,近日聖庫糧草不多,既溫州有多餘的,讓他們運一   點也算他們勤王罷了。「說道天兵洪秀全也立刻想到這次在解救天京之圍中做出極大貢獻的溫   州太平軍,洪仁玕\回來後為了說明按照溫州那邊建設天國的好處,把溫州富裕程度還有溫州那   邊解放軍的實力大大地誇大了,給天王一種溫州現在遍地都是黃金,糧食多的可以把大洋給填   沒的感覺。既然自己的天京現在糧草不多,讓溫州那邊運些到天京來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了。   「這個……小弟遵旨!」   「很好,王弟,你再下道聖旨,讓溫州那邊出兵北伐,討伐那些滿清妖孽!   既然溫州有虎   賁之師,那麼就讓那些妖魔嘗嘗我們天兵的厲害!「洪秀全理所當然地說著——忠王的部隊是   太平軍,溫王、台王的部隊也是太平軍,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對他們下聖旨呢?   「……」洪仁玕\只剩下無語了。自己怎麼跟天王解釋?溫州那邊根本就不會遵循天王的旨   意啊!他們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行事,怎麼可能真的給天國賣命?自己已經對天王進行過無   數次暗示了,可天王為什麼就不明白這個事實呢?   「怎麼?王弟有什麼心事嗎?」洪秀全見洪仁玕\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微睜龍目看著立在下   面的洪仁玕\.洪秀全最近心情好得很,天京之圍已經被解,自己的太平軍不光恢復了丟失的天   京上游的安慶,還一路橫掃安徽大地,現在忠王李秀成正準備率軍兵分兩路,一路在他自己帶   領下攻打上海,另外一路在慕王譚紹光率領下朝蘇北皖北進攻,江南的輔王部隊也攻下了皖南   大部分地區,唯一戰場上難以取勝的就是浙東侍王部隊了,不過只要集結大批太平軍,量左妖   李妖能有多大作為?他們還能逃到什麼地方去?興高采烈的洪秀全現在想的是馬上佔領北京,   好在中國一統江山,建立千秋萬載的功業,根本聽不進其他想法了。   「萬歲,溫王他們遠離北方,中間有千山萬水之隔,沿途糧草兵員不好補給,另南兵北上   恐氣候不適,這個……讓他們北上可能他們不定會同意,就是答應了是否真的能夠北上平定清   妖也難說的緊啊!小弟意見還是讓他們在江南再打幾仗後再北上比較好,小弟愚魯,一切有萬   歲做主。「洪仁玕\看著洪秀全小心翼翼地說著。洪仁玕\一邊說頭頂一邊隱隱冒出冷汗,天曉得   天王聽了自己說的這些話會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讓溫王和台王放棄他們佔領的地區北上去剿滅那些清妖?這恐怕只有太陽從西邊出來才可   能了!洪仁玕\心中暗暗感歎道。現在天國內哪個王爺不是擁兵自重,不服朝廷旨意?憑什麼溫   州那邊的兩個王爺就會那麼老實聽天王的?不過天王現在滿腦子都是耶穌會派天兵天將來幫助   天國,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手下一個個都包藏禍心,出了天京就沒有什麼王爺再把他這個天王放   在眼裡了,上次回救天京那是因為唇亡齒寒,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那些王爺(包括溫王和台   王)不得不回救,就是真的打破了曾妖圍城後,那些王爺也不聽天王旨意,人人只是想著搶佔   地盤,擴大自己的部隊,又有誰考慮到天京的安危呢?可惜現在不是說這些觸龍鱗話的時候,   現在要是說這些搞不好腦袋落地就太不合算了!洪仁玕\可是知道天王喜怒無常的,要是讓天王   生起氣來,天王常常都控制不住自己,要麼喊打,要麼喊殺,誰的面子都不賣,誰都是可以殺   的!當天王生氣時候可是不會想到自己是他的族弟乃是朝廷丞相之類的!   洪秀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洪仁玕\的表情,他現在還沉浸在天軍北定中原的幻想中呢!洪秀   全聽了洪仁玕\所言,笑著搖了搖頭反駁道:「王弟過慮了,就從溫王和台王這次北上救助天京   來看,他們就是忠勇之士,一定會服從朕的旨意的,到時再令忠王部隊兵出山東,使遵王、扶   王、啟王、祜王他們的北路軍攻打太原,我三路大軍一同北上,何愁清妖不滅?「   「是、是,萬歲爺高見!」洪仁玕\見天王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無法自拔,只能連聲答應道。   現在他連苦笑都笑不出了,天王想的是好事情,問題是這三路大軍會有誰真的聽天王旨意?要   是只有一路北上,到時候孤軍深入,難免重蹈以前北伐軍的覆轍,可他們要是都抱著看別人行   事自己再行動的話,到時候可就誰也不會北上了!忠王李秀成現在只考慮攻佔清妖經濟重地江   蘇、浙江、上海,遵王賴文光、扶王陳德才、啟王梁成富、祜王藍成春等現在正遠征西北,先   不說怎麼把聖旨傳到那邊去,就是傳到了,他們會不會遵守呢?在西北和清妖周旋可是比   深入清妖腹地要好得太多了!最難辦的就是戰鬥力最強的溫王、台王他們的部隊了,你讓他們   離開溫州北上去找清妖主力決戰那可是殺了他們頭都不肯幹的!不過也難說,說不定天王的面   子特別大,讓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溫王和台王乖乖服從天王的旨意呢?   洪仁玕\不想再在北伐上面煩惱了,轉移了話題「北伐是好事情,不過萬歲爺,溫王那邊   最近有消息傳到小弟這邊來,說是要用他們佔領的徽州地區換現在還在清妖之手的處州,不知   萬歲爺認為如何?「   洪秀全奇怪起來「溫王他們為何要換取還被清妖佔據的處州?」   「這個……回萬歲,據溫王那邊傳來的請求,溫王說天京外面輔王現在還沒有一塊穩定的   糧草徵集地,鑒於輔王擔負著保衛天京南面安全的重任,部隊沒有糧食可是萬萬不成的,至於   處州,現在侍王的部隊被清妖牽制在那邊,一時無法集中部隊全力和清妖對決,溫王他們願意   代替侍王作戰,那些部隊就從徽州調來,不知天王意下如何?「   洪仁玕\是知道實情的,輔王楊輔清的部隊因為在自己佔領區無法徵集到大量的糧食,已經   好幾次流竄到徽州就糧了,原來兩軍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在皖南的清妖,還沒什麼矛盾,至少那   些矛盾都隱藏起來了。現在湘勇撤退到湖南去了,在皖南一時找不到大股清妖,糧食問題就立   刻突現出來,再加上輔王部隊的紀律一直都不怎麼樣,溫王的部隊難免會和輔王部隊進行沖   突,這次溫王要求換防就是不希望見到自己人先在內部鬥個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那些清妖。   見天王狐疑地看著他,洪仁玕\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萬歲爺,這次溫王他們要求換地也是   無奈之舉,輔王在皖南現在無處就食,經常到溫王他們控制區去找吃的,難免會和溫王手下有   什麼口舌之爭,溫王鑒於兩方都是萬歲爺手下,常常發生磨擦將來如若有什麼配合作戰,恐怕   彼此互相顧忌,無奈之下才建議用已經佔領的徽州換取侍王一直沒有攻下的處州,這也是溫王   體貼萬歲爺不讓萬歲爺為難之處啊!「洪仁玕\對溫王和台王他們倒是很同情的,畢竟這次是輔   王部隊無理在先,溫王他們雖然搶先佔領了徽州,但為了顧全大局還是願意用徽州換取清妖手   中的城池。用徽州換處州好處自然是很多的,皖南的輔王有大片地方就食,浙江的侍王可以把   大批部隊調離處州去和左宗棠作戰,而溫王他們也可以縮短戰線從江西和溫州兩線拿下浙江最   後的釘子——處州,相信溫王他們也是有這個實力的。這樣一舉三得的事情為什麼要不贊同   呢?   「既然如此就准溫王所奏,辛苦王弟擬一份聖旨,讓侍王把處州的部隊調到其他地方去好   了。另外王弟再給朕擬一份聖旨,申斥一下輔王,讓他把手下給朕約束好了,別再讓人家到朕   這裡來投訴他!「洪秀全雖然現在整天生活在鶯呤燕舞之中,沉浸在」天降爾王為真主,何用   煩愁膽心飛「中,可他總是還有一點頭腦的,知道溫王此次要求換地都是輔王楊輔清惹出來的   禍事,要是輔王不管好自己的手下,誰說的上他們以後就不會捅出更大的簍子呢?!   「多謝萬歲爺!」洪仁玕\高興地回答道,今天總算是聽到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消息了「萬   歲爺,要是沒有什麼事情了,小弟是否先退下去草擬這些聖旨,等擬訂好了給萬歲爺過目?「   洪秀全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小弟告退,祝天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呼萬歲後洪仁玕\倒退著走了下   去。   走出金龍殿,洪仁玕\發覺自己後背都被濕透了,別人以為自己深受聖恩,極得天王榮寵,   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苦楚。天王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覺中了,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   睡,城外的清妖可以不管,但是思想是萬萬不能停止的。天王現在整天就是上帝剛剛如何告訴   他,天兄又是怎麼講的,萬國馬上就要來朝參拜他這個萬國真主……想了半天都是這些虛無縹   緲的東西,跟戰場有關的真正東西一個都沒有想到,也不知上帝和天兄是否真的安慰天王他們   會派天兵來幫助萬歲爺?洪仁玕\把自己所知道的各國歷史仔細回想了一番,好像各國都沒有靠   什麼天兵來趕跑那些異教徒的,西人歷史上想要從異教徒手中收復聖城耶路撒冷,在兩百年內   組織過八次十字軍東怔,這麼龐大的東怔最後還是被穆斯林打敗了,也沒見到上帝為了收復聖   城顯靈幫助十字軍啊?要真的上帝有靈,怎麼他的子民會被異教徒打敗?真是不可思議。   洪仁玕\突然發覺自己想得太偏了,自己怎麼能懷疑上帝呢?!該死、該死!   走下大殿,外   面的風雪有些小了,望著一片蒼白的天京城,洪仁玕\心中升起了無數感慨,冬天就要走了,春   天快要來了,嘴裡輕聲地念著自己所寫的詩:「枕邊驚聽雁南征,起視風帆兩岸明。未挈琵琶   揮別調,聊將詩句壯行旌。意深春草波生色,地隔關山雁有情。把袖揮舟爾莫顧,英雄從此任   縱橫。「   真的任縱橫了嗎?也不知道這個春天是屬於誰的呢!   洪仁玕\滿懷抱負來到了天京,天王也把他任命為軍師,封為干王,讓他總理全國,可惜下   面那些領兵作戰的將領首先就不服他,再加上外面的軍糧大權掌握在忠王之手,其他職權又被   天王牢牢抓住,他這個天國軍師成了按照天王意圖草擬聖旨,執行天王旨意的事務官了。原本   任縱橫的心態變成了「不惑年臨惑轉滋,知非尚欠九秋期」,要不是這次在溫州見識到自己理   想中的社會,洪仁玕\現在就只好繼續呆在他的屋子裡面整天呤詩作賦、得過且過了。這次溫州   那邊用飛鴿給他傳來消息,請求他對天王提出以徽州換取處州,並且說馬上就會有人到天京來   找他,不知道溫州那邊是誰過來?自己是否認識呢?   「父親,見過萬歲爺了?」洪仁玕\的大公子見到父親走回了家,連忙迎了上來「溫王派來   的客人現在正在後室等候父親。「   洪仁玕\點了點頭算是瞭解了「我知道了,葵元,你先幫我招待一下客人,我換一下衣   服。「   洪仁玕\走到後面匆匆換了下服裝,走到會客室,還沒進入就聽到裡面有人正在跟他大兒子   說著溫州部隊是怎麼給天京解圍的。這個聲音好熟啊……聽著裡面爽朗地笑聲,洪仁玕\在腦海   中不停地思索著裡面到底是什麼人。   「呵呵。」洪仁玕\打著哈哈,推開了房門,邁進會客室。   裡面椅子上正坐著一位穿找便服的年輕人,那人光顧著和洪葵元聊天了,沒有注意到有人   接近這裡,只是在洪仁玕\笑著推開房門時候才扭過頭望著門外,那人見到洪仁玕\走了進來連忙   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干王千歲您好!溫州方面第五師師長沈路奉首長命令向干王千歲報到!」   「呵呵!原來是老熟人啊!呵呵,沈將軍不是在江西嗎?溫王怎麼回讓將軍到這裡來   了?「洪仁玕\驚喜地迎了上去,見到曾經同生共死過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讓呆在氣悶地使人   可以發瘋的天京城內的洪仁玕\一時忘記了自己身份。說起來沈路還是洪仁玕\的救命恩人,在昌   化戰鬥中,沈路救過洪仁玕\一次,當時昌化城外要不是沈路率領他當時的九團抵擋住張運蘭猛   烈地攻勢,洪仁玕\很有可能就被敵人給抓走了!   「呵呵,溫王用飛鴿傳信讓我到干王千歲這裡來一次,看看干王現在過的怎樣了。另外讓   我送點新東西給干王千歲。「說著沈路從桌子上取過一個盒子遞給了洪仁玕\.   洪仁玕\接過盒子,隨手遞給了陪站在旁邊的葵元,拉著沈路坐在了座位上「多謝溫王還記   掛著我了,呵呵,沈將軍是怎麼過來的?怎麼我昨天才接到溫州那邊有人過來,沈將軍今天就   出現在這裡了?「洪仁玕\對沈路如此迅速出現在這裡感到極為驚訝,他是怎麼過來的?難道是   坐飛艇過來的?可是這幾天氣候一直都不好,按照飛艇上人所言,飛艇不可能起飛的呀!   沈路笑著說道「呵呵,其實這次到天京來也是一場意外,自從五師回到浙江後,前段時間   為了打擊清妖李鴻章的氣焰,台王命令我們五師派一部分精幹的小部隊北上到廬州去運動,另   外再給干王送點禮物過來,有好事情我怎麼可能落後?就這樣我率領著部隊就到了這裡。沒想   到昨天在城外接到溫州消息,說是讓我不用到廬州去了,馬上進城找干王千歲,聽從干王千歲   旨意行事。這樣我就過來了。「沈路說的不盡不實,當時史秉譽交代給他的任務是鑒於現在清   軍剛在天京附近打了大敗仗,京城震驚,北方一片混亂,讓沈路帶著禮物到天京來用銀子買通   天王的兩個兄弟,別讓他們兩個給溫州沒事找事!還有就是盡量和太平軍地方勢力搞好關係,   至少不能讓他們在溫州背後捅刀子,不然沈路怎麼可能這麼湊巧帶著禮物?   至於北上到廬州去   找李鴻章的麻煩,去的人自然是有的,可惜不是沈路,他的部隊想要通過長江天塹可沒那麼容   易的。   「哦,是這樣啊!」洪仁玕\微微沉呤著。溫州那邊的意圖他是瞭解的,溫王在信件中除了   要求用徽州換處州以外,還懇切地請他到溫州去走走。溫州那邊自然是自己一直希望見到的地   方,而且溫州還有自己多年的老友容閎在那邊,自己也是真的很想去看看老朋友。可是自己能   夠離開天京麼?天王首先就不會同意自己離開這裡的!「我看這樣吧,沈將軍畢竟是第一次到   天京來,這兩天就讓葵元陪著沈將軍在天京遊玩一番,那些事情以後再說。   「   沈路一笑,朝洪仁玕\微微一拱手「一切聽從干王千歲吩咐。」   「沈將軍,聽說溫王把派到湖南的部隊都移回江西去了,天王對溫王在優勢情況下放棄湖   南極為生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事情?「洪仁玕\見自己兒子出去後,小聲地問道。   「回干王,這事情是有的,我軍自從進行南昌戰役後,在攻打九江中部隊傷亡很大,溫王   無奈才把到湖南的部隊給抽調回江西去了,若江西被兩廣的清妖奪了回去,對天京形勢可是極   為不利的呀!還請干王千歲在天王面前多多幫我家王爺美言一二。「沈路歉然地看著洪仁玕\.   洪仁玕\慢吞吞地說道:「是這樣的啊!不過據我們所知,在攻打九江的時候,溫王的部隊   不過損失三千餘人,遠遠沒有到部隊嚴重受損的地步嘛!要是這樣就把湖南部隊撤回來是不是   顯得太謹慎了點?「   沈路連忙否認道:「決無此事!干王千萬不要聽小人讒言,九江城高牆厚,城北還有廣闊   的長江作為天然屏障,江上清妖水師戰船無數,使得我軍在這次九江戰事中損失慘重,參加九   江戰事的各支部隊都有重大傷亡,數支部隊失去了戰鬥力,怎麼可能只有三千人傷亡?望干王   明查!「   「那麼就是說有人謊報軍情了?」洪仁玕\對自己情報人員還是極有信心的,懷疑地看著指   天發誓地沈路。   「干王千歲,您和溫王也是認識一段時間了,難道干王千歲認為溫王是這種不顧大局的人   嗎?溫王對此次沒有攻下九江深深懊悔中,沒有攻下九江天京就時刻處在清妖水師船隊威脅   中,把湖南的部隊調回去就是為了再次攻打九江啊!若溫王有什麼私心的話,如何還會這樣為   天京考慮?當然,為了不至於在部隊中造成太大恐慌,我軍攻打九江真實傷亡情況是絕對保密   的,一般人完全無法得到準確情報,所以干王千歲才會認為我軍只傷亡三千來人,相信干王千   歲應該是總結那些虛假情報才得出的吧?「   洪仁玕\眉毛一揚「哦?這麼說溫王是準備要再次攻打九江了?」   「確實如此,不過為了不讓九江那邊有防備,這次準備是保密的,一般將領根本不會知道   這事情,嘿嘿,干王千歲和我們溫王是什麼關係?何況這次攻打九江也是為了天京好,所以我   才敢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干王千歲您哪!「沈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洪仁玕\懇切地說   著。   九江戰役中楊滬生手下的三軍各個部隊是付出了一定的犧牲,可是絕對沒有沈路所說的失   去戰鬥力那麼嚴重,五萬多人傷亡失蹤了三千人楊滬生就終止了繼續進攻——楊滬生認為打這   種消耗戰是不符合他作戰原則的。至於李雪龍指揮的湖南部隊,那是因為楊滬生覺得自己部隊   面鋪得太寬了,有必要收縮一下,另外就是外線作戰畢竟不如內線作戰方便,部隊有什麼傷亡   不好補充,傷員也不容易安置,再加上曾國藩的湘軍撤退回湖南後,李雪龍他們在湖南的迴旋   餘地變的很小了,不容易再找到合適的戰機,而現在楊滬生並沒有集中主力一戰平定湖南的計   劃,所以才讓他們撤到江西去了。至於是否要再次攻打九江,這就要看楊滬生是怎麼想得了,   沈路知道的是,到現在為止,溫州方面並沒有再次進行九江戰役的命令下來。   他所說的純粹是   為了安撫住天京這裡,讓他們別對溫州方面指手畫腳。   不知哪個傢伙這麼可惡!首長對大家這麼好,居然還有人出賣首長?沈路心底恨恨地罵著   「干王千歲,您是知道的,我軍為了給天京解圍,不顧自身傷亡,轉戰數千里,大小戰鬥無   數,先後消滅了清妖近十萬之眾,我軍極為疲勞,傷亡自然也是不小的,今日天京之圍已解,   我軍部隊是否應該休整一番?若是天王不體諒下屬,恐怕今後……「說道這裡沈路為難地看著   洪仁玕\,好像後面的話說不出口。   「溫王多慮了,天王一貫體貼下屬,前些日子只是不明白前方真實情況,有些心急罷   了。「沈路不說洪仁玕\也明白他的意思,後面話無非是讓各個王爺心寒,今後若是還有天京之   圍的話,將沒有什麼王爺敢拚了老命援救天京了。雖然洪仁玕\不大相信沈路所說的那些話,不   過後面這種無聲地威脅倒是讓洪仁玕\不得不重視,說起來天國現在就兩支戰鬥力最強的部隊,   一支是忠王和侍王兄弟倆率領的六十萬大軍,還有一支既是溫王和台王他們率領的溫州太平軍   了,他們現在佔據了福建和江西,在浙江、安徽、湖南也有部分他們的地盤,看來話不能說的   太重,要真的把他們給逼急了,誰知道溫王他會怎麼做?以後要是清妖攻打天京之時溫王在城   外無動於衷只是看熱鬧,那還不要命?更進一步,溫王他們要是想來個什麼「清君側」,讓大   軍從江西一路往天京來勤王的話,天京也是沒有什麼人可以抵擋他們的。看來不能把溫王他們   給逼急了,狗急了還要跳牆呢!人要是被逼急了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對了,沈將   軍,天京最近城內糧草不多了,我上次到溫州時候發現那邊到處都是糧食,溫州那邊最近又沒   有打過什麼仗,不知溫王他們是否願意把糧草運些到天京來?「   「這個啊?干王千歲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沈路看著洪仁玕\猶豫地說道。   「怎麼?這也有問題嗎?有什麼話沈將軍就直說好了,一切無妨!」   「干王千歲,少量往天京運糧是可以的,不過要是大量運送恐怕困難很大,一、溫州現在   自己負擔很大,我軍現在要照顧數千萬就食,福建就有兩千餘萬,地瘠民窮,糧食需要從   各處調集,若糧食不多,到時激起民變再想平定難處就大了。一、溫州到天京陸路有千里之   遙,路上盜匪無數,皖南還有清妖控制區,再加各王爺軍中糧食都不夠,押運部隊必然不少,   部隊和運糧民人都需要就食,真要大規模運過來,到天京十停不知還能剩下幾停?一、就是真   的要運送,也得大量部隊押送,現我軍馬上要發動冬季攻勢,各路部隊調動頻繁,若抽調大量   部隊出來,到時前線部隊數量不夠,如何可以擊敗清妖?就是真的要運糧,明年夏季到來前,   溫州方面才能抽調人手押送,請干王明察。「沈路開始哭窮了。沈路這次到天京來並不是只有   他一個人,現在除了他到干王這裡,還有兩個特別會溜鬚拍馬的傢伙帶著珍奇禮物,大筆銀子   到洪仁發、洪仁達那邊去疏通關係。離開溫州的時候史秉譽就對沈路他們說過,要銀子可以,   溫州這邊也願意十萬八萬地接濟天京,至於糧食,我們自己都還不夠吃的呢!   那有多餘的給天   京?!不管用什麼辦法,哭窮還是賄賂那邊的高官,只要不用把糧食運過去就可以了!對洪仁   玕\,他對溫州還是有一定的好感的,只要跟他哭窮就可以了。至於洪仁達、洪仁發,那就需要   大把地銀子撒下去了。   洪仁玕\心裡只能無奈地搖頭了,天京有幾十萬人需要吃飯,運來少量糧食有什麼用場?不   過沈路說的都是些實在話,而且他已經說得很委婉了,什麼各王爺軍中糧食不夠?無非是那些   王爺一個個如狼似虎,和清妖打仗沒什麼本事,搶奪糧草倒是拿手好戲!現在各處糧食都不   夠,真要運送溫州那邊一定需要大量部隊押運的。   「或者干王千歲到溫州去和溫王、台王他們商量一下?相信幾位王爺一定可以商量出合適   地辦法來的。「沈路見洪仁玕\低頭想著心事,馬上提出建議來。   他這次到天京來除了和天國各個王爺搞好關係以外,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把洪仁玕\請到   溫州去,這麼個人才放在天京實在是太浪費了!溫州那邊現在雖然來了不少的「人才」,可惜   這些人都是學四書把腦子學昏了的人,史秉譽對這些人是很不滿意的,不過這些人你也不能不   收留他們,畢竟中國現在也真的沒有什麼合適的人才。溫州也需要這些整天之乎者也的傢伙活   躍一下自己的氣氛。不過像是容閎、洪仁玕\這樣的人才是溫州真正需要的。   洪仁玕\看著坐在椅子上坦蕩蕩的沈路「本王和天王說說看吧,要真的可以把糧食運到天京   來,本王就是到溫州去一趟又何妨?只是按照沈將軍所言,溫州那邊現在困難很多,本王就是   到溫州後又能有什麼用場呢?「   「干王,溫王和台王都在溫州時刻盼望著能夠早日見到干王千歲。干王千歲的知識、人   品、為人都是讓我們深深佩服的,大家都希望能夠早日見到干王千歲,相信干王千歲要是親自   到溫州走一趟,怎麼說溫王和台王也是會想辦法解決天京部分糧食問題的,不過到底是怎麼   做,這事情得干王千歲與溫王和台王三位王爺一起拿主意。「沈路用欽佩地目光看著洪仁玕\   「干王千歲的資政新篇現在溫州廣為傳播,各家報紙紛紛轉載,現在除火輪車、火船氣船暫時   無法製造,其他都依照干王千歲所言而制,效果極佳,干王千歲應該到溫州去看看是否還   有什麼可以改正的,溫州多愚魯,只有干王千歲才能給我們指點迷津啊!「   離開溫州時候,容閎和沈路說過天京幾位實權人物,洪秀全整天就生活在自己宗教幻想   中,洪仁發、洪仁達兩兄弟貪財,至於洪仁玕\,性格爽直而頗清高,有自尊心但愛聽頌揚。對   這些人,要是能夠見到洪秀全,那麼奉承一下上帝、天兄什麼的就可以了,對著洪仁玕\就要多   說他喜歡聽的話,至於洪秀全的兩個哥哥,小人一個,你只要用銀子塞給他們其他的就不用管   了。   「這個……我明天和天王說一下吧。沈將軍初次到天京來,就在我這裡多住兩天。」洪仁   玕\心動了,資政新篇在天京是名存實亡,沒有什麼人會真正的執行的,就是天京城內,因為天   王的兩個哥哥貪婪無厭,自己又沒有什麼實權,自己心血無法貫徹下去,這讓洪仁玕\極為失   望,現在聽到沈路所說的洪仁玕\倒真的想去溫州看看,說不定可以用溫州經驗來指導天國其他   地方呢!   「是。」沈路點頭答應道。   「咄咄」門外有人敲門。洪仁玕\和沈路同時望向門口「誰啊?進來吧。」   洪葵元推開房門,手拿一張紙條從外面走了進來「父親大人,溫州那邊有消息傳過來   了。「   「哦?又有什麼事情?」洪仁玕\接過紙條,疑惑地展開看著,嘴裡低聲地念著「……溫州   有變,沈到速回?這是什麼意思?「   一聽洪仁玕\說的話沈路立馬站了起來,搶前兩步急聲問道「什麼溫州有變?   干王千歲,溫   州那邊出什麼事情了?「   洪仁玕\迷茫地把紙條遞給了沈路「我不知道啊,沈將軍請看。」   沈路接過紙條,發現上面只有八個小字——溫州有變,沈到速回。   沈路抱歉地看著洪仁玕\,歉聲說道:「干王,本來我還想在干王這裡多逗留兩天,既然溫   州那邊出了急事,下官必須馬上趕回去,就不多呆了。還請干王千歲多多見晾。「一個有變沈   路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回溫州去,對留在天京是一點心情也沒有了。   「既然溫王那邊需要將軍,那我就不多留將軍了。沈將軍還是在我這裡吃了飯後再走   吧。「   沈路沖洪仁玕\一抱拳「不敢,軍情緊急,下官還是馬上出城好了,不知干王千歲有什麼需   要下官轉達給溫王的?「   洪仁玕\輕輕捋了下鬍鬚沉思道:「……也沒什麼好轉達的,對了,葵元,你和這位沈將軍   到溫州去吧,到那邊去學習學習,也別整天和其他王爺的那些殿下們混在一起了。沈將軍,這   是本王的大兒子,我想讓他到溫王手下去磨練磨練,不知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問題,請干王千歲放心,路上下官一定保護好殿下的安危。」小的帶去了還怕老的   不來?沈路心中想到。   洪仁玕\愛憐地拍了拍葵元肩膀「那就好,葵元,收拾一下你就馬上和沈將軍一起到溫王那   邊去吧。我和天王商量一下,要是可以的話過段時間本王也到溫州走一趟。   對了,沈將軍你轉   告一下溫王,就說關於徽州換處州的事情天王已經答應了,另外天王還申斥了輔王,請溫王不   要對天王太過埋怨。「   「是!下官一定轉達。」沈路高興地答應道。   李鴻章站了起來「那好,明天左大人您先率領部隊到杭州去,等我南下把溫州方面發匪注意力吸引到溫州後再北上和左大人會合。至於寧波就要勞累張大人了。時間不早,我就先告退了。」   「上茶!」左宗棠朝外面喊了一聲。房屋大門打開了。   「左大人,祝你一路順風!」李鴻章拱拱手,走了出去。   左宗棠望著李鴻章在親兵的陪同下漸漸消失在陰影裡,搖了搖頭落寞地走了回去,房門再次被關上,燭火一閃就熄滅了,整個沈宅陷入到黑暗中。   「大人,不知左大人怎麼說?」   李鴻章剛回到自己的住處,還沒有坐下就看見黃翼升走了進來。   李鴻章重重地坐了下來,把頭上的官帽摘下來隨手放在旁邊,恨恨地說道「哼!那個左宗棠別看平常裝的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可真的讓他鬥鬥溫州那邊的發匪他就草雞了!一口一個皇上怎麼說,朝廷如何講,枉我費盡口舌就是不肯到溫州去。我看他是被溫州那邊的發匪嚇破膽了!」   黃翼升露出一副早以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這樣啊?不過也難怪,不要說左大人了,我看就是我們淮勇中也有許多人不想和溫州那邊的發匪作戰,真要打起來了,恐怕……」黃翼升看了看臉色陰沉下來的李鴻章沒敢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黃翼升曾經因為身受重傷被溫州方面俘虜過,那邊在治好他的傷後把他和一些放不下老家的淮軍士兵都給釋放了,對溫州的情況,黃翼升比李鴻章知道的太多了!看著黑著臉的李鴻章,黃翼升心底想著兩軍對比。那邊可是真正的民匪一家,而且人家手中的武器都是從國外挑一些最好的進口裝備自己部隊,那邊的發匪沒事的時候就是進行軍事和體能訓練,還對士兵進行文化教育,他們的士氣可跟江寧所屬的發匪大不一樣——不要說發匪了,就是湘勇、楚勇、淮勇這些大清最能打的部隊跟人家比起來也是天差地遠!如若不是李大人對自己太好了,當時自己就留在溫州加入他們了。要真的溫州那邊的發匪和自己所在的淮軍打起來,黃翼升想了想後果,心中只能無奈地搖著頭,恐怕眾多的淮勇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人家炮火面前投降!   黃翼升是堅決反對李鴻章想要說服左宗棠一起攻打溫州的,在李鴻章找左宗棠之前黃翼升就已經苦柬過李鴻章了,按照黃翼升所說,李鴻章應該通過上海那邊的外國商人,從國外進口大批最先進的後膛槍、大口徑重炮裝備自己的淮勇,另外黃翼升認為想對抗溫州發匪,只有三萬淮勇是遠遠不夠的!就是加上左宗棠的三萬楚勇也還是不夠,人家可是幾十萬裝備精良久經訓練具有豐富戰鬥經驗的部隊!想想自己,人數不佔上風,武器只能說和人家差不多,但數量上要遠遠少於對手,士氣嘛……也許和人家的新兵還有的一比,至於戰鬥經驗——那可是不能用對付指揮低劣裝備落後的發匪來和專挑硬果子咬的溫州發匪比較!想要對抗溫州,怎麼說也要在安徽再招五萬左右淮勇,把他們裝備上最好的武器才可以,就是這樣也只能說能和溫州有一拼之力,是不是能徹底地擊敗人家還是未知數呢!   黃翼升把自己的想法對李鴻章說後,氣得李鴻章大罵黃翼升是膽小如鼠,長敵人威風滅自己士氣,洋槍洋炮是好的,可也不用拿這個來說明溫州那邊發匪就不可戰勝了!黃翼升被訓得灰頭土臉抬不起頭來。這次剛想再說說,一看李鴻章的臭臉,黃翼升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大人早早休息吧,卑職告退了。」黃翼升行個禮就想退出去。   「……慢著。」看到黃翼升就要出去了,李鴻章終於開頭叫道,黃翼升站在門口聽李鴻章還有什麼話說,李鴻章吞吞吐吐地小聲說道「昌岐,不知……英法兩國現在寧波有多少兵船?   昌岐兄是否可以和他們溝通一下,讓他們把我們從寧波通過海路運到上海去?「   「這個……我去問問吧。」黃翼升為難地躊躇著。黃翼升對英法現在在寧波有多少兵船還真的不知道,他對那些洋人一直都沒什麼好印象——西人先進的武器他是想要的,但西人那張鬼臉是他所不希望見到的,李鴻章讓他去和那些洋鬼子打交道還真難為他了!   李鴻章沒注意到黃翼升為難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好,你跟樂德克去說一聲,就說我們準備在七天後搭乘他們的兵船撤出寧波,請他們行個方便,至於銀子方面大可商量,另外再請他們賣給我們一批最新的武器,至於怎麼跟他們政府交代,相信這個樂德克自己會找到借口的。」   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到時候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看看你能從陸地上走多遠!嘿嘿……相信那些發匪不會放過收拾左宗棠的機會!李鴻章心底恨恨地想著。   清晨,天空剛剛放亮,寧波城內就開始忙碌起來。一隊隊人馬從城內開拔出來,整齊地排列在城牆西門外面。今天是左宗棠率領留在寧波的楚軍大本營北上的日子,前線的部隊馬上就要到紹興了,左宗棠必須馬上率領最後的兩千人馬去和大部隊會合。英國艦隊司令樂德克與法國艦隊司令耿呢在各艦艦長陪同下都來到了西門外面,送別這位在寧波呆了有一年之久的守將。禮炮三響過後,左宗棠在李鴻章、張景渠、陳世章陪同下走了出來。   「左大人,此次北上深入發匪腹地,左大人一路可是要多加小心啊!小弟一定會早日北上和左大人會合,共同剿滅發匪!」李鴻章勉強擠出一副淒慘地臉色對走在身邊的左宗棠說道。   「李大人,希望大人在完成南下作戰後早日北上,我們會在紹興等候大人您的。」左宗棠真摯地側過身對李鴻章說道。   「唉,兩位大人都走了,寧波這邊怎麼辦?要是發匪大隊人馬過來了,靠我手中的數千人馬可是無法長期抵擋的呀!希望大人們再斟酌一番。寧波的父老鄉親可是不希望大人們都走了的哇!」張景渠愁眉苦臉地在後面對前面二人講著。   這兩天張景渠已經為左宗棠的大隊人馬奔赴北方感到心煩意亂了,原本寧波有將近七萬部隊,左宗棠和李鴻章的這些忠勇部隊把個寧波守得是固若金湯,發匪十萬大軍猛攻了數次,每次都是兵敗退走,勝仗打了一個接著一個,今次左宗棠一走,寧波就突然少了半壁,防禦力量可以說急劇下降了,作為寧紹台道道台的張景渠自然是希望自己的道台所在地守衛得是越嚴密越好了,不希望因為左宗棠出走給寧波防衛增加困難。沒想到今天早上就有人偷偷地通知張景渠,原本以寧波為基地的李鴻章也要撤退了,偌大的寧波留給他鎮守,通報的那人還暗示張景渠,這兩位大人此次撤離寧波,說的好聽是為了北上剿滅發匪老巢,實際上是因為倆人都懼怕跟溫州那邊的發匪作戰,想逃的離溫州越遠越好。這下張景渠是徹底地慌了手腳,兵精將廣的兩位巡撫大人都對守衛寧波和溫州作戰沒有信心了,自己一個小小地道台憑什麼去和溫州那邊發匪對決?!人家是數十萬大軍,裝備了從國外進口的大批先進地洋槍洋炮,自己手中只有幾千人馬,大部分人還拿著大刀長矛,想要抵抗人家進攻那不是拿雞蛋去往石頭上碰嘛!張景渠一聽就慌得思考自己是不是也應該跟隨他們逃跑。可惜張景渠只敢在心底想想逃命去也的想法,嘴皮子上可是絕對不能表露出來。這兩位一個是曾國藩的得意門生,現在擔任江蘇巡撫的李鴻章,一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現在擔任浙江巡撫的左宗棠,兩位大人手中都握著數萬精兵,要是自己表露出一點想撤退的想法,給他們知道了,恐怕馬上就是人頭落地的局面了!摸摸自己腦袋,這麼光滑的大好頭顱可是不能被人家給砍了的,還是等這些凶神惡剎都走了自己再考慮應該逃到什麼地方去暫避發匪鋒芒吧!   「張大人,我們走了後寧波的按危可就全靠張大人你了,不過張大人足智多謀,手中又有忠勇之士,何況還有英法艦隊可以通過江面上用火炮支援張大人。量那些跳樑小丑是拿寧波沒有什麼辦法的。張大人不要辜負我和左大人對你的信任啊!」李鴻章回過頭來,沖身後的張道台說道。   「那是,那是!請兩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會努力防守好寧波的。不過兩位大人是否能夠再次考慮一下?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可都要面對數十萬發匪啊!沒有高牆堅城防守,自己卻要攻打發匪竊據的堅固城池,勝利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怎麼?張大人是否想要亂我軍心?」左宗棠狠狠地瞪了張景渠一眼,張景渠渾身如同一盆冷水澆下,嚇的縮了下脖子,連忙擺手「此次北上本大人是奉了聖上之聖旨,張大人好大的膽子啊!竟然敢對聖上所下的旨意表示不滿,是否想要本官把您保舉給聖上?相信聖上對張大人會很感興趣的。」   「不敢、不敢!下官一時失言,還請大人多多原諒。」張景渠見到左宗棠把話說的如此嚴重嚇的差點跪在地上。看左宗棠的架勢是要在皇上那邊參自己一本抗旨不遵的罪名,這怎麼可以?那可不是自己一人人頭落地了,家中老少可是都要遭殃的!嚇的張景渠再也不敢說什麼北上南下不好的話了「那些發匪無非乃烏合之眾,如何是兩位大人的對手?左大人李大人乃國之棟樑,此次前去尋找發匪,一定會大有收穫的!還望兩位大人早日拿下發匪老巢,痛加誅戮這些賊寇!下官就在寧波靜侯二位大人的佳音。」   左宗棠滿意地露出笑容「嘿嘿,那就多謝張大人的吉言了。」   出的城門,外面兩千楚軍將士已經整好了隊伍,正在城外等候著左宗棠。各色旌旗在狂風下呼啦啦地招展著,步兵方陣中的那些楚勇一個個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望著城門不發一言。馬隊的戰馬在騎手的控制下發出哧哧聲,不停地用馬蹄刨著土地。在楚勇方陣旁邊是李鴻章的五千淮勇,他們是準備跟隨李鴻章一起南移到寧海去的,李鴻章原本打算說服左宗棠後,讓左宗棠把自己的手下從北方撤回來,過兩天一起再行動,沒想到左宗棠是油鹽不進,根本就不想南下作戰,既然這樣這些部隊也不必等候左宗棠,應該提前南移了。還是早日到達寧海前線比較好。李鴻章打算等左宗棠一走,自己也率領手下到南方前線去了。   樂德克和耿呢見到左宗棠走了出來,迎了上來「左大人,這麼早就要出發了?對左大人離開寧波,鄙人表示極大地遺憾,不過祝左大人早日北上剿滅那些賊寇,恢復大清正常秩序。」   「多謝了。此次本官率領大軍北上,一定會早日克復江寧活捉賊酋的!」左宗棠略微拱了下手,算是對他們打過招呼了。   「大人,部隊已經整裝待畢!請大人示下!」從楚軍隊伍中跑出一名武官,大聲地對左宗棠喊道。   左宗棠走上兩步,拿眼睛掃了遍屹立在寒風中的自己手下「各位,自先帝元年,粵匪起於廣西,遍地伏莽,百姓殺戮過半,財物焚掠殆盡,廬舍丘墟,田園荒蕪。粵匪竊據江寧,遇弱則戰,遇強則遁,負固險砦,與官軍抗衡。今日本官率領湘陰子弟,掃除此等悖委天意,借民煽亂之徒,另江南重歸我大清版圖,宏開大一統之盛!本官屢仰沐聖恩,唯灑一腔熱血,力堵力剿,以故辰疆。現我兵之強盛,天下無敵,將帥同心,步武整肅,粵匪可一戰而除,宇內計日而定矣!今次此行,特為掃除亂逆,期於滅賊。有抵抗者,必加誅戮!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救民水火之中,以回神人之怒。本官以秉奏聖上,若克復江寧,收其財富以賞士卒。望各位奮勇殺賊,撲滅逆寇!」   「奮勇殺賊!撲滅逆寇!」左宗棠話音剛落,海嘯般的吶喊聲就迴盪在郊外的天空中。那些楚勇群情激昂地一遍遍重複著左宗棠最後所說的話。高昂的喊聲直衝雲霄,又悶雷般地在大地上迴響著。讓天空為之變色,另大地為之顫抖。見到自己部隊鬥志高昂,左宗棠極為滿意地對自己身邊的楊昌濬命令道「石泉,帶領部隊,出發!」   「是!」楊昌濬搶出左宗棠身前「各營注意了,朝右轉,按照秩序依次出發!」   「左大人,一路保重了。」看著楚軍一營一營整齊地朝北面開拔而去,李鴻章拉住左宗棠的手,眼圈一紅,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李大人,你也是。溫州要是不可為就早日到北方來,我會在紹興等大人率領部隊來會合的。」見到李鴻章真情流露,左宗棠有些被感動了,拉著李鴻章真摯地說道。   「好,希望我們能一路掃平那些流寇,令我大清一統江山!這次北上就要多多仰仗左大人了。」   左宗棠緊緊拉住李鴻章的手,無言地用力點了點頭。看著無限感慨地李鴻章,左宗棠有些懷疑自己以前看來以前是否有些太小心眼了,無非是有些政見不和而已,在對國家效忠方面大家還是一致的,何必一直猜疑他呢?   看著左宗棠帶領自己部隊漸漸遠離寧波,朝北方走去,李鴻章沉下了臉面,轉身小聲沖黃翼升問道「昌岐,跟英法朋友說過了嗎?」   黃翼升看了看左右,見其他人距離自己都有段距離,小聲地對李鴻章說道「回大人,已經說過了,他們答應在七天後於鎮海外洋面上集結大量兵船,把我們從海上撤出寧波。另外根據前面情報,溫州那邊好像對我們有所防範,現在溫州方面的發匪正不停地朝臨海開進。」   李鴻章滿意地望了望站在遠處的樂德克和耿呢,發覺他們也正看著自己,樂德克見到自己望向他們友好地對自己打著招呼。   李鴻章朝樂德克邊招呼邊對黃翼升說著「很好,告訴我們部隊,朝南方虛晃一槍後就撤到鎮海去!至於臨海那邊倒是不用擔心,既然他們要開什麼參議大會,那麼在前面總是要派一些人來裝裝樣子,好讓我們忌憚一二,這更加說明溫州那邊現在極為空虛,我們的情報並沒有錯。金陵那邊現在怎麼樣?」   「金陵城內的偽天王每天還是跟以前一樣,城內怨聲載道,偽忠王的數十萬發匪現賊勢凶焰,現廬州地界已經發現有偽裝的發匪在游偵。恐怕狡獪異常、詭譎多謀的李秀成下步就是攻打合肥了。」黃翼升憂愁地說道。合肥是淮軍起家的地方,要是被李秀成給攻下來了,他們這些流落在外的淮軍不就成了無本之木了?難道三萬淮勇真的要客死異鄉變成孤魂野鬼?   「放心吧,季荃不是已經回到廬州擴充淮勇去了嗎?相信季荃一定會頂住李秀成攻勢的。」李鴻章望著滿天烏雲,不知是安慰黃翼升還是在安慰自己,嘴裡喃喃道「只要我們撤出寧波,三萬淮勇馬上就回廬州去,到時一切就都有辦法了。」   江寧。   南方一場罕見的大雪給這個八朝古都披上了銀裝,城外的紫金山消失在風雪中,灰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城裡原來的瓊樓玉宇,神仙窟宅現在都蓋上了厚厚的棉絮。這裡現在是太平天國所定的都城——天京。   恢宏巍峨的天王府隱沒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下。呼嘯著的狂風中,伴隨著鼓聲,悠揚的音樂飄蕩在天王府上空,追尋著音樂聲找去,一群人正在聖天門旁置放著的兩面大鼓旁,兩座琉璃瓦的吹鼓亭內賣力地吹打著,琴音裊裊,樂曲悠揚,讓天王府內日夜樂聲不斷,歡聲不絕。過了聖天門迎面有一座牌坊,東西兩排數十間朝房,正面是天王坐朝的金龍殿,紅色朱漆的庭柱上面蟠著黃金雕鏤的巨龍,幾扇窗戶都是用黃色綢緞裱糊著的,朱紅的牆壁用泥金彩畫。殿外筆直地挺立著一行宮殿侍衛,雪花落在他們臉上慢慢地融化了,冰涼冰涼,可他們還是雕像般手握刀鞘圓睜雙目,一動不動。從宮殿內傳來威嚴的聲音。   「王弟,佛蘭西公使是否已經走了?」   「回萬歲,佛蘭西公使布爾布隆已於昨天晚上搭載佛國輪船去上海了。」洪仁玕\立在下面,低著頭誠惶誠恐地對正坐在龍椅上頭仰軒昂,身挺筆直,兩手覆膝,雙腳八字排開,無數在的天王洪秀全答道。外面現在雖然北風呼嘯,大雪飄揚,金龍殿裡面還是相當溫暖的,幾個外表用黃金製成的暖爐擺在大殿四周,暖爐中正在燃燒著外面進貢的木炭。   「不知這個布爾布隆和王弟談的如何?他們佛國是否願意幫助朕剿滅清妖?」   洪仁玕\小心地組織著該說的詞彙,想小心地把真實情況通過別的方面匯報給天王知道:「萬歲,佛蘭西教尚奇異,品學遜焉,人不之重,與我們天國道不同也……」   洪秀全不耐煩地搖搖手「王弟不用說了,是否布爾布隆不答應幫助朕剿滅清妖?」   「回萬歲,布爾布隆說為了保護他們在上海國民的安全,請求我們天國大軍不得進入上海,他們佛國回報的條件既在天國剿滅清妖之中保持中立。」見洪秀全滿臉不高興的表情,洪仁玕\連忙勸解道:「此種無知言論,萬歲不必放在心中,小弟已經代萬歲爺狠狠訓斥過他了。」   洪秀全冷哼一聲:「佛蘭西算是什麼?朕奉上帝聖旨、天兄耶穌聖旨下凡,乃天下萬國之唯一真主,朕睡緊都做得天王,坐得江山,何怕那些跳梁小妖?佛蘭西不助朕,上帝自然會派別人來助朕的!朕的天兵比滔滔長江之水都還多,那些妖魔有什麼可怕的?」洪秀全雙眼望向殿頂,輕蔑地說著,輕展雙臂很隨意地在空中掃過。在他心裡,恐怕他這輕輕地一揮手,無數妖兵妖將就已經灰飛煙滅了。既然是上帝的兒子,耶穌的弟弟,那麼上帝他們肯定是會幫助他的——洪秀全忘記了耶穌是怎麼死的,好像耶穌被猶大出賣的時候,上帝並沒有派什麼天兵天將去幫助他的兒子。難道上帝會吃一塹長一智?這個可真的只有天曉得了!   洪仁玕\在下面贊同道:「萬歲爺聖明!有天兵天將護衛我天國,何愁清妖不滅?」   洪仁玕\嘴上是贊同的,可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來。真的會有什麼天兵天將來幫助天國嗎?洪仁玕\可是一點也不相信這個鬼話的,原本還以為溫州的台王、溫王就是上帝派來的援兵,可是真的見過人家後,就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回事情!人家雖然明裡接受天國的分封,可暗地裡溫州實行的是和天國完全不同的各種政策,他們的部隊也自稱自己是解放軍,不是什麼太平軍,他們的部隊編制也和太平軍完全不同,顯得更接近西方軍隊編制,自己和天王談過,想讓太平軍也按照溫州那邊的部隊樣子重新編製,削弱各個王爺的實力,提高部隊的戰鬥力。   可惜天王自己手中也沒什麼兵糧之權——大權現在掌握在忠王之手,並不是說改變就改變的,何況天王對這些也不感興趣——按照周禮設定的各級官制是最好的,何必要按照洋兄弟那邊來改變自己的部隊?想泱泱天國上朝,什麼沒有,什麼不是最好的?不必一切都跟西人看齊。   「對了,王弟上次跟朕所言溫王和台王那邊錢糧充裕,擁有數十萬虎賁之師,真是讓朕龍心大悅。王弟給他們下道聖旨,嘉獎他們滅妖有功,溫王及台王均升為一等王,另冊封他們手下幾個得力的一併封為王爺,……封什麼王爺王弟下去後好好斟酌斟酌,讓他們誠心幫朕滅妖。再讓他們把糧草金銀運到天京聖庫來,近日聖庫糧草不多,既溫州有多餘的,讓他們運一點也算他們勤王罷了。」說道天兵洪秀全也立刻想到這次在解救天京之圍中做出極大貢獻的溫州太平軍,洪仁玕\回來後為了說明按照溫州那邊建設天國的好處,把溫州富裕程度還有溫州那邊解放軍的實力大大地誇大了,給天王一種溫州現在遍地都是黃金,糧食多的可以把大洋給填沒的感覺。既然自己的天京現在糧草不多,讓溫州那邊運些到天京來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了。   「這個……小弟遵旨!」   「很好,王弟,你再下道聖旨,讓溫州那邊出兵北伐,討伐那些滿清妖孽!既然溫州有虎賁之師,那麼就讓那些妖魔嘗嘗我們天兵的厲害!」洪秀全理所當然地說著——忠王的部隊是太平軍,溫王、台王的部隊也是太平軍,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對他們下聖旨呢?   「……」洪仁玕\只剩下無語了。自己怎麼跟天王解釋?溫州那邊根本就不會遵循天王的旨意啊!他們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行事,怎麼可能真的給天國賣命?自己已經對天王進行過無數次暗示了,可天王為什麼就不明白這個事實呢?   「怎麼?王弟有什麼心事嗎?」洪秀全見洪仁玕\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微睜龍目看著立在下面的洪仁玕\.洪秀全最近心情好得很,天京之圍已經被解,自己的太平軍不光恢復了丟失的天京上游的安慶,還一路橫掃安徽大地,現在忠王李秀成正準備率軍兵分兩路,一路在他自己帶領下攻打上海,另外一路在慕王譚紹光率領下朝蘇北皖北進攻,江南的輔王部隊也攻下了皖南大部分地區,唯一戰場上難以取勝的就是浙東侍王部隊了,不過只要集結大批太平軍,量左妖李妖能有多大作為?他們還能逃到什麼地方去?興高采烈的洪秀全現在想的是馬上佔領北京,好在中國一統江山,建立千秋萬載的功業,根本聽不進其他想法了。   「萬歲,溫王他們遠離北方,中間有千山萬水之隔,沿途糧草兵員不好補給,另南兵北上恐氣候不適,這個……讓他們北上可能他們不定會同意,就是答應了是否真的能夠北上平定清妖也難說的緊啊!小弟意見還是讓他們在江南再打幾仗後再北上比較好,小弟愚魯,一切有萬歲做主。」洪仁玕\看著洪秀全小心翼翼地說著。洪仁玕\一邊說頭頂一邊隱隱冒出冷汗,天曉得天王聽了自己說的這些話會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讓溫王和台王放棄他們佔領的地區北上去剿滅那些清妖?這恐怕只有太陽從西邊出來才可能了!洪仁玕\心中暗暗感歎道。現在天國內哪個王爺不是擁兵自重,不服朝廷旨意?憑什麼溫州那邊的兩個王爺就會那麼老實聽天王的?不過天王現在滿腦子都是耶穌會派天兵天將來幫助天國,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手下一個個都包藏禍心,出了天京就沒有什麼王爺再把他這個天王放在眼裡了,上次回救天京那是因為唇亡齒寒,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那些王爺(包括溫王和台王)不得不回救,就是真的打破了曾妖圍城後,那些王爺也不聽天王旨意,人人只是想著搶佔地盤,擴大自己的部隊,又有誰考慮到天京的安危呢?可惜現在不是說這些觸龍鱗話的時候,現在要是說這些搞不好腦袋落地就太不合算了!洪仁玕\可是知道天王喜怒無常的,要是讓天王生起氣來,天王常常都控制不住自己,要麼喊打,要麼喊殺,誰的面子都不賣,誰都是可以殺的!當天王生氣時候可是不會想到自己是他的族弟乃是朝廷丞相之類的!   洪秀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洪仁玕\的表情,他現在還沉浸在天軍北定中原的幻想中呢!洪秀全聽了洪仁玕\所言,笑著搖了搖頭反駁道:「王弟過慮了,就從溫王和台王這次北上救助天京來看,他們就是忠勇之士,一定會服從朕的旨意的,到時再令忠王部隊兵出山東,使遵王、扶王、啟王、祜王他們的北路軍攻打太原,我三路大軍一同北上,何愁清妖不滅?」   「是、是,萬歲爺高見!」洪仁玕\見天王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無法自拔,只能連聲答應道。   現在他連苦笑都笑不出了,天王想的是好事情,問題是這三路大軍會有誰真的聽天王旨意?要是只有一路北上,到時候孤軍深入,難免重蹈以前北伐軍的覆轍,可他們要是都抱著看別人行事自己再行動的話,到時候可就誰也不會北上了!忠王李秀成現在只考慮攻佔清妖經濟重地江蘇、浙江、上海,遵王賴文光、扶王陳德才、啟王梁成富、祜王藍成春等現在正遠征西北,先不說怎麼把聖旨傳到那邊去,就是傳到了,他們會不會遵守呢?在西北和清妖周旋可是比深入清妖腹地要好得太多了!最難辦的就是戰鬥力最強的溫王、台王他們的部隊了,你讓他們離開溫州北上去找清妖主力決戰那可是殺了他們頭都不肯幹的!不過也難說,說不定天王的面子特別大,讓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溫王和台王乖乖服從天王的旨意呢?   洪仁玕\不想再在北伐上面煩惱了,轉移了話題「北伐是好事情,不過萬歲爺,溫王那邊最近有消息傳到小弟這邊來,說是要用他們佔領的徽州地區換現在還在清妖之手的處州,不知萬歲爺認為如何?」   洪秀全奇怪起來「溫王他們為何要換取還被清妖佔據的處州?」   「這個……回萬歲,據溫王那邊傳來的請求,溫王說天京外面輔王現在還沒有一塊穩定的糧草徵集地,鑒於輔王擔負著保衛天京南面安全的重任,部隊沒有糧食可是萬萬不成的,至於處州,現在侍王的部隊被清妖牽制在那邊,一時無法集中部隊全力和清妖對決,溫王他們願意代替侍王作戰,那些部隊就從徽州調來,不知天王意下如何?」   洪仁玕\是知道實情的,輔王楊輔清的部隊因為在自己佔領區無法徵集到大量的糧食,已經好幾次流竄到徽州就糧了,原來兩軍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在皖南的清妖,還沒什麼矛盾,至少那些矛盾都隱藏起來了。現在湘勇撤退到湖南去了,在皖南一時找不到大股清妖,糧食問題就立刻突現出來,再加上輔王部隊的紀律一直都不怎麼樣,溫王的部隊難免會和輔王部隊進行衝突,這次溫王要求換防就是不希望見到自己人先在內部鬥個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那些清妖。   見天王狐疑地看著他,洪仁玕\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萬歲爺,這次溫王他們要求換地也是無奈之舉,輔王在皖南現在無處就食,經常到溫王他們控制區去找吃的,難免會和溫王手下有什麼口舌之爭,溫王鑒於兩方都是萬歲爺手下,常常發生磨擦將來如若有什麼配合作戰,恐怕彼此互相顧忌,無奈之下才建議用已經佔領的徽州換取侍王一直沒有攻下的處州,這也是溫王體貼萬歲爺不讓萬歲爺為難之處啊!」洪仁玕\對溫王和台王他們倒是很同情的,畢竟這次是輔王部隊無理在先,溫王他們雖然搶先佔領了徽州,但為了顧全大局還是願意用徽州換取清妖手中的城池。用徽州換處州好處自然是很多的,皖南的輔王有大片地方就食,浙江的侍王可以把大批部隊調離處州去和左宗棠作戰,而溫王他們也可以縮短戰線從江西和溫州兩線拿下浙江最後的釘子——處州,相信溫王他們也是有這個實力的。這樣一舉三得的事情為什麼要不贊同呢?   「既然如此就准溫王所奏,辛苦王弟擬一份聖旨,讓侍王把處州的部隊調到其他地方去好了。另外王弟再給朕擬一份聖旨,申斥一下輔王,讓他把手下給朕約束好了,別再讓人家到朕這裡來投訴他!」洪秀全雖然現在整天生活在鶯呤燕舞之中,沉浸在「天降爾王為真主,何用煩愁膽心飛」中,可他總是還有一點頭腦的,知道溫王此次要求換地都是輔王楊輔清惹出來的禍事,要是輔王不管好自己的手下,誰說的上他們以後就不會捅出更大的簍子呢?!   「多謝萬歲爺!」洪仁玕\高興地回答道,今天總算是聽到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消息了「萬歲爺,要是沒有什麼事情了,小弟是否先退下去草擬這些聖旨,等擬訂好了給萬歲爺過目?」   洪秀全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小弟告退,祝天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呼萬歲後洪仁玕\倒退著走了下去。   走出金龍殿,洪仁玕\發覺自己後背都被濕透了,別人以為自己深受聖恩,極得天王榮寵,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苦楚。天王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覺中了,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城外的清妖可以不管,但是思想是萬萬不能停止的。天王現在整天就是上帝剛剛如何告訴他,天兄又是怎麼講的,萬國馬上就要來朝參拜他這個萬國真主……想了半天都是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跟戰場有關的真正東西一個都沒有想到,也不知上帝和天兄是否真的安慰天王他們會派天兵來幫助萬歲爺?洪仁玕\把自己所知道的各國歷史仔細回想了一番,好像各國都沒有靠什麼天兵來趕跑那些異教徒的,西人歷史上想要從異教徒手中收復聖城耶路撒冷,在兩百年內組織過八次十字軍東怔,這麼龐大的東怔最後還是被穆斯林打敗了,也沒見到上帝為了收復聖城顯靈幫助十字軍啊?要真的上帝有靈,怎麼他的子民會被異教徒打敗?真是不可思議。   洪仁玕\突然發覺自己想得太偏了,自己怎麼能懷疑上帝呢?!該死、該死!走下大殿,外面的風雪有些小了,望著一片蒼白的天京城,洪仁玕\心中升起了無數感慨,冬天就要走了,春天快要來了,嘴裡輕聲地念著自己所寫的詩:「枕邊驚聽雁南征,起視風帆兩岸明。未挈琵琶揮別調,聊將詩句壯行旌。意深春草波生色,地隔關山雁有情。把袖揮舟爾莫顧,英雄從此任縱橫。」   真的任縱橫了嗎?也不知道這個春天是屬於誰的呢!   洪仁玕\滿懷抱負來到了天京,天王也把他任命為軍師,封為干王,讓他總理全國,可惜下面那些領兵作戰的將領首先就不服他,再加上外面的軍糧大權掌握在忠王之手,其他職權又被天王牢牢抓住,他這個天國軍師成了按照天王意圖草擬聖旨,執行天王旨意的事務官了。原本任縱橫的心態變成了「不惑年臨惑轉滋,知非尚欠九秋期」,要不是這次在溫州見識到自己理想中的社會,洪仁玕\現在就只好繼續呆在他的屋子裡面整天呤詩作賦、得過且過了。這次溫州那邊用飛鴿給他傳來消息,請求他對天王提出以徽州換取處州,並且說馬上就會有人到天京來找他,不知道溫州那邊是誰過來?自己是否認識呢?   「父親,見過萬歲爺了?」洪仁玕\的大公子見到父親走回了家,連忙迎了上來「溫王派來的客人現在正在後室等候父親。」   洪仁玕\點了點頭算是瞭解了「我知道了,葵元,你先幫我招待一下客人,我換一下衣服。」   洪仁玕\走到後面匆匆換了下服裝,走到會客室,還沒進入就聽到裡面有人正在跟他大兒子說著溫州部隊是怎麼給天京解圍的。這個聲音好熟啊……聽著裡面爽朗地笑聲,洪仁玕\在腦海中不停地思索著裡面到底是什麼人。   「呵呵。」洪仁玕\打著哈哈,推開了房門,邁進會客室。   裡面椅子上正坐著一位穿找便服的年輕人,那人光顧著和洪葵元聊天了,沒有注意到有人接近這裡,只是在洪仁玕\笑著推開房門時候才扭過頭望著門外,那人見到洪仁玕\走了進來連忙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干王千歲您好!溫州方面第五師師長沈路奉首長命令向干王千歲報到!」   「呵呵!原來是老熟人啊!呵呵,沈將軍不是在江西嗎?溫王怎麼回讓將軍到這裡來了?」 洪仁玕\驚喜地迎了上去,見到曾經同生共死過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讓呆在氣悶地使人可以發瘋的天京城內的洪仁玕\一時忘記了自己身份。說起來沈路還是洪仁玕\的救命恩人,在昌化戰鬥中,沈路救過洪仁玕\一次,當時昌化城外要不是沈路率領他當時的九團抵擋住張運蘭猛烈地攻勢,洪仁玕\很有可能就被敵人給抓走了!   「呵呵,溫王用飛鴿傳信讓我到干王千歲這裡來一次,看看干王現在過的怎樣了。另外讓我送點新東西給干王千歲。」說著沈路從桌子上取過一個盒子遞給了洪仁玕\.   洪仁玕\接過盒子,隨手遞給了陪站在旁邊的葵元,拉著沈路坐在了座位上「多謝溫王還記掛著我了,呵呵,沈將軍是怎麼過來的?怎麼我昨天才接到溫州那邊有人過來,沈將軍今天就出現在這裡了?」洪仁玕\對沈路如此迅速出現在這裡感到極為驚訝,他是怎麼過來的?難道是坐飛艇過來的?可是這幾天氣候一直都不好,按照飛艇上人所言,飛艇不可能起飛的呀!   沈路笑著說道「呵呵,其實這次到天京來也是一場意外,自從五師回到浙江後,前段時間為了打擊清妖李鴻章的氣焰,台王命令我們五師派一部分精幹的小部隊北上到廬州去運動,另外再給干王送點禮物過來,有好事情我怎麼可能落後?就這樣我率領著部隊就到了這裡。沒想到昨天在城外接到溫州消息,說是讓我不用到廬州去了,馬上進城找干王千歲,聽從干王千歲旨意行事。這樣我就過來了。」沈路說的不盡不實,當時史秉譽交代給他的任務是鑒於現在清軍剛在天京附近打了大敗仗,京城震驚,北方一片混亂,讓沈路帶著禮物到天京來用銀子買通天王的兩個兄弟,別讓他們兩個給溫州沒事找事!還有就是盡量和太平軍地方勢力搞好關係,至少不能讓他們在溫州背後捅刀子,不然沈路怎麼可能這麼湊巧帶著禮物?至於北上到廬州去找李鴻章的麻煩,去的人自然是有的,可惜不是沈路,他的部隊想要通過長江天塹可沒那麼容易的。   「哦,是這樣啊!」洪仁玕\微微沉呤著。溫州那邊的意圖他是瞭解的,溫王在信件中除了要求用徽州換處州以外,還懇切地請他到溫州去走走。溫州那邊自然是自己一直希望見到的地方,而且溫州還有自己多年的老友容閎在那邊,自己也是真的很想去看看老朋友。可是自己能夠離開天京麼?天王首先就不會同意自己離開這裡的!「我看這樣吧,沈將軍畢竟是第一次到天京來,這兩天就讓葵元陪著沈將軍在天京遊玩一番,那些事情以後再說。」   沈路一笑,朝洪仁玕\微微一拱手「一切聽從干王千歲吩咐。」   「沈將軍,聽說溫王把派到湖南的部隊都移回江西去了,天王對溫王在優勢情況下放棄湖南極為生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事情?」洪仁玕\見自己兒子出去後,小聲地問道。   「回干王,這事情是有的,我軍自從進行南昌戰役後,在攻打九江中部隊傷亡很大,溫王無奈才把到湖南的部隊給抽調回江西去了,若江西被兩廣的清妖奪了回去,對天京形勢可是極為不利的呀!還請干王千歲在天王面前多多幫我家王爺美言一二。」沈路歉然地看著洪仁玕\.   洪仁玕\慢吞吞地說道:「是這樣的啊!不過據我們所知,在攻打九江的時候,溫王的部隊不過損失三千餘人,遠遠沒有到部隊嚴重受損的地步嘛!要是這樣就把湖南部隊撤回來是不是顯得太謹慎了點?」   沈路連忙否認道:「決無此事!干王千萬不要聽小人讒言,九江城高牆厚,城北還有廣闊的長江作為天然屏障,江上清妖水師戰船無數,使得我軍在這次九江戰事中損失慘重,參加九江戰事的各支部隊都有重大傷亡,數支部隊失去了戰鬥力,怎麼可能只有三千人傷亡?望干王明查!」   「那麼就是說有人謊報軍情了?」洪仁玕\對自己情報人員還是極有信心的,懷疑地看著指天發誓地沈路。   「干王千歲,您和溫王也是認識一段時間了,難道干王千歲認為溫王是這種不顧大局的人嗎?溫王對此次沒有攻下九江深深懊悔中,沒有攻下九江天京就時刻處在清妖水師船隊威脅中,把湖南的部隊調回去就是為了再次攻打九江啊!若溫王有什麼私心的話,如何還會這樣為天京考慮?當然,為了不至於在部隊中造成太大恐慌,我軍攻打九江真實傷亡情況是絕對保密的,一般人完全無法得到準確情報,所以干王千歲才會認為我軍只傷亡三千來人,相信干王千歲應該是總結那些虛假情報才得出的吧?」   洪仁玕\眉毛一揚「哦?這麼說溫王是準備要再次攻打九江了?」   「確實如此,不過為了不讓九江那邊有防備,這次準備是保密的,一般將領根本不會知道這事情,嘿嘿,干王千歲和我們溫王是什麼關係?何況這次攻打九江也是為了天京好,所以我才敢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干王千歲您哪!」沈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洪仁玕\懇切地說著。   九江戰役中楊滬生手下的三軍各個部隊是付出了一定的犧牲,可是絕對沒有沈路所說的失去戰鬥力那麼嚴重,五萬多人傷亡失蹤了三千人楊滬生就終止了繼續進攻——楊滬生認為打這種消耗戰是不符合他作戰原則的。至於李雪龍指揮的湖南部隊,那是因為楊滬生覺得自己部隊面鋪得太寬了,有必要收縮一下,另外就是外線作戰畢竟不如內線作戰方便,部隊有什麼傷亡不好補充,傷員也不容易安置,再加上曾國藩的湘軍撤退回湖南後,李雪龍他們在湖南的迴旋餘地變的很小了,不容易再找到合適的戰機,而現在楊滬生並沒有集中主力一戰平定湖南的計劃,所以才讓他們撤到江西去了。至於是否要再次攻打九江,這就要看楊滬生是怎麼想得了,沈路知道的是,到現在為止,溫州方面並沒有再次進行九江戰役的命令下來。他所說的純粹是為了安撫住天京這裡,讓他們別對溫州方面指手畫腳。   不知哪個傢伙這麼可惡!首長對大家這麼好,居然還有人出賣首長?沈路心底恨恨地罵著「干王千歲,您是知道的,我軍為了給天京解圍,不顧自身傷亡,轉戰數千里,大小戰鬥無數,先後消滅了清妖近十萬之眾,我軍極為疲勞,傷亡自然也是不小的,今日天京之圍已解,我軍部隊是否應該休整一番?若是天王不體諒下屬,恐怕今後……」說道這裡沈路為難地看著洪仁玕\,好像後面的話說不出口。   「溫王多慮了,天王一貫體貼下屬,前些日子只是不明白前方真實情況,有些心急罷了。」沈路不說洪仁玕\也明白他的意思,後面話無非是讓各個王爺心寒,今後若是還有天京之圍的話,將沒有什麼王爺敢拚了老命援救天京了。雖然洪仁玕\不大相信沈路所說的那些話,不過後面這種無聲地威脅倒是讓洪仁玕\不得不重視,說起來天國現在就兩支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一支是忠王和侍王兄弟倆率領的六十萬大軍,還有一支既是溫王和台王他們率領的溫州太平軍了,他們現在佔據了福建和江西,在浙江、安徽、湖南也有部分他們的地盤,看來話不能說的太重,要真的把他們給逼急了,誰知道溫王他會怎麼做?以後要是清妖攻打天京之時溫王在城外無動於衷只是看熱鬧,那還不要命?更進一步,溫王他們要是想來個什麼「清君側」,讓大軍從江西一路往天京來勤王的話,天京也是沒有什麼人可以抵擋他們的。看來不能把溫王他們給逼急了,狗急了還要跳牆呢!人要是被逼急了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來?!「對了,沈將軍,天京最近城內糧草不多了,我上次到溫州時候發現那邊到處都是糧食,溫州那邊最近又沒有打過什麼仗,不知溫王他們是否願意把糧草運些到天京來?」   「這個啊?干王千歲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沈路看著洪仁玕\猶豫地說道。   「怎麼?這也有問題嗎?有什麼話沈將軍就直說好了,一切無妨!」   「干王千歲,少量往天京運糧是可以的,不過要是大量運送恐怕困難很大,一、溫州現在自己負擔很大,我軍現在要照顧數千萬就食,福建就有兩千餘萬,地瘠民窮,糧食需要從各處調集,若糧食不多,到時激起民變再想平定難處就大了。一、溫州到天京陸路有千里之遙,路上盜匪無數,皖南還有清妖控制區,再加各王爺軍中糧食都不夠,押運部隊必然不少,部隊和運糧民人都需要就食,真要大規模運過來,到天京十停不知還能剩下幾停?一、就是真的要運送,也得大量部隊押送,現我軍馬上要發動冬季攻勢,各路部隊調動頻繁,若抽調大量部隊出來,到時前線部隊數量不夠,如何可以擊敗清妖?就是真的要運糧,明年夏季到來前,溫州方面才能抽調人手押送,請干王明察。」沈路開始哭窮了。沈路這次到天京來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現在除了他到干王這裡,還有兩個特別會溜鬚拍馬的傢伙帶著珍奇禮物,大筆銀子到洪仁發、洪仁達那邊去疏通關係。離開溫州的時候史秉譽就對沈路他們說過,要銀子可以,溫州這邊也願意十萬八萬地接濟天京,至於糧食,我們自己都還不夠吃的呢!那有多餘的給天京?!不管用什麼辦法,哭窮還是賄賂那邊的高官,只要不用把糧食運過去就可以了!對洪仁玕\,他對溫州還是有一定的好感的,只要跟他哭窮就可以了。至於洪仁達、洪仁發,那就需要大把地銀子撒下去了。   洪仁玕\心裡只能無奈地搖頭了,天京有幾十萬人需要吃飯,運來少量糧食有什麼用場?不過沈路說的都是些實在話,而且他已經說得很委婉了,什麼各王爺軍中糧食不夠?無非是那些王爺一個個如狼似虎,和清妖打仗沒什麼本事,搶奪糧草倒是拿手好戲!現在各處糧食都不夠,真要運送溫州那邊一定需要大量部隊押運的。   「或者干王千歲到溫州去和溫王、台王他們商量一下?相信幾位王爺一定可以商量出合適地辦法來的。」沈路見洪仁玕\低頭想著心事,馬上提出建議來。   他這次到天京來除了和天國各個王爺搞好關係以外,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把洪仁玕\請到溫州去,這麼個人才放在天京實在是太浪費了!溫州那邊現在雖然來了不少的「人才」,可惜這些人都是學四書把腦子學昏了的人,史秉譽對這些人是很不滿意的,不過這些人你也不能不收留他們,畢竟中國現在也真的沒有什麼合適的人才。溫州也需要這些整天之乎者也的傢伙活躍一下自己的氣氛。不過像是容閎、洪仁玕\這樣的人才是溫州真正需要的。   洪仁玕\看著坐在椅子上坦蕩蕩的沈路「本王和天王說說看吧,要真的可以把糧食運到天京來,本王就是到溫州去一趟又何妨?只是按照沈將軍所言,溫州那邊現在困難很多,本王就是到溫州後又能有什麼用場呢?」   「干王,溫王和台王都在溫州時刻盼望著能夠早日見到干王千歲。干王千歲的知識、人品、為人都是讓我們深深佩服的,大家都希望能夠早日見到干王千歲,相信干王千歲要是親自到溫州走一趟,怎麼說溫王和台王也是會想辦法解決天京部分糧食問題的,不過到底是怎麼做,這事情得干王千歲與溫王和台王三位王爺一起拿主意。」沈路用欽佩地目光看著洪仁玕\「干王千歲的資政新篇現在溫州廣為傳播,各家報紙紛紛轉載,現在除火輪車、火船氣船暫時無法製造,其他都依照干王千歲所言而制,效果極佳,干王千歲應該到溫州去看看是否還有什麼可以改正的,溫州多愚魯,只有干王千歲才能給我們指點迷津啊!」   離開溫州時候,容閎和沈路說過天京幾位實權人物,洪秀全整天就生活在自己宗教幻想中,洪仁發、洪仁達兩兄弟貪財,至於洪仁玕\,性格爽直而頗清高,有自尊心但愛聽頌揚。對這些人,要是能夠見到洪秀全,那麼奉承一下上帝、天兄什麼的就可以了,對著洪仁玕\就要多說他喜歡聽的話,至於洪秀全的兩個哥哥,小人一個,你只要用銀子塞給他們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這個……我明天和天王說一下吧。沈將軍初次到天京來,就在我這裡多住兩天。」洪仁玕\心動了,資政新篇在天京是名存實亡,沒有什麼人會真正的執行的,就是天京城內,因為天王的兩個哥哥貪婪無厭,自己又沒有什麼實權,自己心血無法貫徹下去,這讓洪仁玕\極為失望,現在聽到沈路所說的洪仁玕\倒真的想去溫州看看,說不定可以用溫州經驗來指導天國其他地方呢!   「是。」沈路點頭答應道。   「咄咄」門外有人敲門。洪仁玕\和沈路同時望向門口「誰啊?進來吧。」   洪葵元推開房門,手拿一張紙條從外面走了進來「父親大人,溫州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   「哦?又有什麼事情?」洪仁玕\接過紙條,疑惑地展開看著,嘴裡低聲地念著「……溫州有變,沈到速回?這是什麼意思?」   一聽洪仁玕\說的話沈路立馬站了起來,搶前兩步急聲問道「什麼溫州有變?干王千歲,溫州那邊出什麼事情了?」   洪仁玕\迷茫地把紙條遞給了沈路「我不知道啊,沈將軍請看。」   沈路接過紙條,發現上面只有八個小字——溫州有變,沈到速回。   沈路抱歉地看著洪仁玕\,歉聲說道:「干王,本來我還想在干王這裡多逗留兩天,既然溫州那邊出了急事,下官必須馬上趕回去,就不多呆了。還請干王千歲多多見晾。」一個有變沈路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回溫州去,對留在天京是一點心情也沒有了。   「既然溫王那邊需要將軍,那我就不多留將軍了。沈將軍還是在我這裡吃了飯後再走吧。」   沈路沖洪仁玕\一抱拳「不敢,軍情緊急,下官還是馬上出城好了,不知干王千歲有什麼需要下官轉達給溫王的?」   洪仁玕\輕輕捋了下鬍鬚沉思道:「……也沒什麼好轉達的,對了,葵元,你和這位沈將軍到溫州去吧,到那邊去學習學習,也別整天和其他王爺的那些殿下們混在一起了。沈將軍,這是本王的大兒子,我想讓他到溫王手下去磨練磨練,不知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問題,請干王千歲放心,路上下官一定保護好殿下的安危。」小的帶去了還怕老的不來?沈路心中想到。   洪仁玕\愛憐地拍了拍葵元肩膀「那就好,葵元,收拾一下你就馬上和沈將軍一起到溫王那邊去吧。我和天王商量一下,要是可以的話過段時間本王也到溫州走一趟。對了,沈將軍你轉告一下溫王,就說關於徽州換處州的事情天王已經答應了,另外天王還申斥了輔王,請溫王不要對天王太過埋怨。」   「是!下官一定轉達。」沈路高興地答應道。 第二部 第五章   滾滾長江朝東方奔騰而去,枯黃的蘆葦遮蓋住了長江兩岸,一陣風吹過,蘆葦叢翻起了無盡的波浪,黃的浪淘白的浪花隨著風不停起伏著,遠遠望去剎是好看。風過後,北方蘆葦叢中發出沙沙的聲音,隨著蘆葦朝兩邊分開,一行狼狽不堪的人出現在長江邊上。   「父親,我們還要走多遠才能到九江啊?」徐建寅一邊腳高腳低地朝前走著一邊用埋怨的口氣朝走在前面的父親問道「我們為什麼不到廬州去?那邊現在還沒有出現發匪啊!這個鬼地方!」他的一支腳陷進江邊爛泥裡面了,徐建寅費力地把腳拔了出來,呆望著遙遙無邊的爛泥灘,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盡頭。   「快了,仲虎。現在離九江還有不到一百里的路程,再趕上兩天我們就安全了!」徐壽自己也走的氣喘吁吁了「我說,我們還是先休息一下吧,說不定大帥的水師就在附近,要是這樣我們就不用走冤枉路了。」   「雪村兄,離安慶已經不遠了,我們還是趕緊趕路吧,要是給那些窮凶極惡的發匪追到了我們大好頭顱可就都不保了!唉……」前面有人有氣無力地朝徐壽這邊說道。   「暫時先休息一下吧,這樣趕路我們也走不快啊!還是等休息會再走吧。」徐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畢竟是將近四十五歲的人了,已經不再是個小伙子。   「唉,雪村兄你不說我還覺得可以,你這一說我可也是走不動了,算了,就是一定要抓住也等我們休息好了再說吧!」前面那人身子一軟就靠在蘆葦叢中,壓倒了大片的蘆葦。   「畹香兄,那有這麼巧的?放心好了,這兩天我們還沒有見到有發匪出現在附近呢!   說不定他們佔領了安慶就不再西進了。「徐壽即是開導前面的華蘅芳,也是安慰自己。   「那托雪村兄吉言了。希望這些發匪不是要攻打武昌。」華蘅芳摘過一節蘆葦,放在眼前,雙手枕在頭下,閉著眼說道。   太平軍攻打安慶時,城內的湘勇根本不堪一擊,只顧著自己逃命,把他們這些安慶內軍械所的都丟在了後面,江上的水師船隊懼怕太平軍猛烈地炮火,紛紛朝上游逃去,使得徐壽他們只能依靠自己力量盼望能夠逃出生天,太平軍從城東進城,他們一行人就急急如喪家之犬般朝西邊逃命出來了。原本一行三十來人商量走陸路到廬州去避難,沒成想朝北走了沒幾里路就發現有捻匪在路上活動了,這下可把一行人嚇的夠戧,太平軍還稍微有點紀律可言,被抓了也不一定馬上就會點天燈什麼的,要是被捻匪抓住了那可真的是死路一條!這些人會讓你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的!北上自然是萬萬不成了,東邊就是發匪控制區,南下有長江阻隔,最後只剩下西逃這唯一一條路了。一行人都是文生,平常也沒走過什麼遠路,這次算是嘗盡奔波之苦了。從安慶一路西行,五天走了兩百多里地,走的這些人叫苦連天。現在九江就在眼前,可是他們再也走不動了。人一躺倒在地,就覺得渾身乏力,現在不要說走路,你就是讓他們說說話,他們也說不出來。   風漸漸停止了,江水拍打著兩岸發出輕微的聲音,冬天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覺得十分溫暖,透過緊閉的眼皮,眼前一片紅芒,有幾個人乾脆就在暖洋洋地陽光下睡著了。   嗡嗡……一群蜜蜂飛來般的聲音在這些人上空響了起來。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   徐壽無力地舉起手臂輕輕搖晃幾下,算是在努力趕走這些討厭地東西。蜜蜂跑這來湊什麼熱鬧?現在不要說蜜蜂了,就是雷公來了我也不爬起來!   徐壽腦子裡面正胡思亂想著突然驚醒過來,現在是冬天,哪來的什麼蜜蜂?!費力地睜開眼睛,長江南邊天空上出現了一行小黑點。這是什麼東西?徐壽看著那些黑點,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除了徐壽還有幾個人也被驚醒了,大家你拍我我拍他,一個個都或坐或站無聲地待在原地看著天空中越來越近的那些黑點。這些黑點說是飛鳥吧?可是飛的好像並不是很快,而且飛鳥飛行可是沒有這種聲音的,要不是飛鳥,現在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在空中飛行?難道是西人又造出什麼古怪東西了?這可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徐壽剛想到西人製造的那些古怪東西,馬上就想到這些是什麼了,看著天空朝這邊過來,慢慢在降低高度的那些東西,徐壽驚叫道:「這……這是發匪……發匪的神鳥!   大家快逃命啊!「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沒有明白徐壽到底是在說什麼,只見到徐壽拖著他那三個兒子拚命地想逃進蘆葦叢中。大家一個個都反應過來了……這些就是在市面上流傳的上蒼幫助發匪的能夠降下天火、天雷的神鳥!   反應過來長江北岸就炸營了,這些神鳥可是人力所無法反抗的!要是不趕緊逃命,給他們來一下誰能頂得住?希望那些不管是神鳥還是妖鳥剛才沒有發現我們!   「隊長,下面有些老百姓正在逃命,我們是不是飛的高一些?」看到下面被自己的飛艇嚇壞了的老百姓,周墉城笑著對站在身邊正拿著望遠鏡眺望遠方的林忠說道。   「哦?我看看。」林忠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下方,緊接著他就被下面那些人給吸引了— —在望遠鏡中那些人雖然衣服上沾滿了泥漿,但那些衣服可不是普通人可以穿的起的!尤其吸引林忠的是散落了一地的紙張「不要升高!通知各艇下降高度。盧隊長,我們下去看看吧?這些人恐怕不是一般的貧民老百姓,很有可能是從北面被太平軍佔領的那些縣城裡面逃出來的官老爺!呵呵,要是俘虜他們我們可是可以搜集到很多有用的情報呢!」   「……很有可能!至少也是一些大戶人家,說不定我們真的能撈到什麼有用的情報。」原來正在飛艇上從空中欣賞長江美景的盧秋生聽到林忠說的話連忙轉移了視線,在下面那些人正在徒勞地想要找地方隱蔽起來。可惜在空中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看的清清楚楚。   「告訴各艇馬上降落,另外通知各艇上的突擊隊員作好戰鬥準備,準備空降,說不定他們手中有武器呢!」林忠朝後面的聯絡員命令道。   「是!」   二十艘飛艇慢慢地朝下面降落下來。躲在蘆葦叢中的徐壽驚恐地看到從那些碩大無比的神鳥包圍在他們四周,從神鳥上面垂下了一條條繩索,接著一些身穿黑衣背上背負著洋槍的發匪,順著繩索快速地滑落下來,快地好像是摔了下來,徐壽心中不停地念著東海龍王、南海觀音、西天如來、北天玉帝,乞求他們保佑這些發匪一個個都從神鳥上摔得榮登極樂世界,讓徐壽他們這些平民繼續在人世間受苦受難。   可惜想像和現實之間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那些本應該榮登極樂世界的發匪好端端地跳落在江塗上,連個響聲也沒有,就解開背上的武器平端著彎著腰側著身朝他們這邊搜索過來了。徐壽現在能做的只有閉上眼睛,盼望那些人找不到自己了,怎麼自己遇到的那些和尚、道人或者是西方的傳教士沒有一個會隱身術?要是會的話交給我了,現在不就不用害怕這些發匪了?   蘆葦被那些人快速地分開了,傳出沙沙地響聲,接著哭聲、吵聲、怒罵聲、撕打聲、絕望地尖叫聲、把人拖在地上的磨擦聲就傳到徐壽的耳朵裡了,那些躲避在蘆葦叢中的同行人一個個都被人家給搜了出來,帶了出去。徐壽眼睛閉得更緊了,心中一直在念叨著——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保佑,要是自己這次能夠逃脫大難,到時候自己一定會到五台山給您重塑金身!……不對,觀世音好像不是五台山人……那麼我到峨眉山或者是普陀山……對了,是普陀山,只要能逃脫大難小民一定會到普陀山給您重塑金身!……要是小民被抓了,我可是到地獄裡面也和你沒完啊!   瑟瑟發抖的徐壽又是拜託觀音又是拜託玉帝,最後連西方的上帝都乞求過了,可惜不知道是徐壽太不心誠了,還是那些上天的領導現在正在休息,或者是求的人太多了,那些神仙都忙不過來了,反正這些神仙都沒有照顧徐壽。徐壽嘴裡面還在念叨著,冰涼地槍口就已經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出來吧,別再躲了!哼,你能躲到什麼時候?!快點!再不動我就開槍了!」拿槍指著徐壽的那人看著篩糠般的徐壽輕蔑地說道。   槍都頂到腦門上了,還有什麼好反抗的?徐壽懊惱地想著,當時就不該貪圖方便想到江邊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搭載湘勇水師船隻撤退到湖南去。沒想到自己運氣還真不錯,水師戰艦沒有碰到,倒是遇到發匪的神鳥了!   垂頭喪氣的徐壽在人家押送下毫無反抗地朝江邊走去,自己本來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憑什麼反抗這些凶神惡剎般的武夫?就是反抗也不過是無謂地讓自己皮肉受苦,一點都不可能改變被抓的命運,真要被人家一槍打死了,那就更加不合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走一步是一步了。   走到江邊徐壽才發覺自己一行人基本上都集合完畢了,自己的三個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人家給押了出來,大家現在正哭喪著臉圍坐在一起,有的人衣服已經被撕破了,看來這些人是因為反抗發匪被人家美美地揍了一頓。徐壽掃了一圈,發覺華蘅芳不在裡面,也不知道他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徐壽正羨慕華蘅芳呢,沒提防人家在自己後背推了一把,一個趔趄,徐壽倒在了人堆中。徐建寅連忙上前扶起自己父親,狠狠地盯著周圍的那些人,雙眼中簡直要噴出火焰了。   徐壽連忙拉住徐建寅,阻止他發火。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明白,要是仲虎一衝動,馬上就要吃到皮肉之苦,說不定連小命也沒了!拿雞蛋碰石頭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人群中一陣騷動,徐壽順著大家的眼神看過去,發覺華蘅芳也鼻青眼腫地被人家給 「請」了過來。這下算是一網打盡了,沒想到三十來人一個都沒有逃掉!徐壽看著華蘅芳也被推了進來,苦笑地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大多數的飛艇都已經降落在江岸上,幾個突擊隊員正散在飛艇周圍警惕地警戒著四周,頭頂還有一艘飛艇正懸掛在空中,監視著遠方。   「報告!這些人已經全部都被抓住了!一個也沒有走脫。請首長指示!」一個突擊隊員跑到盧秋生和林忠面前,立正後大聲地報到。   「很好,幹得不錯!不愧是軍中精英組成的突擊隊!」林忠看了看懷表,從突擊隊降落到把那些人全部抓住,時間才過了五分鐘,在這麼大的地方抓住這麼多人,才用了不到六十名突擊隊員,他們的效率還真的不是一般高!「盧隊長,你看我們是在這裡審問還是把他們帶回去?」   盧秋生掃視了一番周圍「這裡是敵人控制區,要是時間呆的太長了恐怕夜長夢多,我看還是帶回去好好審問一番好了。」   林忠默默地點了下頭「和我想的一樣,畢竟不必要的風險還是越少越好。那麼我們趕快押上他們撤退好了。」   林忠這次出來是因為盧秋生一直苦苦哀求才出動了飛艇。上次攻打九江時,因為敵人有水師戰船幫忙,解放軍不光九江沒有攻下,部隊傷亡還不少,盧秋生的突擊隊裡面也犧牲了好幾個戰士,這讓盧秋生極為惱火,時刻都想著怎麼把敵人的戰船一把火給燒了,可是盧秋生並不知道那些戰船平常躲在什麼地方,所以他就一直都求著林忠,讓他的飛艇帶著自己到空中找找看,要是找到了,自己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能從空中給那些水師送一個驚喜。沒想到在江北卻抓住了這些人,說不定可以從他們嘴裡面掏出什麼好消息呢!   「快!把他們『請』上飛艇,每艘飛艇帶上倆人,趕快撤離這裡!」盧秋生快速地命令著自己手下,飛艇這麼大的目標,上升又那麼慢,要是給人家戰船發現了還不是個極好的活靶子?「地上的文件都收集起來!別有什麼漏下了。快!」   「是,快!快走!」戰士們朝著地上的那些可能是滿清官員的傢伙呵斥著,把他們往飛艇上趕了上去,同時一些突擊隊員趕忙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紙張收拾起來,一包包地往飛艇上運送。   徐壽他們倆人一組,無可奈何地被人家給「請」上了神鳥,進入神鳥內,徐壽發覺裡面收拾得很乾淨,沒有他所想像的那些血肉模糊的東西,這好像不是什麼動物啊?飛艇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漸漸離開地面,在徐壽眼中,大地越來越遠,廣闊的長江變成了一條小河、小水溝,遙遠的北方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黑糊糊地影子,那裡應該是宿松縣城吧?九江出現在西方天水之間,隱約還可以看到在有一些船隻停泊在那邊的水面上,長江對岸座座山頭落在了自己腳下,遠遠望去,在南邊的山上出現了一群梅花鹿,它們正悠閒地遊蕩在山林中。徐壽苦笑兩聲,自己現在還不如這些蠢鹿了!也不知道這些發匪把自己給抓了到底要如何處置?早知到安慶這麼危險說什麼自己也不會答應曾國藩到九江製造什麼輪船!   「盧隊長,我看這些人不大像是滿清官員啊?他們既沒有隨從也沒帶著大量的銀子,只是帶了一些記著各種各樣數字的紙張,難道這些是帳薄嗎?可也不像啊?」林忠看了眼跟在後面的那些飛艇,沖盧秋生說道。剛才在下面他沒有仔細地看看那些紙張,現在回想起來,這些人和他見到的那些清朝官員有些不同之處,但到底那些地方不大一樣他還真的不好說出來。   盧秋生滿不在乎地說道:「那還不簡單?到時候好好地問問他們不就得了?若真的是清朝官員自然是萬萬不能放了的,如果是百姓或者是商人什麼的那麼我自然會對他們賠禮道歉。」   「隊長,你看!」周墉城指了指西邊,順著周墉城手指的方向,遠處西邊湖口方向出現了一支由一百餘隻戰船組成的水師船隊,那些戰船正扯著風帆魚貫進入鄱陽湖「這些傢伙恐怕又是想到南昌去騷擾我們了,隊長,要不要到他們頭頂給他們嘗嘗我們包子味道?」   自從解放軍佔領南昌後,湘勇的水師部隊就隔三差五地通過鄱陽湖進入贛江騷擾南昌建設,三軍炮兵部隊雖然在新建縣的樵捨、南昌縣的昌東設置了兩處炮台,可是人家跟做賊似的,都是晚上進入,天亮退出,偷偷摸摸地進來,靜悄悄地溜走,炮台並沒有起到什麼大用場,從十月到現在,兩處炮台擊毀的湘勇水師戰船還不到三十艘,真是有夠丟臉的了,原來一直都找不到這些小偷,今天他們竟然出現在林忠他的飛艇部隊眼皮低下,難怪周墉城建議到他們頭頂給他們送一點禮物了。   盧秋生見到遠處的湘軍水師船隊,把袖子一挽,摩拳擦掌地對林忠建議道:「林隊長,你們飛艇上不是每艘都裝了十顆十公斤的炸彈嗎?我看可以給他們一點意外的驚喜!反正我們現在也不忙著回到基地去,飛艇上的這些俘虜看起來一個個都是書生樣子,他們就是十個人也打不過我的一個突擊隊員,不用擔心他們,我看咱們就幹一架好了!」   林忠想了一下,咬了咬牙:「成!李毅,給各艇發信號,讓他們排成三路兩路縱隊跟在我們後面!把炸彈都準備好嘍,等下炸湘軍那些船隊!」   空中二十艘飛艇相繼調轉了方向,在空中排成了兩路縱隊,一邊爬高一邊朝西邊湖口方向慢慢地飛了過去。   徐壽和他的二兒子趴在窗口朝下面望去。可以看到飛艇已經轉換方向了,徐壽開始還疑惑著這些發匪到底想幹什麼事情,順著飛艇飛行方向望去他馬上就明白了,前方長江江面上現在有數十艘戰船正在慌亂地四散開來,也許他們已經發現了空中這些神鳥吧?徐壽心中默默地想到,要是在下面自己一定提醒他們這樣躲避不是辦法,自己躲在蘆葦叢中都被他們看到了,一覽無餘的江面上躲來躲去又有什麼用場?可惜自己現在正在這些發匪的神鳥上面,只能在這裡觀看一場難得一見的神鳥和戰船對決了。徐壽回頭看了眼飛艇上的那些發匪,除了一個突擊隊員還在看著他,其他人正在互相開著玩笑,也難怪,只要徐壽他們不鬧事那些突擊隊員才懶得理會這些傢伙呢!——他們要是膽子夠大,對大清王朝有足夠的忠誠,大可跳下飛艇上演空中飛人嘛!   徐壽現在無心在計較這些發匪對自己滿不在乎地表情了——他感覺到腳下的神鳥正在緩慢地下降!徐壽趕緊趴在窗口饒有興致地欣賞一齣好戲,只見神鳥已經到了湖口上空,江面畢竟有限,從上面望下去,徐壽發現那些四散逃竄的戰船怎麼跑也顯得還是聚集在一起,被那些神鳥巨大的影子給遮蓋住了。   神鳥上的那些發匪說著徐壽聽的懂卻不明白的話,什麼「左旋十五度!高度五百!轉速一千五,減壓、增壓……」什麼的,他們說的到底是什麼話?難道都不是大清人嗎?   前方的神鳥肚子下面掉下去一串黑色的鐵球,隨著鐵球被扔掉,前方神鳥猛地朝上方升去。   「十顆炸彈……預備……放!」隨著一個當頭的大喊一聲,徐壽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在地上,感覺到神鳥突然朝上空竄了上去,下面的那些戰船在視野中急速變小了,慢慢地神鳥再次穩定下來。鐵球迅速變成了小黑點,接著就找不到了,可是下面原本平靜地江面上開始升起了一條條地水柱,水柱中間朝外面迅速地擴散出一圈白色的光圈,幾個光圈互相衝撞起來,交匯處一片白芒,江水開了鍋一般沸騰起來。水面上的戰船開始東搖西晃起來,從神鳥上面竟然還可以看到有的戰船被猛烈地拋離江面,接著重重地落了下來,還有的戰船上升起了紅色的火球,火球翻滾著朝空中升了上去,迅速變成了裹著股股白煙的黑色雲團,從炸散的戰船上碎木屑四處橫飛,落在江面上打出點點碎散浪花。有的鐵球落錯了地方,江岸上升起幾道黑色的煙柱,黑煙散開,在江岸上留下了幾個深色的大坑。   神鳥已經開始返航了,徐壽還沉浸在剛才劇烈地震撼裡面,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原本排列有序的湘軍水師就被打的潰不成軍,長江湖口到處散落著被炸壞的戰船,無數的湘軍水勇正在江水裡面掙扎著,從空中望去,他們就彷彿是一群黑色的落在沸水中的螞蟻,江面上幾團黑色地煙柱正在升起——那是燃燒的戰船在水面上捲起的股股濃煙,濃煙隨著江風打著旋地朝空中升騰,已經超過這些神鳥的高度了,空氣中甚至還可以聞出濕木柴燃燒後發出的那種嗆鼻地辛酸味。   這就是神鳥的威力?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只有親身見識過了才可以瞭解到底有多厲害!徐壽現在知道這些神鳥並不是什麼上天派來支援發匪的援軍了,這些神鳥不是什麼神仙,也不是什麼動物,它們只是人工製造出來的能飛的機器罷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製造出來?要是這些神鳥是自己製造出來的那有多好啊!徐壽現在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人家的俘虜,只知道在心底裡發出讚歎了。幸好徐壽這次沒有見到汽油彈轟炸,要是讓他見到汽油彈使整個江面都燃燒起來了不知道他還會有什麼感歎?   「呵呵,林隊長,你們飛艇部隊不錯呀?一番轟炸至少炸沉了十艘左右的湘軍水師戰船!至於損壞的就數也數不過來啦!我看他們這兩天想騷擾南昌是不可能的。不錯、不錯!我看是不是要我司令員說一聲?乾脆我們兩個互換一下好了!」盧秋生放下望遠鏡,砸巴著嘴巴沖林忠笑道。   「得了吧!就你啊?你捨得你的突擊隊嗎?呵呵,你說說看你們突擊隊都裝備著什麼武器?那些武器不要說清軍了,就是英軍法軍也沒有裝備的呀!要我說你們裝備的武器才可以叫做恐懼呢!」林忠一邊翻閱著從徐壽他們那邊繳獲的文件,一邊頭也不抬地對盧秋生說道。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職位讓給任何人,什麼是天之嬌子?飛艇部隊的人就是!現在空中打擊是單方面的,林忠他們可以隨意地找任何人狂轟濫炸,至於清軍,他們只有挨炸的份,想要反擊?手中任何武器都打不到那麼高,只能望空興歎了。為了消滅林忠的飛艇部隊湘軍曾經組織過幾支小部隊,想偷偷地摸到飛艇部隊駐地,在地面上消滅他們,可惜飛艇一落地就被解放軍保護的嚴嚴實實,一個主力團擔任外圍防衛,在裡面還有突擊隊擔任內層防衛,另外在距離飛艇基地三十里地還有兩個主力團,隨時都可以增援他們。在這麼嚴密地防衛下,湘軍幾次偷襲都被粉碎了— —不要說飛艇了,他們甚至連外圍都無法突破,突擊隊的影子都見不到還談什麼消滅飛艇?這麼好的部隊林忠又怎麼可能樂意和別人換?林忠雖然知道盧秋生是在和他開玩笑,可他還是很在意地拒絕了,讓他從空中落下來還不如讓他去死呢!何況整天在空中讓他們這些飛艇部隊的都有些野了,還真的不適應地面部隊的要求,就是勉強到其他部隊去了,誰知道能不能幹好?   盧秋生嘿嘿笑了幾聲,他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突擊隊,雖然開始的時候突擊隊給他一種專幹一些偷雞摸狗事情的感覺,可是呆的時間長了,他就發覺這支部隊還真不是一般的部隊,一般部隊只知道從地面上朝敵人進行攻擊,頂多挖挖坑道從地下朝敵人偷襲過去,可是人家對這些都是有成套的計策可以防禦的,突擊隊就不同了,他們除了正規的地面戰以外還掌握了通過空中打擊敵人的辦法,上次南昌戰役,一次偷襲就摸掉了敵人整個南昌指揮樞紐,從江西巡撫到清軍參將全部都被活捉了,沒有主心骨的敵人怎麼可能打不敗呢?九江戰役要不是司令員指揮有些太保守了,不敢大膽地運用突擊隊,九江早就給拿下了!盧秋生到現在都覺得九江沒有攻下是因為司令員沒有運用南昌的成功經驗,從空中地面同時打擊敵人,害得部隊傷亡不小,戰果倒是不大。   「哎?盧隊長。你來看看!」正在翻閱著繳獲那些文件的林忠突然打斷盧秋生的思路。   盧秋生走了上去,不解地看著興奮地有些發狂的林忠「怎麼了?林隊長你是不是神經有些失常了?幹嗎這麼高興啊?」說著盧秋生就要去摸林忠的額頭。   「去!胡說什麼啊?拿開你的爪子!」林忠一把打開了盧秋生伸過來的手,舉著手中的那些文件在盧秋生面前搖晃著「你知道那些人是什麼人嗎?呵呵,我們這次立下大功了!」   「誰?看你美的!總不會把滿清狗皇帝給抓住了吧!?或者是曾國藩?難道是別的什麼封疆大臣?有什麼緊急軍情被繳獲了?」見林忠只是一個勁笑著搖頭,盧秋生洩氣了「得、得、得!老子才不想猜謎!你給我說說看這些傢伙都是何方神聖?我們又怎麼立下大功了?」   「呵呵,司令員在離開這裡時候不是說過了?太平軍攻打安慶我們是管不著的,要是安慶被攻下,那邊有什麼人是需要我們極端注意,要想盡辦法抓過來的?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   盧秋生興奮起來,兩眼放光不能置信地看著林忠手中抓的紙「啊?難道這些人是司令員指名要捉拿的那些……那些飽學之士?不會吧?我們運氣真的這麼好啊?」   「你看看,這些上面都記著些什麼吧!我看這些人裡面不說全部,至少有部分是司令員指名要的人!呵呵,我們這次可真的發大財了!」林忠朝盧秋生擠眉弄眼地笑道。   盧秋生一把搶過林忠手中的紙張,拿到窗口高舉著仔細地一張一張翻看起來「這上面都寫了些什麼?讓我看看!呵呵,要真的抓住了徐壽,這次大功可是跑不了了!怎麼著也要全軍嘉獎吧?」   紙張上面花了一些機器草圖,尤其引盧秋生注意的是在其中一張上面醒目地畫著一艘裝了車輪的船隻,船隻旁邊記錄著眾多的數字「找到了!這跟司令員介紹的差不多,這些人絕對和安慶內軍械所脫不了關係!炳哈,沒想到清軍水師泊地沒找到,倒是發現了這些活寶,今次我們可真說的上滿載而回了!」   盧秋生恨不得馬上就飛回基地審問被抓的那些俘虜了,司令員在走的時候特意地交代過他們,太平軍很有可能在最近幾天攻下安慶,要是安慶被太平軍攻破了,別的我們都不稀罕,惟獨安慶內軍械所裡面的那些專家、學者是必須要搞來的,不管盧秋生是明搶還是暗偷,不惜任何代價甚至和太平軍搞壞關係也在所不惜,一定要把他們給 「請」到我們根據地來!在前兩天盧秋生就派了人到安慶那邊去暗中搜索安慶內軍械所人員下落問題,可惜這段時間只是把裡面的工人「請」來了幾位,至於主要技術人員一個都沒有發現,盧秋生還以為他們都坐著湘軍水師戰船逃回了湖南呢!沒想到今天居然在宿松縣的長江邊上無意中俘虜了他們。盧秋生和林忠倆人樂得直想在飛艇裡面翻觔斗,看來運氣來了就是長城也無法阻擋的啊!   越過桃花嶺後飛艇慢慢地開始下降了,盧秋生和林忠焦急地盯著漸漸逼近的地面,遠方原本在腳下的龍王尖、雷峰尖升到了頭頂,留在基地的戰士揮舞著手中的帽子瘋狂地朝飛艇奔了過來。   飛艇還沒有停穩,吊艙艙門就被猛地一下打開了,兩個隊長猴子一般敏捷地跳出了吊艙,跑到一邊雙手叉腰焦急地看著其他正在降落的飛艇。朝飛艇擁擠過來的戰士忽拉一下圍住了林忠和盧秋生。   「隊長,戰果怎樣?」一個戰士漲紅著臉大聲地問著林隊長。   林忠頭腦中正想著那些被抓住的俘虜呢!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低頭看著那些戰士「什麼戰果?」   「隊長,飛艇部隊剛才不是炸了湖口的那些清軍水師船隊嗎?我們在山上都聽到炸彈爆炸聲了!那爆炸聲響的……就跟驚雷一樣!喏,那邊天上現在還有黑煙呢!」戰士們七嘴八舌地搶著對林忠說道。林忠這才反應過來,這裡距湖口不是太遠,自己剛才轟炸湘軍水師船隊他們是聽得到的,何況天空的黑煙也能證明在那邊剛剛經歷過一次轟炸。   「也沒什麼,只是炸沉了幾艘小船罷了。」心不在焉的林忠隨口敷衍著那些戰士。炸沉幾艘破木頭船有什麼好高興的?這只是小意思而已,要是自己帶了汽油彈,湖口的那些水師戰船就一個都別想跑了!現在最心急的是要趕緊瞭解一下那些被俘虜的到底都是那些人,裡面有沒有徐壽和姓華的!(楊滬生的歷史實在是太糟糕了,只知道安慶內軍械所裡面有叫徐壽的,還有一個是姓華,但到底是華什麼他可是忘記了)   「盧隊長,我們還是先回指揮部等他們好了,在外面也不是個事情。那些俘虜還是讓戰士們都帶到指揮部比較好。」周圍的戰士實在太多了,林忠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審問俘虜有些不合適。   盧秋生看了下四周喳喳唧唧的戰士,這裡是太吵了點,點了下頭「也行。天舒,把那些人都好好地請到聯合指揮部來,另外把飛艇上的那些文件也帶上!」說著盧秋生和林忠倆人勾肩搭背地朝南邊的指揮部走了過去。   「是,知道了隊長!」突擊隊副隊長楚天舒剛鑽出吊艙就聽到盧隊長叫自己,扯著嗓門對那些正準備下飛艇的隊員們叫道:「注意了!把那些贓官都給我『請』到指揮部去!」   既然隊長都這樣說了,隊員們也就很客氣地「請」徐壽他們走路了。被俘虜的男男女女三十來人在突擊隊員的簇擁下跌跌撞撞地朝南方一間院落走去。   「警衛員!有貴客來了,趕快給我把橘子、瓜子、花生、香煙、老酒什麼的都準備好!另外再給我找一些乾淨的衣服過來。」林忠剛進了指揮部院子就沖院子裡面的戰士喊了起來。   「霍!我說老林啊,我和你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還有香煙?好傢伙,原來你都藏起來了呀?!你說!是不是溫州那邊運送過來的貨物都讓你給貪污了?連香煙都有?」盧秋生一邊解著掛在腰間的手槍遞給走上來的警衛一邊裝出一臉凶像惡狠狠地瞪著林忠。   林忠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熱乎乎的毛巾,擦著臉沖盧秋生笑罵道「胡扯!我咋敢貪污啊?難道我不怕倪黑臉請我喝茶?這些都是政委見我們飛艇部隊戰士們太辛苦了特意配給的!呵呵,至於為什麼沒給你知道我看你自己知道原因吧?就你們這些傢伙,我要是以前讓你們知道了,那些東西還可能留到現在嗎?!」   林忠正說著警衛員從裡面拿出了各種吃的,還有香煙、老酒什麼的,盧秋生毫不客氣地上前,一把抓住幾包香煙,把抓來的香煙統統地塞進自己口袋「嘿嘿,有福同享有難你當,這是對你隱瞞兄弟的懲罰!快去,再拿來幾包,別那麼小氣嘛!等下客人來了你用什麼招待?」   「得了,算我怕了你。」林忠沖警衛員揮了揮手,讓他再去拿些過來「我可警告你,我這裡也沒多少香煙了,你要都拿走了我的隊員抽什麼去?難道都抽西北風?做人可別太貪心了!」   警衛員剛進去,從門外就擁進來一堆人,林忠和盧秋生驚訝地看著這些人,這才多少時間,倆人就差點不認識這些人了!   徐壽他們現在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在飛艇上因為害怕他們反抗臨時綁上的繩索現在還繼續把雙手反綁著,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被吐上的唾沫,原本在腦後綁的好好的辮子現在也不知道被誰給剪了,沾滿泥土的頭髮亂糟糟地散開來,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他們身上,這楚天舒是怎麼搞的?!不是已經告訴他是請這些人過來嗎?怎麼樣他們變成了這副德性!   「楚天舒!你是怎麼搞的?!我不是告訴你請他們過來嗎?你自己看看他們現在像什麼樣子?!」盧秋生氣的恨不得上前煽楚天舒兩耳光,這傢伙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楚天舒一臉疑惑地看著怒不可遏的盧秋生,迷茫地說道「沒錯呀?隊長不是說要『好好地』把他們『請』過來嗎?我是按照隊長說的辦的呀?!」   楚天舒不解釋還好,讓他這一解釋盧秋生腦門都要炸開了,揮舞著拳頭就要上前揍這個亂理會自己意圖的傢伙。這都什麼人嘛!怎麼連話都不會聽?!   林忠趕忙上前拽住盧秋生「算了,這也是我們沒有交代好,讓他誤會了,要是當時說明白了就不會出現這種誤會。還不出去?是不是等著你們隊長揍人?!」最後一句話是對惹禍的楚天舒說的,楚天舒反應過來,看來自己是捅婁子了,吐了下舌頭,急忙溜了出去。   看到楚天舒溜走了,林忠陪著笑臉對這些人賠不是「各位,對不起,讓你們受驚了,這都怪我們沒有交代清楚,實在是抱歉。我看大家身上穿著這些也不是很舒服,還是先換一下吧。警衛員,快帶他們下去洗個澡換下衣服!記著天涼,熱水要多放一些!」   徐壽現在頭腦完全亂成一團了,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這些人一會兒凶神惡剎般地劾罵自己,一會兒又變的和顏悅色對自己體貼入微,連洗澡換衣服都幫自己考慮到了,他們到底想幹什麼?不會是洗好澡就殺了自己吧?!   在人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兩腿發軟的這群人,很不情願地被警衛員帶了下去。進去的時候有些人見到了擺在桌子上的那些水果,好長時間沒有吃過東西了,滿桌的水果讓那些人一個個不停地嚥著口水,等下就是要死最好也能先吃點東西再死。   「這個楚天舒!我明明說的是請字,居然給理解歪了!我就覺得奇怪,他咋就那麼敏感呢?怎麼不想想我是真的邀請這些人過來做客?」盧秋生覺得自己的手下在林忠面前丟了面子,氣呼呼地說著。   「呵呵,我說老盧哇,你也不能怪楚隊長,這些人都是怎麼被『請』過來的?還不是才對岸被我們俘虜的嘛!楚隊長怎麼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你說說看,要是你不知道他們跟安慶內軍械所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也會好吃好喝的照顧他們?我看不見得吧?   你別忘了當時在南昌,你是怎麼對待被你抓住的那些文武官員的?我看你就沒有楚隊長對他們友好!再說了,楚隊長這樣對待被俘的官員,這都是誰教他們的?還不是你這個當隊長的?整天都是對敵要凶狠!要把清廷那些傢伙都當成殺父仇人對待,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些話都是誰說的?怎麼現在自己倒是不認帳了?呵呵,來,抽根煙消消氣。「胡作非為的不是自己手下,這讓林忠很是開心。   「嗨!你們兩個在這裡抽煙怎麼不叫我?」林忠和盧秋生香煙還沒點著門外就有人大聲地喊了起來,雖然他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可是在除了林忠和盧秋生以外誰也不敢大聲說話的指揮部裡面還是顯得很是刺耳。林忠和盧秋生一愣神,回頭朝門口望去。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個頭不高,略顯蒼白似笑非笑的臉上兩道濃眉特別醒目的年輕軍人。那人肩膀上一顆閃亮的星星提醒大家,他可是一名少將!走進來的是教導旅旅長邱明。   「呵呵,我說誰呢,原來是邱旅長您啊?快來,大家一起享受享受!」見到司令員的愛將到這裡來了,林忠和盧秋生連忙給他讓出座位來。   邱明擺了擺手「算了,我不抽煙的。這些還是留給你們自己抽吧!」   邱明剛剛坐下盧秋生就問了起來「我說邱旅長,你不是在湖南嗎?怎麼跑這裡來了?   呵呵,少將!邱旅長您的牌子可是夠亮得了!「   邱明微微一笑「部隊早就撤回來了。司令員離開南昌時候就把我們和關旅長的獨立旅撤回了江西,按照司令員的意圖是先攻下湖口,切斷鄱陽湖水師和長江的聯繫,把鄱陽湖裡面的敵人徹底消滅掉!省得他們老是偷襲南昌。我們這不就到這裡來了?怎麼?司令員沒有跟你們談起過?」   盧秋生一拍腦袋「說是說過,不過司令員不是說等他們參加完在溫州舉行的參議大會,回來後再打嗎?你要是現在就攻會不會影響司令員整體佈局?」   「誰說我現在就要攻打湖口了?我這是帶部下到這裡來偵察一下地形,到時候好有的放矢啊!」邱明搖著頭笑道「攻打湖口光靠我們一個旅怎麼行?!何況我們教導旅在湖南傷亡不小,一時三刻也無力再次參加戰鬥,總得休息一段時間才能繼續作戰啊!」   「對了,邱旅長見過曾國藩沒有?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我聽司令員說你們和關磊在湖南打得很艱苦,湖南那邊是不是真的不好打?」盧秋生連珠炮一般問出一串問題來。   邱明拿過一把瓜子,慢慢地剝著殼,一個一個地放進嘴裡「呵呵,曾國藩有那麼好見到的?我可沒有見到他長的什麼樣,要是見到了,相信現在他已經進了我們俘虜營了!至於湖南好不好打,這個就難說了,那邊可是曾國藩的老巢,曾國藩苦心經營多年了,那邊的民心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轉變過來的,再加上這次我軍過去的部隊人數不多,有時候需要躲著人家走。要好打可就難嘍!」   好久不見的三人圍著桌子聊起了這段時間各自的趣聞,邱明詳細地問了盧秋生空降南昌作戰的經過,同時也把自己在湖南作戰所體會到的經驗告訴了倆人,談的興高采烈的三人忘記了時間,不知道太陽已經偏西了。   三人正聊得帶勁的時候,警衛員帶著一群人從後面走了出來。   「噫?這些是什麼人?」邱明站了起來驚奇地看著那些人「他們是你的手下嗎?你們讓手下這樣穿衣服呀?!」   林忠轉頭一看,差點笑岔了氣——出來的是那些被俘虜的人,原本破破爛爛的衣服現在是沒有了,大家都換上了解放軍的軍服,可惜警衛員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尺寸,一身軍服穿在他們身上有的寬寬大大,裡面可以藏上幾個枕頭了;有的又顯得太小了,肚臍眼還露在外面呢!原來被剪了辮子的頭發現在也不是亂糟糟了,不知道是誰幫他們搞的,把頭髮紮了起來,朝天翹著。一群人抱著手畏畏縮縮地看著在座的三位,洗了澡的人倒是顯得精神了些,至少臉上有些紅光了。   「大家坐下吧,別害怕,我們不是什麼壞人。」林忠強忍住笑,和顏悅色地對這些人說道:「不好意思,讓大家受驚了。既然大家到我們這裡來了,你們的安全我們自然會負責的,請大家不要有太多的顧慮。放心吧,我們既不會打你們也不會殺了你們的。把你們帶到這裡來的人誤會了,剛才我們已經狠狠地批評過他們,我對他們的行為表示道歉,希望你們能原諒。」   徐壽和華蘅芳不解地望著林忠,面露懼色,這些發匪前倨後恭到底在玩弄些什麼花招?說話的那人好像是這些發匪裡面的頭目,他倒是和和氣氣的,臉上一直都掛著笑容,不過再看看站在旁邊的那些發匪眼神感覺可就不那麼好了,那些發匪露出的表情如同要把人馬上給生剝活吞了!桌子上雖然擺滿了好吃的,但這些東西可能不是給我們吃的吧?至少想要吃這些東西需要自己付出極大的代價。   「請坐吧,座位不是都擺好了嗎?這些東西大家隨便吃,想吃什麼自己拿什麼好了。」看到這些人誰都沒敢動,林忠微笑地說道。   林忠說的越平淡,這些被俘虜的人心裡面就越慌,他們不知道這些發匪到底想要怎樣對付他們。不知道徐壽畏懼地看了看座位,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聲淚俱下地說道: 「大……大人,小民不敢坐。大人,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啊,求大人放了我們這些小民吧!」   這些人裡面徐壽年齡最大,社會閱歷也是最多的,他聽那些鄉紳所言,發匪凶殘貪暴,專以殺戮為樂,今日見到這些人,如何心中不害怕?林忠越是對他客氣,他心中就越害怕——誰知道這些發匪是不是玩貓捉耗子的把戲呢?!   邱明奇怪地看著這些穿著軍服的百姓,聽林忠剛才所言,這些人都不像是被俘的清軍軍官,不知道林忠把老百姓抓來做什麼事情「盧隊長,你們到底在搞啥子名堂?司令員不是說過了嗎,嚴禁我們騷擾百姓!就是拿老百姓一根針一條線都是不允許的呀!   你們怎麼把這麼多老百姓給抓了過來?就是清軍官兵我們也不能把人家俘虜後隨便處置啊,你們難道不怕司令員怪罪下來?「   聽到邱明所說的話,徐壽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一根救命稻草,這可是現在唯一的希望了!想到這裡徐壽緊爬幾步,拉住邱明的褲腿老淚縱橫地哭訴著「這位大人!求大人幫我們說說好話吧,我們真的都是普通百姓啊!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的呀!不知各位官爺為何要抓我們?我們真的是良家百姓哪!」盧秋生想說什麼,看看穩坐釣魚台的林忠,把到嘴的話又給嚥了下去。林忠不理邱明責怪的目光,只是低頭隨手翻著繳獲的那些資料。   「誰是徐壽?」正翻著資料的林忠眼皮子也沒有抬一下,突然問道。   那些人一下子傻住了,不知道這位「官爺」怎麼知道在他們中間有個叫徐壽的存在,眼光齊刷刷地望向了正跪在邱明腿邊的徐壽身上。邱明正想幫這些人說好話呢,聽林忠這麼一問把所有的話都給收回肚子裡面,看來這裡面有問題!   徐壽自己也愣住了,難道自己很是出名嗎?怎麼這個發匪居然會知道我的名字?想想自己就是在安慶內軍械所也不是很有名的嘛!回頭一看,大家的眼睛都正一起瞪著自己呢!這不是什麼都告訴人家了嘛!「……大人,您問這個幹嘛?」徐壽傻呼呼地呆望著林忠。   林忠抬起頭來,和盧秋生相視一笑,站起來走到徐壽身邊把一頭霧水的徐壽攙扶起來,扶到旁邊的座位上讓他坐了下來「既然您是徐先生那就沒問題了,呵呵,先生快快請起!大家隨便坐聽我解釋一二。」   一直笑容滿面的林忠讓那些人漸漸收斂了一些恐懼心理,磨磨蹭蹭地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盧秋生一看這些人的坐相心中就樂了——也許是害怕吧,這些人好像生怕自己把坐在外面遠一點的人給拖出去砍頭,大家都拚命地朝中間擁擠過去,擠成了一團。看來大家都抱著相同的心理,要是砍頭也得先砍外面的,把外面的殺完了再殺裡面,只要自己躲得夠中間的,至少離死的時間就遠一點了。盧秋生暗暗搖了搖頭,難道他們不知道,要是自己真的想把他們給殺了,還管裡面外面?就是躲得再裡面也沒有什麼用場啊!   林忠把手按在徐壽肩膀上,歉然說道「徐先生,讓您受驚了,對戰士們的不禮貌行為我實在是抱歉,都怪我沒有把他們教育好。相信以後不會再讓先生遇到這種事情了。」   「沒什麼,沒什麼。」受寵若驚的徐壽連忙想要站起來,卻被林忠給輕輕按住了。   這個大人說話怎麼這麼客氣?跟那些鄉紳介紹的發匪好像不大一樣啊?徐壽腦子裡面亂成了一團,不過只要不是殺頭其他一切都好說,都四十來歲的人了,除了生死,其他一切都看的很開。當然了,要是真的讓自己為了國家去犧牲,那也是在所不辭的!   只是現在好像還沒有到這種地步,自己也不用做的這麼偉大。   「警衛員!告訴伙房準備一桌晚飯,要豐盛一點,我們要給這些客人洗洗塵,壓壓驚!」林忠回過頭來朝警衛員喊道。   正高興的盧秋生見找到了一位,忽然想起了司令員還交代的另外一個,開口朝那些人問道:「你們這裡有沒有姓華的?放心好了,我們沒有惡意的。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跟兩位請教一番。」   從人群中間有個聲音傳了出來「大人……小人姓華,不知大人有何事情?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是小人知道的,一定都會告訴大人的。」   盧秋生和林忠丟開莫名其妙的邱明,爽朗地笑了起來,盧秋生笑道「呵呵,二位先生讓我們一番好找啊!請教華先生大名?」   「小人華蘅芳,大人您找我們有什麼事情?」   「二位先生是安慶內軍械所的吧?別客氣,大家吃好了,呵呵,放心,這裡面可是沒有下過毒的。」林忠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果給大家分發起來,抽出香煙扔給了盧秋生,接著對徐壽他們說道:「奉首長指示,自從太平軍圍攻安慶開始,我們就派了好多人到安慶去尋找二位先生,生怕二位先生被那些太平軍給誤害了,誰知那些人一直都沒有消息傳過來,害的我們還一直都為先生們的安全擔心呢!可沒想到兩位先生居然會跑到宿松來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聽了林忠的話,徐壽和華蘅芳不解地互相對望了一眼,不知道這裡的發匪為何對自己如此關心。徐壽現在膽子已經大了很多了,開口問道:「不知大人找我們有什麼事情?各位大人為何如此重視我們?還有……首長是什麼?」   「哦,首長是我們的最高領導,……這麼說吧!首長就是我們的皇帝。」林忠搜刮了老半天肚子裡的存貨,終於給他找到個合適的可以讓徐壽聽懂的比喻,可惜邱明不這麼認為,猛聽到皇帝這個詞,邱明差點把嘴裡的橘子全給咽進肚子裡。林忠狠狠看了眼不停咳嗽的邱明,把桌子上的那些資料遞給了徐壽,繼續說著:「這些東西都是各位所作的吧?我們首長早就聽過幾位先生的大名了,一直都想見幾位一面,可惜以前沒有機會,你們在湘軍那邊,我們一時半會兒又不可能攻下安慶,首長只能一直對無緣見到先生們深深遺憾了,這次我軍攻下江西後,圍攻天京的湘軍已成潰敗之勢,湘軍之滅亡是早晚的事情了。首長估計到安慶必然不保,如安慶被攻,那些湘軍只會一心想著撤退回老家,他們對安慶內軍械所是照顧不到的。想各位也知道有些太平軍現在的紀律不是太好,尤其是那些歸附太平軍的原清軍官兵,軍紀更是低劣,我們首長可是對幾位先生的人身安全深為擔心啊!首長知道幾位先生有造船和製造機器的興趣,所以令我等必須尋到幾位,妥善保護好大家的安全,不致在兵荒馬亂中受到什麼驚嚇。」   「你們……這個首長聽過我們的名字?」華蘅芳又驚又喜地問道,所驚者,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自己今天看來是被賊惦記上了。所喜者,想想自己現在還一事無成,從小自己就對四書五經不感興趣,只是對那些算學著迷,雖然父親身為四品官員,自己倒是無法金榜提名光宗耀祖,那些儒生常常恥笑自己,沒想到在發匪裡面居然還有知道自己的重要官員!難道自己現在真的很有名了嗎?   「大人,你們難道不是太平軍嗎?」徐壽平常叫發匪叫慣了,改叫太平軍一時覺得有些拗口,不過在這些人面前可是不能提什麼發匪的,誰知道他們聽了後會怎麼想?這些人看起來一個個都喜怒無常,別到時候一不高興午門候斬就謝天謝地了!   「盧隊長,你說要不要告訴他們實情?」林忠看著盧秋生問道。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有些東西說的太早了是不是有什麼壞處?   盧秋生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看就是告訴他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現在不要說太平軍了,就連我們的敵人都知道我們和太平軍不一樣的,你不也聽過那些被俘的都是怎麼說太平軍和我們之間的區別的嗎?至於太平軍,他們現在還在徽州和我們地方部隊鬧的不可開交呢!」   林忠想了一下「我們是不是真的太平軍,這個你們以後會明白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相信大家以後都自己會分辨出來的,在這裡我也不多說了。兩位先生,我們首長知道兩位希望製造出中國自己的輪船和蒸汽機,首長一直都為這事情擊節叫好,可惜以前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這次江南動盪,幾位先生恐怕不大適合再在清軍控制區進行實驗了吧?我們首長想請幾位到溫州去繼續進行你們的實驗,當然了,你們的安全我們絕對保證,工作環境也是可以保障的,還有,以後要是解放了你們的家鄉,大家願意回去我們也不阻攔你們。不過你們要是回到清軍那邊去恐怕不行了。現在我們和滿清處在戰爭狀態中,路上無法保證大家的安全,同時我軍現在有數十萬大軍,滿清各支部隊紛紛戰敗在我們手中,在不久的將來我軍將徹底地消滅反動腐朽的滿清王朝,大家沒必要給滿清去做殉葬品,要是不信我們走著瞧好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徐壽根本不相信這個發匪長官的鬼話。想大清王朝自太祖立國以來已經有二百四十多年了(註:努爾哈赤於1616年建立後金,後皇太極於1636年改國號為清。徐壽所想的時間是從努爾哈赤建立後金開始計算),現在大清根深蒂固,雖偶有小佯,終無礙大局,現在大清雖然丟失了兩江閩浙地區,然還佔據了中國絕大多數地區,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如何是這些發匪短短幾年間就可以消滅的?不過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對這些發匪所言不用質疑,只能姑妄聽之了。不知說說好話他們是否能夠釋放自己?想到這裡徐壽朝林忠哀求道:「大人,我們在鄉下都有家眷,如今身在異鄉,時刻都掛念著家鄉父老,大人還是讓我們回家如何?」   「我看很難啊!」林忠還沒有說話邱明就在旁邊說了起來,既然這些人是司令員正在苦苦尋找的,怎麼可能輕易地把他們給放了?邱明拿起桌上的香煙遞給徐壽,被徐壽客氣地拒絕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可以亂抽呢?!邱明毫不在意收了香煙,看了看下面面若死灰的那些人「如今前線到處都埋設了地雷,如果不小心走了進入就有粉身碎骨的可能,湘軍害怕我軍偷襲他們,嚴禁任何人從我們這裡進入他的地盤,違令者一概格殺勿論,各位先生被林隊長他們帶到這裡應該說你們命夠大的了,要是誤闖進湘軍地盤,今日必然死無葬身之地!再說安慶被太平軍所佔,各位就是回到家鄉難保那些官員不會以通匪罪騷擾你們,難道大家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我看既然大家這樣想念家中父老,你們大可把自己家的情況告訴我們,由我們想辦法把他們接到我們這裡來好了。請大家放心,只要我們答應了你們,我們就一定可以辦到的!」   「既然如此就不麻煩各位大人了,也許他們在家生活的很好呢?嘿嘿。」徐壽乾笑幾聲,把自己家的情況都告訴這些發匪?還是兩免了吧!徐壽苦笑地哀歎道。誰知道這些發匪會想出什麼主意來逼迫自己給他們賣命?既然自己已經進入匪區了,沒必要再讓家中父老也和自己一起受罪!看來這些人是不會放自己走的了。徐壽和華蘅芳對望了一眼,發覺對方眼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誰都怪不了,只能怪自己運氣太糟糕了!   「沒關係的,這是我們應該幫你們做到的事情,大家不用客氣。」林忠連忙說道。看到這些人林忠覺得一陣好笑,他們對我軍誤會也太深了!什麼事情都往壞處著想,也不知道司令員能不能真的讓他們為我所用?   徐壽和華蘅芳腦袋不停地搖晃起來,這些發匪越是堅持去尋找自己家人,越說明其中必然有詐!可惜自己無法變成一陣風,要是可以的話真想現在就飄走了。   警衛員走到林忠身邊,俯下頭輕聲說了幾句話。林忠點了點頭低聲交代了兩句,警衛員聽完後又走了出去。「既然這樣我看還是以後再說吧,呵呵,時間不早了,大家是不是有些飢餓了?現在我們這裡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我看大家還是先吃飯好了。」林忠站了起來,邀請這些尊貴地「客人」一起吃飯。   給林忠這麼一提,徐壽這才發覺自己肚子裡面正在上演著空城計,同時還可以聽到從身邊的那些自己人肚子裡面傳來一陣陣地咕嚕咕嚕聲音。自從離開安慶後一夥人急急如漏網之魚,只是拚命地想早點逃脫髮匪的魔掌之中,哪有什麼時間好好地吃一頓啊!   抱著聽天由命地心態,一行人魚貫地走進了飛艇部隊的食堂。   一進食堂徐壽他們的眼睛立刻就發直了,三個大圓桌上高高地堆滿了大盆紅燒肉,誘人的清蒸江魚,散發出撲鼻香味的湖蟹,翠綠可口的蔬菜,另外每個桌子上都放著整壺米酒,看著滿桌好吃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腳步楞是無法移動了。   「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倉促了,一時我們這裡也無法搞到更好的東西,大家還是將就將就吧!請大家隨便就坐。」說著林忠拉著徐壽和華蘅芳就直奔上座而去。   看到徐壽和華蘅芳都坐下了,其他的那些人蜂擁進來,慌亂地自己造位置坐下了。畢竟餓了好長時間,這麼誘人的香味,裡面就是下了毒藥他們也是先吃了再說!   「請慢用,要是不夠警衛員還會給大家端上來的……」林忠剛想再說什麼馬上就終止了發言——那些人在他剛說了請慢用後一個個如同餓死鬼投胎,立刻風捲殘雲般地掃蕩起桌上的食物來了,他就是再說什麼別人也不會注意地聽。   看到自己帶的那些人如此地吃相,徐壽覺得哭笑不得,就是再餓也不能這樣呀?這不是把什麼臉面都丟光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啊!這也實在太有辱斯文了吧?想是這麼想,徐壽手中的筷子也不由自主地伸向了紅燒肉……   林忠他們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人,沒想到司令員想找的都是這樣的貨色!真是搞不懂司令員看中了他們身上哪一點?要是說看中他們能製造機器的話,現在溫州那邊有不少的洋人幫助根據地,難道我們根據地裡面就沒有什麼人可以製造了嗎?!   「報告!邱旅長、盧隊長、林隊長,緊急情報!」通信員從外面奔了進來,大口喘著粗氣說道。   「你們慢吃,我們出去一下。」林忠對頭也不抬的徐壽說了一聲,朝盧秋生和邱明使個眼色,三人走了出去。「什麼事情?」一出房門邱明馬上問道。   通信員從身後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了邱明「三位首長,南昌政委有緊急情報傳過來!」   盧秋生和林忠湊過頭去盯著邱明手中的紙條。   「邱旅長,盧、林隊長:   溫州消息,敵人將在近期對溫州展開大規模軍事行動,按照情報,李鴻章之三萬淮軍將在一月四日前後進攻溫州,同時左宗棠三萬楚軍將進攻紹興之太平軍,不排除左宗棠南下會同李鴻章部作戰之可能。為保衛溫州,現命令盧、林隊長帶領自己部隊火速返回溫州。同時令邱旅長率領教導旅輕裝前進,馬上奔赴浙江西北,到達浙西北不得晚於一月六日,到後會合我徽州之獨立旅、浙西獨立旅,配合太平軍牽制左宗棠進攻之部隊。同時我江西部隊將對湖南湘軍展開牽制性戰役,福建部隊將對廣東之敵進行試探性攻擊。為了勝利地取得溫州保衛戰的勝利,使參議大會順利召開,望我各參戰部隊積極地對部隊進行戰前動員,發揮我軍敢打敢拚之作風,堅決消滅一切敢於進犯之敵!按照溫州決議,此次戰役我軍負責牽制北線左宗棠部任務由邱明旅長全權負責,望邱旅長圓滿完成任務,不辜負司令員對你之期望。   另:原擬定會攻湖口計劃暫時取消,由三師七團彙集地方部隊負責牽制湖口之守敵。   第三軍政委:沈彬「   幾個人看完了紙條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的天!李鴻章是不是上次還沒有被我們教訓夠啊?怎麼自己找死來了?!」盧秋生驚歎道:「邱旅長,看到沒有?司令員讓你做一方面的總指揮呢!好小子,呵呵,又陞官了!」   「得了吧你!升什麼官啊?你沒聽給我的都是些什麼部隊?除了我們教導旅其他的都是些獨立旅,這些部隊有多大的戰鬥力啊?而且我們教導旅在轉戰湖南時部隊已經極為疲勞了,現在應該休息啊!司令員怎麼還想著用我們這支疲軍?唉,這次可是難辦了!」邱明為難地歎氣道。   林忠勸道:「放心吧,首長那是重視你才讓你指揮這麼多部隊的,你沒看到嗎?這次是整個根據地所有部隊大行動啊!乖乖,幾十萬部隊同時都要有動靜了!這個戰鬥規模可是小不了的!首長也是再也抽調不出什麼部隊給你了,不然福建、江西還要不要了?多餘的話不再說了,從信上看情況很緊急,盧隊長,馬上叫你手下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出發!邱旅長,還是一路保重吧!」   三人伸出右手緊緊地放在一起「保重了!」   「首長,輔王的部隊又過來搶糧了!我們怎麼阻止他們都不聽,還殺了在桂林的赤衛隊隊長。」   「欺人太甚!奶奶的,這些傢伙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想跑來找死?!W真的當老子軟弱可欺?!」黃獻謀重重地猛拍一把桌子,氣憤地說道。他現在正和手下商量著怎麼拔掉根據地內湘軍最後的據點——徽州城,給二團通信員跑進來一說心頭的火立刻就起來了「各團團長馬上回自己部隊,再命令各鄉各村的赤衛隊集合待命!娘的,老子今天要給楊輔清好看!」   「司令員,這樣不好吧?首長不是交代過了,不管出現什麼情況我們都不能跟輔王的部隊發生衝突,不然他可要治我們不遵號令的罪名啊!請司令員再好好考慮一下。」   坐在黃獻謀身邊的一位年輕軍人低下頭悄悄地在黃獻謀耳邊低語道。   「小駱啊,你難道忘了?上次那些傢伙是怎麼對你的?如果不是戰士們拚命把你給送到後方醫院去,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裡?瞧瞧你的腿!你現在可以靠自己力氣站起來嗎?明明是在我們幫助下這個楊輔清才在皖南站住腳的,沒想到還沒消滅清軍這些忘恩負義的傢伙就露出原形來了!至於首長的命令,首長怎麼知道我們這裡的具體事情?他的那個命令是讓我們不要主動去惹人家,現在人家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還不能發生衝突?!要是首長知道這個輔王如此欺負我們,一定饒不了他的!媽的這口氣老子再也嚥不下啦,今天非得收拾收拾這些無賴不可!」黃獻謀已經忍了一個多月的鳥氣了,這一個多月裡面,輔王楊輔清的部隊三天兩頭地跑到他的部隊周圍來打秋風,不光搶糧食,還勒索財物,強搶民女,甚至殺害黃獻謀的手下!皚王的太平軍對地方上來說是和無惡不作的那些清軍一樣壞的!開始黃獻謀還為了照顧大局一直忍受著,現在終於忍不住了,積壓在心頭的怒火徹底地爆發出來。   給黃獻謀一提,駱敏立刻感覺到右大腿上傳來一陣酸癢的滋味,看了看自己的傷腿無奈地歎了口氣,回想起自己這條腿是怎麼負傷的。前段時間太平軍來搶糧時候駱敏代表徽州的溫王部隊去和他們交涉,誰知道輔王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被那些傢伙毫無理由地打了一槍,右大腿被子彈穿了一個洞,當時那些太平軍還沒打夠癮,低下頭裝填火藥想殺了駱敏,幸好戰士們機敏,再加上前膛槍裝彈藥需要很長時間,迅速把駱敏給抬了下去,這才讓駱敏保住了性命。雖然駱敏只有比黃獻謀更加痛恨輔王的太平軍,但為了大局,他還是不得不繼續勸導:「司令員,自從朱旅長犧牲後,首長就任命您擔任皖南軍區司令員,因為首長認為司令員您相當穩重的。足以抵擋一面,司令員應該知道,我們至少名義上還是太平軍中一員,不能不顧慮到萬一把天京那邊惹火了後果是什麼,現在我們最主要的敵人還是滿清軍隊啊!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請司令員三思!」   下面那些團長、獨立營營長、各鄉鄉長都站起來摩拳擦掌地看著黃獻謀,等待他下達命令。輔王的太平軍擾民太厲害了,那些獨立營營長和各鄉的鄉長都是徽州本土本鄉出來的,尤其痛恨在他們土地上為非作歹的那些軍隊,只要黃獻謀說一聲打,相信他們是不會讓任何一個過來的太平軍活著回到寧國府去的。   「等一下,讓我好好想想。」駱敏所說的話雖然比較刺耳,但還是讓黃獻謀頭腦慢慢地冷靜下來了。自己是什麼人?自己是皖南軍區司令員啊!自己的一言一行可是都關係到一萬野戰部隊,兩萬赤衛隊的生死!背上的責任不允許自己隨意地使性子,任何決定都一定要冷靜地周密思考後才能做出。   「打吧!司令員,一定要教訓一下那些該死土匪!」   「司令員,不能太放縱他們了!s州的百姓可是已經受夠這幫敗類的苦了!」   「消滅他們!我們的任務是保護百姓,要是百姓受苦受難時候自己卻躲的遠遠的還算什麼百姓自己的軍隊?!」……下面的那些將領見黃獻謀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對打擊輔王的部隊拿不定主意了,紛紛嚷嚷起來。   駱敏表情嚴肅下來,對黃獻謀沉聲說道:「司令員,一切以大局為重啊,打一仗我們暫時是出了口氣,可是我們根據地現在和太平軍接壤的地方很多的,這一打後果如何不能不考慮。不過司令員要是覺得還是打比較好,堅決要打這一仗我也無話可說,只有堅決執行司令員的命令。」   打還是不打?這成了大問題了!d獻謀腦子裡面炸了鍋一般,嗡嗡做響,雙手無意識地互相拗著。要是不打,如何向徽州的父老鄉親交代?這邊的群眾以後還相信自己嗎?那些地方赤衛隊他們會不會因為這事反對我們?這必須要考慮的,而且徽州這裡本來糧食就不是很多,都給輔王他的部隊搶走了自己吃什麼?難道去喝西北風?!從這些方面來考慮,必須要反擊一下。不過打也不是沒有隱患,這一打會不會讓解放軍和太平軍提前分裂?現在大家全力對付清軍,要是大家分開,互相攻擊,這不白白便宜了清軍?!耵p自己前面要對付輔王的五萬大軍,後面就是徽州城內鮑超的一萬部隊,另外在浙江昌化還有張運蘭的將近兩萬部隊,真有點前門拒虎後門打狼的味道,要是和楊輔清鬥個你死我活,還怎麼消滅那些清軍?   楊輔清這個白癡!d獻謀氣得簡直想破口大罵了!敵人還沒有完全消滅,自己人內部倒是先亂起來了!為了溝通一下,自己已經好幾次派人去和楊輔清會談,可這人要麼一個勁地打哈哈,要麼就說自己部隊缺糧,最好的也不過說是要嚴懲那些跑到黃獻謀防區搶糧的士兵——可是根據瞭解一個罪犯也沒有處分,倒是沒有搶到糧食的人被他臭罵一頓。黃獻謀現在對談判解決爭端是一點也不抱希望了。要是可以,黃獻謀寧可去和洪秀全聊天也不願意和楊輔清談判。   考慮了再三,黃獻謀咬了咬牙狠狠地說道:「必須要反擊!不反擊楊輔清還以為我們怕了他們,不過反擊力度要掌握好。通信員,桂林那邊有多少輔王的部隊?」   「有兩千來人,不過要是司令員現在趕過去,他們可能已經走了。」二團通信員匯報道。   「不管這次是不是能教訓他們,我們先把部隊調些過去!陳駒,你的二團馬上佔領桂林,唐暹正,你們三團到霞坑去,這兩個團由駱副旅長指揮,只要楊輔清的部隊膽敢再次闖進我們防區就給我堅決打擊!駱副旅長,你把他們趕出我們防區就可以了。至於其他部隊由我指揮還是朝徽州城下集結,小心鮑超偷襲我軍。開始行動吧,散會!」   「是!堅決執行司令員命令!」下面坐著的那些將領紛紛站了起來,大聲地喊道。   「司令員!溫州那邊有緊急消息傳遞過來!」   大家還沒有走呢,獨立旅通信連連長就跑了進來。   「怎麼?首長有什麼說的?是不是允許我們反擊楊輔清了?!」黃獻謀衝著通信連長焦急地問道。前段時間黃獻謀給李雪龍帶信,狠狠地告了輔王率領的太平軍一狀,強烈要求李雪龍在楊首長那邊建議放開他們的手腳,允許黃獻謀反擊,見到通信連長高舉著紙條進來,黃獻謀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意見溫州那邊已經通過了。   通信連長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把那張紙條遞給了狐疑中的黃獻謀「司令員請看!」   「黃旅長,你部立刻放棄徽州……」黃獻謀看到這裡念不下去了,手用力地握緊,把紙張捏成了一團驚訝地先看看通信連長,再望向站在身邊的駱敏,不可思議地說道: 「放棄徽州?!首長想幹什麼?難道我們建立根據地容易嗎?!首長怎麼能這樣決定?」聽到黃旅長的話,那些還沒有走出去的將領一下子炸開了,全場亂成了一團,說什麼的都有。   駱敏臉上有些不好看了,他曾經是首長的警衛員,自從跟著首長後,就一直都很崇拜他的首長,容不得別人質疑首長的權威,稍微平靜一下情緒,駱敏朝黃獻謀說道: 「司令員,看看下去還寫了什麼,我們要相信首長,首長這樣決定一定有他的道理,因為我們只見到徽州這裡一塊兒,而首長他看到的是整個的根據地,甚至是整個國家的命運,首長總是從全局考慮問題的。」   黃獻謀打開捏緊的拳頭,展開紙條,繼續念了下去「……皖南根據地暫時交給輔王,有可能的話選一些忠誠可靠人士留在當地進行潛伏活動,徽州的人民如果願意的話派人護送到江西,到時江西那邊會安排好他們的。至於獨立旅,限一月六日前趕到淳安,與浙西獨立旅一塊接受我教導旅邱旅長的指揮。完成政府和人民交給你們的偉大任務。……楊滬生,史秉譽。」   黃獻謀念完後默默地把紙條傳給了駱敏,誰也無法從黃獻謀冷若冰霜的臉上讀出他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駱敏又仔細地看了一邊,抬起頭來激動地朝黃獻謀叫道:「司令員,看來首長要打一場大仗了!い,首長居然還記掛著我們!簧灡妍琚A真的是好消息!」   那些團長一聽有大的戰鬥讓他們獨立旅參加心情極為激動,喳喳唧唧地在下面私語起來。   黃獻謀用還是冰冷地臉看著駱敏,慢慢地,冰霜開始解凍了,終於,黃獻謀哈哈大笑起來,不過開心還沒有多少時間額頭又爬上了愁紋,搖了搖頭黯然說道:「有仗可打自然是好事情,不過這一離開徽州什麼時候再回來可就難說了,畢竟在這裡轉戰半年了,對徽州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真捨不得離開啊!而且對我們離開徽州那些百姓會怎麼看?現在部隊裡面徽州本地人畢竟佔了大多數,要是政治工作不做好,到時候逃亡現象可是免不了的!建立根據地不容易啊,我們不能不顧慮到徽州老百姓的感覺,怎麼對老百姓說呢?」   說道徽州的老百姓,那些將領都沉默下來。事實是明擺著的,主力部隊要是離開徽州後,這裡不是被清軍佔領了就是被楊輔清的太平軍給霸佔了,不管是哪一方面老百姓都絕對不會再有好日子過了,做為一支標榜為人民服務的部隊,卻不考慮老百姓利益,這是怎麼說也說不過去的!   駱敏低頭思考了一下,抬起頭來懇切地對黃獻謀說道:「司令員,我們部隊畢竟是用來野戰的,不能只考慮到自己面前的罈罈罐罐,這次到浙西去首長的意圖很有可能是為了徹底解決浙江問題。把江西和溫州連接起來,也許首長還有更遠大的目標,不過從這封消息上我們無法猜測到底是什麼。總之這次的戰鬥絕對小不了!而且只要勝利了,對我們的好處要遠遠大於佔據徽州一隅所能得到的。至於這裡的百姓,現在江西不是地廣人稀嗎?而且那邊現在基本上都在我軍控制下,安全方面沒有什麼問題的,讓老百姓經過婺源轉移到江西去這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我想只要和大家好好說明,他們還是可以理解我們的。而且這次離開徽州並不等於以後就不回來了,徽州,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   「也只能這樣了。」黃獻謀點頭同意道「各位團長,原定反擊楊輔清的計劃作廢,大家馬上回部隊,做好轉移的思想工作,同時掩護地方轉移老百姓,原則上是這樣,至於具體計劃,等參謀處商議後再下達。大家先回去對部隊進行動員吧!散會!」   「陳政委,這個守備司令我不當了!他娘的,欺人太甚了!」   第一師政委房昊天一腳踢開了陳文委的房門,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進門房昊天用力地扯著領子,青筋直跳地吼道。   陳文委正在看著書,見到怒髮衝冠的房昊天闖到自己面前,放下書本,笑著對房昊天說道:「怎麼了?福州警備司令不是很好的嗎?幹嗎一下子就不想幹了?」   「那些傢伙太欺負人了!……這個司令我不當了,誰有能耐誰來幹!」房昊天沒頭沒腦地衝著陳文委發著火。不知道誰把他氣成這樣了。   陳文委不緊不慢地幫房昊天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來,先喝杯茶潤潤嗓子……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這樣生氣呀?」   房昊天端起茶杯一口氣給灌了下去,強壓下怒火,喘了幾口氣說道:「政委,您是知道的,首長是堅決反對鴉片進口到我們根據地來,凡是走私鴉片進來的,只要抓住了一律堅決鎮壓!」   陳文委點頭稱是「對,我知道,怎麼?這和你生氣有什麼關係?現在我們根據地內已經沒有誰還敢走私鴉片進來了呀?」   「政委您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舉報我們,說是升龍洋行的周德芬偷偷走私鴉片,現在那些鴉片都藏在城外他家的地窖中。既然有人舉報了,那麼我們總要查證一下,今天一大早我們就搜查了這個周德芬的住處,結果你猜猜讓我們找到了什麼?」   「難道真的有鴉片?」陳文委站了起來驚訝地問道。看房昊天的表情這次繳獲的數量絕對不會少,福州解放已經有幾個月了,自從解放福州後我軍就遍佈告示,嚴禁走私鴉片,然後又處決了幾個走私鴉片的頭子,從此以後大量走私鴉片的事情就很少發生了,畢竟腦袋比銀子要重要多了!難道今天又有人鋌而走險?   「對!是整整一百箱的鴉片!每箱重一百二十斤,足足有一萬多斤價值八萬兩白銀的鴉片啊!這麼多的鴉片你說我能不抓人嗎?當場我就把哪個周德芬給抓了起來,同時把他的洋行裡面那些人也一併抓到司令部細細詢問。自從抓了周德芬後警備司令部裡馬上就封鎖了消息,集中精幹力量審問這個周德芬,忙的我團團轉,這事情本來我打算稍微有點眉目後再和政委您說的。」   「我知道,應該的,這沒什麼關係啊?是不是我們部隊中有人和他們勾結起來進行走私?要是這樣問題就嚴重了!」陳文委擔心自己手下有人手腳不乾淨,要是有人貪圖財產,對鴉片走私睜隻眼閉只眼,那他的位置可是要坐不穩了!   房昊天搖搖頭「這倒沒有,至少到現在瞭解到的和我們部隊沒有關係。」   「哦。」陳文委提起來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只要跟部隊沒有關係他這個軍政委就不會有多大的事情,懸著的心剛放下,好奇心又起來了「和我們部隊沒有關係……那他是怎麼走私進來的?」   房昊天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了「政委您聽我解釋,根據周德芬的手下檢舉,福建海岸線這麼長,我軍部隊畢竟人數有限,無法封鎖所有的海岸,這個傢伙利用這個機會一般在月黑的晚上偷偷地用小船從外洋分批偷運鴉片上岸,然後埋在自己家地窖中,一點點地朝外面偷偷賣出去。」   「既然這樣很簡單嘛!把他移交給法院,讓法院依靠我們法律審判他好了。難道這也讓你生氣?要是這樣以後你還怎麼過日子呀?呵呵。」聽著好像很簡單,只是一起走私案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依法嚴懲他們不就得了?   「要是這樣就簡單了!罷才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蹦出來個自稱自己是英國駐福州領事叫什麼華德的洋鬼子,這個傢伙居然說周德芬是他們英國子民,按照南京條約凡是英國人,無論是他們本國的還是屬國軍民,只要在中國所管轄各地方被抓的都要立即釋放。不然我們就違反了條約,他們大英帝國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房昊天說道這裡火又上來了「鬼才知道這個什麼南京條約是什麼東西!我當時就跟他說我們並沒有跟英國簽訂過這種條約,這傢伙居然說是他們英國跟滿清狗韃子簽訂的!讓我們必須要承認!政委,你說我能不生氣?!」房昊天眼睛裡面簡直要冒出火來了。   陳文委一聽也來氣了,這個叫什麼華德的到底是什麼人?「別理他!誰知道他是哪根蔥?什麼南京條約,狗屁!憑什麼他們英國人在我們這裡犯事了我們不能管?我只知道既然這個周德芬在我們這裡犯罪了,那麼自然要按照我們法律來審判他!」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這個叫華德的傢伙居然威脅我,說是如果我不把周德芬讓他帶走的話他就上報給他們公使和國內叫什麼賴鴨德的傢伙,說是要從他們大英國派兵來討還公道!這還得了?!老子什麼時候被人這樣威脅過?當時我就想崩了這個胡說八道的傢伙,沒想到吳師長過來了,居然客客氣氣的招待這個華德。我看吳師長的架勢是要把周德芬給放啦!要是連這麼個鴉片販子都不能懲戒我還當什麼警備司令?!政委您趁早撤了我得啦!」房昊天扯著嗓門大聲嚷嚷道。   「誰說我要放了周德芬?我說房政委,你怎麼還是這麼火暴性子,難道不能冷靜地想想事情啊?」一師師長吳強拿著一張紙條從外面笑著走了進來。   陳文委不高興地看著吳強,聽房昊天所言這個華德簡直罪該萬死!吳強有什麼好跟他蘑菇的?「吳師長,你是不是真的想把周德芬送給那個什麼華德?」   「怎麼可能呢?既然抓住了,這個周德芬就不能再給放了!不過對那個叫華德的可是不能隨便亂講話啊。房政委你當時是怎麼跟人家說話的?這不是在找吵架嘛!政委,張軍長走之前不是特意交代過了?我們現在還不能樹敵太多,對那些外國人還是要顯得友好一些,不管這個華德是不是真的英國駐福州領事,我認為還是不要把話說的太絕了比較好。」   「哦?你是怎麼說的?」   「呵呵,第一,中國人中同名同姓的人實在太多了,請這個華德拿出周德芬是他們英國人的證據,並且說明這個周德芬到底是做什麼的,是強盜還是小偷,或者是遵紀守法的尊敬的大英帝國的商人,我們不能憑他一張嘴就把人給放了,要是沒有證據萬一放錯人了豈不成了笑話?第二,他要是想讓我們遵守南京條約自然是可以的了,不過我們的首長並沒有說我們要遵守什麼條約,關於這個問題他最好還是到溫州去和我們首長談談,只要首長一句話,我們自然是會遵守的了。第三,他要是英國派到福州來的領事我們自然也是歡迎的,但需要他到首長那邊遞交證明,證明都沒有如何讓我們相信呢?不知兩位政委認為可以嗎?」   「……」陳文委和房昊天倆人互相望著,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讓這個華德到溫州去?不管華德和首長談的怎樣了,等他從溫州回來周德芬的腦袋早就不在自己頭上了!而且華德能不能說服首長同意南京條約還大有疑問呢!首長可是對英國鬼子沒有什麼好印象的。   「見鬼!我怎麼看你才是當政委的料?」房昊天嘴裡嘟囔著。   「好了,不要再在這方面糾纏了,等華德一離開福州我們立刻召開大會宣佈處決周德芬!陳政委,我剛才進來時候通信員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吳強把手中的紙條遞給了陳文委。   「……是溫州軍長傳來的?」陳文委看了眼就辨認出來了。打開後陳文委小聲念了起來「陳政委,立刻調一軍第一師進入浙江服從司令員指揮,限他們在五天內到達溫州……命令六師、七師朝閩南集結,福州交給獨立旅防守,命令地方部隊轉入戰鬥戒備,同時動員全閩百姓積極支援我軍行動,我將在三天內趕回福建,一軍軍長張海強。」 第二部 第六章 冬日的藍天下,寬闊的靈江靜靜地自臨海西邊繞過城市南邊朝東流淌而去,在江北岸是高聳的青石城牆,城牆不知建成有多久時間,下面已經發黑了,幾簇枯黃的野草頑強地從磚石縫隙中伸展出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李天秀正和沈曄、程千里等人正站在城牆上焦急地眺望著南方,雖然是大冷天,可是幾個人頭上還是不自覺地望外面冒著汗,偶爾幾人抬起頭來看看天上——在他們頭頂上一隻氣球正懸浮在半空中隨著陣陣西風左右搖擺著,西下的太陽給氣球披上了一件橘紅色的衣服。城外面數百人正集結在靈江對岸,百無聊賴地坐著望著天空發呆——這些部隊是二軍駐臨海的直屬隊。 蕭楚望了望西邊快要下山的太陽,有些等的心急了"政委,楊首長是不是真的今天過來?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到?從早上到現在我們都已經站了五個時辰了!" 李天秀望了眼蕭楚,自己也覺得站得有些累了,前兩天接到溫州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今天軍長要陪同司令員到臨海前線來,讓自己做好迎接的準備工作,害得大家從早上六點開始就等在這裡了,看著太陽從東邊升起,朝西邊落去,為了不錯過首長,中午連飯都沒有吃!現在恐怕大家的腿都已經有些軟了,李天秀自己都在懷疑著,司令員今天到底會不會來?要是晚上到大家可是要吃盡苦頭了! 想歸這麼想,話可是不能這樣說的"放心吧,既然首長說了今天過來,那他一定會來的。還是耐心再等等好了,蕭司令不會是腿發軟了吧?" 蕭楚偷偷擦了下頭上的虛汗,嘴裡還是挺硬的"那裡,我只是看太陽都要落山了,心急罷了。" "政委,你看!氣球上瞭望員發信號了!"沈曄手指著頭上的氣球大聲對李天秀叫了起來,他根本就沒有聽到李天秀和蕭楚的對話,剛才正筆直站著注意著頭上的氣球——人家站的高望著遠,要是說臨海有誰先知道司令員他們過來,那可一定就是氣球上的人了。現在氣球上的瞭望員終於發出信號了!城頭上的那些將領一陣騷動,大家齊刷刷地仰起頭來瞇縫著眼睛望著頭上的氣球。氣球上面正對著底下的人群揮舞著旗幟呢! "……奇怪,不是司令員來的方向啊?北邊有人馬過來了?"李天秀望了半天,嘴裡喃喃小聲嘀咕著"蕭司令,你到北面去看看,那邊是誰過來了?" 蕭楚答應一聲,轉身迅速地走了。 程千里望著蕭楚遠去的背影許久才開口說道:"政委,此次李鴻章南下我們應該集中兵力把他們消滅在台州寧海至臨海一線啊!就是不能消滅至少也要把他們阻止在前面,決不能讓他們進入根據地大肆破壞啊!為何司令員要讓我們讓開大道方便李鴻章長驅直入?建立一塊根據地並不容易,我們這麼一撤,老百姓會怎麼想?虧我們還說要為他們謀福利呢!" 李天秀用責怪的眼神看著程千里"程師長,你接受司令員的命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吧?應該知道司令員不願意死守一地,總是喜歡在運動中調動敵人消滅敵人。這次李鴻章有三萬大軍南下,根據情報,敵人裝備了兩萬支從國外進口的洋槍,另外還有各種火炮一千餘門,其中光是洋炮就有近百門,難道你認為我們可以把這樣的部隊消滅在前沿嗎?司令員要的是整個李鴻章的部隊,決不希望只是擊潰他就完事了!你忘了司令員一直重複的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我軍的作戰原則是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大量消滅敵人有生力量就行了,讓他佔領的地方大一些又何妨?佔領的越多,他就需要越多的兵力守衛各個城池,到時候我們把他們野戰部隊消滅了,那些守衛城池的部隊不成了死棋?只要消滅了他們,我們根據地就是受到一些損失又有何妨?呵呵,我覺得司令員說的很有道理!這次司令員讓我們放開大道就是要讓敵人進入根據地更深一些,好方便我軍尋找機會一舉聚殲李鴻章!" "唉!話是沒有錯,不過這些清軍可是沒有我軍這樣的紀律的,清軍所到之處,當地的老百姓不就倒了血霉了?!現在溫州附近有大量的工廠,我軍所需要的武器都要依靠他們賺的銀子從國外進口啊!要是工廠被破壞了,到什麼地方去找銀子?"程千里是溫州人,因為溫州鼓勵工商業發展,在各種政策資金上大力地扶持工商業,現在溫州建立了許多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工廠,程千里的家中就開了一家比較大的絲綢廠,他自然不希望李鴻章把戰火燒到自己家鄉去了。按照程千里的想法,最好在台州就把李鴻章給打垮了,省得破壞自己老家! "放心好了,李鴻章絕不會打進溫州去的,你家那些機器沒有人能夠破壞得了的!不然司令員跑這裡來幹啥?"沈曄瞟了程千里一眼,怪聲怪氣地說道,對程千里的心理動機沈曄是瞭若指掌,這些地方部隊升上來的將領一個個對自己家鄉都看的很重,生怕家鄉受到一點委屈,可以說他們部隊是升為主力部隊了,可是心理上還是地方部隊的心態,你要是讓他守守他的家鄉,他會打得很拚命的,真的要是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進行運動作戰,這些傢伙就開始叫苦連天了。 "哎?快看!上面又有動靜了!"李天秀不管沈曄和程千里倆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在旁邊對峙著,他注意到下面部隊一陣騷動,大家都站了起來有的望著天空有的踮起腳伸長脖子朝南邊望著,抬頭一看,頭上氣球裡的瞭望員正拚命地朝下面揮舞著大紅色的旗幟,晚霞中,那旗幟如血般紅如火般燙——南邊有大批騎兵過來了! 慢慢地,南邊出現了飛揚的塵土,馬蹄聲隱隱傳了過來"呵呵,終於來了! 我們到前面去吧。"李天秀話還沒有說完,自己已經先衝下城頭了。沈曄和程千里連忙跟在他後面朝城外奔去。 "大家站好了!趕快列隊,司令員馬上就到!"李天秀奔出城門後見直屬隊站起來後隊形顯得很是凌亂,皺起眉頭連忙對那些人喊道"這像什麼樣子?!拿出二師的威風來!" 給政委這麼一說,直屬隊連忙趕忙重新整隊集合,揚起一陣雜亂地塵土,塵土散盡,在原地出現了整齊的四個方隊,戰士們如同一棵棵挺直的松樹站立在原地,四個方隊就是四座整齊的松林,方隊前面,幾個帶隊軍官筆直地站在那裡,目光平視著南方。 "司令員!前面就是臨海了,我們軍指揮部就在那裡。"王得貴朝楊滬生大聲地叫道。 "我知道,這裡我又不是沒有來過,在溫州你不就說過你的指揮部在這裡嗎? 不用再重複了吧?"楊滬生咳嗽幾聲,瞇著眼透過煙塵看著前方出現的整齊的叢林。一催戰馬,朝前方奔去了。 "嘿嘿……駕!"王得貴尷尬地乾笑兩聲,催著戰馬緊隨在楊滬生後面。 "司令員!""司令員!""首長!" 快到靈江邊上,楊滬生看到李天秀和沈曄他們奔跑著迎了上來,連忙放慢速度,讓戰馬慢慢停下了,跳下戰馬朝他們走去"李政委,沈師長,大家怎麼都在外面?" "呵呵,王軍長說司令員今天過來,我們就一直等候在這裡。司令員,好久不見了。您瘦了許多啊!"李天秀細細地大量了一番司令員,感慨地說道。 "唉,想不瘦都不可能啊!"楊滬生瞪了眼在後面正笑開懷的王得貴,搖搖頭歎了口氣"從去年六月開始我就沒好好休息過一天,整天東奔西走的,怎麼可能不瘦? 走!我們先到指揮部去。"臨海城並不大,東西不過兩里地,二軍指揮部就設在城內城牆下的天寧寺內。 楊滬生一進天寧寺就發覺好像少了點什麼,和尚跑光了這還可以理解,那些和尚都怕了太平軍,只要聽到有太平軍來的消息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寺院中沒有和尚是很正常的,少了什麼呢?走進天王殿楊滬生終於知道少了什麼了,天王殿內空蕩蕩的,只是在中間有一個用沙子堆積起來微縮的台州地區模型,牆邊放著一張長桌子,"怎麼?那些菩薩老爺都跑什麼地方去了?還有外面本來應該有香爐的啊?現在怎麼不在了?" 王得貴大大咧咧地說道:"哦,我們到了這裡後就把那些菩薩給'請'到河裡洗澡去了。至於香爐,現在溫州軍工廠不是缺少原料嗎?我把寺廟中那些鐵的銅的東西壓扁之後統統都運到溫州軍工廠去了。" "啊?!"楊滬生一聽就傻眼了"我說王軍長啊?你把這些東西都搬到溫州去了,有沒有請示過史政委?" "沒有啊?政委見到大量的鐵和銅還是很高興的,並沒有問我這些是什麼東西。……首長不是說世上根本沒有什麼神仙嗎?難道掃除這些迷信的東西也有問題嗎?"王得貴不知道首長為什麼對這事情這麼敏感,難道破除迷信也錯了嗎? 何況寺廟裡面的和尚都跑光了,這些東西現在成了無主的財物,自己做為負責台州前線的軍長對這些東西應該有決定權吧? 楊滬生苦笑地搖著頭"我說王得貴呀!你應該先和政委商量一下再做決定的,這些東西雖然是封建迷信的,我們並不相信這些,但是廣大的老百姓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不相信世上沒有什麼菩薩神仙的,我們只能慢慢地引導他們,讓他們在現實世界中慢慢地體會到世界上沒有菩薩神仙之類的東西,讓他們自己起來推倒這些泥菩薩。你這麼一搞那些百姓會怎麼想?人心啊,你這樣做是要失去人心的! 我們做事情不能做的太超前了,過猶不及啊!"楊滬生看看那些莫名其妙的將領,歎了口氣"這次就算了,把這個寺廟的方丈主持什麼的找出來,跟他們賠禮道歉,同時對我們徵用了他們的財物進行賠償,對他們保證以後不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同時你們要記住,和尚尼姑道人什麼的,他們也是中國人,一樣也是老百姓,以後不要再把寺廟、道觀做為指揮部了,對那些和尚尼姑什麼的還是客氣一點,把他們當普通老百姓看待就可以了,同時寺廟中的財物我們也不能徵用,對那些禮佛拜佛的事情我們的政策是不歧視,不支持,當然了,要是有和尚尼姑幫助清廷,對那些人我們自然是要鎮壓!要是寺院道觀佔據大量田地的,他們的田地我們自然也是要收為國家所有。這事情要有個度——就是遵紀守法的,我們不干涉,違法犯罪的,與一般百姓犯罪一樣對待!"王得貴被楊滬生訓得灰溜溜的,沒想到好心居然辦了壞事情!既然首長這樣說了,自己這個當軍長的只有服從了。王得貴垂頭喪氣地應道:"是,知道了。 以後保證不再犯相同的錯誤。我會派人尋找這座寺院的方丈、主持什麼的。 "楊滬生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地上微縮模型前面仔細地看了看,發覺上面不光有高山河流還表示了敵我兩軍的態勢,楊滬生抬起頭用徵詢地目光看著王得貴,好奇地問他:"不錯呀?難道這個你們也會?這是誰做的?" "這個是張參謀做的。"李天秀連忙介紹道"張參謀是瑤溪軍事學院畢業的高才生,呵呵,史政委把他分配到我們軍實習來了。他到這裡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做了這個東西。張參謀,過來。" 張封信正遠遠地看著他心目中的戰神呢!聽到政委叫他連忙跑了過來,利索地朝司令員行個軍禮"報告司令員!我是第二軍參謀處偵察參謀張封信,請首長指示!" 楊滬生上下大量了番眼前的這個偵察參謀,從軍銜上來看,他還是一個少尉張參謀從年齡上看還不到二十歲,是一個精幹得力的年輕人,楊滬生對眼前的這個偵察參謀極為感興趣問他道:"不錯,你是什麼時候到第二軍來的?為什麼想到要做這個模型?" 張封信在近距離看到自己的偶像,心情無比地激動,略微鎮定一下情緒說道:"首長,我是去年七月十五日進入瑤溪初級軍事學院的,就讀偵察系。去年十一月十五日我們第一期畢業,畢業後就分到這裡來了。至於這個沙盤……這是因為看著沙盤比較直觀一些,能夠比原來的地圖較為形象地顯示實地地形、敵我陣地編成、兵力部署和等情況,在學院中我們就是學這個的,學習過程中我們走遍了根據地,繪製了眾多的地圖,只要一切按照繪製的地圖堆砌,然後在上面擺放上敵我兩軍的表識就可以了。" 楊滬生滿意地點點頭表示讚許,接著一連串地拋出問題"很好,不過做為偵察參謀,你對當前的敵情瞭解多少?他們現在都在什麼位置?有多少武器?型號是什麼? 敵人部隊士氣怎樣?各個部隊長官主要有什麼人?" "截止一月三日,我們當前的敵人有三萬人淮軍,其中程學啟統率的二十營一萬餘淮軍駐紮在寧海越溪至桑洲嶺一線。這支淮軍擁有各種洋槍七千支,洋炮四十門,另外還有自己生產的火炮兩百餘門,是淮軍中的主力,按照位置要是進攻我們根據地他們應該是打頭陣的李昭慶統率的十營五千餘淮軍現在駐紮在新昌天姥山至關嶺一線,這支淮軍擁有各種洋槍三千支,洋炮十門,其他火炮近百門。 這支部隊應該是擔任策應的。另外李鴻章親自率領的三十營一萬五千人現在已經到了寧海梅林,這支淮軍主要將領有黃翼升、劉銘傳、周盛傳、潘鼎新、吳長慶、衛汝貴、葉志超。擁有洋槍近萬支,洋炮五十門,其他火炮五百餘門,實力強勁。 敵人現在士氣比較高,我軍想要滲透到裡面詳細偵察困難很大。匯報完畢,請首長指示!"張封信一張口流利地把自己瞭解到的敵情都說了出來。 "不錯!那麼我軍現在的情況呢?"見問敵軍的情報沒有難倒張封信,楊滬生又問道。 "我軍現在浙南的部隊主要是第二軍,全軍共五萬餘人,第二軍指揮部駐紮在臨海,二軍下設三個師,其中第二師駐紮臨海至黃巖,師指揮部在臨海。全師共一萬四千人,下轄三個步兵團,每團三千人,裝備德雷澤單發擊針槍一千支,恩飛耳德前裝槍兩千支,抬槍兩千支。師下轄一個炮兵營,全營一千人。分成三個連,三七毫米後膛炮十六門編成兩個連,八磅前膛炮四門編一個連,全師共有步槍、抬槍五千支,火炮二十門。五師駐紮太平至永嘉,師指揮部在永嘉,全師共一萬四千人,下轄三個步兵團,每團三千人,裝備德雷澤單發擊針槍一千支,恩飛耳德前裝槍兩千支,抬槍兩千支。師下轄一個炮兵營,全營一千人,下設兩個連,裝備八磅、六磅前膛炮各八門,全師共有步槍、抬槍五千支,火炮十六門。 八師駐紮青田至慶元,師指揮部在青田。全師一萬兩千人,下轄三個步兵團,每團三千人,裝備恩飛耳德前裝槍一千支,抬槍、小槍三千支,師下轄一個炮兵營,全營一千人,下設兩個連,裝備八磅、六磅前膛炮各八門,全師共有步槍、抬槍、小槍四千支,火炮十六門。另外第二軍下轄一個重炮兵團,現在駐紮在臨海城北,全團共三千人,裝備兩個前膛火炮營,一個是裝備十八門十二磅火炮營,一個是裝備十八門十六磅火炮營,一個七六點二後膛炮連,八門後膛炮。全團擁有火炮四十四門。第二軍全軍共擁有各種槍支近一萬五千支,火炮九十六門。另外在台州還有一個軍分區,下轄獨立第三、第四旅,擁有地方部隊六千餘人。匯報完畢請首長指示!"這次張封信說的比剛才還要溜了,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一氣就說完了,畢竟是自己部隊,對他來說是更加熟悉一些的。 楊滬生只剩下苦笑了,這個張封信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記性這麼好啊!根據張封信所言,至少他是一個合格的偵察參謀,不過好像對我軍情況瞭解的也太多了點"王軍長,這個張參謀不錯!我看對他你們需要重點保護,呵呵,他要是被敵人給摸走了,我們損失可就大了!" "是、是,我知道了。"王得貴不知道司令員嘴裡的話到底是表揚張封信呢? 還是說他是個危險人物需要防範一二。 "報告!蕭司令來了。"衛兵在門外大聲報到。 "首長!哈哈,以前光是聽過首長的大名,今天總算是見到首長了!"蕭楚一進門就看到正朝外面張望著的楊滬生,高興地迎了上去。走了一半才想到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過,只能尷尬地搖搖頭:"看我這人……報告首長!我是台州軍分區司令員蕭楚,請首長指示!" "你就是蕭司令啊?早聞你的大名了!"楊滬生走上兩步伸出右手緊緊握了握蕭楚的右手"怎麼?剛才你不在城內?" 蕭楚激動地說道:"本來是在城上歡迎首長的,不過剛才北面有些事情,我過去看了看,沒想到一會兒的工夫首長就進城了。" "怎麼?北面是什麼事情?"李天秀這才想到了剛才氣球上所指示的情報,連忙問道。 "那是我們派出的武裝偵察隊,根據偵察,新昌方面的淮軍朝天台方向開過來了,另外程學啟的淮軍現在正在朝桑洲嶺、沙柳集結。在前線已經有敵人的斥候在活動,在木坎山我軍前哨部隊已經和敵人交上火了,不過敵人很快就被我們擊退,根據前方各種跡象判斷,敵人有馬上大舉進攻的可能性。"蕭楚略微有些緊張地說道。敵人畢竟有三萬來人,我軍現在台州能馬上投入戰鬥的部隊全部加起來也不過是兩萬多人,蕭楚不能不緊張起來。 楊滬生看了眼摩拳擦掌的手下"很好,算算時間李鴻章也應該行動了。告訴前方前哨部隊,敵人要是進攻只要稍微抵抗一下馬上就撤退到後方來,在臨海留下一個主力營配合台州兩個獨立旅防禦,二師主力馬上撤退到椒江以南,程師長,你們師現在集結怎麼樣了?要是集結好了馬上進入雁蕩山隱蔽起來!蕭司令,這次讓你們獨立旅擔任牽牛任務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蕭楚心裡十五個水桶開始打水了,他還沒有參加這麼大規模的戰鬥呢!"… …這個任務是光榮的,這說明首長充分地信任我們地方部隊!不過我們部隊火器基本上沒有,不知道能不能把敵人給牽牢了?" "放心好了,敵人不是想偷襲溫州嗎?要是這樣敵人一定會聽從我軍調動的! 到時候我和你一起指揮好了。"楊滬生對蕭楚部隊的戰鬥力也是不放心的,別牽牛牽到後來自己倒被牛給吃了!"連長,我怎麼覺得自己腿肚子在發抖啊?連長您第一次參加戰鬥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趴在地上的王正浩對身邊的連長輕聲說道。 "去,看你窩囊樣!老子怎麼可能跟你一個德性?!要是像你這樣我還怎麼當連長?等下你跟著我好了,別到處亂竄!"石群耀眼也不眨地盯著山下的敵人,嘴裡面小聲罵著膽小的王正浩。山下的敵人現在正在繼續集結中,數千敵人一聲不響地在山下排成了幾個方陣,雖然訓王正浩時候石連長的嘴巴很硬,可看到面前的這些敵人心裡畢竟還是發虛的"怎麼還不攻?見鬼,你要是再不來老子可要撤了!"石群耀嘟囔著罵著。王正浩連忙接口道:"對、對!呵呵,既然敵人不攻我看我們還是先撤好了。" 王正浩看了看正趴在戰壕中的戰友們,大家都一動不動緊緊盯著山下的敵人。 第二師五團三營一連是個加強連,全連擁有一百八十人,負責溫州根據地北大門雙尖山高地的防禦。雙尖山兩旁的高地上是三營其他部隊負責守衛。雙尖山海拔五百二十多米,山上到處都是杉樹、松樹,在山下左邊是一條小溪繞過雙尖山朝東南急促地流淌而去。 程學啟的淮軍在昨天下午對東邊的木坎山發動了一次攻擊,不過很快就被五團二營三連擊退了,沒想到一個晚上過後在雙尖山就冒出來數千淮軍!王正浩估計一下山下敵人的人數,再看看身邊,實在是懷疑不到兩百人的部隊怎麼可能頂住幾千敵人? 看來還是早點撤退比較好些! 石群耀衝著王正浩眼珠一瞪,低聲怒罵"找死呀?!是不是想讓我執行戰場紀律?臨陣脫逃是要掉腦袋的!別再廢話了,要是讓我聽到……"石群耀還想說下去卻發現身邊的戰士一陣騷動,連忙轉身朝山下望去……山下淮軍倒是沒有什麼動靜,不過對面的幾座山頭上出現了大炮的身影!那些大炮正朝著雙尖山張開了黑洞洞的大口。 "我的娘勒!這麼多大炮?!"王正浩腦門上冷汗直流,現在可好!人家不光人數比自己要多多了,連火炮都給抬上山來了!王正浩看了眼石連長,剛想說什麼,卻馬上把滿腹話給嚥了下去——石連長正紅著眼珠瞪著自己呢!要是說出什麼不好聽的那他還不殺了我?! 看來敵人是一定要拔掉自己這個眼中釘了,石群耀暗暗想到,對付兩百人需要這樣大動干戈嗎?!石連長低聲對左右下令"傳下去,除了少數監視敵人的,其他人馬上給我到後面防炮洞去!要快點!" "傳下去,除了監視敵人的其他人都到後面防炮洞去!要快!"戰士們一邊朝兩旁傳著命令,一邊開始順著交通壕朝後面撤下去。 "小王你也下去好了。"石群耀剛說道這裡一回頭,發覺王正浩早已提前轉移了"媽的,什麼人嘛,逃的這麼快!等打完這仗我再找你算帳!"石群耀嘴裡罵道。 "轟!""轟!轟!""轟!轟!轟……"淮軍的大炮開始朝石連長的陣地發言了,山頭被大炮轟的煙霧瀰漫亂石橫飛。 "咳!咳……"緊緊趴在戰壕中的石群耀被刺鼻的火藥味嗆的不停地咳嗽著,雙目被硝煙熏得直流眼淚,可眼睛還要繼續睜著死死盯住那些淮軍士兵。炮彈爆炸後濺起的泥土從天而降,撲啦啦地落了他一身,一截焦黑被炸飛的木頭從旁邊飛了過來,直楞楞地插在石群耀面前,石群耀一縮脖子,看著冒煙的木頭心裡不停地後怕著——這截木頭要是再向後縮幾公分的話自己要麼進醫院要麼變成烈士了! 湛藍的天空不見了,眼前除了青煙黃塵紅光白霧黑雲什麼也看不到,耳邊雷鳴不斷。突然,石群耀眼前紅光一閃一聲劇響後,整個人被鋪天蓋地的塵土掩埋在戰壕中。 旁邊有戰士注意到連長被掩埋住了,連忙上前在炮火下迅速地扒拉開泥土把石群耀挖了出來,在他耳邊大聲地說著什麼,石群耀用力晃了晃腦袋,還是只見戰士在焦急地叫著什麼,可耳邊除了蜂鳴什麼也聽不到。戰士們手指著山下,石群耀努力一看,血紅的視野裡面,炮彈已經很稀落了,成群的淮軍正在拚命地朝上衝上來。 "叫戰士們快進陣地!堅決把敵人給阻截在這裡!"石群耀緊緊抓過手邊的步槍沖身邊的戰士大聲地吼著,雖然石群耀沒有聽到自己吼的話,但從戰士們的眼神中他知道戰士們是聽明白了自己所說的話。 石群耀看到自己那些躲在後面防炮的戰士們拿著武器紛紛湧進戰壕,聚精會神地盯著正嚎叫著衝上來的敵人,手中的武器正指著山下。滿意地轉過頭望著山下,計算著最佳開火時機。 "連長,您怎麼啦?你的耳朵怎麼啦?連長?!"王正浩從後面奔上來後看見眼前的陣地已經不是他所熟知的了,本來在前面阻擋敵人進攻的木柵欄已經被炸斷炸倒炸飛了,山上到處都是一個個大坑,有幾段戰壕已經被泥土所填蓋,有的地方又開了個大口子,忽啦啦燃燒著的樹木比比皆是,剛奔到連長身邊王正浩就發覺連長耳朵邊一條鮮血流了下來,驚恐地叫了起來。可他的連長好像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正趴在戰壕裡怒視著往上衝的淮軍士兵。順著連長的視線望去,淮軍士兵排成三排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前進一段地方就停下來重新整頓一下部隊,朝上面開槍,密集地子彈從下面飛蝗般地竄了上來,子彈從耳邊飛過是發出的尖嘯聲一陣密集過一陣。 石群耀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身後嚇的半死的王正浩,在他眼中只有越來越近的敵人,奔上來的敵人需要避開那些彈坑,速度迅速下降了。石群耀高高舉起右手"預備!……打!給我狠狠地打!"右手猛地落了下來。山上一連的戰士隨著他們連長迅速落下的右手狠狠地扣動手中武器的扳機,轟然劇響過後,戰壕中青煙迷漫。 衝在最前面的一排淮軍士兵猛地停了下來,有的直挺挺地慣倒在地,有的在彈雨中不停抽搐著,有的一蹦而起接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後面的淮軍猶豫之間又是一排彈雨飛了過去,接著更多的淮軍士兵倒在地上,活著的退潮一般朝山下逃了回去。 "呵呵,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打退了敵人進攻!"王正浩見敵人退了下去高興地叫了起來,原來打仗是這麼簡單的,只要子彈飛過去,敵人自然就逃竄了。王正浩羨慕地看著那些手中拿著步槍的戰士,懊惱地看看自己手中的大刀,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和他們一樣? 從山上可以看到半山上到處都是被打倒的淮軍士兵,有的人身體還在不停地抽動著。鮮血從那些躺倒的淮軍士兵身上瘋狂地湧出,慢慢地朝下面流去。看到這麼多的屍體王正浩一陣反胃,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剛剛還活蹦亂跳著的,一眨眼的工夫就成了沒有知覺的屍體……初次上戰場的王正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對著敵人的屍體會有那麼多感觸。 "連長!"教導員從正發呆著的王正浩身邊竄了過去,看石群耀沒什麼反應,趴在他耳邊用力喊道:"敵人的進攻被打退了!" 石連長正瞪著眼睛氣呼呼地看著山下的敵人呢!他的耳朵裡面除了嗡嗡聲什麼也沒有,直到教導員趴在肩膀上了才知道身後有人過來了,轉過頭只見到教導員正衝自己大叫著,石群耀伸出指頭用力地掏了掏耳朵,終於可以聽到一點外面的聲音了"你說什麼?!" "報告連長!敵人的進攻被打退了!"教導員用勁力氣吼道"我們只是輕傷六人,沒有犧牲和重傷的!" 石群耀望了眼躺在半山的淮軍,剛才那頓打擊至少讓三十名淮軍士兵永遠不用起來了,自己只是輕傷六人太划算了!"趕緊隱蔽!小心敵人報復!" 石連長說的還是太晚了,教導員還沒有答應,從前面幾個山頭上就飛來成群的炮彈,石群耀和王正浩他們趕緊趴在戰壕中,密集的炮彈把陣地重新淹沒在滾滾硝煙中。 "大帥!您怎麼到前面來了?!"程學啟正指揮炮兵攻擊雙尖山陣地,親兵走了上來小聲對他匯報了什麼,程學啟一聽連忙朝後面奔了下去,走在半山就見到江蘇巡撫李鴻章在黃翼升和幾個參將副將陪同下正快步朝山上走來,程學啟連忙跪在地上給李鴻章請安。 李鴻章笑著把跪在地上的程學啟拉了起來,捻著鬍鬚笑道:"呵呵,程總兵,你們這裡打的這麼熱鬧本官總要過來看看啊!走,一起到前面看看去!" 一聽李鴻章要上山,程學啟連忙阻止道:"大帥乃千金之驅,前面刀矢密集,大帥就不用到前面去吧?這樣太冒險了。大帥放心!卑職一定用心把雙尖山給大帥奪下來!" 李鴻章收起了笑容"哦?聽方忠所言,難道雙尖山逆賊膽敢負隅頑抗?若是這樣本官更要到前面去看看了!我倒要看看這些逆匪有多難纏!" "大帥!大帥!"程學啟一個沒勸住,李鴻章已經從他身邊走了上去,只好趕緊跟了上來。 炮兵陣地上,那些淮軍炮兵正拚命地給火炮裝填炮彈,瘋狂地朝雙尖山吐瀉著彈雨。登上炮兵陣地李鴻章接過程學啟遞過的單筒望遠鏡仔細地搜索著雙尖山。 從望遠鏡中看去,不到兩里外的雙尖山如同一座正在燃燒著的火山,山上到處都著了火,滾滾黑煙中,點點紅光迸出,接著更多的黑煙搶出,在煙霧中碎石進迸,殘肢橫飛,順著西風,煙霧朝東南方向飄去。 "不錯,這些洋炮真的不錯!威力還真大啊!"放下望遠鏡李鴻章感慨地說道。 "大人,您怎麼到這裡來了?"從炮兵人群中跑過來一個洋人,衝著李鴻章笑道。 "文思坦立先生,不錯,先生教導的真是不錯啊!這些洋炮火力兇猛,威力巨大,真乃利器也!如此猛烈的炮火之下,恐怕對面山上不會再有什麼逆賊了吧?" 李鴻章問道。 文思坦立對自己訓練出的這些人是極有信心的"李大人放心,這樣猛烈的炮火,不要說是人了,就是螞蟻,也不能生存了!到時候程大人可以輕輕鬆鬆地拿下這座山頭。" "那就托先生之福嘍?哈哈。"程學啟給文思坦立說的心中不是什麼滋味,乾笑兩聲應道。 炮火慢慢地稀落一些了。 "程大人,你們開字營可以進攻了。如此猛烈的炮火相信那些叛匪已經都灰飛煙滅了!放心,我會指揮這些火炮掩護他們登上山頂的!"文思坦立誇張地揮舞著手足自豪地說道。 剛才不也炮轟過了嗎?那麼猛的炮火也沒見叛匪真的灰飛煙滅!程學啟心中暗罵道。不過現在李大人就在這裡,怎麼著自己也要帶隊把雙尖山給拿下來! "舉旗!" 隨著程學啟的號令,山下那些淮軍士兵再次朝雙尖山攻了上去,不過這次他們謹慎多了,一邊彎著腰朝上攀登著,一邊拚命朝山頭放槍給自己壯壯膽。至於吶喊那是不再喊叫了。 李鴻章再次舉起了望遠鏡,剛才炮營的轟擊讓李鴻章相當滿意,李鴻章對自己手中有如此威力的火炮感到極為得意,可以說在所有的清軍裡面,自己的淮軍是炮火最兇猛的部隊,現在就要看看程學啟的步兵怎麼樣了。 李鴻章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望遠鏡中程學啟的開字營正慢慢地朝山上走去,可以說他們是一步一驚心地在朝上面爬去,上面明明沒有什麼發匪阻截,為何如此膽小?! 看著李鴻章的面色,程學啟現在恨不得自己就在衝鋒的那些人群中,訓練時候大家膽子不是都很大嘛!怎麼一上戰場就顯得如此膽怯了?!相信要是自己親自指揮開字營進攻雙尖山的話他們就不會這樣子了! 開字營的士兵已經跨過上次衝鋒時倒在地上的同僚屍體了,但山上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那些士兵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彎著的腰直了起來,不再一個勁地放槍給自己壯膽了,速度也快了一些,慢慢地從爬變成了走,又從走變成了奔跑,嘴裡也開始吶喊了。 這才像個樣子嘛!李鴻章緊皺著的眉頭略微舒展了一些,要是開字營再如此膽戰心驚地往上爬,李鴻章是要忍不住罵人了。開字營已經接近了山頂,文思坦立指揮的火炮因為害怕誤傷已經停止了繼續轟擊。李鴻章看到開字營的士兵衝入濃煙中。 "告訴後繼營隊,準備跟進。"李鴻章手中還舉著望遠鏡盯著濃煙滾滾的山頭,頭也不回地沖後面說道。 "是,大人。"程學啟低頭答應一聲,轉身對著旁邊的傳令官"命令後繼營隊跟進!跨過雙尖山,直插亭旁鎮!" "叭!……"從雙尖山上突然傳出一陣槍聲,隔著兩里地的李鴻章也聽得真真切切。正要放下望遠鏡的李鴻章突然被鏡頭裡出現的場面驚呆了!舉著望遠鏡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臉上流下了冷汗——望遠鏡中馬上就要登上山頂的開字營官兵正在瘋狂地朝山下逃跑著,在他們身後一支蓬頭垢面衣衫破碎的發匪部隊正追著逃跑的開字營猛撲下來。不時有逃命中的淮勇被後面的那些發匪打死。 "程學啟!看你帶的好兵!你!……你!……"李鴻章氣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 程學啟也發現山上形勢不對了,頭上冷汗直流"大人息怒,卑職馬上把雙尖山給大人拿下來!"說完程學啟朝下面奔去。 山上發起反衝鋒的一連戰士並不多。剛才石群耀命令稍微下晚了一會敵人的炮彈就落了下來。陣地在敵人第一次炮轟中就已經殘破不堪了,當敵人炮彈再次落下來後部隊的傷亡急劇增加。石群耀痛苦地看到陣地外很多戰士還在慶祝打垮了敵人的衝鋒,敵人的炮彈一落,那些毫無防備的戰士紛紛栽倒在地,就是躲在戰壕中的戰士也有不少被炸起的泥土給掩埋住了,這麼兇猛的炮火下是無法營救那些被掩埋的戰友的,石群耀只能在心底裡乞求著那些戰士能夠自己從泥土中爬起來,雖然這個可能性根本不大。 炮彈一落下來王正浩的神經就差點崩潰了,王正浩感覺密集的炮彈紛紛朝他身邊打了過來,好像每顆炮彈都是要落在他身上似的!身邊不時地落下石塊、木屑。王正浩抱著頭緊緊地伏在戰壕裡面,心中一個勁地求菩薩拜祖宗,希望那些神仙、先人能夠保佑自己完好地活下來。王正浩正在求菩薩保佑呢,頭上不知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打了一下接著那個東西滾到一旁去了,要不是有頭盔保護著,王正浩的腦袋上至少要腫個大包。王正浩把頭微微抬起來一點,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朝砸自己的東西望去,一看王正浩的眼睛猛地一下瞪的老大——那是一頂頭盔! 是一頂還帶著半個腦袋粘滿血跡的頭盔!王正浩喉嚨一癢,哇得一下把自己早上吃的東西全給吐了出來,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流,一股硝煙嗆進嗓子裡,王正浩一邊咳嗽著,一邊拚命地吐著,連隔夜飯都吐完了,最後直吐清水,嘴裡一陣發苦。 "做好準備!敵人又要上來了!"王正浩正吐著,聽到有人在大聲怒喊著,抬起頭看著聲音的方向,發現是自己的連長,連長後背的衣服被點燃了,但他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淚流不止的王正浩趕忙爬了過去,幫連長撲著後背上的火苗。 石群耀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後背的衣服上正在冒著火苗,也沒有注意到王正浩爬了過來正幫助自己撲滅背上的火焰。他的眼中現在簡直要冒出火來了,眼前的一切讓石連長深深地不停自責著自己,多少忠勇的戰士因為自己一時大意無辜地犧牲在前沿陣地上?發現淮軍再次朝上面攀登上來,石連長正盤算著要怎麼從那些敵人身上討還血債呢! 炮彈落下來的已經少了很多,王正浩現在對那些落下來的炮彈已經不是那麼害怕了,幫助連長撲滅後背上的火苗後王正浩抓過旁邊犧牲戰士的步槍蹲在了石群耀身邊。在他眼中,下面的那些敵人一步步地慢慢接近了自己的陣地。現在王正浩知道了,只要把敵人多打死幾個,他們自然就會敗退下去。 "連長,打吧!"見敵人已經接近了上次被打倒的地方,王正浩心急地問道。 石群耀緊緊地盯著步步緊逼的淮勇,心中不停地計算著。這次再也不能出錯了! 敵人的炮彈還在繼續落下來,現在要是打得話,他們一撤不就讓自己再次處在敵人炮火下了?!還是把他們放進了更合算!在石群耀眼中敵人已經躍過了上次丟下的屍堆,腰已經直起來了,慢慢地朝上面跑了過來,接著衝進了硝煙中,敵人炮兵害怕誤傷現在停了下來…… "……預備……打!" 整排的子彈從槍口憤怒地奔了出去,敵人是如此的接近,根本不用怎麼瞄準就可以把他們打倒了,這麼近的距離充分地發揮了抬槍的威力,轟然作響聲中,無數的散子朝正抬頭挺胸朝上衝的淮軍士兵飛了過去,擠成一團的淮軍士兵紛紛伏倒在地。 王正浩學著其他戰士的樣子,瞄了半天才扣動扳機,猛烈地後坐力讓王正浩感到自己差點飛了起來,也不知有沒有打中面前的敵人。 "跟我衝啊!"石群耀見敵人成排地倒在地上,一躍而起,在他身後幾十名戰士拿著大刀舉著長矛朝敵人衝了下去。在他們身後,那些步槍射手不停地用子彈支援他們,什麼地方敵人人多,那裡就會受到復仇子彈的慰問。 淮軍士兵怎麼也沒有想到一路上這些敵人都沒有開槍,卻在馬上就要攻上山頂時受到了頑強的阻擊,難道這麼猛烈的炮火也沒有把這些發匪給消滅了嗎?淮軍士兵正在心慌意亂的時候又見到那些敵人竟然朝自己衝了過來。現在不是攻佔雙尖山的問題了,是怎麼才能抱住老命!先是一個士兵被嚇破了膽轉身逃跑,接著更多的士兵受到感染加入到逃跑行列中,最後整個開字營官兵徹底地崩潰了,他們只恨父母少給自己生了一條腿,心中乞求著自己至少比別人要跑的快。 石群耀一愣,外面的炮火還是那麼猛烈,密的都聽不出個點來了,難道這些淮軍士兵就不怕被自己炮彈打中了?"快!進陣地!"說著石連長帶頭朝外面衝了出去。身後戰士魚貫而出,紛紛往陣地撲了上去。剛到前沿石群耀透過煙霧看到山下的敵人赤膊跨過自己人的屍體頂著炮火正朝山頂拚命攻了上來。 "打!狠狠地給我打!"石群耀紅著眼珠子怒吼著。 戰場上槍聲炮聲響成一片,陣地上的戰士不時有人被彈片流彈擊中躺倒在血泊中。石群耀發現這次的敵人和上兩次不一樣了,往上衝的士兵一個個倒了下來,後面的還在繼續衝著,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身邊誤落下自己炮彈他們也沒有動搖過,還在拚命衝上來。 王正浩拿著支步槍一顆子彈一顆子彈地拚命朝下面的敵群打去,現在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了,在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要是不把這些敵人打下去,給他們上來後自己可就不用活了! "石連長!營長命令你們連趕快撤退!朝亭旁鎮後撤!" 石群耀眼睛都已經打紅了,在他眼中只有爆炸的炮彈和往上衝的敵人,直到身邊人拚命拉著他在他耳邊大喊著他才反應過來,側臉一看,原來身邊是營部通信員正在他耳邊大聲喊叫著。 "援兵呢?是不是營長帶領援兵上來了嗎?!"剛才營部通信員喊的話石連長一點都沒有聽進去,見到營部通信員上來了,石群耀還以為營長親自帶領後援上來了。 "連長!營長讓你們馬上撤出陣地,兩邊的陣地已經都撤了!" "撤退?!"石群耀不能置信地睜大雙眼瞪著通信員,從通信員的眼神中,石群耀明白了營長是真的讓他撤下來。自己一個加強連大半戰士都躺在了這裡難道自己可以離開他們嗎?!看看自己身邊,陣地上已經沒有多少戰士了,火力密度急劇地下降,山下正向上衝的敵人見到上面阻擊火力下降沖的更凶了。一頓猛烈地炮火再次把陣地給掩蓋住了,鋪天蓋地的泥石自天而降,打的石連長頭盔叮噹作響,砸到肩膀上生疼,石連長現在心裡面更加疼痛,這麼多戰士都犧牲在這裡,自己卻要下令撤退,他們不是白犧牲了?! "連長,這是集團軍司令員親自下的命令!命令我們必須放開前沿,不得和敵人在這裡死打硬拚!現在雙尖山兩旁陣地上的我軍已經後撤了,你要是再不撤就要被敵人給包圍了!"看來營長知道石連長要是打紅眼了什麼都不顧了,讓通信員抬出石連長最佩服的司令員來說服他。 "……撤!"石群耀從嗓子裡面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指示。 "大帥!雙尖山已經被程總兵攻下了!"傳令官跑到李鴻章面前屈膝高聲匯報道。周圍的淮軍將領一個個都露出滿意的笑容,不管怎麼說,南下溫州的大門終於被他們打下來了。 "下去吧,知道了。" 李鴻章慢慢放下高舉著的望遠鏡,剛才程學啟親自率領他的開字營官兵冒著炮火迎著敵人的子彈拚命往上衝的那一幕還深深地印在李鴻章的腦海中。這些發匪打的是極為強悍的,這麼猛的炮火也沒有把他們給打趴下了,這一幕跟腦海中以前攻打溫州是如此的相似,看來溫州的這些發匪還真的不好惹啊! 漫山遍野地淮軍士兵朝雙尖山開去,在他們身後是數百門的火炮被士兵推動著正在緩慢地朝前移動著。 "大帥!"程學啟正指揮著自己統率的部隊排著整齊的隊形一隊隊地越過雙尖山朝南邊下去,一回頭,發現李鴻章也走了上來。程學啟連忙迎了上去"大帥,雙尖山的發匪已經被我們徹底地擊敗了!現在殘匪正朝後面潰逃下去,我軍是否追擊?" 李鴻章四下張望一番,半山上淮軍士兵正在把剛才攻山時候傷亡的士兵抬了下去,山上到處都在燃燒著,斷裂的樹枝凌亂地散落的到處都是。在山頭密密麻麻地佈滿了彈坑,彈坑中余煙繚繞,有的彈坑周圍分散著殘肢斷體破損的槍支大刀。李鴻章彎腰從地上揀起一頂壓扁了的頭盔,仔細地看了起來。 "程總兵,我軍傷亡如何?" 程學啟偷偷抬起頭瞟了李鴻章一眼,見李鴻章還在欣賞著那頂破鐵盔,回答道"回大帥,弟兄們陣亡將近兩百,負傷四百多,發匪倉皇敗逃,光山上可以就丟下了七十多具可以辨認的發匪屍體,還有大量的屍體被我軍炮彈直接命中,散落的到處都是,粗略估計一下此次至少消滅了在雙尖山上的五百名發匪,要是把其他地方的加起來,發匪損失近千人!" "這個東西不錯,可以大量製造給我們淮勇都裝備上。"李鴻章隨手把手上的頭盔遞給了身後的黃翼升,程學啟不知道這位大帥有沒有聽到自己剛才所說的話。 "程總兵,帶領你的部隊馬上直插臨海,路上要是有什麼發匪阻撓一概不理!那些發匪就交給後面的部隊解決好了。" "喳!卑職遵令!" "大帥,發匪抵抗如此頑強,若程總兵一味孤軍深入,萬一……到時我們想要援救恐怕不易啊?!"見程學啟去找自己部下了黃翼升擔憂地問道。 "昌岐是否擔憂發匪有備,想要再次故計重施?"李鴻章搖了搖頭,手指著面前被破壞的陣地激昂地說道:"若發匪根本不死守這裡我現在馬上就率領部下撤回寧波,從海上回廬州去!現在雙尖山發匪是死守後力有不支才敗退的,說明那些逆賊頭目真的是在溫州城內召開什麼參議大會,現在這裡群龍無首,只能自顧自地與我軍作戰,如此發匪就是再驍勇又有何用?我軍正好可以長驅直入,在他們反應過來,重新佈置好之前拿下溫州!" 黃翼升給李鴻章說迷糊了,李鴻章明明不是準備乘船從鎮海回上海去嗎?怎麼見到雙尖山被攻下又心血來潮想要直下溫州了?"大帥不是說攻打溫州乃是虛晃一槍嗎?為何現在又要真的攻下溫州城?溫州附近擁有發匪數十萬之眾,如我軍太過深入,到時想要後撤可就難了!" 看著一頭霧水的黃翼升,李鴻章笑道:"溫州有機可乘自然是攻下最好,若事不可為本官為何還要硬攻?那時再撤也不遲。" 李鴻章心中一直有個慾望,那就是拿下溫州看看那邊的發匪頭目到底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他們的腦袋是否和其他發匪不一樣?這次溫州那邊把所有的將領都集中在溫州開什麼大會前線部署必然會有漏洞,這樣的機會要是不抓住豈不是太遺憾了?當然了,不光要做好拿下溫州的準備工作,還要做好萬一溫州拿不下來給發匪追著打的準備,鎮海外的洋人船隊就是為萬一要是攻擊失利所做的準備工作,有了準備到時候就不會手忙腳亂了。希望那些外國人守信用,要是自己戰況不利的時候可以把自己從該死的浙江帶到上海去。 首鼠兩端!黃翼升在心中毫不客氣地給李鴻章的做法下了個定義。一邊想著拿下重兵防守的溫州,一邊又時刻準備著開溜,這仗還怎麼可能打好?這不過是一場小小的前哨戰而已,溫州那邊還沒有用到他們的主力呢!在這裡連火炮都沒有佈置,淮軍就傷亡慘重了。對程學啟所說的打死發匪近千人黃翼升是根本不相信的,他又不是瞎子,山上有多少屍體他還是數的過來的,從山頭來看發匪在這裡不過只有三五百人,若是真的消滅了五百發匪,那麼程學啟所言的逃竄發匪又是什麼東西?難道是鬼在逃跑嗎?對這種戰鬥黃翼升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數千人攻打小小的山頭打成了這樣還有什麼好滿意的?黃翼升不明白為何李大人為何如此得意,別到時候兩頭落空,溫州打不下來,想溜又被人家給包圓了,那時侯才好看呢!不過黃翼升可是不敢對對正在興頭上的李鴻章說什麼,誰知道李鴻章聽到自己的話會怎麼想呢? 黃翼升對李鴻章的做法深深不滿,石群耀對楊司令的做法也是滿腹牢騷,雙尖山防線還是比較穩固的,至於自己連隊傷亡比較大,大可讓後面的部隊上來增援嘛!放著堅固的防線不用,司令員為什麼要下令撤退呢? 雙尖山戰鬥一連犧牲了一百多人,最後撤下來的就是把受傷的包括進去也還不到三十人。在敵人猛烈地炮火下撤退,那些犧牲戰士的遺體都沒有搶下來,石群耀覺得戰士們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包含著深深地責備。石群耀恨恨地甩了甩手,這仗打的真窩囊! 王正浩心情倒是不錯,在戰鬥中他親眼看到有三個敵人倒在了自己的槍下,第一次打死敵人的時候王正浩心中還不停地在祈禱著菩薩保佑,對倒在自己槍口下的敵人感到深深地愧疚,不過自己要是不打死他,等敵人衝上來了就輪到自己倒霉了,愧疚心情很快就過去了,等他打死第二個第三個敵人時候,心中就什麼都不想了,眼中只有放大了的敵人身影,只剩下不停地裝填彈藥,不停地朝敵人開槍了。下了陣地,王正浩才發現自己的連隊包括他在內活的沒有幾個了,而且絕大多數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帶著些傷。對自己能在這麼殘酷的戰鬥中倖存下來,身上一點傷也沒有地走下陣地,王正浩除了對戰友們表示同情外就只有對自己感到幸運了。 "報告!一連連長石群耀到!……營長,這是幹什麼?難道這裡不防守嗎?"石群耀剛到亭旁營指揮部,就看到營部人員正在把各種物資緊張地朝外面搬運著。鎮子裡面都已經空了,那些老百姓不知道都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哦?石連長到了?好,你們連現在還剩下多少人?"三營營長正在指揮著部下搬運資料,見到石連長到了連忙迎了上去。 一提到還有多少人石群耀的眼淚都要下來了"營長,我們連現在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了!我的三個排長都犧牲在陣地上,為什麼雙尖山不再堅守了?那些犧牲的戰士們會怎麼看我們啊?!" "……石連長不要太傷心了,你們連的傷亡師裡面會補充的。至於犧牲的戰士他們會理解我們撤出陣地行為的。師長有令,為了殲滅敵人,我們必須放開大道讓敵人進來!你們連暫時先休息一下,我們馬上就要轉移了,等到了集結地後我把你們情況跟上級說一下,相信師裡面會給你們補充好的。"三營營長看著石連長轉身就要出去想起來一件事情"回來!師裡面分下來十名瑤溪軍事學院畢業的學員到我們營裡來,我就先給你們連三人好了,補充一下你損失的三個排長。" 石群耀高興地要跳了起來,他現在正為了自己連裡面指揮員傷亡怠盡發愁呢!只要有人到連裡來不管是誰石群耀現在都是求之不得的!"好極了!不過營長,我的教導員也犧牲了,另外副連長負了重傷,是不是再多給我幾人?乾脆十人都補充到我們連來好了!三營裡面我們連可是主力啊!十個人三個當排長,一個當教導員一個當副連長,還有幾人可以先下到班裡面鍛煉一下。" "去你的!十個人都給你了其他連怎麼辦?!我自己這裡人手還不夠呢!"三營營長沒有好氣地對石群耀說道,見石群耀還賴在指揮部裡不走,營長想了一會"這樣好了,先給你五個人,再多一個也沒有了!等下我讓他們到你們連去。還不回去?!再不走一個也不給你了!"三營營長朝賴著不走的石連長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罵道。 石群耀揉著被踢疼的屁股,嘴裡嘟囔地跑了出去。 "報告!軍事學院學員劉健、譚斌……奉營長命令到一連報到!"石群耀正和手下總結上午戰鬥經驗,門外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石群耀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哦?你們就是營長派到我們連的人啊?歡迎、歡迎!小王,你去搬幾張凳子過來。" 見幾個學員年紀都特別年輕,靦腆地坐了下來,石群耀有些懷疑這些人到底能不能帶好部隊。"怎麼樣?你們在學院裡面都學了些什麼東西?" "報告首長,在學院裡面我們學了一些粗淺的馬、步、炮隊操演陣勢、部隊紀律、槍炮技藝和營壘工程等,另外還對天文、輿地、測繪、算學、戰法有一定涉及。在畢業時候專門進行過演習。"一位年輕的學員站了起來對石群耀自信地說道。 那位學員一邊說石群耀一邊不停地點著頭,隨著學員所說手指不停地暗暗彎曲著。 聽完學員介紹後,石群耀板起臉來嚴肅地說道:"不過學院中學習的跟戰場上實際情況可是不一樣的!戰鬥是相當殘酷的,我們連一場戰鬥就從一百八十人的加強連打成了不到三十人,完好無損的沒有幾個了。你們要是有誰害怕現在可以提出來,我會讓他回去的,別上了戰場再拉稀,到時候我可是要執行戰場紀律的!" "怕死就不來當兵了!"五個學員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高聲回答道。 "那好,既然你們都不怕死我就宣佈對你們的任命,劉健,你暫時先代理一下副連長,譚斌,你先代理教導員……"石群耀給五名學員分配了他們暫時的職務,以後是否真的就當副連長、教導員就看他們的表現了。 "你們帶來的是什麼東西?"劉健他們正要出去放置一下自己的行李,石群耀發現他們懷中抱著一個皮球,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玩這種東西?石群耀不解地想到。 譚斌連忙說道:"報告首長,這個是籃球,是史政委在我們學院裡面教我們進行的一項運動,在一塊長方形場地內,兩端中央裝兩個球架,在遮板上裝鐵圈,玩的時候一般分成兩隊,每隊五人,相互攻守,把球投入對方的藍框中去。史政委說它可以培養積極主動、勇猛頑強、快速靈活還有高度的協作精神,我們學院中不管是學員還是教官都很喜歡這種運動。" 石群耀接過籃球,迷惑地看著,這東西有這麼多好處嗎?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皮球還能培養積極主動勇猛頑強的,不過既然是石群耀另外一個偶像說的想必也有一定的道理"這麼多好處啊?既然這樣你們還是教教我們的戰士怎麼用它來訓練這些好處的吧!" 潭斌拿過籃球,輕鬆地拍了幾下"呵呵,那我們先出去試一下,請首長指教。" 石群耀和戰士們一頭霧說地跟著潭斌他們走出院子。 "石連長,敵人馬上就要進亭旁鎮了,營長讓你們連趕快朝臨海轉移!今天晚上必須過了帽海尖。"石群耀他們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潭斌他們講解著怎麼玩球,並且布時地做著示範動作,營部通信員快步奔了進來。 "好!趕快集合,部隊馬上轉移!"石群耀看了看太陽,太陽已經偏西了,這裡距離帽海尖還有二十里路,沿路又都是山路,現在一連部隊中傷員佔了絕大多數,這段路可決不好走! 一連的戰士紛紛尋找自己的位置站好,三十人排成了三排。石群耀心酸地看著手下,以前一連集結是怎麼一種氣勢啊!一百八十人要是排成三排可是可以排出老長的! 沒想到只是一場戰鬥就讓一連大多數人都躺在陣地上,石群耀背過身去偷偷地抹了一把流下的淚水,轉身看著自己的手下"全連都有了!向右看∼齊!……出發!" 隨著三營營長的命令,溫州駐寧海的部隊分頭朝臨海方向轉移下去,在寧海,不再有任何解放軍可以阻擊李鴻章了。於此同時,駐天台的解放軍也脫離了跟淮軍李昭慶部的接觸,根據地北部各支部隊朝臨海向心運動過去,在他們身後是殺氣騰騰的三萬淮軍正氣勢洶洶地一路追過來。 淮軍士兵踩著鋪滿萎黃枯葉的道路,在懶洋洋冬日照耀下一隊隊地朝南邊前進著,大軍所到之處牆倒屋塌,狼煙四起,灰黑的硝煙遮住了台州地區原本晴朗的天空,一股濃煙捲過天際,白日染上了血色,不忍再看下面的慘狀,把頭深深地隱藏在濃煙中了。 "報告!程學啟的淮軍已經衝破我軍在帽海尖的前沿阻擊部隊,現在正在朝臨海衝過來,距離臨海不到四十里地了,我軍阻擊部隊已經按照指示朝西邊撤退!"偵察員衝進了臨時指揮所沖蕭楚大聲匯報道。蕭楚低著頭正在看著沙盤,聽到偵察員的匯報頭也沒抬"消息報告司令員了嗎?要是沒有馬上轉達。" "陳旅長,你們獨三旅已經到位了嗎?你們負責城北的防禦可別讓人家輕輕易易地就攻進城來啊!那樣我們的面子不都給你丟光了?怎麼著你也要守上幾個時辰才能後撤。楚旅長,你們獨四旅一定要注意城東的防禦,別讓敵人從東面攻進城來,另外按照計劃,只要守到晚上我們大家就可以撤退了,南邊的渡口二師五團一營會給你們守好的,大家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司令,直接把臨海讓給敵人不就得了?幹嗎還要在這裡打一仗啊?這要是撤不出來我們不是虧大了?!"陳擘對讓他防守敵人重點進攻的方面很有想法,敵人是兩萬以上的部隊,裝備了大量的洋槍洋炮,他只有三千人,武器除了抬槍以外就是大刀長矛了,人家訓練有素,他的部隊主要時間都用在了種田上面,這讓他怎麼防守?司令員要真的想把敵人在臨海牽制一段時間,大可讓主力部隊來幹這種事情嘛!沒的犧牲他們地方部隊! 蕭楚對自己手下兩員大將笑罵道"主力部隊?要是主力部隊打上癮了撤不出來麻煩不就大了?!主力部隊裡面都是些什麼傢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整天盼打仗都盼瘋了!真要讓他們上來,嘿嘿,恐怕到時候就是司令員親自下命令這幫傢伙也不會聽的,那樣首長誘敵深入的計策還怎麼可能實施?你放心,敵人的火炮沒什麼可怕的,在靈江南岸二軍炮兵團會支援我們作戰,司令員親自在南岸掩護我們撤退,只要把戲演足了你們就立功了!" 楚凌風對自己部隊傷亡倒是不太擔心,只要部隊沒有完全打沒了,蕭司令自然會給自己補充的,但楚凌風對部隊一路後撤把戰場放在台州腹地是不滿意的"司令啊,我們到底撤到什麼地方才是個準兒啊!楊司令他只要把溫州保住了自然就可以了,可戰場在台州,破壞的可是我們家鄉,越往南我們台州損失不就越大?真要把戰場移到臨海、黃巖、太平一帶,家鄉父老不是太倒霉了?是不是跟楊司令建議一下,讓他把部隊都調到這裡來,把李鴻章消滅在臨海城下?" 蕭楚歎了口氣,無奈地搖著頭"我說兩位啊,我們現在在臨海有多少部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二軍主力不過只有二師在這裡,五師三個團,一個團到天京去了,兩個團現在正在永嘉,八師在青田,而且八師裝備也不行,不比你們獨立旅裝備好多少。要是把戰場放在臨海,我軍各支部隊遠距移動過來,要是先後投入戰鬥豈不是讓敵人有了喘息之機?但要是把戰場放在臨海以南,我軍各支部隊都已經準備到位了,遠距運動的是敵人,一路廝殺過來他們倒成了疲兵,到時候人生地不熟,後方又有我們的游擊部隊斷他們的糧道,主力部隊再給他們來個……"蕭楚做了個泰山壓頂的架勢"根據地內一時的損失是為了長久的安穩啊!只要把李鴻章的清軍消滅了,以後就再不會有什麼敵人跑到我們這裡來!你們也別太小雞肚腸了。" "回來!"蕭楚見兩個旅長灰溜溜地想要溜回自己部隊中去又叫住他們,神神秘秘地對自己的手下愛將說道:"別垂頭喪氣的,我透漏個消息給你們……溫州那邊有支神秘的部隊正在朝這邊趕過來,只要他們到了也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楊司令現在就在等這支部隊呢!我聽主力部隊的人說,單靠這支部隊就可以把李鴻章給趕到江裡喂王八去了!" 楚凌風和陳擘倆人互相看看"神秘部隊?我怎麼不知道我們有什麼部隊是神秘的?" ************* "報告!林師長,前方部隊打的很苦,司令員命令你們師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天黑前全師渡過永寧江!" "明白了,告訴司令員我們榮一師一定準時跨過永寧江!"林建華帶住戰馬對通信員說道,見通信員調轉馬頭朝北方奔去林建華朝後面命令道:"快!命令部隊跑步前進!" 放眼四周,數萬兵馬正快步前進著。在林建華身後是一眼望不到底浩浩蕩蕩的榮一師大隊人馬,三個團排成三路縱隊正在朝北面開去,人喊馬嘶聲中,榮一師炮兵團上來了,低沉的煙塵在遮蓋住了後繼的集團軍炮兵旅,榮一師的左翼是劉冰率領的第八師,陳先偉率領的溫州獨立第一旅走在榮一師右翼。 林建華自從傷好後就一直都盼望著能夠重上戰場,這次李鴻章突然把機會送到了他面前,林建華自然是不希望錯過的。可惜溫州必須要有部隊留守,不然萬一敵人從海上偷襲的話,溫州讓誰去防守?林建華只好盼星星盼月亮盼望著福建的第一師能夠馬上回到溫州來。前天下午第一師的先頭部隊剛到了溫州地界林建華就纏著史秉譽要到前線來了,等第一師先頭部隊前腳進入溫州城,林建華的榮一師大隊人馬就越過甌江北上參加會戰去了。 從北方隱隱傳來沉悶的炮聲,聽到炮聲林建華的心裡面有些癢癢了轉頭找到政委"老李,我先到前面渡口去看看,你率領大隊在後面跟進好了。"說著林建華一拉韁繩朝永寧江奔去,警衛員連忙追著林建華後面絕塵而去。 "這個老林!怎麼把這麼大個攤子都交給我了?!"榮一師政委李曉冬望著遠去的林師長氣得直跳腳,嘴裡恨恨地罵著。遠方的炮聲李曉冬也聽到了,他自己也恨不得能夠馬上飛到前面去,誰知道晚說一步師長就丟下部隊自己先跑了,害得自己只能跟著大部隊緩慢前進。 "司令員,臨海失守了。城內的獨三旅、獨四旅已經撤出戰鬥,不過在過江的時候部隊損失很大。"蕭楚剛從臨海城內撤出來馬上就趕到靈江對岸山上的集團軍前指尋找司令員匯報來了。 "知道了,我都已經看到了。"楊滬生放下望遠鏡望著燃燒中的臨海城感慨地說了起來"沒想到李鴻章的部隊還真的不要命,進攻也進步很快,上次攻打溫州時候李鴻章的淮軍也沒有攻的這麼兇猛!這麼猛烈的炮火我還是第一次從清軍那邊看到。蕭司令,讓你們獨立旅辛苦了,你在前面對敵人進攻有什麼感想?" "首長對不起,沒有完成您交代的任務,天還沒黑就被敵人給攻破城池了。"蕭楚臉漲著通紅小聲說道,蕭楚心中不停地罵著手下的兩個旅長,兩個獨立旅平時看著不是很可以嗎?怎麼敵人一攻城就稀哩嘩啦地被打的潰不成軍?人家一個連也能把上萬敵人頂住一個多時辰,自己兩個獨立旅,在後面還有第二軍重炮團掩護作戰,卻只打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敗出堅城了,看來主力和地方部隊硬是不同!不知自己的獨立旅什麼時候也能跟那些主力部隊一樣有戰鬥力? "沒關係,你們也是拚命抵抗了,臨海失守是肯定的,這並不怪你們,只是本來可以再多守一些時間的。不過我也沒想到現在的淮軍跟我上次見到的那支大不一樣,戰鬥力更加強了,這也是我判斷失誤了……不知道榮一師和他們比起來誰更厲害些?"最後一句話聲音小的除了楊滬生自己以外其他人都聽不見,那是楊滬生自己對自己說的,他在心中暗暗地拿淮軍跟自己裝備最好的榮一師之間進行著比較。比較的結果是——兩方面火力上差距並不是以前楊滬生想像中的那麼大,要是沒有其他部隊幫忙,光靠榮一師恐怕還很難在火力上壓倒敵人,不過敵人兵力上可是比榮一師要多多了,硬碰硬兩支部隊有的一拼,不過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自己會用榮一師跟淮軍硬碰嗎? "對了,你對敵人攻城怎麼看的?"楊滬生從冥思中醒了過來,見蕭楚正在看著自己忙問道。 蕭楚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有餘悸地說道:"敵人大量地裝備了各種洋槍洋炮,此次臨海牽制戰從頭至尾敵人就沒有停過火炮轟擊,彈雨下城牆多有破損。衝鋒時敵人排成密集的橫排隊形,每走一段距離就停下來重新整隊,集中火力朝城上打過來。排槍一刻也未停,槍炮極為猛烈,打的我們戰士根本抬不起頭來,兩個旅在敵人轟擊下損失過半,營連長大量傷亡,就連獨四旅的楚旅長也負了輕傷。當敵人排成密集的橫排朝城衝過來,我們沒有什麼有利陣地可以利用,只能步步後撤,若不是五團一營接應,再加上我軍炮火掩護,我們恐怕沒有幾個能夠平安離開臨海城。" 楊滬生眼中一亮,感到勝利女神已經在朝他微笑了。密集隊形?看來李鴻章的部隊還是不會打大火力密度的戰鬥,這要是遇到裝備了重機槍的堅固陣地,排成密集隊形往上衝還不是自己找死啊?就是沒有遇到重機槍,在我軍四面八方的彈雨下李鴻章的部隊傷亡必然不少,他們怎麼可能支持一場長時間的戰鬥?至於橫排隊形,這麼愚蠢的陣形不知道是誰教他們的,這個好像是西方十八世紀的陣形吧? 楊滬生再次拿淮軍跟榮一師比較一番,榮一師的戰士都是打過戰鬥的老兵,單兵作戰能力相當強,很適應散兵隊形,再加上火力上面兩方沒有太大的差距,榮一師在遠程武器上還佔了一定的上風,淮軍是佔不到什麼便宜的,如果淮軍採用橫排隊形來和榮一師決戰那麼他們只能增加榮一師的戰果,不會得到其他任何好處的!這種敵人並不足慮。來的越多只能是給解放軍補充更多的武器裝備。 "司令員,你們快撤吧!敵人已經上來了,再不撤可要來不及了!"五團張營長快步跑了過來,急吼吼地嚷嚷道。他們營負責在靈江南岸掩護臨海城內的獨立旅撤退,還有就是掩護軍炮兵團的,現在敵人已經朝他的陣地進攻了,見首長還呆在後面,張營長無法不著急了。 "張繼勇你在鬼叫些什麼?敵人不是還沒有上來嗎?有什麼好驚慌的?你又不是新兵,怎麼還這麼膽小?!"王得貴沉下臉來訓斥著張營長,見張營長被訓得低下頭來轉頭沖司令員低聲道:"司令員,您是不是暫時先轉移一下?司令員呆在這裡會影響前方部隊作戰的,我看這裡有我在就可以了。" 楊滬生正呆想著兩軍對比,在腦海中榮一師和淮軍互相交戰著,給張營長、王得貴這麼一說,什麼思路也沒有了。楊滬生抬頭一看,敵人已經在朝南岸發起了進攻,二軍炮兵團正在後撤中,面前的張營長正滿頭大汗地焦急地望著自己,這才知道自己也該撤退了"好吧,我們朝紡車巖方向轉移,張營長,你們營掩護軍炮兵團撤退,一定要把敵人給我堵在靈江北岸!在炮兵團撤退完畢之前決不允許敵人一兵一卒跨過靈江!" "保證完成任務!人在陣地在,敵人想要從我們這裡過江除非我們營都犧牲了!"張營長堅定地大聲回答道。 楊滬生轉身走了幾步,回身對蕭楚道:"蕭司令,你的獨立旅這次傷亡太大了,你馬上帶領他們轉移到括蒼山區去休整,下一步作戰就不用再辛苦你們了。請放心,其他部隊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 "司令員,還是讓我們參加戰鬥吧!我們部隊傷亡是很大,但兩個旅合併起來還有一個旅的兵力可以用啊!請讓我們洗刷自己的恥辱!"蕭楚對自己六千人守了不到一個時辰深深地感到恥辱,期望著能從圍攻敵人上面爭回一些面子來。一聽首長讓自己的部隊靠邊站,蕭楚漲紅著臉懇切地請求道。 "這個……再說吧,不過不管怎樣你們部隊還是先到括蒼山休息一下比較好。要是需要你們,到時候會讓你們上來的。" "首長,通信員來了!"楊滬生正和蕭楚討價還價之際,王得貴看到自己派到後面去的通信員回來了。楊滬生一回頭,看到一匹棕色戰馬急弛而來,通信員來到他們面前躍下戰馬急促地匯報道:"報告,溫州政委消息!飛艇部隊已於昨日下午到達溫州,隨飛艇回來五十名突擊隊員,同時還帶來安慶內軍械所徐壽、華蘅芳、吳嘉廉等三十餘人,但他們心神恍惚,對我軍還有極大之疑慮,現暫時安置在研究院。另榮一師、獨一旅現在已經到永寧江江南,距離這裡還有五十里地,現在全師正準備渡江。林師長說他們師今天晚上可以全部渡過永寧江。八師已經過了黃巖溪,現在已到指定地點布袋坑,二師主力現在已經在合苧巖集結完畢,時刻都能到前線來!" "五師怎麼樣了?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見通信員沒有說五師的動靜楊滬生有些沉不住氣了,按照計劃,五師應該運動到臨海西北部方家嶺至蔣家山一線阻攔李昭慶統率的五千淮軍,把他們和李鴻章的大隊人馬給分割開,已方便解放軍圍殲李鴻章的主力,可是自從中午五師渡過永安溪後前指就和他們失去了聯繫,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有關五師的情況傳到這裡來,楊滬生已經有些急得要上火了。 "沒有,現在還沒有五師的消息。" 身後的炮聲離這邊越來越近,敵人攻上來了。王得貴聽到身後的炮聲有些著急了"司令員,您還是先到後面指揮部去吧,五師那邊我會繼續派人去尋找他們的。相信他們一定會完成首長交代他們的任務。" 一陣涼風吹過,楊滬生和王得貴打了個寒顫。畢竟是冬天,就是在浙江,冬天也是寒冷的。楊滬生抬頭看著天空,天空中的硝煙壓得很低了,在硝煙上方不知什麼時候陰霾密佈,風越來越大了。明天要是這麼大的風飛艇可就不能助戰了,最怕的就是下雨,冬雨中作戰可不是說笑的事情!楊滬生發愁地想到,希望老天爺可以保佑自己! "走!"隨著楊滬生一聲大喝,一行人齊聲呼喝策馬狂奔,迅速地朝南方飛馳而去,隱沒在滾滾黃塵中。 "快!快快!快跑!同志們加油啊,勝利現在就掌握在你們腳下!只要封住道路勝利就是我們的了!"應孔達站在一塊突起的巨石上正大聲地對他的手下進行著鼓動。 戰士們手拉住路邊的雜樹野草,費力地朝山上前進。雖然是冬天,很多五師官兵已經把衣服給敞開了,任憑寒風扑打到火熱的胸膛。灑落的汗水浸沒在長滿青苔的山路上,山道更加濕滑了。深山裡傳來戰士們急促地大口喘息聲。 "師長,炮兵營被歸溪給擋住了!" 程千里急得直跺腳"他娘的!怎麼這麼礙事?!政委,你帶部隊先走,我過去看看。"說著程千里跳下岩石,帶著兩個警衛員急沖沖地朝後面奔去。 "一二!加油!一二!再加把勁啊!"隔著座山頭程千里就聽到那邊戰士們正拚命喊著口號。 程千里趕到的時候見到湍急的歸溪阻擋住五師炮兵營的前進道路,原本工兵營在溪水上架設了一座小橋,可能是這些火炮太重了,小橋給壓垮了,兩門八磅火炮陷入了溪水中,戰士們正圍在那兩門火炮周圍,用力地扛著、推著它們,但任憑戰士們如何用力推動,火炮只是在溪水中左右搖晃著,就是不往前走。後面的火炮都被阻擋住了,現在呆在對岸無法前進。 見炮兵營只知道拚命地用死力來推火炮程千里簡直要氣瘋了,為什麼不能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把火炮運過來呢?"葉營長!工兵營呢?你們馬上把工兵營找來,讓他們幫你們把火炮運上來!現在趕快多砍一些樹木,把它們墊在溪水裡!快點!" "走!快砍樹去!"葉營長正和戰士們一起費力地推著火炮,聽到聲音一抬頭發現副師長正衝自己吹鬍子瞪眼睛呢!連忙對戰士們說道,聽師長說找工兵營,葉營長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工兵營可並不在後面呀?"師長,工兵營不是在前面開路嗎?我馬上派人去找他們!" 程千里這才想起來工兵營在前面正在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呢!要是把他們調過來又要影響部隊行軍速度了。看了看天空,馬上要天黑了,自己的部隊還距離方家嶺有五里路,離蔣家山可就更遠了!不知道李昭慶他們到什麼地方了?現在部隊行軍速度可是不能下降,要是擋不住敵人,給敵人會合起來自己可是要被首長處分事小,影響戰鬥最後的勝利可是大事情! 程千里四下望了一圈,視野範圍內到處都是崇山峻林,炮兵營就是過了歸溪,這麼笨重的火炮想要趕到前線去也不知道還要多少時間。要是裝備了迫擊炮就要了!程千里心中暗暗感歎道,不過這不現實,迫擊炮是軍以上部隊才裝備上了的,除了三個軍以外就是突擊隊大量地裝備了迫擊炮,第五師短期內是不用指望裝備上了。 頭頂的烏雲越壓越低,風越來越大,恐怕馬上就要下雨了,望著正在拚命推拉火炮的戰士,程千里放慢了口氣,緩緩地對葉子桓說道:"葉營長,你們炮兵營盡量加快些速度,爭取能在夜裡到達指定地點,我會叫工兵營來幫助你們的。實在不行,能拉到前面一門火炮也是好事情。" 葉營長正想說什麼,見到從前面山道上一路連跑帶滾地過來一個小鬼,小鬼跑到程千里面前稍微整理一下儀容緊張地對程千里大聲道:"報告!政委讓師長馬上回去。前方消息,我先頭部隊十四團一營已經到達方家嶺下,敵李昭慶部已經佔領了方家嶺高地,一營正在組織部隊準備攻打方家嶺,另外偵察員發現在蔣家山沒有敵人部隊!" 程千里頭上青筋直跳,敵人已經搶先佔領方家嶺了?那麼我軍將失去最好地阻擊敵人陣地,能不能把敵人堵在臨海西部可就難說了! "葉營長,我馬上讓工兵營來幫你們!我現在先到前線指揮戰鬥,你們多保重吧,希望能盡快在前線見到你們炮兵。"說著程千里頭也不會地就朝前走。 第二部 第七章 「師長政委來了!」從山坳那邊輕輕傳來戰士的低呼聲,坐下休息的戰士們紛紛站起身來朝著南邊的山坳望去。天太黑了,只能隱隱見到幾團模糊的影子從南邊繞過山坳走了過來,更近些後戰士們才認出程師長和應政委。 「報告……敵人火力極為猛烈,還有洋炮助陣,戰士們傷亡很大,我們沒有打好,到現在方家嶺現在還在敵人手裡。」十四團團長何志傑聽到師長跑到前面來了,急忙從隱蔽部中跑了出來,見到程千里後低著頭羞愧地說道。 程千里暴怒地沖何團長喝罵道:「怎麼?就一座小山頭你們也拿不下來?馬上組織部隊,一定要在天亮前給我拿下方家嶺!何團長我可警告你,要是拿不下來我剁了你!」 何志傑打了個哆嗦,猛地挺直了身子「是!我馬上組織部隊拿下方家嶺!」 見何團長轉身就要去組織部隊進行攻擊,應政委趕忙叫住了他,用商量的口氣回頭對程千里說道:「程師長,部隊已經趕了大半天的路了,你沒見到大家都很疲勞嗎?何況敵人現在還有大量的火炮,是不是等後面的炮兵營上來了準備好後再攻打方家嶺? 不然傷亡太大就是攻下來了也不好防守啊!「 程千里眉毛都豎了起來,高聲暴喝道「不行!沒有炮火掩護也要進攻!總不能沒有火炮我們就不打仗了吧?現在敵人剛進駐方家嶺沒有多少時間,地形什麼都不熟悉,他們走的路只有比我們更多,也只有比我們更加疲憊,只要我們能夠消滅面前的一千敵人,明天我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可要是等他們準備好了,後面大隊人馬上來了我們再攻傷亡只能更大!而且你看看……這裡可都低於方家嶺,敵人要是把火炮架到山上去我們連個隱蔽的地方都沒有了。應政委,現在不是菩薩心腸的時候,只要拿下方家嶺就可以極大地減少我軍傷亡!」見把周圍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來了,程千里緩和了一下語氣,低聲說道「我何嘗不希望可以有炮火掩護戰士們進攻?難道大批戰士受傷犧牲我心裡好過嗎?可這是戰爭,這是拼意志的戰爭啊!你只有比敵人更加凶狠才能擊敗他,只有把李昭慶的部隊阻止在方家嶺一線才能為主力的勝利創造條件,難道我們可以用沒有火炮作為避戰的借口嗎?政委,為了全局的勝利,就是打光了五師又怎麼樣?前面打光了,我親自率領後繼部隊繼續進攻!就是死,也不能讓李昭慶去和李鴻章他們會師。一萬換三萬,值!」 「明白了,請師長放心,我們團一定會拿下方家嶺高地的!」何團長在旁邊聽了程千里的話後明白到自己肩上的重擔了,師長說的很明白,並不是攻下方家嶺就完事大吉了,主要目標是阻止李昭慶的淮軍,為了這個目標程師長不惜犧牲整個五師主力!既然如此他這個做團長的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只有拚死作戰一條路可走了。 「很好,何團長,我讓十五團派一個營支援你們。記住,明天太陽出來之前一定要讓我登上方家嶺!」程千里咬牙切齒地從嘴唇裡狠狠地擠出幾個字來「方家嶺!我只要方家嶺!」 「何團長,動動腦子,別只知道從正面強攻,想想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拿下方家嶺。進攻的時候隊形一定要分散,不要擠成一團了!千萬要盡量地減少戰士傷亡,損失越小越好。」應孔達見程師長這樣說,他也沒什麼再好勸的了,不過還是在何團長臨走的時候小心地仔細叮囑一番。師長要陣地是沒有錯的,他這個政委就要考慮部隊傷亡是否可以承受了。 「是,政委放心吧。」何團長答應後轉身朝前沿走去。 閆永強正在宿營地閉目養神,聽到有沉重地腳步聲傳來爭眼一看原來是主力團的何志傑團長過來了,閆永強連忙吃力地爬起來迎了上去「何團長,怎麼還沒有休息?團長大可放心,敵人主力晚上不會過來的。要是有什麼動靜,我們偵察員會提前匯報上來。」 「閆隊長,很抱歉,今天夜裡大家都不能休息了。……師長已經到前線,他命令我們必須在天亮前拿下方家嶺!」何志傑歉然地看著閆永強「要是在明天天亮之前攻不下方家嶺,戰場形勢就會發生逆轉,這次阻擊敵人的行動很有可能已失敗告終,等敵人提前加入到主戰場整個戰場形勢都將不可預測了。閆隊長,我看我們還是商量一下吧,怎樣才能把方家嶺給我拿下來?」 「我的老天啊!人家現在可是都在山上,除了硬衝還有什麼辦法?而且敵人還有大炮……」說到這裡閆永強不停搖著頭,一臉的無奈「何團長你又不是沒有攻過,損失了三百來人不是也沒有攻下來嗎?我看要是繼續進攻只能死更多的人。這樣做值得嗎?何況我們赤衛隊隊員已經和敵人兜了一天的圈子了,讓他們晚上繼續作戰恐怕隊員們就是有心也沒有哪個力氣了吧?」 「閆隊長,話不能這樣說的,等明天敵人主力上來了,方家嶺的敵人就不是一千了,而是好幾千,並且有上百門的大炮!那樣我們作戰可是更加困難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拿下方家嶺來。為了攻下方家嶺師長又給我們增援了一個主力營,用四千部隊攻打一千人防守的陣地,我們必勝!」何志傑堅定地說道。 必勝?三千多的部隊攻打立足未穩的敵人也沒見你把敵人給趕走啊?憑什麼增加一千人就一定可以把敵人打敗了?閆永強心中暗暗地想道,這股敵人要是那麼好對付白天赤衛隊也不會兜的那麼狼狽了! 白天閆永強率領著五百赤衛隊和敵人兜了一天圈子,打到現在身邊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其他的不是傷亡了就是被敵人給俘虜了,還有大量的隊員見到來勢洶洶的敵人嚇的四散而逃,閆永強雖然是本地人,也不知道這些腳底抹油的傢伙都溜到什麼地方去了。就是他身邊的五十人也不是都意志堅定的,在下午的一場戰鬥中閆永強讓活著的戰士喊一聲到,大家聚集起來準備「光榮」了,當時閆永強仔細地數了又數,連傷員也不過只有三十七人了,誰知道戰場上情況瞬息萬變,他們還沒有「光榮」何志傑就率領著十四團上來把他們給解救了。等何團長把他們救下陣地後閆永強再次點名,發覺除去傷員居然還有五十來人完好無損!這下閆永強撓頭不已,難道這些多出來的當時都昏迷過去了?看來當時那些默不作聲的都是準備要麼想當逃兵要麼想當俘虜,沒有一個想死的!點名的時候這些傢伙都沒敢發聲,見戰況穩定下來了,一個個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隊長面前。可惜閆永強當時沒有讓他們報一下自己的名字,不然就知道到底是誰這麼無恥了! 「閆隊長,我看是不是組織一支敢死隊,我率領十四團團主力在正面牽制敵人,讓你的隊員帶領敢死隊繞到敵人後面,從後山偷襲方家嶺高地?兩面夾擊下敵人有可能會崩潰的。」何志傑沒注意到閆隊長正在那邊用懷疑地目光看著他,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方家嶺、方家嶺還是方家嶺!想的全是怎樣把方家嶺給拿下來,把那些該死的敵人趕下山去!順著自己的思路何志傑繼續說道:「敢死隊由一千……不,太多了,由三百人組成,讓他們在你們帶領下偷偷地繞過方家嶺,從後面摸上陣地,打敵人個措手不及!我會把全團所有最好的武器都集中到敢死隊去,另外每人給他們配備一把大刀,衝上山頭後遠了用槍打,近了用大刀砍,一定要把敵人給我打下去!」 「能行嗎?敵人會不會已經對後路預先派人防守了?要是偷襲部隊被敵人給發覺了我們損失可就大了!」閆永強有些放不下心地問道。 何團長急噪地走動幾步,看看夜色下漆黑的大山焦躁地說道:「沒那麼多時間了,要是敢死隊偷襲無法成功,我們前面強攻的部隊就是全部打光了也要把方家嶺給我奪下來!劉副團長,敢死隊由你率領!你馬上到各營挑選一些身強體壯的、意志頑強的、有戰鬥經驗的組成敢死隊,告訴他們,就是死,也得給我身體朝前死在衝鋒的路上!」 「是!堅決完成任務!」劉豐清略微收拾一下東西轉身走了出去,閆永強趕忙跟了出去,他也要物色一下合適的帶路人,要是帶路人沒選好,鬼才知道把敢死隊帶到什麼地方去了! 幾滴冰涼的雨點落在了何志傑臉上,望著縮著頭的戰士,何志傑打了個寒顫,心裡一陣絞痛,這麼冷的天讓戰士們衝鋒陷陣實在是太難為他們了!希望這邊的戰鬥可以幫助首長全殲李鴻章的主力部隊,不然戰士們做出的犧牲不是太不值得了?! 「大帥,不知大帥找我有什麼事情?」黃翼升走進裡李鴻章的臨時帥府見到他正靠在太師椅上微微閉著雙眼,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扶手。 李鴻章繼續閉著眼睛,彷彿不知道黃翼升已經到了他面前,過了好久終於開口問道:「昌岐,方忠的部隊渡過靈江了嗎?有沒有追上從城內逃竄的那些發匪?」 黃翼升小心地說道:「回大帥,程總兵的方字營已經過了靈江,不過那些發匪突然消失了,在城南並沒有發現大股發匪。是否讓他們繼續南下?」 「南下?」李鴻章自言自語地反問道,黃翼升等了半天,見李鴻章又不說話了。 李鴻章的眼睛終於睜開了,盯著黃翼升問道:「不知昌岐對臨海的發匪有什麼想法?」 黃翼升在肚子裡組織著李鴻章喜歡聽的話,猶豫一會兒說道:「這個……大帥,程總兵身先士卒猛攻臨海,下面的弟兄拚死作戰,臨海在我軍攻擊下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攻開了,說明我軍還是很能作戰的。至於發匪……可能發匪頭目都在溫州吧?在我軍攻擊下兵無鬥志,稍觸即潰作鳥獸散了,若是這樣我軍將一路順風地打到溫州去!」 「是嗎?」李鴻章站起來緩緩地踱起了方步「昌岐啊,難道你不覺得臨海太好攻打了?據那些抓獲的發匪招供,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把我軍阻擋到天黑再撤出去,這麼重要的城池發匪居然沒有打算死守!這說明了什麼?再想想我軍一路南下除了在雙尖山發匪略微抵擋一下,其他的地方發匪都是或不戰而逃,或稍戰即潰,並沒有死力阻擋我們,你想想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發匪是想誘我深入?想在離寧波遠點的地方擊敗我們?」黃翼升早就已經覺得不對了,不過自從自己被溫州釋放回到廬州後李鴻章就顯得對自己生分了許多,不大聽的進自己的意見了,黃翼升不想再為了這事觸李鴻章的霉頭,現在見李鴻章有所醒悟才敢把心中想的說出來。 「我看我們情報有誤,楊逆應該就在前面等著我們!我們能夠順利地南下這裡面絕對有問題,若是再往南一些部隊受到損失了……想撤可就不好撤了。」李鴻章眼中好像見到了發匪頭目正躲在一旁尋找著自己的弱點,想要伺機而動狠狠地咬自己一口。李鴻章心臟猛烈地收縮幾下,倒吸一口涼氣,若是發匪真的在溫州城外擺個口袋等自己去鑽,想要再上演一次去年那一幕的話自己這次南下不是顯得很危險?發匪可是有幾十萬悍匪數十萬洋槍的啊!就憑自己三萬人槍怎麼可能真的消滅那些逆匪?看來這次溫州空虛的情報很有可能是發匪故弄玄虛想要吃掉自己的把戲,自己這一出兵溫州那邊還不知道怎麼在笑自己是大傻瓜呢! 李鴻章猛地站住了「不能再南下了,告訴方忠馬上把追擊的部隊撤回臨海,讓方忠率領部隊在臨海掩護主力撤退。我軍主力部隊立即後撤!今夜就走!另外通知一下昭慶,讓他的部下也趕緊撤!」李鴻章心中別提有多懊悔了,要是左宗棠一走自己就乘船回上海那有多好?現在已經深入匪區這麼遠了,還不知道是否能把大隊人馬都給帶回去?那個傢伙真正該死,給自己這麼一個假情報!若是這次能夠逃出生天,下次抓住他一定要千刀萬剮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一說到後撤黃翼升提醒李鴻章道:「大帥,部隊一路南行,將勞兵疲,在打了勝仗的時候若是讓大家立即後撤,恐怕下面多有怨言,如行走太慢,發匪有追上我們的危險啊!」 黃翼升現在心中別提有多窩火了,在寧波的時候自己已經提醒過大帥溫州決不好打,不如放棄南下溫州的計劃,要麼守衛好寧波,要麼直接撤回老家去,沒想到李鴻章一點也沒有接受自己的想法,一腦子都是消滅溫州發匪,立下不世之攻的念頭。現在好了,發覺情況不對又想逃了,都已經進入匪區這麼深了,人家會讓你舒舒服服地撤退嗎?!要是追著屁股後面猛打能有多少人逃到船上還真難說,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啊! 幸好大帥醒悟的還算比較快,若是再南下,主力過了靈江災想撤可更加困難了。黃翼升心中又暗暗地慶幸起來。 「告訴他們,這次我們的使命就是攻佔臨海,消滅發匪攻打寧波的前進基地,現在臨海攻下來了,我們已經破壞了發匪圍攻寧波的計劃,部隊自然應該後撤了。至於以前所說攻打溫州那是為了激勵大家士氣的。」李鴻章腦子轉的很快,馬上就想到應該怎麼對手下進行交代,見黃翼升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李鴻章不悅地說道:「怎麼?難道這點小事也需要本官親自去做嗎?」 「不敢、不敢……下屬馬上去辦。」黃翼升連忙低頭說道,接著黃翼升想到極為現實的問題「只是這次我們帶了大量的火炮南下,這些火炮移動極為不便,若是後撤,這些炮會拖我們後腿的,但若是炸毀了哪爆炸聲又會提醒溫州發匪,不知大帥有什麼好主意?」 李鴻章整個人呆住了,這些火炮都是花了大量銀子從外國人手中買來的啊!尤其是裡面還有近百門的先進洋炮,射程遠射速快威力大,可惜重量太大了,帶著它們行動十分不便,這次自己要輕裝後撤,逃的越快越好,帶上它們那速度還不跟烏龜爬一樣了?等發匪反應過來遲早會追上自己的!不過要是把大炮炸毀了那不是提醒溫州的發匪自己要跑了?這可更加不好了!難道要把這些都丟給溫州發匪嗎?李鴻章心痛地想著。 「大帥,當斷則斷,不能再猶豫了呀!如真的想要全軍全身而退這些火炮只能留給發匪了,不然……」黃翼升見李鴻章一直猶豫著終於耐不住了,再次給李鴻章提出建議「這些火炮自然是極佳的,可為了它們把部隊丟在這裡就不合算了,只要我軍主力保住了以後還能再從洋人手中購買,不能為了芝麻丟了西瓜啊!」 李鴻章仔細看了看正無限忠誠望著自己的黃翼升,咬咬牙拿定了主意「臨海城內留下五千人讓程總兵率領給大隊斷後,把所有的火炮都給方忠,讓他在事不可為之時毀了這些火炮!」 黃翼升佩服地連連讚歎道:「大帥高見!此乃金蟬脫殼之計也,唉,只是在發匪圍攻之下程總兵恐怕難保了。」 「讓方忠來見我好了,我親自跟他談談。下去吧,告訴下面趕緊準備後撤。」李鴻章轉身走到太師椅前,坐下繼續他的閉目養神。 李鴻章睜開眼睛望著搖擺不定的燭火發呆。黃翼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外面傳來點點雨點打在大地上發出的滴滴聲,慢慢地雨點越來越密,分不出個點來了。李鴻章走到門口,見到大雨下寒冷的雨點淋濕了親兵身上的衣服,親兵臉色被凍的泛青,任憑風吹雨打還是克盡厥職筆直地挺立在大雨中。 聽著辟啪作響的雨聲李鴻章又猶豫起來,是否應該讓部隊在這麼寒冷的雨天裡撤退? 程學啟挺拔的身軀透過雨霧出現在李鴻章視線中,渾身濕透的程學啟來到李鴻章面前行過禮後問道:「大帥,不知大帥找卑職有何事?」 「起來吧程總兵。」李鴻章溫和地對程學啟道:「本官打算撤到寧波去,跟昌岐商量後打算把臨海交給方忠你防守不知意下如何?臨海乃寧波南邊重鎮,守住臨海則寧波穩固,若臨海失陷,則寧波難保矣!千斤重擔就拜託方忠你了。」 程學啟屈膝一抱拳感激地說道:「多謝大帥賞識!卑職一定把臨海守得固若金湯,決不容發匪進窺寧波!大帥,我方字營現在已經跨過靈江一路追尋潰逃的發匪南下了,不知大帥為何命我等收兵回城?若不乘已成驚弓之鳥的發匪彷徨之機猛追猛打,等他們緩過氣來再想殲滅就事倍功半了啊,望大帥明查!」 「廬州急報,安徽現在情況緊急,我軍必須馬上回去援救廬州,攻下溫州自然極好,然廬州若有失我等豈不成了無本之木?事有輕重緩急,現如今只能先保住廬州再做他途。本官走後寧波的安危就拜託方忠兄了。只要方忠守住臨海,發匪就不敢孤軍深入寧波。方忠乃國之棟樑,相信本官不會看走眼的。」李鴻章輕輕巧巧地就找到一個好借口,繞著屈膝跪在地上的程學啟走了兩步李鴻章踱到程學啟面前,盯著誠惶誠恐地程學啟說道:「本官給你五千人馬,另外再把現在這裡所有的火炮都給你,不知程總兵有沒有信心守住臨海?本官暫時無法抽出太多部隊,只能調這些給你了,不知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程學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大帥居然把所有火炮都給自己了!這不是開玩笑吧?看來大帥還是極為信任自己的「多謝大人!有五千人馬就足夠了,有了五千手下,溫州發匪就是再多又能奈我何?!只是大炮都給卑職了大人怎麼辦?」 李鴻章笑著扶起了程學啟「很好,記住,這些火炮得來不易,如不是臨海實在太重要了我也不會都給你。如果有什麼危險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至於本官,昭慶那邊還有一些火炮,另外本官也能再在上海買一些過來。這個你不用擔心了。」 「大帥放心!除非卑職不在了,不然臨海決不會讓發匪攻破!萬一臨海不守,這些火炮也不會有一門留給那些發匪!」程學啟拍著胸脯高聲保證道。 「大帥,親兵營、鼎字營、銘字營、慶字營……現已集結完畢,是否馬上就出發?」 李鴻章正背著手在屋裡不停地踱著步,見黃翼升衣衫盡濕走進來熱切地望著自己,想了想道:「慢著,昌岐,方忠離開後本官考慮良久,覺得那些火炮還是帶上比較好。發匪如了今並不知道我們要撤了,這種天氣下他們就是發現了也無法馬上追擊我軍,況且方忠的方字營會在臨海給我們抵擋住那些可惡的逆賊。我看大有時間把火炮撤到鎮海去,若這樣丟棄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程學啟走後李鴻章越想越覺得不對,一下子把五百門大炮都丟棄了怎麼說都有些說不過去的,畢竟現在只是懷疑發匪在前面擺了個圈套等自己鑽,各種情報並沒有證明自己的處境真的這麼險峻,這樣放棄火炮是不是太膽小?若自己猜測失誤了,不是平白損失絕大多數的火炮了?要是給曾帥手下知道了誰知道他們會怎麼笑話自己呢!李鴻章想了半天覺得還是把火炮帶走比較好,如果證明了發匪過來追擊自己到時候再丟棄也不遲。而且下著這麼大的雨等發匪發覺自己撤了還不知道是多少時間後的事情呢!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黃翼升眼前一陣發虛,帶著火炮撤退?!大帥不會是頭腦發燒了吧?從這裡到鎮海三百多里的路程,就是不帶火炮也要走上三天,帶上這些笨重無比的火炮大帥打算走上幾天?至於寄希望雨天可以掩護我軍撤退那更加扯淡了,這麼大的雨道路泥濘,火炮怎麼可能迅速移動?何況台州地界到處都是發匪的密探,想要隱瞞這麼大一支部隊行動真是比登天還難!人家要是輕裝追擊,我軍帶著火炮又能走多遠?從雙尖山戰鬥中可以看出發匪的武器決不弱於淮軍裝備最好的部隊,而且那些叛匪打仗極為凶悍,面對幾百發匪守衛著小小的雙尖山淮軍就損失了六百餘人,至於臨海,純粹是人家有意讓給我們想要麻痺大帥的,怎麼能用守衛臨海的發匪來估計整個發匪戰鬥力呢?等他們大隊人馬上來了那還得了?!那些發匪明明就是擺了個陷阱等著我們跳進去,現在走到臨海已經極為危險了,時刻都可能被人家圍攻,要是不馬上迅速撤退,等人家圍上來了再想跑可就插翅都難飛了!看來順利地南下雖然讓大帥有了一些懷疑,不再堅持要佔領溫州了,可臨海的守軍還是讓大帥對那些發匪預計失誤了。 「大帥!萬萬不可啊!火炮決不能帶到鎮海去!一路上帶著這些笨重的火炮我們能走多快?洋炮以後還能再買,要是貽誤時間給發匪追上了那損失可就大了!不要說這區區幾百門火炮到時保不了,就是大帥您也難以走脫了呀!」黃翼升嗓子都變了,急切地叫了起來。這可是關係到數萬部隊的生死,決不是一般地演練部隊行軍!雖然自己回到廬州後就覺得和李鴻章之間好像隔著厚厚地一堵牆,倆人說什麼事情都談不到一塊了,大帥也不再像從前一樣尊重自己的想法。但今天為了整個淮軍的安危還是應該再盡盡人事。 李鴻章不高興地瞪著黃翼升,自從黃翼升離開匪區後就老是說那些發匪怎麼強大,怎麼不可戰勝,時刻都在擾亂軍心!他是不是想把這些火炮送給叛賊作為禮物?想到這裡李鴻章朝黃翼升低聲喝罵道「慌張什麼?!有什麼好緊張的?難道這些洋炮是那麼容易買來的?現在敵人並沒有發覺我軍行動,真要追來再想辦法也來得及!帶走還有保留的機會,要是留在臨海,這麼多的洋炮必然不保了!真是廢物……退下!」 黃翼升不死心地繼續苦苦哀求「大帥,這可關係到數萬家鄉子弟的身家性命,帶著火炮撤退乃是下下之策!請大帥再斟酌一二……」 「退下!」李鴻章打斷黃翼升話音,高聲怒喝道。門外的親兵衝到門口望著裡面一臉怒氣的李鴻章。黃翼升看了看躍躍欲試要把自己帶出去的親兵,看來自己再說什麼大帥也不會聽了,數萬淮勇將因為大帥一時猶豫斷送了大好前途!黃翼升長歎一口氣心中無奈地想到。見李鴻章正冷冷地盯著自己,黃翼升感到自己一時蒼老了許多,無言地給李鴻章行了個禮轉身踉蹌地走了出去。 見黃翼升孤獨地走了出去,李鴻章感到自己滿肚子的火一時無處宣洩,既然這個黃翼升老是亂我軍心,這次乾脆就讓他呆在臨海算了!想到這裡李鴻章陰沉著臉對門外的親兵恨恨地說道:「傳令下去!讓琴軒的鼎字營負責前面開路,省三的銘字營在後面押陣,其他各營都在中軍,全軍朝鎮海前進!另外讓黃翼升輔佐程總兵守衛臨海,鎮海他就不用去了!去吧。」 「回來!」看著親兵轉身就要出去,李鴻章想起了什麼大聲叫住了就要出去的親兵,慢走兩步來到親兵面前低聲交代道「告訴潘鼎新,台州之民受逆賊小利,迷溺過深,果於從逆,如我軍行蹤被他們發現必然給逆賊通風報信。此次北上保密第一,沿途所遇民匪盡其根株,不留餘孽!絕對不得洩露我軍行蹤,不然我軍危矣!下去吧。」 親兵打了個寒顫「……喳!」 「黃大人,回去吧,大帥已經走遠了。」送別了北撤的李鴻章,程學啟轉身要走的時候見黃翼升目光呆滯地望著李鴻章遠去的方向,在他身邊輕聲說道。 「唉,走吧。」黃翼升反應過來,收回目光黯然說道。 「黃大人,大帥為何不讓大人一起北上?大人乃是大帥左膀右臂,此次北上消滅肆虐廬州之發匪,有大人在大帥身邊,不是對大帥更有幫助?」回去的路上程學啟旁敲側擊道。李鴻章離開時候把黃翼升丟在了臨海,這讓程學啟心中十分不爽。黃翼陞官職是提督,自己只是一名總兵,把這麼一個高官留在這裡,到底由誰指揮作戰?還有大帥本來答應留給自己的五百門火炮到最後也不給了,不光大帥手中的火炮不給了,臨走的時候還把自己統率的大多數火炮也給拉走,只把五十門自己製造的土炮留給了自己,這種出爾反爾的行為讓程學啟感到極為不滿。 看著一臉不解的程學啟,黃翼升苦笑道:「程大人,難道你認為大帥是真的想要回到廬州剿滅發匪麼?程大人為何不想想,大帥放著溫州大股發匪不剿為何要不遠千里回廬州去?」 給黃翼升一說程學啟頭腦中立刻亂成一團,難不成大帥在騙自己?程學啟遲疑地說道:「大帥說安徽現在情況緊急,我軍必須馬上回去援救廬州,若廬州若有失我們就成了無本之木……難道不是這樣?這跟大帥把黃大人留在此處有何關係?」 「程總兵並沒有和溫州這裡的發匪交過手,對這些發匪不瞭解。這裡的發匪不同於其他地方,狡詐凶悍,火力犀利。此次我軍南下一路並未受到發匪阻撓,不知程總兵認為如何?」黃翼升看著低頭不語的程學啟,繼續說道「此次我軍如此順利深入發匪亂區,極有可能是發匪故意讓我軍深入的,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把我軍包圍在溫州附近誘而殲之。上次攻打溫州大帥已經吃過虧了,數千淮勇最後都成了發匪俘虜,當時發匪不過數萬之眾,如今發匪已有數十萬,洋槍無數,火炮數千門,擁有福建、江西、浙江大片地盤。天京之戰,十萬湘勇潰於一旦,南昌不過幾天工夫,數萬守軍灰飛煙滅,堂堂江西巡撫沈大人也成了發匪的階下囚。難道程總兵認為我們可以一戰平定這樣的發匪嗎?我曾經在溫州過了一段日子,那邊的發匪極得民心,士氣極為高昂,再加上武器銳利,非一般叛逆可比。」 程學啟有些明白了,看來黃翼升是因為懼怕和發匪作戰和大帥鬧的不愉快,這次大帥是想把這個累贅給丟棄了。想到這里程學啟馬上又想到了自己,既然讓黃大人留在臨海是在丟包袱,那麼把自己和自己手下五千人留在臨海是對自己的信任嗎?莫非大帥是把自己給甩了?程學啟一陣心寒,沒想到自己為大帥拚死作戰最後卻得到了這種待遇!程學啟腦袋裡面嗡嗡做響,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虧自己還以為投奔李大人是明智之舉,原來李大人還是輕易地就把自己給拋棄了! 「大人是否勸過大帥?不知大帥是怎麼說的?」程學啟想要瞭解的更詳細一些,看了看四周,周圍並沒有什麼人,低聲問黃翼升。 黃翼升懊惱地說道:「怎麼可能沒勸過?在寧波時我就勸過大帥不要輕易南下,南下必然吃虧!明智之舉乃是把部隊撤到上海去,借助上海的洋槍隊先攻打發匪老巢,金陵收復,發匪必然軍心大亂,到時一股股吃掉外圍那些發匪,先斷溫州羽翼,最後合全國之力一舉滅之!可惜大帥並不聽我的,只想到靠發匪不注意一戰拿下溫州發匪老巢。實際上人家既然召開什麼參議大會,戒備必然森嚴,如何有機可乘?大帥幻想的情形根本不可能會出現!程總兵以為大帥以前跟你說的把五百門火炮留給你是對你的信任嗎?那是大帥為了甩掉拖累部隊行動的包袱!至於現在又把火炮給帶走了,那是因為大帥後來又認為溫州發匪一時不會想到我軍會後撤,再加上雨天遮蔽了發匪的注意,臨海又有驍勇善戰的程總兵幫他抵擋發匪可能的猛烈追擊,大帥覺得大有機會把火炮帶回去而已。程總兵明白了嗎?」黃翼升並沒有說明是因為自己大力反對攜帶眾多火炮一起撤退,這才和大帥引起了激烈地衝突,最後讓大帥把自己給丟棄了,現在自己在臨海手中並沒有一兵一卒,安全方面需要依托程總兵的保護,可不能讓程學啟對自己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程學啟對李鴻章更加不滿了,這不明擺著讓自己當替死鬼嗎?!難道自己應該繼續給這個不仁不義的傢伙賣命?見黃翼升對李鴻章也是一肚子不滿,程學啟覺得自己和他有些同病相憐。數千人的生命現在掌握在自己手中,程學啟覺得肩上的擔子無比的沉重,這些人可都是自己千辛萬苦地一個個招來的啊!對自己又無比地忠心,讓他們平白送死,程學啟怎麼想怎麼覺得心痛。自己打仗喜歡猛打猛衝,現在的情況讓自己拿主意好像有些太勉為其難了,黃翼升此人比較喜歡動腦子,大可跟他商量一下。想到這里程學啟虛心地朝黃翼升請教道:「黃大人你看我們下步應該怎麼辦?是留在臨海堅守還是緊隨大帥撤退?」 「撤退?程總兵,要是給大帥發現我們跟著他後撤,你說大帥會怎麼想?軍法森嚴啊!恐怕到時你我二人大好頭顱就不保了!何況大帥帶了眾多的火炮,行動必然遲緩,那些發匪耳目眾多,行動迅猛,若是發現了必然召集全部主力一路追殺我軍,到時軍心不穩,又能逃出多遠?還不是被發匪給一股股地吃掉了?唉!還能有什麼辦法?只有死守臨海一條路好走了。」黃翼升看著程學啟感慨地說道「本來我們可以借發匪注意力都放在大帥身上,把部隊通過仙居、青田方向進入處州的,這樣一來可以乘溫州空虛,注意力不在我們身上真的偷襲溫州,二來若是溫州戒備嚴密,我們可以和處州的守軍會合起來,這樣至少安全方面可以有保障,可惜大帥不會讓我們這麼幹的,如果這樣做國法難容啊!」 黃翼升現在心中十分鬱悶,自己對大帥一向忠心,到頭來還是讓大帥把自己給甩了,早知如此自己還不如留在溫州做個小百姓沒事釣魚飲酒為樂比較好!至少耳根清淨什麼都不用考慮了,現在這樣子,自己要麼戰死臨海,要麼再次被人家俘虜。黃翼升在心中暗暗地問自己,自己現在想死嗎?好死不如賴活著,答案是自己還不想這麼早就英年早逝!那麼只有被俘一條路可以走了。可是被俘對一個武人來說是極為窩囊的事情,說出去自己的臉面都沒了!黃翼升心中苦笑著,要說世上有什麼比被俘還要窩囊的,看來只有兩次被相同對手給俘虜了。 還有其他道路好走嗎?黃翼升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淮軍已經是清軍中最有戰鬥力的部隊了,要是淮軍此次全部損失在浙江,大清危矣!至於發匪,金陵之發匪和溫州好像並不一樣,金陵只知道妖言惑眾,把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掃地蕩盡,真正可惱可恨!至於溫州好像就溫和多了,至少自己在溫州城內就沒有見到有留辮子而被殺之人,另外城內那些讀書人只要不拿起武器反抗他們,口頭說說他們只是一笑置之,生活困難還多方接濟,對西方妖教因為自己也是發匪所以並不反對,但他們也沒有支持,可以說還想方設法地消弱那些妖教勢力。自己是否應該投奔溫州?也許那邊可以讓自己有施展才華的地方。 黃翼升突然覺得自己頭上的天空露出一線曙光,但馬上烏雲又被遮蓋住了。投降叛逆?中國自古都說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自己這要一投降不是成了貪生怕死之徒了?恐怕後代一輩子都被人家指著後脊樑骨抬不起頭來! 「打!只有打!寧死也不投降!」黃翼升咬了咬牙狠狠地低聲說道。 「自然要打了,難道還有其他道路可以選擇嗎?」程學啟悶悶不樂地說道。 程學啟心中很明白,其他道路自然是有的,而且自己已經走過一次了——那就是投降!只是自己是從太平軍中投奔李鴻章的部隊,自從到了淮軍後,自己在戰場上和原來的同僚拚死廝殺,太平軍的鮮血染紅了自己帽子上的紅頂子,這要是再投奔太平軍,天京的天王會饒了自己?還有太平軍中掌管軍事的忠王也不會放了自己啊!這條路是萬萬不能走的,大不了把一條性命交代在臨海罷了。黃翼升嘴裡剛說了打字,心中又再次活動起來,沒有注意到程學啟所說的話。棄暗投明乃是明智之舉,現在溫州並沒有佔領整個國家,並且他們也沒有顯得有勢如破竹取代大清的樣子,此時加入別人也不會有什麼話可說。要是溫州以後取得了整個國家,自己還不是開國元勳?榮華富貴可就在眼前了!歷史還不是自己想怎麼書寫就怎麼書寫?而且勝利之人是不會受到指責的。死,黃翼升並不害怕,可自己理想的犧牲方式是戰死在反抗外國入侵中,並不是窩囊地倒在可能是未來中國軍隊手中,自己是否應該留條後路呢? 倆人各懷心事悶悶不樂地朝大營走了回去。 「楊銘,過來,我有事情和你說。」黃翼升回來陰沉的住所,低沉著叫來了自己的親兵。 楊銘連忙緊走兩步,低頭抱拳說道「大人,不知有何事交代?」 黃翼升看著面前的親兵,眼珠不停地游移著,頭上冒出滴滴虛汗,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然後又慢慢鬆開了。黃翼升在屋子裡緩慢地踱著步,黃翼升都覺得雙腿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 「去看一下,外面有沒有人?」好一會兒黃翼升才無力地低聲說道。 楊銘輕輕走到門外,仔細地左右張望一番又走了回來「回大人,外面沒有人。」 「哦……」黃翼升低沉地長噓一口氣,緩緩地倒在椅子上,手扶著頭閉著眼想著心事。 「大人,已經很晚了,大人是否先休息一會兒?」楊銘擔心地看著他的老長官。楊銘還從來沒有見到如此失落的黃翼升,不知道大人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黃翼升抬起頭來,疲憊無比地看著眼前的親兵「你跟了本官有多少時間了?」 「回大人,小人從小就跟著大人了。」 黃翼升沉聲問道:「那麼本官對你如何?」 楊銘連忙跪了下來「大人待小人如同再生父母,從來就沒有虧待小人。如大人有什麼事情要小人去辦,小人甘願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黃翼升微微點頭「很好,楊銘,我記得上次你陪同我一起在溫州待過是也不是?」 跪在地上的楊銘一愣,不知自己的大人為何突然提起這見事情。上次黃翼升身受重傷,楊銘時刻都陪同在他身邊,後來在潰退時候倆人都被溫州給俘虜了。後來黃翼升堅決要求回來,楊銘也追隨他的上司一起回去,自從回到安徽後長官就嚴禁自己和別人談論關於在溫州的所見所聞,不知長官現在為何要提出這個問題? 楊銘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黃翼升「大人……是。」 黃翼升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朝外面謹慎地望了望,回過頭來走到楊銘身邊「你跟我說實話,你感覺溫州那邊怎麼樣?沒事情,有什麼就說什麼好了,本官不會因為你說實話責怪於你的。」 楊銘不知道他的長官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專說一些廢話?溫州到底怎麼樣,黃翼升當時也是在那邊的,難道他自己沒有見過嗎?不過既然長官問自己,自己還是要回答的「據小人所看溫州那邊好像生活比較安定,街面上貨物較多,這個……那邊的發匪待人好像比較溫和,並沒有虐待我們這些被俘的小兵。而且我們說了什麼對他們不友好的話他們也只是一笑置之。」 雖然長官說過讓他說真話,而且說了也不怪罪他,但真話怎麼可能亂說呢?!說不定自己剛開口說了真話,腦袋馬上就落地了!黃翼升圍著楊銘緩緩地繞著圈子,楊銘感到後背一陣冰涼,不知道自己的長官會怎樣對待自己。黃翼升開頭說道:「就是說溫州那邊還是不錯的?」 「這個……我們這裡也是很不錯的。」楊銘打算和稀泥了,他在心中不停地發著誓,以後打死自己也不在沒有瞭解到長官真實意圖前說出心中想法了!這樣實在是太危險。 「楊銘,……我打算到溫州去,不知你覺得如何?」黃翼升終於遲緩地對楊銘說出自己心中想法。楊銘一直都跟在他身邊,黃翼升並沒有拿楊銘真的當什麼親兵,而是拿他當自己的子侄,並且楊銘上次也和自己一樣被俘在溫州待過一段時間,自己要是離開李鴻章到溫州去,身邊有個可以信賴的人還是顯得放心些。 「大人……」楊銘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這個即熟悉又陌生地長官。 「怎麼?是否不好?」黃翼升又動搖了,要是自己的親信都對到溫州去十分畏懼,自己還有必要過去嗎? 楊銘連忙搖著頭,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顯露無遺「不是,大人到什麼地方去,小人一定緊隨大人身邊!大人到溫州應該是明智之舉!」 「那好,你跟我馬上帶上便衣從北面出城到南邊去,要是晚了,據我估計溫州那邊就要圍攻臨海,到時候再想出城可就難出了。」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黃翼升心中暗暗地罵著李鴻章。 呼嘯的西北風夾雜著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瘋狂地掃蕩著浙東大地。寒風凜冽,暴雨如注,狂風暴雨聲中,紡車巖山上渾濁的溪水激盪奔騰而下,跌落山底,怒瀉的洪水轟然擊打著山上的岩石,水花四濺,在雨夜裡傳出老遠。山谷中蒼松頑強地挺立在夜幕裡,任憑風雨肆虐,守護著白巖寺。白巖了寺是一個小寺廟,全寺只有三進大殿,在大殿裡面擺放著幾個菩薩,可惜年久無人照料,那些菩薩身上的彩塑、已經剝落殆盡了,幾根茅草從剝落處露了出來。雨水從殿頂滲漏下來,淋濕了掂著手指端正坐在大殿裡面的泥菩薩,從菩薩的臉龐滑落,一滴滴,一串串地落了下來。 「首長,這麼晚了您還沒有休息呀?」王得貴從外面走了進來,用力甩了甩頭,瀟灑地讓頭髮上的雨水飛濺開來,均勻地圍繞他身邊落了一圈,一抬頭,見到昏暗的燭光下楊滬生正皺著眉緊盯地圖看著,歐陽磊站在楊滬生後面打著雨傘給他的首長遮擋漏進大殿滴答做響的雨水。 「哦?王軍長來了?怎麼樣,程學啟的部隊是不是已經過來了?」楊滬生沒有回頭繼續聚精會神地看著地圖,手指輕輕地在地圖上劃過。王得貴搖了下頭「這麼大的雨,那些淮軍都躲進臨海城躲雨去了,根本就沒有繼續追擊。」 楊滬生收回望向地圖的目光,活動一下身體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轉頭朝門外看了一眼,緊鎖眉頭喃喃自語「是啊,雨太大了,這麼大的雨部隊行動肯定受到極大地影響,尤其是那些火炮,移動更是不便。要是明後天還是這麼大的雨恐怕那些淮軍不再南下了,那樣我們給他們準備的這桌好菜讓誰去吃啊?」 「不會吧?李鴻章好不容易到臨海了,溫州就在他面前,難道他不想拿下溫州了?」王得貴略微揚了下眉,不解地問道。 楊滬生微微搖頭,心裡無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五師有消息了嗎?」 王得貴走到地圖前,看著圖上標識的地名道:「還沒有,派去的通信員到現在還沒有跟他們聯繫上。不過根據通信員在路上遇到赤衛隊傳來的消息,他們在傍晚前已經過了歸溪,今天晚上應該可以到達方家嶺。」 「希望他們能夠準時到達方家嶺,把西邊的大門給我關上。王軍長,照你看這場雨還要下多長時間?」 王得貴拍打一下身上的衣服,仔細地聽了聽殿外的風雨聲「照我看這場雨不會下的太久,明天白天應該會小起來的,不過要放晴恐怕還要過上幾天。」 「跟我想的差不多。」楊滬生贊同地點頭答道「現在不是梅雨天氣,冬天這種雨是下不長的,據我估計明天白天雨一定會小,只是能不能停可就難說了。王軍長,你說說看,李鴻章遇到這種天氣他會怎麼考慮?」 「呵呵,我又不是李鴻章,怎麼知道他心中怎麼想的?」王得貴嘴角朝兩邊咧例了咧微微一笑「不過我要是李鴻章,遇到這種天氣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為了戰士考慮,下雨天把戰士都撤到城內避雨,等天晴了或者是雨稍微小一點繼續進攻,還有一種就是乘著狂風暴雨中敵人戒備不嚴,讓部隊輕裝高速前進,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按照我的想法還是冒雨偷襲比較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嘛!為了隱蔽部隊行蹤我會讓部隊繞過黃巖走仙居、青田一線到溫州去,這樣雖然路遠了一點,沿途都是山區影響部隊行動速度。不過這樣做好處是很大的,兵行詭道嘛!沿途人煙稀少,藉著雨天又能隱蔽行蹤,可以避開守軍重點注意方向,恐怕出現在溫州時首長還不知道呢!」 「我的天啊!王軍長你也太邪門了吧?這種計策都想的出來?!這可是太不拿戰士當回事了啊!看來你要是當我的敵手我還得防備著你這種……怎麼說呢?說的好聽點是胸有韜略,說的不好聽就是詭異狡詐了。」楊滬生瞪著王得貴大驚小叫地叫了起來,王得貴被楊滬生盯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首長為何如此驚訝? 楊滬生搖了搖頭「你說的不是沒有可能性,不過前提條件是李鴻章對自己部隊極有信心。而且繞道仙居、青田南下溫州先不說需要延誤多少時間,就是部隊疲勞程度讓他到了溫州也變成強弩之末了,何況沿途都是大山,他的那些火炮怎麼辦?難道扛著爬山嗎?要是這樣偷襲溫州的好處不是都被時間的耽擱給抵消殆盡了?我們又不是瞎子,前面有沒有敵人一天半會兒可能沒有偵察出來,難道兩三天後還是沒有發覺嗎?只要發覺了把部隊往溫州一調,李鴻章就要在城下束手就縛!沒有火炮自然行軍速度快了,不過溫州不是紙糊的,你想一下只用洋槍就想攻破槍炮齊全城高牆厚的溫州現實嗎?等我軍主力南下,李鴻章照樣沒個跑。這種打法只有把溫州的守軍都調到外面去了,同時讓我軍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短時間內無法趕到溫州去才有成功的機會,現在這樣,難啊!李鴻章不是白癡,我看他絕對不會採用這條計策的。」楊滬生走了幾步,看著臉有些微紅的王得貴說道「王軍長啊,現在的戰爭需要大量步槍、大炮,並不是手拿大刀長矛光靠勇氣就可以取得戰鬥勝利的,打仗還要看你的補給能力,不是靈機一動說繞過去就可以繞過去的,你拿著大量的洋槍洋炮繞到溫州去了,但你的後勤補給線怎麼解決?猛的出現在溫州自然可以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可是他們能通過山區把後面的彈藥運送上來嗎?那些洋槍洋炮是好東西,可打光了彈藥後怎麼辦?沒有彈藥它們就是一個燒火棍,甚至連燒火棍都不如!我們考慮問題要從敵人規模上,他的後勤保障能力上多想想,而我軍的行動也要考慮到我軍規模,我軍的後勤保障能力,一次在台州用兵二十萬我們自然是可以辦到的,這只是我軍一半兵力嘛!可是台州地區戰略迴旋餘地有多大?這裡人口有多少?我軍把二十萬部隊調到台州來他們要不要吃飯?他們的彈藥補充需不需要解決?吃喝拉撒睡哪一個不需要解決?在現在這種情況下用兵七萬已經是台州我軍能夠承受的最大限度了。而敵人雖然只有三萬,可他們的補給能力還不如我軍,又裝備了大量的洋槍洋炮,那些彈藥都需要從寧波運送過來,對李鴻章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靠著海岸線南下,這樣時刻都可以通過海路來補給部隊的損耗,走進山區對李鴻章來說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那首長認為李鴻章會怎麼想?」王得貴小聲地問道。王得貴現在頭腦中一片混亂,打仗只要真刀真槍在前線廝殺就可以了,哪來的這麼多條件?不過好像楊首長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火器不如敵人的苦頭王得貴是吃過的,而自己火器比敵人先進,讓敵人大吃苦頭的戰鬥王得貴打的也了不少。自己的部隊要是真的沒有彈藥了只能和敵人拼刺刀了,敵人要是火力密集,傷亡還不知道有多大呢!這可不是光靠勇氣就能解決的。打仗是打後勤補給能力,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剛才一直都在想著,下一步敵人到底會怎麼走?按照敵人的氣勢來看,他們應該繼續長驅之入,直下溫州的。只是從臨海到溫州有兩百來里路程,沿途有高山,有河流,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來看還需要兩到三天,這還是沒有戰鬥的行軍速度,要是每天不停地有小規模的戰鬥,速度還要放慢!李鴻章上次在溫州城下吃過虧的,我懷疑離溫州越近他心中的陰影就越大,對攻打溫州的恐懼感也越深,何況在他身邊還有深知我軍虛實的黃翼升,恐怕黃翼升不會建議李鴻章過分南下的。要是沒有這場雨,李鴻章應該是明天過了黃巖後才會仔細思索一下,那裡距離溫州只有一到兩天的路程了嘛。不過我軍現在已經在臨海到黃巖的路上布下埋伏了,還沒等他仔細思考自己就陷入重重包圍中,後悔也來不及了。但今天晚上這場雨我怕會讓李鴻章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要是他發覺情況不對,想要逃跑了我們怎麼辦?」楊滬生苦惱地望著門外該死的大雨。 王得貴不可思議地問道「他會逃跑嗎?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他不是知道溫州要召開參議大會,所有重要將領都回到溫州了,他才想乘虛而入,怎麼可能因為一場大雨就半途而廢呢?」 「我也希望李鴻章會繼續南下,好讓我們打一場漂亮的大勝仗,但世上有太多不如意的事情了,要是萬一敵人撤退了我們怎麼辦?以前的情報只是說明了李鴻章會南下並沒有說他一定要打進溫州才肯罷休。我看我們以前對李鴻章南下太樂觀了,並沒有考慮到李鴻章自從上次在溫州吃過苦頭後對南下溫州並不會十分堅決。他想偷襲溫州純粹是想乘我們不注意撈上一把,我們讓他們順順利利南下恐怕會提前引起李鴻章的注意。」楊滬生走到地圖面前,手指著臨海附近「臨海是溫州北部重要的戰略要地,正常情況下我們應該在這裡拚死抵抗上幾天給我軍主力集結爭取時間的,但實際上蕭楚的兩個地方旅沒有把戰鬥拖延到晚上就提前撤出了臨海,把這麼重要的城市拱手交給了李鴻章,明擺著讓李鴻章順利南下,前出到溫州去,李鴻章要是不懷疑我軍意圖就有鬼了!而且因為大雨,李昭慶統率的淮軍到臨海的時間必然大大推遲,我看李鴻章就是不撤也要留在臨海等李昭慶上來後一起再走,這對我軍行動是極為不利的。」 「咳!這些地方部隊真是沒用,就讓他們守到晚上他們也辦不到!」王得貴恨恨地說道。 「不是地方部隊沒用,他們畢竟沒有受過什麼正規訓練,也沒有打過什麼仗,能堅持將近兩個小時已經不錯了。」楊滬生離開地圖前,聽著外面的雨聲發了會呆,輕聲道「今天晚上這場雨讓我仔細地回想了遍這次行動,越想越覺得好像遺漏了什麼事情,心煩啊!後來終於想到了,就是我們考慮的都是怎樣對我軍有利,沒有想到李鴻章還有其他做法。北撤或者是固守都是李鴻章可以採納的方案,並不是只有南下才是李鴻章必然要走的道路。撤退只是我想的一種可能,也許李鴻章還沒有反應過來也說不定,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了。但我們必須要對這種可能性提前進行一下部署。不然事後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王得貴想了想走到楊滬生身邊「首長的意思是否提前開始圍殲李鴻章的戰役?我們把戰場提前到臨海周圍。二師、八師馬上調到前線來,要是李鴻章真的想逃可以讓他們迅速追擊敵人,就是不逃的話也可以把敵人包圍在臨海城內或者是殲滅在臨海城外。另外是否命令五師插到寧海方向?這樣可以切斷敵人補給線和後撤的道路。還有榮一師也可以讓他們到臨海正面埋伏。這樣李鴻章不管是南下還是北竄或者留守在臨海我們都可以迅速做出反應。」 「也好,不管敵人是繼續南下還是想要逃跑我們都要做好準備。馬上給各個部隊下命令,讓他們朝臨海南部移動上來,同時給我們留在寧海和臨海北部的游擊部隊發送指示,讓他們時刻注意敵人的行蹤,要是敵人想要逃跑想盡一切辦法也要給我拖住敵人!還有,告訴林建華,讓他的榮一師和姜燁率領的集團軍重炮旅馬上運動到前面來。」楊滬生無奈地搖搖頭「要是敵人不逃的話我們就要攻城了,我可真不希望讓部隊攻打臨海啊!」 「好的,我現在就去讓通信員把命令下達到各個部隊。」王得貴轉身走出大殿。 「首長,已經很晚了,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您已經兩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歐陽磊見王得貴走出去後首長再次來到地圖前仔細地看了起來,小聲地在首長身旁說道。 「幫我打盆冷水吧。」楊滬生強睜著佈滿雪絲的雙眼繼續看著地圖「現在怎麼可能休息?只有解決了李鴻章我才能真正好好的休息,淮軍可是心腹之患啊!」 歐陽磊默默地幫首長打了一盆冷水,放在首長身邊。 楊滬生取過濕漉漉地毛巾,閉上雙眼用力迅速地擦著臉,接著放在眼皮上揉了揉,讓冰涼的冷水刺激疲勞的神經。冷水刺激之後原本有些昏沉沉的頭腦再次清醒過來,原來望著地圖覺得地圖在左右搖擺,現在也重新在眼睛裡聚焦,不再亂晃了。沉重的眼皮也不再是那麼沉重。楊滬生隨手把毛巾扔進臉盆,再次緊盯著地圖發呆。 自從李鴻章率部南下以來楊滬生的神經就處在高度興奮之中,整天滿腦子都是李鴻章的身影,都是密密麻麻如狼似虎的淮軍潮水一般地朝解放軍陣地上衝鋒。為了殲滅這支現在清朝最強悍的軍隊楊滬生肥盡心機,整天都不停地撓著頭髮,想著還有什麼地方有漏洞,結果敵人還沒有見到,楊滬生腦袋上的頭髮倒是掉了不少,原本紅潤的臉龐有些灰白了,眼角也微微陷了進去。要是在這麼好的機會下讓李鴻章給逃跑了,楊滬生是絕對不甘心的! 敵人要是據守在臨海怎麼辦,是否應該集中部隊把敵人包圍在臨海城內,進行一場攻城戰?楊滬生用力搖了下頭,放棄了這個瘋狂的想法,攻城為下啊!就是有先進的大炮先進的步槍,想要攻打城高牆厚的臨海,我軍傷亡也絕對不會小!楊滬生心中暗惱著,這個可惡的天氣!要是晴天的話還可以讓飛艇來配合部隊作戰,現在沒有飛艇配合,攻打敵人可是要困難多了!這個鬼天氣什麼時候才能停止下雨呢?! 天慢慢地亮了,烏沉沉的天緊緊扣在山頂上,從西北方刮來幾團灰白的雲彩,繞著山尖不肯離去,雲層順著山背漫延下來,山區隱沒在一片灰濛濛的霧靄中。風雨漸漸小了,雨中的括蒼山空氣中透著一股清新氣味。 王得貴走在山間小道上,手拉著路邊的小樹,濕滑的路面讓人覺得每時每刻都有滑倒的可能性,這麼陡峭的山上,要是滑一交恐怕自己的老命就要不保了!早上通知部隊整個把集結地前移,作為軍前指也要前進到宿山那邊去。本來楊首長堅決要求跟隨指揮人員一起去的,但王得貴見首長實在是太累了,強烈要求首長留在原來地方休息一會兒再去,他這個第二軍軍長應該先過去打打前站。楊首長給王得貴說的沒辦法,勉強同意了他的建議。 「王軍長!我的獨四旅抓到兩個穿著便衣敵人的密探!」 王得貴剛走到山腳就見到蕭楚朝這邊跑了過來。 「抓到兩個密探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我們最近抓的敵人探子還少了?把他們關起來不就得了。」距離宿山已經很近了,王得貴並沒有把抓到兩個便衣偵探放在心上,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趕快到宿山去佈置好前指好迎接首長進駐。至於抓到便衣偵探,只有蕭楚的地方部隊才拿這事情當個寶貝,也難怪!他的地方部隊守個城高牆厚的臨海也只堅持了不到兩個小時,這次能夠活捉了敵人自然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蕭楚搖著頭「這兩個密探與眾不同,被我們潛伏在前面的部隊活捉後,一個年輕人一言不發,一個中年人只說要見我們的高級首長,說是有事情匯報。前面的以為是我們的偵察員,不敢怠慢馬上把他們送到我的指揮部去,結果你猜猜看他們怎麼說的?我們把他們分開後那個年輕人說自己以前在溫州當過我軍俘虜,至於身邊那人是誰他死活不肯說。至於那個中年人開口說的話把我嚇了一跳!」 「他說什麼了?」王得貴興趣來了,難道這人有什麼重要情報通報我們嗎? 「他說要見我們的楊滬生首長!說只要首長見到他自然會知道他是什麼人了,其他話他就一句都沒有說。軍長您是知道的,我們的首長可是並不是什麼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的呀!這個人怎麼可能知道的?」蕭楚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奇怪地問道。 王得貴也覺得十分奇怪「哦?這些人現在在什麼地方?帶過來讓我問問。」 蕭楚指著身後「就在後面不遠。」 「走,看看去!」王得貴大步朝蕭楚手指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王得貴見到在一群獨立旅戰士中間走著兩個身穿黑色棉襖,臉上都是泥水,腳登草鞋的平民。那個中年人王得貴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一種模糊的影子在頭腦中揮之不散,這種感覺讓王得貴感到極為不爽。 「王師長,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兩方走近之後,對面的那個中年人望了望周圍的戰士,尷尬地朝王得貴笑笑說道。 「咦?……你……你是黃……!」王得貴終於認出對面的到底是誰了,驚訝地叫了起來,不過剛要說出那個中年人名字看到他身邊的戰士馬上把嘴裡的話給嚥了下去。 「不錯,就是在下。不知王師長能否讓我見見你們的楊首長?」那人顯得十分疲憊,眼角佈滿了血絲。 「可以、可以!呵呵,相信首長見到先生一定會相當意外的!」王得貴哈哈大笑,接著收住了笑容「你們還圍著客人幹什麼?讓他跟我走好了。」 「軍長,這人軍長認識嗎?」蕭楚疑惑地問道。 「呵呵,何止我認識?司令員也認識他的,而且司令員現在還每天都在盼望著見到這位先生呢!」王得貴笑著對身邊的蕭楚說道「怎麼樣?把人交給我可以嗎?我要帶他馬上去見司令員。」 「軍長說的哪裡話?呵呵,既然這樣我們就不打擾軍長了。這位黃先生,剛才多有得罪,請多多包涵。」蕭楚見王軍長對面前這兩位好像很熟悉,而且見到他們還特別親熱,趕忙說道。 「哪裡、哪裡,並沒有什麼得罪之處,兩軍交界之處謹慎些是應該的。」那人也顯得十分好說話,笑著對蕭楚說道。 蕭楚和王得貴打個招呼,揮了揮手帶著自己的戰士回到前線去了。蕭楚一邊走著,一邊還不時回頭朝王得貴他們這邊望望,心中揣測著這兩個神秘地密探到底是些什麼人? 「小劉,趕快拿毛巾來給兩位先生擦把臉,呵呵,這種樣子好像太……這個不好看了。」王得貴看著面前倆人狼狽的模樣,再回想一下以前見到他們的樣子,心中一陣好笑「黃將軍,您怎麼跑到我們這邊來了?我的天啊!幸好戰士們沒有對你們動粗,不然現在大家見面可就難看了!」 冬天的雨夜中是十分寒冷的,漆黑的夜裡雨水自天而降,落在地上嘩嘩作響。幾個守衛正躲在朝天門城門下低著頭攏著手不停地跳著腳,抱怨著這個該死的雨天,盼望著時間趕快過去,好讓其他人來代替自己守衛城門,同時還對在城頭上的那些同僚表達自己廉價的同情。夜已經很深了,自從城內的李大人率領著手下離開臨海後,城內就一片死寂,他們在下面還有門洞可以躲雨,城頭上的那些同僚可就悲慘多了,還得挺立在風雨中任憑刺骨的風吹雨打,時刻警惕城外南竄的那些發匪借助雨天殺個回馬槍回來攻城。 嘩嘩作響的雨聲中,從東邊傳來急促地腳步聲,無精打采的守衛停止了抱怨,警惕地望著東面——兩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冷雨中,慢慢地清楚起來了,從東邊的街道上走過來身穿蓑衣,把草帽深深地壓下來遮住了面龐的兩個人。倆人正急沖沖地朝這邊走了過來。守衛馬上緊張起來了,這麼晚的天,又這麼冷,這兩個傢伙是幹什麼的?! 幾個守衛衝了上來,拔出腰刀攔住那兩個人,其中一個小頭目大聲喝道「站住!什麼人?!」 城上的守衛也被下面的情況吸引了過來,手中的洋槍齊刷刷地指著下面兩個人。 倆人在守衛面前站住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走到剛才說話那人面前,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怒沖沖地訓斥著。「瞎了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提督有令,命我等馬上出城,有緊急情報通報李大人!要是貽誤了軍機你擔待的起嗎?給我快開門!」說著那人把頭上的草帽往上推了一推,露出黑著的面孔,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守衛。 小頭目無緣無故地被人家打了一耳光,下意識地舉起了腰刀正要發火,卻認出面前站著的是誰,「嘿嘿,是楊兄啊,您老兄早說了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楊兄不要生氣嘛,小弟明天找個地方擺桌酒席給楊兄壓壓驚如何?」那小頭目把腰刀悄悄地收了回去,陪著笑臉不停地打躬作揖。面前的這人小頭目還是見過的,面前這人是李大人身邊紅人黃提督手下的得力親信,連自己頂頭上司程總兵見了他都是很客氣的,這人如何可以得罪?要是楊銘跑到黃提督面前說自己的壞話,黃提督再跑到程總兵那邊來個什麼討還公道,自己一個小小的什長還不是說犧牲就犧牲了? 楊銘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罷了,不知者不罪,這次就算了。軍情緊急,還不快開城門?怎麼?難道讓我自己動手嗎?」說著楊銘的臉又唬了下來,兩眼利劍般地刺向了站在面前的小頭目。 「快,快給楊兄開城門!」那頭目連忙朝身邊的手下吆喝著,見手下奔回去手忙腳亂地準備開城了,他又想起了什麼,吞吞吐吐地問道「楊兄,不知什麼事情這麼緊急啊?這個……有沒有出城的手令?」 「你個小兔崽子,連我也信不過?!」楊銘笑罵道,見那些守衛已經在開門了,楊銘顯得心情好了許多,從身上拿出一張黃紙來「拿去,這是黃提督關於出城的手令!」 「多謝,多謝!」小頭目必恭必敬地接過手令,大致看了一眼收了起來。雖然手令不是程總兵下的,但小頭目也不敢再說什麼了,黃提督從官職上看還比程總兵要大(註:清朝設提督軍務總兵官,簡稱提督,一般為一省的高級武官,所屬有鎮、協、營汛各級。總兵為綠營兵高級武官,受提督節制,掌理本鎮軍務,又稱為總鎮,所直轄之營兵稱鎮標。),要是非要問楊銘要程總兵的出城手令,黃提督不宰了自己才怪了呢!「這麼晚還要出去,楊兄可真辛苦啊!」 「可不是嘛!不過要是不去脖子上的腦袋可就不保了。」楊銘神秘地沖那個頭目小聲說道,做了個砍脖子的架勢,接著看了看穿在自己身上顯得不倫不類的衣服,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唉,城外誰知道有多少發匪?害得我們還要化裝前去追大人,苦哇!」 「那是,那是,小心為上才是。楊兄一路保重,恕小弟不遠送了。等楊兄回來小弟一定請楊兄好好的撮一頓。」那頭目見城門馬上就要打開了,站到了一邊給倆人讓開大路,媚笑道。 楊銘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這頓飯小弟是一定會吃的。這位大哥很會辦事,呵呵,不好意思,以前好像對這位大哥沒怎麼見過,一時想不起你的名字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來後我跟大人說說,相信大人對辦事得力的人會重用的。「 「小人姓李,叫李瑤。現在程總兵手下任什長。請一頓飯算得了什麼?楊兄不必跟大人說了,只要楊兄看得起小人,能過來吃就已經很給小弟面子了。」李瑤對楊銘更加客氣了,眼睛笑的都要瞇成一條線,心花怒放地說道。 「我們走了,李兄下次再見!」楊銘見城門完全打開了,朝李瑤拱了下拳,一拉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人,急匆匆地出城朝北面去了。 「大哥,這人是誰啊?幹嗎對他這麼客氣?」見倆人走遠了消失在城外的雨霧中,旁邊那些小兵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就是,他娘的這傢伙算是哪根蔥?幹嗎這麼臭屁?!」 「想死啊!你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知道人家是誰嗎?這人可是黃提督的親信!要是給他聽到你們說的話,脖子上的腦袋還想不想要了?沒見到嗎?這可是黃提督的手令,黃提督可是比總兵大人官還要大呢!」李瑤拿出放起來的手令,在手下眼前晃了一晃,又鄭重地收了起來。 「嘿嘿,人家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難道大哥認為人家真的會跟黃提督提起大哥,讓黃提督提攜您啊?你沒見人家走的多匆忙嗎?『軍情緊急』啊!哪還有心情記著大哥您的名字?不要一轉身就忘掉了!大哥怎麼還當真了?」旁邊有人酸溜溜地說道,給李瑤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娘的,哪那麼多廢話?!咱是什麼人?不過是小小的芝麻大的什長而已,誰說過讓黃提督提攜了?!關門,關門!別發匪在城外埋伏著,給他們進來了你我的腦袋都不保!」李瑤老羞成怒地踢了那個不識趣的傢伙一腳,狠狠地喝道。 「呵呵,大哥生氣了,不會被小張說准了吧?放心,只要大哥請那個什麼『楊兄』美美地吃上一頓,再說上幾句好話,大哥一定至少會當上哨官的,說不定營官也有指望。大哥到時候可別忘了兄弟們啊!」那些守衛一邊關著城門,一邊亂哄哄地嚷嚷起來,取笑他們的什長。雨夜中除了雨點聲就沒什麼別的動靜了,讓人心裡憋得慌,難得有這麼個話題,幹嗎不好好地說上一番?! 李瑤狠狠地瞪著這些毫無大小的手下,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衝了上去賞了他們每人一腳。反駁那是不用想了,這些人是你越想解釋他們越得意,嘴裡面還不知道有什麼更難聽的話呢!「你們沒聽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嗎?媽的,老子要是當了營官,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傢伙好好修理一番!都他娘的什麼人啊?!」 一陣喧鬧過後,朝天門再次沉寂下來。 楊銘回頭望著東邊,臨海北面壁立千仞的北固山在雨霧中墨黑一片,山上的城牆隱沒在濃濃夜色中。「大人,城上現在看不到我們了。」 一直把臉深深隱藏在帽子下面的黃翼升輕輕推了下草帽,露出蒼白的面孔,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朦朧一片,哀傷地望著臨海方向久久不動。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從兩頰落下消失在暴雨中。 楊銘默默陪在黃翼升身邊,望著身邊熟悉的面孔無聲地歎了口氣,看來大人雖然離開李大人投奔溫州那邊去了,但對城內的淮軍還是深深地眷念著,畢竟大人在淮軍身上灌注了太多的心血,不是說決裂就可以什麼也不顧了。 天更加黑了,楊銘見大人一直都站在原地望著臨海,終於開口小聲勸道「大人,我們走吧,乘著現在天還沒有亮趕快找地方渡過靈江,要是天亮了給城內發現就不得了了……」 「楊銘,我們到溫州那邊去是否真的正確?國人會否認為我是貪生怕死之徒?」黃翼升渾身充滿了無力感,無比落寞地低聲自言自語著,「李大人對我是有些想法,此次留我在臨海也是動機不良,但我能夠為了這個理由真的投降溫州那邊?」 離開臨海,離開熟悉的淮軍,讓黃翼升心如刀割,自己在淮軍身上灌輸了多少心血,操了多少心,白了多少頭髮,難道就這樣一走了之嗎?望著靜默的臨海城牆,黃翼升兩腿灌了鉛一般,沉重地讓他邁不動腳步。 楊銘心裡十分焦急,現在天馬上就要亮了,大人還是像一塊石頭般立在這裡,要是再不走,給臨海的淮軍發覺黃提督逃跑那還得了?溫州的官兵關係是自己深深嚮往著的,那邊的繁榮也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擬的。楊銘在溫州時候就已經在暗中投奔那邊了,並且還在那邊保證過一定會讓黃大人也投奔溫州,可惜自從離開溫州後,大人就一直都不准說關於溫州的事情,自己一直無法開口勸導大人,現在大人既然自己提出投向溫州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一件,怎麼一離開臨海大人又猶豫了呢?不過現在也只能耐心地勸導大人了,「大人,臨海周圍都是溫州軍隊,李大人這麼一撤,溫州那邊要是發覺了肯定會拿臨海出氣的,雖然大人跟程總兵情同手足,但大人千金之軀如何可以跟臨海一起玉石俱焚?小人在溫州的時候,知道那邊還是很看重大人您的,也許大人到了溫州那邊,還可以想辦法保留臨海城內的軍民,使得淮軍能盡量地保留一些元氣,這可是大人為淮軍考慮,做的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啊!溫州那邊兵精將廣,人才濟濟,如何是三萬淮軍可以抵抗的?淮軍戰敗是遲早的事情,留在李大人身邊決無好處!李大人心胸狹窄,疑心甚重,只知道自己的安全,別人的生死並不放在心頭。如何能長久地呆在李大人身邊?而且大人既然已經離開臨海,現在要是再回去也是不可能了,不然程總兵會怎麼看大人您?要是北上追李大人,難保李大人不會以臨陣脫逃處分大人,請大人三思啊。」 黃翼升回過頭來,凌厲地望著身邊的楊銘。楊銘心中一陣發毛,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說錯了,慢慢的,黃翼升的眼神柔和下來,不再讓楊銘感到害怕了。黃翼升把頭沉重地低了下來,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臉上寫滿了悲傷、痛苦、無奈、失望,楊銘還從來都沒見過一個人臉上可以同時表露出這麼多的表情! 親兵所說的黃翼升都明白,只是突然要離開淮軍還是讓黃翼升心裡不停地痛苦掙扎著,渾身感到一陣陣地乏力。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沉重無比。嗓子有些發癢,眼角發酸。 「走吧。」黃翼升終於開口低聲說道,轉身朝南邊拖著沉重的腳步緩慢前行。 楊銘見到黃翼升高大的身軀在雨夜中顯得有些佝僂,一步一步都走的那麼遲緩。看來黃大人對淮軍還是很捨不得的,不然心情為何會如此蒼涼如此沉重?走出這一步是如此的艱難,只是大人要是跟臨海真的來個什麼共存亡得話,那可是太不值得了!楊銘暗暗地歎了一口氣,緊走兩步跟在黃翼升後面,一起消失在夜幕下。 「班長,那邊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過來了!是不是敵人的密探啊?」梁作傑趴在山頭正望著山下,突然小聲對身邊林毅叫了起來。 「哪兒呢?」正背靠大樹瞇縫著眼打盹的林毅一骨碌翻了個身爬了過來,順著梁作傑的手指望去,灰濛濛的晨光下,靈江江岸上出現了兩個探頭探腦的影子,倆人正渡過靈江偷偷摸摸地朝這邊摸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著。 林毅精神立刻上來了,自從晚上旅部派他們在江邊監視對岸,林毅已經在這裡呆了八個多小時了,對岸還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現在總算是有情況出現了! 「小梁小張,上去幾個人給我把他們抓過來!記住要活的,別給我抓兩個死人過來!」林毅低聲地朝身邊戰士下達命令,這兩個可疑的人不知道是平民百姓還是清軍的偵探,一定要抓過來好好問個清楚,如果是清軍的密探可以從他們嘴裡瞭解到敵人現在的情況,要是老百姓可就得好好賠禮道歉一番後給放了,千萬別下手太重搞死了! 「明白了。」梁作傑低聲答應,朝後面微微地一揮手,帶頭朝下面悄悄爬了下去。 林毅在山上緊張地朝下面望去,兩個模糊的影子慢慢清楚了,是兩個穿著蓑衣戴著草帽的人,倆人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著,在倆人旁邊出現了幾道身影從山上朝他們摸過去——是梁作傑帶著戰士們過去抓俘虜了。很快的,幾個戰士猛地朝那倆人撲了上去,把他倆按倒在地,迅速地反扭住手抓了起來。林毅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這倆人怎麼沒有反抗?難道他們不是清軍中的嗎?倆人被戰士們推著走上了山頭,幾個戰士警惕地在後面斷路,提防有清軍偷襲他們。 走到近處林毅見到倆人頭上的草帽已經不見了,可能是被戰士們推倒的時候弄丟了吧,倆人臉上都是稀爛的泥巴,還有幾根野草粘在上面,樣子十分狼狽。見到他後,倆人神志顯得有些緊張,眼中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眼神,但不是懼怕,也不是驚訝,這是什麼呢?林毅心中暗暗想到。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出現在這裡?好好說出來,我軍不會虐待你們的。」林毅見倆人一直都沒有開口,只好自己先說了。 「這位官長,我叫楊銘,你們是不是溫州方面的部隊?」那年輕的瞅了眼身邊人,平靜地開口說道。「我們要見你們的官長。」 林毅更加奇怪了,叫自己官長的說明他們不是我軍自己人,但不叫發匪而稱呼溫州部隊也不是清軍那邊對我軍習慣性的稱呼,說是老百姓吧,那有老百姓要求見部隊首長的?這倆人到底是什麼人?「會不會是來投降我軍的?」林毅腦子中突然竄出一個念頭。 林毅望著倆人努力想從倆人表情中看出一點什麼,平和下語氣,緩緩地說道:「我們是溫州部隊,但我們不興叫什麼官長,你叫我林班長好了。你們是什麼人?是不是臨海方面的清軍?」 叫清軍不叫清妖,黃翼升心頭突然有種好笑的念頭,在淮軍中一直都把天京和溫州的那些敵手稱呼為發匪、粵匪、發逆、逆賊什麼的,就是說的好聽點也叫他們長毛。而天京的那些人又稱清軍是妖人、清妖、妖孽,兩邊都沒一個好聽的。今日在這裡從溫州一個小軍官嘴裡說出清軍,真是讓人感觸良多啊!黃翼升在溫州的時候就沒有怎麼聽到那邊對清軍有什麼妖匪之稱,對被俘虜的清軍還友好地照顧,既不打罵俘虜,也不搶奪俘虜身上的財產,還給他們看病治傷,給他們好吃好喝的。溫州那邊還真是能爭取人心,難怪有那麼多清軍俘虜都跑到溫州那邊去了!黃翼升又想到了自己,要是溫州那個「楊首長」不是一直都對自己很客氣的話,自己這次會投奔他去嗎?也許自己是寧可戰死臨海也決不投降啊! 楊銘從善如流,馬上改口了「林班長,我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們……首長講,這裡距離臨海太近了,是不是到後面你們首長那邊再說?」離開溫州有大半年了,楊銘差點忘了溫州那邊時興稱呼「首長」的。 林毅仔細觀察面前的這倆人,看來這倆人應該是從敵人那邊過來的,但在這裡他們是什麼消息也不會說了,還是早點送到後方去比較好。「小梁,帶兩個人把這兩個可疑人送到連部去。我在這裡繼續監視敵人動向。」 「報告!司令員,我們在前面抓到兩個敵軍俘虜,可他們一直都說要見最高首長,說是首長認識他們,有重要來匯報的。不知道司令員有沒有空見見他們?」 蕭楚正在屋子裡用心打著拳,獨三旅旅長陳擘從外面走了進來。 蕭楚收住拳,饒有興致地笑道「哦?什麼人架子這麼大啊?還非得見我們『最高首長』?帶來讓我見見,看看是不是真的認識。」 「帶進來!」陳擘回過頭朝後面大聲喊道。 黃翼升和楊銘被戰士們從外面帶了進來,陳擘想起了什麼,對蕭楚說道「他們身上已經搜查過了,沒有攜帶武器。這是我們司令員,是台州地區最高首長。」陳擘最後一句話是對黃翼升他倆說的。 蕭楚見面前倆人自己都不認識,疑惑地問道「你們好,怎麼?我們認識嗎?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蕭楚並不認識黃翼升,黃翼升被俘的溫州保衛戰他沒有參加過。他是臨海本地人,在老三師開闢了台州根據地時候他才加入了溫州解放軍。因為蕭家在臨海地區有一定的影響,蕭楚是商人世家出身,土改沒有觸到他的什麼根本利益,倒是鼓勵經商讓他得了不少好處,蕭楚自然是雙手擁護解放軍了,並且親自參加了解放軍,而蕭楚自從加入解放軍後,為解放軍在台州地區立足做了不少的實事,所以當時的三師李師長就讓他當了當時的臨海獨立團團長,後來部隊擴大後,他的官銜也步步高陞,最終成了台州軍分區的司令員。 楊銘緊走兩步,見身邊的那些戰士把視線都投到自己身上了,不好意思地站住,高興地對蕭楚說道:「您好,我是情報部竺部長手下的情報人員楊銘,服從部長指示潛伏在清軍內部進行工作的。今天總算是見到自己人了!不知能不能把我們送到楊首長那邊去?我們有重要消息要報告楊首長!」 蕭楚和陳擘倆人互相對望一眼,大家都覺得腦子中有些發悶了,難道抓到的不是敵人的密探倒是自己的情報人員!?這讓倆人如何可以接受? 楊銘見倆人都用不相信的眼光望著自己,有些著急了。「我是上次溫州戰役被俘後加入解放軍的,首長要是不相信可以讓竺部長來辨認啊。這次真的有極為重要的消息需要報告楊首長!」 黃翼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驚訝地瞪著楊銘。難道自己信得過的親兵居然是人家的情報人員?!這個笑話未免太大了,會不會是楊銘為了讓人家高度注意,把他們送到楊首長那邊去有意這樣說的? 黃翼升對楊銘還是很信任的,不然也不會在離開臨海時誰也沒帶,卻偏偏把楊銘給帶上了,黃翼升實在無法接受楊銘是溫州方面派到自己身邊的情報人員,要是這樣的話,自己的性命不是掌握在溫州手中?黃翼升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寒而慄,這有些太荒謬了吧?! 不要說黃翼升不相信了,蕭楚也有些懷疑楊銘的真實身份,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楊銘所說的,真要是情報部人員自然很好,如果不是的話自己把他們送到首長那邊豈不是要鬧大笑話了?把兩個小兵當個寶貝送給首長不要揭穿後說自己臉面無光,就是別人嘲笑的面孔也是無法忍受的! 楊銘正著急的時候,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通信參謀,通信參謀隨意瞟了站在大廳裡的黃翼升和楊銘,繼續朝前走來到蕭楚面前「報告!王軍長讓蕭司令到指揮部去一趟。」 楊銘覺得這人說話的聲音很是熟悉,皺著眉仔細回想到底在哪裡見過這個說話的人。 蕭楚點了點頭「好的,告訴王軍長我等會就過去。陳旅長,你仔細問問這倆人到底是什麼人,我到指揮部去一趟。」 楊銘突然想起面前這人是誰了,高聲叫了起來。「仲達!馬仲達!還記得我嗎?」 那個參謀一臉迷茫地轉過頭看著哇哇大叫的楊銘,「你是……」 「我是老楊啊,怎麼,忘記了?當時在溫州我們曾經一起吃過飯的。」楊銘笑著說道。 那個參謀上下仔細地看了看,終於認出來了「你是……楊銘?!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嗎?怎麼這身打扮?呵呵,活像個泥菩薩。」 楊銘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現在的模樣,自嘲地笑了起來「得了,你當時是參加了解放軍,我也參加了,只是到情報部,一直保密而已,到現在才回來,你可以問一下竺部長。對了,現在有緊急情報要通知楊首長,不知道你能不能跟上級說一聲?」 馬仲達和楊銘一樣,都是李鴻章上次攻打溫州時候被俘虜的,當時他們一些被俘虜的時常一起在城內的飯館中吃飯,彼此十分熟悉,後來馬仲達參加了解放軍,沒有和黃翼升一起回去,經過幾次戰鬥,成為了一名第二軍通信參謀。而楊銘因為身份特殊,還有黃翼升一直都嚷嚷著要走,當時就沒有同意讓楊銘進入野戰部隊,而是讓他到情報部去,接受情報部部長竺澤生的領導,成為一名情報人員。如此馬仲達和楊銘倆人就分開了,沒想到今天在這種場合中倆人再次見面,馬仲達剛見到楊銘時,因為楊銘變化太大了,馬仲達並沒有馬上認出他來。至於黃翼升,當時在淮軍時候,馬仲達沒有見過他,所以也沒有認出來。 馬仲達有些為難了,畢竟倆人分離有段時間了,當時聽說楊銘跟著他上司回安徽去了,誰知道他是否真的是情報人員?這還需要上面證實才行。「這個啊?我跟情報處說一下吧,你要真的是情報部的,首長自然會接待你。」 「陳旅長,好好招待兩位客人,不要委屈他們。」蕭楚見楊銘真的認識馬參謀,回頭交代手下,也許這個楊銘真的是情報人員,對他還是客氣些,到時候就不會太尷尬了。 陳擘想了一下「司令員,還是把他們帶到前指好了,那邊有情報部人員在,應該可以馬上就知道這倆人是什麼人了。而且要真的有重要情報的話更加拖不得。」 蕭楚站住了,看看面前兩人「那好,你們兩個跟我走一趟吧。」 烏濛濛的濃雲緊緊地扣在山頂,灰白輕紗瀾翻絮湧,順著括蒼山山坡漫延飄舞,把括蒼山的秀山峻嶺淹沒在雲霧深處,偶爾露出一截翠黛點綴在雲天之際,倏忽間又被濃霧遮蔽消失的無影無蹤。天空還淋淋漓漓下著潺潺小雨,徐徐清風輕托著點點雨絲,紛紛揚揚地灑落在蒼茫大地。 雲霧繚繞的紡車巖溪水淙淙,泉水漾漾,一道曲折的山路從紡車巖下蜿蜒盤旋而上穿行在青松黛竹間,習習微風拂過,樹叢間露出一抹黃牆,牆上幾簇茅草隨著清風輕輕搖擺著。幾個戰士在白巖寺山門外筆直地站著,霏霏毛雨默然灑在戰士臉上,給戰士們帶來一種潤澤和輕鬆的感覺,隨著山風送來一縷縷潮濕的草叢的氣息和清新的泥土的滋味。 白巖寺是一個破敗的小寺廟,全寺只有三進大殿。寺廟建成已經不知多久了,自從咸豐六年侍王率領太平軍自金華進軍台州,白巖寺的僧人就一散而光,長期都沒有什麼人到寺廟中拜佛上香了,白巖寺成了山鼠和野豬的樂園,給它們一個躲風避雨的場所。不過現在那些動物只能遠遠地躲在深山中,遠望著白巖寺發出哀傷的低吼——這裡現在成了溫州解放軍前線指揮部所在地。 在大殿裡面擺放著幾個菩薩,那些菩薩身上的彩塑已經剝落殆盡,幾根茅草從剝落處露了出來。雨水從殿頂滲漏下來,淋濕了掂著手指端正坐在大殿裡面的泥菩薩,從菩薩的臉龐滑落,一滴滴,一串串地落了下來。 前進的天王殿裡面地上用沙子堆積著一個特大的沙盤,幾個作戰參謀正兩眼通紅地蹲在地上不停地擺弄著幾塊小木牌,指指點點低聲討論著。 陣陣鼾聲從撤到殿側的香案方傳了過來,幾個參謀朝那邊望了一眼,聲音更加輕了——他們的軍長王得貴正伏在香案上打著盹。昨天晚上王得貴指揮著手下節節抵抗程學啟的進攻,在軍炮兵團撤到安全地帶,王得貴安排好警戒工作後才放心地回到了前線指揮部。回到指揮部後王得貴又和楊滬生探討了一番敵軍的戰鬥力,天亮後倆人在讓通信參謀召集各師師長和台州軍分區司令員到這裡開會後才各自尋找地方休息一會兒。戰爭年代一切因陋就簡,能有個地方休息就不錯了,以前在福建作戰時,王得貴還曾經在山裡守著一棵大樹睡了一宿,現在有香案能讓他伏著已經是很不錯了,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不要說王得貴,就是他們的最高首長楊滬生和史秉譽,也是和戰士們一樣,走在一起,睡在一起,現在楊滬生就在後院躺在濕漉漉的稻草堆上輾轉反側著。唯一不同的就是楊滬生在休息時候身邊總是有人給他站崗放哨,時刻保護著他們首長的安全。 王得貴和張海強曾經跟楊滬生和史秉譽提出過意見,希望楊滬生他們能夠為了全根據地人民的幸福,至少住的稍微好一點,身體最重要嘛!要是因為休息不好,有個什麼事情,損失不就大了?但這兩個首長一致反對他們的意見,認為領導應該起帶頭作用,要和戰士們同甘共苦。現在根據地雖然打了一些勝仗,但還遠遠沒有到可以驕傲自滿的時候,敵人還有近百萬大軍,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滅的,國內十分之九的人民還生活在清朝反動政府壓迫下,等待我們的解放,就是統一了國家,國外的反動政府時刻垂涎中國的廣大市場,千方百計地想要把中國變成他們的殖民地,想要從中國掠奪走大量的資源金錢,只有把中國建設成強大富足的國家,建立一支打不垮的軍隊,才能抵禦敵人的進攻,如何是貪圖享樂的時候? 「解放軍是為了中國人民從此不再受壓迫,讓西方列強無法入侵中國才得到人民的支持的,要是我們自己先驕傲自滿、貪圖享受了,如何可以讓人民支持我們?如何可以消滅那些反動武裝,解放廣大中國人民?如何還有戰鬥力抵抗那些外國軍隊的入侵? 哪怕我們統一了國家,只要一驕傲自滿,貪圖享受,搞什麼『五子登科』,到時候人民就會再次起來推翻我們!人民需要的是真正的人民軍隊,不是什麼八旗子弟!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不然乘早離開這裡,到其他地方享受去!「史秉譽說的話讓王得貴深深地印在腦海中,雖然王得貴並不知道史秉譽所說的五子登科是什麼東西——五個人考上進士很是平常的,這和貪圖享受有什麼關係?但解放軍不得驕傲自滿搞什麼瓊樓玉閣是肯定的了。 「報告,軍長,二師沈師長和榮一師林師長已經到了。」 王得貴正在和關公倆人探討春秋時候,有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紅臉關公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眼前出現一片模糊的光亮。 王得貴迷糊著眼睛,不滿地轉了下頭,嘴裡嘟囔著「吵什麼?!天王老子也不打睡覺的人嘛!讓我在休息一會兒,誰來了?」 王得貴反應過來,天亮前和楊首長商量過在上午開個高級將領作戰會,好像是兩個師長為了這事已經過來了,那麼其他人也馬上就會到! 王得貴抬起頭,覺得嘴裡發苦,佈滿了血絲的眼睛望著站在面前的參謀「娘的,嘴裡怎麼這麼苦?!通知司令員了嗎?」 「已經讓人通知去了,軍長,沈師長、劉師長和林師長現在就在外面,要不要讓他們進來?」 王得貴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隨手接過警衛員劉勇從旁邊遞過的毛巾擦了把臉「他們已經等多久了?進來吧。小劉,給我來杯茶。」 不久,沈師長和林師長倆人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劉冰笑瞇瞇地跟在他們後面。倆人以前都在王得貴的老二師下面當團長,林建華是二師四團團長,沈曄是二師五團團長,現在又一個是王得貴二軍下面的二師當師長,一個是集團軍直屬的榮一師師長,這次也分配到二軍來幫忙了,算是再次成為了王得貴的手下。這次在紡車巖碰面了,自然是極為高興的。 「報告!軍長,榮一師師長林建華到!」林建華進來一見王得貴站在大殿裡正望著他,連忙立正用力地行了個軍禮,大聲說道,說著林建華露出了笑容。 「好小子,醫院看來沒有白呆,長胖了嘛!傷全好了嗎?」王得貴走上前當胸用力地捶了林建華一拳。王得貴對林建華這位以前自己的手下愛將無比心喜,半年前在福鼎戰役中王得貴一下子少了兩個愛將,副師長李俊傑在戰鬥中犧牲,團長林建華又身負重傷,生死不知,這讓王得貴心裡極為難受,整天都懊悔著為什麼沒有把主力部隊運動更快一點,要是主力提前加入戰鬥,這兩個愛將就不會慘遭不幸了。現在林建華完好地站在王得貴面前,這讓王得貴心神一陣激盪。 「多謝軍長關心,已經全好了。」 「怎麼,人都已經到了嗎?唉,幹嗎不早點叫我?」楊滬生從後面邊說邊走了出來。 劉冰、沈曄和林建華見集團軍司令員急匆匆地朝他們走來,連忙迎了上去,「司令員,您好,我們也剛到。」 楊滬生發現幾個師長中少了一人,仔細一看問道:「程師長還沒到?」 「首長,您到後面休息時候五師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他們在方家嶺遇到淮軍李昭慶的主力,現在兩軍已經纏到一起了,戰鬥打的很激烈,程副師長恐怕無法抽身過來。至於蕭楚,我已經派人找他去了,應該馬上就到。」王得貴解釋道。楊滬生驚訝地說道:「這麼快就遇到李昭慶主力?這個李昭慶跑的還滿快的啊。方家嶺拿下來沒有?」 王得貴搖了下頭「消息傳來時方家嶺還正在奪取中,不過五師保證在天亮前拿下方家嶺。」 「臨海西部他們五師可是有一萬多人,要是無法把李昭慶部五千人給堵住了,我看程千里這個副師長就沒有當的必要了。」楊滬生有些不高興了,五師先是怎麼也聯繫不上,聯繫上了他們卻又陷入激戰中,打個五千敵人都這麼吃力,難道五師一萬人是豆腐做的?楊滬生把五師拋到腦後,暫時不再想這個煩人的事情,盯著林建華問道「林師長,你們師現在怎樣了?部隊到指定地點了嗎?」 林建華連忙匯報道:「報告司令員,昨天夜裡全師已經渡過永寧江,現在西牛坪、吳家潭、溫家□、蓋竹山一帶休息待敵,另外獨一旅現在靈石寺,集團軍重炮旅今天早上到了王家山。只要敵人今天南下,我們師一定給他們點厲害嘗嘗!」 「司令員,我們八師一萬兩千人已經到了□頭、雙坑、坪頭一帶,部隊正在休整待命。」劉冰接口說道。沈曄見司令員目光指上自己了,沉聲說道:「我們師現在合苧巖等著敵人出來,只要敵人一出動我們馬上斷了他的後路,從北面壓制敵人,讓他們想逃都沒地方好跑!」 「不錯,很好。」楊滬生滿意地笑了起來,「只要我們三軍齊心協力作戰,李鴻章這次讓他來得去不得!林師長,我聽說史政委給你們裝備了一些實驗武器,是不是?」 「有的,政委本來說在我們師團一級單位裝備一個實驗機槍連的,不過現在機槍數量很少,只能暫時先放在炮兵團裡面,在炮兵團下專門設立一個特種炮兵營,下設重迫擊炮連一個,配備一百迫擊炮八門,多管機槍實驗連一個,裝備多管機槍六挺。另外在炮兵團下還直轄炮兵觀通大隊,裝備熱氣球五隻。這些都是其他師暫時沒有裝備的。」林建華笑著說道。 王得貴在溫州已經見識到機槍火力的兇猛了,只要一扣動扳機,從機槍口中將吐出火舌,把密集的彈雨傾洩到敵人頭上去!這麼猛烈的打擊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擋住的,見這次能有機槍配合殲滅敵人,王得貴眼神中立刻流露出火一般的熱情。在他心中恨不得馬上把多管機槍實驗連給搶到自己這裡來。不過這些可是首長的寶貝疙瘩,是心頭肉,看來自己短期內是沒什麼指望了。王得貴現在心裡一個勁地祈禱著,希望那個大鼻子斯潘塞能夠馬上多生產一些這種機槍,只要機槍多了,以後自己軍不是就可以裝備上了?!其他兩個師長還是第一次聽說機槍這個名詞,不過聽林建華他們師裝備了有重迫擊炮、有機槍還有熱氣球!重迫擊炮不要說他們師了,就連二軍炮兵團都沒有裝備啊!只是聽說在江西的第三軍裝備了一部分,還都是輕迫擊炮。至於熱氣球,就是在二軍軍部也不過是只有三隻,他們一個師就有五隻!沈曄心中一個勁地感歎林建華運氣太好,這在福鼎戰役負傷的要是自己那有多好?現在不是在別人面前就可以威風起來了?! 沈曄不知道榮一師除了林建華剛才所說的那些武器外,還有其他的沒有裝備普通部隊的新式武器。在這次到前線來之前,史秉譽從各個地方抽調了新生產和購買的武器,給他們師重新換裝,換裝後榮一師裝備了六二一式步槍一千七百支,德雷澤單發擊針槍四千五百支,恩飛耳德前裝槍一千支,其他師炮兵營是直屬師部的,而在榮一師每個野戰團下都配屬一個炮兵營,下設一個迫擊炮連,裝備六零迫擊炮六門,一個六磅輕炮兵連,四門前裝六磅火炮。榮一師是解放軍中唯一已經取消了所有冷兵器的師,他們的裝備已經遠遠地超出了現在的科學水平,他的火力不是其他解放軍部隊可以比擬的,不要說中國軍隊了,就是現在世界上第一等軍事強國英國,他的裝備也遠遠地落後於榮一師。在陸地上,相同的兵力下,單純地從裝備上來說,只要彈藥充裕,榮一師就是無敵的,自然了,要是炮膛中沒有炮彈,戰士手中的步槍又沒有子彈,那麼戰士們將只能和敵人拼刺刀,七千步槍還不如七千長矛好用! 楊滬生沒有注意到其他師長包括二軍軍長王得貴在內羨慕地眼神,要是注意到了一定會好好地開導這些人一番的,免得為了武器裝備到時候大家在配合上出現問題。他現在腦子中考慮的只有怎麼盡量地發揮這些先進武器的作用,「你們準備把機槍配置在什麼地方?」 「我們準備把六挺機槍分配到下面三個團去,每個團給他們兩挺加強他們的火力,按照實驗,它的射程能夠打到一千多米,這些機槍可以配置在二線,狠狠地打擊敵人!」林建華眼中彷彿出現了淮軍成群結隊地朝我軍撲了上來,而機槍把他們像割韭菜一樣,上來一批掃倒一批。亂哄哄的淮軍東奔西突,處處碰壁,最後在我軍強大打擊下紛紛舉手投降的場面。 楊滬生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林師長你這是打仗還是分果子?怎麼能把機槍四散分下去?不行,不能這樣做!記住,要把火力集中使用!完全地集中起來用兇猛地火力狠狠地打擊敵人!你只有把機槍集中起來,在敵人主攻方向配屬,統一打擊敵人,這樣才能給敵人最強烈的震撼,給敵人心理上造成極大地打擊!像你所說的怎麼可能讓敵人真正地受到衝擊?一挺機槍射速只有三百發,只是相當於我軍一個連的火力,在數千人衝鋒時候沒有什麼威脅的,要是六挺機槍在一個地方同時開火你想像一下那種場景……不要說機槍,就是重型火炮也要集中在主要方向。各位師長,我軍的重型火炮一定要集中在敵人主攻方向和我軍衝鋒方向,不能分散!」 林建華有些臉紅了,「是,明白了,把機槍和重型火炮都集中到敵人主攻方向。」 「輕型火炮可以配置給其他部隊,加強他們的火力,如四磅、八磅前膛炮,但所有的後膛炮,十二磅以上的前膛炮,臼炮不得分下去。林師長你們師這次作戰任務很重,在這方面一定要注意。各位師長,有了先進的武器是好事情,這可以讓我們少損失很多人,能爭取包多的勝利,但有了先進武器,不會使用可是萬萬不行的!誰要是不能趕快學會打熱兵器戰爭,那他就不配當一名高級將領,還是乘早回家休息去算了!別到時候讓戰士無謂犧牲!」楊滬生越說表情越嚴肅起來。 「這些高級將領都是久經沙場,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的。但他們對熱兵器的使用並不比對方的清軍高明多少,是不是在條件允許的時候讓他們到軍校中再好好地學習一番?不然部隊戰鬥力並不會有極大的提高!」楊滬生心中暗暗地想道。自從回到清朝後,楊滬生就一直為了這些手下不懂先進的戰術發愁,說是說了不少,檢討也做了無數,可實際效果並不怎麼樣,打仗時候還是習慣於一哄而上,散開了想收回來真是比登天還難!尤其是高級將領對怎樣使用火力沒有個準確的概念,總以為只要有先進的武器就萬事大吉了,不知道要是沒有先進的使用武器思想,這些武器不比廢鐵好上多少! 第二部 第八章   楊滬生正說著三個師長,蕭楚走了過來。從門外蕭楚就聽到司令員正朝裡面人大聲說著什麼,蕭楚閃到一邊,接著就見到二師師長沈曄正一聲不發地低著頭。   蕭楚心中七上八下的,自從司令員到前線後還從來沒見到他發這麼大火呢!蕭楚忐忑不安地想著「現在還是不要進去為妙!自己昨天提前丟失了臨海,別到時候司令員見到我火氣更大!」   蕭楚見到王得貴警衛員從裡面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連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劉勇,輕聲問道:「小劉,怎麼啦?司令員幹嗎發這麼大脾氣啊,是不是誰惹司令員生氣了?」   劉勇朝大殿裡面張望一下,低聲回道:「蕭司令,也沒有誰惹司令員生氣了,只是司令員在聽了林師長所說的武器分配後有些想法而已,正對三個師長交代注意事項呢!」   「三個師長?」蕭楚疑惑地問道。他剛才只見到了二師師長,至於八師的師長劉冰,榮一師的師長林建華他沒有見到,不過就是見到了他也不認識人家,大家駐防地不在一起,而蕭楚只負責台州一帶的朝北防禦,以前大家並沒有碰過面的。   「對,三個師長,蕭司令是不是來開會的?裡面正等著著急呢!我還是幫你通報一聲好了。」說著劉勇作勢要走進去。   蕭楚趕忙拉住劉勇「等等……小劉等一下,等我稍微收拾一下。」   蕭楚趕路趕的有些出汗了,在來的路上軍上衣的風紀扣被他一把扯開好貪圖涼快,現在裡面司令員說話說的這麼凶,要是自己在邋遢,還不知道司令員又要借題發揮到那裡去了呢!   見蕭楚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軍容,劉勇微微笑了笑,走了進去。   「首長,蕭司令到了,現在正在外面等候首長接見。」   楊滬生正在想著怎樣抽時間讓自己這些手下好好學學怎樣作戰,劉勇走到他面前輕聲說道。「讓他進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幹嗎這麼客氣?」   「首長,台州軍分區司令員蕭楚向您報到!」儀表整齊的蕭楚從外面走了進來,嚴肅地行禮大聲說道,蕭楚對自己的表情極為滿意,只要不是責怪昨天臨海丟失太早,其他的應該找不到他的毛病,至少在外表上自己一點紕漏都沒有。   果然,楊滬生見到蕭楚後並沒有想到要責怪他昨天丟失臨海太早的責任,楊滬生認為既然昨天已經給臨海丟失太早下了結論了,今天就不用再說,見蕭楚英姿颯爽地站在面前,楊滬生極為滿意「好啊,蕭司令也來了,那麼大家到齊了,王軍長,我看我們可以開會了吧?」   「可以,大家請到沙盤這邊來。」王得貴帶頭朝擺在地上的沙盤那邊走去,蕭楚和幾個師長連忙跟了上去。沙盤那邊的作戰參謀連忙讓到了一邊,給幾個首長騰出位置。   王得貴見大家都到了沙盤前面,對立在一旁的張封信說道:「張參謀,你把最新情報通知一下各位首長。」   「是!」張封信答應後拿過一截樹枝走上前來「根據我們掌握的最新情報,在方家嶺,李昭慶的五千淮軍部隊正和我們五師部隊展開激戰,現在兩軍處在膠著戰鬥中,一時互相都無法吃掉對方,但李昭慶想要和李鴻章主力會合是不可能了。淮軍程學啟部一萬人馬在昨天下午攻佔了臨海縣城,其中一支先頭部隊曾經跨過靈江深入南岸十里,後又縮了回去。昨天下午,李鴻章的主力大隊人馬已經到了胡石□至臨海一帶,偵察員親眼見到他們在夜裡有一支部隊進入了臨海縣城。按照估計,在夜裡淮軍主力應該全部到達臨海。我軍在靈江沿岸設置的警戒哨沒有發覺昨天晚上有敵人偷渡靈江,據我們估計敵人應該是想在臨海縣城內稍做休整然後繼續南下,留守臨海的淮軍將不會超過五千人,南下先頭部隊應該還是程學啟部,這支部隊在淮軍中戰鬥力頑強,屬於淮軍第一等能打仗的部隊。李鴻章的主力部隊應該在程學啟後面五到十里距離內跟進,最遠不會超過二十里。我們面前敵人大致就是這樣了,現在新的敵人位置情報還沒有報上來。」張封信收回了樹枝,望著沙盤說道。   林建華猶豫地說道「二十里?要是二十里地的話,程學啟部進入伏擊圈後,李鴻章的大隊人馬還沒有出城呢!至少在受到攻擊的時候敵人主力有可能馬上就縮了回去。想要殲滅李鴻章恐怕沒那麼容易啊!沈師長你們師能一舉切斷敵人退路嗎?如果敵人還沒有離開臨海的話。」   沈曄面有難色地微微搖了下頭,敵人要是還沒有離開臨海,他的師想要切斷退路是很困難的!說不定要上演一場慘烈的攻城戰,這可不符合我軍運動殲敵的原則啊!   「我和首長的意思是,我軍主力再朝後撤退二十里,等敵人主力全部離開後,二師主力先搶佔臨海縣城,至少也要攻佔靈江沿江渡口,不使敵人能夠從南邊逃到北方去!   然後在南邊包圍圈戰鬥打響後可以朝南邊追擊下來。獨一旅牽著程學啟牛鼻子一路南行,不用怕他對我們根據地有多大破壞,越南越好,我軍榮一師、第八師、獨立第三第四旅、軍重炮旅等李鴻章的主力部隊進入包圍圈後敲掉他!把敵人殲滅在永寧江與靈江之間山地中!「王得貴拿過張封信手中的樹枝,狠狠地敲擊在一個個用沙子堆成的小山頭上,隨著樹枝的敲打,小山頭塵土飛揚,沙子朝四面迸散開,小山頭上留下了幾個淺坑。   「現在我們主要是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出動,這給我們行動帶來了極大地困難,原先派到淮軍中的情報人員因為敵人防範極嚴,自從敵人南下後就斷開了聯繫。對敵人的動向只能用猜得了。」楊滬生輕聲歎了口氣。   楊滬生感到心中有一絲遺憾。自從知道李鴻章要偷襲溫州後,在北面就斷絕了和寧波方面的道路聯繫,嚴格地控制人員往來,預防把我軍情報洩露到李鴻章耳朵中去,沒想到李鴻章保密工作做的也很到家,我軍除了從和敵人接觸上可以判斷敵人動向外就沒有什麼情報可以傳出來了。還有就是老天下雨也極大地消弱了我軍偵察能力,不然從熱氣球或者是飛艇上都可以偵察到敵人的動向。要是知道敵人行動時間、方向、人數、目的地,那這場戰鬥不就簡單了?還猜什麼猜呀!   楊滬生一感歎情報工作受阻,說派到淮軍中的情報人員沒有情報送過來,蕭楚馬上想到了被抓的那兩個自稱是情報部的情報人員,難道他們真的是我軍派過去的人?「對了,首長,我軍警戒部隊今天早上在前沿捉到了兩個自稱是我軍情報部的人員,他們說是受竺部長領導的,有重要情報要通知我們。可他們又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且被抓後他們一直口口聲聲地說是要見最高首長,不知道首長要不要見見他們?」   「有這種事情?!」楊滬生眼前一亮,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呀!「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蕭楚手指著大門外面「我把他們倆帶來了,現在就在門外面。」   「走,王軍長,我們去看看去!」楊滬生迫不及待地朝外面衝了出去。   「唉,首長我還沒說完呢!」蕭楚還沒說完,楊滬生就已經拉著王得貴衝了出去,急得蕭楚不知道怎麼講才好了,這倆人要真的是情報人員自然是最好的,可現在誰能證明呢?要是這倆人是淮軍派來暗殺我軍高級將領的怎麼辦?這個首長怎麼這樣心急?   莫名其妙地接收東西可不是好買賣啊!蕭楚一邊跟著往外面走,心中一邊不停地唉聲歎氣。   「那位是我們情報部的工作人員?!」楊滬生一口氣衝到外面,見山門口站了眾多的戰士還有幾個平民打扮的人,一時無法辨認,開口問道。   「怎麼?楊將軍忘了在下嗎?」從人群中轉過兩個百姓,倆人渾身上下都被雨水給淋透了,其中一個中年人看了眼焦急的楊滬生開口說道。   楊滬生覺得這人說話聲音如此耳熟,仔細地上下打量一番那個中年人,猶豫地問道:「你……你是……黃將軍?!」黃翼升現在身上沒有穿著清軍衣服了,楊滬生看了半天還是有點不敢肯定。   「不會吧?黃翼升不是回到淮軍中去了嗎?而且去年走的時候還說要是抓獲了我,他會好好優待我的。就這麼個花崗岩腦袋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跑到我這裡來了?!」楊滬生心中暗暗地想著。楊滬生左瞧瞧右看看,這人應該是黃翼升了,他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報告,情報部少尉情報員楊銘向首長報到!」雲山霧海中的楊滬生正覺得自己生活在夢中,旁邊有人喜悅地大聲報告道。   「楊銘?!」楊滬生朝聲音來源望去,在黃翼升身邊,一個年輕的平民正滿臉興奮地朝自己行軍禮。楊滬生終於認出來了,這人就是上次在溫州戰役後被俘的楊銘,他後來加入了情報部,是溫州打入淮軍中的一顆釘子,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裡戲劇性的又見面了!   楊滬生看著楊銘的眼神終於讓黃翼升相信了,黃翼升狠狠地瞪了楊銘一眼,真沒想到自己身邊的這位得力親信居然是人家溫州埋伏在自己身邊的奸細!看來淮軍的很多情報都從楊銘這裡源源不斷地流到溫州去了。黃翼升想到上次跟自己一起回安徽的一百三十名淮軍官兵,那些官兵在回去後被李鴻章撒到了各個大營中,不知他們中還有多少人是人家溫州的奸細?   跟在後面的蕭楚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看來是自己多心了,這倆人還真的是自己人。   王得貴熱情地對黃翼升打著招呼「原來是黃將軍啊!好久不見了。司令員,外面還在下雨,是不是請大家到裡面去坐坐?別再外面淋雨了。」   楊滬生如夢初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住黃翼升的手,趕忙請一行人到裡面去坐坐。   「黃將軍,您……您怎麼到這邊來了?呵呵,難道是我在做夢?!」幾個人客氣一番坐下來後,楊滬生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費盡心機也留不住的黃翼升居然自己跑過來了,撓著頭不解地問道。   黃翼升雙頰微赤,低聲說道:「楊將軍,上次在溫州多謝將軍多日款待,若不是將軍細心治療,在下墳頭草都長的很長了,那還能活到現在?在下此次走投無路,專程前來投奔將軍,不知將軍是否願意收留?」   「歡迎,歡迎!不管將軍因為什麼原因,我們這裡都真摯地歡迎將軍過來。歐陽,告訴炊事班中午好好的做一桌好菜給黃將軍接風洗塵!」楊滬生開懷大笑,站起來高興地緊緊握住黃翼升雙手。黃翼升見楊滬生如此高興,心中一直堵著的一塊巨石放下了地,神情鬆弛下來。   黃翼升他在清廷官拜江南水師提督,自從當兵後就一直在水師中任職,可以說是難得的水師人才,溫州解放軍現在最缺的就是黃翼升這樣的,攻打九江時湘軍的水師讓楊滬生苦頭吃了不少,如果當時解放軍擁有海軍的話,那麼受罪的就是湘軍了!至少不用分心在湘軍水師上。現在黃翼升投奔溫州,楊滬生又怎麼可能不高興呢?   「司令員,我們前線指揮部是不是應該後撤一些?現在外面雨已經小很多了,恐怕清軍馬上就會出動,到時候這裡可是很危險的。我看還是等戰鬥結束後再好好地請黃將軍吃一頓好了。」李天秀見首長有些高興過頭了,連忙在旁邊提醒。現在畢竟是戰爭年代,敵人隨時隨刻都可能打到紡車巖來,為了部隊作戰需要前指馬上就要轉移了,怎麼可能留在這裡吃一頓中飯後再走?   「政委說的是,那麼就晚上吃頓便飯好了。黃將軍很抱歉啊,現在前線什麼都缺,您這麼看得起我們過來了,我們卻沒有什麼好招待的,真是過意不去。」楊滬生歉然對黃翼升說道。   「楊將軍太客氣了,有碗飯吃在下就已經感激不盡,如何還能有其他非分之想?」   「對了,黃將軍,不知李鴻章打算什麼時候出動?他會走那條路線往溫州去?離開臨海的兵力有多少?」林建華等了好久了,一直都沒有時間插嘴,現在見黃翼升跟首長他們彼此互相客氣著,沒完沒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林建華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他的師到時候要在第一線阻擊淮軍,知道李鴻章過來的時間、路線自然是上上大吉了!   楊滬生嚴肅下來,不客氣地對林建華說道:「林師長,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黃將軍以前一直都跟著李鴻章,這事情我們還是不要問黃將軍好了。各位記住,除非黃將軍自己要說,不然不准問關於淮軍的事情!也不准問黃將軍不願意回答的問題,這是紀律明白嗎?」   楊滬生對淮軍動向雖然也很想知道,但不想從黃翼升這裡問出來。既然楊銘也過來了,那麼李鴻章什麼時候出動楊銘自然會說出來,像林建華這樣問得如此生硬,要是給黃翼升留下不好的影響,以後想消除可就困難了!   黃翼升感激地望著楊滬生,「現在楊將軍一定很希望知道淮軍的情報,可他寧可失去戰機,也不想讓自己為難!」黃翼升心中想到。一股暖流從他心底緩緩升起,暖洋洋地傳遍全身。   「士為知己者死!」   雖然黃翼升現在離開了李鴻章,離開了淮軍,但他在離開臨海時只是想脫離這場沒有希望的戰爭,並不想因為自己讓淮軍陷入滅頂之災。楊滬生如此體貼他,讓黃翼升感到不能不有所報。黃翼升猶豫一下,終於做出徹底加入溫州方面的決定,不再考慮淮軍方面了。   黃翼升朝楊滬生微微欠一下身,問道「楊將軍,不知將軍是否打算在括蒼山至雁蕩山之間伏擊李大人率領的淮軍?」黃翼升還是不習慣直接稱呼李鴻章。   黃翼升突然這麼一說,驚得旁邊坐著的人全都站了起來。疑惑地望著語出驚人的黃翼升。如果李鴻章知道我軍作戰意圖他還怎麼肯繼續南下?這仗也就不必打了,至少他要是縮在臨海就夠我們喝一壺的了!臨海那麼堅固的城牆可不是說攻下就可以攻下的。   楊滬生心一沉,聽黃翼升這麼一說,難道自己的計劃被李鴻章知道了?看著平靜的黃翼升,楊滬生心中升起不祥之兆,緩緩點點頭,沉聲說道「不錯,我們是打算借助括蒼山的地形伏擊淮軍,怎麼,是不是有人給李鴻章通風報信了?」   見自己所說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黃翼升心中有一絲絲得意,但很快得意心情就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沒有,自從李大人離開寧波府後,就沒有收到任何有關溫州那邊的情報。並沒有人告訴李大人楊將軍會在這裡伏擊他的。」   「李大人並未得到溫州這邊的情報,主要是楊將軍作戰飄忽不定,沒有蹤跡可尋,而溫州兵強馬壯,根據以前情報,光溫州周圍就有十萬大軍,使得李大人如何不得小心謹慎?」黃翼升見周圍的人都注意著自己,苦笑一下繼續說道「我們當時得到的情報是溫州要召開大會,所有將領都要回到溫州去,將軍的部隊將暫時群龍無首,如此李大人才決定南下偷襲溫州的。但這一路是否也太順利了?自擊破雙尖山將軍的部隊後,淮軍一路順風順水,路上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抵抗,直到臨海才遇到大股部隊,然上萬守軍只堅持了一個時辰就不戰自撤,渡過靈江南下了(」誰說上萬部隊?只有六千人而已!「蕭楚心中不樂地想到,蕭楚正要反駁,看到王得貴用凌厲的眼神瞪著他,只好把話給嚥了回去。不過黃翼升說臨海堅持了一個時辰還是很給蕭楚面子的,他的部隊實際上只堅持了半個時辰就潰退出城了,什麼」不戰自撤「?那是黃翼升給蕭楚留了面子)。李大人如何能不懷疑?根據情報再加上上次在溫州見識過將軍部隊的戰鬥力,李大人不能不懷疑楊將軍是擺了個套等著我們來鑽啊!如果淮軍一路南行,到時候受困堅城之下,或者大河擋道。將軍再把北面退路切斷,三萬淮軍將無路可退,上次溫州之敗將再次重演,相信將軍一定在海邊埋伏下部隊了,李大人想從海路撤退恐怕都不可得,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沒想到李鴻章疑心這麼大!楊滬生心中暗暗苦笑道。既然李鴻章得到的消息是溫州以北戒備鬆弛,難道我把軍隊撤開了真的讓它戒備鬆弛也不行?   「那麼李鴻章現在是否還在臨海觀望徘徊?」楊滬生最後報著一絲希望問道。只要李鴻章沒有逃一切都還來得及!大不了把臨海再給圍起來斷了它和外界的聯繫就是了。   臨海城內所有的平民都已轉移,糧食也運出城外了,李鴻章只要呆在城裡也是死路一條!只是我軍短期內無法解決李鴻章了。   黃翼升見楊滬生眼中朝自己流露出祈望的眼神,盼望自己說出他滿意的答案,遲疑一下說道「沒有,李大人已經於昨夜率領大隊人馬北撤了,現在臨海城內只有南贛鎮總兵程學啟部五千人馬留守,給李大人斷後,阻擋將軍您的追兵。」說道這裡黃翼升苦澀地笑了一下,要不是被李鴻章給甩到臨海,徹底地犧牲了,自己也不會想到南下尋找楊將軍了!   王得貴從黃翼升所說的聽出不對了,不解地問道:「不對呀?李鴻章不是很看得起你嗎?上次在溫州城下,要不是為了重傷的黃將軍,李鴻章也不會逃得那麼狼狽了!既然李鴻章逃跑了,他怎麼沒有把黃將軍給帶在身邊?」旁邊幾個師長點頭贊同王得貴的想法,黃翼升上次離開溫州他們事後都是知道的,如此忠心的人居然被李鴻章給忘了,這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見黃翼升一臉尷尬地呆在原地不知怎麼說才好,楊銘替黃翼升解圍道:「各位首長,自從黃將軍離開溫州後,李鴻章總看黃將軍不順眼,黃將軍是極力反對這次南下的,但李鴻章並沒有聽,昨天晚上黃將軍好像為了撤退的事情又和李鴻章吵了一場,完後李鴻章就把黃將軍留在臨海了。」   楊銘知道的並不多,他只是把自己瞭解的跟大家解釋一番,不過在座的都知道了,怪不得黃翼升會投奔我軍,原來如此!楊滬生暗中吐了下舌頭,吵一架就把人家給犧牲了?這李鴻章心胸也太狹窄了吧?原來還以為李鴻章是清朝難得的人才呢!現在看來對這個人還得重新評價一番。   拋棄黃翼升說明李鴻章並沒有容人之量,心胸狹隘,容不得不同意見,至於撤離臨海,這人疑心也太重了,而且從楊滬生知道的歷史來看李鴻章還很喜歡錢財,溫州能夠使用這樣的人嗎?   警衛員在大門外輕輕走動著,遠處山間一條條白練掛在深黛的山崖上,在朦朧煙雨中忽隱忽現。濛濛細雨灑落在大殿上,雨水沿著瓦片緩緩地往下流動,匯成一窪,滴答聲中,殿頂的雨水漫出來變成晶瑩的珍珠,輕靈地朝地上落了下來。   大殿中一片死寂,大家面面相覷,臉色極為難看。沒想到準備了半天,獵物居然在馬上就要落入陷阱之際逃跑了!這種失落心情別提有多難受了。   「蕭司令,馬上派人往北偵察,一定要偵察到李鴻章確切的撤退方向。還有命令我們在北部的游擊隊一定要盡量地拖住敵人,別讓敵人走的太順暢了!王軍長,命令參謀處趕緊研究當前的情況,拿出切實可行的計劃來,各位師長你們馬上派人通知部隊做好應變準備,李政委,馬上派人通知程師長,命令他一定要把李昭慶給我死死地拖住!堅決不能讓李昭慶給我跑了!盡量讓李鴻章走的難受些。唉,不過李鴻章如果真的想跑,我們還真難以追上他。」楊滬生深深地懊惱著,當時要是把二師留在臨海北部就好了,李鴻章要真的想跑,二師攔頭一擊不就把他們給攔住了?可當時生怕在敵人側翼佈置部隊被李鴻章知道了,要把他嚇跑,想過了靈江再截擊他。沒想到李鴻章膽小的剛把頭伸出來,馬上就又縮了回去。   王得貴和蕭楚他們連忙站了起來,匆匆忙忙地找人傳達命令去了。李天秀把楊銘帶出去細細詢問有關淮軍的情況,一陣忙碌之後原本濟濟一堂的天王殿只留下楊滬生和黃翼升倆人。   見大殿裡面冷清下來,楊滬生強打起精神,勉強地擠出笑容對黃翼升說道「對了,既然黃將軍願意加入我方,不知黃將軍有什麼打算?您願意幹些什麼工作?」   黃翼升愣住了,腦袋中急速地開始運轉起來,昨天晚上為了不給臨海殉城再加上要是逃離臨海李鴻章一定饒不了他,才頭腦一時衝動跑到溫州這邊來了,他還真沒想過自己能在溫州幹什麼,當小兵嗎?自己在淮軍堂堂一名提督,要是跑到溫州當個小兵還不是給人家笑死了?要是說自己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恐怕也不現實,人家憑什麼認為自己有這份能耐?就是楊將軍答應了,這裡的那些官員會怎麼想?冷嘲熱諷是免不了的,說不定還在自己背後捅刀子,那就太不值得了!   形形色色的各種面孔出現在黃翼升腦海中,左右為難的他越想越覺得腦子中一片混亂,這還真難以跟楊將軍啟口!黃翼升憋了半天微紅著臉對楊滬生喃喃道:「在下一介武夫,也沒什麼想法,只要將軍給口飯吃足矣,一切聽從將軍安排。」   既然自己無法開口提出要求,黃翼升乾脆輕輕巧巧地把這個難題推給了楊滬生。一切都讓他拿主意,要是楊將軍真的看得起他,自然不會虧待的。   楊滬生誠懇地說道:「要是黃將軍不嫌棄,先在我們這裡當副參謀長怎麼樣?我們現在的參謀長剛好有事出去了,軍中正需要一名級有戰鬥經驗的人來輔佐我,黃將軍今次過來真是有如及時雨啊!現在你先代理一下我的參謀長,幫我指揮部隊作戰。對了,我聽說黃將軍是水師出身,可惜我們現在還沒有水師,看來只有等打完這一仗後再讓黃將軍負責籌建溫州我們自己的水師部隊,負責海上警戒,奪取長江的制水權。」   一提起參謀長楊滬生馬上想到了李雪龍。在溫州時候楊滬生他們收到了英國方面留學的人在海上傳來的信箋,在信中馬敦說他們當時已經過了好望角,出發時的一百二十人有數人因為水土不服病死在船上,同時馬敦這個傢伙聽英國水手所言,說是想要供應一百人在英國上學十萬兩白銀是遠遠不夠的,不包括疏通關係,五年間光學費、生活費就需要三十萬兩,馬敦的花花腸子馬上轉動起來,要是這樣隨身攜帶的十萬兩恐怕一年就用光了!難道以後討飯過日子不成?既然溫州很富,大可讓那邊多多運送就是,於是馬敦來信讓溫州這邊再送大批的銀子給他使用。楊滬生和史秉譽商量後認為在海權至上的年代,中國要是沒有強大的海軍最後只能被動挨打!最好結果也不過是自己在陸地上消滅敵人的陸軍,但你要想懲戒敵國是萬萬不可能的。為了海軍,不要說三十萬兩,就是三百萬兩、三千萬兩,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想辦法湊出來!   李雪龍就是肩負著運送五十萬兩白銀到英國去的使命,在楊滬生北上臨海時離開了溫州遠渡重洋到西歐去了,同行的除了幾個商人,就是瑤溪軍事學院畢業的二十名高才生了。李雪龍除了給馬敦運送經費,還有另外一個秘密使命——出使普魯士。根據外國商人所言,現在普魯士還沒有統一,普魯士現在在歐洲並不是強大的國家,但楊滬生和史秉譽卻知道,普魯士的陸軍學校在現在而言,可以說是最好的了,如果可能為什麼不派些人到普魯士去學習軍事呢?李雪龍除了考察普魯士軍隊以外,還要想辦法把這挑選出來的二十人送進普魯士軍事學校中去。   楊滬生本來並沒有覺得少了李雪龍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楊滬生印象中,李雪龍跟個應聲蟲差不多,只要楊滬生說什麼,李雪龍絕對不會反對的。可現在楊滬生又想起了李雪龍在身邊的好處,看來在部隊中參謀長還真的少不了,李雪龍至少會跟自己商談一下形勢,提醒自己注意敵人可能的動向。王得貴就不行了,打仗王得貴是不要命的,但這人整天想的就是衝到第一線去和敵人痛痛快快地舞刀弄槍,在後方一刻也呆不住,這樣的人如何是搞參謀的料?楊滬生有時會想,王得貴這樣的人也許不是當軍長的料,他應該擔任一名團長或者是敢死隊隊長之內的角色。現在黃翼升過來了,楊滬生馬上想到讓這位清軍名將給自己當參謀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自己誠心待人,別人自然也會真誠地回報自己。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推翻滿清政府?!   「參謀長?」黃翼升不解地問道,他還從來沒有聽過參謀長這個職位,不知它是幹什麼用的。   楊滬生這才想起來,參謀長並不是任何人都知道的,至少面前的黃翼升不知道。   「哦,參謀長就是我的主要助手,負責領導司令部各個部門的工作,現在我軍參謀處下設有作戰科、偵察科、通信科、後勤科等各個只能部門,參謀長就是這些部門的職能領導,他需要掌握各項情報,制訂作戰計劃,還要及時地把作戰命令下達到各個部隊中,瞭解後勤補給,等等等等。當然,我認為黃將軍以後擔任我軍海軍總司令比較好,以後我軍將擁有海陸空三軍,我的想法是黃將軍負責全國所有海軍,只是現在海軍還沒有建設,只能暫時委屈將軍了。」楊滬生有些歉然地望著黃翼升。   哪個軍人不想指揮千軍萬馬?黃翼升一聽眼睛就亮了起來,聽楊將軍所言他是打算讓自己當諸葛亮那樣的人啊!雖然現在自己不能直接帶兵打仗,可手中的權力是絕對不小的!而且參謀長的職責不過是輔佐楊將軍,並沒有真正的帶兵作戰,其他那些人想要妒忌也無從妒忌了,至於以後海軍總司令,這個更是黃翼升連做夢也沒有想過的事情,世上居然還有此等好事!黃翼升的手心開始發燙了,一股熱血猛地衝上腦門。   推金山倒玉柱般黃翼升重重跪了下來,用力朝楊滬生這邊死命地磕著頭,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嗚咽地說著:「多謝楊將軍知遇之恩!從今往後小人一定好好輔佐大人,幫助大人一統江山!」   「黃將軍快快請起!」見黃翼升如此大禮相拜楊滬生有些手足無措了,趕忙站了起來快步搶前兩步扶起黃翼升「將軍說的哪裡話,不是我要一統江山,而是我們共同努力建立一個強大的新中國,使人民安居樂業,中國不再受到外國壓迫,我們大家都是應該為了這個目標才在一起奮鬥,人與人之間大家都是平等的,只有分工不同沒有什麼高下尊卑的。」   一統江山?難道自己想當皇帝嗎?楊滬生心中苦惱地笑到。當皇帝自己自然生活不錯了,嬌妻美妾無數,金銀財寶也多的讓人用不光,在自己的控制區,你是想做什麼都沒有什麼人敢反對,問題是這樣對中國有什麼好處?!當了皇帝並不可能真的萬歲,在中國歷史上就沒見過哪個皇帝活上「萬歲」百分之一的,最久的也不過是當了六十一年的皇帝,要是真的當了皇帝影響了中國走向自由、民主,那自己不成了歷史罪人了?流芳百世是談不上了,遺臭萬年倒是很有可能!楊滬生想做的是美國華盛頓式的人物,不想做袁世凱那樣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角色。也許他當了皇帝短期內靠自己超前的知識可以讓中國強極一時,可自己死了怎麼辦?富不過三啊!自己後代的子孫要是出了宋徽宗那樣的昏君豈不是要命了?何況見慣了死亡、流血的場面,楊滬生有些厭倦了這種刀口淌血的生活,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馬上能夠結束戰爭,建立一個民主自由的中國後自己只要在大的方面提出建議,其他時候帶著老婆到處走走,看看祖國大好山河,體驗一下人民生活豈不美哉?勾心鬥角的日子過的讓人厭倦,心中想著殺了對方,臉上還要面帶笑容,客客氣氣地跟人家打躬作揖,這種日子過的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   黃翼升緩慢地站了起來,感激地望著楊滬生。楊滬生所說的黃翼升並沒有當真,哪有打下江山自己不坐讓給別人坐的道理?要是這樣不是聖人就是白癡了,可這位楊將軍怎麼看也不像是白癡,要說是聖人黃翼升也覺得不大像,畢竟孔夫子那樣的聖人可是絕無僅有的。不過不管怎麼說,至少自己的這位新的上司對自己極為重視,不然他也不會這樣說了。人是為了什麼到這世上走一遭的?還不是為了能施展自己的才華,使得自己流芳百世?機會要自己把握,這句話並沒有錯,可要是沒人重視你,沒有給你一個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你就是天大的本事也無從施展!黃翼升現在就發現在自己面前出現了這麼一個機會,黃翼升對自己昨天晚上決定從臨海出走感到深深慶幸,現在自己到溫州還算是雪中送炭,要是等人家大事已成時候再投奔的話,人家還怎麼可能重視自己?想到這裡,什麼淮軍什麼湘軍在黃翼升眼中都變得不值一提,只要自己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將極有可能成為新朝代的開國元勳!那可真的不枉到這世上走一遭了。   「大人,不知大人想不想抓住眼前難得的戰機,一戰解決李鴻章?」黃翼升熱切地望著楊滬生說道。想明白的黃翼升再也不說什麼李大人了,乾脆直接稱呼李鴻章的大名。現在是給自己的新上司送上真正的見面禮的時候了,自己想要出人頭地,那個薄情寡意的李鴻章就必須要犧牲掉!   楊滬生盯著黃翼升,「難得的戰機?李鴻章不是在昨天晚上就跑了嗎?李鴻章要真的想逃現在已經在臨海北部幾十里之外了,而我軍現在主力都還在永寧江一線,距離臨海城有三十多里,時間上差了這麼多,要是想要追上他恐怕不是這麼容易的。」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錯,李鴻章是想趕快離開臨海撤到鎮海去,在那邊有英法兩國的兵船可以把他們運到上海去。不過李鴻章捨不得那些大把銀子買來的洋炮,想要把那些洋炮也帶回去。」黃翼升站了起來,走到大殿門口指著淋淋漓漓下個不停的濛濛細雨「昨夜狂風暴雨下了一夜,大人是知兵之人,從臨海至寧波,沿途都是山路,如此天氣山路濕滑,道路必然難走,想要帶著那些洋炮如何能夠走快?只要我軍能以一支輕裝步兵加速前進,在前方阻擋住敵人的退路,主力逃竄的敵軍北上,從後面攻擊他,到時李鴻章四面受敵,必然兵敗寧海!至於臨海城內的程學啟部大人不必擔心,只要留一支小股部隊牽制一下,程學啟必然不敢擅自行動,等解決了李鴻章後,全軍回師南下,程學啟對李鴻章把他留在臨海極為不滿,可他是從天京那邊投奔李鴻章的,懼怕自己再回到天京後,偽天王會拿他祭旗,只要我們大軍壓境,我再修書一封,說明我們跟天京那邊只是利益上的結合,不會真的聽天京的,一定會讓程學啟率隊投奔我方的。」   楊滬生盯著黃翼升腦子中開始估計這種可能性了,要是黃翼升說的是真的,那麼李鴻章還真的難以跑掉,消滅了淮軍主力後在浙江將只剩下左宗棠部,三萬楚軍在太平軍和解放軍夾擊下能堅持多久可就成問題了,何況能讓淮軍悍將程學啟投奔自己這可更是難得的好事情!但萬一黃翼升是騙自己的呢?那問題就嚴重了!要是李鴻章只是派了一支疑兵北上,誘使自己率領主力離開有利地形,在臨海只留下小部隊牽制城內的敵軍,到時候李鴻章要是突然南下,溫州方面現在只有一個師防守,到時候自己不是要多被動就有多被動?!歷史上苦肉計使用過多次了,總不成自己再當一次傻瓜吧?   用人不疑是不錯的,可代價是犧牲大好形勢卻怎麼也有些說不過去。   楊滬生頭一次發現自己處在兩難境地,腦海中一個念頭說相信黃翼升,黃翼升說的是真的,只要主力北上追擊到時候必然可以解決淮軍!另外還可以讓黃翼升知道自己是真的信任他的,以後黃翼升會真正地為我所用。但又有一個念頭一直排斥著前一個念頭,告訴楊滬生小心為上,畢竟自己現在還沒有揮霍的本錢,溫州周圍現在集中了整個根據地大量的工業,要是黃翼升是欺騙自己,讓李鴻章南下了,到時候哪怕溫州沒有丟失,自己的損失也是不可彌補的!只要打個平手也是自己失敗,歷史上蓬勃的新生力量很多都是一時不慎吃了小敗仗,以後就一路走上下坡路了,很難講自己不會犯相同的錯誤!   前一個念頭是冒險的,成功後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可問題是一般這種瘋狂冒險都伴隨著極大的失敗可能,要不要賭這麼一把?   不知不覺中楊滬生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座位站在殿門口了,一股清風迎面吹來,讓楊滬生混亂的頭腦略微清醒一點。楊滬生暗暗一咬牙,猛地回頭望著期望著自己的黃翼升,堅定地說道:「好,就按照參謀長所說的去辦好了。我軍主力馬上投入追擊!」   黃翼升一直提著得心忽悠一下落了下來,剛才楊滬生在聽了他所說的話後一直沒有表態讓黃翼升原本熱切的心又慢慢地有些冰涼了,這個計劃成功的前提是大人真的信任自己,採納自己的意見,只要解決了淮軍,在浙江將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敵人,到時候我軍將擺脫一直束縛住溫州的枷鎖,把部隊投入到外線作戰中,進行戰略進攻,這樣就有極大的可能奪取全國政權。可要是大人對自己有一絲疑慮,不採用自己的意見,那麼李鴻章就要被放虎歸山了!到時候鹿死誰手還真的很難說啊!楊滬生心中一直在掙扎著,黃翼升的腦海中也有些亂了,自己是不是太孟浪了?現在楊滬生既然採納了自己的意見,黃翼升剛剛升起的一絲不滿又煙消雲散了。   「歐陽,叫王軍長他們馬上過來!」楊滬生沖外面喊道。   「是!」歐陽磊在在門外大聲地答應。   「黃將軍……不,現在應該稱你為參謀長了。」楊滬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著嚴肅下來,「參謀長,你認為李鴻章現在這樣一天能走多遠路?還有,那個李昭慶部他們會不會乘我軍追擊李鴻章時候進入臨海?」   黃翼升搖了搖頭「李鴻章的部隊帶有各種火炮五百餘門,其中最新式洋炮就有九十門,如此眾多的火炮想要走的快是根本不可能的,從臨海到寧波都是山路,如此道路李鴻章要是一天能走五十里就已經是奇跡了,要是能走五十里地,部隊必然變成疲兵,不打自亂。至於李昭慶所部,他是不會進臨海的,據我所知李鴻章已經派人去傳命給他,命令李昭慶率領部隊朝鎮海撤退。」   楊滬生默默點了點頭,緩緩走到擺在大殿中央的沙盤面前,低頭沉思著。   「首長,怎麼?又有什麼事情?」王得貴和其他將領先後走了進來。他們不明白首長剛剛才讓他們通知部隊做準備,怎麼馬上又找他們了?難道首長已經下了決定?   楊滬生轉過身指著黃翼升對大家說道:「各位,我現在介紹一下。這位黃將軍現在是我們解放軍副參謀長,在李參謀長回來之前暫時代理參謀長一職,大家以後多多親近親近。另外希望大家能夠服從黃參謀長的命令,不得有違抗命令的事情發生!」   王得貴、蕭楚他們張大了嘴驚訝地望著黃翼升,沒想到這位黃將軍剛剛投奔我們,司令員馬上就任命他當了參謀長!這也未免太快了吧?蕭楚心中更加七上八下的,這位參謀長前不久還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自己盤問著,沒想到眼睛一眨他就變成自己的頂頭上司了!還真是世事難料啊,幸虧當時沒有怎麼為難他,不然自己不是更尷尬了?!   黃翼升最早反應過來,醒悟過來的王得貴連忙走到黃翼升面前,望著黃翼升的雙目,友好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黃翼升手不停地搖著,「呵呵,我早就知道!黃將軍是難得的人才,首長早就一直在提,時刻盼望著黃將軍能夠加入我軍了,歡迎歡迎!希望我們以後能夠合作愉快。」   黃翼升笑的也是極為燦爛,「王軍長過獎了,我哪是什麼難得的人才啊?不過是普通一人而已,大人厚愛真讓我誠惶誠恐,希望王軍長以後能夠多多幫助在下。以前對王軍長失禮之處,望軍長多多諒解。」   王得貴握住黃翼升的大手不停地加著勁,想要試探一下面前的這位「參謀長」到底有些什麼底子。可任憑王得貴怎麼加力,黃翼升的手還是顯得那麼有勁,從他臉上一點也沒有感到什麼難受的樣子,還是笑的極為放鬆。再試一把後王得貴終於對在手勁上讓黃翼升甘拜下風失去了信心,緩緩放開了雙手。一回頭,發覺楊首長正狠狠地瞪著自己呢!嚇得王得貴滿臉通紅連忙後退一步。   楊滬生發覺其他幾個師長見王得貴沒有難住人家正躍躍欲試地打算挑戰黃翼升,連忙阻止這些人,「行了,現在不是你們互相親熱的時候,要是想親熱等打完了這一仗在凱旋酒席上再好好親熱親熱吧。」   王得貴剛剛才佈置參謀人員制訂進擊計劃,一聽楊滬生所言好像楊首長已經成竹在胸了,疑惑地問道:「怎麼?現在前方不是情報還沒有傳過來嗎?難道首長有什麼準確消息了?」   「不錯,根據參謀長所言我們現在必須馬上做出決定了,沒有什麼時間再慢慢地制訂作戰計劃,大家都站過來吧。」楊滬生招呼那些將領來到沙盤面前「根據參謀長所說淮軍消息,現在李鴻章正率領部隊,攜帶大量地火炮往寧波鎮海撤退,同時李昭慶所部也要在今天脫離跟我軍戰鬥北撤。我們要是不馬上去追擊,李鴻章就真的跑了!」   大殿內幾把椅子圍成圓圈,離開沙盤後大家都坐了下來。很快的,裊裊青煙從大殿中洶湧地翻滾著奔騰而出,消失在濛濛細雨裡——溫州這些帶兵打仗的只要一接觸到香湮沒有一個不馬上變成隱君子的,楊滬生自己煙癮就極大,在這方面他根本無法指責自己手下,何況當兵的生活極為艱苦,除了行軍、訓練就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陣奮勇殺敵,鬼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成為烈士中一員。現在既沒有電視也沒有收音機,要是再沒有煙抽沒有酒喝,楊滬生還真的無法想像這日子該怎麼過,難道給他們每人分配一個老婆嗎?那不成了笑話了!光是抽抽香煙也沒什麼大問題,只要不是吸食鴉片就可以了。   望著手下不停地噴雲吐霧,沒吸煙的楊滬生不滿地微微皺了下眉頭,心中暗暗咒罵著「被動吸煙還真的很難受!以後開會是不是應該禁止這些人抽煙了?」見手下這些粗線條的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慍怒的樣子,楊滬生只好暫時把不快放到一旁,整理一下思路說道:「為了早日解決浙江敵人,我看現在有必要把浙東、浙南我軍分成兩部分配合作戰。其中以第二師、第八師、榮一師、二軍炮兵團組成追擊兵團,由我和黃參謀長負責追擊北逃的李鴻章。以溫州的第一師、臨海的第五師再加上溫州軍分區的一、二、台州軍分區的三、四,四個獨立旅、集團軍重炮兵旅組成南線兵團,監視臨海的程學啟、李昭慶部,同時負責溫州的安全防衛。等北線作戰結束後再殲滅臨海周圍的敵軍,南線兵團由第二軍軍長王得貴負責。至於追擊兵團和南線兵團指揮部由現在二軍軍指人員組成,從二軍參謀處、政治部、後勤部抽調部分人員跟隨我北上,其他人員留在這裡,具體人員由李政委現在馬上安排。」楊滬生見李天秀答應後走了出去又問道:「王軍長,你們南線兵團並不是現在就要把程學啟和李昭慶消滅,把他們拖在這裡就可以了,說說看你對這任務有什麼大致上的打算?」楊滬生對溫州的防禦還是相當重視的,北線三個師總兵力有五萬人,而南線兵團卻也留下了四萬多人,雖然留在南邊的除了現在還待在溫州的第一師戰鬥力很強以外,第五師一個主力團現在跟著五師師長正在從天京朝這邊趕過來,在臨海前線的只有兩個團,而且現在還被李昭慶給纏住了,獨一到獨四旅都是地方部隊,戰鬥力有限,其中獨三獨四旅還受到敵人極大地打擊,部隊損失過半,而獨二旅還在溫州城內,負責城防工作,不可能到臨海這邊來對敵作戰的,但有這麼多部隊留在南方,李鴻章就是躲在臨海想偷襲溫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王得貴低下頭皺著眉狠狠地吸了口煙,思考著明明敵人並不多,但首長為什麼要對敵人如此謹慎?過了會兒王得貴抬起頭來看著楊滬生「按照首長所說的,現在臨海這邊我只有一個不滿員的主力師和三個獨立旅可以用,其中台州的獨三獨四旅現在損失過半,可以說已經失去戰鬥力了,無法擔任太重的作戰任務,獨一旅又剛從溫州趕過來,部隊比較疲勞,聽參謀長所言,李鴻章北撤之後在臨海的淮軍還有一萬多人,還是有一定實力的,對此我認為我軍主要任務應該是防備敵人進攻溫州,而不是把敵人包圍在這裡!」王得貴站了起來走到沙盤前指著沙盤繼續說道「為此我打算以獨三、四兩個旅組成第一道封鎖線,讓獨三旅負責臨海城西的防禦,獨四旅加強一個重炮旅的重炮營負責臨海城南靈江對岸的防禦。從溫州那邊第一師抽調一個主力團,從方家嶺那邊抽調兩個營,加上獨一旅、重炮旅其他兩個營組成第二道封鎖線,負責永寧江一線的防禦,第五師現在停止繼續進攻李昭慶,只要跟住他就可以了,使他們無法靠攏臨海,同時讓他們無法撤退太快。以第一師主力及獨二旅、溫州城防炮兵組成溫州防禦線,負責防守溫州,警惕敵人從海上或者其他地方對溫州進行偷襲。首長認為怎樣?」   說完王得貴走回座位坐了下來,繼續享受自己香煙去了。他剛才想了一會兒就明白楊首長為什麼沒有說攻打臨海——首長肯定是擔心李鴻章北撤是假,想要南下才是真的!自己把部隊分成三線防禦,從臨海到溫州有兩百多里的道路,光帶著火炮行軍就需要四天時間,要是再受到阻擊,敵人就是集中所有部隊也需要走上七天,這樣我軍北上的主力部隊大有時間趕回來,這樣我們只是部隊疲勞一些,卻不會因為注意力都吸引到北面去了而給溫州造成什麼大的傷害。   楊滬生滿意地答應道:「可以,南線兵團就按照王軍長說的去辦好了,如果這邊有什麼情報王軍長馬上通知我們。」   王得貴正客氣地要謙虛幾句,馬仲達從外面緊趕幾步跑了進來。   「報告!溫州那邊又有消息傳來了!」滿臉通紅的馬仲達用力敬過禮後大聲說道。一屋子的人眼光都投向了馬仲達,楊滬生急切地問道:「怎麼?有什麼消息?」「我在江西之教導旅在邱旅長率領下已經於一月五日到達浙江開化,和浙贛軍區彭司令員部隊順利會師,皖南軍區部隊在黃司令員率領下於一月六日到達了浙江淳安,五師沈師長率領的五師十三團也於同日進入淳安,現在幾路軍隊順利會師,史政委認為我浙西北各支部隊組成北路軍,邱旅長雖然足智多謀,但閱歷還淺,不適合指揮如此眾多部隊,北路軍應該由五師沈師長統一指揮,不知司令員認為當否?另,北上的左宗棠於一月六日攻下紹興,紹興太平軍損失慘重,據情報,來王陸順德、佩王馮真林戰死,梯王練業坤、戴王黃呈忠重傷,十萬太平軍損失三萬有餘。左宗棠現全軍停留在紹興城內。以後動向不明。侍王李世賢要求我軍馬上增援杭州,阻止左宗棠繼續北上。現徵求司令員意見。集團軍政委史秉譽上。」說完馬仲達把紙遞給了楊滬生。   在座的那些將領小聲地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猜測著左宗棠的行動,同時對太平軍如此迅速丟失了紹興重鎮感到驚訝不已。十萬人居然被三萬敵軍在短時間內就打得潰不成軍,而且還死了兩個王爺,重傷兩個王爺,說出去還真讓人以為在做夢呢!楊滬生看著史秉譽寫的信箋心中有些不高興了,邱明和沈路倆人都是少將,原本誰領導誰都是可以的,但邱明在皖南和江西、湖南歷次作戰中體現出一定的軍事才幹,已經好幾次獨當一面了,而沈路一直都在別人手下聽令,沒有怎麼單獨作戰過,把這麼多部隊交給他還真的不放心!史秉譽也有些太不相信自己了吧?明明在溫州的時候已經和史秉譽說過了,邱明這人是可以讓他獨當一面的,現在怎麼突然又變卦了?要是按照軍銜,或者以前當官大小,那麼北路軍應該由彭大海指揮了,但這個二竿子可以嗎?   想到這裡楊滬生覺得心中有些隱隱作痛,和史秉譽分開時間太長了,倆人原有的默契到什麼地方去了?史秉譽會不會在溫州待得時間太長了,整天跟那些商人打交道,把原有的激情都給磨損掉了?「馬參謀,馬上通知史政委,如果這個調整還沒有傳過去的話,原定任命邱明指揮北路軍計劃不變,北路軍還是由邱明來指揮,至於邱明現在是旅長,史政委擔心部隊有什麼想法,這個簡單,給北路軍傳達一項任命,提升原教導旅旅長邱明為集團軍副參謀長兼教導旅旅長,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另外讓史政委想辦法和我們埋伏在左宗棠身邊的人取得聯繫,搞清楚左宗棠下步打算。至於侍王那邊,督促邱明北路軍在浙西北略微休整兩天馬上到紹興至杭州方向,盡量延緩左宗棠北上速度。」   黃翼升看楊滬生有些猜不准左宗棠為什麼留在紹興,稍微思索一下說道:「大人,我知道左宗棠為什麼不再北上了。」   「哦?參謀長請講。」   「在寧波時候李鴻章曾經和左宗棠約定過,說是如果李鴻章南下受阻,馬上率領部隊北上和左宗棠部會合,一同撤到上海去,我看左宗棠佔領紹興後沒有繼續北上無非兩個原因,一個是在和太平軍作戰中自己傷亡也比較大,暫時無法繼續北上了,還有一個原因應該是留在紹興等待北上的李鴻章。」黃翼升把自己瞭解的告訴了在座的各位,接著黯然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過我看左宗棠是無法等到李鴻章了,他被李鴻章給耍了,在李鴻章和左宗棠說定的那天晚上就跟寧波城內的洋人談好了,若是南下失利他將乘坐洋人的兵船從鎮海撤退,不走陸路的。而陸路上的左宗棠將是吸引我軍和太平軍注意力的最好目標。」   「等著李鴻章北上一起撤退?」楊滬生不可思議地搖頭歎息著「左宗棠不是傻瓜,怎麼可能被李鴻章給騙了呢?陸路到上海去沿途都是太平軍地盤,光侍王手下就有二十萬人,在上海附近還有忠王的四十多萬軍隊,雖然這些部隊戰鬥力是差點,可擠也把左宗棠三萬人給擠死了啊!這一路打過去什麼時候才能打到上海?!」   黃翼升仰天長歎一聲道:「左宗棠接到清朝旨意,說是讓他率領部下剿滅發匪老巢江寧。不要說三萬人,就是三千人左宗棠也必須要北上,至於到上海,據左宗棠所言是到那邊補充彈藥,以利進攻江寧,事實上是否如此就只有天曉得了。要是李鴻章能率領手下和左宗棠一起北上,左宗棠自然是走的輕鬆一些了,要我看不是左宗棠愚蠢,而是左宗棠希望自己能夠順利一些,另外就是對李鴻章還是報有一定的幻想的,大家都是一殿為臣,怎麼著也不能說話不算話吧?他就沒想到李鴻章真的會拋棄他了!」說到最後黃翼升不停地搖頭苦笑著,人家還沒怎麼打,自己就先鬥了個你死我活,清廷兩根江南支柱各懷鬼胎,彼此面和心不和,如此不團結怎麼可能鬥得過溫州軍隊?黃翼升倒有些同情左宗棠,若是楊大人率領的部隊沒有追上李鴻章,讓他乘船逃跑了,那麼無處發洩的溫州軍隊必然把滿腔怒火發洩到左宗棠頭上去,左宗棠要不是不對李鴻章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自己先一路北逃,沿途不要停頓,就太平軍那群烏合之眾想攔住他還真不容易!   「不管左宗棠是在等李鴻章,還是他傷亡太大需要休整,既然待在紹興暫時沒有行動這就給我們創造極佳的戰機!王軍長,通知你的偵察營全部出動,全力探測左宗棠動向,在我們追擊李鴻章時候別讓左宗棠打我們個措手不及。榮一師、二師、八師先全力追擊李鴻章,在追擊結束後立即北上,消滅左宗棠部!為此我命令沈師長!你的第二師馬上行動,部隊全部輕裝,所有的火炮、輜重都留在後面,超越追擊李鴻章!林師長、劉師長,你們兩個師和二軍炮兵團一起尾追逃跑的李鴻章,告訴部隊追上敵人、包圍敵人、攻擊敵人、消滅敵人!王軍長率領其他部隊把臨海附近的敵人看住不使他們有任何異動。命令邱明率領的北路軍要不惜任何代價把左宗棠拖在紹興,等待主力北上。我們一定要在浙東大地上解決李鴻章、左宗棠反動武裝,給人民獻上一份厚禮!」楊滬生站起來用力揮舞著手臂,大聲高昂地說著。   大殿內所有的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群情激昂地轟然大聲答應,「是!」   楊滬生滿意地道:「那好,大家行動吧,希望在一個小時後各路部隊都能行動起來。馬參謀,把我的意見立刻報告給溫州的史政委。散會!」   「馬參謀,慢走。」王得貴叫住轉身要離開的馬仲達,回頭小聲對楊滬生說道:「司令員,五師現在只有程副師長和應政委,師指揮有些太弱了,是不是讓五師沈師長從浙西到這裡來?可以在氣候允許時候讓林隊長派飛艇去接他過來的啊!至於五師十三團就暫時留在教導旅,加強邱旅長他們拖延左宗棠實力好了,至於提拔邱旅長擔任集團軍副參謀長,我的意思是等消滅左宗棠後再說,只要邱旅長能夠率領北路軍把左宗棠給拖在紹興,相信司令員怎樣提拔他別人都沒有什麼意見,只能心服口服。不知司令員認為如何?」   楊滬生剛才讓馬參謀跟史秉譽說不同意改變北路軍領導,王得貴就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原來在溫州時候本來大家討論的是邱明率領三個旅在浙西北展開,阻擊左宗棠,讓沈路率領五師十三團回到臨海這邊來的,誰知道命令沒說清楚,這個沈師長居然跑到淳安去了!想到這裡王得貴終於明白是什麼地方不對了,現在北路軍的實力是增加了,但指揮上肯定出現問題,沈路現在是師長,而邱明只是一名旅長,讓旅長指揮師長作戰那不成了笑話了?!看來史政委就是想到這點才讓沈路統籌指揮北路軍的,而司令員又極為喜歡邱明,根本不考慮別人會怎麼想,一定要邱明來指揮北方各部,想到這裡王得貴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司令員說的這麼沖怎麼可能不和政委爭執起來?要是不想個辦法在倆人間彌補一下裂縫,後果是極為嚴重的!太平軍內亂王得貴是親眼見過的,他不希望現在生機勃勃的解放軍變成了第二個太平軍!想到這裡王得貴覺得還是讓沈路從北方回來好了,這樣既免了北路軍由誰指揮的問題,又可以加強自己手下指揮力量,還可以讓司令員和政委雙方都找到下台的台階,一箭三雕的好事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楊滬生原本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了。王得貴的意思很明顯,把沈路從淳安調到臨海是為了不使楊滬生和史秉譽之間產生裂痕。難道自己和史秉譽之間有問題了嗎?楊滬生有些彷徨了。   猶豫一會兒,楊滬生點了點頭遲緩地對馬仲達道:「馬參謀,把王軍長剛才說的話通知史政委,同時把我關於北路軍領導人的意見、此次戰役進程構思一併報告政委,語氣和緩一些,別太激烈了,還有,讓史政委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最好能到前線走一趟,他是政委嘛!鼓舞士氣的事情他不幹誰幹?!別整天都窩在溫州城內!」說道最後楊滬生又有些不忿了。   王得貴一聽開頭還可以,可後來話又有些不對了,這不是再說政委貪生怕死嘛,要真的這樣說政委脾氣再好也要受不了!「首長,溫州城內事情也是很多的,那麼多事情離不開政委啊!當然了,要是有空我還是很歡迎政委前來指導,帶領我們作戰的。不過要是政委很忙還是算了。」   楊滬生想了下轉身走到香案邊,伏身寫了些東西,封好後遞給了馬參謀,嚴肅地說道:「馬參謀,辛苦你到溫州走一趟,把這封信交給政委。記住,這封信誰也不許看,一定要親手交給史政委!至於其他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是!」馬仲達接過信恭敬地敬過禮後轉身走了出去。   大殿內只剩下楊滬生、王得貴和新投奔溫州的黃翼升三人,楊滬生和王得貴坐在椅子上彼此沉默著,低頭各想各的心事,黃翼升伏在案頭寫著什麼東西。外面人喊馬嘶,北上的指揮部人員正在忙碌地準備著北上具體事宜。不知過了多久全身濕透的李天秀從外面走了進來。   「首長,北上人員已經準備完畢了,現在在外面等候出發。由後勤部顧雲峰部長率領後勤部精選出來的三十人組成追擊兵團後勤部,政治部張向華部長率領政治部挑選出的十五人組成追擊兵團政治部,另外在參謀處挑選出五十名參謀組成新的參謀處,我已經跟新成立的參謀處說過了,讓他們完全服從黃副參謀長領導,請黃副參謀長放心。」   楊滬生長吁一口氣站了起來,黃翼升和王得貴連忙跟著離開了座位。   「王軍長,我們又要分開了。希望這次分開不會太久。」楊滬生拉住王得貴的手動情地說道。   「李鴻章自從上次溫州敗北之後就變成了驚弓之鳥,不敢與我軍主力作戰,我看首長這次一定能迅速地凱旋而歸的!只是麻煩的是左宗棠,左宗棠比李鴻章還要難纏,法五兄弟犧牲已經一年了,他就是犧牲在左宗棠之手。要是法五還在,見到我們現在所擁有強大的數十萬大軍,那有多好啊!」說道這裡王得貴有些傷感地低下了頭,「我真希望能馬上解決臨海這裡的敵人,和首長一起找左宗棠去討還血債!首長到時候千萬別忘了我啊!」   說起劉法五讓楊滬生又想起塵封在內心深處的往事,劉法五的那和藹的笑容又浮現在楊滬生腦海中,雖然劉法五已經犧牲一年了,楊滬生在這一年又整天忙於東奔西走,時刻沒個停,但他的一舉一動一切都還是那麼清晰,想到劉法五,楊滬生又想起犧牲在溫州的王斐,犧牲在福建的李俊傑,王斐是因為不聽指揮被黃翼升率領的部隊打死的,他的那些手下犧牲的冤枉,而楊滬生一想起王斐又覺得滿肚子都是氣,不過人死了什麼都別提了。至於李俊傑,楊滬生一直都覺得實在是太遺憾了,「李俊傑的墳上不知有沒有長野草?這次到溫州還沒有到李俊傑墓上上柱香,不知他是否怪我?看來自己應該專門抽出時間到那些犧牲烈士的墳上走一趟了,不然那些戰士們會怎麼想?自己嘴上說是為了中國強大、民主、自由要解放全中國才領導他們起來鬥爭的,可現實中,自己對那些犧牲的烈士是否太冷血了?」楊滬生在心中暗暗地痛罵著自己。「放心吧,只要消滅了李鴻章,臨海這裡的敵人將不再對我們有任何危險,到時候只要派一支小部隊牽制他就可以了,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到紹興那邊去的。對了,天台距離這裡不遠,你要是有機會到那邊幫我在法五墳上上柱香,等解決了左宗棠我親自過去看看法五。」楊滬生說著說著眼圈有些紅了,偷偷背過身擦了下眼角,讓眼角裡面的淚水不至於流出來。   黃翼升走到王得貴面前,把自己剛才寫的東西交給了他,歉然說道:「王軍長,這是我寫給程學啟的一封信,請王軍長派人把這封信送到臨海程學啟手裡。相信他在看了信後一定會投奔我軍的,至少他不會在我軍主力北上後,有什麼不好的舉動。這也算是我對上次在溫州造成殺孽的贖罪吧。以前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請王軍長多多原諒。」   王得貴鄭重地接過,笑著道:「多謝了,不過要是不能好好打一架我還真覺得難過呢!呵呵。」   「算了吧,我現在懷疑人家叫你王瘋子是不是叫錯了,怎麼我還從來沒見你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打一通的。我看你這個外號還是送給三師的文師長比較合適些,他倒是一天沒打架就渾身不舒服,時刻都想著找什麼對手狠狠地打上一架。你呀,還是叫王麻子比較合適些!」楊滬生看著王得貴臉上的麻子越來越明顯笑的更開心了。「首長別取笑我了。這都是人家亂說的。」王得貴滿臉通紅,忸怩不安地說道。楊滬生哈哈大笑一番,笑完了用力拉住王得貴的手,「好了,我們走了,多保重!」「首長保重!」王得貴用力握了握楊滬生雙手,深深說道。   「大帥,是不是休息一會?部隊現在極為疲勞,要是不休息會兒可是再也走不動了!」   李鴻章正爬在馬背上,隨著起伏打著盹,耳邊突然有人叫了起來。李鴻章抬起頭來,睜開迷糊的眼睛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昏黃的山區,他的手下正拖著疲憊的雙腿費力地朝前挪移。夜幕已經降臨了,一陣山風吹過,李鴻章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用力地把披在肩上的緇袍拉了一下,讓它把自己裹著更緊些。吳長慶正滿身泥水地站在自己面前,焦慮地望著自己。   肆虐浙東大地的冬雨在午後停了下來,可雨停後,濕漉漉的衣服讓一路北上的淮軍士兵叫苦不迭,山風吹到身上寒冷刺骨。無邊無際的天台山籠罩在陰冷潮濕的迷霧之中,羊腸小道變成了可怕的大泥沼,踩上去軟綿綿的,滑溜溜的,眾多淮軍士兵的鞋子被泥沼給吞沒,讓士兵在寒冷的冬天打著赤腳走在泥漿中,步兵還好受些,那些炮營士兵更加遭罪了,一次次陷入泥漿中沉重的火炮耗盡了士兵充沛的體力,磨盡了原來高昂的鬥志,讓他們無數遍的詛咒這該死的天氣、該死的山路、該死的泥漿、還有大帥這該死的命令!到最後一次次陷入泥漿的火炮讓士兵們感到絕望無力再說什麼了,只知道頭腦中空空如也,無奈地推著該死的火炮費力地朝北爬動。李鴻章雖然知道士兵們現在心中無數遍地咒罵著他,可他也只能視而不見,裝做不知道了。   李鴻章俯身低沉著嗓子問吳長慶「我們到哪兒了?」   「回大帥,主力現在已經到麻山了,過了麻山就要進入寧海地界。」   才到麻山?!李鴻章心中哀歎道。走了一天一夜了,兩萬部隊居然只走了五十里路,這簡直變成烏龜爬了!走的實在是太慢了!要是給發匪主力追上來了那還了得?   李鴻章心頭一陣急噪,低聲喝道:「不得休息,今天夜裡必須趕到亭旁!要休息等到了亭旁再說!」   「轟∼!」   吳長慶正要說什麼,前方突然一聲悶雷般的巨響,正在費力行走的淮軍士兵迅速蹲在地上,舉著洋槍四處張望著,在前方山腰處一股濃濃的煙柱緩緩升上了天空。   李鴻章差點被驚落了戰馬,臉色蒼白地連聲問道:「怎麼回事?哪裡放炮?!」   「好……好像是在前面……」吳長慶遲疑一下,猶豫地說道。剛才吳長慶也被那聲巨響驚的一愣,沒有注意到這是從什麼地方打過來的。   「給我把發匪找出來!」李鴻章咬牙切齒地狠狠喝道。   「叭……叭……」從雲霧盤繞的山上傳來幾聲槍響。尖嘯聲颼颼地從李鴻章頭上飛過,旁邊大樹上幾片樹葉隨著尖嘯聲飄蕩下來。李鴻章打了個哆嗦,這是瞄準了自己再打的啊!李鴻章一骨碌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原本漂亮的氅袍馬上粘滿了泥水,極為難看地貼在李鴻章身上。   吳長慶這次聽出來是什麼地方打來的槍聲了,李鴻章還沒有衝自己發火,就馬上朝西邊用力地甩了下馬鞭,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西邊!給我衝啊!」   無頭蒼蠅般的淮軍士兵趕忙端起武器,戰戰兢兢地朝西邊的小山頭衝了上去。   「隊長,敵人上來了!」李翼指著山下正一步步朝山頭爬上來的淮軍士兵沖隊長叫道。   「娘的,你不說我也看到了!」王文禮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已經叫你們多練練,別到戰場上草雞了,你們就是不聽!現在好了,看到了吧?這麼好的靶子都打不準!還真不是一般的沒用啊!剛才是哪個傻瓜提前拉的地雷?怎麼心這麼急啊,半山有敵人嗎?人沒炸到倒是讓敵人引起注意了!媽的,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隊長,剛才是您讓我拉的繩啊!而且第一槍還是隊長您放的呢!怎麼現在又罵人了?」王文禮身邊有人小聲嘟囔著。其他赤衛隊員見王文禮臉色立刻僵住了,掩嘴偷偷笑了起來。   王文禮他的赤衛隊有五十多人,都是臨海本地人,原本在淮軍南下後,他的赤衛隊任務就是騷擾淮軍的後勤補給,讓王文禮感到有些微微地失望的是這兩天他們赤衛隊一直沒逮著機會,只見到別的分隊不時有戰果通報過來,王文禮眼紅了,總想著好好地撈上一票,王文禮正做著美夢呢,機會就出現了,在今天下午他的偵察隊員發現了李鴻章的大隊人馬正從臨海方向朝北面撤退下來!被戰功燒昏了頭腦的王文禮根本不考慮敵我力量對比不是一般的懸殊,他現在想的只是從李鴻章身上好好地敲他一槓子,至少不能讓李鴻章走得太舒服了!要敲人家就非得打擊他才行,王文禮雖然很想立下不俗的戰功,但要是用自己全軍覆沒做為代價來換功勞他也是萬萬不肯幹的,說不定是自己先犧牲了呢!想到這裡的王文禮也顧不上對上級匯報情況了,一直緊緊地跟隨著李鴻章尋找級佳的戰機。李鴻章大隊人馬被重炮拖累了行軍速度,在泥濘的山路上苦苦掙扎著。王文禮的赤衛隊可是行動靈活,他們扛著自己生產的獵槍,拿著自製的石雷,穿著草鞋穿梭在熟悉的山林中,機會終於來了,在麻山那些淮軍士兵大大地放慢了行軍速度,原本走在山梁的斥候部隊為了少走一些路也下山去了,讓王文禮原來一直有些畏懼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這麼好的機會要是不打什麼時候打?!   當王文禮見到下面過來一隊馬隊後立刻下達了攻擊的命令,當地雷爆炸後馬上命令集中所有的火槍打那個騎在馬上看著像是一個大官的傢伙,可惜赤衛隊隊員射擊水平實在不敢讓人恭維,等一輪射擊過後,隊員們重新裝填彈藥時候,那個目標已經躲到了地上,看不到了,同時大批淮軍士兵往山頭衝了上來。王文禮不知道,要是他的手下槍法准一點的話,清朝的中興之臣李鴻章將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個不知名的小山坡下。   「給我打!把那些壞蛋統統給我打下去!」王文禮雙目圓睜怒喝道。   「辟辟啪啪」聲響了起來,接著巨石圓木轟隆隆地順著山坡朝下面滾了下去,王文禮看到那些正在朝上面衝了上來的淮軍士兵狼狽地又跑又跳,躲避著山上的打擊——敵人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死死地壓制在山腳了。見到敵人的狼狽樣子,赤衛隊員哈哈大笑起來,打的更帶勁了,原本四五個人才能推得動的滾木壘石現在兩三人就可以把它們推下了山頭,朝敵人滾去,十支火槍輪流地朝下面發洩著彈雨,把大樹打得瑟瑟發抖,樹葉不停地飄落下來。   李鴻章躲在石頭後面聽了一會兒覺得不大對頭,山上的火力好像並不是很猛烈嘛!一抬頭,發覺吳長慶好像跳大神一般在上面不遠的地方跳來跳去,躲閃著不時滾下來的石頭木柱,李鴻章看著來氣了,沖吳長慶大聲喝道:「筱軒!山頭的發匪並不多,你的手下為何不猛衝上去!?」   當上面子彈夾雜著石頭木柱打下來時把吳長慶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性的不停地變換著位置躲閃著山頭打下來的那些東西,根本沒有想到火力是否密集,上面到底有多少敵人,跳了一會兒,吳長慶也發覺不大對了,雖然上面源源不絕地把東西扔了下來,同時槍聲響個不停,不過這些槍聲是零散著的,至於石頭木柱什麼的,數量更是少的可憐,這上面到底有多少人?聽動靜好像不到一百人,不過發匪會不會是有意想引誘我們衝上去?吳長慶正猶豫著,後面的李鴻章就開始罵了起來。被李鴻章這麼一罵,吳長慶不再猶豫了,要是再猶豫大帥可要拿自己示問了!吳長慶抽出腰刀朝手下大聲吆喝:「上,給我上!第一個衝上去的獎十兩銀子!後退者殺!遲疑不前者殺!」   重商之下必有勇夫,再加上副將的腰刀在頭顱上搖晃著,而且淮軍士兵也發覺山頭的敵人好像並不是很多,鼓起勇氣一邊躲避著山上的火力,一邊放著槍大聲吶喊著朝山上衝了上去。   「大劉!趕快拉地雷!」王文禮見敵人已經衝上了半山坡了,自己的那些火槍根本阻擋不住敵人衝擊,心中有些發毛了,大聲朝身旁的劉劍華喊道。   「知道了,這次一定好好給敵人點甜頭嘗嘗!」劉劍華含糊地嗡聲答應道。   剛才自己拉的太快了,結果一個敵人也沒有炸到,讓其他隊員好好地把自己取笑了一番,這次一定要連本帶利地給撈回來!劉劍華死死地盯著正在朝上面蜂擁衝過來的淮軍士兵,「這次一定要給他們個好……」劉劍華心中暗暗地說道,接著默默地數著敵人衝鋒的步伐,一步兩步……   劉劍華在耐心尋找最佳時機,王文禮那邊可就不好受了,眼看著無數的淮軍士兵已經衝到半山了,劉劍華還一點動靜也沒有,山頭的石頭和滾木都丟的差不多了,靠十竿打打兔子的火槍根本攔不住那些越沖膽子越大的淮軍,而且敵人槍聲現在密得都分不出點來了!自己的隊員出現了傷亡,守在前面的赤衛隊員已經開始膽怯在慢慢步步後退中,這個劉劍華是不是被敵人給嚇傻了?要是再不拉地雷,敵人可真的要上來了!淮軍少算算也有數百人,自己手中只有五十來個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想和人家進行肉搏簡直是開玩笑!王文禮頭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滾落下來。一翻身,王文禮站起身子就想衝到劉劍華那邊代替他拉地雷。   「啪∼!」一聲槍響,王文禮覺得後背被什麼人猛地重擊了一拳,把自己狠狠地朝後面送了一步,人一下子就撲到地上去了。   「好勒!」劉劍華高聲大叫一聲,猛地拉動了繩子,轟隆一聲巨響,黑色的泥土合著石頭碎木屑猛然沖天而起,在爆炸的地方升起了一股白煙,白煙迅速變成灰色,接著又變成了黑色,朝天空冉冉升去。站在炸點周圍的幾個淮軍士兵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推一把,在空中表演了番高難度的空翻動作,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接著又是幾聲巨響,一股股煙柱在半山腰騰空而起,衝上來的淮軍士兵紛紛爬倒在地,有幾個士兵朝山下滾翻而去。   「隊長!我炸死敵人了,我炸死敵人了!……隊長你怎麼了?!」劉劍華高興地跳了起來,朝王文禮那邊望去,卻發現自己的隊長正臉朝大地匍匐在地上。「隊長你受傷了?!」劉劍華和李翼見隊長後背正慢慢朝外面滲出鮮血連忙朝王文禮撲了過去。   王文禮自己剛開始倒沒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了,他雙手用力想把身子支撐起來,卻發覺根本使不出力氣來。王文禮發覺渾身的力氣正飛速地朝外面宣洩而出。「受傷了?」聽李翼和劉劍華這麼一叫,王文禮心中不自覺地再問了遍自己,這時候他才感到自己後背一陣陣火辣辣鑽心地疼痛,疼的他咬牙切齒,倒吸著涼氣。   「快!快把繃帶拿來!」李翼上前扶起隊長,用力地想按住隊長後背的傷口,沖呆在旁邊的隊員大聲吼道。如夢初醒的隊員連忙取出隨身攜帶的布帶,嘶地一聲撕開了隊長被打爛的衣服,在隊長後背,一處傷口正朝外面不停地流著鮮血,李翼接過布帶手忙腳亂地給隊長抱扎負傷地方。   失血後的王文禮嘴唇有些蒼白了,躺在劉劍華懷中,王文禮感到後背疼痛一陣勝過一陣,「怪了,他們不說時候自己怎麼沒感到疼痛,這一說倒是他娘的痛的要命了?!早知如此這幫傢伙不說不是什麼事情也沒有了?」王文禮心中不解地恨恨罵道。王文禮轉頭一看,那些隊員都聚集在自己身邊,沒人注意山下的敵人了。這怎麼可以?要是敵人上來,不是全體人員都要成了俘虜了!想到這裡王文禮有些擔心地問道:「敵人上來了沒有?」   「隊長,敵人被我們打下去了!多虧了大劉剛才及時的拉響了地雷,把敵人炸倒一片,活著的現在都逃了!」李翼眼眶含淚說道,那些隊員一個個無聲地點點頭,關切地望著自己的隊長。   「逃了?」王文禮想笑一下,卻牽動了傷口,笑臉變成了齜牙咧嘴,「幹的不錯,大劉!我到時候到蕭司令那邊給你請功!」   「隊長,你先安靜休息一下吧,敵人要是再衝上來,我們還會把他們打下去的!」劉劍華現在關心的不是什麼請不請功的問題,看著臉色有些發白的隊長他現在擔心自己隊長生命安全。   王文禮看了眼四周搖了搖頭,吃力地說道:「不成,不許戀戰,我們馬上轉移!要是等敵人把山頭包圍我們再想撤就來不及了!老李,赤衛隊現在由你指揮,乘著敵人混亂之際趕緊轉移!」   「可是……還有兩個地雷沒有用呢!是不是我把他們起出來帶走?」劉劍華有些捨不得埋在半山的地雷,猶豫一下問道。見隊長已經無力再說話,只是吃力地微微搖搖頭連忙又說道「不挖了,反正以後還可以再造的。副隊長我們先撤吧。」   李翼點點頭,朝後面一揮手,幾個戰士圍了過來。「來兩個人,把隊長抬走!其他受傷的也帶上,不能給敵人留下一人!另外在山頭上豎起一面大旗。」   很快的,李翼率領著赤衛隊員帶著受傷的從後山偷偷撤了下去。   「吳大人!大帥有令,命你們趕緊拿下山頭,文思坦立率領的炮營支援你們,大帥說了,不然提頭來見!」吳長慶正在山腰揮舞著腰刀正徒勞地想要把那些撤下來的士兵再給趕上山去,山上豎起來的紅旗讓吳長慶心中極為不爽,要是不馬上把那面紅旗給砍下來,吳長慶覺得自己所有的臉面都丟光了!這時候李鴻章的親兵從下面跑了上來大聲對他命令道。   吳長慶回頭一看,吱碌吱碌聲中,一門門火炮正在文思坦立指揮下費力地從後面推了上來,黑洞洞地炮口指向了山頭,吳長慶一時來了精神,朝退下來的淮軍士兵大聲喊著:「弟兄們,炮營上來了,給我準備衝鋒!第一個衝上山頭的獎賞一百兩銀子!畏縮不前者……殺!」說著吳長慶用力一揮腰刀,把一個敗退到自己身邊的逃兵攔腰一揮兩段,一股熱血從慘死的士兵身上狂噴而出,濺了吳長慶一臉一身。黑暗下來的夜色下,吳長慶的臉顯得更加猙獰。那些退下來的士兵不寒而慄,只好掉轉屁股,再次朝山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大人,怎麼?山上阻擊很厲害?」   李鴻章正在下面踮著腳尖朝山上用力望去,聽到後面有人走了上來問他。「省三?!你怎麼上來了?」李鴻章一回頭,見到後面上來的是擔任斷後的劉銘傳驚喜地迎了上去。   劉銘傳有些擔憂地說道:「小人在後面聽到前面有動靜,上來看看,怎麼,剛才好像有炮聲啊,難道這裡是發匪的主力?」   「誰知道這幫發匪是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明明人數並不很多,卻有大炮助陣……」李鴻章無奈地搖了搖頭。天色實在是太晚了,李鴻章只見到半山中火光閃動,轟然聲不絕,並不知道這不是什麼火炮,而是地雷爆炸。剛才攻這小小的山頭讓吳長慶的慶字營傷亡了十多人,這也讓李鴻章懷疑山上是有重炮在幫忙。「省三來的剛好,你馬上派人到後面去,給我把發匪後路斷了!」   劉銘傳看了看黑黝黝的山頭,用力點點頭「大帥放心!我馬上組織手下把這座山頭給圍起來,從後面衝上去,一定讓山上的發匪不至走脫一人!」劉銘傳答應後轉身大步朝後面走去,邊走邊有些疑惑小聲地自言自語著。「怪了,這麼小的山頭,哪來的火炮?」   「轟!轟轟!」李翼他們剛撤到半山腰,從山頂就傳來幾聲巨響,大地不停地顫抖起來,抖動地讓人站不住腳。隨著轟鳴聲,碎石斷樹在空中飛舞著,忽啦啦地落了下來。赤衛隊原來的陣地籠罩在一片黑色煙霧裡。煙霧中紅光不停地閃動著,接著升起更多的煙霧。   「娘的,隊長還真成了神仙了!要是不撤,現在我們不都給敵人炸死了?!乖乖,這是多少大炮在打啊?」赤衛隊隊員不停地發表著自己對隊長的敬仰之情,同時對淮軍如此看得起自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副隊長,隊長找你!」一個隊員跑到走在前面謹慎地探著路的李翼身邊說道。   「好,大劉你先帶隊員在前面走,我到隊長那邊去看看。」李翼交代一下身邊的劉劍華,見大劉點頭答應,放心地朝山上走了上去。   「隊長,什麼事情?」李翼趕到隊長那邊時,見王文禮正躺在樹枝做的臨時擔架中緊咬牙關微閉著雙目,李翼俯在隊長耳邊小聲問道。   王文禮努力睜開眼睛,吃力地小聲說道:「老劉,這裡是敵人的主力部隊,馬上把敵人主力出現在這裡報告給上級!要快!」說完王文禮再次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的王文禮現在有些後悔當時光想著偷敵人一把了,敵人看樣子是想逃回寧波去,當時要是先把這個情報通知給上級多好?!   「我明白了隊長,你就安心休息吧。」李翼答應道,接著抬頭對兩個正抬著隊長的赤衛隊隊員小聲交代道:「抬得穩一點,別太震動了。隊長受不了顛簸的。知道嗎?」   「副隊長,大劉說聽到南邊有動靜,好像是敵人從後面摸上來了!」一名隊員急匆匆地奔到李翼身邊焦急地說道。「知道了!那麼大聲幹什麼?!沒見到隊長正在休息嗎?」李翼看了眼躺在擔架上的隊長,低聲沖那個隊員訓斥道:「有什麼好緊張的,難道敵人比我們對這裡的地形還要熟悉嗎?告訴大劉帶領前面的兄弟小心繞過去,我馬上就到前面去!」   山下從西南方向傳來簌簌聲,樹枝不停地搖晃著,已經入睡了的烏鴉被驚醒了,撲啦啦飛到空中,在樹叢上不停地呱呱鳴叫著。「李隊長,那邊有動靜!是不是敵人從後面上來了?」李翼剛到前面,劉劍華輕輕走了過來,小聲說道。「我已經派人到那邊去看了。」   「馬上讓隊員們從東南方向沿著山溝撤退!只要乘著天黑進入森林我們就安全了!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南下。」李翼看了眼西南,皺著眉頭小聲說道。   「南下?不再騷擾敵人了?」劉劍華不解地反問道。   「對!悄悄南下找主力部隊去!告訴隊員一定要想辦法把敵人主力出現在這裡的事情匯報給主力部隊!」李翼低聲肯定地說道,接著帶頭隱沒在茂密的樹林中。   幾十名赤衛隊員在夜幕掩護下,一個個悄無聲息地在黝黑的天台山區消失不見了。 第二部 第九章   一陣山風吹過,冒著青煙的樹枝紅光閃動,點點火星迸發而出,朝四周飛散。山頭上到處都是殘樹碎石,潮濕的佈滿厚厚樹葉的地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彈坑,彈坑周圍那些濕淋淋的樹葉不知被炸到什麼地方去了,露出焦黑的泥土,從彈坑中發出濃烈的硝煙氣味,裊裊黑煙緩緩地從各處彈坑中升起聚集在麻山上空,隨風飄逝在沉沉夜色裡。在山頭出現了幾個黑糊糊的身影,正小心謹慎地四處搜尋著什麼。山頭除了衝上來的淮軍士兵外就沒有別的什麼人存在了,一直提心吊膽的淮軍士兵見山上沒有人,略微出了口氣,久懸的心臟放了下來。   吳長慶倒提著腰刀,在山頭到處走動著,沒有人的山頭讓吳長慶心中一陣急躁。明明山上有發匪的怎麼衝上來了連個鬼影子都找不著了?!難道那些發匪都被炸成灰了不成?滿腔怒氣無處發洩的吳長慶實在是無處發洩,只能不時用腰刀這裡砍砍,那邊捅捅,想找出隱藏起來的發匪。   「大人,下面有人上來了!」有士兵耳朵很尖,聽到西北的半山坡樹枝亂顫,有什麼人正在朝上攀登過來,連忙跑到吳長慶身邊叫了起來。   吳長慶原來低落的心情馬上高漲起來,張望著腦袋用力朝下面望去。後面上來的?淮軍都在東邊,那邊除了發匪還有什麼人?!「快,整隊!發匪就要上來了!」   隨著吳長慶緊張地喊叫聲,慶字營官兵馬上又忙亂起來,慌亂整好了隊形,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鬱鬱蔥蔥深不可測的樹林。   吳長慶高舉著腰刀,極目朝下面望著,樹林邊緣出現了眾多模糊的彎著腰的人影,正在拚命地朝上面爬了上來。「預備……放!」橫眉怒目的吳長慶用力地揮落下高舉著的腰刀。   砰然巨響聲中,後排的士兵走到前列,接著又是一輪槍響,山頭青煙瀰漫,空氣中散發著一股嗆人的火藥味。吳長慶滿意地見到那些往上衝的發匪在槍聲中不時有人被擊中,不停地抽搐著,發出垂死的嚎叫聲,直挺挺木頭一般地栽倒下去。下面那些正在跑上來的發匪顯得有些驚慌了,被吳長慶的士兵用火力死死地壓制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吳長慶正對自己的手下十分滿意,下面也響起了密集地槍聲,很快地,慶字營隊形中有大量的士兵被下面打上來的子彈擊中,紛紛栽倒在地上。颼颼作響的子彈從吳長慶頭頂飛過,把他嚇出一身冷汗。吳長慶一縮脖子心中不解地想著,「剛才衝上來時候發匪火力並不兇猛啊?怎麼現在有這麼多的火槍?而且聽聲音好像都是和自己手中同樣的洋槍……難道是發匪主力上來了?」   槍聲大作,人聲鼎沸,山頭的淮軍士兵拚命地想把往上衝的給打下去,下面不停地朝上放槍,也拚命地想衝上來,吳長慶的慶字營佔了有利地形,而下面那些人卻攻擊極為強悍,排著一列列橫隊,整齊地朝山上衝了上來,雙方暫時誰也奈何不了對方,很快兩邊都出現沉重地傷亡。   「炮!讓炮營趕快給我把大炮拉到這裡來!」吳長慶見一時無法把那些衝上來的發匪給打下去,瞪著血紅的眼睛朝後面怒吼著。   「轟轟!」吳長慶聲音還沒落,從西邊的山下就打上來兩發炮彈,落在靠近山頭的地方,紅光一閃,泥土草屑沖天而起,辟里啪啦落了下來,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吳長慶連忙找個地方伏倒,誰知道下面下一批炮彈落在什麼地方?要是落在身邊自己再站著不是在找死?!「文思坦立指揮的炮營跑什麼地方去了?光讓發匪用大炮打我們他們倒是在後面享福!」吳長慶呸地一下吐出嘴中的爛泥,心中無限怒火地想到。原來有良好地形掩護的慶字營官兵見下面居然有大炮轟上來,立刻驚慌起來,整齊的隊形散亂了,一步步朝後面倒退回去。   蜂群出巢一般的炮彈帶著呼嘯聲飛了上來,山頭轟鳴聲不絕於耳,爛泥草屑樹枝碎石四處亂飛,不時有淮軍士兵被炮彈擊中,發出垂死的慘叫聲栽倒下去,肢體橫飛。吳長慶被炮彈轟得抬不起頭來,他還從來都沒見過發匪居然有這麼兇猛的炮火,一時被猛烈地炮火打亂了方寸,發匪哪來的這麼多火炮?這至少是十門以上的洋炮才能有如此效果,這樣猛烈的炮火應該只有自己的部隊才有啊!吳長慶微微支起頭朝下面望去,透過硝煙,借助炮彈爆炸的火光,吳長慶見到夜幕下那些正往上衝的敵人如同打了一針興奮劑,鬼哭狼嚎地朝上面衝了上來,嘴裡唸唸有詞,說什麼「衝上有賞!」   什麼「殺光逆賊!」……   殺光逆賊?!吳長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發匪不是叫自己是清妖嗎?什麼時候改成了逆賊了?!只有自己才叫那些發匪是逆賊的!吳長慶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耳朵豎的更長了,仔細地想從爆炸聲中分辨出下面那些發匪到底在說什麼東西。   這次聽清楚了,吳長慶後背冒出了冷汗,下面那些人隱隱約約在喊著要殺光發匪!難道他們是自己人?!自己人打自己人這可不是好亂開玩笑的事情!吳長慶這才想起剛才看到那些人是排成六列橫隊,在後面數百步外好像還有幾列,只是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那些人往上衝的步伐是他所熟悉的每分鐘大約七十五步——這是洋人教的線式戰術啊!發匪可是不會的。   「別打了!我們是大帥慶字營的,你們是什麼人?!」吳長慶嘶啞著嗓子朝下面喊道,他這時候才想起來應該明確一下到底是誰在進攻自己。可惜他的聲音被炮聲所遮蓋,下面那些往上衝過來的人根本就沒有聽到。吳長慶身邊的人也覺得不大對頭了,見上司這麼說連忙跟著喊了起來,山上的淮軍士兵紛紛加入詢問對方的行列中。   「攻!給我狠狠地打!滅了這幫可惡的發匪!」劉銘傳背靠大樹,手按著受傷的胳膊,咬牙切齒地狠狠地說道「娘的竟然敢打老子黑槍?叫後面的炮隊給我猛轟!炸光這些兔崽子。」   劉銘傳率領手下迂迴到小山後背,沿途一直沒有遇到什麼發匪,正率領手下朝上衝的時候劉銘傳被上面打下來的流彈擊中了右臂,當時右臂就失去了知覺,天很黑,劉銘傳眼前卻金星亂冒,漆黑的小山在劉銘傳視線中扭曲變形,忽高忽低。身旁的手下見大人受傷了連忙跑了上來幫他把傷口包紮起來。受傷的劉銘傳如同受傷的豹子般危險,見手下被山上發匪打倒了好幾人,辮子都要豎起來了,牛一般的大眼死死地瞪著面前的山坡。   劉銘傳滿意地看到自己的銘字營畢竟是淮軍的精銳,雖然地形並不有利,卻根本不在意自己身邊倒下的士兵,前仆後繼地奮勇朝山上衝了上去,接著炮彈飛了上去,在發匪陣地上落地開花,升騰起股股黑色的煙柱,幾棵松樹被炮火打著了,辟辟啪啪燃燒起來。銘字營官兵槍炮齊鳴打的山上發匪抬不起頭,山上打下來的零星流彈散落無章,已經不再對自己的銘字營官兵構成什麼實質性的危險了。這時候劉銘傳聽到了山頭那些發匪在叫著什麼。過了會,從前面跑下來一名灰頭土臉的手下,連滾帶爬地來到劉銘傳面前。   「報大人!上面那些發匪自稱是慶字營的人,我們還打不打了?」   「慶字營?既然自己人為什麼還打我們?娘的,他要是打的准一些老子性命不是交代在這裡了?!不管他是什麼人,繼續給我轟!」劉銘傳瞪著眼珠子怒喝道,受傷的右臂讓他感到一針鑽心的疼痛,不要說慶字營了,就是天王老子劉銘傳現在也要咬上一口!   「回來!」見手下要過去傳達自己剛才的命令了,劉銘傳發熱的頭腦稍微冷靜一點,要真的是慶字營官兵,自己這麼一打,大帥能饒得了自己嗎?劉銘傳見手下又退了回來,想了下說道:「讓炮隊暫時先不要轟了,派人到前面瞭解一下到底是什麼人。他媽的!竟敢打老子黑槍。要真的是慶字營,老子跟吳長慶這畜生沒完!」   「喳!」手下低頭倒退著走開了。「報大人,真的是慶字營!」沒過多久,那個手下又跑了回來,一臉無奈地朝劉銘傳一抱拳說道,「慶字營的吳長慶現在就在山上。」   劉銘傳心中怒火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居然真的是吳長慶!看來這個傢伙是嫌自己活的太長了,想尋自己開心怎麼著?虧自己見他進攻不利,還想從後面幫他忙呢!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敵我不分,把自己給打了!」想到這裡劉銘傳踉踉蹌蹌站了起來,大步流星朝山上走了上去。   山上的吳長慶低著頭望著遍地屍體發呆,山坡上遍佈著慶字營被炮彈擊斃的士兵屍體,殘肢斷腿撒的到處都是,黑夜中幾朵火苗正在燃燒著,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濃濃地肉體燃燒後惡臭氣味,嗆的人無法正常呼吸。那些受傷的士兵呻吟著,咒罵著,吳長慶心中一陣悲哀,倒下來的的可都是他的手下啊!沒想到他們沒死在發匪手裡,居然倒在了銘字營炮火之下!   吳長慶正在發呆時候,從下面騰騰騰地大步走上來一名怒目金剛,走到吳長慶面前,毫無二話,抬起左手啪啪就給了他兩耳光,打的吳長慶滿天星斗,兩邊臉頰立刻腫了起來。   「狗日的吳長慶,瞎了你的狗眼!他娘的,居然敢打老子黑槍?!是不是活膩歪了!?」   吳長慶手捂著火辣辣的嘴巴,氣不打一處來,正要衝來人發火,一抬頭發現站在自己身邊剛才打了自己的是銘字營的劉銘傳,滿腔怒火只能無奈地壓了回去。劉銘傳可是記名提督,比自己這個副將官銜高太多了!吳長慶覺得自己還沒有活夠,誤傷自己人已經是一項大罪了,要是再動手打上司,自己的小命還想不想要了?   「大……大人,小人不知大人會從後面上來,這個……請大人多多原諒。小人執行大帥命令攻下這個山頭,誰知道劉大人居然從後面冒出來了?山上發匪都逃得無影無蹤,大人行動隱晦,手下自然把摸上來的都當成發匪了。」吳長慶說到後面有些委屈地朝劉銘傳訴說著委屈,話說的很明白,你要不是偷偷摸摸地跑到後面來了,我憑什麼會誤傷你?!吳長慶見到處都是自己傷亡的手下,要是不趕快找個理由,大帥如何能饒了自己?「劉大人,看看,我的手下被大人打死打傷多少?大人為何不分辨清楚就炮轟?要是再晚一些,恐怕這山上我的人就要都被大人打光了!」   自己居然被吳長慶當成了發匪,還怪我用炮炸了他!怒極的劉銘傳提起斗大的拳頭又要打了過來,見吳長慶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想阻擋,劉銘傳氣極而笑。「好、好好!我不跟你辯解,走!我們到大帥那邊評理去!看看大帥怎麼處理。」說完劉銘傳拽著兩腿發軟的吳長慶直奔山下走去。   山谷點燃了火把,無數的火把如同一條點點星河延伸出老遠,照亮了整個山谷,疲憊之級的淮軍士兵或躺或靠,爭取時間多休息一會。火光下李鴻章正在伸長了發酸的脖子不停地朝山頭張望著,已經在這裡待了太長時間了,李鴻章盼望吳長慶趕快消滅山上那些該死的發匪,把他們統統處死!正想著,前面士兵一陣喧嘩,山上有人下來了。   李鴻章仔細看了看,見劉銘傳拉著吳長慶朝這邊奔了過來,倆人好像沒必要這麼親密吧?李鴻章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仔細揉了下眼睛,用力張望著,沒錯,從上面下來的是劉銘傳和吳長慶!不過倆人好像並不友好,劉銘傳嘴裡罵罵咧咧地朝這邊過來,而吳長慶很不心甘情願地被他拖在後面,嘴裡好像在辯解著什麼。   「大帥,小人被別人給當成發匪欺負了!求大帥給小人做主啊!」劉銘傳還沒有到李鴻章面前就朝他嚷嚷起來。   「怎麼了?誰把你當發匪了?有什麼事情慢慢說。」莫名其妙的李鴻章不解地問道。   「回大帥!我率領銘字營從後山朝發匪進攻,誰知道剛到了半山就被人家給打了。」   劉銘傳一把把吳長慶拉到了身前「這個混帳東西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朝小人打黑槍!   大人請看,小人這條胳膊就是讓這殺千刀的吳長慶給打的!請大帥給小人做主!「   李鴻章盯著吳長慶,想看他有什麼解釋。   「大帥明查!劉大人上來事先也不告訴小人一聲,小人怎麼知道從下面摸上來的居然是劉提督?那些發匪狡詐多智,我們衝上山頭連個鬼影也沒看到,弟兄們正在四下張望,劉大人手下就偷偷摸摸地朝山頭摸了上來,小的還以為是發匪大隊人馬過來了。   要是不搶先開火等發匪上來了如何是好?「吳長慶委屈地喃喃說道」大帥,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並沒有人告訴我劉大人會從後山上來啊!發匪既然後火炮掩護,人數絕對少不了,誰知道他們會突然消失不見了?「   李鴻章想起來,自己剛才光顧著對著山頭生氣了,並沒有把讓劉銘傳到後面去包圍那些發匪告訴當時正衝在前面的吳長慶,難怪吳長慶把劉銘傳當成發匪了!兩方面打起來好像責任是在自己身上,難道自己追究自己責任嗎?李鴻章揮一揮手,和藹地對倆人說道「省三、筱軒,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大動肝火,有什麼事情如此看不開呢?戰場上誤傷是難免的嘛,筱軒給省三賠個不是就是了,還有省三負傷的醫藥費由筱軒負擔,還有,以後筱軒多注意些,別再打自己人了,不然本帥定斬不饒!知道了嗎?二位不得再多說什麼。」   劉銘傳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大帥說的居然如此輕描淡寫!難道自己打自己就這麼無所謂嗎?要是不嚴肅處理吳長慶,以後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呢!劉銘傳並沒有想到這次是吳長慶的手下吃了大虧,感到極為委屈的劉銘傳遲疑一下說道:「可是……大帥,我的手下死傷無數啊……」見李鴻章正不耐煩地瞪著自己,劉銘傳把後面的話給嚥了下去。   「我的手下只有死傷的更多,劉大人的火炮還真的不是一般地厲害!」吳長慶沮喪地低聲說道,接著又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喃喃道:「我要是用上了火炮,誰傷亡的更多還難說著呢!」   說歸說,吳長慶還真的慶幸火炮太重一時半會兒無法抬上山來,要是用重炮朝下面轟下去,劉銘傳的手下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要是那樣的話,吃夠了火藥的劉銘傳不宰了自己才怪呢!   「剛才是誰放炮的?打的可真夠驚天動地的了。」李鴻章淡淡地說道。   吳長慶膽怯地望了劉銘傳一眼,劉銘傳爽快地承認道:「是小人命令手下放的,當時小人還以為山上有大股發匪呢!見手下一時攻不上山去,一會兒工夫就傷亡了將近十人,連小人也負傷了。於是小人就讓後面跟隨的火炮開火,要是再不打銘字營可真要死的沒幾個剩下的了。」說完了劉銘傳瞪了吳長慶一眼。吳長慶不服氣地小聲爭辯著:「劉大人,你的人只傷亡了不到十人,下官可是損失慘重啊!劉大人的火炮一頓狂轟,慶字營就丟了三十多人,要是打的再久一點,恐怕連下官也要葬送在劉大人的炮火之下了。」   李鴻章見劉銘傳眼睛又瞪起來了,看樣子馬上就要和吳長慶大吵一架連忙咳嗽一聲,吸引倆人的注意,皺了皺眉頭不悅地說道:「好了,本官已經說過了,這事到此為止,不得再提!大家還是需要精誠合作的嘛!怎麼?山上的那些發匪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筱軒說山頭沒有遇到發匪,省三難道你也沒有碰到?那麼剛才是誰在打我們,難道是空氣不成?!」李鴻章這才有機會把心中的疑問問出來。   「回大帥,發匪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小人並沒有遇到一個賊寇。」倆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來,無精打采地同時說道。打了半天發匪還沒有打到,倒是自己人先幹了一架,不管怎麼說,倆人臉上都是沒什麼光彩的。   李鴻章不滿地看著兩個手下,一肚子的火卻無法發洩出來,只能說道:「告訴下面,這裡的逆賊奸詐狡猾,沿途一定要多加小心。還是早點撤到安全地方好。另外再派人到前面去跟琴軒說一聲,讓他把那些逆賊給我趕遠些!別再讓發匪出現在本官面前了。本官再重申一邊,這裡是匪區,台州之民都是發匪的探子,你們不管是誰,路上只要遇到有人活動,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格殺勿論!至於沿途所過村莊省三你的銘字營一律給我放火燒除,不得給發匪留下半磚寸瓦!」說完李鴻章跨上戰馬自顧自地朝前走了。停在麻山死蛇般的淮軍大隊人馬,再次動了起來,緩慢地朝北面移動而去。   劉銘傳恨恨地瞪了吳長慶一眼,不滿地轉身朝後走去。吳長慶看著劉銘傳心中也是極為不爽,望著劉銘傳遠去的身影,吳長慶呸地吐了口痰,嘴裡恨恨地輕聲罵道:「我的手下被你打死打傷了三十來人,不找你算帳已經算你祖上積德了!你還居然敢怪罪於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罵完了吳長慶抬頭望著還在冒著黑煙點點火星忽隱忽現的山頭髮了會呆,他的那些死傷士兵被其他人沮喪地從山上正在抬了下來。   「逆賊給我聽著!老子不怕你們,有本事咱們好好地再打一仗!躲躲閃閃算什麼好漢?!不把你們碎屍萬段老子跟你們這幫雜碎沒完!」吳長慶像頭受傷的老狼嚎叫一聲,睜大的眼睛可以噴出火苗了。「走吧,他娘的我們走!」   吳長慶正要轉身朝北面走,見手下驚恐地避著自己,一轉念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表情嚇住他們了,沉吟一下,吳長慶冷冷地說道:「各位,以後沿途只要見到有什麼人一律給我宰了,只要見到有什麼房子就給我燒了,豬牛羊什麼可以吃的能吃的就吃了,吃不完的就帶上,實在帶不走的統統地給我殺了掩埋起來或者是放把火燒成焦碳。任何東西都不得給我留下來!」   「大人,剛才大帥不是說讓劉提督燒了那些房子嗎?」有人小聲問道。   吳長慶厲聲喝道:「誰?剛才是哪個混帳東西在說廢話!?服從命令,不得胡言亂語!」見手下噤若寒蟬地呆在當地,吳長慶有種說不出的興奮。「沿途見到人就殺這是大帥所說的,房子自己燒了,劉銘傳他們就躲在泥漿中休息好了!至於吃的,就是一粒米一隻雞我也不給你留下,看你還有多威風!」   正在朝回走的劉銘傳無來由的覺得身子一陣發抖,劉銘傳緊了緊衣服,「也許是失血太多了吧?看來回去後還要多加件衣服。他娘的吳長慶這個白癡!」劉銘傳嘴裡嘟囔著罵道。   「快,加快速度!一定要追上逃跑的李鴻章,給那些犧牲的戰友報仇!」石連長站在突起的石頭上正在朝自己手下鼓著勁。漆黑的夜幕下,不時有戰士摔倒在泥水中,濺起一片水花,摔倒的戰士馬上爬起來接著追趕前進的部隊,除了石連長略帶沙啞的低聲鼓舞聲,就是戰士們沙沙的奔跑聲,急促地喘息聲。石連長的一連已經連續行軍了十多個小時,在十多個小時裡朝北迅速地挺進了八十里,現在到了東塍地界。   一連在雙尖山戰鬥後補充了大量的兵員,現在全連有一百二十人,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多,但還是一個滿員連,不像當時按照人數來說石連長降級成了一個排長。這些補充戰士都是二線補充團分配過來的,進行過一定的軍事訓練,分配到連中馬上就可以進行戰鬥,尤其讓石連長滿意的是分配過來的五名瑤溪軍事學院的畢業學員很快地和自己手下打成了一片。   上午總部追擊命令就下達後,石連長感到榮幸的是他們二師成為全軍先頭部隊,接受的任務是追上敵人,把敵人給堵住,二師五團因為距離北面最近,理所當然地成了全師的先頭部隊。石連長一聽要追擊李鴻章立刻就來勁了,在跟其他八個連長臉紅脖子粗進行一番唇槍舌劍後,依靠自己熟悉地形,一連的很多戰士都是在山區長大的,從小就爬慣了山路,並且自己還有和敵人作戰豐富的經驗(這點石群耀有些恬不知恥,其他部隊也都打過仗的,並不是只有他的一連才進行過戰鬥,理所當然的,石群耀在這一點上被其他連長在腦門上狠狠地打了無數個爆栗子。可團長居然還相信了石連長所言,這讓其他連長群情激昂十分不滿。),一連的武器裝備又比其他連要好,訓練水平也比人家高一截,讓自己的三營一連成了全團尖兵。在接受任務後,為了彌補一連沒有火炮加強,團部緊急把師裡面分下來的手榴彈配備給一連三百枚。   實際上石群耀並不很相信李鴻章會不好好地打上一仗就這麼偷偷地溜走了,(不要說他,就是那些師團長也對李鴻章逃跑有些懷疑。)但石群耀認為不管李鴻章有沒有北撤,只要自己前插到雙尖山把他逃跑的道路給切斷了,李鴻章就是有天大的本領也插翅難飛!石連長在雙尖山呆了很長時間,當時讓他撤出雙尖山他就很不高興,他的連隊有一百多人犧牲在山上,如何甘心就這樣撤下來?石連長一直盼望著能夠早日殺回雙尖山,今日既然有這個個機會為何不趕快抓住?!   「連長,有人找你!」新上任的一班班長王正浩如同泥猴一樣出現在石群耀面前。王正浩在雙尖山戰鬥後,因為打死了三個敵人在戰鬥檢討會上被連長提名全體人員一致通過任命為一班班長(主要是指揮人員和戰鬥骨幹在雙尖山戰鬥中傷亡太大了,雖然營部給三連補充了五名學員,可五個人畢竟杯水車薪,還是需要從連裡面挑選一些表現良好的戰士擔任下級指揮。),王正浩他的一班這次是走在三連最前面擔任三連尖刀班。   石連長跳下岩石捋了捋袖子。一捋袖子讓石群耀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只要胳膊一動,負過傷的肩膀處就傳來陣陣酸痛,讓石群耀倒抽一口涼氣。也許打完了這仗應該到醫院裡面去住上幾天?「誰找我?你們是不是找到老百姓了?」   王班長連忙搖了搖頭「不是,是東溪赤衛隊隊長找連長。他說有緊急情報需要通知我們。」   「緊急情報?」石群耀撓了撓頭,一路上都沒見到什麼老百姓,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赤衛隊!這倒真是好消息,石群耀邊想著邊跟著王正浩朝前面走去,「快帶我過去看看。」   「李隊長,這是我們石連長。」李翼正和赤衛隊隊員一起癱倒在山坡上休息,自從撤出麻山陣地後他率領著東溪赤衛隊一路朝南而行,準備找主力部隊把敵人的情報匯報上去的,李翼原本以為要過了靈江後才能找到大部隊,沒想到只奔了二十里的山路就在東塍遇到北上的正規軍,那些戰士聽到有緊急情報連忙讓他們在這裡休息,自己去找他們首長過來了,李翼還沒怎麼休息就聽到耳邊有人在對自己說話,一抬頭見剛才友好接待過他的那個「小同志」又走了回來。李翼急忙跳了起來,隨手拍了拍屁股上粘上的泥草,漆黑的夜色下李翼見「小同志」身後還站著位應該比較年輕的人,難道這就是他們首長嗎?「報告連長,我是東溪赤衛隊副隊長李翼……」   「等等……」石群耀擺擺手打斷了李翼正在說的話,張望一下四周疑惑地問道:「不是說你們隊長有緊急情報通知我們嗎?隊長現在在哪兒?」   「我們連長負了重傷,剛才已經送往後面的縣醫院去了。」李翼解釋了一番為什麼隊長不在這裡,接著急忙說道:「連長,我們剛才在麻山發現了無數正在北撤的敵人,他們攜帶了大量的火炮。同時還有大批騎兵隨同撤退。你們是不是追擊他們的?」   「大概有多少敵人?火炮有多少?你認為敵人應該撤往什麼地方?」石群耀一聽就來勁了,看來李鴻章逃跑的情報是準確的,不然這些北逃的都是些什麼人?石群耀在北進的路上見到到處都是被燒了的房子,道路上除了炮車在道路上亂七八糟的壓痕外其他就是被踩的無法分辨方向的腳印,可這些無法說明什麼,因為這些痕跡既可以說是敵人北撤,同時也可以說是南下。石群耀正發愁路上找不到百姓瞭解一下情況——這裡原來的百姓都逃的不知蹤影,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他們,沒想到現在卻有準確的情報自己送上門來了!   「至少一萬人,滿山溝裡面都是人!至於火炮……」李翼為難了,他當時並沒有數一下火炮有多少,何況那麼暗的光線下,就是想數也無從談起,難道打著火把一門門照過去嗎?李翼給石連長一問就有些傻眼了。「大概有好幾百門吧?路上到處都是,拉了老長,大大小小火炮都有!威力很可大著呢!敵人是從來的道路撤退的,按照速度,現在敵人前鋒部隊可能已經進入亭旁了。」說起火炮,李翼就想起來昨天晚上自己剛撤出陣地,陣地就被敵人給猛轟了。那種山崩地搖的感覺又出現在他面前,到現在他還覺得耳朵一直不停地轟鳴著。   敵人前鋒已經進入亭旁了?!石群耀感到腦門上冒出了冷汗。這麼說敵人前鋒現在距離自己有將近四十里的道路,自己想要超過他們前鋒部隊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石群耀看了下精神疲憊的李翼,夜色裡,烏黑發亮的眼珠正望著自己,石群耀穩定一下焦慮的心情,平靜下心來,和藹地道:「李隊長,我派人陪同你馬上到後面去,那這個重要情報報告給上級。郭俊!你帶上你的班保護這位……李隊長馬上到後面營部去,把敵人的動向趕快匯報給上級知道!」   見李翼帶著他的隊員跟著三班班長郭俊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中,石群耀呆望了一會兒他們遠去的方向,低聲朝王正浩說道:「王班長讓副連長、教導員還有三個排長馬上到這裡來!」   不一會兒的工夫,劉健和潭斌他們相繼來到石連長身邊。「連長,有什麼事情?」   石連長見大家都到齊了,高興地說道:「同志們,李鴻章還真的逃跑了!根據地方赤衛隊剛才送到的情報,李鴻章的主力部隊現在就在我們前面不遠的地方,他的前鋒部隊到了亭旁鎮。」   「奶奶的!這小子還真的是兔子膽啊?!連長您說吧,我們保證服從連長命令!我們是不是摸上去給他們先來一下?」 潭斌一捋袖子,嘴裡唸唸有詞地罵了起來,他雖然是學院畢業的,不過跟戰士們幾天呆下來嘴裡也開始不乾不淨了,潭斌有時候自己都覺得很奇怪,自己本來不是不說髒話的嘛!現在怎麼粗話不離口了?   「你就是個急性子!讓連長說完不成?」劉健在潭斌身後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角,輕聲地責怪道:「有什麼事情動動腦子想想,別再整天喊打喊殺的了。我們連的任務是把敵人堵截在南面,這裡要是一打先不說能消滅多少敵人,我們自己能不能安全地撤下來,要是讓敵人知道我軍主力上來了還不是把他們都給嚇跑了?到時候首長的一番心血可就壞在你小子手上了!」   潭斌原本激動的臉立刻變成了大紅臉,嘴裡不停地嘟囔著,誰也不知道他在嘟囔些什麼。幸好天色很黑,別人也見不到他尷尬的表情。   石連長倒是沒有注意到劉健在和潭斌說什麼,他現在腦子裡處在極度亢奮中,聽了潭斌的話,石群耀搖了搖頭,「我們的任務是趕到敵人前面去!現在敵人前鋒部隊已經到了距離我們四十里的亭旁鎮,我們要是不趕快追上去可就要給他們逃了!我知道大家現在都已經很疲勞了,可要是不把敵人堵在寧海境內,根據地的老百姓這次不是白白地受苦了?大家十多天的等待不也泡湯了?而且以後想再尋找這麼好的機會抓住敵人可就困難多了!相信首長一定希望我們馬上趕到敵人前面去,把敵人給堵住!為此我決定,一;部隊再次輕裝!把所有的糧食全部丟掉,頭上的頭盔太重,也要丟掉,部隊只攜帶必要的武器彈藥輕裝跑步急行軍,拿出拚命三郎的勁頭來,往敵人前頭趕,往雙尖山趕!一定要趕在敵人前面到雙尖山!二;潭連長到一排去,劉教導員到後面的三排去,我在二排,大家一定要讓戰士們知道這次戰鬥的意義,把大家的鬥志給我鼓舞起來!同時告訴班長,還有連隊骨幹,要他們幫助那些體弱的,幫他們背槍支彈藥,我們這些做領導的要以身作則。三;時間,時間!別怕沒有時間休息,敵人前鋒已經領先我們四十里地了,為了搶時間部隊到了雙尖山再談什麼休不休息的事,要是路上遇到敵人阻攔一律繞過,不得戀戰!到達雙尖山就是勝利!明白了嗎?」   「是!明白了!」幾個人應聲答應道。   「那好,現在就開始行動吧,散會!」石群耀說完一把摘下頭上沉重的頭盔隨手扔在路邊,帶頭大步流星地朝前奔跑。身後的幾個排長迅速趕回自己排去傳達連長的命令,潭斌和劉健按照石連長的命令也下到各自要去的排裡面。道路上叮光聲響個不停,戰士們把身上的米袋還有頭上的一頂頂冰冷的頭盔被扔在了身後,如同賽跑一般朝北奔去。沒多少時間,戰士們的腳步聲遠去了,漸漸消失在北方。東塍的山地再次陷入沉寂中。   「司令員!前面有情報傳過來了!」楊滬生正在和黃翼升林建華交談著彼此感興趣的話題時,通信參謀騎著戰馬飛馳過來,戰馬一聲長嘶停在了倆人身邊,馬仲達急促地對楊滬生說道。   「怎麼樣?有什麼情報?」楊滬生急聲問道,到現在雖然各種跡象都表明敵人可能撤退了,但這些只是跡象而已,並沒有什麼準確的情報可以證實李鴻章是真的逃跑了,楊滬生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有些忐忑不安。雖然李鴻章就是留在臨海,靠王得貴指揮的三條防線也足以支撐到主力部隊轉回溫州,但要是那樣部隊的疲勞程度可是致命的!就是勝利,部隊的無謂損失也絕對少不了!這是不符合楊滬生心目中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勝利的宗旨的。要是天氣好些就好了!那樣就可以讓在溫州的飛艇部隊進行偵察,看看敵人到底是北撤了,還是繼續呆在臨海城內。   馬仲達迅速地說道:「據東溪赤衛隊情報,他們在麻山遇到李鴻章主力部隊,敵人正在北撤中,按照赤衛隊的情報,敵人前鋒部隊已經進入亭旁鎮,大部隊現在位於麻山以北。兵力大致在萬人以上,攜帶有大量的各種火炮,另外還有騎兵部隊。經過戰鬥,赤衛隊斃傷十餘名敵人,同時自己有二十人的傷亡。二師沈師長已經命令部隊丟棄所有暫時用不上的東西,再次輕裝跑步前進,希望敵人在撤回寧波前把他們攔截下來。報告完畢!」   楊滬生渾身一振,喉嚨感到一陣發癢,全身的血液馬上燃燒起來了,雙手緊緊地抓緊了馬韁,眼前原本漆黑的夜晚彷彿也亮了許多。楊滬生對自己一直都懷疑黃翼升是否是李鴻章所施的苦肉計感到有些難為情,看來自己太多心了,他是真的投奔解放軍。   黃翼升說的沒錯,李鴻章還真的是逃跑了! 要是這樣臨海那邊的敵人並不多……想到這裡楊滬生轉頭問道:「各師現在的位置。」   黃翼升轉頭小聲地和跟在他身後的參謀商量一番後說道:「二師到了東塍,距離麻山不到二十里,現在正在全速朝北穿插,希望能把敵人阻截在寧海境內。榮一師現在到了大麥嶺,距離麻山有三十里。八師全師現在已經渡過三江口,正在朝北趕來,距離麻山有六十里。二軍炮兵團主力現跟隨八師運動中。主要是火炮移動太笨重了,一時無法全部跟上來。從麻山到雙尖山有四十多里地,沿途都是山路,淮軍攜帶大量火炮移動必然遲緩,我估計他們今夜就是不休息前鋒部隊也要在明天午後才能到,至於淮軍主力部隊明天入夜前才能接近雙尖山。按照我們速度,二師要是能加速行軍的話將在明天上午趕在敵人之前佔領雙尖山。榮一師到達雙尖山時間將是明天中午,八師將在入夜前可以趕到,不過前提是我們在路上不能休息。」   「雙尖山……」楊滬生心中暗暗思量著。看來戰場就定在雙尖山了。「通知二師,加快行軍速度,必須要在明天天亮前趕到雙尖山佈置好陣地隔斷李鴻章與寧波敵人之間的聯繫!林師長,你的榮一師派一個團加強到二師去,榮一師主力跟在敵人後面不即不離,跟隨他們一路北上,至於八師,參謀長,代我擬一份命令,我說你記……」楊滬生躍下戰馬,低著頭緩緩地踱起步來。他的毛筆字實在是太難看了,拿不出手,要是他寫的毛筆字給現在的這些人見到不笑掉他們大牙才怪!不過這也難怪,未來的普通人都使用鋼筆圓珠筆了,除了一些老人閒得沒事,又有多少整天拿支毛筆在那裡慢慢地舞文弄墨陶冶情操的?至少楊滬生是沒有那份耐心把時間耗費在練毛筆字上—— 有時間還不如看看軍事小說呢!這是楊滬生真實的想法。   「快,點火拿筆紙來!」黃翼升跟隨著楊滬生跳下了戰馬,急忙輕聲對身後的參謀說道。   楊滬生踱了一會兒步,抬起頭來厲聲說道:「八師劉冰師長、江治華政委,敵人現在正全軍北竄中,我主力二師、榮一師距離敵人已不到三十里,你部現在還在靈江附近徘徊,距離敵人六十餘里,行動如此遲緩是何道理?在白巖寺會議中我已經說過全軍必須輕裝急行軍,把敵人消滅在野戰中,為何你師置若罔聞?如因你師延誤戰機造成部隊無謂傷亡,甚至放跑了敵人不知八師臉面又在何方?我現在命令你們只留部分兵力掩護軍炮兵團北上,其他部隊必須再次輕裝,加快行軍速度,務需在明天下午兩點前達到雙尖山!不然軍法無情!集團軍司令員楊滬生。就這樣吧,馬上派人把這個命令送到劉師長那邊去。」   「大人,這樣是不是有些太不盡人情了?八師走在隊伍最後面,當時三江口上浮橋有限,再加上要照顧二軍炮兵團,速度慢些還是情有可原的……」黃翼升見通信參謀拿著命令騎馬迅速地南下了,遲疑一會兒,小心地問道。   「不能這樣說。」楊滬生打斷黃翼升的話,火光下楊滬生的臉通紅,有些急噪地說道 「在白巖寺會議上我已經多次強調了必須輕裝前進,部隊速度是第一位的,一定要追上敵人,消滅敵人!二師和榮一師出發並不比八師早多少,現在距離敵人不到三十里,而八師才剛過了靈江,這是任何理由都無法原諒的!這說明八師的領導還太薄弱,要是在以後行軍中八師沒有什麼好的表現我看他們就不用當什麼師首長了,還是回家去抱孩子算了!」既然李鴻章已經證實是北逃了,楊滬生現在滿腦子都是追上他,然後消滅他!不過想要全部消滅淮軍主力兩萬餘人,靠二師和榮一師是無法保證能夠迅速解決戰鬥的,楊滬生擔心夜長夢多,所以才如此失態。   楊滬生察覺到自己對黃翼升說話的語氣有些太過了,黃翼升可能是對自己不禮貌地打斷他的話有些失望,一言不發了,想了一想,緩和一下口氣說道:「對不起,參謀長請見諒,我實在是有些太著急了。不過不管怎麼說八師必須加快行軍速度!只要八師能及時趕到,那麼戰鬥結束後我會跟他們賠不是的。」說道最後楊滬生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加重了語氣。   「沒什麼,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參謀長,你也別叫我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年齡上你可是比我大多了!我看還是稱呼兄弟什麼的比較好些。或者跟他們一樣直接叫司令員也成。還有,以後別再說什麼小人奴才什麼的了,我們部隊可是沒什麼『小人』的,大家都是平等的,哪來什麼奴才?」楊滬生微微皺了下眉頭,自己被別人叫什麼「大人」總覺得很是彆扭。   「既然這樣小……這個在下領令。」黃翼升沉思一會兒,覺得叫司令員也沒什麼,而且不叫大人什麼的好像比較親切些。   「對了,參謀長再給王軍長草擬一份命令,既然李鴻章主力已經離開臨海很遠,原來的三線防禦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讓王軍長把溫州的一師、獨一、三、四旅集團軍重炮旅調到臨海前線,把敵人給我封鎖在臨海城內!五師必須把李昭慶部牽制、消滅在方家嶺!一萬人對付不了五千人他程千里也夠可以的了,告訴程千里,他的五師至少不能讓李昭慶逃進臨海城或者是跟李鴻章大隊人馬會合無謂地加大我軍作戰難度。   至於溫州城防,那邊還有獨二旅和城防炮兵部隊,我看實力是足夠了。「楊滬生見李鴻章的主力已經離開了臨海,覺得在後面的部隊不必再如此小心謹慎了,大膽地改變了原來在白巖寺所制訂的作戰命令。   黃翼升點點頭,贊同道:「好,我馬上讓人把這命令送到王軍長那邊去。」   隨著一道道命令下達,臨海北面五萬大軍加快了行軍速度,二師部隊漸漸追上了李鴻章的後衛部隊,超越他們繼續朝北一路狂奔而去,榮一師和八師緊隨李鴻章。臨海城外源源不斷地出現了大量的解放軍部隊,把程學啟五千人馬緊緊地壓制在城內,臨海城上每天槍炮聲不斷,尤其讓程學啟感到難受的是城內沒有一粒米可食,他的部隊出現了斷炊。在方家嶺的李昭慶自從遇到程千里的五師後就如同遇到了一張無比粘人的狗皮膏藥,想擊破他們自己實力不夠,接到北撤的命令想要撤出戰鬥,跟隨大哥北逃吧?這些「發匪」又緊緊地把他給粘上了,怎麼擺脫也擺脫不了,李昭慶深怕一個不小心被人家給包了餃子,只能慢慢地邊打邊撤了,每天撤退的還不到五里路,李昭慶心中不停地哀歎著,這種速度可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撤回寧波了。   「將軍,我們這次到這裡來幫助李大人,不知他會怎麼想?畢竟那些中國人要求我們在沒有經過他們同意之前不得進行超過三十英里的遠征。」   騎在馬上行進在隊列中間的士迪佛立如同長輩疼愛晚輩一般露出淡淡的微笑,搖著腦袋解釋道:「噢,親愛的奧倫上尉,我們並不是去『幫助』李大人的軍隊的,應該是 『你們』作為我的親兵保護我到李大人那裡,商談怎樣使用這支部隊。」   奧倫以為自己耳朵有毛病了,他看了眼長長的行軍隊伍,三千士兵排著一個個方陣,隨著鼓點邁著整齊的腳步,在每個方陣前有一名高鼻深目的軍官帶路,在方陣後還有一名軍官督陣。由四十門各種火炮組成的炮營在隊伍後面馬拉人推地朝前前進著,炮營擁有兩門發射三十二磅炮彈的攻城加農炮、十六門十二磅炮彈的英國海軍榴彈炮、十二門十二磅炮彈的美國榴彈炮、四門英國山地榴彈炮、兩門八英吋的臼炮以及四門科霍恩臼炮。在炮營後面是三百名幫助炮營攜帶彈藥的苦力隊。難道士迪佛立將軍認為他需要一支三千多人擁有眾多火炮的大部隊成為他的親兵嗎?   士迪佛立軍帽下露出的花白的頭髮隨著風飄揚了起來,深陷進去的眼睛裡流露出作為一名高貴的英國准將所所應該擁有的傲慢自負。自從一八六二年三月士迪佛立率領兩千英軍進入上海後,他就一直希望率領他的手下進攻太平天國,問題是遠在北京的英國駐中國公使卜魯斯與上海領事麥華陀都嚴禁他使用手中的英軍,理由是英國現在還 「保持著中立」,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直接干涉在中國發生的內戰。暗地裡他們交代的是因為現在還沒有從清國得到更多的對大英帝國有利的利益,太早的讓英軍直接參加平叛對大英帝國是沒有什麼好處——雖然大英帝國更加不可能從太平天國那邊撈取比清國這邊多的多的利益,——只有在清國真正地低頭哀求我們時,才能動用他的手下那些忠勇的英國軍隊。士迪佛立現在只能幫助清國訓練一支由英國人主導的軍隊幫助李鴻章——如同他在天津所做的那樣。   士迪佛立骨子裡是一個渴望戰鬥刺激的人,既然無法使用英軍作戰,那麼訓練一支新式的清國軍隊在自己指揮下作戰總是可以的吧?為了能夠體驗戰爭的刺激,在李鴻章去年到上海保衛這座城市時,士迪佛立無數次地建議李鴻章給他三千人馬,供他支配和訓練,很遺憾的是李鴻章對他調人供他使用極為勉強,這讓士迪佛立惱火不已,對英國艦隊司令何伯不停地抱怨,為此何伯中將在給海軍部的急件中要求授權士迪佛立 「迅即建立和訓練一支六千人的中國軍隊」,在李鴻章南下寧波後,曾國藩在天京城下的慘敗讓士迪佛立的胃口更大了,他迫切地要求建立一支一萬人的軍隊——可惜到現在為止他的要求都沒有得到清國政府的同意。   唯一讓士迪佛立感到高興的是以前在上海的華爾洋槍隊自從他們首領率領第二營既洋槍營在寧波全軍覆沒,華爾被叛軍俘虜投降叛軍後,剩在上海的三千人群龍無首,在自己提出訓練中國軍隊的要求後,李鴻章把這支部隊交給了他,供他訓練和差遣。至於條件是要讓李恆嵩參與進來共同指揮,不得進行超出三十英里的遠征,人數也限制在三千人,要是餉銀不夠還得繼續縮小部隊,並且要是沒有經過他李鴻章的批准不得購買任何武器裝備。那些限制的條條框框實在是太多了,多的讓士迪佛立感到自己的脖子上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給綁住,讓他透不過氣來,幸好李鴻章在制訂下規定後很快就南下了,把自己給留在上海訓練這支失去了原來指揮官的沮喪的部隊,在麥華陀領事何伯中將的幫助下,他的這支部隊取得了極大的發展——不是在人數上,而是在武器裝備上取得了極大的改善,可惜「不得進行超過三十英里遠征」的命令還是讓士迪佛立感到窒息,為此他率領著手下到寧波來尋找李鴻章,準備強烈地建議李鴻章修改這個限制他的發揮讓人感到可笑的決定。沒想到剛到寧波,英國駐寧波的夏福禮領事就告訴士迪佛立李鴻章率領著他的部隊去進攻溫州了,要是戰事不利,李鴻章會率領他的部隊再撤回寧波。士迪佛立眼珠一轉,機會來了!如此大好機會如何不好好利用一下?既然自己到了寧波已經違反了不得超出三十英里的規定,大不了再違反一次又怎樣,難道這些猥瑣的中國官員還能對他這個高貴的英國將軍表示不滿嗎?於是高貴的士迪佛立將軍謝絕了夏福禮邀請他留下防衛租界的要求,率領著他的三千「親兵」   南下尋找李鴻章商談修改協議來了。相信李鴻章在這個既成事實面前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對自己做法一點沒感到有什麼問題的士迪佛立感覺良好地看著他的那些手下,各種膚色的人現在統一在他的領導下,這讓士迪佛立很有一種滿足感。可惜人數太少了,要是能夠指揮能夠上萬的裝備了大量新式武器部隊,相信攻下天京指日可待!那個昏庸無能的曾國藩幹不到的事情,憑什麼說堂堂英國將軍也做不到?當然,前提條件是自己手中要有人,要有大量的軍隊可以使用。   「奧倫,問一下當地人,前面是什麼地方?我們距離溫州還有多少路?」心急如焚的士迪佛立覺得自己的部隊行走的太慢了,要是李鴻章已經拿下溫州,自己這次南下還有什麼現實意義?   奧倫上尉答應後帶著翻譯去尋找當地的百姓了,沒過多久奧倫一路小跑跑了回來。   「將軍,前面是桑洲嶺,距離溫州不到一百英里了,另外據當地人說李鴻章率領的部隊前幾天剛從這裡過去,要是順利的話,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追上他們了。」   「轟∼!」南方隱約傳來一聲沉悶的大爆竹爆炸般的聲音,也許距離太遠,聲音顯得不是那麼清楚。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爆炸傳了過來,接著前方好像提前過春節了,沉悶的爆竹聲一聲接著一聲。士迪佛立極目朝南方望去,天際邊隱隱有層灰煙在冉冉升起,若是不仔細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士迪佛立一抬手,隨著傳令兵的口令,正在行進的常勝軍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李鴻章不是已經過去幾天了嗎?前面怎麼了?難道是大炮的聲音嗎?李鴻章的部隊到現在還被叛匪擋在這裡?」士迪佛立狐疑地自言自語道。   「將軍,聽聲音好像距離這裡不遠啊,要是李大人還在進攻的話這裡應該有他的手下負責把守,難道是中國人提前過春節了?」奧倫聳了下肩膀笑道,「中國人發明了火藥沒有應用到戰場上,卻把它用在了可笑的驅除鬼神上面,也許這裡人比其他地方提前過他們的節日也是可能的。」   士迪佛立對奧倫上尉的解釋感到不可思議,這要多少火藥才有如此的威力?不過他一時也無法猜測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奧倫,你率領一營第一連到前面去看看,讓一連展開戰鬥隊形,也許前面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樂觀,其他部隊跟隨在一連後面開進。」士迪佛立抬頭看了眼掛在空中的太陽「今天多走一些路,到了前面『放炮仗』的地方我們再宿營。也許今晚我們沒有一個好覺可以睡了。對了,你再帶上兩門山地榴彈炮吧,也許你會用上它們的。」   奧倫答應一聲,翻身上了戰馬,跑到前面沖一連官兵大聲喊道:「一連展開隊形!跟我前進!」   望著奧倫上尉率領著第一連踏上了未可知的路途,陽光照耀下,士迪佛立覺得他們被紅光所包圍陷入了一片血海之中,這種感覺絕對不是讓士迪佛立所希望的感覺,士迪佛立閉上眼睛努力把這些不愉快的想法從腦海驅除出去,興許這裡的中國人真的習慣在春節前放炮仗也說不准呢!   奧倫率領著一連越南下那些聲響就越清楚,南方的山頭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奧倫終於反應過來,這不是爆竹聲!這是加農炮、榴彈炮、臼炮甚至還有原始的中國所謂劈山炮的炮彈爆炸聲!「難道李鴻章真的還在前面進攻那些叛匪嗎?他的速度也太慢了吧?」奧倫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快,加快速度!到李鴻章的大營中我們再休息!」騎在馬上的奧倫不停地吆喝著給一連的士兵鼓著勁,野外宿營並不是什麼好主意,要是有清軍的大營可以利用一下那自然是再好沒有了。   奧倫想的是很美好,但現實卻不是他和士迪佛立所希望的一樣,一個多小時後奧倫的第一連靠近了前面的戰地,路上卻沒有遇到任何一名清軍官兵,而且奧倫感覺那些炮彈是從南朝北打了過來,「難道是李鴻章的部隊在前面阻擊叛匪進攻嗎?上帝啊!這個玩笑也開的太大了吧?!」奧倫正疑惑不解地轉著腦袋四處尋找清軍蹤跡時候一聲尖嘯聲從空中傳了過來,迅速地劃過天際落在了奧倫後面一連密集的隊列中間, 「轟」地一聲巨響,幾個士兵栽倒在地,接著空中又是一聲沉悶的撕裂空氣般的嘯聲傳了過來,落在了奧倫前面,奧倫眼前一黑,接著紅光突閃,一聲巨響過後,緊接著一股火熱的氣浪迎面撲來,把騎在馬上的奧倫掀落馬下,泥土草屑辟辟啪啪自天而降,打在奧倫身上生疼生疼。還沒爬起來的奧倫見到空中只留下兩道拉長的白煙正在漸漸消退中。   「大炮!?」奧倫腦子中完全混亂了,這是什麼大炮?它是誰指揮的?難道是其他國家的軍隊參戰了嗎?奧倫現在完全無法想像出來,唯一可以肯定的這決不是中國人自己製造出來的火炮,中國人要是能造這樣大威力的火炮西方列強早就被打的一敗塗地了!怎麼可能讓他們在中國可以為所欲為?難道是李鴻章的炮營幹得好事?奧倫敏捷地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快打信號!聯絡一下前面是什麼軍隊,告訴他們我們是常勝軍,不是叛匪!讓他們別誤會了!命令後面趕快把兩門山地榴彈炮給我推到前面來!   他們若是再敢攻擊我們,我們就要反擊了!「奧倫漲紅了臉,歇斯底里地朝站在身邊的人狂哮起來。這頓莫名其妙的攻擊讓奧倫大為惱火,還沒看到叛匪的影子自己指揮的一連就出現了損失,這是大為有傷他這個大英皇家軍官威信的。要是給國內知道自己表現如此糟糕還不知道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傢伙會怎樣諷刺挖苦自己呢!   「連長,下面那些傢伙不停地搖著旗幟讓我們不要再打呢!」劉金平探出腦袋朝下面張望著,見下面那些被攻擊的敵人亂成一團高興地回過頭來朝連長笑道。   「甭理他們!給我好好打就是了,別讓這些傢伙把包圍圈裡的敵人救走就是了!」楊林伸頭看了眼下面的敵人,見剛才被掀落馬下的那個軍官模樣的人正指著周圍的山頭跳著腳不知在叫罵著什麼,一群士兵正手忙腳亂地把兩門火炮從後面推了上來,「一排注意了!十發彈,目標山下的敵人——尤其是戰馬那邊亂跳的那個傢伙,急速轟擊,……打!給我狠狠地打!」   「咚……咚!」幾聲輕響。隨著楊連長的口令,山上迫炮連一排的兩門六零迫擊炮朝山下急速地吐瀉出大量迫擊炮彈,山下紅光不停地閃現,一團團白煙把那些敵人都淹沒起來。過了會兒,兩門迫擊炮停止了轟擊,山下煙霧隨著西風飄散後,原來整齊的隊伍亂哄哄地正在朝後面潰退,只在地上留下了二十來具屍體。剛才還騎在馬上耀武揚威的那個軍官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原地只留下一匹戰馬的死屍。快要推到前面的兩門大炮歪倒在路旁,周圍一個士兵也沒有了。炮聲剛停,從兩邊的密林中殺出大批戰士,迅猛地朝那些隊形散亂的常勝軍衝殺過去,一邊衝著一邊不停地發射著子彈,把那些還沒有緩過神來的常勝軍士兵紛紛打倒在地。活著的常勝軍士兵只能撒開腳丫子朝北面狂奔而去,一方面好逃回主力那邊,和主力會合,另外一方面也是暫時避開敵人的鋒芒,如此密集的彈雨不是他們一百來號人可以抵擋住的,何況那兩門大炮現在還扔在路邊呢!沒有火炮的支援就是常勝軍也只好暫時變成縮頭軍了。奧倫上尉混雜在敗兵之中失魂落魄地被敗兵挾裹著狼狽逃竄而去,剛才迫擊炮彈飛過來時候奧倫很機靈的趴倒在路邊的一條臭水溝中,那些四處橫飛的彈片並沒有擊中他,唯一讓他難受的是身上的衣服又臭又髒,散發出一種濃濃的怪味道,奧倫就是到現在還不知道攻擊自己的是什麼人,那些人穿著的軍裝都是奧倫從來沒有見過,就連想像也沒有想像到的,「難道是被地獄的惡魔攻擊了?上帝!這種玩笑可是不能開的啊!」奧倫一邊撒腿逃跑,一邊沮喪地想著。那些追擊的戰士略微追殺一段路,興高采烈地收兵回山,臨走的時候順便把常勝軍遺棄在戰場上的武器彈藥拉回了自己陣地。   在山上伏擊奧倫的是榮一師一團楊林連長指揮的迫炮連一排而追擊敵人的是榮一師一團的第一營全體將士。昨天晚上按照司令員的命令榮一師林師長命令一團加速前進,追上二師加入到阻擊敵人的行列中。在天剛亮的時候,二師先頭部隊就搶先佔領了李鴻章部隊北撤的必經之路——雙尖山,二師五團三營一連剛剛衝上山頭,北撤的淮軍先鋒部隊潘鼎新的鼎字營先頭部隊也到了雙尖山,兩軍在山上爆發了激烈地遭遇戰,最後鼎字營先頭官兵在石連長指揮的一連手榴彈攻擊中狼狽地敗逃下山。潘鼎新開始還以為自己面前是小股的發匪游擊部隊,只要自己大部隊一個衝鋒,那些刁民就會和晚上他遇到的游擊隊一樣不戰自潰,沒想到從早上到中午,衝鋒的部隊由一百人增加到兩百人,又從兩百人增兵到五百人,一次次的攻擊卻都被人家給打了下來,自己損失不小,雙尖山倒還掌握在叛匪手中。並且阻擊的敵人還有炮火支援,子彈密集的讓衝鋒的淮軍將士頭也抬不起來,把總、千總、守備、都司、游擊、參將……一員員在前面衝鋒陷陣的戰將或死或傷源源不斷地從山上抬了下來,潘鼎新腦門上冷汗就流下來了,這怎麼可能是小部隊?那有什麼小部隊會讓自己精銳之師損失如此慘重的?望著高聳的雙尖山潘鼎新只能無奈地不停搖頭,要是沒有大炮的支援話,想要拿下這個高地只能用忠勇的淮軍士兵血肉把山給填滿了才有可能,炮營現在在什麼地方?火燒火燎的潘鼎新一個勁地朝後面告急,盼望著文思坦立指揮的炮營能馬上運動上來支援自己,可惜的是笨重無比的炮營主力現在還遠在三十里之外的亭旁鎮,短時間內想讓他們上來是不可能了。既然雙尖山碰了壁,潘鼎新又想從東邊的木坎山打開一條缺口讓大部隊通過,一千多的淮軍蜂擁而上,又被人家打的丟下幾十具屍體,抱頭鼠竄下來,退了下來——木坎山也是一塊硬骨頭,按理說淮軍在中午從南進攻北面沒有受到陽光的耀眼,應該可以看到敵人的,可衝鋒的淮軍士兵只見到子彈在身邊飛來竄去,就是沒有見到山林中什麼地方有敵人!難道那些敵人都隱形了不成?潘鼎新還從來沒打過如此窩囊的戰鬥,無計可想之下潘鼎新只能留在原地老老實實地等待後面的炮營支援上來了。任憑李鴻章再怎麼申斥,潘鼎新也是不敢亂動一步。官位雖然可愛,自己的小命更要保住!要是命也沒了,還要那些無聊的追授有什麼用場?   潘鼎新不知道在他改進攻雙尖山為轉攻木坎山時,雙尖山上的守軍已經傷亡怠盡了,也許他再用心地集中部隊猛攻一次,雙尖山就會失守。山上的石連長在昨天夜裡為了加快部隊的行軍速度把笨重的頭盔都給拋棄不用了,造成的後果就是一連戰士雖然斃傷了大量的敵人,自己卻也在滿山亂竄的流彈下傷亡極大,很多戰士因為沒有頭盔保護無謂地傷亡了,補充後一百二十人的一連一個上午就傷亡了七十多人,要不是在戰鬥前師裡面給他們補充了大量的手榴彈加強火力的話,光靠步槍想要堅持下來真是難以登天!在潘鼎新進攻雙尖山時二師和榮一師的一團相繼趕到,但對雙尖山還沒有進行必要的增援,等潘鼎新轉攻木坎山時,不光在木坎山上碰了個頭破血流,傷亡嚴重的雙尖山也得到了必要的增援,二師已一個團佈置在第一線,其中在雙尖山上增加了一個營的兵力,另外在半山腰佈置了榮一師一團迫炮連的一個排,對雙尖山可以進行火力支援。在雙尖山後面的山地,二師放了兩個團,一邊進行短暫的休整,一邊預防敵人突破我第一道防線乘機逃跑。榮一師的第一團在雙尖山後面的麻□附近山地作為總預備隊進行防禦,李鴻章北撤之路終於被二師提前切斷了。心急火燎的潘鼎新直到下午才得到了幾門火炮加強,還都是些輕型火炮,但現在潘鼎新已經顧不上這些火炮是不是合適的了,有火炮支援總比沒有要強!略微整頓一下部隊,在炮火掩護之下,潘鼎新再次朝前面那些「該死」的叛賊發起了一波波的進攻。士迪佛立准將聽到的聲音就是清軍火炮正在拚命地想打開通道所發射的炮彈。   奧倫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一團團長丁暉派到北面監視寧海清軍動態的偵察兵老遠就發現了他率領著常勝軍第一營第一連耀武揚威地朝雙尖山走來,見自己到現在為止還沒撈到什麼仗打的丁暉正心癢難撓呢!沒想到就有一塊肥肉送上門來了。於是在丁暉指揮下,一營營長陶野青率領著加強了團屬迫炮連的一個排的一營專程北上歡迎這些不知深淺的常勝軍來了。大大咧咧沒有防備的奧倫,在前進道路上沒有進行什麼偵察,受到攻擊後又沒有組織起有效的火力部署——常勝軍規定為了射擊準確,必須在近距離才可開槍,而自從華爾投降了溫州後,常勝軍就轉到了士迪佛立將軍手中,軍隊士氣一落千丈,而且在士迪佛立將軍的心腹愛將奧倫指揮下,這些士兵已經徒具虛名了,很遠的距離就開始亂放槍,而且在窩窩囊囊地才放了幾槍又跟隨他們上司奧倫上尉開始逃跑,奧倫就是在逃跑的時候也連個掩護的都沒有安排,好像全體人員在參加馬拉松比賽,只知道跑的越快越好,放了羊的常勝軍讓完好的兩門山地榴彈炮還沒有發射一顆炮彈就成了榮一師的戰利品。若是士迪佛立將軍知道他的手下愛將是個如此出色的「人才」不知又會做何感想?   「報告!團長,在剛才的戰鬥中我們斃傷五十餘名敵人,同時還俘虜了七名敵軍傷員,據敵人傷員交代他們是在上海受士迪佛立准將指揮的常勝軍,敵人全軍有三千多人,另外還有四十門大炮——不過有兩門在剛才的戰鬥中成了我們的戰利品——準備南下到李鴻章那邊去。現在已經距離我們不到五里地了。」榮一師一團團長丁暉正在雙尖山後面的山地上和二師的沈曄、林錦丞商談著是否把榮一師團屬炮兵加強到前面陣地上——前面在敵人的炮火下有些支撐困難——一營的陶野青營長跑了上來匯報突然出現的最新敵情。幾個人一震,互相對視著,這是個突然出現的敵情!原來的情報在浙江東部只有左宗棠、李鴻章、張景渠三部,洋槍隊是有,不過只有幾百人在左宗棠指揮下已經北上紹興了,士迪佛立准將率領的三千常勝軍不是在上海嗎?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了?難道上海他們不要了嗎?「消息準確嗎?」沈曄冷靜地問道。   「絕對準確!按照敵人行軍速度,大部隊應該在一個小時左右就會出現在我軍後方!」   沈曄苦笑兩聲,這下問題嚴重了!「通信員!馬上把敵人常勝軍出現在這裡的情報匯報給司令員!各位,麻煩大了,我看現在大家要兩線作戰了。丁團長你的團屬炮兵還是留在後面給我們擋擋常勝軍吧,另外再給你們增加一個營,希望能在殲滅李鴻章之前不讓常勝軍突破我軍防線。」   「噓……轟!」空氣被不時劃過的迫擊炮彈撕裂,發出刺耳的尖嘯聲,正在拚命逃跑的淮軍隊伍中紅光閃動,山頭上,山坡上岩石迸裂,斷木橫飛,滾滾濃煙合著遮天塵土漫山遍野瀰漫開來,晴朗的天空被煙塵遮蓋,從山谷望上去太陽血紅血紅。不時有逃命的淮軍士兵被迸裂炮彈彈片擊中,被橫飛的大樹碎石打中,發出短促的慘嚎栽倒在地,無主的驚馬長嘶著在谷地中到處亂竄,讓敗退的淮軍更加混亂不堪,沿途到處都是丟棄的火炮,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山野密林中,海游溪在雨後水深湍急,原本清澄見底的溪水被鮮血染紅,溪水上浮屍處處,隨著北上的溪流沉浮。   「大帥!快走吧,發匪馬上就到了!再不走可就來不急了!」文思坦立衣冠不整地跑上山頭,見李鴻章正老淚縱橫地望著南面正在潰退下來的淮軍將士,好心地上前拉了拉李鴻章衣角焦急地說著,接著回頭懼怕地望了南邊一眼,不等李鴻章說什麼,文思坦立拔腳朝北面繼續狂奔而去。   剛剛四十歲的李鴻章一夜間好像老了二十歲,原本烏黑的頭髮失去了光澤,面色枯黃,額頭上幾道皺紋深深地陷了進去,大冷的冬天幾顆黃豆大的汗珠從面頰滾落,微張著嘴唇不停地顫抖卻發不出音來。敗了!慘敗!李鴻章心中只有這麼一個字眼,兩萬精銳的部隊啊!這消耗了他多少心血?沒想到竟然毀於一旦!李鴻章率領著北撤的淮軍主力在昨天夜裡進入了亭旁鎮,天還沒亮就再次踏上回去的道路,本來一切都還順利,沒想到先是北面的潘鼎新一個勁地告急,說是北撤道路被發匪給阻截了,需要炮營支援,潘鼎新原本牛皮烘烘的幾千部隊輪番攻擊居然愣是沒有把北撤的道路給打通了!炮營在那裡?還在後面半路上拖著呢!哪那麼快送到前面去?這邊潘鼎新事情還沒完,後面的劉銘傳這個混帳東西又添亂來了!他的淮軍中「最勁」的銘字營居然被不知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發匪打的七零八落!才氣無雙的劉銘傳這個傢伙也生死不知,他的手下給人家追著屁股一路往前趕,原本整齊的中軍也被銘字營的敗兵給衝亂,李鴻章讓吳長慶佔領周圍幾個山頭掩護大部隊撤退,苦苦支撐的吳長慶正堪堪把追兵擋住,斜刺裡又不知殺出來一路什麼發匪,擊破了吳長慶部隊,讓慶字營官兵也加入到敗退的洪流中,兵敗如山倒,李鴻章腦子中現在亂成一團,「真是悔不該當時沒有聽從昌岐的建議啊!帶著這些笨重無比的大炮走又走不快,盡拖後腿。要打仗它又一時無法排好陣形,等炮營把大炮對準了發匪人家已經衝到面前了!大多數大炮一彈未發白白地就丟棄了!不知昌岐現在臨海城內還好否?他要是在身邊就好了。」李鴻章心中對把黃翼升留在了臨海是千般痛苦萬遍後悔,自己當時是不是昏了頭?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啊!古人的老話怎麼會忘記呢?現在這種場面讓他如何收拾?南方的炮聲一陣緊似一陣,離這邊越來越近了。李鴻章無奈地見到山下敗退的淮軍士兵洪流一般越過小山繼續朝北面逃跑,至於北面是否能逃出去他們現在是無法考慮的,只是想著離開追擊的發匪越遠越好!   「大帥,快快走吧!小人願率領親兵營在這裡給大帥抵擋發匪猛撲!來人啊,把大帥請下山去!」李鴻章正抱了必死之心,想要留在這裡與自己的淮軍共存亡,從山下奔上來一員袒胸露背倒提著腰刀的參將,那參將見李鴻章還立在小山上眼珠都紅了,不由分說叫來幾個士兵把如癡如醉的李鴻章架上就走。「大帥保重,子美定給大帥守住這裡!」   李鴻章直到被士兵們架到了山下才反應過來,見山上郭松林正糾集敗退下來的親兵營佔領陣地準備阻擊那些追上來的發匪,而自己以前的那些親信一個個一邊逃竄著一邊換上小兵的號衣,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大帥還留在陣地上,李鴻章心中什麼滋味都有,郭松林乃是湖南湘潭人,並不是自己安徽那邊的,以前郭松林一直都在曾國藩手下幹事,自己成立淮軍後他才加入了自己,沒想到今日自己一手提拔的其他各將一個個只顧著自己逃跑,把自己這個大帥丟在一旁不管,倒是郭松林這個外人還想到要保護自己,真是患難始見真情哪!「若是今日能夠與子美一起逃出生天,他日必然報答子美今日救難之恩!」李鴻章心中暗暗發誓。   郭松林正在整頓自己的手下,短短的一段時間就在這個無名小山上就集結了兩百來名敗退下來的淮勇,郭松林揮舞著腰刀砍翻了幾個驚慌失措不聽自己命令的逃兵,稍微穩定一下山頭的秩序,這時游擊周盛傳帶著三十來名手下從南面丟盔卸甲惶惶如喪家之犬逃上山坡。   郭松林一見提著滴著血珠的腰刀就衝了上去,橫眉怒目地沖周盛傳喝道:「薪如!慌張什麼?快快整頓你的手下與我一同在這裡保護大帥安全撤退!不然休怪本將刀下不留情!」說著郭松林手中的腰刀朝周盛傳揮動起來。   「回去,回去!給我頂住!」見郭松林手中的腰刀在自己腦袋上晃悠著,周盛傳打了個哆嗦,自己的哥哥自從被發匪俘虜後一直都沒有回來,為了這事大帥手下沒有不對周盛傳冷嘲熱諷的,今日見郭松林血紅的眼珠瞪著自己,亮煌煌的腰刀在自己頭上晃來晃去,周盛傳嚇得渾身冷汗直冒,瞳孔猛地一下收縮了,周盛傳哆嗦著拔出腰刀轉過身用變了調的嗓子朝自己手下吆喝著。   跟著周盛傳撤下來的親兵營士兵見前面有兩把腰刀攔在自己面前,很不情願地轉過身四處尋找位置準備繼續阻擋發匪的進攻,有些活絡一些的,在尋找位置時不停地打量著什麼地方很隱蔽,讓自己可以躲避面前的兩個瘟神,等他們一不注意的時候乘機溜走。郭松林一番張羅,在追兵就要上來之前在這個小小的山上集中了五百來名淮軍將士,這五百人中既有親兵營的,也有中軍的慶字營,還有擔任後衛的銘字營,就連炮營丟失了火炮的那些炮手也有幾個被郭松林留在了山上。   郭松林見到山下的潰兵源源不斷地朝北逃去,大多數人可能知道在這個山頭上有瘟神坐鎮,一個個繞道而過,還有一些跑的慢的只能坐了下來打算投降追上來的那些發匪。山谷中遍地都是淮軍將士屍體,支在炮車上的,伏在溪邊的,橫臥路上的,橫七豎八躺的到處都是。郭松林把記憶中的敗仗回憶一遍,不管是淮軍還是湘軍,在他印象中還從來都沒有敗的這麼慘的,今天要是不能在這裡把追兵阻截住,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兩萬淮軍全軍覆沒!郭松林正想著,幾發炮彈帶著尖銳的嘯聲朝山頭飛了過來,山上升起了幾團煙柱,石迸樹倒中,郭松林剛剛集結的那些敗兵倒下一片,活著得面有懼色地望著站在最高處的郭松林,見郭松林面無表情提著腰刀,一個個只好轉過身去兩腿發軟絕望地等待發匪對自己發動進攻。在淮軍士兵眼中,郭松林把腰刀朝地上一插,悠閒地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眼光從那些士兵身上掃了過去,眼神中既有疼愛,也有一種決絕。   郭松林見那些淮勇還沒有從對發匪的懼怕中緩過勁來,緩緩說道:「弟兄們,大帥和大量的家鄉兄弟現在就在我們身後,我們要是能頂住發匪的攻擊大帥他們就可以安全地離開這裡,大多數兄弟也能活下來,若是因為有人貪生怕死,放棄這最後一條防線讓發匪衝了過去,大帥他們將命喪你手!而且發匪無比凶殘,你就是投降發匪,他們也會拿你點天燈,五馬分屍的!到時候照樣沒個好死。司馬遷言: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能在這裡為國家盡忠呢?這樣就是死了,也是光榮的,大帥也會在皇上那邊替我們爭得應有的榮耀!家鄉父老鄉親將因為我們的犧牲保全下來。今既陷賊中,有死無生耳!本將不才,願率領大家給大帥爭取一條活路,到時諸位請隨我一戰,前進者生,後退者殺!也許死中求生也不定,望各位自重!」   郭松林講的時候周盛傳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早就開始動了起來,郭松林所言若是投降了發匪,那邊會把自己點天燈五馬分屍,可自己的兄長就被發匪給俘虜了,到現在書信往來一直不斷,若是真的像郭松林所言,大哥早就屍骨已寒了!難道自己是與鬼通信不成?何況黃提督也被發匪俘虜過,還不是完好無損地送了出來?同行的還有大量的被俘淮勇,什麼點天燈之類的根本就是糊弄那些不知事務的蠢材,至於重於泰山還是輕於鴻毛,死都死了,輕重對自己而言還有什麼意義?周盛傳正想著,見郭松林的眼角掃到自己身上來了,連忙表態道:「小人願隨將軍一戰!」   「大人!發匪上來了!」前面負責監視的淮勇驚叫起來,被郭松林所說的話感動的淮軍士兵打了個激靈,略微平靜下來的心情又提了起來,一個個伸出頭朝山下張望著。   郭松林站了起來,放眼朝山下望去,上萬的發匪吶喊著漫山遍野地朝這邊衝了上來,繳械不殺聲響徹戰場。落在後面的淮軍士兵已經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紛紛丟棄了手中的武器,乖乖地低著頭當了發匪的俘虜。   山上的淮軍士兵腿肚子不停地打著抖,想用五百人阻擋這樣浩浩蕩蕩的追兵真是癡人做夢!在淮軍士兵眼中,幾百名發匪跟隨著一名高舉紅旗的匪首朝自己所在的小山上衝了上來。在他們後面更多的發匪準備繞過小山繼續追擊那些逃跑的自家弟兄去了。   郭松林見手下面有驚懼地看著那些正在往上衝的發匪,沖手下厲聲高喝著:「弟兄們!要活命的給我把發匪打下去!等他們衝上來了大家左右都是個死,既然如此,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撈一個!給我打!狠狠地打!」說著郭松林猛地拔起插在地上的腰刀用力朝下面虛劈一記。   五百名淮勇排成五排人組成的圓形隊列,最裡面的一排站在一起,中間三排交錯跪著,最外面一排人低低蹲伏在地上,所有的恩飛耳德前裝槍槍口都向外瞄準,隨著郭松林的口令,略微鎮定下來的淮勇,一邊由慢漸快地朝山下前進,手中的武器不停地朝外面噴瀉著子彈,黃昏的山頭上青煙瀰漫,空氣中散佈著嗆人的火藥味。密集的彈雨將衝在最前面的那些發匪掃倒在地,舉著紅旗的發匪在彈雨中一陣抽搐,接著撲倒在地上,高揚的旗幟頹然倒地。沒有被擊中的發匪遲疑了,自從開始進攻後他們的攻勢一直都十分順利,還沒有什麼敵人真正的阻截過他們,現在被郭松林突然進行了攻擊一時不知所措,衝鋒的隊形散亂了,接著郭松林見到那些發匪在半山留下了十多具屍體,退潮一般調轉屁股逃下了山。   「聽我口令!朝兩邊的發匪射擊!」郭松林見打退了正面敵人的進攻,精神一振,高舉著腰刀指著正要繞過山頭的那些發匪朝手下大聲吆喝著。被勝利鼓舞著的淮勇心悅誠服地聽從郭松林的命令,隨著郭松林的腰刀左右移動,密集的子彈朝那些準備繼續追擊的敵人射了過去。那些敵人在郭松林的突然攻擊下慌了手腳,一時紛紛後撤,逃離了郭松林手下武器射程範圍,郭松林原本還想乘勢衝下山去,卻發現在那些敗退的發匪後面出現了更多的排列整齊的隊伍,同時還有幾門大炮被推了上來。郭松林緊緊閉了下眼睛,心中一陣絞痛,「這些火炮原來都是炮營的啊!沒想到現在卻被發匪給用來進攻自己人!」郭松林心中悲哀地想著。離開地形有利的山頭繼續衝鋒顯然是不明智的,郭松林慌忙招呼手下撤回了山上,佈置好陣勢準備迎接敵人再次的兇猛進攻。   郭松林見到原來一團散沙的淮軍潰兵擊退了發匪的兇猛衝鋒後,在他的整頓下重新煥發出高昂的戰鬥熱情,安頓好剛才傷亡的同僚後井然有序地在山頭佈置起來。郭松林感慨地想到:「可惜自己手頭現在沒有大炮,不然就靠自己的五百人,消滅面前的發匪不大可能,但至少也能把他們拖到晚上!」喧鬧無比的戰場一時安靜下來,雙方都在積儲力量準備下一次的戰鬥。   「怎麼?前面怎麼沒有動靜了?參謀長,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去怎麼樣?」距離郭松林不遠的地方有人聽到戰場上停止了槍聲奇怪地問道。   「有可能是我們受到阻擊了,部隊行動一時受阻,去看看也成。」說著話一行人從山坳中轉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是溫州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新上任的副參謀長黃翼升緊緊地跟在他後面,倆人一前一後地朝北面走來,在後面一個騎兵警衛連緊緊地跟著保護他們。還沒有走進八師臨時的指揮部,楊滬生和黃翼升就覺得氣氛不大對頭,在他們前面八師臨時指揮部中劉冰正在和榮一師的林建華爭執著什麼,倆人臉紅脖子粗瞪圓了眼睛互相對視著對方,他倆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旁邊的那些參謀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無言地看著他倆。有眼尖的參謀發覺司令員和參謀長走了過來,連忙上前在鬥雞一般對峙的倆人耳邊低語什麼。兩個師長一愣,目光齊刷刷地朝楊滬生他們這邊望了過來。   「報告,司令員,參謀長。我師在前面受到敵人阻擊,暫時無法繼續追擊敵人,現在我們正在組織再次發起進攻,準備把前面的那個釘子拔掉!」 劉冰拋下一時沒有緩過神來的林建華,緊跑兩步來到楊滬生他們面前,紅著臉大聲匯報。林建華見劉冰已經跑了上去,急忙也跟了上來。   「你們在吵些什麼,怎麼兩個都像吃了火藥一樣?大家都是自己人嘛,有什麼不可以好好商量的?」楊滬生不悅地瞪著站在面前的兩個師長,「怎麼,受阻了?敵人有多少?我軍傷亡怎樣?」   劉冰指著前面不遠的小山頭,「在前面的戰鬥中我們打死打傷上千名敵人,同時還俘虜了大批敵人,沒想到部隊衝到那邊後有幾百名敵人對我們進行了有組織的抵抗,敵人地形比較有利,而且我們前面的攻勢一直都進行的比較順利,在敵人突然襲擊下,我軍犧牲二十六人,有六十餘人受傷。這是我們對困難估計不足,請首長批評。」說著劉冰低下了頭。   八師行動遲緩已經讓楊滬生心中極為不爽了,沒想到現在又是他們師進攻失利!氣得楊滬生眉毛都豎起來了,張嘴就要罵人。黃翼升見楊滬生馬上就要發火,急忙上前勸阻道:「司令員,這也不能怪劉師長,他們八師自從昨天晚上從靈江那邊趕過來,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趕了一百里的山路,到了前面連休息都沒有休息一下就投入戰鬥中,部隊實在太疲勞了,戰鬥力必然會急劇下降的。何況前面作戰太順利了,誰又知道已經潰不成軍的敵人會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呢?我看只要馬上擊潰面前之敵,那些逃跑的照樣還是甕中之鱉!不過是不是讓八師先原地休息一下,讓榮一師派部分部隊把面前的敵人消滅?等敵人陣地突破後再把八師投入追擊中,相信那時侯休整過的八師部隊一定會和其他部隊一起把敵人全殲的!」   劉冰感激地望了眼黃翼升,轉頭看著楊滬生連忙請求道:「這裡的敵人還是交給我們師好了,被敵人擊敗這是我們八師的恥辱!還請首長讓我們自己洗刷身上的恥辱吧!」   「司令員,我看還是由我們榮一師進攻好了,現在後面的特種炮兵營已經跟了上來,我想應該實驗一下他們到底有多強的戰鬥力。至於劉師長,我看八師還是暫時先休息一下好了。」林建華見司令員低頭有些猶豫插嘴說道,看來剛才倆人就是為了由誰進攻面前的敵人引起了爭執的。   劉冰不高興地瞪了眼林建華,正要反擊,一直低頭思索的楊滬生抬起頭來,「不要吵了!我看前面的敵人還是交給榮一師進攻好了。」楊滬生不理樂開了懷的林建華和很不樂意的劉冰,自顧自地說著「前面無非是一個小山頭而已,難道我們數萬部隊都要被敵人牽制在這裡?劉師長,你的八師留一個團在後面擔任預備隊,其他兩個團渡過海游溪,從東邊對敵人進行追擊!告訴部隊不要害怕疲勞,我們疲勞敵人比我們更疲勞!只要猛追猛打猛衝,不給敵人一絲喘息之氣,敵人是根本沒有時間組織什麼防禦的!林師長,你的兩個團在這裡留下一個營,在特種炮兵營掩護下把前面的釘子給我拔掉!其他部隊從西邊繞過去追擊敵人!別為了五百人就讓大部隊停下來。」   劉冰和林建華同時高興地敬了個禮,劉冰見自己不用停下來看著別人衝鋒,心中一直提著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司令員已經說了無數次——那支部隊表現突出,他會立馬讓它成為主力部隊,如果主力部隊表現不佳的話,他也會讓主力部隊變成了地方部隊!劉冰可不希望自己的第八師成為第一支由主力部隊降為地方部隊的先例,這要被別人笑話的!昨天晚上司令員對他們八師行動遲緩一番訓斥已經讓劉冰心驚膽戰了,可行動緩慢畢竟是有原因的,下過雨的道路前面大部隊再一走後面的就更加難行了,再加上靈江渡口上浮橋有限,又要讓軍炮兵團先走,他們八師還要掩護二軍炮兵團,這些都讓劉冰有苦難言。原本希望在今天的進攻中表現出色,讓司令員忘記昨晚對他們八師的訓斥,而且開頭進攻也是十分順利的,一開始就從斜刺裡殺出來,打掉了指揮部,參將、副將、總兵什麼的擊斃俘虜無數,讓淮軍因為失去指揮很快就變成了無頭蒼蠅,眼見全殲敵人就在眼前了,可誰知在這裡卻被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這要是撤下來劉冰如何心甘?現在見司令員讓自己繼續攻擊,劉冰終於鬆了口氣。至於林建華,不管怎麼說司令員還是採納了自己要求把面前的硬釘子交給自己的榮一師,說明自己的部隊在司令員心目中還是極有地位的。至於留多少部隊進攻面前的小山頭,這不是林建華關心的事情,不要說一個營,在林建華的腦子中,相信只要一個連,在特種炮兵營的掩護下拿下眼前的山頭也是極有把握的。畢竟自己的師是榮一師,不是什麼八師之類的普通部隊!倆人轉身就要安排追擊的部隊,楊滬生又叫住了他倆。   楊滬生想了下說道:「回來!你們記住,要是有什麼敵人阻擊陣地一時半會兒無法拿下,主力部隊就給我繞過去!只留下一支小規模的牽制部隊就可以了,那些頑抗的敵人都留給後繼部隊解決。劉師長,你準備把哪個團留在後面?」   劉冰不假思索地說道:「我看就二十四團好了,二十四團現在比較後面,而且他們團有一個營在後面掩護軍屬炮兵團,要給敵人巨大壓力追擊的兵力不能太少了。」   楊滬生點點頭,接著轉頭問林建華「可以,林師長你們進攻前面高地準備用哪個營?」   林建華一時陷入沉思中,有些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了。八師再怎麼沒用畢竟是是上萬人的一個師,這麼多人進攻小山頭還沒有拿下,自己要用不到他們十分之一的兵力拿下面前的敵人陣地,部隊要是戰鬥力弱一些到時候拿不下來,還不是讓劉冰看笑話?!「我看還是讓二團四營拿下前面高地好了,他們營現在距離前面最近,只要特種炮兵營上來他們馬上就可以發動進攻!」   林建華心中真實的想法並沒有說出來,在他的榮一師中每個團的第一個營戰鬥力都是最強的,同時裝備也是最好的,可以說是各團的拳頭部隊。二團四營不到一千人中,光六二二式彈倉步槍就有五百支,要說面前的敵人戰鬥力比自己的這個營還強那是打死林建華他也不肯相信的!林建華希望自己的四營可以在炮火掩護下順利地把前面的陣地給拿下來! 第二部 第十章 「首長,部隊準備完畢!請首長指示。」特種炮兵營營長吳大勇三步並做兩步來到楊滬生面前,大聲匯報道。楊滬生放眼望了下周圍,他滿意地看到不到一百米的距離內,西下的太陽把金光灑在了珵亮的炮管上,榮一師的八門一百毫米迫擊炮、六門六零迫擊炮已經安置完畢,炮手們正緊張地打開彈藥箱,從裡面取出炮彈並給炮彈安裝引信。迫擊炮前面是剛剛繳獲的八門十二磅榴彈炮(繳獲的重炮也是有的,不過那些苯傢伙一時三刻無法運到前面來,只能讓輕型榴彈炮參加這次進攻了),一些穿著淮軍衣服的士兵在戰士們監視下正準備發射,他們都是剛剛被俘不久的淮軍炮營炮手,因為解放軍炮兵部隊一時無法上來只能讓他們在監視下對原來自己人進行攻擊了。在炮兵陣地前面是多管機槍連的六挺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朝著前面的山頭,只要一聲令下它們就會把鐵與火發洩到敵人中間。近千人的四營已經運動到山腳下了,戰士們正匍匐在地上等候著衝鋒的命令。在楊滬生後面的山上是兩千多望著前面準備進攻部隊眼紅的八師二十四團將士——因為保密的原因,榮一師的眾多武器他們別說見過了,就連聽也沒有聽過!見一堆堆千奇百怪的鋼鐵被榮一師戰士操縱在手上,二十四團的戰士恨不得自己趕緊負傷好加入到他們行列中去。 「其他各個部隊已經都出發了,司令員,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開始攻擊面前的敵人?」 黃翼升湊過身來問道。雖然黃翼升和外國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按理說應該是見多識廣,可面前的武器還是讓黃翼升感到打開眼界,這些東西都是他所不知道的。那些六個管子捆在一起的東西聽司令員說叫什麼機槍,說是在短短地一分鐘內把三百發左右的子彈射向敵人,黃翼升不明白為什麼增加幾個槍管就可以在短時間內發射出這麼多的子彈?一支步槍一分鐘最多不過可以發射七發子彈,六支的話應該不到五十發,難道自己算術不行嗎?這絕對是違反常識的事情啊!想不明白。至於迫擊炮,這個黃翼升是見過的,不過他見到的那些炮身都是又短又粗的傢伙,叫臼炮,淮軍炮營中就有,這些傢伙是用來攻城的,一炮下去城牆立刻石迸磚飛,被炸個大口子,可它的射程極為有限,打不遠的。這些叫迫擊炮的和臼炮極為相似,但比臼炮顯得細巧多了,沒有臼炮那麼粗,卻比臼炮更加長些,而且臼炮的炮彈都是些球型炮彈,這個迫擊炮的炮彈卻像是菠蘿,在後面還長了幾片翅膀,不知是幹什麼用的。黃翼升覺得自己加入的是一支魔鬼軍隊,這支軍隊所使用的武器還真的千奇百怪!當然了,他認識的武器也是有的,如李鴻章剛從普魯士進口的德雷澤單發擊針槍,據黃翼升所瞭解的,這種步槍清軍中除了淮軍,其他部隊都沒有裝備,包括湘軍曾國藩,相信他連看也沒有看到過德雷澤單發擊針槍!這種步槍在淮軍中裝備數量也是極為有限的,畢竟沒有那麼多的銀子購買,只有一些戰鬥力比較強的才裝備上了。黃翼升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這裡卻見到德雷澤單發擊針槍成了解放軍的標準裝備!這麼貴重的武器司令員哪來那麼多銀子買了這麼多?就他以前瞭解的解放軍,好像裝備並沒有這麼好,大批戰士還拿著大刀長矛,沒想到只是不到一年的時間解放軍就武裝的都要到牙齒了,這種發展速度還真是讓人大吃一驚!黃翼升對自己所加入的解放軍興著極為濃厚的興趣,躍躍欲試地想看看這些新東西到底有多大威力。見部隊已經準備完畢了,黃翼升迫不及待地想要怪武器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好,吳營長告訴部隊準備……」楊滬生正要下達開始的命令見從後面有幾匹快馬風馳電掣地朝這邊跑了過來,在他們身後捲起漫天飛塵。「司令員∼!」馬上的騎手隔著老遠就朝這邊大聲嚷嚷著。楊滬生見那些人過來正疑惑著,口中的命令一時沒有再說下去。 很快的那些騎手奔到前面陣地,趁著戰馬放慢速度,騎手飛快地從馬上一躍而下,緊跑幾步來到楊滬生面前。「報告司令員,二師沈曄師長急報!今日下午三點在雙尖山以北發現三千洋槍隊,同時還攜帶有大批火炮,現在正在朝我軍陣地行進中,我先頭部隊已經與敵洋槍隊交上火,沈師長現在請司令員做出下一步指示!」匯報的騎手是二師的通信參謀,畢竟是自己的師碰到大麻煩了,通信參謀冷峻著臉,從嘴裡飛速地吐出悶雷般的消息,炸的楊滬生一愣一愣的。 「洋槍隊來了?這些洋槍隊是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楊滬生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北線阻擊陣地居然出現了洋槍隊?而且還是三千人的一支大部隊!怎麼以前一直都沒有關於浙江寧波駐紮了大批洋槍隊的情報?無比震驚的楊滬生盯著黃翼升傻傻地問道。 黃翼升也是一臉疑惑,見楊滬生懷疑地望著自己,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怎麼一回事。三千人,應該就是士迪佛立指揮下的上海洋槍隊了。黃翼升只知道李鴻章打算借用洋人的船隻撤退到上海去,根本不知道留在上海的洋槍隊居然跑了過來!李鴻章不是和英國將軍士迪佛立簽訂過協議嗎?說是洋槍隊不得進行離開上海三十英里的遠征,為何洋槍隊跑到這裡來了?難道上海被太平軍攻陷了?想到這裡黃翼升只能把自己所瞭解的告訴了楊滬生。「司令員,這支洋槍隊應該是由英國將軍士迪佛立率領的駐紮在上海的洋槍隊。據我瞭解這支洋槍隊有三千多人,以前是在美國人華爾率領下於太平軍作戰的,自從華爾在鎮海戰敗並投奔了我方後,上海的洋槍隊就成了一盤散沙,被英國人士迪佛立通過李鴻章給收編了。現在的洋槍隊應該有三千士兵,三百苦力隊一百名水手還有洋人和醫務人員組成,裝備了四十多門大炮,數千支洋槍,另外還有兩艘蒸汽船——『吉卜賽人號』和『熙春茶號』,二師他們面對的應該就是這支洋槍隊了,其他洋槍隊還沒有這麼大規模。至於他們怎麼從上海到這裡來的,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根據李鴻章和士迪佛立所簽訂的協議,這些洋槍隊不應該離開上海三十英里的。」 楊滬生聽的有些暈頭轉向都要氣暈了。不應該離開上海的洋槍隊卻偏偏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還是在自己追擊李鴻章的最關鍵時刻!阻擊部隊並沒有做好與敵人進行大規模炮戰的準備工作,就李鴻章一心想要逃回寧波他也不可能讓前鋒部隊攜帶大批的火炮,現在在前面的二師和榮一師一團兩支部隊合起來也不過是只有六門六零迫擊炮,炮兵主力部隊現在還在十里之外呢!讓他們怎麼壓制洋槍隊的炮火?看來只能盡快地解決面前的敵人,迅速消滅被包圍的李鴻章了。 「傳達我的命令,榮一師一團現在暫時編入二師戰鬥行列,服從二師沈師長的指揮,沈師長必須堅決給我把洋槍隊阻擊在雙尖山北面,不得讓李鴻章從他們防區突出去,配合主力部隊全殲李鴻章,為此二師和榮一師的一團就是付出再大的犧牲也在所不惜!二軍炮兵團將加強給他們,並盡快地趕到雙尖山沈師長那邊去。你馬上過去告訴沈師長,就算二師全部打光,只要保證全殲李鴻章,戰打完我保留二師的編制,優先給他補充人員、裝備。要是他,他媽的讓敵人跑了,叫他狗日的拿腦袋來見我!主力部隊以後將沒有二師這塊牌子!讓他好自為知。去吧。」說道最後楊滬生簡直是要朝二師通信參謀大聲吼叫起來了,兩道濃眉緊緊地擠到了一起。 「等一下。」黃翼升叫住了轉身要走的通信參謀,轉頭朝楊滬生小聲說道:「司令員,是不是可以從這裡再抽調一些人到雙尖山去支援二師?三千洋槍隊中步兵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洋槍隊的大炮可是相當厲害的呀!一炮過來樹倒牆塌塵土飛揚,再加上包圍圈中的淮軍必然做困獸之鬥,我們這邊他們打不過會不會聽到北面的炮火拚命朝雙尖山猛攻?那可是兩萬部隊啊!靠二師和榮一師的一個團可以頂住兩方面的敵人嗎?我們現在手頭還有預備隊,是否應該先增援雙尖山?」 黃翼升以前在李鴻章手下鬱鬱不得志,建議是提了不少,可李鴻章真正採納的沒有幾條,到最後耳朵聽的太厭煩了,乾脆請黃翼升留在了死地臨海!這讓鯁直的黃翼升傷透了心,心底無數次發誓以後再也不提什麼建議了。可自從到了溫州部隊後,楊滬生對黃翼升一直都十分尊重,某種程度而言甚至是尊重的有些過分了,黃翼升原本冷卻的心再一次燃燒起來,不停地提出自己的意見,而楊滬生每回都是點頭稱是,有不同意見的也當面提出,倆人私下探討一番,只要楊滬生覺得黃翼升說的合理,最終還是會接受的。這讓黃翼升心裡極為享受,以前所發的誓言早不知拋到什麼地方去了。這次見楊滬生光顧著讓二師頂住敵人的猛撲,除了把後面的炮團調上去卻沒有別的什麼辦法,黃翼升愛提意見的老毛病再次發作,又勸起楊滬生來了。什麼是參謀長?按照楊滬生所說的參謀長就是諸葛亮式的人物,既然司令員對自己信任,把自己當成了諸葛亮,雖然自己沒有諸葛亮那個才氣,但怎麼說也得在旁邊給司令員支支招,不時地提醒一下司令員啊! 楊滬生望著面前的小山頭髮了會呆,終於說道:「不成啊參謀長,雙尖山只能靠二師他們自己的力量去防守了,這裡的預備隊暫時不能動用!誰知道李鴻章會不會在逃不出去的時候突然反芻我們一把呢?到時候手上沒有個預備隊拿什麼阻攔他?而且現在部隊已經分成了兩部分,要是再增加雙尖山守軍,我們攻擊部隊將大大減少,怎麼保證迅速地結束圍殲戰?我相信二師將士憑自己的力量一定不會讓兩方面敵人會合起來的!傳達命令吧,除了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趕到的炮兵團,其他援兵將一個沒有!告訴沈師長,勝敗現在就看你們師的了!全軍將士的目光現在都投在你們師身上!相信沈師長和林政委一定能夠勝利地完成戰鬥任務!」通信參謀敬個禮躍上戰馬朝北面奔去。望著逐漸遠去的通信參謀,楊滬生低沉著嗓子對黃翼升說道:「參謀長,剛才你說的沒錯,如果雙尖山那邊沒有增援,阻擊部隊一定會打的極為艱苦,部隊傷亡是免不了的。但現在這裡還有什麼部隊能抽出來?榮一師兩個團現在正在西邊追擊敵人中,八師主力在海游溪東一時也抽不下來,動用我們手中這一點預備隊嗎?那前面的釘子由誰去拔?李鴻章的淮軍雖然已經敗了,卻還沒有覆沒!這些預備隊是用在最緊急的地方上的,現在還不是讓他們出動的時機。我認為還是把部隊集中起來先對付李鴻章比較好。我們要相信自己的部隊,對他們要有信心,要相信他們一定能完成任何艱巨的任務!」 黃翼升有些不自然地勉強笑了笑,「司令員說的好,我明白了。剛才是我過慮了,畢竟二師和榮一師的一個團加起來快要兩萬人了,就是洋槍隊一時三刻想要吃掉他們也不是那麼好吃的。」 「吃掉?誰吃誰還不一定呢!」楊滬生心中暗暗想道。見黃翼升沒有把自己否決他的意見往心裡去,楊滬生鬆了口氣,轉身朝一直在身邊等候自己命令的吳大勇說道:「為了抓緊時間我看這裡還是快點結束好了。吳營長!覆蓋射擊!給我掃清衝鋒路線!」 「是!」吳大勇答應後轉身對已經做好準備的戰士們高聲喊道:「各炮班注意!目標……正前方山頭,迫炮二十發急促射擊,十發延伸射擊,榴彈炮十發爆破彈,預備……放!」 吳大勇話音剛落,炮兵陣地上光當聲響成一片,迫擊炮班的戰士迅速地把炮彈塞進炮筒,接著轉身緊緊地摀住耳朵,嗖地一聲,炮彈衝破雲霄飛向了天空,戰士們見炮彈打出去了,連忙轉身進行下一次射擊準備。山下的炮彈劃破天際嘶嘯聲不絕,一排排不斷線的炮彈像火球一樣接踵而去,像呼嘯的烈風掠過天空,炮彈爆炸聲傳了過來,大地在顫抖著,猛烈地衝擊波讓山腳下的人們還以為是大地發怒了,不停地想要把他們甩倒在地。楊滬生和黃翼升見到前面的小山頭在黃昏的落日餘暉下升起了無數的煙柱,濃濃硝煙裡紅光不停地閃動著。敵人整個陣地都被炮火給覆蓋住了,陣地變成了一個濃煙包裹住的巨大火球。陣地上雜樹斷竹合著碎石泥土在空中飛舞。堅固的岩石被炮彈炸成了碎礫,飛起數仗高,接著落冰雹般「辟里啪啦」地狠狠砸了下來。山上的樹木在炮火中被炸的七零八落,整個山頭變成了煉獄,到處都是濃濃硝煙,到處都是滾滾火苗。 火炮開始延伸射擊了,發發迫擊炮彈拖著美妙的弧線朝後山落去,這時候榴彈炮還在繼續朝山上發射,跟迫擊炮比起來榴彈炮的射速實在是太慢了。 「四營的同志們跟我衝啊!」四營胡英凡營長見炮火已經開始延伸了,從地上一躍而起,帶頭朝山上衝了上去,數百名戰士跟在胡營長後面,分成一個個戰鬥小組吶喊著朝山上衝了上去。滾滾濃煙中冒出了一群衣衫襤褸的淮軍士兵,搖搖晃晃地拚命想排成方陣阻擊四營的衝鋒。炮火中不時有淮軍士兵被炮彈擊中,被炮彈撕成了碎片,可露出的空位很快就被後面的士兵填補上了。正衝鋒的四營戰士全部匍匐在地,和山上的敵人對射起來。 楊滬生放下一直舉著的望遠鏡,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很奇怪,這麼猛烈的炮火之下還有這麼多的淮軍士兵能夠倖存下來,並且居然還妄想阻攔士氣極高裝備先進的解放軍部隊。難道他們沒想過逃跑嗎?這不是勇敢,應該說是愚昧了。對敵人佩服是佩服,可楊滬生現在心腸比鐵石還要硬,面對著吳大勇冷靜地說道:「吳營長,讓機槍連開火!掩護四營衝鋒,把敵人給我壓制下去!」 「機槍連全體都有了!瞄準山頭的敵人,打!狠狠地打!」吳大勇跑到前面機槍陣地對陣地上的戰士們大聲命令道。嘩啦聲響起,六挺機槍同時開火了,「突突、突突……」,密集的子彈如同歸巢的蜂群朝山上竄了上去,六挺機槍越過匍倒在地的四營戰士頭頂,在山頭敵人中間不停地掃來蕩去,山上塵土飛揚,木屑橫飛,原本站著的淮軍士兵在機槍交叉火力密集打擊下割韭菜般一排排地被掃倒在地,後面的士兵還沒有填補到前面去也迅速地被打倒,慘叫聲在空中久久地迴盪著,連山下教遠處的楊滬生和黃翼升他們也聽的到。 自從炮火轟擊開始,黃翼升舉著望遠鏡的手就一直在抖動著,他的嘴角不停地顫抖著,臉頰上豆大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這種場面真是終生難忘!什麼是火山爆發?眼前的小山就是,什麼是地震山搖?自己現在就感受著,以前以為洋槍隊的炮火很厲害,現在看看解放軍的炮火,和解放軍比起來,洋槍隊的炮火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有的出膛炮彈居然在空中相撞,綻放出耀眼的白光,這是需要多少炮彈才能有這樣的場面出現?黃翼升想了半天,在他記憶中還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你就是刻意追求這種效果也不大會追求上的啊!這麼小的山頭同時落下了如此眾多的炮彈,不敢說後無來著,至少也是前無古人了。當陣地上又出現了淮軍士兵的身影,黃翼升覺得嗓子眼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了,眼前模糊一片。兩天前自己還屬於那邊,沒想到今日自己卻在這裡目睹著原來部隊的毀滅!對面陣地上現在是誰在指揮?在淮軍中如此頑強的首屈一指的要數程學啟,下來就是劉銘傳了。不過現在程學啟還在臨海處在四面楚歌中,劉銘傳一開始就不明不白地被八師偷襲部隊一個衝鋒給打死了,除了他們兩個還有誰呢?潘鼎新在最前面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吳長慶穩則穩了,如此頑強倒是不可能,難道是周盛傳?黃翼升想的頭都有些痛了,就他瞭解的淮軍將領,如此頑強的沒有幾個。要是換了自己還在李鴻章身邊會不會跟面前的守將一樣如此頑強呢?黃翼升想了一下,答案是肯定的,而且應該比對面那人還要頑強,不為什麼,就因為自己是黃翼升,自己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作為軍人,死又算什麼?!只要不是死的不明不白就可以了。 黃翼升正在想著機槍怒吼了起來,這時候黃翼升才明白什麼是機槍,這種六個管子連在一起的東西絕對不是自己以前想像中的那種簡單地把六個管子捆在一起的東西!火光閃動中從機槍旋轉的槍口裡面好像永不停留地把潑雨般的子彈打了出去,形成了一道道彈幕,把擋在它們面前的所有東西毫不留情地掃倒,讓那些士兵在「突突」聲中不停地抽搐著,不要說六支步槍了,就是六十支步槍也絕對沒有這種威力!雖然操縱這種機槍的人好像多了一點,不過和它這種威力比起來就是再多上一些人操縱又有什麼關係?不知道司令員手裡面還藏著一些什麼寶貝?要是還有更先進的,不要說推翻清朝重起新朝了,就是一統天下看來也是極有可能的!黃翼升現在對他的頂頭上司楊滬生佩服的是五體投地,才短短地大半年時間,沒想到溫州解放軍就已經有如此強大的打擊力量!若是再給他們極短的一段時間休整,天下還有什麼軍隊能夠阻擋的了得?就是現在,只要機槍一個勁地掃下去也沒有什麼人可以支撐下來的,在密集的機槍子彈面前任何勇敢衝鋒的企圖都將變成極為可笑的事情,或者說是愚蠢的舉動。 黃翼升不知道楊滬生見機槍如此射擊,心中一直都在哆嗦著。心痛啊!一挺機槍一分鐘可以發射出三百發子彈,六挺一分鐘要打多少?何況現在這麼長時間這些機槍就沒有個停頓的時候,這又打出去多少子彈啊?這些子彈可都是用銀子堆積起來的!根據地一個月才能製造出多少子彈來?這個浪費的吳大勇不到十分鐘就打掉了十分之一! 要是一直這樣打下去根據地財政非給吳大勇打破產了不可!「他娘的,林建華的手下可真不知道節省點,這是在玩燒錢啊!還真的是玩得就是心跳!」楊滬生心中一直都在狠狠地罵著,不過現在不是阻止他們的時候,還是等戰鬥結束後再找林建華算算這筆帳吧。楊滬生發愁地想著,看來這次追殲李鴻章至少在財政上是要得不償失了。就是把李鴻章所有的彈藥都繳獲了又有什麼用場?和這種圓錐子彈比起來他的彈藥都是些過時貨!至於武器,也只有進口的一些火炮和德雷澤單發擊針槍還算湊合,其他的就差遠了。 「迫炮再給我往回打十發炮彈,奶奶的,給我把那些狗娘養的都埋了!」吳大勇打出火氣來了,激動地滿臉通紅的放下機槍連不管又竄到迫擊炮陣地朝迫炮連連長命令道。楊滬生還沒來得及阻止,又是一頓炮火覆蓋住了整座山頭。那些炮手一個個打的興起,大冷的冬天脫光了膀子,拚命地朝山上發射炮彈,把那些倖存的淮軍士兵吞沒在一團煙霧裡面。 「夠了!特種炮兵營馬上給我停止射擊!吹軍號讓四營衝上去!」看了一會兒心急的楊滬生終於失去了耐心,忍無可忍地衝到興高采烈的吳大勇面前厲聲喝道。難道他們覺得炮彈是打不完的嗎?要是一時興起把所有的炮彈打完了,以後一個月他們迫炮連全體將士乾脆回家種地好了!沒有炮彈的迫擊炮又有什麼用場?至於四營,虧林建華還說他們是真正地主力部隊,這麼長時間了就知道窩在山腳看熱鬧,不過是幾百敵人嘛!一個衝鋒衝上去不就什麼都解決了?現在是時間最重要啊!要是光顧著在這裡看火炮和機槍表演給李鴻章逃跑了,麻煩可就大了! 特種炮兵營的戰士很不情願地在他們司令員嚴厲的目光下停止了繼續攻擊,只有機槍連偶爾還朝山上打上幾發子彈。軍號聲響起,匍匐在山腳的四營將士爬了起來,在飄揚的紅旗指引下半直著身子朝山頭上面衝了上去,很快的,四營的戰士們消失在滾滾硝煙中。 楊滬生和黃翼升在戰士們的簇擁下登上了高地。戰鬥剛剛結束,榮一師的衛生員還在匆忙地在山上跑來跑去,幾個負傷的淮軍士兵在戰士們攙扶押送下正在朝後方走去,有的負傷淮軍士兵自己已經不會走路了,是被戰士給抬下了山坡。被炸斷的樹枝橫七豎八地遍佈路上,讓人不得不小心腳下,沿途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彈坑,坑中還在緩緩升起裊裊青煙,不過現在已經淡了許多。身後的夕陽掩藏在煙霧中,不願意再看到下面的一切了。燃燒的樹木辟啪做響,濃烈的火藥味和血腥氣在空氣中混合起來,發出一種奇怪的惡臭,山上戰士們高舉著武器歡呼聲狂喊聲響成一片。 黃翼升抬頭看著面前淮軍原來的陣地,殘破的槍支凌亂地散落在各處,小小的山頭上遍地都是被炮彈炸死被機槍打死的淮軍士兵,地上一窪窪的血水正在緩慢地朝下面流淌,滲透進炸松的泥土中,把黑土染成了暗暗的黑褐色,在山頂一堆血肉模糊的士兵倒在一起,壘成了一個肉墳,解放軍戰士正在把一具具屍體費力地移開,在死人堆中細心地尋找倖存下來的活人。眼前的一切讓黃翼升心靈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在山下黃翼升就已經知道山頭的淮軍是不可能堅持多少時間的,不過不管怎麼說也應該在山頭進行一場肉搏戰最後解放軍靠人數優勢才能解決戰鬥。黃翼升怎麼也沒有想到只是用火炮一頓猛轟,再加上機槍射擊,裝備比較先進的幾百守軍就徹底地報銷了!從山下根本沒有看到衝鋒的步兵和敵人進行過什麼接觸戰,就在山頭揮舞著旗幟了。只是用炮轟就可以解決戰鬥,步兵倒成打掃戰場的了,這可讓黃翼升心裡實在無法接受。 「也太恐怖了吧?戰爭要是這樣的話還要步兵幹什麼?還是乾脆把步兵統統地裁掉算了,反正讓一群沒有受過什麼訓練的農民衝上來也未必比這些武裝到牙齒的士兵干的更差!」黃翼升心潮起伏地想著,在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黃翼升對自己以前所打過的那些仗感到頭腦中一陣混亂,以前淮軍部隊都是在一陣炮轟之後,各營排著整齊的隊列朝敵人步步進逼,至於湘軍甚至是在炮火掩護下一窩蜂地擁了上去,沒有什麼炮火支援也是照沖不誤的,那時候清軍的炮兵只是支援步兵戰鬥,不可能成為決定戰鬥的勝負,和自己剛剛看到的戰鬥場面比起來難道以前打的那些都是些愚蠢的戰鬥? 楊滬生正腳高腳低地朝山上走去,一邊走楊滬生一邊張望著,眼前的悲慘景像他已經看慣了,以前比較脆弱的心靈變得有些麻木,不再會輕易地產生什麼傷感,何況戰爭就是這樣,你不殺敵人,敵人就會殺你,沒有什麼再好感歎了。倒是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彈坑讓楊滬生氣不打一處來,六百多發炮彈啊,打個幾百敵人居然浪費了六百發炮彈!要是戰爭這樣打下去的話想消滅兩萬淮軍又需要多少炮彈?楊滬生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敵人只有五百人,要是知道的話吳大勇再想有什麼非分之想是不可能了。「一發迫擊炮彈需要一百元鈔票,換算成銀子的話就是一百兩,為了攻打這個山頭炮兵營居然打出去了五百多發,這可是五萬多銀子!還有機槍……要是加上機槍打出去的一萬發子彈,他娘的,這個吳大勇還真不是一般的『無大用』!」楊滬生心裡默默地計算著為了攻打這座小山頭花了多少鈔票,算出來後楊滬生簡直肉痛的想要罵人了,這種場面熱鬧是熱鬧了,可銀子實在是受不了,像這種打法要是消滅清朝所有的軍隊,恐怕就是英法兩國所有的鈔票合起來也不夠!何況自己根據地現在並不富裕呢?靠現在根據地的財力可絕對無法支撐這種大少爺打法!這樣子的戰鬥只能是偶爾為之,作為實驗可以,但要是推而廣之可是絕對不可行的! 「司令員,參謀長。山上的敵人已經被全殲了,俘虜十七人,其他的都被我們給打死,頑固抵抗我們的這些敵人一個都沒得跑。」胡英凡見司令員他們上來了,從山頭一路小跑來到司令員面前,樂呵呵地匯報:「戰鬥沒進行多少時間,等我們上來時山上已經沒有抵抗了。我們四營犧牲一個沒有,只有倆人受到輕傷,一個是在衝鋒時候崴了腳,還有一個是被流彈擊中胳膊,也沒什麼大問題。呵呵,多虧炮兵幫忙,讓我們打了最輕鬆的一場戰鬥。我們四營現在正在清掃戰場。」 楊滬生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支被炸掉了槍托的德雷澤單發擊針步槍,掂了一掂,面帶笑容和緩地對胡英凡說道:「胡營長,不錯嘛,看來你們營這次戰果不小了,攻打敵人幾百人防守的陣地只是輕傷倆人值得恭喜!不過不知道敵人在這裡的指揮官是誰?有沒有抓到?要是抓到了帶上來讓我看看,能用幾百人把我們數萬軍隊暫時抵擋住,這樣的人不看有點太說不過去了。」無比鬱悶的楊滬生見下面的營長一臉興奮地站在自己面前,只能把滿腹的怒氣暫時先收起來,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司令員,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他們領導說,不能在基層指揮員面前發火的,不然下面會怎樣想?以後怎樣看待他這個司令員?這點形象問題楊滬生還是知道注意的。 司令員一提起敵人的指揮官,胡英凡這才想起敵人的指揮官還沒有抓到呢!沒有抓住敵人指揮官算是什麼全殲敵人?剛才說的也太莽撞了!發覺自己說了大話的胡英凡原本興高采烈的臉上不意察覺地出現了一絲誠惶誠恐。胡英凡低頭小聲地對司令員說道:「聽被俘的敵人傷兵說指揮他們的是一個叫郭松林的參將,還有一個叫周盛傳的游擊,倆人指揮他們掩護李鴻章撤退,不過倆人現在暫時都還沒有找到。據活著的淮軍士兵說他們好像並沒有逃跑,只是當時我們炮火太猛烈了,山頭上到處都是煙霧,對面都不見人的,他們也不知道郭松林和周盛傳的死活。」低著頭的胡英凡偷偷抬起眼簾瞟了眼站在面前的司令員,發覺看著自己的司令員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不知道他是不在乎呢?還是極為生氣中,倒是新上任的副參謀長黃翼升若有所思地抬頭望著山上,胡英凡趕緊筆挺地站直了身子,賭咒發誓般地對楊滬生和黃翼升他們大聲說道:「請司令員、參謀長放心!我們四營一定徹底地檢查那些淮軍士兵屍體,馬上給兩位首長把他們找出來!」 「胡營長,快點把敵人指揮官找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怎樣,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到他們!去吧,速度快一點,天馬上就要黑了,部隊馬上還要投入追擊!」楊滬生沉聲說道。要是這麼猛的炮火轟擊下還讓敵人主將逃跑了豈不成了笑話了?!楊滬生覺得心頭一陣煩躁,一股無明之火正從胸中止不住地升了起來,微鎖眉頭的楊滬生揮了揮手讓站在面前的胡營長上去尋找郭松林他們。楊滬生害怕要是胡營長和那個敗家子吳營長倆人任憑誰再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會忍不住痛斥他們,甚至揮動老拳打將過去,好讓心情舒暢些,不過這也實在有些太不成體統了。見司令員臉色不好地揮手讓自己走開,胡英凡如蒙皇恩大赦,急忙拍拍屁股轉身奔上山頭去尋找敵人在這裡的指揮官。看來要是沒有找到郭松林,胡英凡從此是不敢再見司令員了。 「參謀長,這個郭松林你有印象嗎?不錯啊?能在部隊兵敗如山倒的時候組織起一支小部隊阻擋我軍進攻,看來這個郭松林是個人才,希望他沒有被我軍炮火炸死,要是這樣死了實在是太可惜了!」見四營胡營長去佈置人手尋找郭松林,楊滬生對站在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黃翼升說道。 黃翼升點頭應道:「哦,這個郭松林我是認識的。他和我一樣以前都是在曾國藩手下的,不過我是在水師裡面當差,郭松林是在曾國荃軍中,大家彼此並不是很熟悉,後來淮軍建立後,我和他先後都到李鴻章身邊幫忙,這樣才比較熟悉了。郭松林字子美,他是湖南湘潭人,自咸豐六年加入曾國荃軍後每仗必捷,被提拔為參將,曾國藩還是很看中這人的。沒想到今日居然慘敗在這無名小山。對了,就我所知郭松林的弟弟郭芳珍時刻不離他的左右,不知被俘的士兵中有沒有郭芳珍?要是被俘,問他應該知道郭松林死活的。」 楊滬生發愁地望著遍佈山頭的淮軍屍體,黃翼升說了等於沒說,被吳大勇一通炮火猛轟後山上頑抗的敵人差不多都報銷了,誰知道郭芳珍他是死是活?何況聽黃翼升的口氣這個郭芳珍並不出名,難道戰士們認識這個無名小卒嗎?看來只能讓胡營長慢慢地尋找了。 楊滬生和黃翼升登上了山頭,西邊的太陽緩緩落下了山頭,只在天空中留下一屢橘紅色的綵帶,山林間升起一層淡淡薄霧,把周圍山峰隱藏在一片青煙之中,忽忽作響的山風隱隱帶來北方山呼海嘯聲,這是榮一師和八師將士們正在追擊李鴻章潰兵的吶喊聲。 「報告,司令員溫州有信過來了!是給您的!」二軍通信參謀奔上小山把一封信箋交到楊滬生手中。楊滬生接過被汗水淋濕的信箋,匆匆拆開仔細的看了一遍,信箋是史秉譽寫來的。 大哥: 關於任命邱明指揮北路軍的事情我很抱歉,當時只是想到沈路作為師長要是給旅長指揮比較奇怪,為了不讓部隊引起混亂才臨時想到任命沈路擔任北路軍總指揮的,不過命令還沒有傳過去大哥的意見就過來了,我重新想了一下覺得大哥說的有道理,既然這個邱明有單獨作戰的能力北路軍還是交給他好了。至於沈師長還是讓他回來比較好。 不知道榮一師在戰場上表現怎麼樣?應該給李鴻章的淮軍極大打擊了吧?榮一師裡面都是些老兵,戰鬥經驗豐富,軍事學院結業的學員很多都分配到榮一師裡面擔任副排長,同時他的裝備也好,我相信這支部隊會成為一支真正的鐵軍的!(「豐富是豐富,可戰鬥經驗豐富的有些過頭了!打起仗來盡耍滑頭!要是不好好整頓一下,還鐵軍呢,我看要變成豆腐軍了!」看到這裡楊滬生心中立刻出現了四營將士臥倒比衝鋒更加迅速的場面,這些人戰鬥經驗還真的很豐富,知道敵人要是開火了趴在地上就可以保存自己,可要是需要他們犧牲呢?難道也一趴了事?榮一師的政治工作要是不抓緊,以後難保不出大問題!想到這裡楊滬生無奈地搖搖頭,繼續看下去。) 斯潘塞製造出的多管機槍不知道怎樣?是不是殺敵如流水,一統掃射就讓敵人統統趴下了?不過在這裡實驗中多管機槍容易出現故障,它的操縱穩定性一直都沒什麼好辦法解決,不知道在戰場上怎樣?可惜重機槍無法大量生產,不然部隊的裝備將再上一個台階,到時候可以一路順風的殺到北京去了。(多管機槍可能還沒有打很長時間,楊滬生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大問題出現,只是敵人不過五百人,殺敵如流水的場面還沒有怎麼見到,浪費金錢如流水的場面倒是讓楊滬生見識到了,佔領江西有兩個多月了,作為魚米之鄉的江西,兩個月了一個大省只給楊滬生的錢包送進了不到十萬兩的銀子,而這裡就打掉了六七萬兩銀子!還真的是燒錢啊!這種浪費金錢的仗讓楊滬生肉痛的要命。不知道史秉譽有沒有這種感覺?) 告訴大哥一個好消息,派到福建的礦產勘探隊有消息傳來,在龍巖漳平縣東、泉州安溪縣西北發現有大量可供開採的鐵礦石,龍巖還發現了大量的煤礦,以後要是冶煉鋼鐵就不用發愁遠距離運送煤炭了。另外在安溪還發現了銅礦。根據美國專家的建議,需要從國外引進四座五噸被色麻爐,才可以提煉出優質鋼材。要是建設這樣近代的鋼鐵廠需要三百萬兩白銀,需要三到四年時間才能夠建成,建成後每天可以生產鋼材一百噸。前期投入很大,就是建成後每年也需要投入一百萬元才能維持工廠的正常運營,不過據美國駐溫州的商務代辦樂維斯所言,要是我們從他們美國進口機器的話,他可以通過美國駐中國公使蒲安臣,爭取讓美國政府給我們優惠的貸款,不知道大哥你有什麼意見呢?我們是否可以從美國進口被色麻爐?要是可以的話我到美國去再和那邊商量一下好了。 再告訴大哥一個不大好的消息,英國人華德前兩天到我這裡來告狀了,這個傢伙自稱自己是英國駐福州的領事,他對我們在福州處決他們大英帝國子民周德芬表示強烈地抗議,強橫地要求我們必須要對周德芬之死進行賠償、必須懲治福州的官員,並且讓太平軍撤離福州,使福州恢復正常貿易港口的地位,不然他們大英帝國會出兵來討還公道。雖然容閎跟他解釋周德芬是因為販賣違禁品鴉片才被處決的,但這個叫華德的居然說按照《北京條約》,鴉片貿易乃是合法的貿易,太平軍禁止在佔領區進口鴉片是違背了《北京條約》的,如若不開放大英帝國軍隊一定會用武力來強迫我們開放! 我現在打發這個狂妄自大的傢伙到天京那邊投訴去了,他既然說讓太平軍撤出福州,太平天國的天王現在就在天京,還是讓他直接找天王算帳好了,只要天王答應取消禁止鴉片,我們這些天王的下屬自然很樂意開禁鴉片的。他要是想要賠償讓他直接找天王去要好了,我們這裡可是沒有一分錢給他。我這樣做不知道大哥認為對不對?這個傢伙實在是太讓人生氣了! 最後祝大哥平安,等這兩天天氣轉好了我馬上讓林隊長率領飛艇北上給大哥您助陣,也許明天就可以了。另外突擊隊前兩天已經北上,按照速度今天就可以到達寧海了,我認為他們還是加強到大哥你那邊比較好。 史秉譽。一月十日晨。 楊滬生再看了一遍,見上面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私,把打開的信箋遞給了站在身邊的黃翼升,黃翼升暈乎地接過信箋,不能置信地看了看楊滬生,接到手中的幾張紙變得無比沉重。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作為溫州最高領導,未來的皇帝居然對自己如此信任,連給他的私人信箋都可以讓自己過目!李鴻章有對自己這樣信任嗎?曾國藩有嗎?都沒有!楊滬生如此信任他,讓黃翼升不知如何承擔。 楊滬生不理旁邊激動的就要熱淚盈眶的黃翼升走到一邊想心事去了。盧秋生他們過來了麼?怎麼現在都還沒到呢?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情?至於飛艇,不知明天天氣怎樣,要是好的話它們就會過來了,只是林忠他們很有可能變成了馬後炮——等他們過來了,戰鬥也結束了! 至於自稱自己是英國駐福州領事的傢伙,楊滬生沒有往心裡去,面前就有英國佬正拿洋槍洋炮對著自己呢!英國佬要是不想辦法干涉中國倒是出問題了!只是時間早晚而已,等結束了浙江戰役看來是要好好考慮一下怎樣在英國武裝干涉中國之前改善根據地的態勢。溫州的企業一定要分散,要往江西轉移,不然以後英國佬要是仗著自己船堅炮利從海上進攻溫州不是就麻煩了? 真沒想到建立一個煉鋼廠需要那麼多銀子!三百萬啊!現在預算就要三百萬,真要是建成了鬼才知道又要多少錢!楊滬生心中換算了一下,這樣的鋼鐵廠建成後年產鋼材有三萬多噸,夠用嗎?好像還不夠,以後建立海軍時候可是需要大量的鋼材啊!要是三千萬噸就好了。現在戰爭不光打人打火藥、打經濟,還打的是鋼鐵,誰的鋼鐵多誰就佔便宜!英國要是沒有那麼多鋼鐵的話現在還窩在英倫三島數星星呢!想到這裡楊滬生苦笑地搖了搖頭,光建立一個三萬噸的鋼鐵廠少算算就要三百萬,要建立一個三千萬噸鋼鐵工業那還了得?!三千萬噸是個什麼概念?按照建立三萬噸鋼鐵廠標準投入的話,那是需要三十億兩白銀啊!現在的溫州一年收入不過一千多萬,靠自己積累真是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有那麼多錢了。 「司令員,這個鋼鐵廠需要三百萬兩銀子?!太多了吧?是否有必要真的建立這樣的……這個鋼鐵廠?」黃翼升也看到這裡了,倒吸一口涼氣問道。這麼多的銀子他還沒有這個概念呢! 「恐怕還不止,真的要建立起來這種鋼鐵廠我們是需要大量銀子投進去的,三百萬兩只是初期投入,以後各種各樣的費用還多的很呢!」楊滬生現在感到自己不能製造機器的苦處了,要是自己能夠製造煉鋼爐,這裡面很多費用都可以節省下來!楊滬生心頭一陣酸楚,狠狠咬了咬牙:「為了中國以後不至於守制於人,再多的銀子都要投進去!不要說三百萬了,就是六百萬、九百萬甚至是三千萬!賣兒賣女這筆費用我們也要掏!」 「唐參謀,你記一下。」楊滬生對站在旁邊的通信參謀說道,楊滬生一邊低頭想著,嘴裡一邊說著:「溫州,史政委。來信已經收到,關於鋼鐵廠,我認為第一,這個工廠就是需要再多的銀兩也必須建立起來。第二,為了建立鋼鐵廠我們可以在根據地內部發行公債,同時把鋼鐵廠建設成為股份制企業,讓商人投資,以後有了利潤後再回報他們,相信在捲煙廠取得成功後,商人們對這個項目會感興趣的。第三,不一定非要從美國購買設備,可以讓上海的胡光墉跟外國商人接觸一下,看看能不能從英國、法國、普魯士進口有關設備?只要報價合理,品質保證的我們就從那邊購買,不過從你來信看來英國人現在是靠不住了,很有可能法國也不行,我們只能在美國和普魯士之間想辦法。第四,絕對禁止從美國申請貸款!現在這樣的貸款都附有政治要求,我們決不能接受這種東西!你到美國後一定要切切記住這點。關於英國人華德所言武裝干涉我們,這一點不用害怕,他要打我們就和他們好好打上一仗!看看誰怕誰!不過為了以後能打敗外國入侵者我們必須要做好準備工作,第一,部隊必須重新整編以適合未來即將到來的反侵略戰爭。第二,必須要改善根據地現在的態勢,在戰爭開始後要有一塊穩固的後方基地。第三,溫州的工業必須馬上轉移到江西、福建山區,分散開來。短時間內的損失算不了什麼,只要能堅持,最終的勝利必然屬於我們!第四,想方設法多進口一些糧食、鋼鐵、石油,還有炸藥原料,以後英國要是封鎖了這些東西都不好進來了。第五,你必須作好到美國去的準備工作盡快出發,同時派人到普魯士去,爭取在國際上盡量地減少入侵中國的國家。還有什麼等浙江戰役結束後,我回來再詳細探討一番。楊滬生,一月十日夜。去吧,盡快送到史政委手中。」 黃翼升在旁邊已經看完了史秉譽寫來的信箋,聽楊滬生這樣說黃翼升簡直驚呆了,要和英國人開仗?而且好像還要把法國人也拖進來,司令員是不是頭腦發熱了?英國人是那麼好打的嗎?解放軍現在打打湘軍、淮軍不成問題,可有這個實力去碰外國軍隊嗎?解放軍的裝備是好,比湘軍、淮軍強,甚至比洋槍隊還要好些,可跟人家正宗外國軍隊比起來呢?人家有堅固的軍艦,溫州可是沒有的啊!教訓外國人是黃翼升的夢想,不過他可不希望在還沒有統一國家的時候就去碰這些極端危險的國家,只要外國人不主動打上門來,現在還是一心統一國家方為上策!一方面要打清軍,一方面又惹上了英國人,怎麼看都不是一件上算的事情。黃翼升正在組織頭腦中的想法,想要跟楊滬生好好地說說,在山頭響起了戰士們的叫喊聲:「找到郭松林了!」 楊滬生和黃翼升精神一振,倆人疾步朝呼喊著的戰士們走了過去,關於解放軍跟英國軍隊交戰的事情早已被倆人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楊滬生是對郭松林極為感興趣,想要看看能把他戰無不勝的解放軍給阻擋在這裡的淮軍將領到底是什樣的一位人才,看看是否能把這個叫郭松林的吸收到解放軍裡面來,人才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了!至於黃翼升心情就複雜了,郭松林以前是黃翼升的同僚,倆人都是從湘軍轉到淮軍那邊去的,怎麼說都有些親熱的。自己現在已經投奔溫州解放軍,算是又和郭松林成了敵對的兩方,現在自己是勝利者,而以前的同僚變成了自己的階下囚。對這種戲劇性的變化,黃翼升總覺得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感覺,也許大家在這種場合見面會很尷尬的吧? 走著走著黃翼升慢慢拖在了楊滬生後面,不想馬上見到郭松林了。 「報告司令員、參謀長,我們已經找到了郭松林!」胡英凡喜上眉梢快步跑了過來,站在楊滬生和黃翼升面前大聲匯報道,雖然天色冬天的夜晚降臨的很早,才五點來鍾寧海的山區就已經十分昏暗了,但胡英凡激動的表情還是浮現在楊滬生他們眼前,不大的眼睛裡寫滿了喜悅和興奮。 楊滬生加快了腳步,急聲說道:「現在人在什麼地方?走!快帶我們去看看!」 一群戰士正圍成一圈望著裡面。見首長過來了,戰士們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路,讓楊滬生和黃翼升走了進去。在前面一塊騰出來的空地中,一員清軍將領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地躺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大喘著粗氣,在他腹部衛生員用厚厚的紗布緊緊地包裹起來,伴隨著喘息聲,血水不停地從紗布中滲透出來,鮮紅的鮮血染紅了紗布,浸濕了周圍的土地。走上前的黃翼升認了半天才認出來躺在地上的就是以前的同僚——郭松林,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郭松林居然變成了這種模樣。 「司令員,這就是郭松林,我們找到他的時候,被眾多的淮軍士兵屍體緊緊地壓在下面,他的腹部被一塊彈片擊中,人已經昏迷過去了,衛生員剛剛才給他包紮起傷口。 還有,戰士們在後山山坡上發現了周盛傳的屍體,看樣子是在逃跑時候被我們延伸炮火直接擊中了,當場就被炸死。現場只留下大半截頭了,戰士們正在尋找周盛傳身上的其他部位。「胡英凡在旁邊說道。 「周盛傳?……怎麼是他?」黃翼升突然反應過來,搖著頭驚訝地說道。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我怎麼覺得這個周盛傳很耳熟?」楊滬生不解地問道,在楊滬生腦海中出現了什麼東西,模模糊糊的,就在眼前,想抓卻抓不住,這種感覺真的是極為不舒服! 「這個周盛傳就是司令員上次在溫州俘虜的周盛波的弟弟,他們家兄弟六人。咸豐五年,周盛波的大哥周盛華在和發……太平軍作戰中戰死,他的三個弟弟也先後戰死在跟太平軍作戰中,全家只剩下了周盛波和周盛傳兩兄弟,前段時間在寧波時候我曾經和周盛傳一起上街逛逛,當時周盛傳找了個算命的先生給他算命,人家說他大難就在眼前,周盛傳還不相信,沒想到今日算命先生的話還真的靈驗了。唉,都是命啊!」 黃翼升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些黯淡,感慨萬分地解釋道。 楊滬生這才想起來為什麼這麼熟悉了,原來是自己以前俘虜的周盛波弟弟!在後山逃跑時候被炮彈炸死了?這個周盛傳為什麼不知道找個隱蔽的地方先躲一躲呢?他的命還真不是一般的不好!不知周盛波知道自己弟弟戰死會有什麼想法?看著躺在地上身負重傷的郭松林,楊滬生緩緩沉聲對胡營長說道:「胡營長,立即讓後面的支前民工把郭松林送到後方醫院搶救,告訴醫生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把他救回來!讓戰士們把周盛傳的屍體盡量地找全了,買一口上好棺材安葬他,至於戰死在這裡的敵軍屍體讓民工挖個坑盡快掩埋了。這些戰死的哪怕他們生前犯了再大的罪戾,既然現在人都已經死了,還是做個墳吧,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的,以後要是有條件通知他們家人,讓他們把屍骨遷移回老家。那些負傷的俘虜要好好的醫治他們,我軍紀律不能違反!另外通知在溫州的周盛波,把周盛傳死亡的消息告訴他。跟他說關於周盛傳之死我很抱歉。」 「是,知道了,我馬上把這個命令通知下去。」胡英凡點點頭答應道。 聽到司令員所說的話黃翼升立刻想到了自己上次在攻打溫州時候負傷的事情,當時自己也是被司令員的手下俘虜了,要是司令員沒有用心救治自己,現在自己躺在什麼地方還不一定呢!黃翼升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斗大的「仁」字,什麼叫仁?司令員的這種做法就是仁!要是沒有以前優待俘虜的經歷,自己這次失意也不會想到投奔司令員了。難怪那些被俘的清軍很多都加入了解放軍,不願意再回到清軍那邊去了呢!黃翼升回憶一下以前在清軍時候是怎樣對待俘虜的,越想黃翼升越覺得臉紅,在清軍那邊打罵俘虜還是小意思,很多時候都是一殺了之的,而且殺人還有很多中方法,難怪淮軍一進入解放軍控制區到處都受到民眾自發的打擊,李鴻章只知道痛罵那些百姓是刁民,甘心從賊,跟發匪沆瀣一氣。和解放軍所作所為比起來,誰更得民心就不言自喻了。 山下點起了火把,空濛的天台山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光,遠方吶喊聲此起彼伏,圍殲李鴻章統率淮軍的戰鬥還在繼續進行中。黃翼升見周圍的戰士們都散開干自己的事情去了,終於把一直堵在胸口的問題提了出來:「司令員,我剛才聽您的口氣好像我們馬上就要和英國人開戰了?」 「不是馬上,而是現在已經跟外國人打起來了。現在英國人控制的洋槍隊不是跑到我們面前來了嗎?」楊滬生有些失落地歎了口氣,要是可能的話,楊滬生不希望這麼早就跟洋鬼子兵戎相見,現在解放軍只控制了福建、江西,浙江的一部分,在根據地中沒有支持長期戰爭的重工業企業,和工業最強大的英法交戰,不用怎麼考慮也知道肯定很艱苦。問題是現在中國的形勢已經不是再和以前一樣了,在解救天京之圍行動中,清軍主力湘軍實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現在只能縮回湖南苟延殘喘了,而太平天國倒是極大地改善了戰略態勢,重新在皖北站穩了腳跟,佔領了天京上游戰略重地安慶府,江北的捻軍現在也乘勢猛烈發展起來。腐朽的清朝要是沒有外國政府支持的話,將在不久的將來倒台,被新的政權取代。這樣的情形是英國人願意看到的嗎?英國人希望的是從清朝那邊取得更多的利益,要是太平天國勝利了,以「萬國真主」自命的天王根本不可能聽從洋人擺佈的,清朝雖然也不是事事聽命,可以讓他們予取予求,但終究可以迫令相就,這個從英國擁有巨大利益的關於太平軍控制下的長江流域問題,英國人在二次鴉片戰爭後不跟天京方面協商,而是和北京那邊交涉就可以看出來了。天津條約滿足了英國人的胃口,而太平天國強硬立場又讓英國人對它不報希望,堅定了英國人扶持清朝的意念,有一個事事聽命自己的政府自然是最好的。在清朝搖搖欲墜的時候英國要是不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才有鬼了!說到底現在的英國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強盜,要是對他們沒有一定的警惕性,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自然是不希望現在就打,但英國人為了撈取最大的非法利益,不幫助清廷才見鬼了!我們和英國人之間的戰爭早晚必然會發生的,對此我們必須要在思想上、行動上做好充分的準備,不能事到臨頭了才慌忙行動,要是那樣一切都太晚了。」楊滬生看了眼無語的黃翼升繼續解釋道:「打不打,什麼時候打,在什麼地方開戰,這個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完全掌握在英國人手中。唯一可以肯定的,這場戰爭將是長期的苦戰,也是中國解放戰爭最後的高潮,最終的勝利必然屬於我們!為此我們必須改善現在的態勢,要在外國入侵前盡量地削弱外國幫兇,擴大戰略縱深,囤積戰略資源。以空間換取敵人分散,最終把他們一個個地消滅!」 「要是戰敗了呢?」黃翼升沉聲問道。兩次鴉片戰爭讓黃翼升對中國是否能夠打敗英國抱有極大的懷疑,清朝集全國之力也無法打敗英國人,難道解放軍靠兩省之力就可以辦到嗎? 「戰敗?不可能戰敗的,也許在某個地方暫時會有挫折,但中國有四萬萬人口,上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我們大有迴旋之地,何況解放軍也不是吃素的,只要堅持下去,英國人總有一天會拖不下去的!」說道迫在眼前的英國武裝干涉中國,楊滬生有些興奮了,在他腦海中立刻冒出來抗日戰爭,冒出來《論持久戰》,這可是一個人口眾多,土地遼闊的弱國如何跟強國作戰的經典之作!從小在軍營中成長起來的楊滬生對毛澤東軍事思想再熟悉不過了,雖然談不上倒背如流,信手拈來還是可以的,「未來的戰爭將是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敵人進攻,我們撤退,把大量的城鎮讓給侵略者,同時在敵後展開全民游擊戰,讓侵略者必須處處設防。這個階段正面運動戰為主,敵後游擊戰為輔。目的是讓握成一個拳頭的敵人,把手攤開,使得敵人陷入汪洋大海中,最終失去進攻能力。第二個階段是敵我相持,同時我們積儲力量準備反攻,這個階段敵後游擊戰上升到主要地位,同時正面發動小規模的反擊,進一步削弱敵人實力,為下一步行動積儲力量。第三個階段是我們進攻,敵人撤退。這個階段主力部隊以殲滅敵人重兵集團為主要作戰任務,敵後游擊區將建立一塊塊的鞏固的根據地,配合我軍主力合圍敵人重兵集團一個個吃掉他們,我們畢竟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敵人武器是先進,但人數有限,長期大量的消耗他們是堅持不下去的,只要我們萬眾一心,團結一切願意反抗外國干涉的中國人,把人民發動起來,發展根據地內部的各項戰爭工業,支持長期的戰爭。在戰場上主力部隊和游擊部隊很好的配合起來,形成一個有機體。我們將在反抗侵略戰爭中發展壯大,而一切反動派將日益衰弱下去,到最後堅持不下去的肯定不是我們,而是那些入侵者!侵略者的垮台之日也就是清朝政府滅亡之時,只有消滅了侵略者我們才能爭取到一個比較有利的發展時間,只有消滅了侵略者才能讓中國人真正地醒過來!」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黃翼升腦海中突然蹦出孫子兵法開篇中的一句話,一縷清新的光芒射入了原本一團濁霧的頭腦,驅散雲霧看到曙光。看來自己是過慮了,司令員在英國還沒有真正干涉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未來戰爭發展過程、戰場情況,這樣的戰爭怎麼可能打不贏?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主力部隊是正,而敵後的游擊隊就是奇,正奇結合,不愁英國不敗!大家都知道將者,智、信、仁、勇、嚴也,但有幾個為將的真正能做到?難怪清軍以前和溫州軍隊交戰總是吃敗仗。自己能在這樣優秀統帥手下辦事,幸什!看來以後不是自己怎樣給司令員當軍師了,而是要從司令員那裡多學習一下怎樣打仗,怎樣運籌帷幄。 楊滬生不知道自己借用的毛主席所說的話讓黃翼升感到打開了一片新天地,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這也難怪,現在還沒有毛澤東思想呢!集中國五千年軍事思想大成的毛澤東軍事思想可不是現在人所能想到的,隨便借用一點兒就足夠讓黃翼升消化一陣子的了,有些東西黃翼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給楊滬生一點他自然明白了。 也幸好黃翼升是帶兵打仗的,懂得孫子兵法,知道怎樣打仗,楊滬生要是對一個只知道整天子曰詩雲的酸秀才說這些話,那和對牛彈琴差不多,讓人家不知所云了。在軍事上楊滬生是沒有什麼自己的思想的,他的思想都是毛主席已經運用過的,並且在中國歷史上證明是可行的戰略戰術,只要把那些結合現在的實際應用起來,自然就戰無不勝了。雖然現在和抗日戰爭形勢不完全一樣,但從大的方面而言兩者並沒有特別大的不同,《論持久戰》在現在這個場合下還是實用的,也是必須按照持久戰來準備即將到來的戰爭。 「司令員估計英國人他們什麼時候會干涉我們?馬上?還是半年後?或者甚至是一年以後?會出動多少兵力干涉我們呢?」黃翼升像一個小學生一樣虛心地請教楊滬生,作為一名軍師應該瞭解主子所想的,並且提出自己的見解來,雖然看起來這個新主子好像比軍師還像軍師。 「馬上干涉我們不現實,英國想要干涉的話出動兵力少了根本不頂事,要干涉我們至少需要動員十萬以上的兵力,兵力少於此數反而會被我們一舉擊敗,這麼大規模的軍隊,我看英國人自己部隊是不夠的,他的手長的很,世界各地都需要駐軍,哪來的這麼多軍隊?應該是聯合法國才可能,就現在所知道的情報看來,英國和法國都還沒有做好最後出兵的準備工作,在他們國內還沒有表決通過戰爭法案,就是現在通過的話,從部隊集結,到遠渡重洋開到中國來,至少需要半年時間,哪怕就是從印度調兵過來也需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當然,太晚了也不大現實,要是過上一年半載英法再干涉,到時候清朝已經被徹底地擊敗,他們再想取得勝利就更加不可能了,相信英國軍隊上層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照我估計,最有可能的時間應該是今年七月到九月之間。」楊滬生肯定地說道,這些上次在得到李鴻章南下溫州時候,楊滬生跟史秉譽商量時候就已經預計到的,只是當時倆人估計至少要一年英國人才可能出現在中國,現在看來時間是要提前半年了,「戰爭總是需要理由的,我們本來估計要一年後英國人才能出現,但現在那個叫華德的改變了我的看法,哼!這個傢伙是給英國對我們開戰尋找理由來了。打就打,難道我還怕了你們不成?!」 「半年啊,時間倒是還有……」黃翼升想了一想「這麼說半年內我們至少要再佔領一個比較富饒的省份才可以堅持長期的戰鬥了。至少要佔領一個產糧大省才行,不知司令員想要打哪裡?」 青芒的月色下楊滬生望著黃翼升笑了一笑反問道:「參謀長您說呢?攻打那邊對我們有利?」 解放軍另外一個副參謀長林金宸現在正在溫州糾集了一班參謀人員研討這個問題,研究在短時間內如何既擴大了根據地,部隊實力又沒有受到影響,同時下一步應該如何走。楊滬生和史秉譽在這個問題上已經統一了認識,不過他們覺得讓手下那些參謀人員動動腦筋倒也不錯。什麼都是他們做決定,他們豈不是變成活神仙了?那還要這班參謀做什麼?!現在黃翼升自己提出了這個問題,楊滬生想要考考他,看看自己新任命的副參謀長肚子裡有些什麼貨色。 黃翼升低著頭腳下不停地扒拉來劃拉去,一邊想一邊說著:「有三條路線可以選擇,一條是借道太平天國控制區,北上河南,得中原者得天下,有利條件是現在江北有捻軍、太平軍在活動,可以在戰略上配合我們,不利之處是河南跟浙江、江西、福建太遠,陸路上是被各方勢力給分割開了,若是這邊有什麼大的問題,河南部隊無法及時地援救江南,同理,若是河南出現問題,江南想要支援他們也不大現實。有被敵人各個擊破的危險,這是一條下策。第二條是南下,佔領廣東,有利之處是廣東現在清軍兵力空虛,同時我福建和江西從東部和北部可以居高臨下態勢,有不經過大的戰鬥就攻佔的可能性,廣東有良好的海港,可以發展海外貿易。不利之處也恰恰在於這裡,現在香港被割讓與英國,英國人必然不希望我軍攻佔廣東,若是英國人在廣東登陸,廣東海岸線漫長,我軍將東西奔走防不勝防,這裡無法作為一個良好的戰略縱深,倒是很有可能變成前線了。若是外國不干涉的話我建議先拿下廣東,但現在廣東不符合司令員所說需要一個鞏固後方的條件,強制佔領,以後必然陷入苦戰,此乃是中策。 最後一條路就是西進,攻打湖南!有利之處在於湖南跟我們江西現在連在一起,大軍進退自如,沒有後顧之憂,『湖廣熟,天下足』,佔領了湖南我們將不用再擔心糧食問題,就是英國真的入侵中國,到時候我們也大有迴旋之地可以跟他們周旋。不利之處在於湖南現在不光有大量的綠營、練軍,還有退回湖南的湘軍,湘軍雖然在天京城下打了敗仗,但元氣並沒有太大的損傷,尤其是水師實力尤存。同時湖南人倔強、戇直,激而不復反顧,若曾國藩打出保家衛鄉口號,大量地徵召湖南人與我們為敵,我們有可能陷進湖南中無法自拔,若是如此將得不償失。不過我相信司令員對這些應該有準備了,西征湖南方為上策,相信司令員也是這樣考慮的吧?「黃翼升抬起頭來,見楊滬生正對他豎起大拇指讚賞地笑著。 黃翼升潛意識中自然而然地認為攻打湖南方為上策。他自己就是湖南人,以前一直都在湘軍水師中效力,對湖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可以說是瞭若指掌,要是他對湖南不熟悉解放軍中就沒有其他人更加熟悉湖南了,在這一點上黃翼升倒是跟楊滬生和史秉譽想到一塊去了。不過楊滬生和史秉譽考慮的還要遠一些,解放軍現在正規部隊加上地方部隊有四十萬之眾,已經渡過了在夾縫中求生存的階段,應該說有和清軍展開戰略決戰的實力了,進攻湖南將拉開全國戰略進攻的序幕,佔領了湖南解放軍就可以聯繫在四川的石達開,一同割斷清廷和兩廣雲貴之間的陸路聯繫,到時候北可以直上中原,佔領湖北、河南,南可以南下兩廣,以摧枯拉朽之勢一舉平定南方,清廷財政都要依靠南方支援,若是失去了湖南南方的財政如何可以供應北京?這場戰爭不用怎麼打就知道清廷已經輸定了!現在只是在浙江解放軍大本營這裡有幾根釘子存在,讓楊滬生他們一時無法把主力轉到湖南去,等解決了這些釘子,就是全軍主力西移的時候,到時候曾國藩倒霉的時候也就到了。只是楊滬生和史秉譽看到了湖南的重要性,相信清廷的那些百官也不是整天吃飽了沒事幹,只知道飲酒賦詩尋歡作樂,他們必然也注意到了現在北方和南方唯一的陸路聯繫——湖南,對湖南清軍是必然死守的,而曾國藩就是湖南地頭蛇,熟悉湖南的一切,而湖南又有大量的河流,湘軍水師實力尤存,在沒有海軍配合下想要拿下湖南,若是不好好進行認真的準備工作,這場戰鬥決不好打!說不定解放軍打個從未有過的大敗仗也是有可能的。前期讓邱明率領戰鬥力極強的教導旅在獨立旅配合下到湖南開展工作,沒有立穩腳跟就被敵人擠了出來,當時過去的是小部隊,行動靈活說撤就撤出來了,大部隊要是吃了虧怎麼辦?前車之鑒楊滬生還是知道吸取的。 楊滬生笑了一會,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不硬攻重兵集結的長沙,而是集中主力,先南後北,先農村後城市,把曾國藩從長沙誘出來一舉殲滅之。殲滅了湘軍主力,那些綠營、練軍什麼的還能有多大的作為?至於水師,只要斷絕他們和陸地的聯繫,最終結果只能是繳械投降!」根據邱明他們在湖南瞭解的情況,在湖南地主兼併土地極為嚴重,廣大農民無地無業,出現了大量的運輸業和手工業的工人,不過在鴉片戰爭後因為五口通商口岸的開通,大量的運輸工人失業在家,毫無生活來源,這些都是解放軍進攻湖南極好的機會!只要政策對頭,何愁在湖南無法立足? 黃翼升正在低頭想著司令員說的大致方針,把那些在心底裡變成一個個可行的計劃,山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倆人回頭一看,八師通信參謀氣喘吁吁地從下面跑了上來,「報告兩位首長,我軍在東邊秋水山受到數千敵人阻擊,部隊行動受阻繞不過去了,師長派我來請求炮火支援!」 被數千敵人阻擊住了?!楊滬生心中剛剛出現的美好夢想馬上變成了陽光下美麗泡沫,自己還沒有怎麼吹它就先破滅了。楊滬生胸中騰地一下升起了一股怒火,憧憬美好未來的臉上迅速變的冷峻下來。「這個八師還真的是吃草長大的呀?!全師一萬多人居然被狼狽逃竄的幾千敵人擋住了!要是部隊行動再遲緩的話,北面的二師能不能把敵人擋在南方就難說了!」楊滬生越想胸中怒氣越盛,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了。勝利女神的手指尖就在眼前,已經可以觸摸到了,這時候要是因為某支部隊表現不佳,而讓全局功虧一簣的話,那可太讓人惱火了。從追擊開始八師已經出了不少問題了,行動偏慢、進攻遲緩、受到一點阻截部隊立刻停止繼續行動。想到這裡楊滬生氣得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衝著參謀怒氣沖沖地大聲吼道:「告訴劉師長,沒有什麼炮火支援,讓他自己想辦法解決!告訴他動腦筋想想辦法,別整天都是想從我這裡撈些什麼支援,要自己想想怎樣才能繞過敵人阻擊部隊,繼續追趕敵人主力!」 「是!繞過敵人,繼續追擊敵人主力!」通信參謀被司令員說的打了個激靈,連忙大聲應道。 黃翼升在旁邊見司令員聽到八師再次被阻截住有些上火了,連忙上前勸阻道:「司令員,我看是不是應該給劉師長增加一些火炮?這裡戰鬥已經結束,除了兜底的部隊,可以把繳獲的這些火炮加強到八師那邊去。要是八師一萬多人真的被擋在秋水山,對我們迅速消滅李鴻章不利啊!」 「謝謝,我知道了。剛才太激動了,說的都是些氣話。」黃翼升在旁邊一提醒,讓楊滬生冷靜下來,強壓下了心頭怒火,「告訴劉師長,對任何敵人防禦堅固的地方一律繞過,二師的任務是迅速從東面去和二師會合起來,不要對小規模的騷擾進行戀戰! 我馬上讓炮兵部隊去支援他。「 八師的問題楊滬生也是知道的,和淮軍比起來,在訓練上,八師是在大擴軍時候從地方獨立旅直接升為主力部隊的,部隊的訓練、戰鬥經驗都不如老部隊,和當面的淮軍水準差不多,在進行上百里地追擊情況下部隊沒有跑散架了已經不錯了!裝備上,八師在步槍上的差距和淮軍比較大,一萬多人的一個師只有一千支恩飛耳德前裝槍,其他就是還有三千支的抬槍和小槍了,而當面之敵淮軍卻裝備了上萬支前膛滑膛槍和線膛槍,甚至還有少量的德雷澤單發擊針槍。在沒有炮火支援下八師想要吃掉當前幾千敵人顯然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辦到的。從八師在這次戰鬥中的表現楊滬生體會到猛烈地擴大野戰部隊對軍隊的負面影響,野戰部隊人數是不少了,可戰鬥力卻下來了,這種感覺讓楊滬生心中極為不舒服,對付淮軍都這麼吃力,以後打英法軍隊怎麼辦?靠武器是靠不住的,別看有些部隊現在裝備了先進的武器,但有些紙老虎的感覺,等戰爭擴大後,英法軍隊必然對根據地進行封鎖,到時候想從外面進口武器和資源是不可能的事情,部隊除了戰鬥繳獲,其他途徑只能是少量地補充戰鬥消耗,無法解決大問題。難道那時候還能再強調武器不如人,就不作戰了嗎?!「這場戰役下來部隊必須進行一次重新整頓!該降級的降級,該合併的合併!為了未來大規模的戰鬥,決不能心軟!」望著黝黑連綿起伏著的大山楊滬生心中暗暗發誓道。 北方連綿的山巒上方天空中紅光不停地閃現著,悶雷般的炮聲隨著紅光連成了一個響。山下支前的隨軍民工如同滾滾洪流朝北面開去,北面也過來了零星的擔架,擔架被民工抬著小心地朝後面轉移。同時一隊隊被俘虜的淮軍士兵在民兵押送下,垂頭喪氣地在楊滬生眼皮下走了過去,消失在夜幕中。四營在特種炮兵營的支援下已經追擊到前面去了,二軍軍屬炮兵團在半夜已經渡過海游溪,支援前面作戰的二師,只有八師的二十四團暫時還留在這裡保護司令部安全同時擔任總預備隊的角色。隨著時間推移,夜晚漸漸要過去了,楊滬生發現從前線下來的擔架越來越多,俘虜卻越來越少。 二師和榮一師到現在一直都還沒有什麼好消息傳過來。不知前面現在怎樣了? 楊滬生正在焦慮地想著,二師通信參謀滿頭大汗地從前面過來了。「報告司令員、參謀長!二師消息,敵人洋槍隊已經突破了我第一道防線,現在距離雙尖山的淮軍不到一里路程,洋槍隊的四十門大炮對我軍陣地威脅極大,我軍六門迫擊炮無法壓制住敵人炮火。在洋槍隊的炮火下前線部隊損失相當大,到我過來時候已經傷亡三百多人了,現在部隊正在憑借第二道防線阻擊洋槍隊的進攻。淮軍糾集大批部隊乘著夜色掩護猛攻雙尖山一線,我軍進行了頑強的阻擊,至少消滅了上千淮軍俘虜了三百多名淮軍士兵,到現在為止雙尖山和木坎山還在我們手中。榮一師主力現在還沒有和我們會合,在雙尖山上可以聽到南邊榮一師他們炮聲一直都不斷地響著,據瞭解榮一師的主力部隊在雙尖山南面五里處受到淮軍阻擊,現在他們正在與敵人激戰中。請首長指示!」 榮一師也遇到麻煩了?楊滬生一個頭立刻變成了兩個大,真沒想到裝備最精良的榮一師會被淮軍給阻擋住了!若是榮一師的進攻也不順利的話,這場戰鬥還真的很難打下去了。楊滬生正要說什麼榮一師的通信參謀也從前面跑了過來。楊滬生和黃翼升把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正跑上來的榮一師通信參謀。還真巧,剛才兩個師誰都沒有新消息傳下來,要來嘛,現在大家卻一起都來了! 榮一師的通信參謀見司令員和參謀長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二師的通信參謀也正站在旁邊看著自己,稍微鎮定一下情緒,面向楊滬生和黃翼升倆人,冷靜地說道:「司令員,參謀長,我們榮一師在半夜一點鐘於松門一線遇到淮軍阻擊,已經於早晨三點擊潰了那些阻擊之敵,俘虜淮軍三百餘人,斃傷無數,部隊現在正在繼續進攻中。不過我們暫時還沒有跟前面的二師會合。根據偵察,敵人乘著我軍在這裡暫時停止進攻的時候,已經在松門至雙尖山一線佈置了大批部隊阻擊我軍,根據抓獲的俘虜交代,現在雙尖山周圍彙集了一萬多淮軍,淮軍頭目李鴻章也已經撤退到了雙尖山。為了盡早地殲滅敵人,林師長建議讓特種炮兵營加強到前方部隊去,請兩位首長指示!」 這還差不多!楊滬生輕輕鬆了一口氣,嚴肅的表情鬆弛下來。要是榮一師被敵人一堵截就畏縮不前了,這支部隊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看來林建華作為一員師長還是稱職的。「命令林師長,排除一切困難一定要前插到雙尖山和擔任阻擊的二師部隊會合,徹底地把淮軍包圍起來!我馬上命令特種炮兵營和榮一師四營歸建,增強你們師的進攻實力。對了,你們榮一師炮兵團的其它兩個營現在也快要到前線了,告訴林師長一定要集中使用所有火炮,把敵人囂張氣焰給我打下去!」 「是!謝謝首長,我馬上把這個喜訊報告給師長去!我們榮一師保證完成首長交代的任務!」榮一師通信參謀聽司令員說他們的炮兵團馬上就要上來了,高興地簡直要跳了起來,轉頭就朝山下跑了下去,沒跑幾步才想起還沒有告別呢!連忙又站住,轉身有力地朝楊滬生行個標準的軍禮。 見榮一師的通信參謀一蹦一跳地下了山,楊滬生轉身對二師參謀說道:「告訴沈師長,一定要堅持到榮一師上來,配合其他部隊消滅包圍圈中的李鴻章所部!戰役勝敗現在就寄托在你們二師身上了,全軍四十萬人看著你們,根據地四千萬百姓看著你們!不要丟了二師的招牌!去吧。」 望著二師通信參謀遠去的身影,楊滬生心中極為後悔,當時在臨海的時候怎麼就不相信黃翼升所說的淮軍主力已經逃跑了?若是相信的話,現在圍殲李鴻章的就不是三個師了,自己手中至少還會再多一個旅的兵力!說不定為了保證全殲北竄的敵人回集中四個師加上一個旅和李鴻章決戰的,這樣對付李鴻章的兵力將達到六至七萬解放軍,而不是現在這樣只有不到五萬人。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現在自己只比李鴻章多出一倍,卻要把李鴻章的兩萬淮軍一舉而圍殲真的是很困難啊!部隊再多一點就好了……楊滬生在心底裡對帶來部隊太少了感到有些心焦,戰鬥都已經打到這個份上,現在再想從臨海那邊抽兵增援已經是來不及了,「看來當時對戰鬥是有些太樂觀了。不過誰知道洋槍隊會突然趕這個茬呢?要是再有一個旅在手頭就好了!」 「司令員!」楊滬生心中正一遍遍後悔的時候,從身後突然有人對自己大聲喊了起來。楊滬生一回頭,見從山下上來了幾個穿著棕綠色和土黃色兩種顏色搭配起來迷彩服,頭上的端正戴著的頭盔上用網繩綁上了樹葉,在後背斜挎著六二一式步槍,腰間拴著幾顆手榴彈,黑油油的臉上正朝著自己微笑著的人,見到這些人上來了,楊滬生驚喜交加地迎了上去,給走在前面剛才對自己說話的那人當胸就是一拳,「好小子! 怎麼來的這麼晚?!我還以為你們被洪水給沖走了呢!「 這些突然出現在楊滬生面前的就是史秉譽所說北上的突擊隊!按照史秉譽說的他們應該在幾個小時前就出現在這裡了,沒想到現在他們才趕到這裡,楊滬生既為自己手頭多了一支突擊力量感到極為高興,又對突擊隊走的這麼緩慢有些焦急,所以才給了最前面那人當胸一拳。不過焦急是焦急,最主要的還是對他們能在自己最需要援軍時候及時地出現在這裡感到由衷地興奮。黃翼升站在旁邊不解地看著興奮過頭的楊滬生,不知道司令員為何對這些人如此看中,在黃翼升印象中就是對裝備極好的榮一師,司令員見到他們的林師長也沒有這樣興奮啊?!不過對站在面前的這些人黃翼升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感覺,是什麼感覺?說不出來,也許只是自己作為一員久經戰陣的戰將對比較特殊軍人所特有的一種超常感覺吧。這些人雖然看起來一個個都顯得比較精瘦,但要是真的認為他們沒有什麼力量那就大錯特錯了!天曉得他們是怎麼練出來的,在平常的外表之下掩藏著一種爆炸性的力量。「難道他們就是溫州史政委所說的突擊隊?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黃翼升心中暗暗揣測著,他以前在淮軍時候並沒有聽到溫州有這麼一支神秘部隊的存在,突擊隊對他而言完全是一個迷,不過不要說黃翼升了,現在浙江這裡真正瞭解突擊隊的,除了楊滬生就數飛艇部隊的林忠了,其他人只是聽說過有突擊隊這麼一個普通的名詞,至於他們有多少人?裝備怎樣?戰鬥力如何?對大家而言統統都是不知道的——突擊隊對外是保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它成立以後一直打著特種部隊的招牌在江西進行特種作戰,浙江這邊知道的他們的只有在天上飛來飛去的飛艇部隊隊長林忠,在溫州成立飛艇部隊後,林忠一直都率領著他的手下在江西幫助楊滬生南征北戰,極少回到溫州去,就是回去也是補充一下彈藥和裝備馬上又回江西了。既不允許也沒有機會跟其他人說,淮軍的探子查不到他們的存在是完全正常的。 被楊滬生打了一拳的就是突擊隊隊長盧秋生,在他旁邊還站著突擊隊的副隊長楚天舒和其他一些主要領導,盧秋生對被楊滬生打了一拳根本不在乎,這點力量打在他身上,對他而言還不如撓癢癢呢!盧秋生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唉,就那點洪水怎麼可能沖得走我們?只是部隊乘慣了飛艇,懶得很,一時光靠走路還真的很不適應呢!首長,是不是幾天沒見我們,想我們想的慌啊?早說嘛!我們要是知道首長這麼想我們的話當時就該讓林隊直接把我們空投到臨海不就完了?」盧秋生跟楊滬生混得很熟了,說話有些肆無忌憚,在黃翼升目瞪口呆下很隨意地和他的首長開著玩笑,盧秋生開完玩笑嚴肅下來,啪地對楊滬生行個軍禮,「我們本來昨天下午就可以到這裡了,不過昨天早上在龍珠山我率領的突擊隊遭遇到小股淮軍部隊,抓了俘虜審問後才知道他們是李昭慶率領北撤淮軍的先頭部隊,據俘虜交代李昭慶是想率領部隊北撤加入到李鴻章行列中,後面的五師正在對他們緊追不捨,考慮到要是李昭慶突然出現在我軍後面將極大地改變北面戰場形勢,為了給後面的五師爭取時間,我們只好在龍珠山暫時當了一回守備隊了,直到昨天下午五師趕到後我們才撤出了龍珠山。現在李昭慶所部淮軍被五師已經切斷北上道路,對我軍不再構成威脅。」 「真的?李昭慶會出現在我們後面?!」楊滬生不能置信地再次問了一遍,見盧秋生肯定地點頭,楊滬生驚出了一身冷汗,五師缺了師長影響還真的是很大!居然讓李昭慶跑到自己身後來也沒有通知這裡。要是這裡陷入僵局,在自己的身後突然出現大股敵軍,不要說殲滅李鴻章,這場戰役能不能打勝都難說了!真是多虧了突擊隊及時發現,並且果敢地把李昭慶給阻擋住了,楊滬生感激地看著風塵僕僕的盧秋生和他的手下,關切地問道:「你們部隊在阻擊中損失大不大?」 「就李昭慶那熊樣還能讓我們有多大損失?」盧秋生不屑地說道「他的部隊還沒怎麼攻就被王隊指揮的迫擊炮一頓猛轟打散了衝鋒隊列,楚隊指揮的特種分隊埋設的地雷至少讓那些想從旁邊偷襲我們的敵人死傷好幾十。分散開的戰士們自己尋找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給那些衝上來的敵人一人一顆子彈,從上午打到太陽都要下山了,我們只是被流彈打傷了三人,淮軍倒是已經躺倒一地了。司令員,五師是怎麼了?怎麼對付這些笨蛋都那麼吃力啊?」說道後面盧秋生有些不解地問道。盧秋生以前和五師師長沈路一樣都是三師出來的,倆人以前很熟,沈路是九團團長,而盧秋生是七團一營營長,在三師進行皖南作戰時候,兩個團一直都憋足了勁想要超過對方,後來在贛東擴軍後,沈路的九團和浙江獨三旅進行了合編,編成為第五師,盧秋生也在不久後成為新成立的突擊隊隊長,這樣倆人才算是分開了,今天見五師居然沒有把幾千淮軍給滅了,盧秋生有些為沈師長著急了,不管怎麼說五師有很多連隊都是以前九團的部隊,它不應該是現在這種表現! 楊滬生不想在部下面前表露出自己對其他手下的不滿,只能含糊地給五師尋找借口了,「五師師長現在還在浙西,另外五師的一個主力團也不在這裡,一時半會兒吃不掉五千敵人是可以理解的。對了,你們突擊隊現在能不能馬上投入戰鬥?」手頭突然有了一支王牌部隊豈有不用之理? 盧秋生拍著胸口肯定地說道:「沒問題!別的部隊咱不敢說什麼,至少我的突擊隊是一支鐵打的軍隊!就現在這點疲勞又算什麼鳥事?司令員下作戰任務吧!突擊隊保證給您勝利完成!」 「那好,現在北面雙尖山情況比較緊急,在那邊我軍阻擊李鴻章部隊的後方出現了洋鬼子的洋槍隊,他們的炮火極為兇猛,讓我們阻擊部隊損失很大,我軍阻擊洋槍隊的第一道防線已經在昨天夜裡失守,你們能不能跟我一起馬上趕到雙尖山去?我們一起幫助二師把洋槍隊給擋住!」 盧秋生回頭望了眼手下,幾個人精神一振同時高聲答應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晨曦未明之際,天空是一片鐵青色,山風呼嘯,松濤陣陣,山林中一層淡淡的輕紗似的乳霧隨風翻滾,好似大海波濤,遠方炮聲如同過節一般,一陣緊似一陣,幾縷黑煙緩緩升上天空彙集起來,又淡淡地消失不見了。天台山的冬天清晨還是十分寒冷的,山間濕潤的土地披上了一件白絨衣。楊滬生打了個哆嗦,緊了一下穿在身上的軍服,背著手眺望東方。漫漫長夜被一陣罡風捲去,天空漸漸顯出淺藍,東邊天際間烏雲正在慢慢散開,幾分鐘過去,不知是誰突然揮動手中彩筆,使東邊淡藍的天幕上湧出一片絢麗奪目的霞光,給天際間的烏雲鑲上了金邊,雲海盡頭雲天相接之處射出一道紅色的寶劍,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一輪通紅的大火球出現在遠方層層疊疊山頭上,漸次變大、變亮了,很快的,大火球躍過山頭升上雲天,照亮了天台山滔滔雲海,給楊滬生眼前的那層薄霧染上了一層橘紅色,群峰披霞戴霧一片絢麗。天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丁暉兩眼血紅,咬著牙正盯著正在對面山頭上不停攻擊著自己陣地的洋槍隊炮兵陣地,疲憊之極的洋槍隊士兵在對面的山頭躺滿了一地。一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過的丁暉根本沒有心思抬起頭看天邊的太陽,他現在的陣地已經被硝煙籠罩住了,到處都是黑白相間的炮彈爆炸後翻滾著的煙霧,對他來說出現在側面的太陽是用解放軍戰士的鮮血把自己染紅了,紅的帶上了鮮血的凝黑色。丁暉恨恨地扯了一把地上的野草,嘴裡含含糊糊嘟囔罵著什麼,這裡已經是最後一道阻擊線了,要是洋槍隊再衝破這裡,雙尖山就將面對南北兩面的夾擊,到時候想要全殲李鴻章可就難了! 自從昨天下午發生與洋槍隊的遭遇戰後,一團迅速地展開隊形,佔領了前面有利的山地挖掘戰壕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但戰壕還沒挖好敵人就出現在眼前,等洋槍隊大炮一響丁暉就痛苦地感受到自己沒有重炮支援的苦處了,望著快要一公里外的洋槍隊炮兵推出火炮,將炮口對準了自己,洋槍隊的步兵在火炮前面展開了隊形等待炮火轟擊。夕陽下幾個洋鬼子出現在丁暉視野下,對著自己的陣地指指點點,丁暉看著山下的敵人一點法子也沒有——距離太遠了,一團現在擁有的所有武器都夠不著敵人,自己現在手頭唯一的火炮六零迫擊炮它的射程只有六百米,離敵人炮兵還差了幾百米。步槍射程倒是可以夠得著敵人,不過這麼遠的距離步槍如何瞄準?!要是放陣排槍的話,這麼遠的距離,只是浪費自己寶貴的彈藥而已!沒過多久從山下洋槍隊炮口處升起股股青煙,山頭被猛烈地炮火給覆蓋了。鼓號聲響起,伴隨著炮聲一陣嘔啞嘲哳難聽之極的音樂聲從山下傳了過來,洋槍隊火炮前面的幾排洋槍隊在一個外國佬帶領下排著整齊方陣,端著洋槍,邁著難看的公鴨子走路一樣步伐朝一團陣地走了過來。走了沒多遠路,方陣又停了下來,軍官讓略微有些鬆散的士兵彼此之間靠的更近一些。戰士們耐心地匍匐在臨時挖出來的單兵掩體內——時間不夠,無法把單兵掩體用戰壕連接起來——端著步槍瞄準山下過來的洋槍隊,敵人並沒有發現埋伏在半山的一連陣地,炮火是凌亂著的,對戰士們並沒有多大威脅,眾多的炮彈掠過戰士頭頂在山頭爆炸,敵人越走越近了,山下洋槍隊的炮兵已經停止了繼續轟擊。漸漸地,敵人距離陣地只有不到五十米了,抬著頭只顧著山頭的洋槍隊並沒有發現在他們前面不遠處就趴著眾多的等待已久想要他們性命的敵人,隨著帶頭軍官的口令,那些洋槍隊員嘴裡繞著舌頭說著外國話。 「打!」隨著連長的一聲大喝,山間突然響起了劇烈的槍聲,一陣槍聲過後,毫無準備的洋槍隊躺倒一片,那個走在最前面的外國佬胸口被眾多的子彈打成了馬蜂窩,撞擊的朝後飛離出好遠,正有些慌張的洋槍隊還在整理隊形想要發揮他們不怕死的勇敢勁,空中又出現了一群黑點密密麻麻鋪天蓋地般朝他們飛了過來,黑點在洋槍隊視野中急速擴大,變成了一個個漆黑的鐵疙瘩,隨著鐵疙瘩落在人群中,一串串猛烈的爆炸聲傳了出來,密集的洋槍隊裡面馬上血肉橫飛,有些鐵疙瘩在洋槍隊隊員頭頂上猛然爆炸開,把迸飛的彈片朝四面八方灑去。一時沒有被炸死的洋槍隊隊員哭爹喊娘(這倒是用中國話了,說明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是不會用第二語言來思考問題的)丟下武器就朝後面亡命逃竄下去,這時候什麼勇氣都不用再提了,四處橫飛的鐵疙瘩成了衝鋒的洋槍隊隊員心頭噩夢。被督戰隊處死畢竟是以後的事情,要是不逃的話馬上就要被打死在山上! 第二部 第十一章   幾聲尖嘯聲傳了過來,奧倫下意識地一縮脖子,接著立刻就意識到將軍就在自己身邊,連忙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望著前面,前方正在朝發匪陣地前進的常勝軍隊伍中幾朵白雲升起,常勝軍的隊形有些混亂了,在奧倫視線中,那些常勝軍如同受驚羊群,雪崩般朝下面逃了回來,奧倫偷偷望了眼站在身邊舉著望遠鏡正望著山頭正潰退中的常勝軍發呆的士迪佛立稍稍鬆了一口氣,有火炮支援,排成戰鬥隊形的進攻都被叛匪給打的狼狽逃竄,自己一時大意給人家突然襲擊打了敗仗自然也是可以原諒的!敗退的常勝軍很快地回到了原來出發地,發起進攻的三百多人逃回來了不到兩百名驚慌失措的敗兵,其他的都扔在前面陣地上了。一次進攻就丟下百具屍體,這對常勝軍來說,不說是絕後至少也算是空前了。   士迪佛立望著敗退回來的常勝軍,嘴角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冷笑,這只是一次小規模的武裝偵察而已,那些叛匪就把所有的目標都給暴露了!居然不按正常佈置,把兵力埋伏在半山腰,中國人還真的是狡詐,不過既然叛匪陣地已經暴露了,那就不用想跑了!想到這裡士迪佛立望著天空幾道還沒有消退的白色煙霧發起了呆,從彈道看起來這些炮彈都是從後面山坡打過來的,什麼火炮居然有這樣彎曲過分的彈道?這要多大的仰角啊!士迪佛立搖了搖頭,對自己所看到的有些不能置信,看來對叛匪的炮兵陣地只能暫時放過了,常勝軍的炮彈可是不能打到後山去的!也許能把這種火炮繳獲一兩門看看。「斯德特中尉,看到沒有?剛才的試探性進攻把叛匪都給暴露出來了,那些叛匪佔據的陣地不在山頭而在半山腰,你們火炮打的准一點。給我把叛匪趕出這裡!奧倫上尉,您率領第二營在斯德特中尉掩護下進攻前面的叛匪,天黑之前給我把山頭拿下來!」   隨著炮兵指揮斯德特一聲聲口令,炮兵給火炮裝填上炮彈,推到前面,仔細地瞄準一番,三十二磅攻城加農炮發出一聲巨吼,炮身猛然一震,朝後面倒退老遠,一股巨型煙柱從對面山頭沖天而起,滾滾濃煙互相追逐著朝天空升去。伴隨著加農炮,常勝軍炮兵陣地上的各種火炮先後開火,一發發爆炸彈把對面半山腰炸得煙塵四起,火光沖天。   「他娘的,團長您還真神了!」退回山後面休整的一團陶營長望著下面簡陋的陣地被洋槍隊兇猛的炮火炸得支離破碎咂舌不已,要是他的一連還呆在原來陣地上的話,靠簡單的單兵掩體在這麼猛烈的炮火面前鬼才知道要犧牲多少人!「團長,你看!敵人又上來了!」   隨著陶野青手指著方向,丁暉看到一千多名洋槍隊員排成整齊的隊形再次出動了,丁暉望了望周圍的一些山頭,那邊也是自己團在防守著,丁暉滿意地看到戰士們好像事不關己地一槍未放,靜靜地看著這邊打的熱火朝天,只要敵人沒有衝到半山腰旁邊陣地上的戰士是不會有什麼行動的。丁暉他的團三千人佔領了雙尖山北面五公里寬的陣地,阻擋洋槍隊的進攻,在這裡主陣地上丁暉佈置了一營主力,只要這裡不丟,洋槍隊就不可能順順利利地到雙尖山去,二營負責主陣地西部的防禦,而一營的三連負責主陣地東部,三營擔當預備隊,時刻都可以對前面進行支援。不過看到洋槍隊兇猛的炮火,丁暉現在特別思念著還在後面的炮兵營其他連隊,要是那四門六磅炮現在在這裡的話,加上繳獲的兩門重炮,配合六門迫擊炮一起朝山下轟擊,下面這些肆無忌憚的洋槍隊這次就有難了!「準備戰鬥!告訴楊林等敵人進入有效射程了給我把他們轟下去!」   「是!」陶野青轉身去佈置部隊去了,丁暉還趴在地上繼續觀察著正在衝上來的洋槍隊,一千多洋槍隊已經開始朝山上走來,進入陣地的戰士們沉著地把一發發子彈射向了木偶一樣朝自己走來的敵人,隊列中不時有人被子彈擊中,栽倒在地上,不久埋伏在後面的迫炮連急速地把迫擊炮彈打到了密集的敵人中間,撕碎的肉體、炸裂的武器在空中飛舞。活著的敵人還在努力保持著隊形,繼續朝山上走來,山下的敵人炮兵注意到一團阻擊陣地已經後移到山頂了,大炮開始朝山頭猛轟過來,樹倒石迸下,陣地上開始出現傷亡了。   敵人距離陣地越來越近,衝鋒中的洋槍隊隊員停止了腳步,舉著步槍朝山頭射了過來——按照條例,他們應該瞄準了敵人才允許開火,可現在山頭除了樹木,一個鬼影也沒有站著的,你讓他們瞄準誰去?只能是毫無目標的四處亂放槍了。   山上的一營戰士把成群的手榴彈甩到了密密麻麻的洋槍隊中間,如蝗的彈雨把衝在最前列的洋槍隊士兵射倒。「轟……轟……!」隔壁山頭傳來兩聲巨響,正在衝鋒的洋槍隊隊伍中立刻升起兩團煙柱,數名洋槍隊隊員倒在血泊中。原本氣勢洶洶的洋槍隊在一團戰士的打擊下只能丟下上百具屍體逃下了山頭,帶領他們進攻的奧倫,逃跑的時候又一次跑在了前列,把自己的手下遠遠地甩在了後面。如果有世界山地賽跑的話,冠軍將毫無爭議的授予這位傑出的英國逃跑高手。   丁暉望著前面的山上的洋槍隊正在進行短暫的休整準備下一次繼續進攻,無奈地望了望周圍疲憊的戰士。昨天的陣地已經在晚上因為部隊傷亡過大主動撤出了,周圍的山頭為了收縮兵力也只能放棄。一個晚上丁暉他的一團至少消滅了一千多名洋槍隊,可他也付出了三百多人的傷亡——主要都是被敵人猛烈的炮火造成的。丁暉現在最頭痛的就是戰鬥中一團的彈藥急劇減少,繳獲的兩門山地榴彈炮在敵人的炮火下被擊毀,到現在迫炮連的六門迫擊炮耗盡了所有的彈藥成了高級擺設品,正面的一營只有一百顆手榴彈了,靠這點手榴彈只夠再擊退敵人一次進攻。看著倒在兩山之間的洋槍隊士兵屍體,上百具死屍橫七豎八地躺在丁暉眼前,這些都是前面山頭棄守後洋槍隊進攻這裡時被擊斃的,丁暉苦澀的笑笑,「司令員怎麼只給自己這麼一點手榴彈?要是每人再有個十來枚手榴彈,這些洋槍隊還不夠我吃的!原來沈師長跟自己說好支援自己的二師五團也因為司令員命令投入到攻擊李鴻章部隊無法調過來,看來再過一會兒只能自己帶領手下上刺刀跟人家拚命了。唉,要是有重炮就好了。」   雙尖山那邊傳來激烈的炮火聲,丁暉側耳仔細聽著,那邊是主力部隊正在圍攻李鴻章的淮軍,從炮聲密度上來看,我軍炮兵主力已經上來了。「自己這邊最危急了,要是洋槍隊衝破這裡戰場出現什麼情況就難說了,居然沒有什麼人來支援我!」丁暉有些委屈地想著。榮一師的主力部隊已經到了這裡,卻全部都投入到圍殲李鴻章的戰鬥,一兵一卒都沒有增援到他這裡。現在丁暉只希望雙尖山那邊盡快地把李鴻章部隊給解決了,到時候集中全軍主力消滅這些可惡的洋槍隊!   「團長!司令員到這裡來了!」打光炮彈臨時變成了步兵排排長的楊林在丁暉身邊驚叫了起來。丁暉轉頭一看,山下面司令員正在一群人簇擁下朝山上費力地攀登上來。   丁暉不能置信地仔細地揉了一揉眼睛,真的是司令員上來了!「司令員!您怎麼來了?」丁暉邊說邊急忙迎了上去,焦急地說道:「這裡危險司令員還是趕快到後面去吧!」   楊滬生抬手擦了把臉龐上的汗水,見山上的戰士們興奮地望著自己這裡,微笑著對丁團長說道:「怎麼?不歡迎我們來啊?我這次可是給你帶了好東西來,你要是趕我走,這些我可都帶走了啊!」看著丁暉兩眼放光垂涎欲滴的樣子,楊滬生望了眼身邊的黃翼升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丁暉的肩膀:「呵呵,走吧,到你指揮部再說。」   一團的指揮部極為簡陋卻很實用,在後山靠近山頂的位置,一團工兵連挖了一個半掩著的坑道,上面鋪著幾根伐倒的大樹,大樹上面用泥土給掩蓋著,這樣一般的炮彈就是直接命中了也無法穿透掩體,給裡面的人員造成傷亡。走進坑道楊滬生滿意地四處張望了一番,指揮部內的一團參謀人員見到司令員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驚訝地停止了手頭的工作,呆望著他。指揮部正中擺著一張粗陋的桌子,昏暗的燈光下,桌子上散亂地鋪著幾張臨時繪製的地圖,在正面牆上書寫著「與陣地共存亡!」六個大字。   如夢初醒的參謀人員急忙給司令員搬來一個樹樁。   楊滬生擺了擺手謝絕參謀人員讓他坐下的好意,走到桌子面前沉下臉問道:「怎麼樣?洋槍隊難不難打?不過是三千人嘛!昨天晚上為什麼丟失了陣地?」   丁暉一聽原來司令員是追究丟失陣地的責任來了!「洋槍隊別的本事沒有,衝鋒時候都是排著整齊的隊列朝前走,一晚上的進攻被我們打死打傷一千多人。只是洋槍隊他們的炮兵很厲害,據瞭解這次過來的洋槍隊有四十多門先進的火炮,射程很遠,威力也很大,對我們構成了極大的威脅。我們戰士在戰鬥中共傷亡了三百多人,絕大多數都是傷在炮火下的。司令員您是知道的,為了追擊李鴻章,部隊一再進行輕裝,所有的重型火器都滯留在後面了,我們在這裡只有六門六零迫擊炮,根本無法壓制住敵人的炮火,何況打了一夜炮彈都打光了,現在迫炮連的戰士都變成了步兵。前面的陣地都是突然遇到敵人後臨時挖掘出來的,在敵人炮火下根本無法給戰士們良好的保護,為了更好的打擊敵人,我們只能收縮兵力,放棄前面的山頭了。要是這樣做有什麼問題的話,司令員請處分我吧,跟我的戰士們沒有關係。」   楊滬生盯著丁暉仔細看著他,見丁暉一副平生不做虧心事的樣子,冰凍的臉漸漸解凍了:「我這次來並不是責怪你們丟失了陣地,我只是想看看你們還能不能堅持,在後面時候聽二師同志說你們這裡極為危險了,若是讓洋槍隊突進去和李鴻章會合起來會極大地增大我軍消滅李鴻章的戰鬥,既然你們是有意收縮陣地看來當時的擔心是白擔心了。現在圍殲李鴻章的戰鬥已經進入到關鍵時刻,二師和榮一師主力已經在雙尖山會合了,八師衝破了淮軍阻擊正在朝雙尖山趕來,兩萬淮軍已經全部被我軍包圍,希望你們團能為了戰鬥勝利地結束做出自己的貢獻。當然,為了加強你們團的實力,我現在讓突擊隊上來配合你們。」楊滬生不理聽到突擊隊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丁暉,轉頭找到了跟在後面的盧秋生「盧隊長,馬上派人瞭解一下對面洋槍隊的情況。」   盧秋生扣上頭盔,朝其他幾個突擊隊領導使了個顏色,「是,我馬上親自到前面去偵察。」   幾聲呼嘯聲傳來,接著指揮部上面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山頭猛地抖動起來,楊滬生一個沒站穩,差點被甩倒在地上,趕緊用手扶住了桌子,真要是給摔倒了,這麼多下屬面前豈不是很丟臉的事情?指揮部上加蓋的泥土撲喇喇地朝下面落了下來,油燈左右搖晃著,猛然一亮接著噗地一下滅了,指揮部內陷入了黑暗中,一股黑煙從外面席捲進來,坑道內充滿了嗆人的火藥味。   楊滬生見丁團長張大了嘴正在朝自己說什麼,可耳朵中都是炮彈爆炸後的轟鳴聲丁團長說的一點也聽不明白,他這才知道丁團長他們是在什麼環境下進行戰鬥的,這樣猛烈的炮火不要說阻擋敵人了,膽子小一點的早就嚇尿了褲子掉頭就跑了!   丁暉把腦袋湊到楊滬生耳朵邊大聲地吼了起來,楊滬生這才聽明白了。「司令員!您還是等炮轟後趕快下去吧,敵人馬上就要進攻了,您在這裡我還要派人保護您,這是影響我們作戰的!請司令員放心,只要有我丁暉在,陣地絕對不會丟掉的!」   要派人保護我?自己已經有人保護了,還要他一個團長派什麼人來保護自己啊?楊滬生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看著焦慮的丁暉楊滬生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極為好笑的念頭,自己要是死在其他地方是跟丁團長沒關係的,但如果自己死在他們團,這個丁團長就是滿身是嘴也無法交代了。看來他是再送瘟神呢!被自己突發奇想笑壞了的楊滬生看了眼站在旁邊的黃翼升,黃翼升正站在坑道口,倒背著手看著雙尖山方向,雙尖山山上現在也是不停地有炮彈在爆炸,整個山頭都被烏黑的硝煙給遮蓋住了,看來二師他們的壓力也不小。   炮聲漸漸地低落下來,只是偶爾響起一兩聲,敵人再次衝上來了。丁暉見司令員一點想走的意思都沒有,只好一跺腳,扣上頭盔操起一支步槍鑽出了指揮部。指揮部內的一團參謀人員見他們團長都拿著武器上去了,急忙手忙腳亂地各自尋找合適武器,一窩蜂地衝了出去。   聽著外面時斷時續的炮聲楊滬生低頭看著攤在桌子上的地圖思考良久,走到黃翼升身邊問道:「參謀長,你看我們是否應該把洋槍隊給放進去?光這樣頂著也不是個事情。部隊在洋槍隊炮火下損失比較大,這還是榮一師,要是換了其他部隊現在早就垮了。」   黃翼升轉過身來,疑惑地問道:「放進去?司令員不怕李鴻章跟洋槍隊會合後我們圍殲他們更加困難嗎?還是司令員有其他克敵妙計?」   「克敵妙計是沒有的。我只是覺得現在包圍圈內的淮軍為了生存困獸猶鬥,包圍圈外面的洋槍隊又好像是吃了興奮劑,仗著自己炮火優勢拚命地朝裡面進攻,部隊壓力現在太大了。不錯,我軍是比敵人多了將近一倍的兵力,但這樣的兵力只能保證我們戰勝敵人,並不能保證我們一定會圍殲他們!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不能放開一條生路給李鴻章呢?」楊滬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前他光想著圍殲李鴻章了,腦子鑽進去就出不來了。現在到了前線被敵人炮火一頓猛轟,原本有些混沌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放一條生路?」黃翼升喃喃自言自語地說著,腦子裡面急速地思索著司令員想得是什麼計策,真的讓李鴻章逃跑是肯定不現實的,難道……黃翼升抬頭望著楊滬生: 「司令員你的意思是歸師勿遏,圍勢必闕,窮寇勿迫?有道理……讓李鴻章從裡面衝出來,亂軍必然衝亂了洋槍隊隊形,我軍再從兩翼和後方一路追殺,李鴻章看到生路必然只是一心想要逃跑,不會再想著用心阻截我軍了,在路上一口口地吃掉他們……   好計!「   跟個有頭腦的談兵是輕鬆多了,楊滬生點頭贊同道:「對!就是圍三闕一!不過這樣只能殲滅敵人大部,還不能全殲李鴻章和洋槍隊,我的意思是除了放開這裡,同時讓突擊隊配合榮一師的一團繼續朝北插,在寧海香山至冒峰山一線擋住敵人後退的道路,到時候敵人已經不成建制,他就是想頑抗也頑抗不起來了!馬上起草命令吧,參謀長,我看還是我說你寫。」   「呵呵,我怎麼覺得自己除了軍師還兼了筆帖式的活了?司令員是否應該付我雙份的皇糧?」黃翼升一邊找筆墨以便諧趣地跟楊滬生開著玩笑,這個司令員官雖然很大,大的在解放軍中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不過架子一點也沒有,讓人有什麼話都覺得可以跟他談,黃翼升剛參加解放軍的拘束很快就消失了,現在也試著跟其他人一樣和司令員開玩笑。   「沒辦法啊!我的字拿不出手嘛,何況我這人寫字很慢的,要是等我寫好了,說不定洋鬼子已經站到門口了!還是能者多勞吧。至於雙薪我會考慮的,大不了參謀長你拿我和史政委一樣多的金錢好了。」楊滬生對自己用毛筆寫字很慢一點都不感到臉紅,反正他的臉皮早就練的可以和城牆比美,想透了如何對付李鴻章的楊滬生渾身上下無比輕鬆,大言不慚地在那邊隨口亂說起來。   黃翼升被提起了興趣,到現在司令員還沒有跟他說過自己一個月有多少銀子進帳呢!   「哦?司令員和史政委現在一個月能支多少皇糧?」   「嘿嘿,一兩銀子也沒有,我們現在是根據地最窮的了。要是參謀長願意,我很樂意再增加一個義務工。」工資?自己現在要錢有什麼用場?不過以後是應該考慮了,不能真的國家錢就是自己錢,這樣還不是成了沒有皇位的皇帝?楊滬生看了眼驚訝地差點把毛筆給掉到地上的黃翼升,爽朗地笑了起來,有這麼好大驚小怪的嗎?!這個傢伙應該是故意的。「好了,不說這個了,參謀長的收入問題回到溫州後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吧,現在先起草新的戰鬥命令。」   楊滬生看著拉開架勢準備書寫命令的黃翼升,一邊踱著步一邊說道:「榮一師林師長、二師沈師長、八師劉師長,原定計劃在當前情況下不再適合繼續進行下去,為此我認為我們必須放開一條口子給李鴻章鑽出去!現命令二師沈師長放棄雙尖山,部隊轉進到雙尖山西部,榮一師之一團脫離與洋槍隊作戰,和突擊隊一起立刻前出到距離雙尖山五十里地的寧海香山至冒峰山一線佈置防線準備阻截敗退之敵。另外榮一師主力部隊負責從敵人左翼給敵一定打擊,二師負責從敵右翼給敵一定打擊,八師負責從後面追擊敵人。告訴部隊要發揚不怕犧牲、連續作戰的精神,要猛打、猛追、猛衝,一定要讓敵人更加混亂!在香山至冒峰山一線再次圍困住逃亡之敵,把敵人最後全殲在那裡!就這樣吧,參謀長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黃翼升從頭至尾看了遍命令問道:「突擊隊到底是幹什麼的?用三千人阻擋將近兩萬的敵人是否明智?若是在香山那邊擋不住的話,圍三闕一很有可能變成了放虎歸山啊!」   「突擊隊啊?這支部隊打仗可是鬼得很,五百人的突擊隊足以當作榮一師五千人來使用,江西巡撫沈葆楨就是被他們在南昌城還沒有被攻破的時候從城裡面抓獲的。若是沒有他們想要攻下南昌還不知道需要犧牲多少人呢!」楊滬生對自己手中有這麼一支部隊極為自豪。突擊隊不光個人軍事素質過硬,他們的裝備也是相當先進的,甚至比榮一師還要強!若是有飛艇部隊配合作戰,他們就是一支超時代的現代化軍隊!要說唯一的毛病就是突擊隊有些太驕傲了,總是覺得天底下司令員第一,他們就是第二了。對於敵人,盧秋生他們也就敵人的水師顯得辦法缺缺,有點無處下口的感覺,其他的不管是綠營還是湘軍,眼角很高的盧秋生一律都斥之為「飯桶」。解放軍那麼多部隊,除了林忠的飛艇部隊因為可以讓他們享受坐著行遍天下的待遇,其他部隊一概都看不上眼。為了部隊團結問題楊滬生已經無數次地訓斥過盧秋生了,可這個傢伙總是虛心接受屢教不改,讓楊滬生也有些無可奈何。有時候恨不得讓突擊隊吃點苦頭,讓他們把狂妄自大收拾起來。   「這麼厲害啊?!」黃翼升不敢相信地望著楊滬生,要是按照司令員所說的他們跟天兵天將也沒有什麼兩樣了,是不是真的這樣只有戰鬥中瞧好了。「我馬上派人把命令傳達下去。」   「報告!溫州有情報過來了!」黃翼升還沒有出去,唐思偉從外面闖了進來,把一張紙條交到了楊滬生手中。楊滬生連忙打開紙條,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今日天氣良好,林忠將率領三十艘飛艇在中午十二點左右到達前線。史秉譽。   「大帥!發匪從後面上來了!弟兄們實在是頂不住,現在松門已經被發匪佔領了,大帥快些走了吧!」李鴻章現在正在小山坡上觀看潘鼎新進攻雙尖山,十來門火炮炸的雙尖山硝煙滾滾、火光沖天,可在炮火掩護下五千多淮軍攻了半天愣是攻不下來!急得直跳腳時,被他強制留在後面擔任阻截追兵的吳長慶又驚慌失措地跑到這裡來給他添亂。   「慌張什麼!吳長慶,你還有臉過來!你的手下呢?後面不過是些叛匪你也擋不住?!」滿頭冷汗直冒的李鴻章猛地轉過頭,兩眼利劍般地望著從後面跑過來被自己臉色嚇的跪在了地上的吳長慶。若不是劉銘傳的銘字營、吳長慶的慶字營一開始就被偷襲的發匪打了個七零八落,自己現在怎麼可能落在這個境地?晚上好不容易才佈置好的掩護陣地又讓吳長慶給丟了,難道今日自己要死在這裡嗎?!心急如焚的李鴻章看著跪在面前衣衫不整的吳長慶越想越是生氣,劉銘傳現在生死不知,想抓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只能拿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吳長慶出氣了。想到這裡氣憤至極的李鴻章朝左右大聲吼道:「來人呀!把這沒用的東西拖下去砍了!」   「大帥饒命啊!大帥饒命啊!……」吳長慶兩條腿立刻軟了下來,整個人如同一攤爛泥軟倒在山坡上,面對李鴻章不停地重重磕著頭。從兩旁大步上來幾名親兵,不由分說架起吳長慶就朝下面拖了下去。很不情願的吳長慶一邊叫著一邊不停地掙扎著,卻一點也無法擺脫被拖下去的命運,空中一遍遍迴盪著吳長慶蒼涼無比的哀號聲,在吳長慶磕過頭的地方留下了一攤血漬。   後面的炮聲越來越近了,遠處的山頭出現了模糊的發匪身影,正在炮火支援下從兩翼朝這邊攻了過來。淮軍在後面的部隊有組織的抵抗越來越少了,山坡上的李鴻章見到無數丟盔棄甲的淮軍士兵從南邊如潰堤的洪水朝這邊湧了過來,手下忠勇的親兵正徒勞地想要把他們給攔下來,短短一段時間就有十來名逃兵被親兵砍翻,可逃兵實在是太多了,殺了幾個人根本不能抵消發匪衝上來在淮軍士兵中造成的恐慌,一會兒工夫原本不多的親兵就被潰兵沖的東倒西歪,根本無法有效阻攔。以前威風凜凜的淮軍將領現在都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從李鴻章眼裡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要是這樣子下去,兩萬淮軍遲早成為發匪的盤中美味!頭暈目眩手腳發涼的李鴻章突然從潰兵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銘字營的參將唐殿魁低著腦袋正拚命地朝山頭跑了上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李鴻章快步走上前,攔住了唐殿魁的道路厲聲喝道:「藎臣!馬上率領銘字營、慶字營把發匪給我擋住!若是給發匪衝過來,吳長慶就是你的下場!」說著李鴻章手指了指剛被親兵捧上來的吳長慶首級。「只要能擋住發匪,官升三級!」   劉銘傳下落不明,吳長慶成了自己的刀下之鬼,潘鼎新現在正在前面組織突圍,身邊是一個稍微能用點的戰將都找不到了,這個唐殿魁原來是銘字營劉銘傳手下的,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員參將,急火燒心的李鴻章現在是顧不得那麼多了,逮著誰就算誰,威脅利誘一起上了。   逃得氣喘吁吁的唐殿魁耳邊突然響起一聲炸雷,震得一愣一愣的,抬頭見是大帥正橫眉怒目站在自己前面,慶字營的吳長慶首級被親兵捧在盤子裡正對著自己,鮮血還從刀口處不停地往下滴著。唐殿魁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連忙站直了身子,偷偷瞟了眼不停地掠過自己身邊正驚恐地朝前面奔竄的淮軍士兵,用這些人去阻擋發匪?氣勢正盛的發匪是這些士氣全無的敗兵所能抵擋的嗎?連能征善戰的劉總兵都下落不明瞭,作為劉總兵他的副手自己還能有什麼辦法可想?不過要是不答應……唐殿魁再看眼面若冰霜的大帥,大帥身邊的親兵已經把腰刀拔出一半了,陞官發財的美夢還是不要做了,自己要是不答應馬上就是人頭不保的局面!現在是要為能多活一會努力了。很不心甘情願的唐殿魁只好拔出腰刀轉身砍翻了一個沒長眼睛跑到自己身邊的逃兵,顫抖著嗓子大聲朝周圍喊道:「銘字營、慶字營都的跟我回去殺賊啊!」說著唐殿魁就要朝山下跑去。   唐殿魁還沒有下去,前面的淮軍士兵中就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那歡呼聲是如此的響亮,如龍吟似海嘯,在山谷中不停地迴盪著。被硝煙熏得面目全非的潘鼎新從前面跑了過來。   「報……大帥!雙尖山被我們攻克了!現在已經撕開了一個口子,大帥我們快撤吧!」潘鼎新人還沒有到,隔著老遠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   後面的情況潘鼎新是心中有數的,那些潰兵就在潘鼎新眼皮子低下,現在都彙集在雙尖山下面呢!要是不打開缺口看來兩萬淮軍就要命喪在這小小的天台山區了。不過雙尖山也不是那麼好攻的,從昨天開始,進攻的淮軍由幾百人增加到一千人,又由一千人增加到兩千人,到今天上午到底有多少人在朝雙尖山上進攻潘鼎新心中已經沒數了,反正潰兵一到前面立刻就補充進了他的鼎字營,少算算也有上萬人了。潘鼎新還從來沒有指揮過這麼多的部隊,今天算是開眼了,他把上萬人的鼎字營分成了三部分,輪番地朝雙尖山進攻,一波還沒退下,第二波又上了。不過聲勢很大,效果很小。山頭上的發匪找、找不到,打、打不死,只要自己的部隊快要衝到山頂,上面立刻冒出來成千發匪一邊開著槍一邊進行反衝鋒,那子彈密的讓潘鼎新感受到什麼叫做彈如雨下!前面進攻失利,後面大帥的嚴令一個接著一個,讓潘鼎新後悔自己當初怎麼投胎做人了。聲東擊西、暗渡陳倉調虎離山、拋磚引玉……三十六計潘鼎新都要用遍了,可那些發匪只知道老虎不出洞一條,但就這一條可就要了潘鼎新老命了,到第二天白天雙尖山還是掌握在發匪手中。雙尖山攻不下來,潘鼎新又想打木坎山的主意,可惜照樣撞得頭破血流。毫無辦法的潘鼎新只能一邊督促手下拚命強攻,一邊在心底裡乞求所有的菩薩佛祖保佑,讓他可以逃過一劫。   古語說:心誠則靈,還真要潘鼎新等著了,久攻不下的雙尖山在鼎字營官兵奮力拚殺中,發匪終於支撐不住了,逃到了兩邊給淮軍讓開了一條大路。面色雪白的潘鼎新從硝煙中望見了自己鼎字營的大旗屹立在山頭大喜過望,親自到李鴻章這邊報喜來了。   李鴻章一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可面前滿臉狂喜的潘鼎新,前面淮軍將士的歡呼聲都說明北撤道路已經打開了,這讓李鴻章不能不相信。如在夢中的李鴻章哆嗦著嘴唇無法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就連命令也不會下了。李鴻章蒼白的臉上有了一些紅潤,嘴角不停地抽搐著,額頭上深深的皺紋舒展開了,兩滴喜悅的濁淚在眼眶中直打著轉。   潘鼎新在李鴻章身邊焦急地等待著大帥下達新的命令,最好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大帥好像中了邪般只知道激動了,什麼也不會說讓潘鼎新光著急沒辦法,自己總不能命令大帥撤退吧!?興奮過頭的李鴻章終於好了一些:「快……快……快走!快……趕快離開這裡!」   「快!大帥有令,快撤!」鬆了口氣的潘鼎新朝周圍的淮軍士兵揮了揮手,自己急忙帶頭朝前走了,現在逃命要緊,既然大帥已經說「快走」,自己為何還要呆在這裡?   「藎臣!後面的發匪由你負責!若是給發匪追了上來,本大人拿你示問!」李鴻章正在親兵簇擁下朝北面撤退,一回頭發現唐殿魁就在自己不遠的地方,正混在潰兵中隨同自己北撤,把自己原來的命令當成了耳邊風,這讓李鴻章心情極為不爽,轉頭朝唐殿魁怒吼道。   呆若木雞的唐殿魁只能留在原地呆呆地目送李鴻章在親兵包圍下朝雙尖山登去,望了眼身後的淮軍士兵,唐殿魁嘴裡不乾不淨小聲嘟囔地罵了起來:「娘的!送死讓我去,逃命他娘的倒比誰都跑的快!什麼玩意嘛,老子還撒手不幹了!看你能跑多遠!」   「唐大人,大帥已經走遠了,我們是不是也撤了?」身邊有人輕聲地問唐殿魁。唐殿魁轉頭一看原來是銘字營自己手下的黃桂蘭,昨天戰鬥打起來後他們就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又在這裡碰到黃桂蘭。   「撤?撤什麼撤?!大帥有令,命我等在這裡掩護大帥撤退!傳令下去,排好隊等著發匪到來!」唐殿魁圓登著雙目朝黃桂蘭慍聲說道:「他娘的,能守多久守多久,盡盡人事吧!」   見到黃桂蘭唐殿魁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弟弟,當時亂得一塌糊塗,自己的弟弟也和他走散了,不知道現在是被俘虜了還是被打死了?希望俊侯可以逃過此劫……唐殿魁在心中為自己的親弟弟不停地朝上天禱告。唐殿魁看看身邊黃桂蘭和自己好不容易才糾集起來不足千人的部隊,心中暗暗地發愁了,這麼點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何況這些敗兵現在知道前面已經打開缺口了,若是跑的快一點衝出去自己就活了,留在這裡只能等死,這樣的部隊還能有多大戰鬥力可言?越想唐殿魁越是生氣,自己怎麼命這麼苦?大帥誰不好看到怎麼就偏偏看到自己了呢?!打仗唐殿魁並不害怕,不過要率領一班沒有鬥志的傢伙去和士氣極為旺盛的敵人做沒有勝算的決鬥,唐殿魁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合算,站在山頭的唐殿魁心中打著腳底抹油的打算,「還是看看情況吧,只要發匪一來,自己馬上就撤!」   「大哥!你怎麼還在這裡?發匪上來了快撤吧!」唐殿魁正想著,從南邊又逃過來數百名潰兵,黃桂蘭正幫自己攔截他們準備增強守備實力時,裡面有人朝自己這邊大聲嚷嚷著。   「俊侯?!」唐殿魁不能自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兩行熱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不顧身份地朝那邊奔了過去,一把摟過那人放聲痛哭起來,「媽的,俊侯你還活著?!昨天晚上為什麼不跟著我?我還以為你已經沒了呢!……那邊那麼亂,我想找你也找不到啊!」   「哥……,我也以為見不到你了,到處都是死屍,各個山頭都有發匪,我被人家席捲著身不由主地四處亂轉,要是,要是……」那人抱著唐殿魁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唐殿魁緊緊摟住那人,生怕他再次逃開自己身邊,豆大的眼淚還在繼續流淌下來。「我的傻弟弟啊!你要是……我怎麼跟家中的父母交代?!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左右了!」   被唐殿魁摟住的就是和他失散了的弟弟唐定奎,兄弟倆人雖然才分離了一個晚上多一點,卻好像已經分離了大半輩子,如今奇跡般地在這裡相見了唐殿魁怎麼可能不激動呢?唐殿魁不停地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弟弟,才一天不見,弟弟的眼眶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身上的衣服成了布條了,一縷縷地掛在那裡,手上腳上沾滿了泥土,頭上包著的頭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原本整齊的辮子完全地散了開來,合著泥水烏七八糟地粘在頭上。弟弟的狼狽樣子讓唐殿魁剛剛止住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山下不遠的地方傳來軍號聲,追上來的發匪越來越近了。   「大人,發匪馬上就要上來了,是不是讓俊侯先走?」黃桂蘭見唐殿魁兄弟倆在戰地上重逢,也代他們高興,不過現在後面的追兵已經上來了,這裡馬上就要成為新的戰場,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準備迎戰更加重要!要是給發匪衝了上來,大家一起完蛋!   「對、對!」唐殿魁如夢初醒地連連說道,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又不停地上下打量著站在身邊的黃桂蘭。黃桂蘭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他的心中有種不祥預感。果然,醒悟過來的唐殿魁開口了「黃游擊,你和田履安、李錫增率領五百人在這裡抵擋發匪進攻給大帥撤退爭取時間,率領其他人到前面的雙尖山佈防,只要守住了雙尖山,發匪就追不上大帥!保重了,為了大帥的安危我將與雙尖山共存亡,也望卉亭死守這裡,給我們佈防爭取時間。」說著唐殿魁朝黃桂蘭一抱拳,拉著唐定奎匆匆朝雙尖山方向走去,把目瞪口呆的黃桂蘭留在了當地。   黃桂蘭恨不得狠狠地煽自己幾耳光!自己嘴怎麼這麼臭啊?拍馬屁居然拍到馬蹄子上了!這個狗娘養的唐殿魁還真會玩陰的,把自己留在這裡,他倒是跑了!氣憤之極的黃桂蘭抽出腰刀狠狠地朝身邊的小樹砍去,卡嚓聲中,小樹被黃桂蘭砍斷了,緩緩地栽倒下來。你會跑我就那麼傻嗎?鬱悶的黃桂蘭四處張望著,尋找可以逃出生天的道路。   李鴻章不知道他留在後面的手下正在為了尋找逃路各自動著歪腦筋,他現在正急急如喪家之犬被手下席捲著身不由主地越跑越快。一萬多的淮軍已經沒有什麼編製了,海浪般地越過雙尖山朝北面發足狂奔著,從兩翼出現了大股發匪,不停地把淮軍潰兵朝中間擠壓進去。密集的子彈將外圍的淮軍士兵一層層地射倒在地上,炮彈不停地落在了潰退中的淮軍人群中,隨著一股股青煙,幾個士兵在空中飛舞起來,周圍的淮軍士兵紛紛栽倒在地上,後面的淮軍士兵不顧躺在地上的自家兄弟是死是活,不看一眼地就跨了過去,甚至是直接踩著躺倒士兵肉體朝北面奔跑而去。得了生路的淮軍士兵已經徹底喪失了抵抗的勇氣,只要發匪沒有把自己打中,他們擊中炸中誰了根本不是逃跑中的淮軍士兵現在所能考慮到的,抵抗的後果就是讓別人活著出去,自己成了替死鬼,這怎麼划算?!生的希望讓淮軍將士只知道朝北、朝北、還是朝北!除了逃跑別的什麼都不想了。   如此混亂的場面讓李鴻章心痛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想把部隊組織起來有秩序地一隊隊後撤,可現在這種情況下如何還能停下來整頓一番?何況自己的那些手下一個個都不知道死到什麼地方去了,該死的潘鼎新自從上了雙尖山後就消失不見了,也許已經跑出去了吧?李鴻章不知道他自己現在已經跑到了最前列,原來比他跑的早的潘鼎新倒是落在了他後面,在逃跑方面李鴻章絕對可以給潘鼎新當老師了。   前面山頭密集的炮火不停地爆炸著,逃跑中的淮軍士兵奮不顧身地衝進了火海中,在士兵的簇擁下李鴻章也只能抱著腦袋鑽進封鎖區,讓李鴻章恐懼的是那些炮彈好像都是朝他打了過來,不停地在他身邊爆炸著,血肉模糊的肉塊,斷手殘肢從四面八方灑到他身上,濺的李鴻章身上到處都是。「衝啊!快衝!衝出去就安全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接著那些逃命的士兵衝殺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隨著衝殺聲,更多的淮軍士兵衝進了炮火封鎖區。   終於越過了山頭,前面炮火小了很多了,突然一發重磅炮彈在李鴻章右邊不遠的地方爆炸開來,在他身邊的幾個士兵立刻飛了起來,李鴻章右臂一麻,右胳膊立刻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將軍閣下,炮火準備已經完畢了,是否可以讓奧倫上尉帶領步兵進攻了?」斯德特中尉走到正在閉目養神的士迪佛立身邊必恭必敬地請示道,說著斯德特用右眼輕蔑地瞟了眼站在旁邊望著山頭正面色蒼白的奧倫上尉。沒用的奧倫上尉指揮的各個營每次進攻都被叛匪打的落荒而逃,唯一的功績就是丟下了一地屍體,他這個走在最前列的倒是每次都幸運地一塊油皮也沒有擦掉,還真的是上帝與奧倫同在!昨天晚上要不是炮營把這裡幾乎都轟平了,現在自己是否能在這裡朝對面的發匪轟擊還難說的很,靠奧倫那是根本靠不住的!   奧倫聽斯德特說又要讓他的步兵衝鋒了,渾身開始打起了擺子,自己的運氣是否每次都那麼好?雖然自己跑的比誰都快,但子彈可是不認人的!萬一有那顆該死的子彈打中自己怎麼辦?要是死在這些劣等人手中可真是自己這個高貴的英國人的恥辱!對面的這些該死的醜陋的、低劣的中國人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樣的傢伙,讓自己把所有的面子都丟在了這裡!奧倫望著前方不遠的山頭咬著牙嘎崩做響,對對面的敵人奧倫簡直是恨之切骨了。   「再打上十分鐘吧,奧倫上尉他的步兵已經很疲勞了,還是讓他們再休息會兒。」士迪佛立睜開了眼睛盯著前面煙塵滾滾的小山頭看了看,轉過頭淡淡地朝斯德特說道。山頭上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彷彿山上已經沒有什麼生物存在了,不過士迪佛立對面前的假象根本不在乎——今天早上已經為了大意吃過苦頭了,炮轟的時候明明山上沒有任何反應,可等奧倫率領的第四營衝上山頭,成群的手榴彈就飛了下來,如蝗的子彈讓第四營在短短的一分鐘內倒下一百多人,教訓真的是慘痛的啊!要是這樣傷亡下去,常勝軍在今天天黑之前將一個不留!——從前面的戰鬥看來叛匪好像是沒有炮彈了,那麼就發揮我們常勝軍的火炮優勢,先徹底地炸光他們再說!   斯德特無言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到炮兵陣地繼續指揮手下狂轟對面的小山頭。   「噢!我的上帝!」奧倫發出一聲驚叫聲,望著小山頭的眼睛要突了出來,右手不停地在胸口快速劃著十字。士迪佛立和斯德特被奧倫的聲音吸引了,倆人順著奧倫的目光望了過去,士迪佛立的眼睛也立刻瞪的成為牛頓的眼睛了——對面小山頭從後面出現了無數的人影。透過硝煙,那些人正快速地穿越炮火朝這邊衝了過來,炮彈的爆炸將成群的人炸的支離破碎,但更多的還是悍不畏死地繼續朝這邊發出滲人的狂吼聲繼續猛衝。山頭上繼續有人冒了出來,士迪佛立立刻感到自己面對的是奔騰不可遏制的洪水,那些衝過來的人正在迅速朝自己這邊殺了過來。   「快!叛匪上來了!一營、二營、三營、四營趕快起立,排成圓陣準備迎擊!」奧倫被眼前的一切刺激的感到天馬上就要崩塌了,神經繃的再緊一點就要斷裂。從叛匪陣地衝下來的除了中國叛匪還有什麼人?那些叛匪的戰鬥力奧倫上尉是深深領教過的,要是不事先作好準備,這麼多的叛匪衝上來,到時候自己就是再能跑也跑不了了!   「斯德特!快打!急速射擊把他們都給我炸死!」士迪佛立也緊張起來,自己的常勝軍已經在前面作戰中極度削弱了,這要是給叛匪衝上來那還了得?!尤其讓人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可是英國准將,要是成了叛匪的俘虜這個亂子可就捅大了,到時候還不知道如何收場呢!   炮兵在斯德特指揮下把開花彈、葡萄彈拚命地送到了衝鋒的人群中,在三十多門火炮轟擊下衝上來的人群一堆堆地倒了下來,沖天的血霧混合著滾滾黑煙在天空翻滾。吶喊聲中夾雜著大量的垂死掙扎聲,前面的小山坡變成了人間地獄,只有不多的人衝出了炮火封鎖線。奧倫指揮下的常勝軍四個營排好了整齊的隊列朝前面步步進逼而去,槍口上的刺刀在陽光下散發出滲人寒光。   「別打了!好像不大對勁……」士迪佛立突然叫了起來,在他眼中,那些衝了上來的人,身上穿著清朝淮軍的衣服,難道他們不是叛匪?!炮兵漸漸地停止了射擊,士迪佛立終於看清楚了,衝上來的真的是淮軍士兵!他們怎麼過來了?士迪佛立心中疑惑地想著。   奧倫和他的手下伸長了脖子呆望著正朝自己衝了過來的清軍士兵,手中平端著的武器低垂了下來——對面少說也有數千人正在朝這邊潰退。距離近了許多,奧倫看的更加清楚了,眾多披頭散髮的清兵是空著兩手撒開丫子拚命奔跑著,手中的武器已經不知道給他們扔到什麼地方去了,有的腳上的布鞋跑的只剩下一隻,有的身上的衣服上半截是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的老百姓的黑棉襖,下半截清軍特有的燈籠褲卻露了餡。那些吶喊聲奧倫也終於是聽出喊的什麼東西了,與其說是衝鋒的呼喊聲倒不如說是巨大的恐懼感讓人發出的尖叫聲與人在面臨死亡時所特有的慘嚎聲相混合形成的聲音,難怪那麼刺耳了。奧倫發現自己手下的常勝軍隊形有些零亂了,士兵們不由自主地慢慢朝後面退縮著,清兵的恐懼感深深感染了這些常勝軍的士兵,讓他們一步步地後退著。   「不許後退!一步都不許後退!奧倫上尉,趕快讓你的手下阻止這些敗兵!有敢衝擊隊列的一律格殺勿論!」奧倫不用回頭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除了士迪佛立將軍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士迪佛立見到清軍打了敗仗後的狼狽樣子,身上冷汗冒了出來,距離已經很近了!這要是讓這些無法無天的敗兵衝亂了常勝軍的隊形,等叛匪上來後還怎麼抵擋?!那可是要敗得糊里糊塗了!見手下常勝軍一點鬥志也沒有了,士迪佛立只好朝奧倫急吼起來。   在敗退的清軍士兵後面出現了密集的槍聲,幾聲尖嘯聲劃破天際,空中出現了幾道拉出美妙弧線的白色煙霧,在逃跑淮軍的西邊升起了幾股煙柱,一些正在奔跑的士兵好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猛撲在地上,接著沉悶的爆炸聲傳了過來。奔跑的清軍逃的更急了,眼看著就要衝進了常勝軍隊列中,奧倫稍稍一猶豫,馬上高昂起頭顱,回過頭朝手下大聲命令著「全體舉槍!瞄準正前方敗軍……有敢衝擊隊列的一律處死!」說完了奧倫高舉著雙手朝敗退下來的清軍跑了過去,「回去!趕快離開這裡!不許干擾我軍,不然我們就要開槍了!」   敗退下來的淮軍士兵已經認清了面前站著的部隊不是讓自己恐懼著的發匪,而是裝備精良的常勝軍,在外漂泊以久失魂落魄的淮勇們就像見到慈祥可親的母親,跑的更歡了。剛才被常勝軍猛揍一頓的不良感覺統統被淮勇們拋到了九霄雲外,熱淚盈眶的淮勇一邊朝常勝軍那邊奔去一邊拚命地衝著常勝軍士兵拚命地揮舞著手……,奧倫嘴裡面在喊什麼他們是根本沒有注意聽的,何況就是聽到了也由不得他們停下腳步,身後的士兵正在拚命地朝前面擁擠過來,只要自己一停,很有可能會被後面的人給擠倒在地踩成了肉餅!   奧倫見自己無法阻擋潮水般湧上來的潰兵,只好轉身「鏘」地一聲抽出斜挎在腰間的指揮刀,朝自己的手下下達命令,「瞄準正前方……預備……開火!」奧倫手中的指揮刀決然地揮了下來。   洋槍隊的士兵猶豫了一下,從正面衝過來的畢竟是友軍,要是朝友軍開火怎麼說心裡都是不舒服的。常勝軍所招募的大多數士兵都是長江兩岸的中國人,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中國,都是黃皮膚、黑頭髮、黑眼珠,吃著中國菜,說著中國話,只是為了常勝軍高與一般軍隊的軍餉他們才加入到裡面來。現在從對面奔跑過來的都是自己的鄉里鄉親,大家都是同一條戰壕的,這讓他們如何可以下的了手?可是指揮官的命令要是不停……後果也是極為嚴重的!違抗軍令的後果肯定是開除,甚至是鞭笞直至處死——相比較而言,開除還是最好的結果了。猶豫了半天的常勝軍士兵很不情願地舉起手中步槍,把槍口胡亂對著正前方,至於是高是低根本不在乎,閉著眼睛漫無目標痛苦地開火了。「砰……」,凌亂的槍聲雜亂無章地響了起來,常勝軍隊列中青煙冉冉升起。那些士兵在開槍後心中不停地祈求菩薩原諒,盼望著自己不要打中正面的友軍。   常勝軍的士兵眼睛雖然閉了起來,可四處橫飛的槍子還是給潰退中的李鴻章部隊造成極大的傷亡。隨著一陣槍響,快要奔到常勝軍面前的淮軍士兵一個個地倒了下來,哀號聲響徹戰場,後面的淮軍士兵還在前仆後繼繼續朝前衝了上來,接著再被常勝軍接著的排槍撂倒在地。逃跑中的淮軍士兵停頓了一下,接著一聲狂吼,再次發瘋地往上衝了上來。   距離實在太近了,常勝軍的士兵還沒有放幾次排槍那些撤退下來的淮軍士兵就衝倒了自己眼前,不停地朝常勝軍隊列中衝了過來,身後的那些淮軍緊隨著前面的士兵,踏著陣亡士兵屍體,一陣旋風似的湧了上來。原本整齊的常勝軍隊列被淮軍潰兵沖的有些亂了陣腳,淮軍的將士想要早日離開人間地獄,不要說是普通的人在面前阻擋,就是菩薩佛祖現在站在面前也是先推到一旁以後再說,常勝軍士兵原本不高的士氣讓淮軍這麼一衝是一星半點也沒有留下來了。整齊的隊列如同水中投入一塊石頭,激起一圈圈地漣漪,站在外面的常勝軍士兵不少人被淮軍士兵給推倒在地,後繼的淮軍從他們身上踩過,繼續朝前逃跑,被踩在地上的人發出痛苦地慘叫聲,聲音由大到小漸漸地低落下來,微不可聞。常勝軍的軍官拚命地想要阻止潰兵把自己的隊伍給衝亂,可任他們怎麼嘶吼,如何威脅,敗退下來的淮軍士兵一概不聽不聞,只是低著頭死命地朝常勝軍隊伍中鑽進去,想要衝過常勝軍隊伍,逃的越遠越好!一方拚命地想要把潰兵阻擋在外面,一方又拚命地想衝過去,兩方在山頭上發生了激烈地磨擦,潰退的士兵實在是太多了,常勝軍士兵現在再想開槍是根本不可能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在淮軍士兵推擠下搖來晃去。兩千常勝軍沒有堅持多少時間,整個隊伍就淹沒在潰逃的淮軍士兵中,被淮軍士兵席捲著朝北面敗退下去。   跳到加農炮上的士迪佛立嗓子都要喊破了,他悲哀地看到自己的兩千常勝軍沒有被敵人打倒卻被清軍給沖的潰不成軍,不多的常勝軍士兵都淹沒在洶湧逃竄的淮軍人海中,如同一個個小小的浪花,一閃現就不見了。斯德特中尉原本矯健的身軀在無望地阻擋敗兵中倒了下來,再也沒有爬起,炮營的三十多門火炮被敗兵擠的東倒西歪,那些炮營的士兵已經不知道被席捲到什麼地方去了。奔騰不息的人潮在自己身下快速地流淌下去,在兩翼無數的叛匪發出恐怖的尖叫聲正追著淮軍尾巴快速接近這裡。士迪佛立怎麼也沒有想到戰無不勝的常勝軍居然在這裡吃了一場沒有被敵人打敗的敗仗,現在連破壞火炮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樣下去三十多門火炮將輕易地丟給了叛匪!   渾身被冷汗濕透的士迪佛立對眼前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如此混亂的現場如何可以抵擋住叛匪的猛撲?三十二磅的加農炮猛地搖晃起來,士迪佛立一個站立不穩,從火炮上栽了下來,下面的那些敗兵本能地一讓,堂堂英國將軍很不體面地以一個倒栽蔥的樣子摔倒在地。原來站在下面的親兵已經被清兵不知道擠到什麼地方去了,躺在地上的士迪佛立見無數的大腳丫子正朝自己臉上急速靠攏,自己的鼻子已經聞到了一股難聞的酸臭味,連忙掙扎地爬了起來。爬起來後士迪佛立齜牙咧嘴地下意識把手伸向了後面的屁股,連忙又縮了回來,屁股上現在火辣辣地疼痛難忍,但如此眾多的人群中揉屁股總不是一個高貴的英國將軍所作所為,屁股可裂,面子不能丟!如此眾多的人讓士迪佛立感到屁股上是否恨痛無關緊要——只要在沒有人的地方自己稍微揉一下就可以了,倒是原來光鮮漂亮的軍服上面沾滿了塵土,一塊黃一塊白的,十分不雅觀,這讓士迪佛立感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無名之火不知沖誰去發。頭頂不時有流彈在颼颼聲中飛過,追兵更加近了,淮軍和被衝亂的常勝軍士兵從靠在火炮上的士迪佛立身邊擠了過去,當他這個將軍是沒有知覺的石頭一樣,繼續奔跑下去,任憑士迪佛立怎樣朝他們發火哀求就是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士迪佛立眼前一花,奧倫熟悉的身影從自己身邊一閃而過,如同滑手的游魚超越了一個個逃在前面的淮軍士兵,消失在滾滾人潮中。士迪佛立眼中簡直要噴出怒火了,張大了嘴想搖破口大罵,可這麼嘈雜的人群裡面,什麼聲音也無法發出來了,「我怎麼瞎了眼會欣賞這樣的廢物?!枉費我如此信任奧倫上尉,他居然丟下我跑的比誰都快!奧倫……奧倫……!只要能安全的回去,我一定要親自絞死你這個膽小鬼!」士迪佛立牙咬的嘎崩做響,肚子裡恨恨地罵了起來。   「士迪佛立將軍!您怎麼在這裡?」胸中氣悶之極的士迪佛立正在痛罵自己看走了眼,在前面退下來的清軍潰兵中有人朝他大聲喊道。   捂著胳膊的李鴻章在忠勇的親兵衛護下正朝後面撤退,被炸傷的胳膊鮮血不停地流了下來,無論如何用力地按住,鮮血還是照樣往下流淌。李鴻章感覺人身體一陣發虛,雖然是大白天,太陽高懸在天空,眼前還是出現了無數地小星星。他現在真切地體會到帶兵不易,打敗仗更難,尤其難上加難的是率領一群烏合之眾從敵人包圍圈中突出來!兩萬忠勇的淮軍將士啊,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無數次李鴻章想整頓好部隊,有序地撤退下去,可身邊沒有一員將領怎麼組織這些驚慌失措的敗兵?李鴻章正在捶胸頓足,突然見到前面好像是英國將軍士迪佛立正站立在一門西式巨炮旁邊,頭上的軍帽已經不知去向了,挺刮的軍服現在皺皺巴巴,手中的手槍在空中不停地揮舞著,嘴裡唸唸有詞地不知在咒罵著什麼。李鴻章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這個高傲的英國人應該留在上海的啊?怎麼跑這裡來了?走的更近些李鴻章看的更清楚了,真的是士迪佛立!「士迪佛立將軍!您怎麼在這裡?」做夢一般的李鴻章隔著老遠朝士迪佛立大聲喊了起來。   「李大人?你們不是去打溫州嗎?為什麼還在這裡?你的部隊為什麼被叛匪打的如此狼狽?!」士迪佛立聽到有人叫他,轉頭一找發覺剛才叫自己的是江蘇巡撫李鴻章,士迪佛立連忙拉了下軍服下擺,手習慣性地想要把頭上的軍帽扶正,這才發覺軍帽在剛才掉到了地上,現在已經不知道被潰兵踢到什麼地方了。沒什麼好心情的士迪佛立想要走到李鴻章身邊,卻被前面湧過來的逃兵擠的移動不得,潰退下來的淮軍士兵越來越多了,多的讓士迪佛立感到呼吸不暢,眼睛裡除了聳動的人頭,還是一個個拖著豬尾巴的腦袋,士迪佛立只能用手指了指正在沒命奔逃的人潮,雙眼怒睜,根根白髮直豎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對李鴻章惡聲惡氣道:「看看您的手下……,李大人,我的三千常勝軍不用叛匪進攻,就被你們給衝亂了!」   「你的常勝軍?!常勝軍花的銀子都是我們大清國所掏的,常勝軍的絕大多數士兵也是我們大清國的人,管理和領導常勝軍的只有本巡撫,我要是什麼時候不高興,完全可以解散這支常勝軍!它什麼時候變成你士迪佛立的了?」李鴻章心底暗暗罵了起來,不過心中所想的臉上可沒敢表露在來,要想消滅發匪,至少是保衛住上海,這些不懂禮儀的英國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快走吧,發匪就在後面,馬上要追上來了!」李鴻章朝左右一使眼色,上來兩個親兵打算架起高傲的士迪佛立,讓他跟著李鴻章一起繼續北撤。   「我不撤!我要指揮常勝軍消滅這些叛匪!我們英國人領導的常勝軍是完全由能力消滅這些該死的叛匪的!」作為英國將軍,士迪佛立所固有的牛脾氣發作起來,臉上漲的通紅,一條條血管猙獰地突了出來,青筋直跳唾沫橫飛地朝李鴻章大叫大嚷起來。如同一頭暴怒的驢子,士迪佛立又踢又踹,不停地用力掙扎著,兩個親兵死活拉不住他,但熙攘的人流讓士迪佛立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人流攜帶著朝後面退去。「你們這些膽小鬼!放了我,我還能戰鬥!我的炮呀!」士迪佛立看著被潰兵擠的東倒西歪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火炮心痛地叫了起來。   走在旁邊的李鴻章對發瘋的士迪佛立翻著白眼,不耐煩地朝後面一揮手,又有兩名親兵上來,四個人又拖又拽地拉著暴走中的士迪佛立朝後面撤退。李鴻章瞟了下傍邊眼睛血紅的士迪佛立,見他一副還要繼續戰鬥的樣子,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的常勝軍現在已經混雜在淮軍中一起朝北方毫無秩序地退了下去,還打什麼打?!要是能打的話自己就不會這樣狼狽不堪了!至於常勝軍的火炮,只好遺棄了,火炮行動如此遲緩,現在要照顧上這些火炮的話就那裡也不用去了!李鴻章對火炮的行動算是害上恐懼症了,逃命第一,就是再多的火炮也只能丟給後面追上來的發匪了,「算了吧,只要能安全回到上海,損失多少火炮本官再掏大把的銀兩給將軍您買來!士迪佛立將軍,您怎麼回出現在這裡?我們不是有協議的,常勝軍在沒有經過我的批准是不允許進行超出三十英里的遠征。本巡撫不記得什麼時候批准過常勝軍到這裡來?」逃命中的李鴻章還是不忘自己對士迪佛立率領著常勝軍出現在這裡表示不可思議,想要追問他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了。   「要是沒有我率領常勝軍過來的話,巡撫大人您的軍隊將成為禿鷲的美食!」士迪佛立圓瞪著眼睛怒吼道,「可是巡撫大人您看看您的手下……全都是些廢物!白癡!窩囊廢!本來我們馬上就要消滅那些該死的叛匪了,大人您的手下這麼一衝,把我的軍隊也衝亂了!」士迪佛立想要朝李鴻章揮舞起有力的拳頭,可惜自己的胳膊現在被李鴻章的親兵脅持著,無法讓他盡情發揮。   「將軍,『您』的常勝軍要是真有您所說的那麼厲害,為什麼沒有擊破發匪把我們接應出來呢?下官在雙尖山後面倒是聽到了,外面火炮打的很激烈,距離卻一直都沒有朝我們這邊靠攏,如果常勝軍有一點用的話,相信就不會是現在這種樣子了!……」   「放肆!本官和將軍商量事情,哪輪得到你插嘴?!速速給我退下!」雖然在亡命逃跑中,李鴻章的架子還是很大,一邊跑一邊訓斥著。李鴻章在常勝軍炮兵陣地一停留,被他甩到後面的潘鼎新就追了上來。潘鼎新見士迪佛立沖大帥發脾氣,把淮軍上下罵了個狗血噴頭,不忿地插嘴說了幾句,可惜他的大帥現在並不想得罪士迪佛立,只能讓潘鼎新倒霉了。   士迪佛立聽了潘鼎新的話不幹了,自己把他們給解救出來了,這些忘恩負義的中國人居然還敢責怪自己!李鴻章後面訓斥潘鼎新的,他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衝著低頭的潘鼎新吼道:「常勝軍沒用?!我們常勝軍一晚上前進了兩英里,拿下了大小十個山頭,不知你們前進了幾英里?又拿下幾個山頭?要是沒有我們猛攻叛匪陣地,李大人您的軍隊將一個也出不來!」   「是、是,將軍說的對!沒有將軍您的幫忙,我們淮軍將很難靠自己的力量突出來,謝謝將軍了。」李鴻章點頭如搗蒜,不停地稱是,接著話題一轉,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了。「不過將軍率領著常勝軍出現在這裡是違反了我們之間簽訂的協議的,將軍能否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輪到士迪佛立翻白眼了,蒼白的頭顱高高昂起,深陷的眼睛望著遠方的天空心裡組織著應該怎麼解釋李鴻章的問題。士迪佛立一直都避免回答這個討厭的問題,士迪佛立從心底裡不願意接受中國人對他行動所做出的任何限制,日不落帝國將軍怎麼可能被野蠻國家限制住?!只是自己簽訂的協議又被自己給違反了,從理論上來說有點站不住腳,所以能不提最好就不提了。可這個該死的巡撫大人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個勁地追問自己。看來自己當時不應該進攻叛匪,讓叛匪把這個嘮叨不休的李大人消滅算了!   「李大人,按照協定,常勝軍必須要經過您的同意才能購買其他武器彈藥。自從曾大人在江寧戰敗後,叛匪就大大地增大了對上海的壓力。為了更好地保衛上海,為了更好地消滅那些叛匪,常勝軍必須購買更多的先進武器彈藥。我只好親自過來找李大人談談了。至於常勝軍,李大人不會希望看到我被叛匪抓住了吧?難道你們清軍能負責我的人身安全嗎?他們是一路保護我到李大人這邊來的,李大人,我認為這不應該算是違反了三十英里遠征吧?」士迪佛立狡詐地說道。「我們昨天一到這裡就受到了叛匪的攻擊,要不是又常勝軍在這裡,恐怕我現在已經被叛匪給抓走了!而且要是沒有我們給李大人吸引了大多數叛匪,李大人認為您是否會安全地衝出來?」   「狡辯!純屬狡辯!要買武器修書一封不就可以了?還不是對禁止進行三十英里遠征不滿?而且常勝軍要是真的吸引了大多數叛匪,我那邊怎麼可能出現如此眾多敵人?」李鴻章心裡對士迪佛立所說的極為不滿,這些洋鬼子沒有一個不是毫不講理的傢伙,擁擠的人群擠得李鴻章停不下腳步,而且他現在也不能停頓下來,身後發匪的喊叫聲是越來越近了,只能邊跑邊說了,「士迪佛立將軍,要是想買武器彈藥您大可讓手下跟我商談嘛,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將軍的擅自行動可是讓本官很為難啊!這要是傳到朝廷殿堂之上,言官耳中,常勝軍的存在與否就成問題了,就是本官也擔待不起朝廷的責怪。自然了,本官很感激將軍能夠在危機時刻幫我們一把,不過將軍恐怕並沒有真心與發匪作戰吧?不然常勝軍如此威猛的火炮,為何昨天夜裡不能與我軍會合?」   沒有真心與發匪交戰?!士迪佛立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只不過不到一天的時間,三千多人的常勝軍就傷亡了一千多!損失人馬三分之一都還要多了,這怎麼能算是沒有真心打叛匪?!這個中國豬玀竟然敢如此嘲弄與我……」士迪佛立越想越是委屈,猛地一下站住了,幾個親兵一時沒有防備,被他甩倒在地上,火冒三丈的士迪佛立朝李鴻章揮舞著手臂,氣急敗壞地說道:「李大人!常勝軍是用心作戰了的,常勝軍只有三千來人一個晚上就傷亡了一千多人啊!這怎麼能說沒有真心作戰呢?我決不允許你這樣污蔑一個真正的軍人!我要和你決鬥!」說著士迪佛立就要拔出腰間的手槍,想要和李鴻章單挑了。幾個親兵反應過來,急忙再次撲了上去,死死地把暴怒中的士迪佛立緊緊抱住。   「將軍息怒,本官收回剛才所說的那些話。請恕我不瞭解情況,唉!都是被這幫發匪搞的我方寸大亂了。」李鴻章額頭的冷汗流了下來,連忙服軟了。笑話!堂堂巡撫怎麼可能跟這個沒有禮教的外國武夫決什麼鬥?說出去還不讓人家笑也笑死了!「將軍真的和發匪打了就好,我會向朝廷上奏將軍功業的。」   「李大人您要向我賠禮道歉!你剛才所說的是對一個正直的、高尚的軍人極大地侮辱!必須要做出實質性地賠償!」士迪佛立見李鴻章軟了下來,得理不饒人地威脅起李鴻章。剛剛緩和得氣氛被士迪佛立這麼一說又給破壞了,倆人鬥雞一樣地對了起來。李鴻章倒並沒有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要說錯誤,是這個英國鬼子自己先破壞了規矩,沒經過自己的同意就帶著常勝軍擅自跑到這裡來了,他怎麼沒有對自己進行賠償?!倆人一路吵吵嚷嚷鬧著彆扭朝前逃命。   李鴻章和士迪佛立邊走邊吵,他們的手下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兩方互相責怪對方壞了自己的好事,淮軍責怪常勝軍沒有及時地解救自己,在淮軍撤退中常勝軍居然敢對自己人開火,而常勝軍又痛罵淮軍無用,幾萬人被發匪打的分不清東西南北,還壞了自己跟發匪作戰的好事。敗退的人火氣都很打,說著說著兩邊互相扯打起來,內訌中常勝軍的武器優勢無法體現出來,倒是淮軍仗著人多勢眾,狠狠地把常勝軍的士兵痛歐一頓,為那些倒在常勝軍炮火下的戰友報仇血恨了。打打鬧鬧的一群潰兵沒有什麼隊形,只是一窩蜂地越過清溪、白溪朝寧波方向退去,黃昏臨近,敗兵接近了香山,後面的槍聲越來越近了,這時在敗兵身後上空傳來了一陣蜜蜂飛動的嗡嗡聲。   這時候哪有什麼蜜蜂?!雖然敗兵膽子已經很小了,但好奇心還是讓他們不自覺地回頭朝天上望去,西斜的太陽照耀下,在天際交界處出現了一群排列整齊的小黑點正在朝這邊移動過來,那種輕微的嗡嗡聲就是那些小黑點發出的。   逃亡中的敗兵不時地回頭望著天上的黑點,人群中嘈雜聲響個不停,互相揣測著這些是什麼動物。黑點越來越近了,小黑點變成了一個個圓鼓鼓的氣球,輕微的嗡嗡聲慢慢變的沉悶起來。   「……媽呀!發匪的妖鳥來了!快逃啊!」幾個消息靈通的淮軍士兵驚叫了起來,發瘋地推搡著前面的士兵,拚命想跑的更快些。醒悟過來的潰兵拚命地朝前擠去,想要離開這些妖鳥越遠越好!人群中一陣騷亂,一些疲憊不堪的潰兵鑽進了山邊的樹叢中,希望天上的妖鳥沒有發現自己,這些人對逃回寧波徹底地失去了信心,也沒有什麼力氣再往前走了,他們盼望著後面的發匪趕快上來,自己好投降了事,只是希望這些發匪不要把自己五馬分屍或者是點天燈就可以了。   三十隻妖鳥飛到了清兵頭頂,緩慢地下降著高度,從妖鳥肚子裡扔下來幾個小黑點,天空一片嘶嘶的聲響,黑點急速下降著,在人們眼中飛快地變大,變成了一個個菠蘿樣的東西落到地上,紅光一閃,士兵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炙熱的氣浪把士兵們掀到空中、推倒在地上……   「轟……轟……」成噸的炸彈如暴雨雷電般自天而降,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天崩地裂,田野裡山樑上到處火光沖天,忽忽北風中,鬱鬱蔥蔥的樹林陷入一片火海中,殘破的武器連同泥土焦屍一起在火山般的煙焰中飛舞。焦頭爛額的傷兵滿地打著滾發出悲慘的號叫呻吟聲,無情的炸彈爆炸聲,熊熊烈火燃燒聲,樹木辟啪做響聲,樹倒石迸聲混雜一片,恐怖復加恐怖,密集的擠成一群的士兵潰散開來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   「快,快跑啊!朝北跑,只要到了寧波我們就有救了!」李鴻章老淚縱橫地大聲呼喊著。剛才炸彈自天一落,李鴻章和士迪佛立倆人就被親兵死死地按在了地上,親兵猛撲在他們身上,死命地壓住他們,想要替他們抵擋四處橫飛的彈片。連串的爆炸聲響過,狼狽萬分的李鴻章從地上爬了起來,把歪在一旁的官帽扶正了,用力地搖了搖頭,剛才的爆炸聲讓李鴻章耳朵裡面一時除了嗡嗡轟鳴聲,什麼也聽不到了。等李鴻章睜開眼睛望著四周,他明白了為什麼李元度和沈葆楨會敗的如此淒慘,一個個都當了發匪的俘虜——四周到處都瀰漫著嗆人的滾滾硝煙,紅色的火光,黑色的煙霧成為眼前的主旋律,缺頭少腿的屍體躺滿了一地,已經很混亂的敗兵徹底地崩潰了,沒有人在意地上的傷兵,到處都是尖叫著四處亂跑的自己士兵。連自己引以為傲的淮軍將士都成了這副模樣,那些湘軍、綠營就更加不用提了!難道自己也要被發匪給活捉了去?!急的要發瘋的李鴻章神經崩潰了,兩腿一軟就要癱倒在地,幸好旁邊的親兵趕忙把他扶住。   士迪佛立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這樣悲慘的景像是士迪佛立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士迪佛立畢竟比封閉在山溝中自以為自己生活在天朝上國的中國人要見多識廣,知道這些是飛艇不是什麼「妖鳥」,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可惡的叛匪居然會有在西方也沒有出現多久的飛艇協助,尤其讓士迪佛立無法想像的是飛艇居然還能把火炮攜帶到天上,從天空打下面的敵人!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要從恐懼方面來講,把這種攜帶了火炮的飛艇叫做妖鳥看來也沒有什麼錯誤。   飛艇再次降低了高度,從飛艇上又有東西落了下來,這次不是黑黝黝的炸彈了,漫天飛舞的各色紙片像北方深冬的瑞雪、如繽紛的彩蝶揚揚灑灑地飄落下來,散佈在各處。有一張就落在了李鴻章腳下,親兵搶先揀起紙片遞給了李鴻章。李鴻章顫抖著雙手,接過紙片掃了一眼,接著氣憤地把紙片用力撕的粉碎,扔到地上狠狠地用鞋子碾著,把它埋入地底。那張紙片是這樣寫的:   太平軍告淮軍兄弟書   親愛的淮軍兄弟,放棄無謂的抵抗吧!大家都是中國人,都是窮苦人,我們是為了解救全中國一切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自家兄弟,為了讓中國人不再受到外國欺負才起來推翻黑暗的滿清王朝!那些罪惡的地主老爺為了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用皮鞭把你驅趕到戰場上,讓你給他們送死,好讓他們繼續壓迫你們在家鄉的父老鄉親。你不想活著回去看妻子嗎?你忍心讓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甚至是連你的屍首都尋找不到,整日生活在黑暗中嗎?覺醒吧!弟兄們!趕快投降我們!只要你放下武器不再頑抗,我們不會傷害你,而且還允許你自由地回到自己家鄉。我們會幫助你打倒你們家鄉的地主,把土地還給你,讓你能自由自在地過著幸福的生活!如果你願意,我們大家一起來推翻反動政府,重新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國,讓中國人生活在糖罐中,讓家鄉父老為有你這麼一名太平軍戰士而萬分自豪!讓所有的中國人都知道是你在保護他們!   我們這邊官兵一致,沒有人會欺負你,只有對你兄弟般地關懷,過來吧!窮苦兄弟是一家,趕快掉轉槍頭,打倒那些欺壓你們的長官,打倒那些壓迫你們的洋鬼子!為父老鄉親立功!   ……   「狡匪!強盜!逆賊!……」李鴻章氣的渾身發抖,嘴裡恨恨地罵著他能想到的一切形容對方的字眼,不過沒有一個好的。在告淮軍士兵書後面還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片,不過李鴻章已經沒有興趣再看了,就他看到的那些就足以讓李鴻章喪失了理智,把所有罪惡的字詞送給太平軍了。 「不許看!看的人一律處死!」 李鴻章見那些逃命中的淮軍士兵揀起地上的紙片,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能認幾個字的士兵前聽著那麼講解上面的內容恐懼地叫了起來。若部隊真的造反了,自己還有什麼面目再活在世上?!士迪佛立聽了身旁的親兵小聲對他解釋紙條上的內容,不自覺地摸了一下碩大的鼻子,恐懼地望了下周圍的士兵,士迪佛立感到那些士兵望著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洋鬼子說的不就是自己?!難道這些卑鄙的中國人想要把我送給叛匪邀功請賞不成?」士迪佛立越想越覺得和這些清軍士兵呆在一起實在是太危險了!   幾個當官的也注意到紙張對士氣破壞極大,上前把那些決不情願的士兵趕散,逼著大家繼續逃命。只是這樣一來原本已經沒有了士氣的士兵現在心裡面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在天空飛艇的監視和威脅下,淮軍和常勝軍的士兵戰戰兢兢繼續朝北面退去,不過隊伍中的人數再次減少了,從在雙尖山會合時的一萬三千人急劇地下降到只有六千人還在跟著李鴻章他們逃命,其他的要麼被打死炸死了,要麼當了俘虜,還有眾多的士兵躲進了深山老林,他們不打算繼續追隨李鴻章了,有的等著被發匪俘虜,有的想找機會溜出去,畢竟人少一點比較好行動,要是跟著大部隊一塊走,最終的後果就是全軍覆沒!溜走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化裝成當地老農民的,有在額頭貼塊狗皮膏藥當個江湖郎中的,有幾個人組成一個行走江湖的戲班子,還有的扛著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到的大包裹暫時化身為急匆匆趕路的商人,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可想的,只好找個山洞暫時先躲起來,盼望著黑夜的早日來臨,好藉著夜幕掩護溜出去。難怪外國人介紹中國人時說一個中國人是條龍,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想出如此好的辦法,並且切實地附註行動,真是夠神通廣大的。這些想跑的並不知道在溫州根據地內已經把人民都動員起來了,到處都是赤衛隊和成群的群眾,拉網漫山遍野地搜尋逃散的敵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前途如此渺茫,相信這些人會再好好考慮一下如此顧慮自己是否明智。   飛艇上還再繼續朝下面撒著傳單,不過炸彈不再投擲了,這讓那些潰兵安心不少,很快的,走在前面的到了香山腳下。香山,海拔八百多米,是從寧海撤到寧波去的最後一座海拔最高的山峰了,只要跨過香山,前面將沒有什麼太大的山峰可以阻擋淮軍和常勝軍一路逃回去了。   「光……光……」淮軍士兵正要攀登香山,從山頂上傳來兩聲低沉的響聲,接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從山上傳了過來,兩道白色煙霧劃破天空,畫了個美妙的弧線迅速地朝山腳落了下來。   「炮彈!」隨著機敏的士兵一聲尖叫,走在前面的士兵齊刷刷地臥倒一大片。在臥倒的人群中泥土沖天而起,大地顫抖了幾下,炮彈的爆炸聲傳出很遠。被炮彈炸精了的淮軍士兵因為及早地臥倒在地,雖然炮彈準確地落在了人群中,卻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太大的傷亡,只是在這裡受到狙擊讓這些已經驚破膽了的士兵不敢繼續爬山了,乘著炮火中斷之際,掉轉屁股狼狽地跑了下去。   「衝啊!」山上冒出了無數的太平軍將士,敏捷地朝山下面衝了過來,很多太平軍將士三五成群分成一個個戰鬥小組,借助地形和樹木掩護一邊衝著一邊朝山下的潰兵開槍。雙方距離迅速接近,很快的,那些太平軍到了半山。逃兵還沒跑多遠,又見到一群眼睛血紅的軍官揮舞著腰刀朝自己過來,看樣子若是再退的話,那些軍官的腰刀就要落在自己頭上了,無路可退的清軍士兵只能再次掉頭沒有什麼隊形,只是憑借人多勢眾朝山上衝去。密集的槍聲中,山下團團青煙升起,把半山的樹木打的枝葉橫飛,不少松鼠山雞陣亡在清軍彈雨中。山上衝下來的太平軍一下子消失不見了,但子彈卻還在朝下面打了過來,聽聲音打過來的子彈並不很多,但讓淮軍和常勝軍士兵驚慌的是幾百米的距離內,只要對方一聲槍響,自己隊伍中必然有一個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傷。沒有把發匪打倒幾個,自己栽倒在地的士兵倒是越來越多了。炮彈在空中飛行的聲音再次傳到士兵耳中,一發發炮彈準確地在人最多的地方爆炸開來,血肉在煙霧中飛迸,股股黑煙騰空而起。空中再次傳來嘶嘶嘯鳴聲,讓淮軍和常勝軍士兵懼怕不已的「妖鳥」再次下起了「惡魔之蛋」,十來股煙柱同時升起,泥土石塊劈頭蓋臉地砸向人群中。潰兵被猛烈的打擊嚇得徹底失去了抵抗能力,掉轉頭不理不停吆喝著得軍官抱頭鼠竄。對他們來說,對面的敵人都是些從地獄冒出來的魔鬼,和魔鬼作戰還不如對付軍官手中的腰刀要容易許多。   山上的太平軍見敵人亡命奔逃,再次爬起來衝了下來。不多的幾聲槍響,幾個正在阻擋潰兵想把他們再趕回來的清軍和常勝軍軍官額頭上出現了一個個血洞,紛紛栽倒在地,沒人阻截的敵人退潮一樣朝南邊敗退下去。卻被後面的人又擠了回來,見太平軍已經靠攏自己了,嚇的士兵紛紛拋棄武器跪在了地上。山上衝下來的太平軍如同一把尖刀迅速地插進了潰兵人群中,凡是阻擋道路的士兵紛紛倒在太平軍槍下,活著的只能馬上給他們讓開一條道路,讓他們往縱深穿插進去。   「大帥!前面有發匪攔截!後面和兩翼的發匪也快要上來了,部隊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求大帥趕快拿個主意吧!」潘鼎新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李鴻章面前。焦急地朝李鴻章叫了起來。   見潘鼎新滿臉都是泥土,以前的官服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身上穿了一套從百姓家中搶來的衣服,衣服實在太小,把裡面的內衣都露在了外面。李鴻章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好笑。   「哈哈哈哈,潘大人,好打扮啊!你這是要演哪出戲?!怕死鬼!給我滾!」說著說著李鴻章心中無限淒涼,眼淚從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數年的心血啊,自己的一世英名多年的慘淡經營今日卻全要葬送在這浙東大地上!難道大清氣數已盡?天要滅我不成?!想著想著李鴻章把手伸向了作為裝飾品掛在腰間得腰刀。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乘著發匪現在還沒有合攏求大帥趕快更衣,我們從旁邊突出去!」潘鼎新朝身後一使眼色,在士迪佛立目瞪口呆中,潘鼎新的幾個親兵走了上來不由分說繳了李鴻章的械,把他身上的官服剝落下來,幫他換上平民百姓的衣服。   「放肆!我是堂堂巡撫大人!如何可以做這種不仁不義的事情?!放開我!」李鴻章暴跳如雷地朝身邊的潘鼎新發著脾氣,發脾氣歸發脾氣,衣服還是讓潘鼎新的親兵給換上了。   「大帥!要處罰也等到寧波後再處罰吧,乘著發匪沒有上來,我們趕快離開這裡!」潘鼎新耳邊發匪的呼喊聲越來越近了,急的他冷汗直冒。本來潘鼎新已經換好了衣服想自己一個人跑回寧波的,可他又怕丟了大帥到時候朝廷饒不了他,只好走了沒幾步又折返回李鴻章這裡。見李鴻章還要表現大丈夫氣概,潘鼎新只能讓親兵架起李鴻章先跑了。現在小股人離開這裡還有生的希望,若是跟大部隊呆在一起,已經沒有抵抗能力的淮軍士兵,鐵定讓他們變成忠烈祠裡面的烈士!就是被發匪給活捉了,後果一樣嚴重,那些發匪折騰人的手段潘鼎新是知道的,他不想讓自己也嘗嘗點天燈是什麼滋味,潘鼎新可不想這麼早就和關公下棋去。「孟隴,趕快把大帥的衣服穿上,放心吧,你家中的父母我會給你照顧的!而且到時候你只要說出自己真是身份,那些發匪應該不會為難你。」潘鼎新見李鴻章把衣服穿上了,連忙交代身邊正在穿李鴻章官服的那個親兵,哪個叫孟隴的從身材上看起來和李鴻章差不多,潘鼎新心中一陣感慨,「能爭取多少時間逃跑就看李葦農扮演的像不像了!要是早知道這樣自己就會挑一個跟李鴻章長的一樣的人過來了,相信那些沒有見過大帥的發匪在自己逃回之前不會揭穿謎底。他媽的!真要知道,老子早就裝病不來了!」   「大人放心!為了大人安全,小人寧死不屈!決不會誤了大人行程的!只是希望家中父母大人能放在心上。」李葦農一邊穿衣一邊對潘鼎新保證道。   「你們保護著李葦農,一定要把這場戲演足嘍,吸引發匪的主意力,多謝了!」潘鼎新眼角擠出幾滴眼淚,沖準備保護李葦農的那些親兵衣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站起身來,潘鼎新拉著李鴻章就要走。「琴軒,把士迪佛立將軍也帶上。」被潘鼎新拉著要走的李鴻章見士迪佛立滿臉哀求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沉聲說道。見潘鼎新有些猶豫李鴻章發火了「我說把士迪佛立將軍給帶上!難道你希望讓將軍受到發匪侮辱嗎?!若是士迪佛立將軍不走我也不走了!」   這個洋鬼子跟我有何相干?!人數越少越好,帶個這麼大鼻子的傢伙跑回去路上還不知道要增加多少麻煩呢!潘鼎新想歸想,不過見李鴻章一副要和士迪佛立同生共死的樣子也只能屈服了。潘鼎新不知道李鴻章是他對朝廷的擋箭牌,而士迪佛立就是李鴻章自己的擋箭牌了,只要士迪佛立能和李鴻章一起到了上海,自己就有借口跟朝廷交代,大可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卸到洋鬼子頭上去,反正朝廷也拿這些洋人沒辦法,再加上朝廷上自己的好友再幫上兩句話,到時候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士迪佛立不知道中國的官場居然如此神奇,他還以為李鴻章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對他的安危極為關心呢!給李鴻章這麼一說,士迪佛立感動的眼淚都流下來了。不過不知道士迪佛立要是知道李鴻章真實想法,他又會做何感想?也許這個單細胞的洋鬼子又會再次抽出手槍找李鴻章決鬥吧?一行人很快換好了行裝,幾個由商人、百姓、小兵組成的隊伍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落日的餘輝下消失在東邊的山林中。   在淮軍和常勝軍隊伍後面,榮一師、二師、八師部隊如同滾滾洪流席捲而來,很快地與前面阻擊敵人的解放軍部隊會合了,幾支部隊把亂哄哄的敵人包圍在中間。「抓到李鴻章啦!抓到李鴻章啦!」戰士們發出巨大的歡呼聲,整個戰場沸騰起來,那些左衝右突無法衝出重圍,失去指揮的敵軍聽到李鴻章被俘虜了徹底地失去繼續頑抗心情,大片地放下武器停止了繼續抵抗。戰場上槍聲越來越少漸漸地停了下來,只有幾處彈坑還在冒著裊裊青煙,訴說著這裡曾經作為戰場讓一萬多的清朝軍隊在此滅亡了。   楊滬生和黃翼升出現在距離戰場不遠的一個山頭上望著下面的場景。清風徐徐吹過,把濃濃的硝煙吹散讓空氣中的血腥味淡了許多。排成幾列縱隊的俘虜垂頭喪氣地朝南邊緩緩走去,戰場上到處都是丟棄的武器彈藥,隨軍民工正在搜查著躺在地上的屍體,把沒有受傷的抬上擔架送往後面醫院治療,那些被打死的堆積起來挖個大坑把他們埋葬了。   山林間被夕陽披上了金黃色的外衣,幾道火紅的綵帶橫布在天空,不停地變幻著形狀。三十艘飛艇正在緩緩降落中。「這些就是飛艇?好威武哇!」黃翼升看著降落中的飛艇,驚歎地說道。   「是啊!我們下去吧,等下參謀長到飛艇一面參觀一下,看看飛艇到底是什麼東西。」楊滬生笑著說道。黃翼升點頭笑著答應「好啊!早就想看看這個飛艇到底是什麼東西了,它為什麼能飛?為什麼能從上面掉下炸彈來?呵呵,『妖鳥』,清軍士兵對我們的飛艇可是極為恐懼的。」   「報告!李鴻章被我們突擊隊俘虜了!」楊滬生和黃翼升剛到山下,突擊隊的盧隊長就紅光滿面地跑了過來,兩腳一併,身子挺的筆直行過軍禮後大聲匯報道。   「幹得好!突擊隊不愧是全軍精華,把李鴻章帶上來讓我看看!」楊滬生來勁了,激動地說道。作為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人物,李鴻章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現在這個人居然變成了自己的階下囚,怎麼能讓楊滬生心情不激動?   一個失魂落魄的清朝官員垂著腦袋被突擊隊隊員給帶了上來。黃翼升看著李鴻章心中有無限得感慨,自己幾天前還是這人的手下,沒想到現在一個成了座上賓,一個成了階下囚,反差實在太大了!黃翼升突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仔細看了看站在對面的李鴻章,緩緩地說道:「把頭抬起來!」那人慢慢地抬起頭,嘴角裂著嘲諷地看著楊滬生和黃翼升,冷笑了幾聲。   黃翼升終於知道什麼地方不對了,倒吸一口涼氣厲聲問道:「你不是李鴻章!你到底是誰?」 第二部 第十二章   楊滬生和盧秋生大吃一驚,盧秋生不能置信地看著被它抓來的李鴻章,上下打量一番疑惑地問道「黃副參謀長,這……這人不是李鴻章?不會吧?它穿的不是巡撫的衣服嗎?而且當時有很多親兵拚命保護著這個人朝後面撤退,被我們打了一批又上來一批,狠著呢!怎麼可能是假的?!」   「笨蛋!盧隊長,你沒長腦子啊?!還不清楚嗎?你被人家給騙了!」楊滬生上前用力敲了敲盧秋生的腦袋,心情敗壞地說道。「這是金蟬脫殼之計,也只有你才摟著個西貝貨當活寶。」   「啊?!這個真的是假的?」盧秋生望著冷笑不止的那個傢伙終於明白過來,搞了半天自己把人家替身當正牌貨抓來了!一想到打掃戰場的戰士們正為了自己抓到「李鴻章」興高采烈地歡呼雀躍著,盧秋生臉上立刻紅透了,這次真的丟了老大的人了!氣急敗壞的盧秋生挽起袖子就想上前揍這個讓自己丟臉到家的傢伙一頓。身旁的戰士見隊長發怒了,偷偷看了眼司令員,連忙上前拉住了怒火中燒的盧秋生。「說!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假扮李鴻章?!李鴻章現在什麼地方?說!娘的,要是不給老子一個滿意答案,老子立刻宰了你!」盧秋生衝著那人怒罵了起來。   那人冷笑地看著盧秋生,嘴裡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乃潘大人帳下親兵李葦農,受潘大人之恩一直無以為報,今日大人有難,自然是我等報恩之時,要殺要剮隨便。至於李大人現在何處我可不知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好了。」   看著頑固的李葦農,楊滬生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盧隊長,什麼時候抓到李葦農的?在什麼地方?當時有沒有發現有人倀惶逃離了?」   盧秋生掏出懷表看了下,「抓到這個傢伙是在半個小時前,下午四點半在香山腳下不到三里的地方抓住他的。當時保護他的人很多,我才以為是我們所要抓的那條大魚,誰知道這個混蛋是個假冒的?至於倀惶逃竄……戰場上當時到處都是四處逃跑的清兵,看看那些人沒有一個逃得不是屁滾尿流的。……我實在是分不出來誰跑的更加狼狽些。放跑了李鴻章請司令員處分我吧!」盧秋生漲紅了臉困難地說道。   楊滬生看了眼西落的太陽,望向黃翼升問道:「參謀長,你看看李鴻章會朝什麼地方逃跑?」   「我要是李鴻章肯定朝東邊跑,沿著海岸線逃往寧波,沿途要是有船就更佳了,可以乘船直接到鎮海去。至於西邊我是不會考慮的,先不說要到寧波需要兜很大的一個圈子,等到了太平軍已經兵臨城下,想要進城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沿途到處都是大山,行走不便,最麻煩的是需要穿梭在太平軍控制範圍內,小股部隊根本無法行動啊!搞不好就成了太平軍的俘虜。」黃翼升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若是半小時前抓到李葦農的話,李鴻章應該至少在半個時辰前就已經離開了這裡,司令員,恐怕我們很難抓到他了。」   楊滬生心裡默默點了點頭,同意黃翼升的判斷。李鴻章要是丟下部隊逃跑,人數肯定不會多,他真要想躲起來,不是那麼好找到的。尤其要命的是這裡是敵我雙方爭奪的地區,我軍並沒有紮實的群眾基礎,無法發動廣大群眾去到處搜尋李鴻章,要是白天還可以用飛艇在空中搜尋李鴻章,現在天馬上就要黑了,飛艇就是到天上去,也無法發現他,看來李鴻章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想到這裡楊滬生道:「盡盡人事吧,盧隊長,你們突擊隊立刻以排為單位,沿著海岸線朝寧波方向搜索前進。另外馬上把其他三個師長給我找來,我們在這裡商量一下下一步行動計劃。」   「是!」盧秋生瞪了眼滿不在乎站在旁邊東張西望的李葦農,轉身恨恨地走了。   「大哥!是不是抓到李鴻章了?!」老遠響起了楊滬生熟悉的聲音。楊滬生驚喜地抬起頭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見史秉譽在林忠的陪同下正笑哈哈地朝這邊走了過來,「在天上我就想大哥你應該跑在部隊前面,沒想到下來一問還真的在這裡!呵呵,大哥,這次我沒有呆在後面吧?」   楊滬生見是史秉譽過來了,急忙迎了上去:「活見鬼了!你小子不是說只有林忠他們過來嗎?怎麼自己也跑了過來?!媽的!跟我玩花招啊?活得不耐煩你?!」   史秉譽做了個鬼臉,「呵呵,本來想下來給大哥你個驚喜的,誰知道你根本沒讓我們落地,只是指示個大致方向就讓我們追了下去。我連下來的時間都沒有哇!總不能讓我跳傘吧?我還沒有學過如何跳呢!要是跳的不好,大哥你不就成了孤家寡人?連個說話的都沒有了,要怪只能怪大哥你吧。林隊長你忙去吧,我和司令員好好談談。」   林忠點點頭,笑呵呵地走了。   「去你的!誰說沒有你我就沒有說話的人了?老子還有老婆好談心呢!」楊滬生笑罵道。倆個兄弟肆無忌憚地在戰場上互相擁抱,彼此捶打著對方。楊滬生雖然是司令員,不過他十分願意朝前面跑,要是人家勸說兩句他就立刻反駁了——「作為一個軍人,必須要時刻和戰士呆在一起,打仗的時候你要是不在前面,怎麼掌握最新情況?!」「我們是中國人民的解放軍,不是那些欺壓百姓的清軍!為了人民解放,就是犧牲了也是光榮的!」——司令員都如此說,並且是這樣做的,下面的將領也只能一級級地往下走,戰鬥一打響,師長下到團,團長下到營,營長下到連,連長只能帶頭打衝鋒了。而且這些將領都是什麼地方重要下到那裡,所以解放軍將領的傷亡一直都比較大,尤其是營連幹部損失的就更多了。楊滬生身邊的警衛不少,可危險性還是存在的。每次戰役打下來,楊滬生都覺得自己是鬼門關走了個來回,要說心裡不害怕那純粹是騙人的,世上哪有什麼人不怕死的?今天突然在戰場上遇到了史秉譽又怎麼可能不激動萬分?!   「喲,這不是黃將軍嘛!」摟著楊滬生不停地互相拍打著的史秉譽發現黃翼升正站在楊滬生後面不遠的地方,十分尷尬地看著倆人如此親熱,連忙放開了楊滬生伸出右手迎了上去笑著說道:「大半年沒見到黃將軍了。自從黃將軍離開溫州後,我一直都想著您啊!沒想到前兩天接到大哥來信,說是黃將軍回到我們這裡來了!呵呵,我這個高興呀!歡迎歡迎!等這裡打完了我們到溫州好好召開個歡迎黃將軍的接待會!對了,大哥說任命黃將軍擔任我軍副參謀長了,以後我應該叫您參謀長才是。」   「史……政委客氣了。我是走投無路才投奔司令員的,能給我一個下榻的地方已經很感激了,司令員的厚愛鄙人可是真的承受不起啊!至於副參謀長,這個可不是鄙人力所能及的。希望不會壞了司令員大事才好。」黃翼升用力握著史秉譽的手打著哈哈說道,史秉譽被黃翼升握的暗暗呲牙裂嘴,回過頭苦著臉看著楊滬生。黃翼升是練過武的,他手中勁道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並論的!   楊滬生見史秉譽表情如此痛苦,笑瞇瞇地走了上來,「得了,都是老熟人,也別太激動了。現在大家都是自家人,幹嗎還這麼客氣?以後大家在一起工作還是互相幫助好了。」   楊滬生一說讓黃翼升放開了握著史秉譽的手。史秉譽把手放在後面輕輕甩了一甩,給楊滬生做了個苦瓜臉,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我剛才在那邊聽戰士們說抓到了李鴻章,他在什麼地方?大哥你讓我開開眼,我還沒見過這麼出名的人物呢!」   楊滬生望了望後面好奇地四處張望的李葦農,苦笑地說道:「唉!別提了,是個假的!喏,哪個假的現在正在那邊看熱鬧呢!真的李鴻章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我現在正在準備怎樣把這個傢伙再給兜回來,不過看來希望不是很大了。」   「假的?!」史秉譽臉上寫滿了失望,「李鴻章是不是屬兔子的?怎麼跑的這麼快啊?還狡兔三窟呢!我看他一定是屬兔的,參謀長你熟悉李鴻章,你說他是不是屬兔子的?我看絕對是!」   黃翼升給史秉譽這麼孩子氣的一糾纏只能暗暗苦笑了,這個史政委也太自以為是了!   怎麼能因為人家跑的快就說人家是屬兔子的?「這個……李鴻章是癸末年出生的,應該是屬羊的吧。」黃翼升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站在旁邊的楊滬生,希望司令員能夠給自己解除這個難題。   「得了吧秉譽,也就你了,屬猴的,你以為人家都和你一樣?至少我就沒你這麼頑皮!要你這麼說屬豬的怎麼辦?難道人家都是豬腦嗎?!」   「司令員是屬猴的?丙申年……這麼說司令員只有二十七歲啊!真年輕!」黃翼升掐指一算,搖晃著腦袋讚歎地說道。   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面面相覷,自己明明只有二十四歲,怎麼突然大了三歲?倆人馬上想到問題出在楊滬生把倆人的屬相說了出來。楊滬生和史秉譽是生於一九八零年的,可回到從前後,日子越過越迷糊,按照正常計算,他們倆人現在是負的一百一十七歲,就是在這個世界老死了,歲數也不可能變成正的!人有活負歲的嗎?要是現在倆人算是二十四歲的話,回到未來又怎麼計算?不馬上變成世界上最長壽的老壽星了!可自己明明才在地球上生活了二十四年,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前的「現在」,倆人頭腦早就給年代搞的暈頭轉向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嬰兒,還是最長壽的壽星公。現在給黃翼升這麼一說,發覺自己連原以為準確的二十四歲這個年齡也過的不怎麼安穩了。莫名其妙地老了三歲,這個感覺絕對不是很好過的!   雖然是史秉譽先挑起話端的,可他現在不想繼續這個煩人的問題了,「大哥,你現在是不是還再想著解決左宗棠?按照我們情報,左宗棠的兩萬部隊現在都龜縮在紹興城內,若是知道李鴻章已經垮台了,他是決不會輕易出來給我們打的!再加上要進攻左宗棠我們還要解決後方運輸問題,寧波、臨海都掌握在敵人手中,在後面李昭慶的五千淮軍還沒有解決,這些都對我們後方運輸構成了極大威脅。現在寧波有張景渠指揮的一萬多守軍,加上停泊在甬江的外國軍艦,是實力最強的,而臨海的程學啟又是淮軍中的悍將,臨海城高牆厚,地勢凶險,城內擁有五千人馬,想要攻下來也決不容易,唯一好解決的也只有李昭慶的五千人了。在這種情況下進攻左宗棠是否是明智的?」史秉譽不理對倆人年齡還在讚歎不已的黃翼升,轉換話題正色問楊滬生。   楊滬生看了看被史秉譽所說的吸引過來的黃翼升解釋道:「你只看到了我軍不利的一方面,沒有看到對我們有利的另一方面,所以才得出了這個悲觀得結論,實際上現在浙江只剩下三路敵人有待解決了。一路是處州的楚軍,現在這路楚軍處在太平軍與我軍四面包圍中,可以忽略不記,一路是寧波的張景渠,張景渠擁兵一萬,在甬江又有外國軍艦保護,看起來實力很強,可他在我們消滅了李鴻章的淮軍後必然成為驚弓之鳥,整日生活在恐慌之中,他的部隊戰鬥力又沒有淮軍那麼強,只要重炮部隊上來了,進攻寧波決沒有打淮軍這麼辛苦。還有一路就是左宗棠親自率領的在紹興的兩萬楚軍人馬了。以後真正對我們有威脅的也只有左宗棠的楚軍,這才是心腹之患啊!至於李昭慶,他的五千人馬決不是五師對手,滅亡是遲早的事情。至於臨海的程學啟,他厲害的是有堅城可以防守,可要是出來了就不是王軍長指揮部隊的對手了。相信程學啟自己也能看出這一點,他是不會出來的,再加上李鴻章主力的滅亡對程學啟必然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我認為臨海有和平解決的可能性,這一點參謀長是最瞭解的了。」   史秉譽聽的心裡熱乎乎的,可回頭一想又疑惑地問道:「大哥你說的這些只是一部分,並沒有說出那些對我們有利?」   楊滬生看著身邊思索中的黃翼升笑道:「參謀長你說說看我軍有那些有利之處?」   黃翼升微笑著搖搖頭,謙虛地說道:「恕在下愚魯,司令員是如何想的在下並不知道,還是請司令員幫我解開謎團吧。」   「都不是好人,明明你已經想到了。」楊滬生無奈地說道。轉過身望著天邊發暗的天空,天空出現了幾顆星星,眨著眼頑皮地看著下面,遠處層層峰巒連成一片陷入黑暗中,戰士們的歡笑聲戰馬的嘶鳴聲從遠方傳了過來,楊滬生感到那些聲音是那麼的遙遠,遠的好像就在天邊,讓人可以看到、聽到,卻無法把握住,點點火光在大地上燃起,習習晚風吹到身上讓人感到一絲寒冷,「首先我們這次殲滅了淮軍主力,另外還全殲了原來在上海的常勝軍,給我們下一步作戰造成了極為有利的態勢,現在要是不乘熱打鐵,等敵人回過勁來,再想消滅他們就困難了!其次在這次戰役中我們繳獲了大量的火炮、洋槍和彈藥,這些都對我們進攻敵人極有好處。第三就是我們並不需要真正地和左宗棠交戰。只是解決後面的這些孤立據點就可以了。」   「不和左宗棠交戰?!那怎麼消滅他?……大哥你讓我想想。」史秉譽走到一旁陷入沉思中。   「司令員的意思是否對左宗棠圍而不攻?把他困死在紹興?」黃翼升小聲地問道。   史秉譽聽到黃翼升的提示叫了起來,「我明白了,是否我們配合太平軍包圍住左宗棠?紹興城內糧食並不多,只要我們包圍住他,不讓左宗棠突圍,他最後只有要麼投降要麼戰死兩條路可以選擇,而且左宗棠要是知道李鴻章已經全軍覆沒,他是沒有膽子突圍的!我軍主力明著包圍紹興,暗中乘機先拿下寧波、臨海、處州,把浙江大部地區解放出來,改善我們現在的處境。這樣對天王那邊我們也好交差了,免得侍王那個傢伙老是責怪我們沒有幫他消滅清妖。」看來史秉譽這兩天日子並不好過,侍王一定派人跑到溫州亂嚼舌頭根了。   望著遠山楊滬生喃喃說道:「攻打左宗棠現在我們在北面有邱明率領的將近兩萬部隊,這裡只要再上去一個主力師就可以了,我認為可以讓榮一師到那邊去鍛煉一下部隊,他們有些太依靠武器了,若是沒有先進的武器怎麼辦?難道就不打仗了?紹興戰場我看可以把王得貴調過去,讓他負責圍困紹興的任務,只要把左宗棠圍困在紹興中就可以了,沒必要一定要把紹興給攻克。一師、二師、五師、八師再加上各個地方旅先解決臨海、處州、寧波的敵人,然後進行休整,我們以前擴軍太快了,兵力是急速擴大了,可戰鬥素質卻下降了。這一點在八師表現的尤為明顯,我認為保留這麼多的師沒有必要,應該重新整編,撤消一些部隊的番號,一些不合格的將領要麼撤職要麼降級,為了戰爭的勝利,沒什麼話好說,精兵,一定要精兵!把多餘出來的兵力要麼補充野戰部隊,要麼編入到地方部隊,同時為了適應未來的戰爭,必須要成立一個統一指揮部隊的機構,這個你比我行,你想想叫什麼名字好了,同時部隊的政治工作一定要加緊,秉譽,不客氣地說浙江的這些部隊在政治教育上是落後了的!武器是先進了,可部隊的士氣、犧牲精神都無法和江西的三軍相比,這方面你這個當政委的要負一定責任。也許你這段時間光顧者抓經濟了,對部隊的建設有些考慮不周。希望以後能重視起來,要知道,如果部隊鋼多氣少,到時候只能給人家當運輸大隊長!至於解決處州、臨海、寧波的敵人,這件事情由參謀長你率領參謀部人員制訂出一份詳細的計劃來,部隊今天晚上暫時在這裡休息,我希望明天早上可以看到這份計劃。」   「明白了。」黃翼升答應一聲轉身去找自己的那些部下了。   「大哥,你好像對我有些意見?」見黃翼升走開了,史秉譽有些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楊滬生回頭看著史秉譽,「秉譽,要說什麼大的意見是沒有的,不過別忘了我們都是軍人家庭出身,不能辱沒了自己是解放軍後代的名聲!別整天都鑽入錢眼中了。大家都是自己兄弟,有什麼話說什麼話,我也懶得跟你繞彎子說話。我知道溫州現在建設是十分重要的,可要是沒有戰士們在前線流血犧牲,後方能穩固嗎?敵人要是兵臨城下了,你還搞個鬼經濟喲!想要讓根據地的經濟能夠健康發展離不開建立一支鐵的軍隊!要狠抓部隊的政治教育!蔣該死為什麼丟了大陸?他進行北伐,打軍閥都有一手的嘛!還不是在政治上鬥不過毛主席?只知道官僚資本家的利益,不考慮百姓的生死,怎麼可能讓人民支持他?不錯,現在中國一窮二白,人民受封建毒化又實在是太長了,習慣當奴才,讓他們馬上起來自己當家做主人一時還不大習慣,為了中國的順利發展必須要先補上資本主義這一課,等以後條件成熟了,再建設社會主義國家,讓人民真正過上民主自由的生活。搞資本主義你我都不是這塊料,適合的人選應該是容閎這樣留學外國過的才合適,我看經濟方面你可以讓容閎去負責,自己只要制訂一個大致方針就可以了,別什麼都要自己親自過問,你累不累呀?!有時間還是到部隊中去吧,整天和那些滿腦子銅臭的商人呆在一起會忘了自己的理想的!記住,老人家說過,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只要掌握了一支忠誠的受到人民擁護的軍隊,就一切盡在掌握中了。隨便那些傢伙想怎麼蹦達他們都跑不出我們手掌心的!」   史秉譽抓了抓後腦勺笑著問道:「銅臭?我怎麼覺得自己沒有哇?」   「去!要是你自己真的發現自己有銅臭了,我看你距離被倪峰抓進去的日子也不久了!」楊滬生沒什麼好氣地說道。   史秉譽點了點頭,誠懇地說道:「我知道了,這些日子考慮商業和工業是多了點,主要是沒有銀子部隊的武器就無法更新,彈藥也不能補充,部隊下的有些少了,我承認有些忽視了部隊的政治教育,對部隊正常建設有些照顧不過來,既然大哥這樣說就讓容閎負責那一塊好了。我自己抽身出來。不過我也覺得大哥好像有些太粗暴了吧?而且有獨裁傾向,什麼事情都要自己說了算,不大聽得別人的意見了。我這裡還好說,畢竟大家都是兄弟嘛!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但在下屬面前會不會讓人家傷心?這只是我的一點兒感覺。希望是我錯了,不過要有的話希望大哥能注意,別以後鬧了半天自己當皇帝了,以後成了袁世凱——遺臭萬年。到時候我可是要起來反抗的呀!打倒萬惡的楊皇帝!」嚴肅說著的史秉譽說到最後一句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鬼啊!誰要當皇帝?!別說皇帝了,就是現在這個議長我也不想當!我看你才有當皇帝的嫌疑呢!」楊滬生有些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自己搞了半天的反封建,到最後讓自己兄弟說自己成了皇帝,這讓楊滬生心裡極為不爽。一個餓虎撲食撲向了史秉譽。   「司令員,你找我們有事情?」楊滬生還沒有打鬧,從前面有人走了過來。   林建華和沈曄、劉冰三人有說有笑地朝楊滬生走了過來。   見下屬過來了,楊滬生連忙收起和史秉譽打鬧的心情,不過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微笑,「有沒有把戰果統計上來?部隊傷亡大不大?」   「具體戰果還在統計中,不過到現在統計上來的我們至少俘虜一萬以上的淮軍和洋槍隊,斃傷數千名,要準確數字恐怕需要再過一段時間了。部隊傷亡倒是不大,我們榮一師負傷八百多人,犧牲了兩百左右,剛才跟沈師長和劉師長交談過,二師傷亡一千三百來人,八師多一些,不過也不到兩千人。不過部隊在追擊中有些戰士掉隊了,後面的炮兵部隊和前方部隊拉的距離比較遠些。怎麼?司令員是不是讓我們馬上轉到紹興那邊去打左宗棠?請司令員下命令吧!我們榮一師願意作為全軍先頭部隊先到紹興去,保證把左宗棠給司令員活捉過來!」林建華躍躍欲試地說道。   「紹興打是要打的,不過部隊剛打了大仗,我看需要休息下,恢復一下部隊疲勞。把繳獲的火炮武器彈藥分配各個部隊,讓後面掉隊的戰士和炮兵部隊都上來。這都需要時間。」楊滬生看著三個師長,「還有,這次戰役我們勝利並不完美,讓李鴻章給跑了。」   「李鴻章不是抓到了嗎?怎麼又給他跑了?!」三個師長驚訝地叫了起來。   楊滬生懊惱地用力揮了下手,「別提了,盧秋生那個笨蛋中了敵人金蟬脫殼之計,把個替死鬼當寶給抓來,真的李鴻章現在已經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各位師長,馬上通知部隊,大部隊原地休息待命,同時組織精幹的搜索隊動員赤衛隊和根據地過來的那些群眾在周圍山地中仔細搜尋一番,把那些漏網的都找出來,希望能把李鴻章這條大魚給抓回來。」   滿臉失望的表情在林建華他們臉上表露出來,李鴻章可是比第三軍在江西抓到的沈葆楨要重要多了!居然讓這條大魚給跑了,這些師長無法不失望,覺得自己部隊比第三軍要低人一等似的,「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也沒有什麼了,告訴部隊好好休息,下面的戰鬥任務還很重的,為了戰役勝利,需要他們有健康的體魄,充沛的體能!林師長,告訴你們政委,讓他在部隊中對戰士們做番動員,鼓勵大家為把浙江敵人主力徹底消滅再接再厲!」楊滬生揮了揮拳頭,用力地說道。   林建華一聽馬上眉開眼笑了,司令員這樣說不是表示追擊左宗棠的任務逃不出自己手掌心了?高興地大聲喊道:「是!保證完成任務!司令員、政委,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林建華轉身朝自己部隊跑了過去。   「走路當心一點,別興奮過頭,司令員到時候只能讓別的部隊到紹興去了。」史秉譽見林建華興奮勁善意地提醒道。林建華已經一蹦一跳跑出老遠了,爽朗的笑聲在山谷中迴盪著,「政委放心吧,榮一師決不會把到嘴的肥肉再給吐出來的!」   沈曄和劉冰羨慕地望著消失在夜幕中的林建華——雖然大家都是野戰部隊,可司令員對榮一師就是照顧!自己的部隊什麼時候也成為這樣的尖刀部隊就好了……。史秉譽看出了兩個師長的心思,笑著對他們說道:「沈師長、劉師長,你們也別妒忌人家林師長,他們榮一師裝備比別的部隊稍微好一些,有什麼難打的,應該讓他們先上嘛!   而且司令員還有重要的任務要交代給你們呢!只是不知道你們是否能夠完成?「   「什麼任務?司令員請放心!我們二(八)師也不是軟蛋!」沈曄和劉冰同時來勁了。   二師可能不是軟蛋,八師就難說了!自從和李鴻章開始交戰後八師就老是捅婁子,讓人放心不下啊!楊滬生心裡苦笑到,見兩個師長蠢蠢欲動的樣子只好說道:「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休息!把俘虜的士兵補充到基層各個連隊中,盡快地恢復戰鬥力,希望能在兩天後可以再次進行戰鬥。至於具體的,還是明天上午再說吧。」   望著遠去的兩個師長,楊滬生聽到身後有人跑了過來,回頭見是參謀部的唐思偉,「唐參謀有什麼事情?」唐思偉平靜一下情緒,輕聲說道:「報告兩位首長,後面野戰醫院的黃院長派我來通知司令員,昨天晚上被我們俘虜的郭松林今天上午不治死亡。」   「郭松林死了?當時不是還有救的嘛?!而且這個黃寬是在英國留學過醫科的,怎麼可能讓他不治身亡?!是不是傷員太多了,黃院長沒有真正給他治療?」楊滬生不能置信地問道。黃寬在外科上多有建樹,怎麼可能治不好郭松林?   唐思偉搖搖頭,「不是的,當時把郭松林抬下去後黃院長親自組織醫生進行搶救,只是今天早上郭松林醒了過來,他知道被我軍俘虜後就拒絕接受我們救治,說是寧當死鬼,不做小人。說完把包好的繃帶撕開拉出腸子扯斷,沒多少時間就因為流血過多死了。黃院長讓我對司令員說他對沒有救好郭松林十分抱歉。」   山坡上一時陷入沉寂,只有人呼吸喘息聲迴響在空中。過了一會兒,楊滬生開頭說道:「好樣的,像個軍人!通知黃院長,讓他給郭松林挑一副上好的棺材,錢方面讓後勤部解決。派人把棺材送到清軍控制區去。秉譽,我們的手下要都是這樣的人就好了,雖然郭松林是我們的敵人,頑固不化讓人很懊惱,不過他的這種勇於承擔重任、寧死不屈的精神還是需要在我們部隊提倡的!這樣的敵人越少越好,而在我們部隊中這樣的是越多越好!」   「勇於承擔重任?」史秉譽並不清楚郭松林到底都幹了些什麼,不過能讓大哥佩服的,這人一定有不同之處,至少郭松林敢扯斷自己的腸子自殺,史秉譽想了下自己可是沒有這個勇氣的,在這一點上他也是深深地佩服郭松林。唐思偉小聲地把昨天晚上的戰鬥告訴了史秉譽,聽到郭松林用五百人阻擋大哥數萬大軍,好方便李鴻章逃命,史秉譽動容了,不可思議地搖搖頭,「李鴻章手下還有這樣的人才啊?我會讓政治部盡快地在部隊中進行承擔重任和寧死不屈教育的,不過用郭松林做例子好像不大合適吧?拿敵人當正面典型會很傷部隊士氣的。」   「我又沒有讓你拿郭松林做例子,中國歷史上這樣的人還少了?戰國的李牧,漢朝的李廣,三國的龐德,尤其是宋朝,前有楊家將,中間有岳飛,後期還有文天祥,明朝的于謙、袁崇煥,哪一個不是極好的進行愛國主義獻身精神教育的例子?何必非要拿郭松林呢?楊家將、岳家將和文天祥的故事在百姓中一直都在流傳著,一定要好好的借用這些傳說、故事來宣傳驅除韃奴重建中華的思想!要讓人們知道中國人是有血性的,是不甘於被異族統治並且勇於奮起反抗的民族!至於程朱理學那些宣傳奴化的,必須要徹底地批判它!中國畢竟漢族佔了絕大多數,只要我們漢族人都能真正地團結起來,還有什麼敵人無法戰勝的?」楊滬生緊緊地握住拳激昂地說道。   「司令員,後面搜查俘虜身份也有情報的讓我告訴您,在被抓獲的俘虜中找到淮軍銘字營的記名總兵劉銘傳,當時他打扮成小兵樣子被我們俘虜了,前面部隊並沒有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後來在俘虜鑒別時候把他找出來了。」唐思偉剛才一直都想插口說什麼,不過楊滬生和史秉譽光顧著考慮思想宣傳了,沒有注意到身邊有話想說的唐參謀,見倆人沉默下來,唐思偉終於插嘴說道。   「知道了,這些淮軍將領還真有一手啊?打仗打敗了都學會了化裝潛逃,難怪李鴻章兩次都沒有抓住,還真是優良傳統。唐參謀,告訴後面收容戰俘部隊,一定要仔細地把每個俘虜真實情況瞭解清楚,不讓任何一個軍官有逃跑的可能,把那些抓到的軍官全都送到溫州去學習學習,同時再看看能不能從俘虜那邊瞭解到什麼新的情報。等俘虜鑒定結束了想回家的就釋放他們回去,想留下來和我們一道幹的就補充到部隊,現在除了吸收一些好的,其他的暫時先都關起來吧。」楊滬生並沒有把抓到劉銘傳往心裡去,現在解放軍抓到的俘虜軍官還少了?封疆大臣都被活捉了,抓到的提督、總兵螃蟹似的一大串,他一個記名總兵又算什麼?   「是!我馬上把司令員命令傳下去!」唐思偉敬個禮轉身走了。   楊滬生見身邊除了警衛員還在不遠的地方警惕地望著周圍,就沒有別的人了,一屁股躺在了地上,鬆了口氣說道:「好了,沒什麼人了,說說,你怎麼把溫州那邊事情都放下跑到這裡來了?」   史秉譽坐了下來,看著躺在地上顯得疲憊之極的楊滬生笑了笑,「大哥你把所有的將領都派到外面去了,溫州的參議會還怎麼開?沒有軍隊代表參加的會議可是不完整的大會啊!會議召開了兩天在一月四日就暫時無限期地停止了,等各個地方將領回來後再開吧。現在溫州也沒什麼事情,除了到美國去的準備工作,就沒什麼了。閒著也是閒著,還不過來看看大哥你的光輝形象啊?」   楊滬生坐了起來,盯著史秉譽說道:「怎麼?已經作好準備工作了?你打算帶什麼人去?」   「我打算再過上一個星期到美國去,除了政府必須工作人員和外文書院學習比較好的三十名少年我準備帶走外,華爾也是要帶上的。華爾這傢伙是美國地頭蛇,他的弟弟亨利。華爾現在就在美國,聽華爾說他以前幫清朝作戰時候讓他的弟弟在美國購買了軍火,現在美國還有他買得四艘武裝汽船,即『多那德號』、『浙江號』、『江蘇號』和『代青號』,這些武裝汽船都是以華爾的名義買進的,以前準備裝備洋槍隊,這次我讓他掏錢買軍艦這小子就是不肯,總覺得自己吃虧了,前兩天華爾找到我,說是想用這四艘汽船當武裝緝私船,幫他剿滅海上的海盜。呵呵,這些船都是清朝給華爾的購買武器裝備八萬美圓買來的,既然華爾已經到了我們這裡,理所應當的應該由我們溫州政府來接收這些戰爭物資,把它們不管是給清朝還是留給美國佬打內戰都是不合適的。」   「可以,這些物資還是由我們接收好了,不過我們現在並沒有合適的懂駕駛先進汽船人才,到英國留學的那些人才到了沒多少時間,現在把他們招回來顯然是不合適的。」說道這裡楊滬生突然渾身打了個冷顫,腦子裡出現一個不好的預感,猛地站了起來顫聲說道:「壞了!英國佬現在正千方百計尋找借口跟我們開戰呢!吳海生、張樹珊他們現在到英國留學海軍不是危險了?!」   史秉譽一聽也站了起來,頭上冒出冷汗,「啊?我倒把這個茬給忘了!李參謀長現在還在到英國去的路上,別到了英國被人家給抓起來送給清朝了!」倆人傻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互相望著,腦子開動起來急速地尋找解決辦法。銀子還是小事情,多花了銀子大不了當做施捨用掉了,這些人留學去的可都是中國要富強的先行者啊!若是有的三長兩短的那損失可就大了!   「唉,美國打什麼內戰啊?我們和美國蒲安臣已經接上關係了,他們還在我們溫州派了商務代辦,要是沒有內戰把他們送到美國留學不是簡單多了?」史秉譽有些懊惱地責怪起美國內戰了。   「美國那邊由你解決,現在考慮的是英國那邊一百多號人的生命安全!有什麼辦法讓他們能在英國生活學習下去英國政府不會把他們交給清朝呢?」楊滬生緊鎖著眉頭不停地轉著圈子。   「有了!大哥我想到辦法了!」史秉譽突然叫了起來,見楊滬生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又猶豫起來。有些遲疑地說道:「不過這不是什麼好主意,先不說吳海生他們能否接受,就是他們接受了根據地人民怎麼看我們也是個問題啊!」楊滬生見史秉譽如此猶豫知道這個主意絕對不是什麼好的辦法,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好想了,讓他們撤回來是萬萬不成了,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怎麼?你想到什麼餿主意了?說說看。」   史秉譽支吾了半天終於說道:「……我的想法是讓他們作為香港人加入英國國籍,同時接受英國的宗教。那個華德就是為了周德芬才跑到我們這邊來大吵大鬧德。吳海生他們要是都成為了英國人,相信英國政府不會把他們送給清朝了,等以後國家統一了再讓他們回來不是很好?」   「加入英國國籍?」楊滬生頭腦中亂成一團麻了,這不是投降是什麼?要是讓根據地人民知道自己鼓勵人們加入洋鬼子國籍相信他們一定對溫州政府不再信任了!「下策,下策!怎麼能讓他們加入英國國籍?何況英國是極為保守的一個國家,他們怎麼可能讓我們的人加入他們國籍呢?」楊滬生一個勁地搖著頭喃喃說道。   史秉譽既然把這個建議提出來了,心裡一時放鬆了許多,見大哥在旁邊痛苦地走來走去,嘴裡一直唸唸有詞勸道:「大哥,這是為了吳海生和張樹珊他們安全最好的選擇了,容閎也是擁有美國國籍的嘛!我們不還是一樣重用?現在加入英國國籍是為了保護他們在英國期間的人身安全,更好的在英國留學海軍和其他科學知識,並不是真的讓他們投靠大英帝國了,等以後條件允許了他們再把國籍更改回來。這是曲線救人啊!相信只要和他們說明了,為了中國未來的強大,他們會接受這個建議的。至於加入英國國籍,更加是小事一樁了,讓馬敦在英國上下活動一下,大的事情他辦不了,這件事情應該是可以用銀子辦好的。」   「這事你容我再想想,也許還有更好的辦法也說不定,何況真的要翻臉也不是現在,我們還有時間。」楊滬生擺了擺手有些困難地說道。   「時間並不很多了,是撤還是留要盡早拿主意。等英國通過開戰法令,再想加入英國國籍就來不及了!」史秉譽正準備繼續勸導,見有一群人走了過來「又有人來了,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這是我們司令員和政委,你們可以把好東西交給他們了。」剛走了沒多少時間的二師沈師長又走了回來,在他身後跟著一群赤衛隊隊員。鬧哄哄的一群人很快就來到楊滬生他們面前,沈曄走到楊滬生和史秉譽身旁手指著倆人對那些赤衛隊隊員介紹道。   聽到在自己面前站著的就是根據地最高領導,相當於皇帝那樣的人很平常地站在自己前面,那些赤衛隊隊員有些不敢相信,他們本來以為師長已經是天大的官了,沒想到今天居然會看著司令員!有幾人不停地朝身後退縮著。從隊員中走出一個年輕人,頭也沒敢抬起來看楊滬生,喃喃說道:「司令員、政委,我是東溪赤衛隊副隊長李翼,我們在山裡抓到了一個大鼻子!」   楊滬生有些意外地問道,「你們抓到外國人了?在什麼地方,帶上來給我看看。」   這場戰役打死的外國軍官不少,而且也俘虜了一些洋槍隊中的外國軍官和菲律賓士兵。但這些都是正規軍打死抓到的。楊滬生對赤衛隊抓到外國俘虜並沒有感到有什麼驚訝的,他所驚訝的是赤衛隊抓到的俘虜沒有直接送到戰俘營而是由二師的沈師長陪同那些赤衛隊隊員找自己來了,這樣看來這個「大鼻子」應該不是一個普通外國軍人!   「帶上來!」李翼朝後面大聲喊了一嗓子。   很快的,從李翼後面推上來一個綁的結結實實渾身濕漉漉的人,楊滬生仔細一看差點笑出聲來,那人頭上扣著個瓜皮帽子,身上穿著一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的黑色長袍,也許跑的太倉促了,長袍上到處都是被樹枝給掛破的破洞,腳上的鞋子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兩個大腳丫子裸露在外面,冬天的山區十分寒冷,凍的有些發青的腳丫子只能不停地跳來跳去。從裝束上看他是一個普通的中國人,可他臉上的鼻子暴露了身份,雖然那人把頭低的很低,可臉上高鼻還是讓人一眼就可以辨認出來,那麼挺拔高傲的鼻子可不是中國人可以長出來的!也許是被活捉後驚嚇太大了,雖然是夜晚也能看出這人臉色極為蒼白。渾身正篩糠般不停地打著抖。   楊滬生轉頭朝自己警衛員說道:「給他找雙鞋來,這麼冷的天讓人家打赤腳不冷嗎?」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跑到這裡來了?」見那人套上了鞋子楊滬生問道。   那人穿上了鞋子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不過頭還是緊緊垂了下來。見楊滬生問他,只能沮喪地回答道:「大……大人,我是士迪佛立將軍的參謀英國上尉奧倫。護送士迪佛立將軍去找李大人……李鴻章商談問題的。誰知道被大人的軍隊把我給俘虜了。大人您不會殺了我這個俘虜吧?只要您把我放出去,什麼條件我們英國政府都會答應的!大人您是需要武器彈藥還是需要贖金?」   什麼條件都會答應?讓你們英國佬不要干涉中國內戰你們可以辦到嗎?!楊滬生看著面前自稱自己是奧倫的英國上尉正在渾身打著擺子,心裡一陣好笑,這典型地是個怕死鬼嘛!英國人要都是這副德行就好辦了!   被李翼抓到的正是洋槍隊中深受士迪佛立喜愛的奧倫上尉。奧倫上尉打仗十分糟糕,不管是偵察還是火力部署、部隊的撤退都體現出他沒什麼戰術訓練,可自己跑起來還是相當不錯的,從部隊崩潰時候帶頭朝北一路狂奔,到後來居然從中間一直跑到了潰兵的最前頭。可惜現在世界上還沒有奧林匹克運動會,不然他代表英國參加一定能把馬拉松金牌帶回老家的。   奧倫的運氣不錯,阻截逃跑敵人的子彈沒有一顆能夠追上他,那些炮彈只看到落在了他身後,身後的潰兵被炸的血肉橫飛,奧倫卻連一塊油皮也沒有擦破。飛艇出現在戰場上倒是讓奧倫嚇了一跳,當飛艇上開始投擲炸彈時,奧倫雖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東西,但受過專業訓練的優勢就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了。   奧倫本能地感受到嘶嘶落下來的那些物體決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餓狗撲食鑽入稻田邊上的水溝裡面,趴了下來,地動山搖中耳邊慘嚎聲不斷,可奧倫上尉只是讓飛迸的泥土把他後背打的生痛。等爬起來奧倫眼前橫屍遍野,到處都是瀕死傷兵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呻吟聲,這裡簡直變成了人間地獄,奧倫手指不停地迅速在胸前劃著十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帶領那些反應很快的潰兵飛快地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等奧倫到了香山,他逃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解放軍戰士的當頭一棒把奧倫打的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跟著那些喪失理智的亂軍在包圍圈中狼奔豕突,很快的,他反應過來這樣不行,若是呆在大部隊中早晚要被人家給活捉了,奧倫竄進村莊用刀子和洋槍威逼村民把衣服跟他交換然後偷偷地鑽進大山中了。   很遺憾,奧倫對這裡的山區並不熟悉,沒頭蒼蠅似的在山裡還沒轉幾個圈子就被後面拉網搜索的李翼率領的赤衛隊兜了個正著,見大刀長矛級有威脅性地指著自己,奧倫上尉只能乖乖地放下武器舉起雙手,成了洋槍隊中最倒霉的高級軍官。   「司令員、政委,據李隊長剛才審問的,這個奧倫上尉是洋槍隊中一個重要的頭目,他是很受英國派到中國來的士迪佛立將軍喜歡的,瞭解很多內情。我才把他帶到這裡來了。」沈曄走了上來對楊滬生他們說道。   奧倫抬起頭,眼眶中含著淚水哀求道:「大人!您只要放我回去,我們英國人一定會重重報答大人的!就大人放了小人吧。」聽清軍那些人說,這些叛匪都很喜歡把俘虜折磨虐待至死,就是當時沒有死,他們也有辦法用最殘忍的手段讓你死的慘不可言,如斬首、五馬分屍、點天燈……相比較起來斬首還是最仁慈的了。奧倫一想起那些清兵所說的五馬分屍、點天燈的處死方法就渾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慄了。真要這樣死自己當時還不如拿槍對準腦袋上來一槍比較乾脆些!可惜奧倫實在沒有自殺的勇氣,只要能活著,什麼話他也是願意說,任何事也是願意做的。   楊滬生支著腦袋看著面前這個英國上尉,活捉英國正規軍軍官這對解放軍來說倒是第一次,把他教育後簡單地釋放是不可以的,可要是一直都關起來,英國人自然又有大量的借口狂哮著要進行對中國戰爭了,把外國干涉時間提前顯然不是什麼好事情,收贖金才釋放奧倫?那自己不成了土匪了?!該怎麼處理這個奧倫上尉呢?想不明白的楊滬生只好先把奧倫暫時關起來等以後再說,「李隊長,你們赤衛隊這次立了大功,謝謝你們!政治部會對你們的功勞進行表彰的。你先帶奧倫上尉到後面的俘虜收容隊去,告訴收容隊隊長對奧倫上尉一定要單獨嚴加看管,審問一下他到底知道多少東西,不能虐待他,也不能讓他逃跑了,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拿他隊長示問!」   奧倫一聽自己暫時不會被處死了,鬆了一口氣,連忙討好地說道:「不會逃跑,絕對不會逃跑。大人放心,我一定把知道的都會告訴你們。只要大人能放我回去,我們英國政府會有好處回報大人的。」   「走吧,你!」李翼推著嘴裡不停念叨著的奧倫朝後面走了。那些赤衛隊隊員偷偷張望著楊滬生他們,跟著李翼離開了這裡。遠處傳來赤衛隊隊員的議論聲,今天不光抓住了一個洋鬼子,還見到這麼多大人物,看來這些心情無比激動的赤衛隊隊員是不用睡覺了。   沈曄和史秉譽看著遠去的奧倫上尉對這個給軍人稱號抹黑的敗類只能無奈地搖頭。沈曄還好說,畢竟他見少識淺,中國傳統的天朝上國思想還相當濃厚,對英國人沒有個準確的認識。在參加太平軍之前沈曄總覺得那些蠻夷有什麼了不起的?到了太平軍和湘軍、洋槍隊打了幾仗後沈曄的觀點改變了一點——英國洋鬼子的火器還是蠻厲害的,那些火器不是人的血肉之驅可以抵擋的!不過對英國當時在世界上的地位沈曄就不知道了。以為中國是世界中心的中國人又怎麼可以瞭解外面世界有多大?史秉譽就不同了,他知道的事情畢竟不是現在人所可以瞭解的,十九世紀的英國叫什麼國家?   叫日不落帝國!它的殖民地遍佈全球各地,它的海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一支海軍,它的國民生產總值也是世界第一,這麼強大的國家怎麼可能出了一個這樣沒用的軍人?   也許這就是錢太多讓人無比地看中自己生命弊端吧!要說英國是紙老虎的話,這個奧倫上尉只能是紙做的毛毛蟲了。   「這次你們和洋槍隊也打過?」李翼他們已經看不見了,史秉譽回頭問道。   「是啊!據林師長說他們師遇到了三千多的洋槍隊!有幾十門重炮,火力凶著呢!乖乖,當時在雙尖山北面把我軍阻擊陣地打的是硝煙瀰漫,塵土飛揚,人好像坐在船裡面搖來晃去的,這些傢伙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真是讓我們夠緊張的了。不過這些洋槍隊已經和淮軍主力一樣灰飛湮滅了。那些重炮也成了我軍戰利品,現在正在後面清點著。」沈曄手舞足蹈地邊說邊比劃著,他也算是親臨和洋槍隊作戰的前線了(距離阻擊陣地最近時候不到一里路),知道榮一師的一團當時因為沒有重炮壓制敵人炮火,仗打的相當艱苦,部隊傷亡比較大。   楊滬生看著無限想像中的史秉譽,笑著打斷了他們繼續探討關於洋槍隊的事情。「好了,這些事情我會和政委說的。沈師長先回去整頓部隊吧,前面戰鬥還在等著我們,休整的時間不會很長,一定要抓住一切時間盡快地恢復部隊元氣!」   「怎麼樣?其他戰場有沒有什麼最新情報傳過來?」見沈曄走了回去,楊滬生拉著史秉譽漫步在香山,警衛員在周圍保護著他們。天空有幾朵淡淡的雲彩流動,不時地給明亮的月亮披上一層輕紗,透過薄雲,流水般的月光把冬夜的香山籠罩在一片青濛濛的霧色中,地上是參差斑駁的樹影,松樹被清風拂過,地上的影子前後移動了起來。   枯黃的野草被人踩到後不甘心地發出沙沙抗議聲。山下篝火處處,到處都是打了勝仗後歡歌笑語的解放軍戰士。   史秉譽望著山下的篝火,掏出香煙遞給楊滬生一根,自己點著了火吸了一口。「對了,大哥一直在前線,其他地方情報是有的,不過太詳細了當時沒有通報大哥。福建部隊第一軍的六師、七師在張海強率領下已經攻佔了雲霄和詔安縣城,我一軍將士共斃傷俘敵兩千餘人,現在六師已經由詔安縣進入廣東潮州府饒平縣,七師在徐師長率領下進入廣東潮州府大埔境內。按照計劃張軍長將佯攻廣州,把兩廣的敵人吸引到廣州去。江西的第三軍第四師、第九師在回到江西的李軍長和沈政委率領下發動了湘贛戰役,部隊在瀏陽、萍鄉一帶殲滅湖南的敵人三千餘人,解放了袁州府萍鄉全境,不過據沈政委所說,在湘贛戰役中我軍遇到的對手不是曾國藩,那些都是清朝的綠營,戰鬥力很弱。九江方面現在戰鬥陷於停頓中,我軍圍城部隊與敵人互相對峙著。浙江北部的教導旅、徽州獨立旅、浙西北獨立旅在邱明率領下星夜朝紹興趕去,現在已經到達紹興外圍諸暨縣,邱明在昨天上午有消息過來,說是在諸暨遇到了專程趕過來的太平軍侍王,侍王李世賢對我們幫助他抵抗左宗棠十分感激,不過他希望我們能盡早地把主力部隊調到紹興去。相信大哥你自己有主意不會按照李世賢所想的去辦吧?」   「我幹嗎要聽李世賢的?聽他的再多部隊也不夠揮霍的!」楊滬生重重地哼了一聲,「不過左宗棠是一定要解決了的。此次榮一師作為先鋒北上紹興,就是和邱明統率的三個旅會合起來,讓林建華獨立負責率領我軍配合李世賢的太平軍把左宗棠隔斷在紹興城內。我們不用聽李世賢的,只要不讓左宗棠離開紹興就可以了。等我軍主力北上之日,就是徹底解決左宗棠之時了。」   史秉譽點頭贊同,狠狠抽一口煙藉著楊滬生所說的繼續說下去,「獨立自主是我們軍隊老傳統了,決不能在別人指揮下進行戰鬥,不然到時候搞不好會被人家借刀殺人給宰了。我說大哥呀,要不要把左宗棠禮送出紹興?只要放開個口子,再把李鴻章在這裡戰敗的消息傳進去,左宗棠要是不跑他就傻了,讓左宗棠去攻打杭州北上好了,讓他和李世賢斗的再久一點。李世賢在浙江的部隊太多了,足足有二十萬啊!這麼多人雖然是些烏合之眾,可對我們也是構成了一定威脅的。」   楊滬生笑罵道:「我說秉譽,你也太黑了吧?怎麼說太平軍都是我們的友軍啊!能對友軍搞這種事情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李世賢不主動進攻我們,我們就沒有必要先開第一槍。當然了必要的警惕性還是要保持的,別到時候讓人家打的翻不過身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搶時間佔領兩湖,太平天國佔領的地盤已經被他們折騰的差不多了,這些地方就是佔領了,也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安撫民心,要拿出大量的糧食救濟百姓。現在我們並沒有這麼多時間和精力辦這些事情,還是讓太平軍自己來好了。就是失民心也是太平天國丟失民心,跟我們不相干。等佔領了兩湖,我們就有了自己的糧倉,到時候就是要救濟百姓手中也有糧了。」   楊滬生並不想這麼早和太平天國決裂,太平天國怎麼說也有幾十萬部隊,在沒有把滿清政府推翻之前和太平天國決裂決不是什麼好事情,如果可能的話應該長期地借助太平軍的名頭行事。只是現在溫州解放軍聲勢也實在太大了,不要說根據地內知道他們並不是生活在太平天國控制區,就是滿清政府和太平天國的王爺們也是知道溫州只剩下天國兩個王爺的招牌而已。這種情況下要說天王對溫州沒有戒備,天國下面的那些王爺不對溫州的繁華垂涎三尺,真是鬼都不相信!楊滬生現在只希望放第一槍的不是自己,這樣以後在道義上自己能站的住腳。   「對了,干王洪仁玕的大兒子洪葵元跟著沈路到了我們根據地。據他說他父親很想過來到溫州看看,只是天王那邊實在需要他,使得他一時無法過來,洪仁玕讓他的兒子帶他向我們道歉呢!說是謝謝我們邀請他過來,讓洪葵元在我們這裡歷練歷練。洪葵元在香港生活過,說的一口流利的英語,我打算這次把洪葵元也帶到美國去,不知大哥認為如何?」史秉譽沉默一會兒說道。   「既然是洪仁玕要求他的兒子到我們這裡來歷練一下,我看你還是帶上他一起到美國去好了,洪葵元在香港生活過那麼思想應該比較開放,他還會英語在美國生活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要是可能的話想辦法讓他在美國學校上學。我們可不能讓洪仁玕的兒子在溫州發生任何意外!」楊滬生點頭答應道,接著不滿地說道:「為什麼英語好才能在外面生活?老子英語就很糟糕!見鬼,只要中國強大起來,以後世界第一通用語言應該漢語!只有漢語才能通行世界!」   楊滬生對英語在世界上地位的不滿讓史秉譽嗤之以鼻,「想的美!英語有現在這種地位難道是一夜間建立起來的?要知道羅馬可不是一天時間造好的啊!想要漢語成為世界第一語言,我看大哥你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媽的,難道你英語很好嗎?別忘了你考英語的時候比我還差呢!娘的,也真有你的,七分都可以考出來。秉譽啊,我很擔心你呢!你小子要是在美國走失了可就回不來了!」   史秉譽臉一紅不停地擺了擺手。史秉譽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也不紅了振振有辭地說道:「算了吧,你又能比我強多少?你也只考了十三分!大家五十步跟百步而已,不必互相取笑了。」   「好了,天已經不早了,沒什麼事情還是先下去休息吧。我看你還是明天早點回溫州去好了,我們部隊現在人數是上去了,主力部隊加上地方部隊有四十萬,了不起!看起來還真的是兵強馬壯,可事實上部隊的戰鬥力卻在急速擴軍中大大地下降了,貪生怕死,浪費彈藥,害怕行軍……這個問題必須要解決!我認為解決的辦法就是精簡部隊,現有的主力部隊至少要減掉三分之一,退下來的要麼補充到其他野戰部隊去,要麼到地方部隊去,實在沒人要的把他們編成農懇部隊,讓他們開荒屯田去!至於不合格的將領一概免職,想些什麼位置給他們去坐坐,只要不在一線指揮部隊就行!你到了溫州後和參謀部好好商量一下,制訂一個精簡部隊的計劃來,等這邊打完了我回去馬上實施。」楊滬生一口氣說的太多了,重重地喘了口氣,看了看青灰的天空,淡淡地說道。「只要部隊戰鬥力提高了才能保證我們百戰百勝,等全國解放了我們兄弟倆再好好地聚一聚,到時候看看黃山,逛逛三峽,登泰山以小天下,游南海以暢心胸,豈不妙哉?」   「你什麼時候學的文縐縐了?拜託!你要真的想有文化些我建議你還是跟人家老夫子先學學好了,別像現在這樣說的這麼不地道,噁心死人了!我吐先。」原來不停點頭的史秉譽聽了楊滬生後面的肺腑之言一臉難受的拍拍胸脯,彎腰誇張地做出馬上就要嘔吐的樣子。   「什麼東西!想死啊你,你是不是懷孕了?還要吐……媽的!老子給你打胎!」被史秉譽誇張表情激怒的楊滬生惱羞成怒地竄了上去,狠狠地掐住史秉譽脖子死命搖了起來,這時候他是一點解放軍高級首長的風度也沒有了。   「哇!別掐了……要出人命了!救命呀!」倆人的打鬧驚醒了那些已經沉睡的寒鴉,撲翅聲、呱呱叫聲、史秉譽悲慘的呼喊聲和楊滬生哈哈大笑聲在山林中久久迴盪著。   癒u在與李鴻章和洋槍隊的戰鬥中,到現在為止,我軍共斃傷淮軍、洋槍隊七千餘人,俘虜敵人一萬一千多人,繳獲兩門發射三十二磅炮彈的攻城加農炮、發射十二磅炮彈的各種榴彈炮五十門、十二磅野炮二十四門、發射六磅炮彈的野炮四十八門,兩門英國山地榴彈炮、六門臼炮,總計一百三十二門各種火炮。當然了,那些劈山炮什麼的繳獲了數百門,不過按照後勤部的意見,這些火炮還是回爐重新冶煉一番鑄造農具比較好,我也很樂意地接受了邱部長的意見,動員群眾把這些火炮都運回去回爐了。你們大家就不用指望還能裝備上劈山炮這種極為『先進』的武器了。」史秉譽坐在臨時做好的椅子上唾沫橫飛地說著,他本來應該在昨天早上回溫州的,可惜他和楊滬生在晚上鬧的太晚,第二天早上醒不來了,只好把出發的日子朝後面推延。當戰果統計上來後史秉譽就走不動路了,倒不是俘虜了敵人多少,繳獲了眾多武器,他是看中了淮軍裝備的為數眾多的劈山炮,那些放大了的抬槍讓史秉譽很感興趣,認為是做炮彈和農具的絕佳原料,不走的後果就是現在這個會議,介紹由他負責,原來應該主持會議的楊滬生現在躺在後面呼呼大睡中——從追擊李鴻章開始楊滬生就一直處於高度興奮當中,已經幾十個小時沒有休息過了,現在戰鬥打完,心情一放鬆,興奮過頭的楊滬生只能躺下和周公去討論自己戰鬥得失了。   下面坐著的師團長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在解放軍中,只要打了勝仗,那些將領一般來說都是沒大沒小了的,不要說史秉譽說的比較風趣些,就是不風趣,只要念到那些戰果他們也會止不住笑起來的。史秉譽不理下面沒什麼規矩的將領自顧自地說著「……,除了火炮,這次還繳獲了一萬餘支先進的洋槍(這倒沒有抬槍、小槍之類的了,不過就是有我看我們部隊也是需要的),其中德雷澤單發擊針槍有一千支,米尼耶前裝線膛槍兩千支,恩飛耳德前裝線膛槍三千支,另外還有四千多支的各種前裝滑膛槍。這些可都是寶啊!相信大家對這些已經垂涎已久了,今天李鴻章終於把這些寶貴的禮物送到我們這裡來。」史秉譽看了看下面一個個口水好像要流下來的將領繼續說道:「當然,為了取得這些戰果,我們也付出了重大的犧牲,不完全統計,李鴻章主力南下時,淮軍所到之處村莊皆成焦土,有三千百姓被殺害,數萬群眾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政府至少需要拿出近百萬元現金來救治安葬群眾,安置逃亡百姓。在戰鬥中,野戰部隊犧牲一千兩百人,受傷三千兩百餘人,在負傷的戰士中有些傷勢很重,犧牲名單在以後恐怕還要繼續增加。地方部隊中有五千餘人的傷亡,地方部隊和野戰部隊還有兩千人失蹤,另外有數百名隨軍民工在戰鬥中傷亡,還傷亡失蹤了近萬名民工。雖然敵人已成驚弓之鳥,可和敵人的傷亡比起來我們傷亡的數字要遠遠多與敵人。不合算啊,同志們!我們是人民的軍隊,戰鬥中有廣大人民支持我們,傷了有人背死了有人葬,家中有人養,戰士們士氣極高。至於裝備,淮軍火炮雖然眾多,但從國外進口的新式火炮不過百門,就是加上洋槍隊的,也只有四十門。我軍各種先進火炮擁有一百七十餘門,遠遠多於敵人。淮軍的洋槍多了些有兩萬餘支,我軍雖然先進的步槍比較少,只有不到萬五支,但部隊已經少量裝備了現在當今世界最先進的六二二式步槍,火力密度遠遠超過淮軍!為什麼傷亡還這麼大?」史秉譽抬起頭來緩緩掃了遍垂下腦袋的將領。   垂下頭的劉冰心中不停地打著小鼓,這次戰鬥他的八師表現最為糟糕,部隊行動遲緩,攻擊不力,傷亡逃跑數字倒是比誰都多,看來政委要追查責任了!政委原來不大訓人,整天都是笑呵呵的,一副彌勒佛樣子,不過這樣的人訓起人來才最可怕,不知道這一關自己能不能過?林建華原本心情不錯,可是據警衛員聽司令員的警衛員所言,司令員對榮一師在這次戰鬥中太依靠先進武器極為不滿,認為榮一師的老兵在負過傷後都顯得有些膽小怕死了,這讓林建華心中也十五個吊桶開始不停地打著水。剛才聽政委介紹戰果時候林建華還以為這次勝利這麼大,看來司令員和政委不會追究戰鬥不力的責任了,沒想到政委話題一轉,該來的還是來了。   下面將領的表情史秉譽一一收入眼底,見沒人反應,史秉譽道:「我軍人數是增加了,主力部隊擴大到將近二十萬人,部隊擴大為三個軍一個榮一師、一個教導旅,地方部隊也有二十餘萬。按理說部隊戰鬥力應該是上升了,消滅裝備落後的敵人應該是跟玩一樣。可現實情況是這樣嗎?戰爭是檢驗一支部隊戰鬥力強弱的最好試金石,很遺憾,在檢驗中我們交上了一份不合格的答卷。看起來勇武的虎賁之師在戰鬥中卻顯得到處都是漏洞,若不是敵人實力實在太弱了,又是在野戰中包圍住疲憊之極的敵人,我們想要取得勝利要付出多大犧牲只有天曉得了!部隊增加了,戰鬥力卻下降了,這裡面最大的原因在什麼地方?我看在我自己身上。」史秉譽最後一句話讓那些羞愧之極的將領震驚了,抬起頭來看著政委。史秉譽誠懇地對下面那些將領說道:「自從我到溫州後,把絕大多數精力都投入到經濟建設上了,想著經濟上去了就有大量的資金可以給我們部隊購買先進的武器裝備,只有經濟上去人民才會安居樂業,支持我們反對滿清統治。在注意經濟的同時,我卻把部隊的正規建設拋到了腦後,尤其是浙江這裡自從上次溫州戰役後,一直都沒有什麼大的戰鬥,在各個部隊中只重視武器裝備的改善,思想教育工作卻不大重視了,為誰作戰,為什麼打仗這些思想工作也不經常說了。造成了戰士們頭腦中思想混亂,上了戰場就露怯,鐵多氣少。糊塗啊,我他娘的真糊塗!怎麼能把思想教育忘記呢?沒有士氣的軍隊你就是裝備了超出現在百年的武器,和鬥志高昂的敵人交手,他也是無法取得戰爭的勝利啊!」史秉譽用力捶了捶自己腦袋,痛心地說道。林建華他們坐在那邊看著政委悲痛的樣子愣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反應過來後林建華他們七嘴八舌勸起史秉譽,互相說著都是自己在指揮部隊中犯下了極大地錯誤。   「政委的責任是有,而且還很重,不過你們大家在戰前戰後也出現了不少問題,這些並不是政委造成的。」帳簾捲起,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林建華他們連忙紛紛站了起來朝那人行注目禮。   史秉譽連忙迎了上去,「司令員您不是還在休息嗎?怎麼出來了?」 「外面說的這麼熱烈我還睡什麼睡?」楊滬生笑著看了看下面那些將領,「這次戰鬥我們部隊暴露了很多問題,部隊的吃苦耐勞精神、攻擊性、紀律方面都有所下降,應該說教訓是深刻的,暴露出來的問題一定要好好地改正!只有改正了才能把所有擋在我們面前的敵人打敗,只有吸取了教訓才能讓我們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現在部隊還要繼續進行戰鬥,總部就暫時不追究各個部隊在前期作戰中犯下的錯誤了。我希望大家能在自己部隊中認真地找出各項缺陷,積極改正,在以後的戰鬥中打出解放軍的威風來!關於這些我們以後可以總結,現在我宣佈下步作戰計劃,根據集團軍軍部決定……」外面響起急促地腳步聲打斷了楊滬生要說的話。 「報告!」二軍通信參謀唐思偉滿臉興奮地揭開帳簾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大帳內的將領們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他。「司令員,南邊的五師應政委、程副師長有消息過來了!」 見唐思偉臉上的表情,軍帳內的將領們都知道五師那邊一定打了勝仗了,五師他們用一萬人對付李昭慶的五千淮軍,這麼長時間也應該取得決定性勝利了!「快說,他們怎樣了?」 「應政委、程副師長報告:我軍第五師於一月十二日夜在獨二、三旅配合下全殲淮軍李昭慶部,淮軍主將李賊昭慶自殺,斃傷一千餘,俘虜三千五百人,只有不到四百人漏網,我軍繳獲六磅火炮八門,十二磅火炮兩門,米尼耶及恩飛耳德式前裝線膛槍一千支,前裝滑膛槍一千五百支。現按照王軍長命令部隊已經南下臨海,配合王軍長圍困敵程學啟部。另臨海方面王軍長又消息過來,據王軍長說臨海城內程學啟在看了黃參謀長信箋並得知李鴻章所率軍隊已被我軍全殲後有意投降我軍,不過希望能和我軍高層人士及黃參謀長在臨海城內當面會談投降條件。」 大帳內嘰嘰喳喳響成一片,這些高級將領在得知主力後路已經基本平定後壓抑不住喜悅之情,小聲地互相交流著這種局面對部隊下步行動的好處,後顧之憂解決了再大的戰鬥都不害怕了! 「好啊!又消滅了一股敵人!」楊滬生鬆了口氣,和史秉譽交換一下眼神輕鬆地說道。 「怎麼?程學啟算是什麼人?怎麼還要和我們高層人士會談?」史秉譽等人們稍微平靜一點問道。淮軍的人名史秉譽是聽多了,程學啟的名字也常常被情報部門掛在嘴上,只是今日見程學啟已經成為甕中之鱉了還這麼大的架子,史秉譽覺得他有些太囂張了——李鴻章的兩萬部隊都一夜間灰飛湮滅,程學啟如果不投降,等大軍開過去靠他的五千人馬又能頂多少時間?! 在場的沒有任何人比黃翼升再熟悉程學啟了,見政委問話黃翼升從旁邊走上了一步抱拳說道:「回政委,這個程學啟字方忠,是安徽桐城人。程學啟原來是太平軍李秀成手下,李秀成命他輔佐葉芸來守備安慶。他於前年帶領三百人離開安慶投奔了曾國荃率領的湘軍,去年年初李鴻章經過請示曾國藩,把程學啟調撥到自己手下,令其自率一營成立開字營,全營共一千餘人。去年三月程學啟率領部隊到達上海,駐虹橋阻擋李秀成圍攻上海大軍,並未參與李鴻章上次進攻溫州戰鬥。程學啟部被李鴻章稱為淮軍中最為勁旅,他也被清廷授總兵銜。此人驍勇善戰,如能收降此人對司令員成就大業必有好處!末將不才,願親自去說服程學啟歸順我軍!」 「司令員您說呢?是不是我到臨海走一趟。」史秉譽看著有些猶豫的楊滬生問道。 楊滬生有些猶豫了,這個程學啟要是心懷鬼胎的話讓史秉譽過去豈不是送羊入虎口了?!要是史秉譽有個什麼意外到時候就是把程學啟千刀萬剮也救不回史秉譽了!「讓王軍長去一趟就可以了,政委你就沒必要冒險了吧?如程學啟突然翻臉我們損失可就大了!還有參謀長是否會見他我看也是需要慎重考慮一下,除非……除非他願意到我們這邊來談判。這樣倒是可以見見他的。」 黃翼升走到楊滬生面前拜倒在地。「參謀長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站起來說好了,快請起!」楊滬生被他搞了個措手不及,連忙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黃翼升。被人跪在面前讓楊滬生臉上一陣發燒,自己才二十來歲,讓比自己年齡大的人跪在面前還不減壽啊?!為什麼現在的人都這麼喜歡下跪呢?難道只要下跪了就說明他對你很是尊重?楊滬生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之間的關係。 黃翼升抬起頭來,誠懇地說道:「司令員對小人的愛護小人感激不盡,但想那程學啟心高氣傲,若讓他出城談判程學啟必然認為我們心懷叵測,到時談判不成程學啟必然誓死抵抗我軍。臨海城高牆厚,我軍想要短時間內解決戰鬥損失必然很大。小人還是希望親自到臨海走一趟,說服程學啟帶軍來投,至於政委就不必前去了。請司令員放心,程學啟必然不會對小人有什麼舉措的。」 楊滬生看著黃翼升心裡拿不定主意,如果程學啟搞什麼花招,這不是白白把黃翼升給犧牲了?!史秉譽輕輕上前站在楊滬生右面扯了下楊滬生衣角,低聲說道:「司令員,我看還是我和黃參謀長過去看看吧,部隊在消滅李鴻章主力後已經很疲憊了,要攻打堅固的臨海我軍至少需要付出兩千左右的傷亡,需要一到兩個星期時間,至於彈藥方面的消耗更是無法估量,這對我們下步行動不利啊!現在程學啟孤軍深懸我軍重圍中,援軍道路已經完全被我們切斷了,我看他是有可能投降我軍的,如果不戰就可以讓程學啟投降自然是上上大吉的事情,那時候我們兵出寧波紹興就少了後顧之憂。和收益比起來這點險應該是合算的。」左邊是黃翼升,右邊是史秉譽,兩個人一左一右不停地對楊滬生耳朵裡灌輸著和程學啟商談投降的好處,楊滬生看看倆人,知道再也無法勸阻了,只好點了下頭,一抬頭從人群中找到了縮在後面的突擊隊隊長,「盧秋生!」 「到!」盧秋生自從政委開始說責任就低著腦袋躲到後面去了,盧秋生這幾天心裡一直被一條毒蛇蟄心般地撕咬著。他總覺得自己的突擊隊沒有把李鴻章抓住是犯了極大的錯誤——已經有人在背地裡對他們突擊隊指指點點了——若是抓到了李鴻章這次戰鬥就是犧牲再大又算什麼一回事?垂頭喪氣的盧秋生已經沒有率領突擊隊剛到浙江來的囂張了,現在人家一說責任、教訓、錯誤……他就敏感地認為別人是在指責自己。剛才唐參謀說起程學啟有投降的打算盧秋生正暗暗責怪自己,根本沒有想到程學啟和自己之間的關係,見司令員突然叫到自己,盧秋生被嚇了一跳,趕忙大聲地答應,從後面走了出來。「盧隊長,我命令你率領一百名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陪同政委他們進臨海城,你們必須絕對保障政委和參謀長的人身安全,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我非剮了你不可!明白了嗎?!」楊滬生看著突擊隊長陰沉著臉冷冷說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盧秋生反應過來司令員為什麼找到自己了,看來司令員還是信任自己的嘛!不然怎麼不找別人保護政委和參謀長?回過神來的盧秋生感激地看著楊滬生,眼眶中隱隱含著淚水,用力舉起右手行個軍禮,「司令員請放心,除非我們都犧牲了,不然只要突擊隊還有一個人在就決不允許程學啟動政委和參謀長一根毫毛!」說完盧秋生轉身就要下去佈置人手。 楊滬生被盧秋生說的心裡毛毛的,連忙把盧秋生給叫住了,「回來、回來……我怎麼聽你說的好像是去拚命似的?誰讓你犧牲了?我是讓你保證政委和參謀長必須安全地回來!盧秋生我可警告你,不管發生任何情況你們突擊隊也要完成任務!」說到這裡楊滬生又低頭想了下還有什麼好保證史秉譽他們安全的,猛然間,楊滬生想到了嚇人的好東西,「林隊長,你們過去二十艘飛艇在政委他們進城後停在臨海城上空,若是城內敵人有什麼異常動靜,給我先炸了它再說!程學啟要是真的想不利我們談判代表,你的飛艇也好下去給我把政委他們接回來!」 史秉譽嚇了一跳,要是林忠真的聽大哥所說的,到時候臨海鐵定被林忠的飛艇炸的面目全非!「別,司令員您這是讓我們和程學啟談判還是去威脅恐嚇程學啟呀?要是飛艇一通亂炸到時候什麼也別談了!就是不炸程學啟看到我們這麼大的架勢還怎麼相信我們的誠意?我看還是不用這樣大動干戈了,就讓盧隊長帶些人保護我們也就可以了。參謀長您說呢?」史秉譽轉頭望著黃翼升。 楊滬生搖了搖頭,「還是林隊長的飛艇部隊一起保護比較好,這樣我比較放心些。只要程學啟沒有異動,我們飛艇自然也不會對他做什麼。參謀長,你們進去時候告訴王軍長準備攻城!給我把重炮旅推到前面去,他要是不投降就給我轟平臨海城!」得!黃翼升一聽司令員就根本沒有真的想讓程學啟過來的意思,要是按照司令員說的去做,程學啟一看這麼大的陣仗不抵抗到底才有鬼了!黃翼升正想說什麼楊滬生又開口說了起來。「會談的困難一定要估計足了,我可不想一次就丟了政委和參謀長!當然了,程學啟要是願意過來,條件大可優惠。他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們可以絕對保證,同時保證我們不會讓天國方面找他麻煩,如果程學啟願意和我們一起幹,可以讓他繼續帶兵,還是帶他原來的部隊。不過他的那些部隊必須解放軍化,我軍政治人員必須要進入,同時原來的軍官必須接受學習,只要學習好了,一樣會受到重用。這些就是我們給他的條件,政委和參謀長再商量一下還有什麼補充的吧,會談我看可以慢慢來,反正現在心急的不是我們,而是陷入我軍重圍中的程學啟。你們商量好了再去不遲。」 黃翼升鬆了口氣,既然慢慢商量到時候說動政委不就可以了?看來還有的救,「既然這樣我看是不是我和政委先到臨海城外去?到那邊看看再做決定。」 「可以,盧隊長、林隊長你們也一起過去吧,呵呵,我們這邊暫時用不到你們這些特殊部隊了。」楊滬生看了看下面的將領,「我現在宣佈下步行動計劃。」說著作戰參謀把繪製好的地圖掛了起來,大帳內的將領們蜂擁而上,聚集在地圖面前。地圖前寧波城和紹興城被粗粗的蘭色圓圈包圍住了,在紹興外面有幾個綠色圓圈從四面包圍住紹興,在綠色圓圈外面還有一個比較小的紅色圓圈——這是邱明率領的北路軍所在地。三道巨大的紅色箭頭直插地圖上寧波和紹興城,紅色師如此巨大、如此鮮艷,好像要刺破地圖直衝雲霄。一道紅色的小箭頭指向不遠的象山縣城。 「榮一師現在馬上出發到紹興去,同時傳達我的命令,當榮一師到達紹興前線後,我軍在紹興的部隊組成北路軍,統一由林建華師長指揮,原北路軍總指揮邱明擔任北路軍副總指揮兼北路軍參謀長,榮一師的政委李曉冬擔任北路軍總政委。林師長,你率領北路軍不用和左宗棠硬拚,動動腦子,只要給我把他圍困在紹興城內就可以了。明白了嗎?」楊滬生看了眼默默點頭的林建華繼續說道:「二師、八師由我率領馬上北上寧波!八師主力二十二團、二十三團由劉師長率領自奉化經矛山、姜山、陳婆渡直插寧波城東部,佔領廣大的寧波東鄉,八師二十四團東進象山,我和沈師長率領二師自江口、櫟社兵臨寧波城下,佔領寧波西鄉,把敵人圍困在寧波城內。林忠率領飛艇部隊剩下的十艘飛艇配合我軍進攻寧波城,把他們給我乾淨地、徹底地消滅掉!」說著楊滬生用力揮拳狠狠地砸向了被粗粗的蘭色圓圈包圍住的寧波城,嘶啦一聲,圓圈處出現了幾道裂縫,地圖被楊滬生給砸爛了。 「大哥,沒想到沒在一起多少時間我們又要分開了。你要小心啊!別光想著解放家鄉到時候冤枉地吃了敗仗,那可太不划算了!」大帳內的將領都走了出去,集合部隊準備各奔前程了,史秉譽看了看紋絲不動緊緊盯著地圖的楊滬生,走了上去輕聲說道。 「啊?哦!我知道了。」楊滬生這才反應過來,轉頭一看,大帳內除了史秉譽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帳外軍號聲此起彼伏,各個連隊開始集結了,外面不時地傳來戰士們急促地奔跑聲,武器和頭盔碰撞發出的匡當聲,各級首長大聲地吆喝聲。 「大哥,寧波城內現在只有張景渠的一萬部隊,這些清軍我倒並不害怕,他們武器落後,沒有經過什麼正規訓練,在得知我軍殲滅李鴻章部隊後必然士氣低落。而我軍武器先進,經過半年多得正規訓練,又是新勝之師士氣高昂,消滅這支敵人應該說難度並不很大。不過寧波江北現在是外國租界,那邊駐紮有英國和法國軍隊,同時在甬江上還有他們的軍艦,這對我們並不利啊!會不會在我們進攻寧波城的時候,英法軍隊在我們後背突然插上一刀?我軍到現在還沒有打過真正的敗仗,我害怕萬一在寧波城下吃了敗仗以後會永世不得翻身啊!要是可能,我總覺得還是不要招惹英國人比較好,也許我們還有辦法通過英國商人在國會裡面好好周旋一二,讓他們不要干涉我們,畢竟和英國人這麼早的開戰對我們統一和建設中國沒有好處。」史秉譽有些憂愁地說道。 「呸、呸!烏鴉嘴!你怎麼就不知道說些好聽的話?總是詛咒我啊?!」楊滬生惡狠狠地盯著史秉譽,過了一會兒終於笑了起來,「放心吧,我知道了。無非是英法軍隊嘛!他們有槍有炮我們也有,有什麼好擔心他們的?不錯,我們現在是沒有海軍,暫時還無法拿英法軍艦怎麼樣,不過他們不也沒有空軍嘛!他們要是有什麼異動我就讓林忠好好地教訓一下這些該死的侵略者!何況在寧波英法軍隊並不多,我軍的炮兵遠遠超過英法軍隊在寧波所擁有的火炮,現在開仗對他們並不有利。小不忍則亂大謀,我想這些外國佬應該是知道的吧?至於想通過商人干預英國政府,我看你是溫州城內呆的太久了,讓和平幻想佔據了心靈!什麼商人?你能讓那些鴉片販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你看看他們現在出口到中國的都是什麼東西?從我們這邊進口的又是什麼?就是把武器走私包括在內,英國在和我們貿易之間也是出現了巨大的赤字,讓白花花的銀子流到中國來可是英國政府所不願意看到的!他除了出口鴉片還有什麼來錢更快的?可是我們允許鴉片大規模進來嗎?那些走私的一個個都被我們砍了腦殼,而我們政府小規模進口的鴉片還不夠英國人填牙縫的呢!可現在我們又不可能把大量的白銀拿出去買他娘的混帳鴉片。那些眼睛血紅的鴉片販子可是恨不得馬上把我們打倒在地,讓他們的鴉片可以光明正大地進來,把我們的國庫都搬到他們口袋裡面去!哼,以後美國是軍火商人掌握了國家權力,對外肆意發動侵略戰爭,我看現在的英國是被這些鴉片販子大權在握,他要是不來才有鬼了!」 「可是大哥……」史秉譽猶豫一下終於問道:「既然英法兩國武裝干涉我們已經勢在必行了,那麼進攻寧波是否是正確的?寧波畢竟是個港口城市,現在佔領了對我們自然是好處很多,可以後戰爭打起來了,英法肯定會從海上封鎖它!而且我們也不可能四處設防,到時候再丟棄對民心士氣上打擊就太大了。同樣的,溫州、福州也有這個問題。固守溫州、福州對我們軍隊可是不利的啊!但要是不守人民那邊也不好交代。沒有外國干涉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製造軍艦了,可現在可以嗎?現在要是把船廠造好了,到時候還不是白白便宜了敵人?我現在想想就覺得頭痛!」史秉譽搞了大半年的經濟,捨不得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建設起來的一點家產在不久後讓敵人給破壞光了。轉移說起來容易,可真的要轉移動員的人力物力又要多少?一轉移必然造成城市內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才把商人、工廠主聚集到政府周圍,這一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而且對部隊裝備的延誤也是個很現實的問題。說穿了,史秉譽還是不大想和英法兩國打仗。要是只打清朝倒是一點問題也沒有,而且那些商人工廠主還很樂意支持政府把戰爭進行下去。「厚農而資商,厚商而利農」,這是這些商人多少代夢想的事情。根據地和清朝控制區最大的不同就是大清王朝壓抑工商業發展,而根據地大力支持工商業發展,實現了他們幾輩子只能做夢卻一直無法實現的幻想。清朝的各級官員都是孔子的堅定學生,思想上認為商人乃是最難馴服的奸狡之民,必須盡最大可能抑制工商業,要重本抑末、重農輕商。行動中對那些商人手工業者橫征暴稅、大肆剝削,你要是不給官員進貢孝敬一下他老人家,牢房的大門時刻就朝您敞開著,而且搞不好還讓你人頭落地,落一個人財兩失的地步。在根據地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只要你交納很少的稅收就可以安心進行自己的生產交易,有膽敢敲詐勒索的,只要舉報到監察院那人鐵定要把牢底坐穿了,同時還可以給你一定的獎勵。你要是資金不夠,政府會用利息很少的資金來幫助你,你要是人手不夠,政府會組織大量勞力到你這裡來——前提條件是你要保證他有吃的——進行生產,同時自己還可以對政府的行政指手畫腳,這樣的政府不支持難道還支持滿清嗎?!解放軍現在戰爭進行極為順利,每打下一塊地盤他們都有大把機會從那邊撈取更多的錢財,或者是招收大量工人,而且解放軍進行的戰爭需要大量的物資保障,這些都是賺錢的好買賣。那些商人眼睛已經不限於沿海一帶了,他們時刻都盼望著解放軍能趕快打下內地,畢竟那裡的人口和市場都是這些商人垂涎欲滴的。 楊滬生現在無法理解史秉譽心中的小九九,他考慮的是戰爭,是以後如何更好的消滅敵人,「城市有什麼好守的?只有在能給敵人造成巨大的損失前提下我們才進行城市保衛戰。我們現在佔領的城市越多,以後敵人的包袱也就越大!寧波、溫州、福州都是港口城市,到時候敵人除了封鎖還會派兵登陸佔領。他要佔領就讓他佔領好了!不過是一個個包袱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民心,以後人民是會明白為什麼要讓出城市的,只要我們能在運動戰中大量地殲滅敵人有生力量,把敵人陷入泥潭中,最後的勝利必然是我們的!對了秉譽,英國那邊的留學生我的意見還是不要加入英國國籍了,這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我看還是讓他們用香港公民身份留在英國,同時盡量地分散,低調一點,彼此之間越少聯繫越好。這樣就是有什麼事情也不會被一網打盡了。至於是否都學海軍我看沒有必要,能學最好,學不了學點別的也不錯。反正中國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見識過西方的人才,還是讓他們遍地開花好了。」楊滬生緊緊按住史秉譽肩頭,「回到溫州後讓參謀部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把部隊整編好,尤其是後勤方面,一定要加大後勤保障力度!進攻湖南沒有良好的後勤保障如何可以勝利?只要我們部隊自己硬起來了,那些外國軍隊又算是什麼東西?和人民好好解釋一下,我們畢竟是有準備的主動轉移,並不是被人家追著屁股被動的轉移,這之間差別還是很大的。別整天疑神疑鬼了,有準備的人民戰爭是不可被擊敗的!」 楊滬生是寧波人,對自己的家鄉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感情,已經無數次在夢中回到寧波了。以前自己實力不夠,寧波又駐紮著兩支清朝戰鬥力最強的軍隊,讓楊滬生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左宗棠已經到了紹興,而清朝另一個所謂的「中興之臣」成了自己的手下敗將,城內的數萬兵馬現在只剩下戰鬥力相對較弱的張景渠部一萬人,現在不收復寧波什麼時候收復?!美麗富饒的家鄉、優良的海港、幾十萬寧波人民馬上就要擺脫清朝壓迫了,這怎麼可能不讓楊滬生激動呢?盯著地圖被撕裂的地方,楊滬生心裡暗暗地念叨著,「寧波,我終於回來了!」 第二部 第十三章 懶洋洋的太陽斜掛在東邊灰濛濛的半空中,大地上的霧氣在陽光照耀下正在慢慢消退,露出開闊的平原。幾座茅屋零星地散佈在空曠的田野裡。一條瘦弱的黃狗耷拉著腦袋疲倦地在田埂上散著步,徒勞地想在周圍尋找點可以填腹的東西。原來人煙稠密的鄞西平原在經歷過太平軍和清軍來回的拉鋸後沒有什麼人活動了,原來這裡的那些百姓不是被太平軍裹脅當了「長毛」,就是被清軍給抓進城去,或者當作「發匪」砍頭朝上面邀功去了。肥沃的田野裡長滿了雜草,只有鄞江還在靜靜地朝著東北流淌下去。沒有什麼收穫的黃狗停住了腳步,警覺地望向了南方。 低矮的滾滾黃塵從南方的天際間冉冉升起,從煙塵中出現了無數的人影,沿著奉化江兩岸正在急速地朝北面開進。 「向前!向前!我們是人民的武裝,我們是百姓的子弟。四明山上紅旗展,南昌城下炮聲隆。打敗曾剃頭,消滅李匪軍。向前、向前!奔赴戰場,奮勇殺敵,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我們是戰無不勝的解放軍!……」 高昂的歌聲從行軍隊伍中傳了出來。這是解放軍第二軍的第二師和第八師先頭部隊,兩支部隊夾江並肩前進著,在他們後面是推著小車,趕著馱馬的支前民工。雖然已經是數九寒冬了,可打了勝仗的戰士們感覺不到冬天的寒冷,一個個解開了厚重棉衣的口子,敞著胸膛迎接凜冽的朔風,行軍隊列中不時漾出歡聲笑語。一隊隊戰馬在隊伍兩翼飛快地奔馳著,馬蹄輕快,煙塵輕盈。在戰士們身後出現了十艘緩慢移動著的飛艇。 「司令員,我們距離寧波城還有四十里!是不是讓戰士們加快速度?」跟隨五團前進的沈師長從前面跑了過來請示。 楊滬生正沉浸在寧波的山水之間,昨天上午史秉譽和黃翼升在盧秋生和林忠陪同下已經南下臨海了,幾萬部隊和十萬隨軍民工也在快要中午的時候離開了寧海朝寧波開來,一路上清軍是一個也沒有看到,偶爾遇到的地主團丁見到如此大的陣仗不是掉頭就跑就是兩腿發麻軟癱在地投降了事。部隊的進軍極為順利,在現在已經距離寧波只有四十里地了。望著遠處田野裡一條黃狗一閃而過,楊滬生轉過頭來目視著沈曄問道:「沈師長,我們離開寧波多少時間了?」 「……一年多了,自從前年年底離開四明山後我們一直都沒有回來過。怎麼?司令員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沈曄不知道司令員為什麼突然問到這個問題,望了望西邊黑色的大山,飛快地想了下回答道。 「是啊,一年了……離開家鄉已經有一年多了……還記得嗎?我們當時實力不夠,為了南下,離開四明山後我們渡過奉化江經過東錢湖走天台山那邊進入奉化境內,遠敵而走哇!只有避開奉化城內的敵人。沒想到只是一年的時間我們又大大方方地從江口這邊朝寧波城前進了!變化真大啊!」楊滬生感慨地歎了口氣說道。在家中的時候人總是想離開家鄉到外面闖蕩出一番事業來,可真的離開家鄉久了又時刻思念著它,「你還記得我們離開寧波時候有多少人?」 沈曄回想了一下,「當時有七千人,不過在東鄉和奉化、寧海境內我們擴軍了三千,到突破珠□封鎖線時候部隊已經擴大到一萬八百人了,當時我率領的五團也有一千多人。」沈曄看了下走在身邊的戰士,前面人頭濟濟,身後黃塵漫天,無數的戰士正在興高采烈地朝北面開進,明白了司令員為什麼會大發感慨了,「真快啊!沒想到一年的時間,一萬解放軍就變成了四十萬的大軍隊,我也成了師長,五團從一千人擴大到一萬四千。變化真快……」 楊滬生點了點頭,「是啊!部隊發展的是很快,可是離開寧波的部隊又有多少回來了?沈師長,你當時的五團一千多人,現在回到寧波的有多少人?」 沈曄心中計算著戰士的成分,一邊掰著手指一邊說道:「以前的人沒有多少了,五團在離開寧波後戰鬥中傷亡了八百多人,失蹤了一百多,到現在整個二師以前的那些戰士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現在的戰士都是台州、溫州、福建招來的,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我們俘虜的清軍士兵。」 「劉法五、李天祐、王斐、李俊傑……多少高級將領在這一年犧牲?尤其是法五,他若是不犧牲的話,現在至少也是獨當一面的軍長了。以前離開寧波的一萬軍隊到現在還在各個部隊的只有不到三千人,唉……」楊滬生深深地歎了口氣。一年多來楊滬生雖然一個勝仗接著一個勝仗,佔領了浙江、福建、江西大片土地,溫州、福州、南昌眾多城市,可自己部隊的傷亡一直都不小,到現在老底子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越靠近寧波城楊滬生感觸越深,心裡面總覺得有種東西堵著,讓人呼吸不暢,「沈師長,告訴部隊,凡是家在寧波的,等打下寧波城,把敵人從這裡趕出去後給他們放假三天!從師裡面下撥一些資金給他們,讓他們回家去看看。不過三天後必須歸隊,不然我惟你這個師長示問!」 「是!多謝司令員關心戰士,我一定會組織好的。」 「讓開!快讓開!緊急軍情!」從北面飛快地奔來幾騎戰馬,馬上的騎手大聲地吆喝著,戰士們給那些騎手讓開了一條通道讓他們直弛而過。 「報告!司令員,寧波城內的清軍已經在昨天晚上撤退到江上的外國軍艦上去了!我們親眼看到那些軍艦今天一大早就離開寧波朝外海駛去,現在寧波變成了一座空城,城裡面相當混亂!」偵察員飛馳到楊滬生面前,臉上的汗水都來不及擦拭大聲匯報道。 「什麼?張景渠逃跑了?!」聽到偵察員的情報楊滬生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要是張景渠真的跑了,攻打寧波將不會受到任何阻攔,部隊也就不會有什麼傷亡了。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如此興師動眾豈不是顯得有些太小題大做了?望著身後上百門重炮在民工的推移中吱吱做響地朝寧波前進,楊滬生心中有一絲惱火,動用如此眾多的火炮,這個張景渠居然不配合自己!他這個寧紹台道員是幹什麼吃的?居然把堅固的城市未經一戰就丟給了自己,無能!廢物!沒有把張景渠的一萬人殲滅在寧波,讓自己在家鄉父老面前大大地露一回臉這讓楊滬生感到很沒有面子。 「據城裡面逃出來的人說,李鴻章在前天晚上就回到了寧波城內,昨天一大早他們就開始準備撤退了。只是部隊眾多,再加上還有大量的公文資金什麼的,一直到昨天半夜才全部撤到船上去,今天天還沒有亮江上的外國軍艦就帶著他們都逃跑了!」 「唉!要早一天行動就好了……」楊滬生直歎氣,不停地吃著後悔藥。明明知道李鴻章他們已經逃出包圍圈了,當時怎麼就不乘勢直取寧波呢?若是早出動一天張景渠的一萬部隊根本跑不了,說不定還能把李鴻章給從城裡面給抓出來!時間啊,就多休息了一天! 李鴻章的老本本來已經都丟在這裡了,本來手中無兵的李鴻章就是跑回老家也無法有什麼大作為,畢竟李秀成的一支部隊現在正在廬州和清軍交戰,想從廬州再搞些部隊來短期內是根本不現實的,可現在他手中又有了一萬人,要是在上海通過英國佬把他們武裝起來太平軍還真不是李鴻章的對手,這個李鴻章以後還有的是跟自己糾纏的了! 「司令員,城內現在相當混亂,四門大開,衙門內已經沒有什麼衙役走動了,到處都是哄搶財物的百姓,我們是不是趕快進城控制局勢?」偵察員說完看著司令員靜候指示。 既然張景渠已經跑了,楊滬生只能暫時放下沮喪的心情,寧波現在城內很混亂一定要趕快處理!自己不能給家鄉父老留下不好的印象,「沈師長,通知五團跑步前進!四十多里路程嘛!讓他們在四個小時內趕到寧波城內。唐參謀,通知對岸的八師加快速度,從東面進入寧波城,同時讓天上的飛艇下來,運送這裡的突擊隊先空降到寧波城內去!讓突擊隊王副隊長過來一趟。」 「司令員您找我?」王伯男站的並不遠,聽到司令員叫到自己連忙走了上來。 「王隊長,你率領突擊隊通過空中馬上空降到寧波去,把城內的秩序給我穩定了!凡是有搶劫的一律先關起來再說!等大部隊到了再處理。同時偵察一下江北白沙那邊英國軍隊還在不在,如果外國軍隊還在江北讓部隊對那邊進行警戒,去吧。」 隨著一道道命令,解放軍前進的步伐明顯加快了,天上的飛艇一艘艘降了下來,接著又再次升空,帶著幾十名突擊隊員飛快地朝寧波方向全速飛了過去。半空中眩目的太陽把日光投灑在浙東大地上,給冰冷的大地帶來一絲溫暖。田野中淡淡的白色霧氣升騰而起,消失在滾滾灰塵中。 楊滬生他們到寧波城下時候,黝黑的城門大開著,二師五團正在城外整頓好部隊,排著整齊的隊列一隊隊地開進寧波城。城頭已經插上了代表解放軍的旗幟,寒風中鮮艷的紅旗撲啦啦地迎風招展,一些來不及逃跑的滿清官員正跪在城門兩旁迎接征服者的光臨。當楊滬生從他們身邊走過時,明顯地感到這些清朝官員身子在不由自主地打著抖。沈曄朝後一揮手,後面上來幾個戰士把這些原來作福作威的官老爺帶了下去。 滿頭汗水的王伯男泥鰍般穿過隊伍來到楊滬生面前,「報告!司令員,寧波城已經被我們完全控制了,那些哄搶財物的暴徒已經被關押,現在城內秩序井然,江北的外國軍隊已經撤走,現在動向不明,請司令員指示!」 楊滬生四下張望一番,除了自己部隊正在接管整座城市,城裡面四處靜悄悄的,只是兩旁的店舖大門敞開,鋪板散落一地,裡面的貨物散亂地撒在地上,那些商舖中的老闆夥計倒是一個也沒有看到。一個個窗口裡面好像有人正在不停地窺視著下面的解放軍,「現在關押了有多少人?」 「有四百多人,現在都關押在城北的范宅。」 「派人甄別一下,把那些貧困潦倒的,和乘火打劫的區別開來。那些真正貧困沒有吃沒有穿的都釋放了,同時對他們家庭給予幫助。至於乘火打劫的一定要嚴懲不怠!」 「是!」王伯男朝城外奔了出去。 「司令員,這些投降的清朝官員怎麼辦?是關押起來還是都放了?」沈曄指了指被戰士們帶在後面的那些官員。 「讓情報部馬上審問這些人,瞭解一下敵人動向。對了沈師長,讓戰士們調查一下,看看城內有多少百姓需要救助,和太平軍打了這麼長時間仗了,城內人民生活很苦,通知後面民工趕緊把糧草運上來接濟城內居民。還有馬上接管這裡的政府機構,統計一下還有有多少庫銀,寧波城內有多少商家,通知部隊不得越過余姚江進入江北。那邊是外國租界,我們能少惹麻煩還是盡量不要惹。」楊滬生一邊走一邊說著。「走,我們上城樓看看去!」 手扶著牆頭,楊滬生望著周圍的景色,從城樓望下去。滿城一片綠色——到處都是身穿棕綠色軍裝的解放軍戰士在走動著,城外的三江口一艘船隻也沒有了,惟有江水翻滾著波濤不停地朝東北流淌下去。城外大片的土地被荒蕪,東西兩邊層巒疊嶂的遠山隱在煙霧中,「沈師長,現在寧波周圍已經沒有什麼敵情,我看在寧波城內留下一個團維持秩序就可以了。寧波並不大,這麼多部隊都進入城市,那有那麼多地方給大家住?到最後還不是要擾民!其他團都分散到四周打擊地主武裝,發動群眾吧,一定要盡快地建立起各級政府機關,把寧波建設成鞏固的根據地!」 「明白了,我會讓部隊盡快地撤離寧波城的。」 「那好,寧波這裡的事情我看就你來接管好了,你現在就是寧波地區最高軍政首長。 要想辦法盡快地讓商舖開業,同時從各地調集商品進來填補商品空缺,穩定商品價格。對商人資金不足的給予免息貸款,對那些哄抬物價的要嚴厲打擊,一定要讓寧波城盡快的復甦!「楊滬生一邊走下城樓一邊說道。 「司令員……我看這個軍政首長還是讓別人去做好了,您是知道的,我只懂行軍打仗,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啊!」沈曄追在楊滬生後面可憐兮兮地討饒,對這種軍政首長沈曄是見識過的,他的老首長王得貴曾經就當過溫州的軍政首長,當時王得貴被那些商人煩得差點拔出手槍教訓一下這些可惡的奸商,這種恐怖的日子沈曄可不想過,今日一聽司令員準備把這個燙手山芋遞給自己連忙阻止,不過光討饒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要找一個替死鬼才行!「對了!我看林政委那張嘴滿厲害的,也很會和別人打交道,這個軍政首長,就讓林政委當吧,我還是把兵帶好就可以了。」 沈曄一轉手就把這個燙手山芋遞給了他的搭檔。沈曄原來和林錦丞關係很好,倆人如同兄弟般把部隊搭理的整整有條,不過當自己有難的時候他倒是一點兄弟情分也不講了。 楊滬生不滿地瞪了眼沈曄,沉聲訓斥道:「幹嗎?我這是信任你才任命你當的,你怎麼還推三阻四?不懂就學嘛!我們當領導的要見困難就上,怎麼可以見困難就躲?這那像一個高級幹部所作所為?!你只要記住『無工不富,無商不活,無農不穩,無糧則亂』十六字就可以了。」 「要是見困難就上,怎麼沒見司令員自己兼任寧波軍政首長?這十六字說起來容易,到底怎麼實行誰知道呀?!」沈曄嘴裡嘟囔著,見楊滬生狠狠地望著自己連忙站的筆挺,板起面孔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楊滬生見沈曄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只好打消原意,「好了,暫時就先讓林政委兼任寧波軍政首長,你明天陪我到四周走走。」 沈曄久懸的那顆心猛地鬆弛下來,滿臉燦爛地大聲回答道:「是!多謝司令員!」 見沈曄的高興勁兒,楊滬生差點想暴跳起來狠狠地揍他一頓,「哼,你要是以後再給我推三阻四的小心我撤了你的職!」 從沈曄推三阻四不想擔任地方領導上面楊滬生發現他現在面臨的一個現實問題。根據地是極大的擴大了,根據地內的人口也在迅速增加中,可合格的地方領導卻嚴重不足,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唯一的容閎也是嘴裡說的頭頭是道,可真要讓他實際管理一座城市馬上暴露出缺陷來了,商人重利,讓他們發財可以,讓他們管理城市不給你貪污受賄才有鬼了!滿清的地方官員倒是俘虜了不少,他們有實際管理經驗,但這些傢伙受封建毒害太深,滿腦子子曰詩雲,禮義廉恥,只知道重農,不知道如何發展商業,讓他們管理城市也鐵定沒戲!毫無辦法的楊滬生只能讓這些只知道握槍桿子的管理地方事宜,問題是打仗和搞經濟完全是兩碼事,不要說這些腦子沒有怎麼開竅的軍人,就是他自己對如何搞好經濟也是一團糨糊。 「科學的管理!根據地現在最缺的不是部隊數量,而是合格的地方管理人才!看來應該想辦法通過外面引進和自己培訓兩條路建立管理人才機構了。」楊滬生心中說道。 「怎麼?這裡就是我們指揮部?」楊滬生站在高宅大院外面,望了望周圍,慍聲問道。 沈曄見司令員滿臉地不高興,也沉下臉訓斥剛從裡面趕了出來的後勤處處長,「李福閣你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挑這麼好的房子?用道台衙門做指揮部不是很好?!」 「司令員,城內這是最好的房子了,據瞭解左宗棠前些日子還在這裡住過,房子的主人跟著張景渠一起逃跑,現在這裡成了空宅。」二師後勤處處長李福閣腦門上有些冒冷汗了,搓著手喃喃道:「進城的部隊實在是太多了,城內房子又有限,何況我們不是有紀律不能擾民嗎?有人居住的房子部隊都不敢進去,只能找些空宅了。這裡現在也進駐了一個營,還有大量的部隊今天晚上只能露宿街頭,司令員是不是暫時包涵一下?」 「既然這樣就算了吧。」楊滬生陰霾的臉色鬆弛下來,回頭又對沈曄說道:「沈師長,馬上通知部隊,除必須擔負城防的一個團以外,其他部隊必須在明天天亮前撤離寧波城,撒到各個鄉村去開展群眾工作。」 沈曄點點頭答應了,「是,我馬上通知部隊。」 沈宅很大,到處都是雕樑畫棟,穿過大堂,後面出現一座假山,九曲迴廊從清澈的池塘上面迴旋盤過,幾簇翠竹圍繞在池塘邊,人呆在這裡很容易就可以讓心情徹底地放鬆下來。不過楊滬生現在無法放鬆了,一進沈宅楊滬生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裡面現在成了熱鬧的集市了!不光是部隊,還有大量的民工呆在裡面,騾馬被民工隨意地拴在涼亭柱邊,難穩的糞便臭味撲鼻而來,人們圍著廊柱追逐著,放肆地笑罵著,幾個民工可能是走的太累了,脫掉了鞋子把臭烘烘的大腳丫子伸進了碧波蕩漾的池塘中,很奇怪,大冷天的他們也沒有感覺到寒冷。楊滬生自己在戰鬥緊急的時候十天半月不洗腳也沒關係,反正自己聞著也不臭,可現在見到這些戰士民工如此肆無忌憚,簡直把個偌大的沈宅當成澡堂子和馬場了,這讓楊滬生無法接受。一不小心,楊滬生差點踩到馬糞上。「沈師長!這是那支部隊?!」長廊中繞了幾個彎,見離開戰士和民工有段距離小聲說話他們聽不到了,楊滬生黑著臉低聲問道。 楊滬生眉頭一鎖沈曄的心臟也急劇跳動起來,沈宅裡面的一切他是看的清清楚楚,明白司令員對部隊的紀律十分生氣了,見司令員一問,沈曄連忙說道:「這些戰士都是五團三營的,在圍殲李鴻章淮軍時候五團負責阻截敵軍退路的任務,尤其是三營,三營一直都在第一線,部隊傷亡最大,打得很苦。也許是太疲勞了吧,我馬上讓他們撤離這裡。」 「馬上讓他們撤出這裡!除了警衛部隊這裡不許任何連隊進駐!亂彈琴,搞什麼名堂嘛!告訴部隊,這裡不是他們家的打穀場!我們是正規的解放軍,不是土匪武裝!紀律,進城的紀律一定要做好!如果二師無法給寧波人民一個英武之師、文明之師的觀念,就讓八師進來。如果八師也不行還有其他部隊!我就不信四十萬解放軍居然找不出守紀律懂禮貌的一支部隊來!」 「是,馬上讓三營撤出沈宅!請首長放心,除了必須的衛戍部隊,二師其他部隊馬上撤出寧波進行紀律教育,我將親自到基層抓這件事情。這裡發生的事情以後保證不會再犯了!」沈曄說著偷偷狠狠地瞪了站在身後的李福閣一眼,在沈曄腦海裡,被司令員訓斥完全是因為李福閣管理不力!如果沒有李福閣讓這些傢伙進來不是什麼事情也沒有?李福閣已經渾身虛脫了,他以前沒怎麼見過司令員,司令員一發火李福閣就感覺到自己頭頂的那片天空快要崩塌了。 楊滬生發覺了沈曄背後的小動作,苦口婆心地勸道:「沈師長,我們部隊幹部戰士都是農民出身,沒有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這些是情有可原的,但要想把中國建設成高度發達,高度文明的國家就必須從生活中的一點一滴抓起,首先就要抓軍隊的建設。 一室不掃,無以治天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自己不修身又如何可以齊家治國平天下?要建立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一定要讓部隊學習文化,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沒有戰鬥力的軍隊!不是給你們配備了大量文化教員嗎?怎麼可以讓戰士們沒什麼事情就打打鬧鬧,用戰鬥太頻繁這些言辭來推搪是說不過去的!明白嗎?去吧,把自己的部隊管好,別讓人家看不起我們解放軍。「 「不知道秉譽他們和程學啟談判進行了如何了?可別讓人家給抓住就好了!」進大堂的時候楊滬生心裡默默地想著,他對臨海那邊談判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在楊滬生腦海中,只有把敵人打疼了他們才能老實下來,現在這樣去談判楊滬生總覺得太冒險了些,他深深憂慮著史秉譽和黃翼升的安危。 癒u一二!一二!……」 天還沒有亮城南傳出嘹亮的口號聲,驚醒了城內睡眼朦朧的居民。隨著口號,一隊隊戰士在軍官帶領下從城外的軍營裡跑了出來,冬天的清晨地上結了一層白霜,大地上聚集了濃濃霧水,西風吹到臉上刀割一般,為了抵禦寒冷,戰士們圍繞著寧波城一圈圈地奔跑號子喊的震天響,數萬人的口號聲劃破天際,驅趕走鐵青的天幕,讓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在軍營門口有幾名高鼻深目的外國人衝著整齊奔跑的戰士不停地拍著手大聲吆喝著什麼,有時還跟隨隊伍跑上幾步。這些人都是華爾利用職務之便高薪從冒險者中吸收過來的外國軍官,在解放軍中擔任軍事顧問和軍校教員,他們的職責就是負責解放軍的正規化訓練——在沒有軍事行動時候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點名後跑步,八點和下午四點列隊行進及軍事操練,晚上七點再次點名,要求在操練或行軍中必須聚精會神、遵守紀律和保持安靜,其他時間部隊的活動他們就不管了,同時作戰的任務跟他們無關,作戰時候他們只是在後面觀看,和部隊各級首長一起總結出部隊在作戰中暴露出的問題,在以後的訓練中加以改進。每個月中尉固定有四百元(相當於四百兩白銀)的收入,軍銜越高收入越多,這些顧問對能拿如此多的金錢自然是相當高興了。只是部隊中絕大多數戰士以前是耕田種地的,還有一些是走街竄巷的小商販,開始對邁正步和保持安靜很不習慣,幸好這些戰士擁有異常的堅韌,善於學習,渴望有人教導,同時還很好管理,所以學習起來相當快,很快就把外國顧問腦袋中的那些吸收的差不多了。要說成功後中國士兵有什麼缺點,也許就是易於滿足吧。 「司令員,這幾天您辛苦的很,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二師師長沈曄正和林政委跑在隊伍最前列,帶領大家出早操,一低頭,等抬起頭來沈曄見身後有人超過自己,從身影上看像是司令員,緊跑兩步追了上去,一看還真的是司令員!沈曄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體貼地說道。 「辛苦什麼啊?戰士們不是比我更辛苦?!我們做領導的要是不帶個好頭,人家還不說我們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何況清早跑步有利身體健康,多跑兩步一天都不疲憊!」頭也不回的楊滬生說完加快了速度,好像要和沈曄賽跑似的衝到前面去了,沈曄加大了步伐,不緊不慢地跟在楊滬生身後,沒好意思超越。 軍營中響起了軍號,開飯時候到了。「走吧,到你營裡一起吃一點。」楊滬生放慢了腳步,抬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氣喘吁吁地說道。 「沈師長,我看你們軍營離寧波還是太近了,每天出早操影響城裡居民生活,你看看怎麼解決?」楊滬生唏噓兩口就喝完了警衛員打來的稀飯,抹了把嘴問道。 沈曄和林錦丞用目光商量了一下,爽快地說道:「那麼我們再南移五里地吧,讓部隊撤到段塘去。城內部隊出早操時候規定不許喊口號,作息、訓練時間都由各級指揮員掌握,沒有特殊情況就不再吹軍號了,實在不行,起床時間推遲半小時,司令員你看這樣可好?」 楊滬生點點頭贊同沈曄所說的對策,放下碗後說道:「我看推遲半小時就不必了,只要我們時刻注意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不支持我們還支持誰?前天在東錢湖岳王廟那邊我不是說了?為什麼滿清祖先會發出『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岳飛他的部隊要是沒有人民支援怎麼可能打敗金國軍隊?只有把軍隊和人民緊緊團結起來,才能讓敵人躲在黑暗角落中發抖!沈師長,多動動腦子看看怎樣和群眾打成一片吧。」說完楊滬生轉頭望著林錦丞,「林司令,你這個寧波軍政首長這兩天好忙啊?去找你不是說到東鄉去了,就是說到西鄉去了,整天都見不到你的身影,我看比我還忙嘛!說說看這兩天怎樣?」 林錦丞正了正軍帽,「司令員,按照您的指示部隊現在除了操練以外,每天還抽出兩個小時上文化課,其餘的時間自由活動,不過一般戰士們都在排長、班長帶領下幫百姓做點事情……」 楊滬生擺了擺手打斷林錦丞,「我不是讓你說部隊的事情,這些事情沈師長以前已經說過了,何況整天和部隊在一起我自己也看到了,就不必說了吧?我問的是城裡面居民和商人怎樣、城外的百姓是怎麼看待我們的?解放寧波都已經三天了,可城內的商舖還沒有完全開業,我這兩天忙著部署部隊,準備整編部隊計劃,安排下一步行動……沒有太多時間管這些事情,寧波是個重要港口,來往各國商人很多,你這個軍政首長是不是有些失職啊!」 林錦丞的臉有些紅了,「對不起,是我沒有處理好。城裡面很多商人受到敵人的欺騙,攜帶細軟銀兩跟著李鴻章他們逃跑了,在他們回來之前那些商舖無法開業了,我看現在只能讓溫州那邊的商人盡快把各種貨物運過來才行。」林錦丞臉上的紅潮退了下去,「城裡面的問題並不嚴重,就我所知根據地現在有足夠的財力物力支持我們,何況在前天把糧食分給居民後城內的秩序已經穩定下來了。我現在擔心的是周圍農村。」 「怎麼說?」楊滬生興趣來了,奇怪地問道。這兩天楊滬生除了在佔領寧波後的第二天到東錢湖走了一趟,看看岳王廟,在自己「以前」(對現在而言應該是遙遠的未來)住過的地方流連忘返以外,每天都窩在指揮部內和作戰參謀、後勤保障參謀一起商量著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全局是瞭解的,可眼皮底下因為沒有什麼正規敵人一時有些疏忽了,並不清楚。 「司令員,鄞縣的東鄉、西鄉還有鎮海那邊我們去年都是活動過的,在這邊招收了不少百姓參加解放軍,讓我們的部隊初步發展壯大起來。」 「是啊!」楊滬生感慨地說道:「剛開始可是只有我和史政委兩個人,兩桿槍。子彈也不多,那支步槍現在早就被收藏在研究院讓斯潘塞他們瞎折騰去了,如果沒有在寧波的起步,現在我和史政委屍骨早寒了!」楊滬生眼睛過電影一般,部隊是如何發展壯大起來的迅速在眼前過了一遍。 林錦丞默默地點了點頭,沉默一會,低沉說道:「當時我們在寧波各鄉擴充了數千人馬,短短幾天部隊就從五千人發展到一萬,可是我們走了後這裡的人民就遭殃了,先不說清軍和太平軍長期在這裡拉鋸必然造成的傷亡。就是稍微平靜一點,清軍佔上風時,說這裡人民是發匪家屬,對有人參加解放軍的村莊大肆燒殺,太平軍佔上風時候又說我們是天國叛逆,照樣淫掠焚殺,十戶九空,千里焦土……跑沒地方跑,逃沒地方好逃,百姓給他們害慘啦!等我們現在過來百姓已經不敢再接近我們了,部隊行軍找不到嚮導,停下來人們又躲著我們,好像我們成了瘟疫。你就是想做好事,也要找到百姓才能做啊!現在這樣子咋辦?」 「有這事情?」楊滬生不知道自己在家鄉的處境居然如此糟糕,清朝說自己是發匪逆賊還好接受,畢竟自己現在正在進行推翻清朝的戰爭,給人家罵上兩句是應該的,至於太平軍說自己的天國叛逆就不可接受了,自己又沒有投降清朝,還給太平天國出了不少力,解救張辰儀,解圍天京,都是些費力的買賣啊!如果沒有自己南征北戰,天京現在已經差不多要完蛋了!居然還說自己是叛逆,就是天王也沒這樣說過呀!而且天王還封自己當了天國的王爺,雖然到現在王爺比城裡的狗還多,而且也太難聽了,叫什麼「瘟王」,終歸還算是二等王爺啊!怎麼能這樣對待我手下的家屬?楊滬生越想越氣,狠不得馬上把紹興那邊的部隊撤下來到天京找天王評理去。 「司令員,華爾讓人帶消息過來。」 「老天,事情還真多!說吧,華爾他有什麼事情?」楊滬生正生氣唐參謀跑了進來。 「華爾以前在上海的私人衛隊在衛隊長瑪卡那亞在得知華爾已經投靠我軍,於士迪佛立帶領洋槍隊離開上海後,率領手下乘座洋槍隊水師船隊『蟋蟀號』、『吉卜賽人號』、『玫瑰號』、『寶順號』、『熙春茶號』南下投奔我軍,他們於一月十四日到達溫州。投奔我軍的有華爾私人衛隊七十人,莫頓率領的洋槍隊水師兩百人,另外洋槍隊的軍需官阿什利、華爾的岳父清朝候補道台楊坊連同整個家族和他的泰記商號乘座」大華號「和」馬丁。懷特號「隨同瑪卡那亞一起到溫州了。華爾說是否能讓這些人都參加我軍?還有他希望他的岳父能夠不受干擾在溫州這裡做生意……」 「有船過來了?華爾有沒有說這些是什麼船?最好是蒸汽船,呵呵,華爾這個傢伙還真是我的福將啊?!我還正愁沒船呢!」楊滬生剛才的不快馬上飛到了九霄雲外,只差沒有手舞足蹈了,這些天楊滬生腦子已經鑽進如何解放湖南,消滅湘軍了,湘軍的水師在楊滬生眼裡雖然不值一哂,但現在卻是他解放湖南最大的障礙,這些破木船裝上了火炮還真不是陸軍可以解決的!想要建立一支海軍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起來,發愁的楊滬生心裡一直不停地後悔著,自己當時要是駕駛一艘護衛艇過來就好了!鋼筋鐵骨的護衛艇對付整個英國艦隊是差了點,不過對付曾國藩的這些漁船還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看來我要馬上到溫州走趟了,這事情一定要盡快解決!唉,這個瑪什麼東西為什麼不坐船到南昌去呢?要是有軍艦助陣九江將很快被我軍拿下!」 唐思偉繼續說道:「……另外華爾說他得到準確情報,清朝從英國訂購了六艘炮艦,一艘供應船,將在未來兩個月內由英國海軍上校阿思本率領離開英國,於下半年到達香港。華爾建議我們馬上從美國進口軍艦和這支艦隊作戰。他說他的弟弟很樂意為我們建立海軍服務。」 「清朝現在購買軍艦?!華爾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就紫禁城裡面那些目光短淺的傢伙會這麼快想到從外國進口先進軍艦?!」楊滬生不能置信地瞪著唐思偉大呼小叫起來,在楊滬生記憶中清朝直到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才從外國進口軍艦,到甲午戰爭前依靠購買的外國軍艦建立了泥足巨人——北洋艦隊,這還是三十年洋務運動取得的成果,現在這些不開竅的清朝官員怎麼就想到買船了呢?好像跨越的太快了一點……楊滬生仔細搜尋腦海一遍,在他腦子裡面根本沒有任何有關阿思本的記憶。華爾他的利益現在深深地和根據地掛上鉤了,他不應該為這事情欺騙自己,難道世界歷史完全混亂了?好像也沒有這麼快吧?覺得頭暈目眩的楊滬生心裡不停地哀歎著,本來以為自己改變的是中國歷史,沒想到把世界上別的國家也給影響了! 門外一番喧鬧,有人急匆匆地朝這邊奔了過來,不知踢到什麼東西,叮嚀匡啷一陣亂響,沈曄正要出去看看是哪個冒失鬼跑了過來,軍帳簾子被人一把拉開,二軍通信參謀馬仲達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沈曄還沒有開口訓斥,帳簾再次被掀起八師的劉冰和江治華緊隨馬參謀後面跑了進來,劉冰頭上的帽子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江治華好些,只是按照要求必須扣上的風紀扣被他扯開了。三人跑的滿頭汗水,伏下身子不停地喘著粗氣,呼出的空氣在空中凝成白霧。過了一會,馬仲達激動地磕磕巴巴開口說道:「特大喜訊!司令員,史政委那邊有特大喜訊傳來了!」 「怎麼?會談有結果了?」楊滬生看馬仲達激動的滿臉通紅,皺起來眼睛鼻子都舒展開了,相信臨海那邊程學啟應該是投降了。清朝進口軍艦的事情一時被他拋到了腦後,果然,激動不已的馬仲達證明了楊滬生的判斷。 「史政委消息:經過三天艱苦談判,臨海城內的程學啟在得到我們保證他及他的手下生命財產安全條件下同意全軍放下武器向我們投降!」激動不已的馬仲達這才想起文件還沒有遞給司令員呢!連忙從身上取出文件遞給了楊滬生,馬仲達繼續說道:「談判與昨天晚上結束,根據協議,程學啟於協議簽定後離開臨海,到我軍前指,臨海城內的敵人將在今日早晨八點按照我們要求離開臨海在指定的地點放下武器。」 協議定的沒有那麼簡單,說是投降還不如說他是起義投奔我們差不多!根據協議,程學啟的部隊必須保留並給予程學啟部隊軍的番號,並且享受我軍軍一級所有待遇,在部隊經過整訓後繼續由程學啟率領。他的部隊所有軍官全部留任,擔任相關職務,不過程學啟保證那些人絕對服從我軍指揮。而且就是改編後程學啟也有要求——一不見(太平天國的所有人通通不見,說是自己在太平軍受到極大屈辱,妻子皆為天王所殺,報仇還來不及,如何可以見他們?),兩不打(湘軍不打,淮軍不打,協議上說是他在湘軍和淮軍那邊受到良好對待,雖然李鴻章把他給拋棄了,但忘恩負義是他程學啟所不屑的。)。在後面還有一個保密條款,字寫的很小,楊滬生差點想要找放大鏡來看,費勁眼裡才算是看完了,這個程學啟說是要保證他加入的不是太平軍,名義上可以,如果他以後發覺楊滬生他們與太平軍沒有兩樣,楊滬生和史秉譽必須保證他和手下能自由的離去,到時候戰場相見,各不容情。 楊滬生再仔細看了看文件,苦笑起來,「史秉譽這簽訂的是什麼東西啊?這個程學啟難道認為自己是關羽嗎?太平天國的人不見,史秉譽是天國的台王,自己是『瘟王』,手下大批將領都是太平軍過來的,難道這個程學啟就都可以不見了嗎?湘軍不打,淮軍不打,哪他想打誰?清軍除了湘、淮軍其他部隊都沒什麼戰鬥力,那些部隊派赤衛隊打打都足夠了!還用的上他程學啟?至於給他個軍的番號,大問題是沒什麼,可下面自己那些手下怎麼想?要享受軍一級待遇的話,他的軍我倒要給他補充幾萬人還有大量的步槍、火炮了!他要真的要走,自己以仁信立足,豈不是讓他率領擴軍後的部隊與自己為敵?那些軍官留任更是麻煩!部隊不換血怎麼可能建設成人民軍隊?看來這個東西是在黃翼升慫恿下通過的,這傢伙想拉一支能與各方勢力分庭抗禮的自己武裝呢!」楊滬生把文件收了起來,心裡想到。 「司令員,程學啟已經投降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到紹興去?消滅了左宗棠浙江將沒有清朝有戰鬥力的軍隊了。」劉冰望著楊滬生建議道。 沒理劉冰,楊滬生抬頭問唐思偉,「唐參謀,紹興那邊有沒有新消息傳過來?」 「到現在還沒有,不過按照時間來說應該快到了。根據規定,紹興那邊每天上午十點把最新情報傳到我們這裡來。」 點了點頭,楊滬生看著幾個師首長,「各位,從這兩天情報看來,紹興那邊暫時不會有什麼動靜的,何況侍王在那邊有十萬大軍,我看我們沒必要現在就到紹興去,乘現在那邊僵持的機會,我們先把各部隊重新整頓一下。」 劉冰、沈曄他們擔心地互相望來望去,司令員已經說了無數次要重新整頓部隊,加強部隊戰鬥力,將一些戰鬥力比較弱的降級甚至解散。沈曄還好一點,他的二師可以算是「歷史悠久」了,是解放軍有師級編製後第一批建立起來的,第二軍的軍長、政委,二軍各部門首長都是從老二師出來,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王軍長李政委繼續當著軍首長,是絕不會同意讓二師這個番號消失的,何況二師戰鬥力在第二軍中是最強的,怎麼說也沒有留劣撤優的道理吧?沈曄和林錦丞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的位置,很難說司令員不會保留二師編製卻撤換自己職位的,如果司令員認為自己不得力的話。劉冰和江治華現在就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了,八師是在去年下半年才成立的新部隊,它的底子以前是獨立旅,戰鬥力比較弱,部隊的組織性、紀律性方面都趕不上二師,在這次戰鬥中自己的部隊表現又是最差勁的,讓司令員批評了無數次,這次整頓怎麼看劉冰都覺得好像是要拿自己開刀!別讓自己回家種地就好了…… 「唐參謀,通知史政委,除紹興前線的部隊以外,一軍、二軍、三軍脫離與敵人的接觸,朝後方安全地區集結休整,二軍部隊朝臨海集結,各軍旅以上首長到臨海參加集團軍整訓大會。紹興那邊師旅長就不必直接參加了,不過他們要讓自己部隊的副手參加會議,把會議的精神傳達回部隊。還有,讓華爾和他這次過來的人船一起到臨海好了,我還有事情找他們,要問問華爾清朝從英國進口軍艦的情報到底是怎麼給他知道的。告訴政委我將於一月十九日到達臨海,會議就定在一月二十二日,近的讓他們自己騎馬過來,距離遠的讓林忠他的飛艇去接。讓政委和黃參謀就不必回溫州去了,在臨海城內找個地方召開這次會議,溫州那邊的林副參謀長連同各部首長也一起在一月二十二日前到臨海。」楊滬生掰著手指一二三四地說著。本來楊滬生想要讓會議在寧波召開,這裡是自己的家鄉,東鄉的東錢湖風光秀美景色宜人,是個開會的好地方,可寧波這裡經過一年多的戰亂後人民生活極為困苦,群眾現在一時還有些害怕自己的軍隊,讓二軍近十萬軍隊到這裡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豈不是擾民了?溫州好是好,不過距離前線又太遠了,整訓期間要是有什麼事情,不是還要來回奔波,想了半天還是覺得臨海最佳,那邊是自己的老根據地了,糧食運送方便,又剛好在寧波和溫州之間,有什麼事情也好處理。 「沈師長、劉師長,我看寧波這裡留二師一個團加強二師炮兵營防守就可以了,其他部隊還是和我一起回臨海吧。你們有什麼問題嗎?」見唐參謀出去了,楊滬生問身邊的兩位師長。 「沒有問題。我將命令五團留守寧波,以一個營衛戍寧波城,讓五團主力加強炮兵營守衛鎮海招寶山,堵住敵人從海上過來的道路。」沈曄搶先表態了。 劉冰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喃喃說道:「……問題是沒有,司令員……我們八師不會撤編吧?」劉冰現在最害怕的就是開會了,雖然他也知道部隊只有整訓才能再次提高戰鬥力,更好地打擊敵人,不過要是厄運降臨自己頭上可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他整天祈求無數遍上蒼,希望整頓部隊的大會最好一直不能召開,希望自己的八師不會被撤了,希望自己不會成為反面教材。 「這個要在會議期間才能決定,劉師長,任何一支部隊都不可能一直保持主力番號的,你們八師如此,一師、二師也是一樣的。希望你心裡壓力不要太大了。」要撤首先就要讓八師這樣戰鬥力比較弱的部隊先撤消了,不過還沒開會就告訴人家他的部隊要被撤消番號,怎麼說人家都難以接受,還是一點一點的說出來比較好,楊滬生現在也只能用摸稜兩可的話來安慰劉冰了。 「好了,既然沒有什麼問題通知部隊準備吧,林政委你就不必到臨海去了,還是留在寧波帶領五團發動群眾保衛寧波好了。」說完楊滬生朝外面走了出去。 走出軍帳,外面陽光普照,籠罩在大地上的霧氣被升起的太陽驅散,地上的白霜在太陽照耀下化成地氣,像薄薄的輕紗緩緩上升,一隊隊戰士正在幹部和顧問帶領下進行軍事操練。 「不知紹興那邊左宗棠真的沒有什麼動靜嗎?」楊滬生正了正頭上的軍帽心裡默默地想著,部隊馬上就要大規模整編,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整編計劃被敵人給打亂了,戰鬥中整編部隊可是要傷部隊士氣的! 簡M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變幻成千萬條乳白色的紗帶,斜射到大地上,楓橋鎮外的山上無數的人們正在彎腰低頭四處搜尋著什麼。從北面有幾匹快馬飛馳過來,驚動了那些正細心搜索的人們,從草叢中無數的人站了起來紛紛朝奔馬方向張望著,低聲議論著這些騎手為了什麼事情騎的如此之快。 騎手很快找到了自己目標,在山腳幾名騎手一躍而下,飛快地朝山上奔了上來。「報告!林師長,左宗棠駐紮在紹興城外柯橋的兩千常捷軍在勒伯勒東和日意格率領下離開柯橋朝蕭山進攻,城裡左宗棠部有出城的跡象,另外被我軍趕出徽州的清軍糾結一萬餘人在蔣益灃、張運蘭和鮑超率領下朝杭州進攻,杭州西部重地公、姥二山已於昨日被鮑超部攻陷,太平軍侍王手下賀王秦日采重傷,三萬部隊折損三千餘人,現已潰散,蔣、張、鮑所部清軍現在距離杭州不到八十里。侍王派人通知我們,他現在必須集中部隊死守杭州,命我軍配合留在紹興的陳廷香部阻截住左宗棠西進道路!」 「什麼?他娘的侍王搞什麼名堂?他現在部隊一撤左宗棠北逃的道路不是打通了?! 陳廷香只有一萬人,讓我們配合他?開玩笑,老子還不守了!看看他能在杭州堅持多少時間!「林建華站直了身軀,狠狠地把手中拿著的野菜甩到地上。 林建華剛才正和戰士們一起採掘野菜,榮一師自從離開寧海後三天行軍二百餘里,於一月十六日到達紹興南部的諸暨,和邱明率領的部隊順利會師了。會師本來是好事情,可諸暨原本就有邱明率領的兩萬部隊,部隊吃的糧食必須從四百多里外的浙西根據地運過來,勞師費民不說,路上運輸的時間也是很長的,小小的諸暨一下子增加了一萬多部隊,北路軍糧食方面馬上出現供給問題。楊滬生派出主力部隊增兵紹興讓侍王十分開心,可一跟他提到要他給部隊提供糧草,侍王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一口回絕了林建華的提議。不過也難怪,侍王自己的十萬部隊已經沒有什麼糧食吃了,哪還有多餘的供別人吃?撞了個軟釘子的林建華只好動員部隊四處尋找野菜度日子了。今日一聽侍王又要丟下左宗棠撤回杭州,林建華無法繼續抑制心頭的怒火了。 「林師長,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動氣?太平軍中那些將領又有幾個對我們友好些的?見了我們還不是一個個跟狼似的,只想把我們吞併了?!不足為奇嘛。左宗棠還是需要圍在紹興城內的,這可是司令員交代給我們的任務啊。」邱明從旁邊走了過來勸導他,見林建華還是黑著臉,一副怨氣未消的樣子繼續說道:「司令員不是說了嗎,讓我們獨立自主地行動,不必聽侍王他老人家的,只要把左宗棠困在城內就可以了。左宗棠應該是得到李鴻章的部隊已經被我軍解決,他現在成了兔子膽,何況太平軍離開紹興時候把城裡的糧草都帶走了,不逃難道等死嗎?我看司令員是想用最小的代價把左宗棠幾萬部隊給解決了,林師長我們還是大局為重吧。」 「走吧,回指揮部去!」林建華烏黑著臉,恨恨說道,說完掉頭朝山下走去。 「邱旅長,上來好了,幹嗎離我那麼遠?」林建華走了幾步見邱明跟在自己身後,站住說道,邱明緊走兩步和他並排慢慢朝指揮部走去,林建華問道:「你和司令員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長,前天總部那邊有命令下發各部,說是除了紹興這裡,其他地方停止戰鬥,部隊集中等候整訓。你說說看,這次整訓司令員到底是怎麼想的?看語氣好像是要把些部隊給裁了,就你所知有那些部隊比較危險?」 在得到部隊要重新整編後林建華的心裡也打起了小鼓,深怕自己被撤了下來。從團長直升師長自然是恨過癮的事情,若是由師長降為旅長甚至是團長,那別人的眼光他可是無法想像的!邱明在和司令員相處半年的時間就由一名極為普通的少校晉陞為少將旅長,這種速度可是讓林建華佩服不已,他原本就是團長,靠提著腦袋奮力拚殺才從上校晉陞為少將,看來這個邱明極為得到司令員信任,從他這裡瞭解的越多自己心裡越有底。楊滬生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想要提高部隊戰鬥力才做出的整編決定會在部隊中造成了極大的動盪,搞的各級將領各個人心惶惶,深怕部隊被合編自己被降級。楊滬生要是知道會對部隊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一定會慎重考慮一下自己的決定的。 「看來今天下午要下雨了。」邱明揉了揉左邊肩膀,他的左臂在以前的戰鬥中負傷被截去了,現在截肢的地方天氣稍微潮濕一點就發酸漲的難受,「師長,司令員是如何想的我們做下屬的如何好私下亂猜測?」 見林建華一臉失望的表情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我看在怎麼整編榮一師也是不會動的,而且還有可能繼續加強榮一師的實力。林師長,整編無非是把戰鬥力比較差的部隊該裁的裁,該合併的合併,該降為地方部隊的就降下去。榮一師戰士幹部大多數都是具有富有戰鬥經驗的老兵,武器裝備也遠遠好於其他部隊,在怎麼整編也不會整編到榮一師頭上來,林師長就放寬心好了。」 聽了邱明的安慰,林建華倒背著手悶聲不響低頭朝前走去,榮一師不會被整編掉這個他倒是極有把握的,畢竟榮一師是集中了全軍的精華,只是在圍殲李鴻章時候榮一師的表現並不能讓人滿意,他也被司令員給訓斥過,現在心裡還是有點擔心的。他擔心的是自己是否能夠繼續指揮這支實力超群的部隊?畢竟率領榮一師這樣的部隊是多少將領夢寐以求的事情,你就是拿個軍長位置來和林建華換,他也不會答應,林建華最害怕司令員把他給調離榮一師,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點。從北面一騎快馬奔了過來,低著頭的林建華抬起頭來,見是指揮部通信員。 「報告!李政委要我來通知總指揮,騎兵旅田旅長已經到了。」 「好快啊?五百里的道路他們三天就到了?!不愧是騎兵部隊!我現在正發愁部隊行動太慢呢,好及時啊!邱旅長,我們還是快點走吧。」林建華來了精神,把頭腦中雜七雜八的事情拋到了腦後,整編對他來說畢竟還是遙遠未來的事情,只要紹興這仗打好了,司令員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他下來的!林建華走著走著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一路小跑起來。在林建華離開寧海的時候,為了增強紹興那邊部隊實力,他死皮賴臉胡攪蠻纏才從司令員那邊把集團軍直屬騎兵旅給騙到手裡。當他到諸暨的時候,三軍那邊說田文濱的騎兵旅已經到了玉山,算算路程從玉山到諸暨有五百來里,林建華還以為至少要四天後騎兵旅才能到這裡,沒想到他們提前一天就到了! 楓橋鎮並不大,還沒有進鎮子林建華就看到一隊隊騎兵正在鎮子外面集結著,戰馬的撕鳴聲雖然有些太吵,聽在林建華耳朵裡卻比仙樂還要好聽。 林建華還沒有接近指揮部房子,榮一師李政委和一個五大三粗的年輕軍人從房子裡面走了出來。李政委對那人朝林建華指指點點後,大塊頭跑了上來,「報告!騎兵旅旅長田文濱向林總指揮報到!邱旅長,我們又見面了。」 「呵呵,辛苦你們了。怎麼樣,一路還好吧?部隊有沒有都到了?你們什麼時候可以讓部隊投入戰鬥?」林建華緊緊握住田文濱雙手笑著問道。 「報告首長,騎兵旅全旅三千兩百人已經全部到達,隨時可以投入戰鬥!首長是不是有什麼任務?」一提到有戰鬥好打,田旅長精神一振,急聲問道。 林建華拉著田文濱朝指揮部走了過去,「不忙不忙,我們進去再說吧。邱旅長,讓各部首長都到指揮部來開會,你再看看我們應該如何解決現在遇到的問題。」 「怎麼?左宗棠是不是有什麼動靜了?」李政委剛走進指揮部就急切地問道。 林建華點了點頭,把軍帽遞給上來的警衛員後說道:「是啊,左宗棠這小子想逃了。 等一下吧,等參謀長回來後我們再看看怎麼辦。「說完林建華輕鬆地一屁股做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朝站在旁邊的田文濱道:」坐吧,田旅長隨意坐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沒必要搞的那麼規矩。「 「田旅長,你們騎兵旅編製是怎樣的?戰士們士氣如何?怕不怕死?」林建華見田文濱坐下後問道。想要最大程度地發揮部隊戰鬥力不瞭解部隊實際情況怎麼行?解放軍以前在浙江和福建的部隊一直都沒有成建制的騎兵部隊,只有偵察部隊才裝備了少量的騎兵,林建華只知道集團軍總部掌握了一支旅級騎兵,對他的人數、編製一直都不清楚,這也難怪他,部隊現在戰鬥頻繁,部隊的建制經常變換,再加上騎兵旅成立後一直都在江西和湖南邊界活動,部隊一直都在發展中,林建華自然無從知道騎兵旅的準確情況了。現在騎兵旅已經配置給他的北路軍,他自然想要盡快地瞭解這支機動性極強部隊的真實情況。 田文濱欠了欠身子,抱拳道:「回總指揮,騎兵旅現在下轄四個騎兵營、一個騎炮營、一個輜重營、一個騎兵偵察連、一個騎兵通信連、還有一個工兵連,加上旅部共有三千二百人,共裝備戰馬兩千三百餘匹,騎槍一千八百餘支,六磅輕型野戰炮八門。至於士氣,我們騎兵旅成立到現在還沒有打過敗仗,只要騎兵一衝,再頑固的敵人也只有逃命的份了,總指揮您說我們士氣能不高嗎?關於怕不怕死,只要當兵吃上這碗飯,就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不是打死敵人就是被敵人打死,還有什麼好害怕的?何況我們是為了父老鄉親奮力廝殺,只要能把清妖給滅了,腦袋就是丟了也是光榮的!」 「嚇!誰又想不明白了,想要尋死尋活著?是不是田旅長呀?」說話間,房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邱明從外面走了進來,沖林建華道:「師長,已經通知下去了。」 說完邱明轉頭望向了田文濱笑著開玩笑道:「剛才是不是田旅長又提死呀活呀的?連點忌諱也不講,好死不如賴活著嘛!你要是像剛才這樣去和戰士們說,戰士們不跑光才有鬼了。」 「去!也就邱旅長你們教導旅了,一個個都跟個寶貝似的捧著怕掉了,含著怕化了,跟個娘們一樣。」田文濱田文濱晃悠著腦袋大大咧咧地說道,他和邱明打了不少交道了,倆人彼此之間相當熟悉,說話也顯得毫無顧忌,「打仗又不是過家家,你要是不跟戰士們說提提醒兒,告訴他們衝上去有活路,後撤的砍頭示眾,部隊還怎麼打仗啊?!你整天給部隊灌輸陣型、步炮協同,我看要是你們教導旅和我們騎兵旅單對單,你那些陣型、步炮協同的統統沒用!我們一擁而上教導旅的戰士不嚇的腿肚子打抖我田字倒著寫!」 邱明笑了笑,對田文濱的取笑毫不在意,「說了等於沒說,你那個姓氏隨便怎麼寫都還是個田字!人家說田旅長老實本分,我看你小子根本是奸詐狡猾到家了!幹什麼事情都先留上一手。」 倆人開玩笑的時候,徽州獨立旅的黃獻謀和浙西獨立旅的關磊先後走了進來,接著榮一師的三個團長也進來了。 「行了,不要再開玩笑了。」林建華見差不多了,上前打斷倆人,「邱旅長,田旅長剛到,李政委對最新出現的情報又不掌握,你還是把剛才得到的情報跟大家說說吧。」 「那好,大家上前來吧。」說著邱明走上前兩步,隨手取過放在桌子上的一個拋的光亮的樹枝,指著掛在牆上的地圖說了起來,「昨日敵情如下,劉典軍三千人駐紮在紹興城南三十里的平水關,魏喻義部七千人駐紮在紹興城南的會稽山,勒伯勒東率領的兩千五百常捷軍駐紮在山陰縣柯橋,柯橋北三江城駐紮有劉陪元部五千人,左宗棠率領手下李定太、王開來、王沐、高連升、熊建益、王德榜、余佩玉等部共一萬五千餘人駐紹興府。另外在昌化、於潛、臨安有清軍蔣益灃、張運蘭、鮑超等部一萬餘人。 今日上午最新情報,臨安那邊的清軍已經東進,攻破太平軍公、姥山防線,直插杭州。駐紮在柯橋的勒伯勒東部常捷軍離開柯橋北上,紹興城內的左宗棠部也有出城跡象。現在侍王李世賢已經率領主力撤回杭州勒,在紹興只有陳廷香部一萬人駐紮在蕭山的錢清至臨浦,兵力單薄,防線鬆散,若沒有援軍及時趕到,左宗棠的軍隊將很快飲馬錢塘江了。「 邱明頓了一下,看了看伸長脖子望著地圖的那些將領繼續說道:「現在看看我軍佈置,我軍教導旅、徽州獨立旅、浙西獨立旅到達紹興有段時間了,現徽州獨立旅七千人駐阮市鎮,教導旅六千人駐楓橋鎮,浙西獨立旅七千人駐趙家鎮,兩萬部隊呈一線部署在三十里防線上,距離紹興府城六十里。在第一線部隊後面是榮一師一萬餘人,部隊部署在楓橋、江藻、雙橋一帶,隨時可以支援前線。現在騎兵旅又趕到楓橋,在楓橋附近集中了我軍主力近兩萬人,其中可以馬上行動起來的除了教導旅和騎兵旅外還有榮一師部分部隊共一萬四千餘人。匯報完畢,下面請林總指揮就下步行動做指示。」 「還是你先說說你是如何打算的吧。」林建華笑著搖搖頭推卸道。 「呵呵,總指揮是在考我還是怎麼著?按照司令員指示,北路軍是林師長擔任總指揮全權負責的啊!」邱明說完放下樹枝就想朝後面躲了。已經有人善意地提醒過邱明,這些日子他有些鋒芒太露上升太快了,部隊中很多將領對他有些嫉妒,說閒話、怪話的大有人在。現在司令員不在這裡,這些部隊並不歸他指揮,邱明不想再當出頭鳥了,誰知道林建華是怎樣一個人?像李雪龍那樣有容人之量的可並不多,現在自己在人家手底做事,別給林建華坑了! 林建華一把拉住邱明,笑罵道:「別躲!你是參謀長,你不說別人誰好先開口?我一個大老粗對指揮這麼多部隊心裡可一直都提著呢!還是你說說看吧。」 大老粗?邱明讓林建華說的哭笑不得,心裡默默想著,「能坐上榮一師師長寶座的怎麼可能是大老粗?!何況解放軍師以上首長哪一個不是人精一樣的啊?若是能力稍微差一點,早被司令員給撤了!看來這位林總指揮今天是非要讓我好看不可了。」想到這裡,見自己已經無法在推搪了,邱明只好把自己想法說了出來,「既然這樣我就說說看吧,請總指揮指教。」 「先說敵人,左宗棠前鋒是勒伯勒東指揮的所謂『常捷軍』,現在常捷軍已經出動,從柯橋出發到錢清只有不到二十里地,而就是紹興府城到錢清也不過是四十里地。沿途都是平原和小河,無法阻擋大部隊行動。再看看我們,我軍現在距離錢清最近的是徽州獨立旅,現在離錢清地圖上直線距離有六十里地,沿途需要攀越涼帽尖、秦望山十餘座山頭,渡過夏履江、運河等大小河流六條,其他部隊就更遠了。現在錢清那邊太平軍兵少械差,我估計陳廷香堅持的時間不會太長,若是等我軍趕到錢清,恐怕錢清已經被清軍攻陷,我們只能追著左宗棠屁股後面打了。這不符合司令員讓我們把敵人圍困在紹興城內的要求。」 「既然現在增援錢清已經來不及了,參謀長認為我們應該如何做才能把左宗棠關到紹興去?」坐著聽邱明解釋的林建華插嘴問道。 你自己心中已經有數了,幹嗎還非要我說不可?這個林師長根本是動機不良嘛!邱明望了眼林建華心裡暗暗罵道。見幾位旅長望著自己,邱明只能當林建華是考自己,把肚子裡的貨色都倒了出來,「我軍根本不用增援錢清!就讓常捷軍攻打錢清好了。」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林建華差點從座位上滑了下來,一臉驚恐地望著邱明,大驚小叫起來:「哎呀呀!我說邱參謀長啊,你這不是在坑我嘛!我軍任務是把左宗棠『堵』在紹興城裡面,怎麼能不增援錢清呢?太平軍的戰鬥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陳廷香一萬人想阻擊左宗棠多少時間?人家可是有先進大炮好幾十門呢!要是讓常捷軍擊破陳廷香的阻截,打到杭州和蔣益灃他們會合了,司令員可是要撤我職的!你不會是看中我的榮一師了吧?想謀權篡位?」 看著林建華誇張的表演,指揮部內的將領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了。這官癮也太大了吧?就他們所知的解放軍高級將領,哪個有如此做作的? 指揮部內有兩個人知道林建華是在演著哪出戲,一個是李曉冬,他和林建華搭檔有段時間了,知道林建華並不是真的有什麼官癮,不然他也不會拚殺在前線,差點把小命送給閻羅王了。李曉冬知道林建華在開心的時候喜歡說個笑話,嚇唬一下別人,現在他就在嚇唬邱明瞭。 還有一個明白一點林建華的就是當事人邱明。邱明相信既然司令員讓林建華到紹興來統一指揮北路軍各部,並且連騎兵旅都給這個林師長從司令員手中給挖來了,那麼他絕對不會是什麼碌碌無能之輩,解放軍中有官癮的不是沒有,但這種人是不會受到司令員如此重用的!何況自己剛說了開頭,林師長就如此激動,怎麼說也是說不過去的,這只能證明林建華心中所想的跟自己所說的吻合起來了。不過林建華表情如此之誇張還是讓邱明有些啼笑皆非,解放軍中還有如此活寶?!「總指揮聽我說完嘛,要是不對,希望總指揮指正。」 「好好,繼續說,只是別再嚇唬我了。唉,自從上次負傷後,人的膽子也小小了,我可不經嚇啊!」林建華擺了擺手愁眉苦臉地說道。 難道你是嚇大的嗎?真要不經嚇你現在就要到後面休養去了!苦笑著的邱明對自己是否能和這個喜歡一驚一咋的總指揮和睦相處產生懷疑了,自己喜歡一個人安靜地思考問題,可這個總指揮看來太活躍了一點……喜不喜歡是一回事,既然自己在人家手下了,還是要服從人家命令的。邱明不再看林建華了,自己走到桌子前坐了下來,右手輕輕地敲擊著桌子。「根據從左宗棠身邊情報人員傳來的情報,左宗棠在與郭昆燾信中有『有求必應,應且如響,故浪得亮名。今亮孰如古亮耶?』之語。」見那些旅長、團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邱明解釋道:「古亮就是諸葛亮,今亮就是左宗棠自己,他的意思自己就是現在的諸葛亮,並且認為諸葛亮還不如他左宗棠。」 「娘的,諸葛亮是誰?火燒博望坡、草船借箭、借東風、七擒孟獲……軍功赫赫,威名彪炳千古。他左宗棠又算是哪根蔥?還古亮孰如今亮呢,我看他是大草包一個!」 林建華翻了翻白眼不屑地說道。其他幾個旅團長紛紛附和林建華所說的,七嘴八舌地說著左宗棠自不量力。 左宗棠的厲害林建華是知道的,解放軍以前三旅劉法五旅長不就死在左宗棠手上?整個三旅當時被左宗棠打的好慘,可以說是全軍覆沒,連史政委也差點回不來了,要是左宗棠沒有什麼本事是肯定不會讓解放軍損失這麼大的。不過現在自己手中現在掌握了近四萬大軍,武器裝備又領先於左宗棠的楚軍,林建華現在有了和左宗棠好好打上一仗的想法,只是司令員說過了,自己不能貪功冒進,只要把左宗棠死死地堵在紹興城內就可以了。司令員既然這樣說,林建華本來也只好這樣做,不過現在左宗棠送給他一個大好機會,林建華感到無數的鮮花掌聲朝自己湧來了。邱明說左宗棠是什麼現在的諸葛亮,林建華自然要嗤之以鼻了。 邱明停止了繼續敲擊桌子,附和林建華笑了幾聲,「自然了,這是左宗棠狂妄自大的表示,當笑話聽聽還不錯。」接著邱明話題一轉,「不過至少有一點,說明左宗棠還是喜歡動動腦子的,熟讀兵書,計略過人。『用兵無他,只要訓練得法,謀略總須先賊一著,自然應手。』左宗棠能從一個小小的幕僚,一步步升到現在的位置決不是浪得虛名所能辦到的,他的成功就在於別人怎麼想的他都先預料到了,並且做好了準備,自然是勝多敗少了。」 「就是說我們的一舉一動左宗棠都已經料到了?」李曉冬問道。 邱明肯定地說道:「應該料到了,無非是兩條路,一條是增援錢清,幫助侍王部隊堵截他的楚軍,不過左宗棠在我們這邊派了不少密探,我們和侍王之間的關係相信他也是明白的,料到我們並不會真的去增援侍王。何況我們到錢清去和左宗棠比起來路途遙遠,等我們到了錢清也已經在楚軍控制之下了。這條路對他的威脅並不大,左宗棠自然不會擔心我們選這一條。」邱明停住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細細品味起來。 林建華走到邱明面前,按住邱明肩膀興致勃勃道。「還有一條呢?我說參謀長啊,你怎麼像個說書的?有什麼快點說好了,別盡釣人胃口了!」 邱明嘴巴嘟囔一會兒,拿起樹枝猛地站了起來,轉身來到地圖面前,用力敲擊了一下紹興附近,「還有一條就是我軍在左宗棠離開紹興後側擊或追擊楚軍!左宗棠最擔心的就是我們乘他部隊離開堅固的城牆,乘虛進佔紹興,然後追著他用埋伏、側擊、尾追,使他立足不穩,只能一路北撤,若太平軍將錢塘江上的船隻全部搶到北岸,甚至一把火燒了,在江對岸布好陣勢,那他左宗棠在沒有準備情況下只能跳進錢塘江喂江魚了。」 「不會吧?左宗棠能有那麼聰明?我們還沒動他就算好了所有步驟啊?」林建華倒吸一口涼氣懷疑地說道。邱明所說的讓林建華腦子裡面一時一片空白,他剛才想的就是通過側擊尾擊把左宗棠趕到錢塘江喂王八去,沒想到邱明居然說左宗棠肯定想到自己的計劃,若是他有了防備,自己必然不會如此容易成功的! 「從左宗棠習慣方式來看,他是一貫謀定而後動,沒有機會是不會急於作戰的。這次北撤左宗棠抓住難得的機會,一是蔣益灃、張運蘭、鮑超自西兵壓杭州,將侍王的部隊吸引過去了,一是我軍主力剛剛結束和淮軍作戰,部隊需要休整,一時還無法北上對付他,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眼前想逃跑一是走寧波乘船,但寧波現已被我軍佔領,勞師東進,到處都是可以讓他們敗亡之地,左宗棠是不會走這條路的,還有一條路就是走杭州了,杭州那邊有蔣益灃他們接應,太平軍部隊是多了些,但戰鬥力並不很強,至少沒有我軍強,他還是很有機會成功逃脫的。只是想要走杭州撤回上海,他肯定顧慮到我軍在這裡的存在,如果不好好琢磨一下我們會有什麼反應,左宗棠如何可以走的安穩?」邱明轉身對著林建華說道。 「有道理,說說看左宗棠他會有什麼辦法對付我們?」林建華忘記了指揮部內還有其他人了,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林建華認為這是體現自己是一員智將,不是那種只會打二竿子仗的表現形式)誠懇地請教道。他現在算是明白了司令員為什麼這麼器重邱明,這個傢伙腦袋不知道是怎麼長的,想的比別人要更深一層,一般人下棋只看一步,能看三步的就勝多敗少了,邱明這個傢伙至少能看五步以上!林建華動了愛才心思,要是邱明能給自己當副手就好了!剛想到這裡腦子裡立刻又否定了瘋狂的想法,這個邱明可是司令員的得力助手,司令員是說什麼也不會給別人的!何況他的前途不可限量,現在已經是少將了,誰知道紹興打完之後會不會又升為中將了?難說的緊,他怎麼可能當自己副手呢?也許哪一天成了自己頂頭上司倒是極有可能! 邱明光算著敵人動向了,對自己身邊這位總指揮腦子裡面在動什麼心思沒顧得上思慮,自顧自說道:「既然明白我軍會用側擊和尾追來對付他,左宗棠又怎麼可能沒有防備?只是我畢竟不是左宗棠,無法知道左宗棠到底是如何部署的,我只能想,要是我在左宗棠那邊會怎麼做?首先,我會讓勒伯勒東離開柯橋朝北急進,劉陪元部五千兵馬在後跟進,迅速擊潰太平軍陳廷香部,打通到杭州的道路,搶佔蕭山縣城,保障道路暢通,若是能和江對岸的蔣益灃能和勒伯勒東聯繫上自然是上上大吉了!其次,紹興城內的主力將緩進,步步為營,一來徵集糧草,一來防備路途上有人偷襲我軍,再讓魏喻義部防守紹興,讓劉典軍進攻諸暨,以亂溫州軍隊軍心,使他們無從判斷我軍真實意圖。如溫州方面大軍猛撲紹興,蕭山被攻破主力將撤往蕭山,若蕭山久攻不下,主力將迅速回縮紹興城,坐待援軍到來。此為萬不得已之計。此雖為分兵,但因勒伯勒東、劉陪元、劉典皆能當一面,如此行事只有分兵之益卻沒有他的弊處。只要行動周密將不會坐失眼前良機。」 有些話邱明沒有明說,在他過來之前,司令員曾經告訴過他左宗棠左右有我方人員活動,他們會千方百計讓左宗棠不會走的如此順利的,左宗棠自己肯定會小心翼翼,再加上旁邊有人不停地打著小鼓,他要走快可不大容易!邱明正在說著,指揮部外響起了急促的戰馬奔馳聲,戰馬奔到指揮部外不遠的地方停住了,接著急匆匆地腳步聲傳了進來,打斷了邱明所說的話。 「報告!緊急情報!」滿頭汗水的榮一師偵察員衝了進來,「偵察連徐連長報告,駐守平水關的清軍劉典部三千人於今日八點離開駐地朝浙西獨立旅駐地趙家鎮開來,敵軍行動詭秘,方位多變,先頭部隊先已過了船山,距離趙家鎮不到三十里了!」指揮部內立刻響起了一片嗡嗡聲,邱明剛剛還在說劉典的軍隊會到諸暨來騷擾我軍,現在劉典出動的情報就過來了! 「知道了,下去吧。」林建華揮了揮手讓偵察員下去了,轉頭朝邱明驚歎地說道:「好傢伙!我看參謀長你才是今亮呢!真神了,左宗棠的動靜全讓你算到了。」 邱明笑了笑,謙虛地說道:「總指揮過獎了,至少左宗棠今天突圍我是沒有想到的啊!只是他動了後才判斷他應該會有的動向。左宗棠唯一預料失誤的就是我軍現在新增加了一個騎兵旅,騎兵旅剛到楓橋,相信他的情報機構還沒有這麼靈敏,相信總指揮有自己的計劃,歡迎林總指揮給大家佈置一下。我們教導旅保證服從總指揮命令!」 林建華心裡十分受用,邱明都說的這麼明白,這計劃制訂起來還有什麼困難的?實際上邱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解放軍的計劃透露出來了,只是把最後的果子讓給了林建華而已。「我的計劃是,不理紹興,我軍直撲左宗棠本部,以徽州獨立旅牽制劉典,榮一師、教導旅、浙西獨立旅及騎兵旅對北撤的左宗棠部展開騷擾,騎兵旅在行進間朝臨浦奔去,擺出欲配合陳廷香守住臨浦得架勢來,讓左宗棠以為我們要把他趕進錢塘江餵魚去,三萬清軍一時吃是吃不掉的,不過讓他們逃回去還是辦得到的!」說完林建華看了看手下自信地說道:「他分兵,我集中,他要是真的一心想跑了,我也真的讓他去餵王八。以我軍三萬對左宗棠一萬五,我軍必勝!」 得!說了半天林師長還是打算把左宗棠趕進錢塘江,如此興師動眾已經不是側擊尾追了,說是打算和左宗棠來個主力對決倒還差不多。看來林師長太相信自己軍隊的戰鬥力了,讓軍功燒昏了頭腦。邱明心中只能苦笑著搖頭了,他的想法是反其道用一下虛則實之,給左宗棠來一個虛則虛之,讓大部隊呆在山裡休整,只要出動一支小部隊作勢攻打紹興,同時讓騎兵旅在左宗棠周圍示威一下,左宗棠自然會乖乖地後撤,愛動腦筋的人總是認為別人也會動腦,你聲勢越小,他越認為你高深莫測,誰主力在什麼地方等著他呢!左宗棠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現在林建華搞的如此聲勢浩大,左宗棠撤是肯定撤了,決不會傻到和我軍主力在平原決戰。只是我軍部隊調動的也太多了,有些勞師動眾,到時候雷聲大雨點小,不是很上算。只是現在北路軍是林建華在指揮,什麼都是他說了算。反正左宗棠跑不掉,全當是一次武裝大遊行好了,這樣也算是完成了司令員交代的拖住左宗棠的任務。邱明心裡暗暗想到。 「山陰河網密佈,對我軍展開不利……」林建華盯著地圖沉思一會,一拳砸在山陰縣和蕭山交界之地,「我們就把戰場選在楊汛橋好了,等左宗棠就要進入蕭山時,從他側翼給他狠狠打擊!田旅長,我把重迫擊炮連暫時配屬你們旅,好好使用他們。」 「是!」田文濱高興了,那些六磅野戰炮怎麼可以和迫擊炮相比?不管是射程還是威力都小多了!看來這個林總指揮還真夠意思,我們才來就給我們換裝,「可有寶貝了!」 青灰的天空高懸著大片鱗雲,雲縫中透出絲絲光柱,灑落向黑黝黝的大地、微波蕩漾的古運河上。白色的雲,灰色的天,黑色的地,綠色的水構成了一副中國特有的江南水墨畫。可惜畫中沒有點綴著辛苦的農人,倒是有股股灰黑煙正你追我趕地朝天空中升去,側耳細聽,可以聽到木柴燃燒發出的辟啪聲。昨日常捷軍剛在這裡和太平軍陳廷香部展開了一場激戰,殘酷的戰爭撕裂了原有的安寧。 天地交接處出現了灰暗的伏塵,漸漸的遠方傳來沉悶的腳步聲,滾滾塵土中出現了浮動著的人影,越來越近,一隊隊無精打采的士兵從伏塵中走了出來。 「大帥,此處距離杭州府不足四十里!周圍並未發現發匪蹤跡,我軍是否應該加快速度?今日渡過錢塘江我軍就可以和蔣大人會師了。」王德榜從後面追了上來,躍下戰馬請示道。 「郎青兄此言差矣!現總兵勒伯勒東的常捷軍頓兵臨浦城下,猛攻不入,溫州發匪又動向不明,若不防備一二,萬一發匪從我軍兩翼背後撲上來如何是好?四十里地,不過一天而已,若是走的太快,路途遇到埋伏怎麼辦?李大帥可是前車之鑒啊!還是小心為上,慢走方好!郎青兄不是膽怯了吧?想快點離開紹興?」左宗棠還沒有開口,跟在他身後的姜凱濤先說話了。 「河鼓,說話小心點!你這算什麼話?!郎青自參加我軍後,一直跟隨在我左右,東征西討,出生入死,何時膽怯過?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左宗棠瞟了眼唯唯諾諾退下的姜凱濤淡淡說道。 訓斥完姜凱濤,左宗棠望了望左右,濃濃黑煙還在遠處村莊升起,據前面傳下來的消息,常捷軍和劉陪元部昨日一天都在和發匪激戰中,那些發匪根本悍不畏死,密密麻麻決堤洪水般不停地朝清軍衝擊,打死一層又撲上來一層,打不勝打,殺不勝殺。常捷軍和劉陪元部在付出慘重代價擊斃悍匪任方海以下近千人後才把殘餘的發匪從錢清地界驅趕出去,現在那些殘留的發匪都縮在臨浦城內,想一時半會消滅他們看來很難了。左宗棠自己喜歡野戰,對攻城總覺得不是很舒服,有束手束腳的感覺。 安全走了一半路程的左宗棠有些放鬆警惕了,「郎青,命令部隊加快速度,令左江鎮總兵高連升密切注意左翼安全,讓李定太給我把後面管好了,不得放發匪進來!」 「喳!」王德榜拱手答應後斜視了站在左宗棠後面沒事人一般的姜凱濤,都是這個酸秀才誤事!說什麼路上賊勢囂張,要小心謹慎之類的狗屁話!若是昨天走的快一點,現在不是已經飲馬錢塘江了?只是這位姜凱濤自號是什麼鳥河鼓,大帥又以為自己是什麼牽牛星(牽牛星又稱河鼓)下凡,對這位「河鼓」先生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想拿他出去也太不給大帥面子了,王德榜只能把對姜凱濤的不滿壓抑在心底,甩甩手上了戰馬準備下去傳令了。 「大人您看!」姜凱濤突然手指著南方顫聲叫了起來。 給姜凱濤這麼一咋呼王德榜停下了腳步和左宗棠一起朝南邊望去。一望之下左宗棠勃然變色,南邊的天地相接之處升起遮天塵煙,一愣神的工夫隱約間傳來馬蹄聲,大地在輕微的顫抖,在南邊負責掩護的楚軍發現了異情,紛紛駐足朝煙塵升起之處望去,後面的士兵撞到前面人身上,部隊一陣騷亂。 「發匪的騎兵!」左宗棠驚叫起來,提著韁繩原地打轉著,「快!停止前進!命令部隊趕快朝南佈陣!」左宗棠現在慶幸加快速度的命令下晚了,若是展開急行軍隊形,想要阻擊騎兵衝鋒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快、快!布圓陣!大帥有令把發匪擋在外面!」清醒過來的王德榜連忙邊朝高連升部隊衝去邊大聲厲喝起來,不停地用馬鞭抽打著擋在前面的楚軍士兵。 「郎青兄不是說安全了嗎?為何如此慌張?」姜凱濤望著遠去的王德榜冷嘲熱諷起來。 「放肆!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有心胡說八道?!」左宗棠腦門上冷汗出來了,遠方塵土飛揚,密集的馬蹄聲不停地敲打著他的耳神經,見姜凱濤還有心嘲諷別人,左宗棠有些忍無可忍了。左宗棠左思右想也搞不明白,在這裡不是沒有發匪騎兵嗎?這些人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傳令下去!部隊不得慌亂,把發匪給我擊退!違令者……斬!」 一陣慌亂後楚軍穩住了陣腳,排成一個個厚實的圓陣準備迎接騎兵的衝鋒,不過那些排在前面的士兵腿肚子直打抖,手中的武器不停地抖動著——騎兵的穿透力可是很強的,只要第一輪射擊沒有阻截住,下面就輪到自己倒霉了! 一千多的騎兵衝出黃塵,隨著一聲狂吼聲,對面的騎兵停在了一千多步外不再繼續衝鋒了。這讓那些楚軍士兵十分意外,這麼遠可是在步槍射程之外,想打還夠不著,不過騎兵停下來想要再次衝擊將大大增加通過步槍射程的時間,難道這些發匪想讓自己好過些嗎? 見發匪騎兵停住衝鋒,左宗棠走到左翼,觀察著對面的情況。一千步說遠不遠,可以數清對面到底有多少人,說近也不近,那些人的長相可是看不真切。左宗棠只能看到一面碩大的紅旗迎著凜冽的朔風飄揚在騎兵的最前列,聽到那些戰馬的呼哧聲。這不是太平軍的騎兵!太平軍騎兵部隊可不是打著紅旗的。左宗棠明白自己遇到對手了,這些就是讓他顧慮極深的溫州部隊! 對面騎兵停止衝鋒了,他的楚軍也不敢動,戰場上出現了奇怪的平靜,靜的連士兵的心跳聲都可以聽到。突然,那些騎兵朝兩旁分開,左宗棠還沒有想明白他們想幹什麼,從分開騎兵後面衝出了幾輛馬拉著的大車。大車在騎兵前面停住了,掉轉了車頭,一門門大炮朝對面的楚軍張開了黑洞洞的炮口。楚軍中又是一陣騷亂,有些人簡直要站立不住了。 「壞了!是火炮!」左宗棠心中暗驚。騎兵怎麼還裝備了火炮?他自己的新式炮隊現在都在中軍內,一時還無法上來,靠高連升部那些劈山炮能夠阻擋對手火炮轟擊嗎? 左宗棠發覺自己怎麼總是棋差一照,事先沒有把火炮調到兩翼呢?「速調炮隊過來!」 楚軍的火炮還沒有到達,對方火炮倒是已經開火了。騎兵陣地上瀰散開一片青煙,悶雷在楚軍士兵耳邊炸響了。「噓……噓……」空中傳來尖厲的哨子聲,接著密集的圓陣中間火光沖天,泥土和著血霧在聲聲爆炸中直衝雲霄。左宗棠站的比較靠後,感到一陣熱浪迎面撲來,眼前被黑色的硝煙給遮蓋了,耳朵裡出了轟隆爆炸聲就是嘶喊聲。 「衝啊!」、「殺啊!」……炮火來的快去的也快,炮火剛停左宗棠耳邊旋風般地響起了巨吼聲,不知什麼時候對面的那些騎兵已經衝到楚軍面前了,砍瓜切菜般地屠戮著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楚軍士兵,急促的馬蹄聲迴盪在天空中。 「不得驚慌!頂住,給我頂住!」左宗棠身邊有人大聲呼喊著,聽聲音左宗棠就知道是誰,除了高連升不會有別人嗓子如此洪亮。短暫的無序後楚軍站穩了腳跟,衝上來的發匪只有不到一千人,而在這裡的楚軍士兵就有五千,五千士兵密密麻麻擠在一起那些騎兵想很快的穿透過去不是那麼容易的。楚軍士兵前仆後繼地死命朝前面緩慢移動著,砍倒一批又上來一批,同時中軍五千部隊也移動了上來。溫州騎兵在一陣砍殺後見無法迅速突破楚軍防線,又旋風般脫離了接觸,策馬遠揚了。那些騎兵在原來陣地上稍時修整,接著大隊人馬朝北面轉移,真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充分體現了騎兵的機動能力。 「大……大帥!側後方發現發匪主力!」左宗棠正看著倒在地上的楚軍士兵,還有戰場上狂竄的無主戰馬失神之際,王德榜跑了過來略顯慌張地說道。 「哦?有多少?」 「至少一萬以上!從旗幟上看應該是溫州那邊的發匪!」王德榜肯定地說道。 「唉!該來的還是來了……」左宗棠痛苦地閉上眼睛,剛才攻擊自己的騎兵一定北上去對付劉陪元和勒伯勒東了,若是臨浦戰敗自己還怎麼可能安全渡過錢塘江?「命令部隊,後軍變前軍,擊破沿途阻截,朝紹興進軍!」發匪出現騎兵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不過只要進入水網地帶這些騎兵將失去了機動優勢,希望魏喻義把紹興守穩了! 左宗棠暗暗搖頭。就是呆在紹興又有什麼前途呢?不知有誰能來解救自己? 第二部 第十四章   陰霾的天空下厚重的雲層翻滾著緩慢地朝東邊移動著,灰黯的烏雲在天台山間時開時合,低的讓人伸手可觸。山上松樹憊懶地在雲霧中伸出枝條讓濛濛細雨洗刷塵埃,抖落到地上。雨絲很輕,輕的隨著山風在山林間頑皮地互相追逐著,遊戲是如此美妙,都不想投入大地母親懷抱了。已經是深冬了,臨海外面下著雨在天台山上卻是雪花紛飛,大地披上白衣了。   雖然是冬天,樹葉枯黃了,在午後絲絲雨點中,臨海北面的北固山外卻是一片綠色。   上萬穿戴整齊的戰士排成整齊的方陣人如松,槍如林雕塑般面向北方。二十來門火炮披紅掛綵擺放在前面。史秉譽率領一干將領站立在肅立著的隊伍前列正翹首望著北面的山地。今日是司令員到達臨海的日子,各部隊的高級將領都出來迎接了,同時還有眾多根據地高級官員從溫州趕了過來。   本來楊滬生是打算十九日到達臨海,但兩萬多部隊不是說走就走得了的,收攏那些家在寧波回家探親的戰士需要時間,部隊集結需要時間,佈置各處警衛工作也需要時間,還有城裡的安置工作,部隊後勤保障,戰士思想工作……什麼都需要時間,不是他楊滬生說走路就能走的了的。等諸多事情都安置好,已經是他原來說要走的兩天之後事情了。   「議長,楊議長還有多少時間才能過來?不是說距離這裡只有二十里了嗎?怎麼還沒有到?」容閎悄悄取出懷表,看了眼時間問道。他是昨天趕了一天的路才從溫州那邊過來了,今日一大早剛到臨海就又跟著史秉譽來到城外迎接司令員到來,一晚上沒睡再加上幾個小時站下來,容閎感到腰酸背痛,四肢發麻,有些站立不穩了。   「再等一會兒吧,應該馬上就要到了。或者總理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史秉譽略顯疲憊地說道。史秉譽這幾天有些忙的暈頭轉向了,出訪美國需要準備,新降的淮軍需要安置,部隊傷員需要慰問,投奔溫州的洋槍隊和華爾親屬需要接見,再加上根據地內各個部長為了各自部門利益爭吵不已,讓史秉譽和容閎頭痛之極。如此眾多的事情都壓在史秉譽肩上,讓他現在每天睡眠連兩個小時都沒有,白天只能偷空閉上眼睛打個盹。上次楊滬生回溫州史秉譽去看機槍實驗了,今天他是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出來迎接自己的大哥。強忍困意的史秉譽勉強睜開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北面。史秉譽習慣性地摸了下口袋,這才發覺口袋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了。見容閎還站在自己身側,史秉譽小聲問道:「總理,你身上有沒有帶香煙?給我一支吧。」   「雲茂,把香煙拿過來。」容閎轉身對身後的工作人員交代道,林峰灃答應一聲到後面找香煙去了。「唉,史議長,我看您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再過來好了,光靠香煙提神什麼可以?香煙這種東西還是少吸為好,吸多了有傷身體呀!」楊滬生和史秉譽帶了個好頭,他們倆兄弟煙不離嘴造成了根據地凡是有點身份的人人以叼上香煙為榮,按照剛到溫州的洪仁玕\大公子洪葵元所說的,溫州現在是烏煙瘴氣,就連他父親老友容閎嘴裡也叼著香煙。容閎還算是比較節制的,一天不過五六根而已,管商業和工業的兩個部長就厲害多了,他們兩個一天可以抽掉兩到三包,真是恨不得鑽進煙管裡不出來了。倪峰總覺得這兩個部長有監守自盜的嫌疑,不過到現在還沒有抓到確切的把柄。容閎今日見史秉譽一根接著一根不停地抽著香煙,還是善意地提醒他盡量少抽一點。   「沒什麼,不過是多抽了一點。也不算什麼大事情吧?對了,總理你剛從溫州過來,我們架設的實驗性有線電報有沒有成功?華爾找的福格公司是不是真有能力架設有線電報?還有突擊隊從江西帶來的徐壽和華蘅芳他們一行人現在如何了?是否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啊?這兩天我不在溫州,那邊的事情都是辛苦你在管著,我想聽聽看事情都怎樣了。」史秉譽轉換了話題。   「哦,據兆興所言有線電報將在一月二十二日實驗,路線是從溫州府到龍灣,三十里距離,兆興他們有信心成功的。至於福格公司,我認為這家公司財力還是有的,根據投標顯示,他們比奧利芬特公司技術人員要多許多,我想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何況我們是架設、實驗完成後才支付費用,相信他們不會根自己過不去的。只是奧利芬特公司競標失敗後對我們意見很大,尤其是對華爾,認為華爾在這次招標中做了手腳,有意不讓他們承包溫州到臨海有線電報網。現在他們在溫州到處散播謠言,另外上海的胡光墉有情報過來,他們在上海鼓動那些外國商人不要和我們做生意,說是我們根本沒有誠信。」   「胡扯!他們自己沒有這個實力還瞎嚷嚷什麼?別理他們,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史秉譽插嘴說道,「既然奧利芬特公司不想再在溫州呆了就讓他們滾蛋好了!哼,難道我們就那麼稀罕他們嗎?大把的外國商人正排著隊等著和我們做生意呢!」   「那是那是。」容閎贊同地點點頭,轉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在和他以前手下熱切交談中的華爾說道:「不過奧利芬特公司和華爾關係密切,現在只是暫時有些不和而已,華爾認為他們散佈謠言是為了自己獨霸我們市場,只要給他們點甜頭就可以了。議長,現在跟我們做生意的外國公司並不是很多,若是把奧利芬特公司趕出溫州,我怕會在外國人那邊造成不良影響,對我們將來擴大生意沒有好處。是否警告一下他們,然後給他們點生意呢?如溫州到青田的有線電報網交給他們做,我看只要有甜頭他們應該知足了。」   「要是還不知足怎麼辦?外國人哪個胃是永遠也添不滿的!」史秉譽過去半年一直在溫州呆著,經常和外國商人打交道,看透了那些慾望無窮的外國商人,你給他一點甜頭,吃飽了他下次要求的就更多了,永遠都無法滿足他們。「溫州到青田的有線電報網就交給奧利芬特公司好了,另外想辦法通過其他人口不正式地告訴兩家公司,這兩條電報線具有實驗性質,我們要看誰家完成的好,完成的快,誰的費用低,好的公司以後將有更大的電報網給他們做。」   容閎笑道:「呵呵,我看好福格公司,福格公司在這方面實力比奧利芬特公司要強多了,他們在美國就架設過有線電報網,相信比試一下會讓奧利芬特公司心服口服的。」   史秉譽從對奧利芬特公司無賴做法十分氣憤中解脫出來,想的更深一點了,「光福格一家不行,若是有線電報只交給他們,以後是會受制與人的。我們說是這麼說,但我看奧利芬特公司也是需要扶植的,給福格培養個競爭對手比他一家獨攬全部項目要好。我們的人在福格公司怎麼樣?有沒有受到不公正待遇?還有電報員培訓學校搞的怎樣了?」   「幾十萬元的項目,對我們那些研究員和學員還不是菩薩一樣供著?就是最關鍵的東西他們不讓我們學員知道,兆興正為了這事情和他們交涉呢!為了以後更多的金錢他們應該會低頭的。至於培訓電報員,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好的,我看至少還要在過兩個月才能熟練上機。」   「那好,要是順利,溫州到臨海的線路將很快就可以架設起來了。他們還趕的及。   唉,通信不便利實在是太麻煩了!「史秉譽歎了口氣,接著問道:」徐壽他們呢?現在如何了?「   「徐壽他們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按照議長吩咐,這兩天汪部長帶著他們在研究院裡四處參觀,同時把研究院裡面的那些專家介紹給他們認識。據我看他們對我們的研究院還是比較有興趣的,何況他們的家人現在正往溫州過來路上,也許很快就可以讓他們投入到我們研究院工作去了。議長您沒看到他們見到我們那些機器時,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樣子,這些東西他們可是根本沒有見到過的!呵呵,讓他們大開眼界了。還有愛迪生搞的那個叫什麼電燈的,徐壽晚上在研究院陳列室外面見到裡面的電燈還以為有鬼火呢!發著抖往後直躲,嘴裡還唸唸有詞,一個勁地對我說『大人……有鬼,裡面有鬼啊!』哈哈哈……」容閎一邊模仿徐壽畏畏縮縮的表情一邊開心地笑了起來。   愛迪生的實驗成功後研究院裡面就裝備上了電燈泡,極大地改善了研究院的研究人員工作條件,只是這種竹絲燈泡使用壽命還不是很長。   「鬼火?虧他想的出!呵呵,不過洋鬼子造出來的人造火不簡稱鬼火又要叫什麼?」   史秉譽也被逗樂了。也難怪徐壽,那種燈泡不比螢光燈,光線可是夠昏暗的了,何況中國人歷來都是點蠟燭的,猛一下見到電燈誰都不會適應。「後來呢?你不會用『鬼火』嚇唬他吧?」   「怎麼會呢!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情?後來生拉硬拽才把徐壽他們『請』進陳列室,讓愛迪生那個小孩子給這些先生們好好地解釋了一番。可是讓他們大開眼界啊!那徐壽不停地晃著腦袋,嘴裡一直喃喃道『想不到!匪夷所思!奇哉,怪亦!』,華衡芳倒是比較鎮定,頭轉來轉去,嘴巴大張著就差口水要流下來了。」容閎笑嘻嘻地模仿著徐壽和華衡芳的表情,他倒忘記了自己當時聽到不用蠟燭不點油燈就可以照明是什麼臉色了。   雨漸漸停了下來,漫天烏雲慢慢升高一些四散開來,久違的陽光透過雲縫探出頭來小心地張望著浙東大地,遠山清晰可見,空氣中瀰散著一股清涼的泥土芬芳,雖然是南方,冬雨灑在臉上滲入征衣被風一吹凜氣侵人肌。史秉譽和容閎說話間從北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等著迎接司令員的將領官員們踮起腳尖朝馬蹄響起的地方張望著。   「報告政委、總理!南下先頭部隊已到閘頭,距離此處不到六里!司令員與沈師長、劉師長都在前面!」通信員奔到史秉譽面前大聲匯報道。   「好啊!呵呵,純甫兄我們上去迎接吧,別呆在這裡了。」史秉譽的睡意被楊滬生他們已經到來給驅走,笑呵呵地沖容閎說道。   雖然知道司令員遲早要到,不是距離六里的消息還是讓大家精神一振,六里的路程騎馬是一鬆一緊韁繩的工夫就到了,走路雖然慢點,卻也是喝盞茶的時間。這裡被山給遮住,若沒有大山擋著就可以看到部隊過來的場面了。幾個將領跟著史秉譽朝北走去,史秉譽沒走幾步一回頭,見程學啟跟何安泰還呆在原地,有些畏縮著看著他們這邊。黃翼升正在跟他們說著什麼,只見倆人猛搖著頭。史秉譽這才想起光顧著高興了,有些冷落了這個新降之將。「純甫兄稍候。」史秉譽跟容閎打聲招呼回頭走到程學啟身前。   「方忠兄不一起前往?走吧,司令員一定很樂意見到您的。」史秉譽歉然朝程學啟笑笑「不好意思,總理剛從溫州那邊過來,有些事情需要跟他說說,沒想到冷落了方忠兄,真是抱歉。」   「不敢,小人不敢。」程學啟誠惶誠恐地低頭抱拳小聲回道:「黃大人剛才正和小人說話,小人並未感到受到冷落,大人這樣說小人不敢當。」   程學啟現在感到什麼叫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了,雖然這里許諾讓他繼續帶原來的部隊,並且還升他為軍長之職(在史秉譽解釋解放軍軍制後,程學啟明白這個「軍長」可是比提督什麼的厲害多了!),只是現在允許他帶的兵都被拉出城外集中整頓去了,自己除了幾名親兵就只有何安泰還在身邊,這要是解放軍突然翻臉了,想殺他程學啟還不跟捏死個螞蚱一樣?程學啟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時簽定協議時候怎麼不規定自己必須和手下呆在一起?弄的現在生死都操縱在別人手裡。   史秉譽強拉著程學啟朝前走去,「什麼敢不敢當的?你可是我們能夠兵不血刃重回臨海的大功臣啊!何況黃參謀長已經把你的情況介紹給我們,司令員對如此一員虎將加入我軍高興還來不及呢!呵呵,快走吧,司令員馬上就要來了。」   猶豫著的程學啟跟著一行人登上了小山頭,北面群山中隱隱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快馬流星般一匹接著一匹過來匯報,司令員還有五里就到,還有四里、三里……歌聲響起,在大山中迴盪著,從遠處山坳腳下轉出一支步伐整齊的軍隊來。在最前面是一隊馬隊,正按照正常速度朝臨海方向前進過來。「大哥!」史秉譽認出騎在前面的就是楊滬生,一聲歡呼衝下了山坡。   楊滬生正在逗兩個師長,想讓他們兩個開心起來,不過沈曄和劉冰腦子裡面都是有關部隊重新整編,自己師長的位置還能不能保住,從團長升為師長是好事情,若是由師長降下來就不是什麼人能接受的了,倆人憂慮重重一點笑的意思也沒有,離臨海越近,他們倆心中畏懼就越多。二軍派來的通信員流水一樣來到身邊又從身邊回去報信,沈曄和劉冰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隨著這些通信員不停地過來又不停地回去在不停地流失著。有些明白倆人心思的楊滬生不知如何才能解除他們心障,為了加強戰鬥力整編是必須要進行的,有些部隊該降的就要降,該合併的就要合併,可軍隊領導思想工作如何進行?這些師長都是高級將領,動的比較少,有些可以調到其他部門,問題還不是很大,可下面那些初、中級將領怎麼辦?想的有些頭暈的楊滬生只能挖空心思想些笑話說來解悶了,想把這些惱人的問題暫時拋到腦後去。還沒有到臨海城,楊滬生就聽到從那邊有人衝自己叫喚著,一抬頭前面的小山上幾十人正朝自己這邊奔了下來。   「史政委!」楊滬生認出跑在最前面的是自己的難兄難弟,一催坐騎迎了上去。   「司令員,呵呵,總算是回來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只好帶著這些人到寧波去抓你了。」激動過後史秉譽才注意到自己身邊可是有不少人,現在不是稱兄呼弟時候,連忙改了稱呼。   「好啊!到寧波也不錯嘛,我們可以把會議安排在東錢湖的陶公山召開,那邊風景不錯啊!或者就在月湖開會好了,我還省了南北奔波之苦呢!」躍下戰馬的楊滬生緊緊握住史秉譽雙手,笑著說道,坐騎被後面上來的警衛員牽在一旁跟著他朝前走著。   「司令員!」   「議長!」   「首長!」……各種稱呼不停地在楊滬生耳邊響起,無數的人頭在他眼前晃悠著,楊滬生掛著笑臉不停地跟擁上來的人們打著招呼。「純甫兄您也來了?!華爾您好!張軍長回來的好快啊!海波兄怎麼兩天沒見又胖了許多?王軍長、參謀長……」一邊朝前走著一邊一停地衝著上來的人們握手鞠躬不已的楊滬生感到有些頭暈目眩了,何況讓人長時間保持微笑絕對是件吃力的事情,楊滬生覺得到臨海的道路是如此的漫長,如果自己能變成一隻小鳥飛進去就好了!   和眾人打招呼的楊滬生發現兩名穿著解放軍制服的軍人站在自己面前偷偷地看著他,身子一直想朝後躲,這人楊滬生腦海中並沒有印象,有些疑惑地問史秉譽:「這位是……?」   走在楊滬生身旁的史秉譽連忙介紹道:「喔,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新投誠我軍的程學啟程將軍。程將軍,這位就是我一直跟您提起過的司令員。」   躲不過去的程學啟只好走了上來,尷尬地屈膝行禮:「司令員您好,小的給司令員請安。」   楊滬生急忙走上前,把程學啟攙扶起來,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用客氣,您就是程將軍?久聞將軍大名,如雷貫耳,今得一睹真是三生有幸啊!歡迎將軍加入我解放人民大軍中來!將軍投奔我方真乃上順天意下順民心之舉,歡迎歡迎!還有一位是……」   「這是我的副手,何安泰。」程學啟介紹道。   「何將軍您好,歡迎你們過來。」   「小人給大人請安!」有樣學樣的何安泰屈膝大聲說道。   楊滬生正和何安泰打著招呼,耳邊響起一串悶雷,接著上萬人一起山呼海嘯般吶喊起來。點頭拱手的工夫一行人在不知不覺中來到臨海城下,楊滬生從人群中望過去,城北一隊隊戰士正朝自己這邊不停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不停地齊聲喊著口號,從隊伍前面一股股青煙正在冉冉升起,那是炮兵在用禮炮歡迎他的到來。   史秉譽笑著對楊滬生說道:「司令員,你還是上馬讓戰士們看看吧,他們可是等了大半天的了,就盼望著能看你一眼呢!」   「我有那麼希奇嗎?又不是大熊貓,有什麼好欣賞的?」說歸說,楊滬生還是騎上了警衛員牽過來的坐騎,朝隊伍揮舞著手臂朝他們高聲喊道:「同志們好!謝謝大家了!」   「首長好!」戰士們呼喊聲更大了,上萬人的呼喊聲在天際間久久迴盪著,驚動了沉睡的山林,驅散開低沉的烏雲,陽光灑在人們頭頂,讓人在冬日裡感受到一股暖意。   禮炮還在繼續響著,楊滬生和史秉譽帶領一班文臣武將從隊伍東邊緩緩地朝西面走去,檢閱這支威武之師,也許天氣太冷了,戰士們的膚色有些蒼白,不過見到這麼多高級將領從自己身邊走過不停地朝自己揮手,激動的戰士臉上有些微紅只知道揮舞手中槍支,不停地喊著口號。   朝天門外支起成片的帳篷,這裡是給新來的二師和八師臨時駐紮的地方。雨剛下過,拉著帳篷的繩索上還掛著點點水滴,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奪目的銀光。炊煙裊裊,楊滬生聞到豬肉的香味從營地裡面飄了出來,一群炊事兵正站在外面朝楊滬生他們不停地招著手,激動不已地呼喊著什麼。解放軍中的炊事兵都是些年齡比較大的人擔任,他們在戰鬥時候並不上戰場,只是在後面給戰士們做好飯讓專門人給送上去。這些人一般沒有什麼文化(現在的中國有文化的是極少數一部分人,絕大多數都是文盲。也難怪他們沒有知識,有知識的都念子曰詩雲去了),只有到了解放軍中才有人教他們學幾個字,中國人對認識幾個字的人還是很尊重的,知道有專人教自己讀書斷字讓這些一輩子都只知道一是怎麼寫的人很是開心,認定司令員和政委是天上的武曲星和文曲星下凡,專門讓他們能過上受人尊重的日子。今日見他們心目中的神人和藹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還不停地朝自己揮手又如何不高興呢?   「沈師長、劉師長,你們商量一下,看看部隊如何安置?好好把你們部隊安頓下來。   好了後到指揮部來,我在指揮部等你們。「站在朝天門,楊滬生對沈曄和劉冰兩位師長說道。   「走,我們回指揮部再說。」見兩位師長走到一旁商量駐地問題,楊滬生對身旁這些人說道。   陳家大宅位於蓉塘巷內,漆黑的大門外面兩隻石獅子落寞地蹲在兩旁,冷眼旁觀各式各樣的行人從身邊匆匆走過,迎來送往官人商賈。今日不同了,正門大開,不時有三三兩兩軍人進進出出,幾名荷槍實彈的衛兵站在門外陪著石獅。   「到了,司令員,這裡就是新成立的二軍指揮部,這次擴大會議我安排就在這裡召開,司令員看看怎麼樣?」史秉譽陪著楊滬生來到陳家大門外,一行人站住了。   楊滬生眼睛一掃就抓到站在不遠處的王得貴,「王軍長,我記得二軍以前指揮部不是在天寧寺嗎?怎麼,不回去了?」   王得貴尷尬地笑笑,「司令員不是說過不能再把天寧寺當指揮部嗎?重新進入臨海後蕭司令就徵用陳家作為我軍指揮部了,司令員放心,陳家老少對我軍進駐十分歡迎,他們在城裡和鄉下都還有別的房子,沒有影響他們生活的。」   「進去吧,大家也別傻站在這裡了。政委你前頭帶路,我後面緊隨。」楊滬生見大家都陪著自己站在外面一扯史秉譽,帶頭朝裡面走進。   「程將軍以前是太平軍這邊的?從政委傳來的文件看,程將軍好像對天王成見很深啊!不知程將軍能不能說說看是因為什麼原因嗎?」進了指揮部楊滬生還沒怎麼休息就把新投誠的程學啟跟何安泰找來接見了。史秉譽和黃翼升陪在楊滬生左右坐下。程學啟欠下身落寞說道:「回大人,小人自幼喪母,是乳母撫養長大的,乳母待我如親生父母。癸丑年(」就是一八五三年。「王得貴在旁邊插嘴道。王得貴知道司令員對天干地支所知有限,在根據地內是用西方紀元來代表年份的,如果不和司令員說清楚他將聽的雲山霧海。)太平軍占桐城後,小人居家中為太平天國百姓,戊午……一八五八年太平軍三河鎮大捷後與同鄉結伴加入太平軍,隸受天安葉芸來部。葉芸來欣賞小人有匹夫之勇,以妻妹許配給小人。一八六零年湘軍曾國荃攻打安慶,葉命我率部扼守安慶北門外堅壘抵擋曾國荃猛攻,小人運氣比較好,屢次擊退曾帥進攻。」   「這麼說太平軍應該欣賞重用將軍啊?將軍為何又要離開太平軍呢?」楊滬生有些不明白了,聽程學啟所說的,他應該在太平軍中立下了赫赫戰功,也算是給天國出了死力的,這樣的人如何可能去「投妖」並且痛恨太平天國?八十二人,黃翼升不是說三百來人嗎?看來是清朝的那些軍官謊報軍情,好邀功請賞了,程學啟自己說的總是不會出錯吧?   「唉,前年三月親兵到我大營來報說是我營外面有一丐婦要求見我,小人讓那人進來原來是小人乳母!據乳母所言,她一家人現在都在曾帥手裡,若我不棄守安慶,曾帥將殺乳母一家。大人您想,小人年幼就喪母,乃是乳母辛苦把小人帶大的,此情如何能不報?但葉大人待小人不薄,在安慶生死關頭小人又如何能夠捨棄葉大人?小人正想安排人手把乳母一家從曾帥手裡救出來安置到安慶城內,不想葉大人聽到小人乳母前來跪乞小人回鄉,對小人大起疑心,派了八名帳前親兵來抓小人,小人又沒有做錯事為何要被抓?一怒之下,小人率八十二人投奔曾營,不成想乳母年邁,被葉芸來抓住處死……」程學啟說道傷心處眼圈都紅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待乳母如同親生母親,一直都很孝順,乳母被太平軍所殺對他造成極大的打擊。「自從小人到曾帥大營後,在太平軍中的家人不分老幼均被葉芸來所殺,連他的妻妹我剛出生的兒子概未逃出毒手。此仇小人又如何可以不報?!請大人開恩,讓小人率領手下剿滅這群叛匪!」程學啟說著跪了下來,雙肩不停地顫抖著,最後一句是咬牙切齒從喉管中擠出來的。溫州和天京的區別黃翼升已經告訴給程學啟,按照黃翼升所言,溫州和天京那邊並沒有清軍想像中那樣親密無間,同仇敵愾的。明白溫州以後終究要和太平天國分開,程學啟知道自己還大有機會報仇,所以才爽快地答應加入解放軍。今日司令員問他離開太平軍的原因,程學啟說著說著又想著要「剿滅叛賊」了。   「程將軍快快請起。」楊滬生連忙把程學啟扶起來,楊滬生看了眼旁邊的黃翼升, 「不知黃翼升是怎麼解釋溫州跟天京之間關係的,我怎麼聽程學啟所言是馬上就要統率軍隊猛撲天京去和太平軍好好打一仗?」楊滬生苦笑著在心裡暗暗責備黃翼升,解放軍現在還沒到跟太平天國決裂的時候,現在分開等於是多面樹敵,這對根據地能有什麼好處?看來程學啟勇則勇矣,卻有些太意氣從事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分不清楚,有些不分輕重緩急,不知道什麼是應該先消滅的,什麼是可以暫時放一下的,自己的喜怒哀樂看的太重了些。也難怪他,就是再過一百年甚至是幾百年,自私自利的只考慮小團體利益,不顧國家利益的也大有人在,還有人高聲為他們交好,說是他們具有人性什麼的鬼話。很好笑,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都陷入滅頂之災了,這時候還討論什麼人性什麼母愛不是很荒謬嗎?何況虎毒不食子,就是毒如蛇蠍這樣的動物,它們對自己的孩子照樣是照料有加,連低級動物都知道親情,作為高級動物的人類居然還用親情來給某些人招魂豈不是很好笑?慈僖愛自己的孩子,汪精衛也是一樣,還有秦檜、嚴嵩,哪一個不是還有惦記著、深深愛著的人?難道就因為他們有那麼一點愛心就忘記對社會和國家所造成的危害?!而且他們還都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為了中國好,抵抗到底傷亡必然是很大的,打不過就投降豈不是有利於人類不會自相殘殺?看來中國這塊土壤還真的十分有利於漢奸成長,對這樣的人怎麼說才行?楊滬生撓了半天頭卻沒什麼頭緒,你說他們沒頭腦他們卻一個個都是飽學之士,對自己的看法還頑固到容不得別人反對,讓自己攤上這麼一個不明民族大義只知道自己小利的傢伙還真的很頭痛!   「程將軍,很抱歉,讓您失望了,我們溫州還是屬於太平軍的一個分支,雖然聽封不聽調,但反叛太平天國的事情我們也決不會做的,除非人家先對我們動手,在後面使刀子,伸絆子,忍無可忍下必要的反擊是會做出來的。但那是為了更好的團結大多數人跟我們一起推翻反動腐朽的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滿清王朝才會做出的必要正當回擊,若天京方面不招惹我們,我軍也決不會對它們做什麼。所以你的報仇雪恨大計看來不大可能會實現了。」楊滬生歉然對程學啟說道。   「大人所言差矣!按天王所言:」如主將在外遠征,官兵有功足錄,只准註明功勞部,存其勞績,以俟凱旋奏封。主將以下統兵官無位其高官王位,亦不得私鐫印信,私給官憑,僭越一些。倘有私與官職者,當律以大辟,私受官職者,亦正典刑。『,溫州現在一切官員全部大人任命,豈不是僭越許多?天王早有不滿,只因大人一直統兵在外,天王手伸不了那麼長而已,若哪天天王召見大人,就是對大人動手之日,等天王動手大人再想有什麼動靜就不容易了!況天國倒行逆施,天怒人怨,若繼續跟隨天國幹下去,大人前景堪憂哇!大人為何不自打旗號,大張旗鼓地幹一番事業?若大人打出尊儒衛道,驅除異族,相信大人只要振臂一呼就會四方響應的!倒時小人願做馬頭小卒,為大人開國辟疆萬死不辭!「程學啟激動地說道。滿族統治中國是程學啟所不願意看到的,同時太平天國的所作所為又讓他寒透了心,本來以為曾帥和李帥有本事建立一番自己的事業,沒想到自己剛投奔曾國荃他就想著要殺了自己,多虧同鄉孫雲錦帶人立保才讓自己不至於不明不白的死了,至於李鴻章,話說的好聽,生死關頭自己先跑了,把自己扔在後面給他當替死鬼。也不是能成大事的人物,現在就看這位楊滬生是不是自己可以效忠的人了。   「是呀,首長現在掌控浙閩贛三省,統治區內地盤、人口均多於太平天國,同時部隊戰鬥力要遠遠超過太平軍,首長應該另立旗幟了,何必受制於人呢?」黃翼升贊同程學啟所說的話,讓他加入太平軍是萬萬不可的,根據各種情報,天京裡面人心渙散,各王勾心鬥角,怎麼看太平天國都不像是個有為王朝,跟著太平軍干最後的下場肯定十分淒慘,溫州倒是新興力量,政通人和,人才濟濟,為何不取而代之?!   「秉譽,看一下外面有沒有人。」楊滬生站起來對史秉譽說道,史秉譽出去張望一圈回來搖了搖頭依在門口。楊滬生放心了,看著黃翼升和程學啟小聲說道:「參謀長也認為我們有必要現在就取代天京那邊嗎?別忘了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滿清政府,同時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會面對外國武裝干涉,這時候跟太平軍打個你死我活有什麼好處?太平天國再怎麼說,裡面的那些人還都是我們中國人,是漢族,『兄弟鬩於牆,外御其務。』此乃千古不滅真理。國難當頭,當以國家為重,現在就翻臉只能白白便宜了清廷,便宜了那些對我們廣闊的中國垂涎欲下的外國人!你們還是要三思啊!不錯,天京那邊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但我們為了推翻滿族統治,現在只能暫時跟他們聯合,一致對外。等天下大事以定之日就是跟天京那邊攤牌的時候了,不過我很懷疑天京還能否堅持到哪個時候?程將軍,有些事情急不得,踏遍青山人未老,風物長宜放眼量。此時的團結是為了更快統一中國所做出的必要犧牲,希望你們能夠瞭解。」   「這麼說大人有心自己幹一番事業?!」程學啟對什麼時候反目倒不在乎,只要不是一直打著太平軍的招牌就可以了。「不是我有心幹一番事業,我自己不過只有一個人而已,就是拿著驚天動地的武器又有什麼用場?應該說是讓中國人自己起來幹一番事業!重新振作中國!這個事業不光是我和政委的也是你們的,大家以後有富同享有難同當,一起為把中國建設成繁榮富強的國家努力才是。」楊滬生更正道。勸楊滬生當皇帝的實在是太多了,多的都讓楊滬生有些說不勝說,為什麼人們一定要找個皇帝管著自己?就不能起來自己領導自己嗎?   「風物長宜放眼量……」黃翼升低聲復頌著楊滬生剛才所說的話,垂頭沉思著,「不錯,現在還是團結重要,等我們佔領了兩湖兩廣到時候掌握半壁江山就有條件一舉摧毀一切擋在面前的敵人了。風物長宜放眼量……司令員這句詩做的好啊!不知司令員是否能讓我欣賞一下您的大作?」黃翼升沉浸在詩的意境中,喃喃說道。   「是啊!我也覺得這句極好,大人是否能完整地賦詩一首?」程學啟附和道。   楊滬生立即傻了眼,門口的史秉譽掩嘴偷笑起來。黃翼升和程學啟讓楊滬生現場作詩還不是要他好看?自從五四以後白話文就佔據主導地位,楊滬生那時候的學生連之乎者也都沒幾個會很好使用的,又有誰懂得做哪家子的詩了?!剛才那句是毛主席和柳亞子先生七律裡面的一句,楊滬生也只記得這麼一句,其他的都不知道忘到什麼地方了,剛才在勸程學啟時候隨口就念出來這麼一句,現在黃翼升他們請他賦詩楊滬生腦袋裡面立刻一片嗡嗡聲,幾滴冷汗淌了下來。   見黃翼升和程學啟還眼巴巴的望著自己,楊滬生又不好意思說自己根本對吟詩作賦一竅不通(這太有傷自己形象了!),腦子裡面只能急速地轉動起來,搜刮著自己記著的詩詞,唐詩宋詞是萬萬不可說的,這些傢伙再怎麼白癡古典文學底子也比自己要厚實的多,給他們識破了那面子可就丟的太大了!現代詩嗎?「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不帶走一片雲彩?」這些給他們聽了天曉得會不會笑破他們的肚子!也直白的太可愛了吧?要說有古俠之韻的他們所不知道的詩人也有毛主席一個了,毛主席的詩詞自己倒是還記得的有那麼幾首,畢竟是軍人子弟,對毛主席的詩詞還是很感興趣的,但不多,也就是膾炙人口的幾首而已,沁元春·雪楊滬生就會背誦,不過沁元春#雪說的是北國風光,現在自己待在南方,說這首詞有些不和時宜,顯得不倫不類的。楊滬生簡直要想破腦袋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史秉譽,那史秉譽正背過身肩膀不停地抽動著呢!根本不考慮自己的大哥現在無比窘迫中,一副要看好戲的架勢。楊滬生狠狠地瞪著這個不給自己解圍的傢伙,自己怎麼交了這麼一個見死不救、忘恩負義的傢伙做朋友?還真是瞎了眼了!   正頭痛中,楊滬生越過史秉譽看到門外有幾株梅樹,淡紅色的朵朵梅花點綴在枝頭上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著,楊滬生眼前一亮,有了!毛主席保佑,您在天之靈饒恕小人今日放肆了。   楊滬生自信地緩步走出房間,黃翼升和程學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跟著他走了出來,史秉譽正暗笑楊滬生惹火燒身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架勢走了出去不知他葫蘆裡面賣著什麼藥,狐疑地跟在黃翼升和程學啟後面走了出來。楊滬生沒有什麼文學素養史秉譽是知道的,他不信楊滬生自己能作出一首好詩來打動這些傢伙——就是他自己也作不出來,不然他早就給楊滬生解圍去了!   走到梅花前面,楊滬生信手拈著樹枝,仔細看著梅花兩眼放光道:「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史秉譽聽的差點當場蹶倒,狠狠地瞪著他的大哥楊滬生。「大哥你還真牛啊!居然拿毛主席的卜算子·詠梅來過場可你這麼一說不是侵犯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版權?   以後說起來這首詞到底算是誰作的?「史秉譽心裡不停地罵了起來。對大哥這種實用的」拿來主義「痛罵不已。   黃翼升和程學啟望著眼前的梅花,再看看背後籠罩在雲霧中朦朦朧朧青黛色的遠山,以為楊滬生是從寧波一路南下,風雪中經過天台山再見到眼前的梅花才有感而發,哪知道楊滬生肚子裡面根本一點貨色也沒有,完全是盜用了他們所不知道「先人」的作品?程學啟胸中沒有多少筆墨,對詩詞好壞無法做出評價,只是覺得這首詞說的極為動聽,尤其是「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讓程學啟回味不已,梅花叢中過世的乳母微笑浮現在程學啟面前。難道司令員是聽了自己遭遇有意對自己這麼說的嗎?   程學啟又是佩服又是傷感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的新上司楊滬生。   「好啊,好!司令員這首詞作的再好也沒有了!我在曾國藩和李鴻章手下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聽到過有人作出如此意境高遠的詞來。」黃翼升嘴裡不停地叫著好,腦袋晃的讓楊滬生感到眼睛都有些眩了。「『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此句正合司令員關於暫時不和太平軍分裂之意,好好……此詞與放翁公卜算子·詠梅可稱一時喻亮,難分上下,司令員真乃天縱奇才是也!不知司令員是否還能再作一首?」多喝了幾瓶墨汁的黃翼升翹起大拇指,不停地在心裡回味著這首詞的韻味,真是越回味越覺得餘味無窮,黃翼升以前以為楊滬生只是在軍事上面有一首,沒想到司令員作出來的詩詞也與眾不同!可以說是自唐宋以來是從未出過的大詩人,真是一事通,事事通,黃翼升對楊滬生這位「多才多藝」的司令員佩服的是更加五體投地了。再作一首?!難道背誦一下長征嗎?還是水調歌頭?望著崇拜自己的倆人楊滬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呵呵,我只是有感而發而已,若是再作也作不出了,還是以後吧。等以後作好了給參謀長過目。」   「不用了,我知道司令員肚子裡面還裝了很多詩詞的,為何不都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史秉譽一臉壞笑地看著楊滬生,酸溜溜地說道。楊滬生把毛主席的詩詞當自己的給說了讓史秉譽滿肚子都是怨氣,這要是讓以後人們知道了那還了得?!楊滬生望向史秉譽恨不得把這個傢伙給掐死,明明是這個傢伙剛才不給自己解圍,現在怎麼又冷嘲熱諷起來了?「史政委肚子裡的墨水可是比我多多了,政委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看還是讓政委和大家說說好了。」楊滬生一招順水推舟就把這個惱人問題推到史秉譽身上去了。   「好你個大哥!居然把我給推到前台去了!娘的,我又會什麼詩詞了?總不能跟你一樣學習吧?」送走了程學啟和黃翼升,史秉譽不依不饒地找楊滬生算帳了,「也真有大哥你的,連毛主席的詩詞都敢盜,沒看到嗎?黃翼升嘴裡一直都在念叨著,我看他是要回去寫在紙上四處傳播了,說你是什麼狗屁大詩人,像大哥這麼大的膽子我可沒有。」史秉譽悻悻然地說道。   楊滬生懶散地躺在床上,靠著被子閉目養神,嘴裡也沒依著,「還說呢,當時你幹嗎不給我解圍?擺明了想給我好看嘛!我若不是還記得詠梅今天這關怎麼過?總不成剛見到程學啟就讓他對我失望吧?要怪只能怪你沒幫我解圍!」   「還怪我頭上了?!」史秉譽氣的怒目圓睜,「什麼玩意兒,還說老子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呢!我知道什麼?這麼大的坑你讓我怎麼填?!」氣不打一處來的史秉譽上前就想揍楊滬生一頓。   「報告!邱部長求見!」史秉譽剛走兩步外面有人叫道。   「讓他進來吧。呵……」楊滬生睜開眼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問史秉譽:「你知道邱海波有什麼事情嗎?不是剛才在外面已經見過了,我還沒休息他就找上門來了?」   「我聽容閎說華爾的那些部屬、家人到了溫州後邱海波就整天跟華爾軍需局局長和軍需官叫什麼斯·傑·阿什利的關在一起,連飯菜也是由別人送進去,也許倆人是在交流心得體會吧,直到前兩天邱海波也和容閎、林金宸一起到臨海來了。」史秉譽解釋道。「娘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以後走著瞧!」史秉譽還沒有從楊滬生把他當槍使的氣憤中緩過來,簡單地說了下邱海波後朝楊滬生恨恨說道。楊滬生才不把史秉譽的威脅當回事呢!楊滬生認為史秉譽這小子不管怎麼跳都跳不出自己手掌心,何況他就是給自己好看也是以後的事情了。「這麼說他要談的是後勤方面了,好啊,聽聽他這個後勤部長有什麼好主意吧。」   門被推開了,軍中有名的邱胖子從門外走了進來,「報告!解放軍後勤部部長邱海波到!」   楊滬生上前拉下邱海波行禮的右手,笑道:「呵呵,還這麼多禮幹什麼?快坐吧。」   「是啊,司令員讓你坐你就坐唄,站著幹什麼?」史秉譽附和著。   楊滬生把邱海波讓到了座位上,「怎麼?有什麼事情嗎?」   「謝謝!」邱海波欠身接過警衛員端上來的茶謝過之後對楊滬生說道:「司令員,自從臨海這邊戰役打響之後我後面可是鬧翻天了,要錢的,要武器彈藥的,要安置傷員的,要糧食的如過江之鯉,數不勝數,可運輸能力又有限,為了保證部隊補給這次戰役中動員了太多百姓,幸好現在是農閒,不然問題可就大了。現在我軍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只有幾萬人的小部隊了,原來的後勤保障系統無法適應現在這種局面,我看需要大大做一番改進,今天就是為這事情找司令員您來了。」   「哦?快說說看,你是怎麼考慮的?」楊滬生極感興趣地問道。自從部隊調動後楊滬生也感覺到現在的後勤保障還是太依靠戰士自身攜帶能力,解放軍中現在戰鬥員多,後勤保障人員少,到了戰場上經常是打著打著就發覺彈藥接濟不上了,至於那些老百姓,邱海波說的還比較客氣,老百姓並沒有經歷過什麼陣仗,打仗時候槍炮一響那些百姓就亂了陣腳,有找不著部隊的,有四處亂跑的,還有的丟下擔架掉轉屁股就跑回老家去了,可這不能怪罪百姓,他們畢竟不是軍隊,是不能用軍隊的標準來要求這些老百姓的。楊滬生現在才知道解放軍三大戰役動用數百萬民工支前是多麼不容易,把這些民工組織好了決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的事情!自己只是動用了十萬民工就已經搞的亂成一團糟了,若是上百萬還不知道是什麼一副樣子呢!部隊經過整頓後就要展開外線作戰,到時候十來萬大軍同時在一個方向展開行動,若是沒有良好的後勤保障這仗可就難打了!   「我是這樣考慮的,到底行不行司令員您看看。」邱海波謙虛一下後從口袋中掏出一疊紙來正容念道:「我們現在野戰部隊不是少了而是太多了,部隊中裝備混亂,這給後勤保障增加了極大的困難,同時現在只有師以上機構和少量的幾個旅才有後勤處,機構是有了,人手卻遠遠不夠,再加上部隊戰鬥人員眾多,這要是小規模戰鬥還好辦,問題體現不出來,仗打大了麻煩就來了,有鑒於此,我認為首先部隊裝備要統一,現在各師各團甚至是連、排、班都是什麼槍支都有,有最新六二二式步槍,也有後裝擊針槍,還有前裝線膛槍滑膛槍,甚至是小槍、抬槍什麼的,這在戰鬥中補充彈藥時候運輸上去不是極為麻煩?部隊制式裝備不統一短時間內無法解決,但我認為至少可以讓每個師裝備的武器統一起來,如第一師裝備後裝擊針槍,第二師裝備前裝線膛槍什麼的,這樣後勤部在安排分配時就容易多了。可以有的放矢。其次,改革編製,加強後勤管理力度。在團級部隊設立後勤處,師以上設立後勤部。直接負責本部隊的後勤調集、補給、武器養護、醫療衛生等工作的管理協調工作。後勤部設部長一名,相當於部隊副職,直接對本部隊軍事長官負責,分管輜重、養護、衛生部隊。其三,增加後勤人員編制,主力部隊中後勤部隊建立到營級。營級作戰單位建立輜重排一個,衛生班一個;騎兵營增加戰馬養護排一個;炮兵營增加彈藥管理班一個,馱馬運輸排一個,這些部隊直接歸營長負責。團級作戰部隊建立輜重連一個,連級野戰醫院一個,騎兵團增加連級獸醫隊一個,炮兵團增加彈藥管理排一個,馱馬運輸連一個,集團軍騎兵旅建立馱馬輜重營一個,營級獸醫隊一個,連級野戰醫院一個,連級武器維修所一個。集團軍重炮旅建立輜重營一個,馱馬輜重營一個,連級武器維修所一個,連級野戰醫院一個,彈藥管理連一個。主力師建立輜重團一個,營級武器維修所一個,營級野戰醫院一個。軍以上部隊及總部建立馱馬輜重團一個,步兵輜重團兩個,團級武器維修站一個,團級彈藥管理站一個,團級野戰醫院一個,其中總部再增加一些獨立後勤保障部隊。地方部隊軍區級和主力部隊其他旅級作戰單位建立輜重營一個,連級武器維修所一個,連級野戰醫院一個。這樣將大大增加部隊後勤保障能力,如補充完備,師級部隊將可以獨立完成七天的戰鬥任務不需要後方再補給了。其四,加強輜重部隊騾馬化。我建議通過各種渠道,從川、滇、藏三地大量獲得當地馬,此三地的馬雖然不適合充當戰馬,但耐力好、耐粗飼料、地形適應性好,乃我國最好的運輸用馬。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在我根據地建立軍馬場,爭取軍馬自給化。   其五,建立後勤學院和軍醫學院,培養後勤管理人員和部隊醫療人員。後勤學院設立後勤管理、運輸管理、裝備維護等專業。軍醫學院設立戰地醫療、戰地護理、獸醫等專業,這方面可以讓黃寬負責,我曾經跟他提起過,黃寬對建立軍醫學院還是很有興趣的。最後,武器裝備乃是軍隊基礎之一,新式的火器必須有專業人員進行維護管理。必須要在我軍建立武器裝備維護保養制度,延長武器壽命、降低裝備故障率,使各級指戰員養成愛護武器裝備的良好習慣。武器裝備維護保養應分為日常維護保養和專業維護保養。日常維護保養由武器使用者負責,由上級部隊派出的專業維護人員進行不定期的抽查。專業維護保養由各級部隊的專業維護人員負責,由上級部隊或集團軍後勤部派出的專業維護人員進行不定期的檢查。裝備平常一般維護由基層部隊自己完成,如需要大修可送上級裝備維護部隊進行。後勤問題已迫在眉睫,以上建議請司令員參考!「邱海波唸書般終於把文件讀完了,說完邱海波必恭必敬地把那疊紙遞給了楊滬生。   楊滬生一邊接過邱海波的總結一邊笑道:「不錯啊?沒想到邱胖子居然林林總總寫了這麼多,看來是下了一番苦心的,若是林參謀長也寫了這許多我看我要看死了,呵呵,開個玩笑。邱部長不要介意啊。」楊滬生仔細看了看這些建議抬起頭來望著邱海波,「呵呵,這些東西不全是你想出來的吧?這不是我看不起你啊,只是這裡面有些東西相信我們部隊還沒有人有這麼高的認識。」   邱海波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司令員明見!這是我和阿什利在交談中,在他介紹了一些其他國家軍隊的後勤保障制度,還有以前洋槍隊是怎麼進行後勤保障的,參照我軍現有情況才這樣寫的,嘿嘿,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據我觀察這個洋鬼子懂的東西可是真的不少呢!」   「是個人才!」楊滬生點了點頭贊同邱海波的方法,把建議遞給了史秉譽。想了下說道:「我看你還是把這個建議交給林參謀長,讓他趕快叫人抄錄幾份,明天開會的必須人手一份,在經過大家討論後再施行,你看怎樣?另外這個叫阿什利的你想想辦法,看他願不願意當我們的後勤顧問,若是有難題叫華爾去解決好了。要快一點,華爾過幾天就要和政委一起到美國去了,一定要在華爾走之前把這個事情辦好了。」楊滬生雖然貴為根據地最高首長,卻並不想什麼事情都是自己說了算,總自以為還是討論集體通過比較好。不然自己以後不還真的要當皇帝了?   「是!我馬上把這個建議交給林金宸!司令員一路辛苦我還是不麻煩您休息了。」說著邱海波站起來打算出去了。「等等!」楊滬生攔住正要走的邱海波,「我軍槍支彈藥生產是不是你負責?」   「是啊?司令員不是知道的嗎?啊?怎麼,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邱海波腦門上冷汗出來了。這司令員問話的語氣可大有講究啊!明明知道還這樣問看來軍工生產方面讓司令員惱火了。   「我軍裝備的子彈和炮彈為什麼有些口徑不一致?還有炮彈爆炸後產生的破片也太少了吧?有些簡直就是一分為二嘛!你這個後勤部長有沒有經常到企業中去視察?是怎麼監督彈藥生產的?還有,五千多工人,每個月才生產了多少彈藥?這麼點彈藥如何支持部隊大規模作戰?你有沒有想過如何解決?」榮一師裝備的根據地自產武器最多,在武器方面問題也最大,只是這些問題因為武器在威力、射程、射速方面遠遠領先現在正常裝備,所以也引不起大家注意,楊滬生可是見識過什麼是先進武器的,對炮彈炸開只分裂兩個彈片極為不滿,這有什麼殺傷力啊?!史秉譽臉色有些不對了,武器彈藥的生產都是他具體負責的,大哥這麼一說不是在怪自己嘛?   邱海波低下頭來偷偷瞟了眼坐在司令員旁邊一言不發的史秉譽,愧疚地輕聲道:「司令員,這事兒都是我的錯,怪我沒有監督好下面工廠生產。光顧著讓部隊吃上飯,穿好衣,從外面購買武器彈藥,對根據地內自己生產放鬆了。請司令員處分我吧!」   楊滬生仔細上下打量番邱海波,沉思下緩緩說道:「也不能都怪你,畢竟我們以前沒有正規管理經驗,犯些錯誤是難免的事情,只是要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把事情做好了。」楊滬生站起來走了兩步,心裡不停地轉著念頭,「這樣吧,你現在手下不是有一個副部長嗎?我看還不夠,在後勤部再新設立一位副部長,專門抓武器彈藥生產和監督,不得出漏洞!至於副部長人選在這次會議期間商量後再決定。一定要盡快把生產抓上去,同時質量也要提高!」   邱海波抬起頭來答應道:「是!首長沒什麼別的事情了吧?若是沒有我現在去找林參謀長了。」   楊滬生擺了擺手,「去吧,告訴他讓他把部隊編制計劃叫人拿過來,我想看看。」   「大哥,武器生產我有責任,我光顧著讓斯潘塞他們研製新武器了,對自己生產的武器抓的不夠緊。還有就是我們原材料也不怎麼樣,工廠經常處在無米下炊的境況,就是人再多,沒有原材料也白搭!」邱海波走了後,史秉譽站起來走到楊滬生身邊耐心解釋道。剛才楊滬生說邱海波時候史秉譽沒插嘴,畢竟要在下屬面前維護大哥的面子,不能和大哥在屬下面前有什麼爭執,見邱海波出去了史秉譽才和楊滬生辯解起來,「大哥責怪邱海波完全錯了,邱海波擔任裝備部部長之後為了部隊後勤保障整天東奔西走,才竭智疲,耗盡心機,可你是知道的,我們底子實在是太糟糕了!我們現在既無法生產優質鋼鐵,也無法生產烈性炸藥,這樣的局面邱海波就是三頭六臂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沒有製造武器彈藥的原材料光有一些進口機床又有什麼用場?現在外國對根據地封鎖一日緊似一日,海上海盜眾多,那些原材料價格一日一漲,有時候就是再多的銀子你也買不到鋼鐵,現在的產量已經是極限了啊!為了追求產量有時候不得不用劣質土鐵土造火藥充數。大哥光在前線打的熱鬧,不知道後方艱難,只有等泉州和龍巖的鋼鐵廠投入生產了我們才會不再受制於人,現在也只能維持原狀了,希望大哥能體諒我們難處。」   「武器彈藥產量可以不高,但質量把關總可以把的嚴一點吧?生產出來的彈藥根本無法裝進槍炮中這些彈藥又有什麼用場?更可怕的是玩意炸膛了,不是平白無故增加傷亡了?後面生產劣質彈藥前面就要死人!那些久經沙場的沒有被敵人打死倒是被自己人給害死了,這就是犯罪!這樣的彈藥有還不如沒有!」楊滬生不服氣地說道,「至於外國封鎖,從台州到福州,再從福州到廈門,這麼長的海岸線他封鎖的過來?總是有地方可以走私進來嘛,何況外國商人只要有利潤他們是會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和我們做生意,你這話完全是借口!我看有工夫發明電燈還不如把這工夫用來製造炸藥多搞些鋼鐵生產彈藥好呢!現在是戰爭年間什麼最重要?應該是軍事第一!搞那些暫時用不著的東西出來幹什麼?只要國家統一了還不是有大把時間供我們把民用產品搞上去?」   「你!……」史秉譽氣的要砸桌子,給大哥這麼說合著自己是在搞些無用功了?!史秉譽越想越生氣,「難道我不知道現在正在打仗?難道我不希望部隊都裝備上最新武器,彈藥充足?可光把軍事搞上去就可以添飽肚子了?!這點淺顯的道理大哥你都還不懂要我教你嗎?電燈出來了我們就可以利用夜間加班加點進行生產,電報你說它是民用還是軍用的?沒有電報有個什麼事情等從前線傳到溫州黃花菜都涼了!你再反應還不是馬後炮?我說大哥你怎麼越活越倒回去了?相輔相成大哥你知道嗎?我怎麼看大哥你變的跟那些無知農民沒什麼兩樣?眼光就那麼短淺?!」   楊滬生抓起茶杯猛地摔在了地上。清脆的響聲中,雪白的殘瓷迸散開來。「胡扯!我像無知的農民?我那一點像?!還有,誰說農民無知了?!農民要是無知你我現在早就被清軍剝皮挖心了!」楊滬生怒不可遏地沖史秉譽吼了起來。說完楊滬生在房子裡煩躁地轉來轉去,猛地發現地上有團陰影,一抬頭見門口有人影晃動,楊滬生猛地拉開了房門,歐陽磊和史秉譽的警衛員正站在門口望著屋裡。「去去去!我和政委商量事情有什麼好聽的?出去!任何人不許進來!」楊滬生不耐煩地衝他們嚷嚷起來,說完猛地把房門用力推上,關了起來,木頭門發出沉悶的一聲重響。   隔斷裡外之間的聯繫,楊滬生朝史秉譽揮舞著手臂怒罵起來,「你以為自己不是農民家庭出身?別忘了,你我父母可都是農民家庭出來的,讀書上學當兵然後才有了我們!活見鬼了,蔑視農民的人才是真的無知!我們部隊中有多少是你嘴裡的無知農民?他們要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幹嗎跟著我們幹這種掉腦袋的事情?難道就為了陞官發財嗎?錯了!是為了推翻滿清!是為了解放全國受苦人民,是為了建立富強的中國他們才跟我們一起起來造反的!那些有學問的書生在幹什麼?在背書,在念他娘的什麼效忠皇上,在跟我們為敵!這就是你所謂的有知識的人了?他們只不過是些專制思想的走狗!是些沒人替他們做主就渾身不自在的廢物!是些……啊?!這話怎麼說來著?……對了,是些沒有骨氣沒有人性的敗類!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把那些窮酸腐儒當慣了奴才的所謂文化人一刀剁翻在地才覺得耳根清淨些!中國要靠這幫傢伙實現強大富裕簡直是癡人說夢話!我就奇怪了,怎麼中國專出這種所謂的『人才』了?實事不會幹,胡說八道倒是有他們的份,我看你是和這些混蛋呆的時間太久了忘記了自己是什麼人!你是忘了本!」   史秉譽一聽跳了起來,嘴裡什麼髒話也吐了出來,紅著眼珠子瞪著楊滬生不甘示弱地回敬起來,「我忘本?!我忘什麼本了?中國要強大難道光靠農民就可以了?行啊,你讓那些農民發明電燈怎麼樣?他們不當你異想天開白日做夢才見鬼了呢!你讓他們冶煉出優質鋼材來看看!搞的出來嗎?煉出一堆沒用的鐵疙瘩當鋼材有赤佬用場!別忘了我是部隊政委,關於政治我比你懂!部隊這些沒有文化的戰士思想工作是那麼容易做的?前方作戰部隊還好說,只要打了勝仗什麼事情都沒有,可後面的呢?後面的部隊中這些農民戰士保守、懶惰、笨拙、不靈活,還自由散漫,就愛佔個小便宜,娘西皮!工作他娘的難做到家了!難道這就是不無知的表現形式嗎?至於那些文人,他們在民間還是有很大號召力的!很多百姓還就喜歡聽他們的話!為什麼?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統治壓抑下的思想難道是你我說改變在一朝一夕間就可以改變得了的?這才是最大的胡說八道!我還正想跟你說呢,在根據地內必須要搞科舉考試,給那些文人一些指望才是正確的!」   楊滬生望著史秉譽不停搖著頭嘴裡諷刺挖苦著:「看看、看看!以前不好好讀書,整天不學無術,現在無知尾巴不是暴露出來了?連科舉考試也給你小子挖出來了,還真不是一般的無知啊!科舉是什麼?科舉是妨誤人才、是阻礙社會進步的東西!它是摧殘人才的一種桎梏!根本是禍國殃民的東西,你怎麼把這東西又當寶貝一樣抬出來了?虧你還是受過文明教育的人呢!連科舉的害處都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史秉譽原來是這麼愚蠢,真是交友不慎啊!」   史秉譽破口大罵起來,「誰無知?你才無知呢!整天就知道打仗、打仗還是打仗!對根據地實際情況一點不知,只想著馬上就在中國實現民主自由,可能嗎?!你在城市裡面才呆了多少時間?知道多少實際情況?!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科舉就那麼好廢除的?知不知道什麼叫民心所向?你交友不慎?我才交友不慎呢!怎麼教的朋友居然是這麼自以為是的傢伙?老子還真瞎了眼睛!原來你還聽的進別人意見,現在倒好,不過是跟土匪打了幾仗,取得了幾場小小的勝利,別人意見就聽不進去了!怎麼?尾巴翹到天上去了?獨裁!暴君!」   「我翹尾巴?我獨裁、暴君?我看你整天跟那些混帳東西混在一起,自己也變的混帳起來了!正事不幹,就知道整天滿街看人家誰家姑娘長的漂亮……」氣急敗壞的楊滬生開始翻史秉譽老底。   史秉譽搶斷道:「你也好不到那裡去!娘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小時侯你還偷過你媽錢呢!小偷!家裡偷慣了,到了社會上就要偷別人錢財!哼,不用等以後,剛才已經把毛主席的詞當自己的給剽竊了,什麼人嘛!」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越吵聲音越大,自從在家屬大院相遇後倆人關係一直極好,楊滬生和史秉譽都沒有什麼兄弟姊妹,又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平常上學同去,放學後一起上山捉蜻蜓,下湖摸螺螄。工作後還分在一起工作,關係極為密切,史秉譽把楊滬生當自己親哥一樣對待,而楊滬生也把史秉譽當做親弟弟看待,別說吵架了,連臉都沒有紅過,可今日卻爭了個面紅耳赤,多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翻了個底朝天,互相揭著對方瘡疤。   「歐陽,你們怎麼在門口?」容閎和那些部長迎接司令員回來後,略微收拾一下想找司令員商量下關於工商內遷的事宜,不成想剛走到陳宅就見兩位議長的警衛員正站在花園外焦急地探頭朝裡面張望著。從裡面傳來一陣陣激烈地爭吵聲,容閎輕輕拉了把歐陽磊問道。   「喲!容總理啊,噓……小聲些!」歐陽磊回頭一看是容閎正狐疑地站在自己身後,連忙轉過身將左手食指放在嘴唇邊小聲道,回頭見裡面還在爭吵愁眉苦臉地輕聲對容閎說道:「總理,可了不得了,司令員和政委不知為什麼事情現在吵的可凶啦!司令員把我們幾個警衛員都趕了出來,剛才還摔了東西呢!總理您看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哦?有這事情?二位議長不是脾氣都滿好的,而且議長之間不是關係很好嗎?歐陽兄知不知道兩位議長為什麼事情爭執?」容閎不解地問道。在容閎印象中兩個議長都是極好相處的人,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兩個都跟吃了火藥一樣?   歐陽磊微微搖了搖頭,「司令員他們說的我都不明白,好像說的跟什麼電燈什麼鋼鐵廠之類不知道什麼東西的事情有關。」正說著從屋裡有傳出乒乓之聲,「唉,總理您看這可咋辦啊!司令員還禁止人家靠近這裡呢,要不是總理您,別人早就被門口警衛攔住了,總理快想個法子吧!」   容閎伸長了耳朵仔細聽著裡面的動靜,裡面聲音很大,隔著花園也可以聽到裡面吵的不亦樂乎。不過兩個議長不知道說的什麼地方話,每個字容閎都可以聽的明明白白,可串起來就不對味了,很多名詞是容閎根本沒有聽到過的。什麼「老子毛澤東思想比你知道的多!」,什麼「你太獨裁了,就跟電視裡面那些暴君一樣!」,還有什麼 「該死的汽車事故」之類莫名其妙的話。毛澤東是誰?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還有電視、汽車這些都是什麼玩意?容閎聽的有些雲山霧海了。能人還真的與一般人不一樣,說出來的名詞都是讓人怎麼猜也猜不透的。容閎現在後悔自己在美國瞭解的事情還是太少,自以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可兩位議長沒有出國自己卻聽不明白他們再說什麼!不過關於姑娘、小偷什麼容閎還是聽的很明白的,沒想到這兩位正義凜然的正人君子以前還幹過這種事情?聽到最後容閎啞然失笑,怎麼兩個議長和小孩吵架一樣一點面子也沒有了?難怪要關起門來禁止人家靠近呢!這要是傳出去了,兩位議長的臉面還往什麼地方擺啊?!看來自己要不進去勸說一下,這兩位議長還不知道吵出什麼花樣來呢!想到這裡容閎回頭望向了歐陽磊。   「歐陽兄,麻煩你通報一下議長,就說下屬有急事求見。」   「好的,我馬上通報司令員。」歐陽磊點頭朝裡面走了進去。   「報告!司令員,政委,容總理有事求見。」歐陽磊站在台階下通報一聲,見裡面沒有反應,只好提高聲音再次大聲重複一遍剛才所說的話。屋子裡面吵鬧聲小了下來。   「歐陽,請總理到會議室暫時休息一下,我們馬上就過去。」屋裡傳出史秉譽的聲音,接著裡面一陣忙亂。   「媽的,都怪你!好好的摔什麼椅子?你看看!這椅子還可以坐人嗎?要是給別人知道了你我臉面還往什麼地方擱去?」楊滬生一邊扶起躺倒在地的椅子一邊小聲埋怨這史秉譽。兄弟間吵架歸吵架,真的有外人來了,還是需要有團結一致的表現。   「有沒有搞錯?!是你先摔東西還是我先摔東西?難道只准你扔茶杯就不允許我摔椅子?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的?哼,說你獨裁一點沒冤枉你!以後是不是想當皇帝好一言九鼎了你?哪天不順心連我這個兄弟一刀殺了我看你才舒服了!」史秉譽怒氣還沒有消除,只是有外人站在外面不好意思大聲嚷嚷,也只能低聲怒罵著楊滬生,「我看你打仗打暈頭了!連個好壞也不分,你才在溫州呆了多少時間?對根據地建設瞭解多少?沒兩天就吵吵著要上前線,你是屬猴的?這麼沒耐心!難道什麼事情都可以靠戰爭決定嗎?目光短淺!」楊滬生提起椅子又要扔出去,想起容閎站在外面強忍住心頭怒火,緩緩地把椅子放在地上,握住椅子的手青筋直跳,「我屬猴?你自己才真的是屬猴的!不,我看你應該是屬變色龍的,這麼會變。現在是什麼時代?現在是滿清當權的時代!你要不武裝起來推翻滿清你怎麼才能讓中國富強起來?動嘴皮子嗎?滿世界吆喝著自由、民主、人權……人家會聽你的?早把你腦袋砍下來當夜壺用了!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這是老人家說的至理名言!不打,靠我們兩個想讓中國強大起來你是癡人做夢!」   「經濟不搞上去你拿什麼和清軍作戰?拿大刀嗎?還是拿長矛?武器不如人家是要死很多人的這點我想不用我教你吧?這東西你在前面比我懂的多,真是沒頭腦!」史秉譽冷嘲熱諷起來。   楊滬生拉開房門和史秉譽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邊走邊用教訓地口吻沖史秉譽說道: 「我又沒說生產不重要,難道經濟建設的重要性我還會不知道嗎?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聽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了!但現在什麼最重要?應該是以軍事建設為中心!建立一支作風過硬有戰鬥力的軍隊才是最重要的,你這唯武器論的傢伙,難道沒有武器就不推翻滿清了?腦子怎麼想的?」   「你!……得得得!我現在不和你爭論,等見過容閎後我們再大干一架。」史秉譽面色不虞地低頭朝前走去,咬牙低聲罵道:「就你能耐了?!難道你什麼都是一貫正確的?我們楊首長一點毛病沒有,成了永不犯錯的大聖人了!還真是英明啊,毛主席都犯了不少錯誤,我倒沒看出來你楊滬生比毛主席還要英明,還要偉大!我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歐陽,你把裡面打掃一下。」楊滬生裝做沒有聽到史秉譽挖苦自己的話,朝歐陽磊喊道。交代完了楊滬生問道:「會議室在什麼地方?」剛安頓下來,還沒有四處走動一番,事情就一樁接著一樁找上門來,楊滬生到現在連自己住的地方都還沒有看過。   「跟我走吧。盲人騎瞎馬,你現在對根據地就和這裡一樣陌生,憑什麼對根據地建設指手畫腳?我真擔心我到美國後根據地讓你給糟蹋了!」史秉譽帶頭走到前面去了,嘴裡小聲嘟囔著,「量變到質變都不知道,腦子裡面光是民主啦,自由啦,人權啦,根本沒有基礎,你講這些有個屁用!夠冒進的了。」楊滬生猛地站住想要再吵一場,見工作人員已經進了花園,只能強嚥下這口氣。哼了一嗓子悶頭跟史秉譽朝會議室走去。   「純甫兄,呵呵,我正想到你那邊和你商談,沒想到純甫兄自己倒先到這裡來了,真是不敢當啊!」楊滬生和史秉譽臉上掛著笑容走進書房,倆人剛吵過架,臉上的笑容極為勉強,有些皮笑肉不笑。見容閎正立在會議室看上面的書幅,楊滬生笑著問好。   「喲,兩位議長好!」容閎一回頭,笑著說道:「議長乃根據地最高領導,自然應該是下屬找議長匯報才是正理。」   「大家都是自己人,這麼客氣幹什麼?坐吧,純甫兄請順便坐。小熊,上香茶!」史秉譽招待大家坐下後朝外面警衛員喊道。   楊滬生仔細打量一番容閎,「幾天不見純甫兄好像清瘦許多,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身體是工作的本錢,只有身體好才能多為中國做貢獻,純甫兄要注意勞逸結合啊。」   「多謝議長關懷,屬下感激不盡。」容閎從座位上站起欠身抱了下拳,「只是根據地現在百廢待舉,眾多事物千頭萬緒,管理方面人手實在缺的太多了,聽史議長所言,溫州、福州一帶的工商業還要西遷,不知議長是不是這樣考慮的?如果是的話,我們人手就更捉襟見肘了。到時候宣傳、運輸、維護秩序、安定民心……都需要大量人才啊!靠現有的這些官員,恐怕還不行。現在溫州的這些官員在史議長和屬下管理下勉強可以讓他們正常運作起來,史議長馬上要到美國去了,我現在正為以後怎麼辦發愁呢!」   「有那麼麻煩嗎?」楊滬生撓著頭看了看史秉譽和容閎,他可沒有想過搬個廠子居然還有這麼多事情!自從到福建統兵作戰以來,楊滬生中間只是幾次回過溫州,浮光掠影一樣看看又馬上率領部隊奔赴戰場,對溫州到底怎樣一直都是依靠史秉譽的信箋瞭解,並沒有掌握第一手的資料,容閎這麼一說,楊滬生才發覺自己好像想問題有點太簡單了。「各個部門不都有工作人員嗎?只要把工作交代下去也就是了,純甫兄還有什麼好發愁的?」容閎端起茶杯茗了口茶說道:「議長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據地現在發展太過迅猛,短短半年間佔領了浙江、福建、江西大部地區,現在又攻佔了寧波,每奪取一個地方都要從溫州那邊派人過去管理。溫州本來自己管理人員就缺,出過國的少之又少,這麼一來不是更少了?我今天來就是問議長,這事情應該怎麼辦。還有天京那邊天王連下三道聖旨,讓我們馬上運送五十萬斤糧食到天京去,這事情也要議長拿個主意。」史秉譽面帶嘲諷地取笑道:「沒關係,楊議長乃天神降凡,可以撒豆成兵,吹口氣清兵灰飛湮滅,眨巴一下眼皮所有困難就都逃之夭夭了。   是不是?「   楊滬生沒理史秉譽,看著容閎誠懇地說道:「至於根據地擴大太快,造成管理人員一時短缺,我看一,我們需要建立速成管理學校。從各地招收一批識文斷字的、反對異族統治的文人到學校裡學習,學校設在贛州,我們根據地首府也要盡快從溫州搬遷到贛州去,那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又靠近福建、湖南,是個好地方。至於學校教師可以請些有管理經驗的外國人過來,純甫兄您也可以給他們講講課。二,現在短期內暫時不再擴大根據地,只是拔掉根據地之間的釘子,等管理學校學員畢業了,他們就可以充實到各個部門去了。三,從部隊抽調。部隊馬上就要簡編了,有大量指戰員會從野戰部隊中退下,其中一部分充實到地方部隊中,還有一部分可以轉到地方工作,尤其是政工幹部,他們有管理經驗,應該可以很快接手地方事宜的。純甫兄你看如何?」   「好是好,不過有些遠水解不了近渴……」容閎低頭考慮一會兒,爽快地答應道: 「行,就按照議長說的去辦好了。那麼給天京運送糧食的事……」   「至於運送糧食,天王說是五十萬斤,可要是從我們這裡派人運送,路上又要消耗大量的糧食,我們就要損失至少七十萬斤以上的糧食,現在我們自己都不夠吃,哪有這麼多的給天京揮霍?天王他要真的想要讓他自己派人過來搬好了,不過五十萬斤是沒有的,最多只有十萬斤。讓天王他老人家自己看著辦好了。」楊滬生就沒有打算給天京運送糧食過去,「天京現在形勢大為改觀,有什麼問題他們自己就好解決了,幹嗎總想著剝削我們呢?」楊滬生暗想著。   「報告!林副參謀長和黃副參謀長到了!」歐陽磊在外面匯報道。   聽林金宸和黃翼升到了,容閎站了起來,拱手對楊滬生說道:「議長事務繁忙,屬下這就先行告退了。關於天王索取糧食的事情,屬下知道怎麼做了。」楊滬生站起來攔住容閎,「慢走,純甫兄剛到怎麼又要走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這樣客氣了吧?」   「呵呵,兩位參謀長找議長必然是為了軍事方面事宜,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議長還是饒過屬下吧。屬下對軍事所知有限,就不參與參謀長和議長之間討論了。「容閎笑著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史秉譽說道:」對了史議長,不知您還記得角弓否?雖說公事繁忙,但還是需要多看看書的。「史秉譽會心一笑, 」多謝純甫兄,小弟明白的。「   「什麼角弓?現在都用上熱武器了,步槍、大炮,飛艇、輪船。怎麼還想的用弓箭?   我說你不會給容閎帶的倒退回冷兵器時代吧?「望著容閎遠去的背影,楊滬生不明所以地問道。容閎剛才所說的話讓楊滬生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造個弓箭還需要看書?「   「什麼弓箭?是角弓!」史秉譽差點笑破了肚子。   「角弓不是弓箭一種嘛!難道是用上火藥的火箭?」見史秉譽哈哈大笑,楊滬生有些心虛了。   「還弓箭呢……詩經小雅中的一首詩歌叫《角弓》!還說我不學無術,你自己就有術到把詩歌當武器了!」史秉譽嗤之以鼻地說道。   「啊?!……」楊滬生傻了,自己剛剛才借用後來毛主席的詩詞鎮住黃翼升和程學啟,沒想到現在史秉譽又借用前人詩經中的詩歌讓自己臭了一把,還真是眼前報還的快!楊滬生有些沮喪地說道:「這個容閎不是流過羊喝過洋墨水的嘛!怎麼對詩經又感興趣了?還慫恿你也學這些舊東西!這不是倒退嘛!說說看,角弓講些什麼玩意兒?還用得著他容閎專門提醒你?」   史秉譽有些氣憤自己這個大哥「不學無術」自以為是了,「哼,你又不是不知道,背誦古文方面我的記性一直都不怎麼樣,現在你讓我說,說什麼啊?還是我讓人給你送本詩經好了。你自己看看裡面都寫了些什麼吧,別看都沒看就說別人是在倒退,何況有時候妥協也是必須的!對了,你今天摔的那些茶杯要自己掏錢賠償,這些都是公物,怎麼能讓你說摔就摔的?!」   「啊?見鬼!老子又沒有錢,你讓我拿什麼賠償?!難道拿老婆抵押嗎?有沒有搞錯啊?」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史秉譽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毀壞公物自然要賠償,就是最高領導也不能例外,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嘛!我就把你老婆關起來,直到你拿錢過來好了。」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動機不良!娘的居然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楊滬生唬著臉破口大罵起來,「這一年老子東奔西走就抵不過幾隻茶杯的價值?你這是金茶杯呀還是鑽石茶杯?!」   「哈,怎麼?還說要依法治國呢!現在到自己頭上就變了?既然要依法治國,誰也不能違反!你要沒錢拿老婆來抵押!」史秉譽倒一點不怕楊滬生,「要說錢,你也不是沒有,那桿步槍怎麼說都還值幾個錢吧?還有你老婆的嫁妝也值幾個小錢,我倒看不出你真的沒什麼錢。」   見林金宸和黃翼升攜手走進花園,楊滬生低聲對史秉譽說道:「得了,我不和你胡說八道了。等晚上我再和你好好爭論一番!」說完楊滬生笑容滿面地朝林金宸他們迎了上去,「兩位參謀長好啊,呵呵,不知整編軍隊的事情你們商量的如何了?」   林金宸和黃翼升站住,行過軍禮後林金宸說道:「報告司令員,這是我們參謀部商量後的草案,請司令員過目!」說完林金宸把厚厚一疊文稿遞到楊滬生手中。   「好,我看看,兩位參謀長裡面請。史政委,你先陪參謀長聊下天,我看看等下就來。」說完楊滬生接過文稿一人走進了自己臥室。「兩位裡面請吧。」史秉譽把林金宸和黃翼升請進會議室回頭看了眼楊滬生,人已經走進臥室了,吱溜一聲房門關了起來。史秉譽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想著,「希望大哥能早點明白過來,建設一個政府不是你想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搞起來的!」   「李大人,關於常勝軍戰敗應該是由你們負責才是吧?浙江之敗歸咎於你們大清軍隊喪失了戰鬥力,根本不堪一擊!反而還把奧倫上尉帶領的常勝軍給衝亂了,造成三千常勝軍全軍覆沒,奧倫上尉生死不知,奧倫上尉可是我們大英帝國忠勇的軍人!你們應該為奧倫上尉的失蹤負全部責任,要對奧倫家人進行公正的賠償!」   「給士迪佛立將軍上茶。」李鴻章小聲對站在身側的侍衛說道。見士迪佛立將軍正衝著自己指手畫腳地厲聲說著,李鴻章很明白他的心思。浙江一戰常勝軍逃回上海的不到十人,真是屈指可數,士迪佛立開始還感激自己把他從戰場上救了出來,可到了上海他又為責任問題傷腦筋了。事情明擺著,常勝軍是在他沒有經過自己同意下就擅自離開上海跑到浙江去了,寧海一戰常勝軍全軍覆沒,這要是追究起責任來他士迪佛立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現在到這裡才吵不過是推卸責任而已。只是士迪佛立罪過不小,自己也是一身麻煩,三萬淮軍撤回上海的不到五十,其餘要麼被發匪給殲滅了,要麼深陷敵後,就連自己的三弟也丟在了浙江,到現在還生死不知,讓自己深深掛念著。若不是張景渠的一萬鄉勇追隨自己到了上海,自己這次豈不是變成孤家寡人了?   李鴻章輕輕茗了口滾燙的茶水,淡淡說道:「士迪佛立將軍,奧倫的失蹤本官感到十分遺憾,但戰場上兩軍列隊撕殺,怎麼能保證你就一定會平安無事呢?何況若是常勝軍沒有擅自離開上海,奧倫上尉又怎麼可能失蹤?本官已上奏朝廷,對奧倫上尉的家人我們大清會做出必要的撫恤,將軍大可不必為此擔憂。浙東之敗在於天意,天意如此,又有什麼好多說的?本官這次找將軍前來並沒有怪罪常勝軍私自離開上海,而是商議購買洋槍洋炮事宜的。」   「NO、NO、NO!」士迪佛立沖李鴻章不停地搖晃著右手食指,「李大人,您現在手中還又多少部隊?保衛上海消滅那些該死的叛逆我看還是需要依靠我們大英帝國強大的軍隊才是,同時您的軍隊要是不由我們大英帝國軍人來訓練將永遠是群烏合之眾!我認為把先進的武器裝備這樣戰鬥力極為低劣的部隊是毫無用場的,難道以前給的還少了嗎?把先進的武器給一群烏合之眾只能是讓那些叛逆從你們手裡取得這些武器罷了。除非李大人同意您的軍隊完全由我們大英帝國軍人組織訓練,不然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閣下,我們將不會賣給你們一槍一炮的。」   「士迪佛立將軍,您恐怕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在什麼國家了吧?這裡是中國,不是英國,我國軍隊是大清國軍隊,不是英國軍隊,將軍的條件恕本官無法苟同。」李鴻章的臉有些沉了下來。   士迪佛立一合掌,身子朝後一靠打了聲哈哈,「啊哈!好的,既然如此李大人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們大英帝國幫助你們清國平定叛逆了?我很高興聽到這麼好的消息。既然這裡是清國領土,如果大人同意我很高興馬上把青浦、松江的大英軍隊撤到香港去,相信大人您會把那些叛逆趕進揚子江的!等大人成功後我再來向大人祝賀好了。」說著士迪佛立作勢欲起身走人。   「將軍,將軍!請坐下,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坐下來耐心談談嘛!何必如此呢?還是好好商量一下以後怎麼辦才好。」陪同就坐的張景渠連忙站起身來阻攔士迪佛立。把他又按了下去。自從到了上海後張景渠就如坐針氈,作為寧紹台道道台,現在不光紹興台州丟了,連道台所在地寧波也陷於發匪之手,雖然自己撤退及時,跟隨李大人撤到上海,老命算是揀了回來,可朝廷若是怪罪下來自己還不是死路一條?張景渠現在又後悔聽了李鴻章的話跑到上海來,一到上海手下一萬多人就成了李鴻章的部下,自己成了光桿一個,李鴻章要是翻臉不認人,自己不是麻煩了?張景渠最盼望的就是在朝廷申斥旨意下來之前,自己跟隨士迪佛立率領的軍隊收復寧波,自己好回去將功贖罪,至少能把老命保住。李鴻章這要是和士迪佛立談崩了,所有的希望豈不是泡了湯?!   「將軍,關於部隊訓練的事宜我們可以慢慢商議。按照你們方法訓練的常勝軍也不是如同將軍所言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了,而且按照將軍所言建立起的軍隊是否能夠忠勇用命本官深表懷疑,不然常勝軍水師叛逃如何解釋?一夜間無數銀兩堆起來的水師就連個影子也沒有了,他們並沒有到戰場上去吧?怎麼也叛變了?這忠孝廉義還是我們大清的法子比較好。」   士迪佛立被李鴻章揭了瘡疤,站起來又坐下,漲紅著臉怒吼:「這都是哪個美國海盜華爾幹的好事!逃跑的那些人都是華爾以前提拔的!我不明白,既然華爾投靠叛逆了,李大人為什麼還要重用他以前的手下?我早就說過美國人不可靠,只有我們大英帝國才是李大人最忠實的朋友!」   「是極,是極……」李鴻章點著頭說道:「哎呀……你們大英帝國自然是本官忠實的朋友,可現在朋友有難,為何你們還不肯把洋槍洋炮賣給我們呢?我們可是用大筆的銀子購買的啊!」   士迪佛立還是沒有改變讓英國人訓練淮軍的初衷,瞇縫著眼說道:「李大人,想要消滅叛逆必須對閣下的軍隊重新進行新式訓練!不然……,恕我直言,靠大人現在這些手下想要打敗叛逆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大人跟叛逆交過手,他們的訓練可是比大人您來的高明,我懷疑有美國人在他們背後幫助叛逆,如果我們大英帝國不幫助李大人重新訓練軍隊,恐怕上海是保不住的,你們大清也早晚要被叛逆取而代之。只要李大人一句話,我們大英帝國將全力支持你們平定叛逆!」   「哎呀,好是好,不過將軍,按照您的意思這軍隊是我們大清軍隊呢?還是您的軍隊?」   「自然是大清軍隊了,我們英國人只是在旁邊幫助大人一下,就是這裡小小地幫助大人一下。」士迪佛立的眼睛又要瞇縫成一條線了,看來控制中國軍隊有戲了。   「報!」從外面一名哨官跑了起來,跪在李鴻章面前大聲說道:「大人!發匪那邊派人過來,說是奧倫上尉現在在他們手裡,讓我們派人和他們商談俘虜事宜!」   「什麼?!奧倫上尉沒有死?!」士迪佛立和李鴻章同時站了起來,驚訝地問道。 第二部 第十五章   夜已經深了,台州重鎮臨海幾個城門還是大開著,門口的警衛不停地朝外面望去。臨海城外的軍營內燃起了篝火,輕微的辟啪聲中金黃的火星四濺開來,股股黑煙冉冉升上了天空,歡歌笑語在大山中迴盪著。軍營內參加浙東戰役的部隊正在進行聯歡,除了一些警戒部隊,其他人都參加進來。火光下歡聲笑語不斷。雲開霧散,青芒的月光灑在浙東大地上。一陣風吹過,空氣中瀰漫著誘人的肉香。   一塊平地上圍攏了眾多戰士,在中間騰空出一塊空地,裡面正有兩個人互相頭頂著肩,雙手摟著對方腰,不停地轉來轉去。周圍的戰士正不停地拚命給裡面的人加油助威。   「加油!加油!軍長小心了!掀翻他!」   「程大人再低一點!給他來個絆馬蹄!」……   「我說王瘋子,你可以嗎?我看程將軍比你可強多了,人家現在是讓著你呢!你要不行乘早下去!娘的也該輪到老子過過癮了!」張海強挽起袖子叉著腰衝著裡面大聲嚷嚷著,裡面程學啟和王得貴倆人已經堅持了有一會兒時間了,在外面給王得貴鼓勁的張海強老大不耐煩,解放軍高級將領,老成穩重這些都被張海強拋到九霄雲外,跟個孩子似的站起來不停地在旁邊跳來跳去,嘴裡面還不乾不淨不時地叫罵上兩句。   「張副司令員,我看王麻子不一定會輸啊?還是等王麻子贏了我再和他比試一番!我說麻子,你就不能快一點啊?!輸的人下,贏的人再跟我比試兩下!」李成畢竟年輕,早等著不耐煩了,見王得貴還沒有把程學啟摔倒李成也忍不住了。   「喲!怎麼?這兒在摔交呢?!張副司令員,這是誰跟誰呀?」   張海強一回頭見是林金宸和黃翼升倆人正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來,「哦,兩位參謀長啊,沒什麼事情,大家閒的無聊,裡面王軍長正和程將軍比試一番。司令員不是找你們商量事情嗎?來來來!坐下說說,司令員是怎麼說來著?」張海強邊說邊騰出個位置。   「參謀長,整編事情司令員有什麼指示?」李成也收起嬉笑,迎上去問道。   林金宸看看四周,戰士們正高興地給裡面人鼓掌加油呢!林金宸和黃翼升倆人對視一眼,「這裡人多,我們還是到裡面去說吧,讓王軍長和程將軍一起來好了。」   「王軍長、程將軍,別玩了!快過來吧。」張海強朝裡面喊道。   裡面正在摔交的倆人聽到外面在叫,一使勁,倆人同時摔倒在地。王得貴拉著程學啟哈哈大笑走了過來,「痛快痛快!好久都沒有這麼痛快過了。程將軍果然厲害,我連吃你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還是奈何不了你。佩服佩服!」程學啟謙虛地笑笑,微微搖了搖頭,「王軍長說的哪裡話?應該是在下佩服王軍長才是,若不是王軍長有意相讓,在下早輸了。王軍長的勁可真是大啊!」   「我說你們兩個就別在互相恭維了,參謀長來了,我們還是進去聽聽司令員有什麼指示吧。」   「參謀長,關於整編的事情司令員有什麼意見?是不是真的要縮編三分之一呀?」走進軍帳,還沒有坐下李成急不可待地搶先開口問道。幾個人耳朵立刻豎了起來,齊刷刷地望向林金宸和黃翼升。自從司令員透漏要縮編部隊後,從高級將領到下面一般指揮員人人都極為關心這件事情。畢竟解放軍成立後只見到步步高陞,還沒怎麼見到主力部隊將領下去的,這次看來要動真格的了,部隊整編自然是好事情,以後的主力部隊機動力和火力將極大的提高,戰場上打勝仗的可能性就更加大了。問題是別人下去沒關係,若是自己下去這臉面就難為情了!知道部隊在二十二日召開會議商談整編事宜,下面的那些指揮員就不停地朝上跑,連長找營長,營長找團長,團長找師長,問題只有一個,自己的部隊會不會給裁了。可連三個軍長自己都不知道,下面的那些師長就更不瞭解情況了。具體負責整編方案的參謀部這幾天成了香饃饃,上自軍長下到營長,有找上門直接張口就問的,也有通過同鄉同事或者是好友關係旁敲側擊的,還有給參謀部送「慰問品」想通過禮物收買消息的,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是想要瞭解自己還能不能在以後的野戰部隊有一席之地。張海強倒並不擔心自己的位置,他關心的是自己底下的三個師,真要裁掉一個師自己還不給下面煩死啊?何況裁誰保留誰可是個大問題,搞的不好到時候好心就要辦壞事了!只是參謀部接到命令後一直神秘兮兮的,除了政委包括張海強自己也不能從參謀部那邊得到準確的消息,今天張海強本來也沒打算真的問出什麼,沒想到泥菩薩居然發善心,還真的肯透漏消息了!   「大家先坐下吧,別站在這裡了。來,我們坐下再說。」幾個人一番推辭後坐了下來。林金宸見大家坐下,對黃翼升說道:「昌岐兄,這事兒還是你說吧。」   黃翼升連忙擺手推辭,「不不,這事一直都是石泉兄您在負責的,還是石泉兄說好了。」   「參謀長,別吊胃口了,林參謀長你就快說吧,我們可都還在等著呢!司令員究竟是怎麼說的?」王得貴見兩個副參謀長彼此客氣的推來推去覺得大事不妙,這要是好事情他們還不搶著說?抱著是禍躲不掉的心情急切地追問起來。   「那好,就我來說說吧。」林金宸見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只好說了起來,「按照司令員意思,撤消集團軍編制,改為成立軍事委員會,下轄總參謀部和總政治部兩個部門。政治部是林部長的事情,負責部隊思想、宣傳工作,這個部門要說還是讓林部長自己說好了,我現在只說和總參謀部有關的,總參謀部將下轄作戰部、後勤部、訓練部、情報部、通信部、軍事教育部、軍事研究部、糾察部八個分部門,總參謀部擔任部隊作戰計劃制訂,負責調動部隊、訓練部隊、維護軍紀、保障後勤、情報搜集、裝備研究等等。至於具體的下面部隊整編計劃,昌岐兄,你把整編草案給大家看看。」黃翼升點下頭走了出去,不久帳簾掀開,黃翼升懷抱著大蘿文件又走了回來。   在場的幾個將領爭先恐後地竄了上去,從黃翼升懷中搶過文件仔細閱覽起來——大家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自己部隊的命運,現在這只是草案還沒有最後定下來,若是有什麼問題,還有時間和司令員說說去,要是明天開會後才知道了,到時候大事一定,自己就是哭也沒有地方供你哭去!   王得貴搶過文件,急切地打開翻閱著。草案是用毛筆抄錄在宣紙上,可以看出,抄寫的人在寫字上很是下過一番苦功,每個字寫的剛勁有力,入木三分,把個文件寫成了一件藝術品,這樣的書法沒有十年以上苦功是完全達不到的。可惜王得貴的心思完全不在欣賞書法上面,他現在關心的是這個整編到底是怎麼一個整編方法,關於總參謀部和總政治部的內容王得貴只是看了個大概,草草掃了幾眼就跳了過去,這些都不是他所關心的,還句話說集團軍改成軍事委員會下面設立總參、總政這些是司令員和史政委應該關心的事情,跟他沒什麼關係。急速地翻了幾頁王得貴終於就找到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了,白紙上寫著「第三條:野戰部隊整編方案」幾個斗大的黑字。   第三條下面詳細地寫了各項計劃,按照計劃現在野戰部隊將由現在三個軍,九個師,一個榮一師,一個騎兵旅和一個重炮旅重新整編為兩個軍,五個師,一個榮一師一個騎兵師和一個炮兵師,另外新成立一個山地步兵旅,一個陸戰旅。整編後軍為戰區指揮機關,兩個軍除了少量直屬部隊以外將沒有其他常備野戰部隊,只是按照戰爭需要配屬基層部隊到軍裡面。野戰師為固定多兵種合成部隊,擔任獨立作戰任務,下轄步兵兩個旅四個團,炮兵一個團,工兵分隊、通信分隊、偵察分隊、後勤保障分隊、警衛營、野戰醫院各一部,全師一萬六千人。榮一師還是原來編製,只是為了加強炮兵和後勤部隊力量,將一部分步兵充實到炮兵和後勤部隊中去。騎兵師下轄兩個騎兵團,一個騎炮團,再加上直屬部隊共四千人,由現在的騎兵旅升為騎兵師。炮兵師在現在重炮旅基礎上擴編,擴充為炮兵兩旅六營,兩個後勤保障團,共五千人。步兵旅下轄兩個團,再加上旅直屬部隊為五千人。山地步兵旅和陸戰旅是新成立的,司令員的意思是由福建的一軍中抽調得力主力部隊改編為山地步兵旅和陸戰旅,其中山步旅擁有六個山步營,兩個山地榴炮連,一個八零迫擊炮連,全旅六千人。陸戰旅下轄六個陸戰營,另外把新投靠解放軍的原洋槍隊水師五艘鐵製明輪汽船划撥給陸戰旅,五艘軍艦依次改名為『勝利號』、『解放號』、『獨立號』、『自由號』、『民主號』,加上水師陸戰旅全旅四千人。另外方案上寫著,全軍整編後野戰部隊將由現在的二十來萬縮編為十三萬,撤消以前一個軍、四個師的番號,減員三分之一。減下來的部隊除了充實地方部隊,還有就是大量的復員,讓戰士們到工廠、到農村去。全軍整編時間為一月底至四月底,三個月時間將把部隊精簡完成。草案後面還有地方部隊的整編方案,但王得貴已經沒有興趣再看下去,想瞭解的都已經瞭解到了,現在到了討價還價的時候。   「這個文件是司令員讓我們倆交給你們供你們參考一下,大致上就是這樣,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改動了,主要是司令員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對了,程將軍您的部隊司令員認為要在和您商量後才能正式決定,司令員希望等一下程將軍能到他那裡去和他好好談談,司令員說他將充分尊重程將軍的意見。」林金宸見大家看的差不多了,開口說道。   「多謝司令員厚愛,在下等會兒一定拜訪司令員。」程學啟勉強笑了笑,這個司令員連自己的起家部隊都大刀闊斧地說砍就砍了三分之一,自己剛投誠的部隊豈不是更不在話下了?   「我的老天!這可減少了不止三分之一啊,少了這麼多部隊還怎麼和敵人作戰?」王得貴驚歎起來,原來以為只是要減掉幾個師,沒想到要撤消一個軍!天曉得司令員想撤消哪個軍,菩薩保佑千萬別是自己的二軍……「我說林參謀長,你這刀也太狠了吧?中國這麼大,靠十來萬部隊就可以統一了嗎?我還覺得部隊太少了呢!別到打起來的時候用兵捉襟見肘就好了!」   「這參謀部好像權力也太大了點吧?司令員就不怕自己的權力都被你們參謀部給奪光了?!居然讓部隊少了這麼多,參謀部倒是成了太上皇了,吃喝拉撒睡,什麼都要管,我說參謀長您就不覺得累啊?」李成懷疑林金宸起草的方案有以權謀私之嫌,質疑起來。   「這個……部隊縮編我不反對,可一下子減少了三分之一還要多這可是傷元氣的事情啊!不能不慎重。」張海強也是頭一次看到這份草案,搖著頭說道:「為了穩定起見,我看精簡兩個師就夠了,四個師太多了些。要是按照這個草案,部隊一下子少了這麼多,這是要傷筋動骨的!現在各條戰線上都有大量敵人,如此傷元氣,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情。」   見大家都把矛頭指向了自己,林金宸連忙說道:「張副司令員,各位軍長,你們也要為司令員考慮一下啊!這麼多的野戰部隊糧食、彈藥補給起來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何況現在根據地需要大量的工作人員辦理地方具體事宜,這些人從什麼地方來?   難道現在招收那些腐儒嗎?只能從部隊中暫時先抽調部分到地方去工作。至於作戰,我們現在的重要敵手李鴻章已經被打殘了,現在只能在上海苟延殘喘,太平軍沒有一日停止過進攻上海,李鴻章滅亡的日子指日可待!左宗棠三萬大軍被圍困在紹興,糧草不繼,彈藥匱乏。在我軍打擊下遲早要滅亡,江南一帶算得上是敵手的只有曾國藩一個了,湘軍人是不少,有十萬,另外還有近十萬的綠營可以配合曾國藩作戰,可他們武器落後,如何是我強大解放軍的對手?滿清政府就這三支部隊厲害點,其他的八旗綠營算是什麼?飯桶而已!整編前我軍各部武器雜亂,不要說師了,就是下面基層連隊也是什麼武器都有,先進的後裝擊針槍有之,落後的抬槍也有,甚至還有大量的戰士拿著原始的大刀長矛!這次整編後表面上看我們人是少了點,可各部隊武器統一了,同時整編後的野戰部隊中將不會再有那些落後的冷兵器,這是好事情嘛!「   「撤下來的那些人怎麼辦?讓他們回家種地嗎?很多戰士加入解放軍前都是些強盜、土匪、潰兵、失去土地的流民,這樣把人家往外面趕,難保人家不會再幹上老本行,到時候不是給地方上增加治安問題嘛!」王得貴不滿地說道。   這點倒是難不倒林金宸,林金宸拿過一份文件,嘩啦啦翻到最後幾頁,手指著上面對王得貴笑道:「王軍長您還是沒有看仔細啊,您看看這最後一章,上面是怎麼說的?   司令員早就考慮到這些問題了。「   王得貴拿起草案翻到後面,剛才他光顧著看整編方案了,其他的都沒有注意,就是看到了眼睛也是一掃而過。果然,在後面有關於精簡下來人員安置計劃,看著看著,王得貴放心了。   草案上寫的很簡單,開頭就是關於戰士們的,精簡下來的戰士有四條道路好選擇,第一條是有家有口的由政府發一筆安置費,復員回家,加入半農半兵的民兵組織。鄉里要對復員戰士進行多方面的優待,條件好的進入各村管委會。第二條沒有家或者家鄉人多地少的由政府負責遷移到江西去,江西多年戰亂,百姓生靈塗炭,十室十空,田園荒蕪。由這些復員的戰士擔當骨幹,帶領福建部分沒有田的農民到江西屯田。至於農具、耕牛建房資金由政府解決。第三條是動員一批身強力壯的戰士到工廠去當工人,軍隊畢竟是有組織有紀律的,經過說明那些工廠主將極為樂意接收戰士到工廠中務工。最後一條是年紀比較輕的戰士由政府負責按照文化程度進入新成立的各級學校學習,學習期間學費和生活費由政府負擔。七萬戰士第一批安置費用就高達一百萬元,以後每年還要按照情況適當支出部分費用。現在溫州城內一般人年收入也不過只有十來元錢,這麼多的安置費絕對是筆巨款了。看到這裡王得貴心裡感歎著,也幸好溫州進出口貿易十分活躍,各個工廠現在每個月都有大量資金進帳,上繳的利稅十分可觀。若是稍微窮一點,這一百萬司令員還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搶去呢!接著看下去,下面就輪到軍官了,精簡下來的軍官除了部分調到新成立的軍委各部擔任各級領導以外,大部分將到地方去工作,擔當各級地方行政領導,同時還要兼任地方各級武裝部部長職務,負責組建預備役部隊、領導地方民兵的重任。王得貴又發現了新名詞,他還從來沒有聽過有什麼預備役部隊,匆忙往前翻了幾頁給他找到了,原來整編的不光是主力部隊,地方部隊也是要整編的,不過地方部隊整編晚些。整編後將沒有地方部隊這個提法了,只有預備役部隊。全面整編後,根據地軍隊將為三級,第一級就是十三萬野戰部隊,第二級是十萬預備役部隊,整編後預備役部隊為十個機動旅,二十個補充旅,機動旅擔任一線主力的補充、次要戰場的戰鬥值勤、後方城鎮衛戍、補給線的保障,補充旅平常不滿編,只是負責訓練根據地新招收的新兵,就某種程度而言,預備役部隊比主力部隊更加重要,若是預備役部隊不建設好,前方的野戰主力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就是再厲害也是空架子。第三級是平常務農務工,有情況時擔任後方後勤支援、警戒、騷擾敵人運輸線的民兵組織,有二十萬之眾。   「呵呵,大家都看仔細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吧?按照這樣整編,我軍戰鬥力不光不會下降,反而會有很大的提高!司令員說過,人多未必力量大,以前的戰爭是用大刀長矛和敵人肉搏,就是有弓箭射程也極為有限,殺傷力還很弱。現在不同了,現在裝備的步槍、火炮在很遠距離上就可以把敵人擊潰,大片地殺傷敵人了。機槍的威力相信王軍長也聽過了,一挺機槍就相當於一個滿編連的威力,厲害吧?可它只是需要一個班的兵力就可以使用了!如果我們每個營甚至每個連都裝備了這種機槍,可以想像一下會對敵人造成多大殺傷?可這種機槍又需要大量的金錢,需要大量鋼鐵供它揮霍,我們現在財政還無法大量裝備啊!若是部隊精簡了,就可以節省下大量資金來製造機槍、火炮裝備一線主力部隊去!怎麼樣,還有什麼問題?」林金宸笑言道。   見大家還有些猶豫黃翼升開口說道:「我補充一下,為了這次精簡順利進行,我已經跟司令員建議過了,我將第一個轉到地方工作,在容閎領導的政務院學習一下。」一直沒說什麼話的黃翼升一開口就嚇了大家一跳,司令員給他參謀部副參謀長的職位可是夠高的了,這個黃翼升怎麼竟然還想要到地方工作?張海強和王得貴看著一臉真摯的黃翼升感到臉上一陣陣地發燒,人家投奔解放軍才幾天就有這種覺悟了,自己已經一年多了居然還想東想西,考慮自己利益如此眾多,真是汗顏啊!程學啟瞪大了眼睛看著黃翼升,不知道他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   張海強和王得貴不知道,他是另有所求。這個副參謀長的職位在別人眼中是極為崇高,威風八面,可黃翼升志不在此,他還記得司令員跟他說過的海軍總司令呢!在跟司令員接觸的這些日子裡,司令員跟他說過很多關於海軍的事情,讓搞了近十年水師的黃翼升大受啟發,明白到中國的未來是制海權!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世界!想要靠湘軍的那些快蟹、長龍、舢板爭霸大洋完全是異想天開,只有大炮巨艦能一日千里的鐵甲艦才可以和西方列強爭霸海洋,海洋勝,則中國永不會敗,若是海上戰敗,敵人想什麼地方登陸就什麼地方登陸,你陸軍就是再強大也將因為疲於奔命而戰鬥力急速下降。最後最好的結果也只是不讓人家佔領你的本土,想要懲戒敵人是根本不用考慮了。想要搞強大藍水海軍的黃翼升根本沒把這個副參謀長放在心上,他想著是鐵殼、後膛炮、鍋爐、數百人的鐵甲艦。聽司令員說政務院下將設立船舶部,專門負責新式軍艦研究生產,黃翼升的心早就動了。想要指揮鐵甲巨艦,你就要瞭解它,如果自己能到船舶部工作,那麼以後這個海軍總司令就是自己謙虛點說不當的話,別人也不敢搶啊!乘著這次精簡黃翼升感到機會來了,這麼好的機會若是不把握住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張海強和王得貴沒有想的那麼遠,你就是告訴他們未來是得海洋者得天下他們也不會相信的,在他們腦海中還是陸軍至上,怎麼會想到解放軍以後的發展方向是在海上?也難怪他們,中國這麼多年還從來沒重視過海洋,以前中國歷史上真正重視海洋是在甲午海戰失敗後才重視起來的,這些人怎麼可能想的如此之遠?黃翼升若是沒有在水師幹過的話,他的想法也不會比張海強他們高出多少。   「小熊,政委睡了嗎?」   楊滬生走到史秉譽住處,裡面燭火還在燃燒著,他還是輕聲問了下站在門口的史秉譽警衛員。   熊正軍小聲說道:「喲,司令員啊,政委還沒誰呢!我給您通報一聲吧。」   「別,不用通報。我自己去找他好了,歐陽,你陪小熊在外面走走。」楊滬生連忙攔住正準備去通報的警衛員,說完楊滬生輕輕走到史秉譽門口。一回頭,歐陽磊和熊正軍倆人已經靜靜地退了出去,迴廊下除了自己只有樹枝隨著陣陣微風輕輕搖擺著,傳來淡淡臘梅幽香。   楊滬生猶豫著,背著手在門口踱來踱去,走了幾步楊滬生緊了下棉襖,把領子豎了起來。一月底的臨海正是最冷的時節,雖然楊滬生身上穿了棉襖,可冷氣還是一絲絲從脖口鑽進懷中。抬頭望著天空,天上一絲雲彩也沒有,無數的鑽石在遼闊蒼穹下不時閃爍著,偶爾有一顆流星迅速劃破星空一閃而過,只是在人的眼睛裡殘留著一道光芒。城外戰士們還在聯歡著,吼聲、笑聲、歌聲、掌聲清晰地傳遍了不大的臨海城每個角落。要不是和林金宸和黃翼升商量整編事宜,楊滬生現在應該也在外面和那些戰士們一起吼兩嗓子,放聲高歌一曲,不過現在不行了。他是過來賠禮道歉來的,可到了門口楊滬生又覺得兩腿是如此沉重,根本抬不起來了。自己畢竟是大哥,專門給小弟賠禮道歉可真的有些太丟面子了!   「秉譽,睡了嗎?」沉默好久,楊滬生苦澀地嚥下口津液,悶聲問道。   「大哥?這麼晚你還不睡嗎?」說話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史秉譽拿著本線裝書出現在楊滬生面前,「進來吧,外面很冷的。呵呵,大哥要是凍病了,那些將領還不到我這裡興師問罪來?」   「瞧你說的,什麼話嘛!難道我跟個千金大小姐一樣那麼嬌貴?」楊滬生朝裡面走的時候注意到史秉譽手中拿著本孟子,「不錯不錯,這古書看多了說的話也更加挖苦人了。唉,跟你比起來我倒成了目不識丁的文盲,至少也是古盲。我說秉譽啊,你什麼時候去參加清朝的科考?不過我懷疑就你的水平恐怕今生今世不用指望考上秀才了。」   「坐吧。」史秉譽拉過椅子,請楊滬生上座,嘴裡抱怨著,「還說我挖苦?大哥你的嘴才真的跟刀子一樣!話裡面的刺還少了?怎麼跟那些將領說起來面帶微笑,一棍子敲不出個屁來,跑到我這裡來就連諷帶罵了?哼,當我好欺負的嗎?說說看,今兒晚又想吵些什麼?」   楊滬生手指叩擊著桌子,搖頭晃腦嘴裡面唸唸有詞,「歸兮歸兮,喝無茶乎?」   「媽的!條件還這麼多,明明古文一竅不通,偏要豬鼻子插大蔥,什麼人嘛!小熊,給司令員上茶!」史秉譽拉開房門朝外面叫著。   「別叫了,我已經讓你的警衛員跟歐陽到外面散步去了。現在這裡就我們兩個,還是麻煩您老人家親自動手好了。」楊滬生停止了繼續敲擊桌子慢慢說道。   「我就說呢,剛才怎麼沒見小熊在外面。」史秉譽搖搖頭,走到火爐邊去取開水。   「這個……這個……我是來跟你賠禮道歉的。」楊滬生低著頭,艱難地說道。   「啊?」史秉譽愣住了。沒想到千年的鐵樹居然會開花,讓楊滬生跟自己賠禮道歉這倒是頭一次遇到!楊滬生有些語無倫次了,「這個……我剛才仔細考慮過了,對根據地的建設我一直都在前線,沒有你們在後面瞭解的多,下午說的太衝動了,這個是我的不是。但我覺得恢復科舉考試是在倒退,你在後面時間比我長,也許考慮的比我周到,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恢復科舉是必須的?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史秉譽放下了水壺,走到楊滬生面前慢慢坐了下來,「大哥,賠禮道歉倒是不必了,我們倆兄弟誰跟誰呀?有什麼事情放不開的?至於科舉我是這樣考慮的。現在根據地中接收過先進西方知識的畢竟是極少數,甚至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大多數知識分子一輩子學的都是四書五經,一心想要通過科舉考試來個鯉魚躍龍門。現在我們若是斷了他們希望,等於是把他們推向滿清政府那邊。這跟我們團結一切可以團結力量的方針並不吻合,這些人別看他們好像頭腦僵化,可他們在民間還是很有威望的,他們的影響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消除的,在人民還沒有真正掌握科學,封建餘毒一時無法消除時候有些妥協還是必要的。當然了,科舉考試我們可以搞,但考什麼,我們可以控制,現在根據地管理人才緊缺,我們可以通過科舉錄取一批人才。我是這樣考慮的,科舉是要考,但不要求一定是八股文,只要寫的有見地我們就可以錄用!考試分兩場,第一場考氣節,民族氣節,現在畢竟是異族統治中國,可以通過考試培養民族氣節!第二場考如何治理國家,就是經綸濟世之學。這樣明為科舉,實際上是選拔一批有用之才以為我用,只有等我們新式教育普及後才能慢慢取消這種考試。有時候太激烈了並不見得是好事情。」   「不是考八股?」楊滬生疑惑地問道。自從識字後楊滬生被家長灌輸的就是八股是如何窒息文化禁錮人才的,對八股簡直是深惡痛絕,常常認為以前中國壞就壞在這些飽讀經書的文人手裡!八股文學的都沒有自己思想了,只知道阿諛逢迎,除了做做文字遊戲別的本事狗屁沒有。重文輕武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只能是自取滅亡!   史秉譽搖了搖頭,「自然不是,不過要是有人願意寫成八股文也是可以的。畢竟他們學的就是這個,但我們在錄取的時候自己可以做手腳嘛!我看可以讓容閎擔任主考官,相信他下面需要什麼樣的人他自己最清楚,可以有的放矢,錄取些用的著的人。   科舉也不能說一點好處也沒有,林則徐、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這些大人物不都是通過科舉的?沈葆楨也是個人才,他還是道光進士呢!「關於左宗棠史秉譽倒是有些想當然了,左宗棠是道光舉人,不過屢試不第,後來一氣之下不再參加科舉考試了。其他幾人倒全是進士出身,也算是科舉考試產生的難得幾個人才。   「既然這樣就按照你說的辦好了,嗯……就在三月下旬,先下面各個縣考試,考的好的在六月下旬集中在江西贛州統一參加最後的『廷試』,那裡的六月比較熱,讓他們也嘗嘗高考的滋味!」楊滬生一接收考試馬上想起自己參加的高考,當時自己差點被熱暈了,現在根據地是自己說了算,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乘機整整別人?   「這麼著急?我本來打算和你商量後在五月開始鄉試的。宣傳、報名、擇地可都需要時間啊!太急了效果恐怕不大好吧?何況六月底也太熱了,你這不存心在整人嘛!」   史秉譽一想到六月考試心裡就有些樂了,楊滬生的光輝歷史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小子高考時候見到試卷就發呆,不停抓耳撓腮卻一點頭緒也沒有,著急的豆大汗滴流水一樣往下淌,差點中暑休克在高考戰場上,看來這次他是存心想搖報復一下了。   「算了,你決定好了,五月就五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後考試就改在八月好了,八月天也比較熱,悶死這些老學究!」楊滬生擺擺手恨恨地說道。他對史秉譽揭破自己心事一點也沒有感到羞愧,中國人的優良品質在楊滬生身上淋漓盡致地完美體現出來——自己日子過的不好,也不希望別人有好日子過!史秉譽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楊滬生臉上有些發燙了。   史秉譽朝後一靠,笑道:「算你狠!不過有陞官道路好走,對這些文人來說你就是把他們架在火上蒸烤他們也會趨之若騖的。」   楊滬生尷尬地笑了笑,正容問道:「你馬上到美國去,這次考試你無法主持了,至於我,你是知道的,對這些東西我是根本一竅不通,你看看由那些人主持比較好?」   史秉譽掰著手指一個個說了下去。「容閎是必須要參加的,畢竟選出來的要安排在他手下。倪峰算一個,這小子滿腹經綸參加過科舉,當時要不是他老爸沒有給主考官孝敬一下,說不定現在他就是剿滅我們這些『發匪』的清廷得力干將了!鐵面無私,連我們岳父都敢懷疑,是個不錯的人才。汪道正是不可以的,這傢伙太愛錢財了,讓他當主考官說不定私下接收考生賄賂,到時候吃槍子少不了他,還是不要害他了。海關關長古少鵬算一個,這人也是商人出身,難得的是並不貪財,和華爾一起答理的海關井井有條,他以前經常跑香港,接觸外面比較多,算是開明的,可以讓他幫助容閎選幾個能到海關工作的人才。林歸航……這傢伙交通部長當的我常想撤了他!路沒怎麼造,光搞橋去了,以後成立個橋樑司讓他當司長好了。何長慶也不適合,若不是他是我們岳父大人,就他撈錢手段就可以讓他進籠子!這個任務不適合他。竺澤生可以,他是負責情報的,可以幫助倪峰負責考生檢驗。對了,再讓沈葆楨參加進來好了!沈葆楨最近轉變比較快,放在水利部有些委屈他了。他是道光進士,讓他和容閎兩個擔任主考官,倪峰、古少鵬、竺澤生三人在旁邊輔佐他們好了。」   「真有你的,就這麼著吧。」楊滬生剛要再說什麼,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歐陽磊和熊正軍倆人低聲攔住那人,不過很快人又到了門口。楊滬生和史秉譽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   「報告!紹興前線緊急軍情!」通信參謀在門外大聲說道。   楊滬生連忙站了起來,一把拉開房門緊張地問道:「怎麼?是不是讓左宗棠給跑了?」   「不是,北路軍總指揮急信:一月十九日紹興城內的左宗棠部離開紹興往杭州方向突圍,二十日我軍在楊汛橋截住北竄之敵,經過交戰,左宗棠部已經於一月二十一日下午全部撤回紹興城。我軍已經四面包圍了紹興。戰鬥中我軍傷亡三十餘人,太平軍陳廷香部傷亡三千人,已經失去戰鬥力,左宗棠損失兩千兵馬,常捷軍頭目勒伯勒東被陳廷香部擊斃。另,原徽州的鮑超、蔣益灃部一萬餘人東進杭州,現在已經到了餘杭。侍王主力全部撤回杭州,命我軍負責牽制左宗棠部。現我軍四萬大軍集結紹興城外,糧草緊張,侍王那邊無法搞到一點糧食,希司令員能想法解決之。匯報完畢,請司令員指示!」   「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三萬的楚軍讓我們四萬人包圍,老天!侍王這玩笑開的也太大了點吧?」楊滬生盯著史秉譽問道。史秉譽點點頭道:「尤其噁心的是,即讓馬兒跑的快,還不讓馬兒吃草。若是我們把左宗棠放過去,李世賢的部隊就遭殃了,就這樣他還不給我們解決點實際困難。看來得我們自己來想辦法解決了。」   楊滬生腦子中又動起了歪腦筋,「剛好,天王不是希望我們運糧到天京去嗎?告訴天王,讓他想辦法先徵集些糧草救濟我們在紹興的部隊再說吧!部隊總不能餓著肚子打仗嘛!」   史秉譽笑著說道:「拉倒吧你!這事情我勸你還是別幹。他要有糧草接濟我軍,還問我們要糧食幹嗎?你這不是存心給天王好看嘛!李世賢主力回杭州也是好事情,這樣一來左宗棠就是我們的了,我看還是從我們這裡接濟紹興前線好了,現在除了紹興其他地方部隊已經收兵回營了,可以騰出力量全力支援紹興前線。另外寧波那邊還要加強部隊,提防左宗棠朝鎮海方向突圍。」   「我知道,剛才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唐參謀,馬上通知林總指揮,祝賀他們把左宗棠圍困在紹興城內,至於糧食我們這邊會給他們接濟上的,讓他們先自己想辦法度過眼前難關。」   「是!」唐思偉轉身走了出去。楊滬生拉著史秉譽,「我們裡面說吧。」   正要進去歐陽磊走了過來,「司令員,小劉來了,他說華爾現在到了我們這裡,有事情找您。」   楊滬生哀歎一聲,「得!怎麼這麼多事情呀?政委我過去看看,你早點休息好了。」   「等一下,你要的詩經我給你找到了,稍微等下我拿出來。」說完史秉譽鑽進臥室,沒多久由走了出來,「好好看看吧,四書五經並不是司令員你想像的那樣。還有,別再把詩歌當武器了。裡面的『角弓』你好好看看吧,相信對你有用處的。對了,這裡還有一本『中庸』,你也一併拿去看看。這書至少對修身養性還是有一定借鑒作用的。」   楊滬生瞪著史秉譽悻悻說道:「那壺不開你提那壺!歐陽我們走。」說完楊滬生和史秉譽緊緊握下手走了出去。走回自己住的庭院,偏房燭光點燃著,從裡面傳出楊滬生聽不懂的鳥話,透過窗戶一個高大身影正在裡面不停地走動著,有時停下來張牙舞爪一番。   「歐陽,你看看裡面像什麼?」楊滬生站在外面望了會兒,神秘地笑了笑問歐陽磊。   跟史秉譽又和好了,讓楊滬生心情極為放鬆,也願意和別人開玩笑了。   歐陽磊怎麼看怎麼覺得那影子像是一個魔鬼,「我看……像是妖魔鬼怪正在亂舞呢!   呵呵。「   「別胡說!人家是外國人嘛!怎麼能這樣說人家?」楊滬生唬著臉訓歐陽磊,畢竟是年輕人,很快就無法嚴肅下來了,「我看呀,這像皮影戲!行了,我跟你說的話你別給我傳出去,知道嗎?」   「明白!首長放心好了,保密條例我還是學過的,不該透漏的一星半點也不能說,就是打死我也不能講出去!」歐陽磊笑著說道。對歐陽磊來說,司令員是很和藹的,不像清朝官員那麼高不可攀,只要司令員心情高興,你跟他開開玩笑一點關係也沒有,甚至有時候司令員自己也會跟你說笑一番。「明白就好,不然我非處分你不可!」說完楊滬生做了個鬼臉走了進去。   「呵呵,華爾先生,什麼事情這麼著急,晚上也要來找我?」   「親愛的楊將軍您終於來了!」站著的是華爾,見楊滬生從門外走了進來,華爾疾步走了上來,伸開熊掌就來個擁抱。楊滬生被華爾抱的極為難受,這傢伙也太親熱了!   「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斯·傑·阿什利先生,以前是我的軍需官。這位是梅傑·莫頓,以前指揮這位是文森特·瑪卡那亞先生,他以前是我的衛隊統領。在知道我在溫州楊將軍這裡後他們就一直想過來,當士迪佛立離開上海後,終於讓他們抓住機會駕船駛到溫州來了。」   楊滬生和被華爾點到名的那些外國人一一握手,心裡卻不知道這個華爾為什麼三更半夜地找上門來,連一個晚上也不願意等候了。聽華爾說了半天楊滬生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人到溫州後,華爾原來的意思是在他指揮下把這些人組建成海洋緝私隊,專門負責打擊海上強盜,保障根據地海上運輸線的完全,保護好他的錢袋。可史秉譽卻認為應該讓這些人應該打亂安插到各個有關部門去,阿什利可以到後勤部給邱海波的後勤顧問,梅傑·莫頓應該到軍事學院當教官,至於瑪卡那亞,他應該到部隊中給指戰員做訓練顧問。搞了半天史秉譽沒有留下一個人幫華爾建設他期盼已久的緝私隊!這讓華爾心裡面極為不爽。海盜無法杜絕根據地出口將受到很大影響,而出口貨物少了華爾的贏錢大計自然是受到極大地挫折,這怎麼能讓華爾開心呢?何況華爾認為這些人都是自己以前的手下,是因為知道自己在溫州,他們才投奔過來的,很明顯,是投奔他華爾個人的。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應該由自己說了算,史秉譽如此做讓華爾覺得十分不能接受。華爾馬上就要和史秉譽一起到美國去進行他的貿易活動了,在溫州實際統治區中,楊滬生是最高領導了,他想在走之前最好能說服楊滬生把這些人留給他。   「很明顯將軍,若是不狠狠地打擊那些該死的海盜,我們將失去極大一部分銀子,沒有銀子將軍您的統一大計也將受到很大影響。我很樂意自己掏錢消滅海上的強盜,只要阿什利他們能幫助我,靠這支力量是完全有可能消滅那些海盜的!要是把他們分散到各個地方去,我看不到比集中使用會來的更好,對楊將軍來說現在我們軍隊中已經有很多外國顧問了,也不在乎多他們幾個吧?可是我很需要他們幫忙啊!我想將軍大人您會理解我為您考慮的心情吧?」華爾委屈地說道。   拆散華爾的洋槍隊楊滬生覺得這倒和自己的胃口,外國人必要的幫忙是需要的,但讓他們單獨掌握一支部隊這卻是萬萬不能的!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見利忘義,清廷給他們更多好處他們到時候又投降了滿清呢?單個投降不算什麼,要是成建制的跑了,這個影響可就大了!   聽明白華爾的來意,楊滬生笑了,「華爾先生,史將軍這是為您考慮呢!沒錯,對阿什利先生、莫頓先生、瑪卡那亞先生投奔我軍我們自然是極為歡迎的,同時也會盡量地安排好你們生活,讓你們有個舒適的環境繼續工作,這些是我們義不容辭應該做的事情,只是成立海上緝私隊我看現在還不成熟,我們戰爭規模越大越大,現在部隊馬上要進行遠距離征戰了,後勤保障自然是十分重要,可是華爾您知道,我軍以前的後勤保障能力是十分原始的,也是十分低能的,這怎麼可以支持長期大規模戰爭?阿什利先生在這方面是專家,我們自然需要先生給我們幫助。至於教育,部隊已經有數十萬大軍,後備指揮人員極為短缺,這些是需要我們軍事學院大力培養軍事幹部來充實前線指揮人員。同時前線也需要有懂軍事的給我們戰士講解戰術安排操練的,莫頓先生和瑪卡那亞先生自然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了。只要我們打下了兩湖兩廣,華爾先生您覺得我們商品是多了還是少了?您的生意是好了還是縮減了?海上強盜自然是需要剿滅的,我們現在也正在訓練這方面的人員,我看這樣吧,讓莫頓先生到準備成立的陸戰隊去幫忙,不知道莫頓先生認為如何?至於你們待遇我們會考慮的,還有華爾,我打算給您授予軍銜——預備役陸軍中將。不知道您是否願意?還有阿什利先生,你們到軍隊後我們會授予你們相應的軍銜,以方便你們開展工作。」   「中將?我的上帝!楊將軍太謝謝您了!」華爾喜出望外朝楊滬生撲了過去,抓住楊滬生的雙手拚命搖著,他以前在洋槍隊的時候自封自己是少將,沒想到楊將軍卻授予他正式的中將軍銜,對榮譽愛如生命的華爾自然是高興的忘記了自己姓什麼了。至於自己管的海上緝私隊,華爾腦子裡面一時忘記了。「將軍打算什麼時候授予我中將軍銜?現在嗎?最好快一點,我希望能在回美國之前就佩帶上中將銜。呵呵,我等不及了!將軍真是我的知遇恩人哪!」   「放心,時間上應該來得及,這也是華爾您為根據地做出貢獻所應該得到的回報。」   楊滬生微笑看著華爾慢慢說道。   天一大早,臨海城內解放軍戰士明顯地增多了,城市上空三艘飛艇不停地盤旋著,遠方的山區還有幾個小黑點在空中遊蕩。一隊隊的戰士在城裡來回巡邏著,城內戒嚴了,禁止一切行人走動。警衛連的戰士站在蓉塘巷兩邊一直延伸到陳家大院門口。今天是根據地最高軍事會議,會場周圍戒備等級達到了最高。可以說就是一隻螞蟻想要偷偷進入也是不可能的。   午飯過後,陳家大院臨時改成會議室的大堂中煙霧裊繞,裡面席地坐了三十來人,楊滬生正站在前面大聲對人們說著什麼。除了榮一師的林師長正在紹興組織圍困左宗棠例外,根據地主力部隊師以上正職首長都在裡面了,新投奔解放軍的程學啟也列席參加了這次會議。這些威風八面的各方諸侯現在正靜靜地聽著司令員關於自己命運的安排。將領們的眼神很複雜,興奮、期盼、畏縮、羞愧……什麼樣的表情都有。有些人低著頭死命地吸著手中香煙來緩解心中緊張情緒。   「……有些人說我們部隊現在太少了,滿清有近百萬大軍,而我們就是把民兵加起來也不過是四十萬,只有把部隊繼續擴大才能和敵人抗衡。大家都知道,現在英法兩國對我們居心叵測,不知哪一天我們就要和英法軍隊打上一仗,哎呀呀!敵人太多了!   我們太少了!形勢如此嚴峻,部隊還要縮編,有些人想不通。事實情況是這樣嗎?要我說,我們部隊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沒有什麼戰鬥力的部隊太多了,多的已經影響到我們把戰爭繼續進行下去!現在現實是世界已經進入到熱兵器時代,大家用步槍、火炮遠距離就把敵人徹底地擊垮,面對面的肉搏戰自然還有,但已經不多了,可是看看我軍現況,四十萬軍隊,比較先進的步槍有四萬餘支,除了濫竽充數的劈山炮,各種火炮五百四十二門,這些要得了多少部隊?眾多戰士要麼舉著抬槍,要麼手中只有大刀。現在部隊的現狀是一線步兵多,後面後勤保障人員少,一線中原始武器居多,先進武器少。我們佔領的地區只有浙贛兩省是產糧區,為了根據地能夠更好的發展,我軍下一步必須打出去!進行大縱深外線作戰,如此的現狀如何可以保證我軍一定打勝仗?在前期作戰中我軍暴露出的問題是相當嚴重的!後勤保障不力,部隊訓練不足,政治教育落後,軍紀很差,要是這些問題不解決,還說什麼打倒萬惡的滿清解放全中國?!若是部隊不進行整編,我們和那些無能的太平軍有什麼兩樣?太平軍人數少嗎?動輒幾十萬,近百萬,可這麼多的部隊面對十萬湘軍、幾萬淮軍又有什麼用場?敗多勝少,被人家打得若是沒有我軍幫忙連天京都差點被攻陷了……「   站著的楊滬生講的聲色俱厲,下面將領聽的頭也抬不起來了。張海強他們幾個軍首長倒是神色自若,昨天晚上張海強在瞭解到整編草案後帶著其他兩個軍長專門和楊滬生商談過整編事宜,在明白到部隊不整編以後這仗已經無法打下去,解放軍將只能偏安一隅,現在的整編是為了以後更好的擴充後,三個軍長終於答應說服手下順利地進行整編。在和楊滬生會談中,張海強他們瞭解到整編的具體方案——師以上部隊將重新編排,就是保留的那些團也要縮編,把大量人員充實到後勤部隊去。三個軍的指揮機關合併成兩個,其中張海強不再繼續兼任軍長,而是擔任新成立的軍事委員會副總司令。陳文委擔任副總政委。新成立的第一軍將由王得貴擔任軍長,李天秀擔任第一軍政委。第二軍由原第三軍的李成擔任軍長,沈彬擔任政委。楊滬生本來打算讓李天秀擔任副總政委,後來考慮到軍事首長和政治首長搭配時間比較長,雙方在合作方面已經磨合比較好,若是重新搭配,又有一個磨合過程,對部隊盡快形成戰鬥力不利,所以還是讓他們原班人馬繼續一起幹好了。降職沒有降到自己頭上讓幾個軍長鬆了口氣。   「林副參謀長,你來宣佈部隊整編方案吧。」楊滬生說累了,喝了口茶把話題轉到大家最感興趣地方來了。那些師長師政委精神一振,齊刷刷抬起頭望向站起來的林金宸。   「為了讓我軍更加具有戰鬥力,反應力更快,機動能力更強,我現在宣佈部隊改編計劃……」林金宸拿著文件宣讀起來,一個師下設兩個旅,全師一萬六千人讓那些師長心動不已,可聽到全軍由九個師減少為五個師,師長們的心又提了起來,簡直是二選一嘛!誰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後保留下來的幸運兒呢?「我宣佈各師首長名單,第一師師長吳強,政委房昊天!第二師師長沈曄,政委林錦丞!第三師師長沈路,政委應孔達!第四師師長文宇,政委江治華!第五師師長馬鼎南,政委徐友新!另外,山地步兵旅少將旅長高飛,師級政委李斐學!陸戰旅少將旅長池洪鑒,師級政委張剛!榮一師領導不變,騎兵師、炮兵師師首長由現在領導擔任。」   有人鬆口氣就有人極為沮喪了,池洪鑒和高飛又從師長變回了旅長,雖然還是少將,可旅長叫起來總沒有師長好聽,不過要是和讓自己離開部隊比起來卻要強上太多了!   池洪鑒眼角瞟了眼身邊呆坐著發呆的劉冰心中暗慶著,同時又有些同情他。劉冰聽到最後也沒有聽到林金宸念到自己名字,心中這份難過就不用提了。劉冰本來已經有心裡準備了,自己的八師在前期作戰中表現不好,相信司令員這次不會給自己好看,可是他還是抱了萬一的希望,指望首長法外開恩,至少給自己個旅長幹幹,現在看來是沒指望了。   「我來說兩句,原八師師長劉冰擔任新成立的糾察部部長,監督部隊軍紀作風問題,上至我這個司令員,下到戰士都在糾察部監督範圍內。另外,副總參謀長黃翼升到地方工作,擔任政務院下面的船舶部部長。好了,會議先開到這裡,天不早了,我們明天接著開。晚上你們就在我這裡吃頓便飯吧。」說完楊滬生站了起來。   會議室裡一時熱鬧起來,將領們連忙站了起來急匆匆地朝外面逃去。楊滬生疑惑這些人為何如此急不可耐,趕上去想看看他們到底到什麼地方,沒走幾步就站住啞然失笑了,原來這些傢伙紛紛奔進了臨時搭建的廁所——會議開了一個下午,大家只能坐著又不敢動,現在都憋的受不了了!會議室人少了,廁所那邊倒是人聲鼎沸起來。   「黃大人!慢走!」程學啟見黃翼升走了出去,急趕幾步追上黃翼升叫道。   「哦,方忠老弟啊!怎麼?有什麼事嗎?」黃翼升也憋的忍不住了,見程學啟追上來,只能站住強忍著說道。程學啟這才發現黃翼升正急趕著上廁所,知道自己唐突了,尷尬地說道:「大人請慢走,小人在這裡等大人一會好了。」   「那好,你等我一下。」黃翼升艱難地點了下頭,三步並兩步朝廁所趕了過去。   程學啟覺得時間過的如此緩慢,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黃翼升終於走了出來。「走吧,有什麼事情你現在好說了。哎呀……,好長時間沒試過如此舒服了!」說著黃翼升帶頭朝後圓走去。   程學啟跟著黃翼升走了兩步問道:「黃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大人為何放著好好的參謀長不當,偏要去當什麼船舶部部長?大人精明能幹,怎麼說至少也要給個政務院總理幹幹才算說的過去啊!」這兩天來程學啟對溫州根據地的情況倒是有了一定的瞭解,知道軍事方面以前歸集團軍管,現在改了名詞了,叫軍事委員會,行政方面就是政務院了,政務院的最高領導叫什麼總理,是個假洋鬼子,程學啟總覺得讓個西化了的人管理國家並非好事,若是黃翼升當這個「總理」,說不定比容閎要強多了!昨天晚上黃翼升說要離開軍隊到地方上工作,程學啟就一直想不明白,只是晚上黃翼升事情多,程學啟一直找不到機會問一下他,現在機會總算是來了。   「怎麼?方忠老弟是不是想跟著我一起到船舶部去?」黃翼升詭秘地朝程學啟笑笑,轉頭看了下四周,周圍沒有什麼人,黃翼升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倒真覺得這個副總參謀長算不上什麼,參謀長是幹什麼的?參謀長是給人家出謀劃策的,就是諸葛亮式的人物。可人家懂的東西比我們多,而且你沒看見嗎?解放軍的編制裝備跟我們以前是完全兩樣的!你還給人家出個鬼謀劃個鳥策啊!至於你說讓我干政務院總理,呵呵,你也太抬舉我了。我的志向不在管理一個國家上面,你讓我干,我還幹不好呢!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嘿嘿,請大人繼續說。」程學啟乾笑兩聲。   「方忠老弟你是知道的,我以前是幹什麼的?曾國藩創建水師後我就到他那裡當了一名哨長,大小數百戰後在清軍中升為江南水師提督,戰必勝攻必克,太平軍的那些水師根本不是湘軍水師對手!可是你知道胡林翼是怎麼死的嗎?前年湘軍圍困安慶,胡林翼在登龍山見到兩艘外國輪船如奔馬逆流西上,擔憂過度才死的!我當時就想,若是我大清有如此輪船,何患洋人一再欺負我們?為此我還專門跟李鴻章談過,李鴻章也深以為是。可惜啊!在大清要搞洋務,難於上青天!朝廷那些大員只知祖宗成法,章句小楷,不知外間是何等之世界,橫加指責,諸多刁難。難啊!溫州這邊呢?電報你聽說過吧?火車呢?大清可能接受這些東西嗎?這裡現在卻正在搞這些!至於輪船,聽史大人所言,現在溫州已經招募到不少人才以製造火輪。長江有什麼好玩的?   和大海比起來不過是個小水溝罷了!我希望自己是未來的大洋水師司令!「黃翼升抬起頭來,一臉嚮往地望了望藍天,低下頭看著發呆的程學啟說道:」若掌握水師必熟悉船隻,船舶部是幹什麼的?船舶部就是造最新輪船的!方忠老弟現在明白了嗎?老弟是否打算跟我一起干呢?「   「小人明白了,大人志向高遠,小人望塵莫及,佩服佩服!」程學啟回過味來了,原來這老傢伙根本是以退為進啊!說是騰出位置到地方上去,實際上是盯上了人家水師總司令位置,還真是老謀深算!換了自己打死也繞不過這麼多彎彎來,程學啟躬著腰羞愧地說道:「不過小人粗蠢,只知道逞一時之勇,陸上勉強還可以,對水師確實一竅不通,幫不上大人什麼忙,慚愧慚愧!大人還是找一些對大人有幫助的人才是上策,小人也會幫大人留意,看看我的手下有沒有喜歡搞水師的,到時候一定給大人推薦。」   「是嗎?程將軍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不必這麼急的就拒絕。」黃翼升難以掩飾心中失望,淡淡地說道。黃翼升說了這麼多話,最終意圖就是想讓程學啟輔佐自己,建設起自己的強大水師來。畢竟倆人以前一帳為臣,大家都是從淮軍那邊過來的,有什麼事情也好互相擔待擔待。沒想到這個程學啟不識抬舉,看不出自己好意來,竟然拒絕自己!見程學啟沒有什麼反應,黃翼升腦子裡急速轉動著可以叫誰來給自己幫忙,袖著手自顧自慢慢朝前走去。   程學啟低著頭跟在黃翼升後面,黃翼升的意思他實際上還是明白一些的,不過自己確實不懂水師,強扭的瓜不甜嘛!不懂就是不懂,還有什麼好說的?倆人正各想著心事,後面有人急步追了上來。「程將軍!司令員找您,他現在正在會議室等著您呢!」   「好,知道了,我馬上過去。」程學啟答應一聲,望著黃翼升說道:「大人,司令員有事找小人,小人就先過去了?」   黃翼升明白司令員是為了怎麼安置程學啟才叫人來找他的,看來這個程學啟是不可能幫助自己了,一臉失望的黃翼升只能苦澀地說道:「去吧,別讓司令員久等了。」   告別黃翼升,程學啟邊走邊想著,黃翼升給自己預定了一個水師總司令的位置,那麼自己呢?自己幹什麼好?解放軍主力部隊也只保留了兩個軍,自己的部隊想單獨編成一個軍看來不大現實了。難道改編成一個旅不成?或者是縮編為一個團?按照司令員的作風這倒是極有可能的!前途難測啊!   程學啟剛到會議室外面,歐陽磊連忙叫住了他,歉然說道:「程將軍!請留步。司令員正在裡面商量重要事情,他讓我跟您抱歉,請您稍微等一下。」   「哦?知道了,我到一邊等候吧,小兄弟司令員什麼時候叫我,你幫我知會一聲好嗎?」說著程學啟一個人靜靜地走到梅樹邊欣賞臘梅去了。   看著梅花,程學啟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明明是司令員叫自己過來,說是有事相商,等自己來了,卻又把人給撂到一邊,這算什麼事嘛!正看著梅花,程學啟眼角餘光看到那個假洋鬼子低著頭一溜小跑奔進了會議室。司令員的貼身警衛倒是沒有阻攔他。   「程將軍啊,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賞花?」   程學啟一回頭,見是史秉譽正急匆匆從外面走了過來。「政委,司令員叫我說是有事情。不過他現在裡面有事情,我先在外面等一會兒好了。」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不好意思讓你委屈了,我現在有事情,還是讓別人先照顧一下你吧。對了,你有沒有吃飯?小熊!帶程將軍到後面吃頓便飯,讓炊事員拿出好酒來。我有事情就先進去了。」交代完了,史秉譽急步朝會議室走了進去。   程學啟覺得史秉譽臉色不大對頭,眼睛裡透露出一絲高興一些憂愁還有些憤怒,讓人琢磨不透,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肯定不會是好事,不知道跟自己有沒有關係?   想到這裡,程學啟低聲下氣地問歐陽磊,「小兄弟,裡面是不是有什麼人來了?」   歐陽磊見程學啟緊張起來,安慰道:「放心好了,跟將軍您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溫州有人過來。將軍請放寬心好了。對了,將軍您還是先去吃飯,等司令員好了我會去找您的。」一臉疑惑的程學啟被熊正軍帶到後面去了。既然是溫州那邊過來的,跟自己應該沒有什麼關係,不過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史政委如此緊張地趕過來?程學啟腦海中過了無數個可能,卻一一又都被推翻了。   史秉譽走進會議室,回頭輕輕關上了房門,房子裡立刻陰暗下來,空曠的大廳顯得有些陰森森的。屋裡坐著的除了楊滬生,還有政務院總理容閎,另外原本留在溫州的監察院院長倪峰站在大廳中央。見楊滬生臉色不大對頭,史秉譽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司令員,純甫兄,倪院長,我來了。怎麼?到底是誰給李鴻章通風報信的?為何如此緊張?」   楊滬生苦笑兩聲,艱難地說道:「政委,你越害怕什麼事情,它卻偏偏最會發生。行了,和李鴻章勾結的人已經找出來了。……他就是我們的岳父何長慶。」   史秉譽臉色立刻蒼白了,手扶著座位緩慢地坐了下去。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給敵人當奸細的居然是自己岳父!這讓史秉譽無論如何都覺得有些不可接受,「他現在不是沒有職位了嗎?怎麼還能給人家傳遞情報?倪院長你的情報是不是可靠的?」   「撤職是後面發生的事情,何長慶現在自然是沒有職位了,可李鴻章決定南下時候他還在當著他的財政部長!至於消息是否準確你還是問倪院長好了。」楊滬生不停地用手指揉著太陽穴,一臉疲憊地說道。容閎站在旁邊不知道說什麼好,說起來何長慶還是自己的手下,他的背叛自己多多少少也要擔當一點責任,不過財政部一向就是跟其他部門不大合作,何長慶這個人也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除了監察院的倪院長,其他任何人他都不買帳,連自己見了他也不好說什麼,這御下不嚴的責任,自己可很難承擔。至於勾結敵人,換了其他人問題自然簡單了,一刀就可以了事,可現在是兩位議長的岳父大人,這就麻煩了,殺還是不殺?要殺的話議長家中的葡萄架子還不倒地?   不殺的話,這事情又如何交代過去?想的頭痛的容閎乾脆把自己當成了局外人,看看兩位議長如何處理自己「家務事」吧。   尷尬不已的倪峰見史秉譽血紅著眼睛瞪著自己,只能吞吞吐吐再次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邊。   自從得知浙東大戰即將來臨後,根據地就封閉了和寧波方面的一切聯繫,同時在台洲和溫州地區嚴查來歷不明之人,結果抓到好幾個清廷派過來的探子。審問的成果千絲萬縷各條線索都指向何長慶府上管家和他們有聯繫。本來倪峰只是認為何府的管家有問題,等戰役結束後,從戰場上抓獲了負責根據地情報工作的李鴻章幕僚,結果讓倪峰大吃一驚,搞了半天自己的老對頭何長慶還真的是李鴻章在溫州發展起來的密探!   原來張鐵蛋和劉石頭兩人在寧波時候因為盧七姑戰敗身死他們也被張景渠的部隊俘虜,李鴻章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知兩人和溫州的楊滬生與史秉譽關係比較好,結果通過威逼利誘收買了兩個怕死鬼,讓他們潛伏到溫州收集情報發展內奸。而何長慶在把女兒嫁給兩位首長後,覺得自己並沒有從中得到太大的好處,原本一個人擔任財政部長,只是有個商業部的李部長跟自己唱唱對頭戲,說起來還是平級的,可女兒一嫁上頭就多了個政務院,兩個女婿讓容閎管著自己,何長慶怎麼想怎麼覺得太窩囊,沒聽說那朝國丈有這麼背的!言行舉止上何長慶自然經常流露出對自己兩個女婿的不滿,結果讓這兩個混帳東西給察覺了,通過收買何府家人收集了不少何長慶的牢騷話,用恐嚇手段把何長慶給嚇住了。何長慶自己本來就屬於牆頭蘆葦,給人家一說清廷百萬大軍很快就要開到溫州來,自己要是不給清廷做點什麼,到時候自己這個叛逆家屬就要株連九族,若是給清廷通風報信的話,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家產都可以得到保留……   兩個奸細沒費多少精力就讓頭髮短見識長的何長慶乖乖投靠自己的新主子,成了根據地中最大的內奸。結果這次浙東戰役一結束,倪峰挖到李鴻章的情報幕僚,沒費什麼勁就把清廷在根據地的奸細給一窩端了,只是這個何長慶讓倪峰拿不定主意,成了燙手山芋,只好親自跑到臨海找兩位議長,看看他們想怎麼解決了。   史秉譽聽完久久不語,這事情對他衝擊太大了,搞了半天自己的岳父在背後給自己捅刀子!怎麼處理他?關起來自然是不行的,這等於是叛國罪嘛!只是關起來實在是太輕微了,自己的手下會怎麼想?搞不好就會離心離德,對建設一個強大的新中國造成極大阻力。可若是殺了……可憐自己老婆肚子裡還有孩子呢!這讓自己怎麼和她交代?想起老婆史秉譽又發現一個現實問題,若是根據地都知道自己娶了內奸女兒當老婆,那自己臉面往什麼地方擺?史秉譽抬起頭求助般地望向楊滬生,發現楊滬生正和自己一樣,愁眉苦臉地正一籌莫展呢!   「司令員你看怎麼辦?這個……這個……」說著史秉譽痛苦地搖了搖頭,不管是殺還是不殺,問題都很麻煩。好好的何長慶幹嗎非要出賣根據地情報不可?那李鴻章只有三萬兵馬,他鬥的過解放軍嗎?至於清朝幾十萬大軍,絕大多數部隊是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可言的,只是為了有口飯吃在軍隊中混而已!太愚蠢了!史秉譽突然有些怨恨站在旁邊的監察院院長倪峰,他為什麼非要把何長慶給挖出來?如果只是挖出何府的管家問題不就簡單多了?現在不是沒事給自己添麻煩嘛!史秉譽懷疑因為何長慶一直跟倪峰不合,這次倪峰是有意非要挖何長慶的根揭他的底不可!   楊滬生腦海中思想鬥爭也很激烈,畢竟給敵人通風報信的是自己的岳父,自己好不容易才獲得了清萍的芳心,沒想到突然出現這種問題!私通外敵性質相當嚴重,按照法律應該判處死刑,可殺了何長慶對清萍會造成多大的打擊?她怎麼辦?自己是和她脫離夫妻關係還是繼續保持原狀?一想起何清萍,楊滬生就覺得自己的頭要爆炸了,嗓子眼被什麼東西給堵塞,讓人呼吸困難。「倪院長,私通外敵罪我們制訂的法律是怎樣的?」楊滬生沒有理史秉譽的問題,明知故問道。   「按照法令,私通外敵的判處五年到無期徒刑,戰時判處十年以上直至死刑。若是按照危害的嚴重程度……」鐵面無私的倪峰不敢再說下去了,眼前站著的畢竟是根據地最高領導——相當於清朝皇帝,天國的天王——自己總不能要求議長殺了自己的岳父吧?怎麼處治是兩位議長的事情,自己要是多嘴多舌,說不定會招致議長對自己的怨恨!那樣付出的心血不是化做一江春水了?   楊滬生緩緩站起身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史秉譽身邊,按住他的肩膀艱難地說道: 「是啊,按照職位何長慶是我們財政部部長,可以說我們的錢途就掌握在他手裡。職務不可謂不重,按照關係,他是我和史政委的岳父大人,知道的內幕肯定比別人要多,他的叛變對我們造成的危害是根本無法估量出來的,按照法律應該判處死刑!……我建議在溫州公審何長慶,只要證據確鑿,公審完後立即執行槍決!至於其他罪犯,依照法律按照他們犯罪程度判決,法律不是兒戲,既不能過輕也不能過重,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主審官我看就由倪院長親自擔任,我和總理擔任陪審員。政委要到美國去,這次就不要回溫州了。還有,倪院長記住,我們的法律是一人做事一人當,那些叛變的自然是一個也不能放過,可他們無辜的家人不得受到牽連,也不能因為這次事件在根據地受到任何歧視!不然我們和封建社會還有什麼不同的?至於我和史政委夫人,因為我們倆身份特殊,我們將盡力讓她們公開宣佈脫離和何長慶的父女關係,若是她們不肯,那麼只有離婚一條路可以選擇。」說道這裡楊滬生感到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明明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套用到自己頭上就不實用了,誰叫自己是根據地最高領導,一言一行都受到人民極大關注呢?若是不在這個問題上有個完美的交代,自己的聲譽就要一落千丈!以後還談什麼帶兵打仗?!   「槍決?!」容閎和史秉譽同時驚叫起來。容閎想不到楊議長竟然如此決絕,對自己的岳父都敢下手。自從容閎到溫州後,就他瞭解的在根據地還沒有判處過哪個人死刑,現在何長慶算是開先例了。至於一人做事一人當,容閎瞭解的外國法律就是如此,倒是並不覺得希奇。史秉譽的心情卻更加複雜一些,處決了何長慶依萍會怎麼想?何況還要讓依萍公開宣佈脫離父女關係!父女畢竟是血肉關係,豈是宣佈脫離就可以脫離的了的?這對她是多麼殘酷的事情啊!還有萬一依萍不願意呢?自己和她離婚?可憐依萍肚子裡還有自己骨肉!自己總不能連孩子都不要了吧?!   「議長英明。不過這次調查是我負責的,按照條例,我應該規避,不適合擔任主審官,何況審判是由法院進行的,若是監察院主審就是越權了,請議長收回成命。」   楊滬生苦笑兩聲,「是我糊塗了,既然這樣就讓法院王院長負責公審何長慶事宜吧,罪證由你們監察院負責提供。倪院長,請你回去告訴王子驕,若是他徇私枉法的話,這個法院院長的職位他就不用幹了,還是給我到林溪水庫搬石頭去!我們根據地決不允許拿法律當兒戲!」   「是,我一定把議長的話轉答給王院長。」倪峰腦袋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根據地犯罪的那些人現在都在林溪水庫,說是搬石頭就是讓王子嬌進監獄了。楊議長明著說的是王子嬌,實際上也在暗中警告自己,讓自己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情了。若是自己借用監察之名以行打擊報復之實的話,給楊議長知道了,他馬上就會讓自己也加入到搬石頭行列中去!說不定處罰起來還要嚴重呢!   容閎見大廳內氣氛實在太壓抑了,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為了何長慶事情發愁,想了下說道:「楊議長,也可以不把這事情捅出來的,只要倪院長把事情瞞下去,那些暗中勾結李鴻章的殺的殺,關的關,根據地中將沒有任何人知道您的岳父是滿清奸細。我們只要讓何長慶自殺說是因病身亡就可以了,這樣既處決了私通外敵的罪犯,也可以緩和一下夫妻間關係,更可以不在根據地引起太大波瀾。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若是公審影響太巨大了,連何長慶都會勾結外敵,人們又會怎麼想?說不定會因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請兩位議長三思。」   「我看總理說的可以考慮考慮,司令員你看呢?」史秉譽連忙說道。   楊滬生瞪了史秉譽一眼,轉向容閎說道:「純甫兄,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正因為何長慶是我和政委岳父,才必須公開從速從重處罰。亂世當用重典,也只有這樣才能震懾以後可能犯罪的那些人!至於我的岳父也勾結敵人,在人民心目中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可以了。何況隱瞞有什麼用場?   難道你隱瞞了別人就不會知道了嗎?現在有多少人知道這事情了?那些勾結敵人的罪犯瞭解這事情,敵人負責情報的人知道,我們監察院的也知道,難道你能夠把他們都殺了,讓他們統統閉嘴嗎?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水易疏不易堵,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利用這事對人民進行一番教育化壞事為好事?讓大家知道,根據地內不管是什麼人,他是小民也罷,是高官也好,只要犯了罪都要受到相應懲罰!「   史秉譽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來,他明白只要是大哥決定了的事情很難再讓他更改的,看來岳父是死定了,自己的老婆能不能保住也難說的緊。   「大哥,就不能再考慮一下?這要是公開審判了,可就無法再轉圓了。還有脫離父女關係我持保留態度,不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嗎?為什麼要讓嫂子和依萍公開宣佈脫離跟何長慶的父女關係?這不是株連又是什麼?大哥你這樣做跟我們制訂的法律可是相違背的。何況她們要是不宣佈你還真的要和嫂子離婚?你不覺得這對嫂子太殘忍了?」   容閎和倪峰出去後,大廳內就剩下史秉譽與楊滬生倆人了,見楊滬生煩躁地在屋子裡面轉來轉去,史秉譽站在一旁小聲說道。   楊滬生站住長歎一聲,「我說秉譽,我們跟其他人不一樣啊!其他人可以不株連到,可我們就不行了,誰叫是我們在管理整個根據地呢?要是不避嫌的話以後還怎麼管理根據地如何統率部隊?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要知道讓她們宣佈脫離跟何長慶的關係就沒事情了,我這已經是存了私心。要真的想以後一點毛病沒有,我們現在就應該宣佈跟何家一點關係也沒有了。可人誰沒有感情?何況是自己的老婆啊,豈是說分開就能分開的?唉,現在只是讓她們脫離關係我們就不用離婚了,以後這點還不知道會不會被別人當成把柄呢!畢竟我們要建立的不是什麼一言堂。」   史秉譽明白大哥說的有道理,自己老婆是要考慮,但不能為了自己老婆而拋棄國家的未來!上樑不正下樑歪的道理史秉譽還是知道的,今日自己要是玩忽法律,以後必然造成整個國家毫無法律可言,還談什麼法治化啊?史秉譽黯然說道:「我明白了,唉,何長慶也太糊塗了!怎麼就會想到和李鴻章勾結呢?他要是不背叛根據地,怎麼也不會造成今日這種局面的啊!」   楊滬生搖著頭苦笑道:「他不是糊塗,他是精明過人!腳踏兩條船,打的好算盤。女兒嫁給我們,要是我們贏了他就是開國功臣,一國國丈,可要是我們敗了,就他不停地給清軍通風報信,他也是滿清的忠臣,臥薪嘗膽忍辱負重才剿滅了我們這支萬惡的叛匪。只要他的身份不暴露,怎麼說對他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真是聰明人啊!就你我倆個可都沒何長慶聰明,不過他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了卿卿性命。唉!」   大廳一時陷入沉寂之中,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是何長慶不是他們岳父也沒什麼太大問題,是人總有為自己考慮的,可他名副其實地是倆人的岳父,何長慶的背叛對他們造成了回到從前最大的傷害,倆人眼中除了痛苦就是無奈。   過了一會兒,楊滬生開口說道:「等下我要找容閎談一下,我們根據地上層官員思想工作必須要抓緊,何長慶這樣的事件不得再次發生了。還有告訴倪峰,非常時期對官員偵察監控力度必須要加強!只要有膽敢出賣我們情報的一律從快從重處治!唉,不是我說你,你一直都在溫州,為什麼就沒有早點發現何長慶反常地方呢?要是早點發現早點警告他不是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史秉譽連呼冤枉,「說的輕巧!你害怕見到自己這個岳父,難道我就不害怕了嗎?只要沒什麼事情我可是連他的面都不敢見!要怪也只能怪何家姐妹,搞什麼掉包之計,也太胡扯蛋了。害的我看到何長慶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渾身不舒服。對了,找容閎之前你還是見見程學啟吧,別叫人家過來卻把人家丟在一旁,這也太失禮了。你找程學啟有什麼事情?」史秉譽用力搖了搖頭,轉換了話題,他現在不想再考慮有關何長慶的事情了。   楊滬生微微皺了下眉頭,「娘的,我居然把程學啟給忘了!都是這個何長慶幹的好事情。對了,我找程學啟有什麼事情?……」楊滬生不停地拍著自己腦袋用力思索著,他腦子中還沒有從何長慶事件中恢復過來,現在是一團糨糊了,只是覺得找程學啟是要和他商討有關改編他的軍隊事宜,但怎麼說卻有些想不起來了。「哦,我想起來了,是關於學習的事情。」   「學習?」史秉譽不解地問道。   「對,是學習。」楊滬生肯定地點點頭,證明史秉譽耳朵並沒有出問題。      吃過晚飯,百無聊賴的程學啟一個人呆坐在小花園中就著月亮賞梅花,不時有解放軍高級官員從程學啟身側走過,隱約中程學啟感到他們在對自己指指點點,低聲說著什麼,這讓程學啟渾身上下極為不舒服。衣服雖然很厚,程學啟還是覺得涼氣襲人。要不是找自己交談的是根據地最高官員,而且看樣子這位楊司令員遇到極大的麻煩,一時有些照顧不到自己,他早就拂袖而去了!程學啟正急得要大喊大叫,歐陽磊跑了過來。   「程將軍,司令員請您過去。」   無比煩躁的程學啟一聽連忙站了起來,邁著大步急速朝大廳走去。   送走了史秉譽,楊滬生一人坐在大廳中望著燭火發呆。他剛剛讓歐陽磊去找程學啟了,乘著程學啟還沒有過來,楊滬生思考著關於程學啟部隊改編的事情。   史秉譽和黃翼升跟程學啟商談有關投誠條件讓楊滬生極為不滿意。楊滬生認為程學啟也許是個不錯的將才,可在經過一年多鍛煉後,解放軍這邊也湧現出眾多的得力干將,多謀善斷有邱明,敢打敢沖有王得貴,智勇雙全的有文宇,還有林建華、吳強、沈曄、沈路、馬鼎南、高飛、池洪鑒……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自己得力助手?他們在以前歷史上之所以沒有顯山露水只是沒有條件而已,現在自己給了他們這種機會,不是很快就竄起來了?兩次打敗李鴻章、殲滅湘軍彭楊之師、調動圍攻天京之敵、攻佔南昌……這些將領至少參加過其中兩次戰役,表現都很出色。楊滬生認為自己的手下絕對不比淮軍第一悍將程學啟差!當時程學啟就是不投降,我軍圍困住臨海,根本不用進攻,餓也餓死他了!可現在史秉譽卻和黃翼升一起炮製了這麼一個投誠條件,一方面現在解放軍縮編,三個主力軍只保留了兩個軍架子,另外一方面卻要任命程學啟當什麼軍長,真是豈有此理!反悔是不可能的,程學啟的部隊是第一支完整編製投靠解放軍的清軍,自己要是說話不算話以後還怎麼爭取更多的清軍投降?「唉,史秉譽當時為什麼就不能硬一些呢?害的自己現在要給他擦屁股。」楊滬生心裡不滿地想到。   他馬上要到美國去,自己卻要在這裡幫他解決何長慶問題,解決根據地內遷,解決部隊整編……怎麼這麼多事情?楊滬生越想越覺得頭大。要是當時自己聰明點,一回到從前馬上駕艘小船找個荒島過一輩子就好了!   「報告!程將軍到了。」歐陽磊在外面大聲說道。「快請進!」   楊滬生站了起來,疾步朝門口走去,門打開了,程學啟走了進來。   「大人,您找小人嗎?」   「程將軍,門口風大快進來吧。」楊滬生已經把有關何長慶的事情拋之腦後了,至於丟開身邊一切,到海島去逍遙更是不知跑到什麼地方。楊滬生臉上掛著真摯笑容,拉著程學啟走進房間。   「程將軍,你也不要再說什麼大人什麼小人了,你還是叫我司令員或者首長什麼的比較好。你那樣稱呼我,我怎麼覺得太生疏了?呵呵。」   按著程學啟坐下,楊滬生親手端著一杯茶放到程學啟面前。程學啟受寵若驚地連忙站了起來,接過茶水,不停地道謝。讓司令員給自己端茶送水,程學啟覺得也太誇張了!   「……司令員不知找在下什麼事?」從善如流的程學啟欠身坐下問道。   楊滬生看著程學啟真摯地說道:「是這樣的,我知道史政委和黃參謀長在和程將軍簽定的有關起義條陳中有把將軍部隊改編成一個軍的規定。今日就是為了這事情我找將軍前來,大家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怎麼改編比較好。」   來了!程學啟對這事情既盼望著又有些恐懼。盼望是自己現在這裡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處處都顯得有些太窩囊,至於恐懼,部隊現在已經交到人家手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制訂好的條陳最後改的一塌糊塗事情還少了?天曉得這位司令員會不會讓自己一無所獲,別搞不好連老命也搭進去!程學啟已經知道自己投降曾國荃時,曾國荃曾經有意殺了自己,要不是孫雲錦力保,現在自己早就和閻王拉交情去了!受過一次驚的程學啟變的謙虛很多,「在下聽從司令員吩咐,司令員說怎麼改編就怎麼改編。」   「是這樣的,程將軍您也明白,我軍現在正在縮編部隊,以前的三個軍現在改編成了兩個軍。我們大家都是軍人,還是用軍人的方式說話好了。說實話,您的軍隊只有不到六千人,相當於我軍一個旅的兵力,若是改編成主力部隊一個軍我看不大現實。」   見程學啟臉色有些黯淡,楊滬生停了一下說道:「要是改編為一個旅,這又跟協議不吻合。所以我今天找您來徵求意見了。」   「這個……在下服從司令員指示,司令員說怎麼編就怎麼改編吧。」   見程學啟有些失望,楊滬生笑道:「程將軍不用失望,我們說過的話還是作數的。現在有兩條道路供將軍選擇,都是保留軍級編製。一條是改編為軍區部隊,我們專門劃出一塊地方交給程將軍,供你們按照我軍標準建設部隊,保衛根據地,消滅敵人。不過軍區部隊就是現在改編的預備部隊,你的軍將暫時下轄三個旅。還有一條道路是改編後我們暫時先給你一個人民軍的番號,沒有固定徵兵地區,但糧草彈藥我們會給你們保障,部隊損失也會按照主力部隊補充。至於你們是服從軍事委員會總的指示作戰,這是介於主力部隊和預備部隊之間的一種編制,等以後部隊擴大了,再把你們優先改編為解放軍正規主力軍。你看看那種比較好?不過有一點,不管哪一種你們都要絕對服從我軍指揮,不能挑三揀四的,這個不打,哪個不幹,這是軍隊,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要是程將軍真的不願意再打仗了,我們可以讓您帶著您的家產回家鄉去。不過您的家鄉現在已經成為太平軍天下了,恐怕回去不會很容易。你要是想回李鴻章身邊也可以,好合好散,我們會開個歡送會送你過去。以前黃將軍不願意在我們這裡干,我們也是友好地把他送到上海去了,程將軍對這一點應該可以放心。只是你的部隊必須留下,不能帶走。」   回上海?這次戰役失敗李鴻章肯定要找個替死鬼,自己這麼回去不是讓他拿去頂缸嗎?雖然自己不怕死,但這樣子死有些太不值得了。改編成預備部隊是程學啟所不願意看到的,那麼只有一條道路好挑選了。至於服從軍令,現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好說的?「既然如此我看就叫人民軍好了,只是我們軍隊都是兩淮子弟,並不願意跟自己家鄉父老交戰,請司令員考慮一下。」   楊滬生鬆了口氣,心中一塊石頭放了下來。程學啟雖然不是十分樂意,但這事情總算是比較圓滿地解決了。「那好,就叫人民軍好了,你的部隊先在黃巖整編。至於整編人員由我們這邊派,至於你原來的手下,我的意思是哨長以上的軍官在程將軍你帶領下全部先到設在前莊的政治干校學習兩個月政治,再到瑤溪的軍事學院高級班學習一個月指揮藝術,三個月後回到原來部隊繼續任職。程將軍不要以為我們有意吞併你的部隊,這是為你們好,畢竟我軍裝備的武器不是以前的打刀長矛,武器不同,戰術必然也不一樣,戰場上是可以學習一些的,但這樣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高。還是先在學校中學學比較好,不要說你們,我軍主力部隊中那些將領沒有誰是沒去學習過的!程將軍你到那邊才會明白什麼是大開眼界呢!不過時間只有三個月,三個月後你們將率領部隊投入到戰鬥中去,想學也不能學了。」   得!怕什麼還偏來什麼!程學啟本來還打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想著怎樣帶領自己手下溜出根據地去,沒想到人家居然已經有了預防措施,先是把部隊給收走了,接著又要把自己送到後面美其名曰「學習」去,實際上就是把自己給關起來,現在就是想自立山頭都不可能了!   「多謝司令員關心!」程學啟垂頭喪氣地答應道。 第二部 第十六章   太平洋並不太平,風雲變色,厚重的烏雲低低地壓在「裡奇菲爾德」號上空,天空猛地一亮,船上的乘客耳邊響起一聲霹靂,銀光亂舞,斗大的雨滴自空而降,接著傾盆大雨狂瀉下來,洋上波濤洶湧,海浪不停地拍打著輪船,兩千噸的貨輪如同玩偶被浪頭拋上天空又摔落下來。   「將軍!我剛剛問了戴德船長,再過兩天我們就可以到達聖弗蘭西斯科了!」   史秉譽正和同行人毫無風範地七倒八歪躺在船艙中,艙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個高大身軀出現在門口。風雨灌入艙內,劈頭蓋臉地打濕了靠近門口的幾個人。   不用抬頭史秉譽也知道是該死的華爾毫不顧慮自己感受闖了進來。自從離開臨海後史秉譽他們已經在大洋飄蕩了兩個多月了,開始一切還好,洋面上風平浪靜,可進入三月後太平洋風雲突變,幾層樓高的浪頭一個接著一個,「裡奇菲爾德」號在海浪中東搖西擺上下顛簸,讓人懷疑下一個浪頭打過來,貨輪會不會傾覆了。根據地隨同史秉譽一起出訪美國的那些人全都暈船了,沒有一個不是吐的昏天黑地,整天眼前金星亂冒,臉色蒼白,頭暈目眩,四肢乏力。史秉譽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說起來他是海軍子弟,可以前他也不過只是跟隨父親乘著軍艦在近海跑了兩趟而已,可從來沒想到遠洋上是如此一番光景!他是吃什麼吐什麼,到最後連清水也吐光了,只能趴在甲板上一個勁地乾嘔。隨同史秉譽一起出來的只有一個人沒有吐,那就是華爾,華爾以前曾經在海軍幹過,這點風浪對他來說是小意思,根本不算什麼,何況軍銜升為「中將」   後華爾整天高興地連怎麼走路都忘記了,哪還顧得上暈船?!   「將軍閣下,我們出來之前我已經通知了亨利,他會在聖弗蘭西斯科迎接我們的,將軍看看我這身打扮如何?相信亨利一定會很羨慕我的!哈哈哈,我要跟家俊說一聲,讓他好好地把禮服洗好。」說著華爾示威般地挺直了胸膛,讓屋裡的人欣賞他的衣服。船艙內光線很暗,衣服肩章上的幾顆星星還有華爾胸前的勳章卻金光閃閃。   華爾在離開臨海時死磨硬纏讓後勤部部長邱海波給他分配了一套軍禮服,高聳的紅帽下面是天藍色的軍大衣,大衣下擺處露出猩紅色的褲子。在大衣上華爾把楊將軍獎賞給自己的一級服務勳章、二級自由勳章、傑出貢獻獎章都別上了,這樣華爾還覺得不夠,不知通過什麼途徑從什麼地方讓他挖出來一個技藝高超的裁縫,用絲綢做了個勳帶佩帶在胸前,亮黃色的帶穗直垂到華爾的小腿上,蹬上高幫馬靴,斜挎著腰刀華爾顯得高大許多,一表人才。對自己打扮十分滿意的華爾上了船後穿著這身打扮時不時地在人們面前晃來晃去,抬頭挺胸收腹提臀,高傲的舉止,穩健的步伐,再加上腰刀和馬刺不時發出金屬碰撞聲,自然是好評如潮了。大家一表揚華爾的興奮勁就越高,出場的頻率極大增加。可惜虛榮心很重的華爾忘記了軍禮服只有一套,每天穿著禮服晃悠時間長了自然散發出「迷人」的香味,到最後大家都怕了這位「華爾中將」,老遠見到他就倉皇逃竄,實在逃無可逃了也只能屏息說上幾個好字趕緊溜之大吉去也,有人改論語道:子在船聞華爾,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臭之至於斯也!」   華爾進了船艙其他人可以掩著鼻紛紛朝後面退縮,史秉譽就不可以了,見華爾自我感覺極為良好,史秉譽皺著眉頭說道:「我說華爾,我們這次是到美國洽談貿易去的,不是正式出訪美國,你穿著這樣給人家說出去,到時候不是讓人家為難嘛!還是快點脫下來好了。你要給你弟弟看,大可在家裡面穿出來給他看看,平常還是謹慎些好,別在招搖過市了!等我們取得了全國勝利,到時候你願意穿著軍服到什麼地方去都可以,不過現在還是注意些。」   華爾叫屈道:「將軍,我只是給您看看。難道您不覺得這樣很好看嗎?」   史秉譽忍無可忍了,毫不客氣地說道:「看是很好看,不過您沒有聞出身上有味道了嗎?你再看看後擺,這麼皺人家還以為我們虐待你呢!」   「啊?我怎麼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我馬上找家俊去!」說著華爾逃了出去。   「唉,他自己自然是聞不到了,恐怕他還覺得這味道很好聞呢!」林峰灃不停地搖著頭歎息著,「議長,怎麼叫這麼一個活寶一起到美國去啊?我們這段時間都給他煩死了!整天追著我們讓我們欣賞他的光輝形象,他不煩我們還煩呢!」   「是呀!你要是不說他很英俊、很威嚴他就不放你走,這算什麼事嘛!議長您還是和他說說好了,我們可是不敢跟他提,搞不好給他扔到海裡去都有可能!」後面那群人紛紛附和著。他們也算是深受華爾之害了,要是史議長能夠讓華爾別再出來招搖自然是上上大吉。海上兩個多月這些人不再覺得史秉譽神秘不可測,平常大家有說有笑的,對華爾的意見也不是沒提過,不過以前議長都是一笑置之,今日見史議長訓斥了華爾,這些人自然是要發表一番自己感想了。   「大家別再說了,我明白你們感受。華爾是有些太愛虛榮了,同時還很貪財,我知道你們都看不慣他。不過這次出訪美國離開他還真的不行!翻譯自然是有的,不過你們說說看你們誰瞭解美國?你們誰在美國有各種關係?難道我們要自己找上門去跟人家打交道嗎?那可困難多了!帶上華爾我們就可以省了不少麻煩。對了,葵元啊,你這段時間怎麼見著華爾就一個勁地躲?你和他多接觸一下嘛,到時候我也好讓他想辦法把你送到哈佛大學去。」   「史叔叔,這個華爾太難打交道了!整天身上臭烘烘的,還真的會繞樑三日呢,小侄可不想讓華爾看出我受不了他身上氣味。」躺在史秉譽後面的洪葵元委屈地說道。   史秉譽掙扎地爬了起來,「說的什麼話?船上淡水緊張,誰身上沒有異味?難道你就有事沒事經常洗澡了?你們這些要留在美國的注意了,你們是到美國去學習人家先進科學先進管理的,不是到美國享清福去的!中國四萬萬同胞還等著你們學業有成回國帶領大家一起富強呢,怎麼連一點氣味也受不了了?我們起軍時候那有什麼條件洗澡啊!整天都在泥塘中打滾,打仗時候,不要說泥水了,地上就是有一刨屎,該趴下你也得趴下!不然就要被敵人打死。當時我們十天半月不換衣服是常有的事情,身上的虱子一抓一大串,也沒見誰抱怨一聲。為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中國脫離苦海,擺脫異族壓迫?華爾還算好得了,以後你們要到工廠中,那些工人身上還不知道有什麼味道,你們說說看,是不是就捏著鼻子逃開?」   「議長放心,為中華之崛起,不要說聞異味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後面的學員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同聲說道。為了出去留學的以後能夠最大量地成為國家可用之才,史秉譽選的這些學員都是外語學院的優才生,不光成績好,同時還有一番為中國崛起而奮鬥的信念,可以說都是百里挑一選出來的。   「叔叔教訓的是,小侄明白了。」洪葵元紅著臉陪個不是,小的時候他跟著洪仁玕\東奔西走過,年齡大一點就到了天京,到天京後他的父親貴為一朝王爺,生活上自然要好了許多,以前的生活也忘記的差不多了,很自然的以一個公子哥的視野看待周圍的一切。他父親讓他到溫州歷練一下他還以為是到溫州遊玩來了,誰知道這位「史叔叔」會帶著他不遠萬里地到美國去,洪葵元心裡雖然不是很樂意,但父親既然把自己托付給人家,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洪葵元聽史秉譽說的那麼玄乎,有些天真地問道:「叔叔你以前真的趴在屎堆上嗎?不知是雞屎還是什麼?」   史秉譽給洪葵元噎的差點說不上話來,「不管什麼屎,只要為了能活命盡量地打擊敵人都趴過,你問這問題幹什麼?別說我了,就你父親也沒有少幹過這種事情啊!」   「打仗這麼不好玩啊?」洪葵元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問道。   「好玩?!你以為打仗是什麼?它是遊戲啊?戰場上可是要死人的!大炮一響,成千上萬的生命就化做青煙了,還好玩呢!你別看我們勝仗打了不少,部隊傷亡可是大著呢!後方的人安居樂業還不是前方將士把腦袋別在褲帶上拚殺出來的!這一點我佩服你楊叔叔,他身邊就是倒下再多人他也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整天率領著部隊南征北戰,衝殺在戰場第一線,戰爭到他手裡就變成一門藝術了。這一點我可是萬萬比不上他啊!」史秉譽感歎道。   「楊叔叔這麼厲害?!」洪葵元怎麼也不能把印象中文質彬彬的「楊叔叔」和凶神惡剎連到一起。那麼文弱的一個人,打起仗來會如此拚命?年輕人總是佩服英雄的,洪葵元以前聽父親說台王如何厲害還沒什麼感覺,現在聽楊叔叔的兄弟也這樣說還自歎弗如,他有些嚮往自己也成為這樣的一個英雄了。   「要是不厲害天京現在就被清軍團團圍困住了!你看看他,先是北上徽州,接著虛晃一槍就殺到南昌城下,把湘軍後勤補給基地給一鍋端了,十萬湘軍不戰自潰!至於淮軍,你不明白淮軍厲害,三萬淮軍可比十萬湘軍還要厲害!還不是一仗就被你楊叔叔給滅了?連李鴻章也差點成了你楊叔叔的俘虜。若是換了我可就不成了。」吵架歸吵架,在軍事指揮方面史秉譽還是很明智地認為自己不如楊滬生。現在這些人不明白淮軍厲害,史秉譽他可是明白的,歷史上要是沒有淮軍,滿清政府早就垮台了!北洋水師不就是李鴻章建立的?至於後來中國歷史上曾經風光一時的北洋軍,他的前身也是淮軍。如此厲害的淮軍卻兩次敗在楊滬生手中,真是想不讓人佩服也不行啊!   看著洪葵元崇拜的眼神,史秉譽強烈地思念遠在萬里之外的大哥了。自己是離開根據地了,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要大哥一人承擔,部隊的整編是個大問題,解放軍也不是鐵板一塊,部隊中山頭主義濃的很,也不知道整編進行的是否順利?大哥一定要把溫州的工廠內遷,也不知道遷移的怎樣了,那麼多工廠,這一動根據地短期內又沒有什麼財政來源了。還有何長慶,他現在應該已經魂歸地府了,這個事件不知道對根據地造成了多大影響?依萍現在知道嗎?想到依萍,史秉譽心裡一陣絞痛,不知道她現在心裡有多難受呢!當時自己要是多注意下何長慶不是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明明自己已經對鐵蛋石頭有警惕了,居然把他們留在溫州真是大大失策!溫州那邊經濟是史秉譽建設起來的,馬上要到美國了,史秉譽心裡強烈地思念起溫州,不知那邊現在一切可好?   瀝瀝細雨滋潤著江南大地。冬去春來,萬物吐露出芬芳,枯黃的野草泛綠了,黑色的大山披上一層青黛色,不時有一兩隻小鳥掠過天空,消失在遠方草叢中,樹林裡。   亭山與龍山之間的柵欄外,幾個清兵無精打采地望著南邊。眼巴巴地期盼著什麼。山頭的旗幟懶洋洋地垂下頭來,偶爾不情願地擺動兩下。半山炮台上一些炮手伸長了脖子朝遠方眺望,煙雨迷濛,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團淡淡的輕霧。什麼也看不到。   煙霧中隱隱傳來吱吱聲,柵欄外的清兵聽到了,一時來了精神,紛紛站直踮起腳尖看著前方。慢慢的,從煙霧中出現了馬車身影,一些插著白旗的馬車朝清軍陣地這邊推了過來。   「糧食來了!糧食來了!」柵欄外的清兵一聲咋呼,推開了擋道的木柵欄朝馬車方向奔了過去,從柵欄裡面擁出大量士兵,你爭我搶地朝前跑去。   馬車停了下來,等候這些清兵過來接應。喜出望外的清兵還沒有接近馬車,斜刺裡突然殺出一支頭纏綠巾的士兵。大部排成整齊的圓陣擋住從亭山出來的清兵,還有小部急速朝馬車方向奔了過去。   「讓開讓開!老子是高總兵手下的,你們這些窩囊廢別擋老子道!」亭山方面的清兵見有人擋在自己面前不幹了,血紅著眼睛紛紛嚷嚷起來,揮舞著手中兵器威脅著那些頭纏綠巾的士兵。   「去你媽的!鬼才管你們是高總兵還是矮副將什麼人,這些糧食我們常捷軍要定了!   不許前進,再走一步老子就開槍了!「被怒罵的那些人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娘的糧食本來就不多,給你們搶去了老子吃什麼?弟兄們給我上!揍這幫狗娘養的!」   ……   很快高連升的手下就和常捷軍士兵混戰在一起,倒讓運送糧草的看笑話了。   「站住!不許再靠近!首長有令,這些糧食是運給左宗棠左大人的。你們要是再靠近我們就開槍了!到時候這些糧食一顆也不給你們!」奔往馬車那邊去的常捷軍士兵還沒有靠近,對面就有人喊了起來,辟啪聲中對方做好了戰鬥準備。常捷軍的士兵看著近在咫尺的糧食愣是不能移動腳步——要是再往前走人家是真的會開槍的!到時候糧食還沒吃到,小命倒先沒有了。   左宗棠就在後面不遠的亭山上,看著自己指揮的兩支部隊在中間地帶鬥了個你死我活,不顧地上濕漉漉的,左宗棠疲憊地坐了下來。   自從到了紹興後,左宗棠就陷入絕境中,離開寧波時候楚軍為了行動方便只攜帶了半個月糧草,當時以為李鴻章馬上就可以跟上來,從寧波運送加上就地徵集一些糧食應該足以應付了,可沒想到李鴻章的三萬大軍一夜間土崩瓦解,留在寧波的寧紹台道道台張景渠跑的比兔子還快,而紹興這邊城內的百姓又乘自己還沒有進城之機被發匪裹脅逃了個精光,可以吃的都被他們帶走了,左宗棠的楚軍陷入無糧可食的境地中,沒有彈藥靠拳頭還可以拼兩下,這人要是沒有吃的還不給活活餓死?經過戰爭破壞紹興周圍不要說糧食了,就連野草也沒什麼留下來。進入三月份左宗棠的楚軍先是挖草根剝樹皮,後來連草根樹皮也吃的差不多了,不想餓死的楚軍組織了幾次突圍——寧願戰死,不願餓死!可不管是強突還是偷溜,每次都被人家給趕了回來。對面敵人的連珠炮實在是厲害,辟啪聲中子彈密集的跟瓢潑大雨似得,衝上去多少就給人家掃倒多少!戰死沒有問題,可連人家邊都摸不著就躺下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合算。沖了幾次楚軍老實下來,只能呆在紹興等死了。   左宗棠每天愁坐孤城,盼望著外面那些敵人早日進來,是死是活事情也好早點解決,可不知包圍楚軍的那些人是膽子太小了,還是存心想放他一馬,只要左宗棠不招惹他們,他們也就每天守在城外看他楚軍搶樹皮的熱鬧,連火炮都懶得朝紹興打幾發,左宗棠組織幾次突圍戰場上熱鬧一陣,突圍一結束又靜了下來。看著自己手下每天都有人餓暈餓死左宗棠心中別提有多酸楚了。戰損加上餓死,三萬楚軍到後來只有兩萬疲兵了。   進入四月,不知城外的敵人怎麼想,突然吱呀吱呀的往紹興運送糧草過來了!送糧食的人說的很奇怪,說是什麼「為了革命的人道主義,不願意看到兩萬中國人餓死」他們才救濟左宗棠一下。沒感激多少時間左宗棠馬上又生氣起來,這些人運來的糧食不多,每天不過兩千斤,分到每人手裡不過一兩多一點,根本就不夠吃的,為了這些糧食原來還心氣比較齊的楚軍各營爭的不亦樂乎,人家還沒有打,自己人之間卻先動刀動槍了。   「大人,要不要派人過去讓常捷軍回去?自己人在這裡鬥來鬥去沒的讓人家笑話!萬一人家把糧食拉回去了我們可什麼吃的也沒有了哇!」虞紹南在左宗棠身後小心說道。全軍都缺糧食,他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整天吃不飽,說話也有氣無力了,爬個小小的亭山足足爬了半個時辰,還走的滿頭虛汗,眼冒金星。看著下面自己人打的一團糟虞紹南就一肚子氣,敵人運送的糧食雖然很少,但有總比沒有好,要是人家一生氣不給運了自己到時候還不得去喝西北風?   「讓他們打好了!都打,到時候自己先打得完蛋大吉!」左宗棠恨恨地說道。在左宗棠眼底,堂堂總兵大人高連升跟高傲的法國人日意格倆人鬥雞似得站在中間臉紅脖子粗地又吵又跳。看樣子很快他們兩個也要打起來了。   「唉,也怪不了他們,大家誰都沒有吃的,先接應到糧食多多少少也能私下截留一點,難怪要搶了。大人,昨天晚上又有一哨逃到發匪那邊去了,這樣下去不用發匪打過來我們的人也跑的差不多了,大人要趕快拿個主意啊!」姜凱濤愁眉苦臉地說道。   左宗棠心中又是一陣煩躁,到現在他對士兵逃跑還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人家說了,只要帶著武器到那邊去的,一律管吃飽肚子,吃飽了願意回老家還是願意跟著他們干或者回紹興都可以,前提條件是你把武器留下來。人餓急了武器算什麼東西?在紹興城內吃的要餓死的楚軍士兵開始是三三兩兩拖著武器到人家那邊去找吃的,到最後是整隊整哨的朝人家那邊跑,連炮營的也跑,吃完了絕大多數是不會再回來了。派人到前面監督他們嗎?監督的人自己跑的倒是比被監督的還要快!半個月下來,楚軍逃跑了近千人,這對楚軍來說影響不可謂不小。俗話講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跑了的人到那邊後被人家組織起來搞了個鐵皮桶,沒日沒夜地在前面對著自己這邊唱家鄉民歌,想到這裡左宗棠苦笑兩聲,對面敵人心計也太毒了點,這還真有四面楚歌的味道!   「讓他們過去吧,只要不把洋槍洋炮給我帶走我就燒香拜佛了。河鼓你傳令下去,給前面幾個營換下武器,反正這些敵人也不會進攻,讓他們拿著大刀就行了。」左宗棠哀歎道。前面鬧劇還在上演,常捷軍見無法從發匪那邊直接取得糧食,只能讓到一旁讓高連升的部隊上前去取。只是心有不甘的常捷軍士兵並沒有走的太遠,就在高連升部隊旁邊監視著,高連升心驚膽戰地朝前走,看常捷軍那些人血紅著眼緊握著武器瞪著自己這副架勢,只要自己把糧食接到了,他們馬上就會撲上來跟自己先火並一場!   高連升不知道自己上前接應人家送來的糧食到底是福還是禍。   「回去吧,今天算是開眼界了。」左宗棠站了起來,拍拍身上泥水朝山下走去,一邊走一邊淡淡地對身邊人交代,「告訴高連升,拿來的糧食一顆也不能給我少了!他們吃飽了,別人怎麼辦?還有河鼓你去警告一下日意格,讓他給我老實一點。要再發生今天這樣事情,我會要他好看!」   左宗棠還沒有走到山下,高連升的部隊就和日意格率領的常捷軍就打了起來,開始大家很野蠻,互相用拳頭、用腿腳,可惜拳腳效率實在太低,很快裡面就有人動起了刀子,刀光閃閃,槍櫻橫飛,常捷軍玩冷兵器不是楚軍對手,很自然地就動用起他們熟悉的武器。見自己弟兄倒在常捷軍槍口下,楚軍士兵先是一愣,接著馬上就反應過來,被無恥的常捷軍激怒的楚軍士兵這才想起自己手中也有洋槍,短短幾分鐘內兩邊迅速地從原始人進化到文明人了。亭山腳下槍聲一陣緊似一陣,現場一片混亂,步槍的射擊聲、刺刀的撞擊聲、瘋狂的吶喊聲、瀕死的慘嚎聲不絕於耳,看到下面如此熱鬧,半山上的炮台也加入到內訌大合唱,股股青煙從籠罩在山間單薄的白紗中升起,沉悶的雷聲在大地上迴盪,空氣顫抖了,混成一團的人群兩側升起根根黑色煙柱,泥漿飛迸老高——這是楚軍炮營在警告常捷軍,他們要是玩的再過火的話,下次炮彈就落到他們頭上來了!   日意格率領的常捷軍也有火炮,可惜這次他們只是要來搶糧而已,攜帶不便的火炮被日意格留在了後面。高連升的火炮一響,常捷軍士兵心裡就發虛了,人數沒人家多,火力上又壓制不了對方,驕傲的常捷軍只能無奈地讓到一旁,看著高連升把兩千斤糧食一粒不剩地背進柵欄後的軍營中,垂頭喪氣地收兵回營了。   兩方收兵回到自己隊列後,現場的泥漿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死傷者,怒罵聲、哀求聲、痛苦的呻吟聲、粗重的喘息聲混雜在一起。鮮紅的血液滲入泥水中,將渾濁的泥水染成黑紫色,能動的費力地朝自己軍營方向蠕動過去,不能動的只能乞求打掃現場的趕緊過來了。   姜凱淘見虞紹南和楊在元都落在了後面,緊趕幾步追上左宗棠小聲說道:「大人,這仗還打嗎?現在我們外無援軍,內無糧草。發匪把個小小的紹興圍了個水洩不通,沖又衝不出去,守,等所有糧食都吃完了,弟兄們可是沒有力氣再守了哇!朝廷不明我軍實際,只是督促我們拚命朝金陵進攻,以求解決發匪老巢。若不如意不是申斥就是革職,現如今李大人龜縮上海,李匪秀成正日夜不停猛攻之,李鴻章是朝不保夕,自顧不暇了,曾大人遠在千里之外的湖南,非一日可到城下,況曾大人膽小守舊,自江寧之敗後輕易不敢再兵出湖南了,也指望不上讓他來救援我們。蔣益灃、鮑超倒是奮力來援,可李匪世賢二十萬大軍擋在他們面前,想要衝過來難啊。大人乃當今諸葛,不知有什麼辦法?」   左宗棠猛地站住,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姜凱淘,姜凱淘心中一陣發虛,不知左宗棠會如何對待自己。「那麼河鼓老弟你說應該怎麼辦?難道你想讓我當不忠不肖的叛逆嗎?!」左宗棠陰冷地沉聲說道,「老弟你還嫩了點,什麼也不懂,這事情你就不要再枉加議論了。蒼天可以作證,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紹興城內!」   「怎麼?河鼓兄說什麼了?讓大人如此生氣?」虞紹南在後面見左宗棠如此激動,走了上來。   「小人無知,得罪了大人,請大人息怒……」姜凱淘跪了下來,顫聲說道:「但現在情況極為危機,每天都有大量的兄弟叛逃到發匪那邊去,大人若是不趕緊想辦法,恐怕到時候就沒有人守衛紹興了!是戰還是別的什麼大人定要早做決斷,不能再死守在這裡了!」   在眾人目光下,左宗棠扶起了姜凱淘,皺眉說道:「起來吧,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這事我自有分寸。」   士兵逃亡左宗棠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城裡還能有兩萬人已經讓左宗棠極為欣慰。畢竟大家沒有吃的,可以說是整天呆在城中等死。人要是餓暈了,幹什麼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這支部隊若不是左宗棠親手拉起來的,到現在恐怕連一停人馬也沒有了!   虞紹南明白到姜凱淘是在勸說左宗棠另找出路,這段時間姜凱淘已經多次和左宗棠身邊的人接觸過,對眼前的形勢大家沒有一個人還繼續看好,肚子餓的咕咕叫,這種滋味可是不好受的!姜凱淘只是稍微提了個頭,大家抱怨聲就響個不停,有些靈活的已經開始偷偷尋找活路了。虞紹南是個聰明人,一般來說人要是越聰明他的膽子也就越小,既然打不過那麼識時務者為俊傑,聰明伶俐的邦辦營務同知虞大人加入到姜凱淘的地下投降組織。今日見姜凱淘勸說左宗棠,被左宗棠依為左膀右臂的虞紹南在旁邊幫腔了,「大人,我看這仗打不下去了。要不是外面敵人每天給我們運送些糧草進來,恐怕我們現在已經躺在地上只能看著人家從我們身上跨過了!大人看看,城裡還有哪棵樹還有樹皮的?都被弟兄們給吃了!現在城內別說老鼠了,就連螞蟻也被一掃而空。人家每天給我們運兩千斤糧食我看已經是夠可以的了,我們又不好讓人家多運,這樣下去,他們就是不打我們也無路可走,大人可是要為兩萬多弟兄考慮考慮啊。」   「夠了!你們不用再說,我什麼都明白了,虧我還當你們是自己心腹,沒想到還沒大禍臨頭,你們就一個個都想飛了!要投降你們自己去好了,我是不會當這種貳臣!」   左宗棠丟下句話,把一行隨從扔在後面,一言不發地大步朝城裡走去。姜凱淘和虞紹南幾個人呆在原地大眼瞪著小眼,左大人今兒個是怎麼啦?怎麼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幾個人發了會呆,連忙追著左宗棠趕了過去。   虞紹南自己到溫州那邊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去人家又怎麼會重視自己?他可不想讓自己以後默默無名!楊在元乃是督署中軍副將,他考慮的很簡單,部隊沒有吃的,這仗就無法打下去,想突圍?想法是不錯,可是城外密集的彈雨你怎麼突破?有血肉之軀把槍口堵住嗎?恐怕就是犧牲所有的楚軍也辦不到這點!既然這樣還不如另找出路呢!不過見左宗棠如此生氣,楊在元也不敢說什麼了,只能混一天算是一天吧。至於姜凱淘,他的任務就是把左宗棠的楚軍完好無損地帶到溫州去,要是現在就回去,豈不是任務無法完成了?「走左宗棠路線不成我就鼓動下面來個逼宮!」姜凱淘一邊走心裡一邊想著。   「報告!師長,兩千斤糧食已經交給清軍了。呵呵,可把我們嚇的,那些常捷軍居然會跟清軍搶糧來了!要不咋呼兩聲,還真讓他們連馬帶糧一起搶了去。」身上被雨絲淋的濕漉漉的陶野青跑了過來。北路軍總指揮林建華放下望遠鏡說道:「知道了,不用你說我們也從望遠鏡中看到了一切,陶營長你先下去吧,讓後面再準備些糧食,明天好送過去。呵呵,狗咬狗還打得很熱鬧嘛!娘的,就紹興城內清軍現在的戰鬥力,不要說我們四萬人馬了,我看就我榮一師派出一個團也能把他們給解決了!說不定連槍都不用放,只是吆喝兩聲他們就會自動過來。」   邱明看著林建華笑道:「怎麼?總指揮是不是又想打仗了?別忘了,司令員要的是人家心甘情願地自動投奔我們,不是被我軍俘虜!我們這裡要是一打起來,不管紹興能不能攻下,自己損失多少,司令員都不會給你好果子吃!想要軍功總指揮您可是一點指望也沒有了。」   林建華尷尬地笑了笑,「知道知道,我只不過是說著玩玩罷了。都三個月了,這左宗棠只是開始突了幾次圍,讓我們過了把癮,現在這裡寂寞的把人都淡出鳥來了!唉,早知道這樣就還不如跟司令員說一聲留在後方整訓呢!走吧,今天是沒有什麼戲好看了,我們先回指揮部再說。」   「我說老林啊,你這人怎麼跟個瘋子似的?不打仗不是很好嘛!敵人沒有什麼吃得,他們要是不出來就只能餓死城裡,還不需要消耗我們一槍一彈!留在後面整訓比較好?別忘了人家可是無比羨慕我們呢!現在整個解放軍也就我們榮一師沒有動了。其他幾個師編製大亂不說,連下面的指揮員都調了個七零八落,現在只能抓緊時間熟悉自己部隊,你要是在後面還不把你給急死?」李曉冬見林建華又想打仗了只能勸解他。   林建華不高興地說道:「我不是在說笑嘛!政委你怎麼就抓住不放了?我自然知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最高明的,我想關於這點用不著政委你提醒吧?邱旅長你怎麼說?」   見邱明光顧著在一旁偷笑了,林建華連忙把他給抓了出來。   「我?總指揮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對面左宗棠自稱自己是什麼今亮,實際上我們林總指揮才能算是當代諸葛亮嘛!總指揮說的話自然是再對也沒有了。不然司令員怎麼會讓總指揮到這裡來率領四萬大軍呢?」邱明見林建華望向自己連忙說他愛聽的話。   林建華嘴咧的老長,眼睛都瞇縫起來了,「呵呵,還是邱旅長說的話好聽!邱旅長,我就奇怪你怎麼想得到給左宗棠送糧食這條計策的?你還真不愧是解放軍中第一智將啊!」   邱明擺了擺手,「總指揮過獎了,我哪談的上是什麼智將?沒的讓別人笑話。」   李曉冬也不明白當時邱明是怎麼想的,見林建華追問這事情,插嘴問道:「對了,我說邱明,你當時怎麼就那麼肯定給左宗棠送糧食沒有問題?還認為司令員一定會答應你的計劃的?我們當時問奶奶小子還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人恨的牙癢癢的!你今天給我們好好交代,說個清楚,不然我可跟你沒完!」   「不會吧?有這麼嚴重嗎?」邱明邊說邊打算逃跑,被林建華一把拉住了,苦笑不已的邱明只好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是怎麼想的。   說穿了邱明想法很簡單,司令員交給北路軍的任務是把左宗棠部隊圍困在紹興城內,想辦法讓他投誠我軍。只要左宗棠不逃,他們北路軍就算初步完成使命了。可自從把左宗棠圍在紹興後,邱明發現因為缺糧,左宗棠不停地組織人馬出城想要突圍,在解放軍嚴密監視下,左宗棠的每次打算都以破產而告終。可這樣打下去,天曉得哪天左宗棠不會被逼上絕路,拼一個你死我活。要真的這樣,將近三萬的清軍不能完整收歸我有還在其次,解放軍自己也要有一定的傷亡。事情複雜的時候實際上解決問題的辦法也就很簡單。想明白原因邱明馬上就想到對策,既然你缺糧,那麼我就供給你糧食!讓你不會再為了糧食鋌而走險。自然了,糧食是要供給的,但也不能把你喂的太飽,到時候有精力頑抗到底。兩萬多清軍每天供應他們兩千斤糧食只能算是杯水車薪,可他們要是突圍或者是搶奪馬車,那麼第二天就連這兩千斤也沒有了,這樣一來做了順水人情,在清軍中留下了好印象,二來又控制了清軍命脈,讓他們不能輕舉妄動,真是何樂而不為呢?智者千慮必有一疏,等執行起來,實際效果好的出乎邱明預料,邱明沒有想到因為糧食運送的太少了,那些飢餓難忍的清軍士兵三三兩兩乘著夜色溜到解放軍營地來找吃的,大部隊突圍不算什麼難事,可這種小規模「騷擾」讓前線不勝其煩。雖然從臨海到紹興的運輸線已經開通了,可後方運送上來的糧食畢竟有限,解放軍自己也只能勉強夠用,為了穩住左宗棠,從戰士們口糧中每天省下來兩千斤運到左宗棠的軍隊中去,自己部隊不夠的也只能靠挖野菜充數了,反正會稽山中野菜多的很,還有冬筍什麼的補充蔬菜也不錯。現在那些面黃肌瘦的清軍過來討吃的,前方戰士覺悟不高,只考慮自己肚子添飽,沒有想到用糧食爭取敵人的重要性,要麼把人家趕回去,要麼就往後面一塞了事,幾天過後邱明才發現自己疏忽了清軍士兵投誠問題。也幸好林建華把供給左宗棠糧食的事情通報了司令員,百忙中的楊滬生極為重視這個問題,特意每天給北路軍這邊多供應五千斤糧食,這讓邱明有了迴旋餘地。   發現問題的邱明借用清軍士兵投誠大做文章,先是教育部隊要給那些投誠過來的吃飽肚子,接著邱明讓下面寫了不少勸清兵帶械投誠的傳單,說是只要攜帶武器過來就保你吃飽肚子,吃飽了放下武器你願意回去這邊也不阻攔。邱明又從溫州借用了一艘飛艇通過空中把傳單撒到紹興每個角落。同時前線每到晚上就點燃了灶火,搖擺不定的微風把肉包子、餃子、豬肉燉粉條、紅燒肉……各種香味帶到前線清軍營房中。啃慣了草根樹皮的清兵自然無法抵禦濃郁的肉香,紛紛攜帶武器投奔過來,後來連懂得之乎者也的下級軍官也忍不住了,反正來去自由,武器也是現成的,一些低級軍官打扮成士兵模樣加入到吃飯行列中去了。   「我當時還以為你小子頭腦發燒了呢!連敵人沒有飯吃都要管,呵呵。」見邱明說完了,林建華笑道。林建華當時考慮的很簡單,左宗棠想要衝出來是不可能的,既然這樣,只要左宗棠不投降,乾脆把他餓死了事!不過邱明一個勁地堅持,還用什麼「你沒有革命人道主義」這頂大帽子來壓自己,什麼是革命人道主義?林建華不明白這個新名詞,問邱明吧,這個王八蛋只會衝自己翻白眼,說是司令員經常說的。一說到司令員林建華就覺得自己矮了三分,司令員說的總是沒有錯的,這個邱明跟司令員時間比自己長,看來是學了一些真經了,明明不明白的林建華也只能不停地點著頭裝做恍然大悟了。   正副總指揮笑到一起,李曉冬問起他最關心的事情,「邱旅長你看看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左宗棠?老這樣拖著也不是個事情啊。」   「要我說啊,正常情況下左宗棠是永遠也解決不了的!」習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邱明一開口果然震住倆人。林建華低頭不語,仔細尋思著邱明所說的話,經驗告訴林建華,到現在為止,這個邱明還沒有說錯一句話!他所說的就是再荒謬也不能不仔細考慮一下。   李曉冬是政工幹部,對軍事方面並沒有邱明和林建華他們這麼在行,聽邱明如此肯定,李曉冬不解地問道:「不會吧?按照現在這種投誠速度,不用半年,只要再過兩個月左宗棠身邊就不會有人了!他還怎麼能解決不了?邱旅長你不會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吧?」   指揮部並不遠,說著話一行人已經到門口了,邱明走進大帳,見林建華還在思索自己說的話解釋道:「根據我們瞭解,左宗棠此人極為高傲,他自視甚高,如果十多年前能讓他加入太平軍,那麼他必然是對天王赤膽忠心,乃太平軍之得力干將!可惜沒有,石達開放過了這個人才,讓他加入到清廷中了。對『忠』,左宗棠看的極重,不是一般說辭可以打動的。舉內線傳來消息,左宗棠曾經說過:」為人臣子,當時局敗壞時,一心為國家計算,不但置己之生死利害勿顧,即所事之成敗利鈍亦不深較,赤可謂純臣之用心矣!『,真是有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味道。他認為自己是大清的臣子,怎麼可能輕易地投降我們呢?所以我認為正常情況下他是不會投降的,倒是自殺很有可能。「   李曉冬恍然大悟,剛才他光想著軍事方面了,沒想到邱明會從這方面思考問題,佩服不已的李曉冬讚歎道:「看來邱旅長不光軍事謀略利害,連政治上也很可以啊!我可真是甘拜下風了!」   林建華拉過把椅子坐下,沉聲問道:「既然如此邱旅長又何來『正常情況』之說呢?   難道還有什麼變數?「林建華張望一番,指揮部中除了他們三人就沒有其他人了。見沒有人林建華低聲說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在左宗棠身邊的內線?「   邱明豎起了大拇指,「總指揮英明,司令員早就在左宗棠身邊埋下內線了,這人機會到了自然會發揮出應有的作用,所以我們只要讓左宗棠不至於逃出紹興就可以了。至於解決左宗棠的時間……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司令員當時說的整編時間是多長?   三個月!現在已經是三個月了,照我估計徹底解決左宗棠已經未時不遠了!「   林建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難啊!最近溫州的報紙你有沒有看過?滿篇都是挖奸細,申討叛徒的文章。沒想到那個何長慶居然是李鴻章埋伏在我們內部的內奸,司令員也心狠,一槍就崩了自己岳父,還讓夫人在報紙上登了什麼斷絕父女關係啟示,厲害啊!倪院長的監察人員現在滿天下亂飛,氣勢囂張的不得了,連我們這裡下面都有很多監察院的,鬼才知道他們躲在什麼角落監視你!要是行錯一步路戰士還好,不過是關幾年罷了,你我這樣的可就倒霉了!官職不保不說,搞不好連小命也沒了。」林建華眼前彷彿出現了倪峰手提大刀,殺氣騰騰地朝自己走了過來,處決何長慶不光對地方上影響很大,在軍隊系統內部也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司令員連自己的岳父都敢殺,還有誰是殺不了的?原來在後面不顯山不露水的監察院也因為此案名聲大振,隱然間大有超越政務院成為根據地最高行政機關之勢。「反間沒完,內遷可也麻煩,幾十家工廠豈是說遷就可以遷走的?還有天京那邊干王派人警告我們,英法兩國跟天京談判徹底破裂,法國公使布爾布隆叫囂說是要用鐵與火教訓我們,天王讓干王命令我們斷絕跟英法之間的貿易聯繫,雞毛蒜皮的事情多的數不勝數,向較起來還是軍隊整編顯得容易些。政委又出去了,這麼多事情需要司令員解決,三個月解決左宗棠……   難啊!你沒看到現在司令員都一點過來的動靜都沒有嗎?「   邱明默默點了點頭,大帳內沉寂下來。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根據地的事情現在每天都有機密簡報傳達到旅以上首長手裡去,林建華他們這邊自然也有,反間、整編、內遷預防外國武裝干涉是現在的重要內容,至於報紙,雖然準確的內幕消息不多,可上面各種謠言多的猶如過江之鯉,看的你頭暈目眩為止。司令員又說什麼要鼓勵輿論監督,只要不是反對根據地的一概沒問題,對那些真真假假的各種新聞睜隻眼閉只眼,虛假新聞多的讓人無所適從了。邱明誠懇地說道:「總指揮說的對,是我太樂觀了,根據地內部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看來司令員要過來還有一段時間。只是時間拖的太久恐怕對我們下步行動會造成影響,希望司令員能盡快趕過來吧。」   「對了,哪個什麼……叫什麼電報的不知道搞的如何了?司令員說這種東西可以讓我們時刻和他保持聯繫,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們過去看看吧。」 林建華站了起來舒展一下身體朝外走去,邊走林建華嘴裡還喃喃自語著:「無非是條線加上一些破鐵箱子而已,這玩意怎麼可能讓我們和司令員聯繫?司令員不會是整天想新鮮玩意想暈頭了吧?」   邱明笑著推了把喋喋不休的林建華,「我說總指揮啊,雖然對這些東西我也不瞭解是怎麼回事情,不過既然司令員說它行我們還是相信比較好,還有那些叫『報務員』 的,已經訓練幾個月了,我想司令員不會平白無辜地讓他們訓練吧?快走,我們還是去看看比較好。」   電報房距離林建華他們走出的指揮部並不遠,只是繞過兩個營帳就到了。剛轉過彎,林建華他們就看到許多戰士聚集在電報房門口好奇地朝裡面張望著,一條粗重的電線從門口拖了出去,朝南方蜿蜒而去。電報房旁邊是發電室,大門緊閉,裡面傳出低沉的嗡嗡噪音。   林建華扯著嗓子毫不客氣地驅趕門口的這些人,「讓開讓開,有什麼好好奇的?都給我會自己位置上去。你們這麼唧唧喳喳,吵不吵呀?還讓不讓裡面人工作了?」   聽到林建華在外面嚷嚷,從裡面走出一位年輕英俊的軍人,那人肩章上的部隊識別標誌與其他人不同,步兵的肩章上面是兩支交叉的長劍,炮兵是一門待發的前膛火炮,他的肩章上只有三個英文字母——SOS,一槓三星說明此人是一名上尉。   「總指揮,您好。李政委,邱副總指揮。」年輕的軍人朝林建華他們有力地行了軍禮。   林建華回過軍禮急切地問道:「怎麼樣鍾隊長,現在可以跟司令員聯繫了嗎?是不是我們這裡有什麼事情,只要你們打打哪個什麼……叫什麼來著?司令員他們馬上就可以收到了?」雖然鍾隊長已經跟他們解釋過電報機的簡單常識,可林建華現在想不起來拗口的按鍵應該如何說了。   「甭管總指揮,該怎麼辦你們就怎麼辦,對這些新鮮東西我們可都是外行。」見鍾毅一臉無奈李曉冬笑笑說道。   「下屬知道,現在那些技術人員正在裡面調試機器。」鍾毅掏出懷表看了看,看完鄭重收了起來。解放軍鍾各種新式東西不少,可是懷表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擁有的,作為一名小小的上尉擁有懷表就更加屈指可數了,「按照先前約定,再過兩個小時臨海那邊就要發消息過來了。總指揮是不是先休息會兒?等那邊跟我們聯繫時我再讓下面人請總指揮過來。」   林建華揮了揮手,一頭鑽進電報房,「沒關係,不過就兩個小時嘛!又不是很長。鍾隊長你忙你的去,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屋子裡光線很暗,林建華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裡面的視線。電報室裡面放著一溜長桌,大大小小的各種木頭箱子擺了一桌,地上橫七豎八地拖著眾多電線。十多名外國公司的工作人員正圍著那些機器忙碌著,在他們身邊幾名穿著西裝的中國人不時上去給那些外國人幫幫忙,沒什麼事情時他們聚集在一起低聲交流著什麼。靠窗戶邊上幾名小戰士靜靜地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每人手中拿著一塊木頭,手指不停地按著,嘴裡還低聲嘟囔著嘀噠聲,在他們每個人身後還各站了一位戰士,手裡拿著本子迅速地記錄著。   「鍾隊長,他們這是在幹什麼?」見大家都在忙碌著,林建華不敢破壞這裡的氣氛低聲問道。   鍾毅小聲介紹道:「總指揮,這些外國人您不是接見過還請他們吃過飯嗎?他們現在正在調試機器,至於身邊的那幾個是總理派他們跟著外國人學習的,總理認為現在讓外國公司賺我們錢是不得已而為之,只要我們掌握了,以後這些錢就不至於流落到外國人手裡去了。唉,自己不會搞這些東西,讓外國人賺我們中國人錢真是心痛啊!兩百多里的路線我們就要支付給福格公司二十萬元,要是架設到南昌去還不知道需要多少呢!窗戶那邊的就是我們電台隊的人員,他們現在正在練習業務。盡快的熟練發報、收報、解碼、機務,司令員說要一專多能,我們電台隊在平常沒有事情的時候必須要抓住每一點時間熟悉自己的業務,同時還要掌握別人的技術。」   「好,很好,幹得不錯!政委,邱旅長,我們就在這裡等等他們吧。」林建華不停地點著頭,一專多能發報收報什麼的林建華聽不明白,只是知道這些都是學問,還是等以後有機會了再不恥下問吧。說話間林建華和李曉冬他們靜靜坐在門口,看著裡面人忙碌。   時間過的很慢,在林建華感覺中兩個小時如同過去了兩天兩夜,外面不時有人找各種借口來找林建華和李曉冬他們幾個,利用借口來看看裡面這些西貝貨。那些外國人已經停止了繼續擺弄機器,但還是圍攏在機器周圍,有戰士走了進去,坐在機器前面手中拿著筆帶上耳機耐心等候著。一直陪在林建華身邊的電台隊隊長鍾毅走了進去,小聲對裡面人說著什麼。林建華把心提了起來,看樣子馬上就要開始接收情報了!   圍在一起的那些人突然緊張起來,林建華聽到輕微的嘀噠聲,不由自主地,林建華和李曉冬邱明三人站了起來,走到他們身後。幾分鐘過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興奮的外國人不管身邊站著是誰,一把就摟住人家,嘴裡高聲念叨著一串洋話。中國人就含蓄多了,只是互相豎起大拇指,最多就是你給我一拳我擊你一掌。   鍾毅從裡面迅速走了出來,手中高舉著薄薄的一張紙片,「總指揮!我們接到司令員傳來的消息了!這是抄到的電報!」   林建華一把搶過紙張,上面只有四個英文字母:「SDHF。」   「這是什麼意思?」林建華摸不著頭腦了,望著鍾毅狐疑地問道。   鍾毅解釋道:「這是收到回復的簡寫,為了通信方便司令員把我們漢字給字母化教給我們戰士,SDHF就是『收到回復』的每個字前面第一個字母。呵呵,剛才戰士太興奮了,一時忘記把它翻譯過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問題了。」   「好哇,好哇!不錯,還真神了!政委你看看!」林建華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裡高聲讚歎著,小心地把紙張遞給了站在身邊的李曉冬。興奮的林建華要不是顧慮到自己身份就要手舞足蹈起來了,「鍾隊長你們這個玩意還真是了不起!」外面傳來狂呼聲,門口出現了無數的人頭,林建華不知道這些傢伙都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不過現在是開心的時候,他也無心去指責這些人不聽自己號令了。   「總指揮,司令員還等著我們回話呢,您看怎麼回復?」鍾毅見林建華光高興了,忘記還有重要事情等著辦,提醒到。接著鍾毅拿出了紙和筆。   「呵呵,明白了。」林建華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們這樣回復——電報已經收到,我軍將士極為興奮,全軍指戰員向司令員敬禮!還有,昨日我軍又接收左宗棠部兩百餘人,到今日為止共接收投誠清軍九百三十人,同時大量清軍將領跟我們暗中取得聯繫,只要我軍進攻他們將投向我軍,杭州方面侍王李世賢與鮑超、蔣益灃部陷入僵持中,兩方誰也奈何不了對方,現在是解決紹興敵人的最好時機!我們北路軍全體將士日夜期盼司令員能早日南下指揮大局。好了就這樣發吧。對了,還有,糧食方面希望司令員能在現在基礎上每天再多運輸兩萬斤,春耕馬上就要來臨了,紹興百姓生活艱苦,山上的野菜已經挖的差不多了。」   「是!我們馬上發送出去!」鍾毅重複了一遍林建華剛才所說的,見他點了點頭轉身朝裡面走了進去。乘背著身林建華他們看不到,鍾毅暗暗吐了下舌頭。這次只是第一次試運行,可總指揮的回復卻囉囉嗦嗦如此之長!這光輸入就不是幾分鐘可以解決的了。   報務員敲擊按鍵發出的嘀嘀聲在林建華耳中好像是天上仙樂,興致勃勃的他對著屋裡人群高聲說道:「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飯!大家前段時間辛苦了,等下我讓警衛連到山上給大家打野豬去!還有一直沒有喝的紹興老酒,晚上大家好好的吃一頓!」   屋子裡又是一陣歡呼,林建華已經給他們盡量的改善生活條件,可前線畢竟不比後方條件好,一般情況下也就填飽肚子,想要吃肉是不可能的——那些肉都是武器,用來吸引左宗棠士兵投誠過來的。福格公司的外國人要不是為了大把的銀子早就想走了,現在電報已經架設成功,他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只要回到溫州耀眼的金錢就在那裡等著他們,在這裡最後一晚有肉吃有酒喝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是啊,總指揮藏著的老酒可是極好的,他連我也不讓碰一下,今天怎麼大方起來了?呵呵,好事情啊!」邱明笑著說道,很快的邱明收住笑容,朝裡面說道:「鍾隊長,通知司令員,紹興這邊若是拖的時間再長一些,恐怕敵情就有變化了!鮑超和蔣益灃的清軍在李世賢二十萬軍隊抗擊下已經露出不支態勢,而侍王李世賢部最近對我軍態度發生微妙轉變,如不迅速解決左宗棠,等李世賢消滅或者擊退清軍,有可能會回紹興,到時候我軍付出的一切有前功盡棄的可能,司令員不可不查啊!」   「就你小子考慮事情周全,怎麼說侍王部隊都是我們友軍嘛!你還怕人家跟我們搶功?他要敢來搶我就率領部隊撤了!讓他自己對付左宗棠去!」 李世賢的部隊從林建華眼中消失了三個月,他都把人家給忘了。林建華已經忘記了在他剛到褚暨的時候李世賢不給他供應糧草的事情,至於蕭山那邊跟陳廷香部偶爾發生的小磨擦在林建華眼裡算不了什麼大問題,何況每次陳廷香挑釁到後面不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都讓自己佔了點小便宜?   對軍事不是太在行的李曉冬同意邱明的看法,「邱副總指揮說的沒錯,人家畢竟是二十萬大軍,我軍只有四萬,就是打的過,和自己人打起來也不是個事情啊!應該請示一下司令員,讓他早日過來主持大局,能早點結束我看還是早點結束比較好。」   二比一,林建華成了少數派,見李曉冬贊同邱明的話,林建華尷尬地笑了笑,避開李世賢問題不談,「呵呵,我剛才不是已經讓鍾隊長把請司令員過來的消息傳過去了嘛!幹嗎還要再說一遍?算了,鍾隊長!你把邱副總指揮的話也傳給司令員好了。」   鍾毅暗自皺了皺眉頭,他們以為這電報是什麼東西?說發電報就鼻子眉毛一把抓,想到什麼就發什麼啊?不滿歸不滿,鍾毅現在是榮一師電台隊隊長,處在林建華直接領導下,既然師長有令那麼還是需要服從的。   嘀噠聲中邱明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不知道司令員接到情報什麼時間過來?我可真盼望明天就可以在這裡見到首長了!」   「司令員,紹興那邊電報已經連接成功,他們有情報傳遞過來。」   一臉疲倦的楊滬生正和容閎商量如何加快溫州工廠內遷事宜時,總部電台隊隊長樊建輝從外面走了進來。   楊滬生精神一振站了起來,「哦?快給我!不知這個林師長又有什麼要求提出來了?」   眼角都是血絲的容閎見楊滬生看著電報臉色漸漸陰沉下來,猜測道:「怎麼?林師長是怎麼說的?是不是又要我們從後面給他們運送糧草上去?現在溫州這邊大量的勞力都用來運送工廠設備到贛州去,可實在難以再抽調人手往前線運輸糧食了呀!」   「好了,沒什麼事情,樊隊長你先回去,要有什麼事情我回讓人叫你的。」看完了電報楊滬生抬頭跟樊建輝說道,見樊隊長走了出去,輕輕地關上房門,楊滬生轉頭苦笑地朝容閎說道:「純甫兄說的沒錯,不過這只是他們其中一條要求,你看看吧。」把電報遞給了容閎,楊滬生緩緩坐了下來。   容閎仔細看了幾遍急切地說了起來,「這是不可能的!這邊現在可是離不開議長您啊,您要是走了溫州轉移怎麼辦?那些工廠現在全靠議長您在這裡才能讓他們搬遷,這要是一走恐怕一般人根本無法讓他們把工廠從交通便利的溫州搬到贛州去,你就是說破天了他們也不會動的!」   楊滬生歎了口氣,「我知道,這些我全明白。唉,我現在明白史秉譽當時為什麼那麼反對我搬遷計劃了。」   「除非議長用強制手段逼他們內遷,不過若是強制他們內遷的話,恐怕有些人會把工廠想方設法搬離根據地到其他地方去的。」說道這裡,容閎無奈地搖了搖頭。   說實在話容閎自己就強烈反對把工廠和政府都搬遷到交通閉塞的贛州去,他認為英國和法國都是文明國家,現在溫州根據地是個自由的、民主的、開放的地區,英法兩國有大量的商人在溫州根據地內進行商業活動,這裡不光不反對,還創造一切條件支持他們經商,如此開放的社會英法兩國又怎麼可能會下手呢?要下手幫助溫州打清廷還差不多!楊滬生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根據地開放是開放,但禁止他們對中國出口鴉片,這對那些鴉片販子而言自然不是什麼好事情,最可慮的是溫州跟英法兩國貿易上現在不是入超,而是出超!進口沒進口什麼東西,出口香煙、絲綢、茶葉……等等等等貨物倒是讓英法兩國的銀子大把地流入到溫州來。人家需要的中國是成為他們工業品銷售市場的中國,不是反而把英法當消費品市場的中國!噁心的國際間政治是根本沒有正義可言的,對任何一個國家而言都是看有無利潤可圖,只有永久的利益,沒有永久的友誼,清廷可以出賣國家主權,溫州可以嗎?既然不可以,自然要提防人家對你使刀子,下拌子,溫州交通便利是便利,可根據地現在沒有強大的海軍,人家要是從海上打過來,只能束手無策,到時候損失就大了……林林總總楊滬生跟容閎談了一天多,才勉強讓容閎答應把重心遷移到贛州去。只是任何企業都是現實的,這些人可以說是目光短淺,在溫州有大量的外國商人,進行貿易極為方便,若是搬遷到贛州,商業上自然要受到很大影響,根據地控股的那些企業還好說,一道命令他們只能乖乖的搬遷。那些地主、商人轉到工廠方面的就麻煩多了,為了體現根據地不是專制的滿清,最多不過是給人家提提建議,無法強制人家必須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撓頭不已的楊滬生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能先建立一個集權政府,等條件成熟了再搞什麼民主自由的,改成共和國,現在麻煩了,那些企業需要自己一家一家上門去做說服工作,好話說盡才能讓人家行動起來。只要自己離開,一切又恢復老樣子,看來自由過分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邊我是暫時不會離開的,我看讓竺部長通知我們在左宗棠內部的眼線加緊工作,爭取盡快把左宗棠給搞過來。還有通知林建華他們,從現在開始糧食不要再給左宗棠送過去了,要吃讓他們自己過來好了!讓林建華狠狠敲左宗棠一下子,把他給我打痛了,我沒耐心再和左宗棠磨菇下去。」楊滬生有些發狠了,以前預計的三個月已經到期,解放軍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紹興城內的左宗棠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再拖下去恐怕真的要夜長夢多了。   「軍事方面還是議長您親自部署好了,至於這些企業……我這兩天考慮了一下,福建的福州三面是山一面環水,地形比溫州險要多了,那邊又靠近大海,商人還是比較多的,是不是可以建議一些不是太重要的企業轉移到福州去?只要說明白了,相信那些企業還是願意過去的。」   楊滬生煩躁地撓了撓頭皮,這些企業成了他的心病了,可以說是除了處決何長慶,企業搬家成了讓他最頭痛的事情,「可以,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好了,不過軍工企業,還有我們政府控股的必須全部轉移到贛州去!政府機關也要加快轉移速度,溫州這邊留下少量人就可以了。唉!」楊滬生本來想把企業轉移到內地給英法聯軍做一個誘餌,可是自己內部這些人就是不明白,也不配合自己,讓自己把寶貴的時間都虛耗在沒完沒了的扯嘴皮子上了,難道自己就沒有別的事情需要干了嗎?想到這裡楊滬生恨不得乾脆把那些企業留在溫州,到時候人家打過來讓他們嘗嘗哭爹喊娘的滋味,氣是很氣,可管還是要管的,「我會命令部隊加強福州防禦力量,不過到那邊去的企業不能太多了,福州又不是很大,那麼小的地方安置如此眾多的企業也是麻煩事情。純甫兄您是根據地政務院總理,以後企業搬遷的事情我看還是純甫兄您親自負責為好,我還是不要再瞎攙和進來比較好。」容閎睜大了眼睛望向楊滬生,這位議長還真會放權啊!屁股一甩就把如此麻煩的事情交給了自己。權力大了自然是好事情,不過都是讓人煩惱的事情這個總理就當的有些太累了。   楊滬生沒等容閎推搪繼續說道:「我現在馬上找林副謀長商量一下如何防衛福州事宜,本來沿海一帶我是打算放棄的,既然純甫兄有心讓企業到福州去,那邊的防禦力量就不能不重視了。歐陽!讓林副參謀長過來一趟!」   「那好,我看我還是先回溫州去辦轉移比較好。」容閎站了起來,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禮帽朝外面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容閎停了下來,轉頭望向楊滬生,「對了,夫人最近來信了嗎?議長上次自作主張替夫人在報紙上登了脫離父女關係的申明,夫人有沒有什麼話說?大事是要管好的,可這家裡也不能不顧啊。」   楊滬生把頭垂了下去,「沒有……多謝純甫兄關心,這事我知道的。」   容閎走了出去,楊滬生陷入沉思中。清萍雖然很怨恨自己父親,可畢竟父女情深,自從自己殺了何長慶她就一直都沒有給自己來過一封書信,好像當自己這個人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要知道自己是她的丈夫嘛!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呢?至於在報紙上刊登公告也是為了她好,清萍怎麼就不能為自己想想?楊滬生越想越覺得委屈,他的心灌了鉛一樣沉重,無盡的嚴寒滲透到身上每個毛細血管,胸口被什麼東西給堵塞住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報告!林副參謀長到了!」歐陽磊在外面叫了聲。   楊滬生連忙用手背擦了把臉,稍微穩定一下情緒淡淡說道:「讓他進來吧,歐陽你給林副參謀長上杯茶。」房門推開,林金宸外面走了進來。「司令員您找我?」   「請坐,不錯我找你有些事情。」楊滬生幫林金宸拉開座位讓他坐下。「是這樣的,我最近光忙乎根據地政府和企業內遷事宜,對軍事方面有些放鬆了,林副參謀長你說說看我軍整訓工作現在進行的如何了?部隊能出動作戰了嗎?」   林金宸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道:「司令員不是都知道的?到現在為止,五個師中只有一師、二師和四師已經完全整編好了,人員裝備都已到位,不過這三個師剛剛整編完畢,思想還比較混亂,需要一點時間讓他們統一認識,和兄弟部隊良好的溝通一下。三師人員是到位了,但武器方面步槍還少了一千支,火炮缺編一個營,至於江西的第五師進度就更慢了,輜重部隊到現在還沒有全部到位,大概要到五月底才能投入戰鬥。炮兵師現在已經到了江西,準備成立的騎兵師因為騎兵旅正在紹興作戰,暫時沒有成立,至於榮一師和教導旅,兩個獨立旅都因為戰鬥任務沒有進行調整。山地旅和陸戰旅已經集結完畢,現在投入到訓練中了。只是這兩支部隊都是為了在特殊環境下作戰成立的,我認為一般環境下作戰還是不要使用他們比較好。」   「減一些人還怎麼疙瘩!」楊滬生皺了皺眉頭,「整編進行的如此之慢,什麼時候才能兵出湖南?!時間緊迫啊!還有處州的敵人,現在成了溫州和江西之間的釘子,要盡快把他給我拔了!」   「司令員,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林金宸猶豫一下問道。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不用吞吞吐吐的。」   林金宸遲疑一下說道:「那好,我就說了。司令員以前答應程學啟把他的部隊改編成人民軍,至於程學啟原來部隊哨官以上的軍官統統到學校中學習三個月,然後還讓他們回老部隊去幹去。現在三個月已經到了,這些人現在正在溫州集中等待司令員讓他們回部隊的命令。我們是不是按照以前約定讓他們回去?」   楊滬生這才想起程學啟的事情,「哎呀,最近太忙了把這件事情給忘了!怎麼樣?程學啟部隊改造進行的如何了?還有程學啟他們有什麼二話嗎?」   「程學啟他們離開部隊前我軍政治工作人員就已經進去了,自從他們走後那些政治部的對部隊開展了大規模思想改造活動,讓戰士們明白到我們是為什麼人服務的,為什麼要推翻滿清政府,如何開展群眾工作,在投誠部隊中普遍地開展了訴苦運動。現在團以上成立了政治部,在連一級建立了政治代表制度,平常好對戰士進行教育。部隊把思想反動的,年齡偏大的,身體薄弱的一些人轉到地方上,改造後人民軍保留了三千人。就我個人看,改造工作應該是成功的。至於程學啟他們,開始自然是不大高興的,尤其是政治學習他們感到很厭煩,有牴觸情緒,不過到瑤溪後思想有一定轉變,那邊教育的東西可是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各種戰例相當多,中國的外國的,尤其是鴉片戰爭後的那些戰爭,數十個戰役排兵步陣,成敗得失讓他們討論,程學啟他們感到大開眼界了。只是一個月的時間實在太短,我懷疑實際效果恐怕不會很大。」林金宸對程學啟他們的事情還是瞭解很多的,楊滬生一問他就滔滔不決地說了一大段。   楊滬生擺了擺手:「大不大不用考慮,只要思想能轉過彎來就可以了。既然政治工作已經深入到程學啟部隊中了,我看可以讓程學啟他們回去。讓他們演練演練,看看有什麼實際效果。」   林金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演練?組織一次演習嗎?現在組織可能會影響到我們下一步行動啊!一師、二師、四師已經朝江西集結了,要是演習讓他們回來,來回不是太折騰人了?還有最近軍費不是很多,若是組織大規模演習,恐怕費用上很緊張。」   「演習倒是演習,不過不是讓自己人當他們的對手。」見林金宸不明白,楊滬生解釋道:「讓程學啟率領他的部隊進攻處州好了,告訴他,只要打下處州,那邊就是他的糧草和兵員補充基地,讓三師配合程學啟部作戰,注意是配合,不是協同。讓沈路給我明白點,只要程學啟他們進行順利,三師就不跟人家搶功,如果遇到什麼難處了,讓三師幫人家解決了。還有,給我催一下邱部長,這傢伙是幹什麼吃的?都三個月了三師裝備為什麼還沒有統一?!要是處州戰役結束前三師裝備還沒有齊全的話,他邱海波也就不用當這個部長了,我還是找能幹的人代替他工作好了!」   「明白了,我馬上派人讓程學啟他們回自己部隊準備作戰。同時督促後勤部換裝速度加快的。」林金宸這才明白過來,聽司令員的意思怎麼有一點借刀殺人的味道?   「還有,山地旅現在是不是在建寧府?」見林金宸肯定地點了點頭,「讓他們到福州去,佔領福州一帶要地,防備敵人從海上偷襲福州,另外讓林忠空軍一大隊配合在江西的陸戰旅給我拔掉九江!攻打九江的戰鬥由李成指揮,我希望一個月內有江西捷報傳來。等九江攻佔了讓陸戰旅撤到福建興化府休整。陸戰旅以後就和山地旅一起負責福建防禦好了。」   「那麼紹興怎麼辦?現在幾隻主力部隊都在朝江西集結,左宗棠那邊如何解決?」   參謀部在論證了幾條方案後認為攻打兩湖是解放軍的最佳選擇。沒有外國干涉威脅下佔領了兩湖就可以跟四川石達開取得聯繫,第一:切斷南方的兩廣、雲貴與北京之間陸路聯繫。在我軍威懾下經過必要的地下工作,這些地方將極有可能不戰而下,就是有什麼抵抗那邊部隊戰鬥力也是很不強,無法抵擋解放軍十萬大軍的猛撲。第二:在休整後主力可以自湖北出兵北伐,佔領河南、山西自西面威脅北京,若太平天國願意配合,他們可以出兵自江蘇進入山東,從東面威脅北京。就是太平軍不配合解放軍進行北伐,解放軍也有辦法從東面威脅北京,只是那樣風險比較大一些而已。第三:兩湖是天下糧倉,佔領了兩湖部隊的軍糧將不再發愁了,同時清廷將陷入五糧克食的絕境中,會極大地削弱清軍戰鬥力。最後一點就是曾國藩了,清軍三大支柱中李鴻章躲在上海苟延殘喘,在李秀成的攻勢下要不是有兩千英軍在保衛租界幌子下幫李鴻章守上海,他連是否能夠保住上海都成了問題,更不用說回家鄉召集兵馬了。左宗棠現在被困紹興,要吃沒吃,要彈藥也沒有彈藥可以補給他的,兵敗投誠是遲早的事情。最後只剩下老奸巨滑的曾國藩一人,曾國藩的湘軍雖然在天京城下打了大敗仗,可他的元氣並沒有怎麼受到損傷,回到湖南後經過補充又有十萬之眾了,湘軍凶悍狡詐,內部抱團極為嚴重,同時他的那些軍官至少是貢生出身,思想極為反動,派到裡面進行地下工作的那些人很多都被他們給挖了出來,飲恨湘江,如不早日解決湘軍,終有一天會成為解放軍的心腹大患!如此眾多的理由彙集到一起,最後得出的結論為解放軍必須要在五月底之前開始湖南戰役,解放兩湖,徹底解決湘軍。   想法很好,但在根據地內部還埋著兩個釘子,一個是處州,還有一個就是紹興了。紹興那邊吸引了四萬解放軍怎麼說都顯得有些太憋氣了。楊滬生指望著讓左宗棠自動來歸,畢竟左宗棠是個難得的可用之才。參謀部的那些作戰參謀從實際出發卻認為結束紹興戰役越早越好!不然要是以後湖南戰役打起來紹興還懸在後面,讓人牽掛的事情豈不是太多了?林金宸就抱了這種想法。   「紹興……紹興……」緊鎖眉頭的楊滬生嘴裡喃喃地低聲念叨著,左宗棠還真是油鹽不進!沒有糧食他不投降,飛艇對他的部隊造成極大心裡壓力,部隊一日三驚他也當沒看到,大批的手下紛紛逃到我軍陣地上,還是對他沒有什麼觸動!至於勸降信、招撫書寫的自己眼睛都看麻木了,他也當這些不存在,這個左宗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難道他還真的想給滿清殉葬不成?楊滬生咬咬牙命令道:「林副參謀長,給紹興那邊發電報,命令北路軍林總指揮在最短時間內給我把亭山和龍山拿下來!讓林忠的二大隊配合他們作戰好了,要讓左宗棠知道,我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能這樣長期拖下去了。如果五月中旬前左宗棠還是不投降,就讓北路軍攻佔紹興,徹底消滅左宗棠部隊!還有命令從現在開始除了投誠過來的,我軍將不再給左宗棠部隊供應糧食,他要能忍就讓他餓著好了。」   「是!」林金宸站了起來高興地大聲答應道。解決紹興問題終於提上日程表了!對四萬大軍攻打忍饑挨餓的兩萬左宗棠部隊,林金宸覺得勝利的把握十足,餓了這麼多天,他們也不可能再給我軍造成多大傷亡了。看來自己安排完進攻紹興,馬上就要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如何安排湖南戰役中去。   楊滬生想起林建華電報中說的關於太平軍事宜,對林金宸交代道:「對了,侍王那邊現在對我們態度起了變化,不像以前那麼友好了,這一點我們必須要考慮到。林副參謀長,你選一個能言善道的到杭州去見見這位侍王,想辦法和他搞好關係,……就說我軍攻佔紹興後除了余姚,紹興其他地方我們會原封不動地交給他們,讓他不要太心急了。還有再運送一百萬斤糧食給侍王,緩解一下他那邊的糧荒,如果侍王還不滿意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我們攻下紹興幹嗎還要讓給侍王?這……恐怕在我們部隊中很難交代這事情啊!還有如果攻佔了,參議會是不是答應我軍無條件把紹興再送給侍王?」林金宸跟個守財奴一樣,覺得既然是自己打下來的,那麼自然應該由自己來管理,讓給李世賢不要說部隊了,就是那些商人也不幹啊!他們還想著從紹興這裡發一筆錢財呢!自從林建華的北路軍圍住紹興後,林金宸身邊就出現了眾多的商人,不停地圍著林金宸轉悠著,參謀部裡面土特產堆了不少。這些人的意圖只有一個,就是想最早瞭解到解放軍什麼時候能打下紹興,他們好到那邊去發財!   「我們戰略重心現在不在這邊,要是為了紹興和太平軍引起衝突來根本是得不償失!   要讓戰士們瞭解,太平軍也是漢人,短期內大家目標還是一致的,就是推翻滿清異族統治,為了這個目標,能忍還是先忍著吧。至於參議院,裡面那些傢伙眼中只有錢!   我會告訴他們,想撈錢,長沙武漢比紹興好多了!眼光放長遠一點,別盯著芝麻丟了西瓜!還有,副參謀長,我怎麼聽倪院長說你那邊最近很熱鬧呀?那些商人一茬接著一茬,你是不是捅了什麼馬蜂窩?「楊滬生手指輕輕敲擊著桌子,看著站在面前的林金宸。   林金宸覺得後背冷汗流了下來,自從何長慶事件後,根據地上至總理下到小兵大家都瞭解一個事實——不怕司令員(議長)發火,就怕倪院長惦記!要是讓監察院的倪峰給盯上了,你這輩子麻煩就大了!林金宸一聽倪峰跑到司令員這邊告自己的狀立刻覺得大事不妙,辯解是沒有什麼用場的,倪峰他的手可是長的很!到處都藏著他的人,還是坦白比較好,希望司令員能放自己一馬,林金宸低頭內疚地說道:「首長,這些人只是想瞭解我軍最新進展,他們好組織貨物往前面運輸,這個……為了瞭解進展禮物是送了一點,不過我只收下部分土特產,金錢方面可是一文也沒敢要哇!請司令員明查……」林金宸說著低著頭偷偷地瞅著司令員。   「我知道,你是光收土特產,不收金錢。以為只要不是收金錢,光收一些土特產沒什麼關係,尤其是香煙收了不少,我看你那邊比我這裡的香煙可是要多許多了,恐怕供應你們參謀部也抽不完吧?林副參謀長啊,你要我怎麼說你好呢?難道這些土特產就不是金錢了嗎?你今天收一包煙,也許明天你就可以收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元錢!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話你應該聽過吧?你是高級將領,一言一行下面都在看著呢!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就沒考慮一下後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別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那些商人不會把送你東西這事給捅出來,人家幹嗎送你東西?還不是為了撈取更多好處?利用完你了,他們還會在乎你嗎?好好用腦子想想吧!這次我就先嚴重警告你一次,把那些給你送禮物的商人姓名報告給監察院,收了多少東西你給我原封不動交到監察院去,少了一星半點我扒了你的皮!另外你自己掏錢在各家報社刊登檢討信,讓大家監督你。警告只有一次,如果下次還敢收的話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老子非斃了你不可!明白了嗎?」楊滬生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恨恨說道。   「多謝司令員,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改正,那些東西我馬上給監察院送去。還有我會盡快在報社刊登檢討信的。」林金宸低聲說道。司令員這次算是放了自己一馬,看來自己被倪峰給盯牢了,以後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再碰了!   部隊人數多了,根據地面積大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也就出現了。有跟敵人勾結在一起的,有走私貨物的,有收受賄賂的,還有抱小集團的……什麼樣的事情都來了。楊滬生就不明白,為什麼當初剛起步的時候沒有這些事情,現在眼瞅著根據地正一步步走上正軌,前途一片光明時卻出現如此眾多的問題?監督機構不可謂不嚴密,處罰也不可謂不重,這種事情還如此眾多!看來有些法律是要修改了。林金宸這次接收的禮物看看是觸犯了賄賂罪,可數量上根據法律他還夠不著判刑,要撤了他吧,參謀部現在真還沒有人可以頂上來,楊滬生欣賞的邱明正在北路軍幫助林建華指揮作戰中,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楊滬生覺得還是先給個嚴重警告比較好。   楊滬生緩和一下語氣,耐心說道:「教訓要吸取,交代給你的工作還是需要好好幹的,只要你認真工作,別違法犯紀,倪院長他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整天盯著你。記住,不許因為這見事對倪院長有任何抱怨情緒!你要明白倪院長這樣做,他也是為了我們整個根據地好,我們是法制社會,跟滿清那種虛偽的『以德治國』完全不同。別說你了,就連我也要自覺地接受倪院長的監督,犯了什麼錯誤照樣需要接受處罰!別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就不需要接受人家監督。明白沒有?」   楊滬生送垂頭喪氣的林金宸走了出去,剛走到門口監察院的倪峰就從外面走了過來。   林金宸見倪峰過來了,頭垂的更低了。也沒辦法,人家現在是司令員眼中的大紅人,自己怎麼能跟他比?   「倪院長,有什麼事情嗎?」   倪峰回頭望了望遠去的林金宸背影,說道:「是這樣的,我們監察院在溫州發現有人在背後造謠生事,有的人說我們這次內遷是因為懼怕清軍打過來,才狼狽逃竄的,還有的說楊議長想通過內遷從商人那邊撈取一筆錢財,現在這些謠言剛剛起來,議長您看是不是應該嚴厲處治幾個?」   「有這種事情?」楊滬生驚訝地撓了撓頭,倒吸一口氣說道:「我們懼怕清軍?被打的落荒而逃的是清軍不是我們!至於撈取錢財,用得著這樣麻煩嗎?我要真想撈錢還低息貸款幹什麼?只要把稅率調高不就得了?難道聽他們謠言的那些人就沒有腦子嗎?」   有沒有腦子楊滬生還是明白的,只是這事情讓他太煩惱了,這些人說的再希奇古怪,那些原本就不大願意內遷的企業主都會把這些作為理由的。史秉譽出訪美國後,根據地軍事內政就完全由楊滬生一把抓,但楊滬生心中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搞內政的料,在旁邊依照歷史知識出出主意是可以的,真的什麼事情都要自己管的話自己立刻就抓瞎了。「這事容總理知道嗎?」   「那邊剛報上來,還沒來得及通知總理。」   「馬上把這事情通知總理,我看這事沒那麼簡單,你嚴厲處治幾個人恐怕謠言會越傳越玄乎。還是讓總理通過各家報紙做做避謠吧。」   「好的,我馬上把這事情通知總理。」   楊滬生想了下說道:「還有,告訴總理,關於內遷我們宣傳口徑要變一下。公開場合不能說是內遷,這樣聽起來不好聽……還是叫『到合適地方辦廠去』比較好聽些,我們現在地質勘探隊不是在江西發現了很多礦產嗎?讓報紙大登特登這方面喜報,把那些礦產前景寫的越光明越好,尤其是贛州那邊,不過說要說的含蓄些,最好造成晚一步就沒他們份的架勢,讓他們自己去好了。」   勸人家搬廠實在太難了,你越勸他,他越覺得你是有什麼私心。煩惱之極的楊滬生想著還是改變一下方式試試看。這些工廠主骨子裡與那些貪婪的商人一樣,你要是告訴他們有金山好挖的話,他們真的會趨之若騖的。也許可以通過誘導讓那些人不自覺地按照自己意圖去辦。楊滬生本來一直想讓報紙自由發展,以後可以讓報紙成為監督政府的有力武器,可現在看來政府還是需要控制一下報紙方向,讓他為政府工作方向服務。   倪峰急匆匆去找容閎了。院子裡冷清下來,楊滬生信步走到花園裡,放鬆一下一直繃的很緊的神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濕潤清甜的泥土芳香,細的看不見的濛濛小雨中,土地不是很濕,茸綠的小草遐意地舒展開身子,貪婪地接收著點滴水分,把絲絲雨點匯聚成略大的水珠順著身子往下滾落。西邊雲開霧散,久違的太陽探出頭來掃視著下面渺小的萬物,陽光下一點一點的水珠折射出光芒,亮晶晶地十分好看。空中偶爾有一兩隻小鳥喳喳叫著低空掠過,投入到前方樹叢中。   楊滬生張開雙臂盡力舒展開身軀,仰著頭閉上眼睛迎接著春天雨露洗禮。最近工作壓力實在太大,每天不是四處奔波就是呆在會議室中接見客人,晚上不到十二點根本無法休息,香煙抽的連手指都散發出一股焦黃的煙味了。今天難得有時間讓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裡為什麼不抓緊一切時間好好地放鬆一下?內政、軍事從楊滬生腦海中長了小翅膀撲哧一下飛走了,一直困繞著楊滬生的何長慶事件也變的如此遙遠,模糊的讓人想不起來。   工作是丟在一旁了,私情卻又湧了上來。楊滬生剛剛好轉的心情又低落下來,整個人陷入沉思中。找了個地方,楊滬生坐了下來,想著心事。不知什麼時候歐陽磊打著把雨傘輕輕走到楊滬生背後,幫他遮擋雨絲。   和清萍分開已經快要五個月了,這麼長的時間為了工作自己一直都沒有到南昌去看看她,同時為了影響也沒有把她接到自己身邊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想到清萍,楊滬生不自覺地咧嘴苦笑一下,心裡暗暗想著:「自己喜歡的清萍陰差陽錯真的成了自己的夫人,千辛萬苦才讓清萍接受自己,沒想到因為何長慶又全亂套了!唉,清萍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怪我呢!」   想到清萍楊滬生又想起馬上就要生孩子的依萍,她現在情緒還穩定嗎?史秉譽是一走了之,什麼也不管了,可這些事情都要自己來操心!楊滬生自己沒敢把何長慶事件告訴依萍,只是讓人慢慢地把這個消息轉達給了她,要是秉譽在就好了! 第二部 第十七章   海斯特旅館坐落在巖丘半島的西北角,涼風習習,旅館內到處瀰散著濃濃的魚腥味。   從後院二樓窗口望出去,蔚藍的大海上有幾隻海鷗追逐著進出港口的船隻上下翻飛。   海斯特旅館是奧科裡爺爺小海斯特在四十年前開的。自從老海斯特被英國作為異教徒遣送到美洲後時光過去了一百餘年,到了美洲沒多少時間,海斯特家族祖先從東海岸的諾福克不斷朝西遷移,五十年前人近中年的小海斯特口袋中裝著僅有的最後十美圓拖兒帶女穿越加裡福尼亞大谷地,滿身疲憊地來到這裡,望著遼闊的太平洋,小海斯特發誓再也不走了,一家人就在巖丘半島落地生根,成了這裡第一批居民。靠給人家打工,再加上搞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小海斯特在十年後積累了一筆資本,辦起了這家旅館。從小海斯特到奧科裡,旅館越開越大,現在成了巖丘半島上最好的一家可以讓人住宿旅館,樓下前面酒吧每天都有成批的海員到這裡飲酒作樂。不過今天酒吧中一個海員也沒有了,倒是在外面圍攏了上百名當地居民,好奇地朝裡面張望。   「亨利,你陪史將軍先喝兩杯,我進去一下,馬上就出來。」華爾撐著桌子站了起來,在亨利後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搖搖欲墜地朝門口走去。   「好的,史將軍,為了您平安到達美洲……乾杯!」精瘦的亨利·華爾舉起酒杯高聲說道。   史秉譽端起酒杯站了起來,對著在座的各位說道:「先生們!我提議讓我們為了跟亨利先生在生意上更好的來往,也為了亨利先生能賺更多的金錢……乾杯!」說完史秉譽舉起酒杯,輕輕抿了口裡面猩紅的葡萄酒。坐在史秉譽下面的洪葵元皺著眉頭把酒杯放在唇邊又緩緩地放落酒杯。離開「裡奇菲爾德」號後,洪葵元就覺得耳邊只有海浪的咆哮聲,大地在不停地搖晃著,兩條腿不停地顫抖,站都站不穩,更別提走路了。頭昏眼花,大腦發漲的洪葵元只喝了幾口葡萄酒就覺得有些撐不住了,一股液體從喉嚨裡面直往外冒,洪葵元千辛萬苦才把他們給嚥了下去。現在這位史叔叔提議乾杯,洪葵元再也喝不下去了,只能強打著精神做個飲酒的架勢。放下酒杯,洪葵元朝兩旁望去,露出開心地微笑——林大哥他們還不如自己!   林峰灃是還不如洪葵元,他們現在正瞪著放在他們面前的食物發呆呢!酒還好應付,把它當成中藥就可以了,捏著鼻子一骨碌灌下去什麼事情也沒有了,但其他事情讓他們為難。跟著史秉譽到美國來的這些人用慣了拿筷子吃飯,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這些刀叉勺讓他們無所適從了,不知道那隻手應該用哪樣工具,只能看著華爾他們先吃,自己再有樣學樣跟著,可看著史秉譽和華爾兄弟用起刀叉很輕鬆,自己實踐起來卻麻煩多多,奇鈍無比的刀子怎麼也不能把牛肉給割開,不知道外國人為什麼不能把刀子做的鋒利點?至於叉子,也就叉個土豆什麼的還可以,用它叉肉食經常打滑,無法叉進去,這種東西還趕不上家鄉的耙子好用呢!用耙子叉個東西一戳就進去了。   刀叉什麼的還好對付,滿桌的食物就讓人很難以下嚥了。土豆變成了泥漿,不知道這種東西如何下嚥?還有牛肉,嫩紅的大團肉塊上一條條血絲正衝著林峰灃打著招呼,朝他微笑著。這些東西根本就沒有燒熟,怎麼可以吃嘛!?林峰灃自認自己不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見了這些半生不熟的食物,吃是談不上了,只要不當場吐出來就不錯了!   「將軍,您能給我們帶來多少金錢?是你們所謂的中國元還是銀錠?」說起賺錢亨利的眼睛就開始發光了,放下酒杯,紅著臉的亨利朝史秉譽那邊探出頭問道。   為了出訪美國,史秉譽在決定後狠狠地餓補了一下英語,長篇大論是不可能的,簡單交談還是可以辦到,至少可以讓人家知道自己表達的淺顯意思。見亨利談到正題上,史秉譽也把酒杯放了下來,不動聲色地說道:「自然是銀子了,不過要是按照我們中國錢來結算相信亨利先生您會更合算些。至於多少金錢,這就看您的買賣做的有多大,還有您有沒有這個膽量了。」   「為什麼?對我來說自然是越多越好!這個世界只要有錢就沒有什麼不可以買賣。只要將軍出的起價錢,您就是讓我把雅典娜找來賣給閣下都是可以商談的!」亨利朝史秉譽擠眉弄眼道。   「我要雅典娜幹什麼?家裡面一個夫人已經足夠了,你要真的把雅典娜找來我還不敢買呢!」史秉譽差點笑出聲來,這個亨利說話真逗,居然要把女神賣給自己!十足把自己當成好色之徒了。看來要問問華爾,是不是他告訴亨利中國人都是好色之徒的?   真是有夠愚蠢的了!想到這裡,史秉譽正容說道:「亨利先生您是知道的,中國現在正在發生內戰,反動黑暗的滿族統治者在殘忍的屠殺我們中國人,毀壞我們的文化,把我們當成奴隸,為了反抗壓迫我們需要大量的鋼鐵、威猛的火炮、叱吒大洋的軍艦,還有各種機器、鐵路、電報……一切的一切我們都需要,我們這次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專程到美國來的。至於錢方面的問題自然是不用擔心的,就看亨利先生有沒有誠意跟我們進行商談了。」中國的滿族統治者是否黑暗,有多反動,如何屠殺中國人,這些事情都不是亨利關心的內容——中國人的死活是中國人自己的事情,跟他一個美國人有什麼關係?他只對貿易感興趣,史秉譽說一個名詞,亨利腦海中就出現一艘艘輪船裝載著這些東西運到了中國,同時又一船船地把成噸的銀子從中國運到美國來,他的住處到處銀光閃閃。   「好是好,可這些都是需要銀子的,將軍您說錢方面問題不用考慮,但我們卻要考慮這個現實問題。您所要的大炮、軍艦恐怕不能賣給閣下。將軍您是明白的,我國政府對你們國家的內戰保持中立,嚴禁一切戰爭物資從我們這裡運到中國去,交給任何一方。就是鋼鐵、機器、鐵路、電報之類的也必須經過國會批准才能往中國運送。將軍是聰明人,您瞭解我說的什麼吧?」   我自然明白你這個奸商打著什麼主意!史秉譽心中暗暗罵道,表面上還是面帶笑容, 「這些事情等吃過飯後我們以後再談。不過請先生放心,我們在離開溫州時候就已經考慮過這些事情了。至於中立,這只是一塊遮羞布而已,亨利先生您應該瞭解『蟋蟀』號吧?還有中國的一些美國火炮,我想先生也應該明白我說的話吧?」   洪葵元和林峰灃他們見史議長於亨利交上手了,紛紛停止進食這些難以下嚥的食物,看著倆人有什麼表演。亨利一時啞口無言,這些東西都是經過他的手從美國購買運到中國去的,要說這些東西是中國內戰前就已經運過去了,肯定無法自圓其說——武器和人員現在都在史將軍手裡呢!人家還不瞭解的一清二楚?!尷尬的亨利緊盯著手中不停地轉來轉去的酒杯,吞吞吐吐說道:「這個……『蟋蟀』號是汽輪,在美國它並不是軍艦,不屬於戰爭物資,賣給清政府只是屬於正當貿易。至於火炮……這只是賣給在中國的美國人用於自衛用的,算不得供給清政府用於內戰。我看我們還是先喝酒吧?這些事情以後再談。不過將軍您從中國帶來的那些貨物,鄙人還是很有興趣代將軍在我們美國銷售的。」   「喝酒喝酒!為了『不屬於』戰爭物資乾一杯!」史秉譽似笑非笑地說道。「葵元、峰灃,你們也別傻坐著,多敬敬亨利先生嘛!怎麼能只讓我一人敬人家?以後你們可是要經常跟人家打交道的,現在就要跟亨利先生搞好關係。」   被史秉譽點了名的洪葵元、林峰灃極為不情願地一個個上來,絞勁腦汁地想出理由和亨利碰杯。交杯換盞中亨利的臉色越來越紅,林峰灃他們先後走了出去,蒼白著臉又挪了回來。   「嗨!……亨利!怎麼樣?你看看我這身打扮還可以嗎?」亨利正兩眼發酸時,華爾出現在大廳中。 「嘿!弗雷德裡克……您……您這是什麼?」亨利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站了起來。   「軍裝!這是本人的軍禮服!怎麼樣,還可以吧?」華爾驕傲地挺起胸膛,手指了指軍銜說道:「中將!我現在可是正式的中將了!」雖然史秉譽說過讓華爾低調一些,可見到自己兄弟,華爾還是忍不住馬上把軍禮服穿出來在亨利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禮服兩天前就已經洗過,並且燙的平平整整,胸前的勳章被華爾仔細地擦拭過,上面一點污痕也沒有,勳帶上的黃穗子每條每縷都如此整齊,漆黑的腰刀刀鞘上,幾顆寶石散發出奪目光芒。馬靴被擦的亮可鑒人。   「噢我的上帝!太漂亮了!真沒想到弗雷德裡克您會成為中將,這身禮服穿在您身上實在是太完美了!」亨利羨慕地望著華爾,嘴裡不停地找出感歎詞訴說自己的驚歎。   史秉譽看著直皺眉頭,剛才華爾出去就是為了把禮服穿出來炫耀一下自己?這傢伙……雖說這是私人宴請,但他也顯得有點太急不可待了吧?史秉譽有些看不慣華爾這種小人得志的樣子,只是不好明說,見華爾圍著桌子示威般地走來走去,史秉譽放下酒杯對亨利說道:「亨利,你哥哥現在是我們溫州海關副關長,為了表彰他對我們所做的貢獻,在離開溫州前,我們最高領導授予你哥哥預備役中將軍銜。華爾你就把禮服換下來吧,穿在身上吃飯很方便嗎?」   「亨利,我上次讓你代買的的幾艘船有沒有準備好?」 華爾嘴裡叼著溫州生產的長城牌香煙,漫不經心地問著坐在身邊的亨利。史秉譽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心中暗自揣測著: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沒聽說過華爾到根據地後還跟美國這邊買軍艦啊?   吃過飯後華爾兄弟跟史秉譽來到後面的二樓,坐在陽台上眺望著遠處蔚藍的海洋。林峰灃和洪葵元帶著一幫手下,在亨利這邊人陪同下到外面走動走動——據海斯特旅館老闆奧科裡所言,十多年前在聖弗蘭西斯科東邊的加裡福尼亞大谷地發現了黃金,這裡也就成了全美國愛好黃金的人探險地方了。史秉譽率領的奇特「貿易團」中愛好黃金的商人自然不少,這些人一聽這裡有黃金自然是坐不住了,連暈船的事情都忘到腦後,慫恿史秉譽帶領它們去「欣賞欣賞」,洪葵元年齡不大,要是擱到一百五十年後他現在的年齡還是「兒童」,好奇心自然也是不小,可憐巴巴地看著史秉譽,希望他這個史叔叔會安排自己去挖金子。見大家都希望去看看,想要低調的史秉譽也不忍心壞了大家興致,只是一百多號人不能一下子全跑光了,按照約定第一批由林峰灃帶隊,率領四十人去看看西洋景。史秉譽自己留在這裡和華爾兄弟聯絡一下感情。   亨利探頭對華爾說道:「回來沒多少時間四艘新式輪船就已經準備就緒了,同時還購買了船上需要的三十二磅火炮四門,十二磅榴彈炮四門,隨時都可以安裝到輪船上,四艘輪船船長我也通過在這裡的老朋友找到了。不過因為和您失去了聯繫,我們不知道弗雷德裡克您到底怎麼了,所以一直沒有運到中國去。」   華爾見史秉譽不解地看著自己解釋道:「史將軍,是這樣的,我以前在上海的時候讓亨利在美國購買四艘新式汽輪,可是亨利回美國後我也就離開上海到浙江去了,鎮海一戰被兩位將軍所感動,加入到反抗大清隊伍。一直沒有什麼機會和亨利聯繫,只是跟楊坊聯繫上後才瞭解到亨利已經到了紐約。對一直沒有把這事情通知將軍閣下,鄙人感到十分遺憾。」   史秉譽大度地笑道:「沒什麼,既然華爾您現在是溫州中將了,那麼這四艘輪船應該是歸我們指揮了,不知我理解的對不對?」見史秉譽又盯上了自己這四艘輪船,華爾著急起來了,認真地反駁道:「將軍,這些船可是用鄙人岳父銀子購買的!並不屬於洋槍隊財產,本人認為它們應該用於在海上反走私才是正確的。當然,配合軍隊作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本人認為它應該在本人指揮下進行戰鬥!至於您的那些手下中,是否有人懂得指揮輪船我是深表懷疑的。」 當了半年的海關副關長,華爾那永不安定的心又活躍起來,看樣子他是想搞海軍玩玩了。   一八三一年華爾出生於馬薩諸塞州的海濱小鎮塞勒姆,在緬因灣度過了童年大部分時光,因為出身於船主和水手世家,他的血脈中流動著比別人多得多的鹹水,在建立洋槍隊之前,華爾的大部分時光不是在他父親十五噸的「活潑號」單桅帆船上嬉戲,就是在其他輪船上擔任二副、大副,中間有一段時間還跟著海盜在墨西哥鬼混過。對指揮輪船他有著比別人多許多的興趣。   反走私用得著三十二磅火炮?難道那些走私船都是鋼盔鐵甲需要使用重炮把它砸的稀巴爛嗎?要是走私船有這麼好的裝備自己也不用搞什麼根據地了,直接搞走私當海盜不就可以了?看著華爾真摯地望著自己,史秉譽肚子裡狠狠罵了起來。史秉譽現在不想和華爾糾纏這些輪船怎麼用,只要輪船到了溫州,該怎麼使用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看著旁邊亨利,史秉譽想起這傢伙剛才說的所謂「中立」了,「亨利先生不是說美國政府不允許把戰爭物資運送到中國去嗎?不知這些輪船、火炮算不算啊?」   「這個……這是我們做了不少工作才讓國會答應的。同時它們只是到中國幫助在那邊的美國人,並不會捲入中國現在的內戰中。至於弗雷德裡克用這些東西在中國如何保衛美國人利益,這我們是不用考慮的。」   聽亨利又抬出保衛美國人利益,史秉譽突然由種想笑的感覺,這世界怎麼就美國人利益最重要了?「既然如此,華爾,你就再多買點東西『保衛』溫州的美國人好了,相信國會也會批准的。」   難得的華爾臉紅了起來,見亨利一直跟史秉譽打著官腔,華爾有些坐不住了。「亨利,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繞圈子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史將軍可是很大方的!」   華爾這樣說亨利也不再兜圈子了,「既然如此我也想問一下,史將軍您能拿出多少錢購買軍火?一萬?還是兩萬?你們中國我去過,就溫州那裡也沒有太多錢供將軍買軍火吧?將軍應該知道,現在我們美國也在發生內戰,各種軍火需要優先供應自己的軍隊,要是想從我們這裡買,恐怕將軍您帶來的金錢還遠遠不夠啊!」   「我這次帶來了這個數,亨利先生你看是不是夠了?」說著史秉譽豎起食指在亨利面前晃了晃,「我擔心的倒是亨利先生您是不是有這麼多貨物可以供應我們!」   「十萬兩?十萬有什麼供應不了的?將軍您也太小瞧我了。」亨利不屑地說道。輪船到的時候亨利就在碼頭上迎接,從下來那些人攜帶貨物上,亨利怎麼著也不相信這個史將軍會攜帶太多的銀子(就亨利知道的,中國人與外國做生意是用銀子結帳的。那些搬運下來的行李不過是些煙草、絲綢、茶葉、陶瓷之類的貨物。並沒有顯出有什麼太多的銀子從船上運下來。)。   「什麼十萬?一百萬!是一百萬美圓!」華爾有些忍不住了,大吼起來。   亨利差點從座位上滑了下來,不能置信地望著高深莫測的史秉譽,跳了起來驚叫道: 「一百萬美圓?我的上帝!將軍您怎麼能有這麼多錢?!我的上帝!一百萬……」上次回美國時候,華爾給了亨利八萬美圓讓他用來購買武器,當時亨利已經認為很多了,沒想到這位史將軍一出手就是一百萬美圓!難怪沒見它們搬著整箱的銀子下船。   兩萬五千就可以買艘八十噸的輪船,一百萬可以買這樣的船四十艘,亨利心中開始計算自己能從這筆大買賣中撈取多少好處,也許一夜暴富的美夢就要落在自己頭上了!   亨利疑惑地望著華爾,天上掉餡餅是好事情,要是餡餅落在地上變成一場空,那可讓人無法接受了。「真的有一百萬嗎?我不會在做夢吧?弗雷德裡克,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錢是有,不過亨利先生,您有這麼多的貨物嗎?」   亨利毫不猶豫地肯定道:「沒問題!史將軍,幸好閣下先遇到我了,不然這生意一般商人還真的無法做!我在軍界有朋友,可以通過他們買到將軍需要的貨物,不要說一百萬,就是再多我也能吃下來!」   「不過美國不是保持中立嗎?……」   「中立算什麼?只要有錢,魔鬼都可以收買!將軍放心好了。不過恐怕將軍需要拿出部分錢在國會活動一下,將軍信得過我嗎?我想我能在這方面幫上什麼忙。」為了一百萬,亨利連老婆孩子都可以賣了,何況虛偽的中立?   「那就好,國會方面亨利先生先幫我們疏通一下。」史秉譽點點頭說道:「我們這次到美國來還有一個事情就是為了以後能更好的與你們做生意,想在這裡開辦一家公司。這事恐怕需要先生幫我費下心了,亨利先生您能不能幫我們找一下合適的地方和理想的合作夥伴?」   「開公司?好事情啊!地點我看還是設在紐約好,另外在聖弗蘭西斯科開一家分公司,至於合作夥伴,將軍要是信得過我,本人很樂意為將軍服務。」亨利覺得冤大頭來了,要是不好好從這位史將軍身上撈一票太對不起死去的父親了!   「這事慢慢再說吧,我們還要在美國多看看。」史秉譽不想這麼早就把這事情給定下來,擺了擺手婉言說道。「華爾,我們什麼時候到華盛頓去?」   「明天就走!從這裡做馬車走兩千多公里路,順利的話二十天後就可以到密蘇里州的聖路易斯,在那裡我們就可以做火車,只要坐上火車,四天後將軍就可以到華盛頓了。」亨利搶先說道,想起史將軍攜帶的一百萬美圓,亨利有點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現在已經到了華盛頓。「我在那邊有個老朋友,相信將軍對會見他很有興趣的。」   「哦?他是做什麼的?難道是國會議員嗎?」   「不不不!他不是國會議員,國會議員都是些豬玀,是些沒頭腦的廢物!」亨利不屑地說道,「至於我說的這個人,我們以前就熟悉的。他是海軍軍官,在『國會號』上服役,去年三月他的軍艦被叛軍『梅裡馬克號』擊沉,他也受了重傷,受傷後海軍部讓他到費城監督造船去了。這人還是很有能力的,相信他能找到將軍需要的軍艦。」   「哦?這人叫什麼名字?」   「他是亨利·戴維·赫爾海軍上尉,曾經先後在法拉格特將軍和波特將軍麾下擔任參謀。」   「赫爾上尉!有您的信件!」   「謝謝,我馬上出來。」 獨眼龍亨利·戴維·赫爾正在自己屋裡研究別人托運給他的 「禮物」,他的一隻眼睛在上次海戰中被迸飛的彈片炸飛了,同時附帶著兩根手指也離家出走。聽到外面有人朝屋裡喊著。連忙放下手頭正在忙碌的工作,朝外面走去。   「上尉,您今天氣色很好啊!這是您的信件,請簽收。」   赫爾接過信件,上面的名字他很熟悉,這是他的老友亨利·華爾寄來的。「咳!還不是老樣子?有什麼好不好的。」付過郵資赫爾拿著信件走進了屋去。   屋子裡很狹小,不大的地方除了一張行軍床就是窗台邊上還有一張木桌了,現在桌子上和地上凌亂地堆放著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最大的一個鐵箱子正放在桌子上面,從鐵箱子裡發出均衡的吱吱嘯聲。赫爾走到床邊,一屁股躺了下去看看老朋友到底有什麼事情要跟自己談的。   「混蛋!廢物!這幫狗屎!」赫爾不停地怒罵起來。信是四月從紐約寄出來的,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百公里路這封信件居然走了一個多月!對郵政部如此玩忽職守赫爾簡直無法忍受。   打開信件,赫爾看著看著慢慢坐了起來,又仔細地從頭至尾再看一遍。   在信中亨利告訴赫爾,自己的哥哥——弗雷德裡克·亨利現在正從遙遠的中國帶著大量的銀子乘船到美國來,在五月就可以到達聖弗蘭西斯科,也許六月底到七月初可以到達美國東海岸了。他要為了他的事業在美國購買一批軍火,很有可能需要買一些軍艦,亨利請赫爾幫自己聯繫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船廠有多餘的艦船可以用來出售,當然,利潤是極為可觀的。   軍艦?這倒是筆好買賣。只是亨利的信中寫的實在是太籠統了,需要多少軍艦?有多少銀子用來購買?他的信中並沒有提到。赫爾看完信件隨手把它丟在床邊,抱頭倒了下去。自己雖然在費城船廠監督軍艦製造,可這裡的軍艦都是海軍部征定好的,無法移做其他用途。也許在巴爾的摩的赫爾家族船廠可以接受這筆業務,只是自己這事可以增加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呢!   赫爾上尉因為年輕,在家族的造船廠中並沒有什麼發言權,但要是自己能為船廠爭取到大筆業務的話,相信自己的地位肯定會穩步提高。正做著白日夢的赫爾被桌子上的尖嘯聲驚醒,一骨碌爬了起來,亨利委託他買船的事情可以暫時放在一邊,時間還有一個多月呢!自己大有時間好好想想如何接下這筆業務,也有時間抽空到巴爾的摩走一趟,跟父親商量下家族船廠是否能定做弗雷德裡克要的船。眼前倒是擺在桌子上的這些破爛玩意讓人頭痛,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想不明白的赫爾拿起擺在桌子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中。   赫爾對任何新鮮事物都有一種天生的好奇心,愛好十分廣泛。在他家中,有他收集的各種蒸汽機車模型、電報機、縫紉機、照相機、黃鐵礦石、各種化石等等,反正他不用為錢方面事情操心——家裡有充裕的資金供他購買各種玩意,只是自己的父親偶爾說說自己不務正業。進入海軍後赫爾平常時間極為緊張,整天不是制訂計劃,就是沒完沒了的訓練,直到負傷後調到費城船廠負責監督造船了,他才又空了下來,有時間收集各種東西了。   現在擺在桌子上的這些東西是他的好朋友從南部叛軍地盤上買來的,這些東西花了赫爾一年的工資才搞到自己手頭上,同時還附帶了幾張珍貴的照片。照片中幾個墨西哥人站在一個長了翅膀斜插在地上的機器旁邊,長了翅膀的機器是去年由橫穿基拉沙漠的墨西哥人發現的,當時在南方引起了轟動,眾多南方人都朝基拉沙漠進軍,想看看這玩意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後來亞特蘭大那邊由傑斐遜·戴維斯親自出面避謠說在沙漠中發現長翅膀的人造機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只是墨西哥人閒極無聊編出來的幻想而已。可真實的照片現在就在赫爾手中,還有桌子上來自那長了翅膀機器中的部分設備證明了所謂的謠言根本就是事實存在的。赫爾有些遺憾,這長了翅膀的機器現在不在自己這裡,聽跟南方有不便說出來關係的朋友講這機器現在已經被英國人買走— —大概花了一萬美圓——只有部分設備被先到的墨西哥人當作紀念品拆卸下來收藏。   現在這些東西幾經周折又到了自己手中。   可以讓赫爾肯定的是,這些東西不是現在的設備可以生產製造出來的,同時它的用場又讓赫爾百思不得其解,越是想不明白,赫爾越要去想像一下。這些機器是幹什麼的?機器上的有些英文單詞赫爾還是明白的,有些卻不知道說的什麼意思。一打開旋鈕從機器中就發出吱吱聲音,這聲音有什麼用場?還有那長了翅膀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赫爾以前認為這長了翅膀的機器是外星球上的人用來進行星際旅行的,只是自己把這想法告訴別人時被人家狠狠地嘲笑了一把——世界上只有地球有人類存在,別的星球要是有赫爾想的如此先進文明,也許地球上的人類早就被外星人給消滅了!想一想這些人說的也沒有錯,要是真的有什麼這樣的外星人,他們早就應該和地球上的人類進行溝通了,又怎麼可能到現在才出現這種古里古怪的東西?難道這些真的是人類自己造出來的?也許是墨西哥人製造了這種機器想要到天上飛行,可惜沒飛上天卻無謂地送掉了性命,要真這樣太讓人尊重了,也讓人對他們深表同情,地球上的科技還無法讓如此沉重的機器離開地面在空中飛行!不過英國人把他們搬走又做什麼?想的腦袋都漲了的赫爾離開了座位,走出屋子。天空中小鳥正自由地在空中翱翔著,看著小鳥優美的飛行軌跡,赫爾恨不得自己背上長上雙翅也和鳥兒一樣,到天上去看看地球是怎麼樣的。   「亨利,希望你能早點到這裡來。也許您真的能讓我大撈一筆錢呢!」赫爾心中暗自想道,他現在很想有一筆資金好用來實驗能不能製造出可以把人帶到天空翱翔的機器。   亨利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正在數千里之外想念著自己,準確地說應該是想念著自己能為他帶來多少鈔票。他現在正和弗雷德裡克還有史將軍率領的來自遙遠的中國一行奇怪的貿易團乘坐著上百輛馬車浩浩蕩蕩朝聖地亞哥進發中。在車隊左右,史秉譽帶的三十名警衛人員和聖弗蘭西斯科州政府派出的十名民兵擔任保鏢騎著駿馬緊隨左右,在前面還有幾名民兵給車隊探路。奔馳的車隊捲起遮天黃塵穿越科迪勒拉山系,顛簸的馬車中亨利興致勃勃地正數著他哥哥交到自己手中的一萬美圓好處費——這是慷慨的史將軍獎賞他答應在國會幫他們說好話的。史秉譽不知道自己的老巢現在正在進行反腐敗,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從新考慮一下給亨利進行賄賂到底值不值得,和購買東西比起來還是政治生命更加重要些。   亨利看著美圓什麼顛簸對他而言都不算什麼,可史秉譽他們就不好受了,暈船那股勁還沒有過去,現在又被馬車顛簸的七暈八素,不少商人離開聖弗蘭西斯科沒多遠就忍無可忍探出頭大吐特吐起來,將吃的東西原封不動留在那裡了。現在很多人正無力地躺在車上,盼望著早點到達休息營地。車隊速度放慢了,漸漸停了下來。   「怎麼,有什麼事情?」亨利不解地探出頭朝外面問道。   「先生,前面唐納山口有匪徒出現!攔住我們道路了!」   「有多少?」亨利不滿地嘟囔幾句問道。沒想到離開聖弗蘭西斯科沒多少時間就遇到了該死的匪徒把道路給擋住了!看來要賺史將軍的那些錢還真麻煩。幸好隊伍裡有四十人攜帶武器了。   「不清楚,不過前面的人說至少有好幾百名匪徒正衝我們而來!」   幾百?!亨利驚訝地張大嘴合不起來,這時史秉譽走了過來。   「亨利先生,有沒有其他道路離開這裡?」   張大嘴的亨利結結巴巴說道:「這……要想快點到聖地亞哥,唐納山口是必經之地,沒有什麼別的道路可以繞過去啊!該死的,怎麼有這麼多匪徒?幾百?史將軍我們是不是把那些貨物交給他們?只要把貨物交出去,他們會放我們走的。」一聽有幾百人之多,亨利喪失了抵抗的信心,自己隊伍中有武器的不過是四十人而已,如何能跟這些土匪抗衡?   史秉譽搖了下頭,「看來人家在聖弗蘭西斯科就盯上我們了,只是不知道是誰告的密,幾百人?人數倒不少啊!不過這些貨物不能交給他們。」說著史秉譽走了開來。   看著史秉譽走開,亨利心中著急的馬上就要起火了,難道要和這些匪徒干一架不成?   不抵抗把貨物交出去還能完好無損地走路,這要是打起來了,到時候連小命也沒了!   這個史將軍還真是軍人,好鬥成性了。怎麼就不知道他們中國人說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呢?!   史秉譽沒離著急上火的亨利,走到前面,華爾跟楚天舒正在前面看著遠處瀰漫的塵土。   「政委?對面那些人距離這裡不到十里了。要是全力策馬過來不要一個小時就可以到這裡。我們是不是在這裡等他們?」楚天舒現在是史秉譽出使團的衛隊隊長,要對整個使團安全負責,聽到數百匪徒正朝這邊過來他倒是不擔心——他的衛隊都是從突擊隊中精選出來的,可以說是精兵中的精兵,再加上優良的武器,對付幾百名土匪還不是跟玩一樣?好鬥的楚天舒幾個月沒有活動身手,早就忍不住想要找個什麼對手好好地幹上一場。   史秉譽看了看兩邊的民兵,這些人知道前面有眾多敵人正朝這裡過來已經面無人色了,有幾個正偷偷地朝後退縮著,看樣子匪徒只要一出現他們馬上轉身就逃。「楚隊長,這次跟土匪的戰鬥由你指揮,通知車隊馬上到左面山頭上去布成圓陣等待敵人,同時把裝在貨物中的迫擊炮取出來,娘的,這些本來是要在林肯面前顯露一下,沒想到現在卻用上他們了。迫擊炮由你親自指揮,至於你們衛隊多出來的步槍還是給那些學員吧,他們不比那些地方上的,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我倒要看看他們這次表現怎麼樣。」   「好的,我馬上就辦。」楚天舒答應一聲過去安排了。   「史將軍,是不是讓我也帶上幾個人好好地打上一場?」見有戰鬥可打華爾有些心癢癢了,到現在已經一年多沒有指揮部隊作戰,閒不下來的華爾總覺得生命中缺少了點什麼。   史秉譽可不希望華爾在這裡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搖搖頭笑道:「你呀?還是在裡面和我一起欣賞好了,看看我們好兒郎是如何把這些匪徒給解決了,幫這裡的人除掉一害!呵呵,幾百名匪徒也用不著大大有名的華爾親自動手吧?」跟在後面的亨利見史秉譽談笑風聲總覺得這個史將軍大腦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美國的匪徒可是不是中國那些軟弱無能的軍隊可比的!至於弗雷德裡克,看來他在中國待的時間太長,已經被中國人給同化掉了,忘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車隊亂糟糟地奔上山頭,裡面奔出一群哭爹喊娘的商人——這些人還以為土匪是中國才有的,沒想到在外國居然也會遇到如此眾多的土匪!幾百名土匪?簡直可以組成一支軍隊了!   「南山,你帶領十名隊員還有那些學院學員在正面阻擋敵人進攻,我在後面指揮炮火支援你們。那些學員從來沒用過中華步槍,你要多指點一下他們。還有那挺作為給林肯禮物的多管機槍這次也配給你們,不過要注意子彈可是不多的。時間不夠了,也許半小時後敵人就會上來。抓緊點,趕快部署吧。」說著楚天舒拍了拍王南山肩膀走到一旁,「建旺,你帶領十名隊員負責後面和右翼安全,左面懸崖就交給那些美國兵管好了。」說著楚天舒朝在旁邊打擺子的民兵擠了擠眼。   「明白了,請隊長放心,那些傢伙絕對衝不上來的!」黃建旺看了眼遠方越來越近的塵煙淡淡說道。有仗可打的黃建旺活動一下手腳對朝後面走去的楚天舒叫道:「到時候衝鋒可別忘了我們啊,娘的,坐船坐的屁股都痛了!這些傢伙還真配合我們!」   山頭頂上百輛馬車很是費了一會兒工夫終於圍成一個圓陣,朱晨光跟著其他九名學員拿著步槍正在仔細聽著王南山介紹使用方法,他們在軍校中只是練習過前裝線膛槍,如此先進的後裝步槍還從來沒用過,幾名拿著六二一式步槍的學員聽了王南山介紹有些躍躍欲試了,至於拿著從禮物中取出的拆掉精美外包裝的六二二式步槍的學員只能羨慕地看著朱晨光他們了。   亨利躲在岩石後看著周圍那些衛隊士兵正忙碌地準備著,心中問號一個接著一個升了起來,他哥哥把軍禮服又穿了出來走來走去,這已經不能再引起亨利的注意了,光這些人拿出來的東西就夠他好好琢磨琢磨了!那些步槍可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從外型上看和斯達爾卡賓槍有些相似只是顯得長出許多,不過大多數步槍在扳機前面裝了一個長盒子,不知道幹什麼用的。擺在前面的那個和去年加特林發明的多管機槍很相似,至於那個衛隊隊長在中間擺弄的兩根鐵管子——難道這個是火炮嗎?從沒聽過火炮有沒有炮車的!旁邊擺放的黑糊糊帶尾巴的是什麼玩意?那也能叫炮彈?見那些中國人如此興奮期待著馬上就要到來的戰鬥,而聖弗蘭西斯科的幾名民兵卻躲在懸崖邊上發抖,亨利只能在胸口不停地畫著十字,祈求上帝不要拋棄他這個忠誠的信徒。   滾滾煙塵越來越近,該來的終於來了。   「頭兒!他們在山上!」   弗郎茲·朱利安叼著巨大的雪茄策馬奔到山下,急拉韁繩朝山上望去,不高的山上,幾百輛大車圍在一起,從下面看不到上面有多少人在。「該死的,想頑抗?派個弟兄上去,告訴他們馬上給我下來!要是不下來的話,到時候可就別怪我槍口下不留活的了!」   「頭兒,我們本來就沒有打算留活口呀?……」旁邊有人不識趣地插口說道,見朱利安凶狠地朝自己望過來,嚇得那人連忙把後面的話給嚥了下去。看著自己手下策馬朝山上奔去,朱利安覺得一番苦候總算是沒有白等,這不?獵物終於上門來了!   自從五天前聖弗蘭西斯科的奧科裡過來通知說是有從中國過來的貿易團帶著大批貨物要從這裡到東部去,朱利安就糾集手下和周圍的狐朋狗友在必經之地——唐納山口等著獵物上門了。據奧科裡所言這些人有一百多人,不過只有三十人保護他們,自己糾集了能找到的內華達山脈這裡好漢有三百多人,怎麼說收拾個小小貿易團還是綽綽有餘了。只是希望這支貿易團攜帶的貨物真的像奧科裡所說的那麼多,不然分贓可是麻煩事情!「奧科裡,他們攜帶的貨物真的像你所說那麼多嗎?要是說假話當心我到時候絞死你!」朱利安旁邊的奧科裡低眉順眼地說道:「頭兒,只多不少,我親眼所見的!那些貨物裝了足有八十輛馬車呢!當時貨物都堆放在我的旅館內,我親眼看到裡面有大量的茶葉、絲綢什麼的,很是值錢啊!」   「中國人……嘿嘿,我要親手把他們撕成碎片!」望著山上朱利安開心地大笑起來。   朱利安笑的正開心,上山的弟兄還沒有接近山頭就回來了,「頭兒!他們不許我過去!說是我們有本事自己上去取!」「呸!狗屎!弟兄們給我上啊!上面有眾多的金銀珠寶,搶到了這輩子就不用發愁了!衝啊!」朱利安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提韁繩帶頭朝山上衝了上去。後面的那些匪徒鬼哭狼嚎地跟在他後面朝山頭衝了上來。   王南山讓自己阻止匪徒談判,亨利就覺得大事不妙了,如此眾多的匪徒豈是這些毫無見識的中國人可以抵擋得住的?果然,那名帶信土匪還沒有下山,山下的土匪已經吶喊著朝山上衝了上來!亨利眼前一陣發黑,看來自己這條老命今天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沉住氣,不過是幫烏合之眾,算不了什麼。放近些狠狠地打擊他們!我剛才說的射擊要領記住沒有?到時候別忘了。」王南山眼睛盯著正往上衝的美國匪徒,沉聲交代身邊的這些學生兵。   楚天舒眼睛緊緊盯著一窩蜂往上衝的土匪,這些傢伙擠的如此密集,還不是給迫擊炮當活靶子?在楚天舒眼裡幾百名匪徒不過是幾百具屍體而已,區別只在於現在他們還是活著的,等一下要麼保留一個完好的屍體,要麼乾脆死無全屍!望著瘋狂衝上來的傢伙,楚天舒在挽起袖子,探起拇指將視線、拇指、敵人身影瞄成一條直線,心中急速地計算著射擊數字。「迫擊炮準備!方向九零,標高一三零,距離兩百,預備……   放!「   「咚咚……」兩聲輕響,空中出現了兩條拖著白煙的軌跡,轟隆兩聲衝到半山的人群中出現了兩股白色雲團,黃色泥土,紅色火焰,一閃而起,雲團變成兩條黑灰色的煙柱隨著山風漸漸飄散開。匪徒隊伍中間出現了兩個空缺——十來名匪徒在第一輪轟擊中悲慘地成為地獄住戶了。   「同志們,狠狠打啊!把這些匪徒給我消滅光了!」隨著炮彈爆炸,王南山斷喝一聲,接著陣地上響起了突突聲與清脆地辟啪聲,擺在前面的機槍和步槍將密集彈雨掃到正愣神的匪徒隊伍中,戰馬哀嘶聲中幾十名匪徒從馬上摔了下來,興高采烈的匪徒退潮一樣又退了回去,又是兩發炮彈飛過來,嚇破膽的匪徒人群中殘肢斷退四處橫飛,僥倖沒死的退的速度更加快了。   「打什麼打?!人家已經逃出射程,你們現在還打什麼東西?打鳥嗎?」楚天舒走上前在打的正開心的朱晨光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喲,隊長啊!不好意思,我只看到山下又敵人了,把距離給忘了!」朱晨光屁股被踢的生痛,正要發火,一回頭見是隊長在自己後面踢的連忙收起步槍,嘴裡一個勁地道歉。   「一、二、三、四……」王南山嘴裡喃喃自語著。   「王隊長,你在幹啥呢?現在還有心情數數啊?不是告訴你要節省子彈了?你看看你是怎麼指揮的?人家影子都看不到了你的手下還在放空槍!」   「報告隊長!我們消滅了五十三名匪徒!」王南山終於數完了,站起來大聲匯報道。   他剛才是在統計戰果呢!根本沒有注意到敵人逃跑後自己指揮的部隊還在開槍,見楚天舒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看著自己,傻呼呼地抓了抓頭皮,「啊?敵人不還在山下面嘛!怎麼說影子也沒有了?」   「……」楚天舒被王南山氣的直翻白眼,「有你的,我那是誇張說法你也不知道!厲害,真是厲害!有本事你在這裡給我打死一個敵人看看,要是能打著我這個隊長位子讓給你當!」   「王隊長,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一下子把人家給趕跑了我們還打個什麼勁啊?怎麼著你也要給我留幾個過過癮頭嘛!」剛才沒有輪到黃建旺開火敵人就潰退下去了,讓黃建旺心中極為不滿,罵罵咧咧上來就給王南山一拳。   被楚天舒訓得灰頭土臉的王南山見黃建旺也上來調侃自己,酸溜溜地說道:「誰說沒留了?你看看下面不是還有很多嘛!有本事你一個人下去把人家都給滅了我就佩服你。」   「行了,別說了!趕快檢查一下還有多少彈藥,娘的還真能浪費!我們不過打了四發炮彈,就聽到你這裡槍響了!」楚天舒背著手朝炮兵陣地走去。   黃建旺追著楚天舒後面喋喋不休地請示著,「隊長,還是換我們到前面來吧?剛才我們可是光聽響聲,自己一槍也沒放啊!怎麼著也該讓我們露一手吧?」   楚天舒停住腳步,嚴肅下來對黃建旺說道:「別心急,人家肯定很不服氣,等下還要猛撲的,剛才我們是打了人家一個措手不及,再加上他們有些太輕敵了,所以才很快敗退下去。下次的攻擊可就沒有剛才好打了,我看他們的主攻方向很有可能吸取教訓,不再從正面攻了,說不定就在我們右翼!你到前面去,右翼給誰管?你的二十人要頂住人家數百人猛攻等下難度很大啊!」   「嘿嘿……,希望是這樣!幾百人?老子會一槍一槍給他們點名的!隊長最好把機槍支援我們,到時候殺的就更痛快了!」黃建旺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機槍?沒有!那麼笨重的機槍轉移陣地容易嗎?還是留在正面到時候準備支援進攻好了!」   「啊?沒有機槍?!」黃建旺張大嘴合不起來了。   「機槍是沒有,不過我會讓亨利把那十個美國兵派給你,讓他們配合你作戰,你沒看到人家羨慕的眼睛嗎?讓他們給你們壯壯膽還不錯。」楚天舒打起了十名民兵主意。   黃建旺朝待在左面懸崖邊的聖弗蘭西斯科民兵望去。見這些傢伙看見自己的部隊把匪徒趕了下去正長長地舒了口氣,也許他們認為幾百名匪徒再衝兩趟就要被自己殺個精光了,他們在旁邊看熱鬧倒是不錯!黃建旺搖了搖頭苦惱地說道:「就他們啊?隊長您還能指望他們有什麼作為?」   亨利傻了眼,那些匪徒衝上來時候亨利只會閉著眼睛祈求上帝開開眼,搭救他這個苦難的小民。悶雷般的炮聲和炒豆般的槍聲響起時亨利睜開了眼睛,眼睛睜開了,可就合不攏了,在他眼中匪徒成群地栽倒在衝上來的路上,沒多少時間原來囂張不可一世的匪徒就成了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地敗退下去。而那些中國人卻無事一樣地在旁邊說著風涼話,這些是什麼人?真的是中國軍隊嗎?亨利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他在中國看到的清朝軍隊包括弗雷德裡克指揮的洋槍隊,可是都無法做到這點的,為什麼這些人就可以?亨利腦子裡面亂成一團,眼前的這支所謂貿易團讓他覺得神秘無比,他覺得有太多的謎團擺在他眼前了!   「將軍,還是讓我帶領大家下去衝鋒吧!這些該死的匪徒已經沒了鬥志,只要一衝一定可以把他們都消滅了!」華爾牽著戰馬來到正翹著二郎腿看熱鬧的史秉譽身邊請戰了。槍聲一響,華爾身上流動的血液立刻沸騰起來,恨不得馬上下去抓住那該死的匪幫頭目!   見華爾一副馬上就要投入戰鬥的樣子,史秉譽笑了起來,擺擺手阻止道:「別急,我不是說了我們在這裡看他們好好打一場嗎?華爾你怎麼又衝動起來了?你是中將可不是中尉啊!衝鋒陷陣的事情還是交給手下去做好了。這次戰鬥我可是全權委託手下指揮了,現在我和你一樣,只能在旁邊看著。至於衝鋒,我倒認為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敵人只是一時敗退下去,並沒有亂了陣腳,你看他們不還在山下準備進攻嗎?再等等吧。等他們銳氣沒有了我們再下去,到時候一舉把他們全殲了!」   「放著這麼好的機會不衝鋒,你們中國人真是太……」華爾實在找不出應該怎麼形容這種愚蠢舉動。華爾的軍事理念中敵人要是退了就應該追上去,扼住敵人的喉嚨直到讓他窒息而死!什麼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些話對華爾來說根本是對牛彈琴。   「奧科裡!你不是說這些人只有三十人保護嗎?怎麼連火炮都有?!該死的,一下子就少了這麼多人……不會是你和政府勾結起來想要殺死我吧?老子今天斃了你!」敗退下山的朱利安一把抓住奧科裡的脖子咬牙切齒地狠狠說道,說著朱利安從槍套中掏出斯達爾式左輪手槍。他的一隻耳朵被掠過的子彈「咬」掉了,鮮血從耳根緩緩流了下來,朱利安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頭……頭兒,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攜帶了火炮,保護商團的是只有三十個人,我一個一個數過的,這……這是怎麼回事情我也不知道……」望著眼中冒出怒火的朱利安,奧科裡呼吸不順暢,渾身冷汗直冒,結結巴巴地辯解著,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奧科裡也被剛才的場景嚇了一跳,山上炮彈一落下來,奧科裡就知道今天暴躁的朱利安是非要給自己好看不可了,炮彈煙幕還沒有完全落下,從山上就傳來密集的槍聲,怎麼聽這槍聲也不像是三十人的衛隊可以達到的密集程度,倒是像一支一百多人的連隊集中射擊!見朱利安率領的手下上山時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下山卻狼奔豕突落荒而逃,奧科裡就一直在考慮應該怎麼才能解決自己將要面對成人後的最大危機,只是情況是如此的糟糕,想的滿頭大汗還沒想出點子來,暴跳如雷的朱利安已經站在奧科裡面前了。   「哼,和你爺爺一起下地獄去吧!」朱利安沒等奧科裡說完,獰笑著一把將虛脫了的奧科裡扔到地上,抬手就把手槍中六發子彈全部送進癱在地上的奧科裡胸膛中。隨著槍聲奧科裡不停地抽搐著,黑紅的血液從彈洞中流了出來。   「頭兒,我們是不是先撤退?山上好像是正規軍啊!」旁邊有小嘍囉顫抖著說道。   「撤退?」朱利安吹掉槍口上的青煙,血紅的眼珠瞪向提出建議的嘍囉,那人被朱利安的眼神威懾住了,不由自主地低下腦袋。見自己的手下畏懼地看著自己,朱利安舉起剛剛打完子彈的手槍惡狠狠地說道:「山上不是正規軍!那是商團!不過是有保護的商團而已,保護的越好越說明有大把的銀子正在等著我們!不過是死了幾個人而已,剛好,省得他們到時候跟我搶戰利品。聽好了,今天必須把這些該死的傢伙送到地獄!誰要是想跑,老子第一個殺了他!」   嘍囉們望向身後的山包,不高的小山包上,在半山腰躺著幾十名自己的弟兄,還有人正在上面呻吟著,無主的戰馬茫然地在山谷裡跑來跑去。不過是死了幾個人而已?這些嘍囉認為自己的頭兒絕對是發瘋了,人家一下子就讓自己倒下幾十名兄弟,再衝悲慘的命運說不定就會落在自己頭上!見大家都面帶畏懼,被仇恨沖昏頭腦的朱利安說道:「剛才死的人是多了一點,不過他們沒有白死,他們讓我們知道了敵人防禦重點是在這裡!嘿嘿……等一下我帶領一百五十人從後面衝上去,艾伯特,你率領其他人在正面牽制這些該死的蠢貨!嘿嘿嘿嘿,你們看我多聰明啊!這些膽小的商人居然攜帶了火炮,哼,可惜他們火炮不多,這種威力的火炮移動起來也不容易,等我們佔領了,這些東西就都是我們的啦!」朱利安桀桀笑了起來,那些嘍囉被朱利安笑的毛骨悚然,不知道英明神武的朱利安大人他的計策是不是真的可行,要是人家是人數眾多的正規聯邦軍隊,或者火炮比朱利安說的要多許多,自己的小命想不留在這裡都不可能了!   「王隊長,這些傢伙怎麼還不撤走?他們是不是想和我們就這樣耗下去了?」朱晨光見那些匪徒沒有在沉重打擊下有多麼遠就逃多麼遠,還聚集在山腳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明明自己這邊已經體現出比對方強出許多的實力了,他們怎麼還不逃跑?   「虧你還是軍校高才生呢!這點事情都不明白?這叫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這幫匪徒都是亡命之徒,你以為能按照學校正規計算傷亡數字來判斷一支部隊有沒有喪失戰鬥力?書生而已!」王南山彷彿抓住朱晨光的把柄冷嘲熱諷起來,「都是你們射術太差,楚隊長指揮的火炮一下子就幹掉人家將近三十人,我們這邊呢?那麼密集的彈雨不過打死二十幾個而已,要是每發子彈都能打死一個,現在下面這幫人想不逃都不可能了!」   「嘿嘿,頭一次用這種先進步槍,不適應是難免的,難道王隊長您剛開始就一槍一個了?」朱晨光尷尬地笑笑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就是!我們在軍校時候只用手槍和恩飛耳德步槍打過靶,可從來沒使用過這種步槍啊!拿著總覺得怪怪的。」學員兵中有人贊同朱晨光的話,接口說道。   王南山被這些沒有規矩的學員兵嗆個半死,「娘的,想當年老子用的還不如恩飛耳德步槍呢!老子用的是抬槍!使用這種步槍還不是一教就用的好好的了?就你們這些人事情多!……別說了,快隱蔽起來,敵人又要上來了!」說話間下面的敵人又有動作了,一幫匪徒繞著山頭策馬狂奔著,滾滾濃煙從下面慢慢瀰漫到山頭上來。   「史將軍,您看!好像他們又要進攻了!唉,剛才您讓我率領部隊沖一次不是就可以把他們趕跑了?」華爾也發現了山下的動靜,半蹲著身子朝下面看去,嘴裡還不停地抱怨著。   「放心好了,楚隊長會指揮好部隊的。我們還是在這裡看看這些土匪都有那些辦法攻上來好了。呵呵,你別說,這土匪頭子還真會動腦筋呢!想出策馬繞著山頭亂轉來干擾我們判斷他們主攻方向。」充分相信自己手下讓史秉譽顯得氣定神閒,現在還有心情評價對手做出的戰術動作。   「他們在前面吃了苦頭,肯定把主攻方向修改了,這只是礙眼法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要我看,這幫匪徒一定想從我們後面繞上來。史將軍,還是由我帶幾個弟兄到後面去堵住他們好了。」華爾不死心地拍著胸前勳章叮噹做響。   收回望著下面土匪表演馬術的眼神,史秉譽看著華爾還是拒絕了。「我也相信人家會把主攻方向選在後面或者右翼,華爾你就不能在這裡看看我們手下是怎麼表演的嗎?   為什麼一定要親自到前面去呢?在這裡不管人家從什麼地方上來我們都能看到啊!呵呵,你的這個中將可是很值錢的,我可不希望在小河溝裡損失一員中將。別急,真要不行我和你一起到前線去。「   前面的匪徒再次發起了衝鋒,悍不畏死的匪徒學乖了,還沒沖多遠就從馬上拚命地朝山上放槍,策馬奔馳的速度也大大減慢了,不停地在山腳下盤旋著。至於後山,剛才飛馳掀起的塵土還沒有退去,顯得靜悄悄的。   「小心一點,給我慢慢的上……過了煙霧區馬上給我全力衝刺!」朱利安低聲說道。   小山包並不大,朱利安聽到了前面響起密集的步槍射擊聲,同時還有幾聲炮彈爆炸聲,朱利安甚至能聽到自己手下被擊中發出的慘嚎聲。看來艾伯特把那些商團保鏢注意力都吸引到他們那邊去了,自己馬上就要出煙霧區了,朱利安直起了高大的身軀,揮舞著手槍大聲喝道:「弟兄們給我衝啊!」   史秉譽剛找個平坦的地方半側著身子打算休息一下,後山坡突然發出巨大嘲哳的吼叫聲,聲音是如此之大,把還沒有躺下的史秉譽驚的一躍而起,「華爾!後面怎麼了?   我怎麼聽著到處都是『狗狗狗,來隻狗、來隻狗』啊?難道這些土匪找我們就為了尋找丟失的小狗嗎?「   華爾正為自己判斷正確心中無比自豪呢!誰知道這位史將軍居然說出如此沒有文化的話來!看著表情極為誇張的史秉譽華爾簡直哭笑不得,「我親愛的將軍,他們說的是沖的意思,不是尋找狗……我們美國話中狗是叫道格的。」   「不是尋找狗啊?我說呢!這土匪也太沒有水準了,找條狗幹嗎還要跑到我們頭上來。」史秉譽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聽了史秉譽的話,原本緊張萬分的商人一個個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華爾正陪著乾笑兩聲,誰知道這「沒文化」的史將軍再次語出驚人了,史秉譽晃悠著腦袋看著華爾,「你們美國話把狗叫做倒戈?什麼話不好叫幹嗎叫投降這種東西啊?難聽死了。要我說還是我們中國話好聽,一個『狗』字就代表了一切。」   史秉譽旁邊的這些中國商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表情了,一個個捧著肚子直喊娘,有些眼淚鼻涕都笑出來了。莫名其妙的華爾聽了翻譯低聲解釋才明白「倒戈」在中國話中是什麼意思。他現在已經不是哭笑不得了,而是「佩服」這位史將軍還真會異想天開!   「史叔叔您還真是妙語連珠啊!」洪葵元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直喊肚子痛,稍微能控制一點了,勉強支撐著站了起來。   這些英語史秉譽是知道意思的,再怎麼差勁作為一個高中中專畢業生要是連英語狗怎麼說也不知道就太不可思議了!他只是見林峰灃和洪葵元他們見到眾多土匪有些面無人色了,想要緩解一下這裡氣氛。果然,如此插科打諢一番這些人只知道笑了,全都忘了土匪正在朝這裡衝過來,自己的小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史秉譽剛才說笑話時候並沒有鬆懈對下面戰況的主意力,巧妙地把大家緊張情緒緩解了,見下面戰況也起了變化史秉譽淡淡說道:「看看吧,大家看看楚天舒他們打的怎樣了。」   一群人這才想起那些匪徒正朝山上衝過來呢!大家齊刷刷地轉頭朝後山望去,半山坡幾根煙柱還沒有消退,團團青煙隨著風兒正在緩緩飄蕩著,密集的槍聲已經聽不到了。在地上又留下了幾十名攻上來匪徒的屍體。   「報告政委!我軍剛才打死土匪七十二名,加上第一次打死的現在已經消滅了一百二十五名土匪!打傷的更多,我打算現在對敵人發動一起衝鋒,請政委批准!」指揮部隊作戰的楚天舒一路小跑跑了過來,大聲請示道。史秉譽看了眼正在潰散下去的土匪,點點頭,「可以,只要你認為有把握就行!不過我希望你能用最小的犧牲消滅這些土匪,明白嗎?」   「沒問題!請政委放心!」楚天舒答應一聲,跑了回去。很快的圓陣打開一個缺口,由衛隊、、學員和聖弗蘭西斯科的民兵組成的四十名騎兵小分隊策馬吶喊著朝山下衝了下去。在衝殺聲中,林峰灃他們還聽到了「狗狗狗來隻狗的狂叫聲,一聽到這話,這些人就想到史議長剛才說的笑話,會心地笑了起來。在那些人後面還跟著一輛馬車,馬車奔到半山腰停了下來,十名衛隊隊員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迅速佔領了一塊略微平整的地方支起兩門迫擊炮。   「華爾呢?……該死的!這傢伙湊什麼熱鬧啊?!」史秉譽正想找華爾再說笑話,一回頭,華爾根本不在他身後,在那些衝鋒的人群中倒是鑽出一位身穿天藍色軍禮服,手中高舉著腰刀,策馬狂奔的勇士——這傢伙不是華爾是誰?史秉譽看的跳了起來直跺腳,腦門青筋跳了起來。   「艾伯特!艾伯特呢?!天殺的,我要宰了這個王八蛋!」捂著胸口提著手槍斜撐在馬上的朱利安剛逃下來就邊咳嗽邊朝周圍的嘍囉叫喚起來,血液從胸口處一滴一滴往下流淌下來。剛才他率領部隊剛離開煙霧區,才一露頭,山上的子彈就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同時炮彈在衝鋒的隊伍中不時地炸響,朱利安看到衝在前面的紛紛栽下馬去,本來殺紅了眼的朱利安不打算考慮手下死活一定要衝到山頭,可惜一發沒有長眼睛的子彈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朱利安胸口,將他從馬上一把推了下去,要不是手下騎術高超,迅速把自己拉起放在馬上,他現在不是被人家炮彈炸死,也要被亂馬踩死了。   「頭兒,艾伯特被打死了。我們在前面的弟兄死了十多人,艾伯特也死了。」   朱利安眼前一陣發黑,才多少工夫?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自己率領的三百多人就倒下一百多了!至於傷了的還沒有統計過,要是這樣打下去,不用多少時間,自己這三百來號人不是就要全體戰死在這裡了?!朱利安現在恨那個剛才被自己處死的倒霉鬼奧科裡恨的牙癢癢,要不是聽了他的鬼話,自己怎麼可能率領手下跑到這裡來送死?!現在要是撤了以後還用在這行當中混嗎?不過要是不撤,以後也沒有機會享受了。   「頭兒!他們朝我們衝過來了!」下定決心先撤為妙的朱利安還沒有說出撤字,手下亂了套,有人衝他嚷嚷起來。朱利安一回頭,浮沉煙塵中出現了「該死的」中國人,他們嘴裡喊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嘯聲,高舉著武器如同印第安人一樣朝自己衝過來。   從掀起的煙塵可以看出衝鋒的人數不會很多,朱利安正在猶豫是不是利用這個絕佳機會迎上去,消滅這些應該絞死的混蛋,空中響起讓他驚心動魄的撕裂紙張的聲音,不用抬頭朱利安也知道可惡的炮彈馬上又要落在自己隊伍頭上了。果然,兩聲巨響從密集的人堆中響起,一股熱浪差點把朱利安沖馬上再次掀下去,接著肉塊,血漬濺的朱利安滿身都是,把他染成了血人。   「逃!快逃!」嚇破膽的朱利安喪失了和中國人決鬥的勇氣——現在不是發揚牛仔精神的時候,保命要緊!聽自己頭兒喊了逃,那些小嘍囉深怕落在人後,策馬揚鞭旋風般地出現在這裡,又旋風般地跑的蹤影皆無。   「將軍,本人對將軍的指揮深表敬佩,相信你們會在將軍率領下取得成功的!」匪徒衝鋒時躲的不知去向的亨利,在匪徒被打垮後又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   「那裡,亨利先生過獎了,不過是幾百名土匪嘛!跟我們那邊比起來這種戰鬥簡直太小了,要是亨利先生看過我們楊將軍指揮的戰鬥那才應該敬佩,我這個不算什麼,何況也不是我指揮的,要說功勞應該屬於這些奮勇拚殺的戰士,還有我們的指揮員。」   史秉譽謙虛地說道。   「楊將軍?難道他比閣下您還厲害?」亨利有些不能置信地問道,他在中國可是沒看過有那位將軍讓他佩服的!要說有,那也只能是自己的哥哥弗雷德裡克了。   「見鬼,等華爾回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傢伙!」見山下戰鬥已經結束了,遍地躺倒了匪徒屍體,還有些活著的正在痛苦地呻吟著,華爾騎在馬上耀武揚威地走來走去,手中的腰刀不停地虛砍著,史秉譽嘴裡喃喃道。說完了才想起亨利正等著自己回話呢!肯定地點點頭,「那是當然,楊將軍一直在前線指揮戰鬥,他指揮的戰鬥每次不是把敵人打的落荒而逃,就是讓敵人一個也跑不了,只能當俘虜,我和他比起來這只是小兒科而已!」   史秉譽覺得自己在軍事指揮上遠遠不如自己兄弟,這也是自己這次放權讓楚天舒指揮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兄弟現在正在臨海為了軍事上的事情暴跳如雷呢!   「你說什麼?!袁州的機動第三旅跟著李睦非跑啦?!李睦非這個混帳東西!王八蛋!這該死的傢伙居然想著要投降敵人!我就知道這幫土匪根本是靠不住的!娘的政委呢?!他是吃什麼長大的?連旅長跟人家勾結也不知道?他媽的倪峰呢?他的監察院不是很能嗎?怎麼這種事情會一點線索也沒有?!」臨海陳家大院中楊滬生拽著滿頭虛汗的唐思偉脖領子青筋直跳地怒吼著。   「首……首長……李軍長的急信中是這麼寫的,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哇!」唐思偉呼吸有些不順暢了,從拿到這個飛鴿急件後唐思偉就發覺大事不妙,可自己只是一名通信參謀,又不能把他壓下來不報告給司令員,戰戰兢兢的唐思偉還沒說完,果然司令員發火了。   「這個混帳李成還說了什麼?他媽的他是怎麼管手下的?我離開江西才多少時間就出了這種事情?早知如此我該撤了他的職!」楊滬生有些口不擇言胡言亂罵起來,解放軍自從成立後只見到敵人起義投降到自己這邊的,還從來沒有過哪怕一個班的戰士跑到敵人那邊去!這次機動第三旅算是開了極為惡劣的先例,尤其讓楊滬生上火的是機動第三旅是為了開展湖南戰役特意朝前部署在江西與湖南交界的宜春前線,他這一投降自己的計劃洩露不說,原本穩固的防線也被敵人突破一個口子!對這個李睦非楊滬生現在算是恨的牙癢癢的了,要是可能的話,楊滬生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該死的李睦非生剝活吞了!「李軍長說……」   「不是李軍長!是李混蛋!窩囊廢!」唐思偉還沒說完楊滬生就氣急揮舞著手臂插嘴喝止道。   唐思偉傻了眼,這讓他如何說下去?李成現在還是第二軍軍長,自己要是把李軍長說成了李混蛋或者是窩囊廢,司令員這裡現在是沒有什麼問題,要是傳出去了,別人會怎麼看自己?不敢跟著楊滬生胡說八道的唐思偉只能低聲繼續念著:「李**(這裡唐思偉只是輕輕地語耶不詳含混過關了)說機動第三旅全旅共五千人,李睦非暗殺了旅政委後蒙蔽旅直和兩個營共一千餘人跑到湖南去了,旅部和那兩個營沒有受他蒙蔽不願意跟他一氣走的三百多名幹部戰士被李睦非殘忍地殺害,並把他們和政委的頭顱掛在宜春城牆上。這兩天有三百多人從那邊跑了回來,另外湘軍衢州鎮總兵朱品隆率領三千人馬現在已經進了宜春。李**說他已經把在第一師從豐城調往瑞州的上高,同時機動第二旅到了萬載封閉北面缺口,機動第四旅到臨江府封閉袁州南部,部隊準備馬上平叛,李**請司令員速速決斷。」   「他不是指揮的很好嗎?一仗不打就讓一個旅跑到人家那邊去了,還用的著我決斷什麼?!」楊滬生在房間裡一個勁地兜著圈子,嘴裡不停地罵著。處州和紹興的戰況都有進展了,原本自己把握最大的江西卻捅出簍子來!心情不好的楊滬生看到什麼,什麼就不順眼,覺得房間裡所有東西現在都在嘲笑自己。「殺了我忠勇戰士三百多,三百多!……出去,我現在無話可說!」   唐思偉剛退出房間,就聽到裡面乒乓響個不停,看來暴跳的楊滬生是在摔東西了。   「怎麼了?首長怎麼發這麼大火?」歐陽磊走上來小聲問道。   「唉,這事情不能說,我勸你現在也別進去,司令員火氣正大著呢!我剛才可是嚇壞了,你要是進去了說不定司令員就拿你當靶子了。我現在找參謀長去,說不定參謀長有什麼辦法。」唐思偉吐了下舌頭,小聲說道。說完唐思偉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歐陽磊站在外面也能聽到屋子裡楊滬生不停地咒罵著,茶杯、臉盆、椅子什麼的能扔的給楊滬生扔了個遍,聽聲音連枕頭也給楊滬生不停地摔來摔去。看來這次司令員是真的發火了。沒多少時間,林金宸神色慌張急匆匆從外面趕了過來,歐陽磊連忙走了上去攔住林金宸。   林金宸面色蒼白地急聲問道:「怎麼樣?司令員是不是在裡面?」   「參謀長,司令員就在裡面,我去幫您通知一下吧。不過司令員心情不是很好,您最好在外面等一會兒。」歐陽磊正低聲說著,房間裡面又傳出瓷器摔在地上發出的乒的一聲,鎮定工夫了得的歐陽磊臉上神經也抽動一下,表情極為不自然了。林金宸探頭朝裡面望了一眼,緊鎖眉頭不停搓著手嘴裡喃喃嘟囔著,「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這該死的傢伙還真是害人不淺啊!」   「司令員……司令員。」歐陽磊走到門口小聲叫道。   「什麼事情?!沒什麼事別煩我!」從裡面傳出楊滬生怒喝聲。   「司令員,林參謀長來了。是不是要見他?」   屋裡面沒有動靜了,歐陽磊不知道首長沉默是什麼意思,讓林參謀長進去還是現在不歡迎?   終於,楊滬生在裡面發話了,「讓他到會議室等我,我一會兒就到。」   「是!」歐陽磊走到門口,「參謀長,司令員請您到會議室稍微坐一會兒,他馬上就過去。」   心不在焉的林金宸跟著歐陽磊來到旁邊的會議室。歐陽磊發現參謀長一副煩躁的樣子,端上的茶給他一飲而盡,堂堂參謀部副總參謀長一點耐心也沒有,根本無法坐下來,不停在低著頭在會議室中兜著圈子,嘴裡還小聲說著什麼,可惜聲音太小,讓人無法聽到他在說什麼。   五月上旬的臨海天並不是很熱,可林金宸卻覺得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腦門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淌下來。剛才唐思偉剛說到機動第三旅的旅長帶著手下叛變了,林金宸的腦袋立刻炸開鍋了,有人叛變並不是什麼特別大不了的事情,解放軍中投降過來的難道還少了?只是別的部隊叛變可以,機動第三旅就不行了!這支部隊是為了五月底開展的湖南戰役特意於四月中旬從贛南調到袁州府去的,它的旅長李睦非瞭解我軍湖南戰役的全部細節,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來這麼一手豈不是打亂了整個戰役部署?聽唐思偉說司令員正在發火,林金宸不想觸霉頭也不行了,畢竟現在如何修補這個漏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唐思偉一說完,林金宸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歐陽磊倒的差林金宸喝了一杯又一杯,雖然司令員這裡的茶葉是上好的黃山雲霧茶,可到了林金宸嘴裡卻淡的跟白開水差不多,他現在正皺著眉頭思考著應該怎樣安慰司令員,如何讓司令員把注意力轉移到戰場上去。時間過的很慢,每一分鐘對林金宸而言都好像過了一個甲子。漫長的等待過後,門口終於出現司令員的身影。   「司令員,您……」林金宸正想把自己剛才想到的話說出來安慰司令員,卻見司令員臉上已經沒有唐思偉所說的什麼沮喪、生氣的表情,卻掛了淡淡的微笑,話剛開頭林金宸就說不下去了。他現在有些糊塗了,剛才自己聽到的真的是司令員在屋子裡發火嗎?怎麼這麼快就轉變了?   看著迷惑的林金宸楊滬生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林參謀長請坐,坐下吧,有什麼事情我們坐著談。」見迷惑不已的林金宸一臉茫然地坐了下來,楊滬生隨手拉過把椅子坐下。楊滬生覺得私下裡發火歸發火,可是在這些上層指揮員面前風度還是要有的,要是自己在他們面前顯得急噪,那麼對整個部隊心理造成的負面影響將是極大的!在強壓下心頭怒火後,楊滬生才願意出來接見手下。「你的來意我知道,謝謝了。不知你怎麼看待李睦非這次叛變?」   林金宸不知道司令員葫蘆裡賣著什麼藥,只能把自己剛剛思考的說了出來。「……司令員,我認為李睦非原來是個土匪頭子,我軍佔領贛州後他才投靠我們。有什麼反覆是很正常的,唯一遺憾的就是他瞭解我軍湖南戰役詳細計劃,他的背叛對我軍下步行動造成極大被動,恐怕我們無法再在五月底進行湖南戰役了,我建議還是先解決了根據地內部的兩股敵人後再消滅曾國藩,這段時間我們參謀部會重新拿出新的作戰計劃。」   楊滬生搖了搖頭,「我倒認為這是個機會,現在已經五月初了,要是時間拖延到六月天氣對我軍行動造成的影響將是極為巨大的。湖南戰役不能再拖!李軍長不是把一師調到上高了嗎?通知李軍長,江西的其他三個師還有另外兩個機動旅馬上朝前部署,進入進攻集結地點。告訴林隊長,讓他派飛艇馬上把溫州的總理接到這裡,等我交代好事情了,我們明天就趕到江西去!」   「提前?!哪紹興和處州怎麼辦?」   「你記一下。給青田的程學啟發電報,命令他的人民軍加緊攻城,同時第三師也投入戰鬥,配合他們作戰。等處州攻下三師馬上直插贛南,監視兩廣敵人。再給紹興的林建華發電報,胡光墉不是已經到了紹興前線嗎?這傢伙既然自告奮勇就讓他試試看能不能說服左宗棠,不過時間有限,最多只能給他三天時間,三天後左宗棠要是不投降,我軍就攻城!他林建華既然能在一夜間攻佔紹興南部重地亭山和龍山,我相信攻下紹興城也用不了多少時間。等紹興戰役結束了教導旅立刻到江西來,除了連長以上指揮員,其他一概優先補充到各個單位擔任初級指揮員職務,至於榮一師讓他們負責浙江和福建防禦。其他獨立旅撤到寧波、台州開展整編。」   楊滬生不打算再和左宗棠他們耗下去了,從圍困紹興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時間不可謂不長,可左宗棠一點投降的意思也沒有,讓楊滬生再等,他也等不住了。既然和平解決行不通,那麼還是用武力來解決算了。   司令員這麼快就從部隊背叛中緩過氣來,林金宸有些不大適應,不知道是這事情還不夠嚴重,還是司令員城府極深。見司令員正望著自己,林金宸連忙複述了一遍楊滬生剛才所說的內容,「司令員還有什麼交代嗎?要是沒有我馬上把電報發下去。」   「沒有了,告訴作戰部,現在重新擬定一份關於湖南戰役計劃書來,明天早上交給我過目。」   「是!」林金宸站起來行過軍禮大步走了出去。   「歐陽!」見林金宸已經出去了,楊滬生叫著自己警衛員。   「到!司令員什麼事?」門外的歐陽磊連忙跑了進來。   楊滬生有些疲憊地說道:「把我的房間收拾一下。還有,你剛才通知林參謀長來的時候,他是不是站在外面?……以後在我發火的時候除了史政委,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站在門外面,找個借口讓他們在會議室中等我好了,今天這樣的事情要是傳出去影響不好。」   「是,知道了。司令員您先休息休息吧。」歐陽磊見楊滬生在林金宸走後抱著胳膊深深地縮在座位上,想要說什麼卻找不到言辭,只能無聲歎了口氣輕輕地走了出去。   會議室中只有楊滬生一人孤獨地靠在座位上,他現在深切地思念著遠在異國他鄉的史秉譽,要是史秉譽現在在這裡就好了!史秉譽在這裡至少能有個幫自己分憂解愁的,現在自己一肚子火找誰發去?李睦非這個混蛋討伐是一定要討伐的,機動第三旅政委和三百多忠勇戰士的鮮血不能白流了!不過也不能讓仇恨蒙蔽住理智,造成指揮混亂。 「將有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凡此五者,將之過也,用兵之災也!」楊滬生心頭默默地背誦著孫子兵法中九變篇的內容,讓自己煩躁的心氣平定下來。   天黑的時候容閎一瘸一拐地走進陳家大院。林金宸離開楊滬生這裡後第一件事情就是連忙找林忠讓他馬上命令溫州那邊準備一艘飛艇把容閎接過來。跟林忠說過後林金宸又給在溫州的容閎發電報說是司令員有急事找他。容閎這兩天正忙著應付幾家報社的採訪還有那些商人與工廠主求情,一時也想不出來楊議長找自己到底有什麼事情。既然那邊催的十萬火急,他也只好放下手頭工作跑到外面等候飛艇把自己接到臨海來了。只是飛艇準備工作實在太繁瑣,這邊飛艇充氣還沒有完成,那邊電報就一封接著一封催命般地落在容閎手裡,讓他也不自覺地煩躁起來。在等了三個小時後毫不容易才離開溫州,只是在城外降落時候天已經黑了,飛艇降落預計高度出現偏差,把沒有什麼防備的容閎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大的問題沒有,只是讓他腿骨很是疼痛,兩條腿在進臨時軍委指揮部時還隱隱做痛。   歐陽磊正端著飯菜愁眉苦臉地朝伙房走去,見容閎走進指揮部連忙放下飯菜。「總理啊,司令員正在會議室等候總理您呢!我馬上給司令員通知去!」   「別忙,慢一點,我自己過去就行了。你這是幹什麼?這麼晚了楊議長還沒有吃飯?」見歐陽磊身旁的飯菜容閎知道一定是楊議長的,只是這麼晚了這位警衛員還端來端去幹什麼?   「沒什麼,司令員現在有些不想吃東西,我這把飯菜給伙房端去讓他們再熱熱,也許晚上司令員會吃的。」歐陽磊看著傍邊飯菜不知應該怎麼說了,自從中午開始司令員就任憑自己怎麼說他也是一點東西都不吃,飯菜熱了涼,涼了又熱,這已經不知道跑了幾趟了!只是司令員有命令,關於他私人方面的事情作為警衛員不得外洩,歐陽磊也只好含混過去了。「還是我給您通報一聲吧,總理您來司令員一定很高興。」   「那好,我在這裡等下吧。」畢竟這是人家的工作,容閎也不再堅持了。   在待在原地等候著楊議長召見的時候,容閎發覺指揮部中氣氛有些反常,那些過往軍人一個個都滿腹心事,低著頭急匆匆地一溜小跑,偌大的陳家大院中連個大聲說話的都沒有,聯想到楊議長的晚飯到現在還沒有吃,容閎相信一定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總理,司令員有請。」沒多少時間歐陽磊跑了過來。   容閎點點頭跟著歐陽磊朝會議室走去。他雖然相信發生什麼大事情了,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自從處決何長慶後,軍部的氣氛還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呢!想不明白的容閎低聲問歐陽磊:「小兄弟,您能不能說說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楊議長如此著急地要見我?」   歐陽磊勉強笑笑,輕聲說道:「別問我,這事情我也不知道,總理見了司令員不就知道了?到了,前面不就是司令員嗎?」   楊滬生正站在門口焦急地望著外面。見歐陽磊陪著容閎走了過來,連忙迎了上去。   「純甫兄,可把您給盼來了!」說著楊滬生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容閎的手用力搖了幾下才拉著他進了會議室。   雖然楊滬生手勁趕不上警衛連的戰士,可讓容閎感覺到疼痛還是可以辦到的,容閎手掌被楊滬生握的有些發酸,眉頭都要皺起來了。「怎麼,議長如此急切地尋我不知有什麼事情?」   楊滬生坦然說道:「是這樣的,我明天就要到江西前線指揮作戰去了,根據地後方的事情今天必須全部移交到純甫兄您手裡,真不好意思,又要讓您多多操心了。」   容閎被楊滬生一席話說的有些發蒙了,不解地問道:「啊?這麼早就走?不是還要再過一段時間嗎?是不是前面出了什麼問題?」   「不錯,前線是出了一點小事情,我軍湖南戰役開始時間必須大大地提前,今天就是戰役前我們最後一次會見了。我希望在走之前能和純甫兄好好說席話。」楊滬生不想把出了什麼事情告訴容閎,這事情是部隊內部事務,應該由軍隊自己解決,見容閎一時無法接受自己如此早地撂攤子,楊滬生也顧不得再解釋什麼了,「此次湖南戰役關係到我根據地是發展還是維持原狀,要是維持原狀,滿清掌控數十省份,而我根據地不過只得區區三省,時間拖的長了對我們並不有利,同時江西久經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田園荒蕪。想要短期內恢復生產不大現實,福建到處都是山區,不適宜種植糧食,人口卻有兩千萬,我們必須要保證他們有吃的,不然人民就會起來推翻我們。整個根據地若依靠浙江出產的糧食想要支撐長期作戰是遠遠不夠的!為了解決糧食問題我們也必須迅速打到兩湖去。現在史議長不在根據地,我這次走了後,所有的一切就都拜託純甫兄了。當然,困難不少,史議長走的時候把根據地的銀庫都搬到美國去了,而這幾個月工廠又往內地遷移,一時無法恢復生產,離開了貨物那些商人現在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買賣,我們的財政自然困難重重,這些都只能依靠純甫兄想辦法解決了。」   容閎覺得考慮內政方面事宜是自己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倒是對楊滬生提前行動感到擔憂,現在自己的命運和楊滬生的軍隊是掛上鉤的,解放軍要是出了什麼問題,自己也好不到那裡去,「這些我知道,議長您此次突然提前戰役時間會不會有什麼影響?就我所知,現在江西的糧草只夠支撐我軍十五天作戰啊!」   楊滬生搖搖頭,「夠了,有十五天的糧草已經足夠我軍開展湖南戰役,當然了,戰役打響後還希望純甫兄在糧草人力方面多多給我們支援,支持我們取得戰役的勝利。內政方面別的我也不多說,只是有一點在電報中不好明說,必須要請純甫兄過來談談。」   「什麼事情?議長請說。」見楊滬生說的如此嚴重,容閎心中有點緊張了。   「必須限制報紙自由程度,不得讓他們對我們政策還有前線戰況胡言亂語,破壞根據地穩定,擾亂部隊軍心。還有就是彈劾監察院,不能允許監察院不務正業!」   「……!」容閎被楊滬生最後一句話驚呆了。 第二部 第十八章   五月的江南並不是很熱,臨近中午的時候雲開日出,陽光普照在大地上。紹興昌安門樓上面黃肌瘦的楚軍士兵正駐著槍低頭閉目養神。自從進入紹興後楚軍得軍糧就漸漸短缺了,開始每天還有兩頓飯吃,沒幾天就減少為一頓,就是這一頓也是湯多米少,讓人整天餓的肚子咕咕叫。前幾天一直給城裡運送救濟糧的發匪也不再進行糧食供給,這下城裡是更加沒有什麼吃的了。雖說紹興到處都是河水,可水裡的魚也許通了靈,知道滿城駐了一群餓死鬼,不知道游到什麼地方去了,讓人想釣幾條上來充充飢也不可得。現在城裡的這些士兵盼望著外面的發匪趕快攻城,是死是活也好有個痛快的解決,別再整天這樣拖著了。   一隻烏鴉呱呱叫著從城樓上飛過,聽到鳥叫士兵們抬起頭來羨慕地望著飛遠了的烏鴉。要是自己也可以背插雙翅就好了!只有這樣才可以飛離這座該死的死城。或者這只烏鴉降到城樓上也不錯,說不定可以抓過來好好地吃上一頓……士兵們正想著,南邊天際間出現了低矮的濃塵。從伏塵中出現了一些黑點。城牆上的士兵緊張起來,不要是發匪準備攻城了吧?一想到發匪攻城,這些士兵千辛萬苦地掙扎著站直了身軀,手中的槍口無力地指向城外。前兩天被右江鎮總兵高連升吹噓為銅牆鐵壁,牢不可破的亭山、龍山營地被人家一夜間就攻佔了,堂堂總兵大人也做了人家的俘虜,得到這個消息,城裡的士氣更加低落了,可以說是一日三驚,有點什麼動靜就懷疑發匪攻城了。人就是這麼奇怪,這些士兵剛才還在盼望著敵人趕快攻過來,可真要是有什麼動靜了,又顯得驚慌失措了,有人飛快地奔下城頭找自己的上司。負責昌安門防衛的王德榜聽手下說城外有動靜連忙跑到城頭,放眼望著城外,南邊過來的人越來越近,可以看到前面一個騎馬的中年人手中舉著一面白旗正緩緩朝城門方向過來,在他身後跟著數十輛大車,咯吱咯吱聲傳到城頭上。王德榜大喝一聲:「站住!什麼人?!再不站住我們可要開槍了!」   聽王德榜說要開槍了,騎在前面的那個中年人連忙跳下馬,上前幾步用力朝城上說道:「大人別開槍!下官是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請大人跟左大人通報一下,下官有事找左大人相商!」   「他娘的,紹興被圍的連鳥都飛不進來,他個四品候補道員又怎麼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這裡?別是發匪派來勸降的吧?」王德榜自言自語道。要是三個月前,只要認為來人有發匪嫌疑,王德榜早就一槍打過去了,可現在長時間沒有吃的讓王德榜的骨頭也有點硬不起來了,何況人家說是候補道員,他王德榜自己也不過是個道員而已,官場上品銜一樣,王德榜不敢造次了。「等著!本官派人去通報左大人!你後面的是什麼東西?」   「回大人,這些是一些糧食,聽說左大人軍中缺糧,下官給大人送糧來了。」胡光墉走到大車旁,拍了拍車上的麻袋。   一聽說有糧食,城頭上的官兵一個個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盯著下面大車,有人低聲數了起來。「一、二……乖乖!足足有二十五車!」數數的人盯著下面的大車直嚥口水。   王德榜不能置信地看看下面的胡光墉,低聲跟旁邊親兵交代幾句,親兵急忙跑下城去了。交代完親兵,王德榜望著城下的二十來輛大車大車偷偷嚥了一口口水,圍城後士兵沒有什麼吃的,他堂堂道員日子也不好過。雖然談不上啃樹皮,抓螞蟻,不過野草合著大米熬粥這種飯也不好吃。見胡光墉悠閒地站在大車邊,王德榜困難地說道: 「胡大人,本官是道員王德榜。……您這大車內真的是糧食嗎?恕兄弟多心,能不能讓我檢查一下?」   「放心好了,請王大人開城門過目,現在這裡還沒有過來發匪,不過時間長了就難說了。」   一聽同意檢查,王德榜連忙調頭朝城樓下走去,「走!跟我過去兩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吱吱聲中,城門開了一條縫,王德榜親自帶了兩名士兵來到胡光墉面前。王德榜沖胡光墉拱了拱拳「胡大人,這些是……」   「來人呀!把米袋打開請王大人過目!」胡光墉朝後面命令道。「大人,這些都是大米。」   「大米?!」王德榜急忙撲了上去,每車都拆開一隻麻袋,裡面是白花花的大米。王德榜捧起大米讓它從手指縫中緩緩瀉下,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以前在家中時並沒有注意到糧食的重要,現在卻看著這些白花花的大米,讓人恨不得吃飽撐死為止!   胡光墉走到王德榜面前說道:「這裡是五十石大米,本來還有一萬石大米要運來,只是路上不方便,沒有那麼多車可以運送,只能先運這麼多了。大人……王大人!」   「……啊?!胡道員有什麼事嗎?」王德榜還沉浸在看到糧食的喜悅中,一時沒有注意到胡光墉在和他說話,直到胡光墉叫第二遍時才反應過來。   「大人,發匪說了,他們馬上就要上來合圍準備攻城了。您看我們現在……」   「哦,進城!全部拉進城去!」見大車上都是糧食,王德榜放下提著一半的心,接著又想起什麼,懷疑地望著胡光墉,「胡道員,你剛才說……說是發匪馬上就要攻城了?」   胡光墉搖了搖頭,「這事也不一定,不知左大人什麼時候能接見下官?」   「左大人知道胡道員雪中送炭一定會馬上接見道員的,這點請你放心。不過……」王德榜看了看左右,俯過頭低聲在胡光墉耳邊說道:「下官有個小小請求,大人您能不能私下裡給我一石大米?下官已經兩天沒有吃什麼東西了,下官知道大人為難之處,小人也不多要,只要有一石就夠了,實在不行,給個二十斤也成!」雖然胡光墉只是一個小小的四品候補道員,但在餓急了的王德榜眼中他卻是真正的活菩薩,城外的發匪到現在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攻城動靜,要是再這樣耗下去,不用人家進攻,自己也要活生生餓死了!不想當餓死鬼的王德榜只能在胡光墉這裡低聲下氣了,倆人都是道員,胡光墉還是候補的,王德榜卻小人、下官,說的再客氣也沒有了。   胡光墉低聲說道:「王大人,您這樣說話就不對了,不過是一石糧食嘛!不知王大人住處在什麼地方?我讓人給大人送糧食到府上去。」   「不敢,不敢!怎麼敢勞您手下大駕?還是我親自背去好了。胡大人的救命之恩,下官沒齒不忘!只要大人有用的上下官地方,下官定鼎立相助!」見胡光墉如此上道,王德榜眼淚都要出來了。王德榜相信這個胡道員應該是發匪派來勸降的,重重包圍圈中,胡光墉要是能從外面帶著這麼多糧食衝進來,自己早就可以逃出生天去了!還會陷入現在這種絕境中?不過打不打是左大人說了算,自己只要服從就可以了。既然胡道員額外給自己一石糧食,自己總要找個機會好好的回報人家!胡光墉歎了口氣, 「咳!我這不是為了大家有吃的才來嗎?談不上什麼救命之恩,三萬楚軍陷入如此困境,真是聞之使人淚下啊!」 王德榜對胡光墉是否能勸動左宗棠心中一點把握也沒有,就他所知的左大人,那是與發匪不共戴天的!搞不好胡光墉還沒有開口說話,左大人已經把他推出午門問斬了。「這事情,大人還是跟左大人商談好了,下官一切都聽左大人吩咐。請大人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下官至少能保證大人在紹興的安全!」   王德榜已經把糧食搬到自己大帳了,回來的王德榜陪著胡光墉在城門下拉家常,等候左宗棠的接見。停放在昌安門裡的糧車吸引了城樓上下所有士兵目光,在士兵貪婪的視線中,胡光墉坐臥不寧,可城內的左宗棠就是沒有一點消息傳過來。很長時間過去了,北面巷口終於出現王德榜派去親兵的身影。「報!左大人宣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進見!」「王大人,下官這就過去了,多謝大人的款待。」胡光墉告別了王德榜隨著他派出的親兵朝左宗棠大營走去。   胡光墉走後王德榜低頭徘徊一會兒,抬頭說道:「你們在這裡給我好好守著,別讓發匪進來了!本官到左大人那邊看看去。」說完王德榜追著胡光墉的身影而去。   府山山頂可以眺望到城西的鑒湖,同時城南城北也一覽無遺,在向西的半山上新造了幾座炮台,沒有葉子的樹叢中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在親兵陪同下胡光墉登上了府山,上山時胡光墉注意到那些楚軍士兵一個個無力地半臥在山路旁,手中的武器隨意地擺放在地上,也許讓他們依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他們也沒什麼力氣了。進了紹興後,左宗棠如此怠慢自己讓胡光墉對他的任務能否順利完成產生了懷疑,看到如此景象,心中又重新充滿信心。   胡光墉一進左宗棠的大帳就發覺氣氛不大對頭。面有菜色的左宗棠正沉著臉,怒目瞪著自己呢!胡光墉連忙告戒自己一定要小心謹慎,別讓左宗棠連話都沒聽完就把自己給砍了。   振作精神的胡光墉撩起衣襟單膝跪地朝左宗棠說道:「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參見左大人!」   坐在中央的左宗棠好像沒有聽到胡光墉說的話,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跪在下面的胡光墉,過了好長時間,左宗棠眼珠開始轉動,上下打量一番胡光墉,跪在地上的胡光墉感到左宗棠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掃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有一股涼颼颼的感覺。左宗棠轉過臉去,看也不看胡光墉面無表情地說道。「起來吧,我是聞名已久了。」   話裡面的骨頭胡光墉還是感覺到了,作為一名成功的商人,胡光墉這點耐心還是有的。胡光墉強壓下心中因為左宗棠如此藐視自己所產生的怨氣,站起身來低頭說道: 「大人,下官此次進入紹興是為供應大人軍中糧草所來。現在五十石糧食已經到了昌安門,請大人驗收。」   胡光墉不敢一開頭就說明自己真正來意,雖然大家心裡都明白,可說的時機是個問題,說早了,左宗棠還沒有接受自己,搞不好就讓自己一刀兩斷了,說的太遲了自然也不行,要是到自己離開紹興左宗棠還沒有讓自己把真正來意說明白了,這次豈不是白跑一趟?胡光墉把現在坐在面前的左宗棠當做生意場上的大顧客,而且是一個極為挑剔的大顧客,但多年的生意讓胡光墉瞭解到只有挑剔的顧客才是潛在的真正買主,只要這筆生意成功了,回報自然也是極大的!胡光墉現在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的「貨物」賣給左宗棠。   在打算毛遂自薦說服左宗棠投奔溫州後,胡光墉就從各個方面瞭解了左宗棠的為人。   調查並不困難,左宗棠這人的一切都是那麼醒目,讓人無法不注意到他。孤傲是胡光墉對左宗棠下的評語,同時經過調查胡光墉也瞭解到左宗棠此人乃是吃軟不吃硬的好漢,要說缺點,就是喜歡別人吹捧一下他,當然,也不能捧的太離譜了,讓他知道你是專門拍馬屁的,那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瞭解到這一點胡光墉在說了自己運送糧食給楚軍,讓他們不至於餓死後,輕描淡寫地開始回憶左宗棠光輝歷史了,從協助湖南巡撫張亮基擊退發匪圍攻長沙,到首擬成立湘軍,又從化腐朽為神奇建立楚軍談到最早提議搞洋務……胡光墉談的每一條都是左宗棠干的實事,一點誇張成分也沒有,在說完後他還加上短小的一兩句評語,大致上諸葛復生也不過如此的意思,一邊說著胡光墉一邊偷偷注意左宗棠的臉色,見左宗棠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淺淺微笑,胡光墉提起的心放了下來,乘此機會再次朝左宗棠行了個禮。   左宗棠這才注意到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正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請安呢,原本陰沉的臉上露出笑容,欠起身來恍然大悟般地朝胡光墉拱手道:「呵呵!原來是胡大人呀!請座,快快請座!」   見左宗棠請自己就坐,胡光墉暗中長吁了口氣,這時他才感到自己腦門上隱隱出現汗珠了。   請胡光墉坐下後,左宗棠死死盯著胡光墉沉聲問道:「胡大人,你說這次運送了五十石糧食到紹興,另外在城外還有一萬石,不知胡大人是如何把這麼多糧食運過來的?   難道城外的發匪就沒有攔截胡大人嗎?恕本官才疏學淺,胡大人能否幫本官解開心中謎團?「   戲文來了!胡光墉知道自己開了個好頭,但現在是最關鍵時刻,說的好壞成敗在此一舉!坐定的胡光墉裝傻地搖頭看了看左右,不解地問道:「不知大人說的是什麼地方發匪?現在紹興城外並無發匪,最近之發匪距離紹興也有九十里之遙,恕下官不明大人說的是那裡發匪?」胡光墉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笑著說道:「哦,我知道了,江浙一帶發匪主力現在不過是偽忠王與偽侍王兩路,大人問的就是他們吧?請大人放心,江蘇的偽忠王李秀成現在距離上海還在百里之外,李大人正率領部隊將他們堵截在上海城外,至於偽侍王李世賢部,現在正與我軍激戰於杭州,也無法顧得上攔阻下官往紹興運糧。呵呵,大人過慮了。」   左宗棠本來說的是圍城的林建華率領的軍隊,可誰知胡光墉卻七扯八拐地談起了上海和杭州那邊的正宗太平軍!「本官說的是現在圍困紹興的逆賊,胡大人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難道胡大人沒有看到我們紹興外面聚集了眾多發匪嗎?」   胡光墉等著就是左宗棠這句話,見左宗棠真的按照自己構想發問,胡光墉胸有成竹地說道:「大人,想必大人知道現在圍困紹興的並非發匪。剛才下官一時不察,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左宗棠哼了一聲,「胡大人倒是會說話,圍困紹興的不是發匪?難道我楚軍是和空氣作戰不成?城外之匪徒還不是聽從江寧偽天王之號令?胡大人為何對發匪如此有好感?」   「大人豈不聞漁陽鼓動,泗水劉邦擁護項梁為帥,韓林兒橫據中原,皇覺僧人奉龍鳳年號以令軍中,大人為何認為城外之敵乃江寧之不成器發匪?若城外之敵真以大人為敵,何來糧食救濟之事?無糧,恐大人現已紹興不保矣!」   胡光墉現在明著是上海正規商人,暗中是溫州政務院的商業部副部長,部長職務掛缺,實際上這個職位是給他留下來的,只是現在為了工作方便不好把他光明正大的推出來。楊議長已經答應胡光墉,只要他能勸說左宗棠投誠,那麼政府將獎勵他五十萬元現金,相當於五十萬兩的銀子。不要說自己是溫州高官,就是為了這些銀子他胡光墉也不能不鼓起他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左宗棠。   左宗棠冷笑幾聲,「怎麼?楊滬生想當皇帝嗎?難道洪秀全就不防著他這手?胡大人,本官看你當的是大清的官,干的卻是雞鳴狗盜之事!你就不怕本官斬你已肅朝綱?」   「楊滬生是否想當皇帝,恕下官無知,只知楊滬生之溫州於洪秀全江寧格格不入,兩個地方完全是兩個世界,溫州欣欣向榮,江寧日暮西山。同時溫州軍制、百官於匪區完全兩樣,大人於溫州交戰日久,難道大人不知嗎?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棄之。今中國外有強夷,內有酷吏,滌公備陳民間疾苦疏有言,國貧不足患,惟民心渙散,則為患甚大。民間之疾苦有三,一曰銀價太昂,錢糧難納也;二曰盜賊太眾,良民難安也;三曰冤獄太多,民氣難伸也。此乃大清不行仁義之報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左大人為何留念垂暮之大清遲遲不去?至於大人想要殺了下官已肅朝綱,大人斬下官事小,三萬楚軍淪為異鄉野鬼才是大事。」左宗棠差點笑出聲來,胡光墉在他面前講孟子真有點魯班門前弄斧,孔夫子面前掉書包了!「為人臣子者,當時局敗壞時,只要一心為國家計算,不但置自己生死利害不顧,就是所做之事成敗得失也不深較,這才是純臣之用心矣!難道胡大人要本官當叛臣逆賊嗎?況本官斬了你跟三萬楚軍有何相干?」   胡光墉神色不動地說道:「大人,您所說的國家乃一家之天下,還是整個中國?為中國生死置之度外,成敗得失不予計較,此為純臣,為一家之天下,若獨夫豈能輔佐?   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討伐一夫,叛臣逆賊又從何談起?大人理學精通,想必比下官更明白此中之理。若大清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又豈有發匪之亂,洋夷威逼之理?至於三萬楚軍,大人今日殺了下官,下官在城外準備的一萬石糧食如何可以運送進來?沒有糧草不知左大人有何計策可以把個偌大的紹興守的固若金湯?請大人放心,下官決無用糧食威脅大人之意,只是請大人明白現在最可懼之事而已。下官乃是一介商人,只會做事,不會做官。如真要習慣官場雞鳴狗盜之事,恐現在下官也不敢到大人您這裡來了。下官心拙口笨,有得罪之處望大人諒解。「   左宗棠在得知胡光墉帶著眾多大車穿過城外封鎖線出現在紹興城外就明白這人肯定是溫州那邊派來說服自己的。他倒不是真的不想投降溫州,這麼長時間,探子把溫州那邊的情報早就源源不斷地匯報到他這裡,在紹興打了幾仗又讓左宗棠切實瞭解到溫州軍隊武器之先進,士氣之旺盛,這樣的軍隊不是大清那些腐朽無能的八旗綠營可以匹敵的,就是湘軍、淮軍和他的楚軍也不行!至於自己軍中缺糧,城外的溫州軍隊給自己運送糧食也是讓他感激不盡的。但讓他生氣的事情也不少,也許人家害怕自己吃飽了有力氣奮力作戰,糧食是給,可每次給的都不多,少的讓自己手下為了那點糧食爭個不亦樂乎,前兩天連不多的糧食也不給了。真是太勢利了!還有讓左宗棠生氣的就是高連升的被俘。高連升是左宗棠手下一員得力大將,跟隨左宗棠東征西討,立下戰功無數,咸豐五年陷江西義寧,升為把總,增援武昌,升為千總。六年先升守備,旋因功升為都司。八年攻陷雒容、慶遠升參將。九年陷柳州升副將,十一年夏平洵州授廣西右江鎮總兵。可以說他是一仗一仗打上來的,可這樣一員猛將卻在一夜間,連槍也沒放兩下就讓溫州的那些人給生擒活拿了,這讓左宗棠又是生氣又是恐懼。讓胡光墉在外面多等是左宗棠給他的一個下馬威,戰場上討不來的面子,一定要在別的方面找回來。還有一點就是要看看溫州那邊到底派什麼樣的人來說服自己。現在看來這個胡光墉不光嘴皮子上有一套,就是膽識也是可以的。   「那邊有什麼話讓你帶過來你就明說吧,不必在跟我兜圈子了。」見胡光墉一點不擔心自己殺了他,左宗棠手撐著案桌疲憊地說道。左宗棠明白自己軍中缺糧是最大的難處,沒有糧食你武器再先進,士氣再高昂都無法作戰了。何況自己現在器不如人,連士氣也低落的如紙糊的窗戶?   「不敢,那邊讓下官帶封信給左大人,請大人過目。」胡光墉從袖中套出一封信必恭必敬地遞到左宗棠面前。看著眼前這封信左宗棠不知是伸手接過來看好還是不接為妙。   (寫在前面的話:因為明天明楊搬家,不能解鎖了,所以今天把新的解鎖,至於後面章節要下個星期再說了,請網友不要催促:))   左宗棠看著胡光墉,緩緩伸過手接過胡光墉手中信件,默默無語緩緩撕開了信封。兩張薄紙片從撕開的地方飄了出來,左宗棠怔怔地盯著飄落在案桌上的信紙,良久沒有把它撿起來。   胡光墉覺得時間停頓下來,坐在面前的左宗棠彷彿突然間憔悴了許多,沒有吃什麼東西顯得蠟黃的面色慢慢蒼白許多,眼袋更加下垂了,原本有神的眼睛也顯得有些渾濁,雙眼無光目光呆滯地看著面前的案桌。   終於,左宗棠顫抖著雙手從案桌上拿過信紙,薄薄的兩頁紙在他手中重於千斤。   「這是誰寫給本官的?」左宗棠望了眼胡光墉低沉著嗓子問道。   胡光墉必恭必敬地低頭回道:「回大人,這是溫州楊議長拖下官帶給大人您的。」   「楊議長……就是楊滬生了,是他……我猜也是他。」左宗棠喃喃自語說道。說著左宗棠拿起信紙,仔細看了起來。   季高兄長鑒:   小弟久聞兄長大名,知兄長心憂天下,一心為國家計算。乃當今諸葛也!   今滿清無道,外夷時刻窺視我中國,鴉片乃當今罪惡之源,使中國長期虛弱之物,,卻於北京條約中英人強制定為販賣鴉片為合法貿易,而堂堂之大清俯手聽命,接受如此荒唐之條款,凡中華人等無不扼腕悲憤也!今解放軍大勢已成,擁雄師數十萬,居浙贛閩之要地,前挫曾國藩之氣勢,今滅李鴻章之淮軍。清軍精銳十餘萬大軍覆沒於前線,福州、南昌相繼解放,人民簞食壺漿以迎解放軍。劉松山、沈葆楨先後被俘,黃翼升、程學啟相繼起義。足證滿清之滅亡已在眼前,解放軍取得最後勝利必然無疑矣!兄長今坐困孤城,糧草無繼,人心士氣久以背離,縱慾離城,城外數萬大軍重重圍困,豈容兄長輕易離去?況無糧草,縱解放軍網開一面,恐兄長也無法渡過錢塘江。既是回到江北,清廷昏庸無道,豈能容忍兄長丟棄浙江?兄長諸葛再世,一身傲氣。清廷妒賢之人不在少數,樊燮之事乃前車之鑒,兄長豈能相忘?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況乎兄長乃現今諸葛,為一家賣命豈是兄長所屑所為?天下者,非一家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小弟不才,願推翻滿清,令我中華躍身世界強國,中華兒郎不再受外人欺侮。兄長乃堂堂大漢子孫,何不襄助小弟一臂之力?行管仲令公之事以流百世之芳?   屆此禍福榮辱決於俄頃之際,小弟盼兄長毅然起義,率領紹興全部守軍加入我解放軍行列,則小弟擔保兄長將美名流傳千秋,中華兒女將永世銘記兄長之大名也!時間緊迫,望兄長速速決斷,與我前線林總指揮聯繫起義之事,不使方忠、昌岐專美於前也!   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左宗棠看了又看,從信件中左宗棠既看到楊滬生對自己的熱切期望,同時又看到了無言威脅。   見信中提到了黃翼升,左宗棠想起這個老朋友,低聲說道:「不知昌岐兄現在如何了?」   「大人,黃將軍到了溫州後先是官拜副總參謀長,後來他又自己提出說是習慣水師,要到船舶部當部長,溫州的楊議長現在任命黃將軍擔任船舶部部長。」   「那麼程學啟呢?他現在怎樣了?」左宗棠頭也沒抬問道。   「程將軍擔任軍長職務,現在正統率兩萬多部隊進攻處州。」   「兩萬多部隊……方忠倒是官越坐越大了。」   「大人,楊議長說過,就大人您的才華,要是到了那邊,決不會低於黃、程官職的。」   「太抬舉本官了!……胡大人,你的上司有沒有說若是本官不投降,他什麼時候攻城?」左宗棠長歎一口氣,放下手中信件,盯著胡光墉問道。   胡光墉從左宗棠臉上沒有讀出任何信息,一時不敢大意,「左大人,下官只是一介商人,楊滬生並非下官上司。至於攻城,據楊滬生所言,他們馬上要進攻湖南了,浙江這裡的戰事一定要盡快解決。大人最多還有兩天可以決斷,過時城外的溫州軍隊就要攻城了。」   「兩天後就要攻城……」左宗棠心裡苦笑起來,看樣子胡光墉送到紹興的糧食是他們最後一次大發慈悲了,自己要是不投降,人家說什麼也不會把糧食運送進來,省得自己吃飽了有力氣抵抗他們。就胡光墉運來的五十石糧食,再緊著吃,明天晚上也吃光了!   左宗棠正想著,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帳簾被人猛地掀起,擔任紹興南部防衛重任的王德榜氣急敗壞地從外面闖了進來。「報……報大人!城外的發匪……城外的發匪……」王德榜跑的太急,喘著粗氣話也說不全。   「緊張什麼?有什麼事情慢慢說!」左宗棠站了起來狠狠瞪著王德榜說道。   王德榜喘了兩口氣,等氣順一些了,開口說道:「大人,城外發匪已經到了城下了!   現在正從後面往前面運送大炮,請大人速速決斷!「   「哦?!」左宗棠迅速走出大帳,從山頂朝城外望去。在左宗棠眼裡,城外無數人馬正浩浩蕩蕩地朝紹興城牆靠攏中,在翻滾的塵土中,左宗棠看到了無數大炮正朝城牆移動過來。天空傳來嗡嗡聲,每天總要到紹興兜上兩圈的溫州飛艇再次出現在空中,只是前幾天每天只有兩到三艘,今天一次就出動了十艘。在左宗棠注視下,飛艇從城牆上空掠過,飛進了紹興城,高度漸漸降低了,接著花花綠綠的紙片從飛艇上灑落下來。   「胡大人,你不是說他們還有兩天才會攻城嗎?為何現在就出現在這裡了?!」左宗棠見胡光墉也跟在自己身邊走了出來,沉下臉問道。   胡光墉俯身回道:「大人明查,此乃溫州那邊有備無患之策,兩天內他們是絕對不會進攻紹興的,但兩天過後……若大人一意孤行,恐三萬楚軍將與紹興城玉石俱焚。」   王德榜看了眼胡光墉,想了下說道:「大人,軍中將士已經三日顆粒未進,手中武器都舉不起來了。現在投奔發匪的日趨增多,若是再過兩天,恐怕卑職部下要逃的一個不剩了。是突圍還是別的什麼請大人早做決斷。   「準備進攻了……這是逼我投降啊!」左宗棠眼睛緊緊閉了起來。過了會兒,左宗棠睜開了眼睛,「來人呀,請胡大人到後面休息。另外把各營將領都給本官找來。」   看來左宗棠是要做出決斷了,在他和部下商談時候自己要是不識相地在他面前晃悠,搞不好就前功盡棄!胡光墉不敢再說什麼,乖乖地跟著左宗棠親兵到後面去等候消息。   胡光墉前腳剛走,姜凱淘虞紹南他們就從後面轉了出來。剛才胡光墉在左宗棠大帳中說的話,這些人都聽到了。姜剴淘走上兩步急切地說道:「大人,我看不能再打了!   我軍現在糧草不濟,部隊士氣極為低落,若是跟城外軍隊交戰,只能是崩潰的更快!   裝備盡量糧草充裕的三萬淮軍也不過一日就被人家給全殲了,李鴻章落了個隻身潛逃。大人現在困勢,如何可以交戰?而且大家都是漢人,兄弟相殘讓洋人看笑話,怎麼說都是太不值得了!小生今日豁出去了,求大人聽我一言,趕快起義吧!「   「是啊,三萬楚軍為了異族賣命,離開湖南背井離鄉到這裡太不值得了。溫州那邊不同於江寧,他們並沒有接受發匪的異端邪說,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概保留,非我名教之禍,小人看投奔溫州也未嘗不可。」虞紹南捻著鬍鬚在旁邊幫腔道。   左宗棠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連自己最信得過的人都在勸自己投降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圍困紹興三個多月,每天都有大量的傳單從對面流落到楚軍士兵手中,自從亭山和龍山被攻佔後過來的傳單就更多了。在傳單中解放軍並沒有跟太平軍一樣說什麼加入自己就可以上天堂見上帝,只是從民族大義和階級感情上勸說他們加入到溫州軍隊來。到現在不要說左宗棠了,就連他手下的士兵也知道眼前的軍隊跟太平軍是兩個概念。   楊在元見左宗棠把目光投向自己,低下頭小聲說道:「大人,我軍現在不外乎三條路好走。一條是死守紹興,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紹興總有被攻破的一天,到時候肯定全軍覆沒。一條是馬上突圍,可弟兄們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若是突圍,恐怕走不了多遠大家就趴下了。一樣是死路一條,最後……」楊在元聲音越來越小,終於不再說了。   王德榜定定地看著眼前左宗棠信的過的三個人,從他們所說的,王德榜只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起義!投誠溫州!真沒想到左帥左右都已經對打下去失去了信心。想想自己餓的連說話力氣都要沒有了,王德榜在心中同意這些人的意見,一直強硬的王德榜也不想再打下去了,「大人,高總兵三千人馬,又有良好的陣地依靠,在沒有糧食情況下,也不過一夜間就被人家全部消滅了,要是沒有糧食,下官看這仗無法再打了。」   左宗棠歎了口氣,轉身朝大帳走去,「外面風大,進去吧,還是等人到齊了再商量個對策。」   「邱旅長,你說這胡光墉可以勸說左宗棠投降嗎?」城外龜山山頭,林建華正在跟李曉冬和邱明看著朝紹興城下推進的部隊。林建華突然開口說出了心中疑問。   「師長,你又說錯話了——是起義不是投降。胡光墉的任務就是勸說左宗棠起義。」   李曉冬在林建華身邊糾正他的語誤。   「呵呵,是起義是起義。娘的,左宗棠不過只有不到兩萬軍隊而已,只要我們軍隊一攻,馬上就可以讓他當俘虜!司令員也真是的,幹嗎一定要讓這個傢伙起義?還要給他這麼高地位?」林建華發牢騷起來了。讓林建華不可理解的是司令員對那些起義投誠過來的清軍官員一律重用,前面的黃翼升被任命為軍隊副總參謀長,接著只有五千兵馬的程學啟又成為一軍之長——自己主力部隊都削減了一個軍,怎麼還會讓這個傢伙當什麼軍長?眼睛一眨,原來馬上就要被消滅的敵人居然變成了比自己還高的將領!想到司令員交代的只要左宗棠起義過來,可以答應他的條件,林建華就覺得越想越是生氣。「要我說啊!還是等部隊進入紹興再跟他談判比較好,現在就讓胡光墉勸說人家,我看不大現實。」   邱明笑著說道:「呵呵,總指揮難道忘了這個胡光墉是幹什麼的嗎?他可是商人啊!   要是沒有把握他怎麼肯冒著這麼大風險進入紹興勸說左宗棠過來?總指揮要不要打賭啊?我賭左宗棠一定會過來的。「   「我也賭左宗棠過來。林師長有沒有興趣跟我們賭一把?」李曉冬畢竟也是年輕人,他對邱明的判斷還是極有信心的,見邱明如此肯定連忙摻和進來。   「總指揮,能不動刀動槍就讓左宗棠過來自然是上上之計。我相信要攻紹興是一定能攻下來的,就總指揮您的榮一師殲滅當前之敵也綽綽有餘。只是我們這裡一打,紹興破壞事小,反正這裡馬上要讓給侍王的,打的再破跟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可部隊傷亡呢?大炮一響我軍傷亡必然要有,只是多少而已。從攻佔亭山和龍山看來,楚軍戰鬥力不能低估。想要攻下紹興據我估計我們至少要付出兩到五千傷亡,這可不是小數字啊!司令員還等著我們增強其他戰線呢!要是這裡傷亡太大了,對我軍下一步行動造成的影響不能不考慮啊!」   「我知道,唉,紹興打完了我們就要各奔東西了。你的教導旅還好到前線去,我的榮一師卻要負責浙江福建防禦!想想就讓人憋氣。」   邱明搖了搖頭,有些傷感地說道:「教導旅到前線是沒錯,不過到前面是把教導旅幹部戰士分散下去補充基層指揮員,到時候我這個教導旅可就剩下一個空殼子了。有什麼好羨慕的?至於榮一師留守浙江、福建,要知道我軍根本現在就在這裡,丟了浙江福建那還了得?全軍現在就你們榮一師戰鬥力最強,機動性也不錯,不留你們留誰?」   「……」山頭上陷入沉寂中,林建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憋了好久,林建華終於說道:「教導旅就是為了培養基層指揮人員才建立起來的。把他們再分配下去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唉怎麼其他部隊都有補充,你的手下就沒有給我們的?放心吧,司令員一定會從各部隊戰鬥骨幹中抽調一批補充到教導旅的。」   「希望如此。」邱明說完後不再繼續說話了。   山下一門門重炮正在戰士們吆喝聲中朝城外運動過去。前面到達紹興城下的戰士不停地揮舞著手中鐵鍬挖單兵掩體,並且把已經挖好的掩體慢慢延伸,連接到一起。在兩翼,田文濱的騎兵師耀武揚威般地不停衝到城下再捲起漫天黃塵揚鞭遠去。遠處工兵部隊正在截斷流經紹興的幾條河流,他們打算讓紹興由水鄉變成平地——要是部隊在衝鋒時被各條河流所阻斷了,那傷亡可是絕對少不了!天空中十艘飛艇圍繞著紹興城不停地兜著圈子,嗡嗡聲在龜山都可以聽到。   被圍困的紹興城牆上,現在趴著眾多的楚軍士兵,他們正朝下面張望著,看著解放軍做好各項攻城準備工作,卻沒有一個人想著要放槍放炮阻止解放軍進入攻擊陣地。也許他們明白,就是想阻止也不是他們所能辦到的事情,何況自己還餓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總指揮,那邊好像城門開了。」邱明眼睛很尖,遠遠地就注意到昌安門好像正在打開。   林建華把視線投到昌安門方向,見城門真的打開了,從裡面奔出一小群人馬來,前方戰士將他們攔了下來。很快的,從前方有戰士朝這邊跑了過來。「呵呵,是不是胡光墉他們回來了?也是,這都去了大半天了,要是順利早就應該回來了!」   「報告!城裡的敵人要求與我軍談判!現在談判代表在我軍代表陪同下已經出紹興了。」前面的高賾琦連長跑過來大聲匯報。   「知道了,讓他們到這裡來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林建華吩咐好了,轉頭看著邱明笑了起來,「剛才幸好沒有跟你打賭,不然現在不是虧本虧大了?」   邱明臉上沒有一點對自己神機妙算感到得意的表情,望著下山的高連長搖頭道:「打賭只是小事一樁,談不上虧不虧的。應該說總指揮幸好沒有堅持一定要武力解決,不然我軍現在傷亡必然很大。攻心為上,攻城為下,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啊!」   戰士帶著從城裡出來的一行人往前敵指揮部走去。一路上王德榜轉著脖子不停地看來看去,路途中遇到的溫州軍隊士兵大部分都放聲高唱戰歌,精神抖擻地朝前面開去,騎兵揮舞著馬刀捲起遮天塵土在城外飛馳,炮兵攜帶著大小火炮從後面費力地往前推移著——尤其是兩門臼炮給王德榜留下深刻印象,數十人喊著號子拚命地推著一人多高的臼炮朝前面挖好的炮兵陣地移動過去,從臼炮身旁走過,王德榜感到大地都在顫抖,那粗壯的炮身,黝黑碩大的炮彈,地上被炮車和運載炮彈的馬車壓出的深深車轍……一切的一切都說明這種火炮要是真的朝紹興城牆開起火來,恐怕上面的士兵將沒有幾個還能倖存下來。高昂的鬥志,先進的武器給了王德榜極大的震撼,原來已經沒有什麼鬥志的王德榜對頑抗更加覺得沒有信心,他現在懷疑城裡那些堅持抵抗到底的將領有沒有用頭腦想想,就是糧草充裕,跟裝備如此先進,士氣如此高昂的軍隊作戰,勝算又有幾乘?何況現在還沒有吃的呢!   左宗棠召開的商討抵抗下去還是按照人家說的「起義」保留楚軍會議上大多數人都保留沉默,要求起義的有之,要求給大清效忠抵抗到一兵一卒的自然也有,最後會議以左宗棠保留兩萬楚軍,不讓他們成為異鄉野鬼為理由決定和城外的溫州軍隊商談起義事宜。而談判代表就是堅持起義的王德榜、姜凱淘和虞紹南了。出了城的王德榜見到溫州軍隊裝備和士氣才瞭解到高連升一夜間全軍覆沒根本是無法避免的,就是紹興不肯起義,想要抵抗到底,最後的結果將不會比高連升堅持多多少時間。他現在擔心的是自己所要提出的條件,人家在絕對優勢情況下是否會答應?   「王大人,我們到了,站在前面的就是溫州軍隊在這裡的總指揮。」王德榜正為自己要提出的條件發愁時,胡光墉手指著前面說道。從紹興城到龜山路程並不遠,很快的王德榜他們一行人就來到山腳下,林建華和邱明正在山下等著迎接他們。「林將軍,這位是紹興左大人的全權代表王德榜王將軍,此次王將軍是專程上門來接洽關於紹興軍隊起義事宜的。」   林建華迎了上來,握住王德榜手笑道:「歡迎歡迎!歡迎王將軍到我們這裡來!有什麼事情我們慢慢商談好了,將軍恐怕還沒有吃飯吧?走,我們先到裡面吃飯,等吃完了再談也不遲。」   王德榜倒真的還沒有吃過飯,胡光墉給他的一石糧食現在正在他的大帳中放著,可王德榜還沒顧得上美美吃上一頓就到左宗棠那邊去探探動靜了,後來商談起義還是抵抗又浪費了大量時間,現在他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   「林大人,我們還是早點商談有關事宜吧,左大人現在還在城裡等候小人消息呢!吃飯事情還是慢慢再說好了。」王德榜感激是很感激,但一想到城裡還有近兩萬的軍隊沒有什麼吃的,連左宗棠左大人都已經餓的鼓出來的肚子有縮回去跡象,他現在可不敢耽擱時間。   林建華笑道:「不忙嘛!我看王將軍你們好像已經有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看還是稍微吃一點比較好。王將軍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這樣吧,老胡,你馬上準備一百石糧食,讓部隊給城裡運過去。王將軍,這兩天會談期間城裡的糧食問題由我們來解決好了,你就不用為這事情發愁了。」   王德榜感激地拱手謝道:「多謝大人!既如此小人就客隨主便了。」   天漸漸暗下來了,夜幕籠罩下的越州大地,遠方青朦的會稽山漸漸與天色渾為一體,紹興城外燃起了星星點點火光,誘人的飯香在空中飄蕩。   「王將軍,不知飯菜還好麼?這裡條件有限,無法好好招待將軍,真是失禮啊!」吃過飯後,林建華率領手下與王德榜他們在大帳內分成兩排坐了下來。放在兩方中間的案几上擺放著根據地生產的各種水果,雨前龍井的清香味洋溢在軍帳內。   王德榜剛才光米飯就吃了五大碗,足足兩斤有餘,至於魚肉蔬菜,光擺在他面前的就換了三次盤子,他還不顧身旁虞紹南臉色如何難看,嘴裡的話多麼難聽,硬是從他盤子裡搶了不少到自己碗裡——人要是餓急了,禮義廉恥也就顧不上了。看的旁邊送飯上菜的戰士看著王德榜的吃像匝舌不已。酒足飯飽的王德榜見林建華如此客氣,連忙站起來答謝道:「那裡,將軍客氣了,小人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好好吃過什麼,今日蒙將軍款待,小人真是感激涕零啊!只是思及城內數萬將士食藿懸鶉,小人竊愧之。望將軍早日將糧食運送到紹興城內,以解將士之危急。」   李曉冬在旁邊說道:「胡光墉現在正在安排一百石糧食運送到紹興事宜,明日下午我們再組織第二批糧食進城。不過你們起義必須要快,不然我們無法保證在起義前糧食會一直供應下去。要是你們一直拖下去,我們可是很快就要攻城了,我想大家不願意見到楚軍與紹興玉石俱焚吧?」   林建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盯著王德榜沉聲道:「是啊!再等我們無法等下去了,恐怕胡光墉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我們商談時間只有兩天,要是兩天內無法達成協議,我軍只有被迫攻城。城破之時想要優待可就不可能了,還請王將軍三思。」   「……將軍,兩天時間是否太倉促了?最好有五到十天,將軍您不知道,對是否起義在我軍內部並無一致意見,左大人和小人要在內部進行工作,爭取大家取得一致,此非一日可成,望將軍再寬限幾天吧。」王德榜懇切地請求道。在離開紹興前,左宗棠特意交代過王德榜,一定要把時間往後推遲幾天,倒不是內部工作真的需要時間—— 楚軍都是他一手拉起來的,要是自己說什麼他們肯定會聽的,主要是不能顯得自己太被動了,人家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這樣豈不是一點面子也沒有了?左宗棠需要面子,那王德榜就只能不要臉面了,剛剛坐下就又站起來哀求了。   「很抱歉,全國戰事發展迅猛,我軍不能長期呆在紹興城下。兩天是我們最後期限,到時候我軍必須進入紹興城。如果你們不肯起義,那雙方就只能兵戎相見了。」林建華正容說道。   王德榜一時無語,眼角斜視一下虞紹南,虞紹南會意站起來低聲說道:「這個……時間太急迫了,我們就是商談起義事宜也不是兩天可以完成啊!將軍還是再寬延兩天吧。」   林建華搖搖頭,不容置疑地說道:「商談起義條件有兩天時間足夠用了,當然,我們是有極大地誠意促成左將軍起義奔赴解放區的,時間上我看還是不用再爭執了,這對我們大家都沒有什麼好處,還是直奔主題吧。王將軍,你把你們起義條件拿出來,同時我們也把條件和要求給你們,大家看看有什麼地方不同,再商議一下好了。合的來就合,合不來我們也不勉強你們,大家一拍兩散,各回軍營準備打仗。」   王德榜和虞紹南面面相覷,看樣子不要說五天了,人家就是一天也不肯給自己,兩天內非要自己起義不可,不然就要攻城了。王德榜想起路上見到的那些重炮、騎兵還有高昂的士氣,對能否打下去一點信心也沒有了。人家已經說了,要是不起義,等他們攻下紹興可就沒有什麼優待了,說的好聽是沒有優待,說的不好聽就是要嚴懲楚軍將士,至於怎樣嚴懲,想想自己是怎麼對待太平軍被俘將士的,王德榜心中一陣發顫。   見王德榜和虞紹南神色黯淡下去,姜凱淘品了口茶,放下茶杯問道:「既然如此,不知林大人是否能說說你們有什麼條件?」   林建華從後面拿出一牒文件,放在了案几上,「我們的條件都在這裡。不過還是請你們先說說看吧,你們都有些什麼要求?」   王德榜佩服溫州這些人的辦事效率和遠見性了。這麼厚的文件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相比之下自己這邊就顯得太倉促了,離開紹興時候沒有準備什麼文件,只是帶了左大人口頭上的幾點條件就出來了,還真是夠被動的了!   吞吞吐吐中,王德榜和虞紹南將左宗棠的條件一一說了出來,條件並不多。左宗棠的意思是自己是為了數萬楚軍的生命安全才被逼投誠的,投誠後他的生死自然隨便溫州怎麼處置,只是這數萬楚軍將士生命安全必須要保證,要求投誠後馬上供應他們糧食,給予投誠楚軍一定之待遇,不得將投誠官兵送到太平軍手中。投誠之楚軍必須編成獨立的一個軍,由原楚軍將領負責軍隊事物,溫州方面應該劃出合理地盤供這之部隊徵集糧草、召集士兵、安排傷病者,願意回家的必須保證能夠安全地回到家鄉。前期作戰被俘的楚軍將士也按照投誠官兵對待,不得擅自殺害。   聽完了王德榜他們所說的,林建華和邱明他們互相對視一會兒笑了起來,「這樣吧,你們看看我們的條件再說,相信我們用不著過上兩天才進紹興了。」   王德榜說完了還以為對方會勃然大怒,沒想到人家聽完自己說的卻顯得相當輕鬆!不知人家有沒有聽明白的王德榜狐疑地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有關起義文件,仔細看了起來。文件是楊滬生和林金宸在離開臨海前用電報發過來的,林建華他們趕著抄了幾份。現在就擺在大家面前。   文件很詳細,主要內容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關於起義要求,要求中規定左宗棠必須在根據地報紙上刊登楚軍反對滿清反動統治,擁護根據地政策,遵守解放軍紀律,加入到解放軍行列與清廷決戰到底的公開信。起義時間不得晚於五月十日凌晨,紹興城內的楚軍必須立即停止跟解放軍之間的戰鬥,將城市完好地移交給解放軍,城內清朝地方政府官員必須登記,並遣送到根據地後方。必須要把以前跟清軍有勾結的根據地奸細報告給我軍,起義後楚軍武器必須先統一上繳給解放軍,等重新編製完成再按照實際情況下撥。楚軍全軍移動到台州按照解放軍制度進行整訓,由解放軍方面派政治工作人員在楚軍中開展政治工作,原軍中哨官以上軍官必須要到學院中接收三個月政治和軍事學習,哨長以下者集中進行思想教育。不得破壞紹興城內之建築,不得搶掠人民之財物,同時必須將以前所搶掠的財物及清朝下撥軍費款項上繳給解放軍,由解放軍進行處理(私人財產不用上繳)。俘虜的解放軍戰士必須釋放,移交給解放軍。   第二部分就是起義待遇了,按照文件所言,起義後保證起義官兵生命財產安全,營官以下者要走一律歡送,營官以上的如欲要走,為了安全起見必須等湖南解放後才能回家。左宗棠的職務將在他親自到司令部與楊滬生商談後做出,但保證至少不低於黃翼升現在所擔當之職務。楚軍將改編成人民軍第二軍,全軍編為三旅,軍中營以上軍事軍官由左宗棠安排,連以上政治人員由總政治部安排。人民軍第二軍待遇與解放軍主力部隊一樣,全軍在整訓三個月後投入戰場上。對起義部隊糧草、軍餉將由根據地後勤部按照主力部隊同級待遇解決,戰鬥人員傷亡依照各部隊實際損失情況統一安排補充。被俘的楚軍將士將一律釋放,補充到起義部隊中,按照起義軍對待。至於起義軍在湖南家人安全將由根據地政府負責他們的安全。以前陣亡負傷的楚軍士兵原則讓由楚軍自己撫恤,如楚軍資金緊張,解放軍後勤部會幫助解決部分資金。   「我看我們沒有什麼需要討論的地方了吧?你們提出的條件在我們文件中都有可以讓你們滿意的答案。王將軍,大家都是軍人,辦什麼事情爽快一些,別學人家小腳老太,婆婆媽媽的。你看怎麼樣?是不是可以簽協議了?」見王德榜他們看了一遍又一遍。林建華有些耐不住了。   王德榜緩緩放下文件,眼中表情極為複雜,「說實話,小人認為條件並不苛刻,只是這事情需要左大人同意才可以。若是將軍能再寬限兩天那就更好了,小人也好在大人面前多說兩句。」   「其他在楚軍退出紹興後還好商量,但什麼時候離開紹興是沒有商量餘地的。我可以給你透個底,本來再拖下去也沒什麼問題,只是現在我軍前線需要部隊,我們不能在紹興久留,還有就是最新情報,鮑超和張運蘭蔣益灃的部隊在杭州慘敗,現在正往昌化方向潰退,而太平軍楊輔清部已經完全佔領徽州,恐怕鮑超他們就是退到了昌化也是凶多吉少。杭州侍王李世賢的部隊將很快轉到紹興方向,我們現在只爭取到五天時間,若是你們起義慢一些,等李世賢部隊過來了,恐怕事情就複雜多了!」一直坐著沒怎麼說話的邱明站起來拿出一份情報遞給了王德榜。   王德榜看了下邱明遞過來的情報,上面說的關於杭州方面戰事,鮑超他們在損失了六千兵馬後不得不朝西方敗退下去,在杭州戰鬥中侍王的精銳部隊傷亡了兩萬餘眾。在簡短的情報中說道侍王除了派出五萬人追擊鮑超外,還糾集了十萬大軍準備回師攻打紹興。   「這個……小人馬上回城裡稟報左大人,不管是否答應我們都會盡快通知將軍的。」   見到太平軍馬上又要回來了,王德榜有些慌了神,楚軍與太平軍以前結下了級深的梁子,若是自己落在太平軍手中那可是生不如死了!   林建華站起來還沒說話,胡光墉從外面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壞了壞了!林將軍大事不好了!」   「什麼大事不好了?雪巖兄為何如此慌張?」林建華不悅問道。   「壞了壞了……,處州總兵劉陪元反了!」   王德榜和虞紹南他們一聽震驚了,從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胡光墉。   胡光墉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嘴裡咕嚕幾聲,「我的人剛才從紹興城內帶來消息,說是劉陪元反了。王大人,左大人的親兵現在就在外面,還是讓他進來說吧。」   林建華見王德榜用徵詢的目光望著自己,點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左宗棠的親兵走進大帳,一進來立刻撲倒在地,號啕大哭起來,「王大人!劉陪元把左大人給關起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站起來好好說!」王德榜焦急地問道。本來到人家這裡談判已經很丟面子了,現在內部又出了天大的簍子!這讓王德榜臉上還怎麼掛得住?   「大人,胡大人的糧食剛運到紹興城裡,劉陪元的安武軍就上來把那些糧食一搶而空。劉陪元慫恿王文瑞、王沐各軍包圍了府山,把左大人給扣押了!楊大人阻止他們,給王文瑞一刀殺了。小人好不容易才從裡面逃了出來。劉陪元說了,他生是大清人,死做大清鬼,決不答應投降,要與城外的發匪決一死戰!大人您快回去救左大人吧!」   王德榜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鍋了,現在紹興城內還有戰鬥力的就是劉典、劉陪元和自己的手下了。白天召開會議時候劉陪元極力反對,劉典不發話,自己贊成投誠,當時以為左大人決定投誠其他人就沒什麼話好說了,誰成想劉陪元居然敢背叛左大人!看來就是當時不發話的劉典立場也極為危險,搞不好跟劉陪元站在一起,要是這樣兩萬楚軍三亭中有兩亭不肯投誠了。人家沒有打,自己內部倒先打個不亦樂乎,這算什麼事嘛!邱明見王德榜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想了下看看林建華,上前說道:「王將軍,投誠的事情我看可以慢慢來,時間還有一天多呢!當務之急是要把左將軍從叛軍手中解救出來,不知你認為呢?」   「可是劉陪元已經佔了府山,大人又在他掌控中,這……這……」王德榜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這樣吧,解救左將軍由我們來完成。你們負責牽制叛變的部隊。最好你負責的城門打開讓我們軍隊迅速進城,監視那些動向不明的軍隊,讓他們有所顧忌,不加入到劉陪元的行列中去。」   「這個……還是由我們自己來解決比較好吧?」王德榜遲疑地說道。   林建華說道:「王將軍,現在我們已經在一條船上了,用不著區分你我。我看你還是按照邱將軍說的去做。只有盡快解決劉陪元,你們才能順利地脫離眼前這種被動局面。」   「唉,也只好如此了。只是現在左大人在劉陪元手裡,投鼠忌器啊!不知你們有什麼好辦法?」王德榜垂頭喪氣地說道。他現在還真的已經跟溫州方面坐在一起了,自從贊成投誠後,不管事情有沒有成功,自己和左大人在劉陪元心目裡都成了大清叛逆,乃人人得而誅之的叛臣逆子是也!左大人在軍中威望很高,劉陪元暫時還不敢拿他怎麼樣,自己就不同了,要是劉陪元聯繫劉典給自己部隊來個「剿滅逆賊」的話,不靠溫州軍隊光自己三千將士可無法堅持太長時間。想到這裡,王德榜現在只祈求左大人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解決劉陪元後,這支部隊還要靠左大人來穩定呢!其他人的威望可都沒有左大人這麼高!王德榜現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林建華他們身上了。   「邱旅長,你腦袋瓜子比我活多了,你說說看應該如何解決吧。」林建華把這個難題交給了邱明。自從邱明在他身邊露了幾手後,他就習慣有什麼問題自己不動腦筋了。   反正這裡有個「諸葛亮」,要是不好好用一下他豈不是太浪費了?   「府山山上山下各有多少劉陪元的部隊?」邱明走到左宗棠親兵處,和藹地問道。   「山上有一百,山下兩個營近千人。劉陪元現在正在山上勸說左大人。」   邱明低頭想了下,抬起頭來微笑地說道:「今天晚上不是滿月嗎?這麼好的月色豈能錯過?我看我們就賞月好了。」   「賞月?!」王德榜不能置信地看著邱明,人家心急火燎,他怎麼還有看月亮的雅致?!   邱明微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是賞月。只要王將軍你讓你的部隊把城門打開,讓我軍進入紹興監督楚軍吃飯,然後我們就可以看月亮數星星了。」   「這……這可不是說笑話的時候啊!」王德榜被邱明說的簡直要發瘋了。      「報告!邱旅長,飛艇起飛工作已經準備完畢!另外按照首長指示對飛艇進行了改裝。時刻可以起飛,請首長下命令!」凌晨兩點,王德榜在安排好自己的部下打開城門讓解放軍進城。解放軍進城後林建華親自指揮部隊監視城裡的楚軍,而他被邱明死拉硬拽地拖到亭山「賞月」去。說是到亭山賞月,邱明卻沒有帶他登到山頂而是遠其道而走,從山腳下繞了過去。正奇怪看月亮怎麼不到山上去看,繞著山兜圈子跑什麼跑的王德榜,繞過山頭眼前豁然開朗,王德榜見到前面田地中幾個黑糊糊巨大的東西懸停在空中,田野裡到處都是解放軍戰士,一名解放軍軍官從遠處奔了過來。邱明見過來的是飛艇部隊二大隊大隊長蕭柯,笑著回了軍禮,「很好,突擊隊到了嗎?」   蕭隊長笑了笑,「晚上十點他們就到了,不過現在正在睡覺,這些傢伙說是行動前一定要養足精神,這樣才能很好的完成任務。首長您看是不是現在把他們叫醒?」   「還睡啊?這些怪胎還真能沉得住氣……讓他們起來吧,我們三點準時起飛。」   「是!」蕭隊長答應聲奔了過去。   「……邱將軍,不是說看月亮嗎?這些是……?」王德榜心裡面隱約想到了什麼,卻一時無法把握出來,疑惑地問道。   「這些就是你們叫的『妖鳥』或者是『神鳥』,我們叫做飛艇。呵呵,要賞月自然是上九天攬月更好啊!來來來,王將軍,我們就到天上看看風景吧。」邱明笑著拉著王德榜來到飛艇前面。   「真是的……搞什麼搞啊,那個楚軍小兵光介紹就介紹了半天,搞到現在老子都還沒有怎麼睡呢!居然這麼早就把我們搞起來……喲,邱旅長啊,我說您怎麼讓我們這麼早就行動?連個安穩覺都不讓我們睡一下。」王石安從旁邊伸著懶腰鑽了出來。   邱明當胸揍了王石安一拳,「誰叫你是突擊隊的?這種場合不用你們用誰啊?!你該感到光榮才是。行了,別發牢騷了,要睡等回來再睡!你要是再拖延下去,左宗棠可要給劉陪元逼死啦!快進去吧,我們馬上出發。」王德榜這才明白原來邱將軍是要帶自己從天上去救左大人!想到從天上飛進去救人,王德榜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要說恐怕恐懼感更加強一些——這些人膽子也真夠大的了,居然想到從空中救人,要是飛艇從天上掉下來怎麼辦?這些人怎麼看都不像是神仙,萬一掉下來還不給摔死啊?   想到萬一從天上掉下來摔死的慘相王德榜就覺得兩腿都有些發軟了,下意識地轉身就想逃跑。卻發覺自己被邱明拽著很緊,想跑跑不掉,愁眉苦臉的王德榜被邱明拉著進了飛艇吊艙。   艙門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關上了,關上艙門的吊艙讓王德榜心中恐懼感有增無減。   裡面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不大的窗口上現在有人站在那裡,把原本不多昏暗的光線阻擋住了,王德榜只能隱約看到自己身邊有模糊的人影,同時自己的右手還被邱將軍握著,溫熱的手心證明身邊是人不是什麼鬼魂。「邱將軍……您坐過幾次……   飛艇啊?裡面沒有鬼吧?「   聽王德榜聲音都有些發抖了,邱明輕笑兩聲,「呵呵,我這是第一次乘坐。要不是從來沒有坐過,今天也不會拉王將軍過來過過癮了。你放心,那來的什麼鬼魂?在你旁邊的可都是人啊!」   「第一次?!我的天啊!」王德榜驚訝地叫了起來,心中無數遍地詛咒著邱明家人。   你要找死幹嗎非要讓我陪你一起死?!上天可是屬於菩薩的,這麼莽撞的闖上去,菩薩還不怪罪?還過癮呢!這種得罪菩薩的事情也能做?!王德榜連忙甩掉邱明握住自己的手,站起來打算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吊艙猛地一震,把剛站起來的王德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有鬼啊!」王德榜屁股摔的生痛,驚慌失措的王德榜顧不得風度大聲尖叫了起來。   「坐下吧,沒關係的,這是我們坐的飛艇起飛了。」邱明連忙拉住王德榜,好言相勸。   「菩薩保佑,各方大士顯靈。小的今日身不由己,誤上飛艇,求各方神靈原諒小的鹵莽。得罪之處多多諒解……」王德榜雙手合十緊閉雙目面色蒼白地低聲喃喃自語著。   「王將軍,快來看啊!你來看看外面,實在是太美了!」王德榜求神拜佛時,邱明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窗口邊從裡面往下面望去。   「邱將軍您還是饒了小人吧,天上仙子小人可是不敢褻瀆的,您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敢看啊!」王德榜以為膽大包天的邱明看到了天上的仙子,月中的嫦娥,眼睛閉得更緊了,死命搖著頭反對窺視一眼。天上是什麼人呆的地方?神仙菩薩住的地方啊!自己誤打誤撞上了天已經夠誠惶誠恐了,要犯了什麼事那還了得?王德榜深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王母娘娘貼身宮娥、嫦娥仙子纖纖玉足,或者觀音大士搞什麼普渡眾生之類的,給他們發覺了那可如何是好?到時候可就不是割鼻挖目可以交代過去的了!原來衝鋒陷陣刀山血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他,在神靈菩薩面前立刻顯露出卑微本性,也可以算得上是膽小如鼠了。   「沒有啊?我倒真想看看天上仙子長的什麼樣呢!可惜我們太低了,根本就看不到仙子,或者說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輩子也無緣見到仙子一面吧。」邱明深深以無法看到天仙感到遺憾。在他想法中原本有到天上跟仙子靠的進一點,試試看能不能發現天仙。只是他的這個奇思妙想早就讓林忠笑話過了,林忠說越往上呼吸越艱難是肯定的,想要看天仙估計得等自己變成神仙才行。人家開了大半年都沒看到有什麼仙子,總不成自己一坐就立刻發現吧?至於變成神仙,邱明現在人還沒有當夠呢!這種事情現在為時尚早,還是不變為妙。「你來看看,地上的景色真美啊!」   王德榜等了好久除了身上顯得有些寒冷就沒有其他感覺了,嘈雜的嗡嗡聲已經停止,只吊艙裡的那些同行者低聲談論著什麼事情,好像也沒有那路神仙跑到自己面前指著鼻子叫罵不已。王德榜微微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打算見到什麼不該見到的東西立刻合攏。昏暗的光線下,吊艙中幾個人正站在窗口朝下面望著,外面青灰一片,神仙菩薩估計正在睡覺,沒有注意到有幫膽大妄為的傢伙已經擅闖禁區了。王德榜膽子大了許多,微顫著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朝外望去。   「媽呀!」一聲驚叫王德榜軟癱在地板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王德榜剛才看到自己正高懸在紹興上空,下面是一片黑乎乎的小石頭大小的房子,高聳的城牆在他眼中變成了低矮的小孩玩耍堆積的小土堆,點點火光下,可以看到無數的小黑點,估計這些就是士兵了。王德榜沒想到自己現在正在這麼高的空中,要是掉下去粉身碎骨都嫌說的太輕了!   「王將軍你沒什麼事吧?不用緊張,飛艇還是很安全的,到現在都還沒有從空中掉下來一艘呢!按照製造飛艇的人說,這種飛艇飛行萬次才有一次發生故障可能,別緊張。你看看外面,那麼多火把,真像一片火海啊!壯觀,太美了!」邱明將王德榜扶了起來,開導他。說著邱明被下面的景色陶醉了,目光迷離地看著下面。   下面場面如何壯觀,王德榜是一點心情也沒有。場面壯觀那是地面上的事情,跟自己可一點關係也沒有,自己現在還掛在天上呢!那有心情考慮下界事情?王德榜在聽了邱明所說的心情更緊張了,飛行一萬次就有一次發生故障的可能,如此高的空中,要是摔下去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到現在都沒有出事情,說明距離出事情的時間越來越近,菩薩保佑,這種壞運氣可千萬不要讓自己趕上了。王德榜現在一千個一萬個後悔自己跟著邱明發什麼瘋,跑到天上閒逛來了!   「首長,我們已經到府山山頂了,請您還是坐好,我們馬上要下降高度方便戰士下去。」蕭柯走上來輕聲說道。   「哦?這麼快就到了嗎?還真快啊!王將軍,我們還是坐好吧,現在我們就在府山山頂,等下王將軍還是不要再叫了,要是讓劉陪元提前發現我們,援救左宗棠的計劃可就不好進行了。」邱明扶著王德榜朝後面走去。王德榜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在他印象中自己好像剛剛才離開亭山,怎麼一下子就到了?剛才還覺得時間過的很慢呢!在他頭腦中時間完全混亂了。   飛艇一震,開始下降高度了。王德榜突然想起一件現實問題——邱將軍到底用多少人來救左大人?好像自己剛才看到的人數不多啊!想到這裡王德榜低聲問道:「邱將軍,你們有多少人援救左大人?劉陪元在下面可是有一千多人啊!就這幾架飛艇好像坐不了多少人吧?」   「七十人。除了駕駛飛艇的四十人外,有三十人負責援救左宗棠,包括你我倆人。」   王德榜差點背過氣去,這麼點人是援救左大人去,還是打算給人家當俘虜?幾十人對付一千人,這可是發瘋之舉!飛艇上的到時候跑到天上去下面自然抓不住了,可是降落在地上負責營救的人怎麼辦?想到堂堂將軍居然會坐如此危險的飛艇,王德榜對他想要用幾十人援救左大人感到可以理解了,此人一貫異想天開是也!   邱明沒管肚子裡一個勁在罵自己胡作非為、膽大包天什麼的王德榜,低聲對身邊的王石安交代道:「王隊長,等下我們索降後你們馬上按照情報介紹的清除左宗棠大帳周圍的敵軍守衛,動作要快,一定要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把左宗棠營救出來!你們不用考慮山下敵人,要是山下敵人有什麼異動,蕭隊長的飛艇會壓制他們的。」   「放心好了,別忘了我們突擊隊是幹什麼的,嘿嘿,就這麼點小事情,我們肯定順利完成!」王石安大大咧咧地笑道。   看來不光邱將軍發瘋了,連這個王隊長頭腦也不正常。王德榜憐憫地看著身邊兩個瘋子,想起自己居然陪著這樣的人去營救左大人,王德榜就對自己命運感到悲哀了。   「好了,高度差不多了,王隊長你們可以出發了。」蕭柯走了過來輕聲說道。   「行了,我們馬上走了,蕭隊長你們一路辛苦了。」王石安一邊拉了拉綁在身上的繩索一邊跟身邊的蕭柯開著玩笑。黑暗中蕭柯露出笑容,「保重,你們只要放心解決山上敵人好了,我們會給你們空中支援的。首長,等下面情況穩定了我們再下去。」   「我知道,希望你們不會出問題,不然我們可慘了。呵呵,等下再見吧。」說著王石安走到艙門處。艙門無聲地打開了,一股涼風從外面吹了進來。王德榜驚訝地看到剛才在和邱明說笑的王隊長義無返顧地從飛艇上跳了下去,接著兩個士兵先後從飛艇中躍出,這是去救人還是自己表演空中自殺?王德榜腦子中一團糨糊,自從登上飛艇後發生的事情都顯得如此荒謬。   王德榜探出頭來,這才發覺這些人並不是自殺,他們身上都綁了漆黑的繩索,正從上面慢慢落了下去。同時旁邊也有一些黑影垂了下去,看來是其他飛艇上的人下去了。   慢慢的,黑黝黝的大山張開大口把這些人吞沒了,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邱將軍,這些人真的能把左大人救出來嗎?」王德榜感到自己變成了什麼都不知道的頑童。   邱明理所當然地說道:「自然可以,我對他們太有信心了。要知道江西巡撫沈葆楨就是他們從防備森嚴的南昌城中捉出來的,還有你們楚軍的高連升,不好意思,也是他們在戰鬥打響前自天而降從床上抓住的。不然高連升的部隊怎麼一夜間就崩潰了?呵呵,三千人馬又有那麼好的地理位置,怎麼著也應該守上一天兩天的吧?」   「……」   王德榜無話可說了。他這才知道為什麼南昌沒怎麼打就讓人家給攻下來了,搞了半天在人家進攻之前主將就當了俘虜,群龍無首的軍隊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這支部隊實在太可怕了!王德榜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是不投誠的話這支部隊是不是也會依葫蘆畫瓢,在戰鬥打響之前把左大人給搞過去?看來極有可能!如此輕鬆就可以把一支軍隊搞定,換了自己也會用的不亦樂乎的!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是今次情況不同了。呵呵,沒想到會用他們來救人。」邱明自顧自地說道。以前若是讓敵人發現了大不了解決要抓的人就可以了,這次一定要活著把左宗棠救出來,目的性不同,計劃也有一定的改變。邱明突然站了起來,「打起來了,在下面的是劉陪元的什麼部隊?居然會發覺王隊長他們行動?利害!蕭隊長,看來得動用你的飛艇掩護一下了。」   王德榜不用把頭伸出去就知道下面打起來了,密集的槍聲聽不出個點來,槍聲中還夾雜著爆炸聲。想起爆炸,王德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急走兩步來到艙門處朝下面望去,想要親眼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山上的火炮炮口都是朝外面的,如此沉重的火炮要調轉方向把炮口指向山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王隊長下去的不過三十人而已,對付這些人還用的上火炮?   朝下面看的王德榜驚訝地發覺飛艇正在緩緩下降高度。連下面的喊叫聲都可以清楚的聽到了。山頭上到處紅光閃動,刺鼻的硝煙味湧進吊艙,從爆炸場面看不像是炮彈爆炸的情景。王德榜可以看到一群人從山上朝下面逃了下去,下方呈三角形點燃了三堆火。   「好了,我們馬上就要下去了,還是距離艙門遠一點。」邱明拍了下王德榜肩膀說道。   「下去?下面有火啊!怎麼下?」王德榜覺得要是這樣落下去,不摔死也要燒死自己。   「這不有繩索嗎?把繩索綁在腰間,抓住繩索慢慢下去就可以了。」   王德榜看了眼下面,雖然高度下降了,可他還是覺得太恐怖了,「我的天!這麼高啊……,你……將軍您怎麼不用繩索?」   邱明把一根繩索遞給了王德榜,威脅他道:「下不下?左宗棠還在下面等著我們呢!   要是再不下,等劉陪元大軍過來我們飛艇可是阻擋不了多少時間,到時候左宗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至於我,王將軍沒看到我只有一條胳膊嗎?他們會把我吊下去的。「   「……我下。」臉色蒼白的王德榜將繩索牢牢地綁在腰上,直到自己呼吸不暢了才肯罷休。用力拽了拽繩索,發覺好像還比較堅固,見邱明已經被飛艇上的人垂了下去,王德榜戰戰兢兢倒退抓住艙門,慢慢地趴了下來,順著繩索一點一點朝下挪移。   「首長,這位就是左將軍。」   邱明剛剛下來,先行的王石安正帶著人在下面等著呢!邱明仔細上下打量一番左宗棠,見眼前這人身材不高,卻顯得相當肥胖,尤其是他的肚子圓圓地鼓了出來,也許是最近沒有什麼吃的,臉色相當難看,眼袋垂了下來,原本多肉的臉頰也有些鬆鬆垮垮。「左將軍受驚了,在下是解救將軍離開這裡的,不知將軍在這裡有沒有什麼需要攜帶的,我們帶上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邱明在打量左宗棠,同樣的左宗棠也在仔細觀察著邱明。不自覺地,左宗棠先注意到邱明左邊袖子垂了下來,空蕩蕩地隨著微風輕輕拂動,看來他的左臂沒有了。清瘦的臉上兩道濃眉極為引人注意,眼前軍人笑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若不是缺了左臂,眼前軍人絕對是以為瀟灑英俊的軍人!但現在卻從他身上體現出一種別樣韻味。   「左將軍,這位是我們北路軍參謀長、副總指揮,兼總部教導旅少將旅長。這次他親自過來迎接將軍。你們先聊,我安排一下部隊。」王石安在旁邊介紹道。說著王石安走了出去。   「久仰邱將軍大名,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左宗棠拱手淡淡道。   邱明的名字左宗棠還是聽過的,跟解放軍北路軍交戰將近五個月了,對方有那些重要人物左宗棠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眼前這位邱明是楊滬生所深深倚重的角色,自己每次突圍計劃都被他破壞了,同時左宗棠也瞭解到給自己部隊運糧就出於這位教導旅旅長的建議。有時候左宗棠心中也會想,若是這位邱明在自己部隊中,恐怕現在被圍的就不是自己而是楊滬生了。   「大人!卑職救駕來遲,請大人重重責罰!」王德榜終於下來了,腳尖剛接觸地面,王德榜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見邱明正和左宗棠站在一起,王德榜連忙走上來,單膝下跪說道。   邱明見左宗棠回頭望著山下鼓噪的劉陪元部隊發呆,連忙說道:「左將軍,這裡局勢還不穩定,你有什麼東西要帶的,我們幫您帶上,現在是不是先撤?等到了城外就安全了。」說著邱明給王德榜遞了一個眼神。   王德榜會意上前勸道:「大人,我們還是先撤吧?解放軍這次只過來三十人,真要抵擋可是擋不了多少時間的。大人千金之軀,不能在這裡冒險啊!」   「三十人?只有三十人就敢來救我?」左宗棠好像醒了過來,轉頭盯著邱明。   邱明笑笑,「不止三十人,一共是七十人。不過下來的包括我和王將軍一共三十人。」   王石安急步趕了過來,「首長!敵人上來了!你們趕快撤吧,我們在這裡頂一下敵人!」   「那好,左將軍您先撤。這裡就交給我們好了。」邱明一揮手,上來兩名突擊隊員把左宗棠帶到邱明剛才乘坐的吊桶那邊,幫他綁好繩索,拽了拽繩子,吊桶慢慢朝上面升去。邱明看著下面烏鴉一片擁了上來的楚軍,頭也不回地說道:「王將軍,這裡危險,你也先撤吧。」   「啊?這裡沒小人什麼事嗎?」王德榜乘坐飛艇乘坐的頭暈目眩,腦袋無法正常思考問題了。他現在不知邱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既然沒有自己什麼事情,幹嗎非要自己下來不可?要是如此自己連這麼可怕的飛艇都用不著乘坐啊!   邱明回頭笑著說道:「王將軍,我這可是為您考慮啊,在左將軍危急時刻您親自過來迎接他,你說說看左將軍心中會怎麼想?」王德榜暈忽忽的頭腦彷彿開了竅,自己不顧危險親自前來迎接他老人家,左大人自然是極為信任自己了!只是這位邱將軍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連這事情都幫自己想到了?邱明見王德榜傻乎乎地看著自己忘記上去了,心中有些焦急,「快上吧,有什麼問題等回去後再說。」山頭響起了槍聲,槍聲中下面衝上來的那些士兵紛紛栽倒在地,可更多的楚軍士兵蜂擁往上爬上來,看著蟻群般朝上爬上來的楚軍士兵,邱明心中有些暗自慶幸,幸好他們餓著肚子打仗!若是讓他們吃飽了,突擊隊武器就是再精良,想要阻止這麼多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自然是另外一種情況了。空中傳來發動機轉動聲,邱明抬頭朝天望去,三艘飛艇脫離了隊列朝下面飛了過去。突然,空中火光閃動,辟啪聲中無數的楚軍士兵慘叫著滾下山坡,那些沒有死的一時驚慌失措,不知道天上出現了什麼怪物,掉頭朝下面逃了下去。   「呵呵,幸好讓他們把機槍裝在飛艇上,看來還真有用!走吧,我們也回去。對了,不是跟你們說盡量不要驚動敵人嗎?怎麼聲勢鬧的這麼大?要不是有飛艇,我看你們這次就要被人家包餃子了!」邱明有些不滿地說道。   王石安解釋道:「嗨!首長您不知道,本來一切順利的,可誰知道剛好劉陪元帶著一幫人上來要把左宗棠給轉移了。結果在監禁左宗棠大帳外面讓我們碰個正著,首長您說我們能不打嗎?」   「哦?劉陪元呢?他現在在哪,怎麼沒有帶過來?」   「開始我們又不知道上來的人中有他在,給亂槍打死了,喏,就在那邊躺著呢!審訊被抓的才知道我們幹掉了這麼一位。」王石安懊惱地說道。邱明看了眼前方不遠處的幾具屍體,果斷地說道:「算了,屍體攜帶不方便還是留在這裡吧,我們撤!」      一八六三年五月九日。紹興城中一萬兩千楚軍在左宗棠帶領下發表脫離清朝政府宣言,加入到解放軍行列中。在起義過程中,頑固派劉陪元被當場擊斃,王文瑞自殺,王沐被俘。五月十日,留守三江的常捷軍兩千人在日意格率領下投降。解放軍北路軍勝利結束紹興戰役。自一月八日邱明率領江西、浙江、安徽部隊到褚暨至五月九日,戰役共進行一百二十天,斃傷俘敵軍四千兩百人(包括地方民團六百人),起義投誠一萬四千餘人。解放軍傷亡三百四十餘人,失蹤一百十五人。同日,程學啟率領人民軍第一軍在沈路主力第三師配合下順利結束處州戰役,擊斃清軍總兵秦如虎,斃傷俘清軍三千五百人。人民軍第一軍傷亡八百餘眾,第三師傷亡兩百人。至此,浙江除舟山群島還有清軍殘餘外,大陸上已無一兵一卒。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一千兩百萬人口盡歸太平天國與溫州地方政府所有。消息傳到北京,清廷震恐,於五月二十日通過總理各通商事物衙門乞求外國駐中國公使盡最大之可能幫助政府平叛,同日,清廷褒獎李鴻章、曾國藩,命李鴻章統轄江蘇、安徽、浙江三省軍務,授李鴻章為協辦大學士。   曾國藩統轄湖南、湖北、江西、福建四省之軍務,授曾國藩為大學士。   五月十二日,紹興地區解放軍主動南撤,將紹興讓予侍王。解放軍榮一師南下寧波、台州,擔任浙江福建守備工作,起義之楚軍隨同榮一師南下至台州進行整訓。贛南獨立旅、浙江獨立旅西進衢州,騎兵師、炮兵師、教導旅轉移到江西與正在江西之解放軍主力部隊會合。   浙東、紹興兩次戰役徹底改變清軍與太平軍(包括解放軍、捻軍及附庸太平天國旗幟下各路義軍)之間力量對比,清軍六萬精銳喪於浙江。太平軍士氣猛然高漲,清軍鬥志日益低落。至此清廷陷入左支右絀之境地,各路戰線紛紛告急。上海陷入圍困苦戰中,英法宣佈上海為「中立港口」,禁止任何軍隊進攻上海。江蘇、安徽在太平軍攻擊下相繼易手,捻軍佔領河南大部地區,湖南、湖北告急書雪片般飛入紫禁城。四川省府成都丟失,四川總督駱秉章帶領六萬殘兵岌岌如喪家之犬逃入重慶。兩廣、雲貴起義如潮,英軍乘勢強佔九龍半島深圳河以南地區「代管」。陝甘回民起事,甘肅全省僅存蘭州、秦州、鞏昌三府。清廷半壁江山蕩然無存。 第二部 第十九章   「司令員,從這裡西行兩百里就到前敵指揮部,若是北上兩百里可以到南昌,司令員快要半年沒有見夫人了,要不要先到南昌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還是直接到清江前敵指揮部去。夫人以後有大把時間可以看,若是把曾國藩放跑了,你哭都來不及!」楊滬生抬頭看了眼前方,緊鎖眉頭,「陳縣長,前面是什麼地方?」   「大人,前面乃雄嵐峰,此山為我縣最高之山峰,山間杉竹遍佈,溪水潺潺。夏涼而冬暖,霞高而月明。春松落陰,霜氣橫秋。可說是此地一等之去處也。」陳崎正微閉雙目搖頭晃腦發表自己對面前景色的看法,卻注意到司令員正皺著眉頭看自己,陳崎這才打住,不再文縐縐說話了。「過了雄嵐峰就進入南昌府的進賢縣了。」   東鄉商業不發達,全縣商舖合起來還不到十家。地主倒是有不少,還都是大地主,屬於解放軍要打倒行列中的。陳崎以前是東鄉舉人,家中有三畝農田。靠這點田地養活自己一人是夠了,可他進士考了三回,家中原本不多的資產全部敗空了,自己老婆小孩倒是很會生,十年間大大小小生了八個,除了兩個一出生就夭折了,還有六個讓陳崎養活,三畝薄田如何養活的了如此眾多的人口?無奈之下陳崎只能靠開館子教教書過日子了。可那些地主子弟對學習沒有什麼興趣,反正自己一生吃喝不愁,為何還要下苦工夫讀書?有興趣讀書的,家中又沒有什麼錢財,學生沒有錢,這位靈魂工程師也只好跟著倒霉了。日子過的苦巴巴的。也許是因為接近下層,瞭解群眾的疾苦,解放軍進入東鄉後他並沒有跟其他秀才舉人一樣對解放軍抱著敵視心理,反而認為自己時來運轉,積極地幫助解放軍開展工作,動員百姓起來打地主分田地,自己的日子也一天天好過起來,在選舉東鄉縣縣長時,這位開明的舉人被農民推選為一縣之長,成了縣太爺了。   楊滬生朝陳崎拱下手,「多謝了,縣裡事情繁忙,陳縣長你還是回去好了。」   「那裡,下官應該恭送大人才是。至於縣裡面現在也沒什麼事情,用不著擔心。」   楊滬生點點頭不再說話,揚鞭帶頭朝前面趕路了。陳崎被楊滬生留在當場,愣了一下連忙追上去,可楊滬生他們已經走遠了,豈是他說追就能追上的?   離開臨海後飛艇將楊滬生他們一行人送到了廣信府的上饒。楊滬生本來打算晚上在上饒住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再飛到清江的。誰成想半夜起天氣突然起了變化,不知從什麼地方飄過來大片烏雲,厚重的雲層壓了下來,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到早晨雷電是沒有了,傾盆大雨卻沒有停下來,並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飛艇是不用再起飛了,心急火燎的楊滬生等不得天氣好轉,從趕到上饒迎接自己的彭大海那裡借了幾匹戰馬,帶了幾名參謀、警衛策馬揚鞭先到前線去也。只有沒有馬匹可供借足的只好讓他們發揚自力更生精神,一路步行過去。   幸好現在根據地社會秩序穩定,一路上沒有什麼土匪強盜之類的擋道,而沿途基層機關在得知經過這裡的是自己上司、上司的頂頭上司——相當於北京紫禁殿的皇帝老兒,這些人一個個誠惶誠恐,生怕照應不周以後讓「皇帝」給自己來個永不錄用或者是永不陞遷什麼的。楊滬生他們騎馬累是累些,倒也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剛繞過雄嵐峰,楊滬生猛地拉緊韁繩,一聲長嘶戰馬前蹄騰空而起,嗒嗒兩聲停住了。   對面一輛驢車停了下來,趕車的壯年人朝楊滬生橫鼻子瞪眼睛地破口大罵起來,「他媽的你是怎麼騎馬的?差點撞了老子!」   聽到對面怒罵司令員,歐陽磊上來就要教訓一下那人。楊滬生連忙阻止衝動的歐陽磊,跳下馬上前誠懇地賠不是,「對不起師傅,我有急事要趕路,沒有嚇著你的驢吧?真不好意思。」   對面那人見楊滬生態度相當軟,更加神氣了。從那人後面上來一幫同夥,敵視地看著楊滬生,那人見楊滬生拉著的駿馬眼睛亮了起來,「說兩句好話就算了?娘的要是道歉有用的話還要什麼王法?老子這頭畜生與眾不同,今兒個讓你給嚇著了死活都不肯走了!你賠我坐騎來!」   「我說,你講不講理呀?只是差點相撞而已,又沒有真的撞上了!賠什麼賠?你知道面前是誰嗎?敲詐居然敲詐到這裡來了!」歐陽磊挽起袖子就想上前教訓這些沒長眼睛的傢伙一頓。   「歐陽,別這麼說!是我沒注意對面有沒有來人,不能怪人家。」楊滬生瞪了歐陽磊一眼,見他退下了,轉頭賠著笑道:「這事是小弟不是,不過這馬我還有急事,不能給你們。我看這樣好了,我賠你們五元錢怎麼樣?請幾位兄弟喝喝酒壓壓驚。」   在根據地中五元錢不算小數目,一般工人一個月收入也不過三到四元錢。要是買酒,夠這些人喝上一天了。楊滬生急著趕路,不想在這裡拖延時間太久了,至於歐陽磊想要教訓人家,楊滬生認為自己的軍隊是人民武裝,怎麼能對群眾動手呢?解放軍不是有條紀律叫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嗎?雖然對面這些人看起來有些不大講道理,要是給他們一些錢應該可以交代過去。   「繼貴,既然人家賠錢就算了。我們還要趕路,別耽擱了。」人群中有人沉穩地說道。   「算你小子運氣好。今兒個就算了,以後別讓老子再遇到你!」那個叫繼貴的從楊滬生手中一把牆過鈔票,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穿身樹皮有什麼了不起了?老子上司可是管你們的!哼,要是惹急了老子,到時候讓你生不如死!」   「你家上司是那位?能不能告訴在下?到時候我親自上門賠禮道歉。」楊滬生本來想息事寧人,聽了這人說的話心中有些疑惑了,解放軍紀律嚴明,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上級?難道是倪峰的手下?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我家上司是福建……」   「別說了!就你話多!」剛才說話的那人開口阻止了繼貴繼續說下去,從人群中走出一位三十多歲矮胖的中年人,這人臉上掛著微笑,一副彌勒佛的樣子。「這位同志,沒什麼,反正也沒有真的撞上,用不著專門找我家上司賠禮道歉。我們還有急事,就此告別了。」   聽到福建楊滬生排除了倪峰的可能性。放眼望去,對面有十來輛驢車,難道是走私的?楊滬生想起福建海岸線漫長,若是軍隊搞走私,還真是牟取暴利的好辦法!   「李隊長,怎麼不走了?」後面一輛驢車簾子掀了起來,從裡面露出一張花容月貌的小臉。   讓在一邊正打算派什麼人跟蹤這些人的楊滬生見驢車中出現幼女臉孔,一時愣住了。   這些車絕對不是運載女眷的——車隊中並沒有看到有什麼行李,同時這些人也不是家丁打扮,怎麼在車隊中出現少女了?不想惹事的楊滬生沉下臉攔住這些人。「站住!   你們是什麼人?車裡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媽的找死啊你?!老子的事情你管的著嗎!」繼貴上前就要動粗被歐陽磊眼疾手快抓住他揮舞在半空的胳膊。   「你們是什麼人?幹嗎管我們辦事?哼,我們是閩東軍區羅司令手下,奉司令命令出來辦事的,請你們還是讓開為好。」彌勒佛臉上笑容還是繼續掛著,可說的話就不客氣了。   「羅司令?辦什麼事情?這位姑娘是什麼人?」楊滬生一聽羅司令就想到有三個老婆的羅一鳴,這人在閩北戰役中因為不服調令被降職,後來又調到地方部隊去了,部隊擴編後他當了閩東軍區司令員。難道這些人是他的手下?楊滬生上下打量站在面前的這些人,怎麼看都覺得這些人不像個軍人。彌勒佛也在打量著楊滬生,見楊滬生沒有穿監察院的制服,因為下雨,楊滬生披著的雨衣遮掩住軍銜標誌,從軍服上無法辨別出楊滬生到底是什麼官。   「你又是什麼人?連羅司令的事情都敢管?」說話間對面那些人把楊滬生圍攏起來。   楊滬生一使顏色,後面的警衛戰士擁了上來,兩方很快糾纏在一起。   楊滬生的警衛員是從部隊中千里挑一甚至是萬里挑一選出來的,一個個身懷絕技,打架鬥毆都是好手。那些人哪是他們這些凶神惡剎的對手?何況兩方在人數上相差並不遙遠,三下五除二,十名警衛員將對方十七人制伏放倒在地。   「哎呀,大人……大人走的真快啊,小人怎麼追都追不上……」陳崎從後面追了上來,彎著腰不停地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不知是在誇楊滬生行動迅速還是怨將他這位父母官給丟棄了。   「首長,裡面都是漂亮的小姑娘!」十來輛大車門簾都被掀了起來,歐陽磊挨個看了後回頭沖楊滬生叫了起來。   「姑……姑娘?」陳崎這才發現被制伏在地上的這些人,驚訝地說了起來,「這不是李軍門嗎?大人……您……您怎麼把他們……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楊滬生見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橫眉怒目地看著自己,問陳崎道:「陳縣長,你認識這些人?」   陳崎連忙解釋道:「哎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他們都是福建羅司令派來挑選文工隊員的,前幾天才到的啊,還有羅司令的介紹呢。」   楊滬生還沒說話,繼貴就在地上威脅起來了。「快放了我們!若是晚了羅司令一定會讓你們好看的!」   楊滬生冷笑一聲,「我是給嚇大的?歐陽,把他們都給我幫起來帶到旁邊仔細審問!   陳縣長,你還真相信他們啊!按照根據地紀律,招收文工隊員只有軍委總政治部才有這個權力,一般部隊嚴禁私自招收女兵,這些人明明就是假冒的你都看不出來?!「   見那些人被警衛員帶到一旁審問去了,楊滬生問陳崎「陳縣長剛才說的李軍門是什麼人?」   「假冒的?」陳崎被楊滬生說的傻在當場,關於招收文工隊員總政治部是下發過文件的,只是陳崎忙於組織貧民對當地地主鬥爭,分他們的田奪他們的產了,把總政下發的文件跟其他文件混在一起到現在還沒有過目呢!現在被楊滬生一訓陳崎立刻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站也站不穩了。真要這些人是假冒羅司令手下到這裡招收女兵,那麼這些少女被他們騙走後下場就可想而知了,到時候自己怎麼跟她們的父母交代?   「這……這人叫李愚軒,說是閩東軍區羅司令下面政治部的,難道她們真的是假冒的?不可能,羅司令的大印印在介紹信上啊!怎麼可能會是假的?」陳崎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道。   「哼,希望他們是假冒的。」楊滬生冷哼一聲說道。李睦非叛變已經讓他心頭上火了,要是羅一鳴再胡作非為的話楊滬生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陳崎這才想起來如果李愚軒真的是羅司令手下的話,那羅司令動機可就很值得懷疑了。陳崎發覺不管李愚軒是不是羅司令手下,自己都是脫離不了干係,說重一點自己是草菅人命,說輕一點至少也是個瀆職,看來這個縣長是當到頭了。   「你們是什麼人?想把李隊長帶到什麼地方去?」楊滬生正看著被押下去的那些人生氣,剛才從車上探頭出來的少女很不識相地衝了出來。張口就質疑楊滬生他們身份了。   「放肆!這位乃楊大人。小丫頭毫無禮貌還不快快給大人賠不是?!」陳崎黑著臉訓斥起來。   楊滬生擺擺手阻止陳崎繼續發火,仔細端詳起站在面前的小女孩。姑娘稚氣未脫,卻十足是個美人坯子,現在臉頰漲的通紅,烏溜溜的眼珠正毫不客氣地瞪著自己。原本生羅一鳴這好色之徒氣的楊滬生看著這小姑娘心頭無來由的一動,和藹地說道:「小姑娘你是那裡人士?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跟這些人在一起?」   也許是楊滬生太沒有架子了,讓人家一點也不畏懼自己。小姑娘叉起腰嘟囔著小嘴,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是我先問你的,要說也應該你先說!」   「呵呵,你這丫頭倒也好玩,為什麼要我們首長告訴你?」林金宸從後面走了上來笑著說道。   楊滬生越看這小女孩越覺得跟記憶中一位大小姐相似,是誰呢?楊滬生仔細回想著。   這些日子楊滬生整天要麼忙著安排工廠轉移,跟那些商人老闆磨嘴皮子了,要麼就是佈置部隊,檢查整編,視察有線電報的架設,或者是跟駐溫州的那些外國人打交道,和參議院議員交談,看沒完沒了的文件。每天時間排得滿滿的,自己夫人都沒有什麼時間回憶,有時候他會覺得虧欠清萍實在太多了。連夫人都放在一旁又還有什麼閒工夫去想其他女人?今天見到這小丫頭,楊滬生深埋在內心深處的記憶慢慢地浮現出來。   很快的楊滬生心頭上浮現出另外一個野性不小的丫頭來——被他下放到教導隊的邱海冰。想到邱海冰楊滬生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縷笑意,邱海冰這丫頭也是有問不完的問題,你要是不給她個滿意答案,她會纏著你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小姑娘在男性佔了絕對優勢的軍隊中總是受到極大照顧的,寵慣了的邱海冰也把自己位置沒有擺正,結果讓林忠教訓一頓就哇哇大哭起來。楊滬生連哄帶騙的才把她給安慰住了,也不知道這個邱丫頭現在怎樣了?是不是還是那麼頑皮?   「你笑什麼?問你呢!你是什麼人?幹嗎把李隊長給帶走?還有沒有王法了?」小丫頭見楊滬生不知在笑什麼,再次追問起來,她不知道要是沒有遇到楊滬生,自己跟著她所說的「李隊長」走了,以後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命運呢!   楊滬生反應過來,笑著說道:「哦,我是楊滬生,至於你說的『李隊長』到底是什麼人還是等他們問完了再說吧。怎麼樣?我已經介紹完自己,姑娘您能不能把芳名告訴在下了?」   「楊胡生……這名字不好!」小丫頭毫不客氣地評論起楊滬生名字來。她不知道楊滬生這名字現在已經成了清廷上下的夢魔了,從兩宮太后、尊貴親王到曾國藩、李鴻章等各路封疆大臣聽到楊滬生這個名字無人不咬牙切齒心驚肉跳者。   「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個小丫頭好叫的?你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什麼人嗎?這位大人就是我們的楊議長,楊司令員!」 見女孩放肆地評價楊滬生名字,陳崎背上汗都出來了,他倒並不在乎這小姑娘因為犯上會不會株連九族,或者是凌遲處死,他在乎的是毫無學問的小丫頭在這裡沒上沒下的胡說八道,這些話卻都灌進了自己的耳朵!作為江南文人,《明史》一案陳崎還是知道的,不過是年號沒有注意,寫書的、出書的、賣書的、看書的個個人頭落地,這議長大人看起來也不是好惹的主,要是因為自己在旁邊把別人亂說的都記到心裡去了那還了得?   「沒關係,什麼楊議長、楊司令不都是介紹我的一種符號嗎?陳縣長你也太過慮了。」楊滬生自己倒沒有覺得這小丫頭直呼自己大名有什麼問題,自己本來就叫楊滬生,人家要是覺得不好那是人家的事情,何況自己也覺得不是很好聽,滬生跟胡生太向近了!以前學校中人家不是嘲笑自己是胡亂生下來的?現在聽聽楊滬生卻覺得有一種莫明的親切感。   「……」小丫頭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位楊滬生跟楊議長楊司令員有什麼關係,等反應過來小丫頭傻了眼,張大嘴巴看著楊滬生說不出話來。楊議長、楊司令不就是村長說的當今皇上嘛!過了會兒,小姑娘驚訝地看著楊滬生小聲問道:「您……您就是解放軍最高官員,楊司令?就是這裡的皇帝啊?」見到小姑娘驚訝的表情楊滬生心中很有一種成就感,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家喻戶曉的。當她問自己是不是楊司令,楊滬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後面一句嚇了楊滬生一跳。   自己本來是打倒皇帝的,怎麼又成了這裡的皇帝了?楊滬生急忙糾正小丫頭的錯誤, 「我是楊滬生,你也可以叫我議長或者司令員首長什麼的,可我決不是皇帝!」   「報告!這些人真的是羅一鳴手下,不過不是軍隊中的,而是羅一鳴以前家人。據他們說羅一鳴交代他們讓他們四處找一些年輕貌美的到福寧府去,說是當宣傳隊隊員。」歐陽磊走了過來。   「胡扯!羅一鳴膽子還真不小啊?現在這時候還敢四處選美?宣傳隊,他手下不過一個補充旅,需要什麼宣傳隊?!純粹是幌子!參謀長,馬上讓劉部長組織糾察部精幹人員到福寧去調查羅一鳴!先停了這傢伙職再說,至於他下面的補充旅,讓高飛在福州,同時處州前線的第三師做好進入福建準備,若是補充旅有什麼異動立刻南北夾擊給我繳了他們的械!」楊滬生把那個小姑娘放在了一邊,憤怒地罵了起來。發生機動第三旅叛變事情後,楊滬生對這些地方部隊不敢再無條件相信了,羅一鳴以前是天地會成員,封建思想強的很!難保這傢伙不會狗急跳牆,給你搞什麼佔山為王的把戲。   吃一塹長一智,楊滬生認為不能再讓手下叛變投敵了。「陳縣長,這些人先關押在你們東鄉牢房中,等調查清楚了再說。」   「是是!小人一定照辦。」陳崎點頭如搗蒜,連聲答應道。「至於這些被騙的女子……」   楊滬生看了眼從大車中鑽出來的那些小孩,皺了下眉頭,這些小姑娘處理起來太麻煩了!還是交給地方讓他們頭痛去好了,「你派人送她們各回各家,跟她們家裡面把事情說清楚,還有,記住路上不得走失一人!要是給我知道少了人你這縣長我看也沒有當下去的必要了。」   「楊司令,我家裡面沒有人了,能不能跟著您到軍隊中去呀?」剛才凶巴巴質問楊滬生的那個小丫頭現在可憐兮兮地求他了,「小女子潘敏,以前家住平塘,父母都早逝了,若不是鄰里照料早已隨父母去了,求大人收留小女子吧。」說著潘敏跪了下去。   「快快起來!這個……你先起來再說。」潘敏跪在自己面前讓楊滬生慌了手腳。   「大人不收留我,小女子決不起來。」小姑娘倔強的很。原本威武不已的楊滬生看著潘敏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要是把她收留到部隊去,豈不是讓人家說閒話?可要是不答應,讓小姑娘這樣跪著也不是什麼好事情,給路過的人看到了還以為自己欺負她呢!   「司令員回來了!」楊滬生剛踏入臨江地界,前面就出現了無數的幹部戰士,蜂擁著一邊叫一邊朝楊滬生他們這邊奔了過來。衝在最前面的就是二軍軍長李成和二軍其他幾位領導,吳強、沈曄等師首長在他們後面緊緊跟隨著。楊滬生率領的一行人很快地和李成他們會合在一起了。   「司令員……」李成跑了過來開口叫道,剛叫到司令員卻張大了嘴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躍下馬的楊滬生注意到李成渾身正一陣陣地輕輕顫抖著,眼睛裡寫滿了悲憤和愧疚。   「好了,我已經知道了,事情既然發生了,還是考慮一下如何彌補,一切等到了指揮部再說吧。」楊滬生拍了拍李成肩膀,盡量放緩語氣說道。   李成眼眶紅了,「司令員,在您過來的路上宜春已經給我們拿下了。叛徒李睦非隻身逃走,湘軍朱品隆部不戰而退。這次機三旅出事情都怪屬下管束不力,請司令員責罰!」   楊滬生點點頭,沒有表露出欣慰還是不滿,「好,等回去再說吧。指揮部離這裡還有多遠?」   「還有四十里,前敵指揮部設在清江縣南面的閣皂山的崇真宮。」   正和上來的那些軍師首長打著招呼的楊滬生愣了一下,轉頭看著跟在身邊的李成, 「我們不是有紀律嗎?不能用寺院、道觀、教堂作為指揮部,為什麼要把前敵指揮部設在崇真宮內?難道偌大的江西大地就找不到擺放指揮部的位置?」   自己好不容易才選好了地址,前敵指揮部搬進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要是搬出來還要重新選地方,豈不是太麻煩?想到這裡李成反駁道:「司令員,崇真宮以前有道士,而且還不少。不過據當地百姓說,明朝宣德年間崇真宮走水,台基殿宇一時俱毀,雖萬曆年間道士劉開化重修過宮觀,卻財力有限,到了滿清,朝廷重黃輕道,崇真宮日益破敗,到現在宮裡面一個道士也沒有了。指揮部警衛、後勤、通信數千人馬,一般地方根本無法安置下如此眾多的部隊,崇真宮雖衰敗不堪,可打掃一下,稍微佈置佈置就可以安置下這些部隊。何況屬下認為這裡已經有近兩百年沒有一個道士了,算不上是真的道觀,把前敵指揮部安置在這裡並無不妥。若是司令員認為不合適我們重新再選好了,不過這麼多部隊恐怕一兩天內無法找到地方,等全部撤離崇真宮搬到新的地方大致上需要四到五天。請司令員指示是搬還是不搬?」   聽了李成的話,圍在楊滬生身邊的那些師首長紛紛開口說了起來,有的說崇真宮有宮之名無宮之實,現在只是一個地名而已,有的說地方實在難找,若要把指揮部安置下不是道觀就是寺廟,至於其他地方,這麼多部隊恐怕小一點的鎮子都無法安排住下!   理由千萬條,結論就一個——最好不要再搬家了。聽這些人都這樣說,楊滬生也不想太讓自己手下難堪了,「既然如此就設在崇真宮好了,不用再搬來搬去地擾民了。」   楊滬生低頭想了下,抬頭說道:「閣皂山不是道教的福地嗎?我們今天借用了他們地方,我看還是從物質上補給一下他們好了。滿清不重視道教我們重視!參謀長!派人查查看,這裡是道教什麼派的開山立派之地,查到了想辦法找到他們,由我們出部分資金供他們重修這裡的道觀,算是我們借用他們地盤的費用好了。」   「司令員高見!」一幫將領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楊滬生正邊走邊跟手下打著招呼,突然從人群中發現熟悉的身影,失聲驚呼起來。   「萍兒!……你怎麼來了?!」何清萍站在人群中目光迷離地望著楊滬生,見到久違的夫人楊滬生腦海中嗡地一聲炸開了,旁邊的歡呼聲、笑罵聲遙不可及,一張張笑臉、淚眼模糊不堪,只有孤零零的清萍清晰地站在自己前面。   顧不得旁邊人怎麼看自己,楊滬生扔掉韁繩朝前面的何清萍飛奔過去。來迎接的這些人雖然一個個都是大老粗,見了楊滬生表情都很識相地讓開,讓他暢通無阻地跑了過去。   跑到清萍面前楊滬生發現清萍看著自己的眼睛裡透露了太多信息,有不滿,有怨恨,有傷心,還有悲憤。以前紅潤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不圓的瓜子臉消瘦了許多,整個人也瘦弱了許多,原本合身的軍裝現在顯得寬大了許多,一頭烏黑的頭髮也失去了光澤。   見清萍如此憔悴,楊滬生感到心如刀割一般,胸口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讓人透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楊滬生喘了幾口粗氣終於壓抑住激動的心情,「萍兒,你不是在南昌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楊滬生注視下,清萍站在原地微微搖擺著,好像風兒稍微大一點就可以把她刮倒了,清萍見楊滬生眨也不眨一眼地望著自己,垂下頭去盯著腳下的小草。手上不停地拈著衣角,手指尖因為用力過度有些發白了。   「哎!首長您管的都是大事,哪會把我們醫院放在心上?醫院自然要跟著指揮部移動了,這裡李軍長把指揮部從南昌搬出來,我們醫院也跟著一起轉移到臨江來了。」清萍旁邊有個清脆的嗓子響了起來。楊滬生這才注意到清萍是被兩個面貌相似的丫頭給架著站在路邊的。楊滬生覺得這兩個丫頭很是面熟,至於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一時也想不起來了。   「聽到首長今天要過來,我們今天一大早就起來讓萍姐帶我們過來,沒想到萍姐還很害羞,說什麼也不肯過來,還是我們把憑借萍姐硬拽來的。首長,您看怎樣獎勵我們?」小丫頭看著楊滬生俏皮地笑了起來。   清萍拉了拉那丫頭,瞪了她一眼小聲說道:「偉玲,別說了!」   眼前的丫頭楊滬生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在楊滬生印象中,除了何家姐妹自己熟悉的女孩一個個都和邱海冰一樣肆無忌憚,沒大沒小的,面前女孩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在自己腦海中留下印象吧,想到這裡楊滬生笑了起來,「獎勵,大大地獎勵你們!我給你們每人介紹位將軍怎麼樣?放心,楊滬生介紹都是男的,如假包換,若是使用不滿意,三年內允許退貨,不收你們使用費。喏!後面這麼多將軍你們自己挑吧,只要你們滿意他們也沒有家室的我一定做媒!」   兩個丫頭飛霞撲面,被清萍叫做「偉玲」的啐了一口,「還首長呢!首長哪有這樣說話的?!」   「各位,指揮部已經準備了飯菜,還是先過去好好吃一頓吧!」楊滬生正尷尬著,李成過來解圍了,連拉帶拽的,李成將在場的這些人趕上了路。   「司令員,你們慢慢聊,我們先走了。」李成沖楊滬生做了個鬼臉溜了。   身邊的人笑呵呵地走開了,將楊滬生和清萍留在了原地。歐陽磊帶領警衛班遠遠地站在外面,他們可不想聽到首長太多的私事了!   「我說同志們!大家比一下看誰跑的快!先到閣皂山的有獎,後到的要罰!」楊滬生望著低頭的清萍心中百感交集時,遠處傳來李成喊聲,接著奔跑聲響徹在清江大地上,凌亂的腳步聲中夾雜著爽朗的笑聲,嬉鬧的打罵聲。   「你瘦多了!」楊滬生走上前去把手放在清萍肩膀上感慨地說道。清萍猛地掙扎兩下,可她的力氣和楊滬生比起來實在太弱了,見自己脫離不了楊滬生的「魔爪」,清萍不再掙扎了,只是低著頭不理睬楊滬生。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若沒有我的批准,你父親也不會被處決,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殺父兇手。要是沒有想法真有鬼了!可清萍,你有沒有為我想想?我這是為了什麼?   還不是為了讓中國擺脫滿族統治,救勞苦大眾於水深火熱之中?戰士們在前線拚死拚活,可你父親卻為了一己私利腳踏兩條船,明裡是根據地部長,暗中為清廷服務,洩露我軍情報,若是不嚴肅處理,我和秉譽還怎麼在根據地立足?人家如何相信我們?   說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自己岳父就天大的事情都可以原諒,能不讓人家寒心嗎?   何況就是你和依萍嫁給我兄弟倆你父親在這事情上也是動機不良。他是為了自己更加接近上層把你們姐妹倆當犧牲品!「楊滬生有些痛苦地說了起來。   在把何長慶隔離審查後才發現何長慶在跟石頭鐵蛋他們勾結前就已經與清朝方面有聯繫了,左宗棠到溫州後何長慶與左宗棠的左右很是接近,當時他還打算讓自己的兩個女兒給左宗棠兒子左孝威當小妾,要不是左宗棠反對的話,他當時就攀上高枝了。解放軍一夜間佔領溫州打了何長慶一個措手不及,還沒有準備逃跑大批解放軍就已經佔領了整個城市,接著全城戒嚴,誰也別想走了。何長慶空有幫助清軍之心,卻發覺自己對解放軍內幕一點也不瞭解——人家保密工作太好了!失魂落魄中何長慶被城裡的商人推選為財政部部長,只抓錢不管軍,空有一番報復卻無用武之地。然後就是兩頭呆頭鵝自己闖上門來,半推半就的,何長慶就成了「國丈」,該瞭解的一樣不拉,不該知道的耳朵中也灌輸了不少,只是當時跟清軍之間沒有聯繫,一肚皮的情報只能憋在腹內讓他發爛,石頭鐵蛋一到算是讓何長慶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楊滬生本來還想看看就程度而言是否可以稍微寬大一點,在瞭解到內幕後氣的火冒三丈,心中把自己和史秉譽臭罵一通,何長慶是想不死都不可得了。可今日見到清萍楊滬生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畢竟何長慶與清軍之間的關係清萍姐妹倆是不知道的,她們也是受害者。見清萍低著頭生自己悶氣,楊滬生只能埋怨老天待自己不公,為什麼讓自己和喜歡的人之間發生如此討厭的事情?!   雖然低著頭,楊滬生的一舉一動清萍卻都收入眼中。因為工作楊滬生冷淡自己清萍倒是可以理解,讓她心痛的是不管怎麼說何長慶都是自己父親,是楊滬生的岳父,雖然以前自己也怨恨過父親,但畢竟何長慶是自己父親,時間過去半年後清萍心中怨氣已經漸漸淡化,化為一縷青煙不知所蹤了。和楊大哥接觸日子越久,清萍越覺得楊大哥深深吸引自己,可以說她愛上了楊大哥,誰成想自己所愛深深依念的人會殺了自己的父親!而且在殺何長慶前一點口風都沒有透漏,倒是在事後沒有問過自己就擅自發了一封脫離父女關係的聲明。在醫院近一年,清萍算是初步掃了盲,報紙上的聲明還是可以看明白的。看到聲明後清萍感到渾身一陣發虛,眼前金星亂冒,形若槁骸心如死灰。她怎麼也不明白開口民主,閉嘴法制的楊大哥居然會背著自己搞這一套!清萍心中的幻想世界破滅了,她的世界變成了灰色的,白天沒有陽光,夜裡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可笑的是別人還以為自己大義滅親呢!有誰知道自己常常一個人躲在沒人的角落偷偷哭泣思念死去的父親?   「原來他考慮的只有自己命運,根本就沒有在乎過我的感想!」今天清萍本來不想過來的,她認為相見不如不見,見了面大家也沒什麼話好說,反而彼此難堪。抵不過朱家姐妹死拉硬拽,兩張刀子嘴在耳邊辟辟啪啪一通轟炸,沒辦法的清萍才被朱家姐妹硬架了過來。見面楊滬生的驚喜讓清萍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可他剛才的解釋又讓清萍心沉入萬丈深淵,楊滬生說的那些話清萍都沒有什麼印象了,只有若是不嚴肅處理,他和秉譽怎麼在根據地立足在清萍心中一遍遍地在耳邊炸響,讓清萍兩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了。   「司令員,您一路上辛苦了,首長們還在指揮部等著您,您還是先回指揮部好了。」   清萍低著頭,心中無比空虛地低語著。   給清萍這麼一叫楊滬生腦門都要裂開了,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臉漲的通紅,手腳有些發涼了。什麼時候倆人關係如此生分了?司令員,難道這個稱號是清萍她應該叫的嗎?   「司令員,他們……」   「別叫我司令員!我討厭這個東西!從今往後我不希望再有人叫我司令員!」楊滬生大吼一聲打斷了歐陽磊話語。說著楊滬生一腳將地上的一塊石頭踢出老遠,他沒有注意到,地上被踢飛的石頭個頭很大,因為自己用力過猛腳上的軍鞋都被踢破了,一縷鮮血緩緩地從襪子裡滲漏出來。   歐陽磊剛才正想說李成他們已經走出老遠了,沒想到剛開個頭就被司令員凶神惡剎般地打斷了,見楊滬生大口喘著粗氣歐陽磊嚇的倒退幾步,不知所措地望著眼前自己領導。站在遠處看著這邊的朱家姐妹猛聽到楊滬生大喊大叫嚇了一跳,不知道這邊發生什麼事情了。但遠遠地也可以看到楊滬生現在心情極為不好,兩個小丫頭可不想現在觸楊滬生的霉頭,心中又放不下自己的萍姐,只能隱藏起來偷偷望著遠處的楊滬生。   楊滬生胸口急速地起伏著,看著清萍沉重地點了點頭,「那好,我先過去了,晚上你到我那邊去,有什麼事情到時候再說好了。」說完了楊滬生掉頭朝坐騎走去,一躍而上後又愣在上面一會兒。「駕!」一聲大喝,楊滬生一催戰馬追著李成他們急速朝西南而去了,警衛班的戰士急忙趕了上去,跟在楊滬生後面絕塵而去。   歐陽磊催馬走了沒幾步回頭見清萍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中暗歎一聲,兜馬又緩緩地回了過去。「夫人,自從知道何長慶是清廷奸細後首長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白天首長事物繁忙,東奔西走,迎來送往,臉上時刻都掛著笑容。可又有幾人知道,每天晚上首長都在長吁短歎,夜不成寐?每天早上收拾房間時候我都能從首長廢紙蔞中發現大量的被撕碎的上面寫著萍字的紙片。夜深人靜的時候司令員常常自語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我聽到首長說若是別人依法處置就行了,但他是法律制訂人,必須要更加遵守自己制訂的法律,只能從嚴不能放寬。夫人您應該理解司令員啊!首長已經走遠,我要跟上去了,請夫人三思。」歐陽磊掉轉正要走,又回頭說道:「夫人,首長還是很在乎您的,他連夢中最常提起的名字也是夫人您。本來這些按照紀律我是不能說的,就是對夫人您也不能講,不過今天要是不說恐怕夫人對首長誤會更大了。」   「他真的在乎我嗎?」清萍心中暗自問道,抬起頭見歐陽磊已經跑出老遠了,遠處楊滬生的身影已經模糊,漸漸消失在天地之間。   「萍姐!怎麼回事,好像司令員剛才發火了?為什麼呀?」朱偉玲姐妹倆見楊滬生他們走遠了從旁邊奔了出來,朱偉玲還沒有跑到清萍面前急切地問了起來,「是不是司令員心中有其他人了?萍姐你要當心啊!」   「沒什麼,他是大人物,怎麼會把我們女人放在心上?」望著楊滬生離去的方向,清萍眼角溜下一滴珠淚,喃喃說道。   「哼,難說得很呢!誰的官比皇帝更大?清萍沒聽過皇帝有多少女人嗎?要我說啊,司令員心中一定有別的女人了!男人呀,沒有一個好東西!」朱偉玲以前吃過男人的苦頭,這次見清萍如此淒涼想當然地恨恨說道,她這麼一說算是把楊滬生也給歸進 「壞東西」一類去了。   「別說了!就你知道的事情多!」朱偉琴悄悄拽了下自己妹妹,小聲責怪道。見萍姐還在癡癡望著司令員遠去的方向,偉琴上前勸道:「萍姐,司令員他們都走遠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清萍點了點頭,黯然跟著朱家姐妹朝醫院方向走去。   閣皂山形如閣色如皂,綿綿二百餘里,從空中俯視閣皂山如同翡翠做的臉盆,乃道教天下第三十六福地。午後連著幾天落個不停的雨水終於停了下來,天空烏雲漸漸散開了,從雲縫中灑落幾道金光照耀在大地上。滿身雨水的楊滬生策馬緩緩行進在山道上,雨後的山林瀑布處處溪水淙淙,路邊的野花散發出清淡的芬芳,水滴從樹葉上滴落下來,一點一點晶瑩奪目,遠處百靈發出清脆的歡叫,偶爾一隻松鼠從馬頭竄過,在人們反應過來之前消失在前面的樹叢中。   沉浸在雨後山林中,聞著大山的泥土香味,原本心情惡劣到極點的楊滬生有種拋開一切的念頭,只想把自己投入到大山懷抱中去,感受她的撫摩。   拐過一處山坳,前面豁然開朗,一隊隊戰士正整齊滴排列在兩側歡迎司令員的到來。   見楊滬生到來了,歡呼聲在大山中久久迴盪著,松濤澎湃,群山沸騰。   「李軍長,先介紹一下這兩天你們這裡的形勢吧。」心情輕鬆了許多的楊滬生趕到崇真宮後顧不上休息,立刻召集江西這邊的將領召開軍事會議。兒女私情被楊滬生拋在腦後,現在是解決湖南問題最重要。路上耽擱的時間太久了,楊滬生對江西最新情況並不是很瞭解。計劃是有,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若是敵人有了什麼新動向,自己的計劃也要做出相應的調整。   「是!」李成答應一聲站了起來,「根據情報,叛徒李睦非和湘軍朱品隆的三千餘部隊現在全部撤離江西境內,退守醴陵蓮花衝至大坪一線,在他們後面是蔣凝學率領的五千人馬駐紮在醴陵縣城,不過最新情報這兩路敵軍將在最近幾日轉移到湘鄉去。湘鄉現在是曾國藩表弟彭毓橘負責防守,兵不過兩千餘眾。曾國藩調廣西提督馮子材部一萬人馬負責衡陽防禦,狼山鎮總兵王吉率部五千餘人負責岳州防禦。湘軍主力七萬餘人現在駐紮在長沙一線,隨時可以增援各個戰場。另外有四川的駱秉章率部回湖南一說,但到現在並未得到證實。兩廣總督毛鴻賓派出五千綠營到了郴州的宜章,有支援衡陽可能。」   「找死!她毛鴻賓好好的兩廣總督不當,跑湖南湊什麼熱鬧來?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楊滬生冷笑兩聲,不屑地說道。五千綠營對楊滬生來說是根本沒有放在眼中的。   「毛鴻賓也是湘軍中出去的,他跟曾國藩關係極好,在廣東為曾國藩籌集了不少糧餉。這次曾國藩有難,毛鴻賓不得不來救援。至於他的綠營,戰鬥力很弱,可以忽略不記。」李成正說著殷武從外面興沖沖地跑了進來。   「喜報!報告司令員紹興捷報!」   「快說紹興那邊怎麼樣了?」楊滬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急忙問道。   「左宗棠率部起義了!一萬兩千人加入我軍行列!」 殷武高聲喊了起來。   聽了殷武說的話,為了召開會議臨時搭建的茅草屋中沸騰起來,拍桌子的,跳起來叫好的,哈哈大笑聲響成一片,大家都為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所鼓舞,臨時前委會議暫時中斷。   「哦!?沒有發生戰鬥嗎?有沒有詳細說明?」楊滬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這麼好的消息還是讓他聲音都發抖了。左宗棠不比黃翼升程學啟,他在中國歷史上是大寫的一個人!楊滬生認為只要左宗棠願意反清,哪怕自己把這個位置讓出來都可以!   「五月九日,紹興清軍在左宗棠率領下順利地起義投奔我軍,負隅頑抗不肯隨左宗棠起義的五千人被起義軍和我北路軍全部殲滅,帶頭的劉陪元當場擊斃,追隨劉陪元頑抗的王文瑞自殺,王沐被俘。五月十日留守三江的常捷軍在日意格率領下於我軍同意保障他們生命安全常捷軍中外國人保證不參與我們與清軍之間戰爭後向我軍繳械投降。林師長說十二日(既是今日)早晨邱旅長陪同左宗棠乘坐飛艇過來了,若是順利明天下午就可以到我們這裡。」   本來這個情報在三天前就應該傳到這裡,因為天氣不好,這裡與浙江的聯繫已經中斷好幾天了,今日楊滬生到了天氣也好了起來,情報總算沒有過時。楊滬生心中算了一下,要是天氣正常的話,邱明他們應該馬上要到上饒了,晚上因為辨別方位有困難,飛艇一般是不飛行的,只能在上饒休息一晚。這倒好,明天一大早可以跟留在那邊的總參各部先遣人員一起過來,「紹興那邊沒下雨?見鬼!怎麼就我運氣不好,坐了一半趕上天降暴雨啊?這老天爺還真會開玩笑!」   自言自語說過之後,楊滬生雙目注視著殷武高聲道:「殷部長你記一下,傳令嘉獎紹興前線所有我軍部隊!表彰他們不怕艱苦,不畏犧牲,在與敵人奮勇作戰中所取得的偉大成就!同時授予林建華、李曉冬、田文濱、邱明金星獎章!授予左宗棠一級榮譽勳章!林副參謀長,你草擬一份賀信,祝賀左宗棠率部脫離清廷加入到解放軍行列,對左部起義人員要給予優厚待遇。同時請他們提供在紹興戰役中有功的人員可以授勳將士給政治部,在政治部審查後下達表彰。」(註:整編過程中根據地修改了榮譽表彰制度,設立了銅星、銀星、紅星、金星獎章,以獎勵戰功。對服勤優良或者是有一次英勇行為的授予三級優異服務獎章;在對外戰役中對取得重大勝利做出傑出貢獻的授予三級紅旗勳章;對有重大貢獻的授予三級榮譽勳章。對取得戰爭勝利的指揮員在戰爭結束後授予三級勝利勳章。)   「是!」林金宸站起來高聲回答後又刷地一下坐了下去。   楊滬生掃視一下左右,「好啊,紹興左宗棠這一起義,浙江問題就全部解決了!清廷曾左李三根支柱就少了一根,李鴻章又受到我軍毀滅性打擊,只要解決曾國藩,全國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可以阻擋我軍走向勝利的敵人了!好了,同志們安靜下來吧,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高興的,現在還是回到我們面前現實情況上來。李軍長,你繼續說。」   「是!」李成站起來走到地圖面前,手指著地圖上的紅圈說了起來,「湘軍情況剛才已經說過,大致上就是這樣了。現在我來說說我軍具體部署位置。為了解放湖南,二軍下面配置了四個主力師五個機動旅——其中機動第三旅旅長叛變,全旅現在已經解散,這是我的失誤,請司令員處罰我吧。除了機動第三旅,第一師主力現在位於袁州府,其中第一旅先頭部隊已經進入到萍鄉上栗鎮,距離插翅關不過七十餘里,一日既可行到。第二師已經由吉安府前出到永新、永寧、蓮花一線。第四師現在位於臨江、瑞安兩府,隨時可以投入到各線。第五師現在位於南昌府的武寧到義寧州一線,前鋒部隊已經進入義寧州的查津,距離湖北五十里,湖南四十里。四個機動旅其中袁劍的機八旅駐守在南昌,鄭時倫的機九旅駐守新佔領的九江府德化、湖口,這兩個機動旅在條件許可下可以投入到前線作戰中。周龍的機二旅現在萬載,白楊的機四旅正在往贛州的路上,現在已經到了吉安。匯報完畢,請司令員指示。」   說完李成轉過身看著楊滬生,靜靜走回了自己座位。   「很好,跟我們以前部署的差不多。」楊滬生點頭平緩地說道。太平淡了!平淡的讓李成從楊滬生語氣中聽不出司令員到底是表揚自己呢?還是責怪自己?「不過李睦非叛變後我軍計劃已經洩露,再想搞什麼圍城打援是打不成了,湘鄉固然重要,曾國藩自己的小命更加可愛!」說著楊滬生站了起來,走到地圖前。會議室中鴉雀無聲,大家都盯著站在地圖前的楊滬生。地圖上面紅圈是解放軍各部所在位置,黑色的圓圈標注著湘軍大致位置,其中長沙周圍被毛筆畫了粗粗的一圈。   以前在溫州的時候,參謀部制訂了一份以一個師進攻湘鄉,兩個機動旅南下衡陽,以一個機動旅從湘鄉大搖大擺地北上長沙,做出阻擊架勢,主力部隊三個師跟在機動旅後面隱蔽在長沙與湘鄉之間湘潭的群山中,誘使長沙的曾國藩主力離開堅固的長沙城,在野戰中圍殲湘軍主力。現在機三旅的叛變計劃自然洩露了,朱品隆、蔣凝學的八千人到湘鄉後湘鄉敵軍兵力將增加到一萬人,而且衡陽守軍也增加了。這些都增加了解放軍作戰困難程度,尤其讓楊滬生生氣的是曾國藩既然知道自己想在路上殲滅他,按照曾國藩性格他是說什麼也不會出來了!長沙不比紹興,在曾國藩多年經營下長沙的城防是極為堅固的,同時也不存在缺糧問題。偌大的長沙城想要用十萬人圍困住是遠遠不夠的,搞不好曾國藩會選你薄弱的地方配合外面清軍給你來下子突擊,到時候打一棒子立刻後撤,一下兩下可以,這樣事情次數多了士氣必然下降,到時候你想不撤都不行了。太平軍離開廣西北上是何等威風?在長沙城下不要說攻佔了,自己還損失了一個西王蕭朝貴!教訓是一定要吸取的。不過要是湖南只剩下長沙一座城市沒有攻佔,情況自然又會不同了。   「以前的計劃作廢。林副參謀長,將最新作戰計劃告訴大家吧。」楊滬生看了一會轉身走了回來,坐下說道。   「好的。」林緊宸站起身來,隨手接過李成遞出的木條,指著地圖開口說道:「因李睦非的叛變,以前制訂的圍城打援將不再可行,我軍行動計劃必須做出相應調整。總參作戰部在分析敵我雙方情況後認為可以利用敵人固守堅城老虎不出洞的心理給他來一場大範圍的分割包抄,將敵人一股股地消滅之!為此,我軍除現有的四個師四個機動旅外將騎兵師與教導旅在戰役進行中投入戰場。整個戰役分成三期,第一期,置長沙、湘鄉湘軍不顧,以一師、二師、四師、機二、四旅圍殲衡陽之敵,必須以最快速度殲滅之,切斷兩廣雲貴增援長沙道路。五師進入岳州地區,切斷巴陵與長沙之間陸路聯繫阻隔湖北與長沙之間聯繫。南昌的機八旅九江的機九旅擔任五師預備隊,如長沙守軍出城支援岳州之敵,機八、九旅會同五師一起阻截敵人以待南方我軍主力結束衡陽戰鬥後北上。第二期,如長沙之敵增援岳州,衡陽我軍不顧沿途阻攔北上,五師機八、九旅配合主力在岳州殲滅出城之湘軍,如敵人並未增援,衡陽我軍主力以一師、二師、機四旅北上湘鄉,四師、機二旅兵出常德。五師機八、九旅在我軍海軍配合下攻佔巴陵。如此我軍將對長沙之敵形成大縱深包圍圈,有可能的話爭取在長沙外圍與敵人主力進行會戰,消弱敵人有生力量。第三期,四個機動旅負責湖南其他地方清剿清軍殘餘部隊,主力一、二、四、五師,浙江過來的教導旅、海軍、空軍主力負責攻打長沙,騎兵師擔任圍攻長沙總預備隊,若是長沙七萬湘軍一直不出動的話,最後一戰恐怕會很艱難。此次湖南戰役時間定在五月十五日開始,代號:漢光武帝作戰。」   說完林金宸走回座位將木條交給了楊滬生。見大家眼睛散發出熱烈地臨戰光芒,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楊滬生心中暗歎一聲,這個計劃可以說是極為不完善的,一切之一切都要怪罪李睦非這個混蛋投降了曾國藩,將自己大好計劃破壞個一乾二淨,讓自己只能重新部署戰役了,倉促間想要很完美是辦不到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幸好自己裝備士氣部隊編制都不是湘軍可以比擬的,人家說五萬淮軍可比十萬湘軍,自己的主力部隊要是跟湘軍比起來大概三萬就可以抵擋他十萬了。真要有什麼漏洞,到了戰場上這些部隊也可以爭取時間讓自己彌補一下。「大家都知道漢光武帝是誰吧?西漢末年,王莽篡奪了漢家天下,偽立了所謂的新朝,法令苛細,賦役繁重,造成了全國赤眉綠林起義,漢光武帝以恢復漢家制度為號召取得人民支持,重新建立了漢王朝,史書曰東漢。今日滿清竊據中華,我大漢子孫豈能忍受異族壓迫?湖南戰役就是我們重新走向光復大漢的堅實一步!望各位為了中華之崛起奮勇殺敵,光復中華正在今日!」   「李軍長,池旅長的陸戰旅是不是還和黃翼升率領的溫州海軍在湖口?我剛才怎麼沒有聽到你介紹他們?」楊滬生突然轉移了話題。   李成不知道楊滬生怎麼突然對陸戰旅和五艘戰艦感興趣了,「現在還在,不過湖口剛攻下來,司令員不是說要把他們調往福州嗎?過兩天他們就要走了,他們不在這次戰鬥序列中我才沒說。」   楊滬生解釋道:「在湖口佔領之前,我們溫州工廠只能通過福建轉移到贛州去,其他企業還好說,軍工廠中先進設備不少,那些笨重無比的機器翻山越嶺走上上千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現在既然湖口被攻下了,機器設備原材料就有走長江水路的可能性。現在天京方面因為有信王、勇王為我所用,大把的銀子花下去,在太平天國控制區通航沒有什麼問題,只是上海還在清廷控制下,我認為有必要讓陸戰旅在上海打下一枚釘子,掩護我軍船隊將貨物安全地運送到贛州去!」   「跟上海的清軍作戰?可那裡有外國人啊!要是一打外國人幫清軍怎麼辦?」林金宸不解地問道,他的總參作戰部可是不支持四面開花式打法的,要攻佔上海肯定要從其他地方調部隊去,何況上海外圍是李秀成的天下,忠王樂意見到解放軍進攻上海嗎?   想了下林金宸有些明白過來,「難道司令員您的意思是……佔領崇明島?!」   楊滬生點點頭,「不錯,我正是要他們佔領崇明島,只要崇明島佔領了,我們的船隊就可以走長江北航道逆流西上,不用顧忌清軍攔截了。李軍長,通知池旅長黃司令,他們部隊必須要在六月前佔領崇明島!黃司令指揮的五艘戰艦在掩護第一批貨輪到湖口後繼續西上,到岳州幫助五師作戰去。至於池旅長,讓他的部隊在攻佔崇明後擔任崇明防衛工作,等溫州工廠轉移結束了再到福州去。楊坊手下商船不少,相信轉移工作不會太慢的。」   李成懷疑地問道:「外國駐在上海的那些軍隊允許我們大搖大擺地佔領崇明島?若是他們找個什麼借口掩護清軍,甚至是親自出馬,池旅長的陸戰旅不是危險了?在長江口外國軍艦眾多,就是讓我們佔領崇明,他們光封鎖長江口,我們的商輪也進不去啊?司令員,我建議還是讓陸戰旅配合五師奪取岳州的巴陵,等控制了巴陵我們就有本錢跟那些外國人談判運輸問題了。」   「陸戰旅還是用在崇明比較好,上海的清軍守成有餘進攻不足,至於外國人那邊,美國普魯士現在不用考慮,英國和法國至少到現在為止還保持著名義上的中立,李秀成現在進攻上海正急,要他們放棄上海跟我們爭奪崇明恐怕他們還要考慮一下利益大小,等他們反應過來陸戰旅早就遠走高飛了!林副參謀長,告訴溫州那些重型設備盡快裝船,對外就說是運到其他地方去的商品,等崇明島一攻佔立刻通過!時間,要抓緊一切時間!還有告訴總理讓汪部長與英法各國接觸一下,盡量使各國不明目張膽地壞我轉移大事。至於上海和香港購買的六艘火輪改造工作一定要加快,這次貨物轉移可全靠他們保駕護航了。不就是裝上兩門十二磅火炮再加兩挺機槍嗎?怎麼半個月還沒什麼動靜?」楊滬生有些不滿地說道。   為了湖口攻佔後水路貨物運輸安全,楊滬生在兩月初讓胡光墉和楊坊從上海香港購買十艘輪船改造一下暫時應應急,到四月底上海的四艘明輪與香港的兩艘明輪先後到達溫州,另外為了運輸方便,楊坊還新購買了四艘拖輪,據他自己說銀子花了不少,有拖輪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只是價格方面比較貴了。價格貴不貴楊滬生倒是不大在乎,反正這筆運費是左口袋進右口袋,只要能安全迅速運到贛州就可以了。買來的這些船大小不一,大的有九十多尺長,二十多尺寬,重一百噸,小的就只有長不到六十尺,寬不過十八尺,重四十噸。鐵製木製不一而足,相同匯處,江寬水深,南北最寬數十里,深達十二丈,又名馬尾湖,是難得的天然良港。解放軍自從解放福州後對此地進行了大量的前期建設,建造了船廠、鐵廠、木廠、兵工廠(從溫州搬遷一部分,主要是火炮製造廠)、帆纜廠、機器製造廠,同時在閩江口的長門山、金牌山、員山寨、閩安、田螺灣、過嶼設立炮台,兩月初船舶部在溫州成立後馬上就搬遷到馬尾辦公,畢竟造船廠在那邊。   在黃翼升領導下船舶部的成果還是很大的,馬尾船廠在從溫州那邊過來的徐壽、華蘅芳參與下(主要是外國工程師和技工,徐壽華蘅芳他們主要是學習人家,為以後完全自己製造打基礎)將長二百三十尺,寬二十七尺,吃水十一尺、排水量一千一百噸的 「鄭和號」龍骨於兩月中旬已經安裝完畢,同時從法國進口的立式三百馬力蒸汽機也到了福州馬尾,另外後裝火炮、多管機槍也運到了船廠。不過輪船想要順利下水至少要到九月——新招收的工人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成為熟練工的,這次護航任務「鄭和號」是趕不上趟了。   黃翼升在船舶部只待了兩個月就指揮重新編製好的洋槍隊五艘投誠軍艦到湖口配合新成立的陸戰旅在江西部隊幫助下進攻湖口,以前沒有海軍解放軍對湘軍的水師極為頭痛,現在自己軍艦有了就輪到湘軍水師頭痛去了。在看到解放軍輪船逆流而上,湖口和德化的湘軍乘著夜色掩護一夜間溜了個無影無蹤,讓一萬多解放軍和平解放了整個九江府。   楊滬生見林金宸將自己說的話記在紙上了,滿意地點點頭,放過海軍和陸戰旅轉到馬上就要開始的湖南戰役。「戰役的大致過程林副參謀長剛才已經說過了,不過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戰爭永遠不會按照人的意願來發展。要想獲得整個戰役勝利必須做到臨機應變,要在服從戰役整體利益條件下敢於打沒有命令的戰鬥!敢於脫離後方對無準備之敵進行大範圍穿插,大縱深包抄,進行無後方作戰!要知道我軍戰鬥力是遠遠在敵人之上的,只要你們勇於爭取勝利,勇於跟自己面前的敵人奮勇作戰,最後的勝利必然是屬於我們光榮的解放軍的!向西!為了湖南兩千萬被奴役人民,為了中國解放事業!向西!消滅那些反動軍隊!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向西!」      「司令員,昨天我們遇到的那個小姑娘我把她送到醫院去了,司令員您認為如何?」   林金宸收拾著桌上東西隨口說道。會議結束,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楊滬生、林金宸跟李成三人。李成走到門口跟外面的人低聲交代著,楊滬生背靠著椅子閉目養神,思考著自己將要面對的各種事情。   「啊?哦我知道了。很好,醫院中女孩子比較多,很適合像她這種小女孩。」楊滬生被林金宸打斷了思路,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林金宸說的是潘敏,「對了,林副參謀長,張副司令現在不是在福州嗎?我看羅一鳴這案子就交給他處理好了,告訴張海強,如果羅一鳴真的拐騙婦女的話一定要從重處理!這事情不能拖的太長。對羅一鳴掌握的補充旅——尤其是以前跟這羅一鳴干的那些人先繳械進行審查,將不穩定份子清理出部隊,沒有受到蒙蔽的重新編組補充旅。為此我建議福州的山地旅北上,在溫州的機動旅南下到浙閩邊境,監督補充旅整訓。」   機動第三旅叛變讓楊滬生對收編的那些土匪或者是什麼反清道會不敢在太信任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自己在湖南跟曾國藩打的不亦樂乎時候,羅一鳴在背後放上一把火,那可熱鬧了!   「好的,我馬上擬訂文件傳給張副司令,司令員還有什麼別的嗎?」   楊滬生站了起來,低頭繞著會議室慢慢徘徊著,走了一圈,楊滬生在林金宸面前站住,「告訴溫州的王軍長,因為根據地經濟建設需要大量的磚石,將溫州城牆拆了吧,那些石頭用來蓋房子、造馬路鋪橋什麼的。」   「……?!」林金宸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老半天遲疑地說道:「……司令員,這城牆拆容易,若是拆了後再想造起來可就困難了!沒有城牆這麼大的溫州用什麼阻止那些心懷鬼胎的清廷探子進入溫州啊?而且若是敵人突然出現在溫州城外,我軍連抵禦陣地都沒了。這……司令員是不是再考慮考慮?」門口的李成聽到楊滬生說拆除溫州城牆驚訝地走了回來,幫助林金宸一起想勸司令員打消這「荒謬」的主意。「是啊!   要是敵人進攻溫州,光城牆就可以阻截敵人好長時間了。這拆除城牆不是把敵人放進來嘛!司令員一定要慎重考慮啊!「   楊滬生搖搖頭堅決否定了林金宸和李成的質疑,「不用考慮了,溫州城牆還是拆了比較好。這些城牆對重型火炮一點用場都沒有,幾炮就可以轟開一個大口子,城牆的存在反而束縛了我軍行動,同時城牆對開放性經濟發展、城市與外面的交通都沒有什麼好處,還是拆了比較好。至於清廷探子,一堵牆就可以把人家攔在外面了?搖進來只要等著你什麼時候開城門,混在進城人群中不就進來了?另外告訴王得貴,處州戰役結束後三師轉到浙閩贛交界處廣信府和建寧府去擔任戰略預備隊,至於浙江的防衛工作就讓榮一師暫時負責,等左宗棠的楚軍整編完成後再視情況決定把榮一師放到什麼地方去。至於程學啟的部隊就讓在處州好了,一般情況下在攻佔兩湖,解決兩廣雲貴前我們盡量與太平天國保持友好關係,但要是太平軍敢對我們再搞什麼小動作,就讓程學啟到第一線去!」   「明白了,不過我們銀子花了這麼多,糧食方面也盡最大可能滿足天京,天王應該不會對我們有什麼異動吧?若在消滅清軍前自己先內訌一場,只能白白便宜了清廷,對天王也沒什麼好處,相信天王會約束手下的。」李成在江西只是和江對面的太平軍有過禮貌性來往,並沒有受到什麼刁難,聽楊滬生說要把跟太平天國有仇的程學啟調到正面覺得有些不大合適。   楊滬生搖頭苦笑道:「難說的很,天京城內除了洪仁玕其餘高官皆是碌碌無能之輩,至於這位天王,每天就知道窩在被窩中以享齊人之福,跟他的天父天兄談什麼天兵百萬,或者是搞剪除異己的勾當,以前天京之變是怎麼回事?大好局面給天王這麼一折騰全部葬送了。我要是不防著他這一手聽他話到天京去,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自從消滅了李鴻章主力部隊後天王洪秀全以他長兒幼天王洪天貴富連下十來道聖旨褒獎「台王」、「溫王」指揮有方,滅妖無數,讓楊滬生和史秉譽到天京去參見天王。   可知道天王度量狹隘的楊滬生如何敢往火坑中跳?自己和史秉譽已經是二等王爺了,從官銜上說與忠王同列,要是再加封就變成留守天京的一等王,功勞再大一點,洪秀全總不可能把天王這個位置讓出來,叫自己兄弟過過癮吧?不用怎麼考慮楊滬生就千方百計尋找些借口不到天京去,這次身體欠佳上不了路,請求天王多多諒解,下次溫州出了大股清妖(鬼才知道秩序良好的溫州城在欽差過來後城外從早到晚槍炮聲響徹不停)楊滬生正帶領手下剿滅匪徒,妖孽不除養虎成患自然是很嚴重的問題了,天王知道也要誇獎兩句。至於史秉譽更是已經離開中國,叫也叫不回了。人是不能去的,為了讓天王不要太難看自己,楊滬生只能把銀子、糧食絡繹不絕地從溫州這裡運到天京城裡去,糧食是給天王洪秀全的,至於銀子就是給信王、勇王零花用的了。貪財的洪家兄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幾十萬兩銀子鋪下去洪秀全兩個哥哥自然在洪秀全面前說了幾句好話,再加上對溫州有好感的洪仁玕(從溫州傳出的信件告訴他,他的兒子現在已經跟著溫王到美國去了)在旁邊敲敲邊鼓,楊滬生他們兄弟算是暫時擺脫了到天京去的命運。   林金宸沉默好一會兒,轉頭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司令員,我們是不是乾脆跟天京方面斷絕來往,別再受他們鳥氣了?現在解放軍各部有四十萬之眾,兵力上不比太平軍少多少,至於質量那更是天差地遠,太平軍數十萬消滅兩三萬清軍都消滅不了,我軍五萬之眾幾天工夫就讓李鴻章三萬大軍灰飛湮滅。天京從軍事上說東有鍾阜之高,西有長江之險,城高池深,有龍盤虎踞之形。經濟上,天京周圍郡府皆工商繁富糧棉充盈,若要運糧有長江水路可用,順流而下,甚為便易,尤其城內有數萬各行工人,這麼好的地方讓與天王豈不可惜?」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將天王趕回老家自己取而代之?」楊滬生看著眼放光芒的林金宸問道,「你說的這些我們知道,相信清廷那些『主子』、『奴才』也想像的到,不然也不會有十年圍困天京了。可眼睛只盯著天京是不是太短淺了?太平天國之被動,就在於太早建都天京!我要是洪秀全,在攻下天京後會經略江西、兩湖、河南、安徽,江西、兩湖者糧草重地,湖廣熟天下足,只要將這裡建設成鞏固的根據地,還有擔心糧食問題嗎?一路兵馬兵出河南、安徽,得中原者得天下,只要取得河南,西連秦隴,東向海岱,南靠江淮,北取燕晉,周旋餘地就大多了!天王太早的建都天京,只知道享受小天堂的富貴,忘記全國絕大部分地方還在清廷控制下,以區區彈丸之地抗清廷全國之兵又怎能不敗?參謀長李軍長,眼光放長遠一點兒,別跟天王一樣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現在要是整天想著到富饒繁華地方貪圖安逸,到時候我們可要連葬身之地都沒有了!」   有些話楊滬生沒說出來,現在還不是跟天國分手道拜拜的時候。在內憂外患情況下太平天國就是楊滬生暫時依靠的大樹,若是外國軍隊真的干涉中國內戰,他們直接進攻根據地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福建多山,適合部隊防守,並不適合大部隊登陸展開隊形。浙江溫州是不錯,不過自己現在把溫州的工商業都給遷移走了,佔領一座空城對外國軍隊有什麼用場?而且浙江根據地主要也是山區,天台山、括蒼山、雁蕩山、洞宮山,想要進入根據地內部他們首先就要克服這四座大山,這些山已經夠那些裝備精良的外國人爬的了,地形不熟下想要消滅自己的軍隊純粹是白日做夢!英國人主要利益在長江兩岸,雖然溫州發展起來,上海對他們重要性有所下降,但上海畢竟緊緊遏住長江口,以後它的潛力是根本無從估量的,並且上海現在還掌握在清軍跟外國軍隊手中,登陸難度小的可憐。軍事上一般是先易後難,現代化的軍隊受地形影響相當嚴重——你總不能讓數千噸的大軍艦開到小河溝裡作戰吧?   從上海到鎮江可以說是一馬平川,還有寬廣的長江供他們海軍使用,並且在這塊平原上有大量繁華的商業城市讓人垂涎欲滴。太平天國在這裡的軍隊雖說是精銳,總強不過溫州的太平軍,在軍艦支援下這些太平軍只能土崩瓦解,英國人對利益看的很重,火中取栗的事情他們不會幹,佔點便宜的事情相信對他們誘惑力還是很強的。   楊滬生一直對天京垂首帖耳就是盼望著讓天京給自己擋災。他認為自己現在背叛天京在道義上是說不過去的,尤其軍隊中主要將領都是太平軍中過來的,自己能背叛,保不準以後自己的手下不會跟著自己學習。還是再用一次借刀殺人比較好,只是這刀不能是清廷,必須是外國人,清廷竊據中國已經兩百年,可以說有些被同化了,現在的大多數中國人只要日子還能過下去,就想不到推翻清廷,借清廷的刀,那些書生還以為是剿滅邪教組織呢!而那些外國人就不同了,相信可以利用這些人喚醒被中國人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民族感情——兩者之間差別還是很大的。   這些事情實在太陰暗了——楊滬生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政治是骯髒的,不管你是封建統治者,或者是國父什麼的,為了政治沒有什麼不可以犧牲的,二十一條在袁世凱沒有接受前,國父不就已經跟日本人商量好了?條件就是日本人支持他推翻袁世凱,想想都讓人憋氣。你要是想當宋襄公式的人物真的搞什麼「仁義」,最後你的下場只能是以悲劇告終——楊滬生不想把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說給手下聽,就是自己的兄弟史秉譽他也不想講。戰場上看慣了死亡的楊滬生只希望盡快結束內戰,讓中國強大起來,至於手段不要說利用天王,就是犧牲數十萬太平軍也在所不惜!幾十萬跟數千萬根本沒的比!   「司令員,夫人來了,現在正在外面等著。」楊滬生正跟林金宸與李成倆人談的忘乎所以時候,歐陽磊從外面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楊滬生頭腦中批判太平天國、自己的戰略構想、部隊作戰計劃全都長了翅膀呼哧一下全飛了個無影無蹤。丟下林金宸和李成倆人楊滬生急匆匆地朝外面跑去。雖然回到清朝後楊滬生見過的女孩子數不勝數,但很奇怪,他只對清萍有感情,其他的要麼當人家是小妹妹,要麼就一點兒深刻印象也沒有留下了。要說楊滬生不喜歡女色那純粹是胡說八道——好色乃男人的天性,楊滬生又豈能例外?只是他從小在這方面受到的教育就是一夫一妻制,夫妻間要和睦相處,白頭偕老是也。要是結了婚再花心那是很容易犯重婚罪的。回到從前後雖然輿論上沒有人再譴責一夫多妻了,但楊滬生自覺不自覺地將自己那個時代的法律道德移植到自己根據地中,在婚姻上體現出來的就是一夫一妻嚴禁取小老婆了。既然自己要求別人遵守,首先你自己就必須要遵守。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你要是胡來,下面還不有樣學樣?楊滬生只能將對其他女孩子的好感轉到其他方面去,把自己表現的跟個聖人一樣了。何況對楊滬生來說想要征服清萍的心,不比戰場上決勝負差多少,自己因為多了幾十年革命戰爭熏陶,有眾多的經驗可以吸取,在戰場上不謙虛的說可以做到百戰百勝,將清廷三大支柱玩弄於手掌之上。   情場上就不行了,在這方面楊滬生可以借鑒的經驗只能說是零,什麼都要他自己一步步小心的去尋找解決途徑。   奔出門外,楊滬生猛地站住了,昏黃的月色下清萍如同一座精雕細琢的玉石塑像正低著頭俏生生站在前面夜幕中,雪白的碎花長裙拖在地上,散開的披肩長髮隨著習習涼風輕柔地拂動著。月光下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青芒中。身邊有兩個身影偷偷溜了過去,外面傳來低笑聲,可能是不想讓楊滬生聽到,笑的時候有意用手摀住了嘴。這讓楊滬生和清萍都感到有些尷尬。   「萍兒,陪我走走好嗎?我們已經有多少時間沒在一起散步了?」楊滬生走了上去,輕輕扶住自己夫人低聲說道。他可以感覺到當自己手放到清萍腰間時候,清萍微微抖動了一下。   見清萍一直沒有表態,楊滬生不知如何是好,小女孩子的心事他是永遠也想不明白的,不知道清萍想些什麼,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才能讓清萍不再對自己生氣。看來自己的歷史經驗還不夠豐富,尤其是愛情方面更是缺乏經驗了。楊滬生現在有些後悔自己以前為什麼對言情小說、電視不感興趣了,要是能從人家那邊學習一些先進經驗,現在也不會如此窩囊!   「走吧,我們到山上走走。」楊滬生盡量放緩語氣,拉著清萍朝山上走去。   楊滬生覺得沒走多少時間,倆人就登到山頂,清萍走的有些累了,氣息有些急促,若不是楊滬生拉著她讓她一人走恐怕就是多花一倍的時間她也不一定能登到山頂。   山頭上風很大,吹到身上讓人感覺到一絲涼意,見清萍身上衣服單薄,楊滬生解開身上軍衣輕輕給清萍披上。清萍本來想拒絕楊滬生把他的上衣披給自己,不過見楊滬生態度十分堅決,清萍也不好再反對,何況爬了這麼長的山路,身上出了汗讓山風一吹還真的覺得有些冷,默默地,清萍有力把充滿了男性氣味的軍衣拉了拉,讓它裹住自己嬌小的身軀。   轉過身,楊滬生望著山下,四野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光,股股黑煙緩緩從下面升了上去,消失在夜空中,下面遠處村莊傳出一兩聲狗吠——本來戰亂不已的江西自從解放軍佔領之後人氣在回升中,閣皂山雖然靠近前線,但山中也有近千名居民了。   雖然已經很晚了,山下軍營中還是顯得十分熱鬧,篝火邊上戰士們正圍著文化教員識字斷句——沒有文化的軍事是沒有戰鬥力的軍隊,楊滬生對這句話是相當崇拜的,他的部隊除了訓練就是學習,有些戰士們開始還以大老粗自豪,不過在能自己給家裡寫信後,學習的興趣立刻就起來了,又開始應付漸漸地自己主動要求學習。好處自然不光是寫寫書信,解放軍裝備的武器應該說都是比較先進的,尤其是主力部隊,在學習後,他們掌握武器的能力也大大提高了。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淒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楊滬生心頭默默一遍遍地重複著賀新郎,他現在見清萍就是眼角眉梢都似恨,也只能無數遍責問上天,人有病天知否了。   「這幾天部隊病號很多,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清萍站了一會兒,見楊滬生只是一個人望著山下發呆,細聲說道。說著清萍打算取下披在身上的軍上衣,還給楊滬生。   「別走!」楊滬生反應過來,連忙一把拉住清萍急促地說道。楊滬生看了看四周,警衛員隔著比較遠,自己要是聲音低一些他們應該聽不到的。不過為了更加保險起見,楊滬生拉著清萍朝後面在走了幾步,強制性地讓清萍坐下,接著他緊貼著清萍坐了下來。   「清萍,你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你我之間有什麼事情不能開誠佈公的好好談談?   幹嗎要這樣對我呢?你知道嗎?見到你這種表情,我的心跟刀子在捅一樣!「楊滬生用力捶了捶胸口,聲音都有些嗚咽了,」我知道關於岳父的事情事先沒有跟你說明是我不對,應該在事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的。不過就是告訴你最後審判也是不可改變。   你知道岳父犯的什麼罪嗎?溝通外敵啊!我們為了什麼起來反抗?還不是為了建立一個強大的富饒的中國?這個根據地是誰的?他不是我楊滬生的,也不是史秉譽的,他現在是屬於四千萬根據地人民,以後將是屬於四萬萬中國人的!跟這麼多人比起來我楊滬生又算的了什麼?我就是有通天法術難道可以靠一己之力打倒滿清抵抗外國侵略者?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自從佔領溫州後我軍將士在戰場上犧牲了多少好戰士?   你在醫院應該有些瞭解,我就說說比較大的戰役好了,小的戰鬥要說起來到明天早上都說不完。第一次溫州戰役傷亡七千多,閩東戰役傷亡一萬六,徽州戰役前後傷亡了近萬人,轉戰浙西、江西損失五千人,浙東戰役主力和地方部隊損失加起來超過一萬兩,短短一年的工夫,部隊就傷亡了五萬人!這些還都是部隊傷亡數字,至於老百姓傷亡的就更多了!而百姓中有多少家破人亡又有多少流離失所要完整的統計出來真比上天還難!你說說看,岳父這樣做對得起那些長眠九泉之下的烈士嗎?他對得起無家可歸的老百姓嗎?!難道我能夠為了自己一己私利破壞整個根據地?要是這樣我怎麼對得起那些犧牲了得戰士?她們為了什麼犧牲?還不是要讓中國人擺脫奴役,大家過上好日子嘛!為了這個理想,戰士們衝鋒起來連身子都顧不上隱蔽,只知道越快衝上去就可以越早地消滅那些反動派!我親眼看見有的戰士是含笑戰死沙場,多少戰士對自己負傷不能繼續殺敵捶胸不已?!你說說看,要是不處決通敵敗類我對得起這些忠勇將士們嗎?不能!絕對不可以!「說到後面楊滬生心中升起了一團火焰,脖子上的青筋直跳,簡直是吼出來了。   楊滬生緊緊握住拳頭,牙齒咬著咯崩做響,戰鬥打起來楊滬生是帶頭朝前面跑的,不為別的,就是要讓戰士們知道司令員是和他們共同作戰,大家承擔相同的風險,只有這樣才能讓部隊戰鬥意志旺盛起來。你要是躲在安全地方,那麼戰士怎麼可能信任你?在戰鬥中,無數的戰士倒在楊滬生眼前,想起那些戰死的戰士,楊滬生就覺得無法原諒何長慶的背叛行為。   清萍本來一肚子怨氣,聽了楊滬生的話她卻不知道該朝誰發洩了。楊滬生說的傷亡數字她都知道,那些從戰場上送下來的傷員她也看的不少,缺胳膊少腿還算好的了,有些傷員清萍想起來就要做噩夢,至於戰場上沒有戰死,送到後方醫院因為傷勢過重不治犧牲的也不在少數,她們幾個要好姐妹還曾經為了這些人偷偷哭過鼻子呢!要處決奸細清萍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可這個奸細居然是自己父親!想起小時侯父親抱著自己姐妹倆開心地玩耍,而這個父親還是被自己的丈夫親自下達命令給處決了,清萍心中就打翻五味瓶,要多傷心有多傷心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丈夫沒錯,可父親畢竟是父親,清萍彷徨起來,自己該怎麼辦呢?   楊滬生將內褂扯開,讓山風吹到自己胸膛,他感覺涼快了許多,衝動漸漸平息了。望著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輕聲說道:「我常常想,我要不是根據地領導就好了,這樣我可以帶你看看黃山,游游長江,到泰山觀日出,去草原看風吹草低見牛羊。我是在海邊長大的,還從來沒有看過大草原呢!小時候讀書,當讀到『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我就憧憬著有朝一日可以到敕勒川親眼看看那種景象。如果我不是根據地領導,我現在就可以帶著你到處遊山玩水,白天欣賞祖國大好河山,夜晚躺在船上或者是草地數數天上星星,看遍了祖國山河找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體會一下『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的感覺。那樣多好?」   說著楊滬生長長吁了口氣。以前他一直盼望著率領千軍萬馬立下不世戰功,可夢想真的實現了,他卻又嚮往過平凡的日子,從骨子裡來說,楊滬生並不是一個搞政治的料——他見不得中國人的死亡,無法做到視死亡如草芥。每一個人的死亡都會對他造成或多或少的打擊,尤其是交戰雙方都是中國人,讓楊滬生心裡就更不好過了。現在唯一支撐著楊滬生奮鬥下去的只有他所瞭解的中國屈辱的近代史,想一下偌大的中國中法戰爭不敗而敗,甲午戰爭被以前的徒弟打的落花流水,八國聯軍侵華殺了個血流成河(不是外國人的血,都是中國人的),抗日戰爭更加乖乖不得了,中國傷亡三千五百萬,流離失所一億多,經濟損失高達五千億美圓,到最後明明是戰勝國卻連個賠償也沒有,人家給個貸款還左一個條件,右一個不滿意,到最後侵略中國都不提了,說是什麼「進入」中國,幫中國人反抗外國殖民統治來了!這是什麼世道?!每當楊滬生想要逃避時候,只要一想起日後中國的屈辱史,渾身熱血就沸騰起來,雖然楊滬生不是毛主席那樣胸懷大志的人,但他總是一個熱血中國人,不是那種喜歡當奴才開門揖盜的漢奸走狗!   想要擺脫以後的屈辱史,你跟躲在深宮的小皇帝還有慈僖太后講道理是根本沒有用場的,人家是寧贈友邦,不畀家奴(作者註:這是協辦大學士剛毅原話,非作者杜撰,請某些人士不要為此大動肝火)。你自己是引刀成一快了,可人家大清王朝照樣勝似閒庭信步呢——八字步邁的又慢又穩。至於投靠天王,那位整天只知道跟他的天父天兄匯報情況的天王搞政治鬥爭不錯,真要讓他率領人民走向幸福那也是比登天還難的,何況就衝他重用自己兩個兄長也是無法讓楊滬生替他賣命了。想到這裡楊滬生暗自苦笑起來,這是什麼世道?為什麼這些人眼光就這麼短淺呢?真是為了一己私利,忘記了自己是哪國人了!   「清萍,我嚮往過那種安逸的日子,可中國現在正處在亡國滅種的邊緣!想我堂堂男子漢,若是不為自己國家做些什麼事情,妄為『我是中國人』這五個字了!你以前在家中花園沒有見到百姓生活疾苦,現在到處走動應該瞭解到人民生活是怎樣一回事情,可就是你看到的視野也是很短淺的,要是跟國外比起來,中國差的就更加不用提了!清廷可以扶持嗎?要是可以,我早就投奔清廷帶紅頂子去了。可他是扶不起來的阿斗,幫助清廷只能是讓他苟延殘喘,到最後危害只能更大。既然這樣,我是別無選擇,只能帶領大家起來推翻這反動腐朽的滿清王朝,少數人的利益跟四萬萬人的幸福那算得了什麼?這些話我以前也跟你說過,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不要責怪我好嗎?」說著楊滬生站了起來,拍拍身上塵土,「天不早了,我們還是下去吧,我說的話希望你能用心思索一下。要是你還怪罪我,我也沒什麼話好說的了,既然走上這條路,我的一切可以說都奉獻給我所熱愛的祖國,都奉獻給解放人民的事業中去了。至於我們倆的事情,一切都由你做主,你說合,我們還在一起過,你要是不願意,大家友好分手,彼此之間強迫是沒有意思的事情,希望你慎重考慮考慮吧。結論別下的太快,我希望是你深思熟慮後的最終決定。」   說道最後楊滬生有些哀傷了,他畢竟還是深深愛著清萍,要是清萍真的說分手,楊滬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夜晚山上很涼,別生病了。走,我送你下山。今天你還是回醫院去好了,我在這裡還有事情,你不用留下來了。」說著楊滬生拉起坐在地上的清萍,低著頭在前面慢慢走著。   清萍默默跟在楊滬生後面,眼前身軀高大的男人是自己丈夫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楊滬生所說的一切都夠她好好思考一段時間的了,而且清萍也知道為了他一手創建起來的根據地,楊滬生耗盡心機,年輕輕的每天頭上不知要落多少頭髮!這個別人不知道,可她這個枕邊人是瞭解的。   「也許大哥是對的。」清萍心中暗自喃喃道。 第二部 第二十章   斜陽漸漸偏西了,天空中萬里無雲,涼爽的山風從身邊緩緩溜走,連衣角都沒帶起,卻讓人感到一絲清涼,鬱鬱蔥蔥的山林中到處都是歡躍的鳥兒在放聲歌唱,裊裊炊煙正冉冉升起——山裡面光線比外面暗的快,沒有燈光的山民習慣了很早就吃晚飯然後休息。   「司令員,按照上饒那邊出發時間,正常情況他們應該在五點鐘才能到這裡,您是不是先到後面休息一下?這裡由我和李軍長在就行了。」林金宸見楊滬生一直抬頭朝東邊天空舉著望遠鏡眺望著,好心上來勸說著。   李成在旁邊幫腔道:「是啊!無非是個投降的官員罷了,司令員您怎麼一定要親自迎接?要我說只要派下面接待處的人招呼一下不就可以了?又不是主動投奔我們,都已經兵臨絕境了,不投降連命都保不住,誰知道這個左宗棠是不是真的想跟我們一起幹?那個李睦非也是投誠過來的,我們對他那麼好,到最後卻殺了我的政委,自己當叛徒了!這個左宗棠手上可是也沾了不少我軍將士鮮血呢!他就一點不擔心?……」   「行了,你們就不能少說兩句?難道不說話會把你們憋死不成?!」楊滬生放下望遠鏡瞪了李成一眼打斷他的牢騷,這人要讓他說下去天曉得他會說到猴年馬月呢!「你們以為左宗棠是什麼人?難道你們認為他是尋常巡撫嗎?大錯特錯!可以說誰得了左宗棠誰就可以取得整個中國!哼,石達開不識人才,我可是知道他的,告訴你們,此人可是我夢寐以求的難得人才!他說自己是當今諸葛亮我看一點也沒有說錯。你們呀,別以為老子天下第一,除了自己世上就沒有別的人才了,李成,你說說看,和法五比起來你們倆誰能力更強些?他和史政委在台州跟左宗棠兜圈子也沒犯什麼錯誤,卻被人家左宗棠逼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幾千將士差點全軍覆沒!左宗棠要是沒有兩把刷子能讓我軍損失這麼大?至於這次被我們包圍在紹興,非戰之罪,實在是兩軍實力相差太懸殊,何況與他配合作戰的李鴻章部隊首先被我們殲滅了,他又在跟太平軍戰鬥中部隊受到極大削弱,不然鹿死誰手還難說的很呢!」   「……」聽楊滬生訓導倆人腦袋低了下去不敢辯駁,不過心裡卻是不服的,認為司令員在長敵人士氣,滅自己威風。尤其是李成,按照他的想法,只要他手下調過去跟左宗棠拼一下,最後倒下的肯定不是自己!   楊滬生看穿了倆人心思,繼續說道:「你們忘記了我們馬上要開展的戰役嗎?李成,我記性不好,你說說看是打哪裡?」   「湖南。」李成聲音很小,除了身邊幾個人,站遠一點是聽不清楚的。在心中李成別提多彆扭了,怎麼可能記性不好?再不好昨天晚上剛說的話現在也不應該忘記啊!何況這次戰役醞釀的時間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了!明知道司令員是明知故問,卻不敢不答,只能小聲回答。   楊滬生看著李成低頭不耐煩的樣子笑了起來。「哦……是湖南嗎?那我問問你們,你們誰知道左宗棠是哪裡人?人家怎麼評價左宗棠的?」   林金宸見李成漲紅了臉偷望著自己說不出話來,連忙替他解圍,「左宗棠是湖南湘陰縣東鄉左家坳人,清廷侍讀學士潘祖蔭曾經說過『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也』,湖南人認為他有非凡之才,乃當今絕世奇才。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不錯,看來林副參謀長對敵軍將領還是瞭解的很透徹,至少比李軍長透徹多了。」   楊滬生滿意地點點頭,「不過你先別得意。既然瞭解這麼多,還想不明白我為什麼如此重視左宗棠嗎?」   「原來如此……司令員高見!唉,我們反應實在是太遲鈍了。」   林金宸和李成倆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不停地搖著頭嘖嘖讚歎著。楊滬生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李成跟林金宸倆人就是再遲鈍也明白楊滬生為什麼如此重視左宗棠了。   見手下明白過來楊滬生微笑著搖了搖頭,這兩個人衝鋒陷陣可以,真的讓他們獨當一面就不可以了,倆人考慮問題總是顯得不周到。   「好了,別再搖頭晃腦了,小心脖子扭筋到時候可就變成歪脖啦!」   「呵呵,只要左宗棠願意幫我們當說客,我軍將士就可以少損失很多人!司令員考慮真是周到啊!」李成腦袋不搖了,豎起大拇指開始猛拍馬屁。   楊滬生不理身邊兩個馬屁精,仰頭繼續觀察天空,嘴裡自言自語道:「這還要看人家樂不樂意呢!別太樂觀了。派去接左宗棠家人的部隊有沒有出發?」   「今天中午已經出發了,是突擊隊盧隊長親自帶隊乘坐十艘飛艇過去的。唉,搞了半天我們自己這邊倒是一艘飛艇也沒有了!」李成回答道。   「很好,盧隊長親自去我就放心多了,希望這些傢伙別給我亂來,搞順手牽羊反手牽牛什麼的。」聽突擊隊已經乘坐飛艇出發了楊滬生滿意地說道。   「邱旅長,前面就是清江了。」   邱明正陪著左宗棠東拉西扯,親自送他們過來的林忠開口叫了起來。   「哦?這麼快?!」左宗棠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朝下面望去。   左宗棠曾經到過清江,他知道從清江到上饒有四百多里路程。早上六點上饒的彭司令請他們一行人吃過早飯後,飛艇於七點起飛一路西行過來。十個小時,只走了十個小時就到清江了!雖然昨天左宗棠已經對飛艇速度表示過讚歎,現在他還是不能不感歎實在是太快了。   「怎麼?左將軍是不是想家了?」邱明站了起來,走到左宗棠身邊,右手扶著艙壁看著望向下面出神的左宗棠輕聲問道。   「咳……那有想家?只是在想楊將軍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竟然可以讓如此眾多的人才幫他做事,連幼丹老友都願意幫他辦事。」望著下面寬廣閃著銀光的贛江左宗棠搖了搖頭說道。   想家肯定會想,自己現在當了清廷的叛徒,家中妻子如何是好?會不會被抓進大牢格殺勿論,或者秋後問斬?左宗棠在起義前心中就已經為了這個難題做過無數次思想鬥爭了,要依了他的性格,那是會拚命到底也不投降的,可見到自己帶出來的三萬楚軍餓的爬都要爬不動了,剛烈無比的左宗屜流小衙役),他一定會驚訝的下巴落到地上去。   邱明有些明白左宗棠現在的心情,「左將軍放心好了,您見到司令員一定會認為不枉此行的。至於您的家人,左將軍大可放心,司令員會想辦法解決的。」   「下面給我們指示方向了……」林忠一直在觀察著下面,沒有參與到邱明和左宗棠之間的談話,「怪了,指揮部怎麼不在城裡?」   聽了林忠的話左宗棠跟邱明齊刷刷將目光投入到下面去,可看了半天他們也沒有從下方看出什麼名堂來。邱明疑惑地問道:「怎麼?我怎麼看不出指示指揮部的標識?」   「呵呵,這就是分工不同了嘛!你是教導旅旅長,可不是空軍司令啊!這些地面與空中的聯繫說了你也不懂。」林忠有資本得意了,笑呵呵地指著下面「看到沒有?下面有做成十字的紅布,你有沒有看到有什麼不同?」   「……好像南邊比較長,也越來越細。難道說指揮部在南邊?」邱明看了後不敢肯定地說道。   「聰明人,正是在南邊!小周,我們朝南邊過去!到時候那邊還會有標識的。」   二十艘飛艇一艘接一艘在空中拐了個彎慢慢地升高朝南邊飛去。   「首長!你看!」   仰面時間太久的楊滬生脖子有些發酸了,正低著頭不停地揉著脖子,身邊的貼身警衛員歐陽磊指著東北叫了起來。楊滬生連忙抬起頭來舉起望遠鏡朝東邊望去,遠方的天空出現了排列整齊的一溜飛艇,那些飛艇正緩慢地朝這邊移動過來。   百無聊賴正低聲擺著龍門陣的歡迎隊伍也發現了空中的飛艇,一個個連忙站直了身子,對飛來的飛艇行注目禮。黃蜂般的嗡嗡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最後變成了震耳的轟鳴聲。   天空飛艇的身影漸漸清晰了,雪白的氣囊上巨大的紅五星在落日下散發出血紅的光芒。發動機降低運轉速度了,轟鳴聲變成了輕微的嗡嗡聲,又到停止轉動。飛艇在鋪在地上的紅布上空緩慢地朝下方落了下來。一艘接一艘,二十艘飛艇先後落了下來,巨大的山谷中一時成了飛艇的海洋,從山頭望下去,下面到處都是又粗又圓的白色紡錘。   「司令員!」艙門剛打開,舷梯還沒有放下邱明就從上面跳了下來,少了一條臂膀讓邱明跳下來時候失去了平衡,差點摔了一交,幸好一個踉蹌馬上又站穩了。   「報告司令員!教導旅少將旅長邱明向您報到!」將近半年沒有見到司令員了,原本喜形不露的邱明顯得有些失態,行禮的右手都有些發抖了。   楊滬生連忙上前放下邱明正舉著的手,連聲說道:「好啊!好樣的!你們打的經過我都知道了,不愧是解放軍第一智將!」   邱明這才想起自己太高興了,有些忘了主要事情,連忙說道:「司令員,左將軍也來了,他現在就在後面。左將軍,我給您介紹下,這位就是我們的司令員。」   楊滬生朝邱明跳下來的飛艇望去,上面正緩慢地下來一個人,那人身穿一席青色長袍,挺著圓鼓鼓的肚子顯得下飛艇有些遲鈍,不是很圓的臉上長著一縷發白的山羊鬍須,兩個眼睛不是很大,但卻有一雙碩大的耳朵,頭上現在扣著一頂瓜皮帽。   打扮上這人好像是鄉下經常可以看到的土財主,不過氣質上就露餡了,不是很高的身軀被他挺的很直,步子邁的不快顯得很穩,眼睛不大卻有神,一張疲憊的臉上透露出一股高傲勁,此人並沒有因為面前站著溫州最高領導顯得有什麼拘束,相反,他卻在細細打量著楊滬生。   「原來您就是左將軍!真是久仰大名了。」楊滬生不顧飛艇上下來那些跟自己打招呼的手下,面帶笑容朝左宗棠走去,老遠就伸出手來。   左宗棠遲疑一下猶豫地伸出手,在跟林建華他們打教導過程中,左宗棠瞭解到溫州這邊不興打躬作揖的,而是見面互相握手表示友好(左宗棠認為這純粹是從西方學來的,幸好沒有毫無廉恥的臉貼上臉),而且稱呼起來興叫對方同志。   左宗棠看不出面前這位溫州最高領導有什麼過人之處,有些尷尬地說道:「在下也是久仰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沒想到將軍竟然如此年輕。」   「歡迎左將軍到我們這裡來,這位是我們總參謀部林金宸副總參謀長,這位是二軍李成軍長……」楊滬生拉著左宗棠將在前指的這些將領一一介紹給他認識,「對了,將軍一路辛苦了,是不是先到後面休息一下?呵呵,今天晚上我要和將軍來個炳燭長談。」   洗過臉,拂去一身的塵土,左宗棠被警衛員帶到了招待室去參加歡迎乘坐飛艇過來這些人的晚宴。參加晚宴人很多,從介紹中左宗棠瞭解到這些人每一個都不是平凡之輩,不是師長就是旅長,要是把他們往大清官例上套一個個至少也是總兵以上人物。   這麼多高官,吃的卻是極為簡單,簡單到左宗棠覺得還是在紹興解放軍軍營中吃的比較好——桌上除了幾樣蔬菜就是一盆紅燒豬肉了。而聽身邊那些參加宴會人所言,這樣的飯菜已經是很好的了。   以前左宗棠通過情報瞭解到溫州並不缺錢花,商業興隆帶來的好處就是糧食也不緊張,這從圍困紹興就可以看出。可為什麼堂堂最高指揮機構卻吃的如此簡陋?左宗棠有些想不明白了。   跟楊滬生接觸後左宗棠瞭解到至少面前這個人有一點還是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就是此人沒有架子,是真的沒有架子,喜歡和下面的人打成一片。而且自從見到楊滬生開始,左宗棠就見到他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喜悅的笑容,不是那種虛偽的笑容。這些都給左宗棠留下良好的印象。   「將軍您這是夜明珠嗎?在下可從來沒見過如此通亮的夜明珠呢!」   吃過飯,在送走了那些將領後楊滬生帶著左宗棠來到自己住的地方,一進房門楊滬生拉了什麼東西後左宗棠眼前突然亮了起來,他被面前發光的燈泡驚呆了,還以為這是楊滬生從龍宮中取得的寶物呢!   「什麼夜明珠啊?這是電燈。是我們科技人員製造出來的,外面是玻璃泡,裡面抽空了空氣,把炭化後的竹絲裝進裡面通上電後就可以發光了。可惜現在玻璃泡生產工藝還不過關,無法大量生產。呵呵,我這裡因為晚上經常要忙到很晚,算是提前進入電燈階段。要說特權恐怕這是我在根據地中不多的特權之一吧。請坐。」說著楊滬生拉過一把椅子讓左宗棠坐了下來。   左宗棠不能置信地仰頭死盯著燈泡左右看著,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種東西通了電如何可以發光?對面前的楊滬生他有些敬畏了,楊滬生隨便拿出的東西都是讓人左思右想也搞不清楚的!   分主賓坐下後倆人東拉西扯海闊天空的聊了起來,左宗棠勝在讀了萬卷之書,說起典故來頭頭是道,而楊滬生卻生在未來,瞭解的東西不是現在人可以想像到的,雖然他以前學習成績不是很好,濛濛左宗棠是綽綽有餘了。   要說倆人應該沒有什麼太多的共同語言,像他們兩人彼此間又不熟悉,應該是想談也談不到一起。可楊滬生卻知道在什麼地方上他們也許可以談到一起去,那就是——愛國,熱愛中華民族。   楊滬生見左宗棠自從到自己這邊後臉上一直沒有笑容,想了下說道:「左將軍,看您悶悶不樂是不是對離開清廷有些戀戀不捨啊?你放心,我們這裡是想來的我們一律歡迎,要是覺得合不到一起我們也不勉強。不過有一點,清廷決不是中國之福音,幫助清廷可以說是將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往火坑中推!」   左宗棠剛剛坐下,聽楊滬生這樣說將手中的茶碗輕輕放在一邊,「將軍何出此言?恕在下失禮,大清雖有萬般不是,至少他代表了中國,還可以維護國家完整。何有往火坑中推一言?」   楊滬生苦笑兩聲,「維護國家完整?自從鴉片戰爭後不知國家還有何完整可言?南京條約香港何在?英法聯軍入侵中國過去沒幾年,相信左將軍還有印象,大好的圓明園一把火就這麼沒了,完後大清是如何維護國家完整的?」   「此乃戰敗不得已而為之,若沒有發匪大清就可以積全國之兵以抗外夷入侵。」左宗棠臉有些紅了,在他心目中大清還是正統,自然是需要辯護一番的。「楊將軍糧草充裕,手下又有數十萬精兵,武器精良。若是能投奔朝廷,以虎賁之師,何懼外夷亂我大清?如未有外夷,將軍有漢高祖之能,自可一統江山。今外患就在眼前,將軍此舉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讓外夷入我中國,非世人之福。望將軍三思,莫以一己私利,白白便宜了外夷。」   「將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清是根子已經爛透了!無可救藥。今日世界一日千里,我中華若不馬上轉換國體,以後的中國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這是千真萬確之事,非我今日恐嚇將軍。」楊滬生心中考慮該不該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左宗棠,遲疑一會繼續說道:「我知道將軍乃真正愛國之人,您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整個中國,而不是為了某個王朝,這和那些腦筋不開化的頑固之人是完全不同的!不然也不會千方百計想讓將軍到我們這邊來幫我們了。」   「左將軍您是聰明人,難道您沒有發覺我們與其他軍隊有什麼不同嗎?難道對我軍武器裝備,戰術都沒有留下什麼印象?」楊滬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打算開門見山的和左宗棠談談了。欲收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要是拖泥帶水,到時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左宗棠愣了一下,不知道面前的這位楊將軍為什麼突然說這些東西,對楊滬生他又有一種感覺——說話天馬行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左宗棠考慮一下說道:「這個……,將軍您的部隊裝備精良,眾多武器在下以前不要說看過了,就連想都沒有想過,至於戰術……,從空中打擊,飛降重心作戰可以說是改變了整個戰爭,要是我沒有看錯的話,以後戰場上將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了。」   楊滬生對左宗棠如此深刻的知道飛艇好處感到有些驚詫,按照楊滬生瞭解的,現在的人眼光應該沒有這麼遠。楊滬生不知道左宗棠是親自領略過飛艇空降突襲作戰的,對這種戰法自然是印象比別人深刻了。「左將軍眼光很毒啊?不錯,空降作戰是改變了以前的戰爭規則,在空軍出現後戰場上是沒有前方和後方之分了。還有這個電燈,呵呵,你剛才不是說這是夜明珠嗎?我們所擁有的飛艇、機槍、電燈均是西方國家現在所沒有的。左將軍難道不覺得奇怪?想我軍起來不過一年半的時間,為什麼有了如此規模,並且會有如此眾多按照大清官僚所言是奇淫技巧之物?」   這些左宗棠倒真的不是很瞭解,見楊滬生要解釋,左宗棠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在下不明,望將軍開導。」   「因為……我跟我們史政委並不是這裡人。」楊滬生緩慢地說道。   回到一八六一年後,楊滬生他們除了剛開始在盧七姑那邊說過自己是從未來的,讓那些烏合之眾差點大牙笑掉,以後一直都沒有說過,今日左宗棠算是楊滬生告訴的第二人了。楊滬生認為相信左宗棠聽到自己的話一定會驚訝的眼珠子都突出來的。   左宗棠倒是一點驚訝表情也沒有,「我知道將軍不是清江人,將軍起軍是在浙東四明山,應該是寧波府人士吧?不過這和將軍您說的這些飛艇、電燈有什麼關係?」   我自然不是清江人!難道繞這麼大個圈子只是為了告訴你我的籍貫在哪裡嗎?楊滬生聽的差點暈倒,他這才發現自己說的話讓左宗棠誤解了。   「將軍您誤會了,我是說我們不是大清人,而是莫名其妙從將近一百五十年後的未來回到了清朝!」楊滬生真想找毛巾擦把臉,沒想到介紹個身份會如此麻煩。   「楊將軍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未來人豈可回到現在?!」自認無所不知的左宗棠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明白到面前這位楊將軍說的是什麼後,疑惑地看著面前這位恐怕發燒了的楊將軍,人怎麼可能從一百多年後回到現在?根本是胡說八道嘛!面前這位要不是溫州最高領導左宗棠恐怕會站起來哈哈大笑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不是開玩笑,我自己也是不明白怎麼跑到這個年代來了。」楊滬生嚴肅地對左宗棠說道。見楊滬生說的如此肯定,左宗棠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夢還是遇到神仙了。難道人真的可以回到從前嗎?左宗棠腦袋中暈忽忽的,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噹的一聲,放在桌上的茶碗被失神的左宗棠碰到地上,打了個粉碎。   楊滬生沒有在意左宗棠的失態表情,應該說對左宗棠的表情他還是很滿意的。「左將軍,怎麼回到過去的,我和我兄弟史秉譽都不瞭解,只是當時開車遇到一陣怪霧,等霧散了,人就跑到這裡來了,真是莫名其妙,一點科學原理也沒有。若是將軍能幫我們兄弟解開這個謎我們感激不盡。不過現在不是不是談這個時候。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真的是一百五十年後的人,對現在的太平天國和以後發展,在讀書中是學過了,可以這樣說,若是我們不改變歷史的話,我們兄弟倆就是這個時代的先知了。只是知道以後中國的屈辱史,做為一個中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的!不能眼睜睜看著中國讓人家瞧不起!清朝?哼,整個清朝末期就是中國在世界上的血淚史,洋人面前,堂堂中國人還不如一條狗!到甲午戰爭,連小小的日本倭寇都敢騎在我們頭上坐威坐福!滿朝文武內鬥有方,外戰無能,無數人民血汗幾輩子才積累起來白花花的銀子作為賠償流水般嘩嘩進了洋人腰包!到最後讓那些外國人靠我們的銀子發家致富!」   楊滬生越說越氣,站起來不停地快步走動著,猛地在左宗棠面前站住誠懇地說道: 「左將軍,實話說我討厭清朝政府,包括給清朝政府賣命的那些人。要不是以前學過的歷史記載有將軍抬棺入疆,讓沙俄圖謀霸佔我新疆侵略野心破產,保住我百萬平方公里國土,同時在中法戰爭積極主戰,不向那些投降派妥協的話,恐怕我們是沒有機會坐在一起聊天的。就因為知道將軍乃堂堂中華難得的奇男子,小弟才敬佩將軍,不惜任何代價也想讓將軍助我改變我所知道的中國歷史。」   左宗棠臉上不引人注意地閃過一絲得意之情,別人讚美自己總是臉面有光之事,不過得意過後左宗棠就剩下驚訝了,沙俄他是知道的,不過圖謀新疆他倒不知道,還有抬棺入疆,這些到底是在說誰?左宗棠雖然很是自傲,把沒有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硬給他安裝上還是會讓人臉紅的。   「將軍過誇了,不過將軍說的這些事情,在下怎麼都不知道?還有將軍如何證明自己是來……自這個未來的?」左宗棠對楊滬生說的話還是顯得無法接受,不要說他了,換了任何人現在處在他的位置上也是不能接受自己面前站著的年輕人是跟自己孫子孫子的孫子同時代人。   楊滬生輕笑兩聲,「這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是不久將來的事情了。至於證明我來自未來,很簡單,我軍裝備的武器就可以證明,最新式武器領先當今至少二十年,還有部隊作戰方式,相信左將軍也領教過了。不知左將軍有沒有聽過十六字口訣?」   「什麼十六字口訣?請將軍示教。」左宗棠聽迷糊了,武器先進他還可以理解,說不定楊將軍突然發現了什麼秘訣,一下子把武器性能提高了呢!至於作戰,左宗棠只知道解放軍行蹤飄忽不定,指東打西,有什麼口訣他倒真的不知道。   「十六字就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這是游擊戰克敵制勝的法寶。相信不要說左將軍,現在除了我軍其他人都是不明白其中奧妙的。」楊滬生一一給左宗棠解釋了十六字中每句話的意思。這些對二十世紀末出生在大陸的年輕人來說是耳熟能詳的淺顯道理,隨口說說都可以舉出大把的例子來,至於軍人家庭出身的楊滬生知道的例子就更加多了,從最早的圍魏救趙、馬陵之戰一直說道後來紅軍堅持井岡山,五次反圍剿。一個自稱是「今亮」,一個是系統的瞭解過毛澤東軍事思想,同時還吸收了林彪戰爭思想,在這方面還真的找到可以談論的事情了。說的眉飛色舞的楊滬生到後來竹筒倒豆子,將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東西全都告訴了左宗棠。   左宗棠開始還認為這十六字口訣實在是太粗淺了,可越聽他越覺得其中奧妙無窮,開始的戰例因為研究過,他還可以指出楊滬生瞭解的不到之處,後面關於土地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他就只剩下聽天書的份了,飛機、坦克、潛艇對他來說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有一點好處,當左宗棠問他說的是什麼東西時候,楊滬生就會拿出筆墨大筆一揮把自己說的東西畫出來。算是讓左宗棠有了初步的感性認識。到了這步左宗棠已經深深相信自己面前還真的是來自未來的人——現在人你就是做夢也夢不到這些!而且還能講個頭頭是道,雖然聽起來這些武器厲害的有些離譜了。說道後面原子彈,左宗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居然還有能夠毀滅整個世界的武器!一顆原子彈就可以殺死數十萬乃至數百萬人口,這東西可是無法想像了。   「這毛澤東、蔣介石都是什麼地方人?我大清這時在幹什麼?」左宗棠開始聽的楊滬生還提起過清朝,可到了一九一一年後,就沒有聽到楊將軍說起大清皇帝了,他不知道一國之主怎麼會放任下面打了個不亦樂乎,管也不管,還總統、主席,皇上跑什麼地方去了?   楊滬生一拍腦門,這才發現自己光顧著說共產黨打的那些戰爭了,把滿清是如何賣國忘記了!亡羊補牢未為遲也,於是中法戰爭、甲午戰爭、戊戌變法、八國聯軍、辛亥革命、二次革命、護國戰爭、護法戰爭、北伐戰爭、……一直說到中越自衛反擊戰、改革開放。其中尤其重點說了滿清打的那幾仗,當聽到明明中越邊境已經跟法國軍隊打的不可開交了,福建馬尾的海軍因為接到朝廷「不得釁自我開,違令雖勝亦斬」的命令,眼睜睜看著人家做好進攻準備卻只能束手無策,結果自己跟沈葆楨千辛萬苦搞起來的福建海軍半小時就被不宣而戰的法國艦隊全殲了,左宗棠氣的怒目圓睜,當聽到陸軍後來打了鎮南關-諒山大捷,殲敵千人以上,法國內閣總理也因為此戰倒閣下台了,左宗棠緩了一口氣,縷著鬍鬚微笑起來——可惜他高興的太早了,緊接著北洋大臣李鴻章粉墨登場,簽訂了《中法天津條約》,將法國人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在戰敗後反而通過條約得到了。左宗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堂堂大清會幹這種事情?這是他左宗棠無法接受的!   聽下去左宗棠不能接受的事情越來越多了,甲午戰爭李鴻章積全國財力建立的北洋海軍全軍覆沒不說,戰敗賠償兩萬萬兩白銀,還割讓了台灣,蕞爾小邦居然可以打敗天朝上國,這跟杞人憂天有何兩樣?要不是左宗棠相信楊滬生真的知道這些事情,他一定認為自己聽到天方夜談了。而甲午戰爭失敗後戊戌變法只維持了一百天就讓慈僖老佛爺給滅了,這他倒是可以理解——中國歷史上有幾個變法可以得到善終的?只是見楊滬生恨恨不平的樣子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說不定戊戌變法成功了中國真的能走向富強呢!   當楊滬生講到監斬譚嗣同等六君子的協辦大學士剛毅(左宗棠一聽就知道是老熟人了,這位剛毅乃滿族人,比他小了二十五歲,現在正擔任山西巡撫,左宗棠對他的評價是不學無術。)所說的名言:「寧贈友邦,不畀家奴」時,左宗棠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   「荒謬!混蛋!這幫奴才!」鎮定自若的左宗棠壓抑不住心頭怒火,胸口急速起伏起來,不說髒話的左宗棠顧不上修養了,嘴裡高聲怒罵著,「大好河山竟然葬送於這些窩囊廢之手!要是給我聽到了非帶兵宰了這王八蛋不可!」   楊滬生黯然道:「唉,我所知道的歷史,左將軍在二十年後的中法戰爭中,因為中國不敗而敗氣病而逝了。因為左將軍的逝世,大清朝廷內再沒出現一位可以與投降派抗爭的人士了。」   氣憤難平的左宗棠低著頭繞著屋子急速走來走去,胸口悶氣稍微平靜下來問道:「後來呢?」   「後來?既然戊戌變法失敗了,大清唯一中興的希望也就一去不復返了。」對自己知道歷史中清朝的滅亡楊滬生覺得完全是罪有應得,只是滅亡的太晚了,尤其是當時中國並沒有出現先進政黨可以帶領中國走向富強。左宗棠的想法就複雜多了,不管怎麼說,清廷總是讓他當上了浙江巡撫,他本來還想給大清守節的,可是聽楊滬生介紹的大清,他懷疑如此腐朽無能的政府自己是否有效忠必要?   楊滬生接著說了下去。戊戌變法失敗了,緊接著八國聯軍又來了。為了一則外國讓皇上親政的謠言,老佛爺向十一國下戰書,與整個世界為敵,楊滬生說出來是嘲諷冷笑,左宗棠聽的是無奈彷徨,真不知道那時候朝廷裡面的人都幹什麼去了,怎麼一點見識也沒有?他無法想像為什麼中國會如此多災多難,從楊滬生嘴中,左宗棠得到的以後大清印象不是屈辱就是反動僵化,甚至還有一點可憐可笑。與世界為敵下場自然好不到什麼地方去,北京成了死城,太后綁架皇上逃到西安去了,回京城的代價是九萬萬兩白銀,銀子的價值左宗棠還是知道的,現在大清一年財政收入才多少白銀?九萬萬兩這是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積累下來的啊(楊滬生也許疏忽了,他只介紹戰爭、賠款,沒有說說清廷財政收入長了多少,不過楊滬生認為到甲午戰爭時,大清一年財政收入不過八千萬兩,賠償的九萬萬是讓中國人吃盡苦頭了)!   八國聯軍之後大清命運就已經決定了,除了垮台沒有別的路好走,到了一九一一年,兩百多年的大清終於步下歷史舞台。可他惡劣影響還在,抗戰中又讓中國人付出慘重代價,雖然戰勝了,卻一分銀子也沒有獲得賠償,犧牲三千多萬中國人,除了沒有讓中國亡國以外算是白死了……   山下村莊公雞打鳴了,天漸漸亮了起來。不知不覺中楊滬生與左宗棠倆人聊了一夜。   五十一歲的左宗棠一點睏意也沒有,雖然他整晚未睡。楊滬生所言的對他刺激太大了!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楊將軍領導的解放軍鬥志如此高昂——裝備武器好可以理解,楊將軍隨便說出一點新鮮玩意都夠現在人趕上大半輩子了,可鬥志高昂那是需要有動力的!原來這位楊將軍是有樣學樣,將以後鬥爭經驗套到現在來了,難怪總覺得這支部隊很是古怪呢!   「左將軍,您是一位真正的愛國者,我知道您熱愛的是整個中華民族,維護的是祖國領土完整,您跟那些只考慮自己利益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我所要說的已經全部說完了,至於您是否願意到我們這裡來一起幹這就是您的事情了。您放心,如果不願意我們也決不勉強,您要不願意可以回到老家頤養天年,只是現在將軍老家還在清廷控制之下,若是回去了恐怕清廷會讓將軍做替死鬼。還是等我軍解放湖南後再回去比較好。只是將軍如此大好人才要是隱居鄉里實在是太可惜了。將軍若是願意一起幹,我們就一起建立一個強大的富饒的新中國!決不能讓歷史再次重演,決不能讓外國人叫我們中國人是什麼東亞病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中國人歷來就不缺少有骨氣的人,古有岳飛文天祥,今有林公則徐與左將軍,只要我們能將久違的血氣注入到中華血脈中,誰要是想從中國這裡撈取非法利益,我們一定要讓他們將自己的骨頭也吐出來!」楊滬生激昂地說道。   「好!說的好!我宗棠這一把老骨頭就交給楊將軍你了!」左宗棠猛拍一把桌子站了起來,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五十多歲的左宗棠心中熱血被點燃了,加入清廷,除了因為傳統的正統觀念以外,還有一點就是因為他見到清廷可以剿滅太平天國,認為自己若是輔佐一下,也許可以讓大清重新中興起來,畢竟大清代表了中國,大清興也就等於中國興。可是聽了楊滬生所說的完全不是這會事情,正常的歷史太平天國是被剿滅了,但大清卻沒有中興起來,反而被外國任意奴役,兩千萬兩銀子堆積起來的北洋海軍也成了花架子,讓小小的日本人給消滅了,這讓左宗棠寒透了心。最主要的是左宗棠認為楊將軍領導的解放軍乃新興力量,完全有能力取代大清王朝,若是按照楊將軍所言,也許中國真的有希望重現盛世。   「將軍快快請起,這個我可是不敢當的。」   楊滬生連忙上前扶起左宗棠。他知道一晚上沒有白說了這麼多話,看來將自己來歷告訴左宗棠是說對了!不然如此自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心甘情願輔佐自己?「歡迎左將軍參加我們!這真是中國人之福啊!呵呵,左將軍乃當今管仲,有諸葛之才,相信推翻滿清指日可待了!」   「楊將軍,聽了將軍整晚所言,在下真是慚愧不已啊!沒想到我以前賣命的竟然是如此禍國殃民朝廷,真是思之不寒而慄。今日跟隨將軍在下定會助大人一臂之力,決不允許那些外國強盜來亂我中國!」左宗棠說著說著頭抬了起來,堅定地說道。   「謝謝,有將軍這句話就足夠了。小子除了知道一些歷史發展過程,還瞭解武器裝備以外,其餘可以說一竅不通,有將軍幫助真是……太……太高興了!」雖然楊滬生一晚上沒睡,昨天晚上也沒有睡好,可聽了左宗棠如此表態,還是心中樂開了懷,口中不知如何表達了。   左宗棠見楊滬生發出內心真摯的笑容,自己也被感動了,官場這麼多年,人的笑容他還是能分辨的,本來左宗棠認為楊滬生只是平易近人,現在他還發現了一個好處,那就是有一顆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這可是極為難得的!左宗棠本來還以為只有自己才有呢!   「對了,不知將軍在進入湖南後如何安撫民眾?」   「打土豪,分田地。收購土地,發展工商。」楊滬生不假思索的說道。   左宗棠緩緩搖了搖頭,「這恐怕不行,曾國藩在湖南經營了十餘年,豈是如此口號可以迅速平定湖南的?況乎湖南並沒有什麼工商基礎,一夜間想要讓那些地主轉移過來難度太大了吧?若是處理不當,恐怕會激起民變啊!將軍不可不查。」   楊滬生下意識地想要摸摸頭,手臂剛舉起連忙又放了下來。「那麼左將軍您是如何認為的?」   「將軍,在下剛才聽將軍說過,孫大炮有『驅除韃奴,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之言,將軍為何不借用一下呢?」左宗棠笑了起來,在左宗棠看來,這位楊將軍思想實在是太激進了,不知道有時候過猶不及的道理。左宗棠認為現在你和人們談科技立國,產業立國根本是不現實的,套用楊將軍夜裡講的毛主席矛盾論中所言,這叫做「沒有抓住主要矛盾」,只有統一國家後自上而下才能事半功倍。   「不過我幫將軍修改了一下,就叫『驅除韃奴,恢復中華,各族平等,重現盛世』如何?」   「好!就用這十六個字!不過左將軍怎麼想到各族平等了?呵呵。」楊滬生覺得雖然自己說過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民族政策,這個左宗棠也不應該如此迅速活學活用啊?   左宗棠苦笑一下,「很簡單,湖南少數民族眾多,若是不民族平等的話,恐怕難以立足啊!」   楊滬生和左宗棠對望一眼,倆人同時會心哈哈大笑起來,「很好!真乃當今諸葛,小子佩服佩服!在全國統一以前左將軍所說的這十六字方針就是我們基本政策!」   笑了一會兒,楊滬生站起來從後面取過湖南戰役計劃,遞給了左宗棠,「此次湖南戰役我可就仰仗將軍了。對了,不知左將軍對於我們馬上就要開始的湖南戰役有什麼想法嗎?左將軍可是活著的孔明啊!說說看,幫我參謀參謀。」   「不敢,將軍實在是太抬舉了。」左宗棠嘴裡面客氣著,手還是伸了出去,取過作戰計劃仔細看了起來。翻了兩頁左宗棠低聲說道:「很詳細啊……,不知將軍一個師是多少人馬?還有機動旅是什麼東西?」   「一個師有一萬八千人,分成兩個旅,每旅下轄兩個團,共有各種後裝步槍五千支,前裝線膛槍兩千支,火炮三十六門。至於機動旅,一個旅不到五千人,擁有一千支前裝滑膛槍,其它就是抬槍、小槍什麼的了,沒有火炮。裝備低劣的機動旅戰鬥力跟主力部隊比起來相差很大,一般是不用於正面作戰,只是負責後方守備和次要方面輔助作戰。同時這次在江西湖南交界處還有六個補充旅馬上過來了。補充旅不參加作戰,只是在後方進行軍事訓練,維護地方秩序,補充前方戰鬥損失。」   楊滬生詳細的跟左宗棠解釋了解放軍各部隊組成。對付十萬湘軍,楊滬生這次動員了主力部隊八萬人,二線部隊兩萬餘人,還有一萬多的三線部隊擔任補充。因為湘軍裝備低劣,部隊戰鬥力跟淮軍不在一個檔次上,楊滬生認為自己手頭的這些是足夠了,何況教導旅也要馬上上來了,自己還有空軍和海軍支持,為何打不過湘軍?!如此強大的部隊,不要說對付個湘軍了,就是英法聯軍現在登陸中國楊滬生也不害怕他們。   左宗棠頭也沒抬繼續看著計劃,嘴裡應付著,「不錯啊?沒想到將軍居然有如此雄厚之實力,有如此兵力將軍完全可以取代洪秀全自己舉事了……」   聽了楊滬生一晚上所說的話,左宗棠將面前的楊滬生跟歷史上的劉邦、劉備、李世民、朱元璋什麼的聯繫到一起,這些開國皇上一個個生來都有異相,不是耳朵長,就是斬了白帝,或者是赤龍臨身,他們的異相只是說說,現在的人誰也沒有證實過,而面前的楊將軍卻是真的來自未來,不然他的電燈,他所說的那些戰略戰術原則,現在人如何可以想到?至於楊將軍所畫的飛機坦克什麼的更加是做夢也做不到了。看來是上天可憐中國實在是太多災多難,所以才讓這位楊將軍從未來回到了現在。   左宗棠自己很是迷信,聽長輩所言,在他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曾經夢到神仙出現在他家庭院上空,說是「牽牛星下降」了,母親驚醒後就生了他這位與眾不同的「今亮」,當自己出生時候房間內突然出現一片白光,連蠟燭都顯得黯然無光,沒多久天就亮了。既然生有異相,自己就是不平凡之人,按照左宗棠理解,惟楚有才,這個才說的就是自己了。既然自己是牽牛星下凡,這位楊將軍自然是玉皇大帝轉世了,不然如何可以從未來回到現在?   左宗棠認為楊將軍既然是玉皇大帝轉世,取代妖言惑眾的洪秀全自然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了。自己這個牽牛星轉世的不輔佐玉皇大帝還去輔佐誰?   楊滬生聽著左宗棠的話臉上有些尷尬,洪秀全豈是說取代就可以取代的了的?不管怎麼說他手下還有數十萬大軍,自己要是把洪秀全給取代了,太平軍和清軍還不把所有矛頭都對準了自己呀!這個左宗棠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學歷史的時候聽老師把左宗棠誇的簡直成了完人了,可怎麼緩稱王也不知道?自己將所有東西都告訴這個老頭是否正確的?楊滬生心中有些後悔了。   左宗棠終於看完了,放下計劃書品了口茶,悠閒地合上眼,手指輕輕敲擊著桌子,清脆的咄咄聲如同敲擊在楊滬生心頭,讓他很不好受。   「將軍的計劃是打算將曾國藩關在長沙,將湖南南北關隘封鎖,然後聚而殲之?」左宗棠眼睛睜開了,臉上掛著一絲微笑問道。   廢話!計劃上中心思想不就是把湘軍全殲在湖南境內?這個還需要你左宗棠再重複一遍啊?   「自然,總不成讓曾國藩到處亂竄吧?雖然曾國藩的軍隊戰鬥力無法和左將軍指揮的部隊相比,但他總是清庭一大支柱,只要在湖南解決了曾國藩,全國大事可定矣!」   中國的傳統美德尊老愛幼楊滬生還是知道的,既然長者有所問,作為晚輩的楊滬生自然是有所答了。也許是左宗棠態度讓楊滬生感覺不是很舒服,話中夾雜了小小的一根骨頭。   左宗棠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理會楊滬生話中小小的刺頭,「楊將軍當曾國藩死人乎?   衡陽打的如此激烈,岳州地盤也有解放軍活動,長沙城內的湘軍要是不逃,他就不是曾國藩了。楊將軍,今日曾國藩已成驚弓之鳥,稍微有點動靜都會驚嚇住他的。我要是曾國藩,將軍前腳進攻衡陽,我後腳就撤離長沙到武昌去了,不知將軍佈置在岳州的一個師能否頂住亡命奔逃的七萬湘軍?「   楊滬生這才明白到左宗棠是對自己的作戰計劃並不滿意,可想了半天,他總覺得曾國藩一打就跑有些不合邏輯,「不會吧?湖南畢竟是曾國藩的老家,他就這麼捨得丟棄老家逃個不亦樂乎?就是曾國藩想逃,他手下的將士可都是湖南本地人,會跟著曾國藩一起跑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將軍兩敗李鴻章,轉戰千里解救江寧之圍,奇兵突現一戰攻下發匪……太平軍數月未下南昌城,曾國藩如何不對將軍手下作戰能力抱有戒心?大軍進入湖南,硬頂是完全頂不過的,反不如到武昌借助長江天險還可以苟延殘喘。將軍重心放在衡陽怠殆哉!長沙湘軍晝夜突圍,不知衡陽方面幾日才可趕到?也許將軍想要到江邊揀草鞋吧?」左宗棠笑瞇瞇地對楊滬生說道。自傲的他話中骨頭也是不少。   「要是這樣……請左公明示,我應該如何才好?」楊滬生頭腦有些混亂了。左宗棠說的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認為自己在北面留有一個師兩個機動旅,曾國藩要是小股增援岳州,自己的部隊是足夠了,大股出動的話怎麼著他們也能堅持到主力北上。他倒沒有想過曾國藩一開始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在下認為衡陽,無非是兩廣、雲貴與長沙樞紐而已,曾國藩就是逃到南方去,以後也是沒有出路的,不必對那邊太在意。倒是岳州將軍一定要重視。岳州素稱湘北門戶,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若佔領岳州,曾國藩將陷入死地矣!」   「等一下。」楊滬生說著轉身到書櫥去尋找地圖了,一陣翻尋很快楊滬生又拿著地圖走了回來,鋪開後邊看著邊思索左宗棠所說的話。   「沒錯,切斷岳州曾國藩是跑不了了,只是我軍現在都是陸軍,海軍暫時無法配合作戰,靠陸軍攻打背水的岳州恐怕戰鬥不會太順利……這樣好了,讓五師帶領兩個機動旅照樣到岳州去活動,南下三個師改成一個師加上一個機動旅,另外兩個師在長沙東部隱蔽集結,至於曾國藩是否知道他們存在並不重要,要是知道更加理想,他想跑,我以三個師兩個機動旅聚殲他於湘北!浙江的三師有必要馬上過來,用不著再休整了,等三師和海軍到了岳州我就先後拿下岳州、衡陽、將曾國藩完全封閉起來!」說著楊滬生重重地在長沙上捶了一拳。   「楊將軍還有部隊沒有使用?」左宗棠苦笑著搖了搖頭,「將軍手下還真多啊!若是還有一個師我倒建議將軍,讓五師佔領臨資口,切斷長沙湘軍走水路的可能,同時讓浙江將軍說的這個師和您的海軍配合作戰先打這裡……」說著左宗棠手指點了點地圖上一個黑圓圈。   「武昌?!」楊滬生猛地站直了身軀,他對左宗棠的想法感覺跳躍的實在是太快了,讓自己一時無法跟上。不過仔細看看,三師若是走水路還真的要經過武昌,若是武昌不攻佔,海軍直闖容易,三師想要過去可就麻煩了!只是這一打武昌,湖南戰役規模未免也太大了點,還是叫兩湖會戰比較合適。   楊滬生敲擊一下地圖,接受了左宗棠建議,「好,我馬上下達命令,改變作戰計劃,令二師、機動第四旅對衡陽圍而不打,一師、四師進佔萍鄉。五師、機動二、八旅到湘陰活動,相機佔領臨資口切斷岳州與長沙之間的聯繫。讓浙江第三師馬上西進,配合海軍先把黃州、武昌拿下來!然後讓三師與海軍一起到岳州去,武昌讓湖口的機動第九旅負責守備,他們就不用參加圍攻曾國藩的戰役了。第三、五師在海軍配合下攻佔岳州,同時只要五師佔領武昌,留在長沙東部的兩個師就可以南下,正式攻打衡陽,將曾國藩封鎖起來,給他來個關門打狗。」   「楊將軍高見,在下深表佩服!」左宗棠見楊滬生如此迅速就接受了自己意見,感到很是得意,同時又對他如此信任自己深為感動,雖然聽楊滬生所言自己在歷史上好像真的跟關雲長、岳武穆同列,甚至還要高那麼一點點(左宗棠自己認為維護一百多萬平方公里國土於中國境內歷史上還沒有哪位名將做到過,對楊滬生所說的這些功勞,謙虛是必要的,可內心還是暗自高興),畢竟自己剛剛才到他這裡,換了別人不暗中監視你才怪呢!誰還聽你所說的話?可這位楊將軍不光把來歷告訴了自己,還對自己言聽計從,這是什麼信任?士為知己者死,雖死無憾,左宗棠認為若是不好好回報楊將軍,自己真是枉自為人了!   左宗棠自己氣度不大,但他卻厭惡氣量狹小的人,到現在看來這位楊將軍氣量不可謂不大了。   楊滬生站了起來,捶了捶有些酸痛的後背笑著說道:「左將軍願意做什麼工作?放心說出來好了,我一定會給您辦到的。您就是要我這個司令員位置也沒問題!」   「將軍如此說真是折殺小人了!將軍乃上天注定帶領中國走向富強,在下如何敢窺視將軍職位?」左宗棠被楊滬生說的嚇了一跳,他還沒聽過皇上也有自覺讓位的!要是自己今天接受了這個位置,恐怕走出去楊將軍那些手下非把自己四分五裂了不可!   「司令員在下是做不來的,若是將軍能讓在下當湖南巡撫就好了。」左宗棠不知道根據地一省最高領導是什麼官銜,直接將清廷官銜套用過來,他相信楊將軍一定會明白自己所說的話。   「既然這樣左將軍就擔任中南地區軍政首長好了,兩湖、江西、河南都歸左將軍負責,只是這些地方除了江西我軍暫時都還沒有攻下來,左將軍這個軍政首長有些當的名不副實。將軍還是先擔任解放軍第二副司令員,等攻下兩湖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外面天空已經放亮了,談了一夜的話到現在才算結束,楊滬生感到十分疲倦,眼睛都要腫起來了。   「將軍還是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呵呵,等下午我們再談談。」   「多謝將軍,在下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好了,就不打擾楊將軍休息了。」左宗棠知道這裡是楊滬生休息的地方他覺得自己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   「沒什麼,哪裡不都能休息?我現在出去有些事情,左公年齡比我長多了,您還是在這裡休息好了。對了,晚上我跟左公談的關於我和史政委來歷事情,請左公還是不要跟其它人談起來,我總覺得這事情怪怪的,有些做夢的感覺。」楊滬生邊客氣這邊朝外面走去。   「不敢,在下一定守口如瓶,決不洩漏一絲一毫。」   楊滬生點點頭疲倦地笑著走了出去,走到門口楊滬生突然想起件事情,回頭問站在後面的左宗棠,「左公為什麼對湖南巡撫感興趣?要知道浙江江蘇可是比湖南好多了啊!我本來還打算讓左公在政務院跟容總理一塊干呢!左公能否說一下為什麼嗎?」   楊滬生一問,左宗棠老臉微赤,有些不好意思了。本來左宗棠不打算說,這事情說出來太難為情了!可又覺得楊將軍如此信任自己,連最隱私的事情都一絲不剩的告訴自己,自己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要是不說不是顯得自己太瞧不起人家了?想到這裡臉薄如紙的左宗棠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把為什麼想到湖南當最高首長說了出來。   原來左宗棠以前家中並不富裕,而遺傳自他父親、父親……父親性格,讓他極為豪爽俠義,別人有什麼難處他總是要在旁邊扶助一把人家,這錢就花的跟流水差不多了,家中的銀子花光了只能將值錢的東西拿到當鋪去典當,換一點銀子回家,當時左宗棠個子並不高,因為身材矮小上下梯子接東西顯得有些困難,那些當鋪的夥計常常以次取笑這位人中龍鳳,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被人家取笑多了左宗棠自然就懷恨在心,發誓自己若是有朝一日發跡了,一定好好整治一下這些混帳東西——將湖南的典當鋪子一律鋸掉三尺以洩自己心頭怒憤!現在既然楊滬生讓他挑位置,很容易的,左宗棠就想到自己從小立下的「雄心壯志」了。按照他的想法解放軍解放湖南是很快的事情了,就是解放全中國也不是太長久之事,既然自己可以選擇,為什麼不實現遠大理想?!   「啊?!這樣啊?」見左宗棠尷尬的樣子楊滬生想笑卻不敢笑出聲來,憋的十分難受,沒想到這位在歷史上留下鼎鼎大名的左宗棠五十多歲了居然還想實現如此「偉大」的理想!   「楊將軍您就不要笑話在下了,這個……在下不鋸就是了。」見楊滬生臉色漲的通紅,表情極為古怪,左宗棠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明明知道此事不可對人言,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說了出來?看來都是受到這位楊將軍影響了。   「我知道了,湖南典當鋪子一律鋸掉三尺……呵呵,太少了,左將軍這樣吧,等我們推翻了滿清政權中國所有的典當鋪子一律鋸掉三尺怎麼樣?不過現在您可千萬不要幹這事情啊!」   楊滬生有些憋不住了,連忙丟下老臉變成紅布的左宗棠逃了出去。快步走出院子後放聲大笑起來,他還真沒想到左宗棠會使小孩子性子!這事情要是說出去還不把大家樂死?!   「呵呵,可惜秉譽不在這裡,不然把這事情告訴他這小子還不知道有多開心呢!」止住笑聲後楊滬生深深思念起遠在美國的史秉譽,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樣?   車輪震動聲在山野中激盪著,從前面不時傳出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高昂的排氣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構成震耳欲聾的共鳴。火車速度明顯減慢,坐在車中的行人可以感覺到人朝一個方向偏移過去,沒多久速度再次加快,震動感又強烈起來。   瓢潑大雨肆無忌憚地洗刷著大地,密集的雨點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彷彿自己馬上就要被大水給吞沒了。不時有樹枝被颶風掛斷,打著旋離開母親投入到無邊無際的天空中,接著又被颶風無情地拋棄,自空而落。   搖晃著往前直衝的火車頭拖著長長一溜車廂,後面的車廂中空氣極為渾濁,這節小小的車廂竟然擁擠了有一百多號人,座位上坐不下,有些乾脆橫七豎八地躺在車廂地板上,外面偶爾閃過閃電,透過亮光,可以看到大多數人正陷入沉睡中。   史秉譽掀起窗簾出神地朝外面看著,窗戶上一片水霧,可以感覺到無數的雨點正朝窗戶撲了過來,透過窗戶望出去,外面漆黑一片,只能偶爾隱約可以看到夜幕中模糊的山峰影子從視線中閃過。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外面猛地一片通亮,原本隱藏起來黝黑的山峰被閃電照的雪白。接著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中。   「史將軍,您還沒有休息嗎?放心,我們馬上就要到華盛頓了。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亨利會幫我們把所有問題都對付過去的。」   黑暗中史秉譽聽出對自己小聲說話的是坐在對面的華爾,看來這傢伙興奮過頭,到現在還沒有睡著,剛才藉著閃電發現自己正朝外面看著。聽到華爾的聲音,史秉譽想起自己過來所發生的事情,這些事情有的讓人無比驕傲,可有的就只能羞紅了臉要找地方躲藏起來了。   六月二十八日史秉譽率領著一行希奇古怪的貿易代表團到達了密蘇里河西岸的聖路易斯。本來他們可以在十二天前就到達的,只是路上因為跟美國土匪玩了一場「小小的」槍戰,耽擱了半天時間,槍戰算不了什麼大問題,尤其是消滅匪徒是誰都樂意看到的事情,可一下子送一百多名匪徒下地獄,這問題就嚴重了。唐納山口之戰如同長了翅膀的小鳥,很快地就在西部迅速流傳開來,並且越傳越厲害,消滅一百多匪徒變成三百多,沒兩天又增加到一千,再過兩天按照人們所傳言被消滅的匪徒人數,西海岸就沒有一個人當時不正在唐納山口當倒霉的土匪了。   史秉譽他們每到一個城鎮都要接受無數人詢問戰鬥經過——消息說唐納山口之戰是一群奇裝異服黑頭髮黃皮膚跟印第安人長的很像的外國商人所為,史秉譽他們完全符合這些條件,人家不問他問誰?先是證明消息是否可靠,接著就是聯歡了,至於聯歡主角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少了這些旅途疲憊的外國商人。市長、鎮長授予榮譽市民、鎮民的儀式一個接著一個。   開始大家還覺得好玩,凡是有問自己就實話實說,並且還好心糾正這些人聽到的錯誤之處,後來就不對了,史秉譽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前進了,西部各地居民都朝自己這裡擁了過來,想要一睹英雄風範。任憑自己怎麼說,這些人就是不肯離去,非要跟著史秉譽一起走上一段路不可。   屁股後面跟著無數美國百姓自己還怎麼走的了?跟那些政府官員述苦是沒有什麼用場的,他們自己也跟看大熊貓一樣等著窺視你的風采呢!說起來理由還極為充裕——這些人都是選民選出來當市長的,要是得罪了選民自己這市長也就當到頭了。他們的烏紗帽很重要,史秉譽的行程只好慢的跟烏龜一樣了。好不容易進入了戈壁灘,史秉譽終於擺脫了這些人看熱鬧的傢伙,可時間也已經被無謂地耽擱了十天。   通過這個事件史秉譽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世界上不管你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或者是別的什麼國家的人,總是對自己不瞭解的事情抱著極強的好奇心,圍觀並不是只有中國人才會幹的勾當。   進入戈壁後,史秉譽他們擺脫了謠言對自己的困繞,左趕右趕終於在六月二十八日到了聖路易斯,在跟聖路易斯的市長溝通(贈送了中國國寶——溫州自己生產的青瓷)   後,順利地搭上了開往華盛頓的火車。   從沒有見過火車的這些中國人一上車就好奇地到處亂跑,東摸摸,西拽拽,有人一不小心拉了行李架旁邊的一根鋼絲……「嗚∼!」前面火車頭發出巨大的鳴叫聲,嚇的這些人東躲西藏,還以為是什麼妖怪過來了。鳴叫過後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原來心驚膽戰的這些人好奇地紛紛上前「享受」一下刺耳的嘯鳴是什麼味道。被這些人所作所為驚呆了的史秉譽和華爾兄弟連忙上前勸阻,可是不管如何恐嚇總是有好奇心極強的偷偷摸摸上前拉一拉,這車頭就沒完沒了的鳴叫下去了。享受著噪音刺激的「貿易團」成員一個個樂的哈哈笑大笑起來。   史秉譽現在別提有多後悔了,他後悔自己為什麼在出發前沒有跟這些人說火車上的東西不能亂碰?搞的自己一行人現在變成了馬戲團的小丑!   無所顧忌的中國人終於將列車長給招惹過來了。沒多久,就有大鼻子出現在史秉譽他們面前,友好地「邀請」他們乘坐其他火車到華盛頓去,史秉譽和華爾兄弟不管怎麼解釋可人家就是不聽,到最後,這支貿易團只好興高采烈地登上火車又灰溜溜地在人家嘲笑眼光下走了下來,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回到賓館在不知情況匆匆趕來市長面前,史秉譽對這些闖禍的傢伙大發雷霆,氣的恨不得架起機槍將這些混帳東西都給突突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如此丟臉的時刻,這些根據地精英,見多識廣的商人還真的會給他爭面子!尤其是當市長從別人嘴裡瞭解到事情經過,哈哈大笑起來,史秉譽真恨不得馬上跳進密蘇里河去!至於華爾兄弟,這兩個傢伙自從離開火車後就已經抱頭鼠竄先溜回賓館開房間躲起來了。據旅館老闆說,這兩個人並不認識史秉譽他們。   無可奈何,史秉譽只能老起臉皮再次請求市長幫他們聯繫下一班到華盛頓去的火車,好話說盡,禮物送上,這才有了現在他們乘坐的火車。   吸取教訓的史秉譽對好奇心太重的手下在上車前一天無數遍地諄諄教導,說的嘴皮子都要起泡了。苦口婆心的史秉譽再加上這些人可能也覺得上次實在太丟面子,這次都成了乖寶寶,上了火車後不要說亂竄了,就連手也乖乖地背在後面,眼睛目不斜視地死瞪著正前方,任憑火車給自己造成多大心裡震撼他們就是一動不動。要不是眼睛還會眨巴兩下,別人還以為這車裡裝了一車廂的雕塑呢!想起這些事情,史秉譽無奈地輕笑兩聲。   大家都在休息,史秉譽不想打擾這些人的美夢,盡量放低聲音說道:「呵呵,你不是也沒有睡著嗎?怎麼?是不是馬上要到目的地太高興了?」   「怎麼可能?華盛頓我去過上百次了!有什麼好太高興?」夜色中華爾誇張地搖了搖頭,可惜史秉譽看不到他的表情。   「史將軍,我們現在正在阿巴拉契亞山脈,這裡又叫藍嶺,等坎伯蘭我們就出了山區了。坎伯蘭到華盛頓只有六個小時路程。」亨利在華爾身邊開口說道。「我已經事先通知了在費城的赫爾上尉,到時候他會在華盛頓迎接我們的。」   「多謝了。」望著外面黑暗世界,史秉譽心中思念著遠在中國的兄弟,按照出發前大哥跟自己說的,湖南戰役將在五月底六月初進行,現在時間過去了一個月,不知道那邊打的怎樣了?曾國藩玩政治可以,軍事上就不怎麼樣了——反正他「屢敗屢戰」,臉皮厚的可以跟長城比試一下了,解放軍打他問題應該不大,只要別讓這老頭在死裡逃生就可以了。還有老婆不知道生的是男是女,可惡的大哥將岳父老頭給宰了,害得自己連老婆都不敢去看了,夾起尾巴落荒逃到美國來。   「將軍您在想什麼?」華爾聽出史秉譽謝謝的語氣並不是很誠懇,知道他心中一定想著別的事情了,好奇地問道。   「沒有什麼,我只是想中國,不知道楊將軍他的戰役進行的是否順利。」史秉譽搖了下頭,將這些想法壓制下去。   華爾倒是對楊滬生信心十足,「史將軍放心吧,根本就不用替楊將軍擔心。楊將軍的手下可是裝備了當今最先進的武器!在我們美國人幫助訓練下,戰術也是大清那些軍隊根本無法相比的!哼,這些軍隊要是給我率領,早就打下北京,請楊將軍當皇上去了!」   「你倒信心十足啊!別忘了清庭可是有近百萬大軍,我軍前後不過消滅了十來萬而已,他的絕大多數部隊還在華北原封未動呢!莽撞的闖上去,到時候別給人家包餃子就可以了!」   不用看華爾的表情史秉譽知道這傢伙肯定是不屑一顧,眼睛一定長到頭頂上了。雖然清軍戰鬥力不強,八旗綠營現在更是不堪一擊,可把敵人實力估計的高一點總沒有壞處,怕就怕盲目樂觀,到時候讓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那些軍隊?哼!百萬清軍在我眼中不過是一百萬頭綿羊而已!吸食鴉片的軍隊有什麼戰鬥力可言?史將軍,回到中國後我還是不當海關關長了,您讓我率領一萬軍隊坐船到天津登陸,只要彈藥充裕,鄙人保證把大清的皇帝給將軍抓來欣賞欣賞。」 華爾聽史秉譽把北方敵情說的如此嚴重,嗤之以鼻地說道。以前華爾在上海的時候領教過清軍綠營戰鬥力,對這些部隊他認為完全是烏合之眾,也就李鴻章新搞的淮軍有些看頭而已,既然李鴻章主力被全殲了,大清還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軍隊?   「將軍您也太大意了,不要忘記我軍將士大多數都是剛剛參加軍隊的農民,訓練不足一直是我軍面臨最大問題。另外北方還有蒙古騎兵,上萬騎兵以泰山壓頂之勢衝過來,我軍可是不好抵禦的啊!」史秉譽還沒有說話,在他身邊的林峰灃開口說道。   林峰灃雖然沒有上過戰場,可是他聽說過從徽州前線轉送下來傷員的戰鬥介紹(這些人以戰鬥負傷為榮,對如何受傷總是喜歡不停地找人一遍接著一遍訴說的),這些人一致認為攻城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敵軍來去迅猛的騎兵!當你發現騎兵衝過來時候,最多只能發射兩輪子彈,敵人就衝到面前了,雪亮的馬刀成為傷員心中永遠的噩夢。   徽州戰場上不過是三千江西騎兵,並且地形不利於發揮騎兵的優勢,要是到了北方,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可是相當有利於發揮騎兵威力的。而且那邊清軍騎兵是一直生活在馬上的蒙古八旗,戰鬥力非江西清軍騎兵可比。林峰灃想一想就知道要是解放軍沒有準備遇到這些窮凶極惡的蒙古騎兵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騎兵?我們在唐納山口遇到的那些匪幫不也是騎著駿馬來去如風?短短一個小時我們四十人就把這幫匪徒打個落花流水,騎兵又有什麼好怕的?!林議員,您沒有打過仗,對戰爭是不瞭解的。」華爾給林峰灃一說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他不是不清楚騎兵在戰場上的威力,溫州解放軍裝備是好,不過騎兵數量極為有限,這樣的軍隊在山地和水網地帶比較適合作戰,按照中國話說是如魚得水,要是到了北方,還真的有可能陷入困境中!只是自己剛才牛皮吹的太大了,華爾必須為自己的聲譽負責,明知道林峰灃說的有道理,還是要搶駁一番。   「林議員沒有打過仗,我總打過吧?要說華爾將軍所言一萬軍隊攻下北京我看是有可能的,只要我們將大沽口到北京之間道路用炮火給他犁上幾遍,一個敵人也不讓他剩下來,大軍自然是如入無人之境了。不過想要抓住皇帝華爾想的太簡單了吧?只要我們一登陸,北京城裡的皇帝老兒肯定嚇的夾著尾巴逃跑了!這麼大的中國你到什麼地方抓他去啊?」楚天舒原來也沒有睡著,見大家說的很是熱鬧忍不住參加件來,「要我說呀,應該是我們突擊隊從空中給滿清狗韃子來一次突然襲擊!一舉抓獲滿清狗皇帝,最好是他們在上朝時候就更好了,連那些文武大員也好一網打盡。嘿嘿,到時候逼著這些飯桶投降,要這樣不是不用費多少工夫就解決了全部問題?」   林峰灃開始還以為楚天舒是幫自己的,心中正暗自說到大家畢竟都是中國人,楚天舒相當夠意思,胳膊肘朝內拐。誰想到繼續聽下去這楚天舒走的比華爾還要遠上好幾條大街!華爾畢竟還需要一萬軍隊,楚天舒卻認為只要五百人就夠了,林峰灃不知道他是自信呢?還是勝仗打太多了,變的狂妄自大起來。   聽了楚天舒跟華爾他們的話,車廂中一時熱鬧起來。離開聖路易斯已經將近四天了,原來對火車的神秘感在兩天前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晚上這些馬上要到目的地的乘客再次興奮起來,只是他們認為車廂中大家都在休息,再加上在聖路易斯一行人讓史秉譽訓的頭都抬不起來,現在不敢放肆,所以車廂中原來才一直很安靜。現在有了帶頭的這些人膽子再次大了起來。紛紛坐起來嘰嘰喳喳說什麼的都有。話題很多但絕大多數是對國內戰事發表自己「獨到」的見解,千條絲萬條線,最後的結論大清將很快退出歷史舞台。至於天京城內的天王,那些自從溫州根據地建立後就一直待在城裡的商人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現在不在國內,有什麼話大家都可以盡心說。有說大兵壓境把他抓起來的,有說收買心腹給洪秀全下藥的,甚至有人建議送給天王幾個足以讓他油盡燈枯、嗚呼哀哉的美女,讓喜愛美色的洪秀全駕崩於龍床之上。   說到女人這些傢伙發出會心的嘿嘿笑聲,讓當兵的感到毛骨悚然,至少楚天舒就認為自己以後要跟這些奸商距離遠一點,不然哪天給他們害死了都不知道!   史秉譽這才發現原來除了自己大家都沒有睡著。見大家說話越說聲音越大,話題越說越離譜,皺了皺眉頭勸說道:「好了別再說了,你們這麼大聲音不把大家都吵醒了?   快點休息吧,早上我們就可以到達華盛頓了,現在這麼興奮,到時候是不是想睡覺啊?還有楚隊長,你們突擊隊才打了幾場仗?我怎麼聽著好像天下就你們最厲害了?   你把人家皇上抓到戰爭就可以結束了?想的也未免太天真了吧?滿清上百萬人口,在中國有兩百年統治歷史,可以說統治是根深蒂固了,你抓一個皇帝頂個屁用?說不定人家又重新立一個別的什麼皇帝,與我們為敵,明末崇禎皇帝死了後江南出現多少小皇帝?前車之鑒啊!還是穩紮穩打好。「   「是,多謝政委開導。」官銜上楚天舒比史政委小了不知道多少級,上級發話了,他只有虛心接受的份。 「貿易團團長」開口訓導,那些來了精神的商人只好重新坐了下去,趴在座位上、地板上裝迷糊。有些憋不住的也只好捅捅身邊人,跟人家切切耳語起來。   「史將軍,您要是北上的話,海軍是必須得到極大加強的,要加強海軍就必須有大量的軍艦,還要有大批經過訓練的海軍人員。海軍人員是將軍的事情,不過這些軍艦自然是我們美國軍艦最佳了。將軍,五十萬美金是買不了多少船的,想要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您至少需要出一百萬以上美圓。」車廂中只剩下車輪發出的轟隆聲,亨利見大家都不說話了,湊過頭對史秉譽小聲說道。   在得知史秉譽攜帶了百萬美金到美國來,亨利在短暫的興奮過後馬上冷靜下來。如何從這些美圓中撈取最大的利益這才是亨利最關心的問題。據自己兄長弗雷德裡克介紹,這些錢並不是都買船的,很大一筆資金要在美國收購工廠,創辦公司,另外還要買鋼鐵,買石油,收買部分國會議員,跟美國的報紙搞好關係,安排留學……一句話,指望這些錢的地方很多,等輪到買船,有個五十萬就不錯了!另外弗雷德裡克告戒亨利,讓他小心一點,這位史將軍相當精明,想要從他身上撈錢基本上不用考慮,倒是要提防史將軍從你身上搾取最大油水!   充分具有商業頭腦的亨利一路上一直在想著自己在這些項目中能撈取多少好處,至於兄長的勸告亨利當了耳邊風——從遙遠的中國出來的人會有多少商業意識?亨利跟中國人打過交道,知道這些黃種人相當好欺騙,不然幾千兩銀子的輪船也不會用兩萬五千兩銀子賣出去了!   史將軍帶了這麼多人,辦工廠是沒自己什麼事情了,頂多讓自己當介紹人,好處費不會很多,創辦公司收益是遙遠未來的事情,不可能一開起來就有錢賺,而留學事宜錢都進了學校口袋,自己能有多少好處?至於鋼鐵、石油,這些利潤怎麼可以跟軍火比美?而軍火中最好賺錢的就是戰艦!亨利恨不得說動史秉譽將一百萬美圓全部用來買戰艦。按他估計,若是這些錢都買船的話,扣掉給赫爾的,買通船廠資金,他自己至少有二十萬進帳!只是動動嘴皮子就有二十萬,還真是無本萬利的買賣啊!「這個事情還是等與白宮官員會談後再說好嗎?我們現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方面了。很抱歉,暫時無法考慮購買軍艦事宜。」史秉譽輕笑兩聲,抱歉地說道。   亨利的心態史秉譽很是明白,他現在後悔有些太早告訴亨利帶了多少錢了,還有就是自己想買什麼東西不應該太早的告訴對方,這樣在談判中極為容易處於劣勢。只是自己現在只有通過亨利一個人可以和外面船廠、商家進行溝通,有些事情不得不告訴他。   雖然告訴了亨利自己意向,史秉譽還是打算盡量將價錢壓到最低點,這樣只能通過拖延來達到自己目的了。在史秉譽心目中,會見林肯是第一位的,至於買船、買鋼鐵什麼的通通應該放在會談後再說。跟亨利接觸有段時間了,從內心上說史秉譽不喜歡亨利,他認為亨利實在是太愛佔小便宜了,沒有什麼長遠眼光,同時對金錢的追求達到一種病態程度,可以說是想錢都想瘋了。在這方面他的哥哥華爾就顯得好多了,雖然華爾也很愛金錢,可他對榮譽看的相當重要,對自己聲譽的維護讓華爾不可能太放肆地大把摟錢。史秉譽與亨利接觸越久,心中想要好好作弄一番亨利的想法就越強烈,現在時間未到,史秉譽還要好好地利用一下亨利,不得不暫時先應付一番了。   亨利急切地說道:「將軍,這個事情拖不得啊!在下到過中國,將軍若是只想在揚子江稱霸,有個幾十噸的輪船就夠了,可是想要大洋爭霸,從海洋攻打現在的清王朝,這些幾十噸的輪船就不可以了,他們是不能開到大海上去的,至少也要數百噸甚至上千噸的軍艦才可以!只是這樣的軍艦都很昂貴的。將軍,我知道現在有個地方正在製造三艘一千噸的軍艦,這些都是供應聯邦海軍的,只要將軍願意出錢,我可以想辦法讓將軍買下其中兩艘。如果再晚一些時間,恐怕就買不到了!」   亨利越是焦急,史秉譽釣魚台坐的越穩。夜幕中史秉譽隨口敷衍著急不可待的亨利。   根據地現在自己也在製造軍艦,自己將要造好的軍艦在質量上無法跟西方先進水平相比(這不是史秉譽將艦船知識告訴大家就可以的,受到的各種條件限制實在是太多了點),但應付一下戰事還是可以的。史秉譽並不相信與根據地在商業上有密切並且和睦聯繫的英法兩國真的會干涉中國,在他想法中,就是干涉,最多也只是佔領上海維護租界利益。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與根據地之間並沒有什麼太大政治衝突,頂多就是鴉片是根據地政府按照需要限量由政府收購,嚴禁走私,讓幾個大的鴉片走私犯掉了腦袋,小的走私犯進入監獄而已。但自己從英國法國購買的鋼鐵難道不能彌補禁止大規模走私鴉片對他們的損失嗎?好像在政治上還沒有走到必須一戰的地步。所以對購買軍艦史秉譽也不顯得相當焦急,他認為就是緩上一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史秉譽不知道他不想跟英法打,可他知道在中國的大哥楊滬生卻想打,他的大哥正急切地盼望著跟英法來上一場戰爭,好一勞永逸地讓中國取得長期和平發展時間與空間。   以打促和,這是楊滬生的想法,在解放軍發展到四十萬規模,同時武器裝備大大地改善,根據地各種戰略工廠興起,兵工廠、鐵礦廠相繼走上正軌後,楊滬生就熱切地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戰爭。楊滬生認為統一強大對外不卑不亢的中國是世界老大日不落英國所不無法容忍的,而看起來很廣闊的中國市場,從溫州根據地看起來,是普魯士與美國在商業上佔了上風,在溫州進口方面英國所佔比例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出口倒是達到七十還要強一些,銀子由入超變成出超,而天京方面英國出超就更大了,這豈是感覺一向良好的英國人可以接受的?可要是放開鴉片,讓鴉片自由進入中國,不要說天京了,就是楊滬生也是決不允許的。英國人在談判桌上達不到的目的,他們只能通過戰爭來解決了。而楊滬生也需要這場外戰,他需要通過這場外戰統一根據地意識,將絕大多數中國人團結到溫州方面來,在戰爭中推翻腐朽的滿清政府,同時還可以借外國之手消滅自己不好意思對付的某些力量。為了適應即將到來的戰爭楊滬生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軍事上解放兩湖,工業上將溫州的軍工廠搬遷到內地,政治上通過容閎對根據地各方勢力不停地敲警鐘,讓大家引起重視,同時在土改方面暫時放緩速度,反正江西現在有大片的土地置閒,讓那些沒有田地的農民搬遷就可以解決很多土改方面問題了。外交上不停地拉攏在中國的美國公使,同時還跟普魯士接上關係,與太平天國之間保持軟弱,暫時讓太平天國當領頭羊。   對大哥的決定史秉譽有些無可奈何,只能為了大哥的理想跑到美國來爭取最大生存空間了。   天漸漸亮了起來,原本平靜的車廂中開始喧嘩了,按照時間,華盛頓就在不遠的前方,大家各自尋找良好的位置朝外面望去,外面下了一夜的暴雨慢慢小了。火車已經越過了藍嶺,在奔馳的火車右邊出現了一條寬廣的河流——原本平靜柔順的波托馬克河正泛著黃淘洶湧地朝華盛頓咆哮而去。森林、村莊不停地從窗口飛快地朝後面掠過,接著更多的村莊出現在前面。   「將軍!前面就是華盛頓了!」說自己到過華盛頓上百次的華爾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手指著前方高聲叫道。見華爾叫的如此激動火車中這些貿易團成員撲到窗口朝東南望去。   「華盛頓,我終於到了!」史秉譽心中暗自叫了起來。 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先生,蒲安臣先生所說從溫州那邊過來的代表團已經在布爾倫旅館安置下來了。代表團請求會見閣下,不知先生是否會見他們?」   「讓他們先住著吧,等我有空了會到那邊去看看的。」西沃德小聲交代後又走回了會議室。   西沃德現在根本沒有心思應付從溫州過來的代表團——雖然蒲安臣說跟他們見面會很有意思的,他心憂的是前線戰事,是叛軍對華盛頓構成的實質性也可以算是決定性的威脅。現在會議室中就進行著關於戰事的由總統林肯主持的會議。   戰爭進行的極為不順利,據前線消息,七月一日南方叛軍在羅伯特·E·李率領下,糾集了七萬八千人在華盛頓北部的葛底斯堡與喬治·格登·米德率領的八萬波托馬克軍團遭遇。第一天聯邦軍隊就被人數少於自己的叛軍擊潰,退出葛底斯堡,只能撤到葛底斯堡南面的公墓山與庫爾佩山防禦。兩軍已經在葛底斯堡附近戰鬥一整天了,前線最新消息,李的軍隊一萬五千人於七月二日,就是今天下午在炮火掩護下發動了猛烈進攻,對主陣地公墓山左翼構成了極大威脅。如果李通過魔鬼窩給米德來一記凶橫的左勾拳——就像他以前已經做過的那樣,那麼波托馬克軍團崩潰的消息將在這兩天傳過來,華盛頓外面就沒有什麼聯邦軍隊可以防守了。也許那時侯也只能接受南方關於獨立的和談書,雖然這是大家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本來米德應該可以阻止李的進攻,米德的部隊比李多,又佔領了有利地形組織起強有力的防禦,可是現實卻是李已經威脅到米德的後方,要是小圓頂和魔鬼窩再被李攻佔,那麼巴爾地摩大道將被李輕易切斷,八萬聯邦軍隊下場將是極為淒慘的,政府雖然實力雄厚,可也承擔不了一下子損失八萬人的後果。   想到這裡西沃德對米德將軍的無能極為氣憤,北方工業基礎雄厚,同時還有源源不斷的兵員可以供政府徵集,南方呢?除了棉花他們還有什麼工業?對米德政府是要兵給兵,要炮給炮,就這樣還打不過人家真是無能之極了!而且他找的借口也是極為可笑的,說什麼葛底斯堡丟失是因為叛軍那邊有一列冒著滾滾黑煙移動緩慢打也打不破的大鐵箱子沿葛底斯堡——漢諾威鐵路滾滾而來,這些鐵箱子從裡面朝外面吐瀉出大量的子彈,士兵對這些怪物根本沒有辦法,只能從陣地上撤下來……這是什麼借口?   走回會議室,裡面陸軍總司令哈勒克將軍還在繼續他的演講。   「……總之,我認為米德將軍已經不適宜繼續指揮波托馬克軍團了,他的世界已經在李的猛攻下徹底崩塌,需要回到後方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我提議由忠勇的漢考克將軍接掌波托馬克軍團,率領軍團繼續抵抗李的進攻。直到將敵人徹底打敗為止。」   陸軍部長斯坦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望著哈勒克將軍說道:「總司令閣下,我知道漢考克將軍是位合格的將軍,但米德將軍也是位優秀指揮官,他是位勇敢的將軍,尤其在防禦作戰中有他所獨到的一面。米德將軍在六月二十八日才擔任波托馬克軍團指揮官,讓他為前線暫時出現的挫折承擔責任我認為是不公正的,也是毫無道理的。現在葛底斯堡戰鬥並沒有結束,還是再看看吧。」   「再看看?」哈勒克冷笑兩聲站了起來,怒視著斯坦頓,重重敲擊著桌子。「要是波托馬克軍團戰敗了,部長閣下瞭解事情的嚴重後果嗎?到時候費城的大門將對李打開,這些缺乏給養的叛軍將輕易佔領我們的費城!那邊有大量的軍火,還有山一樣高的糧食!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華盛頓將沒有軍隊進行防禦了!到時候部長閣下您可以阻止這些該死的叛軍嗎?」   「夠了,關於葛底斯堡問題到此為止,戰鬥結束前還是不用換人了,就讓米德指揮吧。哈勒克,還有什麼部隊可以支援波托馬克軍團嗎?」黑瘦的林肯阻止了兩位下屬在自己面前繼續表演。   哈勒克悲哀地搖了搖頭,「沒有了,總統先生。能用上的都已經給了米德,八萬軍隊,庫奇將軍指揮的賓夕法尼亞三十個民團、紐約十九個民團。什麼地方還有軍隊可以調撥?也許斯坦頓部長可以變魔術一樣,再從地底下變出大量的軍隊支援前線去。」   斯坦頓強壓下對哈勒克的不滿說道:「華盛頓還有兩萬軍隊,我認為可以讓他們增援米德將軍。」   聽到斯坦頓建議將留守華盛頓的兩萬軍隊也調走,會議室中響起了一片喧嘩聲。   哈勒克朝斯坦頓嘲笑兩聲,怪裡怪氣地說道:「那麼部長閣下的意思是不要華盛頓了?您是否想要將首都遷移出華盛頓?我想部長閣下不會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吧?如果您願意將華盛頓丟給那些南方佬,我將很榮幸親自率領華盛頓的這些部隊到葛底斯堡去增援。」   「南方現在對華盛頓最大的威脅就在葛底斯堡,全部增援不必了,還是調一個師去吧。就這樣,散會。」見會議無法達成一致意見,林肯不滿地說道,說著林肯站了起來走回自己辦公室。   「總統先生,哈勒克對我的侮辱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下去了!我要和這個混蛋決鬥!」   散會後斯坦頓怒氣沖沖闖進了林肯辦公室,一進門就大聲地朝林肯抱怨著今天會議上哈勒克對自己不友好的舉動。會場上哈勒克對斯坦頓的冷嘲熱諷讓他悶了一肚子火不好發洩,自己是個紳士,要是當場跟哈勒克頂起來,太有失身份了。可會議結束後,斯坦頓越想心中怒氣越高昂,於是跑到總統這裡來找總統評理了。   林肯走上前友好地拍了拍斯坦頓肩膀,「不,我的部長,你跟哈勒克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怎麼可以看到你們中間有什麼人發生不幸呢?哈勒克說話侮辱了部長,我建議你還是在這裡寫一封內容尖刻的信回敬他好了,你可以狠狠地罵他一通,將他罵個狗血噴頭。」   「好,我馬上寫!」氣急敗壞的斯坦頓不假思索走到一旁,刷刷刷開始給哈勒克寫信了。氣憤讓斯坦頓才華橫溢,筆走游龍般很快就寫好了一封措辭強硬連諷帶罵的信件。   「總統,寫好了,您看看可以嗎?」斯坦頓站了起來,將寫好的東西遞給了林肯。   「對了,對了。好!要的就是這個!好好剋他一頓,真寫絕了,不錯,實在是寫的太好了!斯坦頓。」林肯看的高聲讚歎著,誇獎的斯坦頓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一下。」林肯見斯坦頓打算將信件疊好裝進信封裡時連忙阻止他,「斯坦頓,這封信你打算怎麼辦?」   「寄給哈勒克呀?」斯坦頓對林肯的表情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要胡鬧!」林肯大聲說道:「這封信不能發,快把他撕了扔進廢紙蔞裡去。凡是生氣時寫的信我都是這樣處理的。這封信寫的很好,寫信時你已經解了氣,現在感覺好多了吧?那麼就請你撕掉,再寫第二封信吧,直到自己不再生氣為止。」   「……」斯坦頓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是繼續寫,還是就此放棄。   西沃德走了進來,看了看拿著信紙不知所措的斯坦頓說道:「總統,遠東溫州方面的代表團已經到華盛頓了,我是不是抽時間見見他們?」   「總統我先過去了,至於您的建議我會接受的。現在不打擾總統先生了。」西沃德的到來解了斯坦頓圍,臉上發紅的斯坦頓連忙撕掉手中信紙,逃出了總統辦公室。   「他們到了?真快啊!」林肯走到桌子邊上坐了下來,在文件中翻了一會兒找出一件念道:「……,沒錯,是這個了。溫州貿易商隊在唐納山口以一百名商人消滅了三百餘朱利安匪幫,逃跑的匪幫頭目朱利安在弗雷斯諾被抓獲,並處絞刑。這個溫州貿易商隊就是代表團了?」   「是的,總統先生。蒲安臣允許這個代表團攜帶一些武器,說是用來給我們的禮物。」西沃德肯定地回答。   「不過總統先生,在火槍火炮出來後,東方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武器,尤其是進入十九世紀後。我不認為這支代表團能給我們多先進的東西,也許他們只是為了爭取我們在道義上的支持才過來的。至於消滅了三百匪幫,這些匪幫只有一些玩具一樣的手槍,只要有步槍,您給我十個人我也能把他們都給抓過來,這件事情並不值得誇耀。」見林肯語氣中對溫州代表團抱有一種好奇心,尤其是對他們以一百商人消滅了眾多的匪徒更是感興趣,西沃德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   林肯聽出西沃德語氣中對溫州代表團的不屑,說道:「不,西沃德,你太小看中國人了。中國人是喜歡創造奇跡的民族,他們只是睡著了,現在也許這頭睡獅已經甦醒了。」   見西沃德對把中國形容為睡獅有些想笑,林肯笑了笑說道:「蒲安臣的來信我看過了,就蒲安臣所說,我認為十分可信,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落後的東方會製造出優良的武器,但這個是小事情。西沃德,要知道我們現在在戰場上形勢並不讓人樂觀,給溫州哪怕是道義上的支持對他們有什麼用?也許這些人到華盛頓來對我們反而是次機遇。蒲安臣信中所說的危險,現在還為時尚早,還是等平定了南邊的叛亂再說吧。西沃德,你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親自接見這個來自中國的代表團。」   「是,總統先生,我會馬上安排你們見面的。」   「不,還是我親自到他們住的地方去好了,遠來的都是客人嘛!你去安排一下,我處理一下這些事情馬上就過去。」林肯笑著低頭繼續辦公。   西沃德想說什麼,見林肯一直低著頭,只好輕輕地朝門口走去。   「總統先生!好消息!」西沃德剛走到門口,辦事員從外面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有什麼好消息?」林肯放下手頭文件,抬頭看著滿臉興奮地通紅的辦事員,可以說戰場上已經很久沒有什麼好消息傳過來了,每天的消息都是損兵折將、丟城失地,只要哪天能讓叛軍停止前進,林肯就覺得要感謝上帝了!他不知道這個辦事員能給自己帶來多好的消息。   「維克斯堡的叛軍在彭明頓率領下向格蘭特將軍請求停戰,他們宣佈投降了!」辦事員激動地叫了起來。   河水朝南邊流淌而去,隨著距離拉遠,河面越來越寬闊。兩岸河邊上綠草舒適地伸展開身軀,在風中搖曳,岸邊砌了一條小路,沿著河邊從草叢中穿過,一直延伸到遠方,隨著一道彎頭漸漸消失不見了。在南邊視線中出現了幾座低矮的白色木頭房子,如同水中宮殿,在午後的水蒸氣中幻動著。   深藍的天空中飄蕩著零碎的雲團。興許是技藝高超的師傅做出來千形百狀的棉花糖,一不小心讓風兒帶走了,帶到天上供仙子們欣賞,不管如何變化,千姿百態的雲團上方都是一片棉花狀的雪白。陽光下,天上的仙子們給雲團下面邊緣處鑲嵌了一道金邊。   一場大雨將漂浮在空中的塵埃清洗一空,雨後的空氣極為清新。波托馬克河對岸的樹林中有幾個小孩正圍著樹木嬉笑玩耍,一群雪白的鴿子滑翔到草地上,對身邊奔來奔去的兒童視而不見,悠閒地散著步。極目眺望可以看到層層樹林後面顯露出朦朧青灰的藍嶺。   除了河對岸有幾個正在玩耍的孩童,視野中就沒有什麼人還有閒工夫了,戰爭距離城市不遠,雖然城市沒有經受炮火直接洗禮,但過往的行人一個個憂心重重,低著頭匆忙地趕著路。   吱的一聲,背後厚重的木門被人推開了,史秉譽沒有回頭繼續出神地看著遠處藍天白雲青山綠草。   「是葵元嗎?過來吧。」   「史叔你怎麼知道是我?」推門過來的正是洪葵元。見史秉譽頭都沒回就知道自己過來了,洪葵元愣了一下,走到史秉譽身側不解地問道。   史秉譽半轉過身看著洪葵元臉上露出了微笑,「呵呵,很好猜的嘛。其他人在推門過來前會先打聲招呼,也只有你才會一聲不吭推門就進來了。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情?」   聽史叔叔這麼說顯得自己好像是缺少教養沒有禮貌的人。洪葵元感到臉上有些發燒了,作為太平天國干王的大公子,給人家如此教訓心裡總是很尷尬的。嘟囔了幾聲,洪葵元終於說道:「也沒什麼事情,只是不知怎麼搞的,人總是覺得睡不著……史叔叔能不能讓我到外面散散步?沒關係的,我以前在香港英語就說的很好,相信不會有什麼事情。還有王隊長答應帶上兩個隊員陪我一起走走,要是有什麼事情他們也可以擺平的。」   史秉譽看著躍躍欲試的洪葵元心中無奈地搖頭苦笑。看來團裡面想出去走走的不在少數,這些人自己是不敢過來說的,洪葵元身份特殊,讓他打頭炮可以窺視一下自己反應。至於這位自告奮勇給洪葵元當保鏢的王南山,恐怕他是自己希望借助洪葵元到外面去玩耍吧?!   到了華盛頓後,鑒於代表團成員在火車上鬧出的讓人無法忍受的笑話,再加上史秉譽不想讓自己一行人顯得太招搖了,引起無謂的爭執。他下達了一道嚴令,代表團任何人在沒有經過自己批准的情況下嚴禁私自外出。違令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嚴重的將不再繼續進行美國之旅,直接送回國內。大家表面上俯首帖耳,可一轉身這些人就想辦法試探自己了。   「不行啊,葵元。你跟其他人不一樣的,我必須絕對保證你的人身安全,不能出一點差錯。不然我怎麼跟你父親交代?現在我們人生地不熟,華盛頓城市外面就在打仗,正要發生意外怎麼辦?還有,你父親將你托付我們是希望讓你成為有用之才,不是那種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花花公子。你要真的睡不著,可以起來看看書嘛,為什麼一定要到外面走走呢?」   洪葵元背著史秉譽吐了下舌頭,必恭必敬地回答道:「多謝叔叔教導,小侄知道了。」   「史將軍!快開門!」華爾在外面嚷嚷起來。   「你先回去,至於出去走動我以後會考慮的,現在別著急,知道嗎?」史秉譽轉身去開門,嘴裡面跟洪葵元說道。   打開房門,華爾衣衫不整地站在門口,滿臉慌張地望著史秉譽。   「華爾,進來說吧,什麼事情這麼緊張?」史秉譽給他讓出位置,嘴上問道。   「不好了史將軍!我剛剛從外面聽到消息,李將軍率領的叛軍在葛底斯堡大敗聯邦軍隊!說是七萬多叛軍現在正朝華盛頓打過來了!」華爾還沒有進房間就開始大聲喊叫起來。華爾的聲音實在太大,旅館的一溜房間房門打開了,代表團團員從門縫中朝史秉譽這邊看著。   「進來吧,別那麼慌張,有什麼事情慢慢談。」見大家都朝這邊注視著,史秉譽連忙將大嘴巴華爾拉了進去。要是再讓他在門口瞎嚷嚷,天曉得會對代表團造成多大震動呢!   「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了。」   「我剛才在外面聽到羅伯特·李率領的南方叛軍在葛底斯堡打敗了米德將軍率領的波托馬克軍團,聯邦軍隊傷亡慘重,現在那些叛軍正朝華盛頓打過來了。」華爾語無倫次地再次重複了一遍剛才所說的那些話。   史秉譽皺了皺眉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美國地名不熟悉,這個葛底斯堡到底在什麼地方?戰鬥是什麼時候打起來的?」   「我給將軍您畫一下好了。」說著華爾找出紙筆,伏在書桌上刷刷刷畫了起來,一邊畫一邊跟史秉譽解釋就他瞭解到的戰場形勢。   葛底斯堡位於華盛頓北部兩百公里,按照華爾所說,當時在葛底斯堡駐有米德將軍率領的聯邦波托馬克軍團八萬人,而羅伯特·李率領著數倍於聯邦軍隊的叛軍從七月一日開始向米德將軍發動了攻擊(註:北方的將領習慣性地將南方軍隊誇大,一般情況下,只要戰鬥失利他們總是說當面有超過自己三倍數量的敵人,所以自己失敗非戰之罪,乃不能也!某次關於兵力問題討論中,有人問林肯南方戰場上到底有多少部隊,林肯答道:「一百二十萬。『旁人驚詫,林肯說,』你們不知道,我的將軍們每次作戰失利後總是對我說寡不敵眾,敵人兵力至少是我軍三倍,而我又不能不相信他們。   目前我軍在戰場上四十萬,所以南方軍是一百二十萬,這毫無疑問。『今華爾得到的消息以詐傳詐,自然越傳越離譜了。),聯邦軍隊被李將軍率領的叛軍團團包圍,本來還有地形之利,可戰場傳來的消息,那些南方佬不知從什麼地方搞來了怪物,渾身上下都是鐵板,吐瀉彈雨、冒著黑煙、發出巨大的吼叫朝葛底斯堡城外聯邦陣地開來,轟隆隆大地也為之顫抖,聯邦軍隊大炮槍彈打到上面都給反彈回來,部隊自然是頂不住了,窩窩囊囊一瀉千里,短短一天工夫,戰場上就倒下了數千將士。幸好這些怪物速度很慢,不然陣地上將不會再有聯邦軍隊倖存了。現在米德將軍率領的波托馬克軍團正困守著最後據點,據說前線戰敗也就這一兩天工夫了。   「坦克?!」史秉譽驚訝地叫了起來。   聽華爾介紹進攻葛底斯堡的那些怪物,史秉譽心頭第一反應就是坦克。可坦克是二十世紀第一次世界大戰才出現的新式武器啊?怎麼在美國內戰時候就用上了?史秉譽腦袋混沌一片。   「什麼?水櫃?史將軍您在說什麼?」華爾不解地問道。   史秉譽搖了搖頭,「我覺得你說的怪物就是坦克。希望我猜錯了,不然……」   史秉譽不敢想像下去了。這些要真的是坦克,北方的勝利將是遙不可期的,甚至南方統一北方都有可能。可歷史上南方只是戰術靈活,武器裝備還有兵員不是遠遠落後於北方嗎?這些坦克是什麼回事?史秉譽發現改變了的歷史再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這種想法深深折磨著他。   「你弟弟呢?讓他趕快跟白宮聯繫,我要馬上見林肯。」   「他到朋友家去了。說是馬上就會回來。」   華爾見史秉譽焦慮的表情知道事態嚴重,但具體怎麼嚴重程度是他所不可想像的。   史秉譽心中亂成一團,自己回到從前按照大哥所說的,時間出現了分岔,就是說開創了與原來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平行但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新世界,說的淺顯一點,乾脆就是自己來到了外星球,只是這個星球也叫地球,也有中國、美國。   本來一切都很好,這個「外星球」中國的走向正朝他和大哥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可現在突然出現的奇怪武器讓史秉譽感覺良好的心態完全打亂了。史秉譽越想越肯定這個怪物就是坦克——也只有坦克才能對聯邦軍隊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那麼這些坦克為什麼也超越時空來到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並且出現在美國內戰中?這是史秉譽所無法理解的。最直接的解釋就是有瞭解坦克的人從未來穿越時空隧道回到了美國,並且加入到南方政府,幫助他們與北方作戰。   史秉譽心裡苦笑著,要是這樣自己和大哥這種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水平能否帶領中國擺脫歷史上的屈辱?還有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穿越時空回到這個年代了。   「娘的,難道現在流行時空穿梭嗎?」史秉譽心中恨恨地罵道。看來從未來回到從前的都跑到大哥和自己創造新的歷史來了。如果從未來回來的是個希特勒一樣的瘋子,手上再掌握了原子彈之類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那麼這個地球上的人們就不用生活了!大家還是自覺抹脖子比較乾脆一點,就不是希特勒,過來個布什也不行啊!這樣的人眼中只有美國利益,最好全世界都是他們老美一家的,要是打不過他,自己豈不是只有當人家階下囚的命運了?他現在心中最大的憂慮就是別回來個日本軍國份子,那對中國影響實在太厲害了!史秉譽可不希望在這個歷史中也出來旅順大屠殺、南京大屠殺什麼的。   史秉譽強制將自己從這些千奇百怪的可能性中解脫出來,現在是考慮現實問題的時候。最大的現實問題就是如何對付南方莫名其妙出現的坦克了。要反坦克,好像現在的武器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史秉譽無聊地在紙上畫著自己所熟悉的反坦克武器,地雷、火箭筒、火炮、導彈、對地攻擊機、武裝直升機,畫了半天,除了火炮比較可行些,其他的現在純粹都是幻想。史秉譽看著自己畫的東西苦笑著,真要北方被南方滅了,就那些奴隸主,自己可以跟他們打交道嗎?   「史將軍您在想什麼?」華爾見史秉譽長久不說話,忍不住好奇問道。華爾走上前看著史秉譽完成的作品,不知道這些怪模怪樣的東西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沒什麼,我在想如何對付南邊出現的那些怪物。可惡!它們要是再晚上十年出現就好了!」史秉譽考慮到要是晚上十年,中國統一,國力大大發展了,到時候穿甲彈肯定是可以開始生產了,只要將軍艦上的火炮移植過來不就可以對付這些原始坦克了?   現在怎麼辦?難道抱著炸藥包學習董存瑞嗎?不知道美國人有沒有這麼高的覺悟。   史秉譽心中正想美國人會不會自殺性攻擊時候,外面有人敲門。   「誰啊?」   「將軍,是我,亨利。」華爾說出去的亨利在外面叫道。   「進來吧。」史秉譽正想找亨利,好讓他跟自己聯繫一下林肯,史秉譽相信林肯現在一定焦頭爛額了,要是自己能幫他解決面前最大的難題,他對根據地一定會多多支持的。   「啊哈!史將軍,您看我給您帶誰來了?」 亨利帶了個戴著眼罩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位是……」史秉譽站了起來,伸出手問道。   「將軍您好,鄙人是聯邦海軍上尉,亨利·戴維·赫爾。鄙人十分榮幸見到將軍閣下。」赫爾上尉握手的力道很足,足的讓史秉譽心中直咬牙。   亨利笑瞇瞇地說道:「赫爾上尉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接到我的信後馬上就到華盛頓來。將軍,我已經跟您介紹過,赫爾上尉家裡面開辦有大型的鋼鐵廠還有一家規模很大的造船廠,現在它們家正在幫政府生產大批鋼鐵,建造大量的軍艦,將軍需要的軍艦赫爾都可以幫將軍搞定。」   「過獎了,我家的船廠只能建造千噸左右輪船,規模並不很大。」赫爾放下攜帶的皮包,謙虛地說道。   「赫爾上尉現在是在費城造船廠是嗎?聽亨利說您跟海軍部上層很熟悉?」史秉譽將客人謙讓到座位後問道。   赫爾肯定地答道:「正是,本人以前在海軍部法拉格特將軍、波特將軍麾下擔任過參謀,跟吉第恩·韋爾斯海軍部長有過一面之交。不知將軍需要什麼樣的軍艦?」   「軍艦的事情慢慢再談。上尉,我聽亨利說您的家庭還開辦了一家鋼鐵廠?」   「這個……鋼鐵廠是有,不過亨利可能沒有說清楚,我在家族中因為年齡關係,並沒有什麼發言權,家族的事業我是插不了手的,所以對鋼鐵廠和船廠的具體情況瞭解的十分有限。」赫爾沒理在旁邊搔眉弄眼的亨利,坦白說道。   「這樣啊?……」史秉譽有些失望了,要是這個赫爾能對這些企業有決定權,很多事情就好跟他談了,現在等於自己是跟二道販子在商談買賣,成果不會很好的。   很奇怪,史秉譽腦海中突然竄出戰國時候的呂不韋,呂不韋靠異人發跡,興許自己能利用這位赫爾有什麼作為!   史秉譽一連串的問題拋向了坐在座位上的赫爾。「赫爾,具體情況您不瞭解,但大致規模上您應該是知道的吧?就您看來您的家族企業規模大不大?潛力如何?現在遇到的實際問題是什麼?」   赫爾不知道史秉譽葫蘆中賣的什麼藥,不解地看了看周圍,見史秉譽身後的華爾一直衝他猛點頭,而帶自己過來的亨利卻臉色蒼白,嘴裡不停地低聲嘟囔著什麼,想了想覺得還是回答可能比較好。「將軍,赫爾家族企業並不是很大,不過現在因為戰爭,鋼鐵廠及船廠業務極為繁忙,只是企業資金有限,年輕的壯勞力現在都上戰場了,企業一時無法大規模擴大生產。不知將軍問我這些問題有什麼事情?」   資金沒有自己現在就攜帶了巨額款項,至於勞動力,中國有四萬萬人口,根據地四千萬中失去土地的也不在少數,看來這個人還真的有用!史秉譽勉強壓抑住內心的興奮,說道:「赫爾上尉,您有沒有心在自己家族企業中有所作為?就是說您是否期望在企業中擁有決定權,至少是擁有發言權?」   戴著眼罩的赫爾笑了起來,笑容極為詭秘。「只要是正常人我想沒有一個不想在自己家族中有地位,將軍您這是多此一問了。」   史秉譽舒了口氣,「那就好,上尉,如果您給自己家族帶來可觀資金,相信您在家族中將有足夠地位的。要是我們通過您給您的家族企業注入一筆資金,同時可以保證您家族的企業擁有足夠的勞動力,您認為可以嗎?您的家族會不會因為外來資金拒絕我們友好幫助?」   赫爾發覺天上掉下大餡餅了,有些不能置信地看著靠在椅子上的史秉譽,這麼好的事情居然掉到自己面前,赫爾感到自己如在夢中。   「這個……將軍您不是開玩笑吧?」   「自然不是,我為什麼要騙您呢?不過這是有條件的。條件就是鋼鐵廠和船廠要開在我們那邊,資金、場地、勞動力由我們出,你們家族負責提供設備和技術人員。建成後我們股份佔六成,您的家族佔四成,至於管理就由赫爾上尉您來幹好了,由您擔任赫爾家族在中國總裁。這些工廠由上尉您說了算。不知赫爾對這個合作是否感興趣?」史秉譽笑著說道。   史秉譽認為根據地現在最缺少的就是工業設備和技術人員,尤其是重工業,設備還可以購買,技術人員要是靠自己慢慢培養,真是要培養到猴年馬月了!如果能通過合資將西方最先進的東西吸收過來自然是最理想的事情。只要工廠建在中國,就不怕他跑了。   資金方面中國的輕工產品在國際上還是很有地位的,尤其是根據地,因為重視輕工業的生產,同時大力提高產品質量。現在就是在封鎖情況下,慕名而來的外國商人還是如過江之鯉,攜帶著大量銀子絡繹不絕地到溫州收購。根據地除了購買武器、鋼鐵、化工產品,那些消費品進口控制是極為嚴格的。現在積累了大量的資金,所以資金並不成問題。   場地也不存在什麼問題,企業總不能將土地撬起來抬回美國吧?福建到處都是大山,並不適合糧食種植,大可在港口附近建造工廠。這樣就不存在與民爭食的問題。   至於工人稍微討厭一點,主要是中國接受過教育的極為稀少,接受過近代教育就更加是鳳毛麟角了。現代化工廠所需要高素質的工人在中國可以說還不存在。幸好根據地自從建立後一直很重視教育,也許可以通過短期培訓結合實踐操作讓那些人盡快的成熟起來。   如果赫爾家族真的接受自己建議,對根據地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工廠自己佔著六成的股份,就是說自己對工廠有實際決定權,他們要是想搞什麼花招,到時候自己也足以應付了。   赫爾發現自己的美夢真的就要實現了。自己家族企業多大規模赫爾相當瞭解,如此優厚的條件是家族所無法拒絕的。在來的路上亨利跟他說過,這位史將軍攜帶了百萬巨款,並且說在中國遍地都是黃金白銀,錢多的任憑你怎麼花都花不完,赫爾當時就想著到中國去淘金了。如果自己真的當上赫爾家族在中國的總裁……赫爾看到美好的前景在前面等候著自己,如此機會要是不把握住,自己絕對會後悔一輩子的!   「這件事情我會盡快跟家族商談,希望能早日給史將軍一個滿意的答覆。」赫爾驚喜的表情坦白無誤地表露在臉上。   亨利看到赫爾如此直白,心裡一個勁地歎氣。作為軍人,赫爾還不習慣跟亨利一樣狡詐貪婪。要是換了亨利,明明自己肚子裡盼望著要命,表面上他還要裝出不屑一顧的樣子,要把事情搞成是你有求我,自己只是勉為其難,亨利認為這樣才能搾取最大的利潤,現在看赫爾如此快就接受人家要求,亨利只能埋怨自己為什麼要如此迫不及待地將赫爾推出了。   「那好,希望上尉跟我們合作愉快。」史秉譽站起來打算送客了。   赫爾跟亨利一起站了起來,亨利打算出去後好好地埋怨一下這位太不懂談生意的朋友。   「……將軍,這是您畫的嗎?上面畫的是什麼?」   赫爾站起來發現了史秉譽剛才隨手畫的「作品」,裡面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哦,沒什麼,我這只是隨便畫著玩玩。」史秉譽沒打算將這些東西宣之於眾,連忙上前將那些東西隨手揉成一團,打算扔進廢紙蔞。   「將軍且慢,您這個東西我見過,既然是將軍所畫相信將軍知道這是什麼吧?我給您看樣東西。」赫爾阻止了史秉譽的動作,轉身到皮包中翻尋著什麼。   「啊?!」史秉譽不解地看著赫爾。自己畫的這些東西,就是見多識廣的華爾也沒有看到過,這位上尉如何見過?   華爾和亨利看著低頭尋找東西的赫爾不知道他是那路神經搭錯線了。史秉譽畫的東西,華爾和亨利倆人都看到了,但他們以為這只是史將軍信手塗鴉之作,沒有任何意義。亨利心中更是在想這個赫爾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舉止如此失常?   「找到了。」赫爾舒了口氣,從皮包中取出一張照片遞給了史秉譽。「將軍您也許能告訴我這是什麼,請您仔細看看。」   照片質量不怎麼樣,至少是沒有彩色的,可對史秉譽卻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飛機?!」史秉譽驚叫起來。   「什麼飛機?」在場的三個人同聲問道。   雖然照片質量不高,但史秉譽還是認出了這是一架美國二戰時期的飛機!如此巨大的身軀證明這不是一架戰鬥機,看起來比較像是攻擊機或者是俯衝轟炸機。從照片上看飛機並不很陳舊,說明發現這架飛機時間上不會很晚。美國二戰的飛機怎麼跑到這個時代來了?史秉譽心中不解地想著。見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看著自己,史秉譽剛想用英文複述一遍,這才想起來飛機這個英文單詞現在還沒有發明呢!這要他如何跟這些人解釋?   「上尉您這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照片上的東西在哪裡?這上面的人呢?」史秉譽焦急地問道。在史秉譽心中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但現在還不敢肯定。   「將軍您認識這個嗎?」赫爾見史秉譽沉默地點點頭,看著自己,只好繼續說道: 「這是朋友五月份從南方帶來的,說是去年在基拉沙漠發現的,當時在旁邊發現了兩具屍體。至於照片上的這個東西,聽朋友說已經讓英國人買走了。將軍您能不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現在換赫爾著急地想知道了,在從朋友手中取得了古怪的機器,同時還附帶著贈送自己幾張照片,赫爾就被這個東西搞的頭都要爆炸了,原本他打算自己一個人好好琢磨琢磨到底是什麼,說不定自己可以靠研究這東西,小小地發上一筆呢!可任憑他如何鑽研,答案總是離他老遠。到後來赫爾已經失去了自己一人研究的信念了,只剩下搞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可惜費城雖大,可以給自己解惑的卻沒有一個,赫爾這次到華盛頓來專門將照片也給帶來了,華盛頓有學問的大有人在,他打算在這裡好好地請教一番。見過無數有學問的瞠目結舌後,今天終於讓他逮著了一位看樣子可以給他揭開謎底的人了。   「兩個人?」史秉譽仔細打量著照片,喃喃小聲說道:「看座艙應該是三個人呀?難道有一人沒有死?要是這樣這人應該是加入了南方,不然就無法解釋坦克是怎麼回事了。可既然他是美國人,應該幫林肯的呀?這傢伙難道是分裂份子?真的要是分裂份子軍隊怎麼可能讓他參軍?」   在史秉譽心中出現了無數的疑問,一個問題剛剛在心中找到答案,立刻又一個新的問題冒出來了。他現在有些明白南方出現的怪物是怎麼回事了,但更多的疑問又充斥心中。「這個是飛機,至於飛機如何用英語表達我可不知道,你們只要知道這東西可以飛行的就可以了。」   「跟我們的飛艇差不多?」華爾問道。   史秉譽默默點點頭,「差不多,而且還要更加先進。」   「我的上帝!」華爾驚歎道。   史秉譽沉著臉繼續說道:「這個飛機上當時應該有三個人,既然只發現了兩具屍體,還有一個人應該沒有死,現在大概就在南方,至於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不行,既然這傢伙幫南方出力我得馬上求見林肯總統,不然問題恐怕就嚴重了!一定要在南方發展起來前將隱患盡快消滅了!」   史秉譽無法想像現在如此落後的科技如何可以製造出坦克來。南方的工業實力無法跟北方相比,若是讓他們佔領了更多地盤,同時在工廠、科技方面取得發展那還了得?   美國南北一直分裂自然是史秉譽很樂意看到的事情,可如果南方統一了北方,將來的美國又會是如何一副景象?史秉譽並不知道答案,很有可能將來的美國侵略性將遠遠大於現在的聯邦。   史秉譽不知道看到的是美國二戰結束後在百慕大失蹤的一架復仇者式魚雷轟炸機,當時飛機上三個乘員兩名在墜地時候身亡了,還有一名當時並沒有死,這人被飛機墜毀所吸引過來的人搭救。這人在墜機的時候因為受到極大衝擊,下半身完全癱瘓,同時大腦在衝擊過程中失去記憶了,可以說變成了一位白癡。   被人搭救後,他被帶到了南方里士滿,陰差陽錯下,羅伯特·李遇到了這位只會傻笑的人,並且不知什麼原因,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李將軍因為同情此人將他收養了。這人雖然變成了白癡,可沒什麼事情他喜歡信手塗鴉一番。天曉得李將軍怎麼從他塗鴉的作品中得到了靈感,把繳獲的一列火車改造成了裝甲列車,於是葛底斯堡的聯邦軍隊就倒了大霉了,而得到華爾轉述的早已走樣的信息的史秉譽,則把這個東西誤認成了坦克。   史秉譽想到這些事情跟人家解釋,人家也未必相信,只能用他們聽的懂的話來說了。   「赫爾,我只能告訴您,這個東西現在是絕對無法製造出來的,也許再過個幾十年就可以了,他是人們幻想的產物,我有這個想法,同時別人也有。我沒有將想法付助行動,別人卻想到就去做了。很遺憾,他們考慮的實在是太超前,結果只能是到天堂繼續自己的夢想。希望您不要再考慮這件事情了,它對您絕對沒有什麼好處。」   「那麼還有一個人……」赫爾有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求知慾,見史將軍說的莫名其妙,欲言又止,知道事情並不是真的想他所說那樣。也許在史將軍心中隱藏著極大地秘密,赫爾很有心想將這個秘密挖掘出來。   史秉譽接口說道:「還有一人並不重要,這個人是個瘋子,凡是製造並想坐它的人都是瘋子。」   史秉譽正說著,外面突然忙碌起來,旅館老闆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   「總……總統先生來了!」老闆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   房間內幾個人被老闆所說的話震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位先生,總統先生到了!」旅館老闆見大家沒有反應過來連忙再重複了一遍。   外面響起凌亂的腳步,看來大家都知道林肯到了布爾倫旅館,現在正奔出去想要一睹美國總統的風采。屋裡面的人這才反應過來,史秉譽想到自己還沒有上門拜帖子,人家就親自過來了,這份情誼可是絕對不輕的!在史秉譽心目中,也許自己將那些「禮物」送上去林肯才有見自己的興趣,可現在一切都跟自己想的完全兩樣了。   「史將軍,我們也出去迎接吧?看來總統先生是專門找將軍您來的!」華爾笑的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   「我先出去了。」赫爾想起了自己身份,連忙轉身朝外面走去。他現在還是美國海軍現役上尉,要是給人家知道自己在沒有經過允許的情況下跟外國政要混在一起,那自己就不用再在軍隊中混下去了!   史秉譽看赫爾擦身從旅館老闆身邊走了出去,轉頭對華爾兄弟道:「我們出去迎接吧。」   走出房門,迎面走來一位又黑又瘦比史秉譽高出許多的中年人,這人頭髮隨意地朝左邊梳理著,顯得有些凌亂。刀削般的臉上,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將鼻子襯托的更加挺拔了。雖然白種人大多數眼眶都是深陷的,史秉譽卻發現這個人比別人陷的更深一些。   史秉譽覺得這人的眼睛可以透視到你內心深處去,讓你在他面前一點隱私也不能保留。這種感覺讓史秉譽極為不舒服,畢竟沒有幾個人願意將自己赤裸裸地呈現在別人面前的。   「總統閣下,這位就是溫州過來的史議長。」   史秉譽正奇怪自己沒有見過那人,那個人如何知道自己,轉頭一看,自己帶來的那些人正一個個不停地打量自己和林肯呢!並且旅館的老闆就站在自己身後,正敬畏地看著林肯。這樣子不用介紹別人也知道自己是誰了。   「閣下您好。我是美利堅聯邦總統林肯,這位是美國政府國務卿西沃德先生。」林肯友好地朝史秉譽伸出大手。   「本人十分榮幸見到總統閣下,您個光臨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了。」史秉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見到林肯。看著世界歷史上著名偉人站在自己面前,讓史秉譽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史秉譽認為跟林肯比較起來自己顯得實在是太渺小了,也許能和林肯比較一番的在中國歷史上只有秦始皇跟毛澤東吧!   「總統先生請進,裡面請。」手忙腳亂的史秉譽這才想起來讓林肯站在門口是極為不禮貌的事情,趕忙在行過禮後邀請林肯進入自己的房間。站在史秉譽身旁的華爾兄弟乘著場面混亂之際悄悄溜了出去。   賓主坐下後,林峰灃給在座的端上茶水,靜靜走了出去,隨手關上房門將裡面與外面隔絕開來。史秉譽相信自己的房間隔壁現在一定有很多人正貼著牆壁偷聽他這裡的談話,畢竟美國總統出現在這裡是讓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些人好奇心如此強烈,要是不偷聽才有鬼了。   「議長閣下相當年輕啊?西沃德,在議長面前我們都距離上帝太近了。」林肯剛才也在打量著這位來自遠東神秘大陸的議長,坐下後林肯說道。   西沃德不自然地笑了笑,按照他的想法,應該自己先與這位史議長見面的,如果史議長真的像蒲安臣所說,才讓他與總統會面。現在總統親自跑到這裡來實在是有些太失面子,只是總統是林肯的,他想怎麼樣就是怎麼樣,自己只有建議權,不能反對。說起來西沃德覺得聯邦總統有些太獨裁了,倒是南方選出來的「總統」傑斐遜·戴維斯很是民主。   史秉譽發覺林肯並沒有外表顯現出來的那麼冷峻,反而說話讓人聽的感覺十分幽默。   想到北方現在遇到的現實問題,史秉譽不想將圈子兜的太大,誠懇地說道:「總統閣下,我想你們美國駐中國公使蒲安臣先生已經將我的來意告訴了閣下您。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直接說好嗎?」   「很好,我很欣賞議長先生這種談公事的態度。」林肯讚賞地點點頭,轉頭對西沃德說道:「但願我們辦事情也是如此迅速,那樣就太好了。」   「請稍候。」史秉譽站了起來,走到裡屋,過一會兒從裡面捧出一個包裝精美的長禮盒,輕輕放在林肯面前。   「這是我們溫州政府送給你們美國的禮物,總統先生您可以打開看看。」   西沃德緊張地看著擺在林肯面前的禮盒。裡面的東西不用取出來西沃德就已經知道是什麼了,聽蒲安臣所言,溫州那邊生產的步槍質量極為優良,射擊速度極快,射程很遠,並且準確性也很高。那邊想用這種武器作為禮物與美國這邊好好的交流一番,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這東西又會是什麼?   「哦,不錯。」油光珵亮的六二二式步槍出現在林肯和西沃德面前,在步槍旁邊放置著一排散發金屬光芒的子彈。   「這是我們自己研究製造出的中華步槍,現在槍中沒有子彈,要是需要射擊最好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史秉譽上前解釋道:「這種步槍口徑為十一毫米,管形彈艙,每次最多裝填六發子彈,必須採用金屬圓錐子彈,發射藥是雙基無煙藥。全槍重六公斤,有效射程六百米,一般情況下射速為每分鐘十二發。總統先生,用這種步槍射擊對姿態將沒有什麼條件限制,您可以站著裝填發射,也可以跪著,甚至就是趴在地上對裝填及發射也沒有任何影響。閣下實驗後一定會對他很滿意的。我相信這種步槍在美國很容易進行大量生產,也許裝備了這種步槍對你們平定南部的叛軍將有很大幫助。」   「很好,西沃德,你幫我收好。」林肯點頭,轉手將步槍遞給了站在旁邊的西沃德。   「不知議長先生到我們美國來有什麼事情?我想不止是給我送禮物來這麼簡單吧?要是這樣直接讓蒲安臣先生直接帶來就可以了,怎麼用的著讓議長閣下不遠萬里從東方過來呢?」   「這件事情我們慢慢再說好了。總統先生,我聽說聯邦軍隊在葛底斯堡打了敗仗?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情。」史秉譽好心問道。   「只是小有挫折,算不了什麼大問題。」林肯還沒有開口,國務卿西沃德插口說道。   「既然如此傳言就是真的了,李將軍的軍隊真的打敗了聯邦軍隊。」史秉譽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到高興還是感到悲哀,聯邦打了敗仗,自己帶來的武器自然是身價百倍,可萬一聯邦無法取得最後的勝利,那麼自己到這裡來又有什麼實際意義?   「議長閣下,允許我問您一個問題嗎?」西沃德開口問道。林肯看了眼西沃德,默默不言。   史秉譽不知道這位國務卿先生打著什麼主意,點點頭肯定地說道:「可以,請問吧。」   「議長先生,您為什麼到美國來?」   西沃德認為現在的世界大英帝國最強大了,要是溫州那邊需要支持的話應該找英國去幫忙,美國現在自己正發生內戰,這位議長丟下身邊所有事情出現在這裡實在是讓人有些無法理解。   史秉譽笑了笑,「因為我喜歡美國,我喜歡民主的、自由的美國。我相信中國和美國之間還是有彼此需要的利益,為了利益我必須到美國來。」   西沃德聳了聳肩,「很抱歉,正如你們中國一樣,我們聯邦現在也發生了內戰。聯邦現在對你們無法給予任何幫助,也許能夠給您幫助的應該是大英帝國吧?至於您所說的利益,我並沒有看到,不知您是否可以解釋一下?」   史秉譽看了看坐在旁邊等他回答的林肯,笑著攤開手說道:「國務卿先生,這已經是您的第二個問題了。我是否可以不用回答了呢?」   林肯和西沃德面面相覷,同時放聲大笑起來。   等倆人笑的差不多了,史秉譽還是解釋了一番,「至於共同利益,按照我所理解的,就是美國現在需要對付南方那些叛軍,重新統一國家。而我們也需要推翻腐朽的、殘忍的異族殖民統治,重新讓中國獨立並且統一,在這方面我們兩國目標是一致的。總統先生,實話實說,我們現在在世界上相當孤立,世界各國在所謂中立的幌子下明裡暗裡支持反動的清朝,在這方面我們需要民主美國幫助。至於英國,相信你們對他的好感不會很多,他們對你們美國進行了兩次戰爭,現在也在暗中扶持著南方叛軍。我們也是一樣。鴉片是什麼東西相信總統先生是知道的,總統先生您是否願意看到美國人民都是吸食鴉片的隱君子?可英國竟然為了向中國傾銷這種萬惡之源,不惜對中國發動戰爭!現在腐朽的滿清政府任憑英國鴉片販子在中國肆意傾銷鴉片,而我們就不允許了。總統閣下,您說在這方面我們可以跟英國彼此進行溝通嗎?在這方面我們很讚賞貴國態度,貴國在與清朝簽訂的中美望廈條約第三十三條明確規定不得攜帶鴉片走私到中國去,也禁止別國冒美利堅旗號做不法貿易,這跟英國比起來真是天差地遠,充分地體現了美國政府是站在公正立場上的。難道我們不跟公正的國家合作,反而去和強盜搞好關係嗎?」   史秉譽恭維著美國,這讓林肯和西沃德都感到面子上很好受。   「我們需要的只是你們在道義上對我們進行支持,至於美國內戰,總統先生,我聽說在南邊出現了神秘的武器,聯邦軍隊現在對那些東西有些無可奈何。不知道有沒有這個事情?我還聽說因為在葛底斯堡戰鬥中聯邦軍隊失利,有人提議放棄聯邦在南部的利益?總統先生您是如何考慮的?」後面一個是史秉譽想像出來的,從華爾介紹中,史秉譽瞭解到聯邦華盛頓地區的主力部隊都在葛底斯堡,要是這支部隊被全殲了,華盛頓就等於赤裸裸地坦露在裡士滿面前。在美國史秉譽從各方面得到議會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統一戰爭。史秉譽認為要是華盛頓危險了,這些人肯定會跳出來要求林肯接受南方獨立要求的。   「議長先生你也聽說過了?」見史秉譽不置一詞看著自己,林肯想了下問道:「不知道議長閣下有沒有聽過獅子和樵夫女兒這個寓言?」   史秉譽有些傻眼了,現在談論正事的時候,這個美國總統怎麼還有興趣談什麼寓言?   難道自己剛才說的都是廢話嗎?   「沒有聽過。」史秉譽老實地回答道。   「是這樣的,有隻獅子深深地愛上了一個樵夫的漂亮女兒,請求姑娘嫁給它,這位美麗的少女讓它去找它父親求婚。於是獅子對樵夫說要娶他的美麗女兒。樵夫說『你的牙齒太長了』,獅子去看醫生,把自己的牙齒給拔掉了。回過頭來樵夫又說『不行,你的爪子也太長了』,獅子又去找醫生,將自己的爪子也給拔掉了。樵夫見獅子已經解除了武裝,就用槍將獅子的腦袋打開了花。」林肯看了眼坐著的史秉譽和西沃德,反問道:「如果別人讓我怎樣我就怎樣,那麼我會不會也是這個下場呢?」   「明白了。」史秉譽鬆了口氣。   史秉譽沒有想到林肯回答問題不是從正面來說,反而跟你講故事,七兜八彎後讓你自己尋找答案,看來不管南方如何威逼,林肯都是堅持要將他們徹底平定了。   「只是如果華盛頓的軍隊真的在葛底斯堡全軍覆沒,恐怕總統先生您的日子將不會很好過了。」史秉譽同情地看著林肯。   「南邊只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一切奇怪的東西,只要我們瞭解了這些,靠北方強大的基礎,消滅他們是指日可待的。」林肯堅定地說道。   「總統先生您說的那些奇怪東西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議長先生你知道那些是什麼嗎?」林肯有些不相信地問道。從前線傳來的消息都是很零碎的,並且很多都是自相矛盾的,從那些報告中林肯無法得出自己的軍隊到底遇到了什麼怪物。   「世界上並不存在什麼怪物,所謂的怪物都是由人製造出來,只是讓大多數人暫時無法理解的東西。不知道總統先生可不可以形容一下你們所遇到的是什麼東西?如果這些真的是我所聽到的那種東西,那麼也許我有些建議可以給你們。」   林肯看了眼西沃德,西沃德對史秉譽解釋道:「在前線我軍遇到一種有幾百尺長,十尺寬冒著滾滾黑煙發出匡當聲沿鐵路移動像火車的鋼鐵東西,子彈和一般炮彈打到上面沒有任何用處。很遺憾,我軍士兵在這些東西面前毫無辦法,只能後撤,至於全軍覆沒,這太誇張了。只是小有失利而已,並沒有那麼嚴重。米德將軍正率領部隊監守葛底斯堡外的山地,很快就能將那些該死的叛軍徹底擊潰!」   「沿鐵路運動,那麼說就不是……這些應該是將蒸汽列車外面掛上了鐵板,一般子彈什麼的是無法擊穿它的。幾百尺長大概有點誇張,不過難怪聯邦軍隊這麼快就傷亡慘重被逐出了葛底斯堡鎮子,但是卻仍然能夠守住山地。」   見國務卿說的跟華爾所言有有大出入,史秉譽有些懷疑自己心中想法,說不定這架飛機當時只有兩個人,並沒有什麼第三個人存在。要是這樣這個玩意兒純粹是南方某個將領腦袋一時靈光閃現製造出來的。就是真的有這個人存在看起來對自己威脅也不大。北方軍隊的戰敗,更大程度上應該算是被新出現的東西給嚇壞了,打了幾槍見一點影響也沒有,嚇的神經崩潰,散了羊。這樣的東西既然自己知道了,想要對付起來並不困難。未來的戰場上裝甲列車早就被淘汰了,畢竟它行動受到的限制實在是太大了。   「掛了鐵板的列車?」林肯和西沃德同聲問道。   「對,是掛了鐵板的列車,子彈什麼的無法將它打穿。」史秉譽肯定地說道。   「聽蒲安臣說溫州那邊有許多我們所不知道的新武器,看來他沒有說錯了,連南方新出來的東西議長閣下您都知道。不知議長是如何明白這些的?」   林肯覺得自己面前的人是如此的神秘。雖然以前說中國是神秘的國度,讓西方人神往不已,但自從二十年前英國人用大炮轟開中國大門後,那些神秘都變成了飯後的笑話,如此落後的國家有什麼值得人們嚮往的?現在林肯發覺這種觀點又要轉變了,林肯覺得也許這位史議長是上帝派來幫助自己的,只有上帝的使者才能看穿一切,當然他要是惡魔的使者也有同樣的能力。   「如何明白的並不重要,這些大家都或多或少考慮過,只是有人只是空想,有人將想法變成現實。這東西如何製造我不明白,但我想我還是可以給你們一點意見供你們參考,說的對不對請總統先生自己判斷。」   「請直言。」   「這東西南方應該不多,畢竟改造起來不是那麼容易的。要對付它有幾種辦法,一種是戰場上預先選擇好它的進攻路線,集中大口徑火炮直接轟擊它,將它擊碎,打爛,子彈對它沒有威脅,但重炮就不同了。至於進攻路線很簡單,它只能沿鐵路運動,而且掛了安裝鐵板和槍炮後重量太大,移動速度相當緩慢,前方部隊可以預先選擇好陣地,將它引誘過來,一舉殲滅這麼好的靶子我想總統閣下您的軍隊會很好的利用它訓練一下自己射擊水平的;另外還可以將大量的火藥集中起來埋設在它所要前進的地方,等經過時候引爆。轟……它將直接到天堂報到去了。還有派出部隊將鐵路挖斷,離開了鐵軌的裝甲列車什麼都不是了,一步步將它逼到無法移動地步,最後用火炮或者炸藥消滅。這些都是戰場上的辦法。還有一種是釜底抽薪之計,這些是需要燃料才能供它前進,總統閣下您可以讓您的軍隊切斷叛軍補給線,同時在前線將所有可以用來作為燃料的一概帶走或者是破壞,沒有燃料可以用它將成為一堆廢鐵,想動都動不了,不用打它就已經沒有用場了。」史秉譽笑著邊說邊比劃著,將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全部倒給了林肯他們。「反正不管什麼辦法只要破壞了它的機動能力,這玩意兒就毫無作用了。」   林肯思忖片刻,高聲叫了起來,「太好了!這正是我們需要知道的東西!西沃德馬上將這位尊貴的議長先生建議發到前方去!讓米德將軍按照議長先生的建議消滅這些該死的怪物!」   「總統先生,不客氣地說您的軍隊不是被這些東西打敗的,而是被它們給嚇敗了。要知道新出來的東西總是不成熟的,它有眾多的缺點可以利用,只要鼓起必勝的勇氣,最後勝利一定會是屬於總統閣下您的軍隊,所以軍隊的鬥志相當重要。」   「總統先生,我先將這些建議轉達給米德將軍。」西沃德看了眼誇誇其談的史秉譽,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很高興能和議長先生見面。至於道義上支持貴政府,我想還是保持中立比較好。   當然,除了我們自己生產的武器,你們要是有別的需要,我國商人將很樂意跟貴政府進行交易的。正當的貿易往來是任何政府都無法干涉的,不是嗎?議長先生?「林肯俏皮地看著史秉譽笑了起來。   「有總統這句話就可以了,相信在總統的領導下,美國人民必然會戰勝分裂主義者,維護國家完整,這是任何困難也無法阻止的。至於中國,她必將從外族殖民者手中取得完全的獨立,相信獨立的中國與美國之間會按照國際準則友好相處。在建設一個法制國家方面我們還有很多不足,希望總統先生能給我們一點幫助。」   「這沒有問題,對朋友還是需要大力幫助的。祝願議長您的軍隊能早日打敗清朝軍隊,取得國家獨立。」林肯發覺這位來自遠東的史議長相當可愛,可愛的讓他恨不得抱上啃上兩口。真要按照議長所說的,未來美國將在中國擁有極大的發言權,這是那些愚蠢的英國佬靠戰爭手段所達不到的!   「哦,對了。」史秉譽想起一件事情,轉身從箱子裡取出一疊資料來,「這些是我們設計的一些武器資料,我們想在美國申請專利權。當然,貴國的工廠將可以按照專利生產這些武器。請總統先生過目。」   這些是關於六零迫擊炮、多管機槍和飛艇的資料,在溫州的時候,因為考慮到自己現在生產規模一時半會兒無法極大地擴大,史秉譽跟楊滬生在商量後達成了在美國申請這些專利,同時利用美國生產潛力,製造自己所需要的武器。至於斯潘塞發明的水冷式斯潘塞機槍,這個實在是超越現在科學技術太遠了,還是保密比較好。翻了幾下,史秉譽看到飛艇猶豫了一下,悄悄地將它收到後面。「這些只是圖紙,我們現在還攜帶了部分樣品。總統先生什麼時候有空可以看看它們的威力。」   「可以,只要價格合理,同時真的能發揮出極大作用來,我想聯邦軍隊會感激議長先生對他們所給予的厚愛的。」林肯點頭答應道,接著林肯想起了倒霉的朱利安,笑道:「就我個人而言我相信這些武器應該有足夠威力的,議長先生你不是在唐納山口已經表演過一次了嗎?」   「總統先生,如果在美國進行專利製造,我想將生產出來的部分產品返銷回我們那邊是沒有問題的吧?」史秉譽倒真的不知道這種做法會不會違反了中立法。不過所謂的中立法不過是婊子的遮羞布,只要有足夠的利潤,隨時都可以將它扯下來。   果然,林肯狡詐地笑笑,「這個需要你要跟那些申請生產的工廠談了,我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提醒議長,你要注意一下英國會有什麼反應。」   史秉譽看著林肯笑了起來,原來所謂的世界偉人骨子裡還是只裝了美國利益,什麼也不知道,多好的回答!只要林肯什麼也不知道,聯邦商人將肆無忌憚地從中國將各種東西運走,只要林肯什麼也不知道,溫州就可以將美國製造出來的軍火大批進口到中國去,或者說是走私更加合理些。只要林肯什麼也不知道,那麼在中國發生的一切他都沒有看到。這就是現實的美國人!實際上他是什麼都知道的。   「咚咚咚!」   「史將軍快出來一下!」   史秉譽正和林肯談的開心,外面有人敲門了。史秉譽聽到華爾焦急地在外面叫道。   「什麼事情?」   史秉譽拉開房門,華爾手上拿著一份報紙正一臉驚恐地站在外面,渾身不停地顫抖著。史秉譽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這是剛剛發行的號外,將軍您看!」   史秉譽狐疑地從華爾手中一把奪過報紙。一看標題史秉譽差點暈了過去。   報紙上斗大的標題寫著大英帝國議會批准英國連合法國對清國叛軍宣戰!   雖然按照楊滬生所說英國干涉中國是必然的,可史秉譽心中總抱了萬一的想法,今日這個幻想算是徹底破裂了。最糟糕的是英法兩國宣戰的時候自己並不在中國,而是遠在萬里之外的美國!在他想法中就是干涉,也得再等上幾個月。等自己安頓好美國這邊,到時候再打也沒有什麼問題。現在這也太快了一點,快的讓史秉譽一時無法接受,溫州那邊不知道做好了戰爭準備嗎?   史秉譽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新聞,在七月三日,英國議會鑒於英國合法商人在中國福州被叛軍「殘忍」殺死(史秉譽一看就知道說的是鴉片販子周德芬,天曉得什麼才叫不殘忍地殺死!這些人為什麼不說說這是什麼商人?不過二次鴉片戰爭後英國宣佈對中國販賣鴉片是合法的,要照這個解釋「合法商人也還說的過去。),同時進行外交交涉的英國官員華德在江寧受到太平天國官員極大的侮辱,英國政府不再承認太平天國是內戰一方,而認為他們都是毫無道義的土匪,為此英國在清朝政府要求下將幫助清朝盡快的恢復南邊社會秩序,維持政府的穩定。至於法國,出兵理由讓史秉譽火冒三丈,法國人居然認為太平天國不信奉天主教,對控制區內的天主教教民進行了殘酷的打擊,為此這個自認為法國是天主教在世界上的中心國家,有必要幫教民伸腰,對那些迫害教民的匪徒進行打擊。二次鴉片戰爭時候法國還找了個神甫做借口,這次牽強的借口都不需要了,直接跳出來為了信仰而戰。   英國可以理解,畢竟是世界老大,等於是我想幹什麼就要幹什麼,別人必須要服從自己,不然就刀槍上來了。這個法國實在是太可惡了,真要為了信仰法國就要開戰,世界上信仰別的宗教國家數不勝數,他打的過來嗎?史秉譽越看越是生氣,用力地將號外撕的粉碎。   「議長閣下,對這個消息我很遺憾。」林肯走了過來站在史秉譽身邊平靜地說道。   他在來的時候已經知道了英國對中國南方叛亂進行干涉的消息。如果是別的國家,林肯很有可能就不過來了。可在史秉譽到來之前他已經看過蒲安臣的信件,按照信上分析,任何國家想要通過軍事將溫州政府消滅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林肯相信自己任命的公使不會對自己不負責任的,至少蒲安臣信上說的讓林肯相信溫州方面戰爭潛力是極為巨大的,四千萬人口,美國獨立戰爭時期才多少人口?還不是將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國趕回老家去了,擁有四千萬人口而且行動一致的溫州方面為什麼就打不過英國?並且林肯現在最大的困惑是解決南方叛軍,溫州那邊過來的應該可以給他啟示,所以他才出現在溫州議長面前。來了後這個消息還沒有跟史議長說,他的手下就已經將噩耗帶過來了。   「沒什麼,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史秉譽略顯平靜地說道:「對英法干涉中國內政我們早就準備,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他們找的借口居然如此荒謬!不過這也不算什麼,既然暴風雨來了,有作為的雄鷹都會迎著它翱翔,決不會畏懼這些困難的。只有挺過風暴,才能看到最好的彩虹。」   史秉譽這才明白為什麼國務卿西沃德看著自己的眼光總是那麼難以琢磨,原來這傢伙認為自己挺不過英法的干涉!   「希望如此,議長先生,我們將負責你在美國的人身安全,同時對正常的貿易不做干預。只是英國既然跟法國一起對你們發動戰爭,雖然我很同情你們,但我們將很難在武器方面對你們進行支援。」   「這個我們理解的,你們現在也很困難。不過只要跨過這個山坳,相信大家都會好起來的。」史秉譽原來還有大量的事情要和林肯商量現在完全沒有興趣了,他的心已經飛到了中國,飛到楊滬生那邊,史秉譽恨不得坐上火箭眨眼就到大哥面前,跟他一起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   「那好,我們就談到這裡吧,有什麼事情,史議長你可以找國務卿西沃德商量,另外內政部長凱萊布·史密斯會安排你們在美國行動的。」   「好,我送閣下出去吧。」史秉譽將心事放在一旁陪著林肯朝外面走去。「對了,我這次帶了一些人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在美國留學?」   「這沒有問題,你可以跟史密斯商量下具體事務。」林肯肯定地回答道。   「多謝了。」   倆人默默無語朝外面走去,剛走到旅館門口林肯和史秉譽都站住了。警察正在外面維持秩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外面聚集了大量的記者,人數之多將旅館層層包圍住了。更多的人彙集在旅館外面的馬路上朝旅館張望著。   「總統閣下,這些人應該都是您的支持者吧?可真多啊,我在溫州可從來沒遇到今天這麼多的圍觀者呢!這些人都等在這裡想要一睹您的風采,呵呵,今天算是讓我也跟著沾光了。不過這麼多人,看來總統閣下是回不到白宮了。」史秉譽放下急噪的心情,對林肯開著玩笑。   「議長閣下,這讓我想起了一次人們要絞死盜馬賊的情形。通往刑場的道路上擠滿了去看絞刑的人們,因為人太多了,以致押送犯人的囚車不能按時到達。前面的人越擠越多,連犯人看著都著急了,高聲喊道:」你們急什麼?我到不了刑場,你們有什麼好看的!『「林肯學著犯人著急的樣子大聲說道。   「總統閣下您真是幽默。」史秉譽哈哈大笑起來,「您說的讓我也想一件關於死亡的事情。我在溫州的時候,下面有個縣裡面有個縣議員,他每天都要到賣報紙的地方,掏出十分錢買封報紙,看了頭版後又將報紙還給了賣報的,有天賣報的忍不住問他,為什麼只瞥一眼第一版就不要了,那人告訴賣報的『我只對訃告感興趣。』『可是訃告總是在最後一頁下面啊?而您從來不看最後一頁。』賣報的奇怪地說道。『小傢伙。』那人道:」可我感興趣的那狗日的消息只會在頭版頭條上。『「   「哈哈哈……彼此彼此!」林肯樂的不可開支,下面的那些記者不知道他們總統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如此高興。   「總統先生,聽說米德將軍指揮的波托馬克軍團在葛底斯堡被叛軍包圍,消息是否確實?」   「總統先生,據可靠消息,叛軍那邊掌握了奇怪的武器,聯邦軍隊對他們是否毫無辦法?」   「請問這位是來自東方的史議長嗎?我是華盛頓郵報記者,我想問一下您對英法兩國對你們宣戰做何感想?」   「史議長,請問您對我們美國有什麼看法?」   「……」   無數的記者伸長了脖子朝林肯跟史秉譽他們這邊大聲發問。問題之多讓史秉譽感覺自己耳朵裡面轟轟做響。   「關於我軍戰鬥情況你們將可以從國防部裡面得到準確消息的,現在我無可奉告。」   林肯老練地將無數個問題推給了國防部,他真要回答記者的這些問題,以後他將不用好好吃上一口飯了。   「議長閣下,我就先走了,希望你能給這些記者提供大量的頭版頭條。相信他們對你的消息還是很感興趣的。」林肯走了兩步,轉身笑道:「當然,不是最後一版的那種新聞。」   部分記者跟著林肯後面追著問問題,而大多數記者卻包圍上來,這個架勢把史秉譽嚇住了,溫州雖然也有報紙,可那些記者一個個文質彬彬,很有禮貌地先預約,然後到時間了上門採訪,今天這個場面他還真的從來沒有經歷過!   「先生們,小姐們,大家有話好好說,不要聚集在這裡好嗎?這樣好了,我讓下面的好好佈置一下,等下我們專門聊天談談彼此感興趣的,不知大家認為如何?我現在就去讓人佈置。」說著史秉譽逃回了旅館。門口的警衛連忙將那些極有職業精神打算衝進來的記者擋在了外面。   「我的天哪!美國的記者還真的不是一般人!」史秉譽疲軟地靠在門上,擦了把冷汗喃喃道。   「史叔叔,外面怎麼這麼多人?」洪葵元從房間裡跑了出來,他的房間從窗戶裡面可以看到門口的景色,洪葵元早就注意到外面聚集的人群了。   「是啊!這些人都是過來採訪我們的。我說葵元啊,你不希望自己好像猴子一樣被人家圍觀吧?剛才你要是出去,相信這些人現在就一直跟在你屁股後面了。你說說看,你可以對他們動拳腳嗎?」史秉譽指了指外面的人群。「要是你有興趣,等下我帶你一起接受這些人的盤問,你說好不好?」   「免了,我還是回房間看書算了。」洪葵元連忙搖手拒絕,這事情豈能答應?   「我就知道你不願意!」史秉譽笑著站直了身子,「林峰灃呢?」   「林大哥正在房子裡熬藥呢!他說自己坐火車暈的太厲害了。想熬點草藥喝一喝。」   史秉譽用力吸了下鼻子,皺眉說道:「我說旅館裡面怎麼一股草藥味,行了,我先回去休息。你去和小林說,讓他將外面佈置一下,等下我們在這裡開的新聞發佈會。」   林肯走後史秉譽腦袋中就亂成一團。根據地的經濟建設是史秉譽跟容閎倆人一手抓起來的千辛萬苦才搞到現在這種規模,雖然楊滬生說將溫州的工廠都內遷,可遷移工廠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好不容易才建設起來的工廠這一搬遷,生產上不知道要受到多大影響!而且時間才有半年,半年內能有多少企業搬遷好,還是個未知數,真的打起來,留在溫州的企業不是都要被人家砸個稀爛?解放軍主力現在都聚集到兩湖地區去了,也不知道一個多月兩湖戰役進行的如何了。真要是兩湖沒有攻下來,英法聯軍卻從背後殺過來了,這形勢可就亂套了!怕現在進行外戰,可真的外戰找上門來了,史秉譽又感激楊滬生早日將溫州的工廠搬遷,這樣等於是保證了根據地進行戰爭的潛力,如果不搬遷,等英法宣戰了再想有什麼準備,那時侯可就討厭多了!   史秉譽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主力部隊早日結束兩湖戰役,早點將曾國藩給解決了。浙江的紹興跟處州史秉譽倒是不擔心,這兩個地方清軍只有在全殲與起義間做出選擇,如果現在還沒有攻下,說明大哥還在盡量爭取他們,不過只要知道了外國軍隊干涉,相信大哥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他們的。英法兩國雖然對太平天國宣戰,但他們主力遠在歐洲,英國在亞洲只有印度駐紮有不算太多的兵力。真要干涉英國還不能不顧忌印度這後院起火,主動的兵力決不會比二次鴉片戰爭更多,法國能馬上出動的兵力就更少了。當然,戰爭要是長期化他們從本土過來的部隊會再多一些,只是這至少要半年過後了。   旅館中更多的人知道英法兩國撕破了偽裝,直接跳出來幫助清廷跟太平天國作戰。代表團裡面立刻炸了鍋,有氣憤的破口大罵的,有擔心家中親人垂頭喪氣的。溫州根據地雖然獨立性很強,天國的命令政策統統都不執行,可名義上根據地還是接受太平天國領導的,並且兩個議長還接受了天國的王爺稱號,這些外國人要是不將溫州也當成敵手那可真的沒有天理了。   「議長,外面已經佈置好了。那些記者都在外面等著,您是否現在出去?」史秉譽正想著林峰灃走過來小聲問道。   「走吧,這也是戰場。」 史秉譽振作起精神朝外面走去,想了下他停住腳步,用力說道:「不見硝煙的戰場。」   外面的草地上現在搭了一座涼棚,在涼棚下擺放了一圈椅子,這些椅子都是林峰灃臨時問旅館裡面借出來的。現在十多名記者正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朝門口望著。   史秉譽看著這些鼻子比狗還靈的記者,開門見山說道。「大家好,我是溫州貿易代表團的團長,有什麼問題大家請隨便問。不過最好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問。不然我可不知道先回答你們誰提出的問題。還有,希望大家提出的問題簡單些,太難的恐怕本人無法回答,那樣就太沒面子了。」   見溫州代表團團長向大家求饒,這些記者哄堂大笑起來。   「好了,你們誰先問?」史秉譽陪著大家笑了幾聲問道。   幾個記者互相望了下,從座位上站起了一位年輕人,「你好,我是美國華盛頓郵報記者愛伯拉漢·布萊爾。據最新消息,英國議會在昨天夜裡宣佈為了維護英國公民在中國的安全,為了盡快結束中國現在的內亂,英國將連同法國干涉正在中國進行的戰爭,請問閣下,你對英法兩國對你們宣戰做何感想?」   史秉譽下意識地想要撓一下頭,看到這麼多記者連忙忍住了,「布萊爾先生,現在美國也正在發生戰爭,如果英國宣佈因為某種原因他將支持南方,派兵干預北方統一祖國的大業,不知道您會做何感想?中國的戰爭純粹是中國自己內政問題,自己的問題總是自己解決才是正道,別的國家無權利對別國內政說三道四。至於他所維護的公民安全,很遺憾,這件事情就發生在我們所管轄地區,這位所謂的英國公民——實際上是我們中國人,當然,他在英國旅行過一次,先生你總不能因為我現在在美國就說我是美國公民吧?——勾結海上的鴉片販子,將大批鴉片走私到我們控制的地區,破壞我們公民生命安全,掠奪公民財產。鴉片是什麼東西相信大家都知道,美國就不許在國內販運鴉片,同樣的,英國本國自己也不允許販賣鴉片,我在這裡就有個疑問,為什麼鴉片在英國不能自由買賣,到了中國就可以呢?請問記者先生,您認為這有道理可言嗎?」   「尊敬的先生,中國本來是和平國家,你們起來以暴力的手段妨害政府管理,這是犯罪行為。不知先生你有什麼解釋嗎?」人群中有個女人大聲問道。   「這位小姐是什麼報社的?」史秉譽抬頭朝剛才說話的方向望去,人太多讓史秉譽一時無法找到剛才是誰在發問。   「小姐,請問美國獨立戰爭是不是犯罪行為?要是按照小姐您的思維方式我是否可以這樣認為,華盛頓將軍是您嘴裡所說的罪犯?當然不可以!現在的美國是怎麼來的?   小姐您應該學過歷史,知道的比我更加清楚。一七七五年由於英國對美洲殖民壓迫和剝削,在列可星敦戰爭爆發了。在華盛頓將軍率領下,經過八年戰爭,到了一七八三年美國終於獨立,偉哉華盛頓將軍!要是沒有獨立戰爭,我想小姐您現在也不會再在這個城市了吧?「   說華盛頓偉大,這些美國人沒有不服氣的,至於剛才發問的小姐早就不知道躲到什麼角落去了,她總不能說華盛頓以暴力手段妨害了大英政府管理,是犯罪行為吧?要是這樣,這位小姐鐵定不用想回家了。   「你說中國是和平的,可自從滿族入關後中國從來就沒有過和平!首先,滿族為了首崇滿州,強迫我們中國人按照他們的習俗蓄髮易服,就是剃掉前面的頭髮,在腦袋後面拖上一條豬尾巴,好看嗎?自然不好看,可誰要是不剃,那麼就割你的頭了!在土地上,為了另『各府州縣鄉村滿漢分居,各理疆界,以杜異日爭端。』將大片土地不管上面有沒有人居住一概圈起來,成了他們滿族的私有財產,無數農民成了他們奴隸。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城裡遍地屍體,血流成河,多少百姓成了滿族刀下冤魂?   按照剛才這位小姐的意思,我們是不是把腦袋伸出去,讓人家一刀砍了呢?天下只有一個皇帝,皇帝下面的都是他的奴才,小姐,不知道你是否願意當奴隸,至少我不願意,我想在座的也沒有一個願意吧?「   …………   記者招待會繼續進行著,史秉譽一一回答這些記者千奇百怪的問題。按照記者提出的問題,史秉譽懷疑自己是否來自火星,不然無法解釋這些人對中國的任何事情都抱著極大的好奇心。   天漸漸暗了下來,招待會不得不終止了。疲憊不堪的史秉譽在送他們離開後,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   也許現在是該考慮回國的時候了。 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傍晚正愁余,深山聞鷓鴣。(南宋詞人辛棄疾《菩薩蠻 . 郁孤台下清江水》)   自武夷山脈木馬山奔波下來的貢水在西行了五百多里後,在郁孤台與發源於大庾嶺的章水匯合,浩浩蕩蕩朝北湧去,匯入到長江後奔騰到海不回頭。   贛州就夾在章水與貢水之間,古人貪圖省事,將章水與貢水第一個字合併後就出現了一個新江——贛江(□江)。自南向北的贛江貫穿江西全省。   章水與貢水之間夾著的就是江南重鎮贛州府城,贛州古名虔州,隋朝開皇九年設置,以虔化水得名,唐至德年間曾改虔州為南康郡。宋紹興二十二年改虔州為贛州,元朝至元年間升為贛州路,明初改為贛州府。而贛州城的歷史就更長了,最早可以追述到兩千兩百年前的西漢,東晉年間贛州城為南康郡治,宋以後為贛州州、路、府治。因三面臨水,外面平野開闊,稱之為鐵贛州。   對清廷來說鐵贛州在一八六二年的十月五日不再是固若金湯的堅城了,一日一夜,曾經讓太平軍西征大軍頓兵城下一月有餘的江西南大門就被解放軍第一師及福建二、三旅攻佔,守城的兩千清軍無一逃脫,不是做了刀下鬼,就是成了階下囚。   丟失了贛州清廷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廣東的清軍曾經兩次打算奪回贛州,可連贛州邊都沒有碰到就讓人家打了個落花流水,反而讓解放軍進入廣東的南雄州,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宋朝贛州「商賈如雲,貨物如雨,萬足踐履,冬無寒士」,在進入清朝後鴉片戰爭前因為全國只有廣州一個對外窗口,作為廣州跟北方交通樞紐的贛州進入了自宋朝之後第二個黃金期,手工業、運輸業極為繁盛。可鴉片戰爭改變了贛州命運,在鴉片戰爭後,對外貿易重心漸漸朝長江口的上海轉移,作為依托廣東繁盛的贛州也因為廣州的衰退,不可避免的走上蕭條道路,直到解放軍進佔贛州,才讓這裡重新煥發了青春。   雖然已經過了白露,九月臨近午後卻還是驕陽如火,狹窄的街道兩側,鬱鬱蔥蔥的大樹從高大的深井大院中探出頭,茂盛的樹葉將青磚黑瓦的屋子籠罩在樹陰中,給街道送上一抹陰涼。   街道上行人很少,兩隻黃狗懶洋洋地趴在樹陰下面,百無聊賴地吐出舌頭,偶爾有行人從身邊走過它們也懶得抬一下頭看看是誰。   耀眼的日光下,從贛州高大的城牆上幾個穿著緊身衣的身影從城樓上一躍而下,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自由落下,在人們還沒有發出驚呼聲時,幾個人突然懸在半空中,接著再次朝下面迅速降落,這時人們才發現在他們上方垂著一條繩索,繩索正隨著下落的人抖動著。   蜻蜓點水般,幾個人飛快從城樓上落了下來,解開繩索後這些人飛快朝城上奔了過去,上面又有人飛降下來。   「見鬼了!白隊長,叫他們給我下去!要是再給我縮頭縮腦,統統給我回去!」   城樓上盧秋生見那些新加入突擊隊的大鼻子正一個個朝後躲著恨不得上前每人賞他們一腳,將這些傢伙踢下城去。   突擊隊在七月中旬配合三師與海軍攻佔武昌後就撤到贛州進行訓練,進入八月讓盧秋生不滿的是司令員不知怎麼想的,從投奔根據地的外國人中挑選了一部分讓他們加入到突擊隊中來。討厭的是這些外國人槍打的不錯,大多數都會說點中文,卻不願意進行突擊隊特有的訓練。原本就對自己隊伍中摻和進外國人很不滿意的盧秋生見這些人不願意進行訓練,腦筋一轉鬼點子就出來了——盧秋生宣佈凡是想加入世界最強軍隊的必須要經過三道「基礎」考試!   也許是突擊隊基礎考試殘忍了點,第一階段,這些大鼻子被要求跟戰士們一起全副武裝進行十五公里急行軍,本來任何軍隊都有急行軍訓練的,可突擊隊的急行軍跟其他部隊不同,他們必須翻越陡峭高山,穿越茫茫森林,游過湍急河流。在前進道路上最可怕的是為了訓練需要自己設置的障礙了,人工製造的沼澤中,到處都是動物屍體,夏天溫度很高,這些屍體很快就腐爛散發出嗆人的臭味,水蛇、螞蝗、尖樁、陷阱……戰士們要在這種環境下匍匐前進,沒有誰不極度恐懼的。開始的兩百名大鼻子七天後還呆著的只剩下三十人,其餘的都被盧秋生趕了回去。   第一階段剛剛結束,很快的,第二階段又到來了。每天十五公里武裝急行軍沒有免除,不懷好意的盧秋生又拿出一堆匕首讓這些大鼻子挑選,選出來後讓大鼻子自己真刀真槍練起來。讓這些洋人深為不滿的是可惡的盧隊長說了,活的人才能進入下一期,誰要是被刺死純粹活該!對自己人動刀子讓這些人大眼瞪小眼,拿著匕首的手都顫抖起來。見這些人如此窩囊,盧秋生二話不說,將他們帶到自己手下面前讓大鼻子見見市面。   突擊隊員的表演讓這些人大開眼界,只見這些人好像跟對方有仇似的,一個個怒目圓睜,手中的匕首力敵千鈞迅如閃電刀刀都奔著對方要害而去,看架勢不刺死幾個這些人今天是不肯罷休了。大鼻子看著如癡如醉,盧秋生一旁暗中樂的肚子都要疼死了,自己的這些手下都有良好的武術功底,別看他們好像仇家見面,可手底下都有分寸,實際上是傷不了的。   既然突擊隊訓練就是這樣,大鼻子也只好有樣學樣裝腔作勢比劃起來。真的朝對方要害下手這些人還沒那麼大膽子,他們只能選自己看起來認為不是那麼致命地方刺去,刺的時候要小心,同時自己還得當心別人過來的刀子。沒多少時間訓練場上就一片鬼哭狼嚎聲,這些人畢竟沒有武術功底,收是收不住的,自己想逃速度也不夠快,沒兩下子訓練場上除了抱著大腿胳膊亂叫的,就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兇手」了。   訓練場上如此熱鬧,淒慘的哭爹喊娘聲將討論事情的司令員給引了過來。見這些大鼻子如此狼狽樣,司令員問明情況將始作俑者盧秋生訓了個狗血噴頭——楊滬生認為這不是在進行格鬥,這是在拿人家生命開玩笑!沒有專門訓練過的人怎麼可以讓他們玩刀子?!惡作劇玩過火的盧秋生只能垂頭喪氣任憑楊滬生訓斥,二期訓練就此不了了之,三十名大鼻子也只剩下十九人了。   刀子玩不了,失去了興致的盧秋生只能按部就班讓他們徒手跟自己的隊員進行格鬥。   原本盧秋生是應付司令員的——刀子玩不了,動手總沒有關係吧?!誰知這些剩下的大鼻子中竟然藏有高手,兇猛的拳頭揍得戰士鼻青臉腫,叫苦不迭,一個個灰溜溜走了下來接受同志們批評。接連得手讓大鼻子們很有揚眉吐氣之感,不停地「邀請」突擊隊員跟自己比試比試。見外國人如此囂張,自然是激怒了這些眼角長到頭頂自認為老子天下第一的好漢們,軍中歷來都是藏龍臥虎之地,突擊隊更是有幾個高手中的高手,得意忘形的大鼻子很快嘗到四處邀戰的好處了,在鶴拳高手面前,這些人領先世界先進潮流,提前品嚐到什麼是觸電的感覺,見大鼻子低頭認輸,盧秋生大有挽回面子的感覺。第二階段淘汰下來,合格的只有十六人,現在考試終於進入到第三期了。   白聚文探頭朝下面望去,數丈高的城牆讓他一陣目眩,連忙縮回脖子。白聚文在加入突擊隊之前在教導旅當教官,教導旅的訓練不可謂不嚴格,那個邱旅長為了訓練手下可以說是無所不用之極,可跟突擊隊比起來,教導旅簡直可以算是天堂了!白聚文現在為教導旅的戰士感到慶幸,幸好他們的旅長沒有見到突擊隊是怎麼訓練手下的,不然這些人肯定要體無完膚了。   「盧隊長,這也太高了,是不是先找個矮一點的地方讓他們練習一下?我的上帝!我看著都心驚……」   「不是有繩索保護嘛!我的手下都好下去他們有什麼不可以的?難道在戰場上也可以說太高了拒絕服從命令嗎?!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給我跳!」盧秋生毫不客氣地大聲訓斥著,「你們誰要是不跳,馬上給我滾蛋!我這裡不收窩囊廢!」   「怎麼,大熱天的盧隊長還有如此雅興?」   盧秋生正對那些拒絕從城上跳下去的大鼻子大發雷霆,城樓下有人走了上來。   「喲!」盧秋生回頭一看,解放軍第二副司令員左宗棠笑呵呵地出現在自己身後,連忙迎了上去。「報告司令員!突擊隊正在進行訓練,請首長指示!」   「沒什麼,你們還是繼續訓練好了。呵呵,我剛從前面回來,見大熱天的還有人在這裡訓練一時興起過來看看,沒想到進行訓練的是你們這支虎賁之師。」   換了其他人,左宗棠連眼角都不會瞥他們一眼,但對盧秋生和他的手下就不同了,左宗棠不光出現在盧秋生他們面前,還和顏悅色輕鬆地跟他們交談起來。   對盧秋生的突擊隊左宗棠還是很感激的,這支突擊隊在自己起義消息傳到湖南之前,一夜間就將自己在家鄉的全家老少全部平安的接了出來。家人自然不會很高興讓人家 「勸」離老家,只是對著這些人相信全國也沒有幾個可以對他們說不的,等在閣皂山與左宗棠見面後他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幸運,如果當時躲起來沒走的話,恐怕現在就要人頭落地了!   前線在八月七日解放了岳州,自己的老家湘陰也於八月九日被五師的應志峰旅解放,在得到湘陰解放的消息後左宗棠坐不住了,請示過司令員後馬上趕回老家去看看,在走的時候司令員特別批了一萬元現金給左宗棠,說是他回家有用的。左宗棠本來不想要,可是架不住司令員一再勸說,最後只好收下了。緊趕慢趕,路上還是太多的事物讓左宗棠無法走的太快,等他回到家鄉已經是家鄉解放十天後了。   回到家鄉,左宗棠看到自己在鄉下的老房子已經化為灰燼,現在在原地興建了一座新的院子,院子很樸素,只是簡單的一座四合院,在大門口有兩名戰士站崗,門上面懸掛著一塊左宅的牌匾。從家人口中並沒有聽說自己家被燒了,左宗棠開始還以為是湘軍幹的好事,後來從鄰居口中他才瞭解到事情經過。據鄰居說是五月十三日夜裡他家突然來了一幫土匪,淒慘的垂死叫聲響過之後左家就燃起熊熊大火,等周圍鄰居奮力將火撲滅後,左宗棠家中就什麼都沒有留下來。八月九日解放軍解放了湘陰後,有一支軍隊趕到了這裡,很快就在原址將現在這個四合院建了起來。並且說這裡是重要地方,一般人沒有什麼事情最好不要進入,軍隊還派了人保護這裡。   詢問門口的哨兵左宗棠瞭解到在這裡新建房子的部隊是應志峰旅,這個旅在進入湘陰前就接到了司令員直接下達的命令,說是在解放了湘陰後必須馬上在左副司令老家重新將院子建造起來,不然將受到軍法懲治!既然是最高首長指示,下面人辦事效率就極快了,才幾天工夫一座似模似樣的四合院就在這裡出現了。對司令員如此關心自己,左宗棠除了感激還有什麼話好說?院子是簡陋了一些,可這畢竟是司令員的心意,說明司令員時刻都在關心著自己。   士為知己者死,現在要死要活是不必了,但幫司令員盡快穩定湖南局面這種事情左宗棠還是會辦的。回到老家後,左宗棠不停地接見岳州當地德高望重之士,利用自己在這裡的影響,很快就幫部隊穩定了岳州局勢。   原本左宗棠還想到南方新解放的地方去視察一下,可他還沒打算出發,根據地就發生了問題,司令員要求左宗棠馬上回來。現在左宗棠終於趕了回來。   左宗棠擺擺手讓盧隊長他們繼續,「你們慢慢練,我就不打擾了。對了,司令員有沒有出去?」   「報告首長,司令員沒有出去,現在正在政務院中。」盧秋生陪著左宗棠走了幾步, 「不過首長最好晚一點兒去找司令員,呵呵,司令員那邊來了客人呢!」   「客人?」左宗棠站住了,不解地回頭看著盧秋生,「什麼人到了贛州?我怎麼一點不知道?」   「是司令員的親戚,剛過來的。」   「親戚?!」左宗棠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按照司令員所說,他是上天從未來派過來的,除了史政委就沒有其他人在這裡了,哪來的什麼親戚?!難道是她?……   「哇……!」賀蘭山下的一間普通四合院中傳來一聲大叫。   「快出來呀!你們姐妹倆別聊了,晶晶這丫頭片子怎麼在我身上放湯?!」楊滬生舉著嬰兒在院子中大呼小叫。也許他抱的實在太用力了,讓嬰兒感到極為不爽,放聲哇哇大哭起來。   外面楊滬生的大叫聲嬰兒的哭聲驚動了屋子裡正在說著貼心話的何家姐妹。依萍連忙站起來走了出去,將嬰兒從楊滬生手中接了過去。   「我的天吶!這可是我唯一的一件漂亮衣服啊,暈了暈了。這種樣子我還怎麼出去見人呀?」 穿在楊滬生身上的衣服胸口一塊現在濕漉漉的,楊滬生見晶晶被依萍抱了過去,拉著自己衣角愁眉苦臉地沖剛走出來的清萍抱怨起來,   「姐,還是我來抱吧。別哭哦,寶寶乖。」清萍從依萍手中接過嬰兒。   「有你這樣的嗎?晶晶才幾個月你就又吼又叫的,你看!把孩子嚇的……晶晶乖,阿姨抱你,我們不要可惡的姨夫了。」沒哄幾下,小孩伏在清萍懷中瞪著烏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朝外面看著,不再哭了。見孩子不哭了,清萍開始埋怨不會帶孩子的楊滬生,嘴裡絮絮叨叨讓尷尬的楊滬生根本差不進話去。   「這個……我不是第一次抱小孩嘛!沒經驗是難免的。剛才只是說個笑話而已,是不是乖晶晶?」楊滬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辯解道。   「你說的笑話一點不好聽!這麼熱的天把孩子抱到外面去你不怕孩子中暑啊?晶晶我們進去,讓你姨夫在外面曬太陽好了。」   自從八月從香港得知英國聯合法國撕破了中立面具,對太平天國宣戰後,根據地參議會很快通過了緊急戰爭動員,原本不大願意離開溫州的那些商人和工廠主現在跑的一個比一個快,生怕走的慢了英國佬就在溫州登陸了,讓自己無法再走。   對付清軍是用不著戰爭動員的,有解放軍對清軍那麼多勝仗墊底,這些人對解放軍戰勝清廷軍隊並且統一全國是不報任何懷疑的。可現在馬上就要過來的英國軍隊就不同了,兩次鴉片戰爭距離現在並不遙遠,可以說還歷歷在目。解放軍裝備的主要武器都是從國外進口的,現在人家老師傅打上門來了,誰知道徒弟跟師傅間誰能夠取得勝利?   為了自己利益,這些人不希望重農抑商的清廷在外國支持下取得最後勝利,這樣對他們這些靠商業和工廠吃飯的來說實在無法接受,所以他們是全力支持一貫扶持工商業的解放軍對敵人進行頑強抵抗,但具體到身家性命時候,就逃跑第一了。幸好工商企業從一月開始就慢慢朝內地搬遷,到現在溫州剩下的不是很多,不然根據地現在必然亂成一團了。   為了安全需要,軍事委員會各級部門紛紛朝贛州轉移,在南昌的二軍醫院於八月二十四日先期到達了贛州,而在福寧的軍委直屬總醫院也在九月八日搬了過來。   一直在總醫院的依萍帶著自己三個多月的女兒跋山涉水到了贛州,得到消息高興的楊滬生急忙讓依萍帶著女兒到自己這裡來住,同時讓在二軍醫院的清萍也搬了回來。自從五月倆人談話後還一直沒有單獨在一起,楊滬生雖然想老婆想的要命,為了面子關係也不想自己再跑過去找清萍,倆人只能就這樣一直僵持到現在。   「衣服換下來吧,等下我給你洗。」清萍見楊滬生穿著被小孩尿濕的衣服走進屋裡,朝楊滬生努了下嘴說道。   「在這裡換?呵呵,是不是想欣賞我的肌肉啊?」見清萍說幫自己洗衣服,楊滬生神氣起來。   「裡屋去!誰稀罕你的雞肉?還鴨肉呢!」清萍見楊滬生要當場表演脫衣秀,氣的差點將懷中嬰兒扔了過去,「這麼大的男人,還說男女平等呢!連自己衣服都不會洗,也不知你的男女平等是怎麼平等的。」   楊滬生連忙逃進裡屋換衣服了,同時辯解的聲音從屋裡飄了出來。「所謂男女平等是男女作為人,都有受教育和參加工作的權利。真正絕對的平等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男人總不會生孩子吧?還有讓女人上戰場合適嗎?也不合適,女人天生力氣就比男人弱,讓她們到戰場上去純粹是拿她們生命開玩笑!倒是讓她們到醫院當護士不錯。」   說著楊滬生笑呵呵地從裡屋走了出來,將換下的衣服丟在一邊,「我的大小姐啊,洗衣服這種事情非不會也,實不能矣!你沒看我每天多少事情啊?這麼多公務哪有什麼工夫洗衣服?」   清萍瞪了一眼自信滿滿的楊滬生,「去,就你事情多,難道我們沒事了?大道理一串接著一串,什麼都是你說的最正確!」   楊滬生一屁股坐在躺椅上,隨手從桌子上拿過一隻橘子,低著頭邊剝皮邊說道:「什麼大道理?我說的都是真理。男人跟女人生理上不一樣必然在工作選擇上也不可能一樣,有些工作男人可以幹,讓女人去就顯得不合適了,同樣的,有些事情女人干就比男人合適。讓女人去採礦合適嗎?沒干兩天恐怕就累的要住院了!至於讓男人繡花更是開玩笑的事情,絕大多數男人心都比女人要粗一些,讓他們繡花還不要他們性命呀?這怎麼是大道理呢?呵呵,至少你要讓我當護士,恐怕醫院的傷病員非找機會好好修理我一頓不可——根本就沒有那份耐心嘛!大姐請吃,至於你妹妹現在正對我進行批判,本人拒絕為她服務。」說著楊滬生將剝好的橘子遞給了站在一旁笑著看他們胡攪蠻纏的依萍。   「司令員,左副司令員從湖南回來了,現在正在外面,您要不要見他?」楊滬生新的警衛員王一陽從外面走了進來說道。以前的警衛員歐陽磊現在到重新成立的機動第三旅擔任旅長去了,雖然楊滬生有些捨不得,可他不想埋沒手下人才。這個王一陽以前是警衛連副連長,軍事素質沒話說,同時頭腦還靈活,在歐陽磊走後,他接替了歐陽磊的工作。   「哦?左宗棠回來了?那是要馬上去看看他的!你們姐妹先聊著,晚上我就不回來吃飯了,到時警衛員會將飯菜送過來的。」楊滬生連忙站了起來朝外面走去,走到門口楊滬生轉頭對何家姐妹說道:「我這裡地方大,你們就住這裡好了。對了,我看你們也不大會照顧孩子,呵呵,還是給晶晶請個保姆好了。」說完楊滬生沖屋裡姐妹倆人做了個鬼臉溜了出去。   「小萍,司令員對你到底好不好?」楊滬生走後依萍從清萍懷中接過女兒,微微搖著讓她睡覺,見清萍臉色有些不對問道。   「怎麼說呢?姐。」望著門口清萍有些悵然,輕輕歎了口氣。「大哥和氣倒是很和氣,有什麼事情都好說好商量,可他每天都忙著公務,今天還在南昌,明天就回溫州去了,溫州沒呆幾天又要跑到什麼地方去,部隊裡面紀律之嚴你是知道的,大哥的行蹤都是絕對保密,不要說別人了,就連我也不可以知道。晚上大家還在一起,天一亮說不定身邊人已經遠在他鄉了。從結婚到現在我們就沒怎麼好好在一起過。」   「我那位還不是一個樣?知道我懷孕後你看史哥高興的樣子,可轉眼就將我發配到福建去了,到後來連個招呼也不打就不知道消失在什麼地方了!只知道他這一去就是一年,可人到底在什麼地方真是只有天曉得了。唉,連我生孩子他也不在身邊。」依萍越說越覺得委屈,眼角有些發紅了。   清萍有些落寞地說道:「他們都是大人物,心中只有自己的事業。按照大哥所說的就是要解救中國人,讓中國重新成為外國所仰慕的地方,怎麼可能將心事都放在我們身上呢?我真希望大哥能跟我聊一下花啊、鳥啊、日出、星辰……可他一說話要麼是平等、民主、自由,要麼就是封建制度、帝國主義、槍桿子裡面出政權什麼的。也許這就是男人吧。」   「小萍,我聽說司令員身邊有不少女人,你知不知道?他的心別在別人身上吧?男人嘛,你要看緊一點,不然他就要到處拈花惹草,說起來還是風流佳話呢!」   清萍輕笑兩聲,「你不知道,大哥他啊!我看他是沒什麼女人緣,有幾個女孩子願意整天聽人講大道理的?不管對著誰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聽,大哥開口就是一通教導,他可以從五千年前一直談到五千年後,全是他所感興趣的戰爭啊、皇帝啊、還有什麼主席、總理的。至於他身邊出現的女人我倒是知道兩位,一位現在到教導旅去了,還有一位是他英雄救美救出來的,現在就在我們醫院。不過人家對他有沒有想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哥根本沒有將她們放在心上。想要讓大哥留下印象,難著呢!」   「就你放心,真的到時候把你休了可別怪做姐的今天沒提醒你啊!」依萍有些不滿地說道。   想起大哥自從五月見一面後如同消失了,雖然大家住的地方並不遠,他卻一直沒有到自己那邊去,要不是姐姐今天帶著女兒過來了,看樣子大哥還要躲自己一直躲下去,清萍只能無奈地說道:「大哥真的要休我,作為女人我又有什麼辦法?對他來說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難道他會聽我們的?唉,認命罷!大哥對我好,是我的福分,若是哪天厭煩了,做妹妹的只能怪命不好。」   清萍這樣說,依萍也有些沒法子,何況依萍認為清萍說的都是大實話,作為女人想要將男人拴是拴不住的,尤其自己丈夫是天下聞名的大人物,你更加就別想將他們管住了。女人的命運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永遠都是處在被動位置上,幾千年都是這樣的,總不成到自己就徹底改變了。依萍有些暗自埋怨自己為什麼生了個丫頭,要是兒子就好了,只要自己生個兒子,以後在史家自己才會有地位,不然誰知道史哥會有什麼舉動?不肖有三,無後為大。對這些掌握大多數人生死的人來說,沒有兒子是絕對無法想像的事情!清萍倒沒有想到無後什麼的,她想的是大哥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其他女人。清萍原本還是很相信她的大哥的,可依萍剛才這麼一說,她有些懷疑了,想到大哥這幾個月一直一個人過,原本自信的清萍信念有些動搖了。何家姐妹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房間內一時沉寂下來,只有三個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楊滬生不知道自己後院的葡萄架給依萍一折騰馬上就要倒下來了,他正急匆匆地去找左宗棠。對楊滬生來說,清萍對自己有意見是難免的,可只要自己真心對她,有什麼問題不可以解決呢?何況跟家事比起來國事更加重要,光想著兒女私情,根據地要是被人家給滅了,自己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季高兄!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給盼來了!」走到門口,楊滬生見左宗棠正站在大門入口處影壁邊上上下打量著影壁上面畫的東西,連忙笑著迎了過去。   「司令員,什麼事情如此著急?接到消息我還以為天要塌下來了,可剛才聽他們說司令員你正享受天倫之樂,看起來不像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嘛!」左宗棠跟楊滬生接觸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知道只要不是談論公事,其他時候隨便你怎麼開玩笑楊滬生也不惱不氣。沒有架子的楊滬生自然是很好相處的,對他的氣度左宗棠十分服氣,至少自己就做不到這點。左宗棠是開別人玩笑可以,別人開他玩笑立刻要跟你吹鬍子瞪眼睛了。   「行了,別損我了。要是沒什麼事情我也不會讓季高兄趕回來了,走,我們到裡面再說好了。」說著楊滬生拉著左宗棠朝小會客室走去。   「看司令員紅光滿面,不像是有什麼天大的難事。前線現在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曾國藩突圍三次每次不都是損兵折將逃回長沙?至於浙江,上海那邊太平軍打的不亦樂乎,天王一日三催讓李世賢的軍隊北上上海,李世賢自顧不暇已經無法照顧到我們,真不知司令員有什麼急事找我。」左宗棠人現在在贛州,可他的心卻還在湘陰,他在老家呆的好好的,卻被司令員一道十萬火急命令給招來了,到了贛州發覺楊滬生一點沒有大禍臨頭的樣子,心裡有些不滿了,說話語氣也略微帶上了一些責備。   「呵呵,左公,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一定要哭喪著臉才行?笑一笑,十年少。我可還想多活兩年呢,整天愁眉苦臉的肯定短命十年!」楊滬生笑著從身上掏出香煙遞給左宗棠,見左宗棠沒有收自己拿出大煙袋吧唧吧唧抽起來,只好將香煙自己點著了。   「要沒有重要事情我也不會找左公。英國人跟法國連同對我軍宣戰,這事情左公您是知道的。」   左宗棠笑瞇瞇地看著楊滬生,嘴裡說道:「是啊,不過英國遠在萬里之外,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只要我們擁有兩湖,迴旋餘地將大大增加。中國四萬萬人口上千萬國土,會怕他彈丸小國?」   「英國雖然很小,可他有幾百年工業革命基礎,他的武器從整體上來說比我們解放軍要好。而戰鬥經驗更不是沒有現代化戰爭熏陶的解放軍所可以比擬的,我們武器彈藥現在還無法完全依靠自己生產,對從外國進口極為依賴。要是不重視英國必然要吃虧,何況現在還有什麼世界第一陸軍大國跟他一塊干呢!對這些侵略者要是不用心的話,最終倒霉的必然不是他們。」楊滬生掰著手指一一說英法兩國所擁有的優勢,同時對自己的劣勢也沒有忽視。   左宗棠自信地搖搖頭,「相信司令員一定成竹在胸了,不管蠻夷有什麼七十二變,最終總是逃不過如來佛的手掌心。我何必還為這等小事擔心?說吧,有什麼事情。」   楊滬生從書桌上取過一些情報遞給左宗棠,「是這樣的,據上海消息,六天前英國從印度調來的一個旅在上海登陸,這個旅有四千七百多人,擁有十門十二磅榴彈炮,兩門二十四磅榴彈炮。另外在昨天得到的消息,法國一支由一艘巡洋艦、兩艘炮艦組成的艦隊三天前到達上海,同時法國人還派來了一支炮兵部隊,現在已經在上海江海關登陸,情報顯示這支炮兵部隊人數有四百多人,擁有十二磅榴彈炮四門,九磅野戰炮和六磅野戰炮十二門,五點五寸的臼炮兩門。加上現在正在上海的兩千英國軍隊,我看太平軍忠王的部隊這次是懸乎了。」   左宗棠低頭一張張翻著那些情報嘴裡問道:「司令員的意思是不是我們不打長沙了,馬上東進增援上海?」   「你說呢?」楊滬生反問道,見左宗棠沒有吭聲自問自答起來。「長沙是一定要攻下來的,不過為了預防英國人突然對我們根據地進行攻擊,我看對長沙要馬上發起總攻,盡快將長沙拿下來,不用再爭取曾國藩了。這人既然想要給滿清陪葬就由他去好了!我們的海軍在攻佔長沙後留在洞庭湖,想要跟英國人決戰海上現在實在是太早了點,還是配合岸防炮兵將長江守牢了好。」   楊滬生自言自語的時候左宗棠已經看完了那些情報,點點頭放下情報後說道:「要當心英國人對溫州發動突然襲擊。對了,司令員為什麼一定要將溫州的城牆給拆了?」   「我想這個左公應該瞭解吧?」楊滬生看著左宗棠笑道。   「我怎麼瞭解?你不光將溫州城牆拆了,連靈昆島的火炮陣地都給放棄了。是不是不守了,乾脆將溫州讓給英國人?」左宗棠有些不滿地問道。   楊滬生深吸一口香煙,吐了一串煙圈,「左公對溫州很熟悉,那邊的地理環境相信左公不會陌生吧?甌江江寬水深,十分有利於英國軍艦進入到溫州登陸作戰,在我軍海軍無法禦敵於大洋之上時,溫州對英法軍隊來說實在是太容易攻打的地方了!光靠岸防炮兵怎麼可能抵擋的住敵人兩棲進攻?想守住溫州我們需要在那裡留下多少部隊?   在敵人江上炮火壓制下部隊又要付出多大傷亡?與其被動挨打,為什麼我們就不能主動一些?城牆對防禦有好處,那麼就是說它對進攻造成了不利影響。我想左公應該明白這些吧?「   「懂了,還是十六字。」左宗棠是聰明人,聞弦知雅意,一聽楊滬生介紹溫州的劣勢他就明白楊滬生是怎麼想著了。左宗棠想著自己如果是英國指揮官在楊滬生計劃面前應該怎麼辦?想了半天除了佔領溫州進行一番破壞馬上撤走以外就只有不登陸了。可溫州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重要東西在那裡,破不破壞對根據地沒什麼太大影響,反而會讓根據地的百姓更加團結在解放軍周圍,這種無用功左宗棠可是不願意做的。   「現在榮一師和崇明島撤過去的陸戰旅都在溫州,加上三個補充旅,只要不是死守,難道浙江我還防禦不了?只是有件事情要和左公商量一下。」   「請說。」左宗棠見楊滬生嚴肅下來,知道說到正題上來了。   楊滬生望著左宗棠誠懇地說道:「左公您原來的部隊不是改編成人民軍第二軍了嗎?   我想將人民軍第一軍與人民軍第二軍合併,部隊改編成主力三個旅。其中程學啟部隊編為主力第十一旅,原楚軍編為主力第十二、十三旅,將這些部隊跟一個主力師一起南下作戰,就叫南方集群好了。左公暫時別擔任中南地區軍政首長了,還是率領這個集群南下作戰,不知道左公認為如何?「   「打香港?!」楊滬生一說到南下作戰,左宗棠眼前一片明亮,他立刻想到了楊滬生的想法。   「不錯,進攻廣東,牽制英國駐在香港的軍隊,讓他們無法北上增援。只是進攻廣東的時機要掌握好,即不能太早,太早有引火燒身麻煩,也不能太晚,太晚將失去戰略配合作用。我看就敵人進攻我軍根據地時左公部隊出擊好了。左公,南線戰鬥就全部委託您負責了。」   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跟外國人交手讓左宗棠感到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大好男兒理當保家衛國,讓那些窺視中華的外夷知道中國乃不可辱的!「在下願為司令員將香港奪回來,如拿不下甘願戰死沙場!」   「不必如此,我可不希望看到將軍真的抬棺作戰。將軍只要將香港的英國人牽制住,給我軍主力圍殲敵軍造成良好條件就可以了,至於攻佔香港,只要敵人主力被殲滅,合我數十萬大軍南下,香港豈能攻不下?而且我看只要敵人主力被圍殲了,英國人也將被迫與我們進行和平談判。時間……想要建立強大的中國需要抓緊時間,爭取一個比較有利的環境啊!左公,我看四萬多部隊還是可以牽制敵人的,有一點,左公可別把人家逼的狗急跳牆,要是將英國逼到非要跟我們拚個魚死網破的地步,對我們決無好處。」想到左宗棠在對外態度上一貫強硬,楊滬生有些擔心了,真的將英國人逼急了,現在的中國想要和英國來個總體戰,最後的命運不用別人說自己也能想像出來!   果然,左宗棠聽楊滬生的意思是不想讓自己好好地跟英國人來上一架立刻就不幹了, 「要打就要乾脆地好好教訓一下狂妄的外國鬼子,將他們打的永遠翻不過身來!瞻前顧後這仗還怎麼打?!這種仗我不會,您還是另請高明好了。」   這時的左宗棠已經完全忘記了坐在他旁邊的乃是「上天選定帶領中國走向強大的新皇帝」了,牛脾氣發作起來的左宗棠是誰的面子都不買的。   楊滬生發現自己可能沒有跟左宗棠交代清楚,讓這位有名的倔驢子使發脾氣了。   「左將軍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我的意思是戰爭永遠是為了政治服務的,英國法國為什麼不遠萬里到中國來?還不是看中了在中國隱藏著巨大利益!可是要知道,現在的英國全世界到處都有他的殖民地,如果我們這裡將他們逼上絕境了,左公您想他會怎樣做?以現在的中國跟英國拚命不是不可以,但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只有打疼了英國人,讓他們知道想要在中國靠戰爭撈取利益,代價太高昂,這樣才能爭取最好的談判條件,為中國發展爭取必要的時間。真要讓英國人在全世界面前丟臉惹怒這頭約翰牛,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先不說戰爭規模擴大,我們統一中國的時間必然無限期拖延下去,就是海岸封鎖可也夠我們喝一壺的了。您說呢?」   「哼,這跟你上次說的中法戰爭有什麼兩樣?都是不敗而敗!」左宗棠聽楊滬生說的感覺就跟他所介紹的以前歷史中李鴻章在中法戰爭中一個腔調,看來司令員知道的歷史上自己是被李鴻章氣死的,他跑到這裡來改變的歷史自己又要被楊滬生給氣死了!   左宗棠皺著眉頭在那裡生悶氣,始作俑者楊滬生心情倒是很好,耐心地解釋道:「怎麼可能一樣呢?完全是兩個概念。中法戰爭結束後中國並沒有因為戰勝從戰爭中取得任何好處,反而將越南給丟了。至於我們,好處就是不會再受到外國強有力的干預,同時國家利益方面不會做出任何讓步!當然,為了發展國力,必須的開放還是需要的,而這種開放是我們為了使中國強大起來,吸收國外先進知識,才做出的,是在我們控制下的開放,不是在外國槍炮面前簽訂的城下之盟!戰爭是為了政治而進行的,如果清廷可以帶領中國走向富強,我反對他幹什麼?既然不行,清廷就應該讓有能力的來治理國家,可他又不願意退出歷史舞台,只能通過戰爭推翻他了。而英國人也一樣,他們需要的是在中國的利益,我們反對的是他們干涉我國內政,戰爭的目的是消滅戰爭,而不是讓人家看著我們軟弱可欺,能在對自己有利條件下簽訂一封有利條約有什麼不好的?這跟中法戰爭不敗而敗完全是兩碼事,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   「就是說戰勝了,沒有你說的那種狗屁賠款割地?」左宗棠有些懷疑地問道。   「哈哈哈……」楊滬生大笑起來,不停地搖著頭,「既然戰勝了還賠什麼款割什麼地?你當我是漢奸啊?不要說戰勝,哪怕就是失敗也決不會跟外國屈膝!我是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好,說的好!」左宗棠大聲喝彩。從這兩句話中左宗棠感受到作為中國人的血性。要避免戰爭很簡單,只要在自己控制區讓鴉片貿易合法化就可以了,如果可以將一塊領土割讓給英國佬,這些傢伙還會屁顛屁顛給你送上大量戰爭物資,甚至赤膊上陣,幫你解決清廷。可你要是不想這樣做,那麼這些從清廷得到大量好處的外國人就會將槍口指向你。這種時候需要的就是一股血性,中華男兒的熱血!   「司令員你到底怎麼想的?能不能說說看,不然我可拿不準如何在廣東行動。」   「我的構想是這樣的……」楊滬生小聲將自己心中思考的東西竹筒倒豆子全部跟左宗棠說了,越說左宗棠臉上表情越複雜,有驚訝也有佩服,手指還無意識地隨著楊滬生的介紹在桌子上畫著什麼。   「好膽量!看來司令員構思這個戰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在外夷還沒有決定入侵之前司令員你就已經估計到今天這種局面了吧?不然不能解釋為什麼如此不顧大家意見強制性做好這些準備了!以前為什麼不說呢?」聽完了楊滬生介紹的過程,左宗棠輕拍一下桌子,感歎地說道。   「說的早了反而不好,既然要當根據地領導人,必須要將自己所要面對的各種局面都要考慮到,要從對策中挑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方案部署。左公您是知道的,我下面參謀部人才不少,可他們都是只會制訂具體作戰計劃,要他們準確地預測出未來局勢發展,現在還太勉為其難了!唉,還是人才太少了啊!」楊滬生有些煩惱自己手下沒有什麼人真正地有戰略眼光,至於國際政治,讓這些土包子評價一下各國如何看待中國解放事業更加是不可能的了。他們只知道外國有洋槍有洋炮,還有奔馳如飛的輪船,但各國到底都是什麼態度卻不瞭解,在這方面倒是面前這位慷慨激昂打算跟外國佬拼了老命的左宗棠稍微瞭解多一些。   「這次廣東作戰三軍除了程學啟、何安泰、王德榜、高連升這些將領外,我打算讓劉松山和劉錦棠叔侄到你手下聽令。這兩叔侄自從被我軍俘虜後一直在軍事學院中學習,在瞭解到我們要抵抗外國侵略軍時,劉家叔侄強烈要求上戰場殺洋鬼子我已經答應他們了。相信他們會對左公有所幫助的,尤其是劉錦棠,別看他現在只有十九歲,卻顯得足智多謀,是員難得的智將。不瞞您說,我軍將士在他們手下吃的苦頭可真不少呢!呵呵,當時抓住他們時候戰士們恨不得將他們給生吞了。不過人才難得啊!希望左公好好對待他們。」   「劉家叔侄都是湘鄉人,乃曾國藩手下。司令員就那麼放心將他們放出去嗎?難道就不怕他們跑了?」左宗棠微笑地問道。   楊滬生真誠地說道:「我以誠待人,相信人家也不會甘願做小人。現在形勢很明顯,曾國藩的命運已經注定了,湘軍全軍覆沒就在這一兩天內,而清廷如果沒有外國干預,想要再頑抗下去根本不可能!如果沒有這些英國佬,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在北京請左公喝酒了。跟清軍比起來,那支部隊更有前途?至於投奔外國佬,凡是有血性的中華男兒都不屑此為。湖湘男兒多壯志,敢叫強夷夜遁逃。我相信湖南人血管中流淌著的是英雄血液,不是賣國賊的污血!何況我看他們真的是想好好抵抗外國人,如果不相信他們,豈不是我也太叫人家失望了?」   左宗棠點點頭。誰不說自己家鄉好?左宗棠自己就是湖南湘陰人,楊滬生說湘楚男兒多壯志讓左宗棠聽的心中十分舒坦。雖然內戰戰場上大家鬥了個你死我活,真要對付外國人,司令員還是很信任他們這些湖湘子弟的。   「不過左公,有一事我要提醒一下您。」楊滬生見左宗棠不解地看著自己解釋道: 「左公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可以說中國歷史上除了諸葛亮,就沒有誰可以跟左公相詡美的了。」   「過獎了,我哪有司令員說的那麼高明?不過是多看了幾本書,想的更多一些罷了。」左宗棠拈著鬍鬚笑了起來,雖然嘴裡謙虛著,臉上卻顯露出得意神情。   「左公有管仲之才,諸葛計謀,這是沒有錯的,無愧『今亮』的稱呼。不過左公能不能不要太讓人家下不了台了?我瞭解左公為人,您就是頂撞一下也不過一笑了之。可左公獨當一面時候最好還是跟手下搞好關係,左公您不可能一個人面對千軍萬馬將敵人都殺光啊,還是需要手下將領在前線奮勇拚殺的嘛!老話說泥人還有個土性兒,何況是大活人?呵呵,這只是建議,希望左公能考慮一下我說的話。」楊滬生已經從很多手下那邊聽到怨言了,說是這位新副司令員目中無人,喜歡給他們挑毛病,這也不對那也不是,要是按照左宗棠所說的,這活就別想幹了!至於自己,雖然左宗棠看起來比較尊重,真要不和他心意,照樣諷刺挖苦全都來了,有時候還讓楊滬生這個當司令員的下不了台。楊滬生以前只是知道左宗棠很傲,沒想到他卻是如此之傲法,他算是明白左宗棠為什麼跟曾國藩和李鴻章搞不好關係了。楊滬生自己是根據地最高首長,左宗棠就是再怎麼頂撞,他也威脅不到楊滬生的位置,有時候心情不爽的時候,有人跟自己吵架也是其樂無窮的。但下面的人可就受不了了。按照左宗棠性子,想要跟人家搞好關係實在是太難了,如果部隊將領間不能和睦相處是會削弱部隊戰鬥力的。在讓左宗棠單獨統兵掌握一個戰區時候,楊滬生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左宗棠,最好能讓他稍微注意一下。   「這個……我會盡量注意的。」左宗棠有些尷尬地說道。不過楊滬生說的這些話左宗棠是左耳朵進去,馬上又從右耳朵給出來了。   對左宗棠來說,想要讓他改變性格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楊滬生知道這以點,卻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只好找到什麼機會就提醒一下他了。   楊滬生不想再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何況就是說了左宗棠能聽進去多少也是值得懷疑的。見房間內一時冷清下來,楊滬生站了起來。「對了,容閎他們正在孔廟選狀元呢!現在應該差不多了,左公要不要看看去?」   「怎麼,不是說九月六日考好嘛!怎麼到現在還沒有結束?」左宗棠跟著楊滬生走了出去,嘴裡還在問著。   「前兩天贛州太熱了,沈葆楨這傢伙說是會把那些考生悶壞的。容閎他們幾個再在旁邊敲敲邊鼓,這事情就拖到現在了。活見鬼!戰場上不是還要熱?戰士們可以衝鋒陷陣,這些酸秀才稍微熱一點就叫苦連天了?!就這樣選出來的『人才』怎麼可以放心使用?我要堅持可也不能不買他們面子,唉!」楊滬生深以沒有讓那些人在蒸籠中考試感到遺憾,照楊滬生想的最好將他們架在火上燒烤那才叫爽呢!   左宗棠對科舉考試沒什麼好感,他自己三試不第氣的從此斷絕了參加科舉考試的念頭。科舉既然無法將自己如此有能耐的選拔出來,那麼它有多大存在必要就很值得懷疑了。冷哼一聲左宗棠說道:「多此一舉!天熱一點又算什麼事情?幼丹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楊滬生深有同感地歎口氣,「就是!唉,不是我說你,左公當時要聽我建議擔任主考官不就沒這些事情了?至少考官中也有左公可以支持我按照原定日期舉行。不像現在這樣,我變成孤家寡人,說也說不過他們。」   左宗棠看著愁眉苦臉的楊滬生失笑道:「司令員怎麼可以將這事情怪罪到我頭上來?   對這種考試我根本就沒什麼興趣,還是免談為好。「   「首長,您好。左副司令員。」倆人正朝孔廟走去,張海強和黃翼升拉著滿臉通紅的林忠走了過來,一見到楊滬生幾人連忙打著招呼。   「怎麼,你們這是到那裡去?林忠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燒啊?要是生病了趕快到醫院去休息休息,你可不能病趴下了,前線還需要你的空軍呢!」楊滬生見林忠臉色很紅關心問道。   「呵呵,我們這正打算找首長您呢!剛才我們三個到首長住的地方,夫人說左副司令員回來了,首長正在陪左公說話,這才找了過來,至於林忠……嘿嘿。」張海強跟黃翼升倆人對視笑了起來,而林忠卻將腦袋給垂了下來,兩腳不停地朝後面躲著,看樣子要不是張海強他倆拉著,這個林忠馬上就要轉身逃跑了。張海強在跟黃翼升你推我讓一會兒,終於說道:「林忠這小子沒有生病。呵呵,司令員,今天我們過來是打算請您做紅娘。」   「啊?林隊長要結婚了?!可喜可賀!不知新娘子是誰?」見林忠一副馬上要軟倒的樣子,楊滬生笑著上前祝賀。   「首長您猜猜是誰?這人首長您認識的,以前還跟著首長轉戰過浙皖贛,相信她絕對會給首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張海強神秘地說道。   是誰?楊滬生疑惑地看著忸怩的林忠,腦子裡糊塗起來,跟自己轉戰過浙皖贛的女兵並不多,原來印象都有,不過過去了將近一年時間,以前的印象基本上都忘光了。說到印象深刻,楊滬生心中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來,難道是她?越想楊滬生越認為沒有錯,想到是誰的楊滬生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張海強笑道:「首長您想到了?呵呵,不用這麼誇張吧?」   楊滬生笑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猛點著頭,左宗棠站在旁邊看著捧腹大笑的楊滬生,再看看正找地方鑽進去的林忠,不知道哪家小姐會讓楊滬生笑的如此失態。   「告訴你們不要來了!偏要給我好看,好啊,我可算是記住你們兩個了!咱們走著瞧!」林忠小聲恨恨地對將他綁架過來的這兩個「混蛋」威脅起來。   楊滬生笑的氣都要岔了,勉強忍住後,孔廟也不過去了,只是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問林忠。「我說……林隊長……你們不是一直不和嘛?而且我聽說這丫頭一直說是要給你好看,怎麼現在變成這樣子了?老實坦白交代!你到底是如何將人家邱海冰這小姑娘給拐騙到手的?」   「沒有啊!我沒有拐騙……我咋知道人家小姑娘看到我哪點?」林忠叫起屈來。   「哼,沒有拐騙?你看看你,才多高個子?跟我比起來差了要半頭啦!還有皮膚黑的跟煤炭似的,我要是女孩子說什麼也不會看上你!還說沒有拐騙……真看不出來,其貌不揚的林隊居然還是情聖。快快如實交代,你都使了那些花招,呵呵,也讓我們學習學習。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方面你就是我的老師了。見先進就學,你們說是不是?」   見楊滬生隨意引用聖人之言,不大喜歡笑的左宗棠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至於張海強跟黃翼升倆人更加樂不可支地猛點著頭。「是啊!首長問話呢,快快老實坦白!」   林忠唯唯諾諾地小聲嘟囔道:「咳……,上次說了海冰幾句後,這丫頭就纏上我了,這個一來二去,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會喜歡上她,這個……這個……既然已經說了,首長您就饒了我吧!」   楊滬生望向張海強他們疑惑地問道:「有這麼簡單嗎?要是按照林隊長說的那就是人家小姑娘追我們大英雄了對不?」   張海強眨巴兩下眼皮,裝出嚴肅樣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事兒我看還得把邱海冰抓來嚴刑逼供一番。呵呵,光林隊長一家之言做不得數的。」說到後來張海強不由地笑了起來。   黃翼升在旁邊肯定地說道:「就是!要我看應該是我們這位林隊長厚著臉皮,死皮賴臉地追求人家邱姑娘。不然大家看看,就林隊長這身材會有小姑娘喜歡?說不定林隊長將自己吹的天上少有,地下絕無!我說是不是林隊長?」   林忠面子掛不住了,衝著黃翼升爭辯起來。   「誰死皮賴臉了?!哼哼……我要不是可憐她脾氣太火暴了,要是我不娶,她根本就嫁不出去,一時心腸好打算自己做做好事,給我們解放軍解決一下難題,不然鬼才會娶她呢!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也就我有這麼好的心腸,你們誰有?」   「胡說八道,誰說邱海冰是我們解放軍難題!我看林隊長你是不是多喝了兩斛老酒啊?人家這麼好的姑娘要嫁不出去才真的有鬼了呢!你呀,你要真的有這種好心腸,林隊長您還是將機會讓給別人好了。」楊滬生上前摟著林忠肩膀嬉笑道。   林忠對楊滬生一點辦法也沒有,誰叫楊滬生是他的頂頭上司呢?無可奈何的林忠只能苦笑道:「唉,首長您就別取笑我了。」   「好吧,不說了。」楊滬生見再說下去要傷林忠面子了,點頭答應了給林忠做紅娘。   「這個紅娘我是做定了!呵呵,我等下找邱部長先說下,她是長兄當父,邱海波還是能做的了主的。另外等晚上我再讓我夫人跟海冰這丫頭說說去,看她對我們林隊有沒有興趣。林隊長,邱海冰追求你這句話可是你說的啊,要是人家一口否認,嘿嘿,我看你還有什麼臉面。」   「謝謝首長,要沒什麼事情我先走了。」乘著張海強和黃翼升哈哈大笑之即,林忠掙脫了被拉住的雙手慌慌張張落荒而逃,慌亂中連應該行的禮都忘記了。   「跑什麼跑嘛!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一點也不穩重?!」楊滬生衝著林忠逃跑的方向笑罵起來。   左宗棠捋著鬍鬚瞇著眼睛微笑看著笑的前仰後合的楊滬生他們三個人。   笑過之後,楊滬生這才想起自己要到什麼地方去,「海強、昌岐,你們跟我一起到孔廟去看看好了。呵呵,看看我們總理到底都選出了那些金榜題名之士。」   夜月初起,郁孤台上人來人往,涼亭中一群人正眺望著遠方群山,下面的章水,習習江風將白天的酷熱攜走,帶來股股涼意。章水上的西河浮橋在江水上隨波輕微地起伏著,剛剛建成的路燈下,成群的贛州市民在江邊看著希奇。路燈將贛州江邊照的通亮,原本沉寂在夜幕中的浮橋現在也一片光明。不用點燈就會發光的電燈讓這些不知電為何物的人驚奇不已,整座城市的市民都出來看新鮮,在城外,附近鄉鎮的農人也彙集過來,小孩在大人身邊嬉笑穿梭著,小商販挑著擔子站在路燈下吆喝叫賣聲、剛剛參加過考試的學子三五成群出來踏秋引喉高歌聲、城外工廠機器轟鳴聲混雜在一起,章水兩岸儼然成了一個大集市。   「純甫兄,您在美國沒有見到這種景象吧?」楊滬生指著下面笑著問正在品著美酒的容閎。   研究院是第一批從溫州轉移到贛州的單位,在兩月初就到了。半個月後溫州的其他政府機關也先後到了贛州,從四月開始溫州的工礦企業陸陸續續搬遷到贛州。每天天亮之後贛州周圍到處是機器的轟鳴聲,可天一暗馬上又萬籟俱寂,仿若一座死城。   鑒於江南水力資源豐富,楊滬生建議研究院組織得力人員對交流發電機進行攻關,同時在贛州城東二十里處的坳下建造贛州水庫。   按照愛迪生的意思,用直流發電就可以了,雖然傳輸距離不能太遠,功率也不會太大,但現在需要的電力也不多,先搞直流供照明是足夠了。可是既然首長一定要發展交流發電,愛迪生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研製大功率交流發電機不是那麼好研究的,更糟糕的是作為技術顧問的楊滬生將自己在學校中學的那些原理知識統統還給了老師,只知道用銅絲繞一個線圈,需要用發電機本身產生的一部分轉向電來激勵的電磁鐵,發電機最好是三相的,同時還要搞變壓器,越說楊滬生發現越麻煩,最後乾脆說不下去了,只能讓研究院在實驗中找到解決辦法。既然楊滬生連原理都說不出來,一切的一切只能靠愛迪生他們自己解決,從兩月開始,攻關進行了近半年時間,其中失敗了無數次,到了七月底終於在西門子發明的發電機基礎上研製成功了第一台實驗用的十二千瓦三相發電機。八月初,在贛州負責研製變壓器的法國教師皮艾爾·法郎士研製出電源變壓器和配電變壓器,八月底實驗用的三相發電機安裝到了贛州水庫,終於在今天通電了。有了電,工廠晚上就可以生產了。機器一天二十四小時開動,產量至少可以提高三成以上。   「將軍閣下,您的這些專利是否可以賣給我們聯邦政府?」容閎還沒有開口,跟著政府一起到贛州來的美國駐溫州商務代辦樂維斯舉著酒杯站了起來,走到楊滬生面前恭敬地問道。   山下面燈火通明,樂維斯馬上就看到了發電機和電燈的好處,有了這些美國工業將迅猛發展,經濟增長速度將是無法估量的!   「這個……」楊滬生有些為難地皺起了眉頭。   研製發電機消耗了根據地大量人力物力,他正指望著依靠提前進入電氣時代讓中國騰飛呢!如果外國也提前進入了電氣時代,那麼工業基礎薄弱的中國是那些有幾百年工業基礎國家的對手嗎?想到這裡楊滬生覺得應該將這些技術嚴格保密,禁止對外洩露。   「這些技術都相當不完善,各種隱患極多,搞不好就要死人,還需要進行大量修改的。這樣吧,等我們將技術完善了馬上將專利賣給你們美國政府。不知閣下認為如何?」   見楊滬生婉轉地拒絕了自己的建議,樂維斯臉上寫滿了失望,尷尬地站在當地不知如何才能讓這位將軍打消不賣的念頭。   容閎見楊滬生說的極為勉強,上前小聲勸道:「楊議長,既然有了這些我看應該馬上將專利在美國進行申請,不然等美國人研製出相似東西我們就被動了。不知議長認為如何呢?」   楊滬生用只有容閎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低語道:「純甫兄你說我們工業基礎雄厚還是美國雄厚?如果將這些賣給了美國人,恐怕以後世界上到處都將充斥美國貨,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我可不想培養個競爭對手。還是等他們有了近似產品後我們再考慮將專利在美國進行申請好了。」   容閎沒有放棄努力繼續勸道:「還請議長三思啊,如真的這樣,恐怕美國政府對我們將沒有什麼好感,現在世界上英國工業最強,美國拍馬也追不上英國,何能跟美國聯合起來以制英國?」   現在自然是英國最強,可以後將是美國的天下啊!但這話楊滬生沒跟容閎說,低頭再考慮一下楊滬生抬頭笑著對樂維斯說道:「這樣好了,專利我們就不要賣了。這些技術我們會在美國申請專利,到時候將在閣下您的國家開辦一家工廠專門生產這些設備,如你們需要就問工廠買好了,不知閣下認為如何?」   雖然受制於人,總比沒有要強多了,樂維斯陰霾的臉上露出笑容,「多謝將軍了,我會盡快將這些事情轉告公使先生的。」   樂維斯一說到蒲安臣,楊滬生心中就感到一陣不舒服。美國現在既承認溫州,又將公使館設在北京,等於是認為兩個中國嘛!而且還將溫州放在比北京更低的地位。「代辦先生,如果公使先生能從北京到我們這裡來,有些事情就好商量多了!現在我們這算是什麼關係呢?」   「將軍,如果您成立新的國家,相信我們美國政府一定會馬上承認的。只是您現在還在太平天國手下,不知公使先生要是到了您這裡,他又算什麼呢?」   讓樂維斯一頂楊滬生也無話可說,誰叫自己要緩稱王呢?!人家現在能在自己這裡派一個代辦來看來已經是很給自己面子了。「不說了,喝酒喝酒。左公呢?」   跟樂維斯說話的工夫,楊滬生發覺身邊的左宗棠不見了。   警衛員王一陽在旁邊解釋道:「左公跟幾位首長剛剛到下面去,說是要與民同樂。」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微醺的楊滬生走回臥室,發覺清萍還沒有休息。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疲倦地支著頭微合著眼問道。   見楊滬生站都站不穩,一進門馬上癱倒在座位上,清萍微嗔道:「不會喝酒就不要喝,看看你現在這樣子。」   楊滬生擺擺手眼睛都要張不開了,「高興嘛,不過是多喝了幾杯。」   晚上郁孤台上作為根據地最高領導,楊滬生不光接見了新選出來的三十六名甲科進士,還與在贛州的工廠主進行了友好地會談。   跟那些進士在一起讓楊滬生感到極為不舒服,這些人開口子曰閉口詩雲,說的每句話都要在以前那些老古董中尋找到出處,這讓連之乎者也都用不好的楊滬生如坐針氈,勉強跟他們談了一會兒,見實在是無法交流到一塊去,匆匆打發他們跟著容閎派出招待的人去遊玩了。   與工廠主的會談倒是十分開心。轉移到贛州的主要都是些重型企業,興國的采金廠、雩都的煤礦廠、寧都的鐵礦廠、南安地區崇義縣的水泥廠再加上贛州章水對岸的新城區內火藥廠、水雷廠、制船廠、槍械廠、制炮廠、火箭廠、電燈廠、機器製造總廠……構成了根據地將戰爭進行下去的基礎工業。跟這些工廠主談企業發展先況是讓楊滬生很開心的事情,見到這些企業在根據地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現在終於形成了一定的規模,按照這種發展趨勢,再過個幾年根據地將不再需要從國外進口各種設備,依靠自身實力就可以將戰爭進行下去了。將近兩年才重新看到不夜城這讓楊滬生心情極佳,不停地跟這些人碰杯,喝著喝著就有些過頭了。見隔壁房間漆黑一片,沒什麼聲響,楊滬生轉頭問出去幫他打洗臉水的清萍。「依萍她們休息了?」   清萍聲音傳了過來,「聲音小一點,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以為人家跟你一樣都是夜貓子啊?何況還帶了個小毛頭呢,我姐剛餵過晶晶休息了。」   楊滬生乾笑兩聲,突然想起了林忠的事情,「對了,清萍你是不是當一回紅娘啊?」   清萍不知道楊滬生到底在說什麼,打水的手停了下來,不解地問道:「什麼紅娘?」   楊滬生無力地揮揮手。「你認識哪個邱海冰吧?我手下飛艇部隊隊長林忠喜歡這個丫頭,聽他的語氣好像邱海冰對他也有好感。要是可以你最好幫他們牽牽線,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清萍端著洗臉水從外面走了進來,「林忠?是不是今天下午張司令跟黃司令拉著的那個小個黑臉?」   楊滬生一邊洗臉一邊有些不滿地道:「什麼黑臉的?給人家聽了還以為是包公呢!林忠只是在南方長大,膚色被曬的有些黑而已。至於個子不高,你見過有幾個南方人人高馬大的?就林忠來說已經不錯啦!這個林忠心腸比較好,又是飛艇部隊隊長,娶邱海冰又沒委屈了她。」   清萍輕笑兩聲,「這個邱海冰不是大哥你的紅顏知己嗎?你捨得將人家送出去呀?」   正洗臉的楊滬生猛地抬起頭來,光噹一聲,洗臉盆被楊滬生打翻在地。滿盆水濺的四處都是。   「有沒有搞錯啊?你聽哪個混帳東西說邱海冰是我的紅顏知己?我認識她的時候她不過才十四歲,根本是個小丫頭嘛!讓她當我的紅顏知己……這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麼?」   隔壁房間傳來小丫頭哭聲。清萍被楊滬生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忙將地上的臉盆揀了起來,嗔怪道:「開個玩笑也不行啊?看你!晶晶都被你嚇哭了。」   楊滬生誇張的拍著胸口,好像自己驚嚇過度。「什麼玩笑不好開,怎麼開這種玩笑啊?這要嚇死人的。老天!老婆大人你不會是吃醋吧?我咋會花心呢,你放一千個心好了。光每天的工作就把人忙的賊死,那麼多事情怎麼可能還有時間去看別的女孩子?」   「這可難說,你現在是英雄啊,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暗地裡喜歡你呢!」   「開玩笑,我怎麼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在前線流血拚殺的那些戰士。我頂多就是在後面動動嘴皮子而已。要喜歡她們應該喜歡那些真正的英雄,至於我還是免了吧!市上人成千,心上人一個。任他旁人怎麼想,我可是心裡面只有你一個。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嘿嘿,嫁給我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喝多了的楊滬生張開口,嘴邊就沒什麼把門的了。   見楊滬生說的搖頭晃腦,清萍捂著嘴笑了起來,「說的好聽,我還不知道你比無價寶還值錢呢,要是好賣改天還是把大哥你賣了,看看能收幾個錢。」   楊滬生正要回敬過去,外面有人走了過來,連忙將話給嚥回肚裡——跟老婆打情罵俏的話要是給別人聽到了,自己這司令員還有什麼威望可言?外面傳來王一陽聲音。   「首長,容總理有急事求見。」   「讓他在會客室稍待片刻,我馬上過去。」楊滬生交代道。見腳步聲漸漸遠去,楊滬生連忙拿著毛巾來到外面井邊,打起水就著冰涼的井水胡亂抹了兩把。走回屋裡的楊滬生有些不滿地喃喃道:「這個容閎搞什麼買賣?活見鬼,剛剛不還在一起嗎?怎麼現在又有事情了?」   「秋天晚上天涼,還是多披一件衣服吧。」清萍拿過一件單衣溫柔地給楊滬生披上。   楊滬生摟了摟嬌小的清萍,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深望著滿臉羞紅的清萍,柔聲道:「謝謝了,你先睡吧,我盡量快點回來。」   走出房門,原本熙熙攘攘的外面已經沒有人的歡笑聲了。皎潔的月光透過蓉樹參差斑駁的灑落下來,城外高高低低的蛙鳴聲隔著章水也能聽到。被清涼的晚風拂面,楊滬生有些酒醒了。   會議室中左宗棠正坐在座位上,低頭茗茶,容閎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背著手焦急地走來走去。   楊滬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進房門笑著問道:「左公您也在啊?純甫兄有什麼事情?」   容閎見楊滬生過來,連忙站好,急切地說道:「議長您可來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楊滬生幫容閎拉開椅子,請他坐了下來,「什麼事情讓我們純甫兄如此慌張?別心急,坐下慢慢說。」見容閎急得滿頭大汗,卻說不出來,楊滬生將目光投向了左宗棠。左宗棠輕輕放下茶杯平靜地說道:「剛接到福州急電,從溫州轉移到福州的那些工廠工人說是工廠主給他們的收入太低,在今天上午停止生產,也禁止工廠主讓其他人代替他們工作。他們要求跟馬尾工廠的工人收入一樣,不然將讓工廠徹底倒閉,福州那邊經過一天工作,到電報過來時候他們還是不肯上工。工廠主要求我們出兵將這些暴民趕出福州,工人要求我們為他們做主,李斐學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發電報請求司令員盡快決斷。」   「哦?!」楊滬生沒想到自己的根據地居然發生了罷工事件,見容閎重重地點頭,從身上取出電報遞給了自己,楊滬生接過仔細看了看,上面跟左宗棠說的沒有任何差別,真的在福州發生了罷工,據電報說福州八萬工人中,除了馬尾政府參股的船廠及附屬工廠,其他工廠有三萬人參加了罷工,如果不阻止的話,恐怕明天這個數字就要翻番了。最糟糕的是帶頭的工人都是在精簡中從部隊中退下來的戰士,真要用武力鎮壓,恐怕對部隊士氣影響相當嚴重。   在楊滬生印象中根據地人民生活水平比其他地方要強的太多了,如果要和那些農民比起來簡直生活在天堂裡面,這麼好的條件發生罷工是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罷工也許只有在英國這樣殘酷剝削工人的國家才會發生,至於根據地那是遙不可及的,距離自己實在是太遙遠了。可現在這不可能的事情卻真實地在福州發生了。   看著電報,楊滬生臉拉了下來,沉聲問容閎,「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罷工?工人們工資不是足夠養家餬口並且還有結餘嗎?純甫兄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容閎臉上冷汗直冒,出現這種局面也是他所想像不到的,著急上火的容閎只能一遍遍將頭上的汗水擦去,「這個……罷工在我們控股企業中是沒有的,我們自己控股的那些兵工廠、造船廠、煙廠工人們工資一般是不需要技術的一個月五到八元,需要技術的每個月十二到二十五元,這種收入在根據地是綽綽有餘,可以說靠工資生活是相當不錯的。不過據我們瞭解,那些沒有政府控股的企業,一般收入一個月在一元到三元之間,有技術的最高不過五元錢,有些極為苛刻的甚至有一個月只出五角工錢,甚至辛苦工作一年工人們反而倒欠老闆錢,這種現象也是現實存在的,那些企業中工人生活是艱苦了一點。可現在我們正在打仗,到處都需要錢花,建設電報線需要錢,開辦鐵路需要錢,部隊的武器更加需要大量資金從國外購買,為了能多收一些稅收,政府對這些事情也只能眼開眼閉。唉,沒想到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麼你們告訴我的收入都是在蒙蔽我了?」楊滬生不客氣地問道,現在已經不是保持風度客客氣氣的時候了,楊滬生只想瞭解真實的情況,好對這個突發事件拿出具體辦法來。   容閎有些無奈地說道:「也不是在蒙蔽議長您啊!我不是說了嗎?在我們控股的那些企業中工資待遇都還是不錯的,一天工作十個小時就有十多元收入,這麼好的事情自然是讓人家很羨慕了。不然這些……罷工的也不會要求跟馬尾的工人工資收入一樣了。其他企業因為只監督他們會不會偷稅漏稅,政府對工人工資沒有具體要求,所以也沒有檢查,……告訴議長您的數字都是我們所瞭解到的控股工廠數字。……議長您看應該怎麼辦?」   「我還以為自己是根據地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呢?合轍根本就不是這樣!」楊滬生手中拿著電報晃了晃,自嘲地苦笑著。「鎮壓?當我們解放軍是什麼?是遭殃軍、刮民軍還是反動的滿清軍隊?虧他李斐學還會將這條意見寫在電報中!我看他這個政委當的也太不稱職了!」   左宗棠冷哼一聲,陰沉著臉說道:「該硬得時候就得用硬手腕!現在那些強夷馬上就要進入我們這裡了,福州的工人造反就是不識大局,就是那些強夷的幫兇,楊司令你也太婦人之仁了,要我說應該行雷霆之手段將這個事件強制鎮壓下去!不然這些人得逞後,其他狂徒有樣學樣,以後這種事情將層出不窮,對政府來說可是後患無窮啊!」   楊滬生驚訝地看著強烈要求以強硬手段將罷工鎮壓下去的左宗棠,這時候他才發覺左宗棠跟自己之間鴻溝實在是太大了。左宗棠的想法完全是傳統儒家思想,可以說受程朱理學影響極深,對自己來說任何人生來就應該享有平等的權利,罷工也是工人為了爭取自己利益所能採取的合理手段,可這些觀點對左宗棠來說完全就是大逆不道了。   也許現在的人們更加容易接受左宗棠的想法,但自己怎麼可以接受?這種差距不要說現在,恐怕就是一輩子也無法讓左宗棠將差距縮短。   楊滬生想了半晌,搖頭道:「正因為英法兩國對我們發動了戰爭,這個事件才必須要和平解決!左公您想,工人們生活朝不保夕是客觀存在的,不是我們將他們中帶頭的那些人殺了,普通工人的生活就可以改觀了,沒有改變,那麼就為下次再發生同樣的事情埋下了隱患,同時工人將因為不再信任我們,他們不會在採用和平的罷工來達到自己目的,更有可能的是採用武裝暴動,直至推翻我們!左公您認為哪一種對我們危害更加大呢?要我說暴動對我們的威脅要遠遠大於罷工所造成的危害……幸好這次只是比較溫和的要求罷工,不然解決起來可更加麻煩了。」   對怎麼解決工廠遇到的問題,左宗棠從書本中沒有學到任何解決辦法,只能套用解決農民起義的辦法。楊滬生一說自然而然的,左宗棠也將這種方法套用到以前經驗中去了,「司令員你的意思是剿不如撫?」   「他們現在沒有暴動,我要真的叫部隊去『剿』,不是將他們逼上絕境嗎?這種愚蠢的手段豈是我所願意採用的?李斐學這點倒好,他沒有接受那些老闆催促,將電報發過來,把處理決斷上交到我們這裡了。他要是真的派部隊去鎮壓,我非宰了這個白癡不可!」楊滬生這才想到李斐學將計劃上報給自己畢竟也是聰明之舉,真要鎮壓後再匯報,自己再想彌補代價實在是太高了。   「純甫兄,馬上電告福州,讓罷工選出他們信任的代表,還有讓老闆也選出自己的代表——也可以是他們自己,在福州進行談判,至於我們政府只是做他們中介人,兩邊誰也不幫,不過態度可以適當傾向與工人那邊。我馬上和純甫兄你一起趕到福州去,這事情必須在七天內解決,同時告戒工人,在談判期間,工,最好還是照常上,不上工就沒有錢,沒有錢生活更加困難,這事情要讓他們想明白。」   容閎坐在座位上頹然問道:「要是七天後談不攏呢?工人對工資要求實在是太高了,兩邊差距太大。按照工人意見,工資至少要增加一倍!恐怕那些老闆不會答應的。」   楊滬生自信地說道:「雙方各讓一步,不可能談判不成功!工人要求的合理工資我們必須支持,當然了,老闆們正常的要求也要考慮,七天內我會親自到福州考察一番。   還有純甫兄,我們根據地工人最低工資收入要立法明文規定,不能再有工人辛苦一年,搞了半天不要說一分錢收不到,還倒欠老闆錢這種事情發生!對那些黑心腸的老闆要嚴厲打擊,他媽的!這幫混蛋不擺明了要給我們工作增加難度嗎?「   不大在下屬面前(尤其是容閎、左宗棠面前)說髒話的楊滬生越想心中越氣,破口大罵起來。如果收入合理工人怎麼可能會起來罷工?要怪就只能怪罪那些企業主心腸實在是黑到家了。不過也難怪他們,很多工廠主都是因為見開辦工廠有利可圖才從地主轉到工業方面來了,根據地為了讓更多的地主轉移資金到工廠中,對這些企業的一些做法必然不會要求太嚴格了,這些土老財那有什麼長遠眼光?把魚肉鄉里的那一套完整的搬到企業管理中要是不出問題才有鬼呢!讓他們接受先進的管理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這事情應該在他們投資工廠後就存在,只是以前那些工人膽小怕事,只要還能活下去就不打算為了一些小錢鬧事,而部隊精簡下來的戰士就不一樣了,他們在部隊中接受的教育讓他們在受到不公平對待中馬上站起來進行批判,何況有政府控股工廠收入標準在那裡明擺著,這些戰士依靠自己戰友之間關係,再聯合一部分工人起來罷工是完全可以想像到的。   左宗棠對楊滬生放下面對的軍事問題不管,千里迢迢跑到福州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司令員要到福州去,那麼軍事作戰由誰指揮?長沙那邊正進入關鍵時刻,湘軍雖然已經受到極大損失,但長沙城內畢竟還有六萬存在。上海的英法軍隊現在已經有八千之多,大小兵船數十艘,照我印象看來太平軍將不會支撐太久了。還有溫州那邊不知道英法軍隊什麼時候就要登陸,司令員這一走這些事情誰來管?你不能撂下擔子不管啊!」   楊滬生搖頭道:「撂擔子的事情我怎麼會幹?不過福州這事看起來不大,對我們的影響卻是極為深遠的,如果不親自去一趟我怎麼可能放下心來?純甫兄,你馬上召集在贛州的政府各級領導開會,將地方事物交代好。左公,我也馬上召集在贛州的軍事主官交代一下,程學啟的部隊跟王德榜軍正在朝贛州集結過來,您就在這裡等候一下他們好了。新成立的南方集群武器裝備需要更新,彈藥需要補給,同時部隊還需要進行動員,這些事情都離不開德高望重的左公您啊!左公您就不用到福州去了,還是留在贛州將部隊掌握好吧。」   「我馬上召集各部門部長召開會議,同時將議長您的意見電告福州。」 容閎抹了把汗,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見說服不了楊滬生,左宗棠無奈地搖搖頭。不過聽到楊滬生說他的南方集群進行換裝,左宗棠興趣來了,在戰場上撕殺過的左宗棠深深瞭解到武器好壞對部隊戰鬥力的影響,如果武器落後太多,將需要無數忠勇的士兵用血肉之軀去抵擋敵人彈雨!   楊滬生出去交代警衛員召集各路將領召開會議,等進來後左宗棠站起來盯著楊滬生有些猶豫地問道:「不知司令員打算給我的南方集群換什麼武器?」   楊滬生笑著解釋道:「應該說如果光比陸軍兵器,我們不光不次於外國軍隊,甚至比他們更加要強一些,現在落後主要落後在我們沒有海軍——不是昌岐現在指揮的那小小的淺水船隊,我說的是可以進行遠洋決戰的大艦隊。海軍不同於陸軍,這是考驗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長期建設才能形成一定規模,現在你就是急也急不出來。既然海軍不行,我們就不能跟敵人在沿海進行戰鬥,現在五個主力師裝備的主要是改進德雷澤後裝單發擊針槍,另外還有部分前裝線膛槍,榮一師的裝備更加出色,至於左公您原來的部隊,還有程學啟的部隊裝備實在是落後了一些,就這些武器對付清軍沒有任何問題,真的要打外軍就不行了,所以我打算將新生產的斯潘塞連發槍抽調一千支先裝備您的部隊,再給你四千支老德雷澤步槍,這樣至少兩個旅可以完全做到後裝化,原來的那些前裝滑膛槍還是交給補充旅吧,將新進口的恩飛耳德兩千支給你們,這樣剩下一個旅也可以做到線膛化。至於炮兵,三個旅每個旅給六門六零迫擊炮補充到炮兵部隊中去,在集群中再新成立機槍連,裝備六挺多管機槍。另外,從軍事學院中結業的學員補充三百人到您的部隊見習,不知左公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   左宗棠開心地笑了起來。「夠了夠了!如此強大的實力我看就是將香港從洋鬼子手裡奪回來都足夠了!」   「走吧,先到大會議室去,現在先別總想著香港,只要我們自己實力強大,英國以前從我們這裡拿走多少好處,到時候我們都可以讓他連本帶利的吐出來!」楊滬生笑著拉著左宗棠朝外面走去。看來今天晚上又要睡不了覺了。 第二部 第二十三章   「首長!」擔任福州行政首長的山地旅政委李斐學走了進來。   楊滬生正望著下面忙碌的閩江,頭也沒回問道:「怎麼樣?談判進行的還順利嗎?」   李斐學無力地說道:「不是很好,兩方意見差距實在太大了,那些工人說一般人工資至少要提高到每月五元,若是需要技術的,工資要增加到十元。」   楊滬生平靜地問道:「老闆們又是怎麼說的?」   「他們只肯在現有基礎上每個月增加五角錢,雙方差距十分懸殊。工人們威脅如果不能滿足要求他們將要再次發動罷工,至於那些老闆,據我們瞭解他們打算將帶頭罷工的開除出廠。」   「這些守財奴,真是要錢不要命了!」說著楊滬生轉過身來,和藹地對站的筆直的李斐學擺擺手道:「坐吧,看樣子這談判把你折騰的夠戧了。」   「辛苦了,要不要吃個橘子?」楊滬生從果盆中拿出橘子遞給李斐學。   李斐學連忙站了起來,感激道:「不用,謝謝首長關心。」   楊滬生做個下坐的手勢,「坐下坐下,你站著我坐著,這還怎麼商談問題?還是坐下吧。」   見李斐學坐了下來,楊滬生問道:「聽說你們山地旅新成立了狙擊連,不知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詳細說說看?」   李斐學不知道楊滬生剛剛還在問關於工人與老闆之間談判,怎麼突然間又問到這事情去了。突然的轉變讓李斐學一時沒有準備,不知應該怎麼說。   考慮一會兒,李斐學坐直了身子,「部隊換裝斯潘塞連發槍後,還保留了槍械比較新,射程遠精度高的恩飛耳德前裝槍一百餘支,高旅長鑒於我們部隊中有些獵人出身的槍法比較準,又習慣獨立活動,專門將這些人聚集起來,成立了游離於部隊之外的狙擊部隊。這些人可以在暗地裡突發冷槍消滅敵軍軍官,讓敵人失去指揮,這在山地戰中極有好處。我認為這是好事所以也沒有阻止,首長不是說過打蛇打七寸嗎?如果有什麼問題,我願意跟高旅長一起承擔責任。」   見李斐學堅決的樣子,楊滬生笑了起來,「呵呵,誰說有問題了?這是好事,以前我只抓部隊正規化建設,對把鬆散的部隊捏攏起來工夫下的比較大,但對成立狙擊部隊重視不夠,這是我的失誤,既然你們下面想到了,並且切實地落實下去,我只有欣慰的份兒,表揚都來不及,怎麼談的上處分你們?不過你們想過沒有?恩飛耳德步槍並不適合用做狙擊步槍,它裝填子彈實在太複雜,必須要戰士們直著身子,這在戰場上目標太大,很容易成為敵人靶子的。」   見不是批評,李斐學暗自鬆了口氣,「這個不是沒有想過,不過斯潘塞連發槍射程太近,對遠距離的目標無法進行攻擊,恩飛耳德雖然有這些缺點,但在山地中,只要選擇好隱蔽地方,把自己偽裝起來,敵人就是很近也難以發現的。」   楊滬生點點頭,同意李斐學的說法,「說的沒錯,看來你們對山地作戰進行了詳細研究。山地作戰一個是要隱蔽自己,讓敵人無法發現自己。一個就是要提前發現敵人,並且進行有效打擊,一般來說在山地作戰中距離不會太遠,但對武器射速要求比較高,只要發現敵人,用猛烈的火力將敵人壓制住,那麼戰鬥勝利就必然是屬於我們的,斯潘塞連發槍射程不遠在山地中問題不大,但它的射速對山地作戰就太有幫助了,正因為如此我才用這種連發槍裝備你們山地旅。至於狙擊步槍,我的認為是反其道而行之,射程一定要遠,精度要高,射速倒不用很快。現在我們軍工廠新出來了一種步槍,裝備你們狙擊部隊倒比較合適。」   李斐學興趣來了,「哦?什麼步槍?司令員是否打算給我們那些健兒換換武器?」   楊滬生轉身從床邊取過自己攜帶過來的箱子,打開後一支嶄新的步槍出現在李斐學面前。「這是在六二二式步槍基礎上改進的,現在還沒有定型,不過我看叫六三式狙擊步槍比較好。這種步槍採用單發裝填,全槍重七公斤,有效射程有六百米。它的精度相當高,因為採用表尺缺門,所以經過刻苦訓練,優秀射手可以做到三百米內彈無虛發。對裝填子彈姿勢沒有要求,不管你是站著還是跪著甚至是躺著,都可以裝填定式子彈。這一點對狙擊手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我看可以在你們山地旅的狙擊部隊中先實驗一下這種步槍。」   這種步槍跟六二一、六二二步槍採用了相同的結構,只是在上面裝上了複雜的表尺。   李斐學端著步槍上下仔細打量著,黑黝黝的表尺缺門,珵亮的槍身,帆布槍帶讓李斐學讚不絕口,「好啊!這可真是如虎添翼,謝謝首長!」   「沒什麼,希望你們部隊裝備了這種步槍能夠更多的消滅敵人。好了,你告訴我你對這些工人罷工是怎麼看待的?」楊滬生又將話題從狙擊步槍上轉移到當前正在進行的談判上來。   原來剛才楊滬生見李斐學有些太緊張,想要通過這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放鬆一下繃的太緊的神經,現在看來他的目的完全達到了。   「要我說這些工人要求增加工資是完全合理的事情。起來罷工的主要是我們精簡下來的戰士,這些人軍事素質是差了點,可在軍隊中講的都是我們的軍隊要推翻反動腐朽的滿清政府,所謂解放軍就是解放所有受到壓迫的中國人,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將來建立的社會是人人平等,有吃有喝的公平社會。可退下來後首長您看看他們的生活……」李斐學不敢說下去了,再說下去等於質疑解放軍是否有存在的價值,這會讓將解放軍一手抓起來的首長難堪的。   楊滬生默默無語,等了好半晌終於開口說道:「所謂人人平等是政治方面大家都有相同的發言權,違反了法律受到的制裁也不會因為你是議員或者是老闆就可以減輕,並不是說大家在金錢方面一律平等,絕對的平等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現在生活是艱苦了一些,工人們要求提高生活的要求並不過分,只是他們想沒想過企業創造的財富要支撐我們將戰爭進行下去?要是將這些分給工人讓他們生活更好,那麼政府的收入也要相應下降,每少收一分錢,前線的戰士就要多流一滴血。」   楊滬生對他說的跟電報中意思完全不同,讓他無法決斷到底應該怎麼辦了。李斐學遲疑了半刻,吞吞吐吐道:「首長的意思是為了戰爭需要我們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傾向那些工廠老闆?」   楊滬生搖頭歎道:「怎麼傾向老闆?真要完全傾向他們的話,那些工人下次就不是罷工了!對那些黑心腸的工廠老闆要堅決鎮壓,在我們根據地決不允許出現魚肉鄉里的惡霸!至於收入,你還是跟工人與老闆雙方私下勸說勸說,讓他們各自修改自己的條件。工資跟國家控股的工廠一樣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些工廠都是什麼性質的?全都是高風險工廠!搞不好就要死人,同時因為先進設備眾多,這些工廠對技術要求很高,這樣的工廠豈是一般私人企業可以相比的?至於老闆,也讓他們將工資調高,別逼著工人鋌而走險,到時候腦袋都沒有了,要錢還有什麼用場?」   「政府不能站在任何階級立場上去,你完全傾向工人,那些老闆就得罪光了,他們要是背地裡給你搞小動作你也受不了。要是傾向老闆,工人會起來將你推翻的。一個工人力量不會很大,團結起來的工人力量就不是你我可以想像的了,他要起義,對政府的威脅性比農民起義大多了!最好的辦法就是作為調解人,勸說雙方冷靜下來。說的難聽點就是和稀泥的角色,明白了嗎?」   楊滬生有些苦笑地想到,沒想到中國第一次罷工居然出現在自己領導的推翻滿清解放戰爭中!這次罷工可是比自己知道的歷史上記載的最早罷工至少提前了半個世紀,同時規模也大多了。三萬人,奶奶的,安源罷工參加人數不過不到兩萬人,要是一個處理不當,自己算是注定在改變了的歷史上留下「美名」了。   「首長認為多少工資比較合適?」   楊滬生笑笑說道:「我怎麼知道多少工資比較合適?不過我建議最低工資線設在三元,工資只能比三元多,不能少。監察院的倪峰來了嗎?」   李斐學點頭答道:「來了,他現在正組織他的手下調查那些企業老闆,另外派出臥底調查這次罷工到底是誰挑起來的。」   楊滬生有些不屑地說道:「有什麼好調查的?罷工是因為我們工作沒做好,讓工人們無法生活下去了,這個倪峰難道想將帶頭工人給抓起來嗎?告訴他馬上到我這裡來一趟。」   「是,我去找倪院長。」說著李斐學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李斐學走後,楊滬生望著外面,坐在座位上漫不經心地剝著橘子,將剝好的橘子一片一片緩慢地放進嘴裡。   本來跟清萍說好了晚上早點回去的,可福州這邊事情一出,自己必須盡快趕到福州來,當天整晚上都召開會議了,先是關於訓練和長沙戰役的軍事會議,軍事會議剛結束立刻又趕到容閎那邊參加根據地政府會議,等會議結束了,天也就亮了。自己連房間都沒有回馬上又和容閎一起坐飛艇到福州來。本來跟清萍是關係正常化的最佳時機,可這事情一出又泡湯了,也不知道清萍會怎麼想?自己咋就這麼倒霉啊?   到了福州楊滬生沒有休息就跟容閎一起到工人中去瞭解情況,工人的生活讓楊滬生相當同情,一個月不要說根本就沒有什麼休息日了,這些工人每天至少要工作十二個小時,時間長的甚至有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的,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到月底老闆還要說你這個月吃了他多少糧食、住宿需要多少錢、浪費了多少原料、損壞了多少產品……統計下來不光沒有一分錢拿,你倒欠了老闆一筆錢!真是黑啊……還有利用自己身份玩弄欺男霸女的,有將工人活活累死,然後草蓆一卷拋屍荒野的,楊滬生不知道在自己根據地如此醜陋的事情也會存在,看來簡單的讓地主老財轉到工商業難度太大了,這些人行業轉移了,可心態沒有轉變,把工人當奴僕召喚來使喚去,如果這種情況不改變,讓這些人掌握了國家政權,到時候人民還是會起來推翻政權的。   可要是讓這些私人企業馬上轉變也不大現實,用雷霆手段強迫他們提高工資結果就是將他們推向清廷或者逃跑到外國去,根據地經濟必然蕭條,最終大家都沒有錢花。兩者之間要搞好平衡還真難!楊滬生正想著,外面有人敲門。   「議長。」   「門沒有鎖,進來吧。」   容閎從外面走了進來,「怎麼?楊議長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啊?」   「坐吧。」楊滬生站了起來,幫容閎拉開座位,長歎口氣說道:「談不上好不好,現在外敵已經打到家門口了,我們內部卻麻煩出來一大堆。純甫兄看的怎麼樣?馬尾那邊情緒還穩定嗎?」   容閎情緒比較好,坐下後有些興奮地說道:「馬尾工廠的工人現在情緒畢竟穩定,他們收入可觀,不大會跟福州的工人一起鬧事。馬尾的沈部長讓我告訴議長,『鄭和號』已經造好,沈部長請議長挑個良辰吉日讓『鄭和號』順利下水。從上海和香港招募的船員也到了,只是外面現在有英國軍艦,恐怕出海試航有問題。」   楊滬生鬆了口氣,「終於造好了。我的天,本來不是說八月底就可以下水嗎?居然拖到現在!」   容閎解釋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製造軍艦,問題自然出現了不少,還有安裝火炮、機槍都需要時間,現在全部準備好已經不錯了。楊議長你說什麼時候下水?九月十五還是二十一日?或者到下個月?」   楊滬生對選日子沒有什麼興趣,難道英國的軍艦都是挑了什麼好日子才下水的嗎?北洋水師戰艦不少,可黃海海戰,北洋水師不管你事先是求天還是拜神,統統沒用!該沉還是沉,該降還是降,跟下水是否良辰吉日有什麼關係?   「挑什麼良辰吉日啊?英國海軍有這麼多規矩嗎?法國海軍呢?怎麼就我們中國人麻煩事情一大堆?既然已經造好了,馬上讓『鄭和號』下水,試航也不用試航了,戰爭年間一切從簡,讓它加入到作戰序列中去,擔任戰鬥值勤好了。」   「日子還是要選的,那些招過來的水手他們就信這個,要是不選個吉日恐怕那些水手誰都不敢上這艘船。既然議長心急就九月十五怎麼樣?」   容閎自己在國外呆了十多年,對凶吉看的很淡,自己並不相信這一套。可回到中國這麼多年了,容閎知道現在的中國你要跟人家說良辰吉日都是假的,鬼才會有人理你!   讓他們改變對鬼神的觀點,真的比登天還難!   由良辰吉日容閎又想到最讓他頭痛的基督教。對基督教絕大多數中國人根本是不屑一顧,他們認為還是菩薩天王更加親切些,至於面前的這位楊議長,更是既不信基督,也不信菩薩,純粹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楊滬生不知道容閎心底裡正打著主意要讓自己信奉基督,將中國建設成基督教國家,他現在正想著如何使用新造好的軍艦呢!「既然如此就九月十五下水好了,到時候我們大家都去看看。鄭和號下水後讓它先配合閩江岸防部隊防衛閩江口,不讓英國佬通過閩江上溯到福州來。唉,有船了我們還不能跟英國人在大洋上決戰,連騷擾都嫌實力太弱了。我現在要是有四艘鄭和號,這次非給英國佬好看不可!」   見把沈葆楨請求帶到的話已經帶了回來,容閎欠身道:「既然如此就九月十五下水好了,議長還有什麼吩咐嗎?」   楊滬生想了一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純甫兄,我想請您主持工人與老闆之間的談判,要求那些老闆將工資再提高些,底線是三元,最好在三元以上,至於那些工人也讓他們不要心太貪了,要求跟我們控股工廠工人工資一樣是不現實的要求。條件太高,到最後大家都沒有飯吃。」   容閎皺著眉頭,有些為難地說道:「這個……我試試看吧,也不定能說服他們。」   楊滬生沖容閎做了個鬼臉,「這事是純甫兄的本分工作嘛,誰讓純甫兄是我們政務院總理呢?您要是不管,別人也不好插手啊!還是能者多勞吧。」   「感情我是上了賊船啊?呵呵,我現在強烈要求下船不知可不可以?」容閎見楊滬生衝自己做鬼臉,心中十分好笑,這個楊議長一點沒有作為領導的樣子,遇到什麼麻煩事情都推個一乾二淨,他是沒什麼事情了,別人可給他害慘了!   「上船容易下船難唷!既然上來了純甫兄您說還好下去嗎?不然怎麼會叫賊船呢?呵呵。」楊滬生哈哈大笑站了起來,「純甫兄既然我們都是以使中華重新崛起為己任,有什麼事情還是努力去做好了,行百里者半九十。您還是別逃了!」   「怎麼我看到有什麼難題,議長立刻就跑的蹤影皆無?唉,什麼事情都讓我去抓,恐怕我這把老骨頭要被議長活活給拆卸了。」   「這樣好了,純甫兄若是認為我管的事情太輕鬆了,您可以跟我對調一下,你管軍事,我來管內政,不知純甫兄認為如何?」   容閎搖頭擺手苦笑道:「說笑說笑而已,解放軍我可是管不了的。還是繼續當我的總理好了。」   「就知道你不肯管軍事!打仗有那麼簡單的嗎?要是簡單自己也不會掉頭髮了!可憐我英俊瀟灑,現在都變成小老頭了!」楊滬生肚子裡暗自好笑到。   「那我們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好了。不過純甫兄,我覺得我們這些工廠還有很大潛力好挖,希望純甫兄能在這方面多下番工夫。」   容閎以為楊滬生還在跟他開玩笑,坐在座位上遐意地說道:「請說,在下洗耳恭聽楊議長的高明決策。」   「呵呵,搞什麼嘛,我現在是說真的。」楊滬生見容閎毫不在意的樣子,知道他誤會自己了,笑罵道。見容閎聽自己說是真的坐直了疑惑地看著自己,楊滬生繼續說道: 「我認為我們可以搞流水線作業!現在這種一人從頭負責到尾的生產方式實在是太原始,太落後了。應該將各個程序分開讓不同的人完成,最後將生產好的東西組裝起來……」   楊滬生口沫橫飛對容閎講解自己所知道的流水化作業,容閎開始聽的還沒什麼,可越聽越覺得有道理,眼睛也瞪大了,這方面根據地現在有現成的例子——軍工廠生產的六二系列步槍就是流水線作業的產物,同時它還是一個制式槍族,槍管是共用的,彼此之間可以調換。如果不是採用流水線,六二步槍生產進度將是極為緩慢的!   聽楊滬生說完了,容閎想了下說道:「這個……好是好,不過我們的工廠要是採用這種方法,原材料供應會不會出現問題?還有這需要大量的合格工人,就我們現在情況而言,恐怕還沒有那麼多,議長你是知道的,新培養出來的技術工人都到軍工廠去了,其他工廠你就是想要也沒有人啊!恐怕現在還不大現實,這需要我們培養更多的技術工人才可以。」   「這個……」楊滬生這才發現自己想的實在是超前了一些,根據地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原材料不足,真要進行大規模流水線作業,就儲存的原料,恐怕一個月後就無以為繼了。   楊滬生撓了撓頭,尷尬地說道:「既然這樣還是按照現在辦法繼續生產好了。我本來想為了生存擴大產品產量的,倒沒有想到限制太多了。」   容閎點了點頭,感慨地說道:「議長講的沒錯,這個絕對是好辦法,不過太脫離我們現在實際情況了。楊議長,我有時候在想,您和史議長是不是上天為了中國強大特意派遣下來的。怎麼想的做的事情均為前人之所無,不要說見到了,就連想也沒有想過。我在美國待了十年,就是美國也沒有倆位議長如此做法。議長如此英明,真乃全體中國人之福分啊!」   給容閎一說楊滬生有些臉紅了,他所說的只要再過個一百來年就是路人皆知的東西,普通的無以復加,可移植到太平天國時候的中國卻成了極端先進甚至先進的有些過頭的東西了。   楊滬生臉皮雖然比較厚,讓容閎這麼講還是知道謙虛的。「算了,還是別再誇我們了。真要有你說的那麼好,這次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工人起來罷工?說明我們做的還不夠啊。」   「這個不能怪罪議長,所謂人無完人,議長如此英明之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何況議長一直關心前線戰鬥,我們後方政府控股企業工人生活不錯,議長自然不會注意到還有很多小型工廠工人生活貧困,這個就是我也沒有注意到,這次事情發生既是壞事也是好事。相信制定了最低工人工資後,以後不會再發生此類事件了。」容閎樂觀地說道。   楊滬生想起自己哪個時代社會現象,對容閎說的根本不抱希望,「不會嗎?恐怕很難,我現在怕就怕那些老闆用金錢美女收買我們政府工作人員,如果官商勾結,到時候問題就嚴重了!所以我認為監察院要將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反腐敗、反行賄上面去,對那些行賄受賄的一定要嚴厲查處,純甫兄,我現在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對付進攻我們的外國軍隊上面去了,參議會的事情就全部拜託你了!我希望參議會盡快通過兩個法令。」   容閎聽了楊滬生剛才說的,明白他要通過的是什麼法令,隨手從桌子上取過一隻橘子,「一個是最低收入法令,以法令形勢逼那些企業就範,不然就可以殺一儆百。這個我會盡快讓參議會通過的,現在參議會中議長您的社會黨跟我的自由黨加起來佔了一半,通過這樣的法令應該沒有問題。還有一個應該是關於受賄吧?」   楊滬生用力點頭說道:「對,不過這個法令應該是政府工作人員法,在法令通過後一定要嚴厲處理行賄受賄的,對那些貪官污吏一定要制定嚴厲法令!只要受賄了相當他一個月工資的就要判處死刑,對官員決策失誤給社會造成損失的要讓他們引咎辭職,影響大的要撤職並且追究法律責任!還有,對無所事事的官員要進行彈劾,別讓這些廢物佔著茅坑不拉屎。」   楊滬生突然想起容閎剛才說的話,疑惑地看著容閎,「自由黨?你的政黨不是叫基督黨嗎?怎麼,改名了?」   「這個……基督黨聽著不大好,那些牧師跑過來跟我提抗議,說是我把他們的教民給搶走了……主要是一般中國人還不大相信基督教,這個還是叫自由黨比較容易理解些。」容閎見楊滬生望著自己呵呵直笑,只好將原因說出來了。   「我說呢,就是!你那個基督黨我聽的就不舒服,還是自由黨好聽多了。至於外國那些牧師,理他做什?!他要有本事自己招啊,中國四萬萬人口,豈是你我政黨可以全部吸收得了的?霍!你現在人不少了嘛!要是社會黨加自由黨合起來佔了一半,你的自由黨不是有兩百來人了?」   容閎給楊滬生怎麼一說橘子也忘記吃了,連忙解釋道:「這個,議長您一直關心前線,參議會裡面的那些小事豈是議長這種大人物現在關心的?再說跟議長您的社會黨比起來,我那個自由黨小多了,不成氣候,不成氣候。」   容閎他的自由黨現在已經成了參議會中第二大黨,不過參議會中現在也就只有社會黨跟自由黨兩個黨派,其他都是逍遙派——無黨人士。受過西方教育的容閎當了一年總理,自己也想組閣玩玩,今天給楊滬生怎麼一說容閎腦袋上冷汗下來了。根據地畢竟是議長一手創辦起來的,要是他看自己不順眼,別組閣沒組成,腦袋先給議長搬掉了!   楊滬生見容閎誠惶誠恐的樣子,笑了起來,「別緊張,我實話告訴你,我只想建立一個真正自由民主強大的中國,只要中國能成為世界第一等大國,不再受其他列強欺負,自己地位又算得了什麼?純甫兄美國去過,華盛頓你總聽過吧?」   「議長您的意思是……」容閎沒敢說下去,華盛頓是誰他自然知道,華盛頓的事跡容閎在美國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可容閎不知道楊滬生是真的想當華盛頓還是穩定一下自己,這話要是說出去,如果是後者,自己前途不是盡毀了?!   楊滬生站起來走到窗台邊,眺望著外面的閩江,初升的陽光下,滾滾閩江朝東流去。   楊滬生閉著眼睛喃喃道:「建立新中國後,只要政策對頭,管理國家有純甫兄、左宗棠如此人才,怎麼用得著我擔心呢?我的理想是帶著老婆到處遊玩,現在我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希望以後可以彌補,純甫兄,你說說看,若是東登徽州黃山,南遊桂林漓江,西闖長江三峽,北行蒙古草原,留連鳥語花香,忘情山水之間這種生活怎麼樣?如果跟國外關係良好,我還可以帶著老婆去看看比薩斜塔、開羅金字塔、巴黎聖母院、美國五大湖。或者乾脆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青山隱隱,綠水迢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會三五好友暢飲美酒,攜妻子孫女遊獵山間,如此終老一生豈不快哉?或者做個捕魚郎也不錯。」   「沒想到叱吒沙場的楊議長竟然會有如此想法。若議長真的如此,希望到時候在下能跟隨左右。」聽楊滬生說的如此沉醉,容閎站起來走到楊滬生身邊,見楊滬生睜開眼望著天空飛翔的鳥兒,容閎相信議長剛才說的這些都是他的真心話。   「你?」楊滬生從幻境中回過神來,轉頭望向站在身邊的容閎,搖頭笑道:「不要說笑了,等和平了,我們這些習慣沙場的自然應該退出歷史舞台,讓純甫兄這樣懂建設的來建設新中國,你要是跟我一起玩失蹤,豈不是當逃兵了?」   「議長,您找我嗎?」容閎正要說什麼,倪峰在門外面叫到。   見倪峰來了,楊滬生苦笑著低聲對容閎道:「唉,看來真的要是統一了,我也很難閒下來。」   「進來吧。」   門打開了,倪峰從外面走了進來。   「議長您忙您的,我現在去找工人代表和那些老闆好好談談。」說著容閎走了出去。   倪峰望著從身邊擦肩而過的容閎,盯著他一直走到門外,輕輕拉上房門才回過頭來。「議長,我聽李政委說您在找我?」   楊滬生剛才一直注意著倪峰,見他用警惕的眼光看著容閎,知道這傢伙職業病又發作了。「怎麼,這麼高的警惕性?連我的總理你都敢懷疑啊?呵呵,坐吧,坐下再談。」   倪峰連忙低下頭道:「不敢,議長在,那有小人位置?小人還是站著好了。」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這個倪峰就是窮講究!「我說坐你就坐下好了!你這樣站著我還要抬頭跟你說話,你說累不累啊?」   「……既然如此多謝議長賜坐。」   倪峰坐是坐下來了,可身子卻微微側了一些,並且只坐了椅子小半邊。楊滬生看著極為好笑,難道倪峰以前就如此坐著嗎?「不知議長有什麼事要交代?」   楊滬生將果盆中的橘子遞給倪峰,平視著他道:「倪院長,我打算將你的監察院一分為三,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滬生從倪峰臉上根本看不出他心底想法,看來這些暗中監視別人的,先將自己給層層包裹起來了,也許天雷轟頂他們也會不動聲色的。   倪峰將楊滬生遞過來的橘子仔細放在桌子上,垂頭道:「不敢,請議長明示。」   楊滬生將倪峰放在桌子上的橘子取了過來,幫他剝好後放在倪峰面前。「是這樣,我打算將監察院分成部隊、政府、地方三部分。各部門不得插手其他部門食物,其中部隊跟政府這兩塊你是瞭解的,我就不多說了,就是對政府來說主要要抓的是防止官員跟那些不法商家勾結。至於地方,需要調查下面人民生活水平,什麼地方老闆剋扣工人工資?那些地方地主或者工廠老闆欺男霸女?還有小偷小摸的、坑蒙拐騙的、搶劫的、殺人的,都歸地方管轄。負責部隊的叫軍事安全局,負責調查政府的叫廉政局,至於地方還是叫警察局比較好。你認為呢?」   倪峰不明白楊滬生為什麼一定要將自己的監察院給大卸八塊,遲疑半晌道:「地方上一直由補充旅在負責,有專門成立……這個警察局的必要嗎?」   「補充旅畢竟還是部隊,既然是軍隊,時刻都有上前線的可能。我認為有必要專門成立地方上的警察局。這樣部隊就可以騰出手腳專門應付面前的戰爭,就是戰爭結束了,部隊也需要進行長期訓練,不然沒有戰鬥力的部隊是無法保家衛國的!」   「既然如此一切服從議長安排。」   見倪峰答的如此爽快,楊滬生滿意地點頭笑道:「很好,你看看你適合哪個部門?其他兩個局具體領導人還是倪院長你幫我挑選好了。」   倪峰想都沒有想就說道:「我還是管監督政府官員吧,就廉政局好了。軍事安全局我建議讓我現在下面的情報司曾華春司長負責。至於警察局局長還是讓律政司的徐敏揚司長負責好了,徐司長是部隊退下來的,同時因為在律政司他對各項法令瞭解的十分透徹。我想他是最合適人選。」   楊滬生一拍大腿,「成!就這麼定了,不過這需要在參議會進行審查。等通過了馬上分成三部分好了。倪院長,你別以為我這是在削弱你的權力,只是根據地急劇擴大,若是監察院還跟以前一樣,顯得有些太龐大了,反應不是很靈敏,如這次工人罷工,你們監察院就落在了後面。此次監察院分開是為了更好的承擔起監察任務,明白嗎?」   倪峰有些垂頭喪氣,「是……此次工人罷工完全出乎我們意料,監察院以前對政府官員監督比較嚴,還有就是對內奸暗探什麼的時刻注意,倒顯得忽視了其他事物。這是小人失職地方,請議長責罰。」   楊滬生擺擺手,「責罰什麼?真要責罰連我也脫離不了麻痺大意的罪名,大家還是免了吧!吃一塹長一智,經過這次事件,以後對這些事情相信大家都會引起高度重視。說說看,你們調查結果誰是最黑心的?」   倪峰肯定地說道:「是馮家工廠,掛名老闆是馮翔,具體辦事的是他兩個兒子,大兒子叫馮子銘,小兒子叫馮子鑒,據瞭解馮家父子收買了部分政府官員,在暗地裡仿造我們禁止別人生產的香煙,他們也打長城牌子對外出口。馮家父子心極黑,幹了一年工人反欠老闆工錢這種事情就是他們廠先搗騰出來的。那些工人暗地裡對他們恨得是咬牙切齒。有人在暗中串通,打算背後宰了他們。不過沒有查到他們有欺男霸女這種事情。」   「這傢伙竟然敢做這些事情?!」楊滬生沒想到問出寶貝來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專利產品居然讓人家給假冒了!在楊滬生印象中生產香煙需要專門設備,這個馮家工廠又是如何生產的?   「馮家父子以前跟何長慶關係極好,以前香煙生產都是何長慶負責,技術、設備由何長慶供給他們,而馮家父子每個月給何長慶進貢一萬兩白銀。同時何長慶還在這家工廠中占三成股份,何長慶被處決後馮子銘又勾結到現在的煙廠經理,將假冒煙混到真品中,這裡是馮翔和我們煙廠經理的口供。」說著倪峰將一份口供遞給了楊滬生,「這家煙廠藏得很隱蔽,我們費了不少勁才找到,當場查獲已包裝好的香煙二千餘箱,還有一批半成品,按照交代他們現在一個月可以生產相當我們三成產量,現在偷逃的稅款初步統計已經達到一百二十萬元……」   「等一下,」楊滬生打斷倪峰的話:「這麼大的煙廠,起碼有上千人,怎麼能藏得很隱蔽呢?」   倪峰苦笑道:「報告議長,這家煙廠在靠河邊的一個大宅中,從外面真看不出是個工廠,而且工人只有不到兩百人。這些工人整天被關在大宅中,根本就出不來。要不是罷工事件發生我們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家廠子呢!」   「兩百人?」楊滬生頗為吃驚:「我們煙廠有兩三千人,他們兩百人就能達到我們產量的一半,你開玩笑吧?」   「我們去的時候,工人因為罷工跑了不少,不過馮家父子都被抓獲了,現在就關押在那個大宅中。據他們招供,確實只有兩百人。」   楊滬生心中暗自苦笑起來,自己數千人的大型工廠勞動效率居然比人家差了好幾倍!也不知道他們腦筋都放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個工廠在哪裡,請你帶我們去看看。對了,叫上容總理,大家一起過去。」楊滬生站起來說道,他對這個生產效率奇高的工廠產生了些許好奇。   福州的早晨平靜而美麗,馬蹄踏在青石板路面上發出「得得」的聲音十分動聽,晨風帶著江水腥味拂面而過,將樹葉吹的沙沙做響。賣早點的小販剛開始支起他們的攤子,街坊巷弄有零星炊煙升起,平添幾分安定祥和的氣氛。早起的市民好奇地打量這隊行色匆匆的騎者,一行人過後眾百姓議論紛紛,一時間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楊議長,容總理,到了。」   楊滬生眼前是一座大宅,看上去灰濛濛一片,與其它大戶人家的宅院沒什麼不同。唯一有些特殊的是這個大宅在西禪寺對面,背後就是寬闊的閩江了。在院子後面靠近閩江的地方有一座較高的房子,隨風傳來一陣吱吱啞啞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座磨房。大門上貼著監察院的封條,門口還有兩個警衛。倪峰對警衛交代了幾句,帶著楊史二人以及幾個衛士從側門走了進去。   進了門,大家才覺得這裡確是一間工廠,裡面的房子多達五進,每一進的正房廂房均打通變為一個車間,裡面擺著大大小小各種工具設備,兩人最感興趣的是第四進的兩台大機器,雖然大部分零件都是木製的,卻有幾個明晃晃的鐵鑄大齒輪,連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曲柄,而且它們居然是水力驅動的,動力來自外面磨房一樣的建築。機器的出口處還有一條厚布製成的象模像樣的傳送帶,上面散落了不少制好的香煙。容閎試著點了一根,看到他迷惑的表情,楊滬生也點了一支——味道和自己生產的真沒什麼大的區別。   「楊議長,容總理,這裡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倪峰又打開了一扇門。   屋子裡面堆滿了包著錦緞的盒子,倪峰打開其中的一個,一塊銀光閃閃的懷表露了出來。「屬下讓人檢查了所有的盒子,裝的全部都是這樣的洋表。共有上百塊,隔壁的屋子還有十幾座洋鐘,不知馮家囤積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容閎揀起一件仔細看著,「這……好像是這裡製造的。議長,把這幾個人找來問問怎麼樣?」   倪峰見楊滬生點頭,急忙出去找自己的手下。楊滬生跟容閎回到了前廳中,容閎低著頭轉了幾圈道:「議長,我還真不知道我們這裡居然有人能造出這麼龐大複雜的機器。如果這些是他們自己製造的恐怕不能簡單的一殺了之,人才難得啊!」   見到這些東西,容閎起了惜才之心。   「放心,我自有分寸……」楊滬生正說著,外面傳來傳來一陣鐵鏈拖地聲。   「報告,馮家父子帶到。」倪峰在門口說道。   「進來。」楊滬生答道。跟在倪峰後面進來三個身穿囚服腳掛鐵鏈的人,前面的一個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在上,小人罪該萬死,一切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主,求大人網開一面,饒了兩個年幼無知的小兒一命。」   楊滬生一看覺的十分面熟仔細辨認了半天,「你……你是上次我在何府見到的那個馮老闆?」   出現在楊滬生面前的正是他見過的馮老闆,只是原來圓團紅潤的胖臉現在卻是面無人色,涕淚交流。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後生,大的不過二十來歲,看上去也還穩重厚實,小的也就十七八,卻是頗為俊俏,讓楊滬生不禁想起自己來的年代時某個讓少女們瘋狂的小帥哥。   「大人明鑒,此事從預謀到實行,均是小人一人所為,求議長大人饒了老父幼弟之命。」年長的後生跪下道。   「議長大人,此事實在是因我而起,我父兄實不知情,小人不該見利忘義,勾結洋人。求大人發發慈悲,饒了我父兄,小人來世做牛做馬也忘不了大人的恩德。」年幼的後生也跪下哭道。   「大人,是我……」「大人,求您……」「……」   地下的三人搶著替別人開脫,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最後父子相擁大哭。楊滬生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味道,看看旁邊容閎眼中也有不忍目睹之色。本來想訓斥他們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好了,你們起來,我先問一句,這些機器是從哪兒搞來的?」楊滬生盡量放緩了語氣。   「大人,是我造的。」「不對,是我。」   「你們不要欺騙大人,這是我……」父子三人互相爭執著,爭到後來忍不住痛哭起來。   三人只顧著懊悔自己行為不端讓大人抓了個現行,沒注意楊滬生說話的語氣已經和緩多了。   聽他們爭了半天,楊滬生跟容閎倆人只弄清了一件事,就是這些機器是他們自己生產的,好像也是他們自己設計的,楊滬生抬頭看了下容閎,見他嘴角不自覺地有了一絲笑意。   年幼的後生哭著哭著,不經意抬了下頭,發現其中一位大人居然在微笑,驚奇之下,忘了哭泣,其他兩人隨之也發現了,三人都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到後來連倪峰也注意到了,也有些疑惑,不知這位總理大人到底在高興什麼。   容閎發覺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咳嗽一聲。將自己剛才笑意掩飾過去。   楊滬生見他們三人腳鐐加身有些不忍心了,命令道:「倪院長,請你讓人解開他們的鐵鏈。」又轉向跪在地上的三人,「你們起來,我想根據地的政策大家都瞭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們只有說實話,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才會考慮是否從輕處理。」   馮家父子不知楊滬生葫蘆裡賣著什麼藥,一時呆住忘了站起,還是倪峰手下摘了他們的鐐銬,才把他們拉起來。   楊滬生朝容閎使了個眼色自己站到一旁欣賞鐘錶去了,容閎見楊滬生走開,上前問道:「我問你們,這些機器是你們自己製造的嗎?」   馮家父子不知容閎是什麼意思,遲疑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是誰設計的?」容閎強壓下心頭激動,淡淡問道。   根據地以前那些發明製造都是投奔溫州的外國人搗騰出來的,雖然各種鼓勵政策數不勝數,可中國人——準確的說是漢族並沒有搞出什麼自己的專利,容閎沒想到今天居然在奸商窩裡發現了人才,這也算是異術了,看來搞假冒產品世界其他地方的人跟中國人比起來是瞠乎其後了。   「大人,是小人馮子銘,小人罪該萬死。」年長的後生跪著上前幾步道。   容閎仔細打量了他一下再次問道:「真的是你?沒說謊?」   楊滬生轉頭看了眼馮子銘他也覺得難以置信,兩人的目光一起射向馮子銘,後者不覺退了半步。「小人句句是實,不敢欺騙大人。」   楊滬生將懷表放進盒裡問道:「你怎麼搞出來的,說來聽聽。」   「這個嗎,」馮子銘頓了一下:「小人自幼看到什麼新奇玩意,總忍不住拆開來看看,再原樣裝回去,慢慢也能自己做些東西,和原來的也差不多。另外小人也喜歡看一些奇技淫巧之書,像《夢溪筆談》《天工開物》什麼的,還有一些洋書,對機構之術略知一二,這次……」   「啟稟議長大人,小人父親曾經親聆楊議長大人的訓示,大人鼓勵生產香煙,給小人父子指明了一條金光大道。正好溫州的煙葉大都是由小人家提供,因為香煙生產能力有限,還有很多煙葉剩餘。小人父子商量,與其白白浪費,不如我們自己也生產一些,也算是響應大人的號召。我大哥看了溫州的煙廠,認為他們效率太低,就設計了幾台機器,雇了些人手,開始生產香煙……」年幼的馮子鑒搶著說道。   楊滬生使勁板著臉才沒笑出來,心道這小子一聽自己說話不是很嚴厲了,馬上就來了這麼一堆話!不僅把父兄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連他自己也是「一時糊塗」,還捎帶著倒打一耙,把自己也拉上了。『響應議長大人的號召』,虧他連這種話也能說出來!   楊滬生搖頭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了,「我鼓勵過生產香煙嗎,還有不知你家生產的假冒香煙有沒有上稅呀?」   馮子鑒臉色頓時一變,立刻跪倒在地:「賣給國營廠的都上了稅,賣給本地的還有直接賣給洋商的……不到五百箱小人賣得便宜些,沒有上稅,小人利慾熏心,偷逃稅款,罪該萬死,請大人責罰。」   這回連容閎和倪峰也不禁暗讚這小子聰明,一個一百二十萬的大案,讓這小子說得只是十幾萬的偷漏稅款。只是他聰明自己也不是笨蛋,這點小事要是都看不透也不用出來混了。   「胡說!你剛才交代的可跟現在不一樣!放老實些,你有幾顆腦袋?別跟我們玩花樣!」倪峰見馮家父子打蛇隨棍上,聲色俱厲地呵斥道。   給倪峰一說,馮家父子嚇的一哆嗦,倪峰的厲害之處他們不光聽了不少,自己也親眼見識過的,馮翔的好友何長慶貴為國丈,還不是讓倪峰給殺掉了?倪峰真要拿自己試刀還不跟捏死只螞蟻一樣?楊滬生見地上三人嚇的直發抖,上前對倪峰說道:「倪院長,不用激動,我來問問。」   見倪峰退到一旁,楊滬生對跪在下面的三人說道:「馮老闆,我再問你一次,你們到底逃了多少稅?是多少就說多少,如果虛報瞞報,給我們查出來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這也是想從你們這裡證實一下,難道我們就查不出嗎?「說到後面,楊滬生表情嚴肅下來。   「……回大人,前後大概有百來萬……不、不!是一百三十萬。這些銀子除了購買原料買設備,其他的都用罈子裝了埋在後面江邊上。」馮翔面若死灰地將實情一一說了出來。   既然被倪峰給抓住了,馮翔就不對保密再抱什麼希望了,他們這些人在背後給倪峰起了個外號——倪閻羅。雖然根據地禁止嚴刑逼供,可這話只是說說而已,也許幾位議長在還可以,真要落在倪峰手上不死也要脫層皮!錢固然重要,如果老命都沒了,要錢還有什麼用?聽別人說倪峰越是說的心平氣和,到時候處罰起來就越厲害,馮翔可不希望倪峰對自己說話太和藹了。   楊滬生冷笑兩聲,「不少嘛!真不知道馮老闆竟然如此會撈錢。倪院長,按照根據地法律,逃稅如何處理?」   倪峰翻著馮翔的口供,面無表情一一說道:「按照貿易法,逃稅將處以三到十五年徒刑,同時按照數額沒收三倍違法收入,就是說馮老闆除了補交一百三十萬元,另外還需要交納四百萬罰金。這麼大的金額,相信馮老闆可以享受最高待遇——十五年徒刑。另外,香煙是根據地控制產品,沒有取得生產許可權是嚴禁生產的!按照商品控制法案,凡是生產此類產品的,除收繳所有違法所得外,根據情節嚴重程度判處教育到五年徒刑,馮老闆您是否嚴重恐怕不用我說,你也明白。還有勾結政府官員,行賄以謀取私利者,處以行賄數額十倍之罰款,並處以兩年勞動教養。馮老闆每個月一萬兩現銀孝敬何長慶,一共五個月,其他還給何長慶十五萬元現金,另外給下面工作人員共五萬元,合併行賄數額高達二十五萬……馮老闆,恭喜您了,您將被判處二十二年徒刑,同時沒收、罰款共九百八十萬元。如果家產不夠你們就一輩一輩還下去好了,當然,還要加上利息。相信你們父子對政府貢獻一定創最新記錄了。」   說完倪峰抬起頭黑著戀看著跪在下面的三人。馮翔父子早被倪峰給說傻了,三人如同團爛泥癱倒在地。二十二年徒刑對馮翔來說雖然多了些,可畢竟沒有死,大不了老死在獄中,而兩個兒子還有出獄那一天。不過聽了倪峰的話馮翔覺得還是馬上殺了自己更好些。九百八十萬,真要加上利息怎麼說也上千萬兩白銀了,到最後天曉得要交納多少錢!   倪峰見馮家父子滿身冷汗直冒,低頭繼續念道:「還有,剋扣工人工錢也要如數付給他們,並且要付給他們兩倍補償。兩百工人,按照政府工資水平技術工種每人每月十二到二十五元工錢,我們還是按照最底來計算吧,十二元怎麼樣?這樣每個月是兩千四百元,按照十個月計算,馮老闆要付的工錢是兩萬四千元,加上補償一共七萬兩千元。呵呵,數字不多嘛!相信馮老闆一定負擔的起。不過按照法律,虐待工人是嚴禁的,違者最高可以判處死刑,馮老闆,相信這些法律您應該是研究過吧?知錯犯錯,罪加一等!不知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說完倪峰搖搖頭,憐憫地看著可憐的馮家父子。   馮翔神經徹底崩潰了,不停用力磕著頭,「大人饒命啊!小人知道錯了,求大人饒小的一命!」   馮子銘見難逃一死,心一橫打算將所有罪過自己一肩承擔,跪著上前抱住倪峰小腿哭泣道:「大人明鑒,這些我家老父都不知道啊!是小的我背著父親跟弟弟偷偷干的,跟父親、弟弟無關,求大人可憐我父年老體弱弟弟年少無知,他們什麼也不知道,饒過他們吧。」   馮翔回過味來,聽倪峰的口氣自己一家此次是難逃劫難了,既然如此自己已經沒有幾年好活,還是讓兩個兒子至少能免除一死。「大人這些事都是我跟何長慶勾結的,子銘、子鑒年少無知,如此重要事情如何敢讓他們做?求大人放了他們吧。」說著馮翔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不停地朝楊滬生磕著響頭,青石地磚被馮翔磕得咚咚做響。   楊滬生皺了皺眉對容閎道:「純甫兄,還是你來說吧。」   容閎點點頭上前問道:「剛才我們看到你這裡除了生產香煙的機器,還有不少洋鐘洋表,不知是作什麼用的?」   馮子銘尷尬地一笑,道:「回大人的話,這些鐘錶都是小人領人做的。小人造這些東西,準頭不比洋貨差,賣價遠比洋貨便宜。小人原以為能賺不少錢,誰知買得起洋鐘洋表的,根本不在乎這點差價,一定要買原裝的洋貨,其他人又根本買不起鐘錶,溫州的人都知道這些鐘錶是小人做的,所以完全賣不出去,白白賠了幾千兩銀子。這次搬到福州來,小人想將這些貨在福州賤賣了,可誰成想……」   馮子銘不敢再說下去了,這些懷表運到福州沒多少時間就發生了工人大罷工,賣鐘錶的事情連影子都沒有出現就讓倪峰把他們給抓了反面典型。   容閎拿起一塊表,再掏出自己的懷表,他的懷表是托人從香港帶來的,看了半天,從外表實在分不出優劣來,歎道:「你是怎麼做的,連上面的洋文商標都一模一樣?」   「小人以前在香港住過,當過英吉利人通譯,兩個小兒也跟著懂點洋文。」這次是馮翔回答。   楊滬生放下手頭擺弄的一塊「馮氏」懷表轉頭跟容閎不禁又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次真的是遇到寶貝了。過了片刻,楊滬生道:「馮子銘,這批表你賣多少錢,我全買了,當然貨款從你家的罰金中扣除(部隊擴大到三四十萬,不少新提拔的團級幹部沒有表,想買一時也買不到這麼多,這下可以解決不少)。」楊滬生掃了眼三人,「這個工廠以前是誰具體管理的?說實話,別蒙蔽我。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說的是假話別怪我們國法無情!」   「是小人馮子鑒具體負責的。」馮子鑒低聲說道。   楊滬生沉吟了一會看了看身邊的容閎,再看了眼倪峰,對下面馮家父子道:「我沒權利赦免你們,不過你們會受到公正的審判。」   楊滬生見事情差不多了,對倪峰說道:「倪院長,你帶著這三人先把隱藏的那些銀子什麼的取出來吧,完後先派人把他們拘押起來,至於這裡讓工業部派人來接管。對了,取出來的金錢先將拖欠工人工資給他們發了。」   「是。至於跟馮家勾結的煙廠管理人員還有財政部官員不知議長有什麼交代?」   楊滬生看了眼容閎,推托道:「純甫兄,你看應該怎麼辦?」   容閎想都沒想乾脆說道:「依法嚴懲!殺幾個收受賄賂多的以儆傚尤!」   楊滬生點了點頭,轉身看著倪峰,「聽到了嗎,倪院長?」   「是!小人明白了!」說完倪峰命人將馮家父子給帶了下去。   楊滬生看看周圍已經沒有外人了,對容閎低聲道:「純甫兄,我看馮家父子在管理和精密機械上有兩把刷子,如果就這麼殺了,實在有點可惜,你看看是否可以考慮審判後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採用變相管制,讓他們到研究院以工代罰?這次罰這麼多錢,我看將馮家所有財產充公也彌補不了。讓他們在監管下進行研究開發工作,以勞動所得來補償他們給我們造成的損失,直到還清所有賠償後才可以解除監管。他們今後的發明創造的產品跟其他人一樣享受專利保護,不過這些專利都屬於國家的,直到上繳專利收入彌補了賠償金後才能解除監管,以後的專利所得歸他們個人所有。你認為如何?」   容閎心裡又開始犯嘀咕了,「兩把刷子?什麼是兩把刷子?」,雖然不知道楊滬生嘴裡說的刷子是什麼,大致意思容閎還是瞭解的。「議長高見,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一刀殺了,痛快是痛快了,但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好處。倒是讓他們到研究院發明製造新的機器對我們更有用處,唉!現在的中國真正懂發明創造的實在是太少了。」   「對了。」容閎又補充說:「馮子鑒可以留下在這間工廠中擔任管理顧問,至於他的收入按照一般管理人員一樣支付,不過除了必要的基本生活費用,其他的全部上繳財政作為他們給根據地造成損失的賠償。如果他在沒有經過批准情況下嚴禁私自離開工廠!格殺勿論。楊議長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楊滬生搖了搖頭,否定了容閎建議。「這不好,馮子鑒雖然在管理上有些水平,可他們馮家名聲這次完全臭了。讓個犯人領導指揮那些工人,工人們也不會心服的,只能對我們是否真的對黑暗勢力鬥爭到底產生懷疑,我看這個就免了。不過可以讓馮家父子將他們以前是如何管理的,寫出來供我們參考,真要有用我們自然可以採納,這比讓馮子鑒管要好多了。純甫兄您說呢?」   容閎低頭想了半晌,點點頭道:「也行,就這樣吧。」   楊滬生揉了揉肚子,沖容閎做了個鬼臉,「既然如此這事算是辦的差不多了,純甫兄你看看是不是該吃頓早飯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還沒吃東西呢!走吧,肚子都有些餓了。」   「早飯?!」容閎失聲笑道:「議長您不看看現在是什麼辰光?應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楊滬生抬頭望了眼外面,外面現在陽光普照,「見鬼,我說肚子咋這麼餓呢!快點,大家都沒吃什麼東西,趕快回去好了。下午我還要視察閩江防衛情況呢!呵呵,其他地方可以丟,福州可萬萬丟不得!這麼多重要工廠要是丟了我們以後還打什麼仗?同時我們不是還要在福州成立海洋籌備部嗎?這事情也不能耽擱了。」雖然楊滬生的部隊現在已經有了「海軍」,可讓楊滬生感到遺憾的是這支所謂的「海軍」根本就無法進行遠洋作戰,充其量只能在長江這種小河溝中撲騰兩下子。想要決戰大洋之上,必須要有幾十艘過千噸的大軍艦,有了軍艦還要有合格的海軍人員,這些根據地現在全都沒有,楊滬生打算在福州先成立真正海軍籌備部,要真的臨時抱佛腳,那可就來不及了!至於人選,自然是讓黃翼升擔當大頭目,不過黃翼升現在正率領部隊在長沙進行戰鬥,這個事情楊滬生打算委託沈葆楨來幹。   「福州丟不得溫州就好丟了嗎?楊議長,恕在下不解,您為何如此厚此薄彼?」容閎跟著楊滬生朝外面走去,邊走邊對楊滬生命令削弱溫州防禦力度表示不滿。   「走吧,還是回去再說。純甫兄您以為我就那麼捨得丟棄溫州啊?根據地畢竟是從溫州開始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快要兩年了,不要說人了,兩年時間就連狗也會有感情!」   「哪議長為何放棄?」一行人上了馬,容閎還不依不饒的問著。   「問的好,純甫兄想想敵人強在什麼地方就明白了!走吧,看看我們誰先回李斐學的 『衙門』,先到的有飯吃,後到的罰款!……駕!」   門外面楊滬生大聲吆喝一聲,馬蹄敲擊地面,發出沉悶的一串響聲,掀起淡淡黃塵。   「……這個楊議長。」容閎不滿地嘟囔著,「等等我呀!別跑的這麼快!」   容閎不是軍人,騎馬對他來說跟楊滬生相比要差了老大一截。起步已經慢了再想追根本就追不上,只能追著楊滬生掀起的灰塵下去了。   「呵呵,純甫兄您也太慢了吧?這段時間我都可以將午飯吃好了。」容閎趕到福州司令部的時候楊滬生正在外面等候他的大駕,見容閎灰頭土臉的出現在面前,楊滬生上前打趣起來。   容閎躍下戰馬兩條腿都有些發軟了,臉色蒼白的容閎對楊滬生不滿地說道:「還說,楊議長,您就可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吧。我可不能跟您相比,這麼驚險的事情還是不要有下次了。不然小民只有力不從心,辭職隱居了。」   見容閎真的不是很好受,楊滬生知道自己這個玩笑開的有些過大了,連忙賠笑道: 「不好意思,純甫兄。呵呵,下次一定注意。」   容閎正要再說什麼,李斐學從裡面急匆匆地奔了出來。「首長!溫州池旅長急電!」   見外面路上行人眾多,楊滬生拉著容閎走進大門。一進大門楊滬生問道:「怎麼,那邊有什麼事情?」   李斐學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這是第一封電報,請首長過目。」   楊滬生接過電報,看著上面內容小聲念道:「……九月十一日凌晨,溫州灣洋面發現十八艘英軍軍艦。」   容閎一聽急忙將頭湊了過來,不能置信地問道:「英國人真的要跟我們開戰了?!」   李斐學見楊滬生將目光投向自己又拿出一封,「這是剛收到的第二封。」   楊滬生將電報放在容閎可以看到的地方,低頭念道:「三百英軍於今日七點在靈昆島登陸。軍艦正駛入甌江……娘的,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第二部 第二十四章   蔚藍的天空下,墨綠的海浪拍擊著干舷,濺起浪花變成一片白色泡沫又落了回去。   綠底黃十字旗幟在桅帆上隨著海風捲動著。四十一歲的諾爾·阿思本正站在旗艦「江蘇」號的索具上眺望著靈昆島,伯哥尼、賽維、法貝斯等其他軍艦艦長或依或靠在阿思本身後陪著他。水兵在船上來回忙碌著,將一門門火炮拉回後面,擦拭炮管內的污垢。   翠綠的靈昆島上火光忽明忽暗地閃現著,幾縷黑煙徐徐上升,在半空中彙集成厚重的灰黑雲層。在船上阿思本也可以嗅到熟悉的樹木燃燒發出特有的焦臭味。剛才他才率領六艘軍艦借助初升的太陽掩護對靈昆島發動了猛烈的轟擊。攻擊進行的很順利,可以說順利的出乎想像,在炮火和火箭猛轟下,靈昆島如同一座死島,沒有做出任何回擊——阿思本所指揮的所有軍艦都籠罩在太陽光芒中,從靈昆島根本無法有效對他的艦隊進行觀測,同樣,也就無法進行有力的回擊了。   習習海風中阿思不屑地撇了撇嘴從索具上跳了下來,雖然在阿思本過來前清國密探已經多次提醒過他,在靈昆島駐紮有一千多攜帶了新式大炮的叛匪,但剛才這些匪徒在自己進攻時候並沒有發射一發炮彈,也許無能的中國人在看到自己強大艦隊過來時都已經可恥的逃之夭夭了!   「他們過來了,上校!」「江蘇」號艦長法貝斯突然手指著靈昆島的方向大聲喊了起來。   從靈昆島方向駛出一艘交通艇,慢慢靠近「江蘇」號。交通艇還沒有靠攏,有人在上面大聲對站在索具旁邊的阿思本喊了起來。「上校,島上沒有發現什麼人,那些強盜在我們到來之前都逃跑了!」   「該死,這些膽小鬼真是廢物!」阿思本嘴裡雖然罵著素未蒙面的溫州守軍,可臉上卻露出高傲並有些不屑的笑意。   也難怪,一八五八年十一月(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期)阿思本曾經作為一名艦長,駕駛 「狂暴」號軍艦載著前任加拿大總督現任英國全權專使額爾金離滬沿著長江上溯考察新開闢的通商口岸,途經天京、安慶時候均與岸上的太平軍炮台發生過衝突。仗著船堅炮利,阿思本根本就沒吃什麼虧,倒是讓阻攔的太平軍損兵折將,只能看著英艦到漢口去,在十二月又一路暢通無阻地順流而下,直達上海。阿思本根本不相信才短短不到五年時間,這些叛匪就有了先進火炮,戰鬥力大大提高了。果然今天自己一開火,那些叛匪還不是逃的蹤影全無?   「大衛,上來吧,我們到溫州去!」阿思本衝著交通艇大聲喊著。   一身鮮紅軍服的皇家海軍陸戰輕步兵團一營大衛·賈米森中校營長登上了江蘇艦。   大衛剛登上軍艦就板著臉沖船上這些軍官說道:「上校,這個島上什麼也沒有,只抓到一頭到處亂跑的中國野豬。是否將這個俘虜帶上來晚上大家好好的吃一頓?」   「這頭野豬還是改善你們陸戰營生活吧!」古板嚴肅的英國軍人聽了大衛的話哄堂大笑起來,作為始作俑者大衛也裂著嘴跟隨大家一起笑起來。   阿思本沒跟隨大家一起樂不可支。輕而易舉攻佔甌江重地靈昆島自然是好事情,可自己一開火,對方就撒開腳丫跑的無影無蹤,這讓他如何消滅自己的這些敵人?!   「中校,島上守軍什麼時候跑的?」阿思本等大家笑的差不多了,看著大衛冷峻地問道。   「島上敵人應該是今天凌晨乘著我們還沒有合圍靈昆島之際逃跑的。軍營中凌亂散落著旗幟、軍衣、破鞋、長矛。在伙房今天準備早上給土匪吃的東西撒了一地,另外東海岸我的士兵還發現丟棄的兩門火炮。不過火炮已經被破壞了,而且相信這種只能發射實心彈的六磅火炮各位長官都用不著。」   大衛·賈米森及盡所能嘲諷那些見到英國艦隊過來連夜逃跑的匪徒。剛停止發笑的那些艦長再次哈哈大笑。大英帝國是無敵的,這個觀點深深地印在這些皇家軍人心中,連那些強國他們都不放在心上,何況落後中國的一幫土匪?!   「先生們,安靜……請大家安靜!夠了,現在還不是笑的時候。」阿思本自己雖然也很想笑,可想到身上肩負的使命,他強忍住笑意,雙手用力地下壓幾下。「島上沒有居民嗎?」   「村莊中居民早就撤走了,只在街頭發現一隻亂竄的豬。」   「上校,看來那些土匪縮回溫州了。我們還是到溫州好好教訓一下這些未開化的野蠻人吧。」   阿思本正跟大家一起微笑著,從後面走過來一個落腮鬍子神色嚴峻的英國陸軍上校。   過來的陸軍上校是英國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亨利·麥肯森上校團長,這次他的步兵團跟皇家海軍陸戰輕步兵團第一營還有一個法國志願騎兵連一起配合阿思本艦隊對太平天國在南方重地溫州進行攻擊。   原本阿思本特譴艦隊是要先打福州的,可根據各種情報,在福州太平軍構築了完整的工事,同時還擁有大量從國外進口的先進重炮,靠十來艘軍艦想要闖進閩江,不能說可能性沒有,但肯定要付出重大代價。而且福州城周圍聚集了大量太平軍,在情報系統被摧毀之前,瞭解到的就有裝備精良部隊三萬餘眾,一個月了,誰知道福州那裡又增加了多少太平軍?讓一千多英法聯軍進攻防備森嚴的福州,這是不可想像的,習慣了專挑軟柿子捏的英國人可不想讓自己出師不利!剛好,從各種情報彙集的來看,溫州那邊留守的部隊並不多——除了海防炮兵,溫州只有一個裝備了滑膛槍的不滿編旅一千人,而且這個旅維護社會秩序的時間要遠遠多於進行訓練。如果天下無敵的英國軍隊對付不了這些烏合之眾那也不用作戰了。   阿思本點點頭,算是贊同陸軍上校意見,「上校,我的艦隊將用炮火配合您的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佔領溫州,女王的旗幟將飄揚在遠東大地上。相信對付這些烏合之眾上校一定會很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伯哥尼,命令艦隊進入甌江,我們到溫州去。」   說完阿思本朝後面的運兵船望了一眼,讓阿思本感到遺憾的是自己運來的這些部隊裝備還和克里米亞戰爭時一樣,是恩菲爾德步槍,而法國人也好不到那裡去,還是米尼埃步槍,這些都是前裝步槍,跟自己將要面對的敵人比起來性能上有不少的差距。   從各方面瞭解的情報看來,太平軍的裝備已經大大改善了,可以說甚至比最強大的大英帝國軍隊裝備還要好,威力還要大!後膛槍、後膛炮、飛艇……這些英國都有,可裝備部隊數量少之又少。這引起了一心想要干涉中國內政的英國政府高度重視,原本英國人在三月份就打算出兵干涉中國了,為了武器方面不落後,匆忙間只能從法國進口一批後膛步槍裝備部隊,而法國也並不遲鈍,在一八六三年四到七月間給部隊裝備了由安托萬·阿爾方斯·夏斯波研製的後膛步槍。   應該說夏斯波後膛步槍從比較上來說比溫州進口的德雷澤後裝擊針槍要好上許多,只是大面積改裝需要時間。而到了七月從中國傳來的消息越來越不利於中國統治者,雖然英法聯軍裝備還沒有完全改裝好,但政府已經忍耐不住了,匆忙間宣佈干涉中國內戰。這時候部隊的換裝卻還在進行中,阿思本艦隊保護的這些陸軍裝備就全部沒有更換過,到現在還使用恩飛耳德前裝槍。阿思本現在只能祈求關於中國叛匪裝備精良,這只是謠傳,後膛步槍趕不上前膛槍好。   「是,上校閣下。」伯哥尼答應後到前面下達命令去了。   阿思本內行地看了看靈昆島兩邊航道,對大衛道吩咐道:「中校,讓您的陸戰營回來吧,這裡用不著防守。」   阿思本相信自己艦隊的實力。若是真要有什麼意外,他的艦隊四十來門各種火炮,足以將阻擋自己的一切撕成碎片。而且靈昆島南邊航線江寬水深,想要從兩岸封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對付一幫土匪士迪佛立將軍竟然會動用我們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將軍他也太膽小了!」   亨利·麥肯森上校見各船開始行動,嘴角露出一絲高傲神情,不過很快又隱藏起來— —阿思本的眼光掃到他身上來了。   在英國海軍一直顯得比陸軍要重要,這也難怪,陸軍在外面打了敗仗對英國本土是沒有構成任何威脅的,反過來要是海軍戰敗了,那麼大英帝國將失去保護國家最重要力量!換句話說,英國將很快滅亡了。   從德雷克開始,近三百年中,海重於陸成為大英帝國上下共識,依靠龐大的艦隊英國在世界各地建立了眾多殖民地,依靠強大的海軍,英國打贏了一場場跟各個崛起強國之間殖民地戰爭,尤其是拿破侖戰爭時,要不是納爾遜在特拉法爾加角海戰中大敗法國和西班牙聯合艦隊,英國歷史就要完全改寫了。多年的傳統造成了即使雙方都是上校,面前這位陸軍上校對阿思本還是要顯現出必要的尊敬。   阿思本不想讓亨利太小看了當前的敵人——雖然他自己也瞧不起面前的對手。「上校,不要忘了士迪佛立將軍指揮的部隊會讓這些土匪給消滅,這是讓人難以置信的!   可以解釋的只有要麼土匪戰鬥力超群,要麼將軍無能。可上校您認為大英帝國的將軍是徒有虛名嗎?上校,您可別將一世英名拋在東方,還是小心從事才是上策。「   十來艘船慢慢起錨緩慢地魚貫進入甌江。艦上黑洞洞炮口指向兩岸,跟在六艘軍艦後面的是十二艘運兵船。一千三百名士兵,這是這支艦隊裝運的用來作戰的陸戰隊員。   當然,必要時軍艦上的四百名水手也可以隨時上岸增援。   溫州。   背著手緊鎖眉頭的陸戰旅少將旅長池洪鑒帶著心事重重的溫州補充旅張新宇旅長登上了海壇山,在他們身後警衛員警惕地盯著周圍,慢慢跟在他們後面。   從海壇山望下去,日光下原來熙熙攘攘的遠東第一熱鬧城市一片死寂,只有酒樓上用來招攬客人的旗幟隨風飄動著。一陣江風吹過,地上的落葉隨風飛舞,旋了幾下又落下來。東邊幾屢黑灰煙柱漸漸在朝溫州靠攏。   「池旅長,司令員真的打算放棄溫州?」張旅長望著東邊煙柱越來越近,輕聲問道。   雖然司令員用白紙黑字寫著棄守溫州的命令,可張新宇還是祈求能從負責指揮戰鬥的池旅長那邊得到否定答案。池洪鑒痛苦地死死咬著嘴唇,從嘴裡蹦出幾個字肯定回答了張新宇。「沒錯,前面的命令只有簡單的撤離溫州四個字。至於新的命令,現在司令員還沒有說,我也不知道。」   池洪鑒自己也希望這個命令是假的,裝備精良的陸戰旅居然要在敵人到來時候逃跑……尤其是當面的敵人是紅毛番,這讓心高氣傲的池洪鑒根本無法接受的命令。   「真他娘的窩火!」張新宇狠狠地將一截松枝從樹上掰了下來。嘴裡嘟囔罵著。   「老子補充旅建立後勝仗還沒有打,倒先要背個逃跑的名聲,以後這還怎麼抬起頭來啊?!溫州旅溫州旅,丟了溫州還能叫溫州旅嗎?沒得給家鄉父老笑話!池旅長,你不知道那些撤退的百姓是怎麼看我的,他們在責怪我呀!掏了那麼多錢,敵人上來了居然將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丟給了紅毛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池旅長您還是帶領弟兄們打吧!這些該死的紅毛番就是要佔領溫州,他也應該是踏著我的屍體進來!不然老子嚥不下這口氣!」   原本心中不滿的池洪鑒見張新宇說的有些離譜了,連忙勸道:「張旅長,你的手下有多少部隊?裝備又如何呢?你還真的想不成功便成仁啊?放心吧,首長總是有他良苦用心的,不然拆了溫州城牆幹什麼?」   見池旅長問起自己部隊情況,張新宇不開口了,他的補充旅說是一個旅,實際上只有不到一千人,在準備戰鬥情況下才剛擴充到一千來人,只相當主力部隊一個加強營的人數。至於武器,都是主力部隊淘汰下來的前裝滑膛槍,這些步槍使用有段年頭了,射程近射速慢不說,很多步槍因為缺乏保養,根本就無法使用!什麼都先保證主力部隊,造成的後果就是自己這種補充旅成了二娘養的,在裝備上跟主力部隊真是天差地遠。至於拆卸城牆,給張新宇的感覺就是在五月份首長就打算將溫州丟棄了。   從五月開始,按照司令員的命令,留在溫州的部隊將原本堅固的城牆拆了個七零八落。同時留在溫州的主力部隊紛紛朝福建、江西、浙西開拔,偌大個溫州城只留下一個補充旅進行守備。不過進入八月後根據地得到了英法聯軍馬上要進攻的情報,在溫州的百姓進行了疏散,同時因為重要工廠轉運工作完成,在崇明島的陸戰旅轉移到溫州來了,在寧波、台州的榮一師也將一個裝備了六二二式步槍的主力營派到樂清。   到九月份溫州周圍已經沒有真正的平民了——最近的居民也距離溫州有四十里地。整個城市成了一座兵營,城內駐紮了一千補充旅,五千陸戰旅官兵駐紮在城南外五龍山背後,而江對岸駐紮了榮一師的一團三營八百人。   跟英法聯軍比起來,溫州守備主力部隊在人數上,裝備上均不下與對方。雖然補充旅裝備差了點,可陸戰旅的裝備要遠遠好與面前敵人。唯一的缺憾就是因為炮兵師全力攻打長沙,在溫州現在只剩下陸戰旅的一個炮兵營。倆人正沉默想著面前敵情,山下通信員急匆匆跑了上來。   「有情況!恐怕首長有新命令下來了!」池洪鑒聽到腳步一回頭見是通信員,眼前一亮,說完連忙迎了上去。   通信員跑的很急促,見池旅長趕過來,通信員彎著腰喘了幾口粗氣,將手中電報遞給池洪鑒。   「報告!司令員急電!」池洪鑒接過電報急忙看了起來。   「怎麼?首長怎麼說的?」張新宇走過來問道。   池洪鑒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將電報遞給張新宇。「你自己看吧。」   張新宇疑惑地接過電報。 「……誘敵深入,聚而殲之?只有八個字,具體怎麼打沒有說啊?」   「呵呵,下去吧,我們回指揮部去。司令員的意思已經明白無誤的告訴我們了。要是什麼都說出來還要我們這些當領導的幹什麼?只要在部隊中派出傳令員不就可以了?   要領會首長意圖才能當個合格的將領。張旅長要是想到主力部隊就要學會好好動動腦筋!「池洪鑒指了指自己頭開心地笑道。說完池洪鑒朝山下大步流星走去,一頭霧水的張新宇只好跟在後面。   指揮部中氣氛十分壓抑,幾個副旅長、營長苦悶地皺著眉頭大口抽著分配下來的香煙。自從解放軍攻佔溫州後,將近兩年時間,雖然各路敵軍過來不少,可沒有那路真正對溫州構成什麼威脅的,沒想到今天居然不戰就要撤出溫州了。   「娘的,我們營自從建立後什麼時候不戰就逃跑過?從福建打到江西,再從江西打到崇明,陸戰海戰老子統統打過,只有敵人在我們面前逃跑的份,沒想到今天倒是長見識了。」   「你小子嚷嚷啥?你委屈?老子還要委屈呢!他娘的,在二師幹得好好的,誰乘想跑到這種補充旅來了?說是副旅長手下還沒有你們一個營多。……你們勝仗打了不少,老子補充旅還沒有開齋呢!唉,今後算是要看人家一輩子白眼了!」   「張副旅長您也別叫苦了,你們補充旅偶爾失敗一下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陸戰旅可就不同了。陸戰旅可是全軍精華之所在。這一敗……唉……唉!」   …………   剛才還冷場的指揮部有人一帶頭,立刻熱鬧起來。補充旅、陸戰旅各級首長大倒苦水,並不是說戰敗很丟人,作為軍人,誰都知道世界上沒有長勝不敗的將軍,打敗仗並不丟人現眼。讓這些人洩氣的是自己將要面對的是解放軍跟外國侵略者之間第一場戰鬥,這麼光榮事情落在自己頭上自然是再榮幸沒有了。跟外國軍隊作戰,這是任何國家軍隊建立的原因。對接受讓中國強大、從此不再受外國欺負教育的這些新型軍人來說,更是自己義不容辭的神聖使命!可仗沒打自己先要將原來都城給丟了,不管怎麼想也覺得太丟人了。   補充旅張挺副旅長探過頭朝悶悶不樂的陸戰旅政委張剛小聲說道:「張政委,是不是我們聯合起來一起給首長發封電報?請求首長讓我們在溫州跟這些紅毛番好好的幹一場!媽的,見人家打上門來了,撒開丫子就跑,那像一支人民軍隊?」   「別嚷嚷,我正煩著呢!既然首長要求我們撤離溫州,大家還是撤!哪那麼多廢話?!」張剛猛吸一口煙,眉頭鎖到一塊去了。撤離溫州壓力最大的不是這些營長、副旅長之類的軍事幹部,而是他這個旅政委!動員工作做了無數回,戰士們摩拳擦掌正等著跟外國鬼子好好幹一架呢!卻一聲令下調轉屁股向後走,以前教育不就白教育了?這麼大個彎子想要一時半晌讓戰士們繞過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讓他如何跟戰士們交代?首先張剛自己就無法接受。   張剛狠狠地將煙蒂在鞋底按著,死命揉了揉,彷彿煙蒂就是自己面前的敵人。   「旅長回來了!」   外面警衛員高聲喊了起來。指揮部中坐著的幹部全部站了起來,齊刷刷朝門口望去。   到甌江邊視察敵情的池旅長跟張旅長前後腳走了進來。   「各位。」池洪鑒走到前面,將頭上帽子摘了下來,隨手摜在桌子上。也許走的有些熱了,池洪鑒奮力扯了下衣服,衣服上的扣子崩開,敞開寬廣的胸膛。「請坐。」   留在指揮部的幹部急忙各自尋找屬於自己的位置。一陣緊張的忙亂後,指揮部裡面平靜下來。補充旅張新宇旅長走到池洪鑒右邊坐下,有些疑惑地看著自信滿滿的池洪鑒。在回來的路上池洪鑒並沒有介紹下面戰爭應該怎麼打,他這個補充旅旅長可不知道這位首長心腹愛將到底打了什麼主意。不過這次保衛溫州是池洪鑒全權負責的—— 誰叫人家是陸戰旅旅長呢?他這個旅長相當於主力部隊師,只要看看他的幹部配置就可以了,上校當營長,中校當連長,少尉當班長,就連戰士至少也是下士。自己的補充旅最高軍銜不過中校,跟人家比起來差老鼻子遠啦!   池洪鑒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根本不管這個茶杯屬於哪個主人,大口喝了幾口。喝完了抹了抹嘴,掃視了一遍坐在座位上望著自己期待作戰命令的幹部。   「各位,司令員已經下達作戰命令了!」池洪鑒洪亮著嗓子大聲說道。   「怎麼說?是不是改變原來命令了?」「池旅長,首長是否答應死守溫州?」「娘的,終於下達作戰命令了!這下可好消滅那些該死的紅毛番!」指揮部中炸開鍋了,期待戰爭馬上到來的將領們一時忘記了軍中首長發話下面不得插嘴的紀律,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安靜,安靜……給我閉上烏鴉嘴!」池洪鑒忍無可忍了,一拍桌子大喝一嗓子。熱熱鬧鬧的指揮部讓池洪鑒這麼一喊立刻鴉雀無聲,大家這才發現自己搶了池旅長風頭,池旅長一發火,下面立馬噤若寒蟬。   「聽你們的還是聽我的?娘的怎麼跟趕集似的,部隊還有沒有紀律了?要是這樣還怎麼打勝仗?!記住你們是軍人,不是平民百姓!」濃眉倒豎的池洪鑒敲著桌子恨恨罵了起來。   「要還有下次的話,我統統讓你們回家抱孩子去……司令員命令!」池洪鑒再次說道司令員命令時,下面那些人再不敢插嘴了,要是還插嘴恐怕真的要回家種地了。   池洪鑒滿意地見到下面那些將領望著自己不敢發問,掏出電報,用力念道:「誘敵深入,聚而殲之!……所謂誘敵深入,我們要放棄一些不容易防守的地方,做出主力潰敗假象,引誘敵人跟蹤追擊我們。至於聚而殲之,這麼簡單的話相信不用我解釋了吧?至於具體部署,我的意見是張旅長,你率領溫州補充旅在正面拚命抵擋這些外國鬼子進攻!堅持一個小時後你要率領部隊沿著到瑞安道路倉皇敗退,為了狼狽一點,沿途那些橋樑就不用破壞了。」   「守一個小時就把溫州丟棄了?」張新宇反問道。   池洪鑒看著張新宇笑了笑。「能守一個小時不錯了。人家有軍艦重炮助戰,我們現在城牆早就拆了,火炮該運走的運走了,該轉移的轉移了。靠你的補充旅是否能堅持一個小時還真難說呢!至於溫州,剛才我一直在考慮司令員為什麼一定要拆掉城牆。後來終於明白了,嘿嘿,我們這些大老粗還真趕不上司令員隨便動的腦筋!從司令員命令看來,司令員是要讓我們將敵人殲滅在陸地上。城牆完好,溫州恐怕真的不會被攻佔——實際上只要我們大炮還在,溫州也不會丟失。可想要殲滅敵人就不那麼容易了。敵人海上有軍艦,戰鬥失利他們只要拍拍屁股上船就可以一走了之,以後想打什麼地方下來就是了。可我們呢?張旅長你可以游到船上將敵人俘虜了嗎?量你也做不到。只要敵人在船上我們只有乾瞪眼,倒是以後敵人四處登陸讓我們防不勝防!拆了城牆,我們防禦是困難了,可要是敵人進入內地,他們想防守溫州也不容易!」   原本對棄守溫州不滿的張新宇聽到這裡恍然大悟,一拍桌子搖頭晃腦叫了起來, 「高!司令員眼光還真長遠,四個月前就已經估計到溫州要受到攻擊了……池旅長,難怪司令員這麼重視你,只是八個字你就將司令員意圖琢磨透,真是佩服佩服……」   說著張新宇朝池洪鑒伸出大拇指,一臉崇拜狀。   池洪鑒謙虛地說道:「算了吧,我也就是事後諸葛亮,有什麼好佩服的?真諸葛,司令員也!不是那個叫什麼『今亮』的傢伙。」   陸戰旅在回到溫州後池洪鑒曾經到贛州去過,雖然左宗棠他沒有見到,可從司令部裡面那些人瞭解到的情況,讓池洪鑒對左宗棠沒有一點好感。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司令員怎麼會如此厚待這個敗軍之將,而且極為自高自大的傢伙。按照池洪鑒所想的,既然投降了,殺是不殺的,把你關起來總是可以的吧?再不成,讓你回家種田去!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讓你當什麼副司令員,搞的自己現在要是見到這個解放軍手下敗將還要必恭必敬的敬禮,真是想不明白誰才是勝利者了。   見下面營長正在看著自己,池洪鑒不再想爬到自己頭上的左宗棠了,站起來諧趣說道:「至於我們陸戰旅……各位,大家現在趕快帶領手下找平民百姓衣服吧,咱們從溫州城內逃難去也!」   雖然日近中午,奧倫上尉還枕著手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自從被俘後,這位士迪佛立將軍上尉參謀就失去了自由。開始還可以在受到監督的情況下在村莊中到處閒逛,看看田里的莊稼,騎在牛背上當一回牧童,如果不是有人在旁邊監視著,奧倫真還樂不思蜀了。   可自從進入五月份他的這點樂趣就被完全剝奪了,先是不能走到村莊外面,接著很快又讓他只能待在院子裡,而看管他的士兵也增加了——以為自己不是什麼了不起人物的奧倫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值錢,連守衛也由十人增加到三十人。每天這位最高俘虜只能待在院子裡看著天上流雲,數著夜空到底有多少星星,時刻期盼著士迪佛立將軍能將自己從這裡贖買出來。   可不知道士迪佛立將軍忘記自己了?還是條件沒有跟人家談攏,盼星星盼月亮,天一天天熱起來,接著轉眼又要涼快下來了,可自己還繼續待在這該死的院子裡!到後面奧倫連這點盼頭也沒有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活動免談了,人也越來越重。   街上傳來雞飛狗叫之聲,喚爹喊娘聲響個不停,接著外面院子傳來凌亂的跑步聲。腦筋僵化的奧倫正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房門被人粗暴的一腳踢開了。   「起來!別裝睡了,快跟我們走!」衝進來的是看守奧倫的守衛,守衛一進門三步並成兩步,幾下就來到奧倫床邊,一把將奧倫提了起來,大聲朝奧倫吆喝著。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要走?」吃飽喝足的奧倫被窮凶極惡的守衛嚇傻了眼,嘴裡不停地嘟囔著。   沒好臉色的守衛將奧倫不由分說拖下了床,嘴裡還一直叫嚷著,「快走!再不走老子剁了你!」   很快的又有幾個守衛衝了進來,架起衣衫不整的奧倫上尉就朝外面跑。   來到院子外面,奧倫才發現自己剛才打盹的工夫,村子裡已經亂成一團了,無數的人正朝南邊落荒而逃,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倒背著武器的士兵,有些士兵走的連頭上帽子,腳上鞋子掉了都顧不上。北邊溫州城還隱隱傳來火炮射擊聲。   軍艦!奧倫興奮起來,看樣子英國海軍終於動手,說不定自己有救了!不過高興的心情很快黯淡下來,自己現在還在人家手裡,若是發覺大事不好,難保人家不會拿自己首先開刀!   奧倫腦子裡面成了亂麻,他既盼望援軍趕快到面前將自己解救出去,又希望他們進攻速度慢一點,別把這些叛匪逼上絕境,到時候自己落的性命不保。想的頭暈目眩的奧倫身不由己被人家擁著朝南邊下去了。   看守奧倫的守衛如同牽著一條狗,拖著他跟隨大家一起朝南邊下去,不過帶著個大活人總趕不上那些沒有什麼負擔的難民,奧倫他們慢慢落在了後面。奧倫親眼看見從溫州出來的大群難民一股一股從自己身邊哭著喊著沒命逃了下去。   逃難的難民實在太多了,很快,看守奧倫的警衛由三十人稀疏成十人,接著只有三人還拉著他跌跌撞撞朝南邊跑去。   「大哥,乾脆殺了這傢伙算了!不然那些紅毛番上來將他救走就麻煩了!」   奧倫聽的懂中國話,一聽看押自己的守衛建議處決自己,臉色馬上就變了,兩滴冷汗從兩頰流淌下來。他沒想到救兵連影子都還沒出來,這些罪犯就已經在打處決自己的主意了。   「不行!這人是首長要求必須絕對保證安全轉移到瑞安去的犯人,要是殺了他,你我可是腦袋不保,除非敵人已經到了面前不然說什麼也不能殺他!」那個被稱為大哥的斬釘截鐵地說道。   聽了「大哥」說的話,奧倫真想抱著他啃上兩口,實在是太可愛了!看來自己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受到死亡威脅。至於大哥嘴裡說的「首長」,奧倫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對他的仰慕之情,他的一句話就將自己從死亡面前解救出來。雖然這位「首長」讓他在這窮鄉僻壤待的要發瘋了,可要是可能的話,奧倫打算自己逃離虎口後,以後如果能抓到這位「首長」一定讓他死的痛快一點兒——就將他塞進炮口中算了,也不用受清朝活剮之刑折磨。   「讓開!讓開!好狗不擋道,你們這些兔崽子滾一邊去!」   奧倫正在心裡幻想著自己要是可以逃出虎口,以後會如何報答在溫州所受到的「優待」,他的後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差點讓奧倫摔個嘴啃泥。身後一群從前線撤下來的潰兵連推帶搡將奧倫四人推了個東倒西歪。原來將奧倫抓的很牢的守衛在潰兵面前無法在很好地控制奧倫了。   「別擠別擠……這是首長交代帶走的重犯!你們別亂來……」幾個守衛聲嘶力竭叫了起來。   奧倫很佩服這些人的責任心,就是在如此混亂局面下,這些人首先考慮的還是自己這個俘虜,不過交戰中被俘虜的怎麼會變成重犯?看來這些叛匪真是夠無法無天的,大英帝國早就應該揮舞起手中利劍將這些罪犯一掃而光!   「什麼首長,老子逃命要緊,別擋道!」   「他娘的,跑的慢一點紅毛番就上來了!你們這些小雞娃子瞎嚷嚷啥?!」   首長的威望在被恐懼面前消失的無影無蹤,嚇壞了的潰兵才不理守衛如何哀求,怒罵聲中,潰兵該推照推,該拽也毫不留情將面前阻礙他們逃跑的一概拽到一旁。   混亂中守衛終於無法再將奧倫看管住了,心不甘情不願,四個人被擠的天各一方,守衛現在就是想殺奧倫也找不到他了。幾個守衛幾番努力想要再朝奧倫靠攏,將他控制在手中,可這股下來的敗兵實在太多,守衛的努力在敗兵面前渺小的如同幾粒沙子想要跟滔滔洪流拚搏。   「殺了那個外國人!快點殺了他!」見無法將奧倫帶到後方去,守衛終於放棄了努力,拚命在人群中叫了起來,就是在這種局面下他們考慮到的也是將無法帶走的奧倫處以死刑。   「那個外國人是跟進攻我們的紅毛番一夥的!趕快殺了他!」有個腦筋機敏的見逃兵不理會他們這些守衛,靈機一動將奧倫跟紅毛番聯繫到一起。不過這話也沒委屈了奧倫上尉,他倒真的跟這些過來英軍淵源極深——他自己本身就是英軍上尉。   「哪個?哪個紅毛番?什麼地方有紅毛番?」守衛的話起了作用,潰兵一邊逃跑一邊四處張望起來,看架勢只要奧倫在他們身邊,這些人很有可能將他撕成碎片的。這些人剛才光顧著逃命了,並沒有注意到一身中國農民打扮的奧倫是個純粹的大鼻子。   可惜奧倫上尉已經乘著剛才混亂逃進了稻田中,現在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呢!逃跑經驗豐富的奧倫知道現在不是落荒而走的最好時機,要是有什麼動靜,在這種一望無際的稻田里面是很容易發現的,讓敗兵發現自己身影,那可真是自尋死路了!   「天啊!你們將犯人給放跑了!快把他找出來,這個人知道我們事情太多了!」   乘著潰兵一愣神工夫,守衛穿過人群朝跟奧倫擠散的地方尋去。可惜好景不長,沒見到紅毛番的潰兵聽炮聲越來越近顧不得再找外國人算帳了,再次開動雙腿奔跑起來。   萬幸不已的奧倫正想悄悄溜走,南面沿著道路飛馳過來一匹戰馬,馬蹄聲聲吸引了奧倫注意。嘶鳴聲中,戰馬停在距離奧倫潛伏地方不遠之處。   「張旅長,司令員命令你部在這裡阻擊敵人至少一個小時!掩護總指朝瑞安順利轉移!」馬背上的通信員大聲對人群中一位年紀比較大的軍人說道。   「一個小時?!」被稱為張旅長的轉頭看了看四周。   「說的輕巧,娘的,這裡一馬平川,敵人不光有洋槍洋炮還有騎兵!這讓我們怎麼阻擊!?」張旅長恨恨地罵了起來。   通信員勒著戰馬在張旅長面前兜了一圈用力說道:「張旅長,司令員跟總指還有一些女眷現在都在前面不遠地方,要是讓敵人輕易南下我軍損失就大了!司令員說了,無論如何要你們堅持一個小時給總指轉移爭取時間!只要完成任務,司令員重重有賞!   我現在還有命令先走了。「見北方煙霧瀰漫,炮聲隆隆,通信員不敢再待下去了。隨便找了個借口掉轉馬頭一催戰馬逃之夭夭。   「這些長腿的,跑的比誰都快,只知道讓我們送死!」   「就是!紅毛番可是裝備比我們強多了!要有能耐自己過來阻擊啊?怎麼還沒見到人影就跑了?」這些戰場上的敗兵見通信員消失在馬蹄掀起的黃塵中七嘴八舌地憤憤罵了起來,他們忘記自己也是一觸即潰了,現在的嘲罵是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   見手下唧唧喳喳吵個不停,張旅長高聲叫了起來。「弟兄們!我看這樣,這裡都是平原想要阻擋敵人做不到,我們還是到集雲山盡自己力量阻擋一下吧,擋的住算我們能耐,要是真的無法抵擋那也沒辦法。唉,盡量爭取時間吧。」   「走走!到集雲山去!我們這麼差武器要是沒有地形幫助怎麼打的過敵人?」   「快走,到集雲山佔領工事去!你小子別擋道,走快點!」   一聽旅長說的話,這些士兵來了精神,一邊嚷嚷著一邊繼續朝南方湧了下去。很快道路上恢復了平靜。   見大隊人馬走了,奧倫畏畏縮縮從稻田中探出頭來,道路上遍地都是丟棄的帽子、踩掉的破鞋,南方黃土飛揚,那些潰兵越走越遠,人影在雜亂的塵土中時隱時現。   意外地,奧倫在地上發現了一支不知被哪個士兵丟棄的滑膛槍。四處打量一番,見周圍真的沒有人,奧倫兔子一樣竄了出去,拾起步槍抱頭溜回了稻田中。沾滿灰塵的滑膛槍雖然樣子實在不怎麼好看,可奧倫的膽量卻大了許多,手中有槍心中不慌嘛!讓奧倫失望的是這支滑膛槍並沒有裝填好子彈,就連刺刀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看來以前擁有這支步槍的士兵是彈藥打光了才將他捨棄的。   奧倫直起身子,想要在道路上看看有沒有士兵丟棄的彈藥,要是有彈藥,那對自己來說實在是在美妙不過了。可惜,灰塵中散落的鈔票、丟棄的糧袋、飛舞的紙片、女人的頭巾、皺巴巴的旗幟……什麼都有,就是彈藥沒有,這讓奧倫十分失望。   奧倫隨手想將失去作用的滑膛槍丟棄,可轉念一想又仔細拭去槍上灰塵,將滑膛槍背在背後。奧倫正打算朝溫州方向潛行,從南邊再次過來一支潰兵,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奧倫連忙匍匐在地上,耐心地等他們過去。這支潰兵人數沒有剛才多了,很快就從奧倫身邊逃竄下去。接著北方又出現了一些身影,從北面下來的人越來越少,終於最後一個從溫州方面敗退下來的士兵也消失在奧倫視野中。   見沒有人了,奧倫直起身子,飛快地沿著田埂朝北面奔跑過去,跑不了多少路奧倫就站住蹲下身子仔細打量一番周圍有沒有溫州方面的士兵注意自己。每次觀察的結果都讓奧倫放下提著的心,曠野中什麼人影也沒有。   朝溫州方向沒潛行多少時間,在北面遠方出現了起伏有序的塵土,奧倫趴在田埂中仔細看著北方,渾身緊張的直發抖。塵土中隱約有音樂聲傳出。漸漸地,揚起的塵土中出現了身影。   在蘇格蘭風琴伴奏音樂下,塵土中出現一支整齊的方陣,在方陣前列,迎風飄揚的是米字旗!   見到米字旗奧倫興奮地從田埂中跳了起來,將手中滑膛槍拋在一旁,朝親人飛快地奔跑過去,一邊跑奧倫一邊脫去身上的中國服裝,高聲喊叫著不停地朝前面人們揮舞著手臂。   方陣停止了移動,對面的部隊可能不知道奧倫是誰,警惕地將槍口對準了興奮過頭的遊子。奧倫發現自己興奮過頭了,這麼遠對方的部隊根本看不出自己是什麼人,只好站住高聲朝對面喊道:「嗨!不要開槍!我是英國人!我是奧倫,是士迪佛立將軍的上尉參謀!你們是哪個團隊的?」   對面那些人小心地朝奧倫移動過來,平端的步槍隨時可以將站在他們面前的奧倫打的渾身都是篩子。奧倫看著這些人平伸出雙手,證明自己並沒有攜帶武器。這裡是敵占區,要是有一點誤會,大英帝國軍隊可是不會管面前到底站著是誰的,只要發覺有危險立刻就會開槍!要是沒死在叛匪手裡卻被自己人給殺了,這可太遺憾了!   「先生們,我是英國陸軍上尉奧倫,是大英帝國駐中國陸軍統帥士迪佛立將軍的參謀!」奧倫盡量平和著語氣說道。   「你是英國人?」對面的人終於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兄弟,手中的步槍放了下來。從隊伍中衝出幾個人急步朝奧倫迎了上來。   奧倫鬆了一口氣,終於回到自己隊伍裡面來了!心情放鬆下來的奧倫感到渾身一陣乏力,雖然中午陽光十分耀眼,奧倫卻感到耳朵發鳴,眼前一片漆黑,兩腿一軟當場癱倒在地。   「奧倫上尉,奧倫上尉……」   奧倫正躺在擔架上沉睡著,昏睡中奧倫彷彿聽到耳邊有人不停地呼喚著自己。奧倫猛地驚醒了,睜開眼,熟悉的英國面孔出現在自己頭頂。從肩章上,奧倫可以看出他是英國陸軍上校。   「您終於清醒了,奧倫上尉。」那人鬆了口氣。「我是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亨利· 麥肯森上校,很高興在這裡見到閣下。」   「上校,你的團都上來了嗎?」奧倫不過一時激動,見亨利上校站在面前肯定地點頭承認,奧倫所有疲倦不翼而飛,一骨碌爬起跳下了下來。   「上校,你們是不是追那些該死的叛匪一路追下來的?快追!我親耳聽到那些叛匪正打算逃到瑞安去,那些人裡面就有這股悍匪最高頭目中!」奧倫想起自己潛逃時候聽到太平軍下達的阻擊命令,剛出虎口的奧倫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了。   「慢點說,上尉怎麼回事?」亨利見奧倫手舞足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連忙阻止他,   奧倫喘著粗氣,稍微平靜一下激動的心情將自己聽到的都告訴了亨利上校。「是這樣的,我逃出叛匪囚禁中時候聽到他們說要在前面山區叫什麼集雲山的阻截我軍一個小時,另外他們頭目還是重要指揮人員現在正在朝瑞安潰逃下去。上校您要動作快一點,等過了瑞安再想抓住他們就不容易了!」   長著落腮大鬍子的亨利上校一聽叛匪最重要的頭目正在亡命奔逃中立刻來了興致。要是能把這個叛匪頭子抓起來,這次戰爭不就結束了?!   對中國軍隊戰鬥力亨利上校是根本不屑一顧的,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曾經參加過鴉片戰爭,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不過某種程度而言應該是中國軍隊實在是不堪一擊,強大的大英帝國用步槍火炮對付這種舉著菜刀的野蠻人實在有些大人教訓小孩的味道。中國正規軍都不在話下,何況面前這支烏合之眾?   剛才在登陸攻擊溫州時候,這支部隊的實力亨利已經見識過了。作為軍人,亨利對敵方士兵的勇敢精神深表敬佩,不過作為對手,亨利又暗自慶幸對方沒有什麼大口徑火炮。戰場可以說是受到自己控制的,自己想打哪就打哪,想什麼時候攻就什麼時候攻,敵方對自己行動只能乾瞪眼。毫無辦法。如果敵人裝備真的如同那些商人說的如此玄乎,相信自己現在正在江裡跟烏龜遊戲。   亨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顫抖著問道:「你真的確定叛匪頭子正在朝瑞安逃跑?敵人大隊人馬已經過去多少時間了?通譯,這裡距離瑞安還有多遠?」   「瑞安在溫州南邊七十多里,我們只要再走六十來里地就到了。」從香港招募的中國通譯點頭哈腰介紹道。這個通譯是滿族人,以前在溫州滿城裡面,在解放軍攻進溫州前一天剛好到香港去了。從家鄉傳來的書信,他在溫州的田地被一幫土匪給瓜分了,他的家產也讓那些泥腿子霸佔了。這讓通譯極為惱火,只是溫州解放軍人多勢眾,連朝廷三番五次派去的清剿大軍都屢次敗在解放軍手裡,恨歸恨,小命還是重要的,通譯一直不敢回鄉。這次阿思本在香港招收通譯,一來垂涎豐厚的報酬,二來想要報酬血恨,他就加入了英軍遠征部隊。   奧倫覺得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應該沒有什麼錯誤,用力點頭道:「千正萬確!本來那些匪徒想將我也綁架到瑞安去,不過我在半路上殺了看守我的人,奪了他的槍逃跑出來了。那支槍現在就在不遠處。至於時間……敵人主力是在半小時之前過去的。」   「是這支嗎?」亨利上校朝後面一招手,不遠處的一個士兵將支滑膛槍交到亨利手中。   奧倫看了看,正是自己為了不至於引起誤會丟棄在稻田中的那支步槍。見到步槍奧倫想起步槍並不是自己殺了守衛繳獲過來的,而是乘道路上沒人揀到的,不過這個牛皮可不能破了。奧倫拿著步槍,好奇地問亨利,「沒錯,就是這支了,叛匪只有主力部隊才會裝備這種先進步槍。可想而知那些混蛋是多麼重視我了,要不是乘著兵荒馬亂,還真的難以逃出來呢!上校,您怎麼找到它的?我將他藏在田里面了呀?」   「先進?哈哈哈……」聽了奧倫的話亨利環顧左右大笑,在他旁邊的那些英軍官兵看著奧倫手中「先進」的滑膛槍放肆地跟著他們團長笑起來。   「上尉,這種破爛怎麼能說先進呢?那些逃跑的部隊有多少人?是否都裝備了這種 『先進』武器?」亨利手指著滑膛槍好笑地問道。   奧倫毫不在意這些官兵如此放肆,「對我們來說這些步槍自然是過失了,可對溫州的叛匪來說,它就比較先進了。不過上校您要注意,就我觀察,在溫州敗退的部隊並不是叛匪真正的主力,叛匪主力部隊戰鬥力是相當強的,而它所擁有的武器是極為恐怖的。如果上校輕視敵人,將為此付出不必要的代價。也許在叛匪頭目那邊就有真正的主力,希望上校注意。」   「上尉您還是回上海好了,至於追擊叛匪殘餘,這事就讓我們蘇格蘭步兵團完成。上尉,也許您到船上時候我們捷報就可以傳來了。」亨利對奧倫所說的根本不在乎,如果真的有戰鬥力極強的部隊,那麼在溫州就應該遭遇過了。作為叛匪老巢,溫州沒有主力部隊防守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既然溫州輕易地就被攻佔,那麼潰退的殘餘部隊又有什麼用?「通知下去,令一營前面開路,二營保護兩翼,炮兵連走中間,三營跟進。法國志願騎兵連對右翼進行偵察警戒。別讓這些叛匪狗急跳牆反噬我們——雖然他們反撲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情,還是小心一些好了。」   見亨利如此自信奧倫心中只有歎氣了,開始他也想的跟亨利一樣,抓緊一切時間追上敵人消滅敵人,活捉敵人匪首。可見亨利如此狂妄,逃跑逃出經驗的奧倫總覺得什麼地方出現錯誤了。   得到奧倫關於溫州匪首現在正在朝瑞安轉移,打算從瑞安進入福建,亨利放下心來,在亨利指揮下,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在風琴伴奏中,一排排士兵排著整齊的直線南下了,鼓點聲中,士兵踩著整齊的步伐,每走幾百米就停下來整頓一下略微有些鬆散的隊形,修正方向繼續前進。隊伍中央是六門十二磅輕型野戰榴彈炮,在他們右翼一百名法國志願騎兵連士兵策馬狂奔。   看著亨利上校指揮的將近一千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奧倫在心中為他們祈禱著,盼望他們能交上好運,也許在奧倫內心深處他所不承認的地方有另外一個奧倫認為亨利上校這次南下凶多吉少——至於為什麼,那是從自己戰敗得出的經驗,溫州軍隊絕不好惹!   「張旅長,怎麼樣敵人上鉤了嗎?」   瑞塘河畔的森林中陸戰旅的戰士們正在席地休息。從溫州裝扮成平民百姓一路南逃兩腳板走的還是很累的,戰士們安靜地坐在地上擦拭著手中武器,將步槍子彈一發發裝填到步槍中,陸戰旅的步槍全部是斯潘塞連發槍,這種步槍裝填子彈極為費事,需要大量時間,要是戰鬥開始了再裝填的話太耽擱事,說不定敵人的子彈就射穿自己身軀了!池洪鑒見補充旅旅長張新宇帶著手下「丟盔卸甲」狼狽地敗了下來,連忙迎了上去。   張新宇摘下帽子擦了把汗道:「報告池旅長,奧倫已經按照旅長意思人不知鬼不覺地放了,相信這傢伙一定認為全靠自己機靈才逃的出去。唉,真要打了敗仗還好說,這沒打敗偏要裝出如此狼狽樣子還真他娘不是人受的罪!」   池洪鑒打斷了張新宇的牢騷,「得了,別叫屈了。張旅長,你的旅傷亡如何?大不大?」   「戰鬥中傷亡十九人,別的傷亡就沒了。池旅長,你還別說,這紅毛番的軍艦炮火硬是厲害!炸的我們頭都抬不起來,有時候大地都發怒了,抖個不停。真要在溫州頂住敵人傷亡絕對少不了!」張新宇有些慶幸地說道。   「呵呵,明白首長為什麼拆城牆了?就是有城牆,在沒有海軍幫忙下想要頂住敵人海陸夾攻也是極為困難的事情!」池洪鑒自己是陸戰旅旅長,他的陸戰旅在炮艇配合下已經打了兩場登陸作戰。當時自己有炮艇幫忙,兇猛的火力下倒霉的是清軍,他的陸戰旅每戰都是很輕鬆就佔領了目標,在湖口甚至還沒有登陸,湖口守軍已經溜之大吉了,而崇明島,猛烈的炮火過後,池洪鑒的陸戰旅就只剩下打掃戰場的份了。可溫州並沒有海軍,看樣子司令員也不會將海軍部署在沒有天險保護的溫州,要是敵人海陸夾擊,自己只有用讓戰士用血肉之軀去填補炮坑,想不丟失溫州,傷亡絕對小不了!   「得了,別崇拜我了。」池洪鑒看張新宇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自己,感到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我不是跟你說了,我這也是事後才想到的。實際上你要是聽了司令員課應該有印象,去年年初在溫州軍事培訓中司令員不是說了很多嗎?聽那些參加過培訓的人介紹,司令員說的最多的就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打仗是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只要消滅了敵人有生力量,最後勝利必然屬於我們。張旅長這些話你也聽過吧?」   張新宇臉紅了,「嗯,在瑤溪軍事學院參加高級班培訓事後教員也無數次說過了。」   池洪鑒歎了口氣,「是啊!說的我們都知道,而且當時也認為司令員說的是真理,可遇到實際情況卻抓瞎了,還是太在乎一城一地了。這次等於司令員給我們創造機會,至於具體怎麼指揮,如何打好這一仗就看我們的了。」   「池旅長您說吧!我們補充旅雖然裝備差點,可我們也是解放軍!決不會給這面紅旗抹黑的!」張新宇用力說道。   「好,我的想法是你們補充旅在瑞塘河至路溪間佈陣。唉,司令員下達命令太晚了,要是早一點我們可以在這裡挖良好的戰壕,將敵人消滅在戰壕前,現在只能沿河部署了,你們將敵人牽制在羅垟到路溪一帶,我讓陳副旅長率領陸戰三、六營在穗豐到竹溪之間部署第二道阻擊線,你們阻擊半小時後轉移到第二道陣地後面,準備進入反攻。至於我,我將親自率領陸戰旅主力一、二、四、五營將近三千人潛伏在路溪到竹溪之間,等敵人進入第二道阻擊線,從左翼給他來個重拳!至於旅屬炮兵營,六零迫炮連配合我的主力作戰,九磅野戰炮連和十二磅榴彈炮連部署在二線。我們將敵人包圍在穗豐、竹溪與羅垟、路溪之間,圍而殲之,完成司令員交代的光榮使命。四千人對付敵人一千人,要是還打不過我看我們統統回家種田好了。」池洪鑒拍了拍別在腰間的斯達爾式左輪手槍,恨恨說道。   張新宇激動起來,一挽袖子,嘴裡罵罵咧咧用力低聲贊同道:「好!干他奶奶的,一定要將這些兔崽子消滅在溫州境內,讓這些紅毛番知道我們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   跟池洪鑒分手後,張新宇率領的自己補充旅在選定的陣地上大動干戈,從前面偵察員傳遞的情報,敵人在半小時內將進入攻擊陣地。想要挖掘完好的工事體系是做不到了,可張新宇還是要求戰士奮力挖掘出可以讓戰士站在下面的單兵掩體——他的補充旅沒有火炮,在敵人猛烈炮火下要是沒有掩體,部隊崩潰只是時間問題,而且傷亡太大張新宇自己也覺得受不了。   戰士們剛將自己掩體挖好,還來不及將掩體連成一條線,建立完整的交通壕時,天際間出現了浮塵,遠方傳來鼓聲、風琴聲,敵人終於上來了。   「副旅長,那些紅毛番在幹什麼?怎麼又吹又打的?吹的人怪難受的!」補充旅戰士好奇地問張挺。在溫州阻擊中補充旅只是跟英國軍隊玩了一場,並沒有用心抵擋敵人,同時英軍也沒有讓自己的軍樂隊在溫州登陸中派上用場。這些戰士還不知道敵人進攻具體是什麼樣的。   「這也不懂?!這是那些紅毛番在給自己馬上要下地獄的士兵吹哀樂呢!娘的,準備工作倒做的不錯,不過超度這些混蛋沒有和尚怎麼行?他們還應該請和尚來做法事。」張挺想當然說道。讓張挺這麼一說,好端端的軍樂隊變成葬禮吹打手了。   「什麼超度?不懂就不要亂說話!」張新宇瞪了眼胡說八道的張挺,解釋道:「以前大官出行看過沒有?知道不,大官出行前面就要有敲鑼打鼓的,雖然我們溫州現在不興這個,可人家還是相信的啊!對面這些人中一定有重要官員在,嘿嘿,這是給我們送上活靶子了!」   「還是旅長有學問,唉,我們鄉下人怎麼瞭解這些城裡人的心思?」   「是啊!這次一定將紅毛番大官活捉了給司令員送去!」   張新宇左右附和著他們旅長說的話。補充旅中旅長最大,也只有旅長見多識光,既然旅長這麼說,下面戰士一致認為那些吹打的就是敵人出行儀仗隊了。   「乖乖……!旅長看到沒有?這些人是女人呢!還穿著裙子……要不要打?」河對面英軍隊伍從煙塵中走了出來,張挺眼尖,發現走在最前列吹吹打打的是些穿著裙子的人。君子不和女人鬥,張挺發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硬起心腸對女人開槍。   「耶?這些紅毛番怎麼讓女人上戰場了?」張新宇也一頭霧水了,作為當時中國人,張新宇並不知道蘇格蘭男人是穿裙子的,發現對面出來走在最前面的人穿著裙子,張新宇雖然不想表現出自己疑惑,但還是不自覺地撓撓頭。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的張新宇連忙放下手,對左右低聲囑咐道:「不管是男是女!同志們!敵人既然敢跑到中國來侵略,統統都在消滅範圍內!」   雖然對女人下毒手總讓人覺得怪怪的,可旅長這樣說了,下面也不敢再有什麼反對意見。   「旅長,好像不是女人……怎麼這些穿裙子的都長著大鬍子?」敵軍距離張新宇他的補充旅越來越近,走不遠就停下來整頓隊形,將鬆散的隊伍再次集中起來。有人眼尖,看清楚敲鑼打鼓走在前面的那些「裙子」士兵嘴上居然有鬍子!   「呸!想化裝成女人騙取我們同情心?想的美!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別說你是男的,就真的是女紅毛番,只要跑到中國來老子照打不誤!」張新宇用力朝地上吐口唾沫,對自己剛才沒有被敵人欺騙感到極為自豪。   「放近些打,等敵人進入五十米後才能開火,一定要把這些人妖消滅乾淨了!」張新宇知道自己部隊所裝備的伯克式前裝滑膛燧發槍對付大量裝備冷兵器的清軍也許可以,對付這些使用前裝線膛槍的紅毛番就顯得射程跟威力差多了,同時準確度也不如線膛槍,要是在三百米外開火,只能祈求菩薩保佑,讓子彈蒙上一個靶子了。   漸漸地,那些英國人靠近張新宇的陣地,陣地前面隔著一條小溪,九月沒怎麼下雨,溪水不多,連腳脖子都淹不到。不過河床還是比較深的,要從對面過來必須走下河床淌過溪水再爬上來。補充旅的戰士就在河這邊稻田里面挖好了單兵掩體,時間倉促,很多掩體只是一個半人高的坑而已,戰士們將挖出來的泥土堆積在掩體前面,上面和外面插了一些稻稈和茅草。張新宇心中默默地計算著敵人跟河邊的距離。   「打!」一聲大喝,張新宇帶頭打響了第一槍。轟鳴聲中,陣地籠罩著一股淡淡的青霧。第一排齊射給猝不及防的英軍造成重大傷亡,剛才還興高采烈,吹吹打打的軍樂隊成了第一批受害者,三十來人全都倒在了密集的彈雨下。   等接上火,張新宇對英軍的戰鬥力有了重新認識,這些紅毛番訓練太有素了!走在前面的英軍士兵根本沒有對突然打擊驚恐不安,在軍官指揮下,行進中的英軍很快朝兩翼展開,排成五排隊形慢慢接近補充旅陣地。最前面的一排人迅速低低蹲伏在地上,後面幾排交錯跪著,最後面一排士兵緊密地站在一起,所有的槍口都指向自己陣地。   如蟥子彈在戰士們頭頂飛過,將稻稈茅草成片掃落在地。在敵人攻擊中補充旅戰士因為半蹲在掩體中,從頭上飛過的子彈對他們沒有造成什麼上海傷害。倒是補充旅第二排齊射打過去,英軍又倒下十來人。   後面的英軍迅速跟進,讓張新宇不明白的是紅毛番從後面上來的部隊並沒有直接參加到前面的激戰中來,而是費了老半天時間將三百來號人排成整齊的兩排,最先跟張新宇交火的英軍見後面排好了隊形,知趣地朝兩旁讓開,兩排英軍氣勢洶洶朝補充旅陣地壓了上來。   這時候張新宇才知道紅毛番為什麼要將縱隊改成橫隊,橫隊三百人有一百五十支步槍可是一起開火,而同樣的人數排成五排只有六十人可以對自己開火,要是縱隊的話,剛才那種八路縱隊,同時只有八人槍口朝前,對側翼也不到四十支步槍,從火力密度上來說橫隊要比縱隊優越多了!   不過同樣,張新宇也發現了橫隊的缺點——想要維持好部隊隊形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橫隊隊形對每個人所站位置都有詳細要求,同時要求每排行動一致在戰場上可不是容易做到的。而且這種隊形只能在開闊的平地上才能展開,面前的橫隊每走三五十步就不得不停頓下來重新將隊形排好,無法想像山地中排成橫隊會是什麼一番景象?   張新宇認為至少對補充旅來說這種橫隊隊形是絕對不能採用的。   幾匹馱馬拉著榴彈炮衝到前面來,張新宇眼巴巴看著十二磅火炮從馱馬上卸了下來,炮口指向自己卻沒有什麼好辦法。池旅長將火炮都留在後面第二道阻擊陣地了,他這裡卻連一門炮也沒有!沉悶的炮聲響起,兩發炮彈落在張新宇他們身後不遠地方,黑色的泥漿被炸起,彈片跟泥土鋪天蓋地撒落下來。尖嘯聲中,從對面沖天飛過來幾枚三十二磅火箭彈,只知道朝南飛卻沒有準頭的火箭彈大多數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去了,不過有兩枚(不知道是紅毛番運氣好,還是張新宇運氣太差了)落在了補充旅陣地上,炸開的火箭彈爆炸聲並不猛烈,可陣地卻很快陷如火海之中。   四門榴彈炮猛轟下,更多的火箭彈朝補充旅陣地上飛了過來,很快,陣地上燃起火苗,嗆人的濃煙在背後升起,將陣地淹沒在滾滾濃煙中。張新宇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將陣地選在稻田里面,這些火箭彈擺明了就是專門用來縱火的!收割了的稻田因為農民都轉移了,田里到處都是稻草根。有些濕漉的草根燃燒起來散發著刺鼻的怪味,這讓守衛在陣地上的補充旅頭痛不已。   「旅長!敵人已經從右翼衝過來了!」張挺手指著東面朝張新宇大喊道。   張新宇轉頭一看,在自己跟面前六百來敵人正打的熱火朝天時候,三百名紅毛番在兩門榴彈炮掩護下已經越過小溪,在自己的右翼登上岸了。張新宇光注意正面了,並沒有將兩翼防禦位置擺的很重,在右翼他只佈置了不到兩百人。這些部隊根本擋不住三百敵人的猛攻,正在敵人炮火下一邊還擊一邊朝主陣地收縮過來。   見自己手下戰士 可以說真的在潰退了,張新宇怒目圓睜,破口大罵起來。「見鬼!這些混帳東西為什麼不頂住?戰鬥前說的很動聽,真他娘的打起來就草雞了?!海川(張挺字海川)你帶一個連去,一定要將登上來的紅毛番再給我趕下去!若是十分鐘內趕不下去,提頭來見!還有,對丟失右翼陣地負有全責的三營營長你給我執行戰場紀律!娘的,請示也不請示一下竟然敢將陣地丟給敵人?!」   張挺打了一激靈,連忙答應後轉身找人助戰去了。「是!……一營三連跟我來!」   張新宇看著面前敵人步步緊逼心裡有些發愁了,開始將戰鬥想的太簡單,以為不過半個小時嘛!敵人一千人自己也是一千人,難道堅持半小時會堅持不下來?可真的打起來(溫州前哨戰不能算是戰鬥,當時敵人一開火張新宇的部隊窩在下面只是零星放了幾槍,一個小時後補充旅就後撤下來了。亨利部隊是在炮火準備了大半個鐘頭後才開始下船進行登陸戰,可以說在溫州雙方陸軍並沒有進行真正的交火。)張新宇才發現這半小時並不容易收住,這麼猛烈的炮火下戰士們只能躲在掩體裡面,根本不能鑽出來。要命的是後面的稻田被紅毛番火箭彈縱火燒起來了,自己現在想撤還真難撤了!   已經被敵人將自己粘上,要是現在撤退損失絕對小不了!   「一營一、二連出擊!將正面敵人吸引住,減輕副旅長他們壓力!,同志門跟我衝啊!」說著張新宇躍出掩體,帶頭朝馬上就要越過溪溝的正面敵人衝了過去。   張新宇見他的副旅長率領一營三連已經到右翼去了,為了吸引正面敵人注意力,張新宇親自率領一營一、二連對正面之敵發起反衝擊。從稻田中躍出兩百多戰士,發出巨大的嘶吼朝敵人猛撲上去。   補充旅按照編制來說應該有五個營,可實際上根據地補充旅一般只有不到一千人,就是說只能維持兩個營基本滿編(每營三百來人),其他三個營只有個營架子而已,裝備只有少量前裝滑膛槍加上一定的冷兵器,平常訓練也是冷兵器為主,步槍射擊為輔。這次溫州處於抗敵最前線,張新宇的補充旅算是增強了一定實力,有三個營滿編了。同時武器也進行了更換,部隊改裝了前裝滑膛槍。   兩個滿編連發起衝鋒場面上還是很好看的,兩個連在打完步槍中裝的子彈後,很快就衝進敵人隊列中。雙方糾纏到一塊,英軍火炮失去了作用。這時候橫隊的另外一個壞處體現出來——隊形沒有縱深,縱隊還有時間將士兵整理成拼刺刀隊形,這橫隊只能各自為戰了。三五成群湧上去的補充旅戰士充分發揮了冷兵器訓練成果,將比自己多的英軍士兵截成一段一段。雖然英軍刺刀拚殺訓練有素,營養良好的英軍士兵從塊頭上比中國人要大了一圈,看起來力大無比,可有武術功底的補充旅戰士並不弱與他們,耀眼的陽光下,刺刀閃著寒氣滲人的白光,不時地有人在拚殺中發出慘叫倒了下來,血水將黝黑的泥土染成了紫黑色,前沿陣地變成了人間地獄。   英軍首先吃不住勁了,整理隊形浪費了英軍太多時間,同時朝南行進讓這些英國大兵接受了烈日燒烤,眩目的陽光下發起的攻擊已經將英軍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在補充旅反衝擊下,英軍士兵慢慢地朝後面一步步倒退著,接著調轉屁股逃了下去。   「勝利了!勝利了!打敗紅毛番了!」   戰士們追到河岸邊上,見英國人狼狽逃竄下去,高興地又叫又跳。打敗外國侵略者,讓這些沒有什麼學問,卻從小就聽過岳飛、文天祥的農家子弟很有一股民族自豪感。   張新宇還沒有讓戰士們趕緊退回陣地隱蔽,罪惡的炮彈呼嘯著從敵人陣地上打了過來,十來名正在慶祝勝利的戰士倒在硝煙中。   「回陣地,快!」張新宇連忙拉拽著將衝上來的戰士朝陣地趕。槍聲大作,一愣神的工夫,張新宇手下戰士多傷亡了二十名。   「旅長,副旅長他們衝上去了!」   張新宇剛回到掩體,還沒來得及總結剛才自己指揮中有沒有犯什麼錯誤,旅政委高興地上來跟他報喜。   倆人透過硝煙觀察著右翼戰況,張新宇可以看到張挺率領著三百人在煙霧中時隱時顯,奮勇朝右翼攻上來的敵人反衝擊。中路敵人注意到補充旅右翼戰況變化,四門榴彈炮掉轉炮口,拚命將死亡灑向補充旅右翼,在衝鋒隊伍中不時升起灰白色的煙柱,濃煙在空中擴散開。補充旅左翼出現了敵人騎兵部隊,因為左翼是山地,還有深深的河谷,騎兵行動不便,一時半晌這支騎兵部隊還威脅不到張新宇的補充旅,可騎兵要是過了河谷出現在張新宇左翼,那戰爭就無法打了。   敵人武器比補充旅好太多了,雖然張挺率領的戰士前仆後繼,拚命想要將敵人趕下去,可右翼敵人已經控制了一段登陸場,後面部隊源源不斷地通過登陸場支援上來,想要奪回右翼是辦不到了。中路的敵人只是監視著張新宇的主力,只要張新宇有什麼動靜,這支英軍部隊將很快越過河谷朝張新宇攻擊。   「讓張挺他們下來吧,部隊準備轉移。」見右翼無法收復,張新宇無奈地說道。通信員很快去傳達命令了。   不需要望遠鏡張新宇也可以看到右翼戰事在減弱重,在通信員勸說下朝右翼進攻的幾個戰士只能無奈地朝後面退了下來。退下來的幾個戰士蹣跚著被人攙扶過來。這些人有的捂著胸口,有的一瘸一拐,在他們身上不用仔細尋找就可以看到受傷的痕跡。   見張挺沒過來,張新宇有些發火了,手不自覺地朝腰間摸去,「張挺呢?!他跑什麼地方去了?娘的我讓他十分鐘將陣地給我奪回來,這個混蛋為什麼不把右翼給我拿下來?!」   「報告旅長,張副旅長……犧牲了。」撤退下來的戰士愧疚地低頭小聲說道。   張新宇摸了一半的手懸在半空。   「犧牲了?……怎麼可能?!」張新宇不能置信地喃喃自語,氣憤想要朝張挺發火的心情全被張挺犧牲壓住了。張新宇跟張挺已經合作大半年了,大半年內大家睡一個帳篷,吃一口鍋飯,真是比親兄弟還要親!怎麼一下子就犧牲了?   「剛才在衝鋒中副旅長眼看馬上就要衝進敵人陣地,可敵人一排子彈打過來,副旅長當場就重傷了,臨犧牲前副旅長還一直高呼殺敵……」戰士眼睛早就紅了,說到張挺犧牲時候他再也說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氣,調節一下自己情緒,繼續說道:「……副旅長犧牲後我們沖了三次,可敵人炮火實在太猛烈了,三百多弟兄……只有我們幾個了。請旅長放心,犧牲的戰士都是好樣的,他們都是頭向前倒在衝鋒道路上,沒有一個是逃跑中被打死的!」   張新宇打量著從右翼下來的戰士,他的眼眶濕潤了,十多分鐘前出發時候是三百人,可現在自己面前只有十一名傷員,連一個沒受傷的也沒有。只有十來分鐘,一個營打成了一個傷兵班!在右翼衝鋒道路上,三百名補充旅將士犧牲在那邊。   張新宇緩緩舉起右手朝傷兵行了軍禮,嘴裡嗚咽著說道:「……弟兄們!做大哥的對不住你們!請你們相信大哥,我一定會給大家報仇的!……現在請你們先撤退到安全地方去。大哥給你們打掩護。」   「旅長您先撤,我們掩護您。」戰士們不幹了。   「別爭了!我是旅長,這個旅我說了算!快撤!」張新宇瞪著戰士們,大手將他們朝後面趕去。「放心,我還沒想死,怎麼著也要將副旅長和戰士們的血海深仇報了才可以考慮死的問題。」   補充旅邊打邊離開陣地朝後面撤退。戰鬥進行時間不長,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可半個小時裡面補充旅付出了慘重代價,一千來人的一個旅傷亡達到四百人!張新宇在撤退的路上不停地捶著自己腦袋,別提多後悔讓張挺率領部隊朝右翼反攻了。自己的任務只是牽制敵人半個小時,不反攻也可以做到這一點,可現在絕大多數傷亡都是在反攻中付出的,四百人啊!十分鐘全線傷亡了四百人,而且自己的副旅長也犧牲在衝鋒道路上!   辟啪聲中,稻田還在燃燒,滾滾黑煙散發出難聞的刺鼻的味道。陽光被黑煙染的血紅。阿波羅不忍見人類彼此自相殘殺,想將臉面隱藏到黑暗後面,可無情的秋風卻讓他時不時探出頭來看看下面人類都幹了什麼好事情。   亨利·麥肯森神色嚴峻地登上被攻佔的陣地,在陣地上徘徊著。補充旅在撤退時候因為右翼已經完全被敵人佔領了,留在那邊的烈士遺體一具也沒有運出來,現在三百來具屍體按照他們犧牲時候的姿態出現在亨利面前。這場戰鬥時間不長,可激烈程度,殘酷性是亨利所沒有見識過的,敵人的頑強抵抗尤其是後來那種自殺性的衝鋒讓亨利見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一直部隊。在戰鬥中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也付出一定代價,軍樂隊現在是不用提了,全都倒在河堤上,他的三個營也付出傷亡八十多人。尤其讓亨利難過的是他的一營營長戰鬥一打響就被敵人冷槍打死在前面。看來這場戰爭要是不盡快將匪首抓住,讓敵人稱為烏合之眾,以後的困難還大著呢!   亨利·麥肯森手指著遍地屍體,冷冷地對兩個營長和新上任的七十六代理營長道: 「敵人的頑抗已經被我們完全粉碎了!現在,我命令大家朝瑞安強行軍!」   活捉叛匪頭目,近早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亨利心中賭咒發誓著。對亨利來說如此頑強的抵抗證明奧倫上尉說的沒錯,叛匪至少是很重要的頭目正在朝瑞安潛逃中,不然這些裝備落後的部隊為什麼抵抗的如此頑強,甚至連自己生命都不要了!既然有組織的抵抗已經被粉碎了,前面將不會再有什麼難關阻止自己。時間,現在需要抓緊一切時間趕到瑞安將叛匪頭目抓起來!   鑽進死胡同的亨利·麥肯森忘記了為什麼英國軍隊要全面換裝後膛步槍,本來他對溫州城牆被拆除還有一絲疑惑,可現在滿腦子要活捉敵人重要首領的想法蒙蔽了亨利,他犯了兵家最大忌諱——佯北勿追!   一千英法聯軍在稍事修整重新排好縱隊後朝南方一路追了下去,現在行軍沒有軍樂隊伴奏了,士兵們感到邁出去的步子也有些踩不著點,雖然剛剛打了勝仗,但追擊隊伍中卻有種不祥氣氛在裡面。   「張旅長,你們辛苦了!」見補充旅將士撤退下來,陸戰旅副旅長陳林賓迎了上去。   陳林賓後面是縱橫交錯完整的交通壕、避炮所、炮兵陣地、彈藥庫、射擊掩體,在陣地前面拉起了鐵絲網。交通壕中陸戰旅的戰士正閉目打盹中,爭取在即將到來的戰鬥前養足精神。炮兵陣地上炮兵們正緊張地擦拭著火炮,將彈藥排好位置。張新宇見陸戰旅阻擊部隊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構築了完整的防禦工事內心佩服不已。畢竟是主力部隊,連挖工事水平也比補充旅強多了!「沒什麼,陳旅長,我們補充旅全體將士希望能跟主力部隊一起在這裡迎擊敵人!」   陳林賓見原來一千多的補充旅撤下來只有六百來人,知道他們這半小時支撐的決不容易,好心說道:「張旅長,你們還是暫時先休息一下吧,等我軍展開大反攻時候我們兩旅再一起出發好了。至於阻截敵人,你們補充旅已經完成自己使命了,還是讓我們來吧。」   「張旅長,你們現在最好還是休息,從溫州牽著敵人牛鼻子一路南下,還不停地騷擾敵人實在是太辛苦了!要是不好好休息等下反攻時候不是沒有體力了?」陳林賓見張新宇還想爭取,連忙勸道。   「那好!我們就在後面先休息一下好了。」張新宇想了下終於答應了,說完帶著部隊就要到後面去。張新宇突然想起件事情,轉頭對陳林賓道:「陳旅長,這股敵人很狡猾,你們要注意敵人明著從正面進攻,暗地裡卻從兩翼繞過攻擊我軍。哎,我們補充旅就是吃了沒重視兩翼的虧。」   說完張新宇神情黯淡率領手下朝後面下去修整了。   「兩翼?有意思,老子今天就讓你嘗嘗搞鬼把戲的滋味!」陳林賓看著延伸的陣地,臉上露出淡淡笑容。   「陳旅長,北面有煙塵升起!」前面負責監視的戰士跑了下來匯報道。   「呵呵,來的還好快!」陳林賓斬釘截鐵地說道:「通知下去,讓戰士們準備戰鬥!」   陣地上一陣騷動,一些打瞌睡的戰士很不情願被人家打醒,嘴裡嘟囔著鑽進射擊掩體中。   陸戰旅的陣地沒有河流什麼可以阻擋敵人,但陳林賓卻將用於海島守備用的鐵絲網在陣地前不遠的地方連續布了兩道。同時在左翼還埋設了拉線地雷,左翼最邊上的山地森林用伐倒的大樹將道路完全封死,在伐倒的大樹下面是拉開弦的手榴彈,如果誰想要搬動樹木,他的下場決不會比直接踩到地雷好到什麼地方去。右翼是瑞塘河,在右翼陳林賓除了派有一個連兵力外還組織了十來名神槍手專門守侯敵人從河上過來,在掩體後面,兩門十二磅榴彈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河岸,當然,要是敵人想從陸地過來,炮口隨時可以掉轉到北面。   陳林賓站在指揮部掩體上,半支著身子透過望遠鏡觀察著遠來的「客人」望遠鏡中,一隊隊英軍士兵在軍官帶領下正朝這裡移動過來,在左翼突然出現一股散亂的淡黃色塵煙,身披大髦戴著高頂圓帽的騎兵端著卡賓槍出現在陣地左翼。   「有沒有搞錯?這麼熱的天穿這麼厚的衣服他們不會發痧氣嗎?」陳林賓搖搖頭走了下來,將望遠鏡遞給身邊的警衛員。   當過獨立旅旅長,主力部隊副師長,現在又是特種部隊——陸戰旅副旅長的陳林賓根本沒有將面前的敵人放在眼底,從望遠鏡中陳林賓可以看到敵人手中步槍跟自己的斯潘塞連發槍比起來天差地遠。至於火炮,六門火炮頂什麼用?火炮上陸戰旅也遠遠壓制住他們了,看來池旅長實在是小題大做,只要集中部隊跟敵人打一場硬碰硬的戰鬥,這支英國部隊也只有投降的份。   走到指揮部裡面,透過窗口陳林賓見敵人已經進入火炮射程了交代道:「傳我命令,等敵人進入兩百米後炮兵開火阻攔,一百米內步兵開始射擊。希望池旅長現在已經切斷敵人後路了。」   英軍發現了面前的奇怪的陣地,鐵絲網對英軍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至於縱橫交錯的交通壕,這些士兵不知道到底是幹什麼用的。也難怪他們,用來阻擋他們的這種防禦體系是讓英國人和法國人在一次世界大戰中吃盡苦頭的戰壕,現在的歐洲戰場上還沒有出現塹壕戰。   戰壕中一點動靜也沒有,猶豫間,英軍將士不知道自己面前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了小心起見,縱隊被排成三路橫隊,士兵們在長官率領下小心地朝前移動著。左翼騎兵飛快地奔馳過來。馬蹄聲聲的戰馬叱吒大地,卻在鐵絲網面前停住了腳步,任憑馬上騎士如何催逼,戰馬就是不肯朝前邁出一步。   陣地上轟然做響,幾發炮彈拖著怪音朝敵人飛快地過去,炮彈落的比較遠,橫隊只有三排,對他們沒有構成太大威脅。接著更多炮彈出膛朝敵人過去了,陣地上炮聲隆隆,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火藥味,大團煙霧將整個陣地都淹沒起來。   亨利沒有想到敵人居然會有火炮助陣,當炮聲一響起來,亨利馬上想到活捉叛匪頭目的事情可能泡湯了。中國軍隊什麼時候擁有如此強大的炮火了?!不過逼上梁山的亨利現在已經無法說出撤退這個單詞了,現在要是撤退自己的臉面還往什麼地方擺?大英帝國軍隊還從沒有被無能的中國軍隊打敗過!自己要是失敗,這可是開了歷史先河。   排著橫隊的英軍士兵不顧炮火下不時倒下的士兵,在軍官率領下義無返顧地朝鐵絲網衝了上來。很快,英軍火炮開始還擊了。悶雷在大地上滾動著,到處硝煙瀰漫,雷聲陣陣。   一聲霹靂,密集的子彈落在英軍隊列中,很多排在前面的英軍士兵吭都沒吭一聲,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沒有死的士兵不顧那些倒下隊友繼續前進著。接著驟雨般的子彈朝英軍飛了過來,密集的子彈根本分不出點來了。   猛烈的打擊下英軍士兵終於膽怯了,士兵一群群趴在地上,有的偷偷朝後爬動著,在克里米亞戰爭中嘗到橫隊好處的英軍終於發現自己是多麼愚蠢,橫隊發揚火力是沒錯,可萬一要是橫隊被人家壓制住了,哪怕一個人的後撤都會給橫隊帶來不可預測的麻煩!現在英國軍官需要解決的就是如何面對混亂之極的橫隊。混亂之中,英法聯軍丟下幾十具屍體,狼狽地逃到後面。隨著英法聯軍撤退,讓亨利不解的是那些叛匪並沒有追擊英法聯軍,陣地上很快又陷入沉寂中,彷彿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地上的那些英軍士兵屍體卻提醒亨利,自己剛剛才在這裡吃了大虧! 第二部 第二十五章   望著死寂的敵人陣地,亨利有些膽寒了,自己不過一千人,要是每次衝鋒傷亡不用多,就跟剛才一樣死傷上百人,那麼三五次後自己將徹底失去戰鬥能力,到時候就是任人屠宰的下場!不攻嗎?都已經追到這裡了,要是放棄實在嚥不下這口氣。說不定面前敵人裡面就有自己想要抓的叛匪頭目,這要是撤回去以後給同僚說起來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再在部隊中混了?軍人的榮譽感讓亨利明知道面前是火卻也要撲上去。   「怎麼?才這麼短工夫就害怕了?娘的這紅毛鬼子也太無能了吧?」   陳林賓看著退下去的英軍笑著從指揮部自己的袋子裡面掏出水壺喝上一口,臉上很快就紅霞遍佈,這水壺中裝的都是烈性酒。按照紀律,部隊作戰中指戰員是嚴禁喝酒的,可陳林賓一時沒酒人就覺得難過,他的水壺中時刻都滿滿裝著烈性白酒,在戰鬥不激烈的時候偷偷抿上一口。他的這種勾當作為旅長和陸戰旅政委都明白,可是虎將難求,這些傢伙也就睜隻眼閉只眼,只要他不在他們面前喝就可以了。   指揮部中一暗,偵察參謀從外面彎腰鑽了進來,「陳旅長,敵人朝左翼運動過去了。」   「哦?還不死心啊?看來剛才打的讓他們還不夠刻骨銘心。得,再來一次吧。告訴左翼部隊,就當沒有見到敵人好了。」陳林賓隨意地搖了搖手指說道。   「沒有看到?」偵察參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反問一句。   「呵呵,要是看到敵人,我們準備的那些東西不是就沒用武之地了?告訴宋營長,等敵人進退不得時候狠狠地打擊敵人,我這裡會用炮火支援他們的。」   「明白了!」偵察參謀這才知道陳副旅長打的什麼主意,用力敬了個禮轉身走出去找三營宋洪宇營長去了。   排成八路縱隊的英軍三營官兵彎著腰鬼鬼祟祟進入黑暗的森林。進入森林後原來整齊的隊形漸漸被壓縮成五路縱隊,接著再次壓縮,到最後只能兩個人肩並肩並排走了。   這片森林將兩座海拔差不多的小山頭連接到一起,山並不高,海拔頂多就六七十米,可歲數長久的參天大樹卻將山頭增加了十來米。森林終日顯得陰森森的,南方特有的籐樹將樹與樹之間空間完全封鎖,沒有什麼人走動的地面積累了大量落葉,腐爛的落葉可以將人腳陷下去,到處都是積水,踩在上面發出吱的聲音。山谷中間有一條小路,也許這並不能算是路,它只是一條被人踩出來半米寬的鄉間小道,小道兩旁全是荊棘的野薔薇,這種灌木欣賞觀看是可以的,可要讓人從裡面穿行過去,那就是受罪了。在道路上面,茂密的森林漏出一條縫,讓臨近中午的幾縷陽光探進頭來對大樹王國問聲好。   拉利中尉運氣不大好,他進來的時候太陽已經不在正中央了,潮濕的森林中可以聽到驚鳥撲翅聲,有時候還可以聽到索索聲,讓拉利毛骨悚然的是他不時可以看到樹上盤著恐怖的一米多長、暗褐色三角形頭、灰褐色的體背上兩側有一系列暗褐色^形斑紋,眼睛斜視著他們這些外來者的蛇。拉利父親是動物學家,從父親那邊他知道這種蛇是五步蛇,又叫尖吻腹,屬於蝮蛇科(響尾蛇科),可怕的是這種蛇有巨毒,要是被她輕輕吻上一口,恐怕自己就將和這可愛的世界告別了。   前面傳來滲人的慘叫聲,從慌張呼叫聲拉利明白有人受到毒蛇攻擊了,一想起毒蛇,膽戰心驚的拉利一邊走一邊祈求上帝與他同在,這種毒蛇已經夠恐怖了,秘不可測的中國森林中天曉得還有什麼古怪東西存在?拉利寧可在戰場上被子彈打死也不願意讓毒蛇咬死,被野獸吃掉。在拉利心中無數次地詛咒著他的團長,這個該死的亨利上校居然想讓他們穿過如此討厭的森林發起攻擊!要知道等他們從森林中鑽出來,跟森林做鬥爭可是讓部隊沒有一點戰鬥力了!   不長的山路卻消耗了拉利他們將近一個小時,等他們遍體鱗傷接近出口處時,卻發現地上橫七豎八倒滿了新砍伐下來的樹木,英軍士兵已經沒有勇氣掉頭再走一邊過來的道路,那是地獄,只有魔鬼才願意再走一遍通往地獄道路。從這裡可以聽到東邊現在槍炮齊鳴,為了掩護他們側擊,亨利團長親自率領一營、二營還有法國志願騎兵連對正面強大的敵人工事發起牽制性攻擊。拉利很同情那些在正面進攻的隊友,他當時是距離鐵絲網最近的英國士兵,鐵絲網可不時薔薇這麼好伺候的主!相信就是敵人不抵抗,亨利上校想要指揮部隊越過鐵絲網都是麻煩事情。   既然走不了回頭路,三營官兵只好自己動手打通一條出去道路。搬樹的,砍伐棘條的,轟趕動物的,三營官兵不再是戰鬥隊,倒像是一直建設公路施工隊了。   可惜,這支施工隊注定不會遇到好運氣,搬運被伐倒的木頭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了起來,正在砍伐野薔薇的拉利被氣浪掀出老遠,身上不知被刺劃了幾個口子。開始三營的士兵還以為自己被敵人發現了,敏捷的將子彈打的颼颼作響。不過偌大的森林,這些倉促打出去的子彈天曉得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可對方並沒有還擊,等士兵穩定情緒重新開始工作,還沒搬幾根木料,爆炸聲再次響起,幾次三番後士兵們才發現爆炸是搬運的木材引起來的。可這些樹木如何爆炸,這些士兵想破腦袋也想像不出來。檢查過,從各個位置上看去木材都沒有問題,誰知道這木頭怎麼一搬運就捅了馬蜂窩?   想不引起敵人主意是不可能了,讓三營軍官和士兵擔憂的是這裡炸了個熱火朝天,可外面的溫州叛匪愣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也許他們已經張好口袋等著自己呢!   三營官兵再不敢動了,小命誰都要,地獄隨苦,畢竟還可能活命,這要是出去鑽進火網自己能逃到什麼地方去?何況這些人總覺得森林中有無數的鬼影正盯著自己,時刻想撲上下吃了自己,充滿了失敗感的官兵調轉屁股再次朝外面開路。   蘇格蘭第二十六團三營官兵不知道,要是在這裡埋伏的是福州那邊山地旅,就他們如此業餘水平已經不知道被消滅幾回了。   亨利不知道自己從左翼進攻叛匪的部隊還沒有走出森林就已經嚇的落荒而回,可他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   都一個小時了,應該出來的主攻部隊到現在還沒有出來,自己這邊不管怎麼用炮火轟擊,對面的那些人如同消失一般,一點聲響也沒有。可只要自己部隊一接近敵人陣地,靠近那該死的鐵荊棘,密集的雨點般的子彈立刻鋪天蓋地打將過來。傷亡數字急劇上升著,只有半個小時,前面已經倒下了兩百多,要是側翼再不發動進攻,亨利正面是否能夠抵擋敵人猛攻將稱為現實問題。   一直以自己部隊火力強大感到自豪的亨利現在再也沒有這種自豪感了,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那些接觸過溫州叛匪的人異口同聲說人家兵精械強,英國軍隊落在人家後面了。剛才與補充旅的戰鬥亨利還沒有感覺到敵人火力有多猛,從地上揀起來的步槍來看,敵人使用的是一八零零年裝備英軍的伯克式前裝滑膛燧發槍,這種槍連一八三零年裝備部隊的布倫斯威克前裝滑膛擊發槍都不如,跟自己的恩飛耳德前裝線膛槍比起來差距就更大了!可剛才得意洋洋的亨利卻被人家兇猛火力壓的抬不起頭來,人家步槍好像裝好了永遠打不完的子彈,只要一扣扳機就可以將子彈連續發射出來,跟這麼強的敵人作戰,亨利心裡苦笑起來,這次算是碰上強硬對手了!   牽制性攻擊早就停止了,亨利不主動進攻,對面的那些叛匪也樂得跟他靜坐磨時間,從離開溫州到僵持在這裡,出來時候的一千聯軍傷亡已經達到三百來人,可以說失去戰鬥力了,其中三營兩百來人不知遇到什麼事情現在還在森林中沒有出現。亨利考慮的不是怎麼將該死的溫州叛匪頭子抓獲,而是趕緊聯繫三營大家一起撤退,撤退到溫州!同時讓溫州的海軍陸戰營過來接應自己,到了溫州有艦隊保護自己就有安全感。   到時候是進是退都可以很輕易做出決斷。   雖然不再進攻,可亨利也害怕敵人進攻自己,幾個連隊輪流在臨時營地周圍警戒著。   火炮打了半天攜帶的炮彈也不多了,現在已經停止射擊。亨利不想將所有炮彈都打完,要是都打完了,自己陷入絕境時不是沒的救了?   「上校……上校不好啦!」派去跟溫州聯繫的騎兵驚恐地奔了回來。   「什麼事情?!」坐在地上的亨利聽的眉頭直皺,他現在心情正不爽,讓騎兵一嚷嚷上校不好,好像自己現在出了什麼問題。   「上校,我們後面都是匪徒!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都是,現在距離我們不到一英里了!」   慌慌張張的騎兵這麼一咋呼,周圍的士兵全都朝亨利望了過來。亨利大吃一驚,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疾步朝山頭奔了上去。冷汗直冒的亨利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是過來抓叛匪頭子的,卻怎麼會被這些該死的叛匪給包圍了?!   站在小山頂,遠方是一支支朝自己站裡地方向心進軍的部隊,從一英里外亨利就可以看到這些部隊前面迎風招展的旗幟——紅旗!幾面血紅的旗幟後面又出現十多面紅旗,這些紅旗如同一張張大張的血盆大口,正朝亨利這邊吞噬過來。   「準備!準備迎擊!炮兵連主意,立刻把大炮拉過來,將陣地就設置在這裡!」亨利朝周圍自己部隊高聲大喊起來。   現在突圍實在太不明智了,背後有陰森可怖的叛匪軍隊,從山地望下去,包圍上來的部隊不管那一路,兵力都比自己多。衝出去?搞不好還沒衝出一半路所有連隊就連渣子也剩不下了!   「上校您看後面!」亨利正安排手下準備應敵,身邊的通譯驚慌失措叫了起來。不用回頭亨利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一定是自己這邊緊張的重新佈置讓堅守在陣地上的敵人發現了,這些敵人要是不出來騷擾一下,他們就沒有資格當自己對手!   空氣中傳來幾聲撕裂綢緞聲音,連串炸雷在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陣地上響起。轉頭過去,剛才人影皆無的陣地上突然出現了上千士兵,同時兩翼也有敵軍士兵身影晃動,在對方陣地上,紅光一閃,接著一股淡淡的青煙瀰漫在周圍。亨利炮兵陣地上,炮手正把火炮繫在炮車後面,猛烈的炮火突然襲擊了他們,榴霰彈肆無忌憚地橫掃著亨利炮兵陣地,有的炮彈引信比較短,在空中就炸開了,撒落的碎彈片朝下面橫掃過來,什麼位置都是不安全的,而有的引信又過長,落地好一會兒才猛烈爆炸,你要認為它是啞彈,想要從它旁邊走過,那你只能祈求自己運氣良好,在走過的時候炮彈沒有爆炸了。炮兵陣地上一股股煙團不停湧現著,氣浪將那些受驚的馱馬驅趕到其他地方去,正要轉移的六門十分先進十二磅輕型野戰榴彈炮在炮火急襲中成了挨打的靶子,一時間根本無法還手,炮火中幾個炮兵被橫飛的彈片炸的血肉模糊。   守衛在穗豐跟竹溪之間的陸戰旅三、六營以班為單位在陣地上準備出擊了,在他們後面,從路溪撤退下來的補充旅興致勃勃地趕了過來準備痛打落水狗。猛烈的炮火再次朝英軍陣地上吐瀉過去。火光閃現,泥土夾雜著碎木在空中飛舞著。      「上校,下面那些人用空心彈將封信送了上來,上面寫了些中國字,中校讓我將信件帶給上校您。」拉利必恭必敬地對正蹲在土坑中閉目養神的亨利道。   亨利疲憊地抬起頭,睜開混濁的眼睛茫然看著面前這位中尉。不過三天的時間,原本神采奕奕的亨利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臉色蒼白,深陷的眼眶裡步滿了血絲,原來的趾高氣揚沒有了,變成只要一點小動靜都要渾身發抖。   三天前北面圍上來的叛匪在炮兵掩護下對亨利部隊發動了猛烈的進攻,漫山遍野都是蜂擁上來的敵人,密集彈雨將亨利壓的頭也抬不起來。當亨利再也堅持不下去,以為自己老命休矣時候,派去偷襲對手的三營從側面鑽了出來對猛攻的敵人進行了成功的逆襲,將敵人從陣地上驅趕下去了。不過三營所取得的勝利對亨利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這只是戰術上勝利,對亨利所面臨的絕境沒有起到多少改善作用,這次是把敵人打退了,可下次呢?下次的下次呢?自己能從這支兵員比自己多數倍,武器比自己先進,火炮也超過自己的恐怖敵人眼皮低下逃走嗎?這些問題亨利都不知道,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被敵人突然出現的軍隊嚇了一跳的池洪鑒再看到敵人只有兩百名援軍時候膽子再次大了起來,在派出一個營到溫州那邊搞點小動作後,指揮四千多部隊對面前的英軍發動一輪接著一輪的攻擊,將英法聯軍步步壓縮進去,到現在這支英法聯軍只剩下最後的一座小山包了。可在這小山包面前池洪鑒終於碰到硬骨頭了,面臨絕境的英法聯軍拚死頑抗,七百多守軍將山頭守的密不透風,不多的炮彈總是準確的落在池洪鑒指揮的衝鋒部隊中間。   不管是強攻還是偷襲、夜襲,每次總是讓垂死掙扎的英法軍隊奮力趕了下來。陸戰旅畢竟擅長的是兩棲作戰,山地作戰不是陸戰旅專長,在付出一百多人傷亡後池洪鑒不想繼續這種傷亡巨大的打法了。他讓陸戰旅一營在北面、三營在南面擔任守備任務,其他三個營跟補充旅的部隊輪流展開土木作業,將戰壕朝山頭上延伸上去。   亨利雖然看到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戰壕如同自己脖子上正在勒緊的絞索,正在朝山頂延伸過來,可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用火炮轟嗎?先不說火炮對這種戰壕有多大殺傷力很值得懷疑,就是有效果,他也不敢將自己現在不多的炮彈全都打出去,要是沒有炮彈,亨利無法想像當敵人發起總攻時還有什麼可以用來抵擋,讓士兵朝進行土木作業的敵人開火?那些人連腦袋都沒有露出來,士兵們打什麼呢?沒有具體目標的士兵難道用槍打鳥玩嗎?見戰壕漸漸延伸到面前,冷汗直冒的亨利只能組織手下整連整連地朝進行土木作業的敵人發起攻擊,可唯一的效果只有每次攻擊都要被敵人保護部隊打死打傷十來人後狼狽地撤回來。   煩惱的事情還有很多,亨利率領的部隊為了追擊方便並沒有攜帶太多糧草,兩天前困守山頭的英法軍隊就沒有吃的了,更加討厭的是雖然波光粼粼的河水就在山下不遠地方,甚至讓人覺得伸手可觸,可亨利他們就是無法接近河水一步!沒飯吃忍耐一下還可以,而且山上到處都是野草,這些野草閉著眼睛朝下嚥也可以充飢。要是沒水喝人還不得渴死?看情況這種局面要是繼續下去,不用敵人進攻自己也要活活渴死了!剛被包圍的時候亨利還一個勁地怪罪奧倫上尉,要不是他說沒有什麼防備的叛匪頭子正在朝瑞安潛逃,自己怎麼可能率領部隊南下追擊?亨利在心中無數遍地詛咒魔鬼奧倫,發誓只要自己能活著回去一定要給奧倫公平的待遇。幾天下來,亨利連這個念頭也想不起來了。他只能絕望地不停祈求留在溫州的陸戰營能察覺自己的處境,過來拉他一把。亨利現在已經喪失了靠自己力量衝出去的信念。   亨利不知道大衛率領的陸戰營現在也只能勉強守住溫州,正期待著他率領步兵團回去救援呢!亨利指揮的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南下追擊後,陸戰營營長大衛中校只聽到南方隱隱有沉悶的炮聲傳過來,可等了半天南下的亨利上校連個通風報信的也沒有派過來,大衛派出去的偵察人員也如同斷線的風箏,只見出去,就沒有一個能傳過來準確的消息。有些焦躁的大衛在亨利離開溫州一天後派了一個連出城想搜尋一下亨利部隊,好運的陸戰連剛出城就被池洪鑒派來進行監視騷擾的部隊發現了,掐頭去尾,攔腰側擊,百來名陸戰隊員陷入泥潭中,進退不得。聽到城外槍聲大做,城裡的大衛連忙收攏手頭現有的部隊出城支援,可剛出城他就被面前的景象嚇呆了,在大衛眼前蟻群般的敵人部隊正對自己出城巡邏部隊展開圍攻,自己那個連只能原地圍成一個圓陣固守待援,密集的槍聲中不時有陸戰隊員倒了下來。   兩眼冒火的大衛正準備率領部隊將該死的土匪驅趕走,在江對面幾聲刺耳的尖嘯傳了過來,阿思本艦隊周圍的江面上升騰起沖天水柱。狐疑的大衛顧不得給自己部隊解圍了,三步並成兩步急匆匆登上華蓋山,只見對岸旌旗招展,幾條白煙正急速朝甌江上艦隊飛去,停在江心的阿思本艦隊一邊緊急離開錨地,一邊拚命朝北岸發射大量炮彈。現在阿思本可是顧不上大衛他們了。   心膽俱裂的大衛連自己被包圍的部隊都顧不得援救,率領兩百來人連忙撤到江岸上,佔領了固守陣地——若是江岸被匪徒佔領,大衛的陸戰營下場可是極為悲慘的!   出不去城的陸戰連見援軍當了縮頭烏龜,自己也慌了手腳。已經用不著偵察了,既然溫州城外彙集了如此眾多叛匪部隊,說明亨利上校現在凶多吉少,大衛的陸戰營最緊迫的任務就是防禦了,一百名陸戰隊員灰溜溜朝溫州城內「轉進」了。   現在的溫州不管白天黑夜,炒豆般的槍聲在小小的溫州城市上空迴盪著,尖嘯過後就是幾聲爆炸。白天城外濃煙滾滾,夜裡城市上空紅光閃動,殺聲喊聲不決於耳,真是比過春節還要熱鬧。高傲的皇家陸戰營風聲鶴唳,只要有一點動靜立刻用暴風驟雨般地火力回擊,而江上的艦隊支援得力,只要陸戰營一開槍,艦隊上大大小小的火炮立馬緊緊跟隨,在可能的道路上用炮火組成一條死亡線。只是不管防禦陣地選擇如何合理,陸戰營畢竟只有三百人,在優勢敵人面前三百人的部隊只能是敵人下酒小菜,沒有其他道路可以選擇了,現在能守住這個陣地已經是對他們信任的要走向反面了。至於援救亨利……現在只能希望亨利福大命大,靠自己的力量撤回來了。   愁容慘淡的阿思本跟大衛認為自己是最危險的,可他們要是知道亨利指揮的部隊吃的東西是山上的野草,連水都沒有喝,部隊士氣極為低落,不知大衛是否願意出兵增援呢?   「給我看看。」眼珠血紅的通譯從拉利手中接過勸降信仔細看了起來。對通譯來說他認為自己跟溫州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兩者之間的仇恨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很奇怪,你死我活在意義上是一樣的。不管是「死」,還是「活」,最後倒霉的一定是「你」,而取得利益的自然是「我」了)的地步。何況自己現在是給英國軍隊當通譯,按照那些人的意見自己就是漢奸了——自己明明是八旗子弟,怎麼可能是「漢奸」呢?這些人要是抓住自己不點天燈可真是天理難容!   通譯展開信件,看著看著臉色陰沉下來了。   「上面說的什麼?」亨利無力地說道。無法抵抗的亨利現在考慮的是自己是否可以體面投降,退出這場該死的戰鬥。當然,讓亨利低聲下氣去乞求別人接受自己投降這是亨利寧死也不會去做的,作為一個英國紳士,雖然戰敗但亨利還不想喪失最後一點尊嚴。   通譯將信件揉成一團撕個粉碎,沉默半晌冷聲道:「沒什麼,上面只有威脅,說是要求我們馬上投降,只有投降才會讓我們被體面的處死,不然這些人會用世上最殘忍的方法將我們殺死。」   亨利大怒,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大聲怒喝道:「什麼?!這些土匪居然敢威脅我?   我們光榮的英國軍人寧死也不會投降這些該死的土匪!「   「也許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勝卷在握了。至於殺人,這正是這些土匪擅長並且喜愛的,有剝皮、剜心什麼的。」通譯看著雷霆大怒的亨利,冷笑著陰陽怪氣地在旁邊煽風點火起來。   被通譯撕的粉碎的信件自然不是像通譯所說的那樣想要激起亨利怒火,這是一封池洪鑒親自書寫的態度和藹的勸降信,在信中池洪鑒保證只要亨利率領部隊放下武器向解放軍投降,退出這場無望的戰鬥,那麼解放軍將會保證投降官兵生命安全,並且給予他們人道的待遇。要是亨利瞭解信件真實內容他將馬上率領殘餘部隊向解放軍投降。   可惜極端仇視溫州政府就是死也想多拖幾個墊背的通譯將這封信完全歪曲了,天真的亨利上校陷入通譯所製造的陷阱中。   「不投降!寧可戰死,決不投降!」亨利揮舞著手臂咆哮著。   周圍的英軍士兵聽通譯說自己不管投不投降都是死路一條,徹底絕望了。對面前敵人的仇視讓這些人忘記自己正陷入絕境中,低落的士氣再次被重新鼓舞起來。   「這些傢伙已經無路可走了,怎麼還不投降?」池洪鑒跟張新宇在山頭下面朝上望去,讓站在土堆上的池洪鑒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給敵人指出一條活路,可這些人為什麼就是一條死胡同走到底?!見山上拿到勸降信卻一點投降的意思也沒有,倒顯得有些群情激憤,池洪鑒不明白這到底算是什麼事情,嘴裡嘟囔著罵了起來。   「旅長,榮一師一團派人聯絡來了!」   池洪鑒從土堆上跳了下來,見偵察員帶著一位農民打扮的青年人走到自己這裡。   「報告池將軍!榮一師第一團第一連連長高賾琦奉團長命令前來請示任務!」年輕人見面前這位軍人肩章上有一顆亮閃閃的金星,連忙對池洪鑒敬了個軍禮,高聲說道。   「怎麼,你們一團並沒有加入到溫州戰鬥序列中啊?丁團長怎麼讓你過來請示任務?」池洪鑒有些不解地問道。   高賾琦笑了笑解釋道:「將軍您這裡打的熱鬧,司令員通過電報將溫州戰況通告了我們林師長。林師長說了,解放軍大家都是一家人,既然溫州這邊有麻煩,我們榮一師自然有義務過來給你們分憂解愁了。現在一團全體將士均到了溫州對岸,不過江上敵人軍艦炮火兇猛,我軍三營及炮兵兩個連在北岸的蛇山牽制敵人艦隊,一團主力跟迫炮連於今日凌晨三點在青田渡過甌江,現在正在朝這裡急行軍。團長命我先趕過來跟將軍溝通一下,免得彼此之間發生誤會。一團主力距離這裡已經不到二十里了。」   池洪鑒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這個林建華手也太長了吧?台州寧波歸他負責還不夠,還硬要在我們這裡插一槓子?不過老子正發愁部隊不夠呢,你們一團還真成了及時雨了!」   高賾琦見池洪鑒說的話好像有些懷疑他們師長的誠意,連忙將出發時團長說的講了出來。「池將軍,林師長說了,我們一團是過來配合溫州部隊作戰,決不是跟將軍搶果子來了。林師長讓將軍放一百個心。」   池洪鑒不停地搖著頭,「林建華會說這些話?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小子我還不瞭解他?只要聽到槍聲屁股後面馬上就冒煙了,拉都拉不住!哼,我看這話要麼是你們政委說的,要麼就是你杜撰出來的。」   高賾琦尷尬地笑笑,對池洪鑒所說的話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辯解,畢竟自己的師長本來就是一位好戰份子。「呵呵,怎麼會呢?我們師長真的是誠心想要幫助池將軍的。」   「好了,你們過來我們歡迎,大家配合起來一起將面前的敵人消滅乾淨!」池洪鑒笑著轉頭對補充旅的張旅長道:「張旅長,我看我們總攻時間推遲兩個小時,等榮一師一團到了後一起對這些紅毛番發起攻擊。一定要一戰解決他們!」   張新宇贊同道:「我看還是四個小時後吧,部隊挖掘工事辛苦了,乘著這段時間讓擔任衝鋒的戰士們休息一下。還有榮一師部隊長途跋涉必然會很累,應該給他們一些休息時間。我們再給敵人送一封勸降信過去,不管他們投不投降我們也算是盡到心意了,司令員也不能說我們什麼。」   池洪鑒點點頭,再次回頭看著高賾琦,「高連長,你馬上回一團去,告訴丁團長率領部隊到這裡來。看到沒有?敵人就在前面山頭上,你們一團到時候在北面集結,我會親自過去的。四個小時侯我軍趁天將黑之際對敵人發起總攻。一定要在最短時間用最少代價將敵人消滅乾淨!」   「明白了!」高賾琦行過軍禮後朝來路回去了。   池洪鑒見高賾琦走遠了,躍上戰馬決塵而去,默默不語半晌,開口對張新宇道:「張旅長,既然要送最後一封勸降信,我看還是現在送過去好了。另外在勸降信中警告他們,如果他們半小時內不投降我軍立刻發動攻擊!」   池洪鑒一會兒兩個小時,一會兒又四個小時,現在卻說半小時,這讓張新宇有些迷糊了,不知道池洪鑒到底要過多少時間對敵人發起總攻。「不是等榮一師部隊到了後再發起總攻嗎?」   「先跟敵人玩一玩,助助興,別讓人家無所事事嘛!」   意料之中的,山上的英法聯軍對解放軍友好表示無動於衷。不過這也難怪,池洪鑒跟張新宇並沒有想到對外國軍隊要用洋文寫勸降信,毛筆寫成的勸降信龍飛鳳舞,入木三分,可惜那些不學無術粗淺不堪的紅毛番並不知道中國書法之美妙,看著滿紙符號只能大眼瞪小眼,佩服中國人文學功底了。敵人軍營中唯一看的懂池洪鑒心血的,卻對解放軍恨之入骨,被包圍後他就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了,滿腦子只想多消滅幾個解放軍。至於英法聯軍士兵是否在消滅解放軍前自己先被人家給滅了,他倒沒有考慮過。   半小時後,沉寂了半天的山頭再次響起火炮轟擊聲,迸散的榴霰彈將不懂挖戰壕隱蔽的英軍士兵成片掃倒,一頂頂頭盔在交通壕中向前迅速移動。   跟解放軍展開炮戰是英法聯軍所不屑為的——炮彈沒多少了,想進行炮戰也進行不起來。不過知道解放軍在半小時後要進攻的英法聯軍早就做好堅決抵抗準備,法國志願騎兵連士兵早就變成了步兵——密集的火網下,高大的戰馬是絕好靶子,圍困中的法國騎兵可不想愚蠢地讓敵人將自己一個一個打倒,騎兵連殘存不多的士兵在英軍右翼擔當掩護。見敵人真的準時發起進攻了,英法聯軍士兵沉著地在軍官口令聲下朝頭盔瞄準射擊——幾次交鋒後,英法軍隊瞭解到頭盔下面是脆弱的腦袋,這麼近的距離,就是打不穿頭盔,至少也能讓頭盔保護的士兵得個腦震盪什麼的,失去戰鬥力。   亨利滿意地見到自己指揮的英法聯軍士兵畢竟訓練有素,頭盔目標雖然很小,可在士兵準確射擊下,朝上面運動過來的那些叛匪還是一排排倒了下去——迅速消失的頭盔可以證明。也許叛匪承受不了如此重大損失,進攻停止了,殘存頭盔在朝後面溜了下去。   「池旅長,你這招草船借箭可不壞啊?呵呵,可惜紅毛番打下來的是子彈不是羽箭,要是羽箭我們還好用他們的東西好好回敬呢!」見戰士們平安撤了下來,張新宇笑的肚子都痛了。   「呵呵,雖然借不到,但還是消耗了敵人彈藥,等總攻發起時候敵人就沒這麼猛的火力了。」池洪鑒滿意地看著戰士們嘻嘻哈哈從前面走了下來,第一次騷擾算是完成了。   「旅長,這子彈打的還真重!娘的,我的胳膊都麻了!」陳林賓從前面走過來,不停揉著肩膀笑著說道。陳林賓提著手中頭盔遞到池洪鑒面前。「看到沒有?我們頭盔質量不高啊,給人家一打有的就完全破碎了,我這頂上也讓人家穿了個窟窿。幸好當時我人不在裡面,不然這小命算是交代在陣地上了。」池洪鑒接過陳林賓手中的頭盔,仔細把玩著。頭盔上面留下被子彈擊穿的痕跡,彈孔周圍呈不規則裂縫,這頂頭盔算是報銷了。   見頭盔被打成這樣,池洪鑒撓頭不已,為了減輕戰士負重,每個人只發下來一頂頭盔,自己剛才草船借箭使的還可以,可破損的頭盔怎麼辦?良好的頭盔可以給予戰士遠距離上一定防護槍彈作用,自己剛才考慮不周,這麼多受損,等下真的進攻時有的部隊將沒有頭盔保護了。   池洪鑒舉著頭盔咧了咧嘴。「陳副旅長,十五分鐘後你率領戰士們再次逗逗敵人,以後每隔十五分鐘進攻一次。把他們搞到厭煩為止。記著將沒有用的頭盔拿到前面去,別再將好的讓人家打壞了,娘的還真肉痛呢!」   陳林賓接過池洪鑒還給自己的頭盔笑道:「呵呵,不過每次騷擾部隊最好不停的輪換,舉著頭盔朝上爬還是很累人的。而且那震盪也蠻厲害的,至少我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池洪鑒背著手看著山頭,想了會兒點頭說道:「嗯,可以。對了,等下不要炮火支援了。你們盡量走的隱蔽些,好像是要偷襲敵人去的。」   「讓敵人以為我們失敗後改變了策略,造成誤判。」池洪鑒還沒有說完,陳林賓插口道。   「不錯,吃一塹長一智嘛!明攻不成自然是要暗襲了。紅毛番不是傻子,要是老一套他們才不會上當呢!困獸猶鬥,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是最危險的,警惕性也最高,我們現在就利用他們這一點。你們進攻方向也要改動一下,不要再走原來路線了。還有,給那些頭盔下面配上稻草人……」   張新宇目瞪口呆看著面前這兩個互相補充對方計劃的主力旅旅首長。主力部隊畢竟跟地方部隊不一樣,想想自己在阻擊中是怎麼指揮的?張新宇越想越臉紅,除了「跟我衝!」「給我把敵人打下去!」「頂不住老子剁了你!」以外還有什麼?這主力部隊就厲害了,玩陰的,先來個步炮協同,再來個靜悄悄偷襲,不停地計算對方,連對方心理怎麼想都考慮到了,看來主力部隊跟地方部隊之間的差距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彌補的。   張新宇以前是主力部隊的副營長,部隊精簡後才委屈地到地方上擔任補充旅旅長。在主力部隊時候因為職務關係,他只用負責率領尖刀連行軍在前面,戰鬥打衝鋒就可以了,一聲「衝!」,百多名戰士集體朝前衝鋒過去,頂多也就掌握了如何編組戰鬥隊、火力隊、支援隊,打仗要找隱蔽地方,迭次前進,對如何指揮大部隊進行戰役並沒有掌握。到了補充旅,平常不過訓練部隊,讓他們有一定戰鬥力就可以了,強調勇猛時候多,至於計謀方面,這就不是他們這種補充旅首長需要掌握的了。這次配合池洪鑒進行戰鬥讓張新宇大大開了一回眼界。   將敵人擊退讓亨利暫時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愁容又佈滿臉上。戰鬥剛結束亨利就命令部隊以連為單位進行點驗,統計數據很快就報了上來。點驗的結果表明士兵們彈藥不多了,要是按照剛才那種打法,最多還能堅持三到四次,要是再多一次就只能端起刺刀跟人家拚命了。   亨利添了下乾燥的嘴唇,命令部下注意敵人動靜——這些叛匪都是亡命之徒,優勢如此明顯,他們又怎麼可能容忍被自己擊敗?要是不想辦法報復才見鬼了!亨利的懷疑很快就證實了。沒多少時間法國志願騎兵連那邊報告上來,大概數百名叛匪正沿著挖好的交通壕悄悄朝山頂運動上來。沒有炮火掩護,並且這些叛匪走的很謹慎,說明這些人是想偷襲自己,只是他們頭上戴著的頭盔暴露了目標——偏西的陽光下,山頂的士兵可以看到頭盔反光。   強制讓自己鎮定下來的亨利指揮部隊迅速朝西南展開橫隊,亨利抬起手,看著下面正在默默上來的叛匪。山下燃起潮濕的稻草,厚厚的煙霧從山下飄了上來,空氣中很快充滿了嗆鼻的臭味。交通壕中叛匪隱藏在煙霧中,再也看不大清楚,不過有了目標的英法聯軍還是仔細瞪大了眼睛搜尋著,隱約中那些叛匪接近山頭了,在距離亨利他們不到五十米時,從下面傳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數百名叛匪猛地從交通壕裡面站了起來。   「打!」亨利猛地用力朝下一揮手,用力喊道。   隨著亨利命令,戰場上硝煙瀰漫,淡青的火藥煙霧跟灰黑的稻草煙霧籠罩了整個山頭。英軍士兵在軍官指揮下整齊地發射、裝填、上前、再次發射,煙霧中亨利得意地看到那些叛匪栽倒下去,吶喊聲漸漸低落下來,偷襲被警惕性極高的亨利所粉碎了。   山下也許知道偷襲失敗,朝山頂報復性打了十來發炮彈,最後只好無奈地承認偷襲再次失敗。   在亨利英明果斷指揮下,英法聯軍在短短三個半小時內擊退了叛匪五次進攻,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可下場一次比一次要慘。   讓亨利疑惑的是按照估計,叛匪至少已經被自己打死數千人了,自己打的連彈藥都要打光了,可為什麼這些叛匪一次比一次出動的兵力多?難道他們真的會撒豆成兵不成?!還有一個疑惑的是這麼猛烈的戰鬥,陣地上就沒看到一個敵人屍體……亨利覺得有些不對頭了,原本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上更加蒼白,他現在才想到也許這是敵人有意在引誘自己浪費彈藥!   亨利明白的實在是太晚了,在兩個小時前,榮一師一團主力已經到了陣地上,在經過舒適的休整後部隊現在進入了攻擊陣地。二十四門火炮所有炮口都指向排著緊密無比的英法聯軍部隊。   「池旅長,時間差不多了,我看是不是可以發起總攻了?要是再晚等天黑了進攻難度就太大了。」丁暉看了眼夕陽,摩拳擦掌說道。   池洪鑒掏出懷表低頭看了下。已經黃昏了,夕陽將山林溪水染上金黃色,絢爛的晚霞在空中飄動著綵帶。陣地上點燃的稻草已經燃燒到末端,火熄滅了,煙霧還籠罩著出擊陣地。   池洪鑒重重點下頭,略顯激動地說道:「可以!發射信號彈!」   也難怪池洪鑒有些激動,自從二十年前,中國軍隊跟外國鬼子之間戰鬥打了無數次,可真正的勝仗又有幾場?更加別提一次將敵人一個團部隊全殲了!現在歷史性的機會就掌握在他手中,讓他如何可以不激動?   「咚!」池洪鑒身邊一門迫擊炮發出一聲輕響,空中出現了一條白帶,接著山頂上空炸開一團紅色禮花。隨著禮花爆炸,大地猛地震動起來,二十四門火炮先後發言,迫擊炮彈拉著白煙劃著美麗的弧線飛上山頭,拉到敵人陣地對面山頭的野戰炮、榴彈炮炮口火光一閃,火炮猛地朝後面跳動過去。隆隆炮聲中山頂英法聯軍隊伍全被炮火覆蓋住了,黑色的煙柱緩緩升起,煙霧中紅光閃動,泥土、碎木、殘肢、斷體直衝雲霄,接著辟里啪啦摔落下來。滾滾硝煙將立在山頂的米字旗吞沒,等散開一個角落,原來旗幟位置上什麼也沒有了。   「殺鬼子的時刻到啦!衝啊!」隱蔽在前面的榮一師一團一營營長陶野青猛地直起身子,滿臉通紅,雙目圓瞪大喝一聲搶先躍出塹壕,朝山頂衝了上去。在他身後近千名一營戰士吶喊著躍了出來,跟在他們營長後面朝山頂猛撲上去,正面陣地上的陸戰旅將士也衝了上來。   「上校!敵人從後面衝上來了!……前面也有!」在亨利身邊的英軍軍官手指著後面驚恐地叫了起來。   「布圓陣!快……把這些土匪給我打下去!」亨利已經注意到從後面上來的那些叛匪,讓亨利感到恐懼的是這支部隊跟以前叛匪進攻自己的方式完全不同,那些衝上來的匪徒人與人之間距離拉的很開,而且借助地形掩護,不停地從一個地方躍到另一個地方,一會兒急跑幾步,躥到樹後面,一會兒又匍匐在地上。亨利手下士兵很難瞄準這些兔子一樣亂跳的匪徒,就是瞄準了,你還沒有開槍他們又跳到其他地方去。不用怎麼多想亨利就判斷出來這些是叛匪的主力部隊!自己人困馬乏的部隊還怎麼可能阻擋敵人生力軍猛攻?更加要命的是自己部隊彈藥已經在前面敵人騷擾中打的差不多了,亨利現在才發現自己成了大傻瓜,讓那些叛匪好好地玩了一把。   亨利抽出指揮刀,用力吞了口唾沫,刀指著馬上就要上來的敵人,歇斯底里叫道: 「上刺刀!為了大英帝國皇家軍隊的榮譽……前進!」   在猛烈炮火下已經混亂不堪的英法聯軍奇跡般地迅速整理好部隊,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在亨利帶領下,排著還算整齊的方陣朝下面敵人緩慢移動下去。可惜衝過來的叛匪並不配合亨利,見英法聯軍朝自己壓下來,那些人停住腳步,將如蝗子彈打了上去。   可以遮擋的樹木已經在炮火準備中一掃而光,現在山頂成了一片開闊地。在解放軍戰士打擊下,成片的英法聯軍士兵栽倒在地,後面的剛填補上去,又被打倒,戰場上一時成了屠宰場,山坡上躺滿了一地英法聯軍士兵,整個山頭變成一片猩紅色。   山頂上炮彈爆炸衝擊波將大樹劈的四分五裂,一截炸斷的樹枝沖天而起,重重砸在沖在隊列前面的亨利後腦上,亨利連個念頭都沒起,一聲不吭滾了下去。至於跟在亨利身邊的通譯命運比他好不到什麼地方去,甚至可以說更慘。也許解放軍戰士辨認出他是中國人,這些戰士對幫助外敵進犯中國的漢奸走狗極端痛恨,上百支步槍都瞄準了這位通譯。點點火光閃現,通譯在彈雨中跳起了霹靂舞,渾身不停地抽搐著,眾多子彈將通譯重重地推了一把,飛到半空中又輕飄飄地摔了下來,還沒有落地通譯就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密集的子彈將他的胸膛打成了篩子。   「司令員,溫州捷報!」   楊滬生正跟容閎倪峰商量如何將根據地現在面臨的工潮影響減低到最底程度時,通信員在門口報告一聲走了進來,面有喜色地大聲匯報道。   「快說池洪鑒他們怎樣了?!」楊滬生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看著通信員急聲問道。   「在榮一師第一團配合下,我軍於九月十四日下午七點攻佔敵軍固守陣地,十五日凌晨一點徹底掃清竹溪之敵軍,據統計到現在為止我軍共斃傷敵軍五百七十一人,俘虜英軍四百二十七人,法軍五十三人,繳獲步槍五百支,火炮六門。據戰鬥中我軍共傷亡五百七十九人,消耗炮彈一千三百發。池旅長說英軍進犯溫州頭目二十六團團長亨利上校重傷後被我軍俘虜,現在正在搶救中,醫院方面介紹他已經脫離陷境了,池旅長請示司令員如何處治這位上校?」   通信員高聲念完後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   「消耗炮彈一千三百發?用了這麼多啊?!」楊滬生接過電報掃了一眼將電報遞給喜形於色的容閎他們,摸了摸腦袋喃喃道。   容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有些顫抖了,眼眶隱隱出現一輪霧水。在容閎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美妙!實在太美妙了!   自從遠離家鄉到美國求學後,容閎無數次在夢中期盼著中國能夠強大起來,不再受到外國洋人欺侮,清軍在洋人面前連吃敗仗,而解放軍卻初戰就取得了勝利,一次消滅了一個多團的敵人,如此重大勝利如何不讓容閎激動不已?多年的夢想今日實現了,尤其讓容閎感到自豪的是自己就屬於取得勝利一方,為了這次勝利自己以前耗費了多少心血?在第一時間見到勝利捷報,讓容閎感到自己以前所付出的一切並沒有白費,加入根據地乃是再明智沒有的決定了!   心情良好的容閎見楊滬生對前線一次消耗了過千發炮彈,感到有些心痛,笑著勸道: 「議長,能消滅過千名的侵略者不容易啊,應該好好表彰!至於炮彈,只要前線打了勝仗,我們後面是前面消耗多少我們就給補充多少!一定不會誤了戰事的。至於軍費問題,相信大家在得知捷報後,不光對議長以前的決定不再有所怨言,還一定會踴躍捐款捐物的。」   倪峰點頭贊同容閎所說的話,他從自己立場上來判斷前線勝利所帶來的好處。「是啊!得知前線消息相信會對我們目前面對的罷工事件有所幫助。工人應該瞭解到要是沒有他們拚死拚活工作,前線將士就沒有金錢進行戰爭,而那些企業主也將因為勝利比較好說話些,同時我們作為中介人,底氣也厚實多了,對兩邊都好開展工作。」   「沒錯,一個勝仗可以掩蓋很多現實中所存在的問題。可這畢竟只是暫時掩蓋住。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如果這事情不馬上很好地解決,等下次爆發再想心平氣和處理就難許多了!」   楊滬生倒想的更加長遠一些。歷史上因為國家面臨無法解決問題時候,通過戰爭轉移國內視線的事情屢見不鮮,可以說數不勝數了,可又有幾家能夠真正從戰爭中取得好處的?自己創立根據地還不是一個真正的現代工業化國家,在處理罷工事件上更加要慎之又慎。不能為了一時利益而壞了長久前途!   「純甫兄,馬上將這個消息通知給報社,讓報社抓緊時間以號外形式把這個喜訊傳遍根據地角角落落。另外發電報給贛州、長沙前線,把這個好消息通報全軍!讓政治部盡快審查這次溫州戰鬥中表現傑出部隊和個人,按照相應制度給予他們應得的表彰。   再以參議會跟我個人名義給溫州方面參加戰役的指戰員發賀電,至於池旅長提到的這個英軍上校……「楊滬生有意拖延一下語氣賣了個關子,見容閎跟倪峰均被自己將要說的話吸引住了,楊滬生滿意地笑了笑說道:」讓池旅長將他完好無損地送到天京,交給天王請功好了。「   「把這麼重要的人質給天王?!議長,這個人在我們手頭上我們就有資本跟那些紅毛番好好地討價還價一番,至少我們可以要求他們將福州外海那些該死的英國軍艦移動走!」容閎還在想著議長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時,倪峰先忍不住驚叫起來。   兩天前十二艘英法軍艦來到福州外洋海面。在試探性對長門炮台進行了一次不成功的炮擊後,這支艦隊將閩江出海口封鎖起來,禁止一切船舶進出閩江。閩江防衛力量現在屬於典型的守成有餘進攻不足——英國人想用十來艘軍艦攻下長門炮台進入閩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海防炮台也不可能順流而下進攻停在外洋海面的外國軍艦。現在雙方就彼此僵持著,看看誰的耐心足些。   「倪院長,別激動。現在我們要把這個上校留在這裡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會讓英國人將所有目光都投入到擁有重要戰俘的我們身上來。長沙戰役還沒有結束,現在東線就開闢第二戰場是否太早了點?對不起,我忘了你對軍事並不大瞭解。」楊滬生連忙打住自己將要發表的長篇大論,「總之,倪院長你記住,這個上校絕對是個燙手山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一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招致英軍大規模報復。還是將他送給洪天王好了,讓天王老子高興高興。說不定天王又會說什麼滬胞、秉胞,什麼爺賞我們當九千歲之類的。」   容閎見楊滬生說的眉飛色舞,笑著問道:「議長很看中天王分封嗎?九千歲,呵呵。」   楊滬生微微搖了搖頭,「笑的這麼陰險,純甫兄是否想到楊秀清去了?我怎麼可能跟楊秀清相提並論?實際上天王就是讓我當萬歲我也不稀罕呢!」   容閎皺皺眉歎了口氣,「功高震主啊!現在天京能從清軍江南江北大營中解脫出來全靠議長將清軍主力分割消滅,洪秀全心胸狹隘,不是能成大事之輩,天京事變乃前車之鑒,議長一定要多加注意才是。」   楊滬生點點頭誠懇地說道:「受教了。不過他洪秀全是什麼人我最瞭解,別看太平軍現在聲勢大振,擁兵近百萬,洋槍過十萬,可他實際上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海潮一起就會沖的無影無蹤。說到底洪秀全手中無糧是他的致命要害,而高級官員彼此之間勾心鬥角,貪污腐敗更是他失敗的原因。對付滿清八旗綠營也許可以,可真的對付外國軍隊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這方面我們根據地比他好多了!攻下湖南後我們有了良好的糧食基地,作為新生力量政府跟部隊相對還比較團結,同時人民對我們抱有很大期望。」   容閎插嘴道:「所以我們跟外國軍隊作戰就有贏的本錢了,對嗎?」   「嗯,天王他的那一套並不是真正的基督教,他的教義對中國來說沒有好處,在天京政府裡面只有洪仁玕學識淵博,瞭解國外情況,其他的說的不客氣都是些井底之蛙而已,可就是洪仁玕在天京也並沒有受到重視。將來讓那些只知道撈銀子的掌握國家政權,那麼跟滿清統治中國又有什麼兩樣呢?為了讓中國成為強大國家,有時候我必須不惜一切手段,當讓則讓,能忍則忍。現在還是跟著太平天國比較好,忍吧,也許半年內情況就會完全發生逆轉了。」   後面的話楊滬生不說了,可容閎很理解楊滬生的用意,此乃借刀殺人之計,借用外人之手消滅太平天國,太平天國失敗之日起就是根據地取而代之之時。   楊滬生想了下說道:「對了,工人代表來了嗎?我想見見他們。」   倪峰連忙道:「現在李政委正在會議室跟他們交談。議長您就不用見這些人了吧?」   「怎麼能不見?要將戰爭堅持下去,除了要有糧食,還要有金錢。金錢可是要靠這些工人給我們創造的啊。我到會議室跟他們見見面吧。」楊滬生一邊站起來朝外面走,嘴裡一邊說道。   容閎在後面追問道:「對了,其他的俘虜是否也送到天京去?」   「不用。」楊滬生拉門的手停了下來,轉頭說道:「告訴池旅長,讓他將除了那個倒霉的上校以外所有俘虜都送到贛州去。同時讓林部長在贛州城南建一座佔地十公里的戰俘營。」   「這麼大?老天,這至少可以關十萬人了!」容閎眉毛一揚,驚訝地說道。   「呵呵,誰知道我們以後會抓多少俘虜呢!還是大一點好了。還有,讓林部長將戰俘士兵跟軍官區分對待,士兵可以讓他們參加簡單的體力勞動,付給他們相應的工資,同時在伙食上給予保障。至於軍官,這可是要優待的,除了不能讓他們離開戰俘營以外,不能讓他們參加勞動,在被關押期間他們的待遇按照我軍相應軍銜來供給。要求俘虜的士兵在遇到自己長官時候必須按照以前軍紀敬禮,同時我們也要尊重他們的個人隱私。」   一仗俘虜將近五百名外國戰俘,而且這還是當今世界最強大的兩個國家,楊滬生渾身上下三十六萬毛孔同時舒張開來,身子輕飄飄的簡直可以飛起來了。不過高興歸高興,楊滬生還是認為應該尊重這些倒霉的戰俘,給予他們人道待遇,畢竟自己是文明人,不是那些喪失理智的野獸!   倪峰聽的有些不可思議,他剛才腦子裡面正想著怎麼羞辱那些紅毛番呢!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倪峰自從到監察院當院長後就把這個作為自己的座右銘。按照倪峰想的,他要靠自己的地位從池旅長手頭上抓過來至少十名外國鬼子,官銜自然是越大越好,估計校官以上議長要自己留著羞辱,那麼至少也應該是上尉。把這些外國鬼子要過來後,倪峰打算每人給他們戴上十公斤的大枷,在胸前掛上牌子,上書鬼子的名字跟職務,拖著他們遊街示眾。讓他們在中午曬曬太陽,晚上露宿田頭。二十多年的屈辱全部洗刷,豈不美哉?可楊滬生這麼一說,倪峰的如意算盤算是還沒有開始就泡湯了。   倪峰滿腹牢騷說道:「議長,這些洋鬼子又不是我們邀請他們過來的,對他們這麼客氣幹啥?好吃好喝,還有工資發給他們……這還不如把他們當祖宗給供起來算了!還要對軍官特別優待,老天!議長您怎麼對這些外國強盜如此客氣?」   楊滬生發現自己走不了了。倪峰的想法代表了現在很大一部分中國人,不過也難怪,鴉片戰爭後中國的國門在英法兩國槍炮面前被迫打開,同時那些洋人對中國人由神秘感變成了不屑一顧,作為以天朝上國子民自居的中國人是無論如何不能忍受這種屈辱的,以前打不過,只能將怒火強壓下來,現在既然我軍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並且已經打了勝仗,還俘虜了這麼多敵人,這些人第一個念頭就是將所有的仇恨都發洩出來,而倪峰就代表這些人。   「倪院長,你也是讀過不少書的人了,你應該知道中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而我軍又是仁義之師,我想你不會認為自己加入的是一支野獸部隊吧?一支仁義之師可以讓敵人尊敬你,在無法取得勝利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考慮投降,而要是面對野獸呢?恐怕就是死,他們也要狠狠地垂死掙扎幾下,讓你雖然不死但也不好受!侵略中國干涉中國內政的是英法政府,至於軍隊,不過是他們手中的槍而已。說實話,我們現在對付英法陸軍問題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有戰必勝之的把握,可英法海軍呢?靠我們現在那些只能在江河折騰兩下的所謂軍艦可以跟數百噸甚至幾千噸的軍艦對抗嗎?擁有制海權的英法軍隊隨時都可以在任意地方登陸,進行作戰,他們想在什麼地方登陸,就可以在什麼地方登陸。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可以上來。而我軍只能被動等待他們。所以我們就是取得了勝仗,這勝利也是不完美的。對我們最有利的就是抓住更多的俘虜,最後逼英法兩國不得不跟我們進行談判!你要是虐待俘虜……老天!你這不是給他們擴大戰爭的借口嗎?倪院長總不希望戰爭永久進行下去吧?」   倪峰聽的頭都大了,苦笑道:「還真複雜。我是沒什麼問題,不過相信根據地大多數人是不會贊同議長如此善待敵人的。」   楊滬生開始耍無賴了,「不贊同就需要你們進行說服工作嘛!不然讓你們當高層領導幹什麼?倪院長,軍隊我會掌握好的,可你的手下千萬不能給我拖後腿!」   「是!明白了。」倪峰回答的軟弱無力,他自己到現在還無法接受議長關於將外國戰俘當祖宗供起來的做法。   容閎站起來走到倪峰面前,手扶著正低頭沮喪著的倪峰語重心長道:「倪院長,議長是為了我們長遠利益考慮。戰爭進行的時間越長,對根據地經濟破壞也就越大,只有想辦法讓外國政府知難而退才是正道。」   「我明白的。」   容閎放開放在倪峰肩上的手,對楊滬生笑道:「既然如此議長您去見那些工人代表吧,我也要跟工廠主再協商一下,工業部長剛剛才從漳平趕來,我還是跟他一起再勸勸這些只知道撈錢的吝嗇鬼好了。」   「好,不過這個工業部長太不稱職了。居然讓福州發生如此重大事件,我看參議會常務委員會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應該讓他引咎辭職,或者乾脆撤了他算了!」想起罷工如此聲勢浩大,而工業部長竟然在罷工發生時候不在福州,楊滬生就覺得一肚子氣。   「這個我會在常委會上跟大家討論的。不過也怪不得郁部長,當時他所有精力都放在漳平跟安溪的鐵礦開採上面了,對福州這邊自然重視不夠。發展我們自己的冶金工業不建立礦廠怎麼行?」容閎當起了和事老,他不想因為這次事件讓自己手下少一個,畢竟根據地現在什麼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人才,尤其是管理人才!   「那麼我建議新成立礦業部讓郁惠剛代理礦業部長好了,至於工業部純甫兄你看看有沒有合適人接手這項工作,最好是既不偏向工廠主,也不偏向工人,能夠在兩者之間很好的和稀泥。」   容閎手摸著下巴,用心思考著,「也許何海丹可以……」   「純甫兄慢慢想吧,反正只要你認為合適,在常務會上通過就行了。對純甫兄的決定我是堅決投贊同票的。兩位這就先告辭了,記著中午十二點大家一起到羅星塔見證我國第一艘蒸汽輪船下水啊!」   說完楊滬生轉身走了出去,隨手輕輕帶上了房門。   「首長,您來了?」   楊滬生剛拐過彎就看到李斐學正站在會議室門口。   「怎麼,你跟他們談的還順利嗎?」   「咳!怎麼可能很順利呢?首長,這些人原來都是從部隊中退下來的。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卻除了疲勞什麼也沒有得到!這樣要是能滿意才真有鬼了。首長不知道,我們以前為了讓戰士安心到工廠工作,政治部曾經說工廠收入很高,不要說養活自己了,就是養活一家老少七口也沒有問題,很多戰士聽了我們介紹將家鄉父老親人全都帶了過來,可現在……」李斐學神色黯淡痛苦地說不下去了。當時為了讓戰士安心轉業,工廠工作輕鬆收入高的這種話李斐學也說了不少,可現在見到地方真實情況讓李斐學良心受到了煎熬。跟工人接觸的時間越長,他對那些工廠主就越是氣憤。   楊滬生沉默下來,聽了李斐學所說的楊滬生感到無話可說,以前他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如何在戰場上跟敵人拚個你死我活,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楊滬生認為農業文明的中國只要解決農村問題,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而農村問題,就是地主佔了絕大多數土地,現在根據地通過沒收、強制購買、二五減租等等手段,再加上因為戰爭造成了江西人口大量減少,土地荒蕪,將根據地無田的農民遷移到江西,對農民進行一定補貼,多種政策下,根據地算是初步解決廣大農民無田種地的問題。可現在楊滬生才發現工業已經到了不整頓戰爭將無法進行下去的地步,而且要是根據地政府一個處置不當,這些工人將起來造反了。   李斐學穩定一下情緒,將他所瞭解的一五一十告訴了楊滬生。「很多家庭早就沒有米下鍋了,首長,有的工人家裡是靠賣兒賣女換點錢來過日子。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裡也會發生這種事情?這跟滿清那邊又有什麼不一樣的?首長,這些工人裡面很多可是以前為了我們取得勝利在戰場上奮勇拚殺的啊!發生這種事情你讓我怎麼勸說他們?」   李斐學說的話,一句句重重地敲擊著楊滬生,中國人要是不逼到絕路上他們是不會起來造反的,看來自己在工人心目中算是沒有什麼好形象了——這次罷工就是相當危險的信號。   楊滬生咽口唾沫,艱難地說道:「賣兒賣女?他們怎麼能做這種事情?我們參議會裡面不是有工人代表嗎?他們為什麼不把真實情況反映上來?」   「不賣兒賣女又怎麼辦?難道讓一家老少都餓死嗎?」李斐學沒有好氣地說道。   李斐學自己是貧農出身,貧農的苦處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雖然現在自己成為解放軍高級將領(全軍也不過十名師級政委),可見到人民生活困苦,他的心跟刀子扎一樣難受,尤其是自己還在裡面起了不好的作用,李斐學現在對自己生命、職務都不看重了,他只想好好地發洩一通。   「至於參議會,裡面工人代表都是政府控股工廠裡面選出來的工人,他們收入養活一家老少自然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又怎麼會提這種意見呢?能在會議上舉舉手、鼓鼓掌對他們來說就已經不錯了!」李斐學陰陽怪氣說著。他對那些工人參議員實在是太失望了,這些人只知道附和上面意圖,一點自己的主見也沒有。   「這樣吧,你跟總理商量一下,看看政府現在能拿出多少錢來……雖然因為戰爭各個地方都需要錢用,但我看二十萬應該還是能夠湊出來的,讓總理先拿出二十萬救濟一下私營工廠工人,另外從湖南購買十萬石糧食運到福州,低價賣給有困難的工人。還有,根據地不是禁止買賣人口嗎?讓徐敏揚他的警察局給我行動起來!將那些購買子女的敗類先抓起來再說,至於工人,還是告戒一下算了,有再大的困難可以跟我們說,怎麼著也不能將孩子給賣了啊!至於參議會中的工人代表,這個是我疏忽,我會盡量讓人員配置更加合理些的,真要有只知道舉手鼓掌這種人,一定會將他們清理出去!不為民辦實事,這種人怎麼有資格當參議員?!」   「多謝首長!」   李斐學眼睛有些紅了,剛才光顧著發洩自己情緒,沒有注意到語氣有些太傷人,等李斐學注意到的時候,話都已經說完了。發洩過後,人馬上就冷靜下來。李斐學立刻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畢竟是根據地最高領導人,首長需要管理的事情很多,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首長主要管的是軍事,現在前線每時沒刻都有戰鬥發生,首長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參議會從開始到現在一次都還沒有機會參加過,自己剛才這樣說會不會有傷首長面子?   李斐學正忐忑不安,楊滬生這麼一說讓他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首長還是以前那個首長,想的還是大多數人的利益。二十萬元錢可以解救這些家庭燃眉之急了,而十萬石糧食在現在來說絕對是筆大數目!這些糧食運過來那些家庭至少一個月是不用愁吃的了。   楊滬生拍拍李斐學肩膀,低沉著說道:「進去吧,讓我來跟這些工人兄弟好好交流一下。」   李斐學點點頭,默默地拉開房門。   楊滬生走進會議室,裡面現在坐著七名工人代表,這些人正交頭接耳商量著什麼,見會議室房門打開,人們好奇地朝門口張望著。   「大家好,不好意思,事情太忙了,到現在才跟大家見面,我在這裡請求大家諒解。」 進了房間,楊滬生拱手朝坐在桌位上的那些人打著招呼,嘴裡歉然說道。   「這位就是解放軍司令員,根據地參議會楊滬生楊議長。」李斐學見那些人不解地看著楊滬生連忙在旁邊解釋道。   一聽楊議長來了,會議室裡面立刻炸開鍋了,驚訝地叫聲響成一片。他們可沒想到在這裡居然會見到根據地最高領導人!這些人以前並沒有見過楊滬生,雖然他們都曾經在解放軍中幹過,只是他們的職位想要見到司令員不是那麼容易的。   「首長好!」七個人猛地筆直站了起來,有力地朝楊滬生行過軍禮,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   「請坐吧,大家坐下談。」楊滬生抬起手朝下按了按,走到那些人對面坐了下來。李斐學走到楊滬生身旁默默無語坐下。   「你們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很抱歉,因為我們工作失誤讓大家受到了極大傷害。」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歎了口氣道:「唉,人只要能活下來,錢少一點也沒什麼問題。在部隊時候雖然軍餉沒有,可根據地家裡面還是受到照顧的,至少糧食不愁吃,現在到了工廠,心想可以生活的好一點,誰知工錢實在太少啦!首長,我們真的沒有想拖首長後腿,前方戰事激烈,這個我們是知道的,可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讓人沒法生活下去了。我們只是希望工廠主能多付一些工錢,讓家人有錢可以買米燒飯吃。」   楊滬生點了點頭道:「要求是合理的,不過這些事情只能由你們跟那些工廠主彼此之間協商解決,政府在中間只能起到引導作用,不能什麼事情都幫你們操辦,相信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苦衷。」   「至於揭不開鍋,政府現在正在想辦法從湖南購買十萬石糧食運到福州,另外在談判沒有結束之前,我們打算從政府資金中劃撥二十萬用來救濟大家,不知道大家認為如何?」見大家對政府不在談判中幫自己說話,這些工人代表沮喪心情無以復加,楊滬生又將剛才跟李斐學交代的事情再次說了一遍。   七名工人代表臉上露出喜色,有糧食又有金錢用來救濟,這次罷工至少在對政府方面取得了圓滿的答案。下面就是看跟工廠主談判說的如何了。   「大家以前都是在部隊幹過吧?不知你們是否可以代表參加這次罷工的那些工人?能不能將軍銜跟你們大名告訴我?」   楊滬生見這些代表一舉一動跟一般人不一樣,站起來迅速有力,行禮的動作乾脆利落。坐下後坐的筆直,兩手很自然地垂下來搭在膝蓋上,目光平視著自己。從各個環節上都可以感覺到這些人在部隊中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只是這些人有個共同點—— 年齡偏大。裡面最年輕的感覺也有四十多歲了,讓這些爺爺級人物在戰場上奮勇拚殺自然不是特別合適,精簡的時候部隊將領首先考慮的就是將他們精簡下來,沒想到到了地方卻惹出更大麻煩來。   「是,我們都是從部隊中到地方去的,我以前的部隊是二師五團,上士劉志勇。」   「我是五師的,上等兵郝和才。」   「我是七師的,下士路常天。」   …………   七名代表按照自己座位依次將自己以前所在部隊報了出來,楊滬生一聽七個人是從整編前七個不同的師裡面出來,以前大家相互間並沒有見過面,只是這次罷工事件中因為他們年齡比較大,算是閱歷比較深,再加上他們都是從部隊中出來的,接受的教育讓他們敢於說話,那些工人才將他們選出來代表工人跟工廠主談判。   劉志勇望著楊滬生,請求道:「首長,能不能再讓我們到部隊中去啊?這工廠我們待不下去了,寧可在戰場上跟那些滿州韃子、紅毛番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再也不想受這種窩囊氣了。」   見其他人大有同感地猛點著頭,想要附和劉志勇的意見,楊滬生忙做個手勢請大家安靜下來,想了下說道:「各位,我認為大家還是在工廠裡面工作比較好,你們應該起個帶頭作用,在工廠裡面建立工會,就是工人聯合會。下面各個工廠都要建立,然後在政府裡面專門成立一個總工會,工會就是幫廣大工人爭取合理利益,反對那些不公平的,損害工人利益的做法。我看你們應該在工會中起帶頭作用,至於軍隊,現在部隊行軍作戰頻繁,各位年齡都比較偏大,這種事情還是由年輕人來干比較好。相信只要工廠主能付出合理工資,大家生活還是有保障的,雖然政府不直接介入你們之間的談判,不過我們可以幫你們跟工廠主做做工作。讓他們滿足大家合理要求。只是想跟國家控股工廠工人工資一樣我看不大現實,道路很長,只能一步一步走。」   「不過大家也不要太貪心,如果將工廠主的利潤都分光了,你們說他們還有將工廠繼續辦下去的興趣嗎?工廠關門對大家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而對中國來說更是壞事,要想發展必然要走工業立國之路,國外一日千里,我們這裡卻因循守舊,留念小農經濟,最後必然落後挨打,你是哪國人?你是否不願意當亡國奴?大家以前在部隊幹過,我想大家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現在政府一時有困難,剛剛建立的政府在各方面必然是不完善的,這個既需要我們盡快完善政府功能,也需要大家能夠配合,給政府多提意見,提出修改建議。以前的參議會工人代表偏少,並且這些代表並沒有代表廣大工人的利益,我看應該增加代表名額,增加的代表要能夠替最底層人民放口直言,相信情況會好起來的……」   時間過的很快,楊滬生感覺沒跟大家說什麼話,日頭就已經升到正空了。   「議長,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是否到羅星塔去?」楊滬生正和工人代表商談著如何完善政府與工人之間會談機制,容閎跟倪峰從外面走了過來。見楊滬生專心地聽著工人訴苦,容閎站在門口小聲說道。   「哦?十二點了嗎?」楊滬生掏出懷表看了看,對那些代表歉然道:「對不起,我現在還有事情需要馬上去辦,我看大家就先談到這裡好嗎?中午你們就在這裡吃頓便飯吧。」   說完楊滬生站起來跟那些代表一一握手,「相信政府會給大家一個公正交代的。工資待遇低廉的企業至少會保證大家能夠吃飽肚子,至於有些黑心腸欺壓工人的,對這種工廠主政府會堅決鎮壓,剷除這些敗類!」   「謝謝,謝謝首長了,首長有事情就先忙,現在談判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首長事物繁忙,請首長不用為我們操心。」劉志勇感激地說道。   楊滬生搖了搖頭道:「應該的,前線能打勝仗,離不開後方大力支持,要是工廠停工,農民荒蕪土地,這戰爭就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工人們的待遇必須得到保障,同時在政府中應該有工人能夠對自己處境大聲疾呼。對了李政委,溫州那邊剛打了大勝仗,殲滅了登陸的英法聯軍部隊,你跟高旅長說一下讓他加強福州沿海地區戒備,提防英國人的報復行動。」   一聽溫州那邊打了勝仗,代表們的眼睛立刻散發出喜悅的光芒,他們雖然離開部隊有段時間了,可前線的勝仗還是讓他們覺得歡欣鼓舞。現在只是首長正在面前,他們覺得不好太放肆了,不然這些人真要又叫又跳了。   李斐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得到的消息還是正圍困著敵人,在戰鬥中溫州補充旅損失了三分之一,私下裡李斐學跟高飛還對司令員的安排表示不滿——將敵人圍困在山地裡,這應該由山地旅來負責殲滅敵人,那些陸戰旅跑山地幹什麼?——怎麼才過了一個晚上消息過來這些敵人就被消滅了?   李斐學疑惑地問道:「池旅長他們消滅了被圍的英國鬼子?不是說包圍圈中有一千多裝備精良的敵人嗎?這麼快就把敵人給消滅了?!」   楊滬生肯定地道:「對,已經全部消滅了。打死打傷將近六百侵略者,俘虜五百人,同時還繳獲了大批武器,不過這是在榮一師第一團幫助下才完成的。若是沒有榮一師幫忙,靠陸戰旅跟補充旅,想要短時間將敵人全部殲滅難度比較大,還有溫州這場戰鬥不過是我們跟英法聯軍之間的前哨戰,吃了虧的英國人下次報復起來恐怕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了。福建多山,正適合你們山地旅作戰,希望要是那些侵略者跑到這裡來,你們能給他們更加沉重的打擊!」   李斐學自信地說道:「請首長放心!在山地作戰我們山地旅比他們陸戰旅要強多啦!   不要說一千敵人,就是過來三千、五千也不在話下,堅決消滅之!「   「抓緊戒備吧。滿話不要說在前面,只有真的打過之後才能知道誰是英雄誰是狗熊。   高旅長什麼時候過來?「   李斐學解釋道:「他現在還在閩安視察江北各個炮台,外面那些英國軍艦實在太惱人了,要是炮台戒備不嚴,給敵人鑽了空子就麻煩了!也許今天晚上高旅長就可以回來。」   楊滬生點頭同意,轉頭對劉志勇他們說道:「對了,老劉你不是說希望再到部隊中去嗎?只是你們年紀偏大了,長途跋涉對你們來說有些困難,不過你看是不是可以將工人組織起來?每個星期抽兩個半天進行軍事訓練,如果外國鬼子登陸了,你們也可以配合我軍給予敵人沉重打擊!」   劉志勇遲疑地說道:「好是好,只是那些工廠主願意嗎?」   「由不得他們不願意,真要打進福州,這些人的工廠還要不要了?李政委,你以福州衛戍司令名義發個公告,將工廠有戰鬥能力的組織起來進行半軍事化管理、訓練。至於他們在訓練時候的生活費用,由企業在上繳稅收方面進行抵扣。福州是需要絕對固守的!」楊滬生堅定地說道。   喜歡運動作戰的楊滬生,為了戰爭需要,只要能消滅外國軍隊有生力量,根據地絕大多數地方該放棄的時候堅決放棄,可根據地有兩個地方是堅決不能丟失的,一個是贛州,還有一個就是福州了。這兩個一個是重工業跟軍工業基地,政府機關首腦所在地,另外一個是輕工業、船舶工業基地,地形險峻,要是輕易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李斐學拍著胸膛保證道:「只要有我們山地旅在,福州決不會讓洋鬼子給奪去了!」   中午時分萬里無雲,火辣辣的太陽高懸在蔚藍的天空中。閩江江寬水清,兩岸峰巒如聚,習習江風掠過山林,樹枝微微拂動著。淡黃的蝴蝶在花叢中上下翻飛著,幾隻蜻蜓扇動著翅膀迅速劃過,尋找著自己的食物。   從西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幾匹奔馬沿著閩江北岸朝馬尾急速馳去,馬蹄掀起淡淡黃塵,青松翠柏,綠草紅花在馬頭前面迅速掠過。   過了灣頭眼前豁然開朗,水面寬闊,奔騰東進的閩江到了這裡流速減緩下來。從南邊隱隱傳過來敲鑼打鼓聲。越來越近,楊滬生他們可以聽到震耳的鞭炮聲。   「首長、總理你們來了?」   「咦?高旅長你不是到閩安視察炮台去了嗎?怎麼在這裡出現了?」楊滬生見高飛從前面奔了出來,驚訝地問道。   高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知道今天是我們新式輪船下水的日子,視察完炮台我來看看,這種場面要是錯過了可是要終身後悔的啊!」   楊滬生笑罵道:「好小子,正事不幹跑來看熱鬧!當心我告訴你的政委,讓他到時候彈劾你!」   「別,首長您千萬別說,我現在馬上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就是了。」   楊滬生見高飛誠惶誠恐地打算轉身溜走,一把拽住了他,笑道:「還走什麼走啊?來吧,大家一起去看看好了。」   走到羅星山腳下,沿岸整齊地排列著眾多工廠,現在工廠裡面的工人全都出來看熱鬧了,岸邊人山人海,鑼鼓震天,彩旗飄揚,前方船塢中高大的鄭和號正靜靜停在上面。   「議長,容總理。」沈葆楨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高聲跟楊滬生他們打著招呼。   去年十月被俘後,開始沈葆楨還做了必死的打算——自己是江西巡撫,按照長毛所言乃是特大號的清妖,既然被抓住了,想不死真是難於上青天!可被俘後沈葆楨卻發現人家好吃好喝招待自己,夫妻之間可以在一起生活,吃的免費供應不說,每個月還給十元生活費,而且你就是上街想逛逛也沒有問題,身後沒有尾巴跟著自己,只是你要是無意中走到城門口,總會有人善意地過來提醒你還是不要出城比較好。   殺頭是不會殺頭了,唯一討厭的就是每天必須抽出半天時間學習滿清政府是如何賣國的,還有民族氣節,例子乃岳飛、文天祥、史可法之類英雄,反面例子也有,秦檜、洪承疇、吳三桂就是。按照上課的人說的,他們都是岳飛、文天祥,而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沈葆楨之流就是秦檜了,這話聽的讓沈葆楨感覺極為不爽。只是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無法否定,文字獄又是清朝特產,別的歷朝所無的。至於腦袋後面的大辮子,學識淵博的沈葆楨自然知道中國人歷來就沒有留這種辮子的習慣,剃髮不剃頭,剃頭不剃髮。這些都是歷史事實,沈葆楨就是想昧著良心不承認也不可以否定這些。沈葆楨感覺到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你是漢人,卻幫助滿州狗皇帝壓迫自家兄弟,不是漢奸是什麼?!」這話成了上課的年輕人口頭禪,左一個漢奸,右一個敗類,讓沈葆楨有些惱羞成怒了。   滿腦子忠君愛國的沈葆楨自然是要爭辯的了,說是大清皇帝還是尊汝重道,而你們才是西洋鬼子同黨——那個拜上帝會將中國千年的禮儀人倫、詩書典則掃地蕩盡,農不能自耕,商不能自賈,田皆天王之田,貨皆天王之貨。要說漢奸,你們這些人才夠格。什麼事情都要講個理,進士出身的沈葆楨別的也許不怎麼樣,可他愛認歪理,而且辯駁起來還頭頭是道,尤其是他認為自己沒有錯的時候。   可那個年輕人口才也不錯,天王是天王,根據地是根據地,在根據地中並沒有什麼拜上帝會存在。根據地中學宮廟宇全都保存,讀書之人不受干涉,你就是腦袋後面習慣拖了豬尾巴,自我感覺良好,根據地中也沒有強制要求你剪掉。至於田地政府買下來然後廉價賣給沒有田的農民,並沒有歸議長所有,而商,只要長了眼睛的都可以看到這裡商業繁榮,這些貨物是那些商人的還是屬於議長你有嘴問問他們就知道了。沈葆楨說的讓年輕人一一反駁回來,到最後又來了句我們希望建立的是強大的中國,而你們只是想跟著滿清皇帝享受榮華富貴,誰是漢奸自然不言而喻了!   辯是辯不出什麼名堂來的,倒是可以讓人血壓升高,胸口發悶,人活著年輕還沒什麼,沈葆楨可是將近四十三歲了,有時候跟這些目中無人的傢伙爭辯的大腦充血,血管要爆為止。   被俘一個月後沈葆楨跟同時被俘的高級官員來到溫州,課還是上,你愛聽就聽,不愛拉倒,反正人必須坐在座位上。更多的時間沈葆楨他們到處參觀根據地建設,工廠商舖田間地頭,溫州的角角落落讓沈葆楨他們走了個邊,不光溫州,青田、黃巖、太平、臨海……浙東南根據地各個縣城也留下他們的腳印。人是會比較的,見的越多,沈葆楨他們自然而然地將根據地於大清管轄的其他地方進行了比較,不比較還可以,一比較讓沈葆楨他們有了極大的觸動。   安居樂業、商貿繁榮的根據地於死氣沉沉的大清相比,沈葆楨還是能分辨出好壞的。   只是溫州街頭的奇景讓沈葆楨嘖嘖不已——拖著辮子的沈葆楨走在溫州街道上並不惹人注意,在溫州腦袋後面拖著根辮子滿嘴之乎者也的腐儒跟油頭粉面嘴皮子一張就是 「陰溝裡去」的假洋鬼子一樣多。當然,根據地尊重這些腐儒的信仰,並沒有強制拿著大剪刀卡嚓一下剪掉辮子。至於假洋鬼子,只要他們不測探根據地情報,他要「陰溝裡去」也沒有人干涉他——對外貿易還要靠他們跟那些外國人溝通。   腦海混亂的沈葆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也別說沈葆楨,凡是初次到溫州的沒有一個不被街上奇景驚個目瞪口呆的。),沈葆楨想不明白水火不相容的兩種文化怎麼竟然在溫州能夠平安無事地相處下來?說是這裡沒有王法吧,可社會秩序卻很好,街面上也沒見到有什麼打架的,而且社會之繁榮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擬的,至少南昌不能相比。江面上各國商船絡繹不絕,街道上紅髮黑膚綠眼勾鼻……各種外夷商人多的閉著眼睛隨便撞去都可以撞死兩個。說這裡有王法吧,那王法是什麼?怎麼有人站在街頭破口大罵根據地也沒有個人來管管?這事情在大清可是不敢想像的,在沈葆楨以前控制的南昌,你要是敢喊皇帝該死,或者在皇帝前面加一個狗字,連秋後問斬都可以免了,直接就可以給你來個先斬後奏!——不滅你的門已經算是相當客氣的了。   腦海中問題越多,沈葆楨就越想找出答案來。剛好,給沈葆楨他們上課的人也換了,新來的不再說漢奸敗類之類的話了,而是將西方各國法律制度一股腦地推給了沈葆楨他們,同時還有各國工業發展,商業貿易。光西方的還不夠,同時附帶的還有法家、墨家、道家、縱橫家……五千年中國歷史上除了程朱理學,各種思想書籍拿出來不少。很簡單,讓他們自己從裡面尋找答案。   書給的多了,人就容易看暈頭,沈葆楨就是最新例子,人權與法家齊至,自由共兼愛一色。沈葆楨腦袋裡面變成了一團糨糊,什麼樣的思想都有出處,看起來都是那麼無懈可擊,他現在對獨尊儒家的做法感觸太深,如此眾多的書籍要是讓學子看並且吸收的話,沒有多少人還能神智清晰的。沈葆楨在進士中間算是開明的,人要是開明,接受先進東西就比別人要快。各種書籍看的多了,結合自己在街頭看到的,沈葆楨明白到博愛的好處——要是沒有博愛自己現在應該在監牢中啃窩窩頭呢!   看書沒多少時間,上課時候風聲變了,這時候不再說沈葆楨他們是漢奸了,而是將他們歸入另外一個陣營,只是為了理想不同而彼此作戰不已。同時上課的人開始大肆表揚起林則徐來,說林則徐是難得的有愛國之心的中國人,是所有中國人學習榜樣。跟著組織先後被俘虜的清朝官員學習新發下來的《民族英雄——林則徐》這本書,書中高度讚揚了林則徐虎門銷煙、「懷德畏威,遷善遠罪」的外交戰略眼光、組織人民抵抗外國侵略者的行為,同時猛烈抨擊了以滿清道光皇帝為首的投降派。雖然諷刺挖苦皇帝讓沈葆楨很不以為然,但對林則徐的評價讓沈葆楨很是享受了一番,林則徐不光是他的舅父,同時還是他的岳父大人——他的夫人就是林則徐的二小姐林普晴。至於理想不同這倒是真的,這話比罵人是漢奸要好受多了。沈葆楨的牴觸情緒漸漸低落下來,這時候再批判所謂康乾盛世對沈葆楨也沒有那麼大刺激了。而四庫全書中篡改原來書籍,焚燬各家思想,這種中國歷史上秦始皇幹過的事情在清朝也發生了,所謂 「開闢以來名教之奇變,物品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這些罪名安到大清皇帝頭上,沈葆楨也不決得如何刺耳了。   思想有些轉變的沈葆楨自從被安排工作後,由開始的消極怠工,漸漸變成人家安排幹什麼自己就做什麼,到現在已經成了不需要別人督促就會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當然,傳統思想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轉變的,只是黃翼升、左宗棠先後因為各種原因投奔根據地給了沈葆楨極大的觸動,尤其是左宗棠,對他心靈觸動就更大了。良禽擇木而棲,這句話倒是很能安慰現在的沈葆楨。   到船舶部後接觸的人多了,尤其是外國先進的技術讓沈葆楨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奇淫技巧,不開化的大清對國外先進的技術總是守著夷夏之分,不懂虛心向國外學習,而這裡就不同了,不光有大量的外國人擔當技術總監,還有眾多學子、生員虛心向那些洋人求教,先進機器層出不窮,每天早晚,沈葆楨在花園、竹林散步總是可以聽到怪裡怪氣的「陰溝裡去」——很多人正如饑似渴抓住一切時間學習國外語言。翻譯的國外書籍,光是跟船舶有關的就在沈葆楨面前高高摞起來有三尺高,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學習的結果就是在短時間內培養出大批粗通外國技術的人才,在造船方面很多地方自己可以幹,用不著事事都要依托洋人了。大半年的時間讓沈葆楨轉變了原來的看法,欣欣向榮的根據地、充分信任的統治者、良好的環境使得沈葆楨真心投入到工作中,再不留念大清了——雖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會想起以前的同僚。   「恭喜啊,幼丹兄。恭喜在你的領導下終於製造出中國人自己的戰艦了!」楊滬生躍下馬拱手朝沈葆楨笑言道。   容閎拉著臉色比平常好看多的倪峰走了過來,樂呵呵地說道:「是啊,現在世上能建造上千噸的大戰艦也沒多少國家,在我們這裡建造出來,真乃可喜可賀之事,幼丹兄功勞不小啊!」   沈葆楨連忙搖著手謙虛地說道:「哪裡,哪裡,下官只是作為旁觀者在旁邊看看而已,都是那些技術人員跟工人的功勞,下官實在插不上什麼。議長、總理,請!」   說著一行人滿面春風登上了羅星山。羅星山山下就是馬尾港,在山頂屹立著一塔,砥柱海天,這便是馳名中外的羅星塔。羅星塔是閩江門戶標誌,有「中國塔」之譽。從塔內拾階而上,旋至塔頂,可遠眺閩江兩岸的風光,晴朗的天空下遠近景物盡收眼底,水天一色,山秀物新。   閩江下游三水合匯處的馬尾港位於福州東南約20公里處的閩江北岸,地形險要,扼守閩江下游,成為福州港外水陸交通的門戶。從閩江口到馬尾大約有33公里,出口河段多為峽谷,口外有琅岐、粗蘆、川石等島嶼構成天然屏障,而且,港區四周山嶺環峙,避風條件良好,這也是馬尾被楊滬生選為軍港的原因——他自己是沒有來過的,只是他認為歷史上記載的左宗棠在這裡創建中國第一個海軍基地一定是有道理的,既然這樣也用不著自己再費神到處尋找。當年三寶太監鄭和的龐大船隊,也是將這裡作為他下西洋前最後一站,據馬尾對岸的長樂縣縣志記載「永樂十年,三寶太監駐軍十洋街,人物輳集如市。」關於馬尾的名稱,當地群眾稱,附近的馬限村有塊石頭,其形如馬,頭向羅星塔,尾向馬尾街,其美名由此而來。   從山頭望去,馬尾沉浸在節日的喜悅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船廠周圍,馬尾造船廠的船台早已披紅掛綵,連大型的龍門吊,也披上了盛裝。   「議長,我們還是下去吧,這輪船下水儀式還需要議長您來主持。」   船台的右側,臨時搭起的主席台也裝飾滿了嫩綠的月桂葉,那碧綠的枝葉上,也掛著紅綢和金色的紙花,顯得既隆重又華美。主席台的上方,紅字金字,寫著︰「中國第一艘蒸汽艦下水典禮」。主席台的一側,高掛著一口巨大的銅鐘,整個會場彩旗如雲,鑼鼓喧天。舞獅隊和龍燈隊也在一片片掌聲裡生龍活虎,熱鬧非凡。   船台上躺著的黑色船體也被月桂枝、紅綢、綵帶妝點一新,艦艏的旗桿上,飄揚著新設計的海軍旗,上方三分之二是紅色,下面是白色和藍色的波紋,左上角是一個金黃色的鐵錨。軍艦充滿著威武之氣︰漆黑發亮的艦體,艦艏上的兩側漆成金色的長城浮雕,臨時設置的簡易桅桿上架起了掛滿信號旗的纜繩,前部側舷登艦處旁邊被紅色幕布蓋著。   見楊滬生他們過來了,歡快的鑼鼓驟然停止,舞獅和龍燈隊也紛紛退場,主席台一旁,排列得整整齊齊的軍樂隊,高奏起了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不錯啊!有這麼個意思!」聽到熟悉的《義勇軍進行曲》,楊滬生心情極佳,對沈葆楨好感大增。   沈葆楨擺了擺手謙虛地說道:「那裡,那裡。這都是高旅長提的建議。」   看著誠惶誠恐的沈葆楨楊滬生開心的笑了起來,「不用謙虛了,過分的謙虛就不是美德而變成奸詐狡猾了。雖然我對形式主義很反對,不過有些表面文章還是很鼓舞人心的。」   「我們的技術人員在什麼地方?怎麼沒有過來?」楊滬生掃了一眼四周,發覺周圍除了工廠的外國技師還有海軍將士外,自己的技術人員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至於工人,被安排在外圍,隔著老遠朝這邊望過來。楊滬生暗自微微皺了皺眉。   沈葆楨偷偷瞅了眼楊滬生,努力地從楊滬生臉色上識別他的真實意圖,遲疑下說道: 「他們官職低微,不大方便出席這個儀式,現在都在後面人群中。這個……若是議長認為合適,下官是否請他們過來?」   容閎跟楊滬生和史秉譽接觸時間比較長,瞭解倆人性格,見沈葆楨因為技術人員沒有官職將他們排斥在外面,連忙說道:「快讓他們過來吧。這些人可都是我們無價之寶,要是沒有他們我們軍艦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下水?那有什麼官職輕微之說?還有工廠的工人讓他們到前面來,大家一起歡樂一下嘛!」   「這個……」沈葆楨猶豫一下,讓技術人員過來不是什麼太難堪的,可讓那些船廠工人也聚集到前面來,好像太抬舉他們了。見楊滬生望向自己,沈葆楨連忙轉身找到下屬低聲交代道:「快,讓華蘅芳、徐壽他們一行人到前面來,議長要見見他們。另外請那些工人也到會台前面好了。」   沒多久人群中走出一群衣衫光鮮臉色紅潤的百姓。領頭的剛走到楊滬生他們面前帶頭跪了下來。「小民徐壽拜見議長及各位大人。」   「快快請起。用不著下跪,你們也起來吧!」楊滬生連忙上前扶起徐壽。「徐老,華兄我們大家可是都見過面的,呵呵,不知我們這裡的生活現在還習慣嗎?」   徐壽感激地說道:「很好,多謝議長多方照應。使得我等不愁吃喝,同時還給我們如此優厚待遇,小民真是愧不敢當啊。」   原本以為自己落入虎口的徐壽、華衡芳,到了溫州後並沒有受到虐待,同時人家還將資料還給了自己,並且讓他們參與到鄭和號軍艦的建造上,這讓徐壽他們有些受寵若驚。至於生活上面多方照顧,各級官員禮貌相迎,讓徐壽他們有了研究的動力。現在說他們樂不思蜀一點也不過分。   「議長,我們是否先主持鄭和號軍艦下水儀式?若是再晚恐怕天要黑了。」見楊滬生打算跟徐壽他們沒完沒了的交談下去,倪峰看了眼西斜的太陽,提醒楊滬生。   「那好,徐老、華兄,我們還是一起到前台好了,等儀式結束了,我再跟大家好好談上一談。」   徐壽一聽腦門上急出汗來,連忙拒絕。「這怎麼敢當?小民萬萬不敢到前台,這不是擅越了嗎?還是再下面看議長各位大人好了。」   「來吧,你們今天是功臣,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走吧!」樂曲聲中,楊滬生拽著徐壽登上了主席台。容閎、倪峰他們一番推讓後先後登上主席台。至於華衡芳、吳嘉廉、龔芸棠等技術人員,他們不知道應該感到榮幸還是痛苦,讓高飛連拉帶拽的轟到主席台上,站在上面讓下面如此眾多人看著,這些人恨不得一頭栽到閩江,再也不出來了。至於他們後背,早就讓汗水濕透了。   站在台上,除了畏畏縮縮的技術人員,大家樂呵呵地看著下面壯觀場面,上萬人圍著主席台這種場面可是難得一見的。軍樂隊奏罷,楊滬生走到了台前,掃了一眼台下站滿的人群。   「同志們,朋友們,馬尾船廠的工友們,各位父老鄉親們,鄭和大艦隊的子孫們!今天,」他頓了一頓,看了一眼船台上的艦身,「是一個令人永遠記住的日子!」   「鴉片戰爭一來,我們吃盡了有海無防的苦頭,我們沒有一支像樣的海軍,眼睜睜地看著列強的堅船利炮將我們的國門打開,迫使我們割地賠款,我泱泱五千年的大國挨的打還少嗎?但是今天,依靠廣大技術人員,施工人員以及有關各方面不分晝夜的不懈努力,依靠廣大群眾熱情的支持,我們終於擁有了自己製造的現代化軍艦了!現在,英法強盜依然在我們的領海,我們的土地上猖狂,對我國內政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甚至駕著軍艦迫不及待跳了出來支持腐朽的滿清。可現在不同以往了,我們的人民正在不斷的覺醒!大家也許不知道,就在昨天,我們英勇的解放軍在溫州方面狠狠地教訓了那幫狂妄的強盜,將登陸的英法軍隊予以全殲!」   下面立刻炸開鍋了,主席台上除了容閎、倪峰,其他人不能置信地互相望著,接著全場響起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人們盡情地狂呼著,跳躍著,帽子彩綢在空中飛舞,沈葆楨眼眶濕潤了,自道光二十年起,大清在外夷軍隊面前屢戰屢敗,被人家壓的抬不起頭來,今日二十多年屈辱終於一掃而去,如何不激動?   「不過,雖然我們在陸地上可以打敗他們,可由於我們依然沒有現代化海軍,現在還不能徹底趕走他們。今天下水的蒸汽艦,就是為了讓他們再也不敢在我們的海疆橫行霸道,為所欲為!當然,僅僅靠這一艘是遠遠不夠的,希望大家能夠發揚迄今為止的幹勁,建造出更多,更大,更強的蒸汽艦,讓中國的海洋真正屬於我們自己!而這一艘,就是我們自己的爭氣艦!」   「在海上,我們真不如洋人嗎?不對!大家知道,就在這裡,四百多年以前,三寶太監鄭和,就率領著那時候世界上最大的船隊,下了萬里以外的西洋,這說明,在海上,我們一定也會比洋人做得更好!為了紀念這位我們偉大的先人,我們特此將她命名為鄭和號!」說罷,他拉動一根打著紅色絲帶的纜繩,那艦舷上的幕布落下,黑色艦體的軍艦上用金色斗大的隸書,寫著這艘中國最早的蒸汽艦的光榮名稱︰「鄭和」。這時,整個會場爆發起雷鳴般的掌聲。   楊滬生揮了揮手,掌聲漸漸肅靜下來。   「大家看到這口鍾了嗎?」楊滬生指著主席台邊懸掛著的銅鐘,那鍾高達80多公分,口徑也有半米左右,形體古樸,飾文優美,覆斧形、葵口;頂為雙龍鈕柄,製作精美,肩表面浮印八卦、雲雷等字樣和紋飾,主紋飾上部統一周八卦紋,共五組,其中第二、四兩組中鑄有「國泰民安」和「風調雨順」字樣,「這口鐘,就是當年三寶太監為這裡長樂三清寶殿鑄造的銅鐘,上面還有這麼幾個字,我給大家念一念︰『永遠長生供養,祈保西洋往回平安,吉祥如意者,大明宣德六年歲辛亥仲夏吉日,太監鄭和、王景弘等同官軍人等,發心鑄造銅鐘一口。』今天,讓我們也托先人之福,祝願祝願她一帆風順,保衛好我國的神聖海疆!」   他走近那銅鐘,先拿起酒杯,敬天,敬地,敬海龍王,再拿起案上的三炷香,點燃,畢恭畢敬地插在鍾前的香爐裡,然後脫下軍帽,深鞠一躬,禮畢以後推動起鍾棰, 「鐺∼鐺∼」會場上響徹了渾厚的鐘聲,這鐘聲裡,軍樂隊跟著齊奏海軍進行曲。   「啪!」一瓶香檳在烏黑的船舷上碰出了雪白的泡沫,船體開始緩緩地滑入閩江那波光閃閃的江面。這時,典禮進入了高潮,四處掌聲雷動,鑼鼓聲,鞭炮聲喧天,剛才退在一邊的舞獅和龍燈又還是飛舞起來,大家還紛紛將上供的三牲,美酒等貢品投入大海,奉獻出他們由衷的祝願。就在這沸騰的會場裡,「鄭和」號平穩地下水成功,中國向海洋終於邁出了莊重的第一步。   眼見著自己的軍艦緩緩進入馬尾湖,楊滬生激動不已,渾身微微顫抖著。多少時間的夢想今日終於完成了!而威武的鄭和號上寄托了他多少希望?楊滬生、容閎、倪峰走到沈葆楨面前恭喜著這位領導船舶部,讓中國第一艘千噸蒸汽艦下水的船舶部部長,這時有人走到高飛面前輕輕拉了拉高飛,低聲在高飛耳邊低語幾句。   楊滬生正跟大家談笑風生,聊的開心時,高飛從外面擠了進來,臉色有些難看。見周圍人多,高飛遲疑地說道:「首長,剛剛接到上海消息,我們是不是到其他地方說?」   楊滬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跟著高飛走到一旁,周圍那些人很識趣地讓開了,該知道的議長自然會讓他們知道,不該知道的,要是聽進耳朵,搞不好腦袋都會搬家!   「怎麼?是不是英法聯軍又增兵了?」見周圍沒有什麼人了,楊滬生不解地問道。   「不是,上海消息,五天前太平軍跟英法軍隊在新閘到老閘之間發生大戰。七千英法軍隊、五萬清軍在三十艘軍艦配合下大敗太平軍,新閘到老閘之間血流漂杵,從城頭上可以看到遍地都是太平軍戰死將士屍體。從淮軍那邊傳來消息,太平軍至少損失三萬精銳,同時忠王李秀成被炮火擊成重傷,讓太平軍給搶救下去。」   「哦?這麼快?!英法軍隊損失如何?」楊滬生一聽焦急地問道。   「損失不到一千人,另外清軍還有四千傷亡。另外在新閘戰役結束後城內的外國軍隊在清軍配合下正朝泗涇進攻,據內線報告,七寶已經被太平軍放棄了。」   「太快了,幾十萬太平軍這才堅持了幾天?老天!長沙我們還沒攻下來呢!希望他們進攻速度不要太快。」雖然太平軍主力失敗在楊滬生意料之中,可這麼快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高旅長,你馬上回福州給長沙前線發電報,要求李軍長必須盡快結束長沙戰役!用不著再瞻前顧後的了,飛艇、軍艦、大炮,該轟的給我轟,該炸的給我炸!一定要搶在敵人從上海解脫出來之前將長沙攻下來,不然我們就被動了!至於是否會對長沙居民造成傷害,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先給我攻下來再說!」   「是!我馬上回去將首長命令傳達給前線。」高飛說著轉身就要回去。   「回來!」楊滬生想了下又叫道。   「另外再給贛州發電報,要求湖口衛戍區抓緊時間將要塞建立起來,如果敵人軍艦逆流而上,要求他們在主力上來之前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把他們拖住!至於他們建造要塞需要的東西,該給多少就給多少,決不能讓工期延誤下來!讓張副司令坐鎮湖口督促他們好了。」   「是!還有什麼嗎?」   「沒有了,告訴贛州我和總理馬上回去。你去吧。」楊滬生擺了擺手讓高飛去發送命令了。   高飛走後楊滬生望著湖上停泊著的嶄新軍艦,心中無比地焦急。雖然準備工作從一月底就開始進行了,可他無法對自己手下說明自己有預感外國會干涉中國內戰,在不瞭解事情真相的情況下,工廠轉移速度奇慢,簡直比蝸牛爬快不了多少。而攻打湖南又因為六月間天降暴雨,洪水氾濫,延誤了部隊行動速度,不管是攻打武昌還是進攻岳州,衡陽戰役,時間都給耽擱了。戰役打了快要四個月,卻還有長沙沒有攻下來。而湖口要塞的築造工程又太浩大了,到現在都沒有結束,這時候英法聯軍卻打敗了戰鬥力強勁的李秀成。楊滬生感到時間太緊迫了。 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六章九月的烈日下響亮的號子聲、嘹亮的歌聲、傾洩石子的轟然聲在梅家洲組成一首雄偉渾厚的交響樂。站在盔山之巔可以看到下面人頭湧湧,整個梅家洲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工地上十萬民工再加上兩萬從江西各個地方抽調過來的地方部隊,現在大家正為了建造一個東方打不下、攻不破的要塞努力著。   「報告!總指揮,張副司令跟後勤部的邱部長來了!」   彭大海正光著膀子在工地跟戰士們一起背石頭,在外面擔任警戒的營長匆忙跑了過來。   皮膚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彭大海卸下扛在肩膀上的石頭,從脖子上解下毛巾用力擦了把滿頭汗水。「哦?他們過來幹什麼?走,帶我看看去!」說著彭大海跟著營長疾步朝南邊走去。   「彭司令,你還親自出馬了?呵呵,不錯啊,有股子幹勁!」   邱海波大聲對彭大海嚷了起來,他剛才隔著老遠就認出彭大海了。   彭大海見張海強跟邱海波倆人在幾名警衛員陪同下走了過來,忙道:「副司令、邱部長。哪陣風把你們給吹來了?這大熱天的,不在贛州享福怎麼跑到我這個鬼地方來?」   邱海波掃了眼工地上忙碌的人們,笑著對彭大海說道:「彭司令,我們這次是奉了首長命令過來看看你們進展如何了,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要有困難趕快告訴我們,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啊。」   「咳,有什麼困難的?戰士們士氣高著呢!至於這些民工,每天管吃管穿,還有一些零花錢給他們用,高興都還來不及,誰不奮力幹活?」   張海強跟邱海波到湖口來讓彭大海十分興奮。這兩個可是根據地實力派人物,要是有他們幫忙,自己在這裡的「苦役」就可以很快結束了。   「走吧,我們周圍走走,看看你這個要塞到底建設的怎麼樣了。」跟彭大海簡單的握了下手,張海強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倒背著手朝工地走去。   沿著長江,一條鐵軌從盔山後面鄱陽湖畔向東延伸而去。在遠處湖畔新造了一座碼頭,現在各種物資正用船通過鄱陽湖,在碼頭靠岸,並且很快卸下來運到工地上。長江江邊的江堤用巨石加高了,高高的江堤如同厚實的城牆,江堤朝內的斜坡上遍插鋒利的竹籤,在盔山和如同鷹嘴伸出去的梅花洲上,正在建造兩座堅固的炮台群。   在盔山炮兵陣地,張海強滿意地看到戰士們正喊著號子將兩門笨重的大口徑臼炮吊入陣地中,四門青銅製造的三十二磅前裝榴彈炮已經落位了。黑洞洞的炮口仰天張開口子,時刻都能將攜帶死神的炮彈吐瀉到敵人頭上去。   盔山西邊現在已經挖出一條深深的鴻溝,鴻溝貫通南北將梅家洲與內陸分隔開來,在鴻溝外面還拉了幾到鐵絲網,鐵絲網之間的地上插上鋒利的竹釘、鐵蒺藜。   「按照要求,湖口防線在陸地上建立有四座炮台群,分別是東邊的湖口炮群、石鍾山炮群,這裡的梅家洲炮群、盔山炮群。其中石鍾山、湖口、梅家洲負責防禦自江而來的敵人艦隊,盔山負責掩護梅家洲後路,提防敵人自張家洲登陸,經官洲進攻梅家洲。同時給九江到梅家洲之間鐵路提供保護。整個湖口防線,重點在有『江湖鎖鑰』之稱的石鍾山,可以說只要守住石鍾山,敵人艦隊想順順當當進入鄱陽湖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石鍾山並不高,不過六十來米高度,也不大。在上面無法安排太多部隊。所以在石鍾山腳下我們又建立了三座分別可以容納千人的築壘陣地,分別是正對長江的泰山要塞,東邊的華山要塞,還有南邊的嵩山要塞。各個要塞之間用巨石壘成長牆,在長牆外又有兩道塹壕,以坑道跟裡面聯繫。塹壕前面是鐵絲網,外面還有地雷陣,要是敵人傻裡吧唧想通過陸路進攻湖口要塞,首先那些地雷就會讓他們好看!湖口那邊的工事已經全部建設完畢,各種火炮都已經部署到位,現在就剩下梅家洲這裡的了。當然,守湖口必先守江。從贛州運過來的兩百枚水雷現在已經部署在長江八里江水域、張家洲與湖口之間,另外只要黃司令的海軍進入鄱陽湖,湖口與梅家洲之間也要布上水雷……」   彭大海一邊走著一邊跟張海強和邱海波介紹自己修建的防禦陣地。   湖口要塞是從攻佔九江、湖口後馬上開始動工興建的,開始只是動用了一萬民工,後來因為速度實在太慢,加上因為長江洪水,江西動員了幾十萬人上堤搶險,要塞的建設暫停下來,直到七月才再次恢復。不過恢復後人手是大大增加了,先是通過召集因為水災流離失所的難民將民工增加到十萬,接著又從其他地方調過來兩萬軍隊,建設速度大大加快。   湖口要塞建造的動機很簡單——不讓英國艦隊通過湖口進入鄱陽湖,然後沿著贛江一路殺下去。真要出現贛江被英軍艦隊控制的局面,楊滬生不知道自己的計劃還有多大成功可能。楊滬生可不希望以後被自己包圍的英國人來個什麼敦刻而克大撤退!   張海強朝前方望去,前面到處都是人。「江上的浮橋架起來了嗎?」   「湖口與梅家洲之間浮橋已經架設好了,另外工兵部隊正在架設梅家洲到官洲之間的浮橋。」   張海強朝前面走著,不時跟周圍的戰士、民工打著招呼。聽彭大海說浮橋基本架設好了,張海強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們幹的不錯。有什麼困難嗎?」   「要說困難,主要就是後面運上來的水泥無法保證前面進度。鐵軌現在已經造好了,只是那些洋鬼子答應運來的火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到!還有,這火車真的這麼神?能夠一日千里啊?!」   蕃薯地長大的彭大海以前並沒有見過什麼鐵路,對火車也就沒有什麼感性認識。不要說懷疑鐵路有多大用場,就連用水泥覆蓋角絲網建造的炮台到底有多牢固他也心中無底,他曾經用步槍跟手榴彈實驗過,雖然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可這些武器殺傷力無法跟火炮相比,尤其是大口徑重炮,對混凝土工事是否能抵禦住敵人猛烈的炮火彭大海還是感到有些心虛的。   「能夠一日千里的多著了!現在已經談不上有多新鮮,至少飛艇可以讓部隊早上還在長沙進行戰鬥,下午就出現在湖口要塞了。只是我們現在飛艇數量不多,就是所有飛艇都出動運送部隊,一次也運送不了一個營,建造鐵路就是為了可以讓九江與梅家洲之間部隊迅速調動。彭司令,你要相信首長,首長說可以一日千里,這鐵路一定可以辦到!是不緊跟首長腳步,當心到時候落伍啊。」邱海波笑著打趣道。   「火車沒有運到這裡,是因為英法軍艦對我們進行了封鎖,現在我們通過那些外國商人訂購的貨物都無法運送進來了,火車也不例外。這個首長早有考慮,贛州那邊技術人員正在外國工程師配合下試制自己的小火車頭。現在基本上造好了,正在進行最後的調試,也許半個月後就可以通過贛江運到這裡來。至於水泥,我會讓後面工廠抓緊生產,迅速將生產好的水泥運到這裡。」   彭大海感激地說道:「那可真是多謝了。」   張海強看了看周圍,小聲道:「走吧,先到你工地指揮部再說。」   彭大海不解地問道:「怎麼?發生了什麼事情?」   邱海波搖搖頭安慰道:「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讓下面人知道不大方便,還是到你那裡再說比較好。呵呵,對你不是什麼壞事情,別磨磨蹭蹭的了,快走吧。」   彭大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臉迷茫地帶著兩個高級將領朝設在梅家洲的工地指揮部走去。梅家洲並不是很大,很快,一行人就從盔山走到設在工地上的指揮部了。   進了指揮部,在安排人給張海強他們倒了開水後,彭大海將過來看熱鬧的幹部戰士全給轟出指揮部。   彭大海見張海強跟邱海波倆人大口地喝著開水,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這裡條件比較艱苦,也沒有什麼水果給兩位首長。連茶都沒有,只能用開水招待首長了,真是不好意思。」   張海強放下海碗,擦了下嘴角笑著對彭大海說道:「很好,有開水喝已經不錯了。解放軍嘛!既然官兵平等,你生活方面也不能太過分了。現在這樣就很好,這至少證明彭司令並沒有貪污,那個倪院長也不會惦記著你彭大海了。」   彭大海撞天屈地叫了起來。   「我哪敢啊?!真要貪污,先不說陰險之極的倪院長不會讓我好過,就是下面這些人也保不準給我打黑槍。唉,有賊心無賊膽,要是在太平軍可就不會整天提心吊膽的了。」   張海強感歎地說道:「這倒沒錯,以前在太平軍的時候,上面大撈,我們作為下屬的也利用各種手段小撈他一把。只是這樣既失民心,又減弱了戰鬥力,真是得不償失啊!說起太平軍,彭司令,你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麼過來嗎?」   張海強沒等彭大海擅自揣測,幫他解開了答案。「司令員從福州那邊發來電報,九月十日上海的清軍在英法聯軍配合下對忠王率領的太平軍進行了猛烈的反撲。太平軍遭受重創。忠王現在身受重傷,是死是活還不知道。」   「啊?幾十萬太平軍呢!怎麼會讓忠王受了重傷?!」彭大海驚訝地叫了起來。   張海強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以前是見過忠王李秀成的,忠王的招牌在太平軍中還是很響亮,尤其對下面人來說更加如此。雖然現在離開太平軍跟著楊滬生干了,對太平軍所作所為很反感,可張海強還是對忠王的負傷感到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若不是太平軍太腐敗了,怎麼可能打不過敵人?心裡總想著後面的房子、銀子、女子,這仗要能打好才有鬼了!只是可惜忠王可是難得的軍事天才,這樣子戰敗不值得啊!」   張海強整理一下頭緒,從傷感中解脫出來,問道:「鑒於上海方面太平軍受到重挫,首長認為我們這裡需要加快進度,盡快地將湖口要塞建設好。至於長沙戰役首長也下了死命令,命他們必須盡快結束戰鬥,消滅長沙城內清軍,至於曾國藩,不用再顧慮一定要俘虜了,現在需要的是時間!要抓緊時間結束戰鬥早日撤下來休整。你的湖口要塞還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完工?」   「湖口方面已經完工,官洲上戰壕都挖好了,陣地前也布上了地雷。另外封鎖湖口的水雷要等黃司令艦隊進入鄱陽湖後才能佈雷,這就要看他們什麼時候過來了。還有,在石鍾山外江面上的三座浮動炮台十天前已經造好了,本來我還以為這鐵疙瘩一下水不就沉下去了?誰曾想這幾十萬斤的重傢伙穩穩的浮在江面上!呵呵,還真是大開眼界了。等下我們到湖口那邊看看吧。現在就是梅家洲這邊地雷、鐵絲網、木馬、戰壕都只是粗具規模,全部建好還需要四十天才行。」   張海強大搖其頭,「四十天?不行!那些侵略者隨時都可能出現在這裡,最多給你三十天時間,一個月後湖口要塞一定要建設好!到時候前線部隊過來,你這裡要是沒有搞好,讓他們露天抵擋敵人嗎?」   彭大海搓著手為難地說道:「時間太緊了,竹子、水泥、鐵絲網、地雷這些東西現在都不是很齊全,能不能再寬延兩天?」   「彭司令,不是我們不給你時間,要不是上海戰況突然轉變,我們怎麼可能這麼急?老實說對太平軍在清軍跟英法聯軍攻擊下能堅持多少時間,參謀部一點把握也沒有。尤其人家軍艦厲害,英國海軍真要不理會太平軍騷擾,沿著長江過來,不要說一個月,恐怕五天內就可以出現了!幸好他們現在上海的軍艦還不多,不然我們現在就不是攻打長沙,而是全力準備迎擊敵人了。」張海強見彭大海想要討價還價一口拒絕了他。   邱海波插嘴道:「彭司令需要的東西我們後勤部會盡一切力量,抓緊運送過來。你要多少我運多少,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就運到。」   彭大海見時間無法延長了,勉強說道:「那我們爭取吧,爭取在三十天內完成要塞建造。」   「不用愁眉苦臉嘛!」張海強站起來在房間內走了兩步,轉頭對彭大海道:「為了加快速度,我這次從贛州、寧都、南安招募了五萬民工,他們現在正朝這邊趕過來,五天後就可以到九江。另外邱部長已經說了,需要的東西,後勤部會全力支援,決不會給你們拖後腿,這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彭司令知道溫州我軍在九月十四日打了勝仗嗎?」   「知道,電報不是說了嗎?陸戰旅、榮一師再加上一個補充旅,將近萬人部隊三天消滅敵人一千人,就這個戰果還用得著大肆宣揚啊?陸戰旅跟榮一師是不是幾個月沒打仗手生了?」彭大海不以為然地說著。   「才一千人?」張海強嘖嘖做聲,瞪著彭大海道:「彭司令你也太低估敵人了!這可不是清軍,而是一千多的英法聯軍讓浙江部隊給全殲了!你伸出手指頭數數看自鴉片戰爭後我們中國跟外國軍隊作戰打了幾場勝仗?又有幾次殲滅敵人過千的了?」   見彭大海紅著臉低下頭,張海強不再責怪他了。「浙江的部隊打了勝仗,自然是可喜可賀的,你這裡要是速度慢了,就不怕被人家臊你啊?現在這個捷報已經傳遍根據地,我離開贛州時候,長沙前線指揮部發來電報,說是要在短時間內用長沙城作為慶祝第一個反抗侵略戰爭勝仗的禮物。你這裡也用不著打仗,加快速度總是可以的吧?前線部隊管打仗,能打勝仗就說明他得力,至於這個湖口要塞就是你的戰役,彭司令,難道你認為自己比別人差嗎?」   楊滬生讓彭大海指揮機動旅跟地方上的補充旅已經讓他感到很難堪了,憋著氣想要回主力部隊去,給張海強這麼一激,彭大海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是!用提前完成湖口要塞工程,作為我們獻給浙江我軍的賀禮!別人是英雄,咱老彭也不是孬種!」   張海強滿意地笑道:「很好,就要有這麼一股子氣在!走吧,我們到湖口去看看。」   沿著迂迴曲折,穿行在茂盛竹林中的石階小道,一行人登上了無數文人墨客來過的石鍾山。   石鍾山因蘇軾的《石鍾山記》而聞名,可它真正重要的還是他在軍事上面的價值。「扼江湖之險,當吳越之中」、「上通楚北,下達皖南,為九省之通衢,實三江之門戶」眾多評價都說明了石鍾山的重要性,在三國時期,周瑜在此訓練水師,然後兵出赤壁,火燒曹營八十萬。明朝朱元璋與陳友諒曾經大戰鄱陽湖,石鍾山也是主要戰場。一八五五年一月,曾國藩率領的一萬五千餘水陸湘軍進攻九江城不下,將進攻重點轉移到湖口、梅家洲,結果被石達開將湘軍水師誘入鄱陽湖,一戰燒燬湘軍水師數十隻船,讓曾國藩傷心的要跳湖自殺——要不是李元度手快,這位赫赫有名的曾文正公當場就要變成魚鱉口中美食了。一八五七年九月,湘軍水師在楊載福、彭玉麟率領下,再次在這裡與太平軍展開激戰,攻佔湖口後從此控制了長江中游江面,水陸並進,節節東下,太平軍只能一路從安慶、銅陵、蕪湖等重鎮「退守」(太平天國諱言失敗,失守、撤守、撤退謂之「退守」)了,到了一八六二年湘軍就到了天京城下,要不是南昌丟失,天王現在只能期盼他的百萬天兵天將下凡來除妖了。   在數萬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解放軍進攻下,湖口跟石鍾山還是堅持到四月底,只是黃翼升率領的兵艦過來後,在陸、海、空三軍打擊下湖口的湘軍才乘坐水師船隻溜之大吉,將這裡和平移交給解放軍了。   「好地方啊!」   張海強站在山頂,憑欄遠眺,黃色的滾滾長江,深綠的鄱陽湖水盡收眼底。在他身邊不遠處,兩門重炮隱藏在翠竹中,山腳下有幾座黃泥圍起的圓房——這是江防炮兵陣地,圓房中隱藏著三十二磅榴彈炮。   「副司令,看到沒有?下面有我們的彈藥庫。」彭大海手指著山下對張海強說道。   張海強舉起望遠鏡朝彭大海手指的方向仔細看了半天,除了縱橫交錯的戰壕、交通壕,就是一座座封頂的、沒有封頂的大小火炮、機槍發射陣地,至於彭大海所說的彈藥庫是一點影子也沒有看到。彭大海見張海強疑惑地轉頭看著自己,得意地笑了起來。「呵呵,彈藥庫是在地下的,上面用鐵板加固了,鐵板上面還鋪了木頭,然後用泥土掩蓋起來。要進入彈藥庫必須通過坑道進去,彈藥庫跟坑道中設置了通風孔,這樣的彈藥庫,不要說發現不了,就是發現了,想摧毀它也是辦不到的!我們曾經做過實驗,用繳獲的八英吋臼炮對相同的掩體進行過轟擊,結果兩發下去只露出了鐵板,更談不上摧毀了。」   張海強微微點頭,「不錯,很好。部隊平常隱蔽休息的地方是否也是這樣堅固?」   彭大海坦白說道:「沒有這麼堅固,畢竟需要進出方便,不能將兵營掩藏在地下太深了,還有我們鐵板不多,只能用於最重要地方防禦,那些部隊休息地方只能用竹子加上泥土用來加固,不過隱蔽部對十二磅以內榴彈炮有良好的防禦效果。另外在戰壕中還挖了防炮洞,只要重型榴霰彈不是直接落在洞口,對裡面人員是沒有什麼殺傷力的。」   邱海波走到重炮旁邊,舉起右手輕輕撫摩著炮身,轉頭朝彭大海笑道:「看不出彭司令在做工事方面很有一套嘛!呵呵,我看贛州防禦陣地也應該由彭司令你來負責,這樣才能將贛州真正建造成鐵打的贛州,我們待在裡面也感覺完全多了!」   「副司令,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請教?」   張海強看著五大三粗的彭大海擺出一副虛心求教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什麼問題你說就是了,我會盡量給你滿意的答覆。」   「副司令,既然湖口這裡做了這麼多防禦工事,看樣子是要死守這裡,決不能讓那些紅毛番進入鄱陽湖,對不對?」   「沒錯。」張海強點著頭說道。   彭大海將積累在胸中的疑問,一股腦傾倒出來。「既然如此,贛州應該不會受到紅毛番的攻擊。首長不是說了?紅毛番仗著海軍有絕對優勢必然走水路,可就湖口要塞而言,這裡裝備的都是重型榴彈炮、要塞炮、先進的後裝火炮,要塞可以容納三萬守軍,還有海軍、飛艇支援,梅家洲與湖口之間航道還用水雷、鐵索、巨石堵塞,紅毛番船再多,在狹小的長江想要進入鄱陽湖也是難上加難之事,只要我們不放棄,他就進不去!那麼贛州還有必要建造工事嗎?」   「這個啊?」張海強望著長江裡隨波上下起伏的浮動炮台一時無語,過了一會兒,張海強說道:「這些紅毛番也不是蠢材,要是湖口打不下來,他們自然會想其他道路前進,怎麼會一棵樹上吊死?所以才讓你們加強湖口方向陸地方面防禦工事,以防敵人從後背殺過來。至於贛州,我們的軍工廠、採礦場都在那邊,根據地政府也在贛州,另外,按照司令員要求,在溫州戰役中俘虜的紅毛番也運送到贛州去,如此重要的地方,對那些紅毛番吸引力自然很強,守住湖口,就是斷了紅毛番海軍道路,至於陸軍,只要不是進攻湖口,他們想到什麼地方去,就讓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以土地換取敵人兵力的分散,最終給我軍分路殲滅敵人創造條件。明白了嗎?」   「讓他們在根據地領土上隨心所欲,橫行霸道?老天!那些老百姓會怎麼想?從長江到贛州千里之遙,這要是讓紅毛番橫衝直撞的一路南下,老百姓損失可就大了!」   彭大海以前在太平軍中對建立鞏固的根據地沒有什麼概念,可是自從加入解放軍後,在創建根據地中嘗到了甜頭——有了根據地加上良好的軍民關係讓他的兵員糧草都有保障,同時傷員也可以有安全的救治休養地方。一聽張海強說放敵人從陸地上進入根據地腹部,彭大海首先想到的就是這樣對民心造成的影響,民心要是出現問題,他的兵員糧草自然也就都成問題了,看著梅家洲上熱鬧的人群,彭大海心中有些酸楚,這些人還以為建造好要塞,敵人就無法進入他們家園,他們可以過上安定的日子,可他們怎麼會想到這個要塞只是首長用來防禦紅毛番艦隊的?   給彭大海一說老百姓的損失,張海強有些無語了,全心為民的解放軍,為了戰爭需要卻利用老百姓家園來分散敵人,說起來總覺得不是很好聽。張海強苦澀的咽口氣道:「敵人所到之處,那裡的老百姓到時候會轉移的,堅壁清野,不會給敵人留下可以利用的東西。至於損失,這個是難免的,只要能全殲侵略者,我看再大的損失也是可以忍受的。現在的犧牲是為了以後長久的安全,還是需要百姓忍一時之痛。」   「百姓傷亡你自然不會管,為了勝利你都可以忍心對老百姓開槍!」彭大海想起張海強在守桐山時候,命令部隊朝被敵人脅迫攻城的百姓開火,心中暗自嘟囔起來。   張海強拋下這個惱人的問題,轉身朝山下走去。   「走吧,到下面陣地去看看。彭司令,你們警戒陣地堅固嗎?」   「警戒陣地分三塊,第一塊是百里外的彭澤,自江邊一直到南邊雷峰尖,主要防禦陣地是東面的大浩山、江邊的彭浪磯、南邊的雷峰尖、龍王尖,這一塊負責長江和東邊陸地警戒。第二塊是湖口東南的留雨墩、黃金山、三尖源、武山警戒陣地,這一塊負責東南陸地警戒跟防禦,第三塊就是湖口近郊了。」彭大海跟著張海強他們走下石鍾山,邊走邊說著湖口這邊警戒陣地。   張海強的聲音在竹林中飄蕩著,「不錯,希望長沙那邊部隊能盡快結束戰役,朝這邊轉移。邱部長,湖口這裡看完了,你再到半壁山、田家鎮要塞去看看,然後到武昌視察一下防衛力量。我到長沙去看看,見鬼,這個李成怎麼了?都這麼長時間連個孤城也拿不下來?」   「還是讓左副司令到長沙去吧?他熟悉那邊防禦,也許對李軍長他們幫助很大的。」   「左宗棠?不行不行!左副司令太自傲了,李成根本無法受他的氣。何況南方集群剛到贛州,那些人除了左宗棠以前部屬外還有老湘軍、淮軍什麼的,需要好好的聯絡一下感情,左宗棠是走不開的。還是我自己到前線去趟好了。」   「副司令不會是太長時間沒有上戰場心癢癢了吧?不然怎麼一定要到長沙去看看?」   「呵呵,心癢癢的應該是王得貴,我怎麼可能呢?彭司令,你該不會是說自己吧?」   「不敢,首長交代到那裡我就到那裡,決不會有任何想法的。」   「呵!夠酸的了。走吧你!放心,該來的終歸會來,打仗少不了你的份。」   一行人的聲音越來越遠,越傳越低,直到消失在叢林中。秋風拂過,樹葉沙沙做響,搖拽的樹林中幾名戰士正警惕地盯著江中上下船舶。   簡M晨太陽還沒有升起,天空已經漸漸放亮了,江面上升起淡淡的一層薄霧。二軍軍長李成、新上任的軍參謀長邱明率領軍部參謀人員站在水陸洲上,透過煙霧從望遠鏡觀察著攻城戰,天空中三十艘飛艇懸在低空中,壓制下面反抗敵人,銀白色的飛艇上不時投下一顆顆攜帶死神的黑色炸彈,尖厲的呼嘯聲後,城裡升騰起一股股煙柱。水陸洲跟城南外妙高峰炮台上炮聲隆隆,湘江上的海軍軍艦顫抖著將一發發炮彈打出去。   低沉的嘶吼聲中,巨大的炮彈劃破天際,投入到高聳的城牆上,塵土四散飛揚,碎石在空中飛舞著。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味。   李成放下望遠鏡朝身邊通信員說道:「叫姜師長到我這裡來一趟。娘的,他的炮彈是幹什麼吃的?這麼好瞄準的目標炸了半天怎麼還沒有轟塌?!」   「是!」通信員轉身朝前面奔跑過去。   見通信員去通知姜燁了,李成又對旁邊人交代道:「你們通知各個師師長,讓他們馬上過來!」   「怎麼?軍長是否耐不住性子要強攻了?」   等李成命令完通信員,讓他們招集手下過來。邱明放下望遠鏡走過來淡淡說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司令員已經說過,不要太在乎是否對長沙造成太大破壞,只要能提前將城市拿下來,徹底消滅湘軍就行!參謀長,按照你說的拿下長沙自然沒有問題,可是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時間啊!」望著挺立在濃濃硝煙中的長沙城,李成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了。司令員跟總部現在一日三催,不停地追問李成什麼時候才能將長沙拿下來。催的多了,已經很煩惱的李成更加心緒不寧,虛火上升了。想著四個月的戰事,李成覺得一場場戰鬥彷彿昨天剛剛發生過。   邱明歎了口氣,走到一旁默默不語了。自從接到司令員不顧一切必須迅速將長沙拿下來的電報後,邱明就強烈反對在部隊中通知首長的命令,甚至要求給司令員發電報置疑。邱明認為長沙城內都是中國人,一炮打進城去,敵人不會死多少,老百姓可就遭殃了,拿下長沙不是說不要了,而是需要長期守衛,為了湖南民心,也不能肆無忌憚的亂打一氣。只是上至軍長,下到旅長都被溫州池旅長的勝利沖的血管要爆了,沒有一個支持邱明的,讓他感到十分孤單。   兩湖戰役從五月到現在已經要有四個月,在攻佔武昌、岳州、衡州、寶慶、常德等地後,於八月下旬各路解放軍以向心攻勢朝長沙進軍。   長沙原來有七萬守軍,不過在解放軍進攻武昌時候,長沙城內的守軍就打著增援武昌的旗號想要突圍,只是湘軍出城後受到解放軍熱情款待,在損失五千人後湘軍又縮回長沙。   七月中旬,武昌被解放軍攻佔,城內的曾國藩坐不住了,武昌被佔敵人下步肯定要進攻岳州了,如果岳州不保,長沙將與北方失去陸路聯繫,更加可怕的是這些武裝到了牙齒的「發匪」將全部壓向長沙。曾國藩一方面令馮子才離開衡陽,與湘鄉的彭毓橘、蔣凝學、朱品隆部一樣撤到長沙來。另外一方面,曾國藩又命令長沙全軍拚死增援岳州,同時再從長沙周圍大量徵召鄉勇補充長沙防禦。   衡陽的馮子才離開城池沿著湘江走了沒多少路就在資金山受到解放軍二師、機動第四旅和南下的第一、四師包圍,在六萬多裝備精良的解放軍面前,還有大量冷兵器存在的馮子才部一萬人馬自然不是對手,運動中的湘軍連工事都來不及做就受到絕對優勢解放軍圍殲,短短半天工夫一萬人馬損失殆盡,最後只有馮子才藉著熟悉地形,帶領三百來手下潛逃回長沙,其他人不是戰死就是被俘。湘鄉的萬名守軍運氣不錯,看著他們的解放軍一、四師南下作戰了,讓他們順利地撤進長沙城。至於增援岳州的近七萬湘軍,在擊破解放軍機動地二、八旅防禦後終於在新牆河受到五師頑強阻擊,同時急進的黃翼升率領的海軍在衝破城陵磯江防後進入洞庭湖,水戰中大敗風帆為主的湘軍水師,擊沉焚燒水師戰船三百餘艘,同時增援上來的飛艇給了湘軍沉重打擊,在損失兩萬人馬後,曾國藩差點又要上演自殺鬧劇,最後只能灰溜溜地逃回長沙。   逃回長沙的曾國藩在痛定思痛後認為北進不行,喪失了水師的湘軍想要北上,最後的下場不會好過元末明初丟掉水師的陳友諒。南下進入兩廣嗎?衡陽、永州已經丟失了,六萬發匪可不是現在湘軍所能對付的。東面是發匪老巢,進入那邊只能是自尋死路。窮思竭慮的曾國藩無奈之下想到通過西路,走常德進入湖北或者四川。只是曾國藩想到走常德,解放軍也想到佔領常德將長沙徹底封閉起來。佔領衡陽後,解放軍一、四師繼續西進北上,去搶佔常德。而強征鄉勇後,長沙城中的湘軍又恢復到七萬人馬,曾國藩命曾國荃率領六萬人先走,到常德去,他打算帶著一萬人跟進。雙方既然都想到常德,自然而然就在常德發生了激烈碰撞。曾國藩還沒有出城,大隊人馬就丟魂失魄逃了回來。背部受傷的曾國荃破口大罵這些士兵都是些飯桶——六萬湘軍在平山與北上的解放軍一個旅正面遭遇,只是聽到槍炮聲,見到幾個死人,那些強征進來的鄉勇就落荒而逃。曾國荃根本無法控制他們,只能在親兵保護下窩窩囊囊地再次回來了。附帶的曾國荃自己後背還不知道是讓發匪打的?還是給手下打了冷槍,差點小命也交代了。   曾國藩一統計,出城的六萬人只回來了五萬,還有一萬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四面被圍的曾國藩只能坐守愁城,等候人家進攻。   李成率領的部隊按部就班將長沙外圍一一拔除後終於面對湘軍最後的堡壘——長沙。   各路解放軍到達長沙外圍後,先是北面的五師、機動二、八旅在城東蔡公墳、二里牌、白沙井大破湘軍十座大營,接著三師將城北的五里牌、伍家嶺、開福寺先後攻佔,南邊的二師、機動第四旅經新開舖、金盆嶺、南湖港進佔妙高峰,經過一夜激戰,將妙高峰兩千湘軍予以全殲。西邊一、四師又在九月五日攻佔岳麓山,殲滅蔣凝學率領的三千守軍。九月八日,在海軍配合下一師第一旅攻佔水陸洲,湘軍殘存水師在黃翼升率領的軍艦面前一敗塗地,不是沉到江底就是靠近東岸棄船逃跑。曾經盛極一時的湘軍水師在蒸汽輪船面前成了歷史名詞,不復存在了。一師第二旅佔領踰W市,四師七旅、八旅先後佔領漁網市、土城壩、金牛嶺、龍回潭、陽湖、平塘等地。   長沙城內的湘軍徹底被封鎖在城內。   攻佔水陸洲後,姜燁的炮兵師通過輪船和浮橋將火炮拉到水陸洲上,晝夜不分地朝長沙西邊大小西門、草場門、魁星樓吐瀉著炮火。同時炮兵師在妙高峰那邊的陣地上朝南門、天心閣猛轟。城牆兩次被轟塌,城門五次被轟破,可每次湘軍總是不顧傷亡拚命用石頭將被轟破的地方再壘起來。那些湘軍士兵紅了眼般跟進攻的解放軍展開肉搏戰,為了減少部隊傷亡李成只能命令炮火,轟擊、轟擊還是轟擊。只是現在不行了,兩天前司令員已經下了死命令,必須在三天內結束長沙戰役,徹底消滅城內的湘軍,為此就是造成再大的平民傷亡也不用顧慮。被逼上絕路的李成只能讓炮兵、海軍晝夜不分地朝長沙猛轟,掩護陸軍攻城作戰。別看湘軍在野戰中不堪一擊,可讓他們守城卻一個個都變成了亡命之徒,在守城中不顧傷亡拚命朝衝鋒的解放軍反擊,一次次把具有絕對優勢的解放軍進攻部隊擊退。   「軍長你找我?」滿臉大汗的姜燁從陣地上趕了過來。   李成見姜燁趕了過來,劈頭蓋臉的怒罵道:「姜師長!你們炮兵師搞的是什麼名堂?   那麼明顯的魁星樓怎麼炮彈打了半天我就沒看到有幾發炮彈打上去?!娘的,沒看到戰士們在下面等的不耐煩了嗎?告訴你,集中所有火炮給我將魁星樓轟塌了!要是中午前打不開口子,老子劈了你!「   「軍長,彈藥不夠啊!我們師現在炮彈所剩不多了,城上到處都是敵人,轟開一段,接著更多的敵人又出現在城上,將轟開的口子給填補上,媽的,這敵人到底有多少?」姜燁訴苦起來,見李成面色不善,姜燁不敢再說了。「軍長放心,現在妙高峰那邊的臼炮已經到位了,中午前一定會將城牆轟開的!不過軍長最好再給我們炮兵師一些彈藥。」   「沒有,要炮彈沒有。」李成想都沒想脫口拒絕道。   見姜燁神情黯淡下來,李成緩和一下口氣道:「姜師長,你們炮兵師彈藥不是充裕的嗎?這樣吧,我現在命令一、二、四師炮兵統一由你指揮,從中午十一點鐘開始你給我將所有炮彈打出去!我就不信那些湘軍真的是鋼鐵做的!一定要盡快將長沙城轟開讓部隊進入。」   「是!」姜燁見李成下了最後決心,不敢再反對了,大聲答應道。   李成揮了揮手,「你去吧,派人跟各師炮兵團聯繫,讓他們服從你的命令。」   十多萬軍隊在飛艇、軍艦、重炮掩護下進攻長沙這麼長時間,到現在還沒有將城池攻破,李成覺得自己實在是面上無光。何況湘軍有戰鬥力的部隊已經在前面戰鬥中受到毀滅性打擊,現在城內的湘軍,大量士兵還都是剛剛離開土地沒有什麼訓練的農民,這就更加讓李成感到難堪了。   「軍長,你找我嗎?」   文宇的指揮所距離水陸洲並不遠,接到命令後很塊就趕了過來。   李成見其他師長還沒到,對自己這老下屬比較和氣地說道:「等一下,等其他師長到了後再說,不過文師長,你最好命令你在見家河附近的部隊馬上朝水陸洲集結,渡過湘江準備加入到進攻長沙的行列中。」   文宇點頭答應道:「明白了,我馬上派人通知部隊朝這邊開進。」   說話間一師師長吳強也趕了過來,緊接著二師沈曄、三師沈路、五師的馬鼎南幾位師長先後到了李成身邊。因為到現在應該攻下的長沙還在敵人手裡,幾位師長臉色不大好看了。鬱悶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   李成開門見山重重說道:「各位師長,首長命令我們必須在三天內攻克長沙,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要是再攻佔不了,在首長面前我沒有面子,你們也同樣沒有面子!   不就是不到六萬守軍嘛!我們五個師三個機動旅,再加上炮兵師、海軍、飛艇部隊,足足有十多萬軍隊,每天糧食都要吃掉上萬石糧食,對根據地是多大負擔,可就是這麼多部隊居然在這麼長時間內沒有解決這些連槍都打不像樣的湘軍……丟臉啊!真他娘的丟臉!溫州池旅長可以全殲登陸的外國軍隊,我們這裡要是收拾不了這些裝備落後的湘軍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家池旅長?大家不如找塊石頭一頭撞死算了!還什麼主力部隊?你們的部隊還是降為補充旅,讓人家上來試試看算了!「   李成訓斥著吳強他們頭都抬不起來,兵強馬壯裝備精良,並且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的部隊攻城這麼長時間了,卻連城牆都沒有登上,說出去是會笑掉別人大牙的。   「我知道,轉戰兩湖地區四個月了,大家除了行軍就是打仗,現在都很疲憊,可是同志們,要知道我們當前的敵人更加成了強弩之末,他們水中沒有海軍,天上沒有飛艇,就是火炮口徑也比我們小,一炮下來不過打起一小團灰塵而已,哪想我們一炮過去天昏地暗,牆塌石迸?而且長時間沒有休息的湘軍再也支撐不下去了,他們現在不過是靠了一股不能城破的信念勉強守著長沙而已,只要我們部隊登上城牆,這些人最後的信念必然崩塌!剛才我已經跟炮兵師的姜師長說過,讓他們炮兵將所有炮彈都給我打出去!我命令大家在中午十二點鐘發起總攻,一定要將長沙城給我拿下來!」李成大手一揮用力說著。   幾個師長頭抬起來了,雙眼堅定的望向李成。「請軍長下達具體部署,我們一定不會辱沒主力部隊這塊金字招牌!」   李成命令參謀打開地圖,蹲在地上手指著上面說道:「很好,我命令一師第一旅、二師、四師、機四旅擔任南面總攻,你們負責進攻從魁星樓經南門到天心閣一線,炮兵師、海軍船隻會全力支援你們作戰。一師第二旅從草場門、大西門到小西門一線,二旅只要牽制敵人西線兵力注意就可以了。三師、五師、機動二、八旅在十一點鐘開始負責從北門、小吳門到瀏陽門一線發動佯攻,比主攻部隊提前一個小時。沈師長、馬師長,你們率領部隊把聲勢造的大一點,盡量將敵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東面和北面,給主力部隊順利突破創造條件。大家都明白了嗎?」   說完李成抬起頭看著周圍聚集的這些師長。   李成交代這些事情時候邱明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見那些師長一個個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地幹上一場邱明不得不走了過來。   「各位,長沙守軍畢竟是我們中國人,他們既不是韃子也不是紅毛番,頂多算是受滿清統治者蒙蔽的愚昧之徒,而且長沙乃湖南首府,我軍進攻長沙必須要考慮湖南人是怎麼想的,決不能太放肆了。大家進攻長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對城內的文廟、書院、寺廟不得進行破壞,不然我們將喪失民心!不要做逞一時之快之事,那樣是後患無窮的。大家想一下為什麼有那麼多湘軍打太平軍,就是因為曾國藩抓住太平軍對孔廟寺院進行破壞,並且沒有充分尊重那些讀書人,如果大家不希望自己跟太平軍一樣,就要多加注意。至少不要將一副破攤子交給後面人管理。」邱明苦口婆心地勸說著這些打仗打瘋了頭的將領。   按照邱明的想法,能爭取野戰中消滅敵人自然最好,如果敵人來個老鼠不出洞,那麼就把他們圍困起來,通過飛艇、輪船給敵人造成心理上極大的壓抑,再經過政治爭取,想辦法讓左宗棠出面,通過他的威望,爭取湘軍一部在戰場上起義,使我軍進入長沙,攻城總是下下之策,至於溫州池洪鑒消滅了入侵的外國軍隊,自然是可喜可賀之事,值得向他們祝賀。只是這是池旅長的事情,跟攻打長沙有什麼關係?為了搶軍功,鹵莽地發起總攻只能說太衝動了。   「參謀長,這大炮一響,炮彈可不一定非要落在敵人陣地上,何況要是敵人逃進文廟、書院什麼的難道我們就不炮轟了?讓戰士們跟敵人進行肉搏損失可就大多了!」   馬鼎南開口置疑邱明的意見。李成不說話了,只是在旁邊看著邱明到底用什麼話來說服現在這些受自己統轄的師長。   「寧可多犧牲一些戰士,也要保證不能毀壞這些。要知道,民心才是最重要的!我是參謀長,按照我軍條令,部隊作戰計劃由我負責。要是因為我說的這些話,造成首長怪罪,到時候我會親自到首長那邊請罪,與你們無關!」邱明有些著急了,脖子上青筋直跳。失去一條胳膊的邱明雙目圓睜瞪著馬鼎南,雖然邱明個子很瘦弱,平常也不大發火,可老實人發起火來還是很嚇人的。   「好了好了,就按照參謀長說的去做好了。」李成見邱明發火了,連忙起來打圓場。   要是換了其他人說按照軍隊條令,部隊作戰計劃由他負責,李成早就一個大耳刮子扇了過去——你算什麼東西?他才是二軍在軍事上的最高首長。只是這個邱明與眾不同,自從去年轉戰皖贛,邱明在部隊中就一路高昇,同時在首長心中留下極好的印象,由作戰參謀升為教導團團長,接著又升為教導旅旅長,在兩湖戰役打響後,首長又把他任命為二軍參謀長。這個邱明曾經建議首長兵出江西,佔領南昌,轉戰過湘贛,還輔佐榮一師的林建華爭取紹興左宗棠部起義,可以說戰功立下無數,是首長全力提拔的對象了。別看今天他是自己二軍的三號首長,搞不好明天他就成了自己頂頭上司!雖然解放軍中不像其他軍隊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李成還是在這方面很注意的,要是一味的莽撞,他也當不上這個二軍軍長了。   「既然如此大家在攻城時候腦子裡面多根弦,能保護百姓安全就盡量保護他們安全,只要不是迫不得已,不要進入文廟、書院、寺廟作戰——至少也要經過我們批准才可以。明白了嗎?」   「明白了。」幾個師長點頭答應。   「天哪!這仗打起來可就太束手束腳了!」幾個師長肚子裡暗自埋怨起來。   「既然如此大家對表吧。現在是上午八點,記住,三師、五師、機動二、八旅在十一點鐘開始負責從北門、小吳門到瀏陽門一線發動佯攻,佯攻部隊由沈師長負責。主攻、牽制部隊是一個小時後,即十二點發起總攻。主攻部隊由吳師長負責。」李成掏出懷表跟幾個師長對著表嘴裡說道。(註:懷表走時並不準確,不同的懷表在經過一段時間後相互間差距是很大的。以前在戰鬥開始前必須統一按照最高領導的懷表上時間進行效正。)   「行動吧。」對好了時間,李成揮了揮手將這些師長趕回了自己部隊。   「記住,進攻前一定要通過各種辦法削弱湘軍守城意志,還有進城後嚴禁對文廟、書院、寺廟進行破壞!」邱明追著幾個師長的身影大聲喊道。   「參謀長,你在想什麼?」   李成在把部下趕回各自部隊準備幾個小時後的總攻後,他覺得心跳突然加快許多。臨近決戰前的氣氛總是讓人煩躁不安的。進入準備期的炮兵部隊不再朝城內瘋狂地吐瀉炮火,只是偶爾朝城裡打上幾炮證明自己的存在。在水陸洲上東西走了兩遍,李成見邱明靜靜地坐在地上,望著零星一道道白煙投入到長沙城上發呆,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坐下來看著邱明問他。   「沒什麼。」邱明隨手拔起一根小草放在嘴邊抿了抿,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只是在想現在城裡的曾國藩想些什麼事情?馬上就要總攻了,等炮聲一響再要讓部隊撤下來可就難了。這仗打起來,城裡的清軍傷亡不用說,我軍雖然裝備好,可一直沒有系統訓練的戰士如何才能發揮這些裝備優良性能?到時候傷亡也小不了哇!所以我才一直竭力反對在失去任何希望前強攻堅固設防的城池。唉,想不到還是要強攻長沙。」   李成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放心好了,有強大的輪船、有死神美稱的飛艇助陣,我軍傷亡不會太大的。清軍?你看看他們手中的武器,就那些燒火棍能跟我們相比?我們臼炮上去後,再堅固的城牆也受不了兩炮!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曾國藩有什麼對策。」   「輪船、飛艇、重炮?」邱明搖著頭苦笑起來。   「這些東西跟清軍比我們自然是佔了絕對上風,可是眼光放遠一點兒呢?輪船跟重炮都是外國生產的,他們只有比我們更多更大,決不會比我們少和弱!至於飛艇,這東西好是很好,只是要是下面部隊撕殺成一團,飛艇在空中根本無法分辨目標!只能兜圈無法投彈的飛艇又有什麼用場?嚇唬人而已!現在紅毛番已經打到門口來了,溫州之戰說穿了不過是人家一時大意,要是提高警惕了,再想誘敵深入可就難了!唉,這個池旅長還是太衝動了。要我說,既然我軍打算將敵人主力全殲在內地,就應該讓小部隊嘗點甜頭,鼓勵他們深入我們根據地,而不是只要抓住機會瞅著誰就打誰,這是會嚇跑敵人的!飛艇對清軍自然是妖怪,是神鳥,對紅毛番呢?何況說不定人家現在也有飛艇了。」   李成猛地站了起來,正色說道:「參謀長,你這樣說不對,這可是首長親自下達的命令啊!你這不是在懷疑首長嗎?」   「首長說的就一定正確?軍長你為什麼不自己動動腦子想想呢?真要什麼都正確還要作戰參謀幹什麼!讓他們統統解散回家好了。」邱明不客氣地說道。   李成想反駁邱明這大逆不道的話,可想了下還是歎了口氣默默坐下來。   「逞一時威風可以,可是想要取得最後的勝利怎麼能不考慮威風過後的後果呢?我看首長在後方待的時間長了,對軍事上有些太疏忽,人家走棋要看三步,可打仗不光要看眼前怎麼樣,還要考慮長遠之計,三步都不止!你就說哪個不顧長沙破壞情況,只要短時間拿下長沙說吧,這是典型的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想盡快看到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英國人想要短時間出現在根據地腹地可能嗎?不可能的嘛!按照首長自己說的,英國人仗著自己海軍有絕對優勢,必然沿著長江前進,那麼從上海到湖口有多遠?沿途太平天國多少炮台?別的不說光天京就是那麼好打的?清軍打了十年都沒有攻破,他英國人一夜間就可以拿下天京了?別看太平軍在上海打了敗仗,等深入太平軍控制區,有的這些紅毛番苦頭吃的了!幾十萬太平軍畢竟不是綿羊,說給你吃你就吃的下的。我們至少還有兩到三個月時間,用不著這麼急匆匆的嘛!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唉,罷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場?」想到不光後方催著他們盡快取得長沙戰役勝利,前線的將士也迫不及待地想跳出來證明自己,邱明苦笑地搖著頭,感到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你說我們不該進攻長沙?」   邱明耐心解釋道:「不是不該進攻長沙,而是在攻城中要講究策略,通過瓦解敵人軍心,爭取內部起義,盡量的減少我軍傷亡,避免城市破壞——要是破壞了,到時候修復起來不需要大量銀子?又多損失人,又無謂浪費銀子,怎麼是好事情?至於糧食,我軍現在就在產糧區,良好的部隊紀律,加上正確的土地政策,糧食方面根本用不著發愁啊!倒是敵人對我們根據地進行封鎖,以後銀子來源可成大問題嘍!」   這話不光說了首長,同時還責怪李成也是頭腦發熱。李成尷尬地笑了笑,「嘿嘿……   我說參謀長啊,看樣子讓你待在二軍這座小廟是太委屈你了。你的職位至少應該是總參參謀長,要不要我幫你跟首長說說去?「   邱明笑著用手捶了下李成。「拉倒吧,我能在什麼位置上,首長自然心中有數,用不著你說。倒是你這個軍長要是再什麼都不考慮,我看以後早晚有一天別人會擠掉你的位置!別首長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先動動腦子想想首長為什麼這樣說,有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樣才是長久之計!」   「我不動腦?拜託!要是真的不動腦子能坐上這個軍長寶座?至於懷疑首長的權威……我看你是找死了,要是把你說的這些話傳出去,當心戰士在背後打你冷槍啊!」   四個月共同生活讓兩人結下深厚友情,說笑間李成將邱明從地上拉了起來。   「來!你這個總參謀長在上任前還是老子手下,反正總攻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你還是來幫我想想如何減少部隊傷亡吧!」   邱明嘴裡嘟囔起來,「見鬼!媽的,這次總攻可是你自己下達的作戰命令,與我何干?為什麼要我幫你想辦法!」   「誰叫首長任命你當老子的參謀長?想不出力是絕對不行的!」   邱明無奈地搖著頭,被李成拉著朝指揮部走去。遠處傳來邱明跟李成商量話語,還有李成爽朗的笑聲。「感情老子是上了賊船了,不知半路是否好下?」   「哈哈,既然是賊船豈是說下就能下得?你給我認命吧!」   五里牌,三師指揮部。   「娘的,居然是個佯攻!老子三師可是打了不少硬仗的,這要跟下面介紹自己的任務只是牽制敵人,戰士們還不翻了天?!」沈路跟馬鼎南剛騎馬回到指揮部,就丟下馬鞭一肚子火氣地罵了起來。一頭栽到行軍床,沈路不想再爬起來了。   「就是!這軍長怎麼想的?你老兄以前在三師也是堂堂一名團長,雖說後來部隊擴充了你老兄調到其他部隊當師長,怎麼說起來也算是老三師的人嘛!至於我的師裡面老三師底子可就更多了!唉,怎麼不重用自己部隊,倒是讓人家老一師、二師的部隊擔當主攻?唉,這軍長是怎麼想的啊?」馬鼎南在旁邊唉聲歎氣地說起來。   沈路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不行,這佯攻老子不幹!馬師長,直說吧,你願不願意聽我的?」   馬鼎南知道沈路心裡打著什麼主意,兩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算是湊成一堆了。「說吧,只要不是搞什麼抓癢癢之類的,咱就干!嘿嘿,你老哥不是二軍政委嗎?真要捅了什麼簍子,他也能幫咱遮掩一二。」   「去,用的著他老人家?我說你以前的膽子跑什麼地方去了?」沈路不屑地沖馬鼎南說道:「咱不是佯攻,助攻長沙嗎?呵呵,今兒個老子耳朵不好,把助跟主愣是沒聽出來!相信你馬師長當時也走神了對不?」   馬鼎南一拍大腿,惡形惡狀地笑了起來。「沒錯!我剛才只顧著欣賞炮彈爆炸了,什麼也沒聽到,呵呵,既然由沈師長指揮,咱個大老粗自然什麼都聽你的了。」   「不負責任的傢伙,搞了半天壞人我來做,好人你去當?咱可說好了,真要軍長怪罪下來,咱兩人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跑!」   馬鼎南無奈地做了個投降架勢,「得,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算了,還是說說看怎麼進攻吧。」   沈路兩眼放光說道:「炮兵不是十一點開始壓制射擊嗎?告訴部隊,咱的命令是主攻,主攻長沙!讓他們給我把吃你的力氣都拿出來,一定要給我將長沙拿下來!我看我們兩個師的炮兵集中起來,放在小吳門外,等十一點後先來個十分鐘炮火急射,將城上那些垃圾打下去,然後炮火朝兩翼延伸,我的五、六兩旅同時進攻小吳門,你的一個旅進攻北門,另外一個旅在小吳門外做預備隊,等城門一下,立刻投入到城市巷戰中去,至於機動二、八旅,咱們每師一個你看怎麼樣?」   馬鼎南不滿地說道:「搞了半天我們五師還是助攻啊?我說沈師長,就不能我的兩個旅進攻小吳門,你的旅牽制敵人,同時擔任預備隊?」   「嘿嘿,誰叫小吳門在我的正面呢?要是拿下小吳門,朝裡面一插自然將長沙守軍切割成南北兩塊,要是從北門進攻,充其量不過是把敵人趕到一師那邊去罷了,想要吃肉?免了吧你!城市突破後讓你的一個旅進入穿插作戰已經算是夠客氣的了,你還不滿足?」   馬鼎南哀歎起來。「我的命咋就這麼苦呢?得!咱就聽你的。有個機動旅總比什麼也沒有強。咱說好了,對下面交代是主攻,對上可打死也不能承認啊!對上只能說助攻,不然軍長可饒不了我們。」說完兩人對視著怪模怪樣笑了起來。   戰場上解放軍火炮沉寂下來,難得不挨炸的湘軍官兵終於可以放心的舒展開身子安全地享受陽光,同時加緊將被轟破的城牆用石頭、沙袋、木料堆積起來。只是缺口實在太多,也實在太大了,湘軍士兵索然竭盡所能,也只能勉強將缺口壘的高一些,至於城外的柵欄、拒馬、鐵蒺藜等障礙物跟陷阱之類的阻擋攻城道路設施,雖然在炮火掩護下,外面那些人已經將這些破壞的 差不多了,可因為外面就是解放軍的天下,湘軍士兵也沒那麼大膽子出城再補充部署一些,也只能由他去了。   空中敵方飛艇回去又過來,見到飛艇再次出現,城中湘軍官兵一陣慌亂,畏懼地各自尋找地方將自己隱蔽起來。空中打擊是殘酷的,可多次遇到飛艇猛烈轟炸也讓這些沒有什麼知識的人學懂了如何防備轟炸。幾個月的戰鬥讓這些人知道只要上面發現不了自己,或者趴在屋簷下、水溝中、山洞裡,飛艇對他們是構不成什麼威脅的,雖然這實在是太被動了,可總比傻站在外面讓人家炸死要強多了!   在湘軍視線中,從天上飛艇落下來兩個小黑點,黑點在瞳孔中急劇變大,迅速落在甕城內開闊地上,轟鳴過後兩團煙柱騰空升起。當飛艇臨空時候,地面上的人都躲了起來,這兩顆炸彈並沒有給湘軍及城內百姓造成什麼傷亡,只是在城內已經很多的彈坑中又增加了兩個。   湘軍士兵躲在牆角下,趴在新挖的半人深的戰壕中(跟解放軍交戰四個月,湘軍別的沒學會,挖戰壕倒學的相當優秀),等待後繼炸彈從天而降,可左等不來右等沒下,倒是花花綠綠的紙片從空中隨著秋風打著旋飄飄蕩蕩落了下來,飄落在戰壕中,街道上。飛艇朝湘軍其他陣地飛去了,過了一會兒,從其他地方也傳來兩聲爆炸聲,接著撒落彩色的紙片。   雖然湘軍哨官嚴禁士兵拾揀,說是違者格殺勿論,可總是有膽子大的偷偷將紙片撿起來,暗自交給識字的讓他唸唸到底都說了些什麼。紙片上內容很簡單,只是說解放軍馬上就要攻城,在強大的解放軍面前,小小的長沙是根本守不住的,通告他們這些士兵在解放軍進攻時候放下武器不要阻攔進攻之解放軍,只要投降必然會受到良好對待。有的紙片說城外鄉下進行了土改,貧民少地的都分了田地,他們家中父母還等著他們回家種地呢!替窮人的仇敵滿清皇帝死在長沙實在是太不值得了,要是這樣死了家中父老難道不傷心?絕大多數紙片乾脆就是投降證,按照上面說的,只要湘軍士兵不抵抗就地投降,在交出投降證後解放軍會馬上讓他們回家跟父母妻兒團聚,同時也不會因為他們曾經參加過湘軍不分田或者分壞田。   這樣的傳單對湘軍士氣破壞是巨大的,營官哨官雖然再三勸阻,甚至見到有偷藏投降證的一刀劈去殺一儆百,但效果實在不佳,這麼大的陣地上,士兵如此至多,誰知道那些人將紙片藏起來了?一個個檢查是不現實的——總不能要求士兵光著身子守城吧?   軍官正在對手下大聲怒罵,提著腰刀走來走去,威脅他們將私藏的紙片交出來,城外遠方出現密集的人群,緩慢朝長沙城圍攏過來。湘軍一陣緊張,還以為解放軍現在就要攻城了,紛紛撲到城頭準備好滾木擂石,城頭上升起了火,幾口大鍋中菜油被燒的滾燙,一桿桿抬槍、小槍、滑膛槍迅速的從牆洞中伸了出去,齊刷刷地對準了城下,同時炮城上的士兵將火炮炮彈搬出來,大量的火藥也從後面運了上來。完事具備只等城外的敵人進攻了。   全神貫注站在城牆上,神經高度緊張的湘軍官兵隱隱從風聲中聽到嘈雜的人聲,下面的人越來越近了,這時候城上的湘軍士兵聽的真切多了——從下面傳來的聲音是湖南各地方言在呼兒喚夫!漸漸的,從城上可以分辨出下面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人們裝束打扮。湘軍士兵拉著弓舉著槍的雙手顫抖了,一個個茫然看著下面的人群,這些人不是什麼解放軍,而是土生土長的湖南老百姓,是他們的父老鄉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的朝長沙奔了過來。   「快,快提防發匪攻城!還愣著幹什麼?!都給我把槍端好了!」   城頭上湘軍軍官滿頭冷汗直冒,這幾天每天外面的發匪都讓老百姓到城外來嚷嚷一番,雖然並沒有直接攻城,可抱不准哪天發匪就會裹脅百姓進攻長沙!而且就是不進攻每天這樣來一次,對部隊士氣影響也是可想而知的。現在每天長沙城內都有人偷偷從城上縋入外面,投降發匪,還有自殺的,軍官只能白天黑夜守著士兵。   湘軍在攻城的時候很習慣驅趕敵人城市周圍的老百姓在前面當替死鬼,要是發匪敢朝百姓開火,那麼必然對被裹脅加入發匪的當地人造成極大不滿,到時候要麼抵抗不堅決,要麼乾脆出城投降了。要是不開火,剛好,混在百姓後面的湘軍可以趁勢一舉登上城頭,反正是發匪那邊百姓,死也不是死自家人,怎麼說都是對湘軍有利無害的。可今天在自己老巢讓人家原樣奉還,有樣學樣來這麼一手,這些當官的算是痛苦的明白以前守城發匪是一副什麼心情了,最要命的是說不定過來的人群中就有自己親人,對親人開火,再頑固的人面對這個問題心也不能不顫抖。   任憑當官的暴跳如雷,如何威逼利誘,城上的湘軍士兵硬是無法狠下心將槍口對準自己鄉親,發匪的傳單可以不理,自己的親人如何能夠硬下心來?   那些百姓站在數百米外不再湧過來了,從百姓人群中哭兒叫夫的聲音迴盪在城頭上。   「三伢子,冇得打噠,解放軍給咱家分田地噠,快回家吧!」   「曾國藩講的嗯是嗝,春伢他爹快出來,伢子生病還在家等著你嗝!」   下面人群有說家中分了田地,等著他回家種地的;有說解放軍並不是妖魔鬼怪,對鄉親很好,讓他不要受了曾國藩欺騙的;有說孩子不想失去父親,希望他能活著回到家父子團聚的……   「我以前是湘軍吉字營地李新軒,今年五月在湖口被解放軍俘虜了,解放軍對俘虜不打不殺,還好吃好喝給我們,然後又放了我們,等解放軍解放了家鄉,回到家後,家鄉並沒有燒殺搶掠過,解放軍還給沒田的分田,沒牲口的分牲口,大家不要受當官的騙!快放下武器吧,難道你們沒見到家人在外面等著你們回去嗎?」人群中還混雜了一些原來被解放軍俘虜過的湘軍士兵,這時候也加入到勸說行列中去。   城上的眾多湘軍士兵很多都是讓曾國藩新拉過來的,給外面這麼一喊,士氣更加低落了。先是有人低下頭無力地垂下了武器,接著更多的人低聲哭泣起來,要不是城上軍官惡狠狠瞪著吃人的目光掃視著他們,很多人馬上就要打開城門衝出去與家人團聚了。   見到士兵士氣如此低落,湘軍軍官除了揮舞著腰刀恐嚇手下其他好辦法也沒有什麼,讓部隊開火打嗎?先不說這些人是否願意對家人開火,要是強制命令搞不好會造成兵變,就是他們願意打,可那些百姓都在火器射程範圍之外,想打也打不著。軍官們發愁了,人馬本來就比城外的發匪要少,現在士氣又如此低落,這發匪要是攻城,長沙還怎麼守哇!   十點鐘,聚集在城外的老百姓在解放軍勸說下漸漸朝後面散開了,可他們還待在遠處,癡癡地望著長沙城。希望解放軍不要攻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些百姓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親人不要頑抗讓人家給殺了,還是躲在安全地方等解放軍進城後馬上投降出城才可以使得家人團聚。   一門門火炮從散開的人群後面推了出來,遠方還有大量的大口徑重炮將炮口對準了長沙城。在城外炮兵陣地上升起了三隻氣球,對這些氣球湘軍士兵有些無可奈何,在湘軍軍營傳說中,只要看到氣球了,那麼敵人的炮火將很快打到你身邊,此乃千真萬確之事!打氣球嗎?下面有多少部隊在保護著?火炮、洋槍樣樣齊全,你要硬往上衝,連火炮都還沒靠近自己先被人家給撂倒了!   一支支步兵部隊在城頭湘軍眼皮底子下進入到衝鋒陣地,只是距離城牆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城頭上的武器都夠不著,不用怎麼猜測,光看這架勢湘軍官兵也知道攻城馬上就要開始了。   「城裡的湘軍弟兄注意了,我們馬上就要攻城了!用你們手中那些刀槍對抗我們的大炮無異於找死,為了能活著與家人團聚,馬上停止無謂的反抗,把強迫你們送死的狗官抓起來出城吧!只要放下武器解放軍會優待你們,讓你們回家跟父母團聚的……」   長沙城各個城門外接連響起解放軍大嗓子戰士的勸降聲,有介紹自己以前是湘軍,自從被俘虜後人家對自己如何好的,有讓他們趕快出城,家人就在後面等候的,加上遠處見解放軍攻城勢在必行,擔憂城內親人生命安全的那些百姓放聲大哭,湘軍鬥志一落千丈。   「老韋!你們炮兵團準備好了嗎?時間差不多了,等下部隊能否登上城頭可就看你們炮兵干的怎樣了!」   炮兵陣地上五師師屬炮兵團團長韋成銘正在做射擊前最後的檢查工作,聽到身後有人衝他嚷嚷著,一回頭,見是師政委徐友新走了過來。   「喲,政委啊,你怎麼有閒心到我們這裡來?呵呵,放心好了,我的這些寶貝疙瘩一定會給湘軍一個意外的驚喜!您就瞧好的吧!」   徐友新走到漆黑的火炮面前,愛不釋手的輕輕撫摩著炮管,這是一門通過商人從法國高價走私進來的十磅後膛火炮,光滑的炮身上讓戰士們刻上光復中華四個大字。   「我可告訴你老韋,師長現在已經到一線去了,他要親自看著九旅衝鋒,你要是打不開口子,小心我扒你的皮!」徐友新嚴肅地說道。   韋成銘伸出頭朝攻擊陣地望了一眼,整齊的隊列中沒見到師長的影子。「啊?師長跑前面幹什麼去?老天!這不是要我好看嗎?!炮兵團雖說火炮不少,可重炮都在炮兵師和軍直屬炮兵旅那邊,這裡可沒有……政委您怎麼不把師長給勸住啊?」   「廢話!就師長的性子我能攔得住他嗎?反正你給我將北門轟開就行!甭管炮兵師裝備怎麼樣,就你手裡這後膛炮,那可是人家湘軍做夢都想擁有的,這麼好的東西你再給我叫窮……娘的,信不信老子會撤了你?我還要到機動旅看看去,你們炮兵打起來可別草雞了。」   韋成銘衝著徐友新離開的背影大聲喊道:「放心吧!我們炮兵團決不會給師裡面拖後腿!」   前面戰士已經不再喊話了,炮兵師與各個師的炮兵部隊均做好了戰鬥準備,擔任進攻的步兵在各級首長帶領下前出到進攻陣地,戰士們靜靜地等待著總攻開始。城裡的湘軍軍官雖然很想將這些明目張膽的發匪囂張氣焰壓下去,可武器射程沒有人家遠,出城作戰又害怕人家趁勢攻城,只能待在城上靜候戰火來臨。   十一點,百姓離開後比較平靜的長沙城外突然萬炮齊轟,城外炮兵陣地上青煙瀰漫,無數的炮彈迅猛朝城牆飛奔過去,重重撞擊在牆上,火星閃現後巨大的磚石被炸成粉末。震耳的爆炸聲連成一片,比春節放煙火還要熱鬧,大地在顫抖著。滾滾濃煙將城牆掩蓋起來,更多的炮彈鑽進煙霧,裡面紅光不停地閃動著,更多的煙霧朝城外壓了過來。   偶爾顫抖的大地猛地一跳,從煙霧中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火光閃動後,一股濃烈的灰黑色煙柱翻滾著朝上升去——這是一百磅臼炮炮彈與城牆親密接吻了。   「同志們……衝啊!」   十一點十分,北門的五師九旅旅長應志峰從戰壕中一躍而起,揮舞著手中的手槍帶頭朝濃煙籠罩下的長沙城衝了上去。   九旅戰士魚貫躍出陣地,喊殺聲響成一片。在一面「打進長沙城,活捉曾妖頭」的紅旗下,五千將士奮力朝城牆奔跑過去,潮水般的人群中幾十架雲梯被戰士們抬著迅速移動著。東面喊殺聲傳了過來,在九旅發起攻擊時候,小吳門、瀏陽門方向的三師五、六旅同時展開了攻擊。   原來地上已經被破壞差不多的鐵蒺藜、陷阱在剛才猛烈的炮火中蕩然無存,緊隨著炮彈前進的戰士在城頭上敵人還暈忽忽時候,迅速衝到城下了。   後面陣地發射的炮火朝兩邊延伸,榴霰彈將城頭上沒有隱蔽好的湘軍官兵撕成碎片,掀到半空。城門方向的炮火減弱了,透過散開的硝煙可以看到城門被轟的七零八落,可裡面堆滿的沙袋將缺口給堵上了,面前的城牆被撕開了一個數十丈寬,一丈多深的大口子,大量的磚石從城牆上倒下,在缺口處堆成一個斜坡。炮城上的火炮在炮火打擊下東倒西歪,大多數都失去了戰鬥能力。   「快!快把梯子豎起來!機槍上來沒有?趕快佔領陣地掩護部隊登城!王連長,趕快讓你們戰士將堆在城門裡面的沙袋給我搬走!」應志峰站在城牆下朝後面揮著手大聲指揮著。   高大的雲梯從後面豎了起來,靠在城頭上,戰士們一個個攀登著雲梯朝城上進攻,在下面,幾挺機槍跟無數的槍口瞄準了城牆上,準備將頑抗的敵人打下來。   吶喊聲中,城牆上被炮火震的昏天黑地的湘軍士兵清醒過來,在軍官的催促下朝猛攻的解放軍展開反擊,受到曾國藩謠言欺騙的湘軍士兵,雖然剛才讓傳單與外面的百姓搞的士氣低落,可見到自己的敵人馬上就要上來了,還是拚命地反擊起來,在他們心目中,至少不能讓發匪登上城頭。石頭、陶罐、滾油從空中傾瀉下來,攀登雲梯的戰士不時發出慘叫從梯子上栽倒下來,兩架雲梯被城頭上的湘軍士兵推倒。九旅進攻一時受阻,部隊被敵人壓制在城牆下。   「掩護!一團掩護,二團進攻!機槍、迫擊炮給我打!朝城牆上狠狠地給我打!」見自己的戰士不停地掉下雲梯,應志峰眼睛都紅了,朝後面大聲吼叫著。   下面密集的槍聲響起,幾個探出頭的湘軍士兵身子一歪絕望地發出慘嚎掉了下來。如蝗的子彈打的城牆上湘軍根本抬不起頭來,同時小吳門那邊傳來「城破了」的巨吼聲。   「咚、咚……」幾聲,跟隨部隊前進的九旅迫炮連開始發言了,六零迫擊炮彈竄上城牆,城頭上的幾個湘軍士兵被掀到半空,翻滾著狠狠地慣了下來。   「上啊!三師那邊已經登上城頭了,我們五師也不時孬種!跟我上!」應志峰大吼一聲,一把推開打算攔阻自己的警衛員,舉著手槍翻身上了雲梯。警衛員連忙在後面緊緊跟隨,邊爬邊警惕地盯著城頭上的動靜,打算見到敵人立刻將他打下去。見旅長帶頭登了上去,戰士們爭先恐後朝城牆上爬去。   應志峰提著手槍剛在城頭上露頭,就看到一個湘軍管帶之類的角色舉著腰刀惡狠狠地朝自己砍了過來。甩手一槍,那名管帶胸前血水噴了出來,管帶不能置信地看看已經翻身跳進城頭的應志峰,手捂著傷口跌跌撞撞朝根本不理自己的應志峰衝了上去,提著刀打算跟應志峰拚命,沒想到卻被後面跟著爬上來的警衛員從側面狠狠踢了一腳,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大睜著眼睛看著無數解放軍戰士從下面躍上城頭,接著跨過自己朝兩邊殺去,管帶眼中最後的畫面眼前是一片血紅。   應志峰登上城頭後發覺城牆上活著的敵人並不多,幾個湘軍士兵正沿著樓梯朝上面飛奔過來,在他們身後數千湘軍士兵正朝自己這邊湧來,空中十來艘飛艇壓了下來,幾顆黑糊糊的小點從飛艇上扔了下來,濃煙烈焰從蟻群般的湘軍士兵中騰空升起。大片士兵被炸倒,人群炸開一堵人牆,可轉眼間又被後面沒死的給堵上了。湘軍士兵忘記了死亡的恐懼,瞪著血紅的眼睛發出野獸般嘶吼朝城牆這邊猛撲。   登上城牆的解放軍戰士越來越多,戰士們將密集的子彈朝猛撲過來的湘軍士兵打去,戰場頃刻變成單方面的屠宰場,沿著城牆、台階衝上來的湘軍士兵成片倒了下去,沒有死的發出狼嚎拚命朝應旅長登城的地方衝上來,卻在彈雨中被打倒。   成群的手榴彈朝城下蜂擁往上擠的湘軍士兵投了過去,低沉的爆炸聲中,反撲上來的湘軍士兵被炸的血肉橫飛。這時候根本用不著瞄準,或者準頭,只要往人堆中扔就可以了。   武器方面湘軍差的太多了。前裝滑膛槍每發射一發子彈必須站著裝填老半天,一分鐘最多可以打出兩發子彈,而解放軍這邊裝備的是後裝單發擊針槍,每分鐘可以發射六到八發子彈,同時對裝填子彈沒有姿勢要求,很多解放軍戰士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是趴在地上裝填子彈的,這樣自己暴露的面積就相當小了。而湘軍士兵卻成了一個個活靶子。至於手榴彈,更是湘軍所沒有的,密集的人群中只要挨上一顆,周圍十來人全要倒下。   在北門、小吳門、瀏陽門三師與五師將士跟湘軍展開了激烈戰鬥,首先支撐不住的是小吳門的湘軍。湘軍為了城防堅固,不敢讓新抓來的那些士兵第一個投入戰鬥——這些人聽到槍聲都會發抖,指望他們奮勇向前是根本靠不住的。只能讓老部下一窩蜂地朝登上來的解放軍反撲,但在解放軍密集的彈雨中,衝上多少就要倒下多少,老底子很快打的差不多了。萬般無奈下,湘軍軍官只能讓新參加湘軍的那些人組成敢死隊接替老部下繼續進攻,這些人原來就已經沒有什麼戰鬥意志了,剛才戰鬥場面更加嚇壞了他們——連敵人的身子都沒有靠近,自己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前輩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戰鬥力,自己又沒有受過什麼訓練,如何可以是人家對手?當五師十旅高明輝部投入戰鬥後,膽怯的湘軍士兵先是畏縮不前,接著一個個悄悄朝後縮去。小規模的退卻如同平靜的水面投入一粒石子,讓更多沒有鬥志的倒退了,緊接著倒退變成了潰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一雙腿的湘軍士兵顧不得長官如何叫罵,沿著巷子抱頭亂竄。狂吼聲中高明輝旅首先衝下城頭,與湘軍展開了巷戰。三師五、六旅一部跟隨高明輝的十旅朝湘江猛撲過去,剩下的部隊沿著城頭朝兩邊擴展,擴大自己的突破口。   東面北面的戰況吸引了城內曾國藩主意力,一營一營的湘軍被待在天心閣的曾國藩從城南調走,朝東面進城的解放軍反撲,冒著猛烈的炮火,天空的飛艇威脅,朝解放軍突破口展開反擊。曾國藩認為雖然南邊城外解放軍也不少,可他們現在畢竟還沒有進攻,要是東面進城的解放軍將長沙活生生劈成兩半,這城也用不著守了。   北門解放軍將士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堵塞城門的障礙物被戰士們搬走了,待在外面等著不耐煩的戰士們蜂擁而進。   「娘的,這湘軍跑起來還真快!告訴機動旅馬上投入戰鬥!別在後面給老子看好戲了!」眼前四處亂逃的敵人讓跟隨部隊剛進城的馬鼎南渾身上下熱血沸騰,高旅進入長沙城的消息已經從東邊敵人騷動中得到證實,自己這邊九旅將士也將敵人壓制下去,同時一步步朝下面攻去,又移動變成了快步,又由快步變成奔跑。   「師長,是不是我們機動旅可以投入戰鬥了?」袁劍不敢相信地在旁邊問道。現在戰鬥打了才不到三十分鐘,這麼早讓他的部隊投入戰鬥是袁劍做夢也想像不到的!偵察連出身的袁劍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是從一名戰士一步步爬到現在這種職位上的。渴望戰鬥,渴望激烈的戰鬥,這種信念滲透到袁劍骨子裡面,到機動旅已經覺得夠窩囊的——機動旅不可能面對真正的硬仗。今日居然有追殲四處亂竄數萬敵人這樣美事等著自己,袁劍又怎麼可能不激動?   馬鼎南挽起袖子,不耐煩地說道:「廢話!現在就看你的機八旅到底是鐵打的還真他娘的是雞把旅,趕快上來!沿著城牆朝西打!遇到的敵人只要不放下武器投降,一概消滅,明白嗎?!」   「是!機動第八旅堅決完成師長下達的命令!」袁劍敬了個禮激動地說道。至於馬師長取笑他們旅的那句話他當作沒聽到——自己機動第八旅的簡稱讓人家笑話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部隊戰士幹部別提有多鬱悶,這次要是打的好,那些嘲笑自然全都隨風而去,不值一提了。   憋氣的機八旅將士早在城外等的不耐煩了,旅長一聲令下,五千將士衝進了城面沿著城牆朝西邊猛撲過去。這些將士為了洗刷自己不是人家嘲笑的那種旅,一個個如同吃了豹子膽,大有神阻殺神佛阻殺佛的架勢,在機八旅前進道路上,那些被追上的湘軍士兵只要稍稍晚一點舉手,無情的子彈立刻衝他飛了過去。就是逃過子彈,鬼頭大刀馬上跟著就奔脖子過來了。   機動第八旅旅長袁劍是偵察員出身,相應的這支部隊在軍事訓練上特別強調單兵作戰能力,在武術上面進行了大量的訓練課時。機動第八旅除了裝備前裝線膛槍以外,每人還裝備了一把鬼頭大刀,別看他們武器裝備不如主力部隊,可在跟敵人肉搏戰中卻完全不弱於主力部隊,甚至還要更強一些。大刀翻飛中,沿途殺出一條血路。   「機槍拉上來了!」九旅戰士高興地大喊起來。   馬鼎南不用回頭就知道自己的師屬多管機槍連已經運動進來,笨重的機槍被戰士們用推著拉著進了長沙城。很快,猛烈的機槍掃射聲響起,一條條火舌朝逃竄的湘軍士兵鞭打過去,火舌掃過之處只顧逃命的湘軍士兵抽搐著摔倒在地。   活著的湘軍士兵嚇的不敢再逃,一個個放下武器縮在一旁期盼這些進城的凶神惡剎真的如他們所說會優待俘虜。   小吳門北門的先後失守讓曾國藩相信敵人主攻方向真的不在南面而是在東面跟北面。本來守衛長沙的兵力就不多,雖然從南面調了近萬人支援,可是那邊沖天的喊殺聲讓曾國藩懷疑這萬人增援上去會否是肉包子打狗。見南面還沒有動靜,曾國藩抱著拆東牆補西牆的念頭,從已經捉襟見肘的南面再次抽調了一萬部隊增援過去——反正在敵人猛烈的炮火下,這麼多部隊也無法登上城牆進行防禦。南門將近三萬守軍讓曾國藩兩次調動後只剩下不到一萬人。   十二點鐘,隨著最後一批炮彈將魁星樓徹底轟塌,炮兵師的重炮停止了射擊。南門外突然響起震天怒吼聲。等的不耐煩的一師第一旅、二師、四師、機四旅五萬多將士從地下突然冒了出來,冒著硝煙朝長沙城衝去。出膛的迫擊炮彈將天心閣所在的高地炸的塵土飛揚。湘軍部署在上面的火炮都被炸成了啞巴,根本無法向這些衝鋒上來的解放軍戰士開火。   長沙南邊城牆魁星樓至天心閣一帶在半小時內挨了大小炮彈五千餘發,平均每秒鐘就有三發炮彈落到城上。滾滾煙塵遮蔽了中午的天空,將太陽被染成了黑紅色,到處都是嗆人的灰塵。堅固的長沙城牆被百磅臼炮炮彈轟塌,炸開的磚石將缺口與陸地間溝通起來,用不著再架雲梯了,轟開的口子足以讓戰士們衝進城市。   被炮火轟的耳朵嗡嗡做響的湘軍將士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面前衝上來的是解放軍主力部隊,再想抵抗已經很困難了——到現在他們還覺得自己正在一艘暴風雨中的漁船上,上下起伏不定。站都站不穩又談何反擊敵人?   一股信念支撐著湘軍硬挺著身軀衝上城牆,疲憊地給滑膛槍裝填子彈,朝下面拚命打去。而那些衝過來的解放軍將士養精蓄銳已經好長時間了,東面、北面的喊殺聲、城破聲刺激著他們的神經,讓他們期盼著自己也能投入到戰鬥中,畢竟他們部隊才是真正的主攻。被榮譽激勵的解放軍將士不顧身邊不時倒下的戰友,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登上長沙城,打進長沙城、消滅湘軍,活捉曾國藩!除此以外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曾國藩發現自己犯了極大的一個錯誤——不該將部隊拉來拉去!在狼群般湧上來的解放軍面前,不到一萬的守軍如何是敵人對手?而增援東邊跟北門的兩萬部隊因為受到天上飛艇的威脅,現在還在奔過去的路上,你就是讓他們回來,恐怕在城破前他們也很難回來了!   三師、五師擅自將「助攻」修改成「主攻」通知部隊,戰士們猛衝猛打,把湘軍給搞迷糊了。武器不用說,人數上原本就不佔優勢的湘軍給三師、五師這麼一調動,兵力就更加捉襟見肘了。東線、北線、南線,各條防線人數不足,防禦部隊叫苦連天,盼望有人支援的時候,大批湘軍士兵卻在城內街巷中來回奔波,被天上的飛艇轟炸著,聽著四方城破聲,不知如何是好,到底應該支援那邊了。   潮水般蜂擁上來的解放軍戰士沿著轟塌的城牆,奮力朝上登去。城牆上出現了湘軍火槍隊,想要將子彈射向攻上來的解放軍人群,可衝鋒部隊的火力支援部隊開火了,呯叭聲響成一片,城頭上的湘軍士兵一排排摔倒,後面的接著又補上。天心閣並不高,也不是很大,沒多少時間,在這裡光從城牆上摔下來的湘軍士兵就已經上百了。   「大帥,九帥在瀏陽門城樓上陣亡了!瀏陽門已經失守,三千將士無一倖存,發匪正朝這邊打來!」曾國藩正在天心閣竭盡全力指揮部隊抵擋敵人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從瀏陽門方面奔過來一員營官哭喪著臉將東邊戰況告訴了曾國藩。   從東面、北面傳來吶喊聲,看樣子那邊的發匪已經衝進城了。而魁星樓、南門,槍炮震天,從天心閣可以看到數萬人馬上就要湧上城了,抵擋敵人的湘軍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曾國藩眼前一陣發黑,老淚縱橫流下。「十年心血啊!沒想到今日毀於一旦!」   「大帥,快撤吧,敵人馬上就上來了!」曾國藩的五弟曾貞干剛上前說完,從下面飛來密集的彈雨擊中了曾貞干後背,一聲沒吭曾貞干栽倒在地,手腳抽搐兩下不動了。彈雨中曾國藩身邊的親兵倒下一片。曾國藩自己右胸也被一發子彈擊中,渾身所有力氣突然不翼而飛,軟軟的跪了下來,斜著身子倒下,頭上的紅頂帽子不知道滾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帥,大帥!」迷迷糊糊中曾國藩感到自己耳邊有人焦急地叫著。整開眼,眼前一片迷茫,自己被手下扶著坐在地上。曾國藩感到胸口一陣巨痛,咳嗽兩聲,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劇烈咳嗽使得中槍地方鮮血急速湧了出來,身邊人想用力按住,鮮血卻從指縫間流出。曾國藩耳朵裡轟鳴做響,天空變成一片血紅。   「大帥,發匪已經衝上城了,快撤吧!來人呀!快將大帥扶到安全地方去!」   城裡已經沒有什麼地方對湘軍來說是安全地方了,到處都是槍聲,到處都是解放軍戰士吶喊聲。曾國藩感覺自己被親兵扶了起來,不知算是架著自己還是拖著自己朝天心閣下面逃去。   「放肆……放開我!我的官帽呢?!」曾國藩剛說了幾句話,立刻又劇烈咳嗽起來。   「大帥,您的帽子。」有人在旁邊必恭必敬將曾國藩掉下的官帽拿了過來,好心地幫失去力氣的曾國藩戴好。   「多……多謝了,扶我到那邊……不用管我,你們下去吧。」   曾國藩用力掙扎了兩下,將身邊的親兵推開,雖然曾國藩並沒有什麼力氣,可是那些親兵還是乖乖放開了他,在旁邊小心地看著,生怕曾國藩摔倒在地。曾國藩扶著被炸去上端的柱子,將身子直立著面朝北面站好。身後槍聲越來越近,那些敵人已經衝了上來。知道自己身後就是主帥的湘軍士兵,用血肉之軀拚命抵擋著,可上來的敵人實在太多,不是殘餘的幾百湘軍可以抵擋得住的,敵人還是一步步畢竟曾國藩,活捉曾妖頭的口號喊的震天響。   曾國藩身邊的親兵見大帥不肯再走,而天心閣下面也出現了從南門攻進來的大批敵人,知道自己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轉身幫湘軍抵擋近在眼前的敵人。垂死的慘嚎聲在天心閣上響成一片。   曾國藩本來還想將官服整理一下,可渾身上下實在沒有力氣,只能靠在柱子上略微拉了拉衣服,手扶著柱子慢慢支撐上去,將官帽扶正。這些動作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剛扶正官帽,曾國藩劇烈的咳嗽兩聲,從口角流出的血沫將被硝煙燻黑的殘柱染上血色。身後傳來一陣爆炸聲,一股熱浪跟湘軍士兵慘叫聲同時傳來,曾國藩感到後背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一下,眼前人身上的肉塊碎屑從後面飛濺過來。活捉曾妖頭的喊聲已經近在身邊了。   曾國藩顫抖著手從腰間掏出一支手槍,慢慢對準了心臟所在處,心裡苦笑兩聲。前面三次自殺自己總是被手下搶救過來,今天算是到頭了。十年心血,十萬湘軍,只是不到兩年時間就會飛湮滅,湖南全境都成了人家天下,今日自己最後的城池長沙也被攻破了,自己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難道當人家俘虜被發匪嘲笑嗎?想到這裡,曾國藩大聲喊了聲「皇上……」朝自己心窩處奮力扣動了扳機。一聲清脆的響聲後,曾國藩慢慢軟倒在天心閣上。被他扶正的紅頂子從頭上滾落下來,轉了兩下掉到城下去了。 第二部 第二十七章   九月的金秋,北京城外香山上的楓葉紅遍山林,夕陽下整座山如同著了火,涼風吹過,紅浪翻滾。   「報!……王爺,長沙有消息傳來!」   恭親王奕訢正陪著英法公使在香山寺欣賞秋景,半山山路上有人飛快的朝上面跑上來,還沒靠近涼亭就被恭親王的近衛攔了下來,那人交代兩聲,近衛很快讓到旁邊,衝上來的人還沒接近就大聲喊了起來。   「兩位慢坐,本官去去就來。博川,你陪兩位公使好好聊聊。」奕訢微笑著跟卜魯斯、布爾布隆兩位公使歉意地打聲招呼,朝騎手走去。   「公使先生,你們英吉利沒有如此壯觀景象吧?遠上寒山石徑寫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軍機大臣兼總理衙門大臣文祥搖頭晃腦嘴裡唸唸有詞。   文祥字博川,號文山,他是滿洲正紅旗人,道光年間的進士,隨口說句唐詩對他這樣的進士來說跟吃飯一樣,實在是太簡單了。   卜魯斯與布爾布隆兩人聽的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這位大臣在說什麼。文祥見兩位公使唯唯諾諾,心中暗自好笑,自己跟他們談經說詞不能對牛彈琴一樣?別看這些鬼子船堅炮利,可在這方面他們還不如個泥腿子——連泥腿子都知道隨口說上兩句詩詞呢!   文祥微笑著掩飾自己瞧不起老外的心態,舉起酒杯道:「呵呵,喝酒喝酒,公使先生,多虧了兩位多方奔走,保定的練軍才能這麼快改良裝備。今日大家坐在這裡好好的痛飲兩杯,晚上在這裡賞月!」   卜魯斯跟布爾布隆交換下眼神,舉起酒杯高聲說道:「乾杯!祝賀上海在我們英法軍隊協助下徹底的解圍。也預祝早日消滅叛匪,恢復中國安定秩序!」   交杯換盞中,三人談笑起來。   奕訢見那名差役面色不對,心中已經起了不祥之兆。回頭看了眼談笑風生的文祥他們,小聲問道:「怎麼?長沙怎樣了?」   「大人,發匪攻陷長沙了!據城內逃出來的人說湖廣總督、大學士曾國藩自殺殉國,城內六萬守軍無一倖存,兩宮太后召親王趕緊回宮!」   奕訢眼前金星亂冒,自從前年領導中樞後,自己急待應付的無非軍事、外交兩樣問題,前者付之曾國藩,後者自己親自抓,現在曾國藩一死,大清半壁江山化為烏有。尤其可慮的,長沙之失,標誌著湖南徹底淪陷,大清從此失去了最重要的糧草來源,那些部隊沒有糧草如何行動?至於發匪通過兩湖不管是北上或者南下還是西進,均可以隨心所欲,回亂、捻匪、苗亂配合下,大清如何招架?難道兩百年的大清就要亡於今日不成?   「知道了。下去吧,本官馬上回宮。」奕訢無力地對差役揮了揮手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朝文祥他們那邊走去。   前兩天從上海那邊剛傳來勝利消息,重創發匪偽忠王李秀成部,據俘虜的長毛交代還重傷了李秀成。北京上下一時舉城歡慶,祝賀發匪滅亡就在眼前。可今日對大清來說比上海更重要的長沙在堅持了三個月後終於被楊匪攻陷,至此朝廷與兩廣、雲貴間陸地聯繫徹底斷線,只能靠海路了。這事兩宮太后先知道,而自己卻因為陪著洋人到香山賞楓落後於太后,這說明了什麼問題?是否太后對自己有了看法?奕訢眼前一片黑暗,宮裡的鬥爭他是很熟悉的,要是在太后那邊失寵,自己就算完了!不過太后召自己趕緊進宮應該還是信任自己的,不然大可先宣別人覲見。   「來人啊。」   「大人,什麼事?」聽到奕訢叫聲,身邊隨員從旁邊走了過來。   奕訢低聲交代道:「叫文祥過來一趟,不要驚動公使。」   「喳!」隨員半跪行過禮後轉身找文祥去了。   奕訢低著頭慢慢踱步想著丟失長沙對自己的命運。武昌、長沙先後失陷,那些洋人自然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看大清笑話了,面子上掛不住的兩宮太后會不會找替罪羊?婦道人家不可以常理推論之。這曾國藩一死百了,可自己找誰頂替?褫職逮問應該不會,可反躬自責是免不了了。   「大人,您找我?」   文祥從涼亭那邊急匆匆走了過來。   「長沙失陷,兩江總督曾國藩自殺。」奕訢開門見山低聲說道。不理震驚的無以復加的文祥,奕訢繼續道:「實際上長沙失陷是在本官預料之中的事情,兵微將寡的曾國藩如何可以抵擋住數十萬發匪晝夜圍攻?可練軍正在訓練,博多勒噶台親王的部隊正在河南跟捻匪作戰,四川總督駱秉章又被發匪石逆所部陷於四川,朝廷一時到哪裡找援軍去?唉,多難之秋哇!」   「這個……」文祥一時不知如何說才好,說起來自己也是軍機大臣,可實際上事情都是奕訢在辦,自己頂多只能算在旁邊打打下手。奕訢一說長沙被發匪攻陷了,文祥首先想到的就是震怒的兩宮皇太后,這年輕的寡婦要是發起怒來可是不會管自己是否在其位謀其政的,搞不好跟肅順一樣人頭落地都有可能!   「兩宮太后召我覲見。博川你說說看,現在應該如何是好?」有些亂了方寸的奕訢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禮賢下士起來,真要無語應對太后,自己的前途就算完了!   文祥想起自己剛才所說的練軍,精神一震說道:「大人,現在保定的練軍已經裝備完畢,同時參照洋人軍隊進行過訓練,是否可以讓直隸總督劉長佑率領這些練軍南下與發匪決一死戰?同時命奉天、吉林、黑龍江、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練軍朝保定集結,在從洋人那邊再買些洋槍洋炮裝備他們後,後繼作戰。這樣我們可以有十萬大軍南下剿匪,而上海那邊李鴻章的五萬人馬加上洋人答應派來支援的三萬大軍,局勢還大有可為啊!」   「可遠水解不了近火,湖南全境已經淪於發匪,湖北南部也被發匪攻陷,北部卻又有捻匪作亂……這些捻匪真正該死!」說道捻軍奕訢簡直氣的咬牙切齒了。   「命劉長佑率領練軍先會同博多勒噶台親王的蒙古精騎剿滅捻匪,捻匪滅,發匪如斷臂膀。洋人船堅炮利,南方多水,很適合洋人兵船作戰,到時在洋人配合下,發匪必然被剿滅!今日發匪不過迴光返照而已,不足為患。大人又為何擔心哉?」   奕訢默默點了點頭,「這事情你先別告訴英法公使,沒得讓人家笑話我們。本官現在馬上覲見太后……至於兩江總督,博川你看李鴻章如何?」   「可以,就他好了,大人您看是否提拔李鴻章為大學士?另外我還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奕訢精神一震,兩眼立刻活了過來。「何計?」   文祥看了看周圍,低頭小聲在奕訢耳邊說道:「既然剿匪不利,為何不能撫匪?據諜報楊匪與江寧之洪匪並不是很和,江寧發匪還多次從楊匪那邊掠奪子女財物,使得楊匪手下多有不服。同時洪逆秀全對楊匪也心有揣測,兩方現在只是面和而已,大人為何不派人去與楊匪進行聯繫,使得他投奔大清?即使無法招撫,也可以讓江寧對楊匪大起疑心。若兩方內訌,自然更是上上大吉了。」   奕訢擊節叫好,整個人從剛才突聞噩耗中甦醒過來,「好計!一方面派人跟楊滬生進行聯絡,盡量爭取他投奔大清——如此人才不為我所用豈不可惜?至少也要讓他手下投奔過來幾位。另一方面派人到江寧與楊滬生佔領的地方散發謠言,就說楊滬生已經暗中與我們聯繫,打算反正歸順我們。江寧的洪匪疑心甚重,很有可能自毀長城。」   文祥得意的笑了起來,「若不容於江寧,楊匪自然會投奔大清,現在佔領的湖南、江西、福建、浙江到時候不費一兵一卒不戰而歸順了。」   「你看派誰去好?」奕訢彷彿眼前已經見到楊滬生跪在他面前祈求自己饒恕他犯上作亂之罪了,雖然戰場上打不過楊滬生,可搞這種手段,大清還是會讓楊滬生瞠目結舌的。想明朝棟樑不就是我朝皇太極略施小計讓昏庸的明朝皇帝自己給殺了?今日江寧的洪秀全還不如明朝崇禎皇帝,自然是更加好對付了!   「此人官不能太大,太大萬一楊匪心懷叵測豈不危哉?」文祥考慮半天,開口說道:「據查楊匪是浙江鄞縣人士,何不讓沈淮兄前往一行?老鄉見老鄉,再怎麼說楊匪也要給東川兄面子。另外大人可以跟太后建議讓新進進士翰林院編修張孝達一同前往。」   奕訢對文祥的人選感到十分滿意,點頭贊同道:「就這麼說定好了,希望可以盡快將干戈平息下來。我們到那邊去吧,跟他們打聲招呼我們就馬上回宮。」   回到涼亭兩位公使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奕訢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信步走到座位坐了下來,端起酒杯笑道:「不好意思,有些小事耽擱了一點兒時間,公使閣下,本官自罰自己一杯如何?因宮中公務繁忙,本官與博川大人馬上還要回宮,今日不能奉陪二位公使了,實在是抱歉。」   英國公使卜魯斯端起酒杯,低頭看著酒杯在手指間捻動著,臉上露出一絲詭笑:「親王閣下是否接到長沙失陷的情報了?」   雖然卜魯斯的聲音並不大,可聽在奕訢與文祥耳邊簡直比青天霹靂還要響,奕訢還可以略微鎮定,可文祥端著酒杯的手不由抖動了一下,酒水從酒杯中灑了幾滴出來。   奕訢看了眼文祥,雖然自己不想這麼早將這個壞消息讓外國人知道,免得他們又用這個消息威脅自己,可文祥剛才的表情將什麼都告訴了這些老練的外交家。奕訢微微露出笑容,鎮定地問道:「不錯,長沙是被發匪竊據了。不知公使閣下是如何得知的?」   布爾布隆還以為卜魯斯是在說笑話,可看到文祥的臉色知道事出有因,至於奕訢坦然承認了,布爾布隆現在興趣就在看看這兩位到底怎樣表演。他心中對卜魯斯有些怨恨,這麼重要的事情事先居然一點都沒有通報自己,虧他們英國還說跟法國共同維護大清的秩序呢!   卜魯斯聳了下肩膀,輕輕將酒杯中的酒抿了一口。「親王閣下,您應該知道我們英國人的輪船是很快的,昨天晚上我就已經知道你們大清軍隊在長沙打了一場大敗仗。親王是否打算將這個消息對我們隱瞞呢?」   文祥連忙在旁邊說道:「不敢,我們也只是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對朋友之間又怎麼可能隱瞞呢?」   奕訢將酒杯中的酒慢慢喝了下去,淡淡對卜魯斯說道:「只是一場平常的敗仗而已,對大清來說無關大局,公使閣下用不著替我們擔心。」   「兩江總督自殺,六萬軍隊一日內全軍覆沒這是無關大局的小事情?親王真會開玩笑。」卜魯斯不慌不忙地將自己知道的消息說了出來。   法國公使布爾布隆眼睛瞪的可以跟牛眼相詡美了,他還不知道太平軍竟然能攻破堅固設防的長沙城,並且將六萬大軍在一天的時間裡全部消滅!為什麼自己在天京的時候就沒有看到那些腐敗的傢伙還有這種力量?布爾布隆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被卜魯斯給騙了,想法國軍隊要是想一日間全殲六萬曾國藩率領的部隊也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要跟這樣的敵人打仗……天哪!這需要多少英勇的法國士兵衝進惡魔的懷抱中?   「既然閣下消息如此靈通,應該知道您的國家軍隊在溫州打的那場戰鬥吧?不知這等重要事情為何不跟我們大清說呢?」   奕訢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既然自己這樣說就是告訴他們不要再在這裡糾纏不休了,可這些外國人為什麼特別喜歡挖人身上瘡疤呢?既然要挖瘡疤,自己也可以挖一下洋人心中疼痛——雖然打敗洋鬼子的是發匪。   也許是酒喝多的原故,卜魯斯跟布爾布隆的臉色有些紅了。   「那只是亨利那個廢物貪功冒進,中了土匪的圈套而已,何況只是小有傷亡,算不了多大敗仗。而且我們不是很快就在上海將悍匪李秀成率領的發匪主力擊敗了?」卜魯斯強辯道。卜魯斯在得知一千多的英法聯軍讓溫州部隊給包了餃子後,當時氣的差點將房子給放火燒了。高貴的白種人居然敗在這種低劣的黃種人手裡!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亨利·麥肯森上校團長幸好不在卜魯斯面前,不然他真有可能親手將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活撕了。   得知噩耗的卜魯斯連夜找到法國公使布爾布隆,將這個壞消息告訴了他。倆人雖然在別的地方有太多的不一致,但在將這消息對清朝官員隱瞞方面倒是一致的,難道告訴人家自己的軍隊跟他們清軍一樣無能嗎?說出去他們的面子擺到什麼地方去?這事情只能是能隱瞞多久就隱瞞多久,最好趕快從戰場上找回面子,要是能將溫州那幫該死的匪徒全部消滅就更是上上大吉了!   可惜,卜魯斯他們沒有想到自己想隱瞞的消息人家早就已經知道,今日給奕訢這麼一說卜魯斯感到什麼面子也沒有了。   「親王閣下,既然你們沒有誠意,我看我們也沒有合作下去的必要了,我馬上通知國內,讓過來的軍隊全部回去!至於那些武器,你們要是有辦法還是問其他國家買好了!」惱羞成怒的卜魯斯惡狠狠地沖奕訢嚷嚷起來,站起來坐視欲走。   奕訢剛才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雖然這個卜魯斯顯得很沒有教養,作為知道禮儀廉恥的自己也不該把人家心中瘡疤捅出來。卜魯斯一威脅,奕訢心中更後悔了,說硬話很好說,但說出來的話要是收回去可就不好收了!大清的軍隊在跟發匪交戰中可以說是一敗塗地,要是沒有這些洋人幫忙,該怎麼收場奕訢還真不知道。   「公使閣下,您想到哪裡去了?呵呵,本官只是認為大家有什麼事情應該互通有無,不必彼此隱瞞。本官知道你們兩國的軍隊乃是當今世界上最強軍隊,要是對你們沒有誠意,我們也不會請求你們幫忙了。」心急著要趕回宮城的奕訢見卜魯斯威脅自己,只能尷尬地笑笑給他說些好話。   剛才奕訢才說過英軍打了敗仗,現在又說他們軍隊乃是天下無敵的,卜魯斯怎麼聽怎麼覺得實在是太諷刺挖苦了。只是見奕訢一臉真摯地望著自己卜魯斯才強嚥下這口氣。   「既然如此算是本人誤會了親王閣下剛才所說的話,本人在這裡向親王表示遺憾。」卜魯斯悻悻說道。原來的那股氣勢在奕訢提到溫州之戰後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戰敗之軍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誇獎的。   文祥偷偷鬆了口氣,剛才恭親王一提溫州,文祥就知道大事不妙。這些洋人是那麼好惹的?別看發匪將洋人玩弄與手掌之中,大清可是在他們面前吃的苦頭太多了!道光、咸豐兩代皇上都在洋人手裡吃了大虧,第一次賠了些銀子,第二次就讓人家將園子給燒了,皇上逃到外面,於癸卯崩在承德,這要是再因為逞口舌之快跟洋人發生衝突,那還了得?下次恐怕就是江山社稷不保了!恭親王先軟下來,文祥就鬆了半口氣,等卜魯斯不再追究恭親王所說的話,並且還表示了遺憾,文祥提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布爾布隆想的倒比較簡單,溫州打了敗仗,自己的法國軍隊損失並不大,主要傷亡都是英國人,從內心深處他還對英國人丟盔棄甲有一絲高興,雖然現在英法兩國關係很好,可拿破侖戰爭中雙方結下的怨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了結的。自己自然是死的越少越好,而英國人最好一次死上上萬人,那就實在太美妙了!   「兩位公使,宮中還召本官有事相商,本官先回去了。不知二位……」奕訢有意拖長了聲音。   「親王閣下忙你的好了,我們兩位再在這裡看一會兒,晚點回去。」卜魯斯揮了揮手說道。   奕訢遲疑一會兒道:「那好,我會讓人保護兩位公使的,你們慢慢賞楓,本官先告辭了。」   「交代下去,告訴今天執勤的都統,兩位公使回城的時候不要阻攔。另外要絕對保證兩位公使的安全,不得出什麼漏子!」奕訢跟手下低聲交代後帶著文祥下山回北京了。   「卜魯斯先生,我們為什麼不一起回去?」布爾布隆端著酒杯站起來走到涼亭邊,看著紅燦燦的山坡開口問道。   卜魯斯站起來走到布爾布隆身邊,「難得出來走走,這麼早回去幹什麼?」   「說起溫州,不知卜魯斯先生對他們有什麼看法?這些叛匪跟我們所知道的江寧叛匪並不一樣啊?」   「他們只是對我們新式武器掌握的比較好的土匪而已,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至於在溫州那場小小的接觸,實在說明不了什麼。反而更加說明他們對我們海軍無可奈何——有海軍保護的陸戰營不是在上萬土匪圍攻下安全的撤退了嗎?放心吧,海軍!我們的海軍對這些不知道大海是什麼的土匪來說是不可想像的,布爾布隆先生,我們兩國在日本的艦隊不是馬上就要到上海了嗎?到時候會讓他們嘗到皇家海軍大炮的威力的!」卜魯斯唾沫液子橫飛手舞足蹈地說道。   卜魯斯在布爾布隆面前大談海軍如何如何,說起海軍,布爾布隆不知是什麼滋味了,跟英國海軍比起來,法國海軍實在算不上什麼,在日本的艦隊跟英國人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自詡為軍事強國的法國也只能說自己是世界第一陸軍強國,而海軍……酸葡萄的心態讓法國人只能說你英國有本事到陸地上跟我鬥鬥!      「中將閣下,拐過前面彎頭就是江海關,士迪佛立將軍與法國賈敏將軍、卜羅德將軍均在那裡等候迎接閣下。」   英國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是上,引水員艾約瑟走到站在船頭眺望黃浦江的丘珀中將身邊,哈著腰,繪聲繪色地說道:「在岸上除了將軍,還有大英帝國駐上海領事麥華陀與清國最高地方官員。他們可是期待將軍到來已經很久了,在城裡巡撫大人擺了盛大的酒席歡迎將軍到來。」   任艾約瑟如何在身邊討好自己,丘珀只是保持幽雅的微笑回敬這位在中國工作的英國同胞。作為一名英國皇家海軍將軍,丘珀中將對不必要的應酬根本不感興趣,甚至認為這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只有東方人才會將寶貴的時間用來交杯換盞中。丘珀中將現在最希望的是自己率領的這支艦隊能夠盡快補充水和糧食,充實彈藥,好投入到戰鬥中去。一想起將要面對的戰鬥,丘珀身上的血液燃燒起來,整個人被激情所鼓舞,能為大英帝國鞏固在中國的利益,這是作為一名皇家海軍軍人所應盡的職責。   站在兩千三百七十一噸的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上的丘珀中將望著自己身後艦隊,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可笑容很快又隱藏起來。   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是這支艦隊的旗艦,在它後面魚貫跟著大大小小十三艘軍艦,這些軍艦中既有十艘飄著英國皇家海軍旗,也有三艘的桅桿上飄揚著三色旗。十三艘軍艦擁有四千名軍人,二百五十多門大小火炮。   這支聯合艦隊實際上是臨時拼湊起來的。就在去年的日本,由於驚馬沖了日本薩摩藩的大名行列,英國人理查德森被護衛的武士砍死,英國人對此向薩摩藩提出交出兇手以及賠款。可竟然遭到無視!這對於當時正在日不落帝國頂峰的英國而言,那是絕不能容忍的挑釁,因此,就在三個月前的七月,包括尤里亞勒斯號在內的七艘英國艦艇駛入鹿兒島灣內,依仗裝備有最新式的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炮,在雨夜炮擊了鹿兒島。讓丘珀滿意的是,自己率領的聯合艦隊在對日本軍事行動中體現出遠遠強於日本軍隊的戰鬥力,雖然旗艦的艦長大副不幸中炮身亡,但鹿兒島城在壓倒性的炮火下有十分之一被焚燬,炮台和艦艇也幾乎全部被破壞。在看到差距後明智的薩摩藩迅速低頭認錯,積極向英國表示和好,不光賠償了損失,同時還迫使下手武士切腹謝罪。   而後面的法國軍艦,則是因為日本長州的攘夷派炮擊美國商船和法、荷軍艦,在美國軍艦先行報復以後,賽西爾將軍麾下的東方艦隊在六月進行了幾乎是一邊倒的報復攻擊,即便如此,美、法、荷三國還希望聯合兵力雄厚的英國進行更大規模的報復活動,頓時列強艦船雲集橫濱港,準備著好好教訓教訓長州的大膽狂徒。   但是這時候丘珀和賽西爾分別接到本國關於率領英法海軍增援上海的命令——中國也有長州、薩摩這樣的無法無天需要公正的西方國家鎮壓——或者說是教育一番。   一方面由於美國、荷蘭恪守中立,一方面也需要留下一定的威懾力量,它們以及一部分尚且需要休整的英國艦艇依然留在橫濱待命,而丘珀中將則率領英法艦隊疾速向上海奔馳而去。   「閣下,我們到了。」丘珀中將正在回憶自己的光輝戰史,艾約瑟在身邊叫了起來。順著艾約瑟芬的手指方向,丘珀看見了江邊的綠樹叢裡,有一排白牆黑瓦的西洋建築,而其大門,卻是中國風味盎然的牌樓,上書三個大字︰「江海關」。   「轟!轟!轟!」隨著冉冉上升的白煙,先期過來停泊在黃浦江的英法軍艦同時鳴放十五響禮炮,巨大的轟鳴聲在空曠的江面上久久迴盪,徐徐淡薄的白煙如同棉絮將停泊的軍艦籠罩在煙霧中。尤里亞勒斯號一邊施放禮炮贈答,一邊在艾約瑟引導下進入泊位停車拋錨,丘珀整了整潔白的禮服,走下了艦橋。   舷梯下面,高舉著船槳行禮的小艇正在恭候他的到來,不遠處,同樣的小艇也在法國賽米勒密斯號巡航艦舷梯下待命。   丘珀中將伴同的隨行人員登上小艇後,水手們隨著號子的節奏有力蕩起木槳,小艇飛快地駛向碼頭。碼頭上早已鋪好了絳紅的地毯,兩旁彩旗招展,見小艇朝岸邊駛來,彩旗上下翻飛著,震耳鞭炮辟里啪啦的響起,沒有充分的鞭炮燃燒釋放出白色煙團,朝空中緩緩升去,地毯另一端站滿了金飾禮裝的英法軍官以及花翎朝服的滿清官員。   丘珀中將一踏上地毯,分列兩旁的儀仗隊一同立正,各舉刀槍敬禮致意,軍樂隊也奏起了《統治吧,不列顛》這首他聽了無數遍,但每當聽到熟悉的旋律,便總會讓他興奮異常的名曲。按捺住內心的激情,丘珀緩步而前,一邊舉手答禮,一邊在心裡慢慢的跟唱︰「統治吧,不列顛!不列顛統治著海浪;不列顛絕不,絕不,絕不,甘為奴!」   一曲歌罷,他走到了迎接的官員跟前,《馬賽曲》的旋律又迴盪在江邊,丘珀中將停下腳步,朝後望去,從賽米勒密斯號過來的法國賽西爾中將也到了。   「將軍,自從得到將軍率領艦隊增援上海後,按照中國人說法,鄙人真是茶飯不思日夜期盼著將軍能夠早日到來。今日總算將將軍閣下盼來了!塞西爾將軍,很高興在上海見到閣下您。」   《馬賽曲》餘音還迴盪在江海關上空,塞西爾中將已經上了岸,隨著激昂的曲調邁著穩重步伐來到丘珀中將身邊。在人群前列久候的英國駐中國總司令士迪佛立將軍熱切地迎了上來,面臉堆笑地垛麼多比溫州發匪口徑還要大的後膛炮,李鴻章消失了的勇氣立刻又恢復過來。   「將軍,有如此威武之師光臨鄙國,真乃我大清子民之福分啊!相信將軍部隊開上前線,那些宵小之徒只能豕突狼奔,望風而逃了。」李鴻章看著一門門從身邊開進英租界的大炮,搖頭嘖嘖稱羨。   被人稱讚總是好事情,只是丘珀一直相信大英帝國在世界上是無敵的,所以對李鴻章的讚美之詞也不覺得如何值得興奮。「這些只是我們大英帝國與法蘭西帝國幫助貴國平定暴亂的一部分部隊。真正的主力部隊很快也會到達上海,到時候還需要李大人好好安頓他們。」   通譯將丘珀所說的話在李鴻章耳邊迅速翻譯過來。李鴻章眉毛輕輕佻了一下。   認為有優勢火炮助陣,打敗發匪是毫無疑問的李鴻章,對英國軍隊源源不絕來到中國,骨子裡有一種畏懼心理。   自從知道英法聯軍幫助大清平定叛亂後,李鴻章的心理是極為矛盾的,靠清軍想要消滅發匪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了,連滌帥率領的十萬湘軍都全軍覆沒,兩江總督曾國藩落了個自殺身亡的結局,他的裝備低劣的淮軍又能有多大作為?搞不好自己就要步上曾國藩後塵!從這一點上講,李鴻章是希望外國軍隊能扶持一下大清的。   但發匪誠然可恨,這些英國人要是在消滅了發匪賴在中國不走了呢?大好河山不是等於平白送給洋人了?引狼入室的例子在中國數不勝數,曾國藩實在害怕自己變成現代石敬塘,要是英國人竊據了江南,李鴻章的祖宗在地下也是不得安生的。雖然自己想出了以夷制夷,借助法國人、俄羅斯人來控制英國人,可誰知道效果會怎樣,別雞飛蛋打就好了……   「轟……」   李鴻章正想著,身後不遠處正在開拔的英國炮兵部隊中傳來一聲爆炸,熾熱的空氣迅速從爆炸地點擴散開,衝擊到李鴻章後背。多年戰鬥經驗讓猝不及防的李鴻章敏捷地伏在地上,耳邊全是驚呼聲、洋婦的尖叫聲、被炸士兵的慘嚎聲、炮車上攜帶的彈藥殉爆後接二連三發生強烈爆炸聲。李鴻章就聽到彈片颼颼從身邊掠過,嚇的他緊緊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石塊碎肉重重擊打在李鴻章後背上,把李鴻章砸的差點背過氣去。爆炸停止後,李鴻章趴在地上搖了搖頭,這才發覺腦袋上的官帽早就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摸摸自己腦袋發覺還長在頭上的李鴻章終於敢抬起頭來,朝士迪佛立他們剛才站的地方望去。他現在祈求上蒼千萬不要讓士迪佛立跟這些英法高級軍官出什麼問題,不然這個場面就更加不好收拾了!   讓李鴻章欣慰的是,他看到那些洋人軍官正顫巍巍從地上爬了起來,失魂落魄表情一覽無餘。這些人身上灰塵不少,但好像都沒有受傷。李鴻章剛提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聽到爆炸聲比自己趴的還要快!   這時候李鴻章才有心情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邊站起一邊朝爆炸發生地方望去。在李鴻章眼裡,剛才發生爆炸的地方一片狼籍。幾門剛才讓李鴻章讚歎不已的火炮現在東倒西歪沒有隊形的散落一地,一門炮車被炸的稀爛斜倒在地上,厚重的火炮被甩在數米外的地上,火藥薰黑扭曲變形的炮車升起裊裊青煙,空中一團灰暗的煙團正在上升。   圍觀的百姓與那些興高采烈歡迎家鄉人到來的英法兩國在上海的紳士淑女現在很沒有面子的發出尖叫四處亂竄著,而維護治安的淮軍士兵正大叫著「抓人」徒勞地想將發瘋的百姓攔住,將製造悲劇的亡命之徒抓獲歸案。地上英國炮手躺倒一地,呻吟聲,哭叫聲讓人覺得無比淒涼,剛才的爆炸至少讓十名以上的英國士兵永遠成為異國野鬼。爆炸點附近原本維持秩序的淮軍士兵與老百姓橫七豎八趴的到處都是,哭爹喊娘聲咒罵聲讓人覺得到了修羅場。   站起來的丘珀中將驚呆了,原本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變成了他的手下淒慘的死亡之旅,這讓丘珀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把暴徒抓起來!傳我命令,快讓部隊封鎖所有路口!這裡一個人也不許漏網一定要將暴徒抓獲!沒用的東西,要是抓不住我讓你們集體給洋人陪葬!」   大清在上海最高官員正在丘珀中將眼中上竄下跳著,這個踢一腿,哪個打一拳,不停地衝著自己手下發火,通譯將那人所說的話快速在丘珀旁邊翻譯過來。   「將軍您沒事吧?」命大的士迪佛立驚魂未定從地上站起來後連忙走到丘珀中將身邊,替他拍打身上的塵土。   士迪佛立將軍本來在三月就任滿可以回國了,只是因為一月份在浙江他率領的部隊讓解放軍打的落荒而走,幾千人馬沒有幾個可以逃出來,連自己的參謀都變成了人家階下囚,這讓士迪佛立覺得大丟臉面。任滿的士迪佛立通過國內關係,請求繼續留在上海一定要找回丟失的面子。   在七月政府決定對太平軍動武後,原本准將軍銜的士迪佛立正式被任命為英國駐中國遠征軍陸軍司令官,並且升為陸軍少將。   陞官後的士迪佛立在九月份與太平軍忠王部隊交戰中身先士卒,率領英法聯軍與清軍密切合作,打敗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忠王李秀成部隊,並且讓李秀成因為重傷而死。太平軍良好的勢頭又讓士迪佛立給壓了下去,現在英法聯軍正在順利的朝天京進軍中。可就是在這麼好的形勢下,國內增援中國的援軍卻在剛登陸就發生了如此悲慘事件,要是丘珀中將有了什麼損傷,士迪佛立是無論如何難咎其責的!   嚇出一身冷汗的士迪佛立顧不得身上多處疼痛,連忙在丘珀身邊不停地表達著關心。   「馬上查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部隊的傷亡數字盡快統計上來,還有……先把這兩樣事情辦好再說!」丘珀中將每說一句話,士迪佛立就在旁邊點頭答聲是,見丘珀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士迪佛立連忙走下去,將丘珀的怒火轉嫁到自己手下身上去了。   「這個該死的鬼地方!」丘珀中將心中恨恨地罵著。剛剛進入中國,在上海一登陸就發生如此不幸事件,丘珀感到這個兆頭不妙之至,難道這預計著自己在中國事業樣樣不順嗎?   混亂的局面終於控制下來了,去抓暴徒的淮軍士兵押了一長串罪犯回來,朝丘珀他們這邊走來。沿途淮軍士兵不停地對被抓來的罪犯拳打腳踢,大聲呵斥。通譯將面前的事情告訴了丘珀,可他不管怎麼看這些哭喪著臉絕望之極的人都不像是犯人——要真有如此眾多的暴徒,剛才這樣的爆炸不用多,再響個一兩聲恐怕丘珀自己性命就難保了!   心裡明白清軍肯定抓了不少無辜百姓的丘珀朝通譯嘟囔了幾句走到一旁,通譯馬上走到李鴻章身邊將中將旨意告訴了還沒有靈魂歸竅的這位李大人。李鴻章在聽了丘珀命令後不停地點著頭,帶領手下押著這些「犯人」朝上海城走去。   明白有無辜百姓是一回事,可自己還沒有交戰損失就如此慘重,這讓丘珀惱火不已,要是不殺雞給猴看,以後天曉得還會發生什麼樣的慘劇呢!何況要被處死的是可惡的中國人,又不是基督子民,丘珀一點也沒覺得濫殺無辜有什麼不應該。   「將軍,剛才是我們彈藥車在移動中不知什麼原因——也許是相互碰撞——發生爆炸,部隊陣亡十三人,負傷三十五人,其中十一人需要截肢。」士迪佛立很快將瞭解到的消息匯報給丘珀中將。   「十三人……真是不吉利的數字。」丘珀心中喃喃自語道。   「是我們自己原因造成爆炸的?」丘珀突然從士迪佛立說的話中反應過來,疑惑的問道。   士迪佛立看了眼被帶走的那些中國人,回過頭肯定地說道:「正是,有倖存士兵看到掛車存放炮彈的箱子內冒起白煙,接著就發生了爆炸。」   法國的塞西爾中將朝這邊走來。   「記住,這事情不能對任何人說!對外就說是中國人對我們進行了襲擊,是該死的叛匪害怕我軍到達上海,才在這裡搞破壞。同時讓士兵檢查一下各門倖存下來的火炮及彈藥,決不允許再出岔子了。」丘珀中將低聲急速對士迪佛立交代道。   「中將,您沒有受傷吧?該死的中國人!因為恐懼我們的到來,竟然對我們進行這種不光彩的偷襲!」丘珀中將迎著塞西爾走了上去。   「多謝將軍關懷,鄙人沒有受什麼傷。」塞西爾活動一下手臂,證明自己還完好無損。   「偷襲?丘珀中將,您是否已經將事情經過調查清楚了?」   「沒有錯!是醜陋、不顧廉恥的中國人在我們背後對我忠勇的英國官兵扔了重磅炸彈,現在那些嫌疑人已經被清國政府抓獲,相信很快就能將罪犯找出來了。」   塞西爾對丘珀所說的話深表懷疑,塞西爾也不是第一天上戰場了,不管是什麼重磅炸彈都無法造成剛才如此猛烈的爆炸的。重磅炸彈是什麼概念?前面不遠處圍繞膨脹變形的炮車為圓心,周圍散落的士兵屍體,證明爆炸就是發生在炮車那裡。塞西爾對大清官員將嫌疑人抓住嗤之以鼻,這根本是盲人騎瞎馬,將嫌疑人抓住?難道他們認為在將造成這種慘重災難的重磅炸彈扔到炮車上後,嫌疑人自己卻沒有損傷?上帝!這種玩笑還是不開為妙。   塞西爾掃視一下正在打掃的現場,從拖運開的死傷士兵衣服上可以辨認出他們都是英國佬,而不是法國人,這讓塞西爾感到一絲安慰,外交場合客氣話還是需要說的,可法國人心底就看不起那些長在船上的英國人。塞西爾心中有些幸災樂禍,該死,應該死,只要不是法國人,死的越多越好!   「將軍閣下,本人對您的手下這種不幸遭遇深表同情,不過現在這裡局勢還不穩定,我們還是先進入準備好的兵營吧。」   丘珀傷感地看了眼爆炸現場,沉痛地點頭道:「是的,還是先把部隊帶回去吧。」   軍樂隊在剛才的爆炸聲中被唬的心驚膽戰,在帶隊軍官率領下,邊朝回走,邊張望著淒慘的現場。幾千英法聯軍趾高氣揚上岸,又失魂落魄低著頭灰溜溜地朝營地走去。現場死傷士兵被活著的人搬走,炸毀的火炮與那幾門受到池魚之禍歪倒在地的炮車也讓沒有死的英國炮兵拉走了。地上留下那些動彈不得的淮軍士兵與中國老百姓,血污肉塊散落一地,空氣中瀰散著刺鼻的硝煙味,煙霧在天空中飄散開。本來熱鬧皇鋇穆臚飛弦桓鏨磧耙裁揮辛耍~淝宓慕齝{砥鷴湟鍍轅濄鴽イ韌妙h堌H爍詹耪飫鋟5蝻{櫚慕齰詬L坡Й構鋁懍愕卣玖□讜鯠H?   軍隊回到營地後,丘珀中將跟著士迪佛立來到英國駐上海領事館,一到領事館士迪佛立馬上將丘珀中將拉進領事館樓上的房間,而這裡的主人麥華陀領事很識趣地待在樓下,沒有打擾這兩位高級軍官。   走進房間,正面長桌上平鋪著地圖。房間內幾名參謀正有坐有站聊著天,見士迪佛立將軍把丘珀中將客氣地迎了進來,參謀連忙站了起來,對這位新上任的英國駐遠東艦隊司令行禮。   剛才他們一直留在領事館,並沒有出去迎接援軍到來,爆炸響起時候,這些人趴在窗台上眺望著歡迎現場,濃烈的黑色煙柱趴了一地的士兵讓他們知道歡迎儀式變成了某些人的葬禮。只是礙於職責,不能私自離開這裡到前面看熱鬧。見援軍離開碼頭參謀們激烈地開始爭論起來,有說士兵坐船太久,渾身無力將炮彈失手引爆的;有說敵人進行破壞,造成爆炸的;有說天氣太熱,火藥因為高溫自燃的(這個觀點一提出來立刻受到全體參謀人員一直反駁,大家均對如此不合情理的猜測嗤之以鼻);還有說是走火無意打中彈藥車的。無所事事的參謀充分地發揮自己想像力對外面的事件做出自己猜測,為了證明自己與眾不同,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而且決不贊同別人觀點,對別人猜想要進行大聲的反駁,嘲諷的譏笑。這些人什麼想法都有,只差沒有說是外星人進行的有意識破壞了。正在爭論著,丘珀與士迪佛立就到了這裡。   「中將閣下,請允許本人對您介紹我們這裡最新形勢。」士迪佛立拋開爆炸案對自己心理上的壓抑,將丘珀請到地圖前介紹當前情況。「自從九月份起,大英帝國駐印度的第六皇家步兵團、第十步兵團、第十二皇家槍騎兵團、二十步兵團、二十三步兵團、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還有三個馬得拉斯土著步兵團,一個孟加拉土著輕騎兵團,還有八支炮兵部隊共十個團九千三百人,另外法國的步兵第四師也在九天前到了上海,加上以前的法國炮兵部隊,共有七千六百人。」   「我剛才聽到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將軍,它已經不在戰鬥序列中了。」丘珀中將見溫州位置上標注著二十六步兵團,暫時放下出師不利造成的沮喪,忍不住插嘴說道。   士迪佛立有些心虛了,一千多英法聯軍士兵在溫州被殲,就是殘酷的克里米亞戰爭也沒有發生過整團部隊被人家消滅的。這個面子可是丟大了!幸好士迪佛立現在手頭上有殺手鑭。   士迪佛立一臉遺憾地說道:「是的,正如中將閣下您所瞭解到的,在我們面前的這支叛軍並不是一群烏合之眾,只要放上一陣槍就可以將他們嚇跑了。而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正是因為並不瞭解這一點才會造成較大損失。在交戰前我已經再三提醒過亨利上校注意,不要被狡猾的東方人引到不熟悉的地方進行戰鬥,可他卻仗著我們武器先進,不將面前的敵人放在眼裡。就是在追擊途中,我的參謀奧倫上尉經過敵後偵察發現了敵人大部隊蹤跡,上尉再次將我的忠告轉告亨利上校並且把敵人方位告訴了他,遺憾的是上校被勝利蒙蔽了眼睛,將我的參謀趕了回來。於是我們所不願意看到的悲劇發生了。」   說著士迪佛立無奈地聳了下肩膀。臉上寫滿了不甘與無奈。   「奧倫上尉?」丘珀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嘴裡低聲重複了一遍。   「正是他,我的勇敢的參謀奧倫上尉。他在年初戰鬥中經過殘酷的搏殺,因為重傷昏迷被叛軍所俘虜,被俘後奧倫上尉吃勁了苦頭,終於在叛軍處決他前一天從敵人那邊逃了出來,再次加入到部隊中。並且在溫州,以個人的能力將艦隊與海軍陸戰營從絕對優勢敵人包圍中拉了出來。」士迪佛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瞎話說的再順溜沒有了。   「能不能讓我見見這個奧倫上尉?」丘珀的興趣起來了。   站在旁邊的那些參謀中有人朝丘珀身邊走向前一步。   「將軍閣下,鄙人就是士迪佛立將軍的上尉參謀奧倫。」   洪亮的嗓門,挺拔的身材,經受磨難後倒削般的面孔。丘珀中將立刻喜歡上這位上尉參謀。   「上尉,你是否提醒過亨利上校注意敵人詭計了?」   奧倫並沒有正面回答中將的提問,滿臉無奈地說道:「很遺憾將軍,亨利上校太相信自己的實力,我的意見上校並沒有採納。雖然叛匪裝備並不是很先進,但人數實在太多了,亨利上校在英勇作戰後被俘實在是太令人感到傷心。」   丘珀倒並不知道亨利上校被俘虜了,在他想法中,上校應該陣亡在前線。奧倫一說亨利被俘,他疑惑地望向士迪佛立。   「是的,上校在進行最後的抵抗後,彈盡糧絕被叛軍俘虜,按照大清江蘇巡撫李鴻章的消息,上校現在已經被送到叛軍老巢江寧了。也許在路上上校受了不少苦。我已經派人跟江寧那邊進行過聯絡,希望他們放了上校,為此我們也願意將在上海交戰中俘虜的他們某位王爺釋放,可惜那些野蠻人拒絕了這個公正的交換條件,也許他們要用最殘忍的毒刑折磨可憐的上校。」士迪佛立對不幸的亨利上校大表同情,彷彿那些叛軍不是虐待上校,而是虐待士迪佛立本人。   「江寧……」丘珀中將對亨利上校的同情心蠊齔薣j測iT蘇間戮@漺泂楊k那椋滇L銼某黽婦漵□@睢!拔乙f鬃月柿觳慷擁澆Cy啀h溝暮呵И╮祪a隼矗 ?   「是的,為了我們大英帝國的面子,決不能允許叛軍侮辱我們英國上校!」   士迪佛立心情輕鬆了許多,只要丘珀中將不再在蘇格蘭第二十六團全軍覆沒上糾纏不清,自己的日子馬上就好過許多了。倫敦並不瞭解中國發生的一切,什麼事情還不都是從這裡報告上去?自己大可將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明明一個團全軍覆沒是英軍中重大事件,自己可以將這事情引到營救上校行動中,只要不承擔部隊戰敗責任就行了。至於被俘的上校會否揭穿自己底細,這個士迪佛立倒是不擔心,在中國的日子不是一天兩天了,江寧太平軍與溫州太平軍的差異士迪佛立瞭解的一清二楚,溫州那邊不會虐待俘虜,而江寧可就難說了,而且自己還率領著部隊將太平軍打的大敗,連忠王都戰死沙場,這些愚昧的東方人要是不報復才有鬼了呢!   奧倫上尉眼前勳章不停地晃動著,自己窩窩囊囊被溫州太平軍俘虜了快要一年才逃了出來,一出來就因為提醒過亨利上校注意這麼一句話在士迪佛立將軍心目中原來損壞了的形象立刻又恢復並且大大完美了。士迪佛立需要推卸責任,自己需要尋找丟失的面子,兩方立刻走到一塊兒,奧倫逃出來的日子大大提前,並且還被士迪佛立委託到敵後偵察敵人動向,在偵察到敵人有圍殲英軍情報後,馬上將情報轉告給亨利,只是因為亨利盲目自大才造成部隊損失。至於奧倫,自然是有勇有謀的孤膽英雄了,而士迪佛立呢?知人善任的美名也逃不了,一切罪過都由那倒霉的亨利去背——如此完美的說辭豈不妙哉?要是不給奧倫頒發個勳章、獎章什麼的真是天理難容了!   士迪佛立伏下身子,手指頭指著地圖上跟丘珀中將介紹道:「在中將閣下到上海之前,我指揮的英國軍隊已經攻佔了江陰,打開進攻江寧的門戶。李鴻章率領的大清軍隊配合法軍第四師由陸路佔領了蘇州、無錫。在上海周圍戰鬥中,清軍配合我軍殲滅叛軍六萬之眾,斃殺叛軍王爺五人,另外有四個王爺率領兩萬手下投降我軍。叛軍二十餘萬在李世賢、陳坤書、楊輔清率領下撤退到宜興、常州、丹陽、鎮江一線繼續頑抗。另外在江北瓜州到揚州還有唐正才率領的兩萬叛軍。現在前線有我們與法國聯軍一萬四千餘眾,另外還有在武器方面得到一定加強的五萬清軍。上海有三千聯軍。中將,您的到來讓我們更加有信心早日攻下天京將亨利上校解救出來。」   丘珀中將搖著頭說道:「我的軍隊只能沿江給予你們一定支援,真正的五萬援軍現在還在印度洋。士迪佛立將軍,從您的介紹中我聽到的是我軍以少數軍隊就將人數佔優的叛軍打敗,叛軍老巢江寧被我軍攻陷是遲早的事情。既然如此,將軍為何要求政府至少出動十萬大軍?要知道在克里米亞戰爭中我們大英帝國派出了九萬六千名士兵,難道對付這些東方叛軍比跟俄國人作戰還要危險?」   輕易的在日本取得成功,再加上前面兩次鴉片戰爭的勝利,讓丘珀中將打心底裡瞧不起東方人。士迪佛立請求出動十萬軍隊援助遠東的清國,在丘珀眼中,這位「前准將」膽子實在是太小了,也許稱他為懦弱者更加合適些。   「不不,將軍。」士迪佛立腦袋搖個不停,「江寧的叛軍並不可怕,他們大部分還拿著原始的長矛,擁成一團給我們當靶子。要是對付這些人,我只要有兩萬部隊就可以了。可是真正恐怖的是現在贛州那邊的叛軍!奧倫上尉,將湖口地圖拿過來。」   奧倫利落地從堆積在一旁圖紙中翻出士迪佛立需要的東西,在其他參謀幫助下鋪在桌子上。   「將軍請看,這是我們花了大量精力繪製的湖口防禦圖。地圖上標明了陸地上的幾處炮台,江中浮動炮台,在湖口、梅家洲還有圍砌的城牆,陸地裡面的東西被城牆多遮掩,從江上看不出來。這個地圖是我軍狐狸號軍艦繪製的,那邊現在已經被封鎖,人從陸地上無法靠近防禦要塞,自從九月份開始,上溯的軍艦也在馬當受到炮擊。已經無法證實要塞完成情況了。」   士迪佛立見丘珀仔細地在地圖上尋找著炮台位置,把詳細情況介紹給丘珀。   「可是這個跟如此重視贛州叛軍有什麼必然關係?」   「自然有關係,中將閣下也許沒有跟贛州叛軍交手的經過,可是我有。不客氣的說俄國人與這些贛州叛軍根本沒有可比性!情報顯示贛州的叛軍有四十萬之眾,武器方面,這些叛軍裝備了大量的速射後裝槍,他們的火炮在數量上並不少於我們,同時根據商人走漏的消息來看,這些叛軍從法國、普魯士、意大利進口了大量的後裝線膛炮。今日在碼頭我發現閣下您的部隊也有這種後膛炮,對它的威力,相信不用我說中將閣下也是知道的。另外他們還把飛艇也用於戰爭,不要小看飛艇,從天上進行打擊對軍隊士氣上影響是極為巨大的!在戰術方面,叛軍戰術機動靈活,極為不好把握他們行動規律,這支部隊習慣伏擊、側擊、奔襲、夜襲,叛軍士兵善於發揮手中武器的射速,在短時間內以極為密集的彈雨,猛烈的炮火殺傷我軍,衝鋒時悍不畏死,後撤的時候前後有序,只要條件允許,他們會將陣亡士兵運出戰場,為此就是多陣亡一些士兵也在所不惜。在士氣上,這些人充蘇蕉芳ザ椋v矣詼勻魏尉S臃2鸚酌偷墓Й鰲覛腄H   「我的上帝!將軍您介紹的是東方土匪,還是我們西方軍隊?按照您說的這簡直是一支無懈可擊的軍隊!閣下您竟然會挑他們作為自己的對手……」丘珀中將打斷了士迪佛立話語,驚歎地說道。說完了,丘珀不停地搖晃著自己腦袋,撇了撇嘴,對士迪佛立介紹的東西很不以為然。   士迪佛立臉上有些發燒了。「不是我挑他們作為對手,而是揚子江對我們大英帝國實在太重要了!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大多數都集中在揚子江沿岸,而我們運送過來的重要物資——鴉片——也是需要在這裡進行銷售的,揚子江被叛軍控制,其他不說,這些狂暴的反對鴉片貿易份子是不會允許我們在揚子江賣出一磅鴉片的!」   「我知道,我知道。還是為了鴉片……繼續你的介紹吧。」丘珀不耐煩地揮手說道。與中國人的戰爭,前兩次都是為了鴉片問題打起來的,這次戰爭也不例外,無非是要打開鴉片在中國市場而已。   「這股叛軍現在竊據了中國最富饒的福建、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大部分地區,有大量的金錢可以供他們揮霍。至於封鎖,很遺憾,我們海軍在福建沿海的封鎖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叛區現在可以生產步槍、火炮、火藥等各種軍事物資,在贛州擁有眾多的各種軍工廠、被服廠、鐵廠,還有我們所需要的煙廠、絲綢廠、茶廠、瓷廠,叛軍主要負責人現在都在贛州活動,贛州,成了這股叛軍的中心。」   「九月二十日,贛州叛軍糾集二十萬攻陷了清國在湖南最後一個重要據點——長沙,清軍六萬人被叛軍全殲,這股叛軍在攻陷長沙後馬上撤離城市,朝東面進軍,按照前進方向應該是到這裡來。」士迪佛立手指在地圖上湖口一帶畫了個圈。   「而這裡,各方面的情報顯示在我軍登陸上海後,叛軍就在這裡開始修建要塞,有依托要塞阻擋我軍前進的打算,中將您是知道的,我們海軍要是想進入鄱陽湖,從水路到贛州去,必須要經過湖口。將軍,要是他們真的想防守江寧,根本沒有必要在湖口修建要塞。」   士迪佛立說完了,站在旁邊靜候丘珀中將做出反應。丘珀將視線離開地圖,直起腰點了點頭贊同道:「如果這樣只能有兩種解釋,一是江寧的叛軍將放棄江寧,撤到贛州去;二是贛州的叛軍根本沒有打算增援天京,而是打算在湖口一帶與我軍展開一場激戰,只是他們有能力抵抗我們海軍嗎?」   「江寧的叛軍輕易不會離開江寧,叛軍之間好像有什麼隔閡,雖然贛州也叫太平軍,但他們只是在戰略上配合作戰,並沒有真正的幫助江寧東征西討。至於抵抗我們海軍的能力,絕對有。」士迪佛立肯定地說道。「地圖上的炮台標注並不完全,應該有隱藏的炮台沒有找到。另外,這些炮台裝備的都是大口徑重炮,這些重炮對我軍軍艦很有威脅。而這裡的地形又不利於海軍展開隊列,狹窄的揚子江上軍艦都是重炮絕佳的靶子。為了配合海軍拿下湖口,只有讓優勢陸軍從陸地上對要塞進行攻擊。而現在我們這裡的軍隊是遠遠不夠的!中將閣下,說句悲觀的話,如果贛州叛軍現在出現在我們面前,最佳的選擇就是將江陰、蘇州、無錫的我們軍隊撤回上海,在海軍配合下進行上海保衛戰。」   「將軍,你也太膽小了。」丘珀中將皺著眉頭不滿地說道。   「是否膽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盡快結束中國內亂。帕默斯頓勳爵有信箋給我,閣下請看。」士迪佛立做個手勢,參謀連忙將他所說的信箋拿了出來,遞給丘珀。「我們不光要結束中國內亂,還要盡可能在中國建立一個受我們控制的政府,或者讓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從清國獨立出來,成為我們殖民地。女王陛下很樂意見到帝國旗幟在這片遠東土地上高高昇起。」   丘珀慢慢放下信箋,閉著眼睛想了會兒,睜開眼盯著士迪佛立喃喃道:「我的上帝!清國會同意這麼苛刻的條件嗎?」   「由不得他們不答應,要是他們敢反對,我們將從上海北上消滅這些不開竅的白癡!只要有十萬大軍,在遠東何事不可成?」士迪佛立陷入了自己瘋狂的幻想中。   丘珀盯著興奮的臉色漲的通紅的士迪佛立,心中只能無奈的搖頭。接到增援中國的命令,丘珀還以為真的如同宣戰書上所言,是幫助大清平定叛亂,為英國在中國的貿易掃清障礙,搞了半天這個士迪佛立建議政府佔領半個中國?這種滿腦子開疆拓土的狂熱份子怎麼這麼多,帝國的財力都耗費在戰爭中了!戰爭打勝了還好說,若是萬一失敗,很有可能在各個殖民地造成連鎖反應,到時候就是殺了士迪佛立也沒有什麼用了。   「為了帝國遠東利益,新任遠東聯軍司令官坎布裡奇公爵將率領七個皇家步兵團、四個土著步兵團在十一月到達上海,另外法國派來的援軍第一師、第五輕步兵師、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也將在十一月底從墨西哥到達這裡。將軍,如果能在援軍到達之前拿下江寧,我們將上報紙頭條!等援軍到達,軍隊從水陸兩路進攻贛州,徹底摧毀中國反叛軍隊,這裡可以成為我們大英帝國新的資源、商品銷售地。」士迪佛立興奮的鼻尖滲出汗珠。在他眼中,中國領土已經變成了大英帝國的殖民地,無數的英國人將從這場戰爭中取得自己豐厚的利益,而他士迪佛立自己,將作為強烈要求發動對華戰爭的功臣受到女王陛下嘉獎,在英國歷史上,他將與納爾遜比肩。   「要是失敗呢?」丘珀中將冷言問道。   「失敗?不不不!我們大英帝國有全世界最強大的海軍,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工業,只要戰爭打下去,我們是絕對不會失敗的,絕對不會!」士迪佛立用力說道。   瘋子!國會竟然會相信瘋子所說的一切,真是可笑。丘珀中將心裡不滿地想到。   「另外在這裡的江蘇巡撫並不是真的完全服從政府命令,據我看,要是有可能,這位李大人很有可能答應我們成立我們所希望的南方中國政府。中將閣下您也許不知道,現在清軍真正有戰鬥力的就只剩下上海這裡受江蘇巡撫控制的軍隊,這支軍隊完全是他私人隊伍,並不需要聽北京政府命令,這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士迪佛立雖然發瘋,可他腦子並不糊塗。真的想要只靠十萬軍隊在千萬平方公里的中國南征北戰是遠遠不夠的,要是中國人聯合起來反抗的話,再多軍隊也不夠用!最好的辦法就是扶持一個受自己控制的中國傀儡過渡政權,等時機成熟了再將這裡併吞到英國去。多年中國經歷讓士迪佛立變成了中國通,尤其是對中國官場上,他有自己獨特的眼光。什麼人有當傀儡的潛質,士迪佛立可以看的八九不離十。   「就是剛才碼頭上那個李鴻章?」丘珀問道。   「正是他,在上海,他是所有清國官員中接受我們思想最快的,同時他的軍隊也完全按照我們軍隊在改良武器。只要我們透露不支持清國政府,希望他能跟我們合作,我們英國人會全力支持他成為南方政權的領袖,相信這位李大人會明白的。」士迪佛立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李鴻章身上,直接佔領中國代價太大,能有中國人出來自然是上上大吉了。   「二哥,抓來的那些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任憑我們怎樣嚴刑拷打都問不出東西來。」   昏黃的燭光下,李鴻章正在官衙中觀看前方送下來的報告,李鶴章走了進來。   「怎麼?沒有一個人願意招供?」   「是啊!有些人受刑不過,承認自己製造了爆炸案,可要是讓他們交代是如何製造的,這些人又說的驢頭不對馬嘴。二哥,下面有這次爆炸案是洋人自己彈藥車發生意外,造成如此傷亡的,跟我們抓來的百姓沒有關係。」李鶴章小心地說道。   李鴻章輕輕放下了文件,緩緩站了起來。李鶴章視線隨著李鴻章移動著。   「我也相信這次爆炸案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若真的投擲炸彈,人群中監視的那些差役不會沒有察覺,此不合情理之一。況且爆炸發生在我們身後不遠處,難道那些發匪不會對我和洋人投擲炸彈嗎?要是炸死了洋人或者是我,攻打江寧計劃必然受到挫折,此不合情理之二。爆炸發生後,我仔細看了現場,只見到炸毀的炮車,飛出老遠的火炮,卻沒有留下什麼炸彈痕跡,真要是炸彈能引爆炮車裡攜帶的彈藥?這需要多重的炸彈?殘留的彈片也絕對小不了,哪位又扔的動如此沉重炸彈?現在為何沒有這種殘留彈片?此不合情理之三。」   李鶴章驚異地問道:「二哥你都知道啊?那為何不將這些告訴洋人,跟他們聯合勘察一下現場,分清是誰的責任?抓了這些沒有用的百姓,恐城內不服啊!」   李鴻章搖頭歎息一聲,「告訴洋人?說的輕巧!季荃你沒看到那時丘珀將軍的臉色?我要跟他們說這是你們造成的,與我清國無干。這位丘珀將軍會怎麼想?人家大老遠的趕過來幫助我們,我們卻給他們下臉子,這話要是說了,以後在戰場上還如何配合?至於百姓,大清這麼多人,死上幾個無辜的又有什麼關係?只要能讓洋人不找茬就行了。」   李鶴章沉默下來一時無語,大清人雖然多,可為了洋人的面子,讓大清子民平白無故丟了性命,不管怎麼說都顯得有些說不過去。   自從率領不多的殘兵敗將逃到上海後,李鴻章整天度日如年,將近三萬手下活著回來的不過百人,其他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還有兩個叛變投敵了。自己的弟弟李昭慶自殺身亡,跟隨自己轉戰各地的將領死的死降的降,除了一個潘鼎新,就沒有一個進入浙江的將領能活著出來。李鴻章算是明白曾國藩為什麼要在湖口慘敗後急的要跳湖自殺了,換了自己也該跳——敗軍之將,滋味難當啊!回到上海後李鴻章每天都害怕朝廷裡面下達聖旨,這麼慘重的失敗,朝廷不殺自己也要把自己下到大牢。幸好朝廷還有兩個可以說上話的朋友,幫李鴻章將事情給圓了。到了五月份,朝廷還因為浙江的左宗棠叛變,讓李鴻章統轄江蘇、安徽、浙江三省軍務,同時還給了一頂協辦大學士的風光帽子。   朝廷那邊不用擔心,可城外的太平軍又搗得李鴻章坐臥不寧。老底子部隊都送給別人了,現在手頭上只有張景渠的一萬手下,再加上李鶴章在上海的幾千人馬。如果不是英法租界出動兵力幫助李鴻章,靠自己那點手下,李鴻章早就讓數十萬發匪撕成碎片了。抓人當兵,再加上淮河兩岸派去招兵買馬的陸續回來後李鴻章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部隊又擴充到五萬,英法兩國支持大清平定內亂,洋人援軍源源不斷地出現在上海,終於讓上海的局勢發生了逆轉,九月份在城外會戰中大敗發匪,還擊斃了狡詐的偽忠王李秀成。處於守勢的淮軍在英法軍隊掩護下再次發起攻擊,現在這種局面,若是洋人不高興,將軍隊撤出來,李鴻章還真不知道後果是什麼樣子的。   外面傳來爭吵聲,有人朝大堂闖了進來,李鴻章在外面的親兵想攔都攔不下來。   李鴻章還沒有開口詢問是誰如此大膽,亂闖大堂,潘鼎新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李鴻章的親兵在後面拉都拉不住,這人又是大帥心腹愛將,只能勸不能打的,無可奈何的親兵只好跟在潘鼎新後面趕了過來。「老師!」潘鼎新剛走到門口直著嗓子叫屈起來。「老師您是否將學生給撤了?這種窩囊氣我再也忍受不了啦!」   李鴻章沉下臉不高興地呵斥道:「又怎麼了,琴軒?什麼人惹得你發如此大火?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一驚一吒的,你是舉人,又不是白丁,這種樣子成何體統?!」   潘鼎新以前曾經師事李鴻章,一八六一年兩江總督曾國藩命他組建「鼎字營」開往安慶,一八六二年在李鴻章攻打溫州失敗後,奉曾國藩命令,他的鼎字營歸李鴻章指揮,全軍開赴上海,後來又跟隨李鴻章從上海到了寧波,在一八六三年一月浙東戰役中鼎字營與李鴻章其他主力部隊一樣丟在了浙東大地上。不過靈活的潘鼎新在逃跑路上攜帶有百姓衣物,全軍最後潰散的時候,潘鼎新將李鴻章、士迪佛立打扮起來,一行人潛逃回上海,這樣作為學生又是李鴻章的救命恩人,潘鼎新在李鴻章心目中地位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李鴻章訓會訓,真要讓他對潘鼎新來個軍法從事,那是萬萬捨不得的,何況現在潘鼎新作為淮軍前線總統,還是需要好好安撫的。   「大人,那些紅毛番進入蘇州後大肆搶劫,將長毛王府裡面的金銀財物搜刮一空。這蘇州可是我們打下來的,進入蘇州後弟兄們因為軍紀不敢擅動一兩銀子,可誰知……誰知這些只是放了幾炮的紅毛番竟然如此猖獗!有弟兄看不過去,稍微勸阻一下,那些紅毛番動手就打,我的弟兄已經有好幾人被毆傷了!與紅毛番將軍理論,這些不知禮儀的洋鬼子還說什麼他們只是取了補償開炮費用的銀子,至於多出來的一兩都沒動,真真氣煞人也!」   潘鼎新氣的渾身直打哆嗦,蘇州忠王府與其他王府裡面銀子堆的比山還高,這些金銀本來潘鼎新打算在讓李鴻章欣賞後,大家分了得,可誰想到法國第四師一進城,就到處搜羅金銀,王府這麼大的目標自然是保不住了。讓這些野蠻人搶掠之後一把火將房子燒了精光。等潘鼎新找到法四師師長讓·阿辛諾伯爵,這位伯爵大人腦袋搖的撥浪鼓一般,死不承認自己手下將蘇州金銀都搶走了。至於放的火,也讓阿辛諾說成是失火。還請潘鼎新到四師軍營查看一下有沒有多拿——只許潘鼎新一人去看,其他人是不可以進入軍營的,營門口數十門火炮將炮口指向打算衝進去的淮軍隊列,同時法國士兵排成整齊的隊列打算將鹵莽衝過來的任何人撂倒在地上。   氣的腦門冒煙的潘鼎新見無法跟洋人理喻,丟下部隊找李鴻章訴苦來了。「大帥,學生無能,請大帥還是開了學生吧!」   想到忠王府裡面三座銀山,潘鼎新覺得心窩子抽搐著,這些銀子讓紅毛番搶走實在太可惜了!   李鶴章在旁邊聽了氣的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國內逆賊還沒掃掉,這紅毛強盜又闖了進來,這麼一路搶下去,還有什麼東西留給大清?   「唉,二哥,當時就不應該跟朝廷建議請洋人幫我們平叛,這前門之虎還沒驅走,後門惡狼就進來了。若是洋人賴在大清不走,以後可怎麼收拾啊!洋鬼子可不是那些只知道天兵天將的長毛可以相比的。」李鶴章眉頭緊鎖不停地埋怨著要求朝廷對外借兵助剿的李鴻章。   「慌什麼?!不過就是幾兩銀子嘛!這些洋朋友又沒有真的賴在我們這裡不走!」李鴻章走到潘鼎新面前死死地上下打量著他,讓潘鼎新一股涼氣從腳底直升上頭。   李鴻章對法國人如此惡劣的行為也是相當生氣,只是在他心目中有個先後順序,他的這個理念與軍機處的恭親王是一樣的,既雙方均認為外憂與內患,相為倚伏,但洋人之憂乃四肢之疾,粵匪作亂方為心腹之患,心腹之患不除,糾纏四肢之疾,捨本逐末也!現在中國通商利權已經被洋人所操,無可禁阻,有了如此利權,再窺視大清疆域實無必要。只是希望粵匪之亂早日平定,到時講求戎政,痛改陋習,使大清能夠自強,外人也就不會再覬覦,這才是安內攘外之道。在長毛之亂沒有平定之時,若是挑起與洋人爭端,可謂引水入牆,開門揖盜也!   「洋人到大清幫我們平定內亂,圖的不過就是幾兩銀子,何必斤斤計較?琴軒,剿滅發匪方為重中之重,其他小事不用大驚小怪。他要取銀兩,給他就是,倒是洋人大炮之精純,子藥之細巧,器械之鮮明,隊伍之雄整你們要虛心忍辱,多加學習才是,若長久共同作戰,不能取資洋人長技,悔咎多矣!」   潘鼎新傻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說了半天老師對洋人燒殺搶掠毫不在意!至於學習洋人之技,那些洋槍洋炮都是用銀子堆起來的,沒有銀子你學了也等於白學!   「英吉利丘珀將軍……士迪佛立將軍……法國塞西爾將軍到!」   潘鼎新正發愣著,衙門外面有人拖著長音大聲喊了起來。   「快快下去,別站在這裡丟人現眼!」李鴻章掃了傻站在大廳的潘鼎新一眼急忙朝門外走去。   「丘珀將軍,塞西爾將軍,什麼風將您兩位貴客吹來了?老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李鴻章剛走到大門外就看到士迪佛立將軍陪著丘珀與法國塞西爾中將走了過來。   「李大人,兩位將軍今日剛到上海,白天承蒙大人迎接,晚上是特意來拜訪大人您的。」士迪佛立用他哪沒有陰陽頓挫直著舌頭的中國話跟李鴻章打著哈哈。   「歡迎歡迎!實在是失禮,本來晚上是要好好請幾位將軍的,可白天發生如此遺憾之事,本官只顧著審理犯人了,一時疏忽幾位將軍,真是罪過。裡面有請!」李鴻章報著拳陪著笑臉迎接這些外國高級將領的光臨。   這些洋鬼子,不知是否打了什麼鬼主意!剛過來就登門拜訪,洋人什麼時候如此有禮節了?慎之慎之……李鴻章滿臉堆笑跟丘珀他們熱烈地打招呼,心裡面卻揣測著士迪佛立他們到底有什麼事情找上門來。幾人走進後堂,分主客坐定後,香郁的綠茶馬上端了上來。裊裊水氣將茶葉的清香送到鼻尖,使人心曠神怡。   「大人,不知今日抓到的那些犯人審問結果如何?是否查到兇手是誰主使的?」   後堂坐下的人們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後,通譯將士迪佛立的話低聲翻譯給李鴻章。士迪佛立相信李鴻章對白天發生的爆炸事件是查不出什麼結論的——白天的事件是因為英軍自己炮車裡面彈藥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發生了爆炸造成的,跟在場圍觀的中國人沒有任何關係。——可要是不這麼問一下,倒顯得自己對傷亡如此慘重的事件漠不關心,很容易把人家視線轉移到英國人自己頭上來,現在需要先下手為強,不管怎麼樣,先把事件嫁禍到中國人頭上再說!   「已經調查清楚了,這些人受江寧發匪欺騙,在友軍上岸後,對你們進行了攻擊。至於背後頭目,我們現在正在搜捕中,相信很快就能抓獲了。士迪佛立將軍,是否你們需要將這些犯人提回去審問?」士迪佛立可以將事件硬栽贓到中國人頭上,李鴻章也可以順水推舟將罪過轉移到太平軍那邊去。兩方面一方要面子,另外一方又害怕刺激英國人,配合起來倒是幾位默契。   「是江寧發匪組織的?這就難怪了。」士迪佛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幾個外國人用英語法語互相交流了一下。「既然已經查清楚了,相信巡撫大人應該知道如何處治,這些人既然都是中國人,犯罪現場又不在租界,我們不好插手,只是希望大人能公平的處理這個事件。同時那些陣亡的英軍士兵都是英勇的戰士,在家中還有父母妻兒等候他們回去。」士迪佛立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通譯將士迪佛立說的話翻譯給李鴻章。   李鴻章在肚子裡面痛罵著貪得無厭的洋鬼子,明明是因為洋人自己原因造成爆炸的,居然還要敲詐勒索!不過現在李鴻章有求洋人,腰桿子也直不起來,只能賠著笑臉說道:「這個自然,既然在我們這裡發生意外,是我們照顧不周,至於撫恤,應該由我們來出。大軍遠來辛苦,我們這裡還有一些薄禮了表心意。」   原本李鴻章還打算要是洋人要那些「嫌疑犯」的話,讓季荃割了這些人舌頭,剁去他們手足,刺瞎他們眼睛,穿破他們耳膜,使得他們無法說話,無法寫字,送這些廢物給洋人,讓洋人什麼也問不出來(要是在洋人那邊翻供,李大人這邊又要不得安生了)。可士迪佛立這麼一說,犯人洩露天機是不可能了,卻要無謂掏銀子出來賠償。   士迪佛立他們過來本來的目的也不在這些無辜犯人身上,通譯將李鴻章同意給銀子的話一翻譯,這些人見李鴻章如此爽快,一個個滿意的直點頭。   「大人,除了這些事情,今天兩位將軍過來是商量關於進攻江寧事宜的。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海軍軍艦均是要燒煤才能縱橫江湖,若沒有煤的話,軍艦將什麼地方也去不了。」   「士迪佛立將軍,您的意思是……我方保證你們輪船煤炭供應?」李鴻章猶豫著問道。對士迪佛立的動機李鴻章有些摸不透,要是洽談供應煤炭,也用不著讓這些最高將領統統過來,只要派來一名軍官溝通一下就可以了。大清現在需要洋人幫忙,給他們供應煤炭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用不著,用不著你們保證供應。」丘珀中將開口了,「不客氣的說,貴國挖掘出來的煤炭我們還不敢用,這些優質煤必須從萬里之外運過來,這樣就需要中間有中轉站,不知大人是否同意將定海給我們海軍作為中轉基地?同時讓戰場士兵可以在定海休息。我想這個要求對李大人來說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吧?」   「……?!」翻譯將丘珀中將的話翻譯過來後,李鴻章傻眼了,他沒想到這些洋人不光需要賠償,眼睛還盯上了定海!對國土有要求,這讓李鴻章如何可以答應?   「這個……這事本官做不了主,必須由朝廷方可決定。」李鴻章後背冷汗直冒,要是答應這一條,自己非讓朝廷裡面那些清流宰了不可!   「……報!大人!兩廣總督晏大人、廣東按察使李大人有緊急公文送到!」   李鴻章正不知如何脫身,外面有人幫他解圍了。「各位稍候,本官去去就來。」李鴻章站起來朝丘珀他們抱下拳匆匆走出去。李鴻章希望等自己回來時候,這些洋人不再繼續糾纏將定海作為洋人海軍基地事宜。要是多加一些銀子倒是可以商量的。   出去沒多久,李鴻章臉色難看的走了回來。   「李大人,何事讓您如此為難?」士迪佛立見李鴻章臉色極為不好,不知是否跟犯人招供有關,心裡七上八下的。   「各位洋大人,剛剛收到廣東急件,六萬發匪在左宗棠率領下已經離開江西進入廣東境內了,廣東官軍初戰失利,一萬官軍只有留在後面的三百人逃了出來。」李鴻章沉重地說道。   原本氣定神逸的丘珀他們驚的站了起來,要是廣州不保,沒有多少守軍的香港豈不危險了?! 第二部 第二十八章   戰馬嘶鳴。   飛揚的黃塵下,沉重的炮車被馬匹牽引著,沿著湞水從韶州東面南下。飛馳的騎兵不時掠過炮兵部隊,讓炮手們嘗到灰塵的滋味,嘗夠了塵土的炮兵指著縱馬飛馳的騎兵笑罵起來。不過笑罵的人並沒有真的仇視被笑罵的對象,而被笑罵的人也只是一笑置之,沒有將人家的話放在心底。   在韶州西邊的武水上,現在新架起了三座浮橋,身穿嶄新綠軍服的戰士排著整齊的縱隊高聲唱著戰歌,昂首闊步跨過浮橋前進。   城外人聲鼎沸,眾多的百姓圍聚在部隊行進兩側,看著這支與眾不同的軍隊。北方天際幾屢黑煙還在緩慢的浮動著,證明在不久之前,這裡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大戰。城北,一隊隊的俘虜低著頭朝北面蹣跚而去。   左宗棠在文宇、王德榜、程學啟等將軍陪同下站在城頭滿意地欣賞著自己指揮的部隊前進。   九月二十五日,解放軍楊司令從福州回到贛州,三天後參加長沙戰役的解放軍主力部隊也先後回到江西,其中解放軍第四師到達了贛州,各師師長也趕到贛州參加司令員召開的全軍師以上部隊首長會議,在會議上楊司令下達了關於開展兩廣戰役的命令。左宗棠到現在還記得楊司令在會上說的話。      「各位!天京危急!在上海附近負責領導太平軍作戰的忠王李秀成,在與外國侵略者戰鬥中光榮犧牲了,同時還損失了三萬精銳部隊。忠王既那些戰死沙場的太平軍將士是為了民族解放事業、為了反抗外族侵略中國而光榮犧牲的,是永遠值得我們學習的,他們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什麼榜樣?就是在外國入侵者面前,決不能低下你高傲的頭顱,要奮起反擊!用火炮,用步槍,用大刀,甚至用拳頭!去打擊敵人,去消滅敵人,一定要將侵略者趕出去!」說到這裡楊滬生用力捶了拳面前的長桌,桌子被重拳砸的猛地一震,上面擺放的茶杯跳了起來。   「中華民族擁有光榮的反抗外來侵略傳統,我們愛好和平,希望與世界各國平等友好交往,但我們不懼怕別人強加給我們的戰爭!大家都是軍人,都知道戰國時期的李牧這個人吧?在漢朝時期飛將軍李廣的名字相信在座的沒有誰不知道,到了唐朝,李靖叱吒大草原,將當時的突厥打的狼奔豕突,所謂胡燕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有人說李靖將突厥趕出草原,對塞外民族造成了極大的災難,荒謬!當那些馬上民族縱馬長城內外,肆意掠奪財富,殺害我們子民時候這些同情塞外民族的人在幹什麼?難道我們中華民族就是任人宰割的嗎?!這叫血債血償!到了宋朝,中國漢奸出了不少,前有石敬塘,後有張邦昌、秦檜,可抵禦外來侵略的民族英雄層出不窮,楊家將、狄青、韓世忠、岳飛、辛棄疾、文天祥……在積弱的宋朝出現了如此眾多的民族英雄。明朝,于謙、戚家軍、袁崇煥、史可法、張蒼水、鄭成功,在暴戾的侵略者面前,他們有沒有低下頭?沒有!不管朝廷對他們怎樣,不管面前的形勢如何危急,明明知道抵抗下去,自己將屍骨不存,可他們還是義無返顧的走上了捍衛我們民族尊嚴,維護國家安全的戰場!他們都是我們民族的驕傲!是他們讓我們中華民族脊樑挺立起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先輩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今天,我們新一代中國軍人再次面對外國侵略者的挑釁,難道我們不做岳飛做秦檜嗎?青史留名的機遇就擺在我們面前,向前一步,大家都是中華民族的驕傲,你要縮腦袋,杭州岳王廟裡面跪著的四個民族敗類中將再增加一個!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同志們,挺起你們的胸膛!上前線,在遼闊的中華大地上,在大江南北殺鬼子!」      「真是再好沒有的說辭了。」見到自己率領的部隊唱著軍歌大踏步朝南方前進,左宗棠又想起司令員在動員會上的講話,整個人再次被鼓舞。熱血在身上燃燒著,原本已經挺直的身軀又朝上用力挺著,頭顱高高的揚了起來。   對湖南的戰役左宗棠並沒有參加,因為這是民族內部戰爭,左宗棠總覺得打起來不是什麼滋味。可這次率領部隊南下就不同了,這次是與干涉中國內政的外國侵略者之間的戰爭,任何一個熱血男兒都會義無返顧的投身到戰場上去,而左宗棠就是其中典型代表。   抬棺指揮戰爭這個可以免了。司令員在對外作戰中是下了堅定的決心,這一點左宗棠早就已經知道了,用不著自己再拿出決死架勢,給司令員心裡造成必戰的壓力。在動員會後司令員私下交談中,倒是再三強調不要貪功冒進,要配合江西部隊給敵人最沉重的打擊,若是一鼓作氣拿下香港,對解決外國侵略是決無好處的。   車轔轔,馬蕭蕭。望著六萬將士以決死之心奔赴戰場,左宗棠心中又想起司令員在單獨交談中所說的話。      「戰爭是為了和平,戰場上的勝利是為和平談判爭取最大的利益。眼前的戰爭是為了將來能與英法進行對等談判,給未來中國建設爭取時間才進行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是很難打的,但也是必須要打的。戰士們應該有決死之心,可作為高級將領,必須要知道掌握分寸。打不過敵人,鬼才願意跟你和談,不把你全部消滅,打的五體投地人家是不會罷休的。可要是將敵人打的沒有還手之力,將國內英法聯軍全部消滅,英法兩國面子上是否能下得來?如果戰爭擴大化,英法兩國會被我們拖死,可我們也好不到那裡去。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對積弱的中國決無好處。分寸很難把握啊!」   「司令你是怎麼考慮的?」   「我的想法是北線以誘敵深入,於贛州圍殲敵人主力部隊,而南線,季高兄率領部隊威脅香港,但不要佔領香港。為我們進行談判留下一條道路。除非北線發生意外,不然南方集群不要輕易進攻香港。」      「司令員,你在想什麼?」   左宗棠正在回味楊滬生所說的話,南方集群政治部主任姜凱濤從城樓下跑了上來,在跟其他將領打了招呼後,見左宗棠手扶著城垛,望著外面大山沉思著,笑著上前打招呼。   「哦,河鼓啊。」左宗棠回過神來,將思緒收進內心深處,有些事情對下面人不好交代,能不說還是不說為好。「沒什麼,我正看部隊前進。怎麼樣?士氣還可以吧?」   自從起義後,左宗棠才知道自己的這個知心好友竟然早就加入了解放軍行列,成了人家在自己身邊的臥底。開頭左宗棠對姜凱濤滿肚子意見——陰險狡詐之輩豈是他左宗棠這種英雄人物可以交往的?不想辦法修理一下他就已經很客氣了!只是後來見到根據地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將土地賣給政府,自己發展工商業的那些地主在吃到甜頭後開心的笑臉,分了田地後農民臉上的欣慰,軍隊不動老百姓一草一木嚴明的軍紀,對待俘虜不是一殺了之(左宗棠自己就是這麼幹的,對於殺害俘虜,左宗棠絕對不會覺得自己手會軟),而是將他們集中起來進行教育,完後你要願意就加入解放軍,要是不願意也可以領錢回家種地去……種種做法讓左宗棠敬佩不已,同時也有些瞭解姜凱濤為什麼要投奔解放軍。什麼是正義之師?這就是正義之師!這樣做不是陰險狡詐,不是小人之舉,反而是棄暗投明,是投入到正義事業中去,他左宗棠現在不就走上這條路了?   意見少了,當在贛州整訓部隊倆人再見面時候,雖然左宗棠還覺得有些尷尬,可姜凱濤這個厚臉皮一通嘻嘻哈哈,讓左宗棠也放開了心緒——自己在這支部隊中要好的朋友說起來還真沒幾個。總不能將對自己友好的都一概拒之門外吧?   「部隊現在士氣很高,看看戰士們手中武器!方忠兄,你以前在淮軍,淮軍裝備算是不錯的,跟現在武器比比看怎麼樣?」   「這怎麼可以相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嘛!照我看曾國藩失敗一點不冤,不要說主力部隊了,就我的一個旅上去,六萬湘軍也不是對手。至於面前廣東的清軍,一萬多人啊!我的部隊只是一個衝鋒,這些敵人就都放了鴨子,連堅固的韶州城牆都抵禦不了幾炮,若是淮軍有如此武器,太平軍早就讓李鴻章給消滅了。」程學啟笑著走了過來。   程學啟的第十一旅在改編部隊中戰鬥力是最強的,這到不是說第十一旅人數最多,實際上十二旅、十三旅每個旅有八千將士,而十一旅只有六千人,在裝備上三個旅均裝備了經過改良後仿製國外的德雷澤後裝步槍(由擊針改成直動槍機),火炮三個旅均為自己生產的十二磅山地野炮十二門。裝備一樣可部隊戰鬥力卻不一樣,程學啟的第十一旅在戰場上奮勇作戰的精神是其他兩個旅怎麼比也比不上的,就連配給左宗棠指揮的四師也趕不上,恐怕這跟部隊首長有關係了。   對程學啟所說的,左宗棠很不以為然,搖著頭道:「廣東清軍作戰能力低劣,以六萬之眾圍殲一萬沒有防備的軍隊,勝之不武。程將軍,你的部隊要是能在跟洋人作戰中將超過自己實力的敵人打的放了羊這才值得驕傲。」   「……是,在下受教了。」   姜凱濤在旁邊幫程學啟說話了。「季高兄,程將軍的十一旅還是很值得誇獎的,進城一天多時間,對城內百姓沒有一點騷擾,白天維持秩序,將城內敵軍屍體拉到黃崗山掩埋,晚上露宿街頭,不管人家家有沒有人,決不進百姓家休息。若是沒有鐵的紀律,今日城外也不會有如此眾多百姓來看我們行軍了。看來程將軍教導有方啊!」   程學啟雖然聽的很是受用,還是連忙解釋道:「這個不是我的功勞,都是劉政委多次教育。在下可萬萬不敢與劉政委搶功啊!」   左宗棠在腦海中回憶著十一旅政委到底是誰,他對政委一般來說是不大感冒的,部隊只要能打仗就行,要政委有什麼用?今天見姜凱濤這麼說,這種政委好像也滿有用場。   在左宗棠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年輕人身影,左宗棠望向程學啟問道:「劉雪東?」   「對,就是劉政委,他以前是醫務部部長兼野戰醫院院長,自從黃院長從香港過來後,劉政委整天纏著史政委要到部隊中去,結果在我起義後,史政委就將他派到我的部隊中進行思想教育,後來在整編後,劉雪東留在我的部隊擔當政委,現在成了十一旅政委。劉政委在做戰士工作上很有一手,平常部隊管理我根本用不著擔心,都交給政委好了,我只要負責部隊打仗就成。」   「哦?要是這麼說……程將軍,你是否可以讓你的劉政委到總部來幫忙?我身邊倒是缺這樣一位幫手。」左宗棠打起劉雪東的主意了。在南方集群配備中,左宗棠是軍政一手抓的,他既是司令員,又是部隊政委。可你讓左宗棠管軍事還行,讓他管部隊政治……左宗棠自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當初的榮耀現在已經變成現實中的負擔。今天見程學啟部隊中有如此人才,左宗棠心動了。   「老天!這怎麼可以?!那我的部隊平常誰管啊?左司令,您還是問楊司令要人好了,楊司令那邊肯定還有人才。……這個,司令還是不要打我的劉雪東主意為好。」程學啟連忙反駁道。   見左宗棠打算將自己部隊中人才給拐跑了,程學啟腦門上汗都下來了,脖子上青筋直跳。好幫手是可遇不可求的,給了人家,自己怎麼辦?習慣了平常沒事小嘬兩杯,或者四處走走的程學啟不敢想像自己讓瑣事給管牢了,要是這樣人還不給累死?!   「我只是說說而已,程將軍何必如此激動?」左宗棠不高興地說道。   「既然如此,司令員,我看我的政委可以給您幫忙,江政委以前在主力八師擔任政委,部隊合編後他又當了我們四師政委,是個老政工人員了,也許江政委可以給左司令分擔解憂。」四師文師長在旁邊給倆人打圓場。   「多謝了,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會找江政委的。」左宗棠對文宇讓江治華給幫忙感到很滿意,他一直不好意思問人家要人,既然文師長自己開口了,左宗棠也不打算再客氣。   「你看看,程將軍,還是人家風格高。好好學學!」   「是是……」程學啟不停地點著頭,同意左宗棠的意見。   表面上程學啟一副受教的樣子,可心裡面卻一點不服氣。「人家除了師裡面有政委,下面各個旅也有政委,少一個根本不影響平常管理,我這裡要是少一個,還不塌了半邊天?」   「參謀長呢?」左宗棠掃視一下周圍,除了在部隊中鼓舞士氣的各個部隊政委不在這裡,自己的新上任參謀長也沒來,開口問姜凱濤。   姜凱濤連忙解釋道:「哦,參謀長正在屋子裡研究地圖,說是只要沒有什麼重要事情就不要打擾他。」   「研究地圖?部隊作戰計劃不是在贛州就已經制訂了嗎?現在還研究什麼地圖?!」對參謀長的怪癖左宗棠覺得實在不可理解。不過分配給他的這個參謀長,左宗棠還是覺得很合適。   「我說,聽說參謀長為了長沙戰役跟首長狠狠地吵了一架,有沒有這事啊?」王德榜小聲問文宇。他對這個參謀長還是很佩服的,要是參謀長真的膽敢跟首長吵架,那他算是完了。   文宇看了眼望著外面出神的左宗棠,低聲對王德榜說道:「那有的事!首長一直很欣賞參謀長,有什麼事情都要跟他請教,倆人怎麼吵得起來?不要聽別人瞎說!」   「我說呢!真要吵得話,腦袋都不保了!看來是謠言了。」   下面人對話左宗棠都聽了進去,可他對手下的說法不置一辭,吵架是有的,跟司令員吵架不要說參謀長了,連自己也經常吵,可司令員決不是王德榜所說的那種小雞肚腸角色。司令員吵起來是什麼話也敢說,可吵完之後,只要你說的有道理他馬上就會接受,決不會因為你薄了他的面子給你穿小鞋,或者是打入冷宮什麼的,也許這就是上天為什麼要把司令員派到這裡來的原因吧。至於參謀長到這裡來,一來司令員有意識要加強這裡的指揮力量,二來是鍛煉人的,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外面陽光普照,房間內卻光線昏暗。房門緊閉著,光線投過窗紙照進房內顯得有些陰森恐怖。警衛員來回走動的身影倒影在窗戶上。房間內牆壁上、桌子上、地板上到處都攤著各地地圖,地圖上用紅藍黑三色塗的到處都是,地面上有人正躺著,望著牆壁上地圖出神。望一會兒,這人站起來走到地圖前面,手指輕輕地在地圖上移動著,不時地點擊地圖上一座座城池。有時又若有所思地將右臂背到背後,隔開一段距離盯著地圖發呆,接著再次趴在地上閉著眼睛陷入沉思中。   城外歌聲飛揚,鑼鼓震天,可裡面這人好像一點都沒有聽到。   「參謀長,不出來看看部隊南下嗎?」門外有人敲了敲門,高聲說道。   裡面的人一骨碌爬了起來,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陽光猛地進來照在那人蒼白的臉上。猛烈的陽光讓那人眼睛閉了一下,接著才適應過來。開門的就是以前代理二軍參謀長的原教導旅旅長邱明。   「司令員?有什麼事情您叫我過去就可以了,怎麼親自到我這裡來了?」   「呵呵,參謀長,他們說你說過,要是沒有什麼事情,現在不要打擾你。我還是自己過來看看你到底在幹什麼。」左宗棠進了房間,發覺自己根本無法移動,房間內成了地圖的海洋。「怎麼?邱參謀長在研究那些內容?」   邱明連忙彎腰收拾地上的地圖,嘴裡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屋裡很亂,我這就收拾。」   「別忙,不用收拾,這樣就好。」左宗棠阻止了打算繼續收拾地上地圖的邱明,小心地在地圖中穿梭著,盯著每一張地圖看。   地上的地圖大多數都是根據地現在所控制範圍內,南方集群將要活動的兩廣地圖在裡面只佔了很少一部分,有些地圖是四川、安徽、江蘇與太平軍控制下的浙江,這些跟左宗棠南線作戰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地區。   「沒想到參謀長胸懷全局啊!參謀長是否對我們這次行動有不同看法?」   「怎麼?司令員看出我對這次行動有不同意見?」邱明雖然在問左宗棠,可他的語氣平靜的讓人無法從話語中聽出他是在詢問。   左宗棠搖了搖頭,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要沒有看出就不是今亮了。參謀長你有自己思想,不是那種人云皆雲的角色,不然也不會吵的跟楊司令到互拍桌子地步。要是沒有一點兒想法倒是奇怪了,說吧,你是怎麼考慮的?」   「沒想到這事都讓司令員您知道了,看來是首長對你說過,首長對左司令還真是信任!」邱明苦笑道。走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前,邱明死死盯著地圖看了會兒,左宗棠正等著不耐煩,邱明語出驚人地說道:「就我看地圖得出的結論是,香港決不好打!我們南方集群若是一個大意,恐怕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左宗棠的興趣被吊起來了。「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說說看,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南方集群行動太早了,現在情報表明上海周圍有兩萬英法軍隊,五萬李鴻章的新淮軍,隱伏在敵人內部的情報人員還證實第二批三萬英法聯軍的增援部隊正在過來的路上,十一月就可以到達上海,而這支增援部隊已經全部後裝化,在裝備上並不弱於我軍。司令員你看看地圖,要是到上海的話,這支部隊必然在香港進行短期休整,敵人援軍在十一月上旬就能到達香港。按照我軍作戰計劃,攻佔廣州兵壓香港,讓香港的英國人不得輕舉妄動,不敢輕易增援上海。可司令員想過沒有?若是我們大部隊出現在廣州,甚至拿下廣州,香港會有什麼動靜?」邱明走到地圖前敲擊了下地圖上香港所在的位置。   「三萬聯軍是肯定不會繼續北上了,反而會朝廣州壓過來,同時若是敵人後面有援軍的話——可以說肯定有,他們第一想法也是肅清廣東的我軍,然後在沒有後顧之憂情況下繼續北上。我軍開始在與清軍作戰中不會處在下風,但是真要面對外國主力部隊,形勢就很複雜了。」說完邱明走到桌子旁,倒了兩杯冷開水。「還是慢慢說好了,司令員請喝水。」   「謝謝,不用了。」左宗棠擺擺手,「參謀長,你是否太膽小了?要知道我軍六萬之眾,裝備要好過至少不差於那些洋人,三萬洋鬼子對我軍將士來說真要想吃也是可以吃掉的。全軍覆沒有些危言聳聽了。」   邱明苦笑了兩聲。「司令員沒有到前線去過,對我軍真實情況並不是很瞭解。這些武器好是好,可一來它的彈藥消耗量驚人,這種新子彈是無法從繳獲中補充戰鬥消耗的,就我們現在後方補給來說能補充三成消耗就可以拜菩薩了——產量跟不上啊!沒有子彈的步槍有什麼用場?跟敵人拼刺刀嗎?那還不如拿長矛比較輕鬆些!二來後裝步槍先進還是很先進的,但它的缺點也是很明顯,沒有優良材料製造槍管,造成每發子彈出膛後彈道不同,這個我是親自實驗過的,偏差很厲害,而且打不了多少子彈槍管就會變形。四師在參加兩湖戰役後部隊馬不停蹄立刻南下,人是沒少,可裝備的步槍卻大批損耗了,現在四師普遍步槍裝備不足,四個團擁有的步槍按照正常編製,只能維持兩個團,其他都需要更換了。十一、十二、十三旅因為沒有參加兩湖戰役,情況好許多,這個問題還沒有體現出來,可當南方集群脫離根據地轉戰兩廣,這些裝備想從後方補給就困難了,武器大量損耗,卻得不到必要的補給,怎麼辦?靠繳獲嗎?裝備型號越繁多,部隊戰鬥力越差,對後勤方面壓力也就越大。」   「這個參謀長比較熟悉,繼續說吧。」   「裝備損耗太快,補充不及時,這個還是小事情。最麻煩的是部隊高級將領在指揮方面無法跟上武器改善後狀況,既是說還在用大刀長矛時期辦法打這種大規模火力戰。不客氣的說,這個在南方集群除了四師稍微好點,其他三個主力旅問題是相當嚴重的,從圍攻韶州就可以看出來了。這些對付清軍是沒什麼問題的,他們裝備差,部隊士氣低,根本無法跟我軍對抗。可對上久經火力戰的英法聯軍後果就嚴重了,若是不善於構築工事,充分的發揮武器性能,步炮方面形成默契配合,這場戰爭很難打贏。」邱明一一將自己觀察出的不利方面對左宗棠說了出來。   左宗棠搖了搖頭,對邱明說的這一點很不認同。「我軍協同方面有問題,相信洋人那邊也好不到那裡去。相信參謀長已經看過了溫州之戰戰鬥經過吧?冒著榴霰彈橫飛的彈片,這些外國軍隊還排著密集的方陣,一步步慢慢朝我軍接近,這不跟送死差不多?對洋人不必太看重了。」   左宗棠在鴉片戰爭後開始留意海外之事,在進入浙江與法國人接觸後,他對西洋軍事知道的就越來越多了,當時左宗棠有仿製西方之意。不過在起義後,左宗棠發覺解放軍這邊從理念上,裝備上都要強過他所看過的西洋人,能夠以廣闊的陣地上以單兵小群作戰將敵人大量殺傷,密集的隊形在戰壕面前等於送死。而溫州之戰更加堅定了左宗棠認為西方隊形已經落後與解放軍的信念。今天邱明一說解放軍在指揮上還沒有跟上武器裝備的改善,左宗棠自然覺得此說不可信。   「沒有那麼簡單的。溫州之戰雙方都是第一次接觸,洋人對我們不瞭解,可我軍一開始就有了明確的戰鬥思想,以我有備對敵無備,自然是勝多敗少了,一千多洋人軍隊,我軍打了足足三天,雖然有初戰慎重,不想損傷太多人,可這麼長時間才將敵人吃掉總覺得有些過分。陸戰旅是我軍除了突擊隊後,與山地旅一樣最精銳之師,殺敵一千,自損六百,這種結果只能說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明明知道補充旅戰鬥力偏弱,還讓他們擔當誘敵任務,還強制命令他們必須堅守一定時間才能撤退,簡直是亂彈琴!當時如果以部分主力部隊用梯次縱深防禦將敵引入包圍圈,展開圍殲前先敵佔領後來被敵利用的山頭,這次戰鬥決不會打的如此之久,部隊傷亡也不會很大了。至於勝利,下層將領戰士歡欣鼓舞是說的過去的,但上層要看到潛伏的危機,決不能被這種小小的勝仗所蒙蔽。」   左宗棠深有同感的點點頭,開頭得到勝利消息時候,他與其他將領都為解放軍對外戰鬥中取得的勝利無比高興,左宗棠尤其感到投奔解放軍是自己走的一步妙棋,可是後面瞭解了溫州戰役具體進程後,左宗棠對池旅長的排兵步陣很不以為然,今天邱明一說,左宗棠算是找到知音了。   「關於溫州作戰,也許池旅長有他自己的苦處,你我都不在那邊,具體怎麼回事並不瞭解。不過參謀長你對我們南方集群有什麼想法嗎?」   知音是知音,左宗棠現在關心的是自己這邊的事情。他不想再糾纏於這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得得失失了,很多事情要爭辯是爭不出什麼東西來的,還是問問邱明腦子裡對南方集群到底怎麼考慮更加好。至少這個邱明在調動部隊玩玄虛方面很有一手,讓人防不勝防,先是李元度,接著是自己,最後曾國藩,先後都在邱明手中吃了苦頭,對真正的人才,左宗棠還是願意聽他話的——諸葛亮也有聽馬謖意見的時候嘛!   「等。」邱明嘴裡吐出一個字來。   「等?」   「不錯,在上海敵人進攻贛州之前部隊停止南下,原地等待。我們要變外線作戰為內線作戰。首長給我們的任務是牽制香港的洋人軍隊,同時打擊兩廣清軍。現在我軍佔領韶州後,已經對敵人構成了極大壓力,香港的英國軍隊不會輕易北上,廣東清軍將集結在廣州防備我們攻城。這時候再南下進攻廣州,只能將敵人注意力從天京吸引到廣州來,說不定三萬援軍不說,連上海那邊的兩萬英法軍隊也會南下,保衛香港。這不光對我軍行動不便,形勢極為惡化,也使得北線我軍失去殲敵機會。所以我軍現在不能繼續南下,而是要尋找新的戰場,改善我軍形勢。」   「現在廣西黃鼎鳳、吳亞忠,貴州張秀眉、張凌翔、馬河圖、包茅仙、劉義順、陶新春,雲南李文學、杜文秀先後派人與我們聯繫,說是願意接受我們分封,希望我軍能幫助他們剷除當地清軍。這個是可以利用的一點,我建議派一個主力旅西進,到廣西、雲貴開闢新的根據地,對我們這裡起到配合。大致想法就是這樣,司令員你看如何?」邱明將自己思考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左宗棠還是很尊重邱明的意見,雖然讓部隊停止南下,不能與英國人交手讓左宗棠感到十分遺憾。「不再南下需要經過楊司令同意,這個我會好好考慮。跟廣西、雲南、貴州聯繫,在那邊開闢根據地是可行的。一個旅是否少了點?還是兩個旅過去好了,我看就由參謀長你率領十二、十三旅進入西南作戰,保障廣東我軍側翼安全。我看這樣吧,以南方集群的名義八百里加急給楊司令將我們關於下一步作戰想法匯報上去,請示一下楊司令,在楊司令沒有明確命令之前,部隊還得繼續南下。只是對於西進我們可以自己做主,先派一個團擔任西進先遣部隊,從這裡到梧州,打開我軍西進道路,只要楊司令同意,參謀長立刻率領十二、十三旅主力部隊跟進。」   「兩個旅到西南,那邊形勢很好打開了,我很樂意接受這樣的任務。不過司令員這邊部隊會否少了點?要是這樣就更加需要內線作戰了。於內線我們糧草,彈藥都有穩定保障,部隊有傷亡也可以馬上送到後方安置,對部隊情緒不會有什麼影響,士氣方面,我們是保家衛鄉,只高不底,若是南下戰線越拉越長,補給後運均十分困難,最怕就是後方被敵人切斷,若是這樣對部隊打擊就太大了,必須穩紮穩打啊!」   左宗棠友好的拍拍邱明肩膀,笑道:「放心好了,我會盡量爭取楊司令同意我們停止南下,回到韶州一帶守侯敵人到來的。邱參謀長你就放心帶部隊西進吧!不過我希望在江西戰場打起來後,參謀長會率領部隊盡快東進,到雷州府從西面威脅。」   「那就太好了。只要外國軍隊從北線進入根據地,我將馬上率領部隊東進,與司令員在廣州外圍會合的。」邱明感激地說道。   「對了,楊司令說你凶得很,讓我不要與你這樣年輕人斤斤計較,怎麼今日見邱參謀長一點兒也不凶悍啊?倒是顯得相當靦腆呢!」說完了正經事,左宗棠挺著大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很凶?菩薩保佑!要說年輕,首長可也沒老到什麼地方去。」邱明臉紅了起來,無奈搖頭不已。   在回到贛州後,為了強攻長沙之事邱明與楊滬生狠狠地吵了一架。邱明認為楊滬生沒有到第一線,對第一線情況根本不瞭解,嚴令強攻長沙造成部隊出現無謂傷亡,同時給長沙市民也帶來不必要的損傷。若是總攻再晚上幾天,說不定城內湘軍就會有叛變發生——每天老百姓去哭城效果還是很不錯的。那樣部隊損失,彈藥消耗都可以降低到最低程度。   被邱明指手畫腳一通教訓,楊滬生自然相當不服氣,早日結束長沙之戰是為了讓部隊從內戰前線上撤下來進行反擊侵略者的準備工作,好在與侵略者戰爭中狠狠地打擊敵人。局部要服從全局,為了全局,局部必要的損失還是可以接受的。一葉遮目不見泰山,井底之蛙只看到頭頂一小塊天空,又怎麼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誰知邱明對全局也有研究。見楊滬生說道全局,邱明對楊滬生急不可奈,趕著將溫州一千敵人全殲嘲諷不已。「只看到入侵溫州的敵人有被全殲可能,怎麼就沒有想過消滅了這支部隊會對敵人有什麼影響?一次全殲了一千敵人,讓本來對根據地沒有什麼瞭解的洋人知道是塊難啃的骨頭,以後作戰中只會小心謹慎,對我軍作戰又有什麼好處?要是我,他要占溫州,乾脆將溫州讓給他好了!只要將入侵主力消滅,小小個溫州又有什麼捨不得的?小家子氣!」   看來自己還真的凶的可以,邱明心中苦笑著。這要是在太平軍中不要說對天王如此講話了,就是對個什麼王爺,如此說話都是掉腦袋的下場,至於大清,你要是敢跟皇上爭執不已,罵皇帝小家子氣,估計三千六百刀一刀也少不了你了。   「呵呵,參謀長將楊司令可是氣的夠戧啊!不過司令對參謀長還是很看中的,認為解放軍中,除了楊司令,我,還有一個對戰爭有獨到見解的就是參謀長你了。至於其他人,懵懵大眾矣!不足為道。」   看到邱明尷尬的表情,左宗棠笑的更加開心了。有個性!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可交的。邱明對楊滬生發脾氣,左宗棠認為是有個性,可他忘記了要是邱明指著自己鼻子,如此痛罵不已,自己對他又有什麼看法?   「承蒙誇獎。幸好遇到明主,不會因為反對就給你臉色看,不然危矣。」邱明慶幸地說道。   左宗棠深有同感地點頭同意邱明所說的話,非常人行非常事,若是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還談什麼使中國重新振興?   「好吧,參謀長,馬上召集南方集群旅以上將領召開會議,在會議上你把自己關於進軍廣西、雲貴意圖告訴大家,並且確定出發日期。我馬上給楊司令寫封信,將我們這裡的意見告訴楊司令,請楊司令派人跟雲貴廣西那些人聯絡一下,不要造成誤會。另外讓贛州給我們補充一批彈藥,要是沒有彈藥,這仗就難打了。」   「多謝了。」      贛州,章水西岸。   太陽已經偏西了,絮絮白雲在藍天上微微飄動著。雲層很高,從地面望上去,好像有人將棉絮撕成薄薄的一片,輕柔地攤在天空,薄的讓人可以透過一縷縷雲絲看到蒼穹的藍天,輕的一陣微風就可以將他送到天邊。   白雲下章水江邊不遠處有一座別緻的三層西式建築小洋樓,在洋樓外面種了大量的花草灌木。深綠的樹葉,淺青的小草,大紅的花團,江邊發白的蘆葦。遠遠的看,五顏六色,分外好看。   這裡原本都是一片農田,當秋天到來,田里稻浪翻飛,青蛙呱呱聲響徹虔州大地。不過現在這裡卻是另外一種景象了,長長的磚石堆砌的廠房一排排矗立在原來稻田中,機器的轟鳴聲取代了青蛙的鼓噪聲。濃烈的黑煙從煙囪中升起,隔著老遠就可以嗅到空氣中金屬的味道。   江邊停著眾多船隻,不時有船離開碼頭攜帶貨物朝北方行駛過去。從北方過來的船隻在江心兜了一個圈子後靠上碼頭。碼頭上數千搬運工人喊著號子,忙碌的來回奔波著,將蔬菜、糧食、食鹽從船上運了下來,又將成捆的槍支、笨重的火炮、整箱的彈藥搬到船上。   陸地上,一隊隊馬幫攜帶著大大小小的包裹,跨過浮橋朝東方走去。這些馬幫要將贛州生產的香煙、瓷器攜帶到唯一的出海港福州去。那邊雖然英國正在封鎖,可英國的封鎖並不是很嚴厲,至少對走私商人來說,暴利可要比絞索架誘惑力更加高的。   「老闆,今天上午又有六艘泰記輪船離開碼頭,按照運輸協定,我們有九百元進帳,扣除工人的工資、船隻折舊、煤料支出,今天上午光水運就有四百元利潤。再加上馬隊、販運糧食、布匹、茶葉,利潤極為可觀啊!」   楊坊站在三樓辦公室裡從窗口朝外出神地望著自己船隊不停地靠岸,滿載著貨物再次離開,欣慰之餘,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唉,要是可以販賣鴉片利潤還要可觀。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跟議長建議關於開辦煙廠的事情現在進展如何了?」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做出結論。不光贛州這裡的商人,整個江南大地,只要有錢的誰不將眼睛瞪得滾圓看著我們商談結果?這個來錢實在太容易了,可官府又管的很嚴,福州的馮家父子不就是因為私自生產香煙賣出去給抓起來了。大家現在都盯著我們,就看官府是否開恩。」   楊坊點了點頭,無奈地歎口氣。這裡雖然鼓勵經商辦工廠,可有些東西你是碰都碰不得的,不然輕點抄家,重則掉腦袋,賺的錢都幫人家賺了。   若是華爾在就好了,可以讓華爾利用自己的關係跟議長建議一下,交稅多交一點倒沒什麼,只要能生產香煙、火柴那就成!   望著窗外章水江上熙熙攘攘的船舶,楊坊心裡正想念著回到美國去的華爾。房門被人粗暴的推開。楊坊正要發怒,見是自己管家跌跌撞撞跑了過來。也許是太緊張,管家張了口手指哆嗦著指著外面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楊坊有些不悅地沉下臉。   「怎麼?何事大驚小怪?」   管家穩定住自己情緒,激動地滿臉通紅說道:「老爺,議長在總理和新上任的工業部長陪同下朝我們這裡來了!這些人我在城裡都見過,決不會有錯的!一塊過來的還有很多人。」   楊坊一震,不能相信地朝樓下跑去。   自己雖然成為參議會議員,對根據地建設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可自己這裡還從來沒有過如此重要人物出現,一次出現三人更加想像不到了。   剛跑到門口,楊坊就看到通往洋樓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根據地議長、總理、工業部長、贛州市軍政首長一行人浩浩蕩蕩有說有笑地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議長沿途不停站住指著江面上的輪船說著什麼,旁邊人笑著不停地點頭。   「快!準備香茶!阿根,把我綢袍快點拿來!……這個慶昌!準備瓜果,快點!」見議長他們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自己這裡來了,楊坊立刻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地不停對手下吆喝著。   楊宅內樓上樓下忙亂起來,管家傭人在楊坊的指揮下張羅起來。   「憩堂公,呵呵,議長來看望您老來了。」贛州軍政首長楊斯哲在快要走到小洋樓的時候,見楊坊奔了出來,笑著對他喊道。   「歡迎,歡迎,得各位光顧,蓬蓽增輝啊!快快請進!」楊坊激動得鬍子都翹了起來,隨著江風飛舞。   「憩堂公近來可好?說起來我們還是本家,在下早就想過來看望憩堂公,可實在是公務纏身,走不開人。根據地條件沒上海好,不知憩堂公在這裡生活還習慣嗎?」楊滬生笑著跟楊坊打招呼。   「很好,很好。在上海雖然捐了一個二品頂戴記名道員,可實際上小人根本就沒有說話的地方,這個記名道員還是為了做生意方便才捐的,不然隨便什麼衙役都可以找小民麻煩,苦惱啊!在這裡就沒有這個問題了,這裡商貿繁榮,沒人敲詐勒索,還不用捐錢就選小民當議員,使小民有說話的地方,真乃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啊!哈哈哈……」   楊坊開心地笑了起來。面前站著除了議長還有總理、部長、贛州的軍政首長,就是不習慣也要說成習慣,不然人家給你穿小鞋,楊坊這麼大的年紀是萬萬承受不起的,何況他真的認為在這裡「錢」途光明,若是能放開煙草、火柴那就更加完美了。   「各位大人裡面請!趙媽,上香茶!」   楊坊將楊滬生他們一行人迎進大廳,分主客坐定後,傭人迅速將茶水,果盆端了出來。   楊滬生謝過送上茶水的傭人,容閎對楊滬生此舉已經見多不怪了,這位議長心目中根本沒有尊卑之分,而是信奉人人平等,既然人家給他送上茶水,謝謝一聲是應該的。既然議長帶了好頭,跟隨他過來的容閎、何海丹、楊斯哲一個個站起來欠身謝謝人家,多次聽過議長講話的楊坊今天算是見識什麼是平等了,那就是對待傭人也是如此自然的說聲謝謝。可楊滬生他們此舉將傭人嚇的不輕,臉色蒼白差點軟倒在地——從來沒有大官對低微的傭人如此客氣的。   「憩堂兄,近來生意如何?」   楊坊讓舉止失措的傭人下去後,對驚嚇了別人有些鬱悶的楊滬生藉著低頭喝茶掩飾自己有些狼狽的樣子,略微調整一下心緒後,隨口問道。   坐在太師椅上的楊坊微微欠了欠身,沖楊滬生抱拳笑道:「托議長的福,現在泰記商行一切都還好,在這裡有太多的生意可以做。只是離開上海有些太倉促了,很多家產都沒有運過來。離開了上海,原有的眾多買賣也無法再做下去了。呵呵,議長不用為難,我知道這裡是嚴禁鴉片交易的,在這方面小民也是深有同感,鴉片害人實在是太厲害了。以前都怪小民糊塗,還請議長多多諒解啊!」   楊滬生與容閎他們對視一眼,幾個人啞然失笑,楊坊這個奸商會對販賣鴉片感到後悔?這真是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了!   容閎手中擺弄著茶蓋,慢條斯理地說道:「根據地這裡嚴禁任何人走私販賣鴉片這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憩堂兄,我們在經過商議後認為有幾件來錢很容易的買賣你們泰記商行可以幹。」   「呵呵,只要能合法的賺錢,我們泰記商行決不會屈居人後的。不知總理說的是什麼買賣?」   「生產捲煙。」   「……」原本坐在座位中的楊坊猛地站了起來,不能置信地看著微笑的楊滬生他們,渾身微微抖動起來,越抖越厲害。嘴巴微張著卻說不出話。「這個……議長總理……你們不是開玩笑吧?……不知總理能否再說一遍?老朽剛才耳朵會否一時沒有聽明白……這……這個……」   楊坊不知說什麼好了。如此好事不知有多少人在議長總理耳朵邊軟硬兼施,可他們就是不開口。買通煙廠、政府官員偷偷摸摸私下生產的馮家父子現在被抓了起來,是死是活還沒定論,根據地有錢的那些財主已經斷了這個心思。楊坊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只是覺得不能在這個行業中插上一手太可惜了,才在參議會中提出建議,沒想到今日議長他們親自上門將如此好的消息告訴了自己!楊坊想不激動都不可能了。   「沒有錯,我們同意憩堂兄您的泰記商行投資生產捲煙。」楊滬生見楊坊激動的摀住胸口要軟癱在太師椅上,上前兩步將他攙扶住了。「憩堂兄先別太激動,將我們意見聽完。何部長,你把我們討論結果告訴楊先生吧。」   何海丹清了下嗓子開口說道:「是這樣的。楊先生自從提議將捲煙生產放開後,議長召集我們召開了幾次會議,會議決定將捲煙、火柴行業對投資者進行開放。因為這些行業利潤豐厚,為了防止不法商家在開放後勾結外商走私,偷逃稅款,同時也為了防止過度的惡性競爭,工業部規定此次開放的捲煙、火柴廠必須經過申請後方可進行生產,而條件是至少要有十萬元以上資本,同時政府要在這些企業中佔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政府只負責日常監督,年底分紅,具體資金不會投進來的。這百分之十五股份在工廠正式成立後以每年百分之一的原始股份遞減,直到十五年後不再在企業中擁有任何股份。捲煙的價格必須按照政府規定販賣,不得自行提高或者降低。至於稅收方面與國家控股企業一樣,對了,因為捲煙市場利潤極為豐厚,現在政府在煙廠交納完原有的百分之七十卷煙出廠稅外,再徵收百分之十的高消費稅,同時現在正在打仗,還得徵收百分之五的戰爭稅。楊先生,你不用失望,按照煙廠利潤來說就是交納了這些稅後還是很有利潤的,在戰爭結束後,戰爭稅會取消的。」   楊坊心裡暗自計算著,捲煙這個東西比鴉片利潤少不到什麼地方去,同時鴉片只有在大清控制的地方才是合法的,全世界其他地方均為非法,捲煙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至於各種雜七雜八的稅收加起來達到八成五,高是高了點,可還是很有利潤好賺,要是放過這個機會實在太可惜了!   至於政府要求的一成五干股,這個可以說是明目張膽的搶錢了。不過也難怪,捲煙畢竟是這裡開展戰爭的主要經濟來源,換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如此豐厚的果實交給別人去吃的。只佔一成五並且每年遞減已經是很不錯的讓步了,總比不讓自己經營要強多了!   「這個好是好,只是十萬元太多了點吧?政府占一成五的股份老朽堅決贊成!但稅收方面能否適當優惠一點?戰爭稅還是免了,這個我們這些人是很樂意捐獻更多的款項出來支持議長將戰爭打下去的。可若是戰爭稅……」   楊坊覺得戰爭稅這個名字實在不怎麼樣,若是讓他捐款支持戰爭,他覺得是應該的,可要是交稅,這等於強制性必須要交納的了,讓人總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說起捐款,楊滬生就覺得有一肚子氣——這氣倒不是對現在根據地裡面的企業,為了放水養魚,除了政府控制的行業,其他行業稅收均是很低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記,而面對正在進行的戰爭,楊滬生也沒有要求他們捐獻一分錢出來,自願者除外。楊滬生是對自己以前工作單位的捐款感到鬱悶不已,以前自己本來工資就沒有多少,還經常要獻愛心,表關懷,每次關心災區或者失學兒童時鈔票都一張半張地從錢包中飛了出去,這你還不能不捐,不然愛心何在?楊滬生不是不關心災民或者失學兒童殘疾人士,只是這種強制攤派讓人討厭而已。既然根據地這裡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還是不干為好。   「憩堂兄,老實說捐款只是表達一下大家對政府的關懷,可這不是正途,讓大家每個月必須捐獻多少錢出來,這種硬性攤派不是法制的根據地所屑為的。至於戰爭稅,雖然難聽了點,可畢竟是有法可依,管理起來也容易多了,依法納稅才是正途啊!當然,這只是臨時性徵稅,只要戰爭結束了,這種稅自然是需要馬上取消的。憩堂兄不用對這種稅收擔心。」   「是是是!」   楊坊連連點頭,沒口子地答應著。原本他也沒有指望議長會聽了自己意見,馬上取消煙廠裡面的戰爭稅,既然議長已經開口了,自己還是不要再觸霉頭,免得若是不答應自己開辦煙廠,那就太因小失大了。   「為了方便管理,避免惡性競爭,政府每年最多只批准十家新成立的煙廠——包括擴建的煙廠。在煙廠要定期進行生產檢查,企業的規模在五年中必須依照政府要求,不得在沒有經過批准情況下私自擴大規模,如有違反,將取消經營煙廠資格,同時追究老闆法律責任。楊先生,這些還是需要你們多加注意的。不過新廠在五年後,企業規模將不再受到政府控制,您願意增產還是願意減產悉聽尊便。」   何海丹說一句楊坊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放開了,可在管理上要求也實在太多了,一個搞不好,損失錢財事小,說不定腦袋都不保!根據地裡面的倪閻王美名楊坊聽的耳朵都要起了繭子,這人手下一個個奸詐狡猾,隱藏極深,天曉得自己身邊這些得力助手裡面有沒有他的密探。若是走錯一步路……馮家父子很樂意在大牢中與自己見面的。   楊坊苦笑地說道:「老朽明白了,不知是否現在就可以申請建造捲煙廠?」   何海丹看了眼楊滬生與容閎,肯定地說道:「可以,但必須要把投資方面的詳細說明交給我們工業部,在工業部批准後方可正式開工。」   「憩堂兄,聽說你們泰記商行是贛州這裡最早規定工人最底收入保障的。好啊!在下很高興我的本家憩堂兄您如此識得大體。」   楊滬生話題一轉,又轉移到最底工資上面了。   楊坊一時有些愣住,他可無法跟著楊滬生進行如此跳躍性談論,早知道參議會中高層人士一個個均非等閒之輩,楊史兩位議長尤其如此,沒想到今日才真正體會到跟楊議長談話是怎麼一種滋味了,非常人辦非常事,連說話也不按照常規一步步來。   福州工人罷工,楊議長在瞭解到真實情況後以雷霆之手段將一批平常為非作歹的工廠主繩之以法,在罷工企業中,幾個欺男霸女的、劣待工人特別厲害的抓的抓,罰的罰,閩江的江水都要被這些人哭泣的眼淚給抬高了。其他人如何還敢強硬下去?只能乖乖按照議長的意思給工人設定了最底生活保障。   當然,按照議長的話,這些都是工廠主在跟工人商量後自願的,他只是鎮壓了一批違反根據地法律的敗類,並沒有參與到雙方談判中。這話連鬼都不相信,在談判正敏感的時候,幾個特別強硬的工廠主一夜間進了大牢,要是說不是威脅,那只能說自己太白癡了。   福州的消息因為有了電報,贛州這邊很快就瞭解到。楊坊在從上海轉移過來後一直循規蹈矩,夾著尾巴做人。在同情自己的那些同類後,楊坊又暗自慶幸起來,幸好自己現在不在福州,同時因為小心緣故跟工人之間矛盾並不大,不然自己的女婿不在這裡,真要被抓了誰來解救自己?   回上海嗎?清廷那邊現在對自己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將自己剝皮抽筋,回上海等於自尋死路,那麼到國外去?楊坊雖然當過買辦,可真要他背井離鄉遠赴他土,他也不願意,人年紀大了,總是希望能死在自己家鄉。思前想後,楊坊覺得還是繼續待在根據地為好,議長雖然抓了很多人,但這些人都有他們可抓之處,而根據地重視商業、工業的政策並沒有什麼改變。想到留在根據地的楊坊當天晚上就宣佈工人最底工資為三元。   楊坊沒想到自己保命之舉今日居然得到了議長的表揚,雖然他的臉皮練的足以刀槍不入,現在也微微有些泛紅了。   「應該的,應該的。不保證工人有吃有穿,他們也無心做事,大人實在是太抬舉老朽了。」   「是啊,工人們要是沒有吃沒有穿,最後只能是逼著他們鋌而走險,如果這樣不知工廠又如何可以生產,到什麼地方賺錢去?腦袋都沒有了,還怎麼賺錢啊!」楊滬生感慨地說道。   「憩堂兄,不是我們希望站在工人一邊對各位老闆進行打壓,而是為了各位有個良好的可持續性發展企業的需要,必須對現在這種工人待遇進行干涉。希望憩堂兄可以理解我們,大家眼睛應該放的長遠一點。工人手頭上有錢了,他們也就有能力購買各位生產的貨物,沒有錢你們生產出來的東西賣給誰去?難道賣給猴子嗎?!有錢了,工人將不再為生計發愁,中國人實在是太溫順了,只要能吃飽肚子,誰還願意造反?可要是賣兒賣女還無法生存下去,既然左右都是一個死字,為什麼不起來爭取活下去的機會?可這樣一來對大家又有什麼好處呢?難道只有到了死亡邊緣才知道悔改,或者就是掉了腦袋也不願意少賺一分錢嗎?這樣死不悔改的人只能說是對根據地建設危害太大了!」   容閎在跟楊滬生交流了不少次後,對楊滬生的思想也有了初步認識,同時還接受了部分楊滬生所帶來的新鮮名詞,見議長在那裡大發感慨,容閎在旁邊幫腔道:「根據地商機不少,支持工商業發展的政策決不會改變,不過也希望大家不要太得意忘形,以為解放軍能為你們撐腰。解放軍為誰撐腰的?他是中國人的解放軍,為中國人撐腰的,而不是裡面部分人,如農民、工人、或者是各位老闆。解放軍是保護大家有個良好的建設環境,對破壞的人一概鎮壓不赦。」   楊滬生對容閎所說的話點頭表示贊同,繼續說道:「不錯,不過既然憩堂兄已經在這裡率先實行了最底生活保障,我們自然是感激不盡。憩堂兄若是有什麼需要,只要在政策範圍內能辦到的,大家也是會盡量給憩堂兄幫忙,總之不會讓憩堂兄因為守法而吃虧!」   楊坊連忙站起,朝楊滬生半彎著腰感激地說道:「不必了,只要能讓老朽安心進行買賣,不受到敲詐勒索,老朽已經是感激涕零了。」   「憩堂兄,除了捲煙以外,還有一個賺錢的買賣您有沒有興趣?」   「哦?能夠投資捲煙老朽已經誠惶誠恐,惟恐將這事辦砸了。其他恐怕力所難及了。不過純甫兄是否能說下還有什麼買賣能賺錢?也讓老朽開開眼界。」   雖然捲煙的利潤已經十分可觀了,但人總是不會嫌錢少,既然有能賺錢的好買賣,為什麼不做?只是在人家還沒有將話挑明之前,也不能答應的太爽快了,這樣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非做生意人之本色。   「鐵路,建設鐵路。先建設從長沙到南昌的鐵路,以後再慢慢將它延伸及擴展開。」容閎抿了口茶,將茶杯放下來輕鬆地說道。   楊坊這個老狐狸底細容閎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作為英國在上海的買辦,他的眼光對現在中國人來說是開闊多了,對火車的好處,雖然沒有見過,但聽也聽外國人說過。何況他現在主要生意都是依靠運輸,如果鐵路建成,對他的水路運輸必然形成一定衝擊,老狐狸不會甘心這種事情發生的。   果然,楊坊一聽愣住了。根據地開放,這個不用別人說他也能感覺到,但他想像不到現在的根據地居然要發展鐵路!這也太迅速了吧?不過真的根據地想將鐵路建造起來,他將比大清不知要快多少,大清那邊還因為要平墳場、洋鬼子的小玩意反對不已,這邊只要說干是沒有什麼人敢提出反對意見的。   容閎一說建設鐵路,鐵路上來後它的運輸成本將極為便宜,對根據地工廠產品出口好處是大大的,對糧食的運送也將不再向現在一樣,運十石糧食到數百公里外,路上就要吃掉很大一部分。運的越遠吃的越多,若是從湖南走陸路運到福建去,恐怕到了福建糧食也沒有多少剩下來了。   其他都好了,總有人要哭泣,一個是現在的搬運工將要大批失去工作——到時候不需要他們運輸了,那還需要這麼多人?還有一個就是自己的水路、馬幫運輸將受到極大衝擊,從外國人介紹中楊坊知道自己的輪船雖然在中國算是又迅速又便宜,可跟外國火車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根本無法相比!   「老朽願意在這方面資助一筆款項,不知總理大人建造長沙到南昌鐵路總投資多少?現在又有多少缺口?」楊坊咬了咬牙開口說道。既然無法阻止(楊坊知道既然總理已經將話說出來了,自己也阻止不了),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塊蛋糕中分一碗羹,取得必要的好處。鐵路建設需要的資金是極為龐大的,根據地現在還在進行戰爭,大筆資金投入到部隊建設中去了,肯定沒有充裕的錢投入到鐵路上來,這就需要將鐵路建設成股份制了。楊坊打的算盤是自己在鐵路建設中只要占的股份夠大,那麼以後這條鐵路發言權就少不了自己的。只要略微干預一下,說不定鐵路方面能賺錢,還可以不影響自己的水路運輸,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想明白的楊坊知道雖然在鐵路建設上需要的資金不少,可為了長久之計,他也不能不咬牙認購股份了。   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容閎與屋裡的人並沒有太在意——議長出來巡視,警衛工作做的再嚴密沒有,也沒什麼人可以威脅到大家安全。容閎見楊坊上鉤了,笑著說道:「八百多里鐵路,時間需要兩年乃至數年之久。測量丈尺,以及岔道碼頭車站棚廠暨山渠河梁等均得詳確查繪,大致需千萬巨資。現在銀行已經同意在鐵路公司成立後貸款三百萬,美商務代辦答應出資五百萬,不過給議長拒絕了,只同意他們貸款兩百萬以用於鐵路建設,剩下五百萬就需要各位大佬主動認購了。另外在鐵路沿線還得開辦煤廠、電報局、鐵軌廠等等……這些均可投資。」   楊坊正在心裡計算著自己應該投入多少才能既不影響現在的正常生意,又能在以後鐵路上分得大大一塊蛋糕,房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了,楊坊一激靈,抬頭看是一名解放軍軍官衝了進來。   那名解放軍軍官疾步走到楊滬生面前,迅速敬了個禮大聲說道:「報告!南方集群左司令員有緊急公函送到,請司令員過目!」說著軍官將一份公函遞給了楊滬生。   「不用管我,你們先聊吧。」   楊滬生接過公函站起來笑著對容閎與楊坊他們說道。說完楊滬生走到窗台,在將要落下山的太陽餘輝下撕開公函看了起來。   「純甫兄,老朽多的不敢說,百萬之資還是出得起的,照兩年來算,每年可以出五十萬元。不過這需要勘探過路基,正式決定建造後才可以入股。唉!純甫兄,老朽也難啊!下面那麼多張嘴巴等著從我這裡掏出金錢下鍋,若是沒有十成把握,老朽可萬萬不敢另他們沒了飯碗。望純甫兄見諒。另外不知鐵路建成將來收益如何分配?」   楊坊見楊滬生站在窗台邊上看著公函沒有理會這邊,跟容閎套起了近乎,既答應入股,又提出了自己要求,同時還窺視一下將來若是鐵路建成利潤如何分配。鐵路不同於捲煙,它的收益不是那麼明顯短期內看的到的,同時高投入,長期建造,加上現在政局還不穩定,這些都讓楊坊不得不小心謹慎。   「這個自然,憩堂兄的困難我們已經考慮到了,前期投入以政府資金為主,只是在項目正式決定後才會對大家公開招標的……」「豈有此理!」   容閎還沒說完,站在窗台邊上的楊滬生大聲怒喝起來。容閎他們吃了一驚,同時轉頭望向楊滬生。只見楊滬生用力地將信紙揉成一團,從後面可以看到他的肩膀正在急促地不停聳動著。   楊滬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一下情緒轉過身,這才發現房間裡面鴉雀無聲,大家正驚疑地看著自己。楊滬生勉強裂著嘴露出牽強的笑容,強壓下激動心情,盡量放緩了語氣歉然說道:「不好意思,沒有影響你們吧?大家儘管繼續談,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回去了。楊斯哲,你跟我一起走。」   「是!」楊斯哲站起來搶先走到門口幫楊滬生將房門拉開。   容閎見楊滬生臉色極為難看小心地問道:「怎麼?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吧?」   「沒什麼,沒什麼,你們陪憩堂兄繼續聊吧。憩堂兄,有什麼問題您老跟純甫兄說好了,只要不違反法律,我們都會想辦法幫忙。在下公務纏身,先行告退了。」   說著楊滬生在大家迷惑不解的目光下匆匆離開了房間朝外面走去。   「純甫兄,議長這是怎麼了?左將軍那邊是否出了什麼問題?」楊坊見楊滬生臉色極為難看的甩手走出,站在門口看著他們走遠了,回頭小聲問容閎。   楊滬生如此激動,讓楊坊心中不得不想到最壞情況出現。楊坊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根據地軍隊戰場上打了敗仗,自己現在跟根據地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若是根據地不存在了,對自己叛逃惱火不已的清廷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自己的!   容閎安慰楊坊道:「憩堂兄過慮了,左將軍今日中午才傳來捷報,消滅了一萬多的清軍,怎麼可能出什麼事情呢?憩堂兄大可不用驚慌。」   楊坊疑惑地問道:「哦?消滅了一萬清軍?這麼大的喜訊我怎麼不知道?」   「呵呵,這個消息不是才到沒多少時間嗎?明天早上各家報紙自然會登出來了。」   容閎口頭上安慰著楊坊,自己心中也十五個吊桶打水,從剛才軍官所說的,必然是南方左宗棠那邊出現其他情況,而且是議長極為不樂意見到的事情,只是具體什麼事情容閎就不瞭解了。對前線局勢憂心重重的容閎拋開不良預感,朝座位上走了回去。「我們還是繼續剛才話題吧。」   「斯哲,馬上通知參謀部、政治部、後勤部、作戰部各部長到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   剛回到贛州城軍委住所,楊滬生躍下坐騎對楊斯哲交代一聲,頭也不會地朝會議室走去。沿途遇到的軍人紛紛站在旁邊對楊滬生行禮,而腦袋要炸開的楊滬生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是大步流星朝會議室趕去。韶州那邊過來的消息讓楊滬生怒火中燒,現在已經顧不上禮貌不禮貌了。   公函是左宗棠命快馬十萬火急送過來的,在公函中左宗棠介紹了南方集群對南下作戰不同的看法,按照公函所說,左宗棠希望楊滬生同意他們留在韶州守侯敵人自己撞上來,南方集群將派出眾多部隊西進雲貴桂作戰,在那邊開闢一塊新的根據地,如成功,廣東清軍將受到福建、江西、湖南、廣西三面包圍,從戰略態勢上來說廣東的清軍再被動也沒有了。公函裡左宗棠特意交代到這個計劃是邱明提出來的,同時自己也因為邱明所說極為合理。在總部沒有同意之前,集群還是繼續南下,不過他們希望總部能夠仔細考慮下這個作戰計劃的可行性。   「活見鬼了!交代的作戰計劃當時怎麼不提出不同意見,已經出發了卻給我來這麼一手?!若是這樣還要我們在這裡運籌帷幄幹什麼?他們自己決定不就得了?!」   走進會議室,楊滬生用力地將房門一甩,如同一隻受傷的獅子,緊握著拳在會議室中來回走動著。原本靦腆的臉上因為青筋鼓了起來,雙目紅赤,顯得有些猙獰。那封公函被楊滬生打開看一陣子,接著再次揉成一團,過一會兒,又打開看看,最後給他用力朝牆壁上掛著的廣東地圖上扔了過去。噗的一聲,紙團掉到地上,牆壁上的地圖晃動了幾下,平靜下來。   「司令員,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告訴我,我一定幫司令出氣!」總參謀部代理參謀長林金宸一進會議室就見楊滬生圍著桌子怒氣衝天地繞來繞去,忙好心地說道。   「還有誰?!不就是你們參謀部出來的邱明!」楊滬生走到地圖前,彎腰將揉的皺皺巴巴紙團撿了起來,略微展開,拿著公函走到林金宸身邊,將它重重地摔在林金宸面前。   「你看看!石泉兄你看看!……好嘛!翅膀一個個都硬了,當面不說,背後給我來這手!啊?總部制訂的作戰計劃也可以擅自修改!要這樣還要總參幹什麼?這個邱明,怕死!膽小鬼!腦子裡面根本沒有個戰略這根弦在,十足的不顧大體!」   楊滬生被激怒了,彷彿林金宸就是邱明,衝著林金宸大聲吼了起來。南方集群提出的建議讓楊滬生實在無法接受。「這邱明以前不是很能的嗎?怎麼這次打個小小的廣州如此瞻前顧後?!跑廣西去……他怎麼不想想若是等英國人在香港登陸與廣州清軍匯合起來,再想在南邊做出一番事業來就難了!雲貴廣西的那些烏合之眾對他就那麼有吸引力?哦,他是四川人,雲南距離四川近,我看他是想打回老家去了!」   「……這個,司令員,他們不是請示我們嗎?在我們沒有批准之前,他們還是繼續南下廣州作戰的。」林金宸仔細看了看,皺著眉頭小心地對楊滬生說道。司令員現在火氣如此之大,若是一個沒說好,將怒火引到自己身上來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可這是他們對我們總體戰略部署的挑釁!南下廣州……在上層領導心目中若是存了西進想法,南下廣州戰役如何可以順利進行?現在什麼最重要?時間!若是在英國援軍到達香港之前沒有將廣東清軍徹底掃除,以後這仗打的就困難多了!他們怎麼不從全局考慮一下為什麼要進行廣東戰役?!難道廣東戰役只是簡單的消滅一些敵人擴大一點地盤嗎?這可是天京的救命稻草啊!」   讓楊滬生惱怒的是,現在天京那邊一日三催,督促解放軍馬上將主力部隊拉到天京去,消滅那些從上海過來的外國軍隊與清軍的聯合部隊。本來楊滬生用兩湖戰役作為借口,說是打下兩湖,消滅曾國藩後馬上回天京,佔領了兩湖天京的糧食問題也能得到徹底地解決。可長沙真的打下來了,這個借口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上海那邊聯軍進攻一日緊似一日,太平軍東線各個主要城池先後失陷,讓天京城內的大小王爺憂心不已,尤其是忠王的戰死,讓他們一時失去了主心骨。前線大批部隊潰散,眾多王爺投敵,原本大好的形勢現在完全逆轉了,英法聯軍的軍艦已經在對天京城外太平軍陣地進行轟擊。這種情況下,原本聽封不聽調的解放軍就成了太平天國滿朝文武心目中最後一根稻草。強硬的聖旨,哀切的懇求,每天不停從天京跑到贛州來。在這裡面,干王洪仁玕的求救信尤其對楊滬生造成了極大的壓力。畢竟自己現在還算太平軍一部分,若是見死不救以後那些潰散的太平軍將士會怎麼想?在太平天國控制區的民眾又會怎麼看待自己呢?本來想坐山觀虎鬥的楊滬生有些沉不住氣了,自己部隊中大量將領,尤其是高級將領都是從太平軍中過來的,若是真的見死不救,他們對自己的怨言也是會讓大好形勢崩於一潰,這可有些得不償失!   眾多壓力下楊滬生想到不光自己,包括太平軍用了無數遍的圍魏救趙之計。原本兵壓香港的南方集群,現在擁有了調虎離山,佯攻香港,讓英法聯軍從上海回來的使命。至於主力援救天京,楊滬生不停地跟天京解釋自己部隊在兩湖戰役中如何疲憊,人員傷亡如何慘重,軍火消耗如何殆盡了。總之,至少需要休整兩個月後大部隊才能到天京城下,若是小部隊過去,對戰況不會有什麼影響,還不如讓他們朝南佯動為妙。   今天南方集群這個公函一來自然讓楊滬生大光其火,南方集群不南下了,自己還怎麼用圍魏救趙搪塞天王?不過想想也難怪,南方集群主要將領中,左宗棠原來就是太平軍的敵人,讓這個心胸狹隘的「今亮」給太平軍賣命是萬萬不可能的——不管是真的賣命還是名義上賣命。而邱明在解放軍中待得時間越久,他以最小代價取得最大勝果的想法也就越明顯。何況他眼中只看到南方集群命運,沒有看到整個戰局。只要邱明一煽動,左宗棠自然也會很樂意搶佔更大地盤,擴大更多軍隊了。搞了半天還是本位主義在作怪!   「怎麼啦?司令員什麼事如此生氣啊?」邱海波人還沒到,大嗓門已經傳了進來。房門打開,邱海波與楊斯哲、政治部的林海靜、作戰部伍家銘部長一起走了進來。   「南方集群出問題了?我說呢!這個左宗棠不管他是什麼今亮還是明亮,只要到了解放軍中,馬上就變成不亮了。唉,還不如派其他人指揮南方集群去好呢!」   邱海波他們在過來的時候,楊斯哲已經將大致情況告訴了他們,邱海波他們只知道司令員在接到南方集群公函後怒氣衝天,至於什麼原因這不是他們所瞭解的。對楊滬生生氣南方集群,邱海波他們心底裡有些幸災樂禍,左宗棠在過來後一直看不起其他人,讓這些高級將領局的做法讓楊滬生惱火不已。   林金宸在將公函遞給伍家銘後,一直站在地圖前仔細看著南方的形勢,這個地圖是搬遷到贛州的軍事學院學員偷偷潛入兩廣繪製的,為了繪製詳細的地圖,還犧牲了三名優秀學員,可以說代價極大。林金宸看了一會兒,轉過身走到楊滬生身前小聲說道:「首長,您看這樣如何,命令南方集群主力隱蔽朝廣州進軍,以一個團的兵力大張旗鼓地朝廣西梧州行軍,做出要打開進軍廣西的架勢,如果能將廣州之敵從城內引誘出來,我軍南方集群從他們背後猛插上去,在野戰中殲滅敵人,如果敵人來個老虎不出洞,進攻梧州的部隊以一個加強營的兵力進入廣西,聯合那邊的各路義軍打開廣西、雲貴局面。這樣我們既不耽擱主力部隊攻打廣東清軍,又可以實現答應那些義軍派兵支援的承諾。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呢?不知首長以為如何?」   「哼,難道敵人是傻瓜,我們想他們出來,他們就會愚蠢的出來跟我們打野戰嗎?別做夢了!現在的清軍早就被我軍打的失魂落魄,連躲在城裡都不覺得安全,又怎麼可能出來增援梧州?」楊滬生搖了搖頭,對林金宸的提議不以為然。   林金宸在旁邊勸說道:「別忘了兩廣總督現在可是在廣州城內,若是廣西丟失,清廷必然責怪於他,不要說頭上紅頂子不保,就連小命也要丟了!我看這個圍城打援還是有成功的可能。就是敵人真的不動,也不至於到廣西的部隊太多,影響到我軍廣東戰役順利實施。」   楊滬生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無力地說道:「算了,就按照你的意思下達命令吧。要記住我南方集群主要使命是殲滅在廣東的清軍!這些敵人現在沒有糧草,沒有軍餉,武器又落後,他們早就沒有什麼鬥志了,這麼好打的部隊要是再瞻前顧後,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還有,邱明不是很願意到廣西那邊去嗎?若是清軍不出來,這個進入廣西的加強營就讓邱明率領好了。」   「既然有部隊進入廣西,司令員,您看我們是否有必要再派兩個加強營分別到川鄂地區與石達開配合作戰,到豫鄂地區與捻軍取得聯繫,若是可以在川鄂、豫鄂建立鞏固的根據地,清軍想要直接進攻這裡就困難多了!」   伍家銘讓林金宸這麼一說,想起了自己以前一直在構思的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因為楊滬生眼光一直盯著上海,他沒好意思提出來,今天趁著這個機會,伍家銘終於說了出來。   楊滬生眼前一亮,建立幾塊根據地,在戰略上起到配合作用,這是一個好事,以前建立的根據地很快就連接到一塊了,並沒有這種分散的根據地,加上太平軍、捻軍各路的義軍可以在戰略上自覺不自覺的配合解放軍作戰,建立獨立根據地並不顯得十分重要,現在太平軍很快就要走到幕後,自己看來很有必要進行蛙跳進攻。「這倒可以,以得力人員組成精幹支隊跳入到敵人心腹地帶給他來個孫悟空大鬧鐵扇公主的肚子!讓清廷手忙腳亂去好了。伍部長,你馬上制訂這個計劃,盡快讓精幹部隊撒出去!同時沒有出動的主力部隊抓緊時間休整,等待馬上到來的大戰。」   「是!」伍家銘見楊滬生採納自己意見,高興地用力行了個軍禮。   經過商議後楊滬生揮了揮手讓大家出去執行自己的命令,望著窗外西沉的落日,楊滬生想起有過一段時間交往的洪仁玕.「希望天京城破的時候,突擊隊能把洪仁玕給我搶救出來。」 第二部 第二十九章   夜空下點點流星緩緩劃破天空,撞擊在高聳的城牆上,迸起一團紅光,橘紅色的煙柱迅速升起,很快由紅轉成黑灰,消失在夜幕裡,直到下一次迸發紅光,閃亮的光芒中可以看到一團團煙雲懸浮在半空中。   洪仁玕站在雞籠山上袖著手呆視著東西兩側。十二月的天京剛下了一場初雪,地上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天氣有些寒冷,可洪仁玕卻感到渾身上下躁熱不安,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兩頰滾落下來。沉悶的重型炮彈爆炸聲從雞籠山兩邊傳來,每當低沉的爆炸聲中傳出響徹天際的一聲霹靂般巨響,洪仁玕心臟都要猛地收縮一下。大地在顫抖著,就著炮彈爆炸的火光,洪仁玕可以看到一隊隊太平軍將士疲憊地朝儀鳳門與太平門奔去。   「佑民,溫王的部隊什麼時候才能到天京?若溫王再不來,天京可就守不住了!」洪仁玕有些焦慮地對站在身邊的年輕人說道。   「干王千歲,溫王已經命令部隊出發了,只是部隊距離天京有千里之遙,恐怕一時無法趕到。兩湖戰役雖說消滅了十餘萬清軍,可我軍也打的極為疲憊,不得不休整啊!希望千歲能理解溫王讓部隊休整兩個月才過來,不然疲憊之師,就是到了天京也不會有什麼太大作為。另從江西過來的道路,皖南徽州地區現在是輔王控制區,……這個干王千歲您是明白的,溫王的手下與輔王下面有些小小的磨擦,大軍行動不得不謹慎。干王千歲,溫王請福千歲求天王離開天京,轉移到贛州去,不知天王是怎麼說的?現在城南還沒有敵人,若是等天京四面被圍,再想撤就撤不出來了!」年輕人沉聲說道。   站在洪仁玕身邊被他稱為「佑民」的,就是根據地軍事情報部的負責人竺澤生。在英法聯軍馬上要打到天京城下時候,楊滬生將這位搞特務的派到天京去,一方面保護洪仁玕的安全,另外一方面想辦法在天京城破之際將城內的一些重要文件、文物搶救出來。同時還要為解放軍行動遲緩對洪仁玕做出合理的解釋,不能讓洪仁玕對楊滬生與解放軍有什麼怨恨之心。   聽竺澤生說讓天王轉移到贛州,洪仁玕只能痛苦的閉上眼睛了。   「唉,讓城別走還是不用再提了,天王是不會離開天京的。至於輔王,請佑民馬上告之溫王,輔王手下都已經離開了徽州,現在正在這裡與妖軍激戰,徽州那邊沒有什麼人還會阻撓溫王大軍北上了。請溫王速速過來,不然天京危矣!」   竺澤生抱拳俯身應道:「是,小人會盡快將福千歲所說的話轉達給溫王千歲。福千歲,侍王手中不是還有十萬大軍嗎?不知這次為何沒有回師天京救駕?」   洪仁玕不高興地瞥了眼竺澤生,難道太平軍所有主力都丟在天京,這個人才感到高興不成?   「現在侍王的部隊在浙北被李妖頭牽制住了,無法增援天京,若是浙北丟失,清妖又有數萬大軍可以轉移過來,同時天京將斷絕所有物資來源。這個佑民你不會不知道吧?」   聽洪仁玕如此說,竺澤生低頭退到一邊去了。洪仁玕望著越來越猛烈的炮火,站在雞籠山已經可以嗅到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心裡一陣煩躁。   自從九月上海兵敗後,忠王因傷過重不治身亡,太平軍失去了主心骨。先是嘉定、青浦、太倉、昆山先後失陷,接著在敵人優勢火力面前,東部重鎮蘇州也丟了,無錫、江陰、常州、丹陽、鎮江先後易手,在十一月中旬,從上海下游溯流而上的英法軍艦到了天京外圍,沒兩天清軍與英法聯軍主力部隊由丹陽到達天京東面的湯山、棲霞山一線,解圍了一年的天京再次陷入困境中。   十二月初,兩萬清軍在八千法軍、四十門大炮配合下攻佔了鍾山,今日凌晨又以突然襲擊,在丟下數百具屍體後佔領了天京城東北最重要的天堡城,上萬的敵軍在佔領天堡城後居高臨下用重炮不停地猛轟城外龍脖子與地堡城。法國人幾十磅上百磅的臼炮炮彈將城牆撕裂,使得眾多守衛城牆的太平軍將士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地堡城內四百守軍大部傷亡,增援過去的部隊上去一批,很快就損失殆盡一批。   白天為了奪回天堡城,太平軍組織了近萬人發起反擊,可惜人數首先就不佔優,再加上武器落後,士氣低落,反擊以失利告終,三千將士倒在龍脖子上,鮮血將地面染成黑褐色。到了入夜時分,堅固的地堡城也在炮火猛轟下崩塌,失守,太平軍只能依靠城牆抵禦敵人的猛攻。   洪仁玕現在只能祈求楊滬生的部隊早日到達天京,這支部隊人數、裝備、士氣方面可是太平軍中最強的,不光比清軍強,就是跟外國軍隊比起來也不弱於人家。只要溫王的部隊到,天京就能轉危為安。至於天王所說的天兵天將,洪仁玕只能苦笑了,這些天兵天將自己不信,下面的將士也不信,只有待在天王府的天王自己才深信不疑。   「福千歲,有人到王府了。」   洪仁玕正期盼著楊滬生率領手下過來救援,親隨走過來小聲說道。   「什麼人?」   「是聚寶門檢點唐含德唐大人親自陪同過來的,同行有數十人,這些人一個個神神秘秘的,唐大人說福千歲看了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知道了,佑民,我們回去吧。」說著洪仁玕回頭下山。   望著憔悴的洪仁玕轉身黯然傷神朝自己的家走去,竺澤生同情地搖搖頭。對天京的結局竺澤生早就已經知道,司令員是絕對不會為了一座天京城讓部隊在城內打什麼巷戰的。不在敵人選定的戰場進行決戰,很簡單,因為敵人希望我們這樣做——這個信念司令員已經無數次對手下進行灌輸。讓海軍遠不如英法聯軍的解放軍在天京作戰,只能無謂地增大部隊傷亡。   竺澤生對這位干王心裡很同情,可他現在也愛莫能助,要怪只能怪天王自己迷信上帝太厲害了,太平軍已經由替民做主的一支義軍蛻化成又一個封建王朝,而根據地明著反清,實際上反對的是封建制度,反對的是君權天授(或者說君權神受),從理念上跟太平天國是格格不入的。   回干王府的路上,竺澤生不時見到提著大刀長矛的太平軍將士神情嚴肅地匆匆奔向太平門。不管太平天國怎麼樣,可他畢竟反對外國侵略,而不是滿清那樣只要自己能座在皇帝寶座上,壓搾下面各個民族,就可以什麼樣出賣國家利益的事情都做的出來,又是出銀子又是割地,勾結外敵對付中國人。讓竺澤生遺憾的是,從太平軍將士臉上可以讀出他們抱了與敵共亡之心,可他們手中的武器卻讓他們絕大多數人還沒有靠近敵人就已經被敵人打倒在地了,武器實在太差。   「福千歲,沒想到吧?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哈哈哈……」   「這位兄台,你是……」   洪仁玕剛走進大廳,燭光下一個身材魁梧的人站了起來,大笑著朝洪仁玕迎了上來。這人頭上包著頭巾,臉上用塊黑布將一隻眼給圍住,洪仁玕一時想不起來,這人在什麼地方見過。   「福千歲,我們不是見過面嗎?」   那人慢慢將頭巾解下,同時把圍住一隻眼睛的黑布取了下來,笑著看著洪仁玕.   洪仁玕見面前取下頭巾黑布的這人自己十分眼熟,仔細看了看驚喜地叫了起來。「……盧隊長?怎麼是你?!呵呵,想像不到啊!沒想到在天京城內又見到你了!」   站在洪仁玕面前的就是解放軍突擊隊上校隊長盧秋生。化了裝的盧秋生讓洪仁玕一時沒有認出來。直到盧秋生將頭巾什麼去掉了,洪仁玕才識辨出這位就是神通廣大的突擊隊隊長!   洪仁玕在離開解放軍回天京時候見過盧秋生,以後又從各種場合聽到關於解放軍突擊隊各種傳說。在傳說中盧秋生跟他的突擊隊成了天兵天將,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還可以蹤影皆無。這些人一個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子彈打在身上就跟撓癢癢似的,而他要是發怒起來,只要吹口氣,你就要飛到天涯海角。當然,在傳說中盧秋生他們長的不怎麼樣,一個個頭上長角身上長鱗,青面獠牙,兩個眼珠比牛眼還要大,若是張開嘴,吐出來的不是舌頭,而是蛇信!——就沖傳說中盧秋生他們長相,嚇唬不肯入睡的孩子倒是很不錯的選擇。   見到盧秋生站在自己面前,洪仁玕一直繃著的心輕鬆了許多。這支部隊可是溫王手中秘密武器,輕易是不會動用的,一般來說,突擊隊出現在什麼地方,很快溫王大部隊也將到達了。   「呵呵,哪陣風把你給吹到這裡來了?盧隊長應該知道天京這裡的情況吧?若是讓清妖將你們給捉了過去,溫王可是有的心痛了!你們是怎麼過來的?溫王是否已經到天京外圍了?」   盧秋生與後面到達的竺澤生打了招呼,笑著對洪仁玕解釋道:「回千歲,我們是坐飛艇過來的,至於溫王,現在正率領部隊星夜兼程朝天京趕過來的路上,不過部隊太多,道路條件實在太糟糕了,再加上糧食問題,部隊行軍速度受到很大影響。先頭部隊現在才到景德鎮,七天內是無法趕到天京了。不知天京守軍能否再堅持七天時間?想天京數十萬大軍,堅持七天應該不難吧?只要七天,我軍主力部隊必然趕到,到時候裡應外合,將這些侵略者統統殲滅!」   七天?洪仁玕心中苦笑起來,天京城內現在哪還有數十萬大軍?城內將女營童子軍包括起來也不過只有四萬之眾,數十萬的大軍一部分在東部被打散了,一部分被李鴻章的部隊牽制在浙北,還有很大一部分現在正在江北,因為長江被封鎖,無法回來——這些人你就是讓他們回來,他們是否真的願意也是回問題。讓老弱病殘的四萬軍隊抵抗有軍艦有重炮,武器均為新式火槍的數萬敵軍,七天時間簡直比一百年還要長了!   「唉……不是早就出發了嗎?怎麼現在才到景德鎮?七天……天京這裡堅持一天也很難啊!」洪仁玕不知在為七天叫苦還是在埋怨楊滬生行動遲緩,眉頭擰成一股繩了。   「福千歲,我軍在兩湖戰役中損失巨大,彈藥人員均需要補給,若是沒有補給好,匆匆北上,是無法給天京解圍的,若是我軍再出了問題,不知天京還能指望誰來援救?至於七天,從景德鎮到這裡有八百里之遙,沿途又有山路,七天已經很快了……」   盧秋生正解釋著,大地猛地跳動起來,站著的人一時沒有防備,差點摔倒在地上。桌子上的蠟燭被震落地上,火苗熄滅了。接著從城北儀鳳門那邊傳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轟隆聲在天空久久迴盪著。   洪仁玕與盧秋生竺澤生面面相覷,這麼猛烈的爆炸難道是敵人挖掘地道埋設火藥炸城造成的?如果這樣,不要說七天了,就是今天晚上,天京也無法守住了!   「你們慢慢聊,我到外面看看去,若是有什麼意外發生了也好早做準備。」竺澤生說了一聲,搶先一步跑到外面去探聽消息。   城外現在亂成一團,無數的人大呼小叫著慌亂奔走,哭泣聲哀求聲憤怒的吆喝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就是在王府裡面也可以聽的清清楚楚。   「干王,如果天京無法堅持七天,福千歲你得馬上離開這裡!」盧秋生見外面如此慌亂,知道一定發生了最糟糕的事情,現在不是再打哈哈時間了,必須馬上將自己的使命告訴洪仁玕.   洪仁玕有些失魂落魄,離開天京這建議不光洪仁玕說,楊輔清也在天王府內對天王哀求過,可天王卻死活不肯離開這裡,這讓他們又有什麼辦法?   「唉,怎麼走哇!萬歲不肯撤離天京,我不能將萬歲留在這裡一個人逃跑了……盧隊長若是天京城破,你們還是馬上離開吧,只要溫王能照顧好我兒,本王已經感激不盡了。」   盧秋生聽外面越來越混亂心裡有些焦急了。「干王,實話說溫王對天京是否能堅持七天很是懷疑,溫王交代給我的任務就是無論如何要將福千歲您從戰場上解救出去,為此哪怕突擊隊全體陣亡也在所不惜。明明知道這裡是死地,福千歲您還為何留戀不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盧隊長,你實話告訴本王,溫王是否事先就知道天京無法堅守,為了保存實力有意不主動援救?」形勢越來越危機讓洪仁玕疑神疑鬼起來,而楊滬生讓部隊慢條斯理地在路上磨蹭,更加使得洪仁玕認為楊滬生有利用外敵消滅天京,自己好一家獨大的念頭。這種時候洪仁玕也顧不得官場上那一套了,何況接受過西方影響的洪仁玕本來就對官場上那套很看不慣。   「福千歲多慮了,溫王怎麼可能保存實力有意見死不救呢?千歲曾經跟溫王一起轉戰南北,對溫王應該很是瞭解。若是真的見死不救,去年我軍又如何會在福建大好形勢下動用主力部隊北上救援天京?至於今次,溫王千歲還是用了老計策——聲東擊西,以佯攻香港,將英法軍隊從這裡引開,我軍廣東部隊行動迅速,於十一月上旬解決廣州之敵,兩廣總督、廣東巡撫自殺,我軍殲敵兩萬,俘虜一萬五千之多,兵鋒直指香港。全國震動,英軍駭然失色,香港地形如何福千歲比我們都瞭解,那邊現在的守軍如何是我軍數萬將士對手?若沒有意外發生,長江英軍必然龜縮香港。原本一切都在我們意料之中,可誰知英國從本土派出的援軍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我軍攻佔廣州之日到達香港,香港突然增加了一萬敵軍,這圍魏救趙之計才失去作用。等溫王瞭解到情況有變,再組織部隊開拔,唉……福千歲要體諒我家王爺啊!這大部隊行軍不是說走就走得了的。若是倉促行軍,到了天京也無濟於事。所以才一拖再拖,到今日才到達景德鎮。天京消息,這裡不是有數十萬守軍嗎?如此眾多部隊為何七天也無法堅持?殆哉殆哉!」盧秋生不迭聲地叫起屈來,好像全部罪過都是因為天京這裡抵抗力量實在太不堅決了。   「唉……溫王誤事啊!這圍魏救趙可一不可再三再四。上次勝利那是打掉了曾妖頭補給線,使得天京城外清妖無糧自亂,怎麼今次又使用這計策?香港距離天京多遠?就是攻佔了香港一時半宿也不會在這裡有什麼反應。這……這、這……自做聰明反而誤了天國大事!」   洪仁玕也叫苦起來,楊滬生打仗不按牌理出牌,這個洪仁玕是知道的。解放軍裝備如此先進,行動又詭秘,示之在東飄忽於西,在戰場上才百戰百勝。   原本楊滬生攻打廣東吸引外國軍隊南下,這個計劃在天王府內是得到所有人的贊同的,可今天洪仁玕卻覺得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使得敵人沒有受到多大打擊就出現在天京城外,現在天京已經危在旦夕了,反應過來的溫王再出兵來救,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   至於數十萬軍隊,洪仁玕只能在心中責怪這些人怎麼不知道誇大其辭之說?這數十萬軍隊是為了安定天京城民之心才這樣宣揚的,百姓信那是自然,可作為溫王又怎麼可能也和那些百姓一樣一點見識也沒有?洪仁玕滿肚子苦水不知道應該如何宣洩出來。   「儀鳳門到靜海寺之間的城牆讓紅毛鬼子的大炮轟塌了,紅毛鬼子正在拚命朝缺口爬上來!大家快到那邊殺鬼子去啊!」   外面有人高聲大喊起來,接著巷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大群太平軍士兵在將領帶領下朝儀鳳門那邊奔去。也幸好兩湖被解放軍攻佔後,天京糧食方面有了保障,若是去年的天京形勢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下可是沒有幾個人還有力氣在道路上跑來跑去了。   「盧隊長,您在這裡坐著,我到前面去看看。若是要出城,聚寶門那邊都是我們的人,他們會給隊長盡量多的幫助的。福千歲,小的先走了,若是不死希望以後還能再見面。」   洪仁玕這才發現陪盧秋生過來的聚寶門檢點唐含德還在這裡,見唐含德對自己和盧秋生必恭必敬行過禮,頭也不回堅定地朝外面走去,再聯想到盧秋生是又他陪同過來的,洪仁玕聯想到這人恐怕已經投奔溫王了。溫王不造反一切都好,若是溫王覺得天王對自己不公……恐怕一夜間天京將城頭變換大王旗了。   「若是天京失守,天王怎麼辦?天王可是說過無論如何也不離開天京的,唉……溫王有什麼辦法嗎?」洪仁玕愁容不展地問盧秋生。   城牆被轟破標誌著沒有多少時間天京將要淪陷了。現在不同於剛才,剛才自己還有信心說留在天京,與天京共存亡,可知道堅固的天京城無法抵擋敵人重炮,城牆已經倒塌了,敵人入城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上午,洪仁玕再也鎮定不了了,有逃離的機會還死守在這裡,這樣的決心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出的。   「回福千歲,溫王意思是若天京不守,天王必須離開天京到贛州去,贛州現在已經收拾了乾淨地方等著天王入住,在那邊安全上不成問題,敵人也無法打到贛州去。若是天王不肯離開……這個……」盧秋生好像很為難地不說下去了。   「你們打算將天王劫持到贛州?」   洪仁玕開頭還不明白溫王為什麼要把自己最銳利的寶劍扔到搖搖欲墜的天京來,現在他想到溫王恐怕是要在最不利的時候,不管天王願不願意,讓突擊隊將天王救出去,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身有絕技,救整座城市辦不到,從城裡面救個把人還是易如反掌的。   洪仁玕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溫王如此膽大妄為應該感到生氣呢?還是感到高興。溫王擺明了根本不打算在這問題上尊重天王,這樣說作為天王的族弟是絕對應該生氣的,不過按照天王的意思,留在城內等於平白送死,讓這些人救出去,天王到贛州還大有可為,這又應該高興了。從這點洪仁玕又覺得很欣慰,看來溫王還是關心天京城內的太平天國大業,至於救援不力,這是他們判斷失誤,非不盡全力救援天京,還是可以諒解的。   「不不,我們怎敢劫持天王?溫王只是派我們護送天王與干王到贛州再重舉大旗,這個劫持王爺的罪名小人可是萬萬不能承擔的。」   盧秋生越是急切的表白沒有將天王強行帶離天京,洪仁玕就越是相信他們很有情況不妙用任何手段將天王給劫持了。救天王出這火坑,不管手段如何洪仁玕總是覺得欣慰,見盧秋生著急起來,洪仁玕大笑道:「放心好了,本王理解你們,若是能幫上忙的地方,本王一定盡量幫助。」   盧秋生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就太好了,干王,天京雖然地勢險要,但這裡緊貼長江,非我沒有水師的步兵久戰之地,還是盡快轉移吧。不知干王是否先將家小撤離天京?這樣大家辦起事來也顯得放的開手腳。現在突擊隊大隊人馬已經入城,我會派得力人手護送干王妻兒撤到安全地方,等我們離開天京後,一同到贛州去。」   洪仁玕點了點頭,家小在身邊讓他也覺得心裡牽掛的事情實在太多,既然能讓妻兒先撤到安全地方總是好事,這樣自己就是出了什麼意外,至少家人還是安全的。對溫王的為人,洪仁玕相信自己眼光,認為溫王不會拿家人做威脅自己的籌碼。   「請稍候,本王安排一下。」說著洪仁玕站起來走到後院找家人交代去了。   干王走進後院後,盧秋生站在門口朝外面望去。南京南邊與西邊一片死寂,漆黑的夜空下一點亮光也沒有,而東北與西北角現在火光沖天,不時有血紅的火球沖天而起,將天空照耀的一片光明。城外的槍聲密集的讓人聽不出點,震耳的爆炸聲中,隱約間有喊殺聲傳來。儀鳳門已經被炸開了缺口,這個天京還能堅持多少時間?   盧秋生等的正著急,竺澤生從外面匆匆趕了回來。   盧秋生急忙迎上去,見竺澤生臉色不大好看,著急地問道:「怎麼樣?情況危急嗎?」   竺澤生搓著手,焦急地說道:「儀鳳門被洋人軍艦上的重炮轟開了三十餘丈寬的大口子,現在城外清軍正在炮火掩護下拚命朝城裡攻上來。太平軍在儀鳳門的守軍損失慘重,就我們情報顯示,至少有五百人已經倒在缺口上了。輔王正從後面調部隊到那裡去,若是堅持不住,夜裡清軍就可以進入天京。唉,這太平天國明明有那麼多銀兩,為什麼不自己製造先進武器彈藥?那麼多銀兩用來購買機器不是比造這些一把火就可以燒掉的王府強多了?現在可好,敵人的炮火老遠就可以將城頭上太平軍將士殺死一大片,而城內的守軍愣是沒有辦法!天京要是攻破了,他們的王府還不成了人家戰利品!怎麼樣?干王是否答應離開天京了?」   「差不多,天王已經答應讓家人先行離開天京了,另外還說願意幫我們勸說天王離開天京。」   竺澤生看了看後面天空,搖了搖頭。「時間上恐怕來不及了,敵人進城也就夜裡最多明天早上,而哪個愣頭青天王讓一幫女的守在天王府城牆上,不管什麼人只要接近立刻格殺勿論!我勸你要不想與天王先發生一場內訌,還是死了將他綁架回贛州之心吧。」   盧秋生恨恨低聲罵了一句粗話,「怎麼讓些娘們守天王府?這天國男的難道都死光了嗎?算了,還是見機行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對了,司令員交代你們辦的事情怎樣了?」   竺澤生搖搖頭,「難啊,城裡各種文件需要保護的東西數不勝數,加上天京保衛戰這麼快打響,城內守軍警惕性極高,靠我們情報部那點人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搶一點兒東西運出去,這搬運的好了?尤其可恨的是國庫現在掌握在洪仁發、洪仁達之手,這倆兄弟你送錢給他們可以,若是想從他們那邊將庫房裡面的銀子偷出來真他娘的比上天還難!唉……這些銀兩只能留給敵人了。」   說起貪財枉法的洪仁發、洪仁達倆兄弟,竺澤生心裡就一肚子氣,根據地運到天京的糧食,還沒有到城下,倆人收費的倒先來了,明明是天王沒有吃的,讓解放軍送過來,這倆傢伙愣是敢問運糧的手買路錢!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很有可能的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料,腦子裡面一門心思只想到撈錢,再無恥也沒有了。留的那些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等人家破城了,這些還不都給了敵人?可這倆人還真是想不明白!   「有些東西現在還在原地保留著,不過我們已經派人將它們看管起來,只有等城破混亂之際將這些東西搶救出去。至於司令員交代的藏書樓裡面善本圖書,還有古代名人字畫,寺院中的佛經什麼這些都已經偷運出去了。現在在雨花台,那邊的守軍跟我們有關係,他們會很好保護的。」   「好,這些書籍搶救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不過現在城內已經混亂了,竺部長還是早點離開這裡吧,你不是軍人,戰場上可是很危險的啊!」盧秋生關心地說道。   竺澤生一聽盧秋生有小瞧自己的意思,立刻回敬道:「笑話!我不是軍人?盧隊長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兩年前我可就在軍隊中當兵吃糧了。這戰場上的還少了?嘿嘿,說起來在司令員手下當兵,我年數比你盧隊長還久。」   「得!我就知道你不服氣。」盧秋生立刻委屈地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服輸,接著話題一轉說道:「不過竺部長,你可是軍事情報部部長,若是在這裡發生什麼意外,司令員還不找我算帳啊?這情報部離開部長您可是根本玩不轉的,為了司令員情報暢通,我看部長您還是不要摻和到天京之戰比較好。」   竺澤生覺得這話聽起來順耳多了,他也認為自己現在的位置在解放軍中是最重要的,沒有情報解放軍還不成了睜眼瞎?敵人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還談什麼打擊殲滅敵人?「等天京戰役結束後我到上海去一趟。盧隊長,你跟司令員說聲好了。」   「上海?」盧秋生不解地反問道。上海現在成了英法聯軍跟清軍大本營,竺澤生這麼重要的部長跑上海幹什麼去?   「對,上海。現在敵人軍火都是先運到上海接著才往其他地方轉運,我看看有什麼可趁之機沒有。要是讓他放煙花相信很好看。」   盧秋生驚歎道:「老天!你要真炸了英國人軍火,他們這仗就難打了!不過竺部長還是小心一點,司令員情報部署都掌握在你手中呢!若是出了什麼問題,這損失可就大了。」   「我知道,你盡避放心好了,等干王他們轉移了我就出發。」因為工作關係,竺澤生只是將大致任務告訴盧秋生讓他轉告司令員,具體怎麼做並沒有說——難保盧隊長這裡不會出什麼問題,真要出了婁子自己不是危險了?   「好,預先祝你一路保重。王隊長!」盧秋生說完後朝陰暗角落中低聲喊了一句。   「到!隊長,有什麼事情?」灌木叢中一陣晃動,突擊隊王伯男副隊長從裡面鑽了出來。   「等下你帶三中隊掩護干王的家眷撤退到印子山去,讓他們先進飛艇等待,若是敵人出現了告訴林隊長馬上起飛,用不著管我們。記著,一定要絕對保護干王家眷的安全!明白沒有?」   「是!」王伯男挺胸回答。接著滿不在乎地說道:「我還以為什麼任務,不就是掩護一些婦女小孩轉移嗎?這事情能難得倒我們?嘿嘿,太輕鬆了!隊長,我們要不要任務完成後進城好好地幹他一票?」   盧秋生嚴厲地呵斥道:「放肆!你以為這是在玩遊戲啊?由得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我可告訴你王隊長,要是干王家眷少了一根頭髮,你給我把腦袋留下來!娘的,老子不扒你一層皮,從此不姓盧!」   「說說而已嘛,盧隊長怎麼火氣這麼大?不參戰就不參戰好了。」王伯男悻悻然說道。   「還敢說我火氣大?找死啊你!」盧秋生作勢欲揍王伯男一頓,識趣的王伯男馬上倒退回灌木叢中找三中隊去了。這時候站在隊長面前可是極為不明智的選擇,打了也是白打。   天空中稀稀落落又飄起了雪花,呼出的氣在面前凝聚成白煙,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竺澤生站在旁邊笑著看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搞的那些鬼把戲。   在根據地內部大家都知道別看突擊隊一個個軍銜不算什麼,可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認為天下除了司令員最大,下來就是他們了,就是司令員,這些小子也認為若是一對一單挑,不管是比武還是玩槍法,司令員都不是他們對手。只是既然司令員是老大,單挑還是免了。對司令員都可以如此看待,那麼對其他人就更加不用說了。   竺澤生的情報部門不光瞭解敵人那邊軍事行動,同時在獨三旅事件後,他們還對解放軍內部也展開了工作,對突擊隊裡面這些傢伙的表現,竺澤生知道的一清二楚。對突擊隊狂妄自大的表現竺澤生很不以為然,不過是對敵人重要地點進行了幾次成功的突擊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在他手下掌握了一支一直沒有使用過的敵後部隊,這支部隊竺澤生到現在還捨不得用。竺澤生認為若是自己的那支部隊行動起來,突擊隊只有瞠目結舌的份了。   「盧隊長,這些都是本王的家眷,本王現在就把他們托付給你了。」   竺澤生正看著王伯男消失的灌木叢出神地想著,從裡屋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接著洪仁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竺澤生一回頭,見洪仁玕手裡牽著倆個小男孩走了出來,在他身後,幾個女眷紅腫著眼眶垂頭站著。   「福千歲請放心,在下一定安全將千歲家眷送到安全地方。王隊長!馬上帶領你的人將大家送出城去!」盧隊長對洪仁玕說完後,對王伯男所在位置喊道。   幾十名突擊隊員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很快的,在盧秋生面前站成三排。黑色的夜幕下,黑衣黑頭罩讓這些人與環境有機的融合起來。燈籠微弱的光線下,洪仁玕滿意地看到這些人身材魁梧,背後背著先進的後膛步槍,在他們腰間還別著兩顆手榴彈。   洪仁玕蹲下身子,愛憐地撫摩著倆個兒子的臉龐,想要將他們的樣子深深地印在心底。倆個小孩在睡夢中被人叫起,現在還迷糊中。倆人不知道這麼冷的冬天,父親為什麼把他們叫起來,現在又要做什麼。見父親輕輕撫摩著自己面孔,倆人瞪大了眼睛迷茫地看著自己父親。   「蘭元、芝元,等下你們和媽媽一起跟著這些叔叔先到外面去,爸爸這裡事情處理完了再出城找你們好嗎?記著,要乖,聽叔叔的話啊。」外面嘈雜的聲音中,洪仁玕輕輕摸著兒子的頭髮,低柔地對倆個兒子交代著。   被洪仁玕稱做蘭元的孩子略微大一點,睜大了眼睛童聲童氣地說道:「爸爸,你怎麼不跟我們一起走?爸爸在那裡我也在那裡。」   「爸爸有事情,現在不能陪你們了。放心吧,只要事情辦完,爸爸一定馬上來找我的乖寶寶好不好?要乖啊!爸爸喜歡很乖的小孩。」   「老爺,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女眷中有人略帶哭腔問道。   洪仁玕緩緩站了起來,目光掃視了一下自己這些站在門口的家眷。雖然突擊隊保證會將自己與天王帶離天京,可戰場上瞬息萬變,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遇到什麼情況?尤其是在城破的時候,場面就更加混亂了。也許大家很快就可以見面,也許大家從此就成了永別。若是不能將大家面孔深深印在心靈最深處,洪仁玕會覺得終身遺憾!   「你們先走吧,不用擔心我。你們走了我才能放心做應該做的事情,若是你們在身邊……唉!放心吧,最快中午我們又能見面了。盧隊長,還是讓你的人將他們送走吧。」洪仁玕轉頭不敢再看下去,他懷疑自己若是再看的話,說不定自己會和他們一起走的!   「是!娘娘請放心,我們一定會讓娘娘與福千歲早日會面的。王隊長,帶領三中隊馬上將干王家屬從聚寶門送出去,要當心,城南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動靜,提防敵人有什麼小動作。等家眷到了印子山後讓他們馬上進飛艇,你的部下要佈置好警戒線,如果敵人突然出現,飛艇立刻升空飛到根據地去!你們要保證福千歲家眷絕對安全!明白嗎?至於我們就走其他路線回根據地。」   「明白了,我們走吧。」說著王伯男上前輕輕將洪仁玕比較大的兒子抱起,朝外面走。其他隊員上前抱起小孩,將女眷圍在中間跟著王隊長朝外面走去。   「爸爸!……爸爸!……」   洪仁玕的倆個兒子見自己被人家從父親懷中抱走害怕的放聲大哭起來,嘴裡不停地喊著爸爸,手腳用力地掙扎著。只是他們的反抗在這些突擊隊員眼裡實在算不了什麼,但小孩撕心裂肺的聲音卻重重敲擊在洪仁玕心坎上,讓他臉上一片蒼白,手用力握成拳頭,緊緊的,緊緊的,虎口處因為用力過度變的失去血色。   盧秋生見洪仁玕痛苦地望著自己遠去的兒子,好心上前說道:「福千歲,是不是您也先與殿下他們一起走?天王那邊我們會把萬歲請走的。」   洪仁玕只是看著兒子被人家抱走卻不開口說話,接著將眼睛緊緊閉了起來,直到兒子的哭喊聲消失在外面嘈雜的驚慌聲中,他才睜開了眼睛。站在洪仁玕側面的竺澤生發現在洪仁玕眼睛裡有一層薄薄的水霧。   洪仁玕微微搖了搖頭,低沉著說道:「不用了,還是我帶你們進京見駕吧。唉,自從義王千歲離京出走後,萬歲爺就誰也不相信了。」   對洪秀全不相信人,這個盧秋生和竺澤生還是瞭解的,不過並不是誰都不相信,他的倆個哥哥洪秀全就相信的很!不過這倆個傢伙純粹是混蛋,乃禍國殃民之輩。任人唯親的洪秀全若不是太看中家天下,也不會搞的眾叛親離了。反過來看司令員就什麼樣的人都可以接受,太平軍出身的張海強、王得貴,外國回來的容閎、黃寬,清廷起義的黃翼升、左宗棠,從小兵出來的邱明……哪個不是受到司令員重用?就是眼前這位天國中皇親國戚洪仁玕,司令員也日夜期盼著能將他招到根據地。與司令員比起來,洪秀全差遠了!   送走了家眷,洪仁玕心裡輕鬆許多。儀鳳門被轟塌的城牆在太平軍將士以血肉身軀為城磚終於給堵住了。儀鳳門外的護城河被轟塌的城磚堵塞,河水被血液染成黑紅色,水面上到處漂浮著在衝鋒與反擊中陣亡的雙方將士。到了天明儀鳳門外的攻勢漸漸低落下去,城牆內外躺滿了雙方陣亡將士,只是裡面太平軍更加多,一個晚上在小小的儀鳳門太平軍就丟了三千將士,而清軍因為有重炮掩護,在晚上傷亡不過千人。   儀鳳門的攻勢剛低落,太平門那邊又熱鬧起來。天亮後,從龍脖子上密集的清軍士兵與英法聯軍一道冒著密集的彈雨拚命朝太平門猛撲。太平軍原本武器就不如人家,雪上加霜的是在龍脖子與地堡城失陷後,敵軍將火炮拉到了上面,架起炮不停地轟擊著城頭上的太平軍,四處亂竄的彈片將太平軍將士死死地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在將城裡準備的滾木擂石扔光後,敵軍登上了城頭,殺紅眼的太平軍與同樣雙目血紅的清軍在突破口展開了激烈的肉搏。   在太平門激戰正酷時,長江上英法軍艦再次加入戰鬥,一串串炮彈掀起的煙塵將天京城內白天變成了黃昏,空氣中到處瀰漫著嗆人的火藥與血腥混合氣味。城東朝陽門與洪武門外出現了敵軍身影,五萬敵人對天京城發起了整天的攻擊。   天京城內的輔王在抽調了定淮門、清涼門、西門、聚寶門守軍組成援軍增援下,在黃昏到來前將敵人主攻方向太平門的情況穩定下來。為了防守太平門,太平軍再次損失五千將士,與解放軍暗中有關係的聚寶門檢點唐含德在率領自己手下反撲敵人時被敵軍炮火直接擊中當場犧牲。同行的一百名手下在彈雨中能活著回到聚寶門外的不到十人。城內太平軍元氣大傷。   輔王府內到處躺滿了受傷的士兵,呻吟聲、哭泣聲、疼痛難忍的嘶喊聲讓人聽了要心碎。   在輔王府指揮戰鬥的楊輔清聽著手下叫聲對面前的局勢憂心重重。只是一天一夜,四萬守軍傷亡將近半數,在城牆兩邊犧牲的都是能征善戰之士,現在各個從儀鳳門經鍾阜門、神策門、太平門到朝陽門,各個城門均在告急中,可他手頭上可以支援的部隊已經全部派了出去,派出去多少,就損失多少,這仗打的讓楊輔清心痛不已。手頭上沒有什麼兵力的楊輔清只能將城內可以走動的不管他是老人還是孩童,也不管他是朝廷官員還是尋討乞丐,統統組織起來派到前線去。   沒有什麼訓練的這些老百姓送他們上戰場等於讓他們送死,可楊輔清也實在沒有辦法,佔領了鍾山、天堡城的清軍對城內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長江上的外國軍艦又火力兇猛,每顆炮彈落下來自己的手下總要丟幾條性命,可你要是不派人增援,哪怕是做做樣子的增援,下一秒鐘等待自己的就是城破。   楊輔清走到書檯邊,從各處告急的文件中緩緩抽出一份仔細的看了又看。看完後楊輔清放下文件,垂頭沉重地歎了口氣。這份文件是溫王楊滬生在天京將要被圍的時候給輔王的私人信件,在信中楊滬生提醒輔王在有軍艦助威下的清軍與英法聯軍,戰鬥力將不是以前湘軍所可以比擬的。楊滬生請輔王建議天王讓城別走,不要在天京這一棵樹上吊死。當然,如果天京真的被圍困了,溫王將親自率領部隊東進解圍。   勸天王讓城別走?楊輔清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可他現在的笑容比哭還難看。這個建議以前忠王提過,這次自己也提出過,就在今天上午干王還在天王府勸天王離開天京到贛州去,可惜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天王根本就不願聽,干王還差點被天王丈責!   楊輔清很明白天王心思,萬歲不肯離開天京到贛州去,一來是因為天京乃人間天堂,二來就跟溫王有關了。根據消息清妖派了倆個說客到贛州遊說溫王投靠清妖,天王在知道後命溫王將說客押送天京,可溫王卻一個勁打哈哈,就是不把人給天王送過來。對溫王起了疑心的天王又怎麼可能跑到溫王地盤當傀儡?一個不好讓溫王綁起來送到清妖那邊去豈不糟之大極?此次救援天京,溫王部隊來是要來的,可天王卻禁止他們進城,只要求溫王率領手下拚命打擊城外清妖洋鬼。讓天王出去,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雖然楊輔清很想出去,可連天王信的過的干王哭諫都沒有用場,自己這個東王餘孽又有什麼辦法?離開天京,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死守天京,自己的命運很有可能與天京共存亡了。楊輔清現在最盼望的就是溫王楊滬生能按照他所說的趕快到天京來,也許溫王手下數十萬精銳之師可以將天京帶離苦海。   現在的楊輔清已經沒有力氣再妒忌溫王了,他只希望溫王能過來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威千歲!洋鬼在城西出現,已經登上清涼門城樓了!祥千歲失蹤了,怎麼找也找不到,請千歲爺快拿主意。」楊輔清正想著外面有人驚慌失措跑了進來,跪下驚恐地大聲說道。   「什麼?江東門的警衛跑什麼地方去了?為何敵人到了清涼門他們還沒有發出警報?!」   楊輔清猛地站起來不能置信地朝城西方向望去,城西滾滾黑煙將城牆遮蔽,槍聲炮聲垂死掙扎慘嚎聲由遠漸漸靠近這裡了。楊輔清心中不迭叫苦,自己手頭上一個兵也沒有了,這讓他如何抵擋背後突然出現的敵人?   干王府內,洪仁玕與盧秋生倆人做在座位上悶聲不響。自從上午干王勸說天王失敗後,盧秋生強烈要求干王先走,自己留在這裡瞅機會將天王救出去。可無論盧秋生好言相勸也罷,哀求也罷洪仁玕就是不聽,非要留在天京等天王回心轉意了在一起走。盧秋生說的大冷天渾身發燙嘴皮子起泡都說不動洪仁玕,到現在倆人坐在座位上比試誰耐心更好點了。   外面炮聲越來越近,紗窗被震的發出顫聲。盧秋生覺得這陣炮聲有些古怪,從晚上到白天,爆炸聲都是從東北和北面靠近長江地方傳過來的,這陣的炮聲卻是從西邊響起。盧秋生顧不得再跟洪仁玕磨蹭,站起來打算到外面看看究竟。   「隊長!」盧秋生剛站起來,護送洪仁玕家眷到外面去的王伯男迅速跑了回來。   「隊長!五千英軍在大勝頭關登陸,現在已經佔領了清涼門,另外印子山那邊發現三千以上清軍,現在正在朝聚寶門掩殺過來。」   洪仁玕頭上冷汗流下來了,按照王伯男所說的話現在天京已經陷入四面重圍中,現在天王就是想突圍出去也困難重重了!   「王隊長,我不是讓你保護福千歲家眷撤退到贛州去嗎?你怎麼又回來了?福千歲家人呢?」盧秋生對背後出現敵人並沒感到意外,若是一直沒有他到真的會覺得驚訝。見王伯男又從城外跑了進來,盧秋生不滿地說道。   「天亮的時候已經讓他們轉移了,現在估計已經到了景德鎮。我讓劉隊隨同保護他們,隊長盡避放心好了。隊長,天京已經被敵人攻進來了!不知天王是否答應走了?」王伯男本來想問是否按照計劃行事,見干王坐在旁邊,話到嘴邊又改變了。   「廢話!唉,天王要是肯走我還待在這裡作啥?」盧秋生不滿地揮揮手。「福千歲,敵人已經進城了,從今天白天情況看,天京是等不到溫王大軍到達了,敵人大隊馬上就要進來。千歲爺身體金貴,還是趕緊出城吧,若是再不出那可就晚了!王隊長,馬上派人將福千歲護送出城!」   「明白了!」王伯男見盧秋生給他做了個綁架的收拾,會心地轉身找人去了,很快,從外面進來四個突擊隊員,不由分說上來將洪仁玕按倒在地,迅速地將他身上黃龍袍扒了下來,這些人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淮勇服裝,七手八腳給洪仁玕套上,更好笑的是洪仁玕很漂亮的辮子被這些目無尊長的傢伙散開,掏出剪刀喀嚓幾下剪的七零八落,一根清軍特有的豬尾巴給洪仁玕扣在了頭巾裡。   「放開!你們這是做什麼?造反了嗎?!快把本王放開!來人啊!快來人!將這些反賊給我拿下!」被這些人壓在桌子上的洪仁玕奮力掙扎著要擺脫這些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恥辱,可這些人訓練有素,說把你按住,不要說文質彬彬的洪仁玕,換了久經沙場的虎將照樣讓你動彈不得。無法反抗的洪仁玕只能動嘴皮子威脅盧秋生了。   可惜任憑洪仁玕喊破了喉嚨,外面沒有一個親兵出現在他面前。   「對不起了,福千歲,在下接到的命令是要將千歲絕對安全送到贛州去,多有得罪了。」盧秋生見洪仁玕還在掙扎,不停叫著,朝王伯男使了個眼神,王伯男會意上前在洪仁玕後腦上敲了一下,很不服氣的洪仁玕這下老實了。   「媽的,那麼大勁幹嗎?你小子難道想收買人命嗎?」盧秋生見洪仁玕腦袋一垂不再動彈,下了一跳。上前探了探鼻息見洪仁玕只是昏迷過去,放下心恨恨沖王伯男罵道。   王伯男對自己的力氣極為自信,裂著嘴沖盧秋生笑了笑,大大咧咧道:「嘿嘿,放心好了,咱是幹哪一行的?這點力氣要是不能掌握,趁早回家抱孩子算了!怎麼樣,是現在送出去還是過一段時間再送?」   「現在怎麼送?別忘了敵人剛剛才進城,你要是現在送,小心太平軍把我們當成淮軍給打了!還是先送到後面安全地方等等吧。告訴隱蔽在周圍的弟兄們都進來,馬上換衣服!」   「好勒!」王伯男躍躍欲試地叫道。   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十四日黃昏。自從一八五三年三月十九日太平軍佔領江寧,並且把江寧改稱為天京後,清軍多次對天京進行了圍攻,可每次都是丟盔卸甲被太平軍打的落荒而走。十年後的今天,在英法聯軍配合下李鴻章率領的清軍終於再次進入天京城。   最先進入天京的是英國第一師,這個師是為了在中國戰場需要臨時成立的。第一師第一旅的步兵第二團在新任團長威廉·梅那德·高姆上校率領下搶先佔領了清涼門,並且掩護愛德華·布萊克尼上校指揮的第一團佔領了清涼山。太平軍主力部隊被儀鳳門到太平門之間激烈的戰鬥所吸引,在清涼門這裡並沒有多少部隊進行防禦,英軍在這裡的戰鬥簡直跟旅遊差不多,當太平軍得知清涼門被破,從其他地方抽調人手過來時候,李鴻章指揮的清軍在炮火掩護下登上了太平門城樓,堅固的天京城終於被攻破了。   如狼似虎的英法聯軍與清軍進城後受到的阻擊極為輕微——有戰鬥力的部隊在白天戰鬥中已經傷亡殆盡,活著的現在還在各個城門勉強抵擋著敵人攻城,至於城內現在已經照顧不到了。只有楊輔清臨時編組的百姓還在城內與敵人進行殊死搏殺,可這些沒有什麼訓練的百姓如何是裝備精良敵人對手?悍不畏死只能增加百姓傷亡。入城的敵軍所到之處伏屍處處血流成河,到處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繁華的天京成了人間地獄。   留在天京的太平軍將士、百姓甚至是老人、婦女、兒童操起身邊可以用的武器,菜刀、木棍、板凳,所有可以用來反抗的東西全被城內居民拿了起來,從家裡面,從街頭,幾個人漸漸匯聚成幾十人,更多的人加入後變成上百人乃至數百人,在沒有命令情況下自發地與進城的清軍、英法聯軍展開肉搏。   進城的英國軍隊以連為單位各自行動。遇到湧上來的百姓,英國士兵擺好隊型,一百餘人排成三排,隨著帶隊軍官口令將炙熱的子彈射向人群中。嚴酷不帶一絲感情的口令聲中,子彈射擊頻率越來越快,燃起的大火下片片青煙從英國軍隊隊伍中冒起,消失在昏黃的晚霞裡。   「隊長!我們出去吧!娘的這些洋鬼子太可惡了,老子再也無法忍受百姓被他們屠殺,拚死一個夠本,殺倆個老子撈一個!」   見到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直挺著身子高呼著殺洋鬼殺清妖的口號投身到槍林彈雨中,還沒有靠近敵人就被密集的子彈成片地打倒在地,街道上到處迴響著槍聲、英國軍官命令聲、被擊中百姓慘叫聲……跟盧隊長一起趴在樓頂偵察敵人動向的王伯男再也忍耐不住了,轉頭兩眼血紅地朝盧秋生請求道。   這種場面王伯男實際上是看多了,並且自己還親自動手進行過這樣的可以稱呼為「屠殺」的行為,只是以前自己是在戰場上利用手中比敵人先進的武器對也有武裝的清軍進行比較公正的戰鬥,對老百姓使用這種手段,王伯男連想都沒有想過。尤其是老百姓手頭上拿著沒有什麼威脅性的最原始武器,並且進行保家抗爭時候,用先進的步槍對這些百姓射擊,王伯男看著一股熱血猛地直衝頭頂。雖然王伯男接受的突擊隊行動教育很多,甚至讓他覺得厭煩了,可今日見到這種場面,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情緒,恨不得馬上操起步槍狠狠地打擊這些可惡的侵略者!   在心靈深處王伯男深深痛恨著這些以屠殺為樂的洋鬼子,連帶著所有白種人他也痛恨起來。中國人自己國內的事情要這些洋鬼插手做什麼?打著維護秩序卻對百姓進行屠殺,這樣的國家不是邪惡國家是什麼?這樣的軍隊不是惡魔又是什麼?原本參加解放軍是為了讓家人乃至鄉里鄉親生活的安寧些,不再受到官府欺壓,不再整天看那些高高在上滿洲主子臉色,還有那久藏在心裡深處作為一個大漢子民沒有熄滅的熱血,現在王伯男心中又多了一層對外國侵略者深深的仇恨,對那些在外國侵略者炮火掩護下進城的清軍極度厭惡。王伯男內心無數遍發著誓,只要自己還活在世上一天,一定要跟這些萬惡的敵人拚殺到底!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不為別的,就為了自己是漢唐後代,為了一個擁有數千年文明,產生過無數仁人志士民族的尊嚴!   盧秋生見王伯男要跳下樓頂,拿著武器找敵人拚命,一把將他拽住,沉聲說道:「著急什麼,難道你還發愁以後沒有機會消滅這些洋鬼嗎?你一桿槍能打死幾個敵人?這成千上萬的敵人你打的光嗎?別逞一時血氣之勇,別忘了我們是軍人,因為任務才到這裡來的,你若是衝動莽撞闖了出去,自己死了小事情,首長的計劃不是讓你破壞了?放心好了,首長決不會給這些洋鬼好果子吃的!這仇總有一天會報的!」   外面的場面盧秋生自己也不好受,看到老人孩童婦女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生生被射殺,只要是有點血性的中國人都無法忍受!盧秋生滿嘴的牙齒都要咬碎了,雙拳緊握,指關節雪白雪白。可自己背負著使命讓盧秋生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讓仇恨蒙蔽了理智,衝出去殺是殺個痛快了,可首長交代的任務如何完成?任務完成的好壞直接關係到以後戰場上解放軍能否以最小的代價全殲這些外國鬼子,小不忍則亂大謀。   「走,下去吧,敵人馬上就要進來了。」盧秋生見槍口的火光越來越近拉了下王伯男,扯著決不情願的王伯男朝下面走去。「大家衣服都換好了吧?」   「已經換好了。」   「武器呢?別在武器上面露了馬腳。」   「隊長放心好了,部隊已經將武器換了下來,至於手榴彈已經做成了拉環地雷打算給這幫強盜一點驚喜!在這方面不會出什麼漏子的。」   「再檢查一遍!白隊長他們那邊我去看看,這些洋人別給我搞什麼洋相就好了。」說起白隊長,盧秋生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盧秋生嘴裡面的白隊長就是被首長新調到突擊隊擔當副隊長的美國人白聚文,此人有一股子冒險精神,同時還有他所理解的正義感——或者稱之為拜金主義比較正確。   白聚文與他的十六名同種兄弟現在都到了天京城內,這些人平常是沒有什麼紀律的,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打架鬥毆有他們的份,瞪大了眼睛瞅著漂亮姑娘吹口哨也少不了這些人,時不時還給盧秋生搞點偷雞摸狗的惡作劇,管理起來別提有多難了。   因為加入突擊隊,這些人裝備上與其他戰士一樣,每人均裝備了最先進的六二一式步槍,並且配備手榴彈以及作為貼身搏殺使用的匕首,手榴彈與匕首對這些人沒有什麼誘惑力,可六二一式步槍就不同了,那種每分鐘將近三十發的射速,有效射程六百米,可以用各種姿態——不管你是站著還是蹲著,甚至是躺著——裝填子彈,同時進行射擊。如此優良的步槍讓這些喜歡槍的傢伙愛不釋手,這些人惟恐哪天這麼好的步槍被沒收了,不光醒著要隨身攜帶,就連睡覺也一定要放在懷裡——當然子彈是退出來的。   原本盧秋生對白聚文與他的新洋槍隊絕無好感,都是中國人,裡面夾雜著這些好奇心極重的老外,以後的任務還如何完成?可在一個月前就要開始最後封閉訓練的時候首長將盧秋生與白聚文找了過去,將以後他們所要完成的任務告訴了這倆人——戰前訓練必須要有針對性,楊滬生可不希望自己的精銳部隊上了戰場兩眼一片漆黑。盧秋生這才發現首長將白聚文他們搞到突擊隊實在是太英明神武了,搞了半天首長早就對今日所要面對的情況有了打算,謀定而後動,讓敵人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次白聚文與他的新洋槍隊因為任務也必須將步槍隱藏起來,不得外露,盧秋生害怕這些搗亂份子不服從命令,萬一給你搞點小花樣,全部任務豈不前功盡棄了?   「太平門那邊已經失守,清軍大隊人馬剛剛進城,記住,等清軍要到這裡時候我們再行動!我先到白隊長那邊去,這之前可就需要他們先撐著了。」   「是,我馬上再檢查一遍部隊裝備。」   王伯男低聲答應後朝後院走去,盧秋生看了眼消失在樓宇中的王伯男,轉身朝前面大堂而去。   「李大人,我盛字營已經拿下太平門!」   血紅的落日下,李鴻章站在鍾山西峰上的天堡城邊一塊突起的巨石上,正拿著望遠鏡朝城內看著。天堡城是天京東北面要塞,城堡全部用巨石堆砌而成,在城堡上面架設了火炮和滾木擂石,居高臨下形勢極為險要。這裡是昨天上午清軍在大炮掩護下用傷亡千人代價才攻下來的。攻佔了天堡城,清軍作戰一時輕鬆許多,再不用為天堡城的炮火感到煩惱了,倒是城內太平軍在天堡城炮火下紛紛倒地。   在李鴻章身後,指揮炮兵作戰的法國炮兵指揮官正和他的通譯高聲開著玩笑,從那邊不時傳來放肆的哈哈大笑聲。李鴻章扶著望遠鏡的手微微顫抖著,將他現在心情表露無遺,他又怎麼可能不激動,剿匪一十有三年了,這天京幾次被圍又幾次被發匪打破合圍圈?先是江蘇巡撫,幫辦江南大營軍務的吉爾杭阿自殺身亡,接著欽差大臣向榮死了個人鬼莫知(向榮死因有二,一說誤服熱藥,一說因太平軍大破江南大營,羞慚之下自縊而死)。湖北提督周天培被打死在江浦,江南提督張國樑溺死丹陽,湖南提督周天受戰死寧國……前不久兩江總督、統轄湖南、湖北、江西、福建四省之軍務、大學士曾國藩又兵敗長沙自殺身亡,就是自己也屢次敗在發匪手下,若不是命大老命早已休矣!頑固的發匪老巢今日被自己統率大軍攻破,這種成就感讓李鴻章不能不激動。   雖然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李鴻章還是聚精會神看著太平門方向,那裡是自己淮軍主要進攻方向,若是太平門攻下,天京之戰自己將大功告成。十餘年痛剿不滅的發匪將失去主心骨以後戰爭要容易許多。昏暗的光線下,城樓方向紅光閃現,安排在天堡城和龍脖子上的法國炮兵大冷天光著膀子將一發發炮彈打到城上打進城裡。火光閃現處,大塊城牆土崩瓦解,如同沙壘的長牆,在海水沖擊下不停消退著。李鴻章正激動著,從前面有人過來了。   「哦?海舲啊……不錯,不錯,打的好!多年鬱悶今日終於一掃而空,好啊!海舲老弟真國之棟樑,能回到這裡乃朝廷之福也!」   李鴻章放下望遠鏡,低頭見是周盛波站在自己面前,從石頭上躍了下來,眼睛笑的都要瞇成一條線了。周盛波告訴他部隊已經破城,讓李鴻章精神更加亢奮。攻破了天京,大事可定矣!   周盛波瞟了眼站在李鴻章身後高談闊論的法國人,抱拳低頭道:「大人過獎了,若非大人不嫌棄,小人如何能夠再次率領手下上陣撕殺?可惜盛傳無法看到今日發匪老巢被我軍攻佔了。」   「唉……若非薪如捨身相救,今日我李鴻章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了。」李鴻章見周盛波提到他的弟弟,眼圈紅了起來。   這個周盛波就是第一次溫州戰役時候被解放軍俘虜的那位認為滿漢一家,明朝與八旗之間戰鬥是兄弟內訌的糊塗蟲。此人原本被關在溫州「學習班」裡面,上街買東西是可以的,可要是想溜出城去就難上加難了。在一月圍殲淮軍主力時,周盛波的弟弟周盛傳被解放軍炮兵當場炸死,周盛波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候差點背過氣暈死。一家六兄弟,先後五個在和發匪交戰中被打死,這麼悲慘的命運怎麼就會讓自己給遇到了?自從知道周盛傳身亡的消息後,周盛波臉上就失去了笑容,整天一句話不說,只是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人一時蒼老了許多。直到解放軍戰士將周盛傳屍骨從戰場上找出來就地掩埋,並且帶周盛波到那裡後,他才發出淒慘的長嚎,失聲痛哭起來。   看過了弟弟的墳墓,周盛波再次被送到學習班,本來對學習就很反感的周盛波現在更加聽不進去了,不管怎麼說,自己六兄弟先後五人葬身在長毛手裡,這血海深仇是說什麼也彌補不了。楊滬生將周盛傳掩埋並且讓他去看,周盛波認為這只是在收買人心,自以為看透了楊滬生把戲的周盛波對這種恩惠是沒有一點感激之情的。   為了周盛波思想轉變,溫州那邊不停地有人過去做工作,楊滬生去過,容閎也開導過,黃翼升、程學啟以親身經歷說明跟著李鴻章決無好下場,左宗棠這麼大的官為了他還跑到學習班找過他。可油鹽不進的周盛波只認牢一點——自己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要砍頭可以,想讓他投降沒門。楊滬生、容閎還好,頂多就是看到周盛波的白眼,黃翼升、程學啟卻讓周盛波一通痛斥,忘恩負義的小人,不忠不孝之徒……把幾個起義過來的罵了個狗血噴頭。   比周盛波晚俘虜的沈葆楨、劉松山、劉錦棠先後從學習班出去,並且受到溫州方面重用,而早俘虜的周盛波還關在裡面,迎接新來的「學員」,送走被改造好的「新人」。   在根據地重心從溫州轉移到贛州後,學習班也從溫州搬遷過去。自從八月份開始,周盛波發覺學習內容漸漸有了改變,現在不再說清廷如何為了少數統治者欺壓四萬萬大漢子民了,而是開始宣傳中國各個朝代抵抗外國侵略者的民族英雄(這裡面岳飛文天祥是少不了的,愛國的軍人沒有一個不以他們作為楷模,至於賣國賊自然是對他們恨之入骨了),大清的林則徐也在宣傳之列。   周盛波感覺到風向有變。很快,他的感覺得到了證實,八月底學習班從外出考察的大清被俘軍官那邊傳出在大清乞求下,英法兩國宣佈介入中國內戰,幫助清軍消滅造反的長毛了。   學員中很快分成兩派,一派認為大清此舉乃引狼入室,出賣了國家利益;另外一派卻認為欲強大必先剿滅叛匪,叛匪不除國家永無寧日,英法出兵不過是幫助大清消滅叛匪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學習班紀律管的很嚴,可兩派還是經常趁沒有人注意時候因為一言不和將學習班變成了角鬥場,每次鬥毆都要倒下幾個鼻青臉腫的,到最後每次被學習班領導發現,每次受到嚴厲訓斥,甚至將鬥毆表現突出的關了黑房子以示懲戒。   九月份溫州大捷傳來後學習班內一片歡騰,中國人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洋鬼子!自從鴉片戰爭開始,什麼時候大清取得過一次殲滅千人以上洋人正規軍的?這種戰果也就對造反的農民才會有,與洋人交戰那是百戰百敗,這一次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得到勝利的捷報,學習班又進行了幾次學習,裡面鬥毆次數是越來越少了。倒不是雙方找不到機會(裡面管理除了上課時候基本上是很輕鬆的,真要打架這種環境下怎麼可能沒有機會),而是因為認為大清無比正確的人越來越少,反對滿清這種做法的人找不到可以打架的對象了。   當越來越多俘虜走進學習班,以前裡面的人大批出去後,贛州清軍學習班卻發生了一件大事——周盛波逃跑了!經過批准到贛州逛街的周盛波在警衛眼皮底下消失不見,全城戒嚴搜了半天也沒有搜出來。逃跑的周盛波給學習班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學習班的校長、政委,倆人統統受到撤職處分,背起行囊到野戰部隊當戰士去了,而以前的警衛戰士也全部換掉,據說整個警衛連變成了運輸連。最倒霉的是學習班學員,允許大家在得到批准的情況下在贛州城內遊逛的政策取消了,外面大門口也站上了崗哨,同時在圍牆外面還圍上了鐵絲網。這些鬱悶之極的學員只能待在院子裡衝著外面破口大罵該死的周盛波,若是沒有他,他們怎麼可能突然受這種活罪呢?   晝伏夜行,千里潛逃的周盛波在十月上旬終於到達了上海找到李鴻章門上來了。李鴻章一見周盛波差點沒有認出來,面前的這個人一身乞丐打扮,鬍子長的到了胸口,頭髮亂的跟雞窩一樣,露在外面黝黑的皮膚散發出一股噁心的味道。面前的周盛波如同千年沒有吃飯的餓死鬼,瘦的只有一張皮包在外面。周盛波在低聲顫抖著喊聲「大人!」後暈了過去。   見周盛波這種樣子,李鴻章連忙讓人將他背進了官府,找來醫生細心治療。對周盛波突然出現在這裡李鴻章一時沒有什麼思想準備,滿腹疑惑地認為會不會是發匪那邊又搞了什麼新花招。只是想到周盛波弟弟戰死在自己面前,他們一家六兄弟先後五人倒在剿匪路上,這周盛波說什麼也不應該投入叛匪,還有周盛波過來的狼狽樣讓李鴻章也打消了部分懷疑,一切的一切只能等他從昏迷中醒過來再說了。   等周盛波醒來將自己如何得知弟弟死訊後計劃著逃脫虎口,又怎麼耐心等候了大半年之久終於瞅到機會從贛州那邊逃了出來,李鴻章心頭之疑慢慢釋懷了。等周盛波將自己在贛州及過來道路上所瞭解、見到的情報告訴李鴻章後,李鴻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如此好運氣!   按照周盛波所言,贛州的軍隊跟天京的關係乃是聽封不聽調,對外打著太平軍招牌,實際上內部稱為解放軍(這個不用周盛波說,李鴻章自己以前的情報已經把這個瞭解到了)。而此次為了保衛解放軍重心之所在,抵禦英法聯軍和清軍的圍攻,解放軍在湖口修築了堅固的要塞,那邊至少有一萬人以上的部隊進行防禦,另外解放軍主力部隊也在鄱陽湖兩岸,時刻可以增援湖口,至於南下部隊是以叛變的左宗棠部為主,目的大概在殲滅廣東清軍,防備北線激戰正酷時候廣東的清軍突然揮師北上。而江寧是否被攻陷,對解放軍來說根本不重視,也許他們巴不得江寧城內的偽天王早日去見他的天主。清軍進攻天京解放軍頂多做做姿態,不會真的救援的。他們的重點是保衛贛州,贛州有解放軍全部戰爭基礎,武器、彈藥、鋼鐵……眾多的工廠都在那裡。   湖口的防衛工事英國人已經偵察到了,只是具體多大規模並不清楚,至於廣東,在周盛波過來沒多少時間就傳來廣東丟失,兩廣總督與自己的兄長李瀚章死難的消息。李鴻章原本被解放軍打怕了,小心翼翼的打算解放軍只要兵出江寧自己立刻轉身就逃,可佔領了蘇州、鎮江也沒有任何解放軍行動情報傳來,這讓李鴻章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同時對周盛波也徹底地放了心。不光為周盛波在清廷那邊上了表功奏折,還讓他統率新組建的盛字營。   今天周盛波率領的淮軍拿下太平門,李鴻章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一點都沒有出任何問題。對這個赤膽忠心的手下一定要多加安撫,不能讓他變成了第二個黃翼升。   「海舲,命令後面的部隊馬上進城,我要到前面看看,這發匪老巢到底是怎麼經營的。」   「大人!前面還在激戰中,大人您就不必過去了,下官願代替大人督促手下盡快將天京城拿下來!」周盛波見李鴻章要搶先進入還在激戰中的江寧,連忙拉住李鴻章衣服阻止道。   李鴻章轉頭望著周盛波不悅地說道:「城裡的發匪已經窮途末路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跟本官一起去好了。本官倒要看看那些發匪還有什麼可以抵擋我江淮虎賁之師!」   李鴻章既然這樣說了,周盛波只能無可奈何地陪在他身側朝山下走去。剛走到龍脖子,趁著火光李鴻章看到下面出現了一支亂哄哄的軍隊,正在朝太平門趕了過去。火光中李鴻章發現這支部隊並不是他的淮軍子弟,而是法國人的軍隊。數千嘈雜的法國兵如同潮水般湧上,留在城門處的淮軍士兵打算阻攔一下,卻被法國人用力推攘到一邊去了。   李鴻章加快了腳步,要到太平門時李鴻章聽到那些法國人大聲高呼著什麼,回頭問跟在身後的通譯。「這些法國人在喊些什麼?」   通譯臉上出現尷尬的表情,低頭抱拳小聲說道:「回大人,這些法國人喊的是搶銀子、找姑娘之類的粗話。」   「哦……」李鴻章站住了,遲疑地低聲長吟一聲,背著手繼續朝城門方向走去。   「大人,這太平門是我們盛字營打下來的,遇法國人何干?這些法國人實在欺人太甚了!」   站在城門外面的是周盛波盛字營官兵,見自己手下被法國人推的東倒西歪,有的被推擠到中湖,現在正在湖裡面高聲怒罵著,周盛波心裡一團無明火冒了起來,搶前兩步在李鴻章耳邊說道。   「請格雷維將軍過來趟。哦不,還是我們過去吧。」李鴻章原本打算請法國第四師師長格雷維中將商討下部隊按照原來指定的順序有序進城的,可回頭一想若是格雷維將軍躲避自己怎麼辦?還是自己找上門去好了。   對法軍突然搶先進城李鴻章心裡是不滿意的,明明已經說好了自己指揮的清軍從太平門這裡進入江寧,而法軍進攻神策門,怎麼這些法國人卻突然擁擠到這裡來了?這可不是簡單的搞錯位置可以搪塞過去的。   「格雷維將軍,您的手下怎麼在這裡?本官不是與你們商議好了,太平門道洪武門由我們清軍進攻,神策門一帶才是你們法國軍隊進攻地段嗎?今次為何不守信用?」   不用費神,李鴻章就在城門外面看到站在一輛馬車上正在咆哮著的格雷維中將。親兵將擁擠的法國士兵推擠開讓李鴻章費力地擠到馬車前,李鴻章抬頭朝格雷維冷聲問道。   「啊炳……李大人。」格雷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兩隻綠眼睛瞪著李鴻章。「這不公平!我們法國炮兵都支援太平門這裡了,神策門那邊可是沒有炮兵支援。這城門是我們法國人先打開的,自然應該是由我們法國人進城。巡撫大人,要知道我們是來幫助你們剿滅這些叛匪的,難道對我們部隊從什麼地方進城你們也要干涉嗎?」   通譯將格雷維所說的話快速翻譯給李鴻章,格雷維在旁邊睜大了眼睛,虎視眈眈瞪著李鴻章,周圍的那些法國士兵見自己師長如此說,擺出一副你若是不答應,馬上將你掀到湖裡去的架勢。   李鴻章毫不示弱地回敬道:「將軍,人無誠信,不知其可。太平門這裡是江寧防禦樞紐,自然是需要更多火炮支援了。將軍難道沒有看到,在這周圍我們清軍倒下了數千將士,這是我們用血肉之軀硬從發匪手中奪下來的!至於將軍,您的部隊並非沒有火炮,神策門也沒有這裡地勢險要,江上你們戰船還可以用炮火掩護。豈不比我們這裡強多了?」   通譯將李鴻章所說的話翻譯過去,格雷維勃然變色,臉上忽晴忽暗,旁邊的法國士兵不幹了,大聲喧嘩著朝李鴻章身邊湧了上來,打算將這個不識抬舉的傢伙扔到湖裡去。李鴻章帶來的親兵拚命將自己的大人保護在中間,不讓這些無法無天的紅毛番靠近李大人一步。   白天攻打神策門,格雷維只是虛晃了兩下就不攻了,若是讓他的部隊強攻,靠手中先進的武器,神策門是肯定可以攻下來的。可見了城上太平軍英勇的樣子,格雷維知道強攻的代價是什麼,不要說死上幾百人,就是幾十人格雷維也覺得太心痛了,法國士兵的生命可是寶貴無比的,不值得為了這麼各城門浪費自己忠勇士兵生命。黃昏的時候見太平門這裡被李鴻章的部隊拿下來了,格雷維為城內的金銀、珠寶、美女所鼓舞,攻城戰總是巷戰來的容易些,並且進了城打到什麼地方,那裡的財富就屬於法國皇帝。不想浪費自己士兵生命的格雷維這才命令手下轉向太平門,沒想到正在進城,李鴻章趕了過來。   「李大人,我們法國人千里迢迢從老遠的地方趕過來幫助你們維護秩序,這個李大人總得有所表示吧?今日不過為了進城小事,李大人為何如此誇張?我對李大人您得誠意不得不表示疑惑了,李大人是否認為我們法國人沒有必要幫助你們消滅這些叛匪?要是這樣我們走好了。」格雷維見嚇不倒李鴻章立刻換了副面孔,聳聳肩滿臉遺憾地說道。   格雷維為什麼如此急切的想要進城,李鴻章心裡明白的一清二楚,都是銀子惹的禍!這些法國人看中了城內發匪所囤積的大量銀兩,這才在自己攻破太平門後迫不及待地搶了上來。   只是法國人現在還是不能得罪的,收復江寧不過是消滅了對清廷一大威脅而已,但真正的威脅,讓李鴻章感到恐懼的是贛州那邊的軍隊,若要對付那些所謂解放軍,李鴻章認為沒有英法兩國的幫忙是不敢想像的事情。這格雷維真要帶著手下離開中國,眼前所取得的戰果很有可能轉瞬間又被贛州那邊所奪走!若是在自己這裡沒有得到滿足,格雷維鼓動法國幫助贛州的話,大清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李鴻章雖然心裡相當不高興,還是盡量緩和了語氣對格雷維說道:「將軍閣下,對法國給予我們的幫助,大清自然是感激不盡的,在軍費上我們會保障你們,同時還會支付你們一筆酬謝費用,但這些都已經商談好了的東西,我想還是不要輕易推翻為好。這樣吧,你們法國軍隊與我們大清軍隊以營為單位輪流入城,不知將軍以為可好?」   「就按李大人所說的做好了。」   格雷維雖然不大願意,也只能無奈地採納了李鴻章這個折中方案,他現在不想與李鴻章鬧的太僵。自己是在人家地盤上,真要將人家惹火了,自己也會惹上一身騷的。   經過整頓淮軍與法軍以營為單位輪流進入天京城。入城的時候淮軍看站在旁邊的法軍不滿意,同樣的,法國軍隊也對愚昧的大清軍隊居然不給自己讓路深為不滿。如果不是兩方高級將領均懂得克制,這些士兵當場就要幹上一架,來證明誰才應該首先入城。   輪流入城雖然暫時平息了雙方怨氣,可他對淮軍與法軍均造成不利影響——入城的部隊指揮失控。各個營入城後被後面部隊簇擁著,沿著街道一個勁朝前奔去,因為裡面混雜了大量語言不通的友軍,想要傳達上級命令,真比登天還難!幸好太平軍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再抵抗了,使得這些人很快進入天京中心地帶與從清涼門進城的英軍第一師會合了。   天京城內太平天國多年經營後,糧食沒有多少,各個王府銀子倒有不少。這些得勝之師進入到各個王爺府,等發現了金銀後,已經比較混亂的部隊徹底放了羊,不管是先進城的淮軍,還是跟在後面的法軍,或者是從清涼門進來的英軍全部為了銀子而發狂。到處是破門聲,狂笑聲,興高采烈的士兵朝天鳴槍聲,火把燃燒聲。   「這裡是我們先找到的!你們給我出去!」   干王府內一夥淮軍士兵正與十來名穿著英軍軍服的大鼻子對峙著。在淮軍士兵身後,大量的銀子堆積成兩座小山。   「不!現在這些東西是我們英國人的了,該出去的應該是你們。」   英國人看到如此眾多的銀子腿已經邁不動了,搖著頭,揮舞著手中步槍打算將不開眼的淮軍士兵趕走,在他們身後遠處一隊英國士兵正朝這邊趕過來。   一方非要進入,另一方卻說什麼也不許洋鬼子進去,語言不通卻彼此目標一致的兩方互相用本國語言對罵著,對罵辯不出什麼,雙方很快就用拳頭說話了。英國士兵人數居於劣勢,在鬥毆中陷入了被動局面,眼看就要被人家從大門口趕到兩邊去了。   英國兵動拳頭打不過人多勢眾的淮軍,見自己後面有大部隊過來了,急忙過去一人求救兵。「裡面有許多銀子!那些中國廢物不給我們讓道還敢動手毆打我們,弟兄們快去搶啊!把那些該死的廢物都趕走!」   一聽找到銀子,這隊英國士兵馬上來了精神,提著槍嗷叫著朝干王府衝了上來,前面鬥毆失利的英兵很識趣地讓到一旁,讓自己大部隊接上了。   干王府後門,一隊淮軍士兵聽到王府裡面人聲嘈雜,提著槍朝這邊奔來。有人從干王府內狼狽地逃了出來,見大隊人馬上來了如同見到久違的爹娘,急忙哭訴起來。「可不得了啦!弟兄們,這裡已經被我們佔了,裡面有很多銀子,可紅毛番居然想要從我們這裡奪過去!現在還動手打人,真他娘的沒個王法啦!兩座山一樣高的銀子啊!要給那些紅毛番真正不忿!」   「他娘的,咱們先佔了幹嗎要讓給那些紅毛番!弟兄們,給我先把銀子奪回來交給大帥再說!」隊伍裡面有個小辟模樣的人見跑過來哭訴的穿的是盛字營衣服,胳膊肘馬上朝內拐,衝著自己手下高聲叫道。這支部隊是隸屬周盛波盛字營的,原本在進城的時候他們已經與法國人鬧過不愉快了,到現在肚子裡還憋著一團火。聽這裡的弟兄說英國人又要搶奪已經被自己佔領的地盤,這些人更加被激怒了。聽到軍官高聲命令,淮軍士兵端起步槍衝了進去。   裡面的局勢已經亂了套了,準確的說英國人佔了絕對上風,不多的幾個淮軍士兵正在英軍勢大力沉的拳頭面前狼狽地步步後退著,至於銀山眼看就要落在英國人手裡面了。   「給我打!狠狠地揍這些紅毛番!」見自己人吃虧了,淮軍將士二話不說上前揮舞拳頭跟英國人幹了起來。干王府內烏煙瘴氣,一百多淮軍士兵與幾十名英軍士兵為了搬出來堆積在大院的兩堆銀子大動干戈。雖然大家是友軍,若是動槍有些太過火了,但英國的拳擊,中國的武術在這裡卻是大有用武之地的,從王府內傳出被揍的人鬼哭狼嚎聲,有的人覺得動手還不過癮,從王府內找出瓷器、木椅朝對方砸去,乒乓聲中,碎瓷遍地。人數占友的淮軍與人高馬大的英軍打了個勢均力敵,兩方誰也不能將對方趕出去,獨佔這兩堆銀子。   在干王府上演鬥毆好戲時候,天京城內有組織的抵抗已經消失了,至於百姓自發起來的反抗,在射擊中灰飛湮滅,可英法軍隊與淮軍之間卻發生了鬥毆,起因無非是因為錢財、女子。本來齊心協力的英法兩軍也發生了幾起小辨模內訌,英法士兵都認為攻佔天京是自己的功勞,英國人想要將天京的國寶獻給女王陛下,而法國人認為這些東西給他們法蘭西大皇帝才是真理,熊熊燃燒的火苗下,兩方已經喪失了理智,在他們眼底只有銀子、女人! 第二部 第三十章   「弟兄們,發匪的天王府拿下來了!快過去啊!」   正雙目赤紅,挽著袖子跟洋鬼子打架的淮軍士兵一聽天王府被拿下,扔下那些洋鬼子,紛紛掉轉頭朝天王府奔去。這些金銀算什麼東西?天王乃發匪中最大的頭目,他那裡的寶物肯定是多的數不勝數!手快有手慢到時候只能吃塵土了。   英法士兵見淮勇掉轉屁股跑了不知發生什麼事,傻愣在當地看著奔跑的淮軍士兵。很快,有先到中國比較熟悉中國話的英法士兵反應過來,發聲大喊,跟著淮軍跑了過去。   濃濃黑煙從天王府內升起,從府中不時傳來垂死慘叫聲。夜幕下十來名身著紅黃衣服的人正沿著小巷拚命奔跑著,在他們後面一隊淮軍士兵吶喊著追殺過來。見追兵跟的太緊,前面逃跑的人中十幾名紅衣人停下來操起手中火槍阻擊追兵,槍聲中幾名淮軍士兵慘叫一聲倒了下去,可是追兵只是稍微停頓一下,接著一聲大喊,跨過追兵繼續追趕亡命逃竄的人群。辟啪聲中,阻擊追兵的紅衣人躺倒在血泊中。衝上來的淮軍士兵奔到躺倒在地上的紅衣人面前,舉起手中步槍奮力刺殺下去,幾聲滲人的尖叫過後,地上紅衣人沒有動靜了。紅衣人的阻截雖然時間很短,但也讓追兵與逃亡之人拉開了距離。現在亡命奔逃的只有一個大人拉著倆個小孩了,黑暗中只能聽到後面追兵喊叫聲,至於追趕他們的那些淮軍士兵身影已經消失在夜幕裡了。   三人眼看就要衝出巷子,只要過了這個街,衝進前面隨便那條巷子裡,追兵將失去他們的身影,在前面突然出現三十來名身著青衣的淮軍士兵,面對面剛好將他們道路擋住。那些淮軍士兵見有人從漆黑的巷子裡跑了出來,迅速端起武器,將槍口對準了跑出來的黃衣人,黑洞洞的槍口攜帶著死神請貼,只要手指輕輕一扳,那三人身上將多出幾十個血洞來。   眼看暫時就要安全了,可突然死亡降臨在身邊,三個人一時渾身乏力,軟癱在地上。生與死之間就隔了不到十米的一條馬路!這讓人實在無法接受。倆個小孩也許是逃的太累了,趴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從喉嚨裡斷斷續續發出似哭非哭的聲音。那大人跪在地上,把小孩攬在胸口,低頭將他們緊緊環抱住,打算就是死也要用自己的身軀盡量將子彈擋住。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為倆個孩子所做的事情了。   「這不是壽千歲嗎?千歲怎麼在這裡?!」那些將槍口對準三人的淮軍士兵中有人驚訝地低聲叫了起來,從巷子裡追兵吶喊聲越來越近了,巷子裡有人還邊跑邊開槍,嗖嗖子彈聲從空中掠過。那人低聲問道:「有人在追你們?快!快扶千歲找地方先隱蔽起來,追兵由我們引開!」   跪在地上的大人是太平天國壽千歲林紹璋,林紹璋聽到面前淮軍士兵突然說要將自己隱蔽起來,並且引開追兵不能置信地抬起頭來。前面的人群中出來了四個人,迅速將他與倆個小孩攙扶起來,將他們架進馬路邊一座大開房門的民居中,隨手將房門輕輕掩上。   「快追!發匪逃進巷子裡了!」   林紹璋剛跨進民居就聽到剛才將自己身份識破的人大聲喊叫起來,接著一陣亂槍,辟辟啪啪聲將倆個小孩嚇的一哆嗦。   「我們是林字營的!前面是那部分?」   「老子是盛字營的,剛才有三個人影鑽進那條巷子裡了!」幫助林紹璋他們三人隱蔽起來的那夥人中有人大聲回答道,接著那人問追上來的淮軍士兵「你們是林字營的?發匪的天王府是不是真的拿下來了?」   追兵中有人不以為然地說道:「那還有假?!我們現在正在追從裡面逃出來的發匪呢!娘的,裡面寶貝老子是沒指望了。」   林紹璋聽到追兵說起天王府已被攻破,心裡一陣絞痛,雙手將倆個驚嚇過度的孩童緊緊摟住了。旁邊的士兵見小孩嘴巴一咧,就要哭了,連忙上前將孩童嘴巴緊緊摀住,不讓他們發出聲音。   「弟兄們快啊!快進天王府搬寶貝去!晚一點就沒咱們盛字營什麼事了。嘿嘿,兄弟,這逃跑的發匪就麻煩你們繼續追下去了,咱兄弟現在還是搬寶貝要緊,咱就再見了啊!」   林紹璋光聽語氣就知道剛才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位自稱盛字營的現在是怎樣一副嘴臉,相比他現在眼睛裡寫滿了銀子財寶,口水都說不定流下來了。就這語氣,對方要是聽的舒坦才有鬼了!   果然,追兵帶頭的人聽的不滿了,嘴裡罵罵咧咧地沖盛字營官兵叫嚷起來。「娘的……老子是林字營營官李堯!說說你是什麼官銜?」   「……原來是大大有名的林都司……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真正罪該萬死!請大人有大量,饒恕小的吧!不知者不罪,小的下次再不敢犯了,大人有丞相之肚量,乃佛祖轉世……」   林紹璋聽到救自己的人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男人膝下有黃金!此人好沒骨氣!林紹璋心裡暗自責罵道),接著阿諛諂媚之辭有如泉湧,在那人嘴裡,李堯成了孫子復生、關羽轉世之人,智比孔明,才勝東坡,雖不說後無來者,但肯定前無古人了。雖然冒犯長官,在清妖軍隊中至少要受到鞭笞,可如此說也顯得太過分了。   林紹璋聽的臉紅,覺得這些誇獎之辭實在是太過,可李堯卻聽的津津有味,長這麼大還沒有誰如此誇獎過自己呢!聽著聽著,李堯發覺時間又流失了許多,這麼長時間,逃跑的發匪天曉得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若是繼續追趕,自己連天王府內一根稻草也撈不著了!   「起來吧,。不過那些逃跑的發匪乃我家大人要抓的重要逃犯!你們剛才這麼一攔截,不是壞了我家大人好事?這樣吧,只要你們將發匪抓回來,本官就饒恕你犯上之罪!咳,還真便宜了你小子。弟兄們,跟我回去到發匪老巢搜搜看還有沒有什麼重要的發匪隱藏起來了!我們走!」   「是是!大人請慢走,小的一定將逃跑的發匪給您老人家抓過來!」   凌亂的腳步朝巷子裡延伸進去,林紹璋可以感覺到哪個叫李堯的心滿意足朝天王府奔去。也難怪此人迫不及待地要趕回去,天王府內那些寶貝對這些見錢眼開之輩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民居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剛才救他們一命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見此人走了進來,摀住孩童嘴巴的士兵連忙將手移開。   「壽千歲,您不是在雞籠山指揮部隊作戰嗎?為何如此狼狽跑到這裡?這兩位公子是誰?」   「不知這位義士您是……」   那人將頭上的包巾一把拽了下來,笑著對林紹璋說道:「千歲忘了?我是溫王手下盧秋生,今日早晨還在福千歲王府與壽千歲會過面的,本來兵荒馬亂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千歲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裡巧遇千歲爺了。」   林紹璋上下打量著盧秋生,嘴裡喃喃道:「你……難道你投降韃妖了?!」   「怎麼可能?我要投降韃妖,欣千歲可是饒不了我的!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欣千歲也有辦法將我挖出來。呵呵,說笑了,千歲,天京已經城破,我還是派人保護千歲爺還是轉移到贛州去吧,我們現在要去救萬歲爺,此處就不久留了,這就告辭。」   「萬歲爺……」林紹璋剛要開口說話,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下面的倆個孩童更是放聲大哭起來。清脆的哭聲嚇了盧秋生一跳,這裡周圍到處都是敵人,若是讓淮軍發覺了那可大事不妙!盧秋生一使眼色,倆個戰士連忙再次將還是嘴摀住。倆個孩子小臉漲的通紅,嗚咽聲從被捂的嘴裡傳了出來,現在聲音小很多了。   「怎麼了?天王……」盧秋生急切地問道。   「天王歸天了!」林紹璋說完連忙用手背堵住自己嘴巴,頭深深地垂了下去,雙肩不停地抖動起來。   盧秋生倒退一步,臉變的雪白,失聲驚呼道:「歸天了?!到底怎麼回事?千歲爺您快說啊!」   林紹璋稍微穩定下情緒,悲憤地對盧秋生說道:「黃昏清妖與洋鬼進城時候天王將本王招到殿前,說是天父天兄已經答應天王派百萬天兵下凡消滅清妖、洋鬼,可沒多少時辰,天王府外就圍上來大股清妖,守衛王府的部隊雖拚死抵抗,可清妖實在太多,天朝門、聖天門相繼失陷,天王見天兵還不下來,極度失望下攜帶幼主投亮奔赴天國了!盧隊長,欣千歲不是有數十萬大軍嗎?天京如此危急,欣千歲為何不率領大軍趕過來?難道他坐視萬歲爺死難不成?」   盧秋生連忙說道:「千歲不要激動,我家王爺日夜都在為天京擔憂,只是人算不及天算,等知道兵出廣東沒有調動洋鬼南下後,我家王爺再召集人馬星夜北上已經來不及了。在我來前,王爺曾經說我到天京後,力勸天王移駕贛州,或者天京能再堅持七天,我數十萬大軍必然到達天京城下,清妖正頓兵堅城之下,到時只要我們裡應外合,不愁清妖洋鬼不滅。可誰成想……」   「七天,老天!七天呀……」 林紹璋越想越氣,不停地頓足仰天長笑起來。「只堅持了一天天京就城破了,還談什麼裡應外合?!溫王誤國,誤國啊!」   轉移到贛州天王是絕對不會答應的,贛州乃溫王自己打下來的地盤,周圍並沒有其他太平軍存在,天王到了那邊豈不是成了傀儡?這個不要說天王,就是林紹璋也心裡跟個明鏡似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並不是只有曹操幹過,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這手也玩的極為漂亮。更要命的是天王曾經對溫王心懷不軌,千方百計要把溫王從部隊招到天京來,打算讓他成了落地鳳凰,可鬼精靈的溫王總是有眾多的理由不回天京,再加上喜歡金錢的信王、勇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不停地在天王面前說溫王好話,而干王又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也不贊同將溫王調回來,這事這才作罷,但天王與溫王在這事情上是有裂痕的。天王在天京一日,他還是統領各方大軍的天子,若是到了贛州豈不是什麼都要看溫王眼色?溫王若是再想報復一下天王,有樣學樣,在江山打下來後搞個什麼瓜洲沉江,天王就是死也死的不明不白。大事已定之下,那些馬屁精只會聽溫王的話,溫王怎麼說,人家怎麼信,傻瓜才會替天王說話呢!   至於防守七天,天堡城、龍脖子、地堡城相繼失陷後,天京已經沒有什麼天險可以仰仗的了,在敵人重炮猛轟下,不要說七天,就是一天防守起來都麻煩!最後也真的只堅持了一天多時間,七天之約不過是安撫那些不懂事的小民和軍中士兵罷了。   突然之間,林紹璋發覺自己將楊滬生看的一清二楚,此人奸詐狡猾之處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跟楊滬生比起來,曹操仁慈的可愛,而朱元璋又顯得太直白了,殺人不見血,把你賣了還讓你感激不盡,如此大奸似忠者,溫王楊滬生真乃古今第一人也!   盧秋生不知道自己剛剛救了的章王林紹璋居然將自己的首長想的如此齷齪不堪,若是知道,他一定很後悔將這位壽千歲從淮軍追兵手裡救了出來。   盧秋生手指著倆個小孩,問道:「這兩位是……」   自認為將溫王看穿的林紹璋本來不想將倆個孩童來歷告訴盧秋生,可再三考慮後,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重重吐出來,垂頭喪氣地說道:「這位是被天王封為光王的三殿下永歲,這位是被天王封為明王的四殿下永歲。天王一家只有這兩位小殿下從王府中逃了出來。」   林紹璋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溫王那邊,希望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溫王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當然,為了兩位殿下的安全,林紹璋也只能投靠溫王了。現在周圍太平軍都不是清妖與洋鬼的對手,投靠他們只能害死兩位殿下,而不管怎麼說,溫王的數十萬大軍,優良的裝備,都給了林紹璋不小的安全感——雖然這個溫王實在不怎麼地道。   「原來是兩位殿下!恕微臣失禮了。」盧秋生一聽站在旁邊不滿十歲的兒童居然是天王的三子四子,急忙給兩位殿下行禮。「壽千歲,城裡現在兵荒馬亂,千歲與兩位殿下在此多有不便,還是早點離開吧,姚如俊!」   「到!」從外面急步跑進來一名淮軍士兵打扮的戰士。   「姚隊長,你趕緊幫壽千歲與兩位殿下化裝,帶上幾個弟兄掩護他們到福千歲那邊去,等我們回來後大家再一起出城回家好了。」   「是!」姚如俊挺胸回答的相當簡短有力。   「壽千歲,屬下還有任務,這就失陪了,等任務完成後,屬下一定盡快趕回,掩護千歲與兩位殿下早日離開天京城。姚隊長,照顧好千歲與兩位殿下,哪怕就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護好他們安全!」說完盧秋生沖林紹璋與兩位殿下行過禮後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二十多人正潛伏在各個地方,警惕地觀察著四方動靜,見隊長從屋裡走了出來,大家馬上從各個地點鑽了出來,站在盧秋生面前。「隊長,王隊長剛才派人來說他們已經在虎賁倉那邊煽風點火了,現在正趕到天王府去,另外白聚文率領的分隊在干王府與我們演過戲後又到新街口將英軍與法軍之間挑起了爭端,天王府被攻破後清軍、英軍、法軍大部隊都趕到那邊去,白聚文的分隊已經進去了。我們是不是現在也過去?」   盧秋生回頭看了眼自己剛剛走出的民居,現在那裡房門緊閉,裡面姚如俊正幫助林紹璋他們化裝。回過頭盧秋生沖大家笑笑,「這麼熱鬧的地方我們要是不插上一腳豈不是終生遺憾?走,到天王府去!」   越往前走,前面的人越多,喧嘩的人群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有淮軍、英軍,也有法軍。大家都知道天王府被攻陷,裡面有眾多的寶貝,若是現在不來搶的話,那些寶貝自己是連看的份都沒了!盧秋生他們感覺自己正站在風口浪尖上,只能隨著波濤朝前毫無目的的流淌。   白天盧秋生還來過天王府,可是現在這裡讓他感到極為陌生了,天王府外面正對天朝門的大照壁已經被淮軍士兵所搗毀,殘磚碎瓦遍撒一地,祭壇與天父台周圍躺滿了天京百姓,高聳的天朝牌坊被轟塌了半邊。五龍橋上橫七豎八躺倒了眾多淮軍士兵,這些傢伙應該是進攻天王府時候被府內的守軍打死的。站在五龍橋,橋下的御溝浮沉著大批屍體,裡面既有淮軍士兵也有奮力保衛天王府的太平軍將士還有被破城部隊所殺的天京城內老百姓。透過天朝門可以看到裡面點燃了眾多火把,現在裡面已經到了不少部隊了。   過了五龍橋,身著紅衣的太平軍將士倒下的越多。東、西外朝房各個門都打開的,伏屍處處,盧秋生看出那些屍體都是太平軍女兵,讓人悲痛的是絕大多數女兵屍體上衣不遮體,甚至根本就沒有一絲片縷,很明顯,這些女兵是讓那些禽獸糟蹋過後才殺死的!   盧秋生感覺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顫抖,眼前的這支部隊難道還是人嗎?他們不是人,而是野獸!這些敵人根本就是一支獸性軍隊!盧秋生心底暗自發誓,自己所看到的一定要轉告給司令員,讓司令員知道我們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一支敵人,對這樣的敵人你若是講什麼仁慈是根本沒有用的!只有消滅,乾淨徹底地將他們全部消滅,才能讓自己的這些死難同胞安息!   走進天朝門,眼前豁然開朗,眾多的士兵高舉著火把圍成一圈,有些人爬到城樓東西兩邊的吹鼓亭上朝下看著,在火把中間,幾個外國佬正和淮軍軍官爭執著什麼。   「不不不,閣下應該看到我們已經進入了這裡,既然來了,讓我們空手離開是不可以的。天京要是沒有我們大英帝國的軍艦,靠你們大清軍隊可以單獨攻下來嗎?閣下,這裡的財物應該分成三份,我們每國各一份才是,這樣最公平不過了。您說呢?親愛的費裡上校。」   法國第四師的費裡上校聽了英軍第二團高姆上校的提議後,頭仰的老高,大聲贊同道:「對!斑姆上校說的再正確沒有了!應該分成三份,我們法蘭西帝國決不會多取一兩銀子的。」   「可這裡是我們清軍攻打下來的!你們自己瞧瞧,這些躺在地上的士兵哪一個是你們英國兵,哪一個又是你們法國兵?全他娘的是我林字營手下!怎麼?沒有出一分力,現在又眼饞了?有能耐你們自己攻攻看!」站在這倆個英法軍隊上校面前的清軍總兵氣急敗壞地嚷嚷起來,在他身後淮軍士兵跟著起哄。   這個總兵是林字營統制滕嗣武,他的手下在攻破天王府後,還沒來得及打掃戰場,英法兩國士兵就趕了過來,這些大鼻子到達天王府後根本不理清軍士兵勸阻,見什麼就搶什麼。認為自己才是天王府真正主人的林字營官兵自然不肯了,既然好言勸說無效,那麼只有動手趕人了。英法士兵開始過來的不多,在人多勢眾的清軍面前,這些人吃了點小虧,給人家從內宮經真神殿、基督殿、榮光大殿(即金龍殿)、忠義門、聖天門一直趕到這裡。眼瞅著就要將這些目無法紀的紅毛番從天王府內趕出去了,英軍第一師第二團的威廉·梅那德·高姆上校與法國第四師步兵十一團朱爾·費裡上校帶著幾個手下趕了過來。   倆個上校一到這裡,見自己手下吃虧了,立刻要求與清軍統兵之將談判,實際上就是要求在天王府分一碗羹。見英法兩軍高級軍官出現了,滕嗣武還以為他們會將手下乖乖領走,天曉得這些厚臉皮居然會提出為了大清與英法兩國友好,為了大家今後能夠更好的合作,清軍應該主動從這裡撤出去,讓英法軍隊過來維持秩序。滕嗣武一聽立刻火冒三丈,可在聽這倆個混蛋廢話時候,大批的英法士兵也趕到這裡來了,見對方人數不弱於自己,滕嗣武強壓下怒火,耐心與倆個混蛋辯解起來。   知道天王府被攻佔了,各支部隊紛紛朝這裡彙集過來,在天王府內不光有林字營,還有周盛波的盛字營,劉士奇的奇字營、梁安邦的虎字營等各路入城淮軍,英軍方面第一師各個團均有士兵在裡面,而法國人主要到了費裡上校的部下。   當盧秋生走進天朝門時候,裡面已經劍拔弩張,不時有淮軍士兵在人群中衝著對方高聲叫罵著,而英法軍隊中那些大鼻子也毫不示弱,用淮勇聽不懂的英法粗口大聲回敬對方。要不是雙方軍官極力彈壓著,勸阻自己人在沒有商談出結論前,盡量控制,恐怕兩邊就要打起來了。   「外面都是紅毛番,這些該死的洋鬼子把我們給包圍了!在外面還有大炮!」   淮勇中不知是誰高聲大喊起來。這時候喊這麼一聲等於是火上澆油,淮軍士兵舉起武器轉身尋找著包圍自己的紅毛番,人群中一陣騷亂。所謂友軍,在進攻天京時候,他們是友軍,可銀子面前不要說紅毛番了,就是天王老子這些淮軍士兵也不會買帳的。   「營統大人,我們的人已經將這裡包圍了,如果識趣的話,閣下還是率領你的手下乖乖撤走,不然我們的火炮可是馬上就要開火了。請營統大人放心,您的那份戰利品會給您保留的,我們英國人都是紳士,這一點還是可以做到的。」   通譯將剛才淮軍士兵為什麼引起騷動的話傳達給了高姆上校,高姆上校這下來了精神,抬起下巴趾高氣揚地對滕嗣武說道。   「……好!我們走!」滕嗣武強忍住怒氣,狠狠一跺腳朝淮軍士兵揮著手打算將大家帶出去。   人家已經將火炮推到這裡來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跟這些傢伙動手自己絕對不會佔到什麼便宜,尤其是想到李大人再三交代跟外國人之間要保持友好關係,滕嗣武現在沒什麼底氣了。   聽帶頭的營官說撤出天王府,淮軍士兵雖然不樂意,卻也不敢違抗命令,只能不心甘地磨蹭著朝外面走去。圍在淮軍周圍的英法士兵衝著他們高聲嘲笑著,口哨聲笑罵聲讓淮軍士兵心中怒火越升越高。   「先生們,請將你們身上攜帶的戰利品放下,我們要清點之後才能給你們,不然分配不是不公嗎?」英軍中有人用不中不洋的中國話沖淮軍高聲叫了起來。英軍人群中一陣狂笑,鼓掌叫好聲在天空迴盪著。   不用通譯翻譯,淮軍士兵就明白這些該死的英國佬說的是什麼鬼話,正要朝外面走去的淮軍士兵紛紛停住腳步,有些懷中抱了銀子手中提著包裹的將自己搶來的東西緊緊抱住,看樣子若是英國人過來搶劫,他們是非要拚命不可了。   天氣雖然很冷,可站在天王府內的通譯現在滿頭都是汗水,從淮軍士兵厭惡的表情裡,他們知道這些人將怨氣都發洩到自己身上來了,也難怪,現在除了他們懂得英語法語外,誰還瞭解?在士兵心目中,若不是自己給英法軍隊通風報信的話,那些紅毛番是不應該知道天王府被淮軍拿下來了。看樣子自己以後若是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自己是怎麼死的都搞不明白了。   通譯將剛才英軍士兵所說的話和自己的擔心轉達給兩位上校,高姆上校聽了士兵剛才所叫的,正大感洋鬼所見略同時,聽了通譯的擔心想起另外一個問題。通譯的死活他們是用不著費神的,反正香港懂些外語的中國人大有人在,只要有錢,不愁沒有人過來當通譯,讓人擔憂的是這會不會激怒這些「同盟軍」?按照旅長所說的,攻打江寧後部隊還要繼續朝西邊進攻,若是沒有這些清軍幫忙,靠英法軍隊自己是不行的,畢竟自己人生地不熟。高姆上校正要勸阻自己手下不要再激怒淮軍了,可他話還沒有說,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操你祖宗!」淮軍士兵中有人大罵一聲。   「呯」的一聲槍響,高姆雙眉正中間的位置開了一朵紅花,整個人被子彈撞擊的朝後摔了下去,還沒有躺在地上,高姆就已經什麼也不知道了,天王府裡面的寶貝、銀兩,天京城內的美女都離他遠去。   英軍士兵一陣大亂,自己的上司沒死在叛軍手裡,居然倒在這所謂的盟友槍下,忙亂之中英軍士兵紛紛將步槍端了起來。   槍聲一響,滕嗣武打了個激靈,當高姆上校朝後倒下時,滕嗣武腦海中一片空白。對滕嗣武來說,高姆的死純粹是咎由自取!在狂妄自大的高姆眼中只有發匪偽天王府內的大量的銀子和大批無價之寶,根本就沒有淮軍什麼事情,如此傲慢的高姆被士兵打死完全是罪有應得。可這個高姆是英軍上校,現在英軍是自己的盟軍,說起來他們還是幫自己消滅該死的叛匪的。高姆這一死,上司肯定要追究責任,不管是不是自己手下開的槍,作為這裡的最高將領,自己肯定逃脫不了責任!想起李鴻章陰森的目光,滕嗣武渾身上下一陣蟻爬。   嚇呆了的滕嗣武見英軍士兵紛紛舉起手中步槍,而正在朝外走的淮軍也不走了,端起手中武器打算反抗,滕嗣武終於反應過來,背對著英軍,厲聲喝問淮軍士兵道:「剛才是誰開槍的?!給我站……」   話還沒有說完,從後面傳來一聲槍響,滕嗣武後背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一下,整個人飛了起來。落在地上後渾身的力氣急速流失著,眼前景物晃動不已,漸漸變的模糊起來。淮軍士兵急速朝滕嗣武身邊奔了過來,人還沒到,滕嗣武嘴裡一甜,張口噴出大口的鮮血,將面前地上的青磚染成一片紅色,接著趴在地上不動了。   幾名林字營淮勇奔到滕嗣武面前,蹲下將他抱了起來,見滕嗣武雙眼原睜,但瞳孔已經放大了,臉上寫滿了不解怨恨之情,殷紅的鮮血從後背狂湧而出。   淮勇悲憤地大叫起來。「大人被洋鬼子打死了!大家跟他們拼了!」   在天王府內三個聯軍最高將領突然死了倆個,現場一時失控了,槍聲大作,站在前面的英法士兵與淮勇在槍聲中成片地栽倒在地上。密集的彈雨下,大股淮軍士兵從天朝門衝了出去,接著對外面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的英國炮兵大動干戈,將不知所措的炮兵打死在炮位上,只是英國人反應過來後,用火力將他們朝兩邊驅散開,天朝門被封鎖起來,裡面的淮軍再也衝不出來了。   費裡上校開始還想勸解,可混亂之極下沒有誰還聽他的,何況雙方的對射將他的話淹沒在震耳的槍聲中。費裡正挺直了身軀高聲叫罵著,尖嘯聲中一顆子彈擊中了費裡的左臂,身子一軟,費裡癱倒在地上,傷口處一陣麻癢,接著鑽心的疼痛讓費裡差點暈死過去。   雖然混斗爆發的很突然,但訓練有素的英國士兵還是迅速集結並且排好了隊列,沉著地將成排子彈打向淮軍人群中。廣場中間雙方士兵成堆躺倒在血泊中,密集的子彈將淮軍士兵從廣場趕到假山台階後面,雙目血紅拚命還擊著。   法軍開頭還想看雙方的笑話,可四處橫飛的流彈並不專找中國人或者英國人,幾個法國士兵被流彈打倒之後,法軍也加入到混戰中,大部分法軍配合英軍對四處亂竄尋找隱蔽地點的淮軍進行打擊,可有些法國人恐怕是拿破侖的後代,看英國人極為不爽,偷偷地從英國士兵身後打黑槍,讓一些英國士兵死的不明不白。   聽到天王府那邊槍聲大起,城裡面的英法士兵與淮軍停止了拳擊,紛紛朝天王府趕去。等到了天王府見裡面打的不可開交,這些人也加入到混戰中。密集的槍聲中,英國人的火炮開火了,可只放了兩炮就被後面殺過來的淮軍給連人帶炮掀到御溝裡面。   城外面的聯軍不知裡面發生什麼事情,火光沖天下,密集的槍聲如同炒豆般響個不停,同時還傳出了炮聲。以為城內部隊遇到發匪有組織抵抗,現在正在激戰中的聯軍加快了進城速度,吶喊著朝槍聲最密集的地方趕去——他們認為奮勇立功的時刻到來了。   武定橋東邊的一座黑暗民房外面,幾名淮軍士兵百無聊賴地走來走去。突然,他們停下了腳步,迅速站在兩邊房簷下,迅速朝橋邊奔襲過去,手中的步槍齊刷刷指向河對岸。從西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夜幕下出現了上百人的一隊身影。   「什麼人?!」有人衝到橋上朝那隊人問道。   隊伍在橋頭停了下來,裡面有人回答道:「老子是盛字營小二,劉三在嗎?」   武定橋東的那些士兵舒了口氣,從橋邊站了出來。   「隊長過來吧,這裡一切都好。」   上百名淮軍從橋上走了過來,隊伍中居然還夾雜了十來名身穿英法士兵軍服的洋人。   「小姚,章王與干王還好嗎?有沒有什麼人過來打擾我們?」隊伍中有人來到剛才詢問的人身邊,問道。就著火光,盧秋生黑紅的面孔出現在姚如俊眼前。   「他們現在還好。至於不開眼的傢伙來倒來了兩批,不過一批被我們支走了,還有一批十來人讓我們擱到河裡去了,誰叫他們沒長眼睛居然跑到我們地盤上來了?」姚如俊將步槍倒背在身後,「隊長,天王府那邊現在熱鬧的緊啊!怎麼?這些人還真打起來了?嘿嘿,我這心裡跟貓撓一樣,可癢癢著呢!」   盧秋生大大咧咧笑道:「廢話!本來這幫傢伙就夠貪財的了,我們再在裡面煽風點火一下,還不讓火藥桶馬上爆炸了?只是沒想到這滕嗣武居然還懂得輕重緩急,若是不把他幹掉,這場亂仗還打不起來了!你小子,總得有人留在這裡保護安全的嘛!干王他們是首長要求絕對保證安全的,若是出了問題你還要不要腦袋了?!何況沒有在裡面放火的不光是你們,外面接應的部隊不也沒有進來?走吧,乘著城裡混亂之際趕緊撤!若是再晚一點,等人家收拾好了,我們想撤可就撤不出去了!」   說著盧秋生不理站在後面傻笑著摸摸腦袋的姚如俊,推門走進黑暗的民居中。   「隊長。」   房門推開,盧秋生見到兩名戰士從門兩側站了出來,跟自己打了招呼後,背靠著牆壁站著。升騰的火苗可以照應出房間木桌邊坐了四個人,其中倆個大人身著淮軍軍服。見盧秋生走了進來,四個人全都站了起來。盧秋生看到倆個小孩臉上還掛著兩滴淚水,火光下,淚珠晶瑩透亮。   「福千歲,現在城內一片混亂,我們還是乘亂逃出天京吧。有什麼問題我們在路上再說,請放心,溫王指示過,只要離開天京福千歲你們願意到贛州最好,真要想去其他地方,我們也會將千歲護送過去。現在什麼都不用說了,趕緊出城!晚了大家就出不去了!」盧秋生進門顧不得再與他們打招呼,客氣一番了,見洪仁玕張口欲言,盧秋生連忙阻止他問,直截了當地將話擺明了。   「唉……那就麻煩你們護送本王離開天京了。」洪仁玕站起來有些無奈地開口說道。盧秋生朝外面一揮手,很快八名戰士從外面進來,攙扶著幾人朝外面走去。   對盧秋生將自己從天京解救出去,洪仁玕內心深處還是很感激的,自己是什麼身份?自己是太平天國開朝精忠軍師頂天扶朝綱干王!雖然因為自己推行改革觸犯了權貴寵臣利益,在天朝橫遭排擠責難,可這個干王福千歲,軍師的帽子還扣在自己頭上,清妖對自己欲處之而後快的。只要留在天京城內,最後自己只能要麼盡忠天王,要麼被清妖俘虜。而自己因為沒有什麼權勢了,城內也不會有人願意保護自己逃離天京城。溫王派這位盧隊長不遠千里營救自己,一來說明溫王真的很器重自己,二來這位盧隊長辦事也相當能幹,明明城已經被攻破了,還處變不驚,將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沒有忘記將自己帶出去。   林紹璋心情就複雜多了,逃離天京自然是好事情,可想到以後要為如此狡詐的溫王做事,想想後背都要流冷汗了。離開天京放自己走人?這溫王是絕對不會幹此等傻事的!說不定自己剛走沒多遠,要麼遇到清妖,要麼遇到土匪,反正下場不是被俘就是被殺,他倒一點事情沒有,反而落個光明磊落的好名聲。若不是因為天王倆個小孩,林紹璋真打算留在城內與清妖拼掉這條性命!   夜幕下盧秋生率領大隊人馬朝聚寶門行去。城北火光沖天,槍聲響成一片,還傳來隆隆炮聲,林紹璋早就發覺響聲是從天王府那邊傳出來的,可天王府不是已經淪陷了?難道敵人自己與自己開戰不成?一肚子疑問的林紹璋想要找個人問問,可周圍的戰士卻表情嚴肅地目視著前方,誰也沒有理這位章王壽千歲。林紹璋只能將疑惑咽進肚子裡,跟著這些人朝外面走去。   讓林紹璋起疑的不光天王府內槍炮期鳴,從武定橋經花市街到聚寶門的道路上,林紹璋就沒有看到幾個清軍或者是紅毛番,偶爾出現的散兵游勇在這支大部隊並且還有外國士兵的隊伍面前,只能乖乖站在一旁,而那個盧隊長卻神氣活現地沖人家吆喝著,告訴人家天王府有很多寶貝,讓他們快點去,晚了可就來不及了!而盧隊長自己,從語氣中,這位隊長將率領這支混合部隊出城捉拿發匪要犯,不能搶錢真是再遺憾沒有了……   走了沒多久,一行人來到聚寶門,城門處一隊英國士兵正在把守著,林紹璋見到自己隊伍裡有洋人出去朝他們神秘兮兮地小聲說了些什麼,接著手指指自己這邊,聳著肩膀攤開手一臉無奈地表情。林紹璋學習過英語,斷斷續續中,隱約聽到那個洋人說的是銀子、要犯什麼的,正以為盧隊長出賣自己,林紹璋卻發現城門處的英國士兵惡兮兮地大笑起來,接著大批英國士兵提著武器朝北面奔去,而留在原地的衝自己這邊揮揮手放他們出城了。   一行人無驚無險地離開天京城,朝南奔去,林紹璋開始還擔心人家在自己背後打冷槍,可直到城牆隱沒在夜色裡,卻既沒有追兵,也沒有冷槍。沿途不時有英國士兵從身側朝天京城奔去,每次林紹璋心提到嗓子眼,卻最後都又放了下來。   天濛濛亮的時候,一行人已經過了鳳台門進入牛首山山區,身後的天京城內槍聲漸漸稀落下來。走了半天見周圍不再有敵人出現,林紹璋深深吐了口氣。   「咕……咕……」從山腳邊傳來幾聲響聲。   林紹璋正奇怪大冷的冬天,哪來的青蛙,只見盧秋生高興地叫了起來。「王隊長嗎?出來吧!既然已經看到我們了還鬼叫什麼?」   山腳處突然冒出來數百名身穿土黃色軍衣的戰士,笑著叫著興奮地朝他們這邊跑了過來,有人朝這邊笑著走來。「呵呵,隊長,我還以為你們失陷在天京城內了,真打算帶領手下衝進去救人呢!沒想到我們還沒動,隊長您到先出來了。」   「部隊原地休息!馬上將衣服與武器換掉。」盧秋生回頭對部隊下達命令。   「介紹一下,這位是福千歲,這位是壽千歲,這兩位乃天王的兩位殿下。這位是我們突擊隊王石安副隊長。這次王隊長率領大部隊在城外接應我們,到了這裡大家算是暫時安全了。」   眾人互相打過招呼後,林紹璋不解地問道:「盧隊長,天王府那邊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又是槍聲又是炮聲的?」   「呵呵,天王府那邊敵人在狗咬狗,打的不可開交,相信他們短時間內是無法穩定天京局勢了。至於追擊我們,還是等他們收拾好爛攤子再說吧!哈哈哈……」盧秋生開心地大笑。正在山林中換衣服的突擊隊員見隊長談起天王府內訌,哄堂大笑起來。   「難道說……天王府那邊是盧隊長做的手腳?」林紹璋見洪仁玕走過來不解地看著這些大笑著的戰士,搶先問道。   「也沒什麼,只是看到敵人都想搶銀子,咱就給他們火上添點油……對了!打死英國佬的是哪個混帳東西?娘的你打的還真是時候,老子這條性命差點交代在你手裡了!」盧秋生突然想到了什麼,衝著換衣服的人高聲厲喝道。當時盧秋生正站在高姆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人鬼叫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手下要動手了,可還沒等他反應,高姆就飛了起來,正好落在自己腳下,當時盧秋生簡直是氣壞了,自己周圍英國人佔了大多數,若是亂槍打過來,自己就是再靈敏也逃不過被亂槍打死的悲慘命運!   「報告隊長,是我。」王伯男一邊提褲子,一邊走了出來。「咱的槍法隊長您還不相信啊?說打左眼決不會打右眼,這麼近打個人高馬大的英國官兒還不容易?怎麼可能誤傷隊長您呢?」   盧秋生衝上前去,在王伯男腦袋上狠狠地給了幾個爆栗子,「你狠!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當時在什麼地方?娘的若不是英國人當時沒有朝我開槍,老子現在就成烈士了!白隊長,哪個鬼叫著要沒收淮軍搶劫財寶的英國兵是你假扮的吧?」敲完了王伯男,盧秋生又把目光轉向白聚文了。   「怎麼?盧隊長是否覺得我的中國話說的不好?我想當時所有人都應該聽清楚我說的是什麼話了,也許盧隊長您的中國話說的不地道。」白聚文死氣活樣的聲音在山裡面響了起來。   「很好,自然很好,只是白隊長有沒有發現你說話的時候站在什麼地方?幸好第一槍是自己人開的,若是淮軍士兵開槍,相信你這個副隊長當場就要交代了。不過這也好,你要交代了,首長那邊我還省事了……」盧秋生有些悻悻然地說道。這個白聚文雖然是突擊隊副隊長,但他身份有些超然,除了進行訓練,盧秋生平常不大管白聚文率領的洋人分隊,結果這個白聚文在盧秋生面前也放肆的什麼話都敢說,有時候盧秋生若是教訓他兩句,白聚文卻裝出自己聽不懂中國話的樣子,看著白聚文天真的表情,盧秋生有時候真想活撕了他。   當時在天王府內裡面吵的最凶的是盧秋生率領的這些假冒聯軍,並且在局勢眼看要穩定的時候再讓它重新混亂,先是吵架,吵架大家都說服對方那麼只有動拳頭了。既然滕嗣武與英法軍隊軍官商議好淮軍撤出天王府,乾脆用冷槍結果了倆個帶頭的,槍只要響一聲就足夠了,雙方壓抑著的情緒只要一個火星就足以讓他們失控。見滕嗣武還想找出兇手,白聚文率領的手下乾脆給滕嗣武後背來一槍,讓他乾脆地躺下來不要再管閒事了。   等槍聲大作,盧秋生他們乘著混亂之際從天王府內逃了出來,順手還幹掉幾名英國炮兵——盧秋生認為大炮響的太早會影響裡面操練心情的,若是不打的熱火朝天,自己豈不是白來天京一趟了?當時現場亂成一團,清軍對英法兩軍射擊,而英國人發覺有法國人在背後打黑槍,馬上又掉轉槍口與法軍操練起來。三方大演三國演義,只要有那一方稍微佔了上風,其他兩家的槍口馬上就對準自己了。   等城內各處軍隊聽到天王府內槍聲趕了過來,操練場越打越大,東起玄津橋,西至新街口,南到文昌宮,北達太平橋,在這廣闊的地帶,數萬大軍動用了步槍、火炮,英法兩軍裝備好,淮軍裝備雖然略差一些,可人數上的優勢又抵消了武器上的差距。等李鴻章、士迪佛立、格雷維他們進城,局勢已經不受他們控制了。   盧秋生對自己在天王府搗亂的手下發通抱怨後,見洪仁玕、林紹璋已經換上了王爺衣服,想起這裡距離天京還是太近,對他們誠懇地說道:「福千歲、壽千歲、兩位殿下,此處距離天京還是太近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到太平府的東梁山去吧。兩位殿下還是讓我的手下背負走好了,辛苦是辛苦,但只要進入東梁山,大家就徹底安全了,到時候你們若是不願意到贛州去,我們可以將你們送到你們想去的地方。」   「盧隊長,欣千歲除了派你們到天京來,外圍是否還有其他部隊?本王想知道太平府的東梁山那邊是那支部隊?」洪仁玕跟隨部隊辛苦地穿梭在泥濘的山間小道上,走了半天才懷疑盧秋生為什麼沒有說溫王部隊現在所在地景德鎮,而是說太平府的東梁山。   盧秋生微微笑了笑,開口說道:「福千歲過慮了,只是在出發前欣千歲交代屬下,如事不可為朝東梁山撤退,飛艇會在那邊接應我們的。天京到太平府一百二十里,走的快一天就好到了,而清妖大部隊若是追趕至少要走一天半。而太平府對岸的和州現在掌握在從瓜州撤退過來的航王手中,再北面,鄂豫交界處又有從陝甘過來救援天京的尊王、扶王、啟王、祜王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太平府周圍均為我太平軍所有,東邊浙江有侍王十萬大軍。我家王爺率領的四十萬大軍也正星夜兼程朝太平府趕過來。故此屬下才說到了東梁山就安全了。」   盧秋生所說的這些軍隊,洪仁玕是知道的。但侍王李世賢十萬大軍現在正與兩萬淮軍苦戰中,尊王賴文光、扶王陳得才、啟王梁成富、祜王藍成春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兵分三路星夜南下,在新野、桐柏受到僧格林沁指揮的十萬清軍阻擊,南下的道路已經被截斷了。唯一沒有敵人牽制,並且實力最雄厚的溫王部隊卻又搞什麼圍魏救趙的把戲,將大部隊調去打廣東,現在廣東清軍是消滅了,可天京卻敵人攻陷,實在是太不划算了!對喜歡遠其道而行之的溫王,洪仁玕只能暗自搖頭歎息了。   容不得洪仁玕多想,盧秋生站起來道:「好了,這鬼天眼瞅著快要下雪了,看樣子等會兒的雪小不了,我們還是先走吧。出發晚了路上可要吃不少苦頭呢!有什麼需要問的路上再說。王隊長,你率領三中隊負責後面掩護工作,將我們行蹤掩埋好了。出發吧!」   糧掬答漱悛聾仍X朵潔白的冰晶輕柔地飄舞下來,落在地上迅速消失不見了。天京城內裊裊青煙正在緩緩升起,木頭還在燃燒著,不時爆起辟啪聲。府內東、西朝房已經被大炮易為平地,站在聖天門下面可以看到朝房後面的花園。   在一群手下簇擁下,李鴻章來到了天王府的聖天門前,目光呆滯地看著面前淒慘的景象。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石凳後面、廊坊邊、亭樓裡……殘缺不全的淮軍士兵屍體東倒西歪躺的到處都是。   晚上還在太平門外看著一隊隊士兵進入江寧府,李鴻章就覺得自己左胸一個勁在絞痛著,腦袋裡面昏沉欲裂,好像有什麼不妙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果不其然,沒多久從城內傳來讓李鴻章心煩的消息:「幫助」大清的洋人軍隊與自己的淮軍之間因為繳獲的財物問題口舌相爭起來,甚至有人揮舞起了拳頭。   這個問題不是什麼新問題了,在佔領蘇州、無錫時,李鴻章的淮軍就已經與配合他作戰的英法軍隊之間因為城市搜刮出來大量銀子發生過衝突。為此李鴻章在攻打江寧之前還特意的交代手下盡量容忍一二,發生了什麼事情由自己與英法在中國的上層官員之間爭執就可以了,他們不要攙和進來,以免事態弄得越來越被動。   進入江寧城內的淮軍高級將領不少,李鴻章相信他們會按照自己所說去做的。只是口舌相爭不算什麼大問題,至於鬥毆的到時候關起來幾個就是了,對城內的情況李鴻章一時還不是很心急。   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先是說偽天王已經自盡了,原兩江總督署(偽天王改之為天王府)被林字營官軍所攻佔,接著城內大批淮軍士兵朝兩江總督署趕去,在裡面發現價值數千萬的金銀財物。李鴻章正高興著呢,又有消息傳來,英法士兵也趕到總督署了,為了那些財富,眼紅的紅毛番與淮軍發生激烈的拳腳相爭,接著記名總兵滕嗣武滕大人趕到現場,而英法兩國上校也到了。   李鴻章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既然滕嗣武到裡那邊,相信爭鬥不會再起了,到是自己需要找英法在這裡的軍官為了城內秩序好好爭論一番。李鴻章到處尋找聯軍軍官,可這些人如同突然人間蒸發了,自己找去不是說他們剛走,就是人沒來過,反正讓李鴻章找不到。   等李鴻章明白這些傢伙有意在躲著自己給城內聯軍士兵放肆的行動製造方便時候,密集的槍聲從城裡傳了出來,消息很快過來了——兩江總督署內的淮軍士兵因為英軍囂張氣焰開槍打死了英國上校!李鴻章一口涼氣還沒倒吸進去,又一封快報過來,滕大人被英軍士兵開槍射殺了,總督署內淮軍與英法軍隊展開了內訌,大批士兵已經倒了下來。城內各個地方士兵不管是淮軍的,還是英法兩軍的均在朝總督署趕去。正在說著,沉悶的炮聲響起,一團團火球從城內升騰而起。一個個不好的消息給了李鴻章一次次沉重打擊,好好的吵架就可以了,大不了揮揮拳頭嘛!怎麼動起了槍炮?這槍炮一響再要停下來可就難了!   心急火燎的李鴻章顧不得再找英法軍官了,急忙傳達命令讓自己的淮軍將士停止與外國友軍之間械鬥,實在不行先撤出江寧府也可以!總之一條,一定要脫離這種大規模的內訌——發匪還沒有剿除乾淨自己就先鬥個你死我活,這不是給那些發匪看熱鬧嗎?!   很快,原本不知躲在什麼地方的士迪佛立與塞西爾也跑到李鴻章面前,大聲責怪李鴻章慫恿手下攻打真誠過來幫助大清的友軍,士迪佛立還揮舞著拳頭威脅李鴻章,若是不馬上停止這種敵對行為,他們英國軍隊將到北京找皇帝評評理去!   可惜城內局勢已經失去了控制,兩萬多的淮軍與一萬英法軍隊集中在小小的總督署周圍打的眼睛都紅了,至於李大人的命令在槍炮聲中渺小的讓人無法感受到——已經混戰成一團了,現在你若是放下武器停止抵抗,那麼子彈將很快把你打倒,炮彈將輕易地把你撕成碎片。   越來越多的部隊參與到「自己人」之間的戰鬥中,渾身虛汗直冒的李鴻章著急的衝進江寧城卻又被忠勇的手下很快架了出來。四處亂飛的子彈根本就沒有長眼,若是橫飛的子彈擊中了這位上任沒有多少時間的兩江總督,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士迪佛立和塞西爾現在也有些著急了,裡面的局勢根本不受他們控制,這是他們所預料不到的。讓兩位將軍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明白對方是自己人,又怎麼會打的如此激烈?看架勢不消滅了另外一方,城內的武鬥是不會結束了。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打了大半宿的惡仗雙方士兵打累了,彈藥也快要打光了,槍炮聲漸漸稀落下來。李鴻章與士迪佛立他們這才可以慢慢穩定城內的局勢,走到交火中心地帶來欣賞一下自己人互相比試的成果了。距離總督署越近,地上躺著的士兵屍體就越多。   當李鴻章他們趕到時候,活著的士兵自己走了出去,而地上的傷兵被人抬走了,只留下一地死屍讓李鴻章他們欣賞一下戰爭的藝術。   「李大人,我們大英忠勇的士兵是為了幫助你們清國剿滅擾亂社會秩序的叛匪才到這裡來的,可是李大人你看看,他們沒有死在叛匪手中,卻倒在了自認為是朋友、是友軍的清國軍隊手裡!上帝啊,難道還有比這樣的事情更加讓人感到悲傷的嗎?你們要為這次事件付全部責任!要賠償我軍一切損失,不然我將帶領手下到北京找你們皇帝去!」   士迪佛立惡狠狠地握緊了拳頭,衝上來對著李鴻章大吼大叫起來。就士迪佛立所瞭解到的,英國人在昨天晚上與清軍所爆發的戰鬥中,至少傷亡了一千餘人,另外還有一些人失蹤了,具體的傷亡失蹤數字得在經過匯總後才能得出來。這樣的傷亡數字是士迪佛立所無法忍受的,這一千多士兵真是倒下的太冤枉了!尤其是陣亡的威廉·梅那德·高姆上校,他是新調任到步兵第二團擔任團長職務的,高姆上校在英國國內軍隊高層很有影響,這次是到中國尋找立功受勳,好繼續朝上爬,他的無辜喪生讓士迪佛立感到後背上一片冰涼。這讓自己如何朝上面交代啊?難道說高姆是因為與友軍爭奪財物被殺的?這要說出去大英帝國軍隊的顏面何存?!只是一個高姆上校還簡單了,實在不行上一份假說明材料就是了,問題是同時還有一千多英軍傷亡,要想合理的解釋如此眾多部隊躺在江寧城內可不是一件輕鬆事情,尤其是戰鬥已經結束後。   李鴻章聽完通譯將士迪佛立所說的話翻譯出來後,強壓下心頭怒火冷冷說道:「將軍閣下,這起事端是你們英國人首先挑起的,因為您的手下侮辱我的士兵才引發這起不幸的事件。另外我軍在進攻江寧府時才傷亡了五千人,可是昨天夜裡在這裡的不幸事件中,我的忠勇手下倒下了四千多啊!將軍請看,這遍地倒下的都是什麼人?這都是我們大清兵丁啊!在事件沒有徹底查清之前請閣下還是不要太早下結論才是。」   李鴻章指著遍地屍體的手指一直在顫抖著,眼前這些將士都是在回到上海後重新拉起來的,淮軍主力兩次被溫州發匪重創,其中最近一次幾乎可以算得上全殲了,新建立起來的五萬是李鴻章掏盡所有血本,不管坑蒙拐騙才組建起來的,五萬人中有他從寧波帶來的張景渠一萬手下,有從浙江因為道路被斷投奔自己的湘軍名將鮑超所部近萬人,有他弟弟李鶴章留守上海的數千人。李鴻章費盡心機才將這些部隊重新捏成一團,並且將部隊擴大到五萬人馬,裝備盡量給他們改善了。在與發匪作戰中,裝備了最新恩菲爾德前裝線膛槍及炸炮德淮軍體現出武器的優勢,將超過自己數倍之敵打的落荒而走,而淮軍傷亡卻並不大。可是今次江寧一役李鴻章卻又傷了老本,傷亡過萬讓李鴻章感到肉痛了。   雖然從上海打到江寧有過十萬的發匪被俘或者投靠淮軍,將淮軍由五萬擴大到十萬之眾,但一來這些新加入的手下並不穩定,天曉得他們什麼時候又會背叛自己。二來從裝備上來說,裝備最好的就是原來五萬軍隊,至於新投奔的李鴻章還沒給他們換裝呢!與老部隊比起來戰鬥力差了不知道有多少。與溫州發匪兩次交戰之後李鴻章對新式武器有了恐懼感,他認為只要自己無法與敵人在武器上哪怕接近,這仗也無法打了。計策?計策只有在條件一樣情況下才有用武之地,若是對手一支小部隊也能輕易將你數萬之眾打的找不找北,所謂的計策還有什麼用場?   眼瞅著部隊裝備一天天好起來,淮軍替代湘軍成為清軍中最有戰鬥力部隊的李鴻章這次丟了一萬別提多沮喪了。雖然外國人不能得罪,可李鴻章丟了如此眾多手下還如何可以冷靜下來?兩江總督署的內訌簡直是剜了他心頭之肉!   「李大人,事情的起因可以慢慢調查,只是我們法國人因為你們清國不冷靜而平白喪生,大人要給我們一個交代。要知道我們法國人並沒有介入到總督署裡面所發生的事件中去,可是在兩方衝突中,六百法國人成了雙方誤傷犧牲品……這太令人遺憾了。我的費裡上校也被人擊成重傷,據上校所說,擊傷上校的是你們大清軍隊裡面的士兵。大人,難道你們不應該對如此不幸事件有所表示嗎?皇帝陛下若是知道他的忠誠手下是如此受傷的一定會對派兵支援你們產生疑問。除非大人能讓我們皇帝得到足以抵消這個疑問消息,不然我們法國軍隊將不再參加以後的戰鬥。」   塞西爾自從得知法軍傷亡後臉色也好不起來了。從克里米亞戰爭後法國人什麼時候吃過如此大的虧?按照塞西爾理解的,法國人乃是上帝之子民,每條生命都是再寶貴沒有的了,在這個偏遠的中國,不是因為戰鬥而倒下六百人,若是傳到國內去,恐怕自己這中將就算當到頭了,下面要麼灰溜溜從中國撤回去,讓巴黎民眾臭罵自己,要麼就當一輩子中將,想要陞官?這種美夢想都不用再想了!除非……除非自己能因為這個事件撈取極大的利益,只有豐厚的利益才能轉移國內視線,讓他們知道這些人還是死的值得的。   聽了法國中將所說的話,士迪佛立大有同感地點頭贊同道:「對!我不管這起事件是誰引起來的,我只知道我的一千手下倒在大人您——士兵槍下。如果李大人不能給予我們足夠的賠償,我們英國人將不再加入到幫助你們剿滅叛匪的戰鬥中去。」   士迪佛立想了下用不能質疑的語氣補充道:「另外我們將取消封鎖令,不再限制各國商人與叛匪之間進行交易,相信這個是所有商人所樂意見到的。溫州的瓷器、綢緞、茶葉、煙草都是各國商人夢寐以求的,為此已經多次與我提出交涉了。對了,中將閣下是否願意來上一支捲煙?這是從溫州走私出來的,我想中將閣下您可以品嚐一下味道如何。至於李大人,您也許還是習慣吸你們的大煙袋吧?」   士迪佛立邊說邊從口袋中摸出一包有些變形的煙合,取出兩根把一根遞給了神色尷尬的塞西爾,自己拿起一根叼在嘴角邊。旁邊的護兵馬上拿出一隻打火機遞給了士迪佛立。士迪佛立點著了捲煙,高舉著打火機衝著李鴻章說道:「這個東西也是溫州那邊生產的,很遺憾,我對這個玩意很有好感,簡直太容易取火了!真沒想到你們清國人可以製造出如此奇特的東西來。」   看著士迪佛立示威般地表情,李鴻章簡直哭笑不得了,難道這些紅毛番對這些小東西就如此感興趣嗎?想我大清地大物博,精美的器物多的數不勝數,豈是這小小的取火物事可以相比的?   英國人與法國人不幫助大清消滅這些發匪是萬萬不能的,現在發匪已經做大了,江寧之洪匪算得上什麼一回事?看起來這是楊史二賊有心犧牲洪賊,才會讓自己如此輕易將江寧收復的。   江寧是攻下來了,可發匪主力並未受到重創,尤其是轉移到贛州之楊史二賊。自己以前敗就敗在他們手中,讓自己再與他們交戰一次?雖然淮軍實力大增,李鴻章也沒有戰而勝之的把握,曾國藩的湘軍算厲害的吧?還不是讓人家一攻就下?真正攻城不過半天時間,數萬湘軍防守的長沙就被攻陷了,堂堂總督大人也只能自殺殉國,而且這還不全是楊史二賊發匪之主力,同期楊史二賊手下發匪還在溫州將洋人打的丟盔卸甲,狼狽逃竄呢!若是讓自己與這些人再次交手……估計自己命運不會比曾大帥好到那裡去。只要外國人站在一旁,看著自己與發匪之間搏殺,大清的國運就算走到頭了。至於解除封鎖令,這是李鴻章更加不願意看到的。發匪的大量裝備從什麼地方來?還不是從外國人那邊進口的?若是解除了封鎖令,這等於變相承認發匪乃合法組織,並且鼓勵發匪多進口武器打大清!同時還可以讓發匪通過對外貿易撈取更多金銀用於購買武器。如此嚴重的問題怎麼能不極力反對?   「小人」士迪佛立雖然可惡,並且顯得粗俗不堪,但他摸準了李鴻章的號脈,讓李鴻章對士迪佛立的威脅不得不做出必要的讓步。尤其是當英法一致的情況下,李鴻章日子就更加難熬了。   站在旁邊冷眼看著幾個外國人表演的周盛波見李鴻章為難,走了上去低聲在李鴻章耳邊說了幾句。李鴻章精神一震,兩眼重新煥發出光彩來。「關於這次悲慘的事件,我們大清會給各國做出讓大家滿意的答覆的。不過請各位注意,當時在這裡並不是我的部下與兩位將軍手下發生糾紛,有人親眼見到有法國士兵在背後對英國人開火,而費裡上校並不是被大清士兵所擊中的,而是英國人擊中了費裡上校的左臂。也許當時現場太混亂,費裡上校並沒有看仔細了,相信塞西爾中將檢查一下彈道看看是什麼子彈就可以檢查出來。我想對英法士兵自己之間爆發的混戰,我們大清政府是不需要承擔責任的。為此有必要徹底調查清楚後再決定我們應該賠付的具體數額。」   「不不不!我們英國人怎麼可能朝自己的友軍開火?!塞西爾中將,您不要聽別人的挑撥!」聽完通譯翻譯的話,士迪佛立頭上冷汗下來了,士迪佛立只知道這裡當時場面混亂之極,英法士兵之間誤傷是肯定免不了的,這事情可以糊弄也就糊弄過去算了,真要追究起來,大家都會麻煩一大堆的。可李鴻章說費裡上校不是被清軍擊中,並且還讓塞西爾檢查彈痕,士迪佛立這下著急了,費裡上校可不同於其他小兵,想矇混過關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個……需要軍醫徹底檢查後才能做出決定,不過也不能排除李大人您的手下擁有夏斯波步槍。」塞西爾中將猶豫著說道。   塞西爾對英國人並沒有什麼好感,只是現在雙方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為了能從中國撈取更多的利益,不得不與他們合作。真要費裡上校是英國人誤傷——或者就算是有意打傷的,看在上校沒有身亡的份上,還是不要追究比較好。   對士迪佛立,塞西爾也沒有什麼好感。這個士迪佛立是英國政府對中國戰爭擴大化後,從准將提升到中將的。在塞西爾眼裡,士迪佛立是一個標準的英國佬——粗俗、淺薄、毫無禮貌,也許叫他軍隊裡的暴發戶比較準確些。   果然,「暴發戶」士迪佛立沒有聽出塞西爾中將為英軍開脫之詞。見塞西爾採納了李鴻章關於檢查費裡上校傷口,而李鴻章卻一副神情定定的架勢,士迪佛立有些著急了,兩腮鼓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仇視著塞西爾中將。   「中將閣下,聽李大人所言,當時你們法國人在我們英國士兵身後開槍?我看很有必要檢查一下我們英國人中彈部位和彈痕以確定是誰讓他們中彈的,免得女王陛下臣民不明不白地倒下。真要是你們法國人打了黑槍,我希望巴黎政府能給女王陛下一個合理的解釋。」   塞西爾氣的說不出話來,這個士迪佛立怎麼一點也沒有聽明白自己所說的話?自己已經說明不會為了費裡上校受傷問題糾纏下去了,這個該死的英國佬居然又扯到我們法國人頭上!法國士兵就是對英國人開槍,那也是因為你們先打傷了我的上校啊!簡直是蠢貨!笨蛋!   見塞西爾與士迪佛立之間發生爭執,李鴻章卻在心裡得意地笑了起來。以夷治夷乃對付這些頭腦簡單紅毛番的最好良藥,對付這些外國人就是應該拉攏一國對付另外一國。讓英法兩國先吵個不亦樂乎,自己到時候再出面好魚翁得利。拉法國打壓英國,也許這是對付傲慢的英國人最好辦法。   「本官將奏明皇上對友邦在這次誤會中所造成的損失給予合理的撫恤,不過還是先調查清楚比較好。本官提議對江寧所發生的不幸事件成立專門的調查機構,徹底調查此次不幸事件真相。只是在真相查明之前,還是齊心協力共同對付我們清國叛匪比較好。」   「共同對付叛匪?難道你們不會在我們背後打黑槍嗎?對付叛匪由我們英國人來幹好了,至於李大人您的部隊,還是在旁邊策應一下,另外幫我們保護好補給線比較好。」士迪佛立對李鴻章的提議輕蔑地搖了搖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士迪佛立並不是真的認為就他現在這不到兩萬手下可以將發匪打的哭爹喊娘,可是與淮軍之間的衝突讓士迪佛立對李鴻章的手下失去了信心,真要自己部隊在與叛匪交戰正烈之時,清軍從後面來這麼一下,一萬英軍只能同往上帝那裡哭訴了。至於讓清軍在前面打頭陣,這些士迪佛立對這些清軍又不抱什麼希望,搞不好裝備了英國武器的清軍到前線是給叛匪送武器去了!還是讓他們守護一下運輸線是士迪佛立可以接受的。另外丘珀中將給他帶來了消息,只是這個消息對英國軍隊來說是好消息,對士迪佛立來說卻並不見得如何好——在香港的坎布裡奇公爵擊退了叛匪對香港的攻擊,現在正率領主力部隊北上途中,另外法國第一師、第五輕步兵師、墨西哥的高原步兵旅也已經在上海登陸,現在正通過水路星夜趕往江寧。而根據英法兩國協商決定,由喬治三世的孫子,年邁的坎布裡奇公爵擔當英法聯軍總司令,至於他士迪佛立,只能屈居副司令之職了。坎布裡奇公爵對中國又不瞭解,讓這麼個年老的、保守的、對遠東一無所知的、靠王室血統才爬上高位的上將指揮十萬聯軍,士迪佛立想想都覺得鬱悶不已。但有了這麼多部隊到達清國,如果這位李總督不聽話,聯軍可以馬上換馬,另外立一個聽話的為聯軍服務。就是不要清國官員幫忙,英法兩國也有足夠的兵力在揚子江立起一個聽從英國政府命令的公正的獨立政府。   同時按照丘珀中將介紹,香港守衛戰中,叛匪並沒有表現出多麼與眾不同之處,他們的武器自然是比較好的,但並沒有超過大英軍隊所擁有的武器,至於作戰意志——也許這些叛匪懼怕與英國人之間的戰鬥——不敢主動進攻。只是進行了試探性進攻就縮了回去。不過在防禦中,這些叛匪倒是體現出頑強不怕死的精神,有深圳河阻隔,同時還有駐紮在香港的海軍保護,主戰場又在揚子江這裡,坎布裡奇公爵自然沒必要將大批軍隊留在香港與叛匪靜坐了。   從丘珀中將嘴裡的香港保衛戰中,士迪佛立得出一個結論,只要發揮大英帝國雄厚的海軍實力,英國人是根本不用懼怕那些叛匪的。在海軍艦炮面前,叛軍明智的選擇只能是退讓,離開皇家海軍所能到達的地方。而這個結論與亨利·麥肯森率領的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在溫州之戰給他的提示是一致的。   「中將閣下,按照事先約定的計劃,攻打了江寧之後,我們法國人將不再繼續進攻了。而是幫助清國穩定江蘇、安徽的形勢。中將閣下既然有足夠的信心一舉殲滅叛軍,那麼我們就在這裡事先予祝中將好運了。」   在做著當江南王美夢的士迪佛立被塞西爾中將冰冷的話給驚醒了。士迪佛立連忙換了一副臉色,笑著奉承道:「不不,將軍閣下,不消滅叛軍江蘇和安徽是無法真正的穩定的,同時我們還需要你們偉大的法國人給我們真摯地幫助,當然,有什麼要求可以通過談判解決。只要戰爭一天不停止,我們都是最友好的友軍。不是嗎?我親愛的將軍。」   「如果真的需要我們,那麼我希望能好好休整上一段時間。前期作戰我們法國士兵太辛苦了,現在是讓他們享受的時候。」   天哪!這是打仗,又不是郊外旅遊,還說什麼享受不享受的?對塞西爾中將所說的話,士迪佛立簡直要暴跳起來破口大罵了,但這次在遠東的戰爭主要陸軍都是由法國人出的,士迪佛立還不敢對這位聯軍副司令、法軍總司令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法國人現在是不能得罪的!   士迪佛立現在心底無數遍後悔剛才自己對塞西爾所說的話了,不過是死了幾個英國士兵,跟英國在清國龐大的利益比起來,這點誤傷又算得了什麼事情?把法國人惹惱了現在問題麻煩了!   「將軍,我看應該乘叛軍老巢被我們攻佔之際趕緊擴大戰果,若是給叛軍重新站穩了腳跟,以後的戰爭就難打了。你們法國第一師、第五輕步兵師不是已經到了上海,正在朝這邊趕過來嗎?他們是生力軍,可以讓他們投入戰鬥的。」   兩位中將將李鴻章拋在一旁自顧自地議論起下步怎麼走了。對這些外國人如此輕視自己,李鴻章既感到無奈,同時又沒有什麼好辦法,誰讓大清現在有求與人家呢?   見士迪佛立語氣立刻軟了下來,塞西爾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看下一步應該是進攻湖口要塞吧?你們大英帝國的海軍是世界第一的,對進攻一個江邊的要塞應該用不著我們法國陸軍幫忙。還是等你們拿下湖口要塞後,我們法國人再行動起來,配合你們一起朝贛州進攻好了。——不過作為本人,我更看好進攻長沙還有武昌。朝那邊進攻你們英國人的海軍更加有用武之地的。」   塞西爾對叛軍的形勢也仔細研究過的,他認為既然叛軍如此看中湖南的長沙,那麼長沙自然有他可取之道。經過詢問,塞西爾終於明白叛軍進攻長沙,乃是看中了兩湖流域的糧食,人沒有糧食就要餓死,這個道理連三歲的小兒都明白。塞西爾自然也很理解為什麼叛軍用了眾多兵力,耗費了大量時間用來奪取湖南,而清軍為了湖南,多方籌措,可惜最後損兵十萬還是沒有抱住。既然如此,聯軍首要目的就不應該是贛州,而是糧食基地長沙了。   士迪佛立可就不這麼想了,長沙有什麼?不過是農業城市而已,攻佔了長沙,叛軍還有其他地方徵集到糧食,而贛州就不同了,那邊為數眾多的企業可不是這個遠東農業國家可以在其他地方隨便找到的!而贛州那邊的戰俘營更加是士迪佛立所希望拿下來的,從商人那邊得到的消息,在溫州被俘虜的四百多英國士兵還有幾十名法國兵現在都在贛州關著,這些戰俘在叛軍那邊只是做修道路、挖河塘的活,而軍官是不用幹事的,聽說伙食還可以,但士迪佛立認為這是與中國人想比較而言的可以,對習慣了麵包牛油的英國人來說,也許那些東西就是餵豬的。商人為了能跟贛州的叛軍做生意,盡量美化了那邊的叛軍,還說給戰俘發工資——鬼才相信這些謊言!戰俘怎麼可能得到工資?——從商人那邊傳到部隊中的謠言對部隊士氣打擊是巨大的,士迪佛立可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因為聽了商人之言,在戰場上抵抗不力,所以這個戰俘營是必須盡快打掉的!把那些不幸的同胞從贛州營救出來,讓他們回到家鄉與家人團聚。   士迪佛立正想著,步兵第一團團長愛德華·布萊克尼上校陰沉著臉走了過來。   「將軍閣下,告訴您個不幸的消息,據抓獲的俘虜交代,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亨利·麥肯森上校團長在我們圍困這裡的時候被叛軍按照偽天王的命令殺害了。屍體就埋在下關,我剛帶人將亨利上校的遺體挖掘出來。將軍,太慘了,實在是太殘忍了!」   聽到亨利上校被叛軍處決士迪佛立臉上立刻掛滿了冰霜,「那個天王呢?!」   愛德華還沒開口,塞西爾中將在旁邊插嘴說道:「據士兵報告,這裡被攻破時候,洪秀全率領的手下自焚了,看,後面哪座倒塌的樓宇就是他們自焚的地方。如果中將有信心將洪秀全找到的話,我將很樂意在這裡陪同閣下。」   說著,塞西爾勉強擠出很難過的樣子,好像他對亨利上校之死感到萬分傷心。   士迪佛立低頭嘟囔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在罵人,士迪佛立抬起頭來,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句話來。「既然洪秀全死了,那麼給我把所有被我軍俘虜的叛軍統統處決,我要給亨利上校報仇!」   塞西爾與李鴻章都為士迪佛立所說的話驚呆了,塞西爾無法想像一名受過教育的英國高級軍人居然可以說出處決所有戰俘的話,這不是野蠻人才會幹的事情嗎?!而李鴻章聽了通譯翻譯過來的話,雖然並不認為處決戰俘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自己就不知道幹過同樣事情幾回了),可這裡是大清的領土,對在這裡所發生的事情,這位英國將軍至少應該徵求一下自己意見才是,現在這種自作主張的舉動只能說在士迪佛立心目中自己就根本沒有地位可言。   「為了贛州那邊不幸的英法軍人受到什麼傷害,我提議還是盡快朝贛州進攻!一定要將我們不幸的同胞從贛州那邊拯救出來!」   「在我們沒有休整好之前,法國軍隊是不會加入到進攻中去的。另外是否進攻贛州,我建議閣下還是等坎布裡奇公爵到達江寧後再做決定。閣下,坎布裡奇公爵才是聯軍真正的總司令。」   塞西爾立刻否定了士迪佛立進攻贛州的建議,現在前線除了李鴻章的清軍以外,就屬法國軍隊最多了,塞西爾可不希望士迪佛立用法國人的鮮血染紅他勳章上的顏色!如果可以的話,他到很想看到自己能夠因為英軍士兵的大量傷亡所取得的勝利,在國內再升一級。用遠東戰爭削弱英國實力,相信皇帝陛下一定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的。可惜叛軍沒有海軍,不然最好連英國皇家海軍也給他削弱削弱。    浮梁縣城所在地景德鎮外的昌江東岸,幾艘飛艇剛剛從空中降落下來。河岸上無數的部隊朝飛艇湧了上去,將飛艇給包圍了。倆個小孩和幾個女眷哭喊著朝飛艇邊上擠去。飛艇艙門打開,裡面露出一個腦袋來,朝外面望了望馬上從飛艇上跳了下來,飛快地朝前面跑去。   「報告!突擊隊圓滿完成首長所下達的任務!干王與章王被我們從天京營救出來,同時還有天王的倆個公子,三殿下永歲光王洪天光與四殿下永歲明王洪天明。只是天王與幼天王不肯離開天京,自殺身亡了。」盧秋生跑到過來迎接的楊滬生面前,迅速行過禮後,有力地說道。   「好啊!辛苦你們了。怎麼樣,部隊有沒有什麼傷亡?」   對洪秀全的死楊滬生早有心裡準備,如果他真的到贛州來,楊滬生到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了,挾天子以令諸侯是沒錯的,可這容易讓人把自己與曹操聯繫到一塊,一想起舞台上曹操那副奸臣模樣,楊滬生可不希望自己在改變後的未來歷史中也成為這樣的反面角色。至於倆個小孩,這不是什麼太大問題,只要讓他們與平常人一樣讀書就成了,把他們潛移默化成為平等的公民,別自以為生在帝王家能做帝王事。   楊滬生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突擊隊會不會因為這次行動出現什麼傷亡。這些突擊隊員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可以說是千中尋一的,是楊滬生的心頭肉,他可捨不得這支部隊在天京出現太大傷亡。   「還好,只是有三名戰士被流彈擦傷了,不過都不礙什麼事情,這次與我一起安全回來了。另外突擊隊主力正從陸路過來。只是從太平府到這裡有五百多里路程,他們應該在四天後才能到達這裡。」   見首長首先關心的是自己部隊的傷亡,盧秋生大感激動,平常話語上的關心算不了什麼,只有在這種時候簡單的一聲詢問,才能讓人體會到突擊隊在首長心目中的地位。至少首長在聽了天王消息後首先關心的不是天王之死,而是突擊隊是否有什麼傷亡。   「干王他們過來了?」   楊滬生這才想起派突擊隊過去的目的。越過盧秋生的肩膀朝飛艇那邊望去,洪仁玕抱著倆個孩子從飛艇裡面走了下來,地上一群女眷與洪仁玕懷中的小孩哭成了淚人。   楊滬生搖搖頭對這些人如此脆弱的神經大感不解。分開才幾天的工夫?不過四天而已嘛,這些人怎麼就會如此大哭不已?自己的突擊隊又不是吃素的,將整座天京城救出苦海是辦不到的(為了以後利益,楊滬生也不會同意將突擊隊犧牲在天京城內,哪怕天京再重要,他都不肯,換句話說楊滬生就是明明知道英法聯軍與清軍進入天京後城內要發生發生南京大屠殺那樣的慘劇,可楊滬生也得硬起心腸就當這事情自己不知道。與整個國家命運比起來,一個城市的悲劇實在是太渺小了。),不過救個把人出來還不是小菜一碟?楊滬生推開前面的人群,朝洪仁玕走去,洪仁玕見溫王過來了,急忙將懷中孩子遞給旁邊的家眷迎了上來。   「千歲,可把千歲給盼來了!對天王沒有逃出苦海,我實在是傷心。幸好千歲能從天京逃離出來,不然以後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過了。」   「多謝欣千歲如此掛念,也多謝千歲能在天京危急之時派手下將我等從京城內營救出來。」   「唉,原本想通過廣東戰役將英法軍隊吸引過去的,沒想到香港突然出現了兩萬多英國援軍,將我們計劃徹底打亂了,本來若是直接北上,天京雖然不知最後能否守住,但天王絕對不會死難的,實在不行我綁也將天王綁出京城了!」楊滬生愧疚不已地對洪仁玕說道。   「唉……這都是命啊!欣千歲不用太自責了。千歲只要能率領部隊消滅清妖,將洋鬼從我中華大地驅除出去,相信天王在天上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正與洪仁玕說著話,楊滬生見到從飛艇中出現一個自己不認識的身著黃龍王袍,手牽倆個不到十歲小孩的中年人。楊滬生手指著此人低聲問道:「這位是……」   「哦,這位乃林紹璋,是我天朝殿前戶部又副地僚頂天扶朝綱章王壽千歲。壽千歲在京城以學識淵博,才藝見長,待人處事謙遜有禮,深為眾人所親,自從我上次離開天京後,京城內外交事物就是章王負責的。在他身邊就是三殿下與四殿下了。」   聽了洪仁玕介紹,楊滬生點點頭,打起笑臉朝林紹璋拱手道:「壽千歲,本王一直統兵在外,對千歲之大名早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相見,沒想到今日居然能有機會在此與千歲見面。兩位殿下,一路辛苦了,不知是否先去休息休息?萍兒,你帶兩位殿下到後面休息一下吧。幾位王爺長途跋涉,到了這裡就安全了,等今夜歡迎晚會召開過後,明日再到贛州去不遲。」   林紹璋再與楊滬生平淡地打過招呼後眼瞅著天王的兩位公子被幾位女人拉朝鎮內走去,林紹璋猶豫一下,跟楊滬生告了聲罪,隨著兩位公子走了。   見林紹璋眼中只有兩位殿下,楊滬生與洪仁玕搖頭苦笑不已。扔下歡慶的眾人,倆人一同朝城內走去。「欣千歲,這次怎麼沒有見純甫兄?難道他沒到這裡來嗎?」   「呵呵,純甫兄現在是贛州的總理,他那邊事物繁忙,建設鐵路、製造機器、生產各種產品、調節工人與工廠主之間的關係、梳理政府各個部門間的關係……那一樣不需要純甫兄負責?同時他的那個基督黨也需要他自己費心操勞,根本就走不開啊!不過自從接到益謙兄到達這裡的消息,純甫兄已經來了電報,說是他會在贛州好好款待益謙兄呢!喏,這是純甫兄發來的電報。」   「沒想到欣千歲你們這裡連電報都搞起來了,唉……」洪仁玕接過電報,還沒有打開已經開始歎氣了。   「這個是為了軍事和貿易需要才發展如此之快的,至於天京,沒有自己固定的根據地,就是想發展也沒有機會啊!另外益謙兄在資政新篇中所提到的那些,贛州多有實施,此次益謙兄前來,這些事情還需要益謙兄多多費神才是,至於我,還是習慣帶兵打仗,後方的事宜就拜託各位了。」   「那裡的話,欣千歲太客氣了。」洪仁玕看著電報嘴裡應承著。   「自從上次一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益謙兄了……益謙兄還是不用欣千歲、溫王什麼的稱呼我,這樣也太生分了,乾脆就叫我小楊好了。」   洪仁玕看完了電報將它還給楊滬生,笑著說道:「怎麼敢當?溫王手下可是有數十萬虎賁之師啊!我這句『小楊』要是喊了出去,恐怕明早的太陽我就看不著了!」   楊滬生搖了搖頭,大不以為然地說道:「益謙兄說笑了,沒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您是知道的,在我們這邊對這些根本就不看中,稱呼什麼不過是人除了姓名另外的一個代號,哪有那麼可怕的?倒是你若是將自己套了進去,那麼你離大眾也就遠了,想要真正接觸社會是不大可能了。所以我這人對這些表面文章一點都不看中,益謙兄還是不要取笑我才是。不然我讓手下整天『福千歲』的稱呼您,不知你這位千歲爺還能瞭解到多少真實的事情?」   倆人同時大笑起來,洪仁玕笑著指著楊滬生不停地搖頭。「你呀……還是一點沒變。我還以為你現在控制江南大片土地,數千萬人口,統兵數十萬,恐怕眼角已經長到這裡(洪仁玕指了指自己頭頂)了,沒想到你那過激的思想到現在還維持著。」   「我要變了也不是楊滬生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不過我認為中國需要的不是那些自以為自己是什麼社會精英的混蛋,而是需要腳踏實地,踏踏實實真正為人民做點什麼事情的人。什麼精英?百分之一想要統治百分之九十九?美的他!只有人民承認的為人民服務的塌實人才是真正的精英!那種自我吹噓的不過是混帳東西罷了!以自己接受過教育,瞧不起鄉下人的,他最後的下場絕對好不到那裡去!」   「不知楊兄為何突然由此感受?」洪仁玕不解地問道。   楊滬生拉住洪仁玕的雙手,眼睛緊緊盯著他真誠地說道:「為了讓中國人以後過上好日子,不再受到外來侵略,也不再受到土豪劣紳的欺壓,我需要益謙兄幫我忙,大家一起推翻這個不平等的世界,建立一個你的資政新篇中理想國家!前線我會率領手下與敵人奮勇搏殺,至於後方,就委託益謙兄與純甫兄了。益謙兄應該瞭解我們這裡有參議會,至於參議會議長就是在下,現在我打算將這個議長的職務轉交給益謙兄,希望益謙兄能建設一個穩定富饒安定的大後方。至於用人,我們在八月曾經搞過什麼科舉選士,不過就我現在看來這個科舉是失敗的,他並沒有將真正的有識之士選拔出來,倒是選了一幫自以為是的傢伙,這些傢伙只倡空談,對如何管理好現在的各級政府是提不出什麼好的建議的。卻一個個自以為聖人學徒,非白丁所能相比,對這樣的結果我是深深失望的。能做幾手打油詩寫幾篇花裡胡哨的文章算得了什麼?他們瞭解機器是如何運轉的嗎?他們知道民間疾苦嗎?一個個吃的肥頭大耳,簡直就是一頭豬!這種精英有什麼用場?!」   「這事情太快了吧?……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洪仁玕見楊滬生將他所任的議長職位讓給自己,這個議長可是他這裡最高官職了,理論上來說比楊滬生還高,一時有些彷徨,覺得這事情需要跟容閎好好商量一下再做決定。「至於那些酸儒,楊兄不是第一天發現他們這樣吧?這些人經書是飽讀了,可你讓他們辦什麼實事豈不為難他們?懂得機器又能做得幾手好詩的,不要說這裡,就是全國恐怕也難以找出一兩位來,對這些鴻儒不知楊兄是如何處治的?」   洪仁玕一想到楊滬生剛才介紹科舉選出來的那些文生,心裡就想笑了。讓這些人寫拍馬屁的文章他們會一個個寫的錦簇花團的,可真要讓他們幹點什麼事情,那可比登天摘月亮還要難了。   「我讓他們先到工廠裡面當工人去了。」   「當工人去了?」洪仁玕不能置信地問道。   楊滬生肯定地回答道:「沒錯,是當工人,而且是打掃茅廁,將大糞整理出來的清潔工,如果這麼簡單的事情他們也幹不好,以後就別想當什麼『精英』!」   「打掃茅廁?!……」穩重的洪仁玕聽了楊滬生所說的話再也忍不住了,伏身狂笑不已。對楊滬生如此整治那些自以為是什麼精英的傢伙,他也只能用佩服兩字來形容了。 第二部 第三十一章   (一)   滔滔長江滾滾朝東奔去,江水擊打石崖發出洪亮的鐘鳴聲。淫雨霏霏,雲霧迷濛,松針上掛了一串晶瑩透亮的珍珠,大地散發出淡淡的泥土味。   瀝瀝細雨中,兩名警衛員在石鍾山江天一覽亭外面慢慢踱來踱去,雨水將戰士衣服淋濕,讓他們不能不活動一下溫暖身子。亭子裡面高明輝正一動不動抱著雙臂看著外面煙雨朦朧的江面。透過時隱時現的白霧,江中幾個小黑點飄來蕩去,石鍾山下面三艘浮動炮台在江中上下起伏著。   望著下面的江上防禦措施,高明輝聽到自己後面一陣陣歡呼聲傳到山上。石鍾山並不高,在山下的平地上,縱橫交錯的戰壕鐵絲網中間被清理出一塊平地,平地兩邊插著兩根樹幹,上面各掛了一個鐵絲圍成的圓圈,幾名戰士正在平地上來回追逐著,大批戰士不顧冷雨侵淋站在追逐的戰士外面,不停為被圍在裡面的戰士大聲喝彩吆喝著。   風雨聲中夾雜著戰士們的高呼聲,在高明輝心中與眼前平靜淒迷的江面奇妙的協調統一起來。讓他感到世界距離自己是如此遙遠,遙遠的彷彿千里之外,卻又如此接近,近的自己好像置身其中,矛盾的兩種境界就這麼給統一起來了。高明輝正沉醉在這種難得的禪境中,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將他的思路打斷了。   「高旅長。」   「我不是說過沒有什麼事情不要打擾我嗎?大戰前是應該好好休息的時候。」高明輝低聲不滿地嘟囔著,轉過身望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參謀長。「怎麼?有什麼事找我?」   站在高明輝身後的是五師十旅參謀長徐旭東,高明輝轉過身後發現徐參謀長正在打量著自己,這讓高明輝心中有了一絲不滿,參謀長到十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為什麼自己總是感到他用一副想要窺視自己隱私的眼睛瞅著自己?   徐旭東是溫州軍事學院第一批畢業生,準確的說他應該算是半個學院教師。以前徐旭東與高明輝一樣是太平軍的老兄弟,在加入解放軍後他一直在張副司令員手下干,成立軍事學院的時候,張副司令讓他到學院中學習學習,當時學院教員不夠,徐旭東進了學院後,一方面跟隨其他學員一起在外國教師教導下學習步炮步騎協同、構築野戰工事、圖上作業、指揮藝術,另外一方面徐旭東還要充當先生教學員徒手搏殺、冷兵器運用、跑步繞圈什麼的。學習結束後徐旭東又回到部隊,在整編時候軍事學院出來的人受到重用,他也進入改編後的五師十旅擔當參謀長,成了高明輝的幫手。也許是學院中教的揣測敵手意圖課程,進了十旅後徐旭東總是見到什麼人都要仔細打量一番,看看此人個性怎樣,因為他是旅裡面第三把手,別人不好說什麼,可高明輝讓徐旭東這樣上下打量著,心裡卻犯毛了——怎麼看這小子也是一副想要謀權篡位的小人嘛!   雖然因為陰雨天,光線並不是很足,但徐旭東還是可以看清楚瘦弱的高明輝刀削般的臉下面,肩膀上的肩章是兩槓四星。從外表上會給人一種「此人乃儒將」的感覺,可徐旭東知道這種觀點是絕對錯誤的,什麼是人不可貌相?他的上級就是了,有誰會相信外表和言談給人文弱感覺的高明輝,居然是一個戰場上咬牙切齒、粗話連篇、悍不畏死的猛將?五師誰都知道馬師長手下兩個旅長,一個是瘋子(九旅的應志峰旅長)一個是傻子(十旅的高明輝旅長)。而高明輝所拿手的就是在戰場上集中自己的所有兵力突擊敵人一點,只要打開缺口,他將驅趕著自己手下有如一把利刃迅猛地將敵人撕裂成兩塊。一般沒有什麼人可以抵擋住高明輝這種「單點突破」,讓高明輝靠著這一手頻頻取得戰鬥勝利。但徐旭東認為如果敵人將高明輝的突擊擋住了,那麼戰敗的必然不是敵人,而是這位傻子旅長了——程咬金還有三板斧,高傻子只有這麼一招——徐旭東對自己部隊一號首長評價並不是很高。   這種人最好的地方應該是擔當進攻突破,而不是用來防守。可惜搶功心切的馬師長將防守湖口的重任從司令員那邊討了過來。攻擊師變成了守備隊,不知這算是一種悲哀呢?還是五師打出能攻善守威名的機遇?   現在再想更改已經來不及了,對十旅、高旅長還有自己真正的考驗已經到來。   徐旭東平靜地說道:「最新消息,英法聯軍已經離開安徽太平府駐地,現在正沿著長江朝西前進,敵人前鋒已經到達距離這裡四百五十里的銅陵地界。根據情報敵人有五萬之眾,戰艦數百。」   高明輝眼皮一抬,瞳孔突然收縮接著恢復了正常。「娘的,怎麼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過來了?給司令員和師長發電報,英法聯軍已經出動,主力五萬有進犯我湖口之可能。」   「沒有了?」   徐旭東本來還想將高旅長所說的電報內容都記下來,誰知道高明輝說道敵人主力有進犯湖口的可能後轉過身繼續望著下面江面不再說話了,等了半天,徐旭東終於問了起來。   「沒有了,只要將這事情告訴司令員就可以了,其他的司令員自然會想辦法解決,用不著我們為首長操心。」   見高明輝對眼前的局勢毫不在意,徐旭東忍不住說道:「可是……旅長,我們這裡現在兵力空虛啊!靠我們一個旅想要阻攔裝備精良的五萬英法聯軍是否太草率了?應該就此事請求首長馬上增援。同時我們也應該將自己的想法報告給首長,這麼兩句話發過去不大合適吧?」   高明輝不高興地說道:「我倒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合適的。反正接到消息後,作戰部會制訂出詳細計劃來,我們何必再多嘴多舌?徐參謀長,我們的任務是守住湖口要塞,至於其他的用不著想那麼多,反正敵人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倆個我宰一雙就是了。你去將我剛才說的發給首長好了,……對了,告訴部隊進入警戒狀態,時刻準備打擊入侵的外國鬼子!」   徐旭東對固執己見的高明輝只能搖頭不已,徐旭東想不明白高旅長為什麼如此輕視五萬英法聯軍,人家畢竟擁有眾多的軍艦,多出十旅及湖口要塞數倍的火炮,而且步兵武器方面解放軍現在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優勢(雙方主力部隊均裝備了後裝步槍,只是解放軍現在擁有多管機槍及迫擊炮,而英法軍隊沒有),高旅長如此漫不經心只能說他還沒認識到眼前不再是裝備低劣的滿清軍隊了。既然一號首長聽不進意見,有些黯然的徐旭東也只能敬過禮後慢慢走了下去。   徐旭東不知道聽到五萬英法聯軍突然行動起來,高明輝心裡是一陣接著一陣心揪,眼前湖口周圍只有高明輝的十旅、黃翼升的海軍還有就是湖口要塞炮兵部隊了,所有部隊加起來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一萬人,靠這麼點兵力想守住要塞,說他不緊張那是騙人的。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對著自己看不慣的徐旭東說的,而是沖在贛州把各路軍隊調離的司令員發的火。   自從英法聯軍在淮軍配合下攻佔天京後,英法聯軍與淮軍呆在天京周圍並沒有西進。就連英法援軍到達上海,接著又到了天京後,敵人還是沒有行動,這讓以為解放軍與外國侵略者之間大戰馬上就億湖北派出主力部隊在戰役上配合捻軍惱火不已,他認為哪怕湖北有一個師的兵力,捻軍也決不會一次損失十萬之眾,這簡直是挖了楊滬生心頭肉(楊滬生已經將捻軍算進自己騎兵部隊中去了)!更討厭的是捻軍的失敗讓根據地北面門戶大開,直接面對僧格林沁二十萬大軍,如解放軍在江西戰場與外國軍隊作戰的時候,僧格林沁突然進湖北殺進湖南,那局勢就麻煩了。   生氣的楊滬生下達了讓現在高明輝鬱悶不已的命令——將湖口附近的解放軍主力部隊三個師抽調到湖北,加上在武昌的騎兵師一同進入大別山,在解放軍張副總司令率領下尋找戰機殲滅僧格林沁率領的北方清軍主力。   同時通過贛州的幼天王(洪秀全三兒子在到達贛州後被楊滬生扶上幼天王寶座,因為洪秀全倆個兒子年幼,楊滬生好心讓他們進入學校學習,而他自己成了攝政王。這次行動為了動員江北太平軍,楊滬生將幼天王又給搬了出來。)命令撤退到桐柏山區的尊王賴文光、扶王陳得才、啟王梁成富、祜王藍成春配合北上溫王主力一起作戰,又令四川的石達開、解放軍川鄂支隊進攻重慶的清軍駱秉章部,在戰略上配合北上主力。一番調動後,留在江西的只留下五師,就是五師還將師部與九旅調到景德鎮一線,原本兵力雄厚的九江地區現在只剩下高明輝的十旅充充門面。   解放軍主力部隊中四師加入南方集群南下威逼香港,榮一師留守浙江,現在分出部分兵力配合侍王部隊反擊淮軍的攻勢,三個師北上鄂豫皖作戰,根據地腹地一時虛空。如果光面對清朝軍隊,這倒沒有什麼大問題,現在的解放軍一個師只要彈藥充裕,抵擋淮軍進攻還是不成問題的,可要是面對人數多與自己的英法聯軍那就不成了。英法聯軍進入天京後只是在天京周邊進行活動讓楊滬生產生了錯覺——英法聯軍的目標就是天京,或者他們在從上海到天京消耗了太多力量,至少需要三個月時間進行整補(這方面情報也有,但很多情報顯得前後矛盾,讓人看了不知所云。如果每份情報都相信的話,人會瘋了的,楊滬生也只能選擇可能性比較大的情報看看,準確的說楊滬生是挑自己認為合理的,而不是比較接近事實的情報看,同時加上主觀印象,得出了未來兩個月內英法聯軍不會出動。),只要英法軍隊不動,其他的清軍投靠英法的偽軍均不為懼,留在江西的主力大可朝北發展,先削弱僧格林沁再說。   想到首長改變了的戰略意圖,高明輝突然感到天氣太冷了,雖然是江南,可春節剛過的時候還是很冷的,肌肉猛烈的收縮讓人覺得渾身僵硬,而被軍服包裹進去的皮膚反射性地出現了眾多小疙瘩。   解放軍進入鄂豫邊界後僧格林沁率領的清軍彷彿受到壓制一路北撤,讓解放軍主力無法捕捉到殲滅敵人的戰機。當然,戰鬥是發生了不少,但主要都是與那些地方團練之間打起來的,僧軍主力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處於外線作戰,敵人又有機動性極強的蒙古騎兵,害怕後勤補給線被切斷的張海強不敢命令部隊進行大縱深穿插,只能穩紮穩打,步步朝敵人腹地進攻,現在已經要出大別山了。可這時候英法聯軍卻突然行動起來,以主力部隊快速朝湖口進攻。這只能有兩種解釋,一種是根據地中還有與敵溝通的內奸,將解放軍計劃透露給敵人,使得敵人知道江西空虛。還有一種就是僧格林沁的行動是敵人精心策劃過的,楊滬生的一舉一動都落入敵人計劃中。不管出現那種情況,高明輝都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徐旭東要是知道高明輝從英法聯軍出動,想到這麼多後,一定會對自己的見解產生懷疑——單純的猛將、二桿子將領是無法想到那麼多的。   軍號在山上響了起來,濛濛雨絲吸收了大量的號音,使得號聲比較低悶。正在山下打籃球的戰士們聽到軍號一時愣住,接著發生大喊,迅速奔向自己所在軍營。   「該來的總會來,著急有什麼用場?說不定這是老子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呢!」高明輝回頭看著在雨中奔跑的戰士,隨意甩了甩手,低頭輕聲嘟囔了幾句。   ***「敵人前鋒現在到了那裡?」   湖口指揮部裡,參謀人員正進進出出忙碌著。高明輝站在了望口邊,望著山下江水突然問道。   正伏在地圖上看地圖的徐旭東站起身回答道:「根據確切情報,敵人前鋒已經到達馬場我軍第一道警戒陣地。先頭部隊由二十六艘淺水軍艦組成,兵力達到五千人,其中陸戰隊有三千,擁有大小火炮九十二門。他的指揮官就是在溫州受到我軍打擊的英國海軍上校阿思本。另外在他們後面有丘珀中將率領的英法海軍主力五十二艘軍艦,擁有火炮五百餘門,運送陸軍三萬,現在已經到達安慶,距離我們只有兩百五十里路了。敵人的後衛現在剛過銅陵,前鋒與後衛之間拉了三百六十里,大小船隻五百餘艘。」   「馬場……」高明輝手摸著下巴重複了一遍,馬場距離湖口要塞第一道封鎖線只有九十里路,如果英軍全力前進的話,晚上就可以到達八里江攔阻線了。只是警戒陣地就是阻攔一下敵人,同時給後面主陣地報警用的,讓敵人突破也沒有什麼太大問題。   「馬場那邊是袁旅長的機動旅及彭澤守衛隊在防禦,他們沒有什麼火炮,打打陸地戰還湊合,想要攔截敵人軍艦不可能,敵人將輕易突破他們攔截。我建議讓袁旅長他們不要與敵人硬碰硬,還是保存部隊實力在洋鬼子登陸後發起反衝擊比較好。」   「可以,將這個命令下達給袁旅長好了。還有,首長回電了嗎?」   「到現在首長還沒有新的指示給我們,看來在命令到來之前我們只能死守湖口,不讓敵人從我們這裡突破了。」徐旭東搖搖頭歎道。   從各個方面來說,徐旭東都不希望讓十旅傻待在陣地上給敵人當靶子,運動戰、大縱深穿插、誘敵深入後的圍殲戰,聲東擊西調動敵人後的伏擊戰……這些才應該是解放軍所採用的戰略戰術,向現在這樣固守一點的陣地戰是徐旭東所竭力反對的。徐旭東想不明白,口口聲聲反對陣地戰消耗戰的首長為什麼偏偏讓部隊打這種沒有繳獲只有消耗的戰鬥?   「沒有命令是正常的,我們的任務就是堅守湖口要塞,不使一艘敵人軍艦從這裡進入贛江。既然任務已經明確了,自然沒有必要再三再四的重複。師主力部隊到什麼地方了?」   「師主力先頭部隊已經到達都昌縣的鳴山,距離這裡還有八十來里路程。馬師長說在他到達前線之前,命令我們一定不能讓敵人一兵一卒踏上江南土地。」   聽了參謀長的話,高明輝暗暗舒了口氣。「這麼說師主力要明天下午才能到達這裡了?不算慢嘛!只要他們到達了,梅家洲那邊就用不著我們操心了。命令鄭旅長,他的機九旅在明天入夜前一定要確保梅家洲、官洲在我們手裡,決不能讓敵人抄了九江後路。另外告訴周文博,他的要塞炮兵要時刻防備著,只要敵人進入雷區就給我轟他媽的!堅決不讓敵人通過封鎖線!倉庫裡面後勤保障人員要確保前方炮兵炮彈供給,打了一會兒就彈藥不繼的事情決不能發生!」   「是,我馬上草擬命令下達到各個部隊中去。」   下達完命令,高明輝走到旁邊觀察自己的陣地。下面到處都是枯黃的蘆葦,江邊的長堤南面在身後陽光照耀下閃著點點銀光,這些銀光都是金屬製作的鐵蒺藜,鐵蒺藜後面幾道鐵絲網隨著長堤朝遠方蜿蜒延伸過去,一直到消失在視野中。鐵絲網後面就是十旅的塹壕了,從陣地上望去,塹壕有如蜘蛛網,將石鍾山一圈圈圍了起來。山下的泰山要塞、華山要塞上找不到什麼要塞炮,只能見到幾個突起在地面上的墳包一樣的土堆,天也許比較寒冷,從土堆中朝外散發出股股白色煙霧。看著淡淡升上半空的白煙,高明輝眉頭皺起,他不知敵人是否能從這個判別出下面是什麼陣地——這幾個墳包樣的土堆裡面安裝了大口徑重炮,二十四磅及三十二磅的炮彈只要擊中目標,完全可能將敵人淺水軍艦撕成碎片!   讓高明輝和要塞炮兵司令員周文博撓頭的是,大口徑重炮有,可炮彈並不多。這些重炮和炮彈都是從國外進口的,根據地自己仿製開始的太晚了,在封鎖之後,這些炮彈主要通過繳獲敵人取得,只是這麼大口徑的火炮和炮彈清軍中實在是不多,而每次戰役重炮又是攻堅主力,消耗多繳獲少,到現在彈藥已經很少了。至於仿製,也許再過一個月仿製的炮彈可以運過來,極為重要的湖口要塞後勤部想方設法才運過來一千餘發重炮炮彈,平均到每門火炮上只有不到四十發,打光了在自己製造的炮彈運上來之前,這些火炮只能是奢侈的垃圾。   陣地上一片寂靜,但高明輝知道這只是一種假象,只要敵人到達湖口,這些陣地將迸發出震耳的槍炮聲,死神將把雙方大量人員拖入到地獄去。   高明輝正想著,指揮部掩著的房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電台主任手拿著電報衝了進來。   「總部緊急電報!」   (二)   指揮部中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衝進來的電台主任。高明輝一個旋身轉了過來。「念!」   「五師十旅高旅長鑒:我軍鄂豫部隊正星夜南下,現命你部堅守湖口要塞,不使敵人通過要塞進入鄱陽湖。十旅乃擁有光榮傳統之部隊,戰溫州、進徽州、攻南昌、奪長沙,每戰攻無不克,敵人望風遁逃。望你旅在湖口要塞發揚傳統,予外國入侵者有力打擊,不使岳飛、文天祥專美於前,不令根據地六千萬百姓失望於後。為徹底保障湖口要塞安全,海軍黃司令、空軍林司令部隊將配合你部作戰。總部將在二月二十日前進到南昌。高旅長,解放軍四十萬部隊看著你們,根據地六千萬百姓相信你們,全國四萬萬同胞期望你們!為中華五千年文明,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為了民族的自由,為了中國人的尊嚴,戰鬥!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代理政委陳文委、代理參謀長林金宸、政治部部長林海靜,一八六四年二月十六日電。」電台主任越說聲音越高,臉上激動的血管擴張,滿臉通紅了。讀完總部電報,電台主任有些哆嗦的又拿出兩份電報道:「另外還有參議會議長、政務院總理來電,來電說期待我軍在與外國侵略者的戰鬥中打出中國軍隊威風來!」   「馬上將電報抄送到下面各個單位,讓戰士們知道根據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們這裡!」電台主任剛說完,十旅劉海峰政委從旁邊走了過來。這個電報正是劉政委所期待的,只要將電報告訴戰士,讓他們知道最高首長期待他們打勝仗,而且馬上就要到前面視察戰地,與他們在一起,那麼戰士的戰鬥熱情將極大地提高。這比你說再多的廢話也好。   「娘的,海軍、飛艇都配合我們作戰?這太好了!要不是敵人躲在船上,老子一定抓一串紅毛番送給首長!」   聽到首長將海軍與飛艇配備給湖口要塞,高明輝立馬來了精神。軍艦的威力高明輝是親眼看過的,此次敵人軍艦比根據地的更加強大,讓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高明輝心裡也有些揣測不安了。海軍支援高明輝並沒有抱太大希望,解放軍的海軍與外國海軍比起來,實力有些相差太懸殊了。讓他們出戰等於找死。倒是飛艇讓高明輝見到了希望。自從轉戰江西開始,高明輝已經多次在飛艇配合下與敵人作戰了,只要飛艇上落下來幾個小黑點,那麼敵人馬上將倒下一大片。不光在威力上,就是在心裡上也給敵人巨大震撼。高明輝內心深處對林忠指揮的飛艇部隊已經養成了一種依賴心理,這雖然是他所不願意承認的,可卻是事實存在的。   「劉政委,戰士熱情是要鼓舞的,不過不能過頭。我們的任務是守衛湖口要塞,不是打一仗就走,要是一看到敵人就將所有彈藥揮霍出去了,這仗以後就沒法打了。」徐旭東見高明輝與劉海峰倆人都陷入到一種歇斯底里情緒中,急忙提醒道。   高明輝沒有搭理有些穩重的徐參謀長,自顧自對電台主任道:「楊主任,給首長回電。我十旅將士定當不負首長期望,將敵人埋葬在湖口要塞!劉政委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別的也沒什麼,我看這樣就可以了,楊主任你去發吧。」劉海峰現在想的就是到陣地上去,將各級對湖口要塞的電報傳達給部隊,同時對部隊再次進行動員。   「是!」電台主任轉身走了出去。   電台主任出去後,高明輝見徐旭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參謀長,別再愁眉苦臉的了。無非是幾萬外國鬼子,他們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兩隻眼睛兩條腿的?有什麼好擔心的。主力現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只要主力部隊到達了,再多鬼子也不夠我們吃的!」   「可要是僧格林沁跟隨主力南下呢?」徐旭東反問道。   「他敢!」高明輝不自覺地眼睛瞪了起來,「就他那些八旗兵還敢朝我們進攻?他活得不耐煩了啊?!」   徐旭東根本不怕高明輝,慢條斯理地說道:「他要是不敢,捻軍怎麼會被他消滅了?十萬捻軍啊!還大部分都是騎兵,才幾天工夫就被僧格林沁給殲滅了?如果他南下,我們在湖北得主力部隊將很難順利轉移到這裡。一定要在給予僧格林沁沉重打擊後才可以過來,在此之前,這裡只能是由我們孤軍作戰了。」   高明輝想要反駁,可想了半天對捻軍的敗亡也找不出說得過去的理由。說捻軍戰鬥力太差?真要差他怎麼可能縱橫江北十年?二十萬有洋槍有騎兵的部隊,讓他攻佔整個根據地自然是癡心妄想,可要是牽制一下我軍在湖北的主力,這卻是完全有可能的。   「參謀長說的沒錯,我們應該做好長期單獨作戰準備。你們先研究,我到下面部隊去轉轉。」劉海峰在旁邊贊同徐旭東所說的話,說完劉海峰鑽出指揮部,到部隊中進行他的動員工作去了。   「那麼你看應該怎樣?」見劉海峰離開指揮部,高明輝「虛心」請教道。   「兵力部署前輕後重,武器部署前重後輕。」徐旭東不理高明輝的態度,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匯報給他,傻子不傻,只要你說的有道理他還是會聽的。「所謂兵力部署前輕後重,因沿河岸一線必然是敵人炮火主要轟擊目標,將大部隊安排在一線,我軍傷亡將會急劇加大,倒不如將大部隊隱藏在後面,前面只保留必要的部分兵力,按照前面損失情況,後面的部隊給予必要的補充。至於武器部署前重後輕,那是因為敵人主要威脅在江上,對敵人的軍艦我們那些步槍小炮是沒有什麼威脅的,倒不如將十二磅以上的火炮部署到一線,用炮火封鎖敵人,打擊敵人。同時塹壕第一線部署多管機槍、小炮、迫擊炮,等敵人爬上河堤,到達鐵絲網前面後,用機槍各種火炮給敵人以大量殺傷。這樣我們才能將防線長期堅守下去。旅長,要是按照以前作戰樣子,將所有部隊都集中在陣地前面與敵人拚個你死我活,恐怕很多戰士連鬼子長的什麼樣都沒有看到,就被敵人炮火給殺傷了!這種戰術在這次作戰中一定要進行改變。我們現在是防禦作戰,不是進攻一幫烏合之眾,光靠一股勇氣是遠遠不夠的。」   高明輝臉微微有些泛紅,他的十旅在解放軍中也算得上有名了,而所謂的有名就是殲敵多,傷亡也大。有什麼樣的統帥就有什麼樣的部隊,高明輝自己在打仗上面顯得有些粗線條,他的手下也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了。十旅消滅的敵人數量在解放軍主力十個旅裡面算得上前兩位,而他的傷亡也是數一數二。殲敵一千自損六百,這樣的戰鬥十旅可是沒少打過,就是殲敵一千自損一千這種兩敗俱傷的戰鬥十旅也打過。   「讓十九團二、三營先進入一線陣地吧,二十團擔當後面二線部隊,而十九團一營擔任總預備隊。」徐旭東所說的話高明輝聽了進去。高明輝認為到現在他的威名都是在進攻中打出來的,這種防禦作戰對他來說還真是個新課題,是他所完全陌生的一塊新天地了。至於徐旭東,不管怎麼說他都在學院中學習過,在這方面書生之見還是有的,也許聽他的沒有錯。   「報告!胡縣長來了。」警衛戰士在門口大聲通報道。   「胡俠君跑這裡來做什麼?這裡馬上就要打仗了,他們地方上的還不趕快撤退啊?!」高明輝不滿地小聲囔囔著。「聶參謀,將我剛才說的通知部隊。參謀長我們到下面迎接這些人。」不滿歸不滿,既然客人來了,總不能將人家趕走吧?迎接還是必要的,自己現在在人家地盤上,很多地方還需要這位胡縣長幫忙,高明輝帶著手下鑽出指揮部朝山下走去。   「高司令。」剛走到半山坡,高明輝就與登上來的湖口縣縣長胡俠君碰面了。胡縣長見一群軍人在高旅長率領下奔了下來,連忙高聲打著招呼。   高明輝笑呵呵與胡俠君打過招呼後問道:「胡縣長,您怎麼到這裡來了?前方馬場已經打起來了,這裡戰鬥也馬上就要打響,很危險的啊!你們還不轉移?」   胡俠君咳嗽一聲道:「咳,有你們在前面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這裡是我等子子輩輩生活的地方,讓我們轉移,這捨不得走啊!高旅長,你們有信心將那些強夷抵擋在外面嗎?」   「我們自然很有信心將強夷抵擋在外面……」高明輝正說著,身側有人拉了把他衣角,高明輝眼光一瞥見是參謀長徐旭東微微搖頭,知道自己說的太乾脆了,又轉口道:「不過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戰場情況瞬息萬變,今日敵人還在湖口與我對峙,明日說不定我們就在武山血肉相搏了。百姓沒有什麼訓練,若敵人突然出現在身邊如何是好?那些紅毛番相當殘暴,攻破天京,城內老老少少殺的血流成河。胡縣長還是勸百姓趕緊轉移,等戰爭平定下來再回來吧。」   百姓的支援自然是需要的,而且也是必須的。可高明輝不希望見到自己的部隊還要分心放在保護戰區百姓安全上,這將浪費他大量精力還有寶貴的兵力,最好辦法就是除了運送傷員、擔任警戒的地方守衛隊,其他老百姓還是撤的越遠越好。高明輝不明白的是自從到了湖口後,自己明明看到老百姓離開家園朝南轉移了,可怎麼聽胡縣長的意思,這些人還沒有走?難道天太冷了,讓這些百姓又回家了?戰鬥馬上就要打響,這時候出現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讓人心焦了!   在天京被攻陷後,江西北部的居民就進行了大轉移,廣闊的贛北大地上,無數支移民組成的隊伍朝著南方遷移。對這次遷移政府在資金上、人力上、糧食上給予了必要的幫助,但需要遷移的人實在太多,九江、南康、饒州……過百萬人口南移,同時從太平天國控制區逃出來的百萬百姓給各地政府造成了極大壓力,而且給接納難民的縣市也帶來的極大的包袱,多少資金投進去都有如投入一口無底洞,只能緩解部分,對全局影響並不大。百姓在遷移中,受的苦是相當嚴重的。如果說湖口縣的百姓又從逃難路上轉了回來,高明輝完全理解,但心裡面可就要焦慮了。   胡俠君爽朗地笑道:「呵呵,這個請高司令放心,百姓已經順利轉移到南昌城了。不過有高司令這句話我們地方上也就放心了,畢竟是我們自己的軍隊,什麼都先想到當地百姓啊!」   「那胡縣長您此次到這裡來……?」高明輝搞不懂這胡縣長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高司令,老朽現在不是還擔任湖口守衛隊隊長嘛!這守土的責任,老朽還是需要親自承擔的,老朽決不允許那些紅毛番骯髒的臭腳踏上我湖口土地!請高司令吩咐湖口守衛隊可以在什麼地方為司令幫上忙?」見胡俠君義憤填膺的樣子,高明輝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光想到他是一縣之長了,把這位老伯同時還兼任著湖口守衛隊隊長一職給忘記了。   「胡縣長,前線可是很危險的。敵人擁有大批軍艦,眾多的火炮,這炮仗打起來了,什麼地方都有可能落下炮彈,你們守衛隊還是幫我們警戒彭澤到湖口的陸路比較好。只要敵人上來了,馬上通知我們,其他的我們來做。」   「這個沒問題,高司令經管放心,別的不行,本鄉本土的這那有山那有路可是熟的很!鬼子不來則罷,只要上岸了,咱馬上就能發現,只是我們守衛隊裡面的小伙子都希望能跟主力部隊並肩作戰,不知高司令是否可以成全我們?」   高明輝一聽,說了半天胡縣長還是想上一線來。一線有什麼好上的?人民戰爭,這百姓幫助主力放放哨,運運糧就可以了,難道還跑到第一線挨炮彈嗎?炮火下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只有嚇的尖腳四處亂跑的份,你讓他找個地方隱蔽起來,他都不知道到那邊去躲。讓他們消滅敵人純粹是彈藥多的沒地方用,如果經過訓練的戰士十發子彈可以打死打傷一名敵人,那麼這些沒有訓練過的老百姓能用一千發子彈消滅一個敵人就可以燒香拜佛了!   高明輝正與胡俠君就湖口縣守衛隊上前線的事情爭執不休,一個建議守衛隊還是留在後面為好,另外一個一定要到前面來的時候,山上留在觀察哨的偵察參謀匆匆跑了下來。   「旅長,有情況!」   「胡縣長,就這麼說定了。現在軍務纏身,很抱歉不能再陪您老了。王主任你陪胡縣長馬上下山,這裡說不定等下會變成戰場。參謀長我們走!」偵察參謀的話讓高明輝有種如蒙皇恩大赦的感覺,拉著徐旭東「逃」進指揮部。本來想一起回去的十旅政治部主任王子驕讓高明輝這麼一說走不了了,只能賠著笑臉拉著胡縣長朝山下走去。   「高司令!我們守衛隊裡很多人以前可都當過兵的,不是你所說的那種窩囊廢!」   「當過兵有個鬼用?!又不是當的解放軍,不管是太平軍還是清軍對現在這場戰爭都沒有什麼幫助。真要上前線還是回補充旅先訓練一陣子再說好了。」聽到胡縣長在身後還不甘心地朝自己大叫大嚷,高明輝有些不耐煩地用耳語般的聲音小聲嘟囔著。   高明輝自以為耳語的話,讓身邊的徐旭東聽到了。拐過一個彎,後面的人已經望不見他們了,徐旭東開玩笑地說道:「旅長,你好像對首長所說的人民戰爭很不以為然啊,小心讓首長知道了狠狠訓你啊!」   高明輝讓徐旭東嚇了一跳,縮頭看了眼身後,彷彿身後有雙眼睛正冷冷看著自己。膽大的高明輝變的膽子奇小無比,正容對徐旭東道:「別瞎說!我怎麼可能反對人民戰爭?!這種話是我這樣的人說得出來的?我只是不想讓百姓無辜捲入戰火中!你小子……我可警告你,要是這話我從其他地方聽到了,你就別想再在十旅待著了!」   「開個玩笑,旅長不用如此緊張嘛!算我說錯話好了,我這廂給您賠不是。」   「玩笑也得有個分寸啊?!這種玩笑怎麼可以開得?我說參謀長,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如果不是山上到處都是十旅及要塞炮兵,高明輝現在一定要揮起拳頭好好揍這位恐嚇自己的傢伙了。   對高明輝來說,劉冰管理的糾察部並不可怕,只是發發人民戰爭的牢騷對糾察部來說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麻煩的是新成立沒有多少時間的軍事安全局,這個局以前是屬於監察院下面一部分,九月按照楊滬生的意思將監察院拆分為三份,由曾華春擔任新成立的軍事安全局局長職位。   也許是剛從監察院分出來時間不長,軍事安全局辦事還是與以前在監察院中沒有什麼兩樣,按照高明輝所理解就是慣於捕風捉影、大白天打著燈籠尋找子虛烏有的東西了。當然,從法律上來說,他們沒有虐待、暗殺的權利,只是要讓他們注意上你,那你將來的日子身後會拖條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了。   對軍事安全局,軍隊將領心情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將叛變消滅在萌芽狀態,保障了部隊不至於擔心自己前面打著正激烈,後面的部隊突然給你捅刀子,這點讓軍隊將領很是滿意。另外一方面,這軍事安全局管的又太多了,常常無原無故懷疑人,小辮子若是被他們抓到,你的前途也差不多算是毀掉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這些將領對狼一般的軍事安全局決沒有什麼好感。   「旅長,快看!」高明輝正不停埋怨著徐旭東,徐旭東突然手指著東方叫了起來。高明輝這才發覺,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跟參謀長登到了石鍾山頂的觀察哨。在觀察哨中的那些參謀見旅長來了,站成兩排目視著高明輝走到前面。   東邊大地與蒼穹交界處,幾屢淡淡的黑煙朝天空升上去。高明輝伏在大口徑望遠鏡中仔細瞧著東邊,高明輝神經猛地繃緊了,握著望遠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蒼茫群山中,黑煙彷彿就在眼前。現在可以看清楚了,一股股黑煙正朝西邊移動著,證明不是失火造成的煙柱。   「什麼時候發現的?」   「報告旅長,剛剛才出現。」   「很好,終於來了。」高明輝自言自語地輕聲說著。手中的望遠鏡朝下望去,調節過焦距後,在高明輝眼前出現了自己的陣地。也許戰士們也發現了遠方的黑煙,眾多戰士正在隱蔽部與交通壕中望著東方的煙柱指指點點。露天炮兵陣地上,一門門火炮從後面推了上去,幾名炮兵指揮員正踩著土壘,最後一次檢查土壘的堅實程度。   這些土壘對防備榴霰彈破片是相當有用場的,一般十二磅的榴彈炮實心彈打在上面也頂多給它造成一個淺坑,檢查了無數次按照道理來說現在用不著再檢查。從這些炮兵指揮員的行動中,高明輝體會到自己掌握的這些部隊對即將來臨的戰鬥還是很緊張的,或者說顯得相當興奮。將鏡頭對準了江面,三座浮動炮台上隱約可看到幾名戰士奔進奔出,正將水澆在浮動炮台外面。   「關於部隊部署是否傳達給部隊了?」高明輝頭也沒抬低聲問道。手中的望遠鏡在自己各條防線上來回搜索著,彷彿對別人是否回答自己並不是很關心。   徐旭東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的望遠鏡搜著東方,他的這台望遠鏡與高明輝正在用的炮兵觀察鏡倍數上差了許多,只能將遠方的黑煙拉近一些,使得下面因為距離比較模糊的火炮,看的稍微清楚一點。見旅長問話,將望遠鏡放了下來回答道:「聶參謀已經將命令傳達給部隊了。」   「很好……命令部隊馬上陣地!」高明輝抬起頭,轉身走了回來。   隨著高明輝的命令,山頭上軍號聲響了起來,用不著望遠鏡徐旭東也可以看到下面大批戰士聽到軍號後,從各個地方蜂擁出來,迅速朝前面的戰壕奔去。炮台外面的炮兵指揮員也不再跑來跑去了,站在火炮邊等待著戰鬥的到來。   「看來馬場那邊沒有對敵人進行有效遲緩,不然敵人怎麼這麼快就出現在這裡了?我原以為要明天才到。」徐旭東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   高明輝倒是期待著馬上就要到來的戰鬥。「敵人只有登陸馬場陣地才會發揮它的用場,現在這樣也不錯,讓老子先敲掉他先頭部隊再說!」   落日的餘輝下,幾粒黑點從地平線上冒了出來,慢慢的越來越大,可以辨別出這些是英國人的軍艦了。從西伯利亞南下的冷風將軍艦煙囪吐出來的濃濃黑煙刮往長江南岸,距離湖口越近,軍艦行駛速度也漸漸放慢下來。透過望遠鏡,可以看到五艘軍艦成縱隊停在八里江下游的江面上,後面朦朧的江面上還有點點黑影正開了過來。   猛然間,江上的軍艦一震,一股黑煙從停泊在江心的軍艦左舷冒了出來,將軍艦籠罩在煙霧中,南岸山坡上幾團紅光升起,過了一會兒,一串悶雷般的爆炸聲從東北方傳到石鍾山上。   高明輝掏出懷表看了看。「發電告訴首長,一八六四年二月十六日下午四點三十五分,英國軍艦轟擊我防線,湖口戰役正式打響。」   (三)   「這是試探性轟擊,我們沒必要理會他們,還是將他們放近了再打比較好。」徐旭東在旁邊發表自己看法。高明輝點點頭沒說話,轉身背著手低頭從炮兵觀察哨朝指揮部走去,徐旭東連忙緊隨著高明輝走了下去。   ***英國軍艦的試探性轟擊還在繼續著,一發發呼嘯著的圓形炮彈從軍艦左舷飛了出去,落在山林中,塵土飛揚,碎石與斷樹枝在空中飛舞著,厚重的煙塵將山頭包裹起來。   山頭後面挖掘好的避彈所裡面,戰士們感覺自己登上了一艘停在汪洋中接受暴風雨洗禮的小破船。四處落轟的軍艦將眾多的炮彈沿著山頭橫掃過去,每發重磅炮彈落在地上避彈所都要震動兩下,灰塵直往下落,讓戰士們懷疑這些炮彈是否直接落在自己頭上了。   「連長,鬼子會不會發現我們了?我咋覺得這炮打的沒個底了?好像打了一個時辰了吧?」一名新兵讓猛烈的炮火打的有些受不了,扶著牆壁不停地嘔吐起來。   旁邊一個正給嘔吐新兵不停拍著背,自己臉色也蒼白無比的年輕戰士大聲道:「別胡說!洋鬼子又不是神仙,我們在後面他們怎麼可能看的到?這是鬼子自己給自己壯膽呢!連長,炮轟過後,那些紅眉毛綠眼珠的混蛋會不會登上來?他要上來了老子非給他常常咱的槍法!」   「別嚷嚷了,你個小兵蛋子操那麼多心幹啥?!這炮又打不著你,他愛轟多長時間就轟多長時間好了!反正敵人不登陸,我們也不打,只要他敢上來,就別怪老子讓他有來無回!」   巨大的爆炸聲讓詢問的戰士聲音彷彿遠在天邊,遙不可及,十九團二營四連連長何飛對戰士的詢問有些不耐煩了。他感覺自己現在坐在蒸籠裡,被熊熊大火燒烤著,身上的熱血沸騰起來。   自從參加解放軍,何飛打的不是清軍,就是土匪武裝,與外國人之間的戰鬥對他來說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緊張歸緊張,何飛對到來的戰爭還是有一種期盼心理。作為一名軍人,生與死之間只有一線之隔,過去與清朝的內戰是為了將百姓從被奴役的悲慘狀態下解救出來,而現在抗擊洋鬼子,那是為了一個民族有尊嚴的生存下去,為了一個民族重新樹立起強者地位,為了一個民族至少在可預見的時間內不再受到外來威脅所打的。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在這樣的戰鬥中犧牲才是一名真正戰士的歸宿,才是他何飛所嚮往的。   「連長!張班長中炮犧牲了!」   何飛正想著,光線一暗,在上面陣地上的一名戰士衝了進來,語帶哭音叫道。   「他娘的!還沒打居然就折了我一個好弟兄……」何飛不由得狠狠啐了一口,心裡暗自罵道。   按照作戰條令,有完好的陣地情況下,在敵人炮擊的時候,前線部隊必須撤到後面避彈所。如果都上一線去,在現在敵人這樣兇猛的炮火下傷亡肯定是難免的。而何連長按照作戰條令,只要敵人不登陸,不衝到他面前,那麼他的四連戰士也沒必要進入前面塹壕,只要在前面放幾名觀察哨就可以了,何飛沒想到就是這樣慎重還是出現了犧牲者。張班長是何連長派到前面去觀察敵人動態的,在敵人盲目炮擊下,一顆不經意的炮彈剛好落在張班長所待的位置上,他是湖口戰役正式打響後解放軍出現的第一名陣亡者,但決不是最後一名。   「小龍!跟我上陣地!」何飛隨手操起身邊放著的步槍,沖身後大吼了一聲。站起來時因用力過猛,何飛一頭撞上了避彈所上面鋪設的枕木。若不是有頭盔保護,何連長將因為過於激動非戰受傷了。何飛將頭盔扶正,不發一言鑽了出去,他的通信員錢小龍連忙跟隨連長衝出避彈所,直奔山頭陣地。   低頭彎腰通過交通壕到達山頂的何飛發現山頭上濃煙四起,一股山風吹來,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硝煙味,讓人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兩行眼淚。大山在顫抖著,何飛揉了揉眼睛一個前撲趴在觀察哨位上朝下望去。半山前沿陣地上到處都是一個個彈坑,黑煙從彈坑處翻滾著朝山頭撲了過來。透過濃煙,一團團火球接連升起,巨大的讓人耳膜欲裂的爆炸聲連成一條線,轟然聲如同天際落下的連串霹靂,讓人感到可以將每一次炮彈的爆炸從開始聽到結尾,聽清楚聲音的絲毫變化。這種感覺與避彈所裡所聽到那種沉悶得讓人壓抑的爆炸聲是完全不同的。何飛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像現在這樣猛烈的炮火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就何飛看到的,炮彈落點沒有什麼規律可言,東一發西一發落的漫山遍野都是,可這種沒有什麼規律可言的、盲目的轟擊卻讓他損失了一名班長,想想都讓何飛鬱悶到極點了。可惜敵人現在躲在江上,要是在面前的話,何飛一定用子彈好好慰問一下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江中洋鬼子的軍艦正緩慢朝岸邊移動,左舷火炮發射後冒出的白煙將軍艦給裹脅起來,濃厚的煙雲讓人無法看清軍艦的真面目。   「炮兵呢?!炮兵都他娘的死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不給我狠狠地打!?」   看到鬼子軍艦囂張地對自己這裡猛轟,何飛不停拍打著地面怒吼起來。人家一個勁地猛轟,自己的炮兵居然睡著了,沒有一發炮彈打到敵人軍艦那邊去,何飛認為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讓人無法忍受的。   「連長,你看炮兵陣地……」趴在何飛身側的錢小龍一手附耳在自己連長邊高聲喊著,另外一手指著右側山頭。何飛轉頭望去,左面炮兵所在山頭也有一股股煙柱正在升起,炮壘上空籠罩著黑煙,不時有碎石斷木飛舞起來。在四連陣地受到轟擊的同時,炮兵陣地也正經受著鐵與火的考驗。只是那些炮兵陣地比他這裡條件要好多了,那些炮壘頂部都用枕木、泥土加固了,軍艦上發射出來的炮彈對他們來說跟撓癢癢差不多。   四連陣地上敵人的炮火漸漸衰弱下去,而炮兵戰地所在山頭落下的炮彈卻越來越多。心中一直在呼喚炮兵快點反擊的何飛發現炮兵陣地上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中。倒不是說炮兵陣地上沒有聲音,敵人的炮彈將戰地打的塵土飛揚,猛烈的爆炸聲不要說他這裡,相信就是湖口縣城內也可以聽的清清楚楚,何飛所理解的死寂是炮壘上沒有一個人活動,那些原本威風凜凜的火炮沉默著,對鼻子底下的敵人軍艦不發一言。見炮台一點反應沒有,何飛簡直氣的要七竅生煙了。   英國軍艦在打了一陣,見山地裡沒有什麼動靜,火炮停止了猛烈地轟擊,軍艦呈一字縱隊沿著長江中線緩慢地朝湖口方向行駛過去。軍艦上的火炮隨意地將炮彈揮灑到南岸山地裡,只是不再像剛才那樣肆無忌憚,好像有揮之不盡的彈藥了。見敵人軍艦一一從自己眼皮底下駛過,何飛心裡別提有多窩囊了。他恨不得自己長上翅膀飛到敵人的軍艦上,不管是用槍還是用炸藥,只有將敵人軍艦繳獲或者炸沉了,才能消他心頭之悶氣。   「老劉,敵人軍艦已經進入最佳射程了,是不是打他狗日的?娘的,洋鬼子死到臨頭還敢東張西望,只要我的炮打響,這些紅毛番不死咱就不姓吳了。」   華山要塞的炮台上,劉軍正一遍又一遍輕輕地扣擊著身邊有些泛綠光的銅炮,眼睛緊緊盯著江中正在緩慢移動著的軍艦。從劉軍的位置看出去,下面長江自己火炮有效射程內一字排列著十四艘軍艦,每艘軍艦拉開一定的距離緩緩移動著。桅桿斜拉著的索具上趴著幾個人影,正對著南岸的山林指指點點。   劉軍目視著正在緩慢移動的敵人軍艦,沉著地說道:「別慌,還不到時候。小吳,該打的時候我自然會命令你們開火,你可記著了,開火後要打的准,打的狠!堅決將敵人送到長江喂王八去!要是讓敵人毫髮無損地逃了回去,我可以饒你,司令可饒不了你啊!」   華山要塞炮兵營副營長吳家俊自信滿滿地表態道:「老劉你放心好了,咱瑤溪軍事學院炮兵科第一名決不是混出來的,這射擊諸元早就已經計算好了,只要你說打,咱就有信心將那艘最大的軍艦送給河神當祭品!」   作為分工,在炮戰開始後吳家俊要指揮要塞重炮連與敵人進行炮戰。吳家俊對自己學院中的成績還是很自信的,何況一年多戰爭打下來,他也撈到不少戰鬥,實際經驗也是很豐富了。   劉軍頭也不回,只是看著下面正在移動的軍艦,點了點頭道:「我也相信你有這個實力。咱可說好了,你首發必須命中,一定要將最大的那艘軍艦給我擊沉它!要是擊沉了,下陣地我請你喝酒!」   「真的?!這可是營長您親口說的啊,到時候別耍賴!不然咱到團長那裡告御狀去!」   「廢話!我當營長的怎麼可能對你們瞎說呢?!你先給我將敵人軍艦擊沉了再說!」   原本以為自己一番轟擊會惹來猛烈還擊的英國軍艦,見岸上一點反應也沒有,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航線偏離了中線,慢慢靠近南岸,行駛速度也加快了。艦上火炮停止了射擊,劉軍甚至隱約聽到船上英國士兵吹口哨,狂妄的笑聲。   後面的軍艦一艘艘駛入到要塞火炮射程內,劉軍心裡計算著軍艦距離封鎖線的距離。讓劉軍失望的是敵人的軍艦已經進入了佈雷區,可這麼長時間,那些在江中時沉時浮的水雷居然一顆也沒有碰到得意忘形的英國軍艦。劉軍暗自懷疑這些水雷到底有沒有用場,會不會都是一些毫無作為的鐵疙瘩?   正著急的時候,行駛在中間的一艘軍艦船頭側舷位置突然激起碩大的水柱,紅光猛地一閃,接著漆黑的煙團迅速騰空而起。軍艦如同受驚的奔馬,船頭高高仰了起來,接著重重落到江面上。仿似晴天一聲驚雷,比剛才英國炮彈爆炸更響的聲音從江中傳了過來。滾滾黑煙從船上迅速升起,籠罩住軍艦,追隨著剛才爆炸升上半空的硝煙。   被炸的軍艦再也不能動了。木頭製作的軍艦上火光沖天,黑煙中一團團紅光不停閃動著,猛烈的爆炸聲持續響了起來。在船舷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破洞,洶湧的江水毫不留情灌了進去,數百噸重的軍艦迅速下沉。   第一次爆炸聲傳來的時候,那艘軍艦原本站在索具上的英國人如同一群受驚的小鳥,從索具上飛了起來,滿天飛舞著朝江面飄落下去。接連的爆炸聲響過後,江上再沒有口哨聲大笑聲了,只有驚呼聲與燃燒著軍艦上慘叫聲,一些人影在軍艦上徒勞地想要控制火勢,更多的身影如同被水灌了洞穴的老鼠,從船上跳了下來,這時候他們可無法顧慮到自己跳水的姿態是否優美了。   其他軍艦上的水兵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周圍剛剛提高速度的軍艦再次將速度放慢下來,幾條救生艇從軍艦上放了下來,打算營救自己不幸的同胞。而後面的軍艦見前面挨炸了,加大馬力趕了上來。突然發生的意外頓時將隊列打個稀亂。   劉軍高興地跳了起來,疾步從重炮掩體中衝了出來,眼前這些軍艦都停了下來,這是再好沒有的靶子了。劉軍一直等待著的就是這個機會。見站在外面觀察敵人艦隊的各炮兵連連長一臉驚喜地對自己手下下達準備作戰命令(實際上炮手們已經準備了無數遍了,根本用不著再次提醒他們),劉軍高聲命令道:「各連注意了,方向,正前方敵人軍艦,自由射擊……開火!」   「開火!」   「……放!」   炮兵陣地上開火的命令響徹雲霄,連右邊山頭上的何飛都聽的一清二楚。隨著命令,陣地上淡淡青煙夾雜著飛揚的黃塵四處飄動。   正在自己陣地上埋怨炮兵只知道躲避,不打鬼子的何飛驚喜地聽到自己炮兵陣地上奏響了交響曲。臨近黃昏,何飛可以看到煙塵中火光不停地吐瀉著,江面上的軍艦周圍一股股水柱沖天而已,激盪的江面把軍艦如同玩具般拋到半空,又狠狠摔下。不時有軍艦被劈頭蓋臉打過來的炮彈擊中,打著旋在原地轉來轉去,幾艘軍艦上濃煙四起,灰黑色的煙團將江面上的軍艦包圍,煙霧中火苗亂舞。雖然距離比較遠,何飛還是感到從江中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受到突然打擊的英國軍艦迅速從驚慌中反應過來,只要能開動的軍艦紛紛再次移動,將左舷對準了炮兵陣地,白煙從舷側吞吐出來,成串的炮彈落在炮兵陣地上,一團團黑紅色的火球在戰地上炸起。   正在觀察炮彈落點的劉軍突然感到身後有什麼人重重推了一把自己,將自己從山頭上扔到半空中,毫無面子地五體投地,剛落在地上劉軍就感到自己後背彷彿漏了一個口子,力量從口子處飛速流失。眼前一黑,劉軍陷入一片黑暗中,人好像正落入無限的深淵中。   吳家俊正在二十四磅後膛重炮邊上指揮作戰,無意中發現一發榴霰彈在營長剛才待著地方後面不遠處炸開。不知營長怎樣的吳家俊連忙跑了過去,剛到前面就見到營長的通信員一動不動倒臥在血泊中,而華山要塞炮兵指揮員劉營長被炮彈掀到山坡上。後背的軍服被撕成一縷縷的碎片,大量的鮮血正從血肉模糊的後背上迅速流淌出來。   吳家俊冒著炮火三步並做兩步奔了過去,將劉營長抱在懷中,撕開自己的軍服,想要幫營長把傷口堵住,可創口太大,鮮血很快就將吳家俊的軍裝滲透了。見營長的面色蒼白無比,吳家俊悲憤地高聲大喊了起來。   「營長你負傷了?!……衛生員!衛生員快過來!」   吳連長不用高喊衛生員也發現營長負傷了,等衛生員過來,見了劉營長的傷勢後整個人突然打起了擺子,雙肩不停地顫抖起來。   「快!還愣著幹嗎?!趕快幫營長止血啊!……擔架!擔架在哪裡?!」見衛生員束手無策呆立在身邊,吳家俊眼珠子都紅了,衝著衛生員大吼道。要不是自己現在懷中還抱著營長,吳家俊非當場揍這位毫無用場的衛生員。   衛生員這才反應過來,馬上從自己後面中取出白布將營長背部包裹起來,雪白的白布先是斑斑點點,接著小點迅速擴大,連成一片,鮮血將白布染的血紅血紅。   「你是死人啊?還不快送營長到醫院?!」   「……副營長,營長傷勢太重,不能動,一動就……」衛生員嗚咽著說不下去了。   聽了衛生員的話吳家俊傻了般抱著營長一動不動,衛生員所說的話在他剛看到營長的傷勢時候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心存僥倖,希望衛生員可以打消他這個錯誤念頭,可殘酷的現實還是告訴他,自己這位領導已經不行了。望著臉色越來越差,嘴唇發灰的營長,吳家俊只知道緊緊將營長抱在懷中,任憑鮮血從指縫裡流出,染紅軍服。炮彈在四處不時地炸響,可吳家俊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危險。若不是劉營長躺下的地方剛好是個深坑,就他現在這樣暴露在外面,橫飛的彈片早就將他撕成碎片了。   劉軍彷彿聽到耳邊有什麼人在呼喚自己,勉力抬起沉重無比的眼皮,眼前模糊一片,接著視線漸漸清晰了,劉軍這才發覺自己躺在吳家俊懷中,被自己稱為「秀才兵」的吳家俊正一遍遍地在耳邊呼喚著自己。   「副營長……你為什麼……不去指揮部隊?……擊沉敵人……」   劉軍勉強低聲說了兩句話,胸口一陣氣悶,後面的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感到後背一陣酸痛,接著又一陣蟻爬,光線在漸漸變暗中,眼皮沉重的讓他想合起來再也不睜開了。劉軍對自己的情況有了清楚的認識。   「……營長您負傷了。」吳家俊困難地嚥了口唾液,艱難無比地說道。   「……是嗎?真遺憾……不能看到勝利了……副營長,代理我指揮部隊……我現在很累了……讓我休息休息……休息休……」劉營長聲音越來越低,當嘴唇不再顫動後,雙眼緩緩閉上,頭無力地側倒在吳家俊懷中。   「……營長!營長!」吳家俊喊了半天,他的營長再也不回答他了。「營長,你不是說只要我擊沉軍艦你會請我喝酒嗎?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啊!你給我醒來,快醒來啊!我還要喝你買的酒呢!……」   「……副營長……營長已經犧牲了……您就不要再動他了。」   見吳家俊瘋了似得不停地搖著營長,衛生員兩行眼淚不由自主地淌落。   吳家俊一手環抱著他的營長,一手一把將警衛員拉了過來,衝著他大聲吼叫起來。「你說慌!營長沒有死,營長不會死的!他還說過要請我喝酒呢,你說啊!你說營長沒有死……說啊!」   衛生員看著正在拚命搖著自己,雙眼通紅,眼睛佈滿了血絲的吳家俊悲憤地叫道:「副營長……冷靜些副營長!營長真的犧牲了……他讓你代理他指揮炮兵陣地,你這樣子怎麼指揮炮兵為營長報仇?」   「不錯,我要報仇……要殺光這些兔崽子!」吳家俊讓衛生員給吼醒了,輕輕將他的營長平放在地上,脫下被鮮血染紅的軍服,緩緩將它蓋在他的營長身上,將營長頭上的頭盔擺端正了。吳家俊的嘴唇不停地抽動著。「老劉你放心,咱小吳一定拿洋鬼子的腦袋給你報仇!」   「通知擔架,將營長抬下去。」吳家俊低沉著嗓子,不帶一絲感情對衛生員命令道。接著頭也不回大步朝正在與敵人軍艦展開激戰的炮台走去。   (四)   「全營都有了!……瞄準江心敵人中間最大的那艘軍艦……給我轟沉它!一連注意,不管用多少炮彈,只要敵人還在浮在水上就給我轟!」   回到指揮位置的吳家俊鋼牙緊咬,從嘴唇中一字一頓吐出了命令。隨著吳家俊的口令,大小火炮迅速移動,炮口均對準了正在江面上正拚命朝炮兵陣地開火的英軍旗艦——江蘇號軍艦。   江蘇號是一八六三年才下水的英國新艦,一千二百六十九噸的三檣三煙囪木質船殼明輪上,主機有三百匹馬力,航速達到十二節,按照阿思本所言是當今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兵輪了。軍艦上原來就裝備有大小六門火炮,現在上面又新加了兩門四點五英吋線膛炮。威力巨大的炮彈不時從江蘇號上打了出來,撕裂空氣般的尖嘯聲過後,炮兵陣地上砂石飛舞,參天古樹在升起的硝煙中痛苦地倒下。   二十來艘軍艦裡面江蘇號對炮兵陣地威脅是最大的,它那七英吋的後裝主炮只要一開火,陣地上就會出現碩大的彈坑。吳家俊很懷疑自己陣地上的炮壘是否能抵擋住七英吋重炮的猛轟,既然威脅最大,那麼很有必要先把它給拔除了。   太陽落下山了,天空漸漸陰暗下來。橘紅色的彈道在空中劃過美妙的弧線各自尋找自己的目標。在要塞炮兵集中火力猛轟下,江蘇號周圍激起大大小小白色水柱,艦上不時升起紅色的火球,原來高懸在尾部桅帆上的綠底黃十字旗幟變成一片燃燒著的破布,從桅帆上飄了下來,隨著炮彈爆炸的氣浪上下翻滾,輕飄飄地落入江中。凜冽的寒風中,杏黃色的風帆被彈片撕碎、燃燒,軍艦船舷被打的千創百孔,船慢慢地側斜了,艦上黑煙滾滾,火苗在煙塵中跳著奇特的舞步。   江蘇號左舷明輪被爆破彈轟的殘缺不全,高大的煙囪自中折斷,歪斜下來。軍艦再也無法開動了,只能停在江心緩緩打著旋,艦上原本威武神氣的火炮被岸上遠小於它們口徑的火炮奪去了發言權,沉默不語了。燃燒著的江蘇號成了昏暗的晚空下明亮的火把,照亮周圍的英國軍艦。火光中曾經耀武一時的艦上水兵被濃煙烈火驅趕著跳離軍艦——江蘇號已經成了燃燒著的煉獄,再待在艦上就是與魔鬼為伍了。火光下幾十名英國水兵在江面上奮力掙扎著,可岸上的炮兵見江蘇號還沒有沉沒,繼續將炮彈朝江蘇號上劈頭蓋臉打了過去,有些炮彈落在了軍艦上,還有些落在周圍江面上。水柱轟然而起,一些落水的英國水兵猛地離開了江面,在空中轉了兩圈落下後不見了,只是水面上出現一屢猩紅的血沫。滾滾江水從上游流淌下來,很快的,血沫被江水抹去了,江水還是那麼的綠,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被岸上要塞炮兵激怒的英國軍艦努力將隊形保持好,大量空心燃燒彈、爆破彈從英國軍艦上朝南岸山頭髮洩而去。吳家俊代理指揮的炮兵陣地上陷入一片火海中,橫飛的彈片四散迸飛,掀起的泥土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這時體現出預先修築的工事作用,在猛烈的炮火下,大山在嗚咽,大地在顫抖,那些堅固的炮壘卻頑強的堅持著。雖然有的炮壘頂部被敵人炮彈直接命中,可枕木、泥土加固的炮壘頂部只是出現幾個淺坑,裡面的火炮和炮兵戰士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只是外面的塹壕頂部並沒有加固什麼東西,在敵人兇猛炮擊下,外面的觀察員不時出現傷亡。   要塞炮兵指揮所內現在迷漫著嗆人的煙霧,裡面的人不停地咳嗽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雖然裡面煙氣熏人,他們卻不能走出去呼吸下新鮮空氣,這些煙霧就是從外面漫進來的。現在陣地上到處都是濃烈的煙火,還有迸飛著的敵人炮彈碎片,出去不給炸死也要給燒死了。只是指揮所裡面環境太惡劣,如果這樣的炮擊一直不停下來,時間再長一點,不用將指揮所炸塌,裡面的人熏也熏死了。   吳家俊見江蘇號已經徹底失去了戰鬥力,正在緩慢朝江底沉下去。再打這艘死耗子已經沒有什麼用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消滅其他殘餘軍艦。   「各炮連注意!瞄準敵人後面壓陣的三檣雙煙囪木質明輪炮艦……打!擊沉它!」   寒冷的冬天華山要塞炮壘裡面的戰士卻光著膀子,汗水浹背流了下來。炮壘裡面佈滿了刺鼻的硝煙味。戰士們拚命將炮彈裝填到火炮中,將火炮推到射擊口,隨著口令聲,火炮猛地彈跳起來,朝後面倒退過去,一股青煙再次填充進炮壘中。   空中炮彈各自尋找著自己的獵物,華山要塞炮兵陣地設立的觀察點一一在幾十門大小口徑火炮轟擊下被摧毀,連接各個炮壘之間的交通壕有幾處被轟塌了。聯絡各炮壘的通信員只能沿著交通壕匍匐前行,要是站起來,四處橫飛的彈片將決不會讓你多活兩分鐘。   炮兵陣地不好受,江上的英國軍艦日子更加難熬。要塞的火炮有堅固的掩體,而軍艦上那些火炮都是裸露在外面的,在猛烈的炮火下,甲板上的炮手紛紛傷亡了。更加要命的是這些軍艦都是木製的,雖然岸防火炮口徑不如軍艦上的火炮,但在空心彈猛轟下,軍艦還是先後燃燒起來。   江蘇號還沒有完全下沉到江底,不過也只是勉強還在水面上苟延殘喘了。裸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還在繼續燃燒著,熊熊火焰將江面照的通亮,從艦上不時傳來炮彈殉爆所發出巨大的爆炸聲。突然從江蘇號上傳出驚天動地一聲巨響,爆炸發出的光芒照亮大江兩岸,吳家俊甚至可以藉著亮光看清楚其他軍艦上的一根根索具,哪怕再細小的索具在亮光下也表露無疑。眩目的亮光讓吳家俊眼睛不自覺的閉了起來。等再次睜開,原來停著的江蘇號位置上只有一片散落的碎木屑,而江蘇號已經沒有影子了,江面上一團橘紅色的火球迅速翻捲著上升,火球很快消退,夜幕下只有一股黑色的蘑菇雲凝聚在半空中。   正在跟岸上炮兵頂牛的英國艦隊對眼前的場景驚呆了,行動自如的分艦隊旗艦江蘇號一開戰就被對手打殘了,現在又沉沒,這讓其他軍艦上的艦長感到一絲恐慌——他們的司令阿思本就在沉沒的江蘇號上。打了半天,南岸山頭被炮火打的火光沖天,可炮彈還是迅猛朝艦隊落了下來,在後面的軍艦也已經起火了,要是再不撤退,這支分艦隊將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英國人雖然頑固,可在這種時候還是懂得厲害關係的,畢竟自己只是前鋒,說的難聽點就是引誘出敵人火炮,為後面的主力艦隊指引目標(他們原本認為光靠自己的實力掃清揚子江已經綽綽有餘,現在的想法自然完全改變了。),沒必要讓整個分艦隊都喪失在這裡!   從開炮示威四個小時後,被解放軍炮火打膽怯了的英國分艦隊調轉方向,在要塞炮兵歡送下朝下游逃去。忙亂中一艘軍艦再次觸雷,火焰馬上蔓延開,洶湧的江水灌入船艙後,軍艦傾斜的越來越厲害,暈頭轉向的水兵從船上跳了出來,這時候也無法用救生艇了。當軍艦傾斜的左舷與江面接觸後,船猛地倒扣在江中,激起一片水幕。水幕落下軍艦周圍的一群士兵消失了,一串氣泡從艦邊冒起,倒扣著的軍艦緩緩下沉下去。   軍艦接二連三沉沒讓其他英國人嚇破了苦膽,原本英國人還打算離開要塞炮兵射程範圍後,好好報復一番的,現在這些人只知道開足馬力加快速度盡快離開這該死的屠宰場。至於營救落水的水兵,雖然從人道主義角度考慮是應該停船先把水兵救上來的,可敵方的炮彈猶如獰笑的魔鬼,移動中都可以將自己送進地獄,更何況停下來?只能祈求上帝不要拋棄他們這些忠實的子民了。望著水中掙扎的英國同胞,軍艦上撤退的官兵只能閉上眼睛拚命地劃十字。   「沒有水手,只有傻瓜才會去和炮台玩命……」   這時候這些英國海軍官兵不由得回想起半個世紀前納爾遜的名言,以為自己船堅炮利,可以和遠東虛弱的巨人炮台來一次硬碰硬。可現實卻是自己所仰仗的軍艦變成了水中的火把,那些英勇的海軍官兵無謂地犧牲了。而狂妄地認為中國沒有真正岸防的阿思本上校現在於他的旗艦一起到了江底。當時為什麼沒有人去勸說阿思本當這樣的傻瓜呢?現實面前,瞧不起中國人的英國海軍軍官終於垂下高貴的頭顱。   「勝利啦!勝利啦!……」   英國水兵垂頭喪氣撤離戰場,而看到洋鬼子軍艦逃跑的要塞陣地上突然冒出無數的人影,火光下大家瘋了似的不停地歡呼著,跳躍著,用力揮舞著解下來的軍上衣,頭上戴著的頭盔讓戰士們拋到了半空。在戰場上用炮戰將不可一世的紅毛番擊敗,對這些炮兵指戰員來說是再興奮也沒有的了。溫州殲滅一千英法聯軍,這個大家都知道,可是阿思本率領的軍艦卻毫髮無損地離開了溫州,今天,曾經縱橫中國海岸的紅毛番軍艦在炮火下灰飛湮滅。戰士們高興的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心情,歡笑聲、長嘯聲、喜極而泣的哭泣聲在戰場上久久迴盪,迴盪……   「小龍!趕緊通知部隊出來,我們到下面抓俘虜去!」   英國軍艦冒著黑煙朝下游逃去,江中被擊中軍艦燃燒的火光下,英國水兵在長江上奮力掙扎著,拚命朝下游江岸游了過來。只看到人家開齋,自己沒撈到什麼好處反而犧牲一名班長正感到有一絲遺憾的何飛,見敵人朝自己陣地游過來了,神經立刻亢奮起來,轉頭朝通信員大聲喊道。   「是!通知部隊抓俘虜!」下面的情況錢小龍也看到了,聽連長說抓俘虜,錢小龍興奮地重複一遍,轉身朝後面避彈所奔去。   左面炮兵陣地上的歡呼聲,四連避彈所中的戰士們已經聽到了,只是前面一直沒有命令下來,這些戰士只能心癢難撓地猜測著紅毛鬼子軍艦是被擊沉了還是重創了。錢小龍傳達連長的命令對他們來說正是時候,一聽說去抓俘虜,四連戰士嗷嗷叫著從後面飛快地奔了上來。將近兩百名戰士如同奔騰的洪水,端著步槍越過山頭朝山下衝去,很快的戰士們就衝到了山腳下,諷刺的是戰士們從接到抓俘虜的命令鑽出避彈所從山上衝下來用了不到五分鐘時間,而從山腳下奔到近在眼前的江邊卻花了十分鐘以上的時間——本來用於阻礙英法聯軍陸戰隊登陸的那些措施,反過來讓自己人也行動不便,無法快速前進。也許這就是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吧。只是就是這樣戰士們到江邊後,江中的英國士兵還沒有靠岸,游一里路肯定沒有跑一里路時間短。   炮兵陣地上戰士們光顧著歡呼了,沒有對落水的英國士兵痛打落水狗,讓這些人可以依靠自己的泳技尋找一條活路。毫不容易才死裡逃生游到江邊的英國士兵,絕望地發現江堤上突然冒出大批「叛軍」,那些「叛軍」不停地大聲嘲罵著什麼,有些人很沒有紳士風度地將黑洞洞地槍口瞄準了自己,蹩腳的英語從那些人嘴裡喊了出來,失魂落魄的英國水兵聽了半天才明白那些人嘴裡喊著的是「繳械不殺」。可憐他們為了逃命什麼東西都沒有攜帶,哪還有什麼「械」可供繳的?   現在再游到北岸去嗎?幾名英國水兵回頭望了眼寬廣的長江立刻打消了這個瘋狂念頭。平常三里多寬的江面對這些大海為家的水兵不算什麼,可現在卻成了鬼門關,二月長江江水溫度很低,這些落水的英國士兵已經被凍的嘴唇烏青,身體發麻,感覺自己馬上就要休克過去了。   無可奈何,那些英國士兵一個個哆哆嗦嗦,低著頭高舉著雙手從江水裡爬了出來,垂頭喪氣加入到戰俘行列中。「叛軍」士兵在略微搜查了一下他們身上是否攜帶武器後,將他們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迅速扒了下來,顫抖著的英國士兵還沒來得及提出自己的抗議,讓他們感激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敵對士兵如同變魔術般拿出了被子、毛毯,很快給扒光的英國士兵披上,然後倆個人架起一個迅速奔跑起來。   江中還沒有出來的英國士兵見先投降的受到了優待,徹底打消了隱藏的念頭。寒冷的江水中自己就是能避開這些「叛軍」並且活著逃出去(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至少下半輩子是要在輪椅上度過了。江中那些士兵一邊朝江邊掙扎著游過來一邊高聲叫喊著,希望吸引別人的注意——這麼長的時間,他們的體力已經在冰冷的江水中消耗光了。   「何連長!是你在抓俘虜嗎?!」   何飛看著凍的發抖的英國士兵費力地爭先對自己投降正樂著,從左邊傳來有人怒喝。何飛轉頭一看,是華山要塞炮兵營吳家俊副營長正提著槍一臉怒氣奔來。何飛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吳家俊如此惱火,雖說這些俘虜是跑到自己這裡來了,可戰績是記在炮兵營頭上的,按照何飛理解,吳家俊應該對自己幫他把這些傢伙抓住感到高興,不應該這樣生氣。   何飛笑容滿面朝吳家俊迎了上去。「喲,是吳副營長啊!你們打的好啊,將這些洋鬼子打的落花流水真是好樣的!怎麼?副營長有什麼事情?」   吳家俊臉色鐵青,哆嗦著嘴唇,一隻手將步槍抬起來對準那些俘虜。也許是激動,舉起來的步槍微微抖動著。「娘的我要斃了這些狗娘養的!你還抓這些人當俘虜做啥?!……我的營長被他們給打死了!」   「啊?……劉營長犧牲了?」何飛被吳家俊所說的話驚呆了。   炮戰開始後從他所在的位置上只見到在敵人猛烈的炮火下,華山要塞炮壘固若金湯,從頭至尾就沒有一門火炮停止過射擊。這證明沒有一門火炮被敵人打壞,也沒有一門火炮在發射炮彈中發生故障,在激烈的戰鬥中一門炮也不出問題,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何飛看到在炮兵打擊下,江中的敵人軍艦一艘艘先後起火沉沒,江面上除了碎木屑就是浮沉著的英國士兵。到最後,無力取得戰鬥勝利的英國軍艦只能丟下滿江士兵狼狽逃走。何飛還以為炮兵陣地上一個人也沒有傷亡,想不到他們的營長竟然在戰鬥中犧牲了!   「叭……」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夜空中久久迴盪著。悲憤至極的吳家俊對正在爬上岸的一名英國水兵開槍了。也許是手顫抖的太厲害,子彈掠過江面,沒有將英國兵擊中,只是激起一簇小小的水花。正在朝江岸上奔過來的英國士兵一激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地四處張望著,有些人半轉身,打算聽到第二聲槍響立刻再逃到江裡面,生死關頭,只要能逃命,哪怕是暫時的,以後殘廢是算不了什麼大障礙的。   「副營長你冷靜些!戰鬥已經結束了,按照政策我們是不能虐待俘虜更加不可以殘殺他們的!」見吳家俊對打算投降的英國士兵開火,何飛腦門上立刻冒出冷汗。這是嚴重違反了部隊紀律的事件,何飛顧不得多想,急步奔了上去將吳家俊手中的步槍緊緊握住,通信員連忙跑了過來把吳家俊抱住了。   「放開我!讓我宰了這幫狗娘養的!我要給營長報仇!……你們放開我!」吳家俊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拚命掙扎著,在他身後炮兵營戰士趕了過來。   「冷靜些!戰鬥已經結束了!你是部隊領導,怎麼能這樣衝動?!這樣子以後還怎麼管自己的戰士!」何飛顧不得吳家俊比自己職務高了,要是不讓吳副營長安靜下來,等炮兵營戰士上來後,局勢會完全失去控制!何飛可不敢想像那些投降的英國俘虜在自己眼皮低下槍殺,上級會如何看待自己。說不定把自己當吳家俊的同謀都有可能!解放軍的軍紀是很嚴厲的,你若是違反了,這輩子再想翻身可就難了。   「怎麼回事?」   何飛跟通信員正摟著吳家俊不讓他再衝動,從後面有人走了過來厲聲問道。何飛與吳家俊觸電般馬上不再亂喊亂叫了。一個立正,轉身面對來人。來的是華山要塞司令員,十九團團長金鑫。   何飛瞟了眼身邊垂下頭的吳副營長,幫他解圍道:「報告團長!我們只是有些太高興了。」   「不對吧?剛才我怎麼聽到有人瘋狗一樣喊著要打要殺的?!」金鑫沉著臉走到吳家俊面前。   「抬起頭來!你這窩囊樣哪像一名軍人!?反了你啊?連軍紀都敢違反,你心目中自己是什麼人了?還當自己是名解放軍嗎?我他媽看你是土匪!帶著你的人馬上給我滾!」金鑫越說越氣憤,撩起腳狠狠地在吳家俊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腳。   吳家俊如同火燒屁股的猴子,手揉著屁股跳了起來。苦著臉喃喃道:「軍紀中不是還有不得打人罵人嘛?團長您怎麼動粗啊?」   金鑫眼睛瞪圓了,吳家俊見團長臉色不好看,連忙夾著尾巴打算逃跑。「給我回來!……我知道你們炮兵營劉營長犧牲了,娘的我心裡好受嗎?你們炮兵營是我求爺爺告奶奶才從姜師長手裡要過來的寶貝,這一開仗營長立刻光榮了,我咋跟姜師長交代?!我他娘的心裡比你還難受哇!……可既然你們到了我這裡,那就得聽我的話,我們五師為什麼攻無不克?還不是靠了鐵的軍紀?!回去給我好好寫份檢查!娘的,別以自己不識字糊弄老子,老子早知道你小子是軍事學院秀才,斗大的字比我認識的多了!要是政委認為檢查寫的不好,你給我被鍋去!滾!」   金鑫自己苦出身,加入解放軍前斗大的字也就認識個一二三,只是作為土家族在部隊中金鑫的敢打敢沖是出了名的,剛才前面打的熱火朝天,要不是政委拚命將他按住了,金鑫早就跑到一線了。打仗拚命讓他當上了團長,同樣因為沒什麼文化,處理事情太簡單,在部隊改編中,很多團長升上去了,金鑫還是原地踏步,以前的同僚變成自己的上司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心理失衡。嚴禁打罵俘虜既然是鐵的紀律,那麼他的手下是絕對不能違反的,而對下級也不能打罵,那他這中粗性格也是辦不到的。不過軍隊中就是很怪,對手下吹鬍子瞪眼睛大家也不覺得有什麼難以接受的,相反倒認為那是首長看的起自己。你要太和氣了,這些人倒會懷疑你會不會在暗中搞什麼鬼把戲。   「何連長,統計一下我們抓了多少俘虜,馬上將他們轉移到後方。我現在到炮兵營去看看,他們營長在剛才戰鬥中犧牲了,真他媽的難受!」   「是!」何飛目視著團長跟隨吳家俊的身影朝炮兵陣地走去。 第二部 第三十二章 (一) 「……據統計在十六日戰鬥中我軍擊沉敵人軍艦四艘,分別是江蘇號、廣東號、邦澤號、蜂鳥號,擊傷敵人軍艦十一艘,俘虜八十四名英國士兵。因敵人軍艦在江中,具體斃傷敵軍數量不詳。我方營長以下犧牲十一人,負傷八人。戰壕有輕微損傷,消耗各種炮彈六百餘發。」 「怎麼?犧牲了一名營長?」 坐在座位上的高明輝聽到擊沉敵人四艘軍艦正開心著,聽到一名營長犧牲了,一時愣住了,前線的情況他還是瞭解的,華山要塞又不是非要將敵人阻截在自己面前,主陣地是自己這邊的泰山要塞。像這種戰鬥,按照條例,營長不應該待在第一線。對後面的東西高明輝聽不進去了。 「是的,華山炮兵陣地劉營長在指揮部隊作戰中中炮犧牲了。」徐旭東手中拿著華山要塞戰鬥經過報告,冷靜地說道。 「唉……傷我一員戰將啊!那麼炮兵營是誰指揮他們完成戰鬥的?」 徐旭東將報告放了下來說道:「炮兵營副營長吳家俊,不過這位副營長在戰鬥結束後帶著一幫戰士到十九團陣地上鬧事,說是為了給他們營長報仇,非要殺了那些英國俘虜不可,結果給到前面視察的金團長狠狠剋了一頓。讓他寫深刻的檢查,另外金團長請示我們是否應該給吳副營長處分。殺害投降的戰俘是我軍絕對禁止的事情,我建議給吳副營長撤職處分。」 高明輝皺了皺眉頭。「那麼俘虜是否真的殺了?」 「沒有,不過要不是十九團戰士奮力阻攔,恐怕一個俘虜也不會有了。」 「既然沒有真的殺害俘虜,警告一下就可以了,幹嗎非要撤人家職?無非是因為自己營長犧牲了一時氣憤頭腦發熱嘛!情有可原,我看就這麼決定了。……這個吳家俊,原來還是性情中人。」高明輝對徐旭東所說的極為反感,自己還沒有說出處分,他怎麼代替自己搶先說了?既然如此,徐旭東說東,他高明輝一定要指西的。 高明輝看徐旭東不順眼,同樣的徐旭東認為高明輝這是包庇屬下,說的輕一點,至少也是輕重不分。戰場上這位傻子旅長只知道率領部隊奮力衝殺了,什麼策略也不講,而戰場下,傻子旅長又鬆的一塌糊塗,等於是放縱手下為非作歹嘛!徐旭東不滿地反駁道:「我說旅長,他沒有殺害俘虜那是因為步槍當時沒有瞄準好,槍都開了,這殺不殺也沒有什麼太大區別。怎麼可能當兒戲一樣呢?我反對旅長的建議,不然以後這樣的事件還會層出不窮的!」 高明輝歪著腦袋不再說話了,只是瞅了眼坐在一旁的政委。 劉海峰看著眼前倆個活寶傷透了腦筋。理智上來講,參謀長說的沒錯,既然開槍了,不管有沒有打死,性質上是一樣的。按照紀律,吳家俊應該被撤職。可現實問題是旅長的尊嚴需要維護,既然旅長說了沒有打死人給個警告就算了,那麼這事還真的就到此為止,不然旅長的面子可就下不來了。一個旅誰最大?自然是旅長最大了,他是旅裡面一號首長,什麼事情都是他說了算(當然要是帶領部隊叛逃這樣的事,他是萬萬不能說了算的)。有些事情可大也可小,這就看你從什麼角度去觀察了。這倆個活寶性格不同,脾氣倒都是很倔,要把他們糅合到一塊還真是麻煩事! 「企圖殺害俘虜這是嚴重違反紀律的事情,不過鑒於十九團炮兵營營長犧牲後,在吳副營長率領下與敵戰鬥中有傑出的表現,擊沉擊傷十五艘軍艦,需要給予嘉獎。我看這樣吧,功過相抵另外再給吳家俊留職查看的處分,只要以後不再犯錯誤還是好同志嘛!我們還是會重用他。旅長、參謀長你們看如何?」劉海峰在中間和起了稀泥。 「就這麼定了。告訴部隊做好準備,說不定失敗的敵人不服氣,半夜三更的給我們來個偷營襲寨的把戲。要是陣地被端了大家臉面上都沒什麼光彩。」高明輝站起來擺擺手說道。 敢於進攻的人讓他防守的話,在防禦中首先想到的就是敵人會不會用自己的辦法給自己來一下子。按照高明輝的性格,要是自己進攻失利了,晚上一定會組織部隊偷襲敵人部隊。他可不希望見到自己部隊被敵人一個偷襲窩囊地從陣地上趕了出來。 徐旭東雖然對劉海峰和的稀泥不很滿意,但對旅長後面所說的話還是認同的。打了敗仗,天曉得敵人會不會狗急跳牆。有備無患總比什麼也不做要好。至於處分,既然旅長政委都這麼說了,他一個三號首長還有什麼好說的? 夜裡為了防備敵人進行偷襲,十旅的觸角朝外面伸出老長。得到部隊初戰得利的戰士們神經高度興奮,打勝仗對這些戰士來說算不上什麼稀罕事,但與真正的洋鬼子之間戰鬥取得勝利這就意義不同了。尤其是取勝的部隊還是自己這裡,處於亢奮狀態下的戰士們一宿沒有好好休息。 不知是英國人不懂得夜戰,還是他們嚇破了膽,不敢再招惹湖口要塞,或者說英國人根本就沒有想到偷襲。期待英國人送上門來讓自己好好過過洋渾的戰士在天放亮後失望的發現敵人消失的無影無蹤,根本就沒有一兵一卒出現在自己面前。 湖口胡縣長率領的守衛隊在得知主力部隊打了大勝仗,天剛亮就從縣城出來到要塞指揮部去。一面鮮紅的繡著「還我河山」四個大金字的錦旗從胡縣長手中交給高明輝,他們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變戲法弄來了一群豬,(胡俠君送來的這些慰勞品對前線將士來說實在是太意外了,根據地的百姓雖然比全國其他地方生活稍微好一點,但也沒好到家家戶戶都養了大肥豬。如果有人說胡縣長不是變魔術出身的,打死見到豬的那些戰士也不會相信的。)那些豬讓守衛隊隊員費力地抬上山後,指揮部變成了臨時豬圈,哼哼叫聲讓徐旭東聽得直皺眉頭,而高明輝見到肥豬卻裂著嘴哈哈大笑,直挺著身子在豬群中驕傲地走來走去。也許他見參謀長不滿意自己待著地方變成豬圈,有意想氣氣身邊的這位參謀長。 中午時分,準確的情報過來了。英國主力艦隊在丘珀中將率領下於清晨相繼到達馬場,與敗退到那邊的阿思本殘餘艦隊會合。現在馬場那邊英國艦隊擁有完好的大小軍艦六十三艘,兵力至少達到三萬餘人。讓徐旭東緊鎖眉頭的是,根據情報,六十三艘軍艦中有十三艘(相當於五分之一強)是用鐵製造的軍艦。見高明輝對敵人增兵根本是滿不在乎,徐旭東心裡就有一團火,徐旭東相信他的這位旅長並不知道一般的空心彈對這種用鐵製造的軍艦是完全沒有效果的,就是擊中並且爆炸,在上面也幾乎不會留下什麼痕跡。這些話就是告訴他恐怕他也不相信——那有火炮打不穿的軍艦?——高明輝要是不這麼反問,徐旭東一定認為自己是在做夢中。可這個在軍事學院上的課中徐旭東是確實聽外國教員說過的,一八五五年克里米亞戰爭中,法國浮動炮台在緊伯恩初次作戰,那些浮動炮台不過是貼了鐵板,俄國的那些實心彈、空心彈就統統成了廢物。徐旭東現在祈求自己這邊除了致命的水雷外,那三艘浮動炮台也能發揮出它們應有的作用。 石鍾山下的三艘浮動炮台上裝備了根據地僅有的三門從國外進口的六十磅後裝線膛炮,這種後裝線膛炮採用組合結構,由不同的部件組裝成火炮。一根用鍛鐵造的內炮管,外面是起加固作用的圓筒,在兩者間是一層由長鐵條繞成的鐵套,發射細長的圓柱形炮彈,炮管內的來復線使得炮彈順著自己的長軸旋轉,不管是射程、射速還是命中率或者是穿透力都是前裝滑膛炮與前裝線膛炮所無法比擬的。當然,這種火炮要比六十磅的前裝炮要重許多,每發射一發炮彈浮動炮台都要明顯的倒退下沉。而且進口的六十磅炮彈更加少的可憐——三門火炮總共只有九十發炮彈,與十三艘軍艦相比較,這麼點炮彈能起多大作用實在值得懷疑。 至於江中布設的水雷,每枚都重達數百斤,裝填了一百公斤的雙基炸藥。一般的木製帆船隻要碰上一枚它將很快進入水底墓場(小一點的木製帆船恐怕一枚就可以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鐵甲艦雖然皮堅肉厚,不擊沉它至少重創還是可以辦到的。討厭的是這些水雷只能被動地等著敵人傻傻的撞上去,如果敵人不進入水雷區,或者是雖然進入了卻沒有碰到,那麼水雷也只能是聾子的耳朵——擺設。 指揮部中為瞭解到敵人情況發愁的徐旭東,低著頭不停地玩弄著手中的毛筆,將毛筆顛過來倒過去。而視察完慰問豬的高明輝回到指揮部,不管參謀長為了接下來戰鬥正勞心費神,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自顧自哼起了家鄉小曲。大門猛地被人推開了,電台主任楊成光高舉著手中電報從外面衝了進來。 「旅長好消息!空軍林司令從南昌發電報過來了!」 聽到林忠從南昌發來電報,高明輝的小曲立刻打住了。蹭地一下從座位上躥了起來。「哦?!他們到南昌了嗎?快念!」 「湖口,高旅長。我飛艇部隊已經轉移到南昌,照司令員指示配合你部作戰,現請提供湖口當面之敵具體位置,同時給出我軍前進基地位置,對基地進行必要保護,如何配合你部作戰給予說明。空軍司令員林忠,二月十七日電。」 「好啊!好啊!到了就好!娘的,老子非叫這些洋鬼子變燒雞不可!」高明輝如同灌了兩壺醇酒,嘴裡唸唸有詞,滿臉通紅繞著指揮部急速轉著圈子。從南昌到湖口直線距離不到一百三十公里,就飛艇的速度,他們明天就可以到這裡幫助高明輝作戰了。有些迷信飛艇威力的高明輝在得到飛艇已經過來後,高興的有些忘乎所以了。 徐旭東冷眼相看高明輝得意忘形的表情,當頭給他潑了一盆冷水。「旅長,不要高興的太早。先不說從空中是否能準確地擊中敵人軍艦很值得懷疑——這個前年跟去年與湘軍水師的戰鬥中已經有教訓了。就是可以擊中,敵人那邊現在還有十三艘鐵甲艦,我們飛艇上的炸彈對敵人鐵甲艦能構成威脅嗎?我看頂多也就打打木頭船還勉強可以,真要是炸到鐵甲艦估計林司令他們也要抓瞎了。還是要立足我們現在的這些裝備對抗敵人啊!而且飛艇現在還距離我們兩百五十多里遠,至少今天是趕不過來了,可敵人的主力已經到達馬場,總不能認為他們到了馬場就不走了吧?從各方面情報分析,敵人這次是知道我軍主力不在湖口才突然行動的,他們的目的就是以突然行動乘我們防備空虛搶佔湖口。現在我在湖北主力部隊正星夜兼程趕過來,他們要是不抓緊進攻速度才有鬼了!昨天敵人先頭部隊在江上吃了大虧,我估計他們這次不會再莽撞地闖過來了,很有可能讓陸戰隊登陸,水陸兩路配合朝我們要塞進攻。」 高明輝翻翻白眼想反駁參謀長所說的話,可他一時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借口——讓大老粗與秀才口舌相爭還真難為他了。同時徐旭東說的讓高明輝衝動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自己的任務是防守湖口要塞,飛艇部隊就是可以殲滅敵人艦隊,那也是明天過後的事情了,在飛艇到來之前,自己只能依靠現在的力量對抗敵人。 「我看這樣,我現在到華山要塞去,鬼子要從陸地上來,首先就要啃我的華山要塞,到那邊我也好就近指揮。至於林司令他們前進基地……這個還是參謀長你來負責吧,反正這個也在你的工作裡面。只要這些洋鬼子上來,有了飛艇後老子非給他好看不可!」 「我說旅長,你是湖口要塞司令啊!怎麼可以光想著朝前面跑?這也太莽撞了吧?前面有金團長,你過去他到那裡去?還有部隊總的行動怎麼辦?」見高明輝朝外面走去,一副要奔前沿的架勢,徐旭東急了。你是旅長不是團長!這句話徐旭東差點衝口而出了。 「是啊!高旅長你還是坐鎮這裡比較好,至於前面我看還是我去吧。」劉海峰也在旁邊勸道。 對政委跟參謀長的勸說高明輝全當了耳邊風,蠻橫不講理地說道:「娘的,咋那麼多廢話呢?!我是旅長,這裡事情我說了算!」 徐旭東見無法阻止高明輝,只能提醒道:「那你打算怎麼打?難道將部隊拉出去,明刀明槍跟洋鬼子拚命嗎?還是按照你的老傳統,集中所有的兵力對敵人正面發起值得尊敬的一點突破?小心你還沒靠近敵人,自己的部隊卻被人家炮火打光了!」 「你當我二百五啊?怎麼說咱也打了不少仗,這該怎麼打不該怎麼……」高明輝正要說下去,大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站在門口的高明輝一個沒防備,差點被撞個滿懷。高明輝正要發火卻見到外面進來的人張大了口發不出聲音來。「師……師長,您不是還在都昌鳴山嗎?八十多里的路啊,沿途都是山地,咋這麼快就到了?」 見沒有通報的情況下自己頂頭上司五師馬師長從外面闖了進來,高明輝話都打結了。 「呵呵,你們這邊打的熱鬧,我要是不趕回來,還當什麼師長?怎麼,我在路上聽說你們昨天打敗敵人先頭部隊了?說說看敵人有什麼優缺點。我主力部隊現在到了什麼地方?娘的,路上連個報信的都沒有,真他娘的成了瞎子!」馬鼎南笑容滿面地沖高明輝嚷嚷道。旁邊站著的徐旭東聽師長口吐髒話,眉頭直皺,真是有什麼上司就有什麼下級! 高明輝臉紅了一下,結巴了兩下道:「咳,也沒什麼值得誇耀的,無非是擊沉了幾艘軍艦,將敵人進攻擊退罷了。至於敵人的優點,機動能力強,在戰況不利的情況下說撤就撤,我們無法追擊。而他的火力也是我們無法相比的,近百門大炮打起來聲勢驚人。缺點嘛……昨天跟我們作戰的船都是木製的,爆破彈一擊中基本上都要起火。還有他的方向是固定的,巴掌寬的江面,看也看得到他在那裡。布下的水雷對他們威脅還是很大的。要進入湖口他總不能跟我們飛艇學習飛進去吧?而且敵人火炮對我們加固了的工事沒有太大威脅,至少昨天的戰鬥是這樣的,我軍傷亡都是因為暴露在外面才造成的……」 徐旭東眼睛瞪得老圓,這些話都是他在總結戰鬥經驗時候說的,當時這位一號首長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好像自己說的話他根本沒有聽進去,誰知道現在卻把自己的原話給搬了出來。臉皮厚的徐旭東也算見識過,但如此恬不知恥的傢伙今天可是頭一回碰到。也許這個看起來打仗粗魯的傢伙心底裡鬼主意還不少呢! 「敵人先頭部隊昨天剛吃了一點小虧,我擔心他們今天會動用大部隊對我軍進行報復。也許很快他們的軍艦就會掩護陸軍登陸進攻我軍,為此我打算親自到前線走一趟,靠前指揮部隊反擊敵人,將部隊按照兵力前輕後重,武器前重後輕部署。在主力部隊到達前守好湖口要塞。師長您看如何?」高明輝臉一點也沒有紅,彷彿這個見解是他自己思考出來的,至於徐旭東參謀長,現在只有搖頭苦笑的份了。高旅長所說的這些話完全是剽竊自己的思考成果,難得的是這位高旅長還一副自己深思熟慮後才按照目前局勢想出來的,真是難為這位臉皮極厚的傢伙了。 「很好,不愧是我的得力戰將。你到華山要塞指揮前面的部隊,至於這裡由我在就可以了。九旅的部隊馬上就要到了,你可以將二十團帶上,關於如何作戰,我的看法是以少量的兵力,密集的火力大量殺傷敵人,當敵人支持不住的時候,動用預備隊給敵人猛烈的反擊。你到前面後就按照這個原則去幹吧。」馬鼎南滿意地點頭贊同高明輝所說的話。什麼樣的將帶出什麼樣的兵,有厚臉皮的高明輝,相應地他的首長臉皮也薄不到那裡去。倆人說了半天,作戰計劃還是徐旭東想出來的。現在就連劉海峰也只能暗地裡對失意者徐旭東報以無奈地苦笑了。 「我軍主力部隊現在到了什麼位置?司令員又有什麼新的指示?」 高明輝瞅了眼站在一旁的楊成光道:「司令員說他要在二月二十日到達南昌,靠前指揮我軍作戰,首長命令我們一定要將敵人堵截在湖口要塞。至於到湖北尋找僧格林沁率領的清軍進行會戰的主力部隊,今天得到的消息是他們先頭部隊昨天晚上到達武昌,距離這裡現在還有五百里。按照正常速度,恐怕主力部隊要在九天後才能到達這裡了。」 馬鼎南用力地甩了甩手,搖著頭道:「唉,太慢!……李軍長他們怎麼行動如此緩慢?幾萬大魚已經到了嘴邊,像他們這麼慢的速度,當心上鉤的魚長了翅膀飛走了!楊主任,給首長發電報,請主力部隊加快速度趕緊回來!別真的讓到嘴的肥肉又飛了。」 徐旭東不想再看高明輝一人演戲了,乘著高明輝還沒有想到,徐旭東開口說道:「師長,空軍的林司令現在已經到達南昌,林司令要求我們給他們尋找一處前進基地。您看到那裡比較好?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南康府的星子縣比較好。星子縣西南有黃龍山。西北有廬山,東北是定山。鄱陽湖就在縣城外,南落星湖,東宮亭湖。現在我軍黃司令率領的海軍正是以星子縣為基地,那些船也可以保護基地的水上安全,並且星子縣距離前線不過八十里路,正適合空軍既安全,又可以很快打擊到敵人。不知師長認為如何?」 「可以,就這麼決定吧。高旅長,九旅從浮粱遠道趕過來,現在氣都還沒一口,需要讓他們暫時先休息下。在九旅投入戰鬥前,前線可全靠你們十旅了。你可別給我老馬臉上抹黑啊!」馬鼎南對林忠的飛艇配置問題根本就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對他而言,十旅的戰鬥才是最重要的。 高明輝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請師長放心,我們十旅可都是鐵打出來的,那些洋鬼子還不放在十旅眼裡。不要說堅持到九旅休息完畢,就是堅持到主力部隊上來前,我們也沒任何問題!」 馬鼎南走到高明輝身邊,大力拍著高明輝的肩膀高聲道:「好!要的就是這句話!我就知道你們十旅將士都是好樣的。無非是幾個洋鬼子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看著紅光煥發的馬師長還有高旅長,對眼前局勢感到憂心重重的徐旭東只能暗暗祈求菩薩保佑,保佑主力部隊快點到達湖口了。 (二)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肆虐的寒風吹皺滔滔江水,陰霾的天空下,張海強與李成、沈彬等二軍將領正在武昌城西的漢陽門上目視著部隊自漢陽渡江。 在視野中,江北是一眼望不見頭身穿棕綠軍服的解放軍戰士,只是長時間奔波讓戰士們的軍服上沾滿了灰塵,從城頭上看過去,綠色中夾雜了一些灰色。漢陽那邊眾多的將士不停地整頓著隊列,等待渡江。在漢陽城兩邊南岸嘴與鸚鵡洲架起了兩座浮橋,排在前列的一隊隊解放軍將士正跨過浮橋朝東進軍。人喊馬嘶聲中,張海強甚至看到兩里多長的浮橋不堪重負,當重炮部隊通過時,浮橋發出吱吱聲,橋面都要貼近江面了。東北夏口(今漢口)方向,無數的木船載著戰士渡江,同樣多的木船自大堤口空蕩蕩地朝夏口方向劃去。 武昌城各個城門有大批百姓正紛紛逃離自己的家園,這已經是去年五月後百姓第二次逃亡了,不過第一次他們是害怕解放軍進城把他們當清妖給殺了,這一次卻是害怕清軍佔領武昌。哭泣聲、驚恐的呼喊聲在城裡城外到處迴響著。一心想盡快逃離戰場的百姓匆忙間顧不得是否將部隊前進的道路給堵塞了,他們從橫裡插進部隊行列中,朝西南逃去,有些人可能覺得跟著大部隊走比較安全,夾雜在部隊裡一起朝東南方向走。百姓行動的速度很慢,而且還沒有什麼組織,也無法將他們很好的組織起來,任憑維持秩序的戰士如何勸說,逃命心切的百姓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自的低頭逃命,南岸的秩序顯得混亂不堪。過江的部隊一邊無望地勸說百姓讓開道路,一邊努力整頓被衝亂的隊伍,繞過武昌城,朝西南而下。馬拉著的炮車上下顛簸著發出咯吱聲,在江南、江北,高揚的塵土遮蔽了武昌周圍的幾座小山。 「唉……還是太慢!湖口那邊已經和洋鬼子打起來了,我們卻在這裡慢悠悠地渡江!李軍長,命令部隊再加快速度。隊列什麼不用考慮了,快速過江要緊!還是在前進路上慢慢整頓部隊好了。唉,這些百姓為什麼不能等我們走後再走呢?!」張海強平時喜形不露於色,在解放軍中要找到比他更沉穩的還真的很難找出來。可他現在眉頭也緊緊地鎖了起來,說話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怎麼說解放軍也是人民的武裝,總不能為了行軍速度加快,不顧百姓傷亡強行通過吧?對眼前的局勢,張海強有種深深地無力感。 「是!……通信員!通知各師師長,加快速度,不要顧慮部隊走散了,抓緊一切時間馬上通過長江,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湖口。只要提早到達湖口就是勝利!」對張副司令著急的心情,李成相當理解,他現在只有比張海強更加心急。李成恨不得背插雙翅馬上飛到湖口去! 在捻軍主力失利後,解放軍主力部隊經蘄州、黃崗進入到黃州的麻城、黃安,德安的安陸、應山一線,在鄂豫支隊、張宗禹率領的捻軍殘部配合下尋找僧格林沁會戰,可應該笨頭笨腦的僧格林沁在解放軍主力部隊上來後朝河南汝寧府慢慢收縮回去,讓解放軍無法找到戰機給予他打擊。等到二月開始戰局突然發生變化,先是天京周圍的英法聯軍突然西進,在接到回師江西的命令後,大別山的解放軍還沒有行動,僧格林沁的清軍倒是先動起來了。二十五萬清軍如同決堤的洪水,從汝寧府朝大別山掩殺過來。 戰機出現了,可張海強李成他們卻遺憾地只能放棄眼前一大把打擊甚至殲滅僧格林沁的機會,在部署了必要的掩護、開展游擊戰部隊後,主力部隊從大別山迅速轉移南下。 來回奔波中張海強他們牢騷話聽了不少。 「路走了不少,土匪消滅了幾百,清軍倒是一個也沒抓到……」 「到底是我們追擊敵人還是敵人追擊我們?」 「跑來跑去,肉還沒吃上,自己倒先餓死了!」 「他娘的……盡跑冤枉路,瞎指揮!」…… 離開江西到湖北轉了一個月,沒撈到什麼便宜,現在倒是讓敵人在後面追著打,這使部隊從上至下牢騷滿腹。原本部隊打算走黃州進入江西的,可走了沒兩天,壞消息又傳來了,劉長佑率領的五萬練軍佔領羅田,現在正朝黃州打過去!換了一個月前,要是出現這樣的情況張海強非喝它兩斛醇酒不可,可現在不行了,現在不是與敵人糾纏的時候。六萬解放軍將士只能憋了一肚子氣轉往漢陽,從漢陽渡江到湖口去了。 「副司令,田師長他們可以將敵人阻遏在鄂豫邊界嗎?那個張宗禹我看他雖然表面上投向我們了,可會不會在局勢不利的時候叛變?真要這樣田師長他們不就危險了?」李成在對部隊下達加快速度命令後,有些擔憂地問張海強。 「放心好了,我看張宗禹這人還是靠得住的,此人自幼讀書,在投奔他的族叔後深受張樂行重用。張宗禹這人治軍嚴厲,作戰有勇有謀,強忍敢戰,非貪生怕死之輩。他的族叔張樂行被捕殺後,他更加不可能叛變了。七千捻軍精騎啊!加上我軍騎兵,就有一萬餘騎兵了,這些部隊殲敵不足,擾敵有餘,只要田師長不犯錯誤,一定會將敵人牽制在鄂豫皖地區的。何況僧格林沁的精騎已經在前天黃陂一戰中被我軍給予殲滅性打擊,只要田師長充分發揮騎兵機動作戰優勢,短期內他們也沒什麼人能追的上田師長他們。」 說起前天的戰鬥,張海強無奈地深深歎了口氣。在場的各位聽了張海強的分析點頭無言,前天戰鬥場面再次出現在在場各位將領腦海中。這些人什麼樣的戰鬥都經歷過,伏擊、偷襲、強攻、圍攻……可剛剛經歷不久的戰鬥卻給他們留下其他戰鬥無法替代的震撼,在戰鬥結束後多少人半夜三更因為做噩夢驚醒?——如果不是解放軍擁有大量的火炮、機槍,當時在場的恐怕就沒有誰還能活著走下戰場了。 遠征湖北的解放軍主力部隊在二月十六日下午就到達黃陂了,黃陂距離漢陽只有百里距離,按照正常行軍速度,在昨天(二月十八日)部隊應該可以渡過長江,事實上作為先頭部隊的機動旅已經渡過長江進入武漢城內。可是天黑的時候,指揮部剛走到大陂山,後面掩護部隊第一師就傳來不好的消息,僧格林沁親自率領號稱五萬的蒙古騎兵出現在長堰,距離後衛不過五里之路! 敵人與解放軍主力部隊不過前後腳,這讓快要看到長江,一個個歸心似箭的將領們憂心不已,五萬騎兵——這個說法自然是誇張了一點,不過五萬沒有,一到兩萬騎兵還是會有的——可不是五萬步兵,讓它衝起來解放軍還真的很難抵擋,如果後衛擋不住,那麼敵人將一路殺下來,解放軍就是再多人也禁不起敵人一次又一次的突擊。被敵人追的狼狽不堪的師以上將領在大陂山召開過會議後,認為有必要在這裡給僧格林沁一次教訓後再撤,為此就是耽擱上一天半天也在所不惜。 因為部隊現在拉的很開,讓六萬大軍全部集結在大陂山是不可能的。為此張海強命令讓走在中間的炮兵師、軍屬機槍營、各師炮兵團、機槍連、附近旅團所屬的輕型榴炮連全部集結在大陂山,另外讓劉楨率領的擔任後衛第一旅迅速朝大陂山靠攏,而第二旅在大陂山右翼展開隊形(大陂山的左翼是武湖水,那邊只需要小部隊防備有可以了)。很多人覺得兜了半天圈子,到最後窩窩囊囊被人家趕著走實在太丟臉,在聽到張海強宣佈打一仗再走後,激動地連聲怪叫。當然,對張海強的部署這些師長以十二萬分的幹勁迅速調配過來。 命令下達的很倉促,正在轉移南下的各炮兵部隊、機槍連突然聽到有戰鬥任務,匆匆調頭奔回大陂山。北上的壓制部隊與南下的步兵分隊交匯後,將原本就不大的道路擠的嚴嚴實實,幸好因為冬天白天比較短,天已經黑透了,僧格林沁的騎兵習慣於日出而動,日落而休,現在已經宿營了。要是他們再鼓起力氣朝南衝上幾里,他們將很高興地見到自己的敵人現在已經亂成一團喪失戰鬥力了。等上來的那些部隊好不容易來到指定位置,從前面撤下來的一旅、二旅已經到達大陂山,工兵部隊正在緊急地拉著鐵絲網,各部隊迅速投入到構築工事的行動中去。 時間很緊迫天亮的時候野戰工事才剛剛修築好機槍陣地,給火炮構築了簡易炮壘,至於挖掘步兵戰壕、交通壕,靠工兵是來不及了,只是由一師將士挖了簡單的單兵掩體。在陣地前用樹木臨時做的拒馬,雖然有,但並不多,不過陣地前一百五十米外迅速拉起來的三道鐵絲網卻可以將敵人騎兵有效地阻擋住。 張海強在其他將領陪同下走到大陂山頂,山頂的榴彈炮陣地上黝黑的火炮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淡淡地紅光。陣地上鴉雀無聲,炮手們正靠著火炮打著盹。張海強望著面前躺倒一地的將士許久說不出話來,什麼時候打過如此倉促的戰鬥?張海強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與敵人騎兵之間的戰鬥,以前在太平軍時候打過,而且當時自己所在的部隊很是吃足苦頭。自從加入解放軍後張海強還從來沒有與敵人主力騎兵交過手。蒙古騎兵,成吉思汗的子孫!想想與這樣的敵人交手真夠讓人興奮了。只是自己部隊正在轉移中,人困馬乏下被動迎戰,能打成什麼樣子還真的很難說。 「只能希望火炮還有三十多挺機槍發揮出極大威力來了。」透過薄霧,看著將多管機槍拖進陣地,四仰八叉倒下呼呼大睡的戰士,張海強心頭暗自想道。 插在山頭的紅旗在微風下輕輕地拂動著。幾百米寬的半山腰,二十四挺機槍一字排開,差不多每隔十米就有一挺機槍了,還有十二挺配備給二旅用來保護側翼。疲憊加上多次參加戰鬥,讓戰士們知道在戰鬥前一定要休息好(天曉得戰鬥能打多少時間!少的說一兩鐘頭,要是打久了,從清晨打到日落也是有可能的!),只有養足精神,才能給敵人最猛的打擊,讓自己生存機會增大一些。進入陣地後,任憑別人如何叫喚,這些戰士只顧倒頭就睡。 可惜僧格林沁不想讓解放軍多休息一會兒。日上三竿,北面天空捲起漫天黃塵,密密麻麻的黑點出現在東北朝大陂山移動過來,距離越來越近,從山上可以看到遠方塵土中,在各色旗幟指引下,一個個整齊地騎兵方隊正在靠近。也許清軍也發現了在大陂山山頂有旗幟在飄動著。方隊移動的速度漸漸加快了,大地隱隱震動起來。 不用什麼人叫喚,大陂山陣地上的戰士們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自己武器前面,冷峻地看著速度越來越快,催著戰馬如同騰雲過來的清軍騎兵。 數千騎兵奔到距離大陂山兩公里左右的地方,勒住戰馬,停了下來,在高揚的浮塵後面,低厚的滾滾黃塵冉冉升起,從塵土上看,僧格林沁的步兵也趕到了。 距離兩公里,解放軍的幾門重型火炮勉強還可以夠的著,只是因為距離太遠,想要精確轟擊是不可能了。不過那些騎兵在排列整齊後,側馬緩緩朝大陂山過來。在三里外,騎兵再次停住,接著爆發出一聲狂吼,幾百名騎兵從整齊的隊列中衝了出來,在一面揮舞的旌旗下,朝大陂山衝了過來。尖厲的吆喝聲、奔騰的馬蹄聲傳到山上,數百匹戰馬奮蹄聲重重地敲擊著山上守軍耳膜,讓心跳隨著馬蹄聲加快。原本有些低矮淡薄的浮塵變幻成飄浮在空中的漫天沉沙,將後面大部隊遮掩起來。 單兵掩體裡面的戰士引起了一陣騷動,不過騷動很快有平靜下去。如此的場面對這些在南方作戰,沒有怎麼跟騎兵交過手的解放軍戰士來說震撼力實在太大了,望著對面騎手在視線中迅速變大,有些戰士們對是否能夠將敵人阻擋在外面感到猶豫。 「開火!」 當騎兵衝到陣地前六百米處,山頭有人厲喝一聲。隨著聲落,山頭升騰起淡淡的青煙,將整個山頭籠罩起來。青煙中火光閃動,沉悶的雷鳴聲在奮力控制戰馬奔騰的騎手耳邊響起,再響的馬蹄聲也無法將這種低悶聲壓制住,接著團團火球在黃塵中一個接著一個浮現出來。橘紅色的火球轉眼就變成一團烏黑的煙團,眾多的煙團彙集在一起,成為在空中飄浮著的灰黑色的煙雲。泥土與撕裂下來的肉塊朝四方飛濺,剛才指引騎兵前進的旗幟被火球所吞沒,半截旗面送到了空中,隨著一團團升起的氣浪,如同慢動作重放,緩緩地上下起伏。在山頭上的五十門重磅榴彈炮同時開火,密集的炮彈落在衝鋒的騎兵隊伍中,人前馬後,將發起衝鋒的騎兵隊伍淹沒在黑灰色的煙霧中。 硝煙漸漸淡去,沒有死的那些騎兵從煙塵中鑽了出來,喊聲更加激厲了。只是原本整齊的騎兵衝鋒隊列現在顯得有些凌亂,在隊列中一些戰馬上沒有人影了,他們的主人在剛才的炮轟中被橫飛的彈片奪走了生命,不是從馬上被炸飛,就是整個人無力地垂在馬側,隨著奔騰的戰馬不停起伏著。沒人控制的戰馬在戰場上四處亂竄,不過對於活著的騎兵來說,避讓它們還是比較輕鬆的事情。火炮再次怒吼起來,將那些騎兵吞沒在濃烈的煙霧中。 猛烈的炮火轟擊後,活著的騎兵距離陣地更加近了,眨眼的工夫騎手距離大陂山只有兩百來米。見敵人已經進入有效射程,半山腰機槍陣地上二十四挺多管機槍同時發言,搖臂搖動下,機槍槍管飛快地轉了起來,槍口猛烈顫抖著,雖然天已經完全放亮了,人們還是可以看到槍口處長長的火焰。一條條火蛇從槍口鑽處,朝奔馳過來的戰馬橫掃過去。有如死神的鐮刀揮過,衝在最前面的戰馬一排排猛然倒下,馬背上的騎手隨著戰馬栽倒在地,尖哮的吆喝聲變成淒厲的慘叫。後排的騎手從飛揚的塵土中衝了出來,可剛一露面死神又緊緊地盯上他們,用力把他們朝地下拖了過去。戰馬的屍身很快在地上高高壘了起來,幾名失去戰馬僥倖一時未死的騎手,還沒有從地上爬起來,攔腰掃過的火蛇從他們身上舔過,很快栽倒在地。 衝鋒的騎兵人數迅速減少,數百人在炮火突擊後已經倒下大半了,猛烈的機槍掃過後,剩下的騎兵飛快衝進鬼門關。刺耳的狂呼聲越來越低,漸漸消失了。當機槍陸續停止射擊,籠罩殺戮戰場的濃煙淡去後,在山腳下沒有一匹戰馬還挺立著,也沒有一名騎手站在那裡,有的只是一堆堆人與戰馬屍體,遍地流淌著的鮮血。最近的騎兵躺在距離前沿陣地一百五十米開外,可惜面前的鐵絲網卻攔住了勇猛的騎兵道路,原本戰馬轉瞬間就可以越過的這段距離對他們來說是永遠也到達不了了。北風吹過,除了火藥發射藥那種刺鼻的酸臭味外,空氣中還瀰漫著濃烈的焦臭味,一股血腥氣讓一些新入伍的戰士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從蒙古騎兵發起衝鋒,到解放軍停止射擊,時間只過去了三分鐘,在打算敵人進入一百五十米突破了鐵絲網後再開火的步兵還沒有發一彈的情況下,數百名精銳的蒙古騎兵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對面的清軍也許也被面前發生的事件驚呆了,許久沒有回過神來,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隊比剛才人數更加多的騎兵吶喊著沿著剛才全員陣亡的騎手道路再次朝大陂山猛衝上來,激起比剛才更多的塵土,狂呼聲比剛才更高,只是衝鋒的騎兵將各自距離稍微扯開了一些。 當被激怒的僧王騎兵進入射程後,冰冷的鋼鐵通過槍管、炮口化做炙熱的死神,把那些不知道機槍、火炮為何物的蒙古騎手送上了不歸路。精銳無比的蒙古騎手毫不畏懼死神的威脅,也許他們心目中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決不能給成吉思汗丟臉,這種狂熱信仰使得他們根本不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情。遠方疲憊不堪的清軍步兵也趕到了,這些步兵追趕了一天一夜的騎兵,隊形拉的相當鬆散,等他們到達戰場後只有累得喘粗氣的份。還沒休息,僧格林沁就驅趕他們投入到正面進攻中。一隊隊步兵彷彿在爬,朝大陂山挪移過來。他們還沒到前面,發起衝鋒的騎兵隊就已經全部躺在鐵絲網面前了。 前面硝煙還沒有散盡,側翼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嘶吼聲,遠多於前兩次衝鋒的清軍騎兵部隊策馬朝二旅陣地猛撲上去。原來僧格林沁見大陂山左翼(從僧格林沁角度看去,解放軍的右翼陣地對他來說是左翼)沒什麼動靜,連個驚鳥也沒有,乘解放軍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正面的衝鋒部隊,僧格林沁調動騎兵大部隊對解放軍側後翼猛攻,打算從後方威脅解放軍,如果解放軍後路被抄,大陂山上的守軍將失去鬥志,那麼勝利將對他招手了。 正面一萬步兵步步進逼,側翼衝鋒的騎兵眼看就要衝過去了,僧格林沁突然發現在左翼叢林中升騰起淡淡的白色煙霧,衝鋒的騎兵隊列上空一團團火球炸開,將攜帶死亡的鐵片投散到騎兵頭上——這是事先偽裝起來的四十八門十二磅前裝輕型榴彈炮,急速射擊的榴霰彈將衝鋒的蒙古騎兵成片的殺傷在衝鋒道路上。迅速移動的騎兵很快殺到一塊低窪地裡,接著就之間後面的騎兵不停地投進去,卻沒有一個騎手從低窪地裡奔出來,大陂山後面升起數道白煙,在空中劃了道弧線,一頭栽到還在衝鋒的騎兵隊伍中,接著傳來炒豆般的巨響。僧格林沁不知道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那塊低窪地是魔鬼的巨口嗎? 低窪地里拉設了三道鐵絲網,每道鐵絲網之間距離不到五米,在鐵絲網後面,十二挺機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這裡。那些騎兵衝到鐵絲網前面,任憑他們如何催逼,可戰馬卻不肯一動一步。密集的機槍掃射聲中,低窪地成了蒙古騎兵的葬身之地。 正面衝鋒的步兵還沒有接近前面,空中爆炸的榴霰彈就將大批士兵生命給剝奪了。為了追趕騎兵,步兵隊並沒有攜帶火炮,而且就是有火炮於解放軍這些新式榴彈炮比起來,他們那些放大的抬槍能有多大作用也是很值得懷疑的。成片的清軍士兵躺了下來,更多的士兵掉轉頭朝後面奔逃,這時候僧格林沁的命令與死亡比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 僧格林沁正打算攔截那些潰退下來的步兵讓他們再次投入到攻擊,大陂山上冒出一團白煙,接著巨響過後耳朵中一陣蜂鳴,僧格林沁身後不遠的地方沙石橫飛,幾名距離爆炸地點比較近的騎手從馬上飛了起來。猛烈的衝擊波讓僧格林沁坐下戰馬衝了出去,費了好大勁才讓它再次穩定下來。又是幾聲巨響,周圍空曠地方黑色的煙柱沖天而起,炸飛到天上的泥土撲喇喇落了下來。僧格林沁一陣心寒,這裡距離敵人還有三里遠,人家的炮彈居然也可以打到,雖然自己這裡沒什麼傷亡,可天曉得下一發炮彈落在什麼地方?這時左翼傳來不幸的消息,自己發起側翼進攻的騎兵隊在敵人鐵絲網面前進退不得,全員戰死在那邊。發愣的僧格林沁周圍只剩下一些殘兵敗將,他的賴以橫行天下的蒙古騎兵已經在剛才的戰鬥中大部傷亡了。這時低窪地那邊冒出來數千敵人,那些人排著隊列朝僧格林沁這邊推進過來,跑一陣停下來將隊列整理好,放上兩排排槍,接著繼續推進,接著正面大陂山上也出現數千人,對撤退的步兵發起攻擊。原本只是暫時後撤的清軍讓敵人在背後一打,隊列裡如同水面投入一塊石子,激起一圈圈的蕩紋。有序的隊列很快變成無序的狂奔。 見無法從追擊中撈去什麼好處,原本追的興趣盎然的僧格林沁只好傷心無比地收兵朝後方敗退下去。而解放軍這次戰鬥不過是為了將屁股後面討厭的追兵趕走,也沒有過分追擊他們。何況僧格林沁主力部隊是四條腿的騎兵,靠兩條腿想追上人家簡直是太困難了。 張海強站在山頭上看著戰鬥過的地方久久說不出話來,身旁的將領陪同張海強無語看著下面的戰場。僧格林沁原本兵強馬壯氣勢如虹的近萬騎兵現在絕大多數躺在大陂山右翼的低窪地裡,泥土被鮮血染成褐黑色,被火藥燻黑的彈坑還在繼續冒著一縷縷青煙。幾匹一時未死的戰馬在血泊中奮力掙扎著,無奈地發出一聲聲嘶鳴。 不到一個小時,三十六挺機槍因為槍管過熱打壞了十四挺,消耗子彈四十萬發,而兩百多門火炮發射了四千發炮彈。至於兵員損失,只有三名機槍班戰士因為他們的槍管過熱炸膛受傷。曾經稱雄世界的蒙古騎兵在大陂山之戰中消失了,近萬的騎兵在一小時內陣亡了八千人,同時後期投入戰鬥的一萬步兵在火炮猛轟機槍狂掃下只有三千人撤離戰場,而對手只是三人負傷,懸殊的傷亡比例不說絕後,至少也是空前了。 也許是大陂山戰場上橫倒的屍體,炸碎的肉塊看的太多了,刺鼻的血腥味讓大家反胃不已。撤離戰場的很多人以後在吃飯時只要看到肉塊條件反射似得立刻跑出去幹嘔起來。有的戰士從此終生不再吃肉了。不過讓張海強他們想像不到的是,戰鬥結束後,說二話的人並沒有減少,反而又新加了一句——「我他娘的感覺自己是兇手!」…… 現在副司令員再次說到大陂山的戰鬥,這些將領彷彿再一次聽到耳邊機槍怒吼、火炮轟鳴、戰馬的悲鳴、騎手的哀號,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又一次浮現在鼻端。 「報告!贛州急電!」 張海強他們正陷入沉思,電台主任沿著城梯奔了上來。 張海強被驚醒了,一聽贛州有急電,立刻想到是司令員發來的,可……張海強疑惑地問道:「贛州?首長不是說二十日要到南昌去嗎,怎麼還在贛州?這裡沒有外人,念!」 「是!張副司令:湖口戰役已經進入第四天,我軍以與英法聯軍正式交火,先湖口兵力不足,望你部加快速度,盡快趕回九江。另:大陂山戰鬥總部已知,負傷三人,殲敵兩萬,甚慰。因我不在前線,具體情況並不瞭解,你們有相當獨立行動之自由,然,因大陂山一戰,我主力耽擱一天,從整體戰局考慮,是否較為得當?希考慮之。楊滬生。」 (三) 在場的將領面面相覷,誰都聽出來司令員對部隊在大陂山耽擱一天是不滿的,當然,打了勝仗讓司令員話說的很委婉。張海強無聲歎了口氣,要是大陂山不阻擊的話,恐怕到時候部隊要被僧格林沁趕著跳長江了。四萬騎兵呢!不是集中所有重火力,靠一般部隊如何可以抵擋疾如旋風的騎兵?你還沒放兩槍,人家就衝到面前來了。 「通知二師、三師輕裝前進,一師在後面掩護軍部、炮兵師及其他部隊,能爭取早半天到達前線也是好事。」張海強抬頭望著天空烏雲越壓越低,密佈的烏雲下朔風勁吹,氣溫驟然下降。看樣子武昌要下場大雪了。 「希望馬師長他們能在主力到達前頂住。唉,早知今日首長就不該讓我們北上,真是再被動沒有了。可我這裡是北人家纏著,實在難走,首長那邊怎麼也沒有動身到前線去?難道出什麼事情了?」張海強心裡出現一個巨大的問號。 微曛的陽光下,兩隻禿鷲在湛藍的天空盤旋著,俯視著下方蒼生,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在禿鷲眼中,青山成了小土包,章水、貢水如同一條微光蕩漾的綠色長帶。 贛州城小南門外,一群人正眺目望著南方。城外的人們等待有一會了,從人群中傳出低聲嘈雜。根據地司令員楊滬生站在人群前面,在他身邊是新上任的參議會議長洪仁玕與政務院總理容閎,身後參謀部代理參謀長林金宸正與政治部林海靜後勤部的邱海波交頭接耳,幾個人低聲爭執著什麼。人們正等的不耐煩,王一陽從前面跑了過來,手指著身後高聲叫了起來。 「首長!他們來了!馬上就到這裡了!」 人群中話語突然中斷了,大家齊刷刷將視線投向王一陽手指的方向。大家彷彿看到南方群山中有一股輕塵散發在半空中。 「益謙兄、純甫兄,我們到前面歡迎好嗎?不知他們有什麼好東西給我們帶過來。」 「呵呵,楊兄請。」 幾人一番謙讓,有些心急的楊滬生帶頭朝前面走去,洪仁玕、容閎等人跟在後面,在喜笑顏開的人群中,有雙眼睛神情複雜地盯著走在最前面的楊滬生。這人很小心,把自己的心事深深地藏了起來。只是他的那雙眼睛中透露出隱藏著的內心世界,有一份氣憤、一絲疑惑,還有一點迷茫。大多數人光顧著跟隨司令員、議長他們看熱鬧,但還有一道陰森的如同寒劍的目光盯著那人。 對楊滬生表情複雜的是以前太平天國的章王林紹璋。林紹璋自從到了贛州後,楊滬生安排他到政務院容閎下面外事部門幫忙。負責各國商人、牧師、幾個小國在贛州商務代表的接待照料事宜,說起來工作很重要,可他原來在天京當王爺的威風是蕩然無存了(林紹璋在天京時候全權負責外交事物,職務相當於外交部部長)。 到了贛州,林紹璋感覺自己來到神話國度,巨大的機器轟鳴聲從早響到晚,生產出來的產品通過水路、馬幫從贛州朝各個地方運送出去。 清晨,從學堂中傳出學子稚嫩的朗讀聲(至少在贛州,九歲到十五歲的孩童,不分男女,可以免費進入學校學習,當然,對如此大規模的教育,政府投資是相當巨大的,尤其是戰爭年代,這筆開支更加顯得醒目,讓新上任的財政部長額頭皺紋多了許多)。 空氣中還飄漾著早點的香味,販報的吆喝聲已經在街頭巷尾迴盪了。行人爭相購買,眾多的百姓聚集在識字的先生旁邊,聽他們搖頭晃腦、陰陽頓挫高聲念著報紙上的消息。這裡每天都有報紙供大家瞭解各種消息,當然,報紙的主要內容都是統一的由軍隊新聞部門那邊傳出來關於前線戰事的報道。既然是軍隊自己說出來的,戰事報道就連篇累贅都是勝利,由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解放軍」——林紹璋發覺自己真的上了賊船了,自從他到贛州後,原來這裡的「太平軍」一夜間變成了「解放軍」,還真的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了——成了百戰百勝,天下無敵的虎賁之師,至於清妖、洋鬼,在報紙裡面都成了跳樑小丑,在解放軍面前不是白癡,就是廢物。林紹璋自己帶過兵打過仗,對戰爭是怎麼回事情瞭解的清清楚楚,如果敵人真的如報紙所言,那天京是萬萬不可能丟失的。除了戰爭,讓林紹璋感興趣的還有人物專訪,介紹這裡重要的商人、開明的紳士、政府各級官員,唯一遺憾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林紹璋就沒看到有介紹他所感興趣的楊滬生。倒是有記者跑到他臨時居住的地方想要採訪他,對這種好事,林紹璋還是婉言謝絕了。 白天街道上行人沒有中國所特有的閒庭信步,來也沖衝去也匆匆,彷彿身後有什麼人追著他們。到了晚上只要不下雨,城裡城外人們都聚集在平整出來的廣場上,在神奇的電燈下,欣賞贛州市政府下屬的藝術團體進行的表演,笑聲在城市上空迴盪著。 作為外交工作,林紹璋的經常要陪同一些以行商名義到贛州來的外國人去城外的戰俘營。佔地十平方公里的戰俘營裡面關押著不到五百名英法戰俘,平常那些士兵在解放軍看押戰士帶領下在戰俘營中搭建房屋,用石子鋪築小道,而被俘的少尉以上軍官不是喝酒打牌就是百無聊賴地躺在吊床上曬太陽(林紹璋認為這些人是到這裡旅遊來了,除了不能離開戰俘營,這些當官的不幹活居然日子過的比自己還遐意!)。到了星期天,全體戰俘均放假休息,這時戰俘營變成了一座大集市,小販攜帶各種各樣的貨物來到戰俘營,將商品賣給這些戰俘。因為戰俘營每個月按照戰俘勞動支付比普通工人更高的費用,而那些軍官沒有勞動每個月也有三五元收入,這些錢放著也沒什麼用場,戰俘是很樂意將收入用來購物的。尤其是茶葉、瓷碗、絲綢戰俘更加喜歡。不過讓戰俘不滿的是小販是站在鐵絲網外面吆喝,而他們看中什麼東西,只能通過「代辦」將商品買過來,畢竟不是面對面仔細看商品,有時候遠看可以,可買來卻發覺並不是自己喜歡的。可以仔細看的也有,不過是戰俘營在裡面自己辦的商舖,而獨此一家壟斷經營造成的後果是商品的價格奇高,同時質量也不是很好,這讓戰俘對僵硬的管理大為不滿。 每到星期天,在戰俘營鐵絲網外,還有各地的百姓,不辭辛苦專門跑到這裡來看大鼻子怪物,不過他們待的地方還要遠。因為剛開始的時候發生過事故——有百姓沖被俘的英法士兵又是嘲罵又是吐唾沫,甚至還有扔石頭的。這樣的事情發生兩次後,戰俘營就在外面專門又拉了兩道鐵絲網,把喜歡圍觀的百姓與戰俘之間的距離拉的很遠。同時在鐵絲網外還釘了幾塊勸告牌,勸告大家文明觀賞,不要驚嚇了裡面的戰俘(林紹璋在看過之後,覺得寫成稀有動物比較適合)。只有那些經過許可的商販才可以進入最裡層鐵絲網,沒有許可的只能站在最外面了。 而林紹璋一般在星期天,乘戰俘休息的時候陪同那些外國「友人」到戰俘營中,讓他們與戰俘進行交談。按照主管外交的章德淳所言,這些人是可以將戰俘與戰俘國內的家人溝通起來,動員戰俘給家裡寫信,讓這些人帶回本國,送到那些戰俘家庭裡面。 一接觸這樣的事情,林紹璋腦海中楊滬生那種一代梟雄的本色有些動搖了。給予入侵者優待,而戰場上又竭力避免與入侵者作戰,再加上贛州到處都是「洋兄弟」,工廠裡有,商舖中有,政府機構各部門擔任顧問的也不少,學堂上操著半生的中國話講課的更加多。聯想到楊滬生的部隊對救援天京根本不積極,難道楊滬生想當漢奸?這可不是梟雄,而是民族敗類了。 只是「民族敗類」楊滬生卻命令部隊兵壓英國人佔領的香港,這給了林紹璋極大的困惑,到了前兩天,報紙上新的新聞出來了,在湖口,解放軍對入侵的英法聯軍給予沉重打擊,擊沉重創敵人軍艦多艘,大批被俘的英法士兵正源源不斷朝贛州戰俘營走來。 看著走在前面高深莫測的楊滬生,林紹璋不知應該如何給他下定論。在心底裡判斷楊滬生所作所為時,林紹璋沒有發覺被人們稱之為倪閻王的廉政局局長倪峰,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自己身上轉移開。如果林紹璋看到倪峰的眼神,相信他腦海中將一片空白,什麼也用不著想了。 輕漫的浮塵中,馬蹄聲聲,遠方出現一群騎手,漸漸地,馬上的騎手面容浮現在人們視線裡,越來越清晰了。兩方快要會合的時候,衝在最前面的騎手見楊滬生滿臉笑意從北面迎來,急忙勒住戰馬,飛快地從馬背上躍了下來,丟棄韁繩朝楊滬生奔跑過去。 「司令員!」 楊滬生顧不得後面人如何看待自己,急奔兩步大笑地說道:「哈哈哈……參謀長,可把你給盼來了!你知不知道?等你可是等的我好辛苦哇!一年多不見了,怎麼樣?歐洲之行還順利嗎?」 「還好,一切都很順利。」來人激動地說道。 「好好,不管怎麼樣,回來就好!走吧,我們邊走邊談,你嫂子在家燒了幾樣小菜,今天晚上還是到我家好好吃一頓,我們明天還有事情要做。來,我給你介紹幾位新加入我們的……」 出現在楊滬生面前的就是出訪歐洲的解放軍參謀長李雪龍。在去年一月接到馬敦信件後,李雪龍帶著幾名商人,還有二十名瑤溪軍事學院畢業的高才生,攜帶五十萬兩白銀到歐洲去。在一年一個月後,終於回來了!望著風塵僕僕的李雪龍,雖然楊滬生很急切地想要瞭解李雪龍在英國與普魯士事情辦的如何,可周圍歡迎的人實在太多,楊滬生覺得有些事情現在談不大好,還是等回到指揮部後再說不遲。 後面的騎手陸續下馬走了過來,人群中幾個女人忸忸怩怩跑了出來,又是鼻涕又是眼淚朝裡面幾個平民打扮的奔了過去,歡迎的現場突然爆發出一股很不協調的痛哭聲。那些人都是跟隨李雪龍到外國做生意去的溫州商人,而這些女人是他們家中妻妾。出國的商人在國外很是賺了一筆,他們剛才還想著馬上趕回溫州與家人團聚,沒想到在這歡迎的人群中卻發現自己大小老婆跑了出來,大庭廣眾之下毫無風範地摟著自己將眼淚鼻涕抹到新換的衣服上。眾目睽睽之下,這些人慌了手腳,怒斥不對,安慰好像也不是地方,幾個商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不過沒多久這些商人還是被自己的妻妾所勾起了心酸,摟著老婆一起痛哭起來——從中國到歐洲,遠隔萬里重洋,路途上會出現什麼樣的事情事先如何可以估量到?可以說是提著腦袋闖外洋了!幾名商人不停地在妻妾面前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跑這種危險的海上貿易了。當然,現在他們會這麼說,可以後面對高額利潤,是否還會堅持原則,這可是很值得人們懷疑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李雪龍回頭看了眼窩囊的商人,心裡一陣好笑。 「李將軍,自從浮粱一別好久不見了。」 「干王您好,聽說干王到贛州來,我可是好幾晚沒有睡好覺啊!干王您不知道,我們司令員總是說干王所制訂的資政新篇若是能真的實施,中國必然走上世界第一強國之路。強大的中國再也不會受到外國欺侮,可惜天王雖然採納,天京城內官員卻目光短視。唉……不過既然到這裡,相信干王您的構想必然會得到大力推行!司令員也可以好好休息了,司令員您說是不是?」 「呵呵,是啊!不過參謀長,你現在應該叫干王為議長,干王乃我根據地參議會議長,說起來我們可都是議長手下呢!」…… 說笑間一行人走回贛州城,進城的時候,城門兩旁鑼鼓震天,鞭炮齊鳴。 「萍兒,菜燒好了嗎?客人可已經上門了!」 楊滬生拉著李雪龍剛走到門口就扯著嗓子喊開了。 出訪歐洲的代表團回到贛州後,洪仁玕與容閎在郁孤台做東,歡迎他們順利回來,而楊滬生卻在喝了三杯小酒後,拉著李雪龍、林金宸朝自己設在指揮部的小家走去。 何清萍從裡屋走了出來,微微笑了笑,道:「喲,李參謀長啊,好久不見了,快進來吧,飯菜已經燒好了,你們先吃。」 自從回到贛州後,楊滬生與何清萍在一起的時間慢慢多了起來,家中又多了清萍的姐姐還有一個小毛頭。倆人關係算是撥開雲霧了。不過清萍性格比較內向,平常不是很樂意與外人打交道,而楊滬生因為工作關係每天應酬不斷,很難得在家吃上一頓。為此楊滬生不知道發過多少牢騷,可牢騷發過後,該應酬的還是得去。只是楊滬生不大將客人請到家中,在清萍印象中只有新上任的洪議長,還有政務院容總理在這裡吃過一兩次。虧得清萍以前練過廚技(照她母親所言,欲拴住男人的心,先要拴住男人的嘴,此乃千古不移之真理),到現在卻沒了用武之地,一桌小菜成了姐妹倆獨食之物了。 楊滬生見李雪龍打算客氣兩句連忙插嘴道:「呵呵,李參謀長不是外人,用不著客氣,走吧,我們進去。萍兒,把我藏起來的紅酒拿出來,我們今天喝紅酒。」 飯廳內八仙桌上擺著八樣精美的小菜,中國人什麼事情都講究個吉利,燒菜不是六樣就是八樣,所謂六六大順,四平八穩,個性奇特的清萍在這方面也不能免俗。只是楊滬生對裡面的花生米、魷魚絲的興趣遠遠大於鵪鶉、蟹糊、泥螺,一個吃起來簡單一個吃起來太麻煩。三個人坐定後,清萍將楊滬生藏起來的紅酒端了出來,輕輕拉住房門走了出去。 「怎麼樣?我們在英國的那些人還好嗎?老天!這裡打的烏煙瘴氣,希望他們那邊別出什麼問題才好。」楊滬生給倆人斟上酒後,放下酒瓶,敬過酒後,望著李雪龍問道。 李雪龍輕輕放下酒杯。「還好,馬敦讓他們以日本人、朝鮮人、香港人、越南人的名義分散到各個學校中。另外我這次到歐洲後,還把很多學員從英國帶到普魯士去,讓他們在那邊學習。首長放心好了,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說起普魯士,不知你有沒有見到俾斯麥?雖然那些普魯士商人說可以幫我們聯繫與俾斯麥見面,可人家畢竟是鐵血首相,我們這邊局勢還不明朗,人家怎麼可能輕易接見?」 一提起俾斯麥,楊滬生心裡有一種難言的心緒。德國是在俾斯麥當首相時候統一的,同時在統一後還打敗了奧地利、法國,奠定了以後強大的德軍。德國,二十世紀兩次世界大戰中它都是最主要國家,德國人成了很多人心中永遠的噩夢。不管是英國還是法國,或者是俄國和後來的蘇聯,在德國軍隊面前吃的敗仗數不勝數。 李雪龍點頭笑著說道:「沒錯,見面是很麻煩。不過那些商人也沒說錯,在他們離開普魯士的時候,俾斯麥還沒有當上普魯士首相呢!要是以前想見俾斯麥可簡單多了。只是因為攝政王的關係,我們才見到俾斯麥。」 「哦?怎麼說?」楊滬生放下手頭上的筷子,不解地問道。 「到了普魯士經過調查後我們才知道,雖然普魯士的國民歡迎俾斯麥持政,但普魯士皇帝懷疑俾斯麥同格拉赫派和十字架報黨之間的友誼,不相信俾斯麥獨斷專行,聽不得任何意見的工作方法,將他調到普魯士駐巴黎的大使館工作。這時候要是見俾斯麥是很容易的事情。不過到了一八六二年九月事情發生變化了,普魯士皇帝在國內陷於絕境,他的大臣拒絕在預算沒有表決通過下負擔管理政府的責任,把皇帝逼到絕境中了,陸軍大臣阿爾佈雷希特。馮。羅恩鑒於皇帝有退位的可能,同意成立一個對議會中反對派不予理睬的政府,並且在九月十八日發電催促俾斯麥趕回柏林,而皇帝也看到只有俾斯麥有魄力和才幹,能夠在不需要憲法所要求的議會支持下進行統治。一八六二年九月二十日俾斯麥回到柏林,並且在兩天後同意出任首相。在出任首相後俾斯麥發表的講話中提到德意志的未來不在於普魯士的自由主義,而是在於強權,說什麼普魯士必須保存它的實力,等待良機,說普魯士的邊界狀況與正常國家生活是不相適應的,解決的辦法只有鐵與血。呵呵,我們這些遠東過去專門拜訪的自由主義者俾斯麥是不感興趣的,如果不是英法突然宣佈對我們作戰,相信我現在還在俾斯麥首相府外面徘徊呢!」 楊滬生馬上反應過來。「……嗯,關鍵是法國,俾斯麥對法國有領土野心,我看他應該是想看看我們是否能將法國軍力牽扯在遠東吧?」 林金宸不解地看著楊滬生,李雪龍所說的英法兩國對這裡宣戰與俾斯麥接見李雪龍的關係他還沒聽明白,楊滬生就馬上提出自己的觀點,林金宸正覺得楊滬生結論下的過快,卻發覺李雪龍一臉驚容看著楊滬生。他這才知道楊滬生把答案說出來了。 「咦?!首長您怎麼猜到的?我這也是在船上想了四個月才隱約想出來的啊!首長怎麼一聽就明白了?」李雪龍連聲追問道。 這個對楊滬生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俾斯麥要是沒有領土野心,他不會被稱為鐵血首相,也就不會有以後的普奧戰爭與普法戰爭,沒有普法戰爭巴黎公社將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什麼時候爆發,因為什麼原因爆發就都成為疑問了。自然,未來的歷史將修改的一塌糊塗。不過李雪龍不是左宗棠,有些事情對他是不能說的,還是保持神秘主義比較好,讓他知道自己坐的解放軍總司令位置決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瞎混上的。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既然要保存實力等待良機,說什麼對邊界狀況不滿意,這話的意思就是要通過戰爭取得領土啊!英國遠隔大海,普魯士手再長也夠不著,而既然俾斯麥擔當過駐巴黎大使,那麼對法國他是相當熟悉的。法國與普魯士陸地有接觸,要是說俾斯麥沒有野心才接見你們,這真是鬼才相信了!」 李雪龍歎服道:「老天!我本來還覺得俾斯麥這人相當有能力,可今日看來,俾斯麥的一舉一動都在首長掌握中,真正厲害的是首長您啊!」 (四) 楊滬生笑罵道:「得了,用不著拍馬屁。我又不是洪仁玕,哪來的那麼多虛榮心?國與國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友誼,只有利益。是信奉天主教,還是新教、東正教或者根本不信教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別的國家是否可以給自己帶來利益,只要可以,它就是魔鬼也是可以合作的。而普魯士就是這個法則新的證明點了。俾斯麥接見你們是怎麼說的?」 李雪龍苦笑道:「他只是見了我一面,說了點不著邊際的客套話,具體問題的是由馮。阿爾文斯勒本將軍出面跟我談的——俾斯麥的意思既然我是軍人,那麼由軍人接待才是正道……」 李雪龍將自己在歐洲所見所想告訴了楊滬生與林金宸。在普魯士給李雪龍的感覺,那邊人希望成立小德意志,可現在奧地利在德意志是有很大有優勢的,並且奧地利希望在德意志補償它在意大利戰敗的損失。而私下裡馮。阿爾文斯勒本將軍認為普魯士必須要作為一個大國與奧地利平起平坐,至少普魯士在德意志北部和中部的霸主地位要得到承認,在此基礎上他們可以與奧地利合作。只是馮。阿爾文斯勒本將軍擔心德意志各邦之間的差異會在歐洲引起一場危機,為此俾斯麥更加關係俄羅斯對普魯士的態度。俾斯麥派遣馮。阿爾文斯勒本將軍在一八六三年一月到達聖彼得堡,在波蘭叛亂方面與俄國簽定了一項協定,協定允許就俄國所屬波蘭的活動情況交換情報,許諾在必要時候普魯士提供武裝援助,許可在普魯士的領土範圍內追捕波蘭逃亡者。 在李雪龍到達普魯士的時候,普魯士自上而下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是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領土問題。丹麥皇帝頒布法令把石勒蘇益格與荷爾斯泰因分開,並且將石勒蘇益格與丹麥合併,這在整個德意志造成了極大不滿,德意志各邦正在討論是否應該採取行動對付丹麥。 「……從與馮。阿爾文斯勒本將軍交談中,我得到的印象是俾斯麥害怕英、法、俄對德意志邦聯的軍事干預,俄國有普魯士新簽定的協議約束,至於英法,這就與我們這邊的戰爭有關係了。」 三人對著滿桌精美的飯菜毫無胃口,思維從中國跳到普魯士進而對全球形勢變化進行分析。楊滬生見李雪龍停了下來,點點頭將自己知道的歷史與現在發生的事件結合起來考慮後得出自己的意見。「哪個馮什麼將軍跟你說的話都是俾斯麥通過他轉告我們的,先丹麥再奧地利,最後法國,這是俾斯麥的既定策略,既然如此我們這邊將大批英法聯軍長期拖在這裡對俾斯麥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我看他肯定會對英法許諾,對英法在中國的戰爭不進行干預。但為了遠東戰爭長期化,讓英法陷入泥潭,無力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歐洲,他在暗地裡要給予我們一定幫助,同時在印度、墨西哥、非洲還要四處煽風點火,惟恐天下不亂!火中取栗,只有越亂普魯士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同理,美國內戰雙方對世界上混亂的局勢也是只有雙手贊成的。亂的根源在歐洲,可最後最激烈的戰場卻在中國。既然我們有與清廷對抗到底的實力,各方不至於在戰爭中因為某方實力超強,單方面的支持某一方面,而是明裡暗裡各自尋找自己的代理人,英法在清廷那邊已經深陷不拔了,讓他們馬上轉過來是不可能的,至於美國、普魯士,現在國力並不是很強,有暗中支持我們的可能。」 說到這裡楊滬生苦笑著搖著頭。「說實話我看普魯士與美國支持我們也是沒安好心,只是需要我們將戰爭拖的越長越好,美國是最好拖到他們內戰結束。而普魯士,恐怕是希望我們拖到他們與法國之間戰爭爆發吧?!他們對我們可也沒抱太高期望啊!」 李雪龍、林金宸靜靜聽著楊滬生分析自己面對的局勢,微微點著頭。 「沒錯,不過普魯士對我們提供給他的六二二式中華步槍、新式炸藥很感興趣,在經過商談後,我們與他們簽定了關於在普魯士授權他們生產六二二式步槍及炸藥的協議。我看在普魯士全面改裝之前,大的戰爭不大可能爆發。另外普魯士給我們的支援就是派了一些工廠技術人員攜帶設備圖紙,對我們鋼鐵、化學、武器製造方面給予幫助。另外還派了幾名軍官以個人身份到我們這裡來,幫助我們提高部隊戰鬥力。這些人要是與我一起出現在這裡,恐怕目標太大,我讓他們過兩天以商人的身份分散到這裡來。——題外話,普魯士對我們聯合建立捲煙廠的提議不感興趣。他們認為這屬於玩物喪志!」 「有沒有搞錯?!捲煙的光明前景俾斯麥居然看不出來?他要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價的!老天,眼睛光盯著鋼鐵、武器,腦海中只有部隊規模這有什麼用?窮兵黷武最後決不會有好下場的!」楊滬生重重將筷子拍放在桌子上,不可思議地叫了起來。 倆人見楊滬生如此激動,一時不知如何說下去了。 「普魯士過來的那些技術人員給容閎好了,讓他安置到各個適合他們的部門去。至於普魯士軍人還是讓他們進入軍事學院擔任教員吧,學院現在有三批六千多名學員,教員數量大大不夠,這些人可以緩解一下壓力,只是他們對我們這裡的具體情況恐怕沒有正確的認識,事先需要給他們補補課。這些事情你做的不錯,不過要是可以將大學教授搞幾個過來就更好了。」 「明白了。司令員,前線如何了?在梧州時候我聽邱旅長說十萬英法聯軍已經西進跟我們交上手了?梧州的報紙連篇累贅都是勝利,真實情況如何?」 李雪龍對根據地正在進行的戰爭更加關心,畢竟這塊根據地是他操了無數心,費了很多神,一點一點將他慢慢搞大的,離開根據地一年多,對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很瞭解了。 「林副參謀長將參謀長走後的詳細情況告訴李參謀長吧,邱明瞭解的只是一鱗半爪,對整個局勢並沒有清楚的認識,告訴參謀長的話難免帶有他自己的主觀想法。基層覺得順利沒什麼,可作為最高指揮層要是也無法瞭解具體情況那可問題嚴重了。」 三人一邊慢慢品嚐清萍親自下廚燒的那些菜,一邊討論著當前的局勢。從林金宸手舞足蹈誇張的言談中,李雪龍瞭解到表面上人多勢眾的太平天國為何只堅持了三個月就把堅持十年的天京給丟了,上海戰場上天京最高軍事首長忠王李秀成意外的傷重而死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各路援軍對回援天京並不積極,簡單的說就是天京城內沒有那麼多糧供他們吃。而解放軍因為圍魏救趙,將主力調到廣東,也沒那麼多兵救援天京(李雪龍懷疑是因為首長覺得沒有必要再接受名義上的天王領導,有意想將他犧牲掉了),造成天京短期內丟失,天王與天京城內大批王爺不是戰死、自殺,就是被俘讓清廷處死了。漏網之魚也有,洪仁玕、林紹璋、天王的兩個兒子被突擊隊從天京營救出來,而輔王楊輔清下落不明,也許乘著晚上城內兵荒馬亂逃出去了也說不定。 天京失陷後,原來形勢很好的國內形勢發生了逆轉,大批首鼠兩端的團練、艇匪、槍匪之類的投靠了遠道而來的英法聯軍,接受英法兩國對他們的訓練,服從他們指揮,同時還接收了一批武器。而原來勢力很大的捻軍在尹家溝、雉河集之役中被僧格林沁打的大敗,張樂行被俘殺,除了星散的一些,只有張宗禹率領的七千騎兵撤到大別山加入了解放軍。江蘇、安徽大片國土被清廷在英法聯軍配合下攻陷了,浙江的情況也好不到那裡去,侍王部隊在李鴻章的淮軍打擊下,十萬大軍只剩下了六萬人,要不是林建華的榮一師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將李鴻章所部淮軍囂張氣焰打了下去,還不曉得侍王能留下多少部隊。淮軍進攻是打退了,可浙江省城杭州也讓淮軍給奪了過去,退守紹興金華的侍王,他的武器彈藥糧食全靠解放軍救濟,戰場上的傷員也送到根據地救治。原本是從侍王那邊分離出來的解放軍現在成了侍王的保護神,成了他救命恩人。 在捻軍失利後,根據地組織了三個師兩個機動旅還有一些地方部隊合計八萬軍隊(瞭解到縮編情況的李雪龍對這個規模匝舌不已)渡過長江,進入湖北尋找僧格林沁所部決戰。可僧格林沁還沒找到,在天京周圍活動的三萬英法聯軍突然西進湖口,二月十六日與留在湖口的十旅接觸。說起湖口之戰,林金宸立刻眉飛色舞起來,彷彿這場戰鬥是他自己親自指揮的。 十七日下午,英國陸戰隊三千人在湖口要塞下游彭澤登陸,在艦炮掩護下進攻湖口要塞東部的華山要塞。不過三千站著筆直,排著整齊隊列跟隨吹著風笛樂隊前進的英國士兵在華山要塞受到機槍、迫擊炮的歡迎,連鐵絲網都還沒有接近大批士兵不是被地雷炸飛就是被機槍掃倒,英軍很快喪失了戰鬥力,只能窩囊地撤了下去。十八日上午,同樣的一幕再次上演,不過這次換成法國人了,也許英國人沒有時間將昨天的教訓告訴法國人,或者英國人因為自己吃了苦頭,有意想看法國人的笑話。不管怎麼樣,三千法國人排著比英國人更加整齊的隊伍,高唱著馬賽曲在躲在後面軍艦炮火掩護下,以大無畏的精神勇敢地朝著鐵絲網進軍。要塞陣地上機槍不響了,可後面的火炮沒有停止發言。炮彈不停落在法國隊伍裡,不時有法國士兵不是飛到天上,身上的零件有如天女散花飄落各處,就是直挺著身子側倒在地。沒有倒下的士兵眼睛都不眨一下,還是平端著步槍不緊不慢地朝前走。這次地雷陣無法阻擋不怕死的法國人了,只是活著走到鐵絲網的那些人在鐵絲網外猶豫了。這些帶刺的鐵絲讓他們不知如何是好,打死不過疼一下,硬爬鐵絲網搞不好自己就掛在上面了,那可是長久之痛啊! 隊伍剛停下來,陣地上機槍開始點名了,現在不是一次倒下一個或者幾個,而是成排栽倒下來,戰場成了屠宰場,絕望的慘叫聲讓人毛骨悚然。前進不得的法國人顧不得自己世界第一陸軍強國的牌子,很沒有風度地轉身朝後擁擠成一團潰退了。只有海軍軍艦見陸軍逃了回來,發洩般將炮彈成堆地砸到十旅前沿陣地上。參天古木是炸飛了不少,可能消滅多少看不見的敵人這可是除了對方,只有上帝才知道的秘密。 敗退的法國軍隊很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到了中午,軍艦稍微距離陣地靠近一些,將炮彈打向那些阻止步兵前進的鐵絲網,可惜又高又長的堤岸阻斷了炮手的視線,他們只能憑著感覺打,至於是否真的打在位置上,這個只有瞭望台上的了望兵才知道。艦炮轟擊十分鐘後,法國人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視野中,這次來的人更加多了,足足有五千多人,同時還攜帶了十門榴彈炮。 武器裝備提高了檔次,法國人的記性卻沒有增加,踏著滲滿了先死者血液的泥土,整齊的方陣一個接著一個緩慢地移動著,讓解放軍戰士匝舌不已——讓五千解放軍排著相同隊列走上兩公里隊列還不變形,這簡直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而法國人辦到了。 面對看不到什麼人,呼嘯的子彈倒是不停紛飛過來的山頭,法國人良好的隊列卻沒有多打用場。瀰漫的青煙退去,成排的子彈只是擊落松樹上的松針,有的鑽進泥土,擊斃不少在地表淺層冬眠中的蚯蚓。至於法國炮兵,修築了簡易的炮兵陣地後,十門榴彈炮先後朝敵人陣地發言了,只是山頭太高,榴彈炮仰角有限,那些炮彈主要對著面前不遠處的鐵絲網。 讓進攻的法軍安慰的是,猛烈的炮火雖然沒給敵人多少傷亡,但炸毀了不少前沿部署的地雷和鐵絲網,這讓法國人進攻傷亡減少很多。只是當接近鐵絲網,該死的機槍再次掃射過來,步兵每走一步都要倒下不少人。越過鐵絲網,以血肉之驅填滿了壕溝接近山頭後,地上的竹釘、鐵蒺藜讓法國人嘗盡了苦頭。只是這些都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只能讓法國人速度更加緩慢些,傷亡也更加大些,但——法國人還在前進! 接近敵人陣地,眼看就要進入了的法國人精神抖擻地加快了行動步伐,可這時山頭突然飛出來成堆的鐵疙瘩,如同受驚的鴉群,黑壓壓地落了下來。猛烈的爆炸在衝鋒的法國軍隊中炸響,四處橫飛的彈片將那些筆直的法國人放在山坡上,接著又是一群飛了出來。空中出現幾道白煙,山腳下等待攀登的法軍人群中突然發生了強烈的爆炸,幾十名法軍士兵倒在血泊中。掃射的機槍,單發射擊的步槍發射速度遠遠超過普通火炮的迫擊炮,再加上手榴彈將衝鋒的法國軍隊壓了回去。他們要是知道山頭上的敵人只有一個步兵連、一個多管機槍連,在後山山坡上還有一個迫擊炮連,總兵力不過三百人,一定會氣瘋過去的,五千人的法國軍隊在三百人面前狼狽地敗退下來。 退到五百米外,紛飛的炮彈與山頭上的機槍無法威脅他們後,法國人整頓著只剩四千多的部隊,打算再次發起衝鋒,在他們身後,出現了三千英國軍隊,看樣子是打算加入到進攻行列中。可這時候天空突然出現三十艘飛艇。飛艇飛的如此之低,彷彿緊貼著山頭飛了過來。 法國是飛艇出生的故鄉,但絕大多數法國人長這麼大還沒有看到飛艇是什麼樣子。法國人正好奇地對眼前出現的飛艇指指點點時候,天上的飛艇上落下一些黑點,空氣撕裂的聲音從上空傳來,黑點迅速變大,成為一個個黑鐵球,砸到了法軍隊伍裡。成片的土地在爆炸,成噸的泥土掀到空中,正在看稀奇法國士兵成片栽倒在地上。接著飛艇上響起清脆的聲音,密集的鐵珠自空中灑落下來,鞭打著下面僥倖還倖存的法國人。接著無數的解放軍戰士從側面山頭冒了出來,高呼著口號朝下面不知所措的法國人衝了過去。 不知道飛艇還能從空中對地面進行打擊的法國人在突然襲擊中徹底蔫了,短暫的震驚之後,活著的法國人抱頭鼠竄,在解放軍戰士驅趕下放羊了。現在這些法國人什麼鬥志也沒有了,他們只恨父母給自己少生了一雙翅膀,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真的願意背生雙翅飛離這處人間地獄。 隊列整齊的英國人還沒有開一槍就被敗退的法國人衝亂了陣腳,在空中與地面聯合打擊下,英法聯軍如同雪崩,飛速朝後面倒退,這時候法國人攜帶過來的十門榴彈炮成了累贅,逃命要緊下,十門榴彈炮還有大量的炮彈成了解放軍戰利品。 發起反衝鋒的解放軍是高明輝率領的二十團,不到兩千人的一個團將七千英法聯軍趕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時候想要有組織的抵抗解放軍反衝擊是不可能了,英法聯軍很快朝登陸場潰退下去。接著爬上小舟或者直接跳進江裡朝運輸船游去。 在空中掩護下二十團發起的反衝鋒一個小時後,所謂的登陸場就不存在了。江邊大量的物資成了解放軍戰利品,同時七百多名英法聯軍士兵抱著頭當了俘虜。只是解放軍戰士正興奮的歡呼時候,江中英法聯軍軍艦展開報復性射擊,許多戰士一時沒有防備倒臥在祖國土地上。而登陸場上遺棄的大量物資被英法聯軍炮火所擊毀。 到了十九日,被解放軍打怕的英法聯軍不再進攻了,只是躲在船上用火炮不停地轟擊著南岸解放軍陣地。一直到現在英法聯軍還沒有發起再次登陸。而這時候湖北的解放軍主力部隊正在星夜兼程朝湖口趕了過來。 聽完林金宸的介紹,李雪龍舒心地夾了口菜放到嘴裡,嚼了兩下後道:「這麼說湖口的局勢並不危險嘍?」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苦惱地說道:「湖口是不危險,可這卻打亂了我原有計劃。」 「怎麼說?」 「兩千人打敗七千人,雖然有飛艇突然出現,第一次受到空中打擊給英法聯軍造成的震撼,等等借口,可畢竟說明英法聯軍陸軍是遠遠不如我軍的。這從他們幾次進攻戰中已經體現出來了,用不著用丟失登陸場來證明這一點。」 李雪龍點頭承認道:「不錯,我們軍隊兵力比英法聯軍多許多,裝備至少不弱於他們,某些裝備更是他們所沒有的。而我軍將士在以前戰爭中積累了豐富的戰鬥經驗,這些戰鬥經驗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取得的,陸軍方面英法聯軍是無法與我們相比的。但首長為什麼如此煩惱?」 「我們看出這一點,同樣的,英法聯軍也看出自己的弱點,不然他們這兩天就不會停止進攻,而是繼續朝我軍陣地發起猛攻了。參謀長有沒有想過?陸軍是我們強,可海軍方面,我們能讓自己的那些小船出去與英國軍艦對抗嗎?可要是不出去,那些軍艦如何對付?英國人戰事不利,當烏龜縮回艦上就是了,總不能讓戰士游到船上抓俘虜去吧?」 「哦,這倒是的。首長您以前的想法是將他們陸軍誘離軍艦,在陸地決勝?」 楊滬生對李雪龍的反應相當滿意,在解放軍中頭腦簡單的將領為數不少,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有如此敏銳的思維的。「沒錯,只是湖口不能丟,湖口要丟了他們軍艦就可以深入贛江,海軍配合陸軍朝我們贛州進攻了。我原本打算靠火炮讓英法聯軍知難而退,可現在火炮還沒怎麼打,陸軍在空軍配合下居然將英法聯軍大部隊給趕到江裡面去了。看來以後湖口打還是會打——湖口對敵我雙方的重要性他們也是很明白的——只是規模不會很大。吃了苦頭的英法聯軍有可能自己不再衝到第一線,而是讓那些偽軍給他們打頭炮了。」 「為什麼清軍不會配合?」李雪龍見楊滬生提到英法聯軍自己不會出動陸軍,而是讓那些偽軍出來,心裡又出現一個疑問,開口問道。對李雪龍來說,林金宸雖然將自己走後大致情況說了一遍,可他不明白的地方還多著呢! 楊滬生放心地說道:「你說的是李鴻章的淮軍吧?放心好了,英國人要求李鴻章出來當傀儡,可李鴻章一個生病,閉門謝客就把英國人給打發了。給清廷辦事李鴻章還是可以接收的,當漢奸嘛……看來他還是沒這個膽子。何況在天京被攻陷的時候,英法聯軍與淮軍發生了激烈衝突,對李鴻章的淮軍他們也不是特別放心,只是讓淮軍在側翼和後面給他們保護,至於第一線,不是萬不得已,英法聯軍是想不到讓淮軍上來的。」 「前面情況發生變化,但並不是不可逆轉的,我們還有機會創造出有利戰機將敵人引到遠離海軍的陸地給予殲滅性打擊。只是以前的計劃代價很小,現在看來代價就沉重多了。唉……參謀長,我打算明天總部搬遷到南昌就近指揮部隊作戰,你還是辛苦一點,跟我一起過去吧。」 開頭的戰役勝利卻造成以後慘重的戰略失敗,歷史上這種例子數不勝數,脫離前線太久讓楊滬生相當不習慣,他畢竟是軍人,不是玩弄政治的政客。前線出現的情況讓楊滬生心煩不已,他總覺得如果自己在一線,那麼這種情況是不會發生的。 「是!也沒什麼辛不辛苦的。無非是多騎了兩天馬。我們明天什麼時候走?」 「就清晨吧,我們坐輪船到南昌去。來,喝酒!」 第二部 第三十三章   「天亮就走?」   「嗯,天一亮馬上就走。前線軍情緊急,我這個當司令員的要是還不到前線去,實在太說不過去了。我給你幫忙吧?」   天黑後,李雪龍與林金宸告辭回去休息了,清萍在陪著楊滬生將客人送走後,回到飯廳收拾滿桌的剩菜。楊滬生見清萍一人收拾,頭腦一時衝動,想要上來給她幫忙。   清萍阻攔住作勢欲幫她收拾桌子的楊滬生。「幫什麼忙呀?一個大男人收拾桌子給人家看到會笑話的!」   楊滬生輕輕推開攔著自己的玉手,大大咧咧道:「誰規定家務事一定要女人干了?我今天還偏要幫忙不可!至於笑話,讓他們笑話去好了,人是為自己活著的,又不是為別人而活,幹嗎那麼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呀,甭理那些傢伙的碎嘴皮子。老公給老婆幫忙乃天經地義的事情。笑話我的那些傢伙,只能說他們不懂得真心愛自己老婆,咱可是要做根據地頭號模範丈夫的。」   雖然楊滬生好心想幫清萍收拾飯廳桌上殘局,可多喝了兩盞的楊滬生,整個人覺得有些頭重腳輕,腦子裡面暈乎乎的。動作一時遲緩,將放在桌邊的碟子與筷子碰翻在地上。陶瓷做的碟子與地面擁抱後發出清脆的響聲,四分五裂了。   見到楊滬生笨手笨腳地想要接住下墜的碟子,人卻沒有站穩,差點摔倒在地上,手連忙按在桌子上,清萍強忍住笑,上前將楊滬生扶了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微嗔道:「你就別幫忙了,真是越幫越忙。去去,你還是先躺著休息吧。這裡我一個人就夠了。」   楊滬生靠在椅子上,無奈地長歎一聲,大發感慨。「唉……酒這個東西還是碰不來的啊,這才喝了多少就反應遲鈍了?不能喝、不能喝,以後再也不能喝酒了。沒想到喝了酒後,連幫老婆幹點家務都這麼費勁……」   「這話大哥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回了,可哪回不是剛才賭咒發誓,轉身給人家一激,不又喝的醺醺大醉?我看你呀,永遠也改不了愛逞能的毛病了。」   清萍將收拾好的碟子端進了廚房,轉身走出來繼續說道:「要幫家務也不是大哥你這麼個幫法。大哥還是這裡最高首長呢!什麼事不都你說了算嗎?可你看看別人,連一個小小的商人家裡都有好幾名傭人,我們家呢?只有倆個怒目金剛整天守在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牢房呢!大哥整天除了軍服還是軍服,連買塊像樣的布料做間衣服都不肯,大哥沒錢,我總還有一些吧?真不明白大哥為何如此節省。」   楊滬生對清萍所說的話很不滿意,搖晃著腦袋反駁道:「我說你咋那麼大小姐脾氣呢?別人是別人,我又沒有七老八十,讓人家伺候幹嗎?人嘛,誰不是赤條條來,到時候又赤條條的走?多幹點事情又不會把人累死了!雖然我也不想過這種苦行僧的日子,可你想過沒有?上樑不正下樑歪!我要是今天想著享受了,明天就會變成洪秀全,而手下那些官員誰還有心真正為民辦點事情?都他娘的享受去,到最後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這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衣服嘛,無非是遮體的,沒光屁股就可以了,用得著穿那麼好?想想有多少百姓連衣服都沒得穿,鄉下一家老少合穿一條褲子的海了去了,我要是穿的光鮮的衣服還有臉走到他們中間瞭解民情嗎?不可能的嘛!再說了,我是軍人,既然是軍人,最適合的衣服就是軍服了。如果軍人連自己的軍裝都不喜歡,他就不配當一名軍人!還是乘早脫下這身軍裝回家當百姓去算了!」   「再說什麼呢?我怎麼聽著楊兄語帶不滿啊?」   楊滬生正衝著清萍發表自己的長篇大論,窗外有人笑著說著話走了過來。   「喲,益謙兄他們過來了……」   楊滬生掙扎著站了起來,略微調整一下平衡,自以為很鎮定地朝外面走去。   「議長、總理。快請進,我去端茶。」 清萍連忙出去幫楊滬生將房門打開。微紅著臉笑道。說著清萍連忙朝裡屋走去。   「呵呵,益謙兄、純甫兄請坐。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休息了,這麼晚還把你們請過來。」楊滬生將洪仁玕、容閎讓到座位,歉然道。   洪仁玕暫時還不是很習慣擺脫干王超然身份,以根據地議長的名義跟楊滬生交談,倒是容閎顯得自在多了。「沒關係。楊兄明天到前線去,臨走之前怎麼著,我們也應該過來請示一下楊兄走後對這裡有什麼安排嘛!」   清萍從裡屋端著茶走了出來,將茶水放在三人面前,緩緩退入裡屋。   「純甫兄這說的什麼話?談不上有什麼安排,該說的話以前不都說了?」楊滬生不知是酒喝多了臉紅,還是因為容閎所說的請示讓他不好意思臉紅,搖著頭笑道。「不過益謙兄,我離開這裡後參議會可就全拜託您了。唉,這參議會開的我頭都痛,那些咬文嚼字的事情不是我所能夠承擔的。這裡的事情不過是倆個一個是軍事,一個是經濟。我知道戰爭是需要消耗大量財富,而發展經濟是需要積累財富,可以說戰爭與經濟是一對矛盾。可是戰爭打不好,外國就要進入根據地,給人民造成巨大災難,兵臨城下的時候搞經濟也就喪失了基本條件。經濟要上不去,前線將士拿什麼與敵人作戰?吃的都沒有還如何抵抗外敵入侵?相反,如果戰爭打好了,後面就有穩定的發展經濟基礎,而經濟上去了,前線也有了足夠的物資保障,所以軍事與經濟是相輔相成的,戰爭與經濟是一個統一體的正反兩面。軍事我比較熟悉,而經濟就要靠益謙兄與純甫兄了。」   洪仁玕與容閎同時點頭,容閎代洪仁玕道:「這個不用楊兄說,我們也是知道的。相信關於工會法、最低工作環境保護法會在這幾天在參議會通過。唉,有些商人就是不識大體,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不顧大局。」   「商人本來就是貪利的嘛!尤其是中國的商人。我們這裡的絕大多數商人都是在贖買土地給農民後,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地主從鄉村轉行過來的。他們現在的身份是商人,可骨子裡面還是鄉里的土財主,一個個吝嗇的很!你讓他適什麼大體,顧什麼大局根本是對牛彈琴!如果不是禁止土地兼併,我看這些人會把從工商賺到的錢財再次投入到購買土地中去的……」   楊滬生對自己這裡的所謂商人相當不以為然。對楊滬生來說這些人表面上成了商人,內心深處還是盼望著能夠當大地主的。不過這也難怪,兩千年重農抑商讓商人在中國的社會地位連個娼妓都不如,又怎麼可能讓他們很快將腦筋轉過彎來?   他們現在也是沒有辦法。中國的農民目光短淺,只要能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土地,讓自己能夠過上安穩日子,他們就別無所求了。誰給他們土地,他們就聽誰的,至於給他們土地的是朝廷還是造反的,或者是什麼宗教(管他是白蓮教還是拜上帝會,不過拜上帝會在到了天京後將田地歸為天王所有是農民所不感興趣的)這些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換句話說如果是外國侵略者打著給他們分田地的幌子進入中國,這些農民是不會想到什麼華夷之分、民族大義的,他們將很樂意幫助到自己家鄉的侵略者。而楊滬生的解放軍現在幹的買賣就是給那些貧困農民分田地。這些地主雖然不滿,可畢竟貧困的農民站了大多數,如果強制抵抗分田的話,搞不好無法無天的那些貧民會讓他們連一磚半瓦也剩不下來。——這個在根據地中是有很多例子的,尤其是在一些沒有實施和平購買的新區,及土地兼併極為嚴重政府無力採納和平購買的地區,有些認地不認命的到後來連自己的腦袋都沒保住。因為民憤極大,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再加上進行土改的工作隊睜隻眼閉只眼),那些地主死了也是白死,連個兇手是誰都查不出來。   不管怎麼說,這地算是收購了,多多少少也有一點銀子進來。鄉下的農民將土地看成了命根子,想要再從他們手中奪回來是不大可能了,除非自己用大量的金錢購買,可根據地又嚴禁兼併土地(土地不流通的害處楊滬生是知道的,這在以後物資豐富的時候會窒息農民生產積極性,可物資極大豐富畢竟是以後的事情了,至少現在這樣做可以將農民拴在自己戰車上),那些沒了退路的地主只能委屈地從事工商業。   工商業的好處是來錢快,但想用這個好處讓他們這一輩將兩千年禁錮的思路扭轉過來實在不大現實。這大批的商人在看到金錢後,一方面將大量的銀子投入再生產(這個是根據地所鼓勵的),另外一方面以他們的天性,大肆剝削工人、店員,將他們收入壓到最低點,讓眾多的工人幹了一年連一分血汗錢都撈不回來反而歉了老闆一屁股債。到最後忍無可忍的工人自發地進行了罷工,搞的楊滬生狼狽不堪,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懷疑自己所作所為是否正確。   想要中國強大富裕,工商立國是必須的。農業社會的中國想要在將來世界強國之林有自己一席之位根本是癡心妄想。說的過分一點,人家就是說你是大國,那也是看在你人口眾多的份上。如果現在不抓住機會讓中國轉型,那麼以後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更加高昂了!既然這些前地主老財靠自己的力量無法開竅,楊滬生只能想盡一切辦法推著他們朝前跑。   至於最低收入法、工會法、最低工作環境法,這個是一定要實施的。不實施再來一次罷工,工人就沒有上次那麼溫順了。更加嚴重的是惡劣的工作環境將讓工商業在流民心目中失去吸引力。強制讓農民脫離土地走進工廠是不現實的——這容易激起農民反抗根據地,要是在根據地裡面爆發一次農民起義,對以使中國強盛、人民安居樂業的楊滬生來說實在是太諷刺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提高收入,讓工人的收入與農民拉開距離,吸引農民自覺地從田里走出來,到了這個時候,禁止土地兼併的法律也就失去了它所存在的基礎。   「……我們現在政府所要做的,一方面改善工人生活條件,另外一方面需要千方百計給那些老闆創造賺錢的環境,為此我看在政府限制的那些行業可以適當放開。包括造船廠、武器彈藥製造廠、煙廠、火柴廠……都可以放開,但與軍事有關的質量必須受到政府監控,真要黑良心的老闆只想到自己發財,讓子彈打不出、炮彈打不響、輪船給浪一沖就沉,這仗就沒法打了!而煙廠、火柴廠的老闆要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有意通過壓低價格惡意傾銷,甚至是假冒別的大工廠的牌子將生產出來的產品銷售出去,對我們經濟的危害也是相當致命的。這些純甫兄一定要注意。解決辦法是,軍事工廠要進行政府統一採購,對通過了的企業長駐質量監督代表,同時不定期地進行質量抽查,而那些駐廠代表要經常輪換,不得在一家企業待的時間過長,不然這些人很有可能會被人家給收買了,人性本惡,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而煙廠、火柴廠生產出來的產品必須先賣給政府,由政府統一外銷。這些人黑著呢!還是防一手好些,以後看條件是否成熟再考慮是不是把外銷的權力下發給各個工廠好了。還有,必須要嚴厲打擊商人偷稅漏稅行為!不管他企業有多大,也不管他擔沒擔當議員,只要有真憑實據證明他偷逃稅款,見一個就要抓一個!對幾個典型甚至可以處以極刑!殺雞嚇猴沒什麼用場,殺猴嚇雞卻可以剎住這種歪風。」   聽了楊滬生的話,洪仁玕與容閎倆人動容對望一眼。楊滬生平常對經濟上具體的事情並不怎麼管,十天半月也難得讓他嘴裡吐出一星半點,可今天喝多了的楊滬生一陣誇誇其談讓倆人不得不佩服這位自認只會打仗的軍人,在經濟上也很有自己的一套。   從洪仁玕角度看來,煙廠實在是萬惡之源,不過根據地的煙廠生產出來的畢竟不是鴉片,同時解放軍進行的戰爭所需要的大筆資金,很大一部分是從煙廠徵收的稅上面得到的,讓根據地放棄煙廠,既不現實,也不合算。而且絕大部分捲煙是出口到國外去,對中國來說危害實在是微乎其微了。——除了軍隊,軍隊中眾多的中高級將領變成了隱君子。這個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了,楊滬生自己煙癮就很大,想要讓手下不抽煙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幸好楊滬生抽的不是鴉片,不然洪仁玕將感到相當為難。   「照楊兄所言,那些商人只會對我們感激不盡,是不會有太多怨言的。同樣的,實施這樣的計劃,相信眾多農民會被工廠所吸引,用不著強迫,他們自己就會主動的到工廠去。沒想到楊兄竟然考慮如此周到,真乃天縱之材也!在下實在是不明白,楊兄不是平常不大注意這些的嗎?為何對經濟如此精通?」聽了楊滬生剛才所說的,洪仁玕感覺自己以前寫的資政新篇可以扔到垃圾堆裡面了,自己什麼時候將工商想的如此透徹過?   「我哪是什麼天縱之材?這些不過是常理罷了。」臉皮很厚的楊滬生聽了洪仁玕的誇獎,酒後微紅的臉面快要變成紅布了。   暴發戶的所作所為楊滬生以前聽過,也見過。人前一個個人模狗樣,暗地裡卻勾結官員,牟取非法暴利,還美其名曰見了綠燈直著走,見了黃燈快步走,見了紅燈繞著走,實際上一個個都是罪犯罷了,可當地政府官員為了自己的政績,一味袒護這些人,簡直是養虎為患,富了他一個,損失的是整個國家、廣大百姓的利益!當然,換了現在自己這邊的這些人去做,只會做的更加過分、更加露骨也更加讓人容易一眼看出罷了。要是自己不將這種歪風扼殺在搖籃裡面,所謂的中華再起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貪婪的國家不過是加速自己距離滅亡的路程,而毫無誠信可言的政府又怎麼可能帶領人民走向真正的富強?   「益謙兄,您的才華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很需要益謙兄的幫助。如果益謙兄的資政新篇可以有個穩定的環境實施,一定可以讓中國走向強盛,趕上甚至超過西方列強。不過您到贛州時間還不長,參議會與政府有關機構裡面很多人並不是很熟悉。這方面純甫兄可以給益謙兄幫一定的忙,只是我希望益謙兄還是以大局為重。人無完人,我們參議會、政府機關裡面也是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對有些人的惡意挑釁益謙兄還是不要太放在心上。我還希望益謙兄能當他六十年議長呢!要是氣壞了身子,這以後的工作可就沒法開展了。」   說到後面楊滬生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洪仁玕失聲笑道:「六十年?我今年已經四十有二了,再過六十年豈不是過百了?孔子有云:老而不死,是為賊。不過楊兄所言我還是記下了,多謝楊兄提醒。」   對楊滬生為何在臨走之前還要特意交代自己,洪仁玕心裡如同明鏡一般。在他到達贛州後,楊滬生辭去了參議會議長的職務,議長一職楊滬生提議由洪仁玕擔任,副議長容閎原本提議自己在參議會的職位讓出來的,只是見楊滬生態度很堅決,贊同了他的提議。參議會中社會黨佔了一半席位,加上容閎的基督黨,兩黨在參議會中就佔了絕對多數席位了。既然黨魁表了態,下面的黨員也唯黨魁馬首是瞻。洪仁玕以絕對優勢的票數當選了參議會議長。   雖然高票當選,可這是楊滬生主動退下來的,並不是說洪仁玕顯露了什麼才能,表現出自己有超過楊滬生的地方。現在的根據地是楊滬生率領的解放軍一手打下來,下面的那些軍人、官員、百姓甚至很多讀書人對楊滬生相當崇拜。這個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不是楊滬生自己想不搞個人崇拜就真的不存在的。既然楊滬生推薦洪仁玕擔任議長,並且自己先投下支持洪仁玕的一票,下面的那些人也一個個跟進了。可投票歸投票,事實上對洪仁玕心裡卻不服氣,說二話的不是很少,而是很多。洪仁玕想將自己的資政新篇在根據地實施,很多時候參議會中就通不過,非得等楊滬生開口說話了才可以。為此高傲的洪仁玕牢騷發了不少,有時候甚至委屈地「威脅」楊滬生說自己不幹了。洪仁玕明白楊滬生在走之前,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可短期內只能讓他盡量忍受一下委屈了。還有就是希望自己能夠與那些人搞好關係,使得他在前線不至於為了後方事情分心。   見洪仁玕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楊滬生鬆了口氣,轉頭對容閎道:「如此說來最好了。純甫兄,我走後你要多扶持一下益謙兄,你們不是朋友嗎?既然大家都是希望中國能夠強大,百姓生活更好點,我想在這個共同的前提下,還是精誠協作比較好,您說呢?」   容閎與洪仁玕對視了一眼,會心地笑了起來。「這個請楊兄放心好了,楊兄在前線不必為了後方事物操勞,我會協助益謙兄將參議會管好的。至於前方有什麼需求楊兄儘管說,我們一定會盡量滿足戰場需要的。」   「那好,如此就多謝兩位兄長了。前方的事情等我到了後再說,現在言之過早。時間不早了,我看就這樣吧。」楊滬生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洪仁玕與容閎同時站了起來。「我們先告退了,楊兄請早點休息,明日天亮我們再見。」   「那好,我送兩位回去吧。」   「不必、不必……怎麼敢勞您大駕呢?楊兄請留步。」   雖然洪仁玕與容閎一再婉言謝絕,楊滬生還是站起來送他們兩位走到外面。   送走了倆位客人,楊滬生聽到隔壁房子裡有人正輕輕地低吟著兒歌。轉頭望去,屋子裡燈已經關了,漆黑的什麼也看不到。二月的贛州夜晚還是很冷的,給冷風一吹,楊滬生醉意全消。夜已經很深了,外面的演出活動早就曲終人盡,白天喧嘩的城市一時變的沉寂下來。街道上打更的人還在一遍又一遍敲著梆子。城西章水外面的工業區傳來沉悶的機器轟鳴聲,只是在這樣的夜晚,機器聲彷彿遠在萬里之外,與城內毫不相干。楊滬生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仰天望上去,無數顆璀璨的星星如同一顆顆鑽石鑲嵌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閃一閃地朝自己眨眼。   楊滬生長吁口氣轉身緩緩朝自己房間走去。   「首長請留步……」   楊滬生剛走到門口,身後有人衝他輕聲叫道。一轉身,見一個黑影幽靈般從月門外面走了過來。   「哦……倪局長,這麼晚怎麼還沒休息?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楊滬生見走過來的是倪峰,停了下來,不解地問道。對倪峰楊滬生不敢不重視,倪峰在根據地裡面職位特殊,要麼他不出現,要出現的話一定有什麼重大發現了。   倪峰嚴肅的臉上難得擠出一絲笑意,只是他的笑容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並且在漆黑的夜晚,這種笑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鬼笑。   笑容在倪峰臉上一閃就過去了,倪峰轉頭仔細地看了看周圍,見沒什麼人在,稍微朝楊滬生身邊微傾了一下身子,低聲道:「首長,我有重大情報稟報。根據出訪人員舉報,還有我們秘密核查經費開支。李參謀長有私吞挪用公款的嫌疑!」   「什麼?!你再說一遍!」楊滬生感到自己頭上彷彿炸響了一個驚雷,震的他差點背過氣去。   自從擔任參謀長後,楊滬生還沒發現李雪龍犯過什麼錯誤,應該說李雪龍是解放軍中循規蹈矩、規規矩矩做人的典範代表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貪污挪用公款?楊滬生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耳朵聽錯了,犯罪的是其他人。可倪峰與李雪龍之間並沒有什麼厲害衝突,按道理來說倪峰也不可能真的跟條瘋狗似得見誰咬誰。說別人挪用公款還顯得比較可信些,李雪龍可能嗎?   「根據我們調查,有一千兩白銀去向不明,經過深入調查取證後,發現參謀長在英吉利暗中將這些銀子送給了留英的一名學員。這筆款項用途不明,同時沒有在開支中明確註明。首長您是知道的,我們本來財力就不是很寬裕,參謀長帶去的銀子可是政府當時從各地方千方百計湊起來的,每一兩銀子都應該用到需要的地方去。按照離開時的約定,在英吉利的每名學員給予十兩白銀獎勵,可參謀長私下給了一千兩這就顯得有些太多了,不知首長如何考慮?」   「有這種事?」楊滬生狐疑地問道,他倒沒聽過李雪龍與留英的那位學員關係特別密切些。一千兩銀子說大不大,根據地現在一個月財政收入就可以達到數百萬兩銀子,與財政收入相比,一千兩銀子實在算不得什麼。可要說小,卻也不是小數字,這些錢相當於三百多名工人一個月的工資,要是買斯潘塞連珠槍的話一千兩銀子可以買好幾百支,用來配備一個營是綽綽有餘了。   倪峰點點頭,小聲肯定地說道:「千真萬確,屬下願用腦袋擔保!」   「辛苦你了。這事我來處理,你就不用追究了。」李雪龍不同於何長慶,雖說何長慶是他的岳父,可楊滬生與他不過幾面之緣,還能用自己不在溫州搪塞過去。李雪龍在出訪歐洲前一直跟在楊滬生身邊,他真要貪污挪用公款,楊滬生可難咎其責,至少用人不慎是肯定的。   「對了,倪局長,明天我走後根據地除了軍事,其他大小事宜就由洪仁玕與容閎負責了,你可是要和他們搞好關係呀。我知道你在這裡口碑不是很好,因為工作關係難免得罪了某些人,這些我是瞭解的,並且你也知道我對你的工作從來都是大力支持。洪仁玕這人耳根子比較軟,一般人多誇誇他,他就容易飄飄然。容閎你是接觸多了,喝過洋墨水的難免對有些事情看不慣,雖然我們代表了新興力量,可根據地內情況也很複雜,我們的政策不是所有人都贊同的,暗中反對甚至陽奉陰違的也大有人在。我是相信你的,你可是要多幫幫他們,不要讓我在前線還要為這裡的事情分心啊!」   楊滬生想到自己走後這裡的事宜,還是覺得不放心。洪仁玕畢竟是新加入的,他的威望還遠遠無法壓服那些只認楊滬生,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裡的新官僚,而且要是這些人整天在洪仁玕耳朵邊恭維幾句,原本就認為自己才高八斗的洪仁玕很有可能忘乎所以,對那些居心叵測的傢伙大有好感的。而容閎雖然時間比較長,可他又是留學生,楊滬生或者史秉譽在容閎身邊的時候其他人買他們倆的面子,這要是走了,那些人是否還買帳可就難說了。   實際上楊滬生首先就對這位廉政局倪局長就不大放心,倒不是擔心倪峰會勾結外敵,而是擔心倪峰在楊滬生與史秉譽都不在的情況下把洪仁玕與容閎不放在眼裡濫用自己權力,到時候搞的天怒人怨這局面可就難以收拾了。   漆黑的夜晚楊滬生還是可以看到倪峰臉色難得的紅了一下。   「請首長放心,屬下一定幫議長、總理好好的管理這裡,決不會讓那些心懷不軌的趁首長不在擾亂秩序。只是據屬下觀察,突擊隊從天京營救出來的林紹璋對首長沒有將天王從天京救出來一直不滿,雖然他自己沒有說,可他的眼神還是把心事透露出來了。還有天王倆個公子如何處理?是否……」倪峰右手緩緩舉起,做了個虛劈的架勢。   倪峰並沒有參加過太平軍,而且他以前受過的教育讓他對信奉上帝的太平軍也沒有什麼好感。楊滬生率領的部隊將他從文字獄中營救出來後,倪峰看到楊滬生的部隊並不是自己所以為的太平軍,再加上人家有救命之恩這才參加了楊滬生的政府,並且受到重用,這讓他對楊滬生還是相當感激的。別人的話他可以不聽,楊滬生說的,倪峰不得不聽。當盧秋生將天王的倆個公子從天京救了出來倪峰感覺怪怪的,總覺得這倆個不到十歲的小兒乃是首長登基天下的障礙。既然首長要到前線去,那麼自己在後面製造一起小小的意外,讓天王的倆個殿下回到上帝身邊就不會引起別人亂猜測這是首長所作所為了。   楊滬生驚訝地看著倪峰,見了楊滬生臉色,倪峰知道自己說的算是泡湯了。果然,楊滬生緩緩搖頭道:「不行,我們決不能做這種小人!洪秀全不過迷信他自己所創立的拜上帝會,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就算天王有什麼不是,可他的倆個兒子又犯了什麼法?難道我們這裡還搞株連嗎?倪局長,不是我心軟,十歲的小兒懂得什麼事情?你這要是一殺,我不就成了大花臉了?我看還是讓他們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出國留學吧,說不定以後還是個有用之材呢!至於林紹璋我自有打算,你可不要拖我後腿啊!」   倪峰看著堅定地不允許自己處決洪秀全的倆個兒子,心裡萬分著急。他想不明白自己的這位首長為何如此仁慈?要當皇上豈能如此仁慈?史書上那些想當皇帝的可是無所不用之極的,為了龍椅不要說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就是親爹親兒還不是該殺就殺?在爭霸的道路上仁慈可不是什麼好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愚蠢,楚霸王項羽就是前車之鑒。皇帝誰都想坐,可位子只有一個,真要留下天王兒子,搞不好就養虎成患了!   「對了,清廷過來的沈淮和張之洞還不肯加入我們嗎?」   「沒有,哪個老頭整天一大早就朝北跪拜,還不停尋死尋活。至於小的,除了破口大罵就是寫一些嘲諷我們的東西,真是不知死活!」倪峰感慨地說道。   倪峰不知道首長為何對清廷過來的倆個勸降的如此看中,每天都好吃好喝招待他們。可要說首長有投奔清廷之心卻也不像,這倆個人來了首長就把他們給軟禁起來,在贛州周圍參觀是不斷的,可想回去卻走不了了。至於接見,到現在首長都沒有見過他們,倪峰真不知道楊滬生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不肯留下來啊……」楊滬生有些失望地低語道,不過很快楊滬生就從沮喪中恢復過來。「既然如此你們就放了他們,讓他們回去覆命好了。對了,有情報顯示英國人想在天京扶植一個傀儡政府,讓李鴻章出面擔任這個傀儡政府的頭子。你想個什麼法子把這見事透露給沈淮知道,不過決不能讓他們看出是我們讓他們知道的。還有,要讓沈淮相信我們現在正在與李鴻章暗中聯繫,說是只要李鴻章願意帶頭,我們會幫助他推翻滿清政權,至於江山,我們將以長江為界,江北歸李鴻章,江南歸我們。李鴻章現在正打算瞅機會在英法聯軍配合下北上北京。」   「這個……屬下盡量試試吧,不過不敢保證一定會成功。」倪峰遲疑地說道。   楊滬生拍拍倪峰肩膀笑道:「呵呵,我相信倪局長一定可以讓清廷上當的,這方面我們這邊還真沒有人可以比倪局長辦的更好了。既然清廷打算讓沈淮他們過來在我們跟太平軍中製造不和,我們為何不投桃報李?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他們自己狗咬狗好了。你手下不是有人在淮軍中有關係嗎?等沈淮他們回去後,你讓他們散佈謠言,就說朝廷對李鴻章大有疑心,正打算將李鴻章招到北京杯酒釋兵權呢!當然,我們在淮軍中的內線到時候也會有所行動的,我就不相信李鴻章真的打算給清廷殉葬!」   「……這個成嗎?李鴻章不是裝病躲起來不見人了?他的淮軍現在還待在天京一帶沒有動靜啊!」倪峰發覺首長又有一點霸王的架勢了,首長這設想簡直是心狠手辣,如果成功了,不光清廷與李鴻章之間矛盾重重,就是清廷與外國鬼子之間也是無法再很好的配合了。只是這個成功的機會實在是不怎麼大。   楊滬生詭秘地笑笑。「你不會說李鴻章裝病是為了暗中搞陰謀詭計嗎?至於淮軍待在天京更好解釋了,他們已經跟我們有了默契嘛!正打算北上呢,怎麼可能將實力消耗在盟友之間的內訌上?而且這方面李鴻章連英法聯軍也給隱瞞了。只要他當上皇帝,我們馬上會幫助他將英法聯軍驅除出去。以後天下就是我們跟李鴻章的啦!」   「……老天!看來廉政局應該首長親自兼任才是,這簡直是不給李鴻章活路可走了。」倪峰喃喃著,就差說楊滬生太陰險狡詐了,連這種不可能的事情都讓他說的彷彿是真的。   倪峰自己是搞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可是跟楊滬生說的比起來,自己的那些事實在是太小兒科了!有如此豐富的陰著,天王倆個兒子就是留著也闖不出什麼大禍來,玩陰的他們可不是首長的對手,如同孫悟空總是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倪峰突然倏然心驚,自己怎麼能將首長想的如此齷齪不堪?這簡直是大不敬啊!被自己想法嚇了一跳的倪峰手腳冰冷,臉色突然變的雪白。   「怎麼,很冷嗎?倪局長是不是衣服太單薄了?」楊滬生見倪峰渾身微微發抖,以為夜深天太涼,關切地問道。   「還好……還好……」倪峰含糊地不停重複著,倪峰已經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作為挖有異心的廉政局局長居然認為自己的首長用心惡毒,這要是讓人家知道了,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倪峰連忙阻止自己繼續想著這「可怕」的問題。「關於在清廷與李鴻章之間挑撥離間他們,我會盡量去做,爭取讓首長滿意。如果沒什麼事情,屬下想先行告退了。」   楊滬生想了下搖頭道:「沒什麼事了,關於李鴻章這事你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敵人越亂越好,只有他們內部無法默契配合,我們才能用最小代價取得最大勝果!倪局長走好,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應該怎麼做。」   「是,是……屬下告退……」倪峰一邊打躬作揖,一邊倒著朝後退去。心慌意亂的倪峰在台階上一個沒注意,腳沒踩實,身子朝後一揚,幸好調整的快,急步倒退兩步才將身子穩定下來,蒼白的臉上現在紅霞密佈。   「小心走好。」看著倪峰狼狽的樣子,楊滬生微笑著搖搖頭,自己不過給他部署了一個比較麻煩的任務,也用不著走路都神魂顛倒吧?見倪峰倒退出月門,楊滬生在門外面站了一會兒,用力吸了兩口涼爽的空氣,走回屋裡。   屋裡桌上的茶水已經收走了,從側門望去,清萍正坐在裡面床邊給楊滬生收拾著行李。   楊滬生輕輕走到裡屋,將手放在清萍肩膀處柔聲道:「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清萍站了起來,將包裹從床上提開,把被子給鋪好。「大哥沒回來我怎麼好意思先睡?沒事兒,你先睡吧,我再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帶的。」   「無非是兩套軍裝,還要收拾什麼?……老天!我這是去打仗,又不是相親,你給我準備這麼好的衣服幹啥?」楊滬生見包裹很厚,好奇地打開來發現裡面居然放了可以讓他穿半年的衣服!還主要都是些綢袍馬褂之類的。   清萍俏臉微紅,輕嗔道:「總不成都在前線吧?誰知你這一走要多少時間才能回來?衣服多帶幾件比較好。你這人衣服都不會洗,要是不多準備幾件難道穿髒衣服嗎?大哥面子都沒了。」   楊滬生不以為然地說道:「面子算什麼東西?又不能當飯吃。至於衣服髒了,反正警衛員在的,讓他幫我洗好了。呵呵,雖說人人平等,可還有個分工不同嘛!你不用瞎操心。天已經不早了,還是早點休息吧。你這人比較貪睡,真要日上三竿還起不來豈不是讓人家笑話?」   說著楊滬生朝床上一滾,順勢將清萍拖了下來。清萍一聲驚叫,爬起來當胸重重捶了楊滬生兩拳。嗔怪道:「幹什麼呀!」   楊滬生看著羞不可抑的清萍,笑著道:「怪了,拉自己的老婆一起睡覺又怎麼了?還犯了那家王法不成?我說你也不用收拾了,我現在累的很就想睡了,你在旁邊折騰我還睡的著嗎?」   「真是的,咋這麼多臭毛病?」看著死皮賴臉的楊滬生,清萍只有搖頭苦笑的份了。走到門口將燈關了後,房間裡陷入一片漆黑中,漸漸的外面的星光灑進室內讓人勉強可以分辨出物品的大致模樣。等回到床邊,卻發覺楊滬生很沒有睡相一個人斜躺著將整個床都給佔了,倒趴著已經打起了呼嚕。清萍坐了下來,輕輕拂著楊滬生頭髮,看著自己男人彷彿嬰兒般睡的香甜。   晚上喝了酒後,人本來就很犯困,可各種各樣的事情卻接踵而來,把楊滬生糾纏到很晚,到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終於擺脫了所有事情,疲憊不堪的楊滬生說了兩句笑話後,再也支撐不住了。清萍一轉身的工夫,他就進入了夢鄉。   與清萍和好後,楊滬生過了幾個月神仙日子。可愛情來的快,消失的也快。才三個月時間,楊滬生就體會到什麼叫「摸著老婆手,好像左手摸右手」了。所謂愛情就是對對方懷有一種神秘感,但倆人生活在一起,日子久了,以前的神秘感慢慢消退,這時候那種強烈的好奇心也自然而然的無影無蹤了。楊滬生體會到古代的中國人為什麼男人總喜歡找三妻四妾——就一個老婆,神秘感總有消失的一天,老婆多了,隨時都可以保持新鮮感。所謂天長地久的愛情只能存在與童話世界,在真實的世界裡面是不可能存在的。   只是瞭解歸瞭解,受過教育的楊滬生卻並不欣賞這種保持愛情長久性的做法。他認為這是將男人的幸福建立在女人的痛苦上面,對女人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當愛情消退,剩下的就是一種責任感。一種既然我是你的丈夫,那麼我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堅定意念。當然,除了責任感,清萍的清秀、體貼還是很讓楊滬生滿意的。   天快破曉的時候,城外公雞打鳴了,高昂的聲音迴盪在城鄉上空。贛州城內解放軍總部裡傳出尖利的哨子聲,哨聲過後,從各個宿舍窗口處透出燈光,裡面人緊張有序地迅速起床,從房間內衝了出來。偌大的軍營內到處迴響著值勤官訓話聲,接著一隊隊的軍人在有力的號子下,繞著軍營跑了起來,大地在指戰員整齊有力的腳步下有節奏地發出悶聲,新的一天開始了。   淡淡的薄霧籠罩著整個贛州城,潮濕的水氣凝結成微小的水滴散佈在古樹青草上,貼在人臉上,沁人的冰涼滲入到心肺中。   空中的薄霧漸漸變淡了,東邊群山山頂上,浮雲披上了血紅的光彩。沿江船上油燈一盞盞熄滅了,輪船汽笛聲在潮霧裡顯得有些沉悶。城外碼頭上人聲鼎沸,大大小小的官員,贛州城裡的百姓一大早就趕到這裡歡送楊滬生帶領總部部分人員離開贛州奔赴前線。   巨大的歡呼聲突然從歡迎的人群中爆發出來,熱烈的掌聲將汽船的汽笛聲壓了下去,楊滬生帶著李雪龍、林金宸、邱海波等總部人員從城門處走了出來朝碼頭過來。   站在人群前面的洪仁玕與容閎滿面春風朝楊滬生迎了上去。「楊司令,祝司令到前線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我們在這裡日夜期待著前方捷報頻傳。」   「放心,百戰百勝任何人也做不到,不過在人民幫助下擊敗侵略者還是可以辦到的。我在前面也期待著後方能夠生產出大量的武器彈藥,我們財力至少不要因為戰爭下降,只要能做到這點我可就是很滿足了,哈哈……」楊滬生拉著容閎的手放聲大笑起來。   「這個請司令放心,我們一定會想方設法保證前面需要的。」   碼頭上將要和楊滬生一起北上的總部人員與送別的好友互相告別,雖然大家都想露出笑容,顯得這次出發很輕鬆,可大家的笑容還是太勉強,很多人臉上笑意讓人一看就是硬擠出來的。畢竟是上戰場而不是從戰場上凱旋,到了戰場後,不管你是小兵還是統帥,對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無非是第一線傷亡概率比待在後方的要大上一些而已。   楊滬生帶著手下從人群中朝江邊走去,沿途群眾見楊滬生過來,自覺的讓出一條道路,可他們還是簇擁在兩邊,幾乎貼上了楊滬生他們。雖然有警衛員在身側保護楊滬生他們走的還是很慢。   終於,一行人上了停靠在江邊的汽船,楊滬生帶著幾員將領走上甲板朝送別的揮舞著手臂。隨著汽笛長鳴,汽船緩緩駛離碼頭。楊滬生朝城牆上望去,初升的紅日下,他彷彿看見清萍穿著一襲雪白的長裙正默默站在上面目送著自己離開贛州奔赴戰場。   熱烈的歡呼聲還在天空中迴盪著,岸上的人們一邊追隨著順流北去的汽船拚命跑著,一邊朝汽船上的軍人高聲喊叫著,奮力地跳著揮舞著手臂。   太陽從蒼莽的群山中跳了出來,火紅的如同一團火球,將江水染的血紅血紅。紅色的江面上偶爾有一尾魚兒從水裡躍出,水面上白光一閃,激起幾滴水珠,一圈圈的波紋蕩漾開來。兩邊群山中的白霧在陽光下退縮了,青翠的蒼松從白茫茫的霧氣中顯露出來,成群的小鳥在樹林上方發出唧唧喳喳的鳴叫聲盤旋著,偶爾從山林中飛到江中,在汽船船尾跟隨一段路,接著忽悠一下不知投到什麼地方去了。   船越開越快,身後的贛州城牆越來越模糊,融入到周圍的群山中。白色的浪花從船頭激盪開,船尾的水面形成一道扇面,朝岸邊激盪過去,江中超越過的帆船上水手見到汽船上運載著大批站立在甲板上,如同一座座雕塑的軍人,紛紛朝汽船高聲喊叫著,黑黝黝的臉上充滿了喜悅的笑容。   「老天!這聲勢還真的不小呢!看來敵人不用怎麼刺探情報就知道我們指揮部北移了。」   冰冷的江風迎面吹來,楊滬生軍帽後的頭髮隨著江風隨意地拂動著。   站在楊滬生身邊的林金宸一邊微笑著朝帆船上的水手揮手,一邊笑道:「這倒是,不過本來我們就沒打算將指揮部北移的計劃對敵人封鎖嘛!讓他們知道,只會更加堅定趁贛州空虛,讓主力部隊脫離海軍朝贛州直插了。如果真要秘密轉移,我們大可在夜裡走人。首長您說呢?」   「呵……沒錯,他們要是想知道就讓他們知道好了。」楊滬生想伸個懶腰,可突然想到身後都是自己的戰士,這懶腰伸出來,自己在戰士心目中的形象可是要大受影響,懶腰只伸了一半,他連忙停止繼續下去,將伸出的手扶在甲板的扶手上,掩飾自己剛才的舉動。「對了,參謀長呢?怎麼上船後就沒見到他了。」   林金宸解釋道:「哦,參謀長昨天晚上一晚沒休息,說是要盡快掌握當前局勢,他現在應該還在船艙中看地圖。」   楊滬生這才想起清晨大家見面的時候,自己發現李雪龍眼袋有些陷落下去,沉吟半刻道:「嗯……讓他到我休息的地方來一趟吧,我有些事情需要找他談談,記著不要讓別人注意到。」   林金宸見楊滬生轉身朝船艙中走去,在他身後敬過禮後有力地回答道:「是!我馬上去叫他。」   楊滬生的船艙裡面,空間並不是很大,裡面的設施也相當簡單。一張行軍床擺在舷壁邊,在床邊擺放了一張不大的桌子,兩把椅子擺下後,船艙中就沒什麼空間了。   剛回到自己船艙沒多少時間,外面有人走了過來。接著艙門外響起李雪龍有力的報告聲。   「門沒關,進來吧。……請把艙門關上。」   李雪龍輕輕將艙門關上,走到楊滬生面前,行過軍禮後問道:「首長找我有什麼事情?」   「坐,請坐吧。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著拘束。參謀長你是知道的,對那些繁文縟禮我是從來都沒有什麼好感的,所以你也用不著左一個敬禮右一個請示。」楊滬生笑著將李雪龍按在座位上,問道:「你這次到英吉利去,不知對英吉利有什麼看法?說說看,也許對我們以後的行動很有幫助。」   「英吉利啊……」李雪龍想了下,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組織起來小心地回答道:「給我的感覺那邊人口絕對沒有我們這裡這麼多,可它卻遍地都是工廠,煤礦、鐵廠、機器製造廠、造船廠、棉紗廠……光工人就數百萬,這可是比我們這裡多太多了。港口桅桿林立,境內到處都是鐵路,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極為方便。就我的感覺,英吉利國內並不希望自己的國家捲入到任何一場戰爭中去,它認為戰爭會妨礙貿易,和損失它的工業生產。一八六零年與法國簽訂的科布登條約就是證明,通過締結通商條約,英吉利可以與法國進行自由貿易。而自由貿易能消除戰爭的一些主要根源,並且因為共同的利益將各國團結起來。他們認為英國的擴張和繁榮,是世界向前發展的途徑。」   「哦?英吉利會愛好和平?這倒是頭一回聽說!如果真的像你所說,那鴉片戰爭如何解釋?總不成我們現在面前的都是假鬼子吧?他們怎麼不跟我們講和平了?英國的擴張和繁榮是建立在其他民族經濟崩潰,人民窮困潦倒下的,還向前發展,富了他一家窮了其他人!不可信……不可信啊!」   楊滬生對李雪龍說的感到很不可理解,英國要真像李雪龍所說的那樣,它還不成了菩薩了?那圓明園是被誰燒掉的?毒品鴉片難道是中國哭著喊著乞求英國人運進來的?   「首長高見,不過英吉利國內在表決跟我們戰爭中,是真的有人堅決反對,就我所知的就有兩位……」李雪龍在贊同了楊滬生給「英國鬼子」下的結論後,語氣一轉,將自己知道的當時情況說了出來。   在一八六三年英國議會表決的時候,英國納斯勳爵與西摩·菲茨傑拉德、黎戴爾、百利,一起在英國下議院中發表了一篇演說,認為英國已經偏離了自己中立態度,在清朝政府對外海關部門的請求下,宣佈對太平軍的戰爭是為了保障骯髒的鴉片交易。而英國與法國的這種變化和干涉將會給俄國以很好的借口違反當初的共同協議,介入到中國內部管理事務。同時這種介入還將影響大英帝國在中國人心目的形象並且錯誤的引導英國商業的走向。   但英國首相帕默斯頓勳爵和萊亞德卻認為英法兩國軍事介入中國事務是完全正當的。他們認為重要的是:是否英法的介入產生了良好的結果?是否會對中國有益?他們強調他們正在教會清朝政府管理國家的藝術,如何控制資金並增加收入。而清朝政府很樂於接受他們的傳授。他們所做的正如他們在議會中承諾的一樣:把中國當作一個有禮貌的國家來對待。他們近期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恢復中國正常的貿易秩序,二是保證簽訂的條約能夠被遵守(這裡帕默斯頓勳爵沒好意思說條約主要遵守的是什麼,合法進行鴉片交易說出來是會讓人家笑話的)。而太平軍根本不能形成一個統一有效的政府,更無法保證經濟秩序能夠恢復。而中國的皇帝向他們請求:「幫助我們評定叛亂,幫助我們管理經濟吧,然後我們將能夠滿足你們的需求。」   可就是這樣並不能讓議會通過對華軍事援助,帕默斯頓勳爵和萊亞德在幕後解釋中將英國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讓擁有優質煤礦的台灣成為英屬自由港,偌大的台灣將讓英國在遠東有良好的港口,優質的煤礦,這些都是英國作為海洋強國在遠東所希望的,而在中國的英軍將軍(士迪佛立)也保證了清朝政府會滿足大英帝國的要求。何況揚子江流域是英國與清朝簽訂條約所規定的勢力範圍,在太平軍控制下,英國將無法從揚子江取得任何好處(無法販賣鴉片)。   經過帕默斯頓與萊亞德努力,宣戰決議在英國兩院算是勉強通過了。可就是這樣,英國的反戰情緒還是很嚴重的,大多數人認為英國的利益在歐洲,中國距離英國如此遙遠,將大量的士兵與軍艦投入到那裡去又有什麼好處?人們給堅定要求干涉中國事物的士迪佛立取了眾多外號。「遠東劊子手」、「謊言者」、「愛慕虛榮的妄想症患者」……很多不友好的外號要是讓士迪佛立聽到了,相信他一定會發瘋的。   一方面通過了干涉中國決議,另一方面國內強大的反戰勢力,讓英國就是決定了干涉中國事物,他的行動也顯得畏手畏尾,國內大批的軍艦是調到東方去了,可後續的援軍卻因為國內壓力遲遲無法出發。   從李雪龍所說的話中,楊滬生還聽出弦外之音——根據地雖然與除了鴉片販子以外的各國商人保持有良好的關係,但與各國政府及傳媒之間卻缺少必要的溝通。讓鴉片進入根據地是不可能的,可要是能夠進行很好的溝通,說不定可以讓他們國內反戰情緒更加高漲,也許英法兩國真的保持中立也說不定。當然,這些話對楊滬生來說已經成了馬後炮。楊滬生以前接受的教育是作為邪惡的帝國主義國家,清朝時期的英法兩國對中國是貪婪的,他們只想將鴉片販賣給中國,從中國奪走最後一兩銀子,讓中國人都變成東亞病夫(楊滬生從毛選裡面得出的觀點是帝國主義與被壓迫的殖民地之間矛盾是不可調諧的,只有通過武裝鬥爭才能將他們趕出去。畢竟帝國主義雖然是真老虎,可他們也是紙老虎,死不起人就是他們最大的弱點。)。讓楊滬生相信英國會支持中國和平發展經濟,與讓他相信日本人就是中國人一樣荒謬可笑。   「……就我觀察,英國對我們的戰爭最多出動海陸軍五萬人——也許連五萬人也無法達到——再多他們國內是不會同意的。而時間上如果拖的過久,戰爭打上兩三年,英國國內必然反戰人士佔了上風,到時候想打他們也無法繼續打下去了。這次到歐洲,法國我沒有到過,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也許跟英吉利差不多。」李雪龍最後總結道。   「真的是這樣嗎?不過兵貴勝,不貴久,對我們來說也是如此。」聽了李雪龍所說的,楊滬生還是再追問了一句。見李雪龍肯定的點點頭,楊滬生陷入沉思中。   楊滬生認為李雪龍應該不會欺騙自己,畢竟他是根據地高級將領,他的一生算是與根據地緊密的聯繫到一起了。也許因為視角與自己的主觀思想關係,李雪龍接觸的英國反戰人士更多些,或者那些反戰人士所說的話李雪龍更加願意聽,記憶也深刻些。但至少說明英國人並不向將來的日本一樣,國內的百姓都是狂熱的軍國主義份子,帝國主義與軍國主義比起來,雖然只差了一個字,看起來還是帝國主義更加偽善些,但這個是可以利用的。   楊滬生被李雪龍說的心動了,能少死一些中國人自然是再好沒有的事情。「我看我們有必要派人到歐洲與英國政府進行非正式溝通了。……等到了前面休息地方,給贛州發電報,讓容閎派出得力人手出訪英國。真要可以讓英國退出這場戰爭,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首長高見!這事到時我會辦好的。」李雪龍長長舒了口氣,看來英國發達的工業給了李雪龍極大的刺激,對他來說與英國之間的戰爭要取得勝利代價實在是太高了。   「對了,我聽說我們出國的學員資金上出現問題,你給了他們一定計劃外資金資助,不知道有沒有這事?詳細情況到底是怎樣的?」楊滬生突然問道。   「哦,這事我正打算匯報。」李雪龍見楊滬生突然問他這個問題,連忙將公文包打開,抽出一份文件遞給楊滬生。「事情是這樣的,我們一個學員在英吉利見到了一份關於介紹克里米亞戰爭中,英法軍艦在闖入波羅的海企圖襲擊俄羅斯艦隊時,遇到俄軍敷設的水雷,造成四艘軍艦沉沒。我們這位學員突發奇想,若是可以讓水雷像炮彈一樣,從炮管發射出去後,直奔敵人軍艦去,豈不是可以讓守株待兔的水雷有的放矢了?只是這個想法太過異想天開,他害怕人家笑話他,並沒敢告訴別人,只是自己私下裡購買一些材料進行實驗。首長您是知道的,我們這些戰士並沒有什麼財產,這位戰士死磨硬纏問馬敦借錢搞實驗。」   李雪龍介紹的時候,楊滬生已經將大致經過看完了,看完後楊滬生渾身上下無比輕鬆,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呵呵,馬敦這個守財奴,居然敢放高利貸!這個羅雨辰誰不好借偏偏問馬敦借?」   欠下巨額外債搞實驗的是叫羅雨辰的一名戰士。馬敦在李雪龍到達英國後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李雪龍,李雪龍在單獨聽了羅雨辰的介紹後,認為羅雨辰的這個鑽研精神還是值得鼓勵的。既然羅雨辰欠下馬敦巨額債務,靠他一名戰士要還真是還到猴年馬月也還不清馬敦借給他的高利貸,總不能逼著他跳河吧?李雪龍這才自作主張提羅雨辰將欠款還給了馬敦並且還資助他一筆資金讓他繼續研究。只是這事情可一不可二,羅雨辰在出國前就有一定的知識水平,在船上學習中又很快地掌握了基礎英語,並且還從外輪水手那邊學得了一點知識,別人可沒他那樣得底子,要是誰都這樣幹,成功的機會渺茫,失敗倒是可以肯定的。   不反對,不支持。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這是李雪龍對羅雨辰所說的話。為了不讓這事在留學學員中造成跟風,李雪龍只能在暗中給羅雨辰支持。可誰知道他已經如此小心謹慎,還是讓鼻子比狗還靈的倪峰查到蛛絲馬跡,在楊滬生面前告了他一狀。   「這個想法不是異想天開,而是完全可行的。沒想到我們出國的人員中居然有人能從水雷中想到製造魚雷!還真是有人才啊!見鬼,我怎麼就沒重視這個問題呢?」   「魚雷?」李雪龍想不明白可以發射的水雷跟魚之間又有什麼關係。他資助羅雨辰,更多的還是同情他的遭遇。倒並不是真的認為這種可以發射的水雷是否能研究成功,就是研究成功能有多大作用李雪龍也是深表懷疑的。   楊滬生點點頭,走到舷窗邊,透過舷窗看著外面碧綠的江水。   作為一名海軍家庭子弟,魚雷的作用楊滬生是深深瞭解的。可他認為現在並沒有製造蒸汽魚雷、電力魚雷的基礎,魚雷的推進裝置對現在技術來說是一道很難跨越的門檻。強制研究的話,搞不好會把有限的資金與財力都添到這個無底洞去也搞不出什麼明堂來。而水雷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原始的水雷在明朝時候就有了,而自己這裡現在又有了雙基炸藥,愛迪生發明的電燈讓水雷有了電發火引信,用不著搞什麼燃香,不管有沒有碰到敵人軍艦,香燃到盡頭,水雷自我爆炸。   思路上先入為主的楊滬生,自我否定了魚雷提前問世的可能性。更主要的是他的研究院在最近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新鮮」東西問世,讓楊滬生對科技到底能提早多少時間,心裡產生懷疑。可今天聽了李雪龍介紹,已經習慣按部就班的楊滬生心裡再次活動起來。真要魚雷可以早日問世,近海的那些英法軍艦可就有難了!   「那些學員還是學習更加重要,提前搞什麼研究,荒蕪了學業實在太可惜了。我看這樣吧,魚雷的事情交給我們這邊的研究院來搞,羅雨辰他們還是先把學業學完再說,他羅雨辰要是對發明感興趣,等回國後我們讓他到研究院去好了。現在這種半瓶子水就想搞魚雷……難度太高,事倍功半啊!」楊滬生搖了搖頭將自己想法說了出來。   聽到研究院,李雪龍想到自己在進門前心中老大一個疑團。見楊滬生心情不錯,李雪龍問道:「首長,我離開這裡的時候飛艇已經有三十艘了。可剛才從資料中我看到的是到現在我們還是三十艘,怎麼一年的時間就沒有製造出一艘飛艇?」   「你說飛艇啊,主要是飛艇製造需要的人力物力實在太高。我們現在部隊擴充很快,對部隊來說,製造一艘飛艇的人力財力,我們可以生產裝備一個步兵團的步槍了!為了適應現代戰爭,那種原始的大刀、前膛槍必須淘汰,部隊要改裝先進的後裝線膛槍,需要大量的後裝線膛炮。根據情報,英法兩國參考了我們以前的戰爭,在他們軍隊中也全面換裝了。真要再拿著打一發休息老半天的前裝滑膛槍與敵人作戰豈不是笑話?冶煉鋼鐵需要優質焦碳,部隊的行軍帳篷又需要優質帆布,而飛艇實在太嬌氣,颳風起不來,閃電趴窩,天氣不利是根本無法作戰的。」   說起飛艇楊滬生就感到一絲遺憾,飛艇畢竟不是飛機,雖然在現在看來飛艇的威力尤其是對敵人心理壓力很大,可它受到的限制也太多了,而且製造飛艇所需要花費的力氣也未免太多,對現在的根據地來說,還是裝備炮兵專用的觀測氣球比較合算些。   「好了,不談飛艇了。我聽林副參謀長說你正在研究當前局勢,說說看,你有什麼想法?」   「從瞭解的情況看來,我軍雖然在戰場上分別取得了湖口守衛戰勝利、大陂山戰役勝利,消滅了數萬敵人,左宗棠的南方集群將香港敵人壓制的動彈不得,可這些戰役上的勝利並無助於我們改變戰略上被動局面。首長請等一下,我去把地圖拿來。」說著李雪龍站起來打算回自己的船艙將地圖拿過來。   「不用了,我這裡有。」楊滬生阻止了李雪龍,從床低下翻出陳舊的籐條編織的箱子,將箱子打開後,裡面堆積的都是地圖。略微翻尋一下,將一份地圖拿了出來,平鋪在桌子上。   「首長這裡居然有這麼多地圖?不會比作戰部還多吧?」見楊滬生箱子裡都是地圖,李雪龍驚訝地問道。   楊滬生笑罵道:「開玩笑,這怎麼算多?就我知道除了作戰部,還有一位鬼才地圖也不少。」   「鬼才?誰是鬼才?我怎麼不知道我們軍隊裡面還有一名鬼才?」   「得了,別跟我饒舌了,還是將你的看法說說看。」   「那就獻醜了。」李雪龍收回思緒,走到地圖前,仔細看了看手指著湖北道:「對我們威脅較大的,現在只有兩路敵人。其他的因為各路義軍,太平軍殘餘部隊牽制,短期內對我們是構不成威脅的。一路是我們現在就要投入全部精力所要對付的英法聯軍,不過我們擁有湖口之險,而他們的海軍雖然實力強勁,可在長江中機動畢竟受到限制,無法隨心所欲的大範圍機動。從前期作戰看來英法陸軍在人數相同下不是我軍對手。只是英法收編了很多漢奸軍隊,再加上李鴻章所部清軍現在還在天京,並沒有投入到戰鬥中,這些部隊要是西進,靠五師要抵擋他們估計很難(」用不著這些偽軍投入戰鬥,只要英法聯軍全力攻打湖口,我看五師就吃不住勁了。「楊滬生插嘴道。李雪龍點點頭繼續說下去)。這路敵人必須要我們傾入大量心血,集中主力部隊對付。而第二路就是這裡了,南下尋找我軍作戰的由僧格林沁指揮的北方清軍。」   「說出你的理由。」   「很簡單,雖然我軍在大陂山殲滅了兩萬僧軍,可這對擁兵二十餘萬的僧格林沁來說只能算是讓他心疼的損失,真要說什麼傷筋動骨還談不上。只要僧格林沁緩過勁來,他的部隊必然南下,對我們漢口、夏口、武昌構成極大威脅。如果武昌失守,那麼僧格林沁將有兩條選擇,一條是東進,配合英法聯軍進攻湖口。一條是南下,趁我軍主力在湖口與英法聯軍糾纏之際進入湖南,佔領這座糧倉,讓我們因為無糧最後不戰自敗。而我軍如果將主力部隊調到湖北,湖口方向英法聯軍將得勢,真要湖口失守,可就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他們沿著贛江南下,首長您的贛州會戰計劃將因為多出眾多的敵人軍艦而被動了。就是不南下,他們繼續西進,恐怕我們也很難在長江兩岸,前面對付僧軍後面抵擋英法了。」說完後李雪龍站直了身子,看著楊滬生。「這個只是我一些不成熟的看法,相信首長一定另有高見。」   「那麼你有什麼想法嗎?」楊滬生追問道。   李雪龍將他看了各種報告後的想法說了出來。「從局勢看來,這次英法聯軍與僧軍的行動在戰略上是經過協調的,我軍將主力放在一邊肯定造成另一邊被動。可是把兵力平均分配也是不行的,這樣我們無法集中部隊給予任何一支敵人以殲滅性打擊。從敵人方面看來,湖口這邊兵少但武器精良。湖北僧軍武器雖然落後,兵力卻眾多。兩方均不是我軍短時間可以吃掉的。當然,從威脅性看來還是英法聯軍對我們威脅更加大一些。他們陸海軍齊全,協力配合下,我軍想殲滅他們恐怕不大現實。也許可以讓兩個師兵力在湖口阻截,動用其他部隊先打擊教弱的僧格林沁?」   「僧軍那邊不能動,真要先消滅了僧軍,以後再想殲滅英法聯軍可就困難大多了。而且你只是從純軍事上面考慮問題,並沒有將部隊經過長期敵方地域行軍後,必然造成的緊張疲憊考慮進去,還有對天氣你也沒考慮到。」楊滬生微微搖了搖頭,見李雪龍對自己的說法一時沒轉過彎來,楊滬生把自己的計劃合盤透露給了李雪龍。   按照楊滬生思考的,想要釣大魚,那麼必然需要誘餌,需要給敵人製造出美妙的前景,讓他們為了利益輕舉妄動。既然僧格林沁與英法聯軍之間戰略上有協同,解放軍江西的主力部隊應付一路有餘,同時打兩路不足,那麼不如放僧軍南下。   僧軍主力均為北方人,到了南方必然水土不服。江南進入三月後雨水增多,整天陰雨霏霏,地濕路滑,潮濕的天氣,眾多的蚊蟲對北方人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僧格林沁的二十多萬軍隊真要過了長江,不用怎麼打,氣候就可以讓他損失大半,戰鬥力急劇下降了。而且江南的水網地帶對騎兵的發揮又有極大限制,想跑你都跑不起來。所以別看僧格林沁在江北氣勢囂張,真把他放過江,他就成了刀俎上的魚肉了。   水土不服對遠道而來的英法聯軍同樣是個難題,不過他們可以用火力來彌補自己兵力上的損失。對英法聯軍來說,強大的工業實力、先進的武器、擁有絕對優勢的海軍,這些都是他們可以囂張的理由,湖口一戰,解放軍水雷、岸防要塞炮、綿密的塹壕給了英法聯軍不小的打擊,讓他們知道強行通過或者讓部隊進攻看不見人的湖口要塞都行不通。湖口這個巨大的要塞必然成為英法聯軍心目中巨痛。   悠久的傳統既是好事,同時又是沉重的包袱。軍隊排著整齊的隊列,站著比標槍還直,吹吹打打跑到敵人預設好的陣地前面看風景來了。英法軍隊隊列在步槍精度不夠,射速緩慢的情況下,可以不停地用排子槍給予對手打擊——這至少在克里米亞戰爭年間還是實用的。可現在情況變了,現在的戰爭已經進入到後裝武器時代,後裝武器時代有什麼特點?步槍一是射速快,一支步槍一分鐘內可以打出三到四支前膛槍在同樣時間所發射的子彈。一是精度高,後裝的線膛步槍打出去的子彈不光距離遠,在兩三百米內精度是相當高的。一是裝填簡單,用不著再站的筆直裝填子彈。有這麼多與前裝槍不一樣的地方,再搞什麼隊列表演,簡直就是自己找死。   虧雖然吃了,可慣性卻讓英法軍隊短時期內無法將根深蒂固的線形隊列改成散兵線,也幸好解放軍機槍不是很多,至少沒有讓每個連都裝備上三挺,真要是有了大量的機槍,對他們來說湖口就變成巨大的絞肉機了。   「戰爭嘛,不能太看中一時的得失,腦子裡面要有全局觀念。在湖口碰壁後,英法聯軍會怎麼做?他們是繼續以大無畏的精神,用士兵的血肉填平江堤與高地之間的差距,還是縮到後面另尋道路?如果繼續進攻湖口,他是採用強攻湖口正面,還是從其他地方登陸攻打湖口後面?如果另外尋找道路,有三條路可走,一是走徽州,從浮粱進入江西,一是走浙閩,還有一條走香港,他又會怎麼走?在僧格林沁渡過長江後,英法那邊會怎麼想?是讓僧格林沁給他們當替死鬼在前面擋災,還是為了貪圖我們贛州,不顧陸軍差距,脫離海軍從其他地方進攻,打算搶先進入贛州?而僧格林沁在前期作戰中與英法聯軍協同不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還真不怕死。只是當他看到勝利果實就擺在眼前的時候,他還能與英法聯軍配合如此協同嗎?攻打九江,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錐形的地域讓他部隊越進攻,部隊展開越不容易,而我軍卻可以更好的改善防禦局面。不東進,他可以南下,或者西征。下棋走一步看三步,打仗從軍事上講你走一步要看五步,如果將政治外交考慮進去,恐怕看五步也不夠了,而是要將每場戰鬥擺到全局裡面通盤考慮。我們勝了下一步如何做,如果失敗了,又應該如何行動?參謀長還是回去多思考一下,然後告訴我。你畢竟是參謀長嘛!應該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什麼都問我。」楊滬生笑著站了起來。   李雪龍跟著楊滬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是,我回去再好好想想。打勝仗是肯定的,我們怎麼可能打敗仗?還沒交手就先想到要失敗,下面會不會認為我們畏敵如虎?」   「世上哪有什麼不敗軍隊?只要想到萬一失敗如何做,到時候就不會因為出現意料外的情況以至手忙腳亂,可以盡量減少部隊損失,有備無患嘛!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世事常常出人意料,還是多準備兩套方案比較好。」   將李雪龍送出房門,楊滬生來到甲板上。不知不覺中已經臨近中午,身後天空中懸掛著的太陽照在人身上,讓人在寒冷的冬天感到一絲暖意。   兩岸參天樹木迅速朝後面遠去。岸上的農夫見到江面上龐大的船隊,好奇地走到岸邊,眺目望著。在楊滬生前面,黃翼升派來的擔任武裝掩護的火輪開道,青銅製造的火炮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目白光。朝後面望去,三艘汽船在楊滬生他們乘坐的汽船後面緊隨著。冬天北風凜冽,迎面刮來彷彿冰冷的利刃割面。為了加快速度,船上的風帆沒有升起來,濃黑的煙霧從高大的煙囪裡噴吐出來,在船後面拉了一條老長的黑帶,漸漸升到半空,越拉越寬,顏色變的有些灰色。   「首長,吃飯了。」警衛員走到楊滬生身後小聲道。   「嗯,我知道了,馬上就去。」楊滬生緊了緊身上的軍衣,袖著手朝船艙走去。   船隊以不到七節的速度朝北方駛去,天黑的時候,船隊到了預定的休息地點吉安府泰和縣。   當船在泰和碼頭靠岸略微休息,補充燃料時,天早就黑透了。碼頭上的泰和縣縣長在上船與楊滬生他們見過面後,楊滬生走到外面,把縣長扔給了李雪龍他們照顧。從船上望去,碼頭上那些搬運工人在火把的指引下,正忙碌地將煤炭搬到船上。不遠處的泰和縣城一片漆黑,只有偶爾傳來的兩聲狗吠才讓人知道那邊還有人煙。泰和縣畢竟不是贛州城,它沒有什麼工商業,也就談不上有電燈了。   百無聊賴的楊滬生正打算進入自己的房間,一瞥發現碼頭上有軍人匆匆朝停靠在江邊的汽船奔來,在下面擔任警衛任務的幾名戰士將他攔了下來。只見那人與警衛低聲說了兩句後,將什麼東西遞給了警衛戰士,光線太暗,楊滬生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一名戰士轉身朝船上跑了過來。   沒過多久,林金宸從後面走了過來。   「報告,九江通報。」   「念。」   「今日清晨,法國一千五百噸鐵甲艦佩霍號在強行闖進我湖口北面水域時,觸雷沉沒,七十六名船上水手被我軍俘虜。據交代,他們打算繞過張家洲從西面進攻九江,威脅我湖口要塞。另據情報,四千英軍在五十餘艘軍艦掩護下於馬場登陸,機動第八旅抗登陸失利,正朝後方轉移。現敵人已初步在馬場站穩腳跟,是否動用主力部隊驅除之,望總部給予指示。九江防禦司令部馬鼎南,一八六四年二月二十一日十八時。電報剛剛翻譯出,司令員是不是有什麼指示給他們?」林金宸在讀完後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   「告訴馬鼎南注意敵人有可能繞過正面從他們後面殺過來就是了,用不著非要把敵人趕下江。佩霍號……他們會不會挖條運河從北面繞過我軍防禦地帶把船轉移到九江去?」楊滬生手扶著欄杆,自言自語地說著。   林金宸不以為然道:「這個不會吧?運河豈是那麼容易挖的?等他挖好黃花菜都涼了。」   楊滬生對林金宸的態度有些不滿,微皺著眉責怪道:「這是打仗,又不是小孩過家家,真要動用大批難民挖一條不長的運河你說說看又能花費多少時間?別把敵人想的那麼愚蠢不堪,非要一頭碰死在你面前不可。我看這種可能性不能不防,通知林忠,讓他的飛艇在天氣適合情況下經常到江北偵察偵察,真要挖運河,我們也好想辦法對付他們。」   「是,我會將首長指示盡快發給他們。」   楊滬生望著前面漆黑的江面繼續交代道:「還有我們這裡補充煤炭速度加快一點,還是連夜北上吧。只有距離前線更近一些我才覺得心裡舒坦。」   林金宸有些猶豫地說道:「這個……首長安危重要啊!晚上行船不是很安全,還是請首長再考慮一下。」   「有什麼不安全的?我的性命還沒寶貴到連船也不能坐的地步,讓他們開慢一些就是了。」說著楊滬生轉身朝船艙走去。   因為楊滬生一句話,船隊行動速度大大加快了,八百多里的水路,原本需要三天多時間,現在不過兩天多一點就接近了南昌。二月二十三日天剛亮,船隊已經過了南昌府豐城縣。   「首長,我們已經進入南昌境內了,船長說距離我們目的地只有八十里水路了。我們可以在中午趕到前指吃飯。」李雪龍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楊滬生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讓楊滬生尷尬的是,雖然他的父母都是海軍軍官,可作為海軍子弟的楊滬生,他居然暈船了。離開贛州後,楊滬生開始還沒感覺到什麼,可是到了晚上就不行了,晃動的船身讓楊滬生躺在床上如同進了搖籃,搖的他四肢無力,頭昏眼花。當然,他還沒有暈到臉色蒼白大吐特吐的份上,只是這樣已經讓楊滬生感到很丟臉了。   見李雪龍走了進來,楊滬生很不情願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坐在床邊道:「哦,參謀長啊,請坐吧。看來你也兩晚沒有好好休息了,怎麼樣,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呵呵,首長這個也看出來了?不錯,我是想到一些。」   「坐下說吧。」   李雪龍在楊滬生前面拉過把椅子,側身坐了下來,兩手放在膝蓋處正容道:「我思考的結果就是,眼前的被動局面是首長您所特意製造出來的。」   楊滬生搖頭苦笑道:「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我看參謀長回來後,與邱明呆在一起時間太長了。別的沒學會,他這個臭脾氣倒是學的惟妙惟肖。不管怎麼樣你先說說看吧。」   李雪龍很有自信地說道:「很簡單,如果我軍將主力留在九江附近,現在部隊就不必來回奔波了。如僧格林沁大軍渡江,我軍大可趁他半渡之際側擊,兵老師疲下,僧格林沁是不會有多大作為的。眼下僧格林沁尾隨我軍南下,而我主力部隊卻兩頭奔波,疲憊至極,想要對付任何一路敵人都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於原因,我看首長還是想釣魚,將英法聯軍引入腹地殲滅他們。」   「雖然你的理由很牽強,不過不管對不對請繼續。」楊滬生面無表情地說道。   按照李雪龍設想的,楊滬生是打算一次性將僧格林沁與英法聯軍全部殲滅在江南。僧格林沁主力都是北方人,而且北方地形適合蒙古與滿族八旗騎兵大規模機動,對以陸軍為主的解放軍來說,有一定作戰難度。敵人打不過,逃總是可以的,而解放軍要是打了敗仗,在機動能力遠超步兵的騎兵面前,解放軍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多遠。這也是太平天國北伐軍失敗的一個原因。如能把僧格林沁統率的清軍殲滅在江南,等解放軍主力北上之日,清廷將喪失北方主要抵抗力量。   當江西主力部隊北上尋找僧格林沁部隊作戰,天京周圍的英法聯軍自然會趁虛而入,這樣就調動了他們,不會再因為英法軍隊守在天京讓解放軍無力尋找戰機,縮頭的烏龜總是無處下嘴的。   「根據湖口要塞作戰匯報,五師在要塞炮兵掩護下單獨防守湖口要塞,抵擋五萬敵人進攻,我看是完全可以辦到的,我主力大可先對付僧格林沁後再轉移到九江來。只是這樣一來,想全殲僧格林沁估計很困難,同時在僧軍敗退後,有驚嚇了湖口的英法軍隊可能性。主力先北上,再南下,等僧軍過江,看英法聯軍動向而定。如英法不動,我軍將繼續放僧軍南下,如英法聯軍尋隙南下,在合適的地方我軍將夾一吃一,按照先挑軟柿子吃,我看首長會動用大部隊先圍殲志得意滿的僧格林沁,而以部分兵力拖住英法聯軍,等僧軍被殲,就是主力回師圍殲英法時候了。」   聽完了李雪龍的話,楊滬生站了起來在狹窄的船艙內輕輕踱著步。   「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可以估計到的。僧格林沁與英法聯軍之間的互動,我們情報部門事先就沒有偵察到。如能禦敵於國門之外,自然是上上大吉。主力北上,是打算趁英法不動先消滅僧軍,如僧軍被滅,英法畏懼,不敢動彈,我軍可以讓主力進攻大同、宣化、承德、遵化、永平,將北京城內那些大小清廷官員封閉起來,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鱉。如清廷皇帝被捉,那麼江山就不再姓愛新覺羅了。以全國之力陷英法於人民汪洋中,最後的結果不用想也可以猜到。只是我軍北上,英法西進破壞了我們自己的異想天開,飯還得一口一口吃。既然如此,乾脆就給他們甜頭再多一點,讓他們膽子再大一點。利而誘之,亂而取之,怒而撓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所以僧格林沁要是進攻武昌,我們在進行了『必要』防禦後丟盔卸甲一路敗退下去。只是這樣對根據地民心打擊太大,同時為了讓敵人按照我們計劃行事,這計劃還不能告訴戰士們,對軍心影響也是很利害啊。真要出現兵敗如山倒,恐怕局面就很難收拾了。」李雪龍幫楊滬生說道。   「這種可能性有,但不大。只要對部隊深入地開展思想工作,我看不至於讓部隊有什麼太大的心理波動。計劃成功了自然一切都好,如果會戰沒有取得勝利,或者我們與英法打成平手,下面又應該如何做?」   「平手有可能,戰敗不大會出現。不過萬一出現這種情況,我軍現在已經控制了雲貴桂,主力部隊可以朝那邊轉移,另外我認為我軍可以進入四川與石達開配合一舉將駱秉章趕出去,只要擁有了四川,就有了可靠的戰略腹地。而平手的話,讓部隊拖住敵人,同時抓緊破壞敵人後方運輸線,只要讓他運輸線癱瘓,沒有糧草沒有彈藥,英法聯軍將不戰自敗!」李雪龍肯定地說道。   「不管是勝利還是平手或者失敗,對敵人在我們境內的後勤補給線是一定要重點打擊的,需要組織大量的游擊隊不停地騷擾,使得他們一日不得安寧。至於四川,我已經以幼天王名義讓石達開進攻重慶了,不過聽不聽可很難說。石達開脫離太平天國太久,我看他有自己想當皇帝的念頭,幸好他還為考慮一些老百姓的利益,不然真成了軍閥了!如果這樣清廷不消滅他,我還要消滅他呢!你說的朝四川發展,我看可以動用南方集群一個旅在雲貴起義部隊配合下進入四川,先建立一塊我們自己的根據地再說。我現在擔心的是部隊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打過現代化真正的硬仗惡仗,部隊的驕傲情緒就很嚴重了。看不起當面之敵,認為紅毛番也沒什麼了不起,可他不想想如英法惱羞成怒擴大對華戰爭怎麼辦?在對外貿易受到極大打擊情況下,我們的經濟無法支撐一場長時間大規模的現代化戰爭。打仗打的就是錢,沒有錢了,你還造什麼子彈炮彈?沒有子彈炮彈的步槍火炮,它就不是武器,還不如長矛好用呢!……」   楊滬生與李雪龍就眼前的局勢交換著各自觀點,對楊滬生來說,眼前局勢並沒有失控,還是在他預計範圍內的。只是讓楊滬生不滿的是在英法干涉中國已經既成事實的情況下,除了根據地,全國其他地方百姓根本無動於衷,彷彿這事情與他們沒關係,更有人投靠新來的外國主子,一點民族骨氣也沒有。就是根據地,讓前線的老百姓遷移也是很頭痛的事情。有報著僥倖心理認為外國人進不來不肯走的,有因為奔波之苦發表怨言的,還有私下裡幸災樂禍的,部隊中也有人認為自己功勞大大的,提拔沒有的,怪話、氣話不少。這些話楊滬生平常不好說,今日卻全都向李雪龍傾訴出來了。   「首長……南昌到了!」楊滬生正與李雪龍交談著,王一陽從外面衝了進來高聲喊道。 第二部 第三十四章   (一)   「怎麼樣,這幾天前面還辛苦嗎?」   設在百花洲邊的前指裡面,從前線趕回來的馬鼎南、黃翼升、林忠坐在楊滬生面前,聽司令員詢問。馬鼎南正沖在楊滬生身邊的李雪龍擠眉弄眼,見楊滬生問到自己,連忙坐好了身子回答道:「還好,自從法國的佩霍號觸雷沉沒後,江面上的英法軍艦老實許多,不大敢再進入我們控制水域活動了。現在根據情報馬場那邊已經有一萬三千名英法士兵登陸,不過他們只是略微擴大了一下登陸場,壘了不少的石牆,並沒有什麼其他行動。我們現在正在和黃司令研究,看怎樣在晚上讓黃司令的小船攜帶幾枚漂雷投放到敵人軍艦駐紮的江面去,給他們一點意外驚喜。」   聽完了馬鼎南介紹,楊滬生點點頭轉頭問林忠。「林司令你說呢?你們在天上有沒有發覺那些外國人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嗎?」   「從湖口到東流的江面上泊滿了英法兩國輪船,大大小小足有數百艘。根據空中偵察,敵人現在還沒有什麼新的動靜,不過在安徽方面,苗沛霖所部匪徒有南下八里江意圖,他們的前鋒已經到了望江。馬場附近的英法軍隊在近期有西進意圖。」   楊滬生打斷林忠所說的話,問道:「我想問一下,從天上看下去,英國人有沒有可能在九江上面挖一條運河,讓他的輪船避開我軍重點防禦的湖口要塞?」   林忠想了下道:「……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在馬場長江對面,安徽宿松的泊澇湖與長江最近地方不足四里路,並且有河道溝通,也許他們只需要將河道拓寬並且挖深,船舶就可以使入到泊澇湖了,另外在宿松西南的感湖,這裡距離九江外的長江北岸直線距離也就十來里路,挖運河並不費力。如英國人真的想到這一點,他們的船舶可以經泊澇湖過龍湖、感湖進入長江。只是現在從天上看去,好像敵人還沒有挖運河的打算。」   楊滬生鬆了口氣,「林司令,你們飛艇在有月光的夜裡運送幾枚水雷安放到泊澇湖去,既然有這種可能性,我們一定要將他扼殺在搖籃中!如果發現敵人開始挖掘,你們飛艇部隊一定要全力以赴破壞他們的計劃!」   「是,明白了。」林忠站起來回答後又坐了回去。   楊滬生轉頭朝黃翼升笑道:「昌岐兄,你們海軍是不是沒有參加前期作戰?從戰鬥簡報中沒有見到你們戰果啊!」   黃翼升愁容滿面,搓著手喃喃道:「唉,見前面打的火熱,我的弟兄們都想過去好好的幹一仗,可馬師長卻不許我們湊這個熱鬧。」   馬鼎南一副被黃翼升誤解後很難過的樣子反駁道:「我說黃司令,我這可是為你們海軍好。江裡面佈滿了水雷,這玩意可是只認船不認人的,它可不管你是洋鬼子還是自己人,誰碰上都是『砰……!』一下讓你喂王八去!而且你又不是沒看到洋鬼子軍艦,那火力可猛著呢!你的那些破船在他們眼裡算什麼玩意?我看要是正面一接觸,一眨眼的工夫水面上就沒你們什麼事兒了!」   黃翼升眼睛一瞪就要反駁馬鼎南,怎麼說他在投奔解放軍後,楊滬生也任命他擔任過副參謀長,跟馬鼎南比起來官銜高了老大一截。只是因為見楊滬生極為重視海軍發展,自己才投奔了這個前景遠大的兵種,與陸軍沒什麼事了。見以前的屬下極為瞧不起自己管的海軍,黃翼升自然很不服氣了。   黃翼升雖然很想大幹一番事業,可他的「海軍」規模還很小,唯一一艘大一點的軍艦還被英國人堵在閩江裡面出不來。說是海軍,現在成了「湖軍」了,幾十艘大小火輪委屈地躲在鄱陽湖裡面,只能聽陸地上大炮打的震天響,要多憋氣有多憋氣。前兩天法國的佩霍號強闖防區,岸上的炮火對它沒有什麼實質性威脅。黃翼升還以為自己大顯神通的日子終於到來了,可誰知道這艘英勇的軍艦隻挨了一枚水雷馬上咕咚咕咚沉了下去,桅桿成了江中航標。船上人員除了死了的,其他的都被陸軍笑嘻嘻地俘虜了。馬上好撈到仗可打,可眼前的誘人果子在進口前卻被別人摘了過去,鬱悶的黃翼升恨不得自己把外面的軍艦引進來,好跟他們面對面交交手。只是這想法過於離譜,也只能是鬱悶之餘想想而已了。   黃翼升要強壓下心頭不快,他手下的海軍將士卻沒大沒小的叫罵不已。以前總聽外國教員吹噓英國海軍如何利害,它的炮艦開到那裡,那裡就只有投降的份,可現在浩浩蕩蕩的英法兩國軍艦就在不遠的地方,卻無法再前進一步了。   而每批戰地「旅遊」團到前面去,給那些考察隊員的感覺,英法海軍不是廢物也是白癡,江面上密密麻麻都是他們的軍艦輪船,這麼多的船按照海軍人員看來他們就是硬闖怎麼著也應該衝進來,怎麼能觸了幾枚水雷就不動了呢?如此貪生怕死豈是軍人所為?只是這些人沒有想到,這些裝備了上千門火炮的艦隊要真的闖了進來,豈是他們那些最大不過百來噸,全部火炮不過上百門的小船能夠抵擋得了的?當然,中國人多,死上幾十萬都沒什麼(整個太平天國運動中,中國死了一億多,佔人口四分之一),而擁有人道主義精神的英國就死不起人了,不用幾十萬,只要死個幾萬人,帕默斯頓勳爵鐵定被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而長江上的遠東海軍司令也不用繼續幹下去了,他連抱孩子的機會都會被人們剝奪了。   楊滬生見黃翼升要反駁馬鼎南,忙笑著阻止道:「好了,不要再說了。昌岐兄,你們海軍還是繼續在鄱陽湖裡留守比較好,你們是我們最後一道防線,如英法軍艦突破了你們,那麼從九江到贛州,將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敵人獨截住了。」   「誰說沒有?我們飛艇又不是吃素的……」林忠低著頭小聲道。楊滬生雖然聽到了,卻裝做自己並沒注意到剛才有誰在說話。   「對英法海軍還是不能小視的,尤其是英國,他的日不落帝國名頭全是海軍給他掙來的。當然,我們現在陸軍上是比以前好了許多,至少可以跟他們對抗了,但海軍呢?我現在可不想讓你們單獨與英國艦隊對抗。勢力相差太懸殊了!同時我們海軍作戰思想並沒有擺脫傳統水師,對外國教員還是需要尊重的。別以為老子有五千年悠久歷史,幾百年前我們鄭和就率領龐大的遠洋船隊七下西洋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總把他搬出來有什麼意義?過去不代表現在,更無法代表未來。那只能證明過去的中國人曾經有過怎樣的輝煌,決不能說明我們現在也還繼續著輝煌,今日之輝煌就要靠我們自己創造了。昌岐兄,有空我去到你們艦隊看看吧。」   楊滬生發覺大家對英法艦隊都不是很看重,心裡隱隱覺得有絲憂慮,別的中國人對英國海軍實力怎麼不瞭解是可能的,可他卻對強大的英國海軍記憶太深刻了!曾經的世界海軍第二強國德國不是在日德蘭海戰後只能龜縮港口無法出戰了嗎?當然,英國不是五十年後的英國,他們現在的海軍實力相對於世界來說比五十年後更加強大。而中國也不是五十年後的德國,遠沒有什麼公海艦隊可以跟英國來一次大洋決戰。但不打敗英國艦隊,想要取得完全的戰爭勝利是不可能的。   「好啊!到時還請首長給我們訓訓話。」黃翼升斜視一眼馬鼎南,嘴裡說道。   「報告……張副司令到了!」   外面剛通報,張海強已經笑著踏過門檻。「司令員,我沒有遲到吧?喲,黃司令也在?」   「我說副司令啊,你可要把我急死了!怎麼過江之前還非得打一仗才肯回來?怎麼樣,部隊有沒有都過來?」楊滬生走了過去,笑著沖張海強當胸捶了一拳,可惜力氣實在太小,讓張海強若無其事地承受下來,連跟眉毛都沒有動。   張海強介紹道:「沈路的三師已經到了九江外圍,李成率領沈曄二師現在到了瑞昌,距離九江不遠了。只是吳強第一師因為擔任後衛任務,現在剛到富池口,距離九江還有一百四十里地。首長,不知我們前兩天發的電報您看了嗎?劉長佑率領的五萬練軍已經佔領了蘄水,先頭部隊矛頭直指蘄州,有沿江殺下來的意圖。不知司令為何沒有具體指示?」   張海強所說的情況楊滬生並不知情,一聽劉長佑率領的練軍已經佔領了蘄水,臉色沉了下來。「哦?有這個電報嗎?我怎麼沒收到,參謀長,你馬上查查看,是什麼人將電報擅自扣壓下了,查到後嚴肅處理!」   李雪龍點點頭站了起來,將自己判斷說了出來。「這個應該是我們在船上時候發生的,估計是收到電報的沒有及時將電報送到船上來。我查查看,當時我們在那段水域。也許沿岸的縣城規模不大,那邊電報站也沒有很注意接收電報。」   楊滬生哼了一嗓子,從嘴裡吐出一串生硬的話。「戰場情況瞬息萬變,對軍情不重視接收並且及時轉達,還要他們幹什麼?你去查查看情況到底是怎樣的。真要是思想麻痺大意,該殺殺,該撤撤!決不能姑息養奸!對了,再讓電台發電給林建華,問一下池旅長有沒有動身。」   李雪龍出去後,楊滬生對張海強道:「江北的敵人我們暫時不用管他們,告訴江北,敵人要是來了,他們在進行抵抗後如果發覺敵人勢大,轉移好了,到敵人後面保存實力,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開展游擊戰爭。至於江南倒是需要重視一下,一師現在不是在富池口嗎?讓他們留後面的那個旅在半壁山與富池口之間展開,並且馬上將有線電報架設到富池口,在沒有得到總部進一步命令之前,他們必須要堅守陣地,決不能讓敵人從他們那邊登陸上岸。」   「好,我馬上派人通知吳師長。劉旅現在拖在最後面,他們旅戰鬥力還是很強的,就讓他們負責防禦半壁山到富池口一線好了。」張海強鬆了口氣道,接著張海強想起了什麼,仔細想了想狐疑地問道:「池旅長不是負責溫州防禦嗎?讓他過來幹什麼?」   「呵呵,池旅長在我們與英國人打的第一仗中不是旗開得勝嘛!需要表彰一下,所以我讓他過來了。至於溫州,在池旅長走了後暫時由政委張剛代理旅長。」   張海強看著笑嘻嘻的楊滬生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大對頭。池洪鑒的陸戰旅是九月份殲滅英國一千人的。當時總部、司令員、各級政府不都發過賀電過去了?怎麼這快過去半年了,司令員又要再次因為溫州之戰嘉獎池旅長?還把他特意從前線招了回來,也不知道司令員心裡怎麼想著。   疑惑歸疑惑,張海強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太深的追問下去。有些事情司令員想讓你知道他自己就會說出來,而要是不想讓你知道,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下場就是把你難看掉了。   「張副司令,我看江西戰場由你全權指揮好了,李軍長下到九江擔任前線指揮員,而馬師長到湖口去,一級壓一級,級級靠前指揮,讓戰士們知道各級首長就在他們身邊!」   「好的。我到星子好了,黃司令的海軍總部和林司令的空軍總部都在那裡,我的指揮部也不應該設在其他地方啊。」楊滬生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早晨灰濛濛的天空中飄著霏霏雨絲,雨水鑽入湖中蕩漾出一圈圈細小的漣漪。湖邊樹木吐出了綠牙,稚嫩的青草從泥土裡頑強的鑽了出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甜氣息。一隊隊戰士正沿著巷子喊著口號跑動著。除了戰士街上沒有什麼其他行人。因為戰爭,很多城裡百姓都逃難去了,南昌城暫時變成了一座龐大的軍營。   城南解放門外幾騎駿馬飛快地奔了進來,馬蹄聲踏碎城內和諧氣氛。如一陣旋風擦著路邊的隊伍朝北飛馳。   「這他娘的是什麼混帳東西!?城裡面還好騎馬真他媽的沒個王法了!」   「有沒有眼睛?你他媽的差點撞了老子!」……   駿馬奔過,身後留下一連串的怒罵聲,可馬上的騎手根本沒有在乎身後那些人。   「算了算了,你沒看到他們臂章?陸戰旅!人家可是陸戰旅呢!騎在前面的那顆星星看到沒有?你小子……居然敢罵將軍!人家真要停下來給你賠禮道歉還不把你膽給唬破了?」有老成的戰士對身邊叫罵不已的隊友連連勸導。   罵的正開心的戰士一聽從身邊跑過去的是一名將軍,後面精彩的罵詞全被他咽到肚子裡面去了。喉嚨咕嚕幾下,嘴裡小聲嘟囔著。「……將軍又咋得了?將軍就可以撞老……我了嗎?」   「人家可是一仗仗打出來的!就你這麼個*膽還能與人家相比?真要站在你面前還不把你嚇的尿褲子?」   那人不服氣地說道:「你就了不起了?你才不過上等兵而已,又不是上尉,有什麼資格說我?」   「呵呵,我是上等兵,你小子呢?列兵同志?」   帶隊軍官見自己的隊伍停止了跑步,嘴裡嘟囔地小聲罵了幾句,衝自己手下高聲喊道:「好了,別再廢話了!整隊!……全體都有了……向前看!……跑步走!一二……一二……」   一場風波就這樣消失在濛濛細雨裡,城裡又到處想起隊伍整齊地跑步聲。   「報告!陸戰旅少將旅長池洪鑒奉命向首長報到!……首長您在幹啥?」   楊滬生正拿著掃帚,哼著以前自己記得的流行歌曲,饒有興致的在瀝瀝雨絲下清掃著從樹上落下來的落葉。只是剛將地上的樹葉掃走,沒多久,一片枯黃的葉片忽悠著又落了下來。   「呵呵,池旅長來了?」楊滬生一抬頭見是池洪鑒站在自己面前,笑著站直了身子,將掃帚遞給了走過來的王一陽。「整天不活動活動人就覺得難受,反正現在這裡也用不著我操什麼心,掃掃地還是不錯的,你說呢?不是半個多月前就讓你過來了嗎?怎麼現在才到。走吧,我們到裡面坐下說。」   「我也想早點過來,可溫州那邊實在走不開。風聞我軍打了勝仗後,已經轉移的百姓又跑了回來,最多一天竟然有五千人回城!這些人怎麼可以讓他們待在前沿?再加上遠近過來犒勞的,部隊需要訓練,傷員歸隊又要妥善安置,……唉,時間就給拖延了。」池洪鑒一邊跟著楊滬生朝房裡走去,嘴裡還在解釋著。   池洪鑒感到面前這位首長太不可思議了,他一個統兵四十萬,掌握了四千萬百姓生死的人怎麼還做這種事情?大可讓警衛員將地面打掃乾淨嘛!   楊滬生以前是很懶惰的一個人,只是現在環境不同了,以前勞動是為了工作需要,而現在是因為自己吃喝不愁,想幹什麼也沒有人可以制約他,打掃地面,或者是幫鄰居老大娘打水都成了他一種奇樂無窮的享受了。當然,如果告訴楊滬生他一定要勞動,不然沒有工資,無法養家餬口,這種享受馬上又會變成苦不堪言的刑罰。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   回到房間,楊滬生將有些淋濕的軍帽摘了下來,放在桌子上,笑著對池洪鑒說道:「池旅長,你們陸戰旅在溫州打了勝仗,其他人該升的升,該獎的獎,只有你到現在還是旅長,呵呵,真有點委屈你了。」   池洪鑒不知道楊滬生想說的是什麼,小心謹慎地說道:「沒有,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何況打的是那些侵略者,只要是熱血男兒,拋頭顱灑熱血都不在乎,還在乎獎賞什麼的?」   楊滬生點點頭,誠懇地說道:「不錯,跟那些戰死沙場的戰友們比起來,我們這些人能活著已經是最大的獎勵了。多少戰友的鮮血才讓我們活下來?不過既然池旅長打了勝仗,按照規定來說除了授予你二級紅旗勳章外,還應該提拔你的,只是當時我一直沒有考慮好什麼地方部隊需要加強指揮力量,所以才把這事情拖延下來的。這裡要跟你說聲抱歉啊!」   「沒什麼沒什麼。」池洪鑒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在戰鬥過去五個月後,司令員突然命令他將部隊交給政委,自己趕到南昌去報到,池洪鑒心裡面就十五個水桶開始打水了,過來的路上,整天提心吊膽的。現在見司令員的意思是打算提拔自己,池洪鑒不由暗笑自己膽子太小了。   「第二軍現在正指揮湖口戰役,現在光湖口這裡就有主力部隊四個師,另外還有三個機動旅,靠李軍長一人,這麼多部隊指揮起來難度很大啊!我現在任命你為第二軍副軍長,協助李軍長指揮部隊,你看怎樣?任命書就在這裡,要是感到滿意的話,你現在就可以上任了。至於陸戰旅,我另外下達了一道命令,讓榮一師的丁團長擔任陸戰旅旅長。你看有沒有什麼問題?沒關係,有什麼就說什麼好了,只要意見合理,我會採納的。」楊滬生和藹地對池洪鑒說道。   「沒有問題!」池洪鑒正高興呢,由一名旅長直接跳到副軍長,要再覺得不滿意,說出去人家還不認為自己是官迷?!   「沒問題就好,那麼你現在就是第二軍少將副軍長了。二軍李軍長現在正在九江,等下我派人帶你過去報導好了。」見池洪鑒回答的這麼快,楊滬生也鬆了口氣。說著楊滬生走到池洪鑒身邊,拍了拍他肩膀。「對了,關於我們處決閩東軍區司令員羅一鳴,不知你有什麼看法?」   池洪鑒心裡猛地打了一個突。來的時候他曾經考慮過司令員會不會問他這個問題,可剛才楊滬生一直說的就是池洪鑒是有功之臣,應該得到晉陞,將池洪鑒心裡的防線慢慢撕開了一道小縫,接著讓它變成無數的蝴蝶飛的不知去向了。可在池洪鑒心裡最高興感覺最好的時候,楊滬生突然問他關於羅一鳴的看法,把池洪鑒從九天之上立刻慣入到九地之下了。   (二)   天還沒熱,可池洪鑒臉上卻出現了細小的汗珠。「羅一鳴是罪該萬死!在他不服從上級指揮的情況下,還只是讓他檢討過關,讓他擔任重要的閩東軍區司令員職務,說明首長是相當信任他的。可他不知自重,在根據地已經通過一夫一妻的婚姻法,他自己又有三個妻子的情況下,還派出手下四處搜刮民女,以各種名義霸佔良家婦女,侵吞政府公款,真是萬死難咎其責!作為福建人,我只能對他如此不知自愛感到惋惜,首長下令處決這個福建敗類,我是雙手擁護的!」   見池洪鑒信誓旦旦的在那邊賭咒發誓,楊滬生笑了起來。   「話不能這麼說,羅一鳴對我們還是做出了貢獻的,我軍剛到福建的時候,就是在羅一鳴幫助下才站穩腳跟的。在桐山戰鬥中,雖然羅一鳴對張海強的指揮有所保留,但他的獨一旅還是配合一師第一團作戰了的。為此雖然通過了一夫一妻的婚姻法,我自己也只娶了一個老婆,並沒搞什麼三妻四妾,可對羅一鳴也沒讓他將老婆休掉倆個。在組建福建各級軍分區的時候,重要的閩東軍區司令員讓他擔任。羅一鳴的問題出在自從擔任閩東軍區司令員後,他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閩東暫時沒什麼戰事,他成了太平皇帝,該享受了,為此什麼紀律,什麼要求統統拋到腦後。小家子氣!整天與他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造房子、搶銀子、撈女子。自然了,跟清廷刮地皮比起來,他羅一鳴算是小巫了。可這些骯髒事情在我們這裡就是不允許!你要吃不了苦,乾脆脫下軍服給我回家種地去,既不肯脫軍服,又要享受,給查出來就別怪國法無情。事情總是有個限度的,可一不可再,更加不可三。希望你能理解。」   楊滬生所說的,這些通報上都有。只是對羅一鳴被處決,作為一員解放軍中閩籍將領,池洪鑒還是心有慼慼矣的。自然,在對外敵的溫州戰役中取得勝利卻沒有馬上把他提升,這也讓他心裡不舒服,牢騷發了不少。   讓池洪鑒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這些牢騷只是在自己信得過得閩人小圈子裡面說說而已,並沒有傳出去,不知道神通廣大的首長怎麼連自己說的話也給知道了。也許又是該死的倪閻王搞的鬼!   現在根據地內有了一個很奇怪的習慣,不管做了什麼壞事讓人給抓到了,人們第一反應就是前監察院院長倪峰的那些眼線看到了。如果說有什麼能在根據地嚇唬人,非倪峰大名不可!   池洪鑒正想著楊滬生繼續說了起來。「有人告訴我福建人喜歡按照地域湊在一起,在我們解放軍中也出現了一些小同鄉會,如連江會、長樂會等等,有的部隊竟然按照鄉或者村劃分同鄉會,非本縣、本鄉、本村人不得參加。久而久之,他們也只接觸自己這個小圈子裡面人,不知道有沒有這事?成立同鄉會我不反對,畢竟本鄉本土的,聯絡一下感情還是必要的嘛!不過要是走的再遠一點就不行了。大家都是兄弟,戰場上我掩護你,實際上也是給自己增加一條活路,同樣的,受傷了是否還要先問一下你是哪裡人?說的好聽點,這是狹隘,說的難聽點,這是犯罪!……」   池洪鑒後背上的冷汗將內衣給濕透了,他自己的陸戰旅裡面就成立了福建霞浦縣東衝同鄉會,而他就是同鄉會會長。為了工作需要平常他還是會和其他地方人交談一下的,可池洪鑒總覺得還是自己本鄉人談起來無拘無束。要想兵多,靠他一個鄉能出多少人?外地人當兵不錯,可是他的手下中東衝人就佔了絕大多數,剛才池洪鑒還在想著怎麼把自己老部下都帶到二軍去,成立二軍的東衝會呢!給楊滬生一說,池洪鑒只剩下倒吸涼氣的份,其他的再也不敢想了。今天司令員算是把他當靶子了,句句話都衝著池洪鑒而去。   池洪鑒這人牢騷會發,真讓他叛變他也沒這個膽子。首先他的手下就不會跟他走,部隊訓練、打仗歸軍事首長管,平常生活由政委與政治部主任負責,每其名曰減輕軍事首長負擔。真要叛變,頂多就他的那個同鄉會可以跟他跑,而且別看解放軍對俘虜過來的清軍給予良好的禮遇,對那些叛變的可是絕對毫無面孔,堅決鎮壓的!前有司令員岳父因為出賣情報被鎮壓了,後有機三旅前旅長李睦非叛變後被解放軍追著打,在亡命逃到湘西乾州廳,眼看就進去貴州了,還是被解放軍追上生擒活拿。壓到江西袁州宜春城,在烈士墓前將他砍頭了。比較好的是不管你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這裡只有砍頭沒有活剮或者點天燈,可最後的下場都一樣,都是性命沒了,這砍頭與活剮要說有多大區別也實在是談不上,只能是一個更加人道一些罷了。池洪鑒還沒有活夠呢!他可不想自己作為一名反面人物被處決了。   楊滬生見池洪鑒被嚇的夠戧,只是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覺得自己也說的差不多,該說的都說了,要真的還不吸取教訓,以後也怪不了自己不客氣。「有些事情因為從小相處的環境就是那樣子,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怪不了大家。不過要知道,山頭主義對部隊戰鬥力危害是極大的!前年你擴軍的事情我已經跟你說過,讓你注意山頭主義傾向,不要被心術不正的將你拉過去了。我可不想看到因為你與其他人不和,到時在戰場上有什麼危險的時候沒個人來救你!這樣損失的豈止是你一個人?損失的是整個解放軍的利益!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當然,也別把這事情當包袱,這話今天就我跟你談談,別人也沒誰知道。以後注意就是了。時候不早了,你還是先到九江去,馬上到二軍報到,盡快開展工作吧。希望你能盡快在新的崗位上拿出過人的成績,在解放軍裡,只要你有能力,能夠服從根據地各項法律,軍隊中還能服從軍紀,不管你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會受到重用,只是有時候要看條件成不成熟,明明是連長的料我讓你干師長,能把一個師管好嗎?那樣豈不是既害了你也害了部隊?就說這些吧,還有什麼問題嗎?」   池洪鑒還有什麼好說的?司令員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今天只是單獨告戒他,如果以後還犯相同的錯誤,這身上的軍服是穿不下去了,搞不好連黑房子裡面也要待待去。不知道倪峰那邊茶葉好不好喝?   到新的單位,既是首長升自己的官,同時還讓自己暫時擺脫了以前的同鄉會,與完全陌生的人們在一起共事。表現好,做出什麼成績來大家自然不會說什麼,可要是出一點紕漏,自己這「抗英名將」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同時池洪鑒又想到自己已經是少將了——陸戰旅少將旅長——現在升了副軍長怎麼還是少將?他這才想起來,從軍銜上來說,副軍長跟正師級的軍銜一樣,自己名義上從旅跳到軍,可實際上卻等於只升了半級。   「沒什麼事了,我現在就到九江去。」池洪鑒垂頭喪氣地說道,剛才聽到陞官的高興勁已經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好,二軍現在除了九江還有一個地方需要重點防範,你過來。」楊滬生將池洪鑒拉著走到地圖前。楊滬生認為光訓算不了什麼本事,說不定還讓人家記恨你,要在訓了後再給人家一顆糖吃,讓人家覺得訓了不是白訓。這點在中國歷史上蔣介石做的不錯,反正楊滬生是自愧不如的。   「除了湖口這裡因為英法軍隊進攻,二軍將極大精力都投了進去外,北面的僧格林沁也蠢蠢欲動。現在第一師劉楨第一旅在富池口與半壁山要塞進行防禦,同時在他們側翼,機動第四旅馬上就要運動上來,在富池口東面,機動第三旅現在駐紮在瑞昌,而西面,武昌城由機動第二旅擔任守衛。就我認為,你應該帶領二軍一支精幹指揮部到富池口去負責指揮第一旅與三個機動旅,在你們後面有五個補充旅,不過聽說你對補充旅印象不怎麼好,是不是?」楊滬生看了眼臉上微紅的池洪鑒,繼續說道:「這裡我軍全部兵力只有三萬餘人,而敵人能夠南下的至少十萬以上,要做好抵擋二十萬敵人的準備,只有接到總部撤退命令後才能撤下來,不然就是守到最後一兵一卒也得守住它!有沒有信心?」   池洪鑒看了看地圖上的紅藍箭頭,北面兩條粗大的藍箭頭如同一把欲劃破地圖的利刃,從河南那邊朝長江插了過來,而箭頭兩邊有幾條細小的讓人不注意就忽略了的紅箭頭,從藍色箭頭劃過的地方朝外面「逃」去。池洪鑒咬了咬牙,乾脆地說道:「有!」   「很好,就這麼說定了。長江西線部隊指揮權就交給你,記住,你怎麼打我不管,可沒有撤退命令,富池口、半壁山不能丟!一旦命令下來了,你就得馬上率領部隊給我撤下來!決不允許貪功戀戰。黃司令有艘交通艇在這裡,我讓他們帶你到九江去吧。」   送走了池洪鑒,楊滬生站在外面看著眼前微波蕩漾的湖面。天空的雨絲暫時不再繼續飄下來了。只是天空還是陰霾的,看樣子隨時隨刻都有可能繼續下。也難怪,進入三月後,江南大地上雨水就特別多。綿綿細雨讓曾經不可一世的飛艇成了地上擺設。戰壕裡面的戰士吃盡了苦頭,人等於整天蹲在泥漿中守侯著敵人。   讓解放軍戰士鬱悶的是自從佔領了馬場後,英法聯軍好像受到天氣影響,失去了繼續進攻的動力。只是每天派幾艘軍艦隔著老遠朝湖口要塞陣地上開上幾炮。   這段時間黃翼升的海軍曾經趁著夜色,對敵人進行了幾次成功的偷襲。他的小船在半夜劃到距離英法聯軍軍艦不遠的地方偷偷放了幾枚漂雷,然後不管漂雷是否炸到敵人,馬上撤回到前沿陣地,讓戰士們給抬到裡面隱蔽起來。   用漂雷的戰果還是很巨大的,第一天晚上放的六枚漂雷中兩枚撞到敵人軍艦,給黑色的冬夜帶來光和熱。雖然英法軍艦竭力搶救,兩艘軍艦還是成了水底冤魂。另外四枚隨著江流一直漂下去,最後不知沉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知受到什麼攻擊的英法兩國軍艦朝可能是敵人的地方打了一晚上炮,讓蹲在觀察哨的戰士看了一晚上煙火。   初戰得勝給了黃翼升極大的信心,到了第二天下水的小艇就更多了,十多枚漂雷投入江裡後,讓英法兩國不光損失了一艘軍艦,還沉了兩艘運兵船。幸好運兵船上的士兵已經轉移到陸地,不然就船下沉的速度,英法兩國將莫名其妙損失好幾百人。   不過後面漂雷戰術就不大成功了,也許敵人發現了黃翼升的小艇,以後每當夜幕降臨,在長江水面上總是有英法軍艦巡邏,見到江上一切可疑東西就是一通炮火。而且不知道英法兩國聽了什麼人的話,在船兩舷緊急掛了一張伸出老遠的鐵網。黃翼升他們曾經有一次趁巡邏的軍艦疏忽之際,偷放了三枚漂雷,有一枚運氣很好,與英國軍艦熱情相擁。可伸在外面的鐵網卻將漂雷爆炸阻止在幾米外,只是在船上鑲進幾塊鐵皮,燻黑了側舷而已,其他的損失實在是想找也找不出來了。   發覺鐵網對水雷有很好的防禦效果,讓英法聯軍將領高興不已。只是在他們興高采烈拖著鐵網打算進入湖口要塞時才發覺這東西也有極大缺點——鐵網讓軍艦的行駛速度下降到難以忍受的地步,簡直是停江面給敵人當靶子打。   發覺夜晚用漂雷攻擊沒用,湖口前線的部隊將海軍又撤回到鄱陽湖裡面。晚上打還是要打的,只是將小艇換成了容易攜帶的迫擊炮及炸藥拋射器。到了晚上,讓偷襲敵人軍艦的炮兵與工兵在步兵掩護下,悄悄接近敵人,從岸上採取打了就跑的戰術,只是迫擊炮與炸藥拋射器彈道實在太明顯,另外不管是炸藥包還是迫擊炮彈對木製帆船效果不錯,如果打到鐵甲艦上,對他造成的損傷就微乎其微了。   吃了虧的英國人派出部隊在岸邊進行伏擊,幸好當時掩護的部隊發覺了英國人鮮紅的軍服與周圍環境實在太不諧調,本來偷襲敵人軍艦的部隊對伏擊敵人進行了反伏擊。迫擊炮彈、炸藥包將蹲在蘆葦叢中的英國人炸的哭爹喊娘。可很快江中英國人軍艦就朝打的正開心的解放軍陣地轟擊了,一時打上癮的戰士在敵人炮火下紛紛倒了下去。   發現敵人有了防備,為了部隊安全起見,火炮偷襲計劃也只好暫時終止。   進入三月後,英國人的攻擊突然停止了。楊滬生和前線戰士一樣正摸不著頭腦,從上海傳來了情報,在上海的地下組織在竺澤生率領下將租界裡面的軍火庫炸了個底朝天。英國人囤積在上海的十萬發炮彈化為烏有。臨走的時候竺澤生他們還順便還埋設地雷炸了聽到爆炸趕過來的英國印度士兵,現在前面就是想打火炮也沒了糧食。   英法兩國軍隊不打了,解放軍可是要打。趁敵人暫時無法反擊之際,炮兵再次行動起來,這次迫擊炮的口徑加大了,並且白天黑夜給敵人軍艦沉重打擊。吃不住勁的英法軍艦只能從八里江水域後撤,一撤就撤了六十里。   湖口這裡局面穩定下來,可北面的僧格林沁在舔了大陂山之敗的傷口後,再次行動起來。為了保證後方安全,僧格林沁集中主力部隊對堅持在大別山與桐柏山地區的解放軍游擊部隊進行殘酷的掃蕩。如果僧格林沁不顧後方進攻江南楊滬生倒不怎麼擔心,可現在他卻擔心自己留在江北的部隊。楊滬生原本以為自己手頭上有洪秀全倆個兒子,作為天國老臣賴文光他們應該會聽從自己指揮,可誰知道這些游動成性的天國王爺,只知道趁陝西甘肅清軍兵力空虛大肆擴充地盤,對東面解放軍的死活不聞不問,這讓楊滬生惱火不已。而四川的石達開只知道守在成都平原當土皇帝,對重慶的駱秉章放任不管。只有浙江的侍王部隊為了自己利益對杭州之敵展開牽制性進攻。可以說那些天國大小王爺,在天京被攻陷後成了一盤散沙,大家只知道擴充自己地盤,沒了協同作戰概念。想到生氣處,楊滬生奮起一腳,狠狠將面前一塊石頭踢到湖裡面。水面立刻激起一圈圈漣漪,波紋散去後,湖面又是一片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怎麼?首長在想什麼事情?」   楊滬生光顧著想事情了,沒注意到身邊有人走了過來,一回頭,見是李雪龍站在自己身後。楊滬生訕訕笑了笑。「參謀長啊……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咱們中國人劣根性太嚴重了有些生氣而已。娘的,明明面前最主要的敵人一個是清廷一個是英法干涉軍,可那些大小王爺卻只知道擴大自己地盤,對別人生死漠不關心,他們就不知道各個擊破的道理?我們要完了,他們也決不會多活兩天!如果我們勝利了,就他們今天的表現,收拾了清廷我下一步非收拾他們不可!」   李雪龍見楊滬生說得咬牙切齒,笑了起來:「那些王爺看我們實力太強,大家心懷畏懼嘛。只要清廷沒有把矛頭對準他們,他們巴不得我們與清廷鷸蚌相爭,自己好漁人得利。」   「誰是漁人還難說得很呢!真要收拾他們也用不著派主力部隊過去,只要調些補充旅就可以好好教訓一下這些不長眼的傢伙。只是看在大家都反清的份上,我也不想做的太過火。哼,我們漢族就是太聰明了,怎樣對自己有利考慮的真是周到,可卻讓不怎麼聰明,並且顯得野蠻愚蠢的遊牧民族如契丹人、蒙古人、滿族先後將聰明的漢族殺的屍橫遍野。好聰明啊!真是讓人無法不佩服。這些人怎麼沒考慮到現在不再是單純的與滿族統治者之間的戰爭了,而是還要對付萬里之外過來的英法侵略者?還聰明呢,我看是愚蠢無比、目光短淺的成不了大事之輩!對了,有什麼事情嗎?」說著楊滬生走到樹底下坐了下來。   李雪龍跟著楊滬生走了兩步道:「南方集群左宗棠與邱明來電,他們建議對香港發起總攻。理由是現在敵人注意力都放在湖口,我南方集群後撤三十里給敵人造成我軍不打算進攻香港的假象,現在香港英軍不到五千,他們有絕對把握一戰將香港奪回來。另外英法兩國干涉軍都是通過香港進行補給,如佔領香港我軍將切斷敵人補給線。對湖口前線勝利極有好處。」   楊滬生皺了皺眉。「他們怎麼又想攻打香港?如果佔領香港敵人自然喪失一個重要補給基地,可根據情報,現在清廷將台灣暫時租借給英國,有了台灣,英國的補給線我們怎麼切斷?此其一。現在我們只與英法接觸,周圍沒有清廷勢力的,只有廣東,香港可以作為我們與英法進行外交接觸的窗口——當然,還有澳門。攻打香港不是自己把這條渠道給堵死了?此其二。雖然香港守軍不多,可英國在那邊駐紮有海軍,沒有什麼船,左宗棠他們難道想游過去嗎?敵人的補給基地在香港島並不在九龍半島,佔領了九龍,對我們並沒有太多好處,無非收復一些失土而已。此其三。有這三點參謀長你說我們是攻好還是不攻好?」   「那麼我給他們回電報,告訴他們不得輕舉妄動好了。」   楊滬生點點頭,想了下補充道:「嗯……告訴左宗棠,將深圳河切斷,讓香港變成臭港逼敵人要麼撤出香港,要麼與我們進行談判。這樣比動刀動槍好多了。」   「呵呵,沒了甘甜的河水,英國人只能喝又苦又鹹的海水了,這招絕!」   楊滬生不管地上因為淋過雨現在濕漉漉的,人朝後躺了下來。「唉,沒辦法,誰叫他們不遠萬里跑到我們這裡來了?福州外洋面英國人封鎖還嚴密嗎?」   「首長想讓鄭和號出海?恐怕現在還不行,現在福州外還有十一艘軍艦封鎖,鄭和號只要一出去,馬上就會讓人家給發現了。」   楊滬生嘴裡嘟囔著罵了幾句。「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告訴福州,讓鄭和號想辦法從敵人封鎖中突出去,到南海給我當海盜去!老祖宗留下來的智慧多著呢!瞞天過海、聲東擊西、無中生有、暗渡陳倉、打草驚蛇、調虎離山、混水摸魚、偷梁換柱……那麼多的計策就想不出個法子來?玩計策英國人跟個原始人差不多,被敵人堵在馬尾,軍艦不變成浮動炮台了?」   鄭和號是解放軍自己製造的唯一一艘千噸以上軍艦,李雪龍有點捨不得把他撒了出去,遲疑了一會兒,猶豫地說道:「出海的只有這麼一艘軍艦,這要在外面遇到敵人艦隊豈不是很危險?鄭和號真要損失了,對士氣打擊很大啊!」   (三)   「不出去就不會損失了嗎?人有病死的,有餓死的,有死於非命的,也有到了大限老死的。不管怎麼說最後終歸要死。從來就沒聽說過有那位真的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只要在生命中轟轟烈烈幹上一回,這輩子就值得了。而軍艦也一樣,你聽說過那艘軍艦從造好後就一直活的逍遙自在的?雖然鄭和號只有一艘,可他要真的在南海活動起來,攔截英國人商船的話,對英國打擊將是巨大的!我們只有一艘船,而英國人要動用十艘以上的軍艦對付我們鄭和號!海軍,強調的就是主動進攻,要有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精神!」   李雪龍無語,默默地點點頭。既然司令員這麼說,那麼鄭和號的命運算是注定了。一艘對付百艘,你就是再厲害,哪怕是一頭獅子,可敵人卻是一群惡狼。好漢架不住人多啊!   「我下午到星子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   李雪龍不解地問道:「到星子去?」   楊滬生笑道:「我答應黃司令,給他們海軍講講話鼓鼓勁,既然話說出口,就得算數嘛!」   星子。   陰雨連綿,雨霧將天與浩瀚的鄱陽湖連為一體,湖邊沼澤裡茂密的草叢中不時有成群的白鶴飛起,茫茫煙霧中無數的白點匯成一片,貼著青草滑翔一段距離又消失在裡面。   縣城南邊的鄱陽湖邊,十餘艘灰黑色的軍艦隨著江波緩緩的上下浮動著。濛濛霧雨中,遠方有幾縷淡淡的黑煙移動著,湖中傳來沉悶的轟鳴聲。   「司令員,南昌來電,楊首長將於今日下午三點離開南昌,乘坐自由號軍艦到星子來,預計明天早上七點到達這裡。」   黃翼升聽了眉毛揚了一下,慢慢放下手中望遠鏡頭也沒回問道:「哦?是到我們這兒,還是去九江經過這裡?」   「電報上說是專門視察海軍,同行的還有李雪龍參謀總長。電報傳送總部張副司令、司令員、空軍的林司令,其他就沒說什麼了。」   「通知下去,讓伙房好好準備,再讓警衛連仔細檢查一下基地周圍,明天早上五點全員在碼頭集合,所有軍艦六點升火。」說著黃翼升再次舉起望遠鏡看著遠方正在移動著的淡淡影子,彷彿楊滬生到這裡來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黃翼升正觀看著湖裡面部隊訓練,身後又傳來腳步聲。黃翼升以為通信參謀沒有聽明白自己的話,又回來問自己,頭也不回地說道:「怎麼?我說的不清楚嗎?還有什麼好請示的?」   「報告首長,湖口電報!」   黃翼升這才發現人換了一個。湖口那邊最近一直很平靜,平靜的讓黃翼升把眼前的戰爭都要忘記了。「敵人軍艦不是跑了嗎?馬師長那邊又有什麼事情需要發電報?」   「馬師長電報,英法聯軍三萬人離開馬場,經芙蓉墩、流撕橋朝我華山要塞背後殺來,現在距離華山要塞不到二十里,馬師長請求張副司令允許他們對敵人發起反衝擊。」   「哦?正面通不過要走後路了?給湖口發電,詢問馬師長是否需要我們助陣。」黃翼升掏出懷表看了看,現在下午四點,司令員已經上了船離開南昌。「我看要是只抄華山要塞後路,我們海軍還是睡大覺好了,這忙想幫也幫不上。」   清晨,連續下了三天的雨終於停了下來,灰蒙的雲層下面,青綠的湖水蕩漾著朝北流淌而去。星子城外海軍軍艦都駛離了碼頭,萬頃碧波下,海軍三十艘大大小小的軍艦呈兩路縱隊,舳艫相繼。微風下,高聳的煙囪裡吐出濃黑的煙塵,桅桿上飄揚著鮮艷的海軍旗。軍艦甲板上火炮炮衣已經取了下來,兩舷水兵排著整齊的隊列靜靜地側頭望著南邊。   七點不到,一縷黑煙在南邊的天空中浮現出來。漸漸的,水天相接處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小黑點,黑點慢慢放大,八十噸的自由號高昂著艦首呈現在大家眼前,正在急速朝星子駛來。   「敬禮……!」當自由號駛入舳艫相接的迎接隊列中,放緩速度後,兩側的軍艦上,帶隊艦長高聲喝道。船舷兩側水兵整齊有力地舉起右手,目光隨著緩緩移動的自由號移動。一排排水兵彷彿成了成排挺拔的松樹,軍帽後兩根淺藍色的飄帶隨著微風飄動著。   「轟……轟轟……!」   一團團白煙從整齊排列的軍艦上噴瀉出來,煙霧緩緩擴散開來,將軍艦與湖面籠罩在一起。   「呵,黃翼升什麼時候知道搞這一套了?」楊滬生和李雪龍正站在船頭,舉起手給兩邊船上水兵回禮,震耳的禮炮響了起來。   禮炮鳴放後沒有燃盡的火藥從炮口翻滾著移動過來。原本清新的空氣中瀰漫著刺鼻嗆人的硫磺味。楊滬生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要將那些白色煙團都吸進去。後方麻煩事情層出不窮的經濟、勾心鬥角的政治讓楊滬生頭痛不已,現在聞到這氣味對他來說真是再親切沒有了。楊滬生認為自己是一名軍人,而不是什麼政治家。對他來說身處危機四伏的前線比安定的沒有什麼危險性的後方更加自在些。有時楊滬生會發愁真要安定下來了,以後自己的日子應該怎麼過,嗅慣了硝煙後再過和平日子可是不那麼容易適應的。   站在楊滬生身側的李雪龍笑道:「這應該是那些加入海軍的外國顧問教的吧,不錯不錯,要是高舉腰刀衝著首長吆喝,可就沒這麼好味道了。」   突突聲中,一艘艘灰黑色軍艦從楊滬生眼裡緩緩倒退著,炮口朝天的火炮在自由號船頭從面前經過時,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艦上的水兵身穿藍色軍褲,藍白條紋海軍衫,飄帶在天藍色貝雷帽後隨風飄逸著……綠色的湖水,藍色的海軍。   看著自由號緩緩朝碼頭靠去,轟隆做響的炮聲還在耳邊迴盪著,楊滬生想起了什麼,附在李雪龍耳邊大聲道:「參謀長,我昨天考慮一晚上感到後備部隊訓練按照我說的沒有錯!你們參謀部再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是否有可行性!」   李雪龍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好的,我們再討論討論,不過首長,我認為這種短期集訓沒有什麼多大用處。」   楊滬生所說的是就地補充部隊的原則。按照楊滬生所設想的,在根據地中沒有擔任作戰任務的補充旅、機動旅保留不到五分之一的部隊基幹編製人員,其他為非基幹人員。這些人以五年為期,除第一年脫產全訓三個月,以後每年集中訓練一個月。除了訓練以外,這些人參加正常的農工商業。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盡量不影響根據地正常生產,而且當戰爭擴大需要大量兵員時,又可以迅速將一個普通的後備旅擴編為三到四個旅,而且這些兵員也受過充分訓練。這樣做最大的好處是五年內訓練一名戰士要比正規部隊中訓練一個戰士的花費少許多,在根據地經濟不是特別充裕的情況下,這個優點就更加明顯了。   當然,有好處就有不好的地方,而李雪龍恰恰就看出這種制度缺點在什麼地方。一是訓練週期長,在戰爭年代以如此長的時間培養戰士顯得有些太離譜,正要等五年才能成為合格的戰士,估計黃花菜都涼了!一是雖然一支槍可以訓練十名戰士,可這些新兵對不屬於自己武器的愛護跟將武器讓他們自己保管是不一樣的,步槍、火炮的消耗速度將遠遠超出正常可以忍受範圍。還有就是訓練如此眾多戰士對解放軍是否合適,解放軍現在最大問題不是兵力不夠,就根據地四千萬人口而言,正規軍不要說有二十萬,就是擴大到四十萬、六十萬甚至八十萬也是可以的,可軍隊人多了,有那麼多武器給大家裝備嗎?現在根據地裡面的守衛隊、赤衛隊就是採用這種平常生產,一年集中一次集訓的制度,可也沒見到經過這種訓練的那些隊員有正規軍訓練半年後戰士的水平。李雪龍出訪歐洲後,對歐洲常備軍制推崇倍至,對這種全民皆兵的制度很不以為然。為了這個事情,總參謀部裡面已經爭吵了快要半個月了。現在楊滬生一說,李雪龍覺得自己肩頭上沉重了許多——按照制度,後備部隊訓練是參謀總部下屬的訓練部負責的。——要是將半瓶子水平的戰士補充到主力部隊中去,李雪龍可以想像出那些將領會說什麼話,用什麼樣臉色看自己。   見軍艦正在靠岸,楊滬生打斷了李雪龍思路。「這事你們再商量商量,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先搞的試點,我看就在湖南寶慶府搞試點好了。」   「就這樣吧,……林司令怎麼過來了?這次沒說到他們空軍那邊去啊。」李雪龍發現岸上歡迎的人群裡,黃翼升與張海強、林忠站在最前面。   「林忠?」楊滬生隨著李雪龍手指的方向看去,見張海強站在中間,左邊黃翼升右邊林忠,幾個人正站著筆直看著自己這邊。楊滬生自嘲地笑道:「說是沒說過到他們那邊去,可既然他的指揮部在這裡,我們這些頂頭上司來了,他不出來迎接豈不是架子太大?不錯不錯,還沒打倒清廷,人家的優良傳統我們已經學的差不多了,我估計等攻佔北京後,這些人還會衝我三呼萬歲呢!」   見楊滬生玩世不恭地說著,李雪龍笑了起來。「人家尊重首長,才跑了過來。這又不是什麼花架子,首長太多心了。」   纜繩扔了過去,船輕輕震動一下,停了下來,接著船舷慢慢朝碼頭靠攏過去。   楊滬生不再繼續諷刺挖苦了,「好了,不說了,我們還是下去吧,要再待在船上,不是顯得我們也配合他們擺譜嗎?」   李雪龍跟在楊滬生後面朝側舷走去,暗中不停地搖頭。讓人家尊重也不可以,難道讓人家理都不理你嗎?這世界實在是太亂套了。   楊滬生剛踏上陸地,軍樂隊奏起了嘹亮的軍歌,張海強帶著黃翼升、林忠走了上來。   「怎麼?發生什麼事情了?」楊滬生見張海強他們疲憊的臉上,笑容十分牽強,不解地問道。   張海強沉聲道:「首長,在您離開南昌的時候,馬場的英法聯軍已經再次行動起來,從陸路進攻我軍華山要塞。昨天入夜的時候前方就已經接上火了,敵人改變了夜晚不戰鬥的規律,從昨天夜裡開始就不停地朝我軍進攻,戰鬥打了整宿,到現在都還沒停下來。」   楊滬生停下了腳步,轉頭望著張海強。「哦?這麼說英法軍隊再次得到補給了?真快啊!這才幾天的工夫……前線傷亡怎麼樣?」   「到早上六點得到的消息,我軍華山要塞傷亡已經達到兩百七十餘人,敵人傷亡倍於我軍。馬師長說敵人進攻的隊形有了改善,不再繼續以整齊密集的隊列朝前步步緊逼,而是採用鬆散的線形隊列靠近我方陣地,有兩次前面的高旅長動用了預備隊才把敵人從陣地前面趕了下去。」   「反應這麼快?我還以為英國人要到戰爭結束後才接收一點教訓呢!」   楊滬生對英國人如此迅速的改變了作戰原則驚歎不已,在他的印象中英國人是再守舊也沒有了,明明坦克是英國先發明出來的,可到了二戰時候,英國人還守著讓坦克掩護步兵的一戰規則,結果在德軍閃擊戰中一敗塗地,法國吃了苦頭,到了非洲還沒有改變,千輛坦克在隆美爾百來輛坦克攻擊下一潰千里,成了戰爭史上的大笑話。當然,也可以說是隆美爾太狡猾了,可憐的英國人稱他沙漠之狐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   以為自己遇到好運,結果發現敵人的反應出乎自己意料,這種感覺別提讓人多鬱悶了。   「黃司令,坐你們最快的軍艦到湖口去需要多少時間?」   黃翼升想都沒想,張口答道:「三個小時,只要三個小時就可以到湖口了。」   楊滬生點點頭。「通知下面準備一下,我中午就到湖口去,我到要看看英國佬有多機靈!」   林忠抬頭看了眼底矮厚重的雲層,遺憾地說道:「唉……這個鬼天氣!要是晴天的話,我的飛艇炸他一回那些英國佬就好回家了!」   楊滬生繼續朝前走去,邊走邊說道:「走吧,時間不多了,我在這裡待一會兒就到前面去。林司令,你也別遺憾,說不定那些英國鬼子已經想出來怎樣對付你的飛艇了,你要真的過去很難說有多大效果。」   林忠對自己的飛艇倒是很有信心。跟在楊滬生後面說道:「不會吧?我們在地上讓他們給炸了倒有可能,可我們的飛艇周圍到處都有自己的部隊在保護,他們怎麼可能過來?如果到了天上,除非他們長了翅膀,不然甭想對付我們飛艇!」   「怎麼對付不了?你們最高才能飛多高?要是投彈轟炸想準確一點非將高度降下來不可!換了我是英軍指揮官,我把自己的後裝線膛炮稍微改進一下,讓它可以朝天攻擊。林司令,你想想飛艇可以飛的比炮彈還快嗎?至於高度,那些後裝線膛炮打個一千米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林忠傻站住了,他倒沒想過楊滬生說的這個對付飛艇的辦法。按照林忠所想的,天上的飛艇除非自己發生故障掉了下來,地面上想打是根本不可能的!可給楊滬生這麼一說林忠頭上虛汗直冒了,他知道後裝線膛炮彈道比較平直,真要把它豎了起來打飛艇,只要進入射程,自己的飛艇飛的再快也跑不過炮彈,到時候不變成了天上的火鳳凰?   林忠說話的語氣硬不起來了,有氣無力地說道:「這個首長怎麼想到的?英國人應該不會考慮到吧?」   楊滬生斜眼看著林忠道:「你怎麼知道英國人就想不道呢?既然有矛,盾的出現就是必然的了。戰爭可是新東西出現的催生劑啊!有些東西平常你怎麼也想不到,可到了戰場上就會給你無窮的創造思維。除了後裝的線膛炮,還有其他辦法對付飛艇,這東西是法國人先發明的,英國人自然也會想到用飛艇打飛艇。按照他們的國力,製造成百上千的飛艇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以前他們不過沒有想到飛艇如何使用而已。現在你說呢?幸好他們沒有機槍,飛艇上就是裝備了步槍,與你們空戰能力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節。但並不是說就不能將你們打下來了。火炮、飛艇,這些都是對付飛艇的好東西,除了這些,緊急情況下甚至可以組織步槍對付飛艇,如果敵人聰明點,預先在高地埋伏下大量的狙擊步兵,在下面的山谷裡放一些讓你們感興趣的東西,等你們看到美味下來大嚼的時候,高地上的狙擊手用密集的子彈恭迎你們,砰!……啪!……林司令,不知你的飛艇還能飛嗎?」   林忠不寒而慄了,給楊滬生一說,林忠發覺自己以為無敵的飛艇居然成了紙糊的巨人——嚇唬人的玩意兒,到處都是漏洞。和飛艇比起來,再不安全的東西也很難找到了。唯一可以讓他安慰的是,這些計策都是聰明的司令員想出來的,英國人是否這樣想很難說。而且既然事先知道了,自己也好有的放矢。「菩薩保佑……幸好首長不是洋鬼子。首長放心好了,這些我們會研究的,現在馬上請邱部長給所有的飛艇裝上機槍,他們真要搞什麼以飛艇制飛艇,我非讓他們變火雞不可!至於對付飛艇的辦法,我們會馬上組織人員研究一下的,決不能讓人家把我們消滅在天上!」   見自己說的話引起了林忠注意,楊滬生滿意地說道:「這就對了。世界上哪來的什麼對付不了的武器?有殺傷力巨大的大炮,可以保護戰士安全的塹壕就出現了,軍艦可以橫行無阻,想打那裡就打那裡,可我們水雷一出來,號稱老子天下第一的英國艦隊只能待在湖口外面遊蕩。當然,水雷也不是萬能的,人家不就支起了鐵網嗎?武器是一物降一物。以前的武器還沒失去生命力,後面專門克制它的就出來了。要是一成不變,我們現在還拿著石頭互相投擲呢!不對,應該是還用拳頭、牙齒與敵人展開真正的肉搏,真要這樣倒不錯,中國有四萬萬人口,而英國不過兩千萬,我們二十人打一個還不把他們打成肉餅了?」   李雪龍在後面笑著插嘴道:「好是好,不過要是沒什麼運載,估計四萬萬人需要游到英吉利去才能打人家,有過萬里路呢!能游過去我們也變成神仙了。」   「不錯不錯,黃司令你的手下不是水兵嗎?我看要游到英吉利,你們一定比林忠快!」   黃翼升沒想到楊滬生突然將矛頭對準了自己,連忙道:「首長怎麼取笑的對象換成我了?我好像沒有說我們軍艦沒什麼敵手吧?說句讓人笑話的話,我現在看到外面紅毛番的軍艦,這腿肚子就打抖。別看這裡我們有三十多艘軍艦,可合起來還不如人家一艘大船!人家一艘軍艦上光炮就近百門,羨慕啊,真讓人羨慕!」   「我今天就是為你們海軍過來的。黃司令,聽說你們這裡有些人瞧不起那些給你們上課的外國人,自以為自己擊沉了英法軍艦,很了不起是不是?你放心,我不是說你。」   黃翼升小心地說道:「這個啊……是有些人頭腦發熱了。擊沉敵人軍艦的除了炮兵、水雷外,我們海軍只是趁著夜色進行過幾次偷襲,真正的水戰並沒打。對這些人的說法我也批評過,只是敵人那些軍艦並沒有跟我們真的交手,有些需要打過後才知道。」   楊滬生點點頭,算是認可黃翼升所說的話。黃翼升的處境他也很同情,作為一名起義過來的將領,黃翼升在解放軍中威望不是很高,同時因為第一次溫州戰役的時候,黃翼升殺了不少解放軍戰士,造成部隊中很多老人看著他的眼神都是一副要生吞活剝的樣子。要黃翼升管理部隊,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我知道有些人不聽你的話,自以為自己了不起。今天我就給你撐腰來了,他們要是不肯幹,趁早給我離開海軍!」   (四)   「海軍大多數人還是不錯的。只要下達戰鬥任務,哪怕任務再艱苦,再危險大家也沒二話,收拾好東西立刻出發。」   聽楊滬生這樣說,黃翼升知道一定是有人將海軍裡面有些人說的一些怪話通報給他了。但黃翼升可不想讓楊滬生以為自己在海軍中根本震不住手下,那樣自己可實在太丟面子了!   楊滬生見黃翼升給手下開脫,點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不過該表揚的應該表揚,有些該批評的也決不能姑息養奸!既然是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樣子。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連上級命令都可以當耳邊風,還是脫了軍服抱孩子去算了。」   「那邊站著的女人是誰?怎麼基地裡面還有百姓活動?」楊滬生手指著前方問黃翼升道。   黃翼升隨著楊滬生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不遠的樹林中站著一位少女,頭戴綴花三角包巾,身穿大襟紐襻布衫,腰束白作裙,外面罩著繡著白花的青束腰,腳上的鞋子被長褲罩住。少女扶著蒼松仿似一尊石像,一動不動眺望著湖水。任憑穿林的微風輕輕拂動著裙屐,露水將衣衫沾濕。   黃翼升神情有些黯淡,低聲解釋道:「這是勝利號軍艦朱世峰副艦長在家鄉未過門的媳婦,她的父母都因為戰亂而死。去年我們到湖南後,朱副艦長在街頭無意中遇到沿街乞討的她,倆人這才在一起。本來他們打算再過兩年結婚的,可十天前朱副艦長在晚上指揮小艇攜帶漂雷偷襲英軍軍艦駐地時候,被敵人巡邏的軍艦發現,他們那艘艇上人員再沒有回來……」   楊滬生感到身上一陣發冷,停下來,人彷彿被石膏固定了。不管取得多大的勝利,傷亡總是免不了的,因為戰爭,多少人死於非命?又有多少人流離失所?白髮人送黑髮人,親密的情侶轉眼間陰陽相隔,只要戰爭存在一天,這種人間悲劇就無法避免!   「這事告訴她了嗎?」楊滬生覺得自己喉嚨有些發堵,困難地吞了口唾液,艱難地問道。見黃翼升默默地點了點頭,楊滬生輕聲道:「她不接受這個噩耗,一直不相信朱副艦長已經犧牲了?」   「她哭也不哭,只是一直說我們騙她,朱副艦長會回來娶她的。從那天開始,每天天還沒亮她就到樹林中守侯,一直到天黑才回去……」   楊滬生不知有沒有聽到黃翼升說的話,只是呆站著癡癡望著前方那位林中少女。在楊滬生眼中,少女越來越模糊,漸漸地與整個樹林融為一體。整座樹林彷彿每棵樹木都變成守望著的少女、妻子、父母,他(她)們正期望著在戰場上奮力廝殺的親人早日平安回來!   看了一會兒,楊滬生垂下頭去匆匆朝指揮部走去。他不敢再看那位少女了,再看的話楊滬生懷疑自己的心臟會因為結冰破裂開來。他彷彿看到少女手指著自己痛罵自己是劊子手,自己是雙手沾滿了血腥的屠夫!聽,耳邊那嗚嗚聲不就是無數戰死在沙場上的亡靈正圍在自己身邊哭訴著嗎?他感到自己不再是什麼司令員,也不是什麼首長了,自己變成了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弱小人!這種感覺讓楊滬生想要盡快逃離這裡,可兩腿卻彷彿被什麼東西朝地下拖去,每邁一步都顯得無比沉重,這條路實在太長了,長的讓楊滬生感到自己狼狽不已。   其他將領見楊滬生悶聲不響,只是低著頭一個勁地朝前面走,知道眼前景象觸動了首長心靈。大家失去了說笑的心情,只是用埋怨的眼神看著黃翼升,責怪他為什麼讓首長見到這場面,真要首長信心受到什麼影響,受影響的就是整個解放軍!   黃翼升自己心裡也不好過,海軍裡面朱世峰是他所欣賞的一員虎將,以前黃翼升曾經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跟朱世峰說過,只要他當了艦長,在他結婚的時候黃翼升會給他做主婚人,想到自己打算在湖口戰役結束後好好對楊滬生推薦一下朱世峰,現在這些都變成了美麗的泡沫,再也不可能實現了。至於司令員來的時候不讓少女出來,這事情黃翼升可不敢幹。現在少女成了整個海軍同情的對象,今天自己把她關在房子裡,明天那些暴跳的水兵就可能在自己背後打黑槍!   進了會議室,楊滬生張望一下周圍,朝正在尋找座位坐下的將領下了逐客令。「你們在外面等一下,我有點事情需要考慮考慮。黃司令,把海軍不需要值勤的都召集起來吧,我等下要對大家說說話。」   幾個將領面面相覷,彼此對望幾眼後站起來默默地朝外面出去。   走出會議室,看看裡面的楊滬生聽不到了,林忠一個勁埋怨黃翼升。「黃司令,你這事情可做的不怎麼漂亮啊!哪個部隊沒有傷亡?別看我們空軍整天在天上,下面的敵人打不著我們,可飛艇還是有掉下來的。上千米的高度,摔下來連個完整的屍塊都找不到。陸軍傷亡可就更多了,幾個師哪個不是傷亡數千人的?就我知道的,有的師一年下來老底子都打的差不多了,部隊已經不知道是補充第幾回的了。真要死個人就讓人家跑到軍營裡面來,可是很傷士氣的啊!唉……這是軍營又不是集市,咋什麼人都可以放進來?」   李雪龍見黃翼升臉色有些蒼白低下頭不語,在旁邊勸道:「算了林司令,這事不能怪黃司令。你沒聽嗎?這少女是朱副艦長從街頭救回來的,人家父母都死了你讓她到哪裡去?怎麼說我們也是為人民服務的軍隊,要是人家親人死了,我們就將她推出去不理了,這事怎麼說也說不過去啊!」   「不錯。戰爭嘛,總是要死人的。我記得剛加入解放軍的時候首長說過,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首長說這是古時候叫司馬什麼的人講的?——朱副艦長在反抗那些洋鬼子戰鬥中犧牲,這就是重於泰山!這樣的死法可是比一輩子碌碌無為老死在床上強太多了。作為烈士沒過門的媳婦,我們還是需要特別給予照顧的。」張海強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繼續說道:「自從加入太平軍後,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們漢族……這個中國人……實在是太沒有血性了,只要能活命,管他是誰壓迫自己都沒關係,蒙古人可以,滿洲韃子可以,這要是換了紅毛番,只要不是將他最後一口糧食奪走,他們還是照樣會接受!你看看他們眼睛,一個個都他娘的跟個活死人一樣,眼裡面啥東西也沒有,真比綿羊還溫順!……我常常想,那些有血性的中國人都到哪兒去了?首長說滿洲韃子入關時候將有血性的都殺光啦!見鬼,那麼多中國人咋就殺的光?首長又說程朱理學閹割了民族的血性……黃司令你別皺眉頭,我知道你是考過八股的,算是有學問的人了。可你想想,你們這些有學問的整天就知道研究回字幾種寫法,這對培養血性有個屁用?(」張副司令,文天祥、于謙也學的程朱理學,難道他們就沒血性了?「黃翼升反駁道。)沒錯,他們是有血性,讀書人嘛,書總是多讀了一些,見識比我們這些大老粗要光多了。可黃司令不能否認『識時務』的讀書人佔了大多數吧?人家還沒進來,自己先投降了!以前例子我就不說了,看看現在,李鴻章有沒有讀過書?江北朝八里江過來的苗沛霖也是秀才出身,他也算是讀過書的吧?這說明程朱理學真的害死人!可現在我們根據地不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了嘛!除了程朱理學,什麼狗屁東西都可以從墳墓裡挖出來討論兩句。按理說沒了程朱理學,應該沒什麼漢奸了,可不!這漢奸還是照樣出,我帶兵打仗,這事情看的實在太多了,今天你來了,他低眉順眼,搞不好明天他就帶著清妖洋鬼過來抓你!唉……」   林忠打斷了張海強的感慨。「我說張副司令,你這說的也太偏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朱烈士遺孀待在部隊裡啊!」   「對不起,你們先說,我去佈置一下首長交代的事情。」黃翼升不想繼續聽這幾位山南海北的說個沒完沒了了,交代兩句匆匆去找自己的手下。   跟著楊滬生一起過來的副政委陳文委在黃翼升走後加入了話題。「我看張副司令說的沒錯,現在中國有血性的實在太少了。這時我軍紀律就顯得更加重要。軍民有如魚水,水竭魚焉能獨存?沒了魚,再好的水也不過一灘死水而已,遲早是要發臭的。就朱世峰這事說吧,不說哪女孩還沒過門,就是過了門,待在部隊裡面也是不合適的,我們畢竟是要打仗的軍隊,不是什麼土匪,這事情海軍做的是有問題。可他們現實問題我們也應該看到,因為戰爭,我軍轉戰浙東、徽州、江西,哪裡不是赤地千里?走上一天一夜,除了遍地白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現在浙東、江西算是好一些,可徽州還是人煙渺茫。你說說看,這丫頭部隊要是不帶著,讓她一個人怎麼活?指不定就讓那條野狗叼走了!」   「所以血性不是光喊兩聲口號就可以讓人家擁有的,你還要解決人家實際問題。」   幾個人一聽都站了起來。「首長出來了?」   楊滬生從房子裡走了出來,站在他們身邊,精神好了許多。點點頭對大家道:「陳政委剛才說的話我聽到了。對家屬隨軍我們一直沒有怎麼很好解決,除了讓一些女眷到醫院幫忙。這事情我看應該不會是少數,打了這麼多仗,部隊傷亡那麼大,有多少家人一夜間喪失了親人?根據地現在為了戰爭,將大多數資金都投入到生產武器彈藥、修築道路、擴大工業規模上去了,對解決傷亡將士的問題,我們不能說沒有投入,但卻是遠遠不夠的。這事情短期內要解決可不那麼容易。對了,昌岐呢?」   李雪龍解釋道:「他去召集自己手下了。馬上就會回來。」   楊滬生沉默一會兒,繼續道:「雖然現在我們無力將這問題全面解決了,可拿出實際行動來卻是可以辦到的。參謀長,你看看是否可以將部隊中那些家眷組織起來成立軍服廠、鞋襪廠安排他們工作?部隊中的這些易耗品問她們購買,這樣既避免額外開支,又可以穩定軍心。」   「可是……司令員,這事情贛州的那些工廠主恐怕不會答應吧?組織了家眷生產軍服鞋襪,那些商人不就沒了銷路?按照參議會制訂的法律,這些東西都是需要經過競標後才能購買,現在指定讓軍人家眷生產……恐怕他們會在參議會裡面說我們搞壟斷的。」陳文委猶豫著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壟斷?我管的了那些商人的死活?!……軍隊不問他們採購,他們大可生產其他服裝賣給其他人嘛!用得著我們一不購買就尋死尋活?要是不把軍隊隨軍家眷問題解決了,我們解放軍才真的麻煩了!參謀長,你和邱部長談談,讓他們後勤部在原料、技術方面盡量幫助我們自己的工廠,能降低成本盡量降低,事情做的漂亮點,別讓那些奸商找出什麼漏洞來。」   「好的,我會盡快跟邱部長談一下。那些工廠也是,為了降低成本,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生產出來的軍服地上沒磨蹭兩下就破了,也該壓壓他們氣焰。」   後勤部是參謀部下屬的一個分部,作為參謀部總參謀長,李雪龍有指導後勤部工作的權力。李雪龍回來後,因為部隊裝備上出現的問題,邱海波沒少找過李雪龍請示過。只是現在戰爭年間,只要槍支彈藥不出什麼問題,主管後勤的就已經可以燒香磕頭了。與槍械比起來,衣服方面的問題實在不值一提,何況那些軍服生產出來一件件樣子都不錯,你要檢測也實在很難檢測,後方再怎麼磨損跟前線比起來也是沒有可比性的。李雪龍與邱海波撓頭是撓頭,好辦法一直也想不出來,今天見楊滬生說把這個交給部隊自己搞,只是讓邱海波他們後勤部做點小手腳蒙蔽那些奸商,一直困擾著李雪龍的問題算是找到解決辦法了。   楊滬生沉默著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摘下頭上軍帽,將它捂在胸口上,有些嘶啞著低語道:「對朱世峰烈士,政治部要從優撫恤,我看應該授予他一級紅旗勳章,對同時犧牲的將士也要給予表彰,這事情就麻煩政治部了。他的未婚妻參謀長要特別給予關注,從資金上、生活上給予照顧,這事情雖然屬於馬後炮,沒什麼實在用場,可畢竟體現了我們一點心意。」   在場的低下頭默默無語。   戰場上死人實在是太簡單的事情,剛才身邊人還跟你有說有笑,說不定下一秒鐘不知從什麼地方飛過來的流彈就會奪走他的生命,這事實在是多的數不勝數。只是如果死的人被高層領導知道了,並且得到了他的同情,那麼這人就是英雄了。   黃翼升從外面走了進來,見楊滬生站在外面,急忙緊跑兩步,來到楊滬生面前。「司令員,部隊已經集合了,是不是現在過去?」   楊滬生將手中的軍帽戴在頭上,稍微整理一下,顯得軍容儀整一些。   「走吧,我們過去。昌岐兄,你代我跟朱世峰烈士未婚妻說下,就說我對朱世峰副艦長的犧牲感到十分抱歉。另外將朱副艦長事跡編成課本,讓根據地所有學校學生好好學習學習,這種勇於在反抗侵略戰爭中犧牲的大無畏精神是值得所有中國人學習的。」   黃翼升剛才還在當心軍營中有女眷存在,楊滬生看了會大為不滿,現在聽楊滬生這麼說,他輕輕鬆了口氣。「是,這些我會做好的。」   楊滬生邊走邊說道:「軍隊畢竟是軍隊,不是收容站,家眷隨軍,讓將士們還怎麼打仗?對家眷隨軍問題我已經讓參謀長想辦法解決了。你們海軍到時候可是要配合參謀長他們啊!在事情解決前,這些隨軍的家眷你們先把他們統一組織起來,在後面找一個安全地方妥善安置,費用方面你和參謀長商量一下,又總部來開支。這樣也讓前方將士們不至於為了老婆孩子提心吊膽。」   從軍營中轉了兩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前面出現了一座小山丘,在山丘下面有一塊略微平整的空地。這裡應該是臨時作為集會現場,楊滬生他們到的時候,場地兩邊立著的木架子還沒有撤掉,很明顯,這裡是海軍的籃球場地。現在近千名海軍將士正抗著步槍站在場地中。在將士們身側是煙波浩蕩的鄱陽湖,湖水的蘆葦在湖水安撫下整齊地輕輕地點著頭。   在山丘坡上臨時用兩根木桿拉了一條橫幅,上書「歡迎解放軍司令員光臨指導」十二個大字,也許準備的太倉促,橫幅上的墨跡還沒有乾透。橫幅下面,兩側各站了一個班警衛戰士。   在海軍將士整齊熱烈的口號聲中,楊滬生在前面,身後跟隨著大群各部門高級將領,朝半坡上大步走去。上到半坡中楊滬生站在中間,後面的將領很自然地在楊滬生身後兩側派列開來。   「同志們好!……」楊滬生剛開口說話,後面的就被將士們問候自己的口號淹沒了。等大家安靜下來,楊滬生清了下喉嚨大聲道:「同志們,你們辛苦了!對你們在反抗外國鬼子戰鬥中所取得的初步勝利,總部感謝你們!根據地四千萬百姓感謝你們!全中國四萬萬同胞因你們所取得的勝利而為榮!」   激昂的歡呼聲、口號聲在天地間久久迴響著,令山河為之動容。   「……同志們,表揚的話,我今天就不怎麼說了,對大家所取得的成果,政治部會在核實後給予大家應有的表彰、獎勵。我今天要說什麼呢?我要說的是勝利固然可喜,但因為暫時的勝利而沾沾自喜卻是不可取的。要知道,已經取得的成果只能代表過去,不能代表現在,更加不能代表將來。因為一時的勝利而驕傲自滿、故步自封是極為危險的!……」   下面喧鬧聲沒有了,對海軍來說,他們所取得的戰果就是趁著夜色,組織小艇攜帶漂雷去打擊敵人,真要艦炮相向就現在海軍實力來說,敵我雙方差距還是極為懸殊的。大家剛才聽楊滬生說了那麼多感謝,黑黝黝的臉上泛出喜悅的笑容,可楊滬生話題一轉,大家才想到主要的戰鬥果實都是陸炮取得的,跟陸軍比起來,海軍所取得的勝利實在是不置一提。   「……有人以為英國人沒什麼了不起,我們在湖口只是部署了一點水雷,安置了幾門火炮,不可一世的英法艦隊只能退避三舍,在大家齊心打擊下,他們的軍艦今天沉一艘,明天被重創兩艘,這有什麼了不起啊!……可大家想過沒有?英法的軍艦現在是在我們腹地跟我軍交戰,湖口,自古就是長江天險,在陸海空三軍配合下,我們也只能將敵人艦隊阻截在湖口外,想要將他們趕出去,不可能,也不現實,這就是我們現況。為什麼回這樣?大家誰能告訴我?」   山坡上山坡下近千名將士鴉雀無聲,只有旋風發出的嗚嗚聲。   「因為我們沒有一支可以跟紅毛番大洋決勝的海軍!」黃翼升在楊滬生身後低語道。雖然聲音很低,可現在他的話卻深深傳到在場的每個人耳中,印在大家心頭上。   「不錯!因為英國人是海洋第一強國,而我們卻沒有一支可以跟他們對抗的海軍!」聽了黃翼升的話,楊滬生大聲道:「因為沒有強大的海軍,我們只能在自己的腹地尋找有利的地方阻擊敵人,而不是決勝大洋,將敵人趕回去!因為沒有強大的海軍,哪怕我軍在國土上取得勝利,我們也不能乘勝打出國門,懲罰那些對我們發起侵略戰爭的罪魁禍首!因為沒有強大的海軍,陸軍弟兄只能冒著敵人猛烈的艦炮火力,前仆後繼以血肉之軀抵擋敵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沒有一支強大的海軍!同志們,以前我們曾經擁有一支世界第一的遠洋艦隊,鄭和七下西洋的時候,現在的英法只能在自己家後院溜躂,這是我們曾經擁有過的輝煌!讓人驕傲啊!真的令人自豪。可幾百年後,英法依靠海軍打到我們家裡面,而我們的那支強大遠洋艦隊到哪去了?因為從明朝到滿清,那些高高在上的吸血鬼關起門閉著眼睛稱王稱霸,自以為中國乃世界核心,天朝物產豐富,無所不有,只要封關閉市,各國生計從此休矣!真是夜郎自大,到了滿清道光年間,洋鬼子軍艦開了過來,我們卻發現自己曾經無比強大的艦隊在洋人前面根本不堪一戰!鄭和的世界第一遠洋艦隊成了史書上記載,可我們現在卻在別人軍艦下被動挨打,大家感到羞愧嗎?至少我覺得這是一種恥辱!」   楊滬生停了下來,舔舔有些乾燥的嘴唇。雖然天氣還寒冷,剛下過雨的空氣中顯得很潮濕,可他卻說的有些口渴了,這種感覺更主要是因為楊滬生說的動感情了。   「落後就要挨打,這是千古不滅的道理!現在,為了有強大的中國,為了今後的戰爭不再在我們腹地打響,不再讓自己的家園被戰火焚燬,不再讓中國的百姓因為戰爭顛簸流離,我們必須重建那支曾經的世界第一艦隊!我們要勇於承認自己落伍了,既然落伍了,怎麼辦?奮起直追就是!軍艦沒有?造!再窮也要將軍艦造出來!可是光有船還不行,還需要合格的海軍將士,我知道大家以前只是駕起漁船在江河打過魚,最好的不過是到近海捕魚而已,這怎麼行?難道有了良好的軍艦就是為了建立一支江河艦隊嗎?要懲罰人家,我們就要找上門去!為此,海軍必須要走出海岸,奔赴大洋!要承認現在的英國法國海軍比我們強,我們需要學習人家,不要放不下架子,已經讓人家把褲子都脫掉了,還有什麼好自喜,有什麼好吹噓的?只有將人家先進的學到手,並且超過人家,這樣我才能將可能的戰爭扼殺在搖籃裡面,就是發生了萬一,也才能好好的保護自己的美麗家園。看到沒有?你們周圍的這些曾經的外國人,他們現在跟你們一樣加入了中國國籍,加入到為中國而戰的神聖事業中來,他們在關於海軍領域知道的東西要遠遠多於你們,你們不跟他們學,跟誰學?祖國的海疆期待著各位馳騁,世界各大洋等候著你們,為了解放,為了強大,努力學習吧!我再說一點,希望能給大家幫助。海軍,是進攻性的軍隊,讓海軍防守,這簡直是慢性自殺!進攻,只有進攻,不停地進攻!找到敵人,打擊敵人,消滅敵人,徹底地粉碎敵人海軍!這才是為什麼要成立海軍的原因,我們現在是江河艦隊,或者有人說是綠水的,但我希望能在不久的將來,看到我們海軍成為一支藍水艦隊!同志們,你們看過蔚藍的大海嗎?你們將在黃司令帶領下奔赴那裡,把為國捐軀的榮譽交給敵人,我們只要不停的勝利!最後,讓我們為在建設強大海軍道路上犧牲的將士致敬!全軍都有了……鳴槍為烈士致敬!……」   楊滬生套出腰間左輪手槍,槍口朝天用力扣動了扳機,將一發發子彈射向天空。   震耳的轟鳴聲在大地迴盪著,青煙瀰漫籠罩了整個操場,潮濕的空氣中充滿了火藥硝煙味。湖邊濕地中白鶴沖天而起,灰蒙的天空下,無數白點印成一條白色長帶。 第二部 第三十五章(四)   早春的江南,天空中的雲團難得開了一條縫隙,陽光透過雲縫給湖面灑下點點銀光。突突聲中,八十噸的自由號軍艦高昂著船頭朝北駛去。在自由號左右兩側,各有兩艘軍艦護衛著。   「首長,前面就是盔山,再過半小時我們就可以上岸了。」張海強手指著前方出現的青山對楊滬生說道。對盔山張海強再熟悉沒有了,半年前他曾經和後勤部的邱海波部長一起到盔山視察過要塞建設情況,他曾經用雙腳走遍了梅家洲與湖口之間各處。當時的要塞建設總指揮彭大海現在到了浙贛閩交界處擔任司令員,負責保護根據地腹地陸路安全。   「我知道了。」說著楊滬生轉過身子,背靠著索具雙手袖攏著問道:「張副司令,你認為我們陸軍可以將湖口堵住嗎?」   張海強看著楊滬生肯定地回答道:「可以,只是需要後方保證水雷、炮彈尤其是重磅炮彈補給。只要我們擁有足夠的水雷和炮彈,這麼窄的江面,洋鬼子的軍艦是無法衝過的。」   楊滬生點點頭。「我也這麼想,可是因為敵人封鎖,從國外進口炮彈變的不再現實了,就是可以少量走私進來一點,價格也被抬的高出原來好幾倍。而根據地自己生產也因為進口鋼鐵受到封鎖顯得困難重重,同時大量的步槍不停地損壞,子彈也是打一發就少一發,這些都需要大量的鋼鐵、木材、火藥,不能將所有的鋼鐵都用來造炮彈啊!」   「困難是有的,不過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倒是首長說的那些鐵甲艦,我現在還看不出他們有什麼用場。鬼子的鐵甲艦讓水雷一炸沉的比木頭船還快,這鐵甲艦真有首長說的如此神乎其神?現在我們連造子彈炮彈的鋼鐵都不夠,還怎麼造鐵甲艦啊!?」張海強感歎道。   上午楊滬生對海軍將士所說的話很讓張海強振奮一下,只是精神一振後,他又馬上想到現實問題。海軍造軍艦,建設一個強大海軍並且打到敵人家門口去,對現在的根據地來說這實在是太遙遠的事情,司令員所說的跟畫餅充飢差不多。   「眼前我們處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要熬過這段日子,前景就是光明的。消滅了清廷後陸地上我們只有北面的俄羅斯需要防範,其他相鄰各國軍事實力均不強,倒是沒有一支強大的海軍對我們更加致命些。海軍,將是以後發展的重中之重啊!」楊滬生回過身去望著前方起伏著的山陵。「我們中國以後的利益在那裡?陸地嗎?不錯,中國有四萬萬人口,廣大的市場已經足夠我們那些工商人士撈一筆的了,可要知道四萬萬人口既是市場同時又是包袱,小手工、家庭作坊在廣大農村佔了絕對優勢,財富不少,可大多數錢都是死錢,是無法變現的地契,是家裡的罈罈罐罐,這些東西無法增值。國內市場再大,都是死錢又有什麼用?只有大力發展海外貿易,才是讓中國強大的正途。而發展海外貿易就需要有艦隊給他們保駕護航。」   「可現在國內還沒有統一,外面又有強夷掩殺過來,發展海外貿易實在太遙遠。首長,我認為我們當務之急是全力擴大彈藥生產,而不是全面的,彈藥需要,飛艇要,軍艦也不能丟。」   作為解放軍高級領導,張海強對根據地形勢比一般人瞭解的要多許多。敵人海軍封鎖根據地半年後,根據地的進出口都受到了極大影響,根據地產的捲煙、火柴、茶葉、陶瓷、綢緞……都無法順利運出去,讓馬幫走越南,時間慢運費高,更加要命的是外面的鋼鐵運不進來,自己的鋼鐵廠短期內又無法投產,以前各地小煉鐵廠,規模小產量低不說,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也不適合武器彈藥生產,各種各樣的麻煩事情讓原本欣欣向榮的根據地經濟出現了倒退。規模宏大的軍工廠出現了無米下炊的局面。如果不是搶先佔領了湖南,說不定現在連飯也沒得吃了!在這種情況下說再窮也要造軍艦等於是癡人說夢了。當然,不能否定這些話對海軍的士氣來說還是很有鼓舞作用的。   「沒錯,不管是不是戰爭年代,辦事情總得有個輕重緩急。我們現在處在內線作戰,陸軍的建設自然需要特別重視,而海軍、空軍不光是解放軍一種補充力量,也是我們將來重點發展方向。在重視陸軍時候,這兩個軍種也是需要給予一定關注的。對林忠、黃翼升的工作,從上到下都需要給予堅決的支持,決不能允許有人因為他們不是起義過來的就是從國外回來的而看不起他們!在上午的會議上我也才再三著重強調海軍必須要堅決服從黃翼升的指揮。」   楊滬生突然感到自己說的很累,現在的中國人恐怕除了容閎、洪仁玕外沒幾個真正瞭解海軍並且重視海軍的。這也難怪,作為大陸國家,中國人骨子裡面對變幻莫測的海洋就抱有一種畏懼心理,人死後要入土為安,要是死在海上,可是要葬生魚腹,死無全屍了。想要改變這種觀念可不是一朝一夕間就可以辦到的!   張海強沉默無語,過了會兒轉換話題問道:「對一、二、三師從湖北千里轉移到九江,卻不讓大家上戰場,不知首長是如何想的?屬下愚笨,對首長一再督促部隊擺脫敵人回師九江,到現在也未明白是為了什麼。現在部隊早就回來,卻只能呆在五師後面看他們打,部隊心裡焦急啊!不知首長是否能解釋一下?」   楊滬生輕輕扣擊著欄杆,望著天邊的烏雲出神,張海強正以為楊滬生剛才沒有聽清,想再重複一遍的時候,楊滬生突然反問道:「你認為我軍當初派重兵到湖北去是否正確?」   「自然正確,北方捻軍遭受重大損失,如我主力不上,讓氣勢如虹的僧格林沁從豫、皖壓下來,我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大別山、桐柏山根據地有被他們擠出的可能,更為可慮的是辛苦解放的湖北長江一線,在數十萬清妖攻擊下會先後丟失,對我軍士氣、民心影響均是嚴重的。而我主力部隊雖然兵不到十萬,馬不過萬匹,卻兵精糧足,只要沒有發生意外情況,僧格林沁所部必然被我軍殲滅!殲滅了僧部清妖,我軍可以北上河南、山西,徹底粉碎清妖再戰能力,無米無糧,主力被殲下,清妖決無法拖到夏天!」張海強想也沒想說道。   「可意外偏偏發生了。英法聯軍的西進造成了我軍不得不脫離湖北前線。」李雪龍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插嘴說道。   「參謀長當時不是還在回來的路上,為何認為我軍不能在殲滅僧部後再南下也不遲?如借大陂山之勝,我軍回頭痛擊正南下的僧軍,必然會將僧格林沁殲滅在湖北大地上。現如今,僧格林沁休整半月後再次南下,若要尋找戰機,我軍又得來回奔波。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況數百里之遙?」張海強不客氣地反駁道。   李雪龍無言笑了笑,道:「副司令只看到了我軍來回奔波之苦,不知若殲滅僧格林沁二十萬兵馬,既有大陂山之勝,副司令估算費時幾何?」   「十天,最多不過半月。」張海強對自己指揮的部隊很有自信。   「若僧格林沁在大陂山戰鬥後只以小部隊糾纏,大部隊脫離接觸朝河南安徽撤退,副司令又需要多少時間殲滅敵人?」   「……三個月。只要陝甘遵王、回軍配合我軍,三個月內應該可以殲滅他們。就是沒有配合,半年後我軍渡過黃河,僧格林沁也不得不尋我決戰,我有戰而勝之信心!」   「可是三個月內戰況必然發生逆轉。」楊滬生回過身看著張海強冷言道。「以我五師一師之力可抵英法聯軍一時,無力抵他一世。若英法聯軍攻下湖口,兵輪趁勢佔領武昌,我北方主力將成了斷線風箏,南方彈藥如何運輸?兵員何處補給?況越接近北京,清廷阻力越大,北京乃清廷老巢,周圍兵力眾多,我雖兵為精兵,將為強將,沒了彈藥的部隊又有多大戰鬥力?天國北伐之敗乃前車之鑒,不得不放啊!」   張海強有些猶豫地問道:「……不是還有榮一師、陸戰旅、山地旅、南方集群,眾多的機動旅、補充旅嗎?如此眾多部隊,不會讓英法聯軍如此順利佔領湖口吧?」   「一個蘿蔔一個坑,看起來兵員眾多,可若是將他們撤走了,南方的局勢將更加惡化。如榮一師撤離浙江,靠侍王受到沉重打擊的太平軍,能否抵擋李鴻章淮軍進攻?浙江丟失,我贛州東北門戶洞開,同理,南方集群若是離開兩廣,我們就如此肯定英法聯軍不會有後繼部隊嗎?如有,他們不會走南線進攻贛州?福建多大的地域張副司令你是知道的,就一個山地旅已經兵力不足了,若是將他抽走,封鎖閩江口的英法軍艦必然趁勢進入。湖南、雲南、貴州剛剛歸入我軍控制,湘西、雲貴土匪多如牛毛,加上團練作戰失利也佔山為王,是否需要部隊平定後方?該收的收,該剿的剿,該遣散的遣散。如沒有部隊,這些事情如何去做?我軍現在看起來擁兵四十萬,可真正可以投入到與敵人主力決戰的不過十餘萬人,四個師四個機動旅罷了,兵力、槍械方面並不佔優勢。張副司令你說說看我們還能到哪裡找部隊上來?找那些剛歸順我們的義軍嗎?」   「義軍怕是不成,他們只有原始簡陋的一些武器,在鬼子炮火下無非增加我軍傷亡而已。」張海強苦笑道。自從到了星子前指後,張海強曾經五上前沿,欣賞過英法軍艦對湖口要塞的炮兵表演。在如雨的炮彈下,那些只知道鬼叫直著身子跑來跑去的南方各族義軍可以說上來多少就會被人家打掉多少。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楊滬生終於露出笑容。「對少數民族歸順我們的軍隊,我們可是不能讓他們到一線去送死。這些人只相信鬼神,不相信科學,雖然愚昧了些,但畢竟也是我們中國人。要是看不起他們,或者有意犧牲他們,對我們在南方的控制是相當有害的!只能一步步改造他們了。何況讓戰士們看到戰場上自己人成百上千的傷亡,而敵人卻沒個倒下的,這對心理會造成什麼影響?不得不考慮啊!」   「那司令員為何對我們大陂山之戰頗有微詞?」張海強對撤兵回到九江算是理解了,可對楊滬生上次那封電報他還是耿耿於懷的。   「我有嗎?不會吧?打了勝仗怎麼可能有什麼微詞?張副司令恐怕是誤會了。」楊滬生驚訝地問道,說著楊滬生微微搖著頭。   「誤會了?電報上不是說大陂山一戰讓我們主力部隊耽擱了一天,首長認為從整體戰局考慮不是很妥當,希望我們考慮嗎?難道電報不是首長發的?」張海強差點為之絕倒。雖然電報說的很委婉,可埋怨的語氣是誰都可以聽的出來的,現在首長居然說沒有微詞,讓張海強不得不懷疑自己當時手中電報是否是首長發過來的了。   楊滬生點點頭,恍然大悟道:「這個倒不錯。不過這是商量啊?我的想法是希望大家都能有自己的頭腦,想問題要從全局考慮,不要只注意到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尤其是高級將領更加需要有戰略眼光。張副司令想到哪裡去了?」   張海強被楊滬生噎的差點緩不過氣來。「菩薩保佑……可我們怎麼看都覺得首長認為大陂山一戰沒有打的必要?要知道當時僧格林沁騎兵距離我軍最近的地方不過五里,只要一個衝鋒就可以上來了。要是不打這一仗,我主力部隊可要被人家趕的放羊了!」   「我在後面對前面情況不瞭解,所以有些問題必然需要徵求你們前面意見。既然當時不得不打,那麼我也不能責怪你們。不過從全局考慮,在戰而勝之後馬上轉移是正確的。」   「願聞之以詳。」   李雪龍看了眼左右,見甲板上距離這邊最近的也在身後很遠的地方,在軍艦轟鳴的機器聲中,自己說的話他們也聽不到,對張海強解釋道:「首長的意思是既然我軍主力在北面有被分割的可能,在敵人東、北兩路夾擊下北方主力部隊處境岌岌可危,那麼主力乾脆回縮,放僧格林沁南下江南進入我們根據地好了。」   張海強眼睛瞪得老大,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倆位「瘋子」,根據地擴大到現在這種規模豈是朝夕之功?這是多少將士用鮮血換來的,怎麼能很輕鬆的說放就把敵人給放進來?   見了張海強的表情,楊滬生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極大錯誤,那就是自己整天和參謀部作戰部裡面的人員待在一起,只是按照前面和敵後得到的情報進行圖上作業,分析敵人可能動向,安排自己的部隊下一步應該做什麼。可自己總的戰略意圖並沒有告訴在前線的高級將領,這至少造成了下面那些人對自己的指揮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現在反應過來有些遲鈍了,但並不是不可挽回的。   聽了楊滬生將自己總的構思說出來,張海強倒吸一口涼氣。   「老天!首長您胃口還真大啊!不光要吃掉英法聯軍同時還要把僧格林沁也包了餃子……這次戰役要是勝利了,全國問題也算是解決了,可萬一失敗了呢?這可是一場特大的賭博啊!」   楊滬生聳聳肩道:「失敗了?大不了我們依托根據地廣大地域與敵人兜圈子,再次尋找戰機。只是這樣我們武器彈藥方面將更加困難,以後戰爭也不會好打了。但我相信指戰員會爭取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張海強望著前面清晰的碼頭茫然點點頭。「失敗不大可能,不過打成僵局卻是很有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麼?」李雪龍在旁邊問道。   「除非真如首長所說,我軍各部能及時到達指定位置,同時英法聯軍那邊不再有援軍,後面還有人不停地扯他們後腿,讓他們彈藥不繼。……這麼多好事怎麼可能都湊到一塊兒?不可能……不可能啊!」張海強說著不停地搖起了頭,否定自己的想法。   「這個很難說,我軍各部能否及時到達,這要看各級將領指揮情況了。至於扯後腿,不要忘了清軍中有我們埋伏下的定時炸彈,這顆炸彈到時候會引爆的,就是沒有引爆,我們還有游擊部隊不停地騷擾。同時從香港、上海傳來的情報,英法聯軍的後勤補給亂成團麻,糟糕的後勤會讓他們吃到苦頭的!至於援軍,這個就需要參謀長跟你講講英國實際情況了。」   「如順利攻佔湖口,英國國內支持戰爭的輿論將佔上風,也許對我們戰爭會擴大化。但要是在湖口受挫,法國不敢保證,英國必然打起退堂鼓。一個援軍士兵也不會過來了。當然,現在湖口受挫的消息正飛一般傳到英吉利去,相信到時英吉利國內反戰的呼聲會越來越大的。」   張海強驚訝地看著李雪龍,對李雪龍所說的他簡直無法理解,打勝了增兵,若是打了敗仗馬上溜走,這跟張海強的思維差了好幾條大街。見李雪龍很肯定地看著自己,張海強點了點頭。   「既然你到過英吉利,相信你的看法有點道理。這麼說我軍以後戰役是否能取勝就看湖口是不是還保留在自己手中了?」   「不錯,就是如此。只要取得勝利,給英軍造成沉重的打擊,我們就可以秘密跟英吉利進行談判,讓他們退出這場他們看不到希望的戰爭,英國人不可能演出什麼狗急跳牆的把戲。當然,如果我們有強大的海軍,談判中英國人的語氣將更加軟弱無力了。」   張海強搖頭感歎道:「還真夠複雜的了,看來我軍最大的籌碼就是湖口。在湖口將敵人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嘍?可惜,湖口雖然不利於紅毛番發揮自己優勢,同樣的也不利於我軍展開隊形,給敵人殲滅性打擊。」   楊滬生見張海強明白過來,笑著問道:「呵呵,副司令已經明白我軍重點在什麼地方了?」   張海強鬆了口氣道:「明白了,現在的重點就是死守湖口,令敵人不得不退。為以後在運動中殲滅敵人造成機會。只是湖口戰敗,我害怕英法聯軍沒有膽子再找出路進攻贛州了。」   「他們肯定要尋找別條路徑的。湖口是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些洋鬼子對我們中國人可不是很看的起,當僧格林沁進展順利的時候。讓他們接受曾經敗在自己手下的將領居然將我們打的落荒而逃,而自己卻一點成果也沒有,這簡直是侮辱他們軍人的榮譽!」   「哈,還軍人的榮譽……我怎麼瞅著像是笨蛋?戰爭無所不用之極,只要取得勝利,還在乎什麼榮譽不榮譽的?」張海強徹底放鬆了。   「好了,別說了,我們到了。」楊滬生笑言道。   汽笛長鳴,兩側的四艘軍艦脫離了自由號排成一路縱隊朝東邊駛去。   碼頭上無數的搬運工人正將岸上的貨物搬到距離碼頭不遠處正在吐著黑煙的小火車上,同時在一塊空地上,擺了上百擔架,擔架隊員在旁邊聚集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麼,一些護士醫生正在擔架中間穿梭著。碼頭外泊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小艇、帆船、汽船,一艘艘船隻靠上岸,在岸上幾名軍人指揮下,眾多的搬運工人井然有序地上船將船上貨物搬下來。當貨物清空後,擔架隊員抬著擔架上了空船,接著船隻離開碼頭朝南方駛去。   自由號緩緩靠攏了碼頭,浮板放好,楊滬生帶著手下朝碼頭上走去。   碼頭上第二軍政委正等候著,見楊滬生他們下來了,急忙緊走兩步,上來有力地行個軍禮:「報告!第二軍政委沈彬前來迎接各位首長,歡迎首長們到我們這裡!」   「你們軍長呢?」楊滬生四處張望一番,發現李成並不在這裡。   沈政委解釋道:「李軍長過了江到湖口去了,那邊出現了緊急狀況。」   楊滬生手指著躺在前面不遠成片的擔架問道:「前面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有這麼多傷員?」   「今天中午一萬多英法聯軍在重炮掩護下突破了我軍側翼掩護陣地,高旅長在指揮部隊反擊中負了輕傷,馬師長已經到十旅指揮部隊堵截敵人去了。李軍長放不下心,說是到湖口親自去看看。李軍長走的時候知道首長們要來,讓我迎接首長們到盔山指揮部去坐坐。」   第三十五章(二)   楊滬生站住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張海強、李雪龍等人。「不用到盔山了,我們是來視察的,又不是過來看你們指揮部擺設的如何,走,到湖口去看看。路怎麼走?是騎馬還是乘坐火車?」   「可是那邊很危險啊!就是在這裡也能聽到那邊打炮。首長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們可擔待不起。」沈彬急切地說道。   張海強知道既然楊滬生這麼說,再攔阻也沒用了。上前扯了扯沈彬衣角小聲道:「多說無用,還是走吧,二軍警衛營在不在?要在的話把他們帶上。」   沈彬還是不希望楊滬生到前面去,看著張海強為難地說道:「警衛營三連已經讓軍長帶過去了,這裡只有營部和一二連。而且警衛營全營不過八百人,這太少了點吧?……唉,副司令您勸勸首長嘛!」   「用不著將警衛營拉過去,我們這些人都有警衛員,你還是留在這裡,派個熟悉湖口的人帶我們過去好了。」楊滬生抬頭看了看天,接著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不要再在這裡磨蹭。真天黑了,你讓我們看什麼?」   「……首長稍候,容我安排一下。」沈彬見阻止不了,連忙轉身朝碼頭外面跑去。   見沈彬朝小火車方向跑去,楊滬生邁步朝擺滿了擔架的空地走去。空地上擔架首尾相接整齊地排著,鮮紅的血從雪白的床單裡滲了出來,白色是如此的刺眼,而紅色又是如此奪目,楊滬生眼前彷彿潔白的雪地上開滿了一團團大大小小的紅色雪蓮花。   楊滬生緩緩走進了擔架組成的隊列中,遠近一片傷員低沉的呻吟聲讓楊滬生有些站立不穩了。很奇怪,在傷員呻吟聲中,楊滬生的耳朵邊同時還出現了旋風般響個不停的槍炮聲、震耳的怒吼聲、被子彈擊中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讓楊滬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了。   輕輕的,楊滬生慢慢蹲了下來,看著自己身邊的傷員。身邊是一位昏迷著,嘴唇邊還沒有長絨毛的年輕人,年輕人也許覺得很痛,雖然在昏迷中,眉頭還是緊緊地鎖在一起。蒼白的嘴唇微微蠕動著,彷彿在不停地說著什麼,可聲音是如此之低,低的就是將耳朵貼在他嘴唇上,也是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嘴唇上因為缺少水分,裂開了道道口子。他是在呼喚著家中的父母?或者親愛的兄長?還是自己心愛的姑娘?誰也不知道。如果沒有戰爭,如果中國百姓生活安定,也不是什麼人吃人的社會,像這個年輕人,他應該正坐在學校中讀書,應該在球場上馳騁。楊滬生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時代,翻圍牆、掏鳥窩、打籃球……也少不了在逃課後,老師家訪的時候自己被父親皮帶抽的驚天動地的哭喊聲。當然,這些窩囊的事情在這裡楊滬生是打死也不會告訴別人的,除了自己兄弟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互相取笑一下對方以前的「光輝歲月」,他是連枕邊人也不敢告訴的。雖然自己那時候很輕狂,可這畢竟是和平歲月的事情,自己用不著擔心餓肚子,用不著整天提心吊膽,不知什麼時候腦袋就沒了……一句話,自己和史秉譽都是在糖罐中長大的。而這裡跟自己以前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卻生活在恐懼與黑暗中。   「司令員來了!……首長到這裡來了……」   楊滬生正為腦海中的幻覺暗自傷感的時候,又有其他聲音擠了了他的腦海。一抬頭,身邊原來的呻吟聲已經沒有了,只有喜悅的低語聲在周圍迴響著。受傷的戰士們支撐著傷殘的身體從擔架上坐了起來,明顯可以看出,身邊傷員本來已經結疤的傷口再次噴湧出了鮮血--對於解放軍戰士,尤其是在19世紀中葉的解放軍戰士,楊滬生不僅僅是一個領導更是一個讓所有戰士極為崇敬的戰神,如果沒有這個戰神,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現在會在做什麼。看著眼前被硝煙弄髒的臉,看著繃帶下炙熱的眼睛,楊滬生真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緩緩的抬起了右手,眼睛濕潤著,向戰士們敬禮。擔架上,只要清醒的戰士,即使是還躺在擔架上的戰士,同樣顫抖的向他們的最高指揮官舉起了右手。   遠處,醫生、護士、擔架隊員朝楊滬生圍攏過來,只是讓警衛員給攔在外面了。   張海強走了過來在楊滬生耳邊低語道:「首長,醫務人員在知道首長到這裡後都想見見你。我們是否需要換個地方休息一下?」   「不用了,沈政委過來前就在這裡好了。」楊滬生緩緩搖了搖頭,動作輕微的要是沒有注意根本無法察覺到。平整一下心緒,楊滬生站了起來。也許蹲的時間太久,楊滬生感到一陣昏眩,眼中彷彿有無數顆亮閃閃的星星到處遊蕩著。等眼睛適應過來,楊滬生朝周圍大感緊張的警衛員叫道:「警衛員,讓大家暫時沒有事情的過來好了……放心,我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人的。」   站在四周的警衛員因為紀律,不能讓不相干的人靠攏自己首長太近,可他們又不能動拳頭槍桿阻擋人家,只能用眼光來告戒別人,這工作進行的就很困難了。現在楊滬生一發話,大家輕鬆了許多,側身站在一旁了。   對警衛工作,楊滬生心裡是有一肚子火的。解放軍的警衛工作是在進入溫州後才真正實施起來的,當時警衛工作由參謀部負責,也許是參謀部的那些人戲文看了不少,同時在太平軍中規矩也不少,等搞出來後,楊滬生發覺自己成了大花臉,每次出去總是前有人開道,後有人壓陣,左右還有人高舉著迴避什麼的牌子。楊滬生可不希望自己離老百姓太遠了,為此他還撤了當時負責警衛工作的副參謀長。   撤人容易,要改變大家這種把自己當皇帝保護的心情可就不容易了。楊滬生又不想將自己搞的太獨裁,好像別人什麼意見也不能接受,在爭論了半天後,楊滬生進行了妥協,警衛線還是派出去了,但不能強制驅趕百姓。   「大家過來吧,我可不是什麼妖魔鬼怪,用不著見了我就躲……」楊滬生朝醫務人員走過去。   大多數醫務人員都是在黃寬到根據地擔任醫務部長並兼任總醫院院長後才加入了衛生隊伍,以前並沒有見過楊滬生,他們是從肩章上將楊滬生辨認出來的。這些醫務人員中,很多人在這之前除了見到自己部長肩膀上的星星外就沒有再看到什麼將軍了。今天眼前走過來的這些人領章上至少擁有一顆金黃珵亮的大星,有的還有兩顆星,走在最前面的領章上居然有三顆星!解放軍中除了司令員政委還有誰擁有三星?政委現在在國外,那麼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除了司令員就不會是別人了。   見司令員朝自己走了過來,醫務人員一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在打過招呼後誠惶誠恐地垂下頭去。這也難怪,雖然解放軍中一直提倡官兵平等,可傳統的教育,老祖宗留下來的官貴民賤,讓他們在遇到楊滬生時還是顯得放不開手腳。   這種場面對楊滬生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了,強調了無數回,可楊滬生自己也知道除了接觸特別多的周圍少數幾個人之外,對其他人講的效果實在是糟糕之極。他們總是潛意識中把自己當成了皇帝。有時候楊滬生甚至覺得中國人骨子裡面是否太奴性一點了?自己不會給自己做主,偏要到處找個主子出來替自己做主。明明世上沒有什麼神,可人們非要造個神來崇拜。原來楊滬生還覺得清萍勇於挑戰這種傳統慣性,可現在接觸的時間越來越久,感情也慢慢深了,楊滬生卻發覺清萍也開始什麼事情都依靠自己——把自己當成天經地義的主人。這是楊滬生相當反感的,他需要的是倆人可以需要交流,彼此相依的感情,而不是一方完全依賴另一方。楊滬生常常想以前那敢想敢做的清萍到什麼地方去了?雖然顯得有些莽撞,卻讓人覺得有自己主意,現在……懵懵眾人矣!連假小子邱海冰結婚後也彷彿變了個人,變成賢妻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連自己老婆都不容易改造,又何況是其他人?可不改造,讓中國人為的搞個什麼皇帝出來又是楊滬生所極力反對的。別人可以認為有個皇帝沒什麼大不了,甚至搞君主立憲也不錯,可作為無神論的楊滬生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如果可以接受,他到並不在乎是漢族還是滿族當皇帝,要是這樣楊滬生現在應該到清廷去謀求一官半職,或者超脫一點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很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國家明明是全體人民的,卻將她變成了皇帝私人擁有的後花園子,天下的百姓成了他的僕人。為了他的個人利益,國土算什麼?人民算什麼?領土割了也就割了,百姓死了也是白死。以天下之萬物供一人之揮霍,世上有作為的皇帝有幾個?而窮奢極欲如晉惠帝這樣白癡皇帝又有多少?這樣的政治要是可以接受,還真的需要將自己變成白癡不可!   不想當白癡的楊滬生只能艱難的給自己手下灌輸人人平等的觀念,這個觀念對容閎這樣留過洋的容易接受,可對土包子來說顯得太超前了一些,雖然超前,楊滬生還是如同填鴨一樣見面就說,反正種子算是種了進去,眼前效果看不大出來,以後卻會慢慢破土發芽的。   在和醫務人員與擔架員拉家常,說長到短時,時間飛快的過去了。日頭偏西的時候,沈彬的身影從北面出現了。   「首長,列車已經準備好了,真的不需要警衛營過去嗎?」   楊滬生沖沈彬擺擺手。「用不著,湖口不是有一個師嘛!難道他們就不能保護我們了?同志們,感謝你們給我們傷員精心的照料,我們現在要到前面去,傷員就拜託你們了,謝謝!謝謝大家!張司令、參謀長,我們走!」   ***   「轟……!」   黑色的泥土猛地拔地而起,黑紅色的火球急速翻滾著沖天而去,沉悶的炮彈爆炸聲如同一串炸雷,在陣地上滾動著。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東邊的天空雲層下彷彿無數的閃電不停地閃現著,將山林的身影清晰的印在人們視線中。雖然距離前線還隔著一段距離,楊滬生也能感到腳下的土地正在微微顫抖著。   待在主陣地的觀察哨裡,楊滬生通過望遠鏡看到前面的前沿陣地上硝煙四起,滾滾濃煙將整個山頭遮蓋起來。炒豆般的機槍聲響了起來,過了會兒機槍聲停了下來,炮彈在示威性地急奏一番後,漸漸低沉下來,只是沿江陣地上炮火還響個沒完。朦朧中,前面半山處出現了一隊擔架,正在朝山下移動著。   楊滬生輕輕鬆了口氣,放下望遠鏡回頭看著身邊的李成。「不錯,已經一夜了,部隊還穩得住,沒被人家炮火趕下陣地。」   李成兩眼佈滿了血絲,疲倦地說道:「從前天夜裡開始這已經是第七次進攻了,不過這次規模沒有昨天白天大,他們的炮火也不再那麼猛烈了。現在敵人估計相當疲勞,需要休息休息。」   從前天夜裡開始,先是一千多英法軍隊朝側翼陣地試探性地進攻,很快的,進攻的英法軍隊增加到三千、五千,天亮時分敵人投入了上萬的軍隊朝解放軍華山要塞後方發起猛攻,前線的戰況一個比一個急,搞的李成根本無法休息。   白天五千英軍從華山要塞正面,將近一萬多的法軍在要塞側翼同時展開進攻,中午時分戰況最危急。當時楊滬生現在站著的山頭正前方的陣地,在陣地上擔任防守的部隊在增援部隊還沒有上來之前,山上兩百名將士全員傷亡後被法軍突破。登了一半山頭的近百名解放軍將士讓法軍從山腰上壓了下來,如果不是高明輝發覺情況不大對頭,率領十旅二十團朝法軍側翼進行了反衝擊,楊滬生現在站的地方恐怕就要讓法國人佔領了。   反衝擊雖然成功地將突破陣地的法軍擠了出去,可解放軍也付出了重大代價,參加反衝擊的兩千人在勝利後只有一千四百人還能靠自己力氣站在山頭上,其他的不是犧牲就是負傷,連帶頭衝上去的高明輝頭上也中了流彈,若不是有頭盔抵擋了一下,他現在不是犧牲至少也是重傷。   前線的局勢讓李成憂心不已,在將九江的二師四旅調到梅家洲後,李成親自率領五師九旅渡過鄱陽湖口,充實到一線了。這時候小火車與在梅家洲與湖口之間的浮橋發揮了重要作用,只是四個小時,八千將士就大部到了石鍾山下,生力軍的到來對戰局穩定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首長,我總覺得面前的敵人有些不對勁兒,他們根本不顧及部隊重大傷亡,只是瘋了似的一個勁朝我們陣地撲上來,到現在我們至少已經在陣地上打死打傷四千多英法士兵了,這些人怎麼還不撤退?」李成不解地問道。   「誰知道,也許是受了什麼刺激發神經了。一天動用三萬軍隊……還真看的起我們。」楊滬生聳著肩說道。「參謀長,有沒有新的電報過來?」   「到現在還沒有。首長認為敵人行動不大對頭?」   楊滬生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難說的很,猛攻湖口也許是為了掩護他們其他陰謀也說不定。不過這些沒開化的洋鬼子知道用計嗎?……可惜我們飛艇現在不能升空,不然沿著長江偵察一趟應該有所收穫。」   正說著偵察參謀從外面闖了進來。「報告!敵人軍艦出動了。江中佈滿了敵人軍艦,現在已經突破華山攔阻線,正在急速朝湖口駛去!」   「多少軍艦?」李雪龍急切地問道。   「至少一百艘以上,其中還有七艘鐵甲艦!」   楊滬生側耳聽去,左邊長江附近低沉的爆炸聲響個不停。幾個人急步奔出觀察哨所朝北面望去,北面天空紅光不停地閃動著,看樣子華山炮台沒有將敵人海軍擋住。   楊滬生額頭上有些冒冷汗了,他沒想到在沒有清除水雷的情況下英法海軍居然有膽子硬闖!英法艦隊真要不顧死活強制突破湖口,他們損失慘重是肯定的,可解放軍想要將他們攔截下來希望也實在太渺茫。   想到這兒,楊滬生高聲對李成命令道:「李軍長,命令石鍾山炮台在敵人進入射程後發射燃油彈,給我把長江點燃了!另外給海軍黃翼升下達命令,讓他們奔赴湖口一帶攔截漏網之魚,就是所有船都沉了,也決不能讓敵人海軍突破湖口進入鄱陽湖!」   「是,相信周司令會給敵人點甜頭嘗嘗的。娘的,無非是幾艘破帆船而已……」李成瞳孔收縮下又恢復了自然,點頭答應後奔進觀察哨找通信參謀去了。   張海強聽到一百艘以上軍艦朝湖口奔去,心裡有些毛了。低聲問楊滬生道:「首長,我們的燃油彈對那些軍艦真的有用嗎?而且用這東西後患無窮啊!」   「有沒有用打過就知道了,只是不知華山要塞炮台損失情況怎樣?張副司令,我們現在還有多少水雷?」   「現在江裡面布了兩百多枚水雷,九江軍部中有一百枚用來補充的水雷,另外在海軍中還有五十枚漂雷,只是這些水雷只能守株待兔,敵人碰上了才會爆炸。唉,若是可以各自尋找自己的目標奔過去就好了。……一百艘軍艦,這也太多了點。」   楊滬生深有同感地在心中點著頭,可表面上他還要顯得十分鎮定。如果自己都顯得信心沒有了,那麼手下見到自己慌張表情後又會怎麼想?他現在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太自信了,太相信英國人愛護自己的士兵生命,對軍艦看的十分重,不敢冒風險強闖死亡線。現在敵人突然以絕對優勢的艦隊猛衝過去,楊滬生發覺自己的炮台中的重炮竟然都是固定的,如果敵人闖進鄱陽湖,他們無法給予湖中的英法艦隊有力打擊,如果當時抽出一部分炮兵擔任流動任務就好了。頭望著黑下來的天空,雲層再次低低地壓了下來,楊滬生感到胸口一陣發悶,也許馬上又要下雨了。   「該死的春天!怎麼這雨下個沒完沒了?!」春暖花開,萬物更新。雖然有無數人歌頌春天的美好,可楊滬生現在卻無數遍地詛咒江南陰雨連綿的早春。不停的雨季讓對天氣依賴極大的空軍無法升空。沒了飛艇,楊滬生感覺自己少了一條臂膀,變成殘疾人了。   楊滬生不敢肯定前線這些陸海軍是否真的可以將敵人軍艦完全阻攔住,咬咬牙發狠地對李雪龍說道:「告訴石鍾山,擊退敵人後馬上把後備的水雷全部布到江中去,不能讓敵人抓住我們防衛漏洞鑽過去。另外給林忠發電報,不管今天白天是晴天還是雨天,他們飛艇都要升空。一定要將敵人動向、主要駐紮地摸清楚。如果敵人突破了湖口,他們飛艇要給我把敵人軍艦送到湖底餵魚去!」   從楊滬生語氣中,李雪龍發覺首長有些沉不住氣了,猶豫會兒提醒道:「首長,晴天升空沒問題,可下雨天……首長不是說飛艇對氣候依賴很大,雨天他們是無法升空的嗎?」   「沒有打雷他們就可以上天,只要在雲層下面飛行好了。估計問題不會太大。」楊滬生有些想罵娘,可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這個竺澤生,敵人這次進攻如此猛烈,他怎麼就沒有情報送過來?睜眼瞎的滋味還真……難受!武昌那邊有什麼動靜?」   「還是上次的情報,僧格林沁部隊正在朝漢陽趕過來,我軍湖北敵後部隊已經轉移到深山密林中。江北各部隊都收縮到江南了。」   楊滬生想了想,不自信地問李雪龍。「參謀長,你認為有沒有可能英法聯軍如此猛烈進攻湖口是想與僧格林沁在鄱陽湖南岸會合?在戰略上他們有了某種默契,想要兩線同時進攻將我軍主力拖入東西奔波,最後喪失戰鬥力?」   「有這個可能,只是清妖會和英法兩國達成配合進攻的協議嗎?就我在英吉利瞭解到的,英國人對清妖是很鄙視的,認為清妖只是一些由廢物組成的軍隊,就是面對土匪他們也會落荒而逃……英國人應該不會相信清妖吧?」   第三十五章(三)   「很難說,我軍主力在湖北尋找僧格林沁作戰,僧軍後撤,英法聯軍卻突然西進。我軍主力一撤,僧軍立刻又跟上,我看他們在作戰上應該是進行過協商的。僧格林沁是榆木腦袋,猛是猛了,腦筋卻不大靈光,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做的。估計協商是在北京,是他們上層間進行溝通。可惜我們在北京的內線地位不是很高,還無法瞭解這種絕密的軍機事情,不然我們就游刃有餘了。走吧,這裡白天不會再有什麼大動作,我們還是到石鍾山去看看。」楊滬生緊了緊軍衣朝西北走去,邊走邊說:「真要鄱陽湖口被突破了,你我只能在五師掩護下走陸路逃命去了。」   日光透過烏雲灑落下來,厚重的雲團快要接觸低矮的山頭。山頭灰黑的煙柱緩緩上升著,融入雲團中,將它加的更厚更深。長江上帆檣林立,無數的軍艦一艘接著一艘朝上游駛去,船舷青煙翻動,透過煙霧瞬間閃現出紅色光芒。   百艘軍艦上,數千門火炮將如蝗的炮彈打到長江南岸,南岸山中樹木在炮火下痛苦地掙扎著,整棵整棵的大樹轟然倒下,爆破彈爆炸後灰黑的雲團彙集成濃厚的煙雲。實心彈將山坡打的千瘡百孔,潮濕的土地被火藥薰得炙熱,裊裊青煙從泥土中冒了出來。   「……放!」   周文博光著膀子站在三十二磅前裝榴彈炮,眼睛死盯著進入視野的敵人軍艦用力喊道。隨著要塞炮兵司令命令,炮手手持火繩,點燃了引火繩。引火繩冒著黑煙嘶嘶發出輕響迅速朝裡面燃進。   「轟……」火炮猛地朝後跳著倒退過去,炮壘中青煙瀰漫,充滿了嗆人的硝煙味。   周文博看到隨著自己火炮震天怒吼,一團熊熊燃燒著的火球朝最前面的軍艦飛去。落在軍艦前面不遠的水裡,江面濺起高高的浪柱。軍艦船頭被猛地掀了起來,接著又狠狠地慣了下去。   「娘的,怎麼打偏了?!給我再來!這次瞄的准一點,別他娘的再給老子炸魚了!」   後面的炮手迅速給火炮安裝上新的引火繩,加裝上火藥,將炮彈從前面裝進炮膛,接著將火炮從後面再推到前面來。   引火繩再次被點燃,又是一聲巨響,周文博眼中白茫茫一片,等煙霧朝四周散開,剛才的那艘軍艦船頭位置上火花四濺,炙熱的溶液朝四方迸發,船頭迅速燃起大火,火光下,船頭的桅帆轟然落了下來。軍艦在慣性作用下繼續朝前行駛一段距離後停了下來,可以看到幾個黑點正從熊熊燃燒的船上跳入長江。   「打中了!」   炮台上一片歡呼聲,炮手們飛快地朝火炮奔去。重新給火炮裝填彈藥,再次投入到戰鬥中。周文博可以聽到周圍炮台上自己的那些火炮正在朝敵人艦隊發洩著二十年積壓下的怨氣。   「轟隆……」炮台頂部突然響起一聲巨響。整個大地猛地搖晃起來,促不及防下,站著的炮手摔倒了一地。炮台內光線昏暗下來,刺鼻的煙霧夾著灰塵從外面滾滾湧了進來。   周文博扶著牆壁站了起來,耳朵裡一陣尖嘯般蜂鳴,什麼也聽不清楚。朝後望去,幾名掙扎著站了起來的炮手口鼻耳處正朝外淌著血滴。有的戰士如同喝醉了烈酒,好半天爬不起來。   「炮壘被擊中了!」這個念頭迅速從周文博腦海中閃過。讓周文博萬幸的是自己現在待著的炮壘頂部用鐵板、枕木、泥土加固過,如果是敞開的炮壘,這次他可是要光榮了。   雖然炮壘中沒有人因為敵人重磅炮彈直接命中而犧牲,可強烈的震動後,作戰效能還是受到極大影響。裝填炮彈的速度放慢了,比起剛才,發射的時間大大延長。   周文博正觀察著外面行進間的敵人艦隊,並沒有主意到炮壘中光線一亮,接著又暗了下來。直到有人扯了扯他衣角他才反應過來。一回頭,見通信員正衝自己扯著嗓子吼著什麼。周文博指了指自己耳朵,通信員明白過來,將手中的命令遞給周文博。   「燃油彈?」周文博仔細又看了一遍,回頭看看江上不停行駛的軍艦,咬咬牙,朝通信員用力點了點頭,他現在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石鍾山後半山腰上戰士們將幾塊石板緩緩移開,比臉盆還粗的炮口伸了出來。   「咚……」隨著一聲悶響,炮口處冒出濃烈的白煙,黑影從白煙中鑽了出來,拖著一條白色的尾煙急速衝進空中密佈的雲層中。   江中的艦隊現在正艱難地朝前挪動著。倒不是他們不想跑的快一點,只是越接近鄱陽湖口,距離石鍾山的距離也就越近,岸上的炮火更加密集了,同時因為距離的縮短,岸上火炮命中率在急劇提高著。江中還浮沉著水雷,幾艘駛在前面的軍艦不是觸雷就是被炮火擊中變成了火炬,一艘軍艦尾舵被迸飛的炮彈擊毀,船上的桅帆正燃起火苗,整艘船在江中打著轉。這些都影響到艦隊快速通過。   萬幸闖過密集彈雨的軍艦剛看到前面鄱陽湖與長江交界處,天上出現了幾道拖著白色煙雲的黑影。黑影彈道很明顯,並且速度也沒有炮彈快,從方向看,這些黑影將落在江面上,對軍艦並沒有構成什麼太大威脅。很快的,黑影在艦上水手眼中放大了,水手們看清楚這些東西是一個個黑色的圓筒,艦上人們正不知道那些土匪是不是炮彈沒了只能用圓筒嚇唬嚇唬人,圓筒還沒落在江面上就炸開了。   「轟!」幾個圓筒猛然變成通紅的火球,無數的火點夾雜著大片黑雨朝下面周圍散開。讓水手恐懼的是,火點與黑雨落到濺到軍艦上後,立刻燃燒起來,炙熱的火苗快速擴散開,水手們想要用水救火,可火焰卻在水中擴散開。風帆在燃燒,桅桿在燃燒,甲板在燃燒。   又是一群圓筒飛了過來,只是這次落的距離近了些,石鍾山下的長江變成了阿鼻地獄。江中出現了一塊一塊的火區,江水在燃燒著。   這些圓筒就是讓張海強、李成甚至要塞炮兵司令周文博頭痛的燃油彈——將提煉後的重油裝進鉛筒,用改進的炸藥拋射器將它發射出去,在要打擊地區形成整片的火海。用這種武器對付木頭做的軍艦威力自然是極大的,可大家都知道,現在江面上部署的水雷經不起烈火燒烤,發射燃油彈,等於將自己布下的水雷陣成片的銷毀。燃油彈雖然威力大,可它只能阻敵一時,而不顯山不露水的水雷陣卻可以一直殺傷碰上的軍艦,讓敵人提心吊膽。   陷入火海的英法軍艦再想退卻退不出來了,眼前到處都是燃燒的江水,山上炮台發射出來的炮彈將那些後退的軍艦撕成碎片。現在水手們連跳船逃生都做不到,跳下去無非是盡快將自己火葬了。火海中軍艦冒著濃濃黑煙歪斜著,當彈藥庫被引爆後,江面上散發出一團眩目的紅光,隨著連串的巨響,艦上的火炮、碎木在火光下凌空飛舞。等紅光消退,原來停著軍艦的位置上只剩下無數浮動著燃燒的碎木塊,火海被衝擊波朝周圍逼散開,很快的,火焰再次填補了空白,水面上除了紅色的火苗,什麼也看不到了。   後面跟著的軍艦發現前面突然變成了火海急忙減速將軍艦停了下來。只是因為慣性,靠近火海的兩艘軍艦還是決不情願地緩緩滑了進去,岸上紅彤彤的火球如同猛烈的流星雨落在彷徨在後面的軍艦周圍,實心彈將船舷砸出了一個個大洞,更多的空心爆破彈、燃燒彈落在軍艦上,橫飛的彈片使得艦上桅倒帆裂。   英法聯軍雖然在火炮數量及口徑、威力上佔了上風,但因為江面限制,呈一字隊列排列的艦隊無法集中所有火炮打擊重要陣地,而且那些炮彈對有良好防衛措施的炮壘來說沒有太大威脅,炮戰打了半天,只看到自己的軍艦一艘艘地變成江中燃燒的火把,或者射來的炮彈將彈藥庫引爆,威風凜凜的軍艦成了漫天飛舞的碎片。可敵人炮彈還是跟開始一樣密集,看來一門火炮也沒有摧毀。這對英法海軍將士信心造成了極大打擊。   「將軍!百眼巨人號被擊中了!」   親自率領英法海軍艦隊進行突破的丘珀海軍上將(因迅速解決日本問題,丘珀被國內由海軍中將提升為海軍上將,並且成為遠東海軍艦隊司令官,負責指揮遠東地區所有軍艦。)正站在自己的旗艦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上,手扶索具看著南岸戰況發展,前面有人朝上將高聲驚叫起來。隨著水手手指著方向,丘珀上將看到前面百眼巨人號船舷外的明輪位置上冒起滾滾黑煙,濃濃的煙霧將整艘軍艦後部籠罩起來,黑煙中不時有紅光閃動著,船上的單桅正在緩緩傾斜歪倒,掛在上面的風帆已經不知被炮火打到什麼地方去了。猛地,從百眼巨人號左舷處白光一閃,接著整艘軍艦變成了巨大的火球,刺眼的光芒讓丘珀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耳邊迴盪著霹靂般的爆炸聲,等他睜開眼,前方一個火紅的巨大火球正在朝天空翻滾著升騰上去,火球下面,一千六百噸的木製明輪戰艦百眼巨人號只有一截漆黑的船頭還露在水面上,江面上浮滿了僥倖逃脫性命的水手,如雨的炮彈將水面掀起股股水柱,絲絲血紅的鮮血在湖綠的江中慢慢散開,一個波浪過去,什麼痕跡也沒留下來。   「將軍大人,我們還是撤吧?再打下去所有的軍艦都要沉在這該死的揚子江中了!還是另想辦法消滅這些該死的土匪!」初戰戰敗被撤職的阿思本上校冒著炮火艱難地走到丘珀上將身邊,扯著嗓子喊了起來。等了半天,阿思本發覺丘珀上將彷彿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將軍,納爾遜提督說過不要讓艦隊進攻有準備的岸上炮台,既然敵人這裡有大量的火炮,並且江面不利於我軍展開隊列,我建議馬上後撤!將軍?……將軍!」   在進攻石鍾山前沿的華山要塞中,阿思本指揮的二十六艘軍艦沉了四艘,重創十一艘,撤回去的軍艦多多少少都帶了些戰利品——彈洞——回去,連阿思本乘座的旗艦江蘇號也成了江中魚鱉棲息地。原本打算與船俱沉的阿思本在昏迷中奇跡般地被救生艇上逃命的水手營救回去,只是性命雖然保住了,阿思本的手腳卻被冰冷的江水凍出了毛病,僵硬的無法再曲伸了。比手腳不便更讓阿思本難堪的是那些艦長看到自己的眼神,如果嘲笑的眼神可以讓人死的話,阿思本現在已經死了無數回了。而冷言冷語如果是冰冷的寒風,阿思本現在應該成了冰雕,讓冷風撕裂成碎片。只是既然活下來了,阿思本就不想再去死,他要頑強地活著回到英國,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希望有奇跡發生讓帶罪的自己可以榮立奇功,洗刷戰敗的恥辱。   阿思本所說的話丘珀上將全聽到了耳朵中,可失魂落魄的丘珀上將卻無法下決心讓無法前進的艦隊撤回去!   在阿思本戰敗歸來後,總結戰敗教訓時,雖然有人提到了阿思本是犯了納爾遜所說的「沒有水手,只有傻瓜才會去和炮台玩命」這種錯誤,可丘珀上將並沒有認真的吸取教訓。對丘珀來說,他與阿思本想的一樣——既然幾千海軍可以從廣東一路打到北京,沒道理數萬聯軍居然無法攻下小小的湖口!沒有開化的東方人又有什麼堅固的要塞?幾艘軍艦就將防備森嚴的下關日本軍隊打的落花流水,那麼自己百艘戰艦打不下湖口,沖總沖的過去吧?   對海軍擁有強烈自信的丘珀上將認為上次戰敗完全是因為阿思本無能造成的,現在在自己的指揮下,用陸軍將敵人視線轉移到南邊去,在敵人正焦頭爛額的時候,自己指揮艦隊全部戰艦突然衝過去,也許岸上的敵人見到行動迅速的自己只有發呆的份了。   可現在岸上猛烈的炮火卻讓丘珀上將發呆了。上百艘軍艦雖然聲勢浩大,但在江中眾多的軍艦卻因為數量太多,無法順利的靠船速機動,緩慢的軍艦成了敵人最好的靶子,岸上炮台簡直不用怎麼瞄準,直接朝江心開火就可以了。現在江上一片火海,繼續進攻只能造成更大的損失,可要是撤退更加不得了,要是撤回去只能承認自己失敗了,這讓丘珀如何跟女王、首相交代?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國艦隊居然敗給了一群土匪,要是這樣最好的解決辦法也許是自絕吧?   「珀爾修斯號中彈了!」瞭望台上的水兵焦慮地大聲喊道。丘珀看到英勇的珀爾修斯號軍艦正要靠近快要完全沉沒的百眼巨人號軍艦,打算營救落水的水兵,從岸上飛來一群炮彈,準確的落在珀爾修斯號軍艦上,整艘軍艦被煙團籠罩,結實的桅桿在煙霧中飛起老高,等煙霧散開,珀爾修斯號軍艦倒扣在江面,正在緩緩下沉中。桅桿落在船體不遠處,船尾的螺旋槳露在上面正急速空轉著。沒多久,軍艦消失在水面,巨大的氣泡從江中冒出來,江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漩渦。一些在珀爾修斯號周圍的倒霉水手讓沉沒的軍艦拖入到江底,再也出不來了。   珀爾修斯號軍艦是一八六一年八月二十一日下水的英國最新軍艦,為木製螺旋槳單桅小巡航艦,全艦排水量一千三百六十五噸,載重量九百五十五噸,擁有十七門各種口徑艦炮,三百六十名水手。這艘軍艦是海軍為了適應揚子江作戰專門調過來的,沒想到還沒怎麼打就沉到了江底。   「……再等等,再等等……只要多堅持五分鐘就會有奇跡發生……不列顛海軍決不會戰敗的……決不!只要再堅持五分鐘!」   丘珀上將軍帽下花白的頭髮隨著江風飛舞著,江上不停升起的紅色火球將他一頭白髮印的通紅。看著自己的軍艦一艘艘在敵人密集炮火點名下沉沒,臉上肌肉擰成一團,手捂著胸口,低聲喃喃自語著。丘珀上將在擔任海軍上校時候曾經參加過克里米亞戰爭中對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攻擊,當時俄國人猛烈的炮火給英法艦隊造成了極大損失,英法海軍官兵傷亡了足足有五百多人,可那場戰鬥與今天他所遇到的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的。   「大屠殺!無恥!對榮譽不可饒恕的侮辱!……」丘珀將心目中所有惡毒的詛咒送給了自己面前的敵手。只看到英國軍艦一艘艘沉了下去,水兵在彈幕中紛紛倒下,就沒看到敵人死了什麼人,這不是大屠殺是什麼?至於對榮譽的侮辱——有本事讓軍艦出來一對一的單挑,當縮頭烏龜算什麼本事?一點兒也不像一名戰士應有的行為!   丘珀將骯髒的字眼送給了敵人卻沒有想到自己率領的艦隊到這裡來幹什麼了,當第一二次鴉片戰爭清朝軍隊成片成片倒在英軍士兵槍口下時,他們英國人是否也是在進行大屠殺,至於對榮譽不可饒恕的侮辱,為了販賣罪惡的毒品——鴉片——而對一個主權國家發動戰爭,作為大英帝國軍人,他們是不是也對自己的榮譽犯了不可饒恕的侮辱。   「陸軍呢?陸軍為什麼還沒有從後面出現?只要他們出現在戰場,這場戰鬥我們就贏了!」   阿思本哀歎道:「上將,也許士迪佛裡將軍正在後面喝茶呢!將軍您聽聽,叛軍的炮火只有朝我們這邊打過來,山後面什麼動靜也沒有。士迪佛裡將軍要是用心點進攻,兩天的時間,他們至少也應該打到這裡了。」   幾發呼嘯著的炮彈落在跟在尤里亞勒斯號後面法國賽米勒密斯號巡航艦上,棉絮般的白色雲團將賽米勒密斯號巡航艦籠罩住,等雲團升上半空,賽米勒密斯號燃起熊熊大火。   沒多久,尤里亞勒斯號軍艦上了望兵驚恐地朝下面喊道:「將軍,法國旗艦報告賽米勒密斯號遭受重創!賽西爾中將在甲板上受到重傷,現在法國旗艦正命令所有法國軍艦脫離戰鬥!」   丘珀上將一愣,轉頭朝後望去,只見法國賽米勒密斯號巡航艦調轉了船頭拖著濃黑的煙柱正朝揚子江下游逃跑,幾艘附近的法國軍艦正紛紛調頭,看樣子是要跟隨自己旗艦溜出戰場了。   「該死的法國佬竟然在這時候脫離戰鬥!」丘珀上將眼前一陣發黑,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讓他吸不進空氣。前面火海火勢正在漸漸低落下去,只要等火滅了,自己就可以率領軍艦全速通過這片死亡水域,可該死的法國人卻臨陣脫逃!法國人離開後,艦隊原本強大的戰鬥力驟然下降是不用說了,見自己戰友逃跑了,對正在浴血奮戰的大英帝國水兵又會造成多大心理影響?丘珀真想命令自己的艦隊將所謂的「盟友」軍艦統統送到揚子江裡面。   「……撤撤!快撤!」見法國人跑了,丘珀上將很不情願地對部下下達了撤退命令,在遮天彈雨下英國軍艦一邊轉向一邊用側舷火炮對南岸的解放軍炮兵陣地進行壓制轟擊。   「撤退了!……洋鬼子撤退了!」   猛烈的炮火還在肆虐著山頭,山上挖好的戰壕在英法軍艦發射過來的各種磅數炮彈轟擊下被炸的支離破碎。山頭黝黑的泥土被炮火犁了個遍,剛發芽的嫩草和著泥土冒著青煙翻了過來。山上凌亂地遍佈一地被炸倒的樹木,山下鐵絲網以各種姿態扭曲著,拒馬、鐵蒺藜被炸的散落的到處都是。幾個比較單薄的炮壘破開了一個口子,好像側面張著嘴的嬰兒,正在等待天上的甘露。   天上響起低沉的轟鳴聲,幾十艘飛艇貼著雲層從南邊飛了過來,成串的炸彈從飛艇上投了下來,水面上激起成群的水柱,幾艘運氣不好的軍艦被硝煙籠罩,風帆在硝煙中頹然落了下來。山頭上解放軍炮兵看到那些逃跑的洋鬼子軍艦顧不得再朝南岸開火了,以他們能達到的最快速度亡命逃竄著。   「周司令……你看!」周文博正看著逃跑的英法軍艦開懷大笑,戰士手指著西邊叫了起來。   順著戰士的手指,周文博看到兩艘英國軍艦歪斜著從火海中衝了出來,船上桅桿和風帆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甲板上到處冒著濃稠的黑煙,烤的發昏的水手奮力扑打著船上的火焰,幾名身披火苗的水兵,見衝出火海不顧死活地從船舷跳到江中。   「娘的,這倆個傢伙怎麼沒有燒沉了?」周文博見居然有兩艘軍艦能從火海中衝了出來,驚訝地自語道。「命令各炮台,放過逃跑的軍艦,先給我把這兩艘幹掉!」   (四)   「司令,彈藥不多了。」   「啊?還有多少?」自從開戰後,周文博的神經就處在高度興奮中,從開第一炮到敵人主力落荒逃跑,周文博覺得也就幾分鐘的事情。   「二號炮壘報告他們那邊只剩下爆破彈四發,三號炮壘報告他們還有爆破彈三發,五號炮壘報告還有實心彈兩發……」要塞炮兵司令部後勤參謀將最新統計上來的數字彙報給周文博。「我們在後方倉庫中的炮彈已經全部運到前沿炮台了,現在這裡重磅炮彈合計只有七十四發了。」   周文博看了眼自己身邊的三十二磅榴彈炮,在火炮後面只擺了八發炮彈。沒想到只是短短的一仗竟然將泰山要塞所儲備的炮彈打了個精光!周文博心中暗自匝舌,勝負原來只隔了幾分鐘,要是洋鬼子再多堅持一會兒,自己的所有重炮炮彈可就打光了!輕型火炮炮彈自然是有的,可這些玩意威力有限,那些幾磅、十來磅的炮彈只能用來嚇唬嚇唬洋鬼子軍艦,想要擊沉他們除非菩薩保佑炮彈剛好落在人家彈藥邊並且將它引爆,不然是萬萬辦不到的。沒了重炮,飛艇就是及時趕到也無法阻止洋鬼子軍艦逆流而上,要是這樣整個戰局都要改變了!想到退下去的洋鬼子要是再來一次突擊,周文博後背上直淌冷汗。   「炮彈!……娘的,什麼地方有炮彈?!快給老子拉過來!」周文博如同暴怒的獅子青筋直跳,在炮壘中用力揮舞著手臂。   炮壘後面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偵察員彎腰鑽了進來。「報告!首長到這裡來了!」   話音剛落,楊滬生與張海強等人滿身塵土從外面低著頭進來。   「呵!好厲害的炮火!英國佬到底裝備了什麼火炮?這炮彈怎麼能打到山後背上?」楊滬生一進來隨手摘下頭上的頭盔,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笑著自顧自說了起來。   「呵呵,我看是大口徑臼炮,這洋鬼子的軍艦上可是裝備了臼炮的。也只有臼炮才能將炮彈打過山頂,不過這玩意兒準確性也實在是太差勁。」張海強等人一邊笑著附和楊滬生,一邊朝周文博身邊走去。這些將領對面前的戰爭特別關心,剛好,周文博站的地方是這裡觀察江面最佳位置,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將進來後一眼就選中了他站著的位置。   炮壘中指揮員與炮手們驚訝地看到一群最高將領出現在自己面前,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周文博反應最快,上前兩步敬禮大聲道:「報告!湖口要塞炮兵司令周文博請首長們指示!」   「放下吧,用不著多禮……周司令,你先將軍上裝穿好,光著膀子這算什麼樣子?」楊滬生朝周文博擺擺手繼續道:「怎麼樣?我剛才聽到炮聲小了許多,是不是擊退敵人了?」   「我軍剛擊退敵人猛烈的攻勢,就我這裡看到的至少有七艘軍艦被我們燃油彈焚燬,另外還有六艘軍艦被擊沉,二十多艘軍艦中炮,冒著濃煙撤離了戰場,現在敵人已經全部後撤了。」   「周司令,那兩艘軍艦怎麼回事?」李雪龍手指著下面英國人鐵甲艦問道。   「不知是英國人的還是法國佬的軍艦……鐵的?」楊滬生隨著李雪龍指的位置望去,發覺山下面陣地上那些小炮打過去的炮彈在撞上船舷後,紛紛反彈到外面,只是激起無數潔白的水柱。   「這兩艘是英國佬的鐵甲艦,不知怎麼回事沒有被燒燬,愣是從火海中鑽了出來。」   「鐵甲艦……我們要是也有鐵甲艦就好了!」   看著下面歪斜著浮在江面上的鐵甲艦,楊滬生腦海中出現了甲午海戰。鐵甲艦是好東西,而且海軍淘汰帆船,改裝鐵甲艦是必然趨勢,可光有了鐵甲艦並不等於就擁有了近代化的海軍!   作為海軍家庭子弟,甲午海戰對楊滬生來說實在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了。當時大清耗費數千萬白銀堆砌起來的北洋艦隊在大東溝與日本海軍交戰中,沒多少時間就被擊沉了五艘軍艦。日本軍艦上的旭日旗在濃稠的硝煙中出沒,海面上飄揚著龍旗的軍艦一艘接著一艘發生爆炸,一艘接著一艘沉入海底,戰死沙場的林永升,蹈海而死的林履中,放棄逃生機會,給沉沒軍艦殉葬的鄧世昌、黃建勳……可日本人只有受傷的軍艦,到戰爭結束,一艘軍艦也沒有沉沒!這些讓後世的中國海軍將士深以為恥。自以為靠銀子就可以買來現代化的清廷在甲午戰爭中一敗塗地,號稱遠東第一艦隊的北洋水師一上陣就被打回了原形。雖然北洋水師中各級將領在戰場上奮力撕殺,可先天不足,將士們的努力不過顯得更加悲壯而已。   「首長!我們的軍艦過來了!」   聽到外面叫聲,炮壘中的將領魚貫衝了出去,撲到西邊觀察所朝下面望去。   在西邊,原本在官洲與梅家洲之間擔任掩護的三艘浮動炮台正緩慢朝兩艘英國鐵甲艦靠攏,梅家洲與湖口之間的浮橋暫時斷開了,讓出了一條水路。在石鍾山南麓,灰黑的輕煙下,二十餘艘小船划破湖面朝北面開過來。   「奶奶的,洋鬼子都跑的沒影了海軍才上來,還真的可以跟烏龜賽跑了!嘿嘿,雖說肉沒了可殘湯還有,這兩艘破船算是留給他們打打牙祭好了。」周文博不知是感慨海軍上來太慢,還是覺得他們到的正是時候,手頭的燙手山芋剛好可以拋給人家。   楊滬生回頭看了眼周文博,沒說什麼又轉頭舉起望遠鏡仔細望著下面自己那些正在靠近要塞的軍艦。   跟隨楊滬生上來的邱海波見楊滬生看著周文博的眼睛沒什麼表情,低聲訓道:「胡說八道!好小子還真有你的,才多少時間,一千發炮彈就讓你打了個乾乾淨淨?真他娘的不心痛啊!人家海軍只是負責防守鄱陽湖,何況從星子到這裡多少路你又不是不知道,咋能說到就到的?」   李雪龍在旁邊聽到了邱海波的話,深不以為然地道:「沒有什麼專門防禦的,都是解放軍理應互相配合。石鍾山要是丟了,光靠海軍想守住鄱陽湖根本不可能。看到沒有?林司令的飛艇也過來幫忙了!」   密佈的雲層下,幾艘飛艇繞了個圈子朝還在冒著濃濃黑煙的英國軍艦撲了過來。   正在軍艦上救火的水手驚訝地發現三座浮動著的小島正吐著黑煙緩緩移動著。小島上佈滿了黃泥,幾根竹節從泥土中露了出來。怎麼看上面也沒什麼人存在,可讓人不敢相信的是,這沒有生命的東西居然能夠移動!以為自己撞了鬼的英國水兵手忙腳亂將軍艦打橫過來,讓軍艦左舷對準了正在過來的那三座「浮動怪物」。   鐵甲艦在江水中上下起伏著,滾滾濃煙彷彿有形的生命,拖在軍艦後面緩緩擺動。甲板上可以燃燒的東西都燒的差不多了,殘破的風帆被水手送到江中,煙囪被熏的漆黑,桅桿上的帆纜索具已經蕩然無存了。青銅製造的大炮失去了往日神氣的光澤,被煙熏火烤顯得黯然無光。   鐵甲艦上炮手忙碌地奔跑著,從下面將火藥與炮彈搬了上來,十餘門大小火炮靜靜地瞄準著上游移動過來的「怪物」,等候著艦長開炮命令。火藥已經裝進了炮室,炮彈從前面推進了炮口,炮手手持火引時刻待命著。   「先生們,大英帝國皇家海軍有著光榮傳統,在一五八八年五月,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用一百二十四艘軍艦組成『無敵艦隊』由麥地納·西多尼亞率領進攻我們偉大的祖國英格蘭。七月,在伊莉莎白女王手下約翰·霍金斯海軍統帥率領下,偉大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與英吉利海峽迎戰敵人並且擊敗了曾經不可一世的西班牙!在英荷戰爭中,是誰擊敗了荷蘭?是我們大英皇家海軍!當拿破侖橫行歐洲大陸,是誰給了他第一次沉重打擊?還是我們皇家海軍!偉大的特拉法加海戰中,我們大英帝國的驕傲霍雷肖·納爾遜擊敗了法國與西班牙聯合艦隊,讓拿破侖入侵英格蘭的計劃徹底破產!在不久前結束的克里米亞戰爭中,還是我們大英帝國皇家海軍讓沙皇走向溫水海洋的幻想徹底破滅!當大英帝國海軍處在危急關頭,上帝總是站在我們這一邊。今天,後面是敵人的炮台,後撤只能是將自己放在敵人炮火下,要想勝利只有前進!進入鄱陽湖!只要我們衝進去了,主力艦隊會上來支援我們。為了勝利,前進!將一切障礙物踢開!……」   新上任的穆勒艦長的聲音在一千九百多噸的「黑暗界(Erebus)」號軍艦上迴響著,上校身穿禮服在甲板上揮舞著拳頭大聲對手下咆哮著。原本潔白的禮服讓煙熏的有些發灰了,嘴唇邊漂亮的兩撇鬍子被火烤的有些發焦,捲了起來。聽著上校的鼓動,艦上水兵胸膛挺了起來,表情嚴肅地緊盯著左側江面。   「……開炮!」   隨著穆勒上校的命令,「黑暗界」號鐵甲艦猛地一顫,朝右邊傾斜了一下。淡薄如棉絮般的白色煙霧冉冉升起,將軍艦籠罩起來。煙霧中,橘紅色火光閃動,大炮開火發出的巨大轟鳴聲連成一條線,在軍艦上空久久迴盪著。   煙霧漸漸變淡了,艦上英國水手們滿意地看到自己剛才的炮火又猛又准,幾道火光在漂移過來的怪物上炸開了,猛然閃現的紅光下,黑煙彷彿出海巨龍翻騰升起,泥土與碎木四下亂飛,落在江面激起無數漣漪,在怪物周圍還有幾道水柱正在跌落下去。   艦上的水手對自己準確的炮火極為滿意,咧開了大嘴正要笑,可大嘴咧開了卻無法合攏了,臉上的肌肉也僵硬起來,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起來,原本喜悅的笑容轉變成不能置信地恐懼面容——三個怪物若無其事地從硝煙中鑽了出來,繼續朝黑暗界號軍艦移動過來!   「開火!……開火!開火!」穆勒上校額頭上出現了幾粒細小的汗珠,扯著嗓子不停地朝下揮舞著手臂。面前出現的這三個怪物穆勒上校是從來都沒有見識過的,幾十磅的炮彈明明已經擊中了,穆勒上校相信就是堅不可摧的鐵甲艦遇到自己的艦炮,至少也要留下一點什麼東西,別的不說,至少起火是少不了的。可那怪物除了開始冒出幾縷黑煙,完後就沒什麼事情了,還大搖大擺地朝自己這邊過來,那些炮彈彷彿只是給它撓了撓癢,這已經完全出乎穆勒上校所理解的常識範圍內了。   江心黑暗界號軍艦不停地打起了擺子,沒有燃燒充分的火藥隨著出膛炮彈衝出炮口,彙集成淡薄的白色煙團,煙團滾滾朝下延伸著,慢慢地與江面匯合,沿著微波蕩漾的江水緩緩擴散開。跟在黑暗界後面的奧伯龍號小巡航艦也跟著開火了,一發發炮彈帶著低嘶聲,劃破天際朝茫不可知的怪物撲了過去。   英國水兵畢竟是操槍弄炮的高手,軍艦雖然隨著江波不停起伏著,可那些炮彈卻彷彿長了眼睛,燃燒彈、榴霰彈、實心彈、空心彈……多種炮彈奔目標過去,準確地落在怪物周圍,白色的水柱接連騰空升起,怪物上冒出大量的黑煙,紅光在煙霧中不時閃現著,泥土合著木屑飛了起來。怪物在江面上掙扎著,扭動著,一會兒頭沉入水中,一會兒又被水柱高高抬了起來。   兩艘英國軍艦上的水手不停地開炮,給倒退的火炮裝填火藥、炮彈,重新復位進行下一輪轟擊。衝出火海後兩艘鐵甲艦本來就已經烤的發燙了,大量的炮彈打出去後,艦上到處都瀰漫著嗆人的硝煙,那些水手紛紛脫掉身上的衣服,赤膊來回奔走著。   三個怪物不再前進了,停在江中成了英國軍艦的靶子,炮火下怪物外面的泥土與竹竿飛濺開,露出裡面一層金屬特有的光彩,炮彈落在上面,不是被彈開,就是爆炸後只留下一塊燻黑的地方,上面被炮彈撞擊的出現了幾處凹坑,可是卻無法擊穿它。   「……鐵……鐵船!」軍艦上有人終於反應過來,出現在自己面前,緩緩移動的根本不是什麼怪物,而是叛軍的鐵甲艦!幾十磅的炮彈落在鐵甲上是不會有多大用場的。   看到敵人鐵甲艦若無其事地在自己射程內緩緩移動,將艦首對準了自己,穆勒上校心中無限懷念正停泊在揚子江口外的其他軍艦,同時又深深地氣憤遠征軍司令竟然沒有瞭解敵人真實情況就貿然讓自己處在進退不得的地步。英國派到遠東的軍艦有上萬噸的戰列艦,上面光火炮就裝備了三十六門(鐵甲艦彌諾陶洛斯號,排水量一萬六千九百噸,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十二日下水,為新成立的遠東海軍旗艦),可惜這艘軍艦因為太重,無法進入長江作戰。穆勒上校的黑暗界號軍艦上只裝備了六十磅前裝火炮,而彌諾陶洛斯號上最大的火炮是一百五十磅的後裝線膛炮!也許只要一發炮彈,命中一發就可以送敵人的鐵甲艦下地獄!可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瞅著這麼好的靶子大搖大擺地浮在水面上,自己的火炮卻無法擊穿它!   低沉的嗡嗡聲從空中傳了下來。可軍艦上的水手正集中精力注視著面前不沉的敵人軍艦,忽視了空中出現的怪聲。突然,天空上響起連串的爆破聲,一條條火舌發出絲絲聲從空中躥落,鞭打著黑暗界號軍艦的甲板。火舌舔過之處,水手發出滲人的慘叫聲,不停抽搐著撲倒在地。一名水手剛抬起頭,胸口就出現了一個血洞,倒飛起來摔倒在距離穆勒上校面前不遠的地方,滾燙的鮮血從創口處噴湧出來,染紅了甲板,那名水手手腳一陣抽搐後不動了。   穆勒上校抬起頭,這才看到空中有幾艘飛艇正懸在自己頭頂上,通紅的火苗從飛艇下面閃現著,隱約間可以看到一條條彈道從飛艇上直奔自己而來。甲板上的水手顧不得再朝江中鐵甲艦開火了——何況自己的火炮對敵人有多大殺傷力讓這些水手深表懷疑——他們也注意到自己頭頂高懸著的達摩克利斯劍,那些猝不及防的水手在火舌下不是死就是重傷,這對水手心理上造成了極大的恐懼,甲板上水手亂成一團,有找天空飛艇看不到位置躲避的,有想要鑽到甲板下去的,有跳江逃命的,大多數人只是隨著火舌從左舷跑到右舷,從船頭跑到船尾。幾名水手從甲板下取出步槍,操起步槍瞄準天上的飛艇開火,可惜對水手手中的夏斯波後膛步槍來說,飛艇的高度實在是太高了,子彈還沒有接近就已經無力落了下去。   「轟!……」穆勒上校正徒勞地想將水手整頓好,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順著爆炸聲望去,跟在後面的奧伯龍號小巡航艦上一團火球正在急速翻滾著上升,硝煙散開,奧伯龍號軍艦的左舷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滾滾黑煙正從不規則缺口裡洶湧地奔了出來。隱隱約約中缺口處有忽明忽暗的火舌朝外面不時地伸縮著。   穆勒上校剛想到奧伯龍號鐵甲艦的側舷被炮彈給擊穿了,前面不遠的江面上一股沖天水柱猛地冒了出來,軍艦突然朝右側傾斜過去,又恢復了原來位置,嘩啦聲中,大片水花濺落在黑暗界甲板上,將穆勒上校淋成了落湯雞。幾名靠近船舷的水手讓水花一衝滑倒在地,難看地滾了過來。穆勒上校可以感覺到淋濕自己的江水中夾雜著一股刺鼻的火藥味。   將近兩千噸的軍艦居然被炮彈激起的水柱推的差點翻扣過去,這炮彈的威力有多大?不用怎麼計算穆勒上校也知道如果炮彈落在自己軍艦上,黑暗界號鐵甲艦的命運也決不會比奧伯龍號好上多少。自己這艘軍艦雖說是鐵甲艦,可它是八年前下水的,鐵甲厚度只能抵禦一般的爆破彈,讓滑膛炮失去威力。可面對重型線膛炮,這鐵甲能堅持多久實在值得懷疑。後方的奧伯龍號軍艦現在已經不再開炮了,奧伯龍號軍艦裡面不時傳出巨大的爆炸聲,從穆勒上校站的地方望去,可以看到奧伯龍號軍艦甲板被掀開了一個大口子,整個甲板現在都籠罩在火焰中,濃烈的黑煙遮蔽了好不容易才從雲縫中鑽出來的陽光,奧伯龍號軍艦失去了動力,只能勉強浮在水面上。水面上除了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外,活的人一個也沒有,也許奧伯龍號軍艦上已經沒有人倖存了。   穆勒上校聲嘶力竭朝手下大喊著,逼著那些驚慌失措的水手跑到火炮旁,朝江面上被余煙罩起來的敵人鐵甲艦開火。對穆勒上校來說,頭頂上的威脅已經算不了什麼了,反正那些火舌無法將黑暗界號軍艦擊沉,頂多不過讓自己的水手多死幾個罷了,可要是讓敵人鐵甲艦將自己擊沉了,那麼全艦人員都要下江去餵魚!對穆勒上校來說,這次是他指揮鐵甲艦後第一次與敵人的鐵甲艦交手,本來就已經讓他夠忙亂一陣子的了,現在天空上還有敵人的飛艇威脅著甲板上水手生命,這簡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轟!」從對面傳來一聲悶響,敵人鐵甲艦上火光一閃,一團火球急速朝黑暗界號撲了過來,在穆勒上校眼中迅速放大,彷彿要直接命中自己了。穆勒上校眼睛一閉,過了會兒,耳邊沒有響起炮彈擊中軍艦後的爆炸聲,等眼睛睜開,軍艦上並沒有升起炮彈命中後特有的火球煙塵,在他身後的江面上傳來嘩啦聲——炮彈擦著桅桿落在黑暗界後面去了。   穆勒上校正慶幸躲過一劫,軍艦猛地一下抖動,巨大的爆炸聲從船尾傳了過來,完後耳膜內一片蜂鳴聲。一陣颶風從船尾橫掃過來,將穆勒上校狠狠地摜倒在甲板上,眼前一片黑暗,刺鼻的硝煙從四面八方朝穆勒上校湧來。   穆勒上校從甲板上爬了起來,顧不得手上被甲板蹭破的地方正在淌著血,急忙朝船尾奔去。眼前到處都是火苗,船尾的桅桿已經找不到了,尾部煙囪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黑煙從缺口處湧出,將船尾變成了黑夜。一門火炮炮口朝天,青銅炮身被熏的漆黑,原來火炮周圍的幾名水手栽倒在血泊中,有的少了半邊臉,有的缺了手腳,在煙囪上粘著一塊不知什麼地方飛濺上去的肉,正滋滋冒著青煙發出一股難聞的焦臭味。   視線中一隊軍艦從鄱陽湖裡魚貫衝了出來,黑煙下紅旗高高飄揚著。   「轉舵、倒車!……撤!撤離這裡!」   穆勒上校再也忍受不了了。臉色鐵青很不情願下達了撤出戰鬥的命令。對著三艘鐵甲艦穆勒上校已經失去了戰而勝之的畢勝信念,現在戰場上又出現了幾十艘敵人軍艦,而自己這邊主力艦隊逃跑了,作為僚艦的奧伯龍號也被擊毀了,戰場上只剩下受創的黑暗界號,敵人除了軍艦還有飛艇、岸防火炮,再要不逃,恐怕只有沉沒一條路好走!   黑暗界號調轉船頭,在炮火夾擊下歪斜著拖著長長的黑煙朝長江下游狼狽逃竄下去。 第三十六章(全) (一) 「一月裡來是新春,一旅開進溫州城,領導百姓大翻身,土地改革好實行。二月裡來暖洋洋,頂壞烏龜狗韃子,封建勢力來壓迫,窮人頭上來剝削。三月裡來是清明,李鴻章跑到溫州城,興高采烈進浙江,丟盔卸甲變羊群。三月裡來種田忙,一旅進了閩東北,剿滅土匪無數股,韃子見了直打抖……」 「……道蓬巖下打成鐵,三旅成了主力軍。溫州初逞強,轉戰皖贛煉成鋼。愛護百姓老七團,攻堅老虎是七團!……」 濛濛細雨中,歌聲在鄱陽湖畔上空迴盪,一些百姓在外面咧著嘴,看著裡面的戰士發出會心的微笑。開始只是因為戰鬥勝利,一些連隊自發地唱了起來,後來規模越來越大,各個旅團加入到拉歌中,你唱的嘹亮,我一定要唱的比你還高!到最後已經不是唱歌了,而是在吼歌。 「我說高傻子,你瞎湊合個啥?!就你們十旅戰績能跟我們九旅比嗎?這次要不是我們九旅看你們吃不住了上來扶你們一把,洋鬼子早就佔了湖口縣城了!你小子瞎高興個什麼勁啊?」 「狗屎……你他娘的應瘋子是不是不想活了?!怎麼著?我們十旅沒你們九旅幫忙就打不了勝仗了?別忘了這次是我們十旅在一線堅守,你們九旅也就不過給我們在後面搖旗吶喊罷了,有什麼能的?有本事咱倆個旅拉出來練練看看是誰厲害!……我知道了,合著你小子妒忌我們十旅了!也是,肉沒吃到,連骨頭都沒怎麼啃,能不妒忌嗎?不過呢?誰叫咱是主力?有硬骨頭不讓主力上還讓你們倒霉不成?我說應旅長啊,你也別妒忌了,下次若是打個土匪什麼的,我一定建議師長讓你們九旅先上,咱十旅發揚一下風格就是了。」 「胡扯!我妒忌你?……美的你!才不過擊退敵人一次進攻罷了,看你小子樣子,連自己爹媽叫什麼都忘了。我告訴你,咱九旅要不是比你們十旅更強,軍長、師長會讓咱在後面給你守著?什麼是主力部隊你小子知道嗎?平時不出手,關鍵時刻上去立馬立竿見影!就那幾個洋鬼子咱還沒放在眼裡。剿滅土匪的事兒還是留著你自己幹吧,咱九旅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幹。」 「呵!我說政委,咱旅長這張嘴還滿損的啊?沒想到旅長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怎麼跟他打仗的樣子不一樣呢?他指揮部隊要是有挖苦人一成本事,咱戰士也能少死不少人!」十旅參謀長徐旭東見高明輝與九旅的應志峰旅長互相叫罵起來,側身小聲在身邊劉海峰政委耳邊嘀咕著。 「參謀長,你就少挖苦高旅長了,高旅長決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真要只知道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靠股二稈子勁一衝了事,他能當的上旅長嗎?看人不能這樣看,別拿表面現象評價一個人。咱解放軍有多少旅級以上將領?別看裡面喊打喊殺的不少,真要打起來,還不一個個跟猴精似得?滑著呢!就說高旅長吧,你看他只是集中主力朝敵人一衝了事,可你看到幾次敵人擋住他猛衝的?要讓高旅長衝進去了,那敵人的防線還不立馬就亂了?可換了別人能衝進去嘛!這什麼時候沖,朝那裡沖,用多少部隊沖,可都是學問哪!別人想學都學不來!死人,哪場戰鬥能不死人的?有戰鬥就要有傷亡,想避免除非脫下這身軍裝回家種地去!只要付出的傷亡值得就成了。你呀,就衝你剛才說的,你還只是一個合格的參謀長,還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將領。」劉海峰在徐旭東耳邊輕聲道。 「唉……,政委你就知道幫高旅長說話,你也沒瞧瞧,高旅長與應旅長一見面就爭個不亦樂乎,兩個部隊主將互相挖苦對方,這以後戰鬥怎麼可能很好的配合?」 「放心好了,參謀長,你到十旅來還太短,很多事情並不瞭解。別看沒仗打的時候這倆個傢伙跟個仇人似得,真要打起仗來,那配合絕對再默契也沒有了!用不著我們替他們瞎操心。」 前段時間的戰鬥讓高明輝與自己的政委、參謀長關係大有改善。戰爭畢竟是殘酷的,上午還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好友,說不準到了下午就生死兩重天,再也見不到了。 再大的彆扭上了戰場也算不了什麼事情。團結,說的好聽點是為部隊負責,說的難聽點就是為自己負責,如果一意孤行,搞不好明天腦袋都讓敵人搬走了!為了能夠生存下去,再與自己不對胃口的,在戰場上也只能努力適應,讓關係盡量好起來,何況高明輝與徐旭東之間還夾雜著一個和稀泥的角色——政委劉海峰。到現在倆人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一見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高、小徐也會叫了出來。只是關係的改善並無助於將內心深處對一個人的評價迅速轉變,要轉變對一個人的看法沒有時間是不可能的。 正在湖邊放肆地彼此取笑的將領注意到聯絡參謀從村落裡奔了過來,慢慢止住了說笑,轉身看著參謀身影。「各位首長,司令員請大家到劉家祠堂開會。」 「好嘛!終於開會了……唉,咋就那麼多的會議?高傻子你還好,反正傻子知道啥?聽了也等於沒聽。咱就不同了,家裡面大事小事不斷,還非得參加這種不知道是階段總結還是表彰的大會,麻煩勒!有電報了還召開這種會議有個啥用?說的就那些話,發個電報過來不就完事了?」 應志峰邊朝村裡的祠堂走,一邊還對高明輝嘮叨著,他對參加無窮無盡的會議已經感覺到有種恐懼感了,問題是這種會議他想不來還不行,想不來就要將現在的位置讓出來,真要讓他離開旅長寶座他又捨不得了。 高明輝心裡面自然有自己的小九九,洋鬼子已經夾著尾巴逃到馬場去了,那麼作為湖口保衛戰自然也就勝利的結束,這場會議也不會是什麼階段總結會,而是表彰大會了。既然戰役取得了勝利,作為拚殺在第一線的高明輝功勞肯定是大大的,表彰自然是少不了,紅旗勳章跑不掉,搞不好還能成為第一個榮獲勝利勳章的解放軍將領,這種好事豈能不參加?! 「廢話,會議不開咋成?該表揚的讓大家知道自然沒什麼問題,若是批評的,這只能小範圍瞭解就成了,真要嚴厲批評你應瘋子的話用電報傳過去,知道的人還不海了去了?你哪老臉還往什麼地方擱?這種會議自然好,越多越好!」 「娘的,你小子抖什麼威風?無非是將敵人擊退罷了,算你小子命好,這種任務放著任何一個旅都可以比你們旅完成好上十倍!他媽的,老子下次把洋鬼子皇帝抓過來,給你開開眼界!」…… 雖然這次會議有總部高級將領參加,主持者還是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但村落中沒有彩旗也沒有標語,只有一隊隊巡邏的戰士沿著不寬的巷子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動著。祠堂外精神抖擻的哨兵見各方諸侯過來,有力地衝他們敬禮。裡面眾多的參謀匆匆走來走去,彷彿有忙不完的事情。 劉家祠堂並不很大,九江前線旅以上將領進來後,將祠堂擠了個滿滿當當。因為戰場條件限制,也沒那麼多椅子供大家坐的,何況就是有椅子,在這祠堂裡面也放不下。那些將領各自尋找空地席地坐下,也許是因為熟悉,大家很自然地以師為單位聚集成一個個小圈子。會場內人聲鼎沸,打招呼的、吹牛的、雲山霧海胡扯的,熱鬧的場面如同成了集市,外面的風雨聲都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了。作為解放軍高級將領,這些人學習司令員好榜樣,都是香煙的俘虜,很快,會場裡面煙霧繚繞,幾十根香煙燃燒生成的青煙在祠堂中翻滾著,讓這些人都成了雲霧中的神仙,滾滾青煙帶著嗆人的煙草味從祠堂湧了出去。 「老天!這味道還真難聞啊!」坐在前面主席台的楊滬生正和張海強、李成他們聊天,嗆人的煙味讓楊滬生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作為隱君子,楊滬生明白自己不抽煙,光聞別人的煙味,這日子決不會比不會抽煙的人好過到那裡去。 命令大家不要抽煙不大現實,今天這場會議是為了統一部隊認識的,天曉得要開多少時間,真要沒了香煙提神,下面的這些將領估計都要犯迷糊了。何況楊滬生自己也要抽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種事情楊滬生還做不出來。既然不能下禁令,最好的辦法就是隨大流,楊滬生摸出一包壓的有些皺巴的香煙,抽出一根自己點上了。 「同志們,注意,開會了!請大家安靜一下,日子還長著呢,以後有的是時間讓大家好好聊聊,開會的時候請大家保持安靜!」楊滬生敲擊著桌子朝下面大聲喊道。 楊滬生的聲音在祠堂中迴盪著,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了。 「首先,我代表總部祝賀二軍在九江前線取得的偉大勝利!在五十四天的戰鬥中,二軍第五師將士在一、二、三師、空軍、海軍緊密配合下,在九江取得了擊沉、擊毀軍艦二十三艘,重創軍艦三十餘艘,殲滅敵人九千,俘虜三千人的戰績。海軍,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多次組織小批部隊,在夜間給敵人打擊,當敵人兩艘鐵甲艦突破石鍾山要塞時,是海軍取得了擊沉重創各一艘的佳績,徹底斷送了敵人妄圖進入鄱陽湖的幻想。空軍,不顧天氣諸多限制,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強制起飛,給了敵人猛烈打擊。在陸海空三軍配合下所取得的如此偉大的勝利,值得我們好好慶賀一番!」會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當然,勝利是需要代價的,在五十四天戰鬥中,我軍各部隊付出了傷亡四千人、失蹤一千七百餘人、非戰鬥減員三千餘人的沉重代價。槍炮、彈藥損失更是無法統計,很多部隊在戰鬥中打完了最後一發子彈,甩出了最後一顆手榴彈後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槍與人高馬大的敵人展開了肉搏戰,有的連隊為了勝利,做到了人在陣地在,在沒有後撤的命令下,陣地上只要還存在一槍一人就決不後撤。對戰鬥中負傷的將士,我們要求醫務部給予精心治療,盡最大之可能讓更多傷員完全康復,至於地方各級政府,也要盡自己力量給予後送的傷員良好的照顧,要讓傷員得到最好的待遇。在戰鬥中犧牲的將士,他們都是英雄!各部隊要將烈士妥善安葬好,不使一名烈士遺骨遺棄於荒野。除了妥善安葬烈士遺體,總部決定在贛州的郁孤台修建一座高大的紀念碑,將所有戰鬥中犧牲的烈士姓名銘刻在紀念碑上,讓人民永遠記住是他們,為了中國之解放事業拋頭顱灑熱血,貢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 外面一直瀝瀝下個不止的小雨漸漸停了下來,天空放亮了許多。晶瑩的水珠沿著屋簷一滴滴落了下來。祠堂外翠鳥在竹林中鑽進鑽出,不時發出清脆的鳴叫。江邊部隊的拉歌聲還沒有停下來,滔滔江水拍擊江邊巨石,玉珠飛濺。 楊滬生隨手將寫好的講話稿丟在一旁,滔滔不絕講了起來。戰場上的情況他是親眼看到了,那高昂的吶喊聲、升騰的火球、崩裂的紅土、驟然倒地的戰士、燃燒的江水……這些都深深印在楊滬生心中,應該說的話已經在楊滬生腦海中繞了無數個圈子,實在是用不著照著秀才寫的稿子念了,何況那些秀才寫的文縐縐的東西,楊滬生覺的看起來沒什麼,可要是讀起來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拗口。擺脫了現成的稿子,讓下面的那些將領聽起來也順耳許多,一二三四、甲乙丙丁的東西聽久了人就要犯瞌睡,只有這種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卻又沒有脫離當前戰局的東西,聽起來才讓大家有興致。 當然,在戰鬥打響後,根據地總部高級將領先後奔赴前線——不像天王一樣,一邊說救民塗炭拯民生,另外一邊爺哥朕幼坐天京,對前線將士真實情況一點都不瞭解——對部隊士氣是很有鼓舞的。戰後開起會來,說的東西讓大家也聽的很順耳,畢竟說的都是大家親眼所見的。 「……對部隊的優良表現,政治部會在詳細瞭解情況後給予表彰,這個我就不在這裡說了。至於戰鬥中存在的不足,如浪費彈藥,對敵人動向偵察不力,部隊組織反衝鋒時機掌握不當,陰雨天處在戰壕內的戰士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非戰鬥減員不少……這些都是需要引起大家高度重視的!池副軍長,你們富池口——半壁山陣地並沒有受到敵人攻擊,卻出現了一千多病號,這個就需要好好總結一下,這麼多非戰鬥減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嘛!當然,關於富池口——半壁山陣地出現的大量非戰鬥減員,總部是有責任的。一師在轉戰湖北後極為疲憊,剛進入陣地又趕上了雨季,總部當時主要精力都放在九江——湖口方向,對你們那邊阻擊陣地關注不夠,醫療衛生方面都不是很重視,這方面我和邱部長是要向你們擔任江防部隊道歉的。只是除了總部的責任,你們是否也應該找一下自己問題?一萬多人,沒放一槍就少了一千,這個教訓一定要好好吸取!」 坐在下面的池洪鑒臉漲的通紅,司令員說的是比較客氣的,可這麼多人面前給他挑毛病,池洪鑒不能不感到自己的面子掛不住了。 池洪鑒心中也有一肚子苦水要傾訴。他到了富池口後才發現擔任江防主力的第一師第一旅在前期戰鬥中南北奔波,每天行軍都在六十里左右。這六十里地不是一般人認為的直線行軍那麼簡單,路途上又要翻越一座座小山,又要跨越一條條江河。鞋子走丟,腳上起泡是普遍現象,有的戰士在轉戰千里之後,累的吐血了,身體狀況真是要多差就有多差。一到陣地部隊為了防備僧格林沁可能的進攻,又要趕緊將戰壕加固,剛好還趕上了雨季,戰士們等於是泡在泥水中修固陣地,怎麼可能不出現非戰鬥減員呢?為了這個事情,池洪鑒傷透了腦筋,他懷念起自己在陸戰旅的時光了。第一師雖然是主力師,可部隊素質與陸戰旅比起來還有一定差距,如果讓陸戰旅上來擔任守備任務就好了,陸戰旅整天都跟水打交道,這點小雨對陸戰旅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可現在自己手頭上只有第一旅及機動第四旅,總不能因為害怕這些部隊的非戰鬥減員就不修固陣地吧?不修陣地,僧格林沁真要上來,這傷亡可就大多了! 池洪鑒臉是通紅,可他也不敢真的在會場內跟司令員爭執起來。自己的小辮子還被司令員抓著呢,要是把司令員說的惱火起來,給自己來個新帳老帳一起算,那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池軍長的事情還是小事,雖然我們一直在準備,可說實話,對雨季作戰,部隊從上到下都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這次算是給我們大家提了個醒,以後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能發生了。可有些事情總部已經多次交代過了,下面就是不聽!……要塞炮兵周司令在嗎?」楊滬生早就看見湖口要塞炮兵司令員了,可還是明知故問大聲問道。 「到!」周文博見司令員提到自己,渾身打個激靈,臉色蒼白連忙站了起來。 周文博臉上也不能不變色,只要是正常人都可以聽出剛才司令員的語氣是越來越嚴厲了,這時候突然把自己的名字提出來,自己進來的時候,司令員應該是看到了,可現在卻有意問自己……看樣子是要拿自己開刀了。周文博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擊退了英法主力艦隊,而且部隊傷亡也不大,按道理來說司令員應該是表揚的,可司令員為何要教訓自己? 「好你個周文博,你好了不起啊?!」楊滬生臉色不虞地瞪著周文博冷言道。周文博一聽腦袋垂了下去,豆大的汗珠淌了下來。兩條腿發軟,強撐著站在原地。 「周司令,我問問你,總部關於節省彈藥,以利長期抗戰的命令說了幾回了?你倒好……才幾小時,一千發炮彈就給你打個精光!如果敵人再堅持一下,你用什麼東西阻止敵人繼續西進?難道你給我爬到敵人軍艦上跟他們肉搏嗎?!現在根據地受到封鎖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發炮彈就要用一百兩白銀用來購買,而且絕大多數時候,你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一千發啊……娘的,難道你打的是石頭嗎?這麼不知道愛惜!?」楊滬生說著腦門上青筋直跳,待在後面讓楊滬生對自己後勤有了充分認識,後勤部運到前方每一發炮彈,每一支步槍都是需要耗費大量銀子購買的。有些東西別看根據地的軍工廠自己能夠生產,可原材料卻需要從國外進口,在封鎖後武器、原材料只能通過從越南、緬甸走私進來。價格高不說,數量上也沒有保證。如果每一仗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炮彈,損壞無數槍支,也許戰鬥可以取得勝利,可根據地的經濟卻要被拖垮了,等沒了彈藥,這仗還怎麼打?真的和敵人進行肉搏戰嗎? 周文博一聽明白司令員是對自己打上癮了,沒有注意炮彈消耗而惱火不已。周文博小聲辯解道:「……當時江面上到處都是敵人軍艦,這炮彈就跟成群的烏鴉一樣朝我們頭頂飛了過來……要是不盡最大力氣,人家沖也衝過去了,戰鬥那麼緊張,誰還想得到還有多少炮彈了?……」 「啪!……」楊滬生用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來又緩緩坐了下去,臉上先是通紅,嘴唇不停哆嗦著,接著臉色漸漸恢復正常。「你還有理了?周司令,戰況是否真的像你說的那麼緊急?上百艘的軍艦就那麼好快速通過我軍要塞嗎?何況江面到處都是水雷,他就是想快,撞了幾枚水雷這速度也要降了下來!還有,對敵人幾百噸的木頭軍艦有必要動用數十磅的線膛炮嗎?這線膛炮的威力你又不是外行,打單薄的木頭船,一發上去就可以對穿過去!你是打船還是給我打窟窿?難道你不會集中那些小炮用爆破彈打敵人小軍艦嗎?重炮給你幹什麼的?是用來揮霍,供你顯派頭的?聲勢不小,可到了最後居然沒多少炮彈打人家鐵甲艦了!……我看你啊,不是敗家子也是膽小鬼!讓敵人給嚇破了膽!」 雖然楊滬生已經強壓下心頭不滿,說的比較緩和了,可周文博聽的卻感到自己腦袋炸開了,一股熱血猛地湧上脖筋,臉漲的通紅。周文博用力緊握住拳頭,他的手心一陣發燙,手指關節處因為過分用力發白了。這麼多人面前,司令員毫不給自己面子教訓一通,這個屈辱真不是什麼人都能承擔下來的。 (二) 周文博原名週二柱,貧農出身,在楊滬生率領部隊南下溫州的時候加入了解放軍。開始他編入到劉法五的三旅一營擔任戰士,參軍後學習文化後懂得了學問的重要,讓教官給他改了個「有學問」的名字︰周文博。不久以後,他就在史秉譽與劉法五率領三旅中轉戰天台、三門時,他參加了三旅的歷次戰鬥,在一營擔任掩護任務時候,他與他的旅長一起從雙女峰上跳了下去,幸好他命大,讓半山的松樹將他給掛住了,在當時的敵人左宗棠部走後,他與其他沒死的被張海強率領的一旅營救出來,不然就是不凍死,餓也把他餓死了。自從雙女峰戰鬥後,周文博就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回,現在活著是另一個自己了。三旅一營活著的將士自從來到溫州後加入到軍事學院中學習,周文博在學校學的是炮兵,畢業後趕上了第一次溫州保衛戰,在溫州城他所在的炮兵擔負了支援三旅、獨七旅守衛溫州的任務,很好的完成了作戰任務,接著周文博的炮兵又編入軍直屬部隊,南下福建作戰。到一八六三年,周文博還參加了浙東戰役,與其他部隊一起圍殲了李鴻章的淮軍主力,並且消滅了常勝軍。在歷次戰鬥中,周文博從炮兵排長、副連長、連長、副營長、營長……一級沒落,每打一仗就升一級,一直到現在擔任炮兵師副師長,成了湖口要塞炮兵司令員。沒有其他原因,就因為他敢於讓火炮刺刀見紅,對敵人打的准、打的狠。可以說他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虎將,楊滬生說他不是敗家子就是膽小鬼,這自然是周文博所無法接受的。 「從上面看下去,下面每一艘敵人軍艦打上來的炮火都很猛烈,只能從桅桿多少分辨敵人軍艦大小,何況有些鐵甲艦只有一根桅桿,小炮怎麼可能打穿鐵甲艦?……」周文博兩腿微微發抖,嘴角不停地抽搐著,不由自主地辯解起來。 「……」楊滬生見周文博還在辯解,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正打算厲聲訓斥,身邊有人輕輕拽了拽他衣角。低頭一看,是參謀部的李雪龍在下面做著小動作。楊滬生忍住怒火,冷哼一聲道:「不管怎麼說,上千發的炮彈在戰鬥還沒結束前就打光了,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敵人現在只是撤退到馬場,並沒有撤出長江。我倒問一下,如果敵人現在再發動一次進攻,你周司令用什麼抵擋敵人?沒了子彈,步槍還可以上刺刀,當長矛使喚,你火炮要是沒了炮彈,難道也給火炮上刺刀當長矛嗎?……同志們,湖口保衛戰遠沒有到取得最後勝利的時候,對前期作戰所取得的戰果,總部自然要給予獎勵,但前期所暴露出來的問題,希望大家能夠認真吸取,有些問題是老問題了,總部已經強調了無數次,可有些人就是無法吸取教訓!我真不明白,這些人的腦子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真的要因為這些問題讓部隊出現巨大傷亡才能接受教訓嗎?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可如果在亡羊之前將羊圈補牢豈不是更好?希望為了下一步作戰順利進行,各級部隊一定要吸取前期教訓!下面請參謀長將下步作戰計劃傳達給大家。」 下邊的將領輕輕鬆了口氣。司令員剛才的表情將這些各路諸侯唬的夠戧,尤其是五師的馬鼎南、高明輝、應志峰三人更是聽的心驚肉跳。雖然司令員罵的是炮兵浪費炮彈問題,可五師在前期作戰中浪費也不少,而且部隊非戰鬥減員主要就存在五師部隊中,至於發起反衝擊時機掌握的問題,這更是在批評十旅了——主要與敵人進行戰鬥的就是十旅,其他部隊沒有怎麼打,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反衝擊時機不當的問題。見司令員不再繼續糾纏前面作戰教訓,下面的將領感覺壓在胸口的巨石終於搬走了。 李雪龍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嚨,站了起來將身後布簾拉開,巨幅地圖露了出來。李雪龍手指著地圖緩緩說道:「根據各方情報匯總,敵人殘餘部隊正在撤退到彭澤縣,主力部隊現在正往彭澤、東流、宿松交界的馬場撤去,江北李昭壽、苗沛霖、費金綬、徐少蘧三萬餘眾已經到達望江,前鋒正在英法軍艦接應下渡過長江。西線僧格林沁統率十萬清軍抵達漢陽後,除了開始兩天對我軍駐守的漢陽發起試探性進攻,一直沒有太大動作。劉長佑的五萬練軍在佔領蘄州後,正在朝田家鎮開來,但劉軍每日行程不過五里,晴天走,雨天歇,照劉軍動作,短期內不大可能進攻田家鎮。東線,李鴻章所部清軍除對浙江李世賢部太平軍保持一定壓力外,並無其他動作。舉內線情報,李鴻章將看英法聯軍動向決定自己部隊下一步動作。英法聯軍勝,李鴻章將迅速南下,英法聯軍敗,李鴻章將收縮兵力與天京、上海一線,重點是上海,以保障江北與上海之間的聯繫……根據各方情報匯總,參謀部認為我軍現在首要任務是將英法聯軍從彭澤擊退——不是殲滅,我軍現在還沒有能力殲滅擁有海軍的英法聯軍——徹底消除英法聯軍沿長江進犯湖口的可能性。為此,總部命令,沈曄所部第二師三旅、四旅,沈路所部第三師五旅、六旅,自湖口出發,沿流撕橋、芙蓉墩、龍城一線進攻馬場。馬鼎南所部第五師九旅、十旅經馬跡嶺、桃紅山、大浩山從南翼進攻馬場,袁劍所部機動第八旅自雷峰尖、龍王尖一帶自戴家嶺、龍門尖進攻安徽池州東流縣,搶佔東流,切斷英法聯軍自陸路撤退的退路。部隊從四月十三日上午八點開始行動,在十五日下午七點對馬場發起總攻!」 下面將領們交頭接耳互相低聲說著什麼,會場一片嘰嘰喳喳聲。坐在正中間的楊滬生可以看到這些將領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也難怪,湖口戰役中,五師是撈了不少仗打,可二師、三師只有看人家打的份,自己除了將部隊分批添油到前面去,並沒有成建制參加這場會戰,這讓這些打仗打出癮頭來的將領們如坐針氈,真的度日如年了。現在終於撈到戰鬥好打,這些人要是不興奮才奇怪了。至於機動第八旅,馬場失守後袁劍就感到自己背上壓著一塊沉重的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袁劍反攻馬場的請示上了無數次,可楊滬生為了整體利益一直都沒有批准,這次將斷敵退路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機八旅,他要是不高興才有鬼。 馬鼎南與高明輝、應志峰在短暫的高興後,心裡發愁了。對五師單獨擔任從南線進攻馬場,馬鼎南他們自然很感激總部對他們的信任,只是他們五師要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裡跨越十餘條河流,翻越無數的山丘,進行一百多里行軍,對他們這支剛剛結束了湖口保衛戰的部隊來說困難自然是很大的。九旅、十旅雖然在五十四天的戰鬥中取得了保衛戰的勝利,可部隊也付出了重大傷亡,大多數連隊現在只有三四十人,有的連隊只有十來人,與兵員的急劇下降相比更加讓人擔憂的是部隊在堅持五十餘天後,體力已經透支了,現在戰士們一個個瘦的跟猴似得,風一吹就有倒下的可能,馬鼎南他們對自己的部隊是否還能進行強行軍心裡一點底也沒有。何況在湖口戰役中,部隊彈藥也消耗了許多,現在兵員、彈藥都未補充,這些自然讓他們很撓頭。不過既然命令已經下達了,馬鼎南他們想的就是如何克服自己面對的困難,努力完成任務。 李雪龍走到座位邊,隨手拿過茶缸泯了一口,繼續道:「林忠,根據我們徵求長江沿線的漁民,按照他們經驗,從明天開始會有幾天的好天氣。如我軍對敵人奇襲得手,你們空軍飛艇部隊要在十六日早上六點半過後對馬場的英法聯軍進行空襲,如英法聯軍事先發現我軍行動,在十五日下午天黑前必須對馬場英法聯軍集結地進行一次轟炸,情報部門會在明天將敵人指揮部位置找出來,你們必須先將他們指揮部敲掉!明白了嗎?」 「是!空軍保證完成任務。」席地坐在前排的林忠唰地一下站了起來,高興地說道。「我倒很希望他們擔任後衛的部隊不要那麼愚蠢,要是發現了我軍攻擊部隊,我們飛艇就可以給他們指揮部送一點禮物了。」 「拉倒吧!我們會讓人家發現?你們飛艇別因為天黑迷路就成了!」 「開玩笑,你們飛艇可以抓俘虜嗎?給敵人包餃子徹底消滅他們的是我們陸軍!……」 「聽他盡吹吧!不過咱還是應該體諒人家,林司令到現在還沒怎麼好好打一仗呢,這一次要是再沒點甜頭嘗嘗,空軍臉面往什麼地方擺?」 「我看林司令是不是整天光顧著躺在溫柔鄉,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咱三旅是什麼部隊?會讓人家發現?美得你!……」 陸軍將領對林忠詛咒他們被敵人發現大為不滿,紛紛跳了起來衝著林忠發難,祠堂中吵成了一片。 林忠轉頭衝著身後的那些陸軍兄弟大大咧咧地笑道:「我說大家不要嫉妒我們空軍嘛!你們陸地上翻山躍嶺,被人家發現很正常的事情,我的空軍要是過去,他後衛部隊就是發現了也來不及通知指揮部!只要情報部門能將洋鬼子的指揮部具體位置挖出來,咱就有信心堅決敲掉他們!」 林忠不理身後義憤填膺的同僚,回過頭朝李雪龍討好地笑著說道:「參謀長,你看這樣好不好?只要將敵人指揮部找出來,不管陸軍有沒有被敵人發覺,我空軍都在下午四點半開始對馬場之敵進行攻擊。只要他們指揮部被我們打掉了,洋鬼子就成了無頭蒼蠅,再怎麼折騰也是瞎折騰。」 「好傢伙,你野心還不小啊?是不是最好從明天開始就讓你們飛艇對敵人進行空襲?洋鬼子讓你們空軍全部包了我看你林司令就開心了。」 一直坐著喝茶的楊滬生輕輕將茶缸放了下來。「林司令,如果陸軍能進行偷襲,給敵人造成的打擊是最大的,你們若是先來一次攻擊,光聽到爆炸聲原本沒有防備的英法聯軍也有了準備了,就算指揮系統被你敲掉,可那些有了提防的敵人也夠陸軍啃上一陣的了,這對我軍盡快結束戰鬥不利,你們還是不要太貪心了。」 「為了空軍行動方便,在空軍從星子出發到彭澤的道路上,地方政府要每隔一里點燃一堆篝火,給飛艇指引道路。這個參謀長會跟地方政府官員溝通的。」 「楊司令,我們海軍呢?」 參加前敵會議的黃翼升見陸軍與空軍都有任務,他的心有些癢癢了。海軍建立後只是與湘軍水師進行過幾次規模不大的戰鬥,到現在跟貌似強大的英法海軍之間還沒有真正交過手。昨天眼瞅著英國兩艘鐵甲艦送上門來,可海軍主力剛上來,英國佬的鐵甲艦就一沉一逃,他的海軍除了營救了一些落水的敵人海軍官兵外沒什麼別的事了。兩個月的戰鬥沒真正打什麼仗,這對海軍來說實在是有些太屈辱了。 對馬場之戰黃翼升是感覺很樂觀的。洋鬼子在五十多天的戰鬥中一點便宜也沒有撈著,反而損兵折將無數,參加戰鬥的軍艦除了沉沒的,其他多多少少都帶了點傷。作為海軍司令,黃翼升可以接觸到一些絕密資料,就他瞭解到的,英法聯軍在上海的彈藥庫被軍事情報部部長竺澤生率領一班手下放火燒了,對英法聯軍來說更糟糕的是他的後勤補給必須從印度那邊過來,路途遙遠不說,後面還不瞭解前線到底需要什麼東西,明明上海的彈藥庫被炸,前方急需大量的彈藥,可從海上運來的卻是冬天的大衣暖靴威士忌!真不知道在英國的那些官老爺是否知道現在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了,這些東西給誰用?至於洋酒,黃翼升想不明白英法聯軍是過來打仗來的,還是遊山玩水來了,難道酒也算是戰爭物資嗎? 黃翼升待的地方距離前線很近,他經常率領海軍司令部一班人員到前線觀察敵人。前線部隊疲憊情況黃翼升是很瞭解的,作為有完善的防線,良好休息地的解放軍陸軍都顯得如此疲憊不堪,沒有固定居所的英法聯軍疲憊程度就更加可想而知了。也許陸軍只要發起一次衝鋒,已經沒有什麼鬥志的敵人只有落荒而逃,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抵抗。海軍朝馬場進攻乃摘果子的機會,風險是小小的,戰果是大大的。這種機會若是不好好把握,黃翼升覺得自己會遺憾終生的! 只是黃翼升認為解放軍從水陸空三方進攻英法聯軍,他的海軍不會有太大風險,在誘人的勝利面前,就是有風險也是值得冒冒險的,而楊滬生卻不想將海軍投入到危險境地去。 「昌岐兄,我知道兄長想為國立功,只是英法聯軍雖然在前期作戰中海軍受到一定程度打擊,可他主力還在。我們的海軍現在去與敵人交手,還不大現實。這個危險實在太大了啊!你們海軍可是未來中國遠洋艦隊的種子,怎麼可以輕易損失在長江裡?還是繼續忍一下吧。放心,以後海軍的機會多著呢!未來中國的利益可就靠海軍來保障了,現在還是不要太心急才是。」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黃翼升臉上寫滿了失望的表情,也許是祠堂中的將領都被失落的黃翼升所感染,裡面一時顯得有些寂靜。李雪龍有些不忍了,走到楊滬生身旁低頭小聲與楊滬生交談了幾句。楊滬生先是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想了半天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前面楊滬生與李雪龍的表情黃翼升看得真真切切,沉到底的心又升了起來。果然,楊滬生開口說出了他所希望聽到的東西。 「我看這樣吧,昌岐兄,您馬上回星子,在海軍艦艇中選出十艘狀況比較良好的軍艦——要跑的快,火炮良好,有一定防護能力的——在昌岐兄率領下組成特遣艦隊,在四月十六日天亮前對英法聯軍停泊在馬場水域的艦隊進行攻擊。昌岐兄,你們要注意,如果敵人艦隊並沒有混亂,特遣艦隊進行一輪攻擊後必須迅速撤離戰場。如果在你們攻擊下混亂不堪,特遣艦隊最多只允許追擊十里路,以破壞登陸場為主要任務,只要有敵人軍艦出現在視野中,必須後撤!林司令,你們空軍要抽出一定數量飛艇給海軍進行必要的保護。」 「是!」雖然並不是全體海軍出動,但能讓海軍真正參加一次戰鬥已經讓黃翼升很開心了。海軍的十艘軍艦就戰鬥力而言,相當於湘軍三萬水師。跟英法艦隊硬碰硬是不成的,可偷兩隻雞摸一條狗還是可以辦到的。黃翼升能親自率領這樣一支艦隊參加對外戰鬥,這對他來說是無比激動的。打外國佬可比以前與太平軍後來跟清軍作戰舒服多了,一個是內戰,一個是外戰,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參謀長說的大家都聽清楚沒有?除了擔任進攻的部隊,我再補充一下。在二、三、五師機動第八旅進攻馬場時,吳師長,你的第二旅由星子進到湖口要塞擔任守備任務,防備敵人從北岸進攻要塞。機四旅、機九旅位置不便。不過機九旅要擴大防區,把九江城防接管過去。大家要是沒什麼意見就這樣吧,……我最後再說一遍,總部的命令各級將領決不能當耳旁風!什麼是軍隊?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令如山倒!沒有紀律的部隊怎麼可能打勝仗?我們的彈藥是那麼容易來的?一發炮彈一百兩白銀,工人一個月工資才相當三兩銀子,農民就更少了,也是幹上一年,有的地方農民也沒有三兩銀子,你算算看,你腦袋發熱多打一發炮彈,後面多少工人一個月工資泡湯了?人家從口裡面擠出來的口糧錢難道是供你們任意揮霍的?如果在以後作戰中誰再給我扯淡,別以為老子不會殺人!」說著楊滬生將手中的茶缸重重砸到桌子上。 「首長,廣東左司令來電,他們說新安縣到九龍的所有水道已經全部堵截完畢,香港的英軍曾經出動三千人對我們堵河部隊進行攻擊,不過被我軍給予沉重打擊後縮了回去。左司令認為光堵截香港英軍不使他們北上,有兩個旅就夠了,加上守備廣東,最多再留一個旅,他建議我們要麼讓部隊進佔九龍,徹底封閉香港島,要麼讓四師北上,加入到北線作戰中。不知首長認為如何?」祠堂裡的人群散開後,李雪龍一邊通知手下收拾地圖,一邊問楊滬生。 「我知道了。這左宗棠胃口還真的不小啊!不過就左宗棠來說他自然希望自己指揮的部隊越多越好,豈有在我們沒有調令的情況下,自覺減少部隊數量的?我看這個是邱明給他的建議,他們在朝我們發牢騷呢!」楊滬生站了起來舒展一下懶腰說道。 李雪龍點點頭道:「不錯,我們這裡打的熱火朝天,讓南方集群守著敵人不能進攻,他們自然感到不舒服了,有點想法是必然的。看來左宗棠真實的意思還是在香港打上一仗,至於讓四師北上,這只是他們用一種委婉的方法來告訴我們要好好使用他們,別將部隊浪費了。」 「是啊,事情總有個主次先後之分。他們眼中只盯著香港——打掉香港就斷了英國佬的後勤補給線嘛!——可並沒有從全局來考慮問題。娘的我還指望從香港那邊走私呢!真的敲掉了,給人家一封鎖,難道我們真的走越南緬甸不成?別忘了越南南方現在在法國佬手裡,而緬甸已經變成了英國佬的殖民地,他真要想封鎖,我們連走私都不好走了。」 楊滬生發覺讓邱明到南方集群去絕對是個錯誤,這個邱明腦袋瓜子好使喚,可他眼睛只盯著戰場,對經濟方面沒有太多考慮,也許他是個將才,但決不能成為帥才!至少現在還不是。左宗棠呢?左宗棠光想著成為民族英雄了,殺洋人滅鬼子威風對他吸引力太大,邱明只要一提議進攻香港,這正符合左宗棠的口味。一封封請戰電就流水一樣朝總部湧了過來。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朝李雪龍說道:「看來南方集群人員配置需要進行必要的調整。參謀長,我打算讓你到南方集群去擔任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職位,好好扶持左宗棠將這場戰爭打好了。至於邱明,還是將他調回總部比較好。不知你有什麼問題嗎?」 「我到南方集群去?」李雪龍有些遲疑地問道。 「不錯,我打算讓作戰部吳部長擔任副參謀長,提拔邱明擔任作戰部部長。你還是到南方集群比較好。參謀長,不要以為我是小用你,這南方集群對我們是極為重要的!可以說我們需要刺激一下英國佬,可又不能刺激的太過了,這火候很重要啊!香港,短時間內還是不要攻下為妙。你出訪過歐洲,對那邊情況比我們這邊人都要瞭解,讓你幫助左宗棠負責南方集群我是放心的。怎麼樣?有什麼困難嗎?」 李雪龍爽快地答應道:「既然首長這樣說,我就過去好了,不知首長認為什麼時候走比較好?」 楊滬生輕輕拍了拍桌子道:「馬場之戰結束後馬上就走,時間長了我怕左宗棠他們等不及嘍!」 (三) 「將軍,士迪佛立將軍與法國賈敏將軍來了。」 丘珀上將躺在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上他的舒適臥室中閉目養神,手下值勤參謀輕輕推開艙門小聲說道。 丘珀眼皮都沒動一下,嘴唇抽動了兩下,嘟囔地道:「塞西爾中將到了嗎?」 「法國人那邊說塞西爾中將受了重傷,現在要趕快回上海治療,無法參加這次會議。他今天晚上入夜的時候已經乘坐賽米勒密斯號軍艦離開這裡了。」 「哦……」丘珀這才反應過來法國塞西爾中將已經因傷離開了這裡。塞西爾是否受到重傷,這個是很值得懷疑的。可法國人對英國將軍指揮他們心懷不滿這卻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丘珀現在心中有些氣憤國內決定戰爭的那些傢伙真是蠢材,為什麼任命老朽的坎布裡奇公爵指揮遠東聯軍?這位公爵大人剛到江寧就因為水土不服整天臥床不起,醫生檢查一下,渾身上下一點毛病也沒有,可要讓他離開城市到該死的戰場上去,這位坎布裡奇公爵就臉色蒼白,渾身哪都不舒服了。沒了聯軍總司令,前線英法聯軍協同上面就困難重重。該法國人進攻的時候,他們卻撤退,而英軍自己陸軍與海軍之間也沒什麼默契的配合。一切的一切都是這位喬治三世的孫子坎布裡奇公爵躲在安全的後方所造成的!公爵在克里米亞戰爭時的勇氣到那裡去了?也許坎布裡奇公爵現在正在江寧他的舒適院子裡修理自己的鬍鬚吧?還是摟著漂亮的女士談論天氣如何之好?或者他正躺在洪秀全的龍床上左右各陪著一位中國美女也說不定,真要這樣就好了,讓這個該死的公爵早點淘空了身子骨離開遠東才是好事情……丘珀上將心裡惡毒地想著。 至於士迪佛立,丘珀已經懶得理會這個少將了。眼高手低的傢伙!三萬英法陸軍連幾十萬俄軍都可以打敗,卻無法打敗愚昧的、落後的、腐朽的、無能的中國叛軍!給了他那麼多時間,連幾個小山頭也拿不下來,真不知道這位少將是憑什麼混到軍隊中來的?還升到這麼高的職位,這可真是英國軍隊的悲哀。 「將軍,士迪佛立將軍、賈敏將軍到了。」 丘珀上將正想著,值勤參謀在門口叫了起來。丘珀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挪動著自己遲緩的身子朝門口望去。昏黃的油燈燈光下,士迪佛立與法國駐華陸軍司令賈敏將軍灰頭土臉的走了進來。船艙內光線不怎麼樣,可丘珀還是可以看到這倆個將軍一臉疲憊不堪的表情,也許他們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走到丘珀面前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有氣無力地對上將行了個軍禮。「將軍,您找我們過來是否準備再次對湖口發起一次攻擊?」 丘珀發現士迪佛立說的話中以前那種無往不勝的自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滿了猶豫不決、遲鈍的喪失了必勝信念的頹廢氣息。不過半年的時間,士迪佛立就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高昂的頭顱垂了下來,深陷的眼眶中,兩眼一片混沌。額頭上的皺紋深的可以藏起一支筆,原來紅潤的臉龐,現在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沒了血色顯得很是蒼白。臉頰下垂著,成了皮包骨頭。以前挺刮的軍服粘滿了泥水,皺皺巴巴的十分難看。 雖然士迪佛立的樣子讓丘珀很同情,可是一想起自己作為一名大英帝國皇家海軍司令,統率著龐大的艦隊居然敗在遠東一條小河溝裡,所有的同情立刻不翼而飛了。戰敗總是需要尋找替罪羊。戰爭勝負未分的時候,法國艦隊司令帶頭逃跑這自然是戰敗的一個原因,可陸軍沒有很好的配合也應該成為自己上報首相借口之一了。 「將軍,當我的艦隊水手們正在與敵人炮壘激戰的時候,您的陸軍在什麼地方?因為你們陸軍沒有將敵人拖住,造成聯軍艦隊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最後還不得不撤離戰場!沉沒二十三艘戰艦,回來的戰艦多多少少都帶了傷,如此大的損失,是帝國皇家海軍建立以來從來都未有過的事情!在激烈的戰鬥中,英勇的水手不顧岸上敵人猛烈炮火奮力戰鬥著,他們一邊開炮,一邊在說『堅持!等陸軍上來我們將敵人全殲在這裡!』可等到最後他們也沒有看到陸軍的身影,只有敵人越來越猛烈的炮火,還有飛艇、軍艦聯合對我們孤立的海軍進攻!該死的,你的陸軍在什麼地方?」丘珀越說越氣,到最後完全是朝面前的士迪佛立在咆哮了。「進攻?做夢去吧!要進攻你們陸軍自己去,我們海軍再也不參加這種看不到希望的戰鬥了!」 丘珀的話如同巨大的鐵錘不停地敲擊著士迪佛立心臟,每句話都讓他無法喘過氣來。他感到自己面前站著的這位海軍上將就像一頭暴怒的西班牙公牛,正將自己一步步逼到懸崖邊,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了。 士迪佛立心裡面也充滿了一肚子苦水,作為聯軍總司令的坎布裡奇公爵不在前線負責指揮,讓他指揮英軍與法軍配合作戰這簡直是讓自己完成一項永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嘛!自己雖然軍銜升了一級,可畢竟是少將,而英軍各旅指揮官不是少將也是准將,指揮同軍銜的將軍,再多的才華也浪費在彼此扯皮上了,英軍還好,畢竟大家都為了大英帝國利益在一起作戰,法國人就不同了。想到這裡士迪佛立瞥了眼站在身邊彷彿沒事人的賈敏,心裡憤憤罵了起來。「該死的法國佬,將軍比中國的狗還多!」 法國人在中國現在陸軍光中將就有三個,其他還有十個少將,作為少將的士迪佛立要指揮軍銜比自己還高的法國人,困難程度可想而知,——豈有中將服從少將的道理?——讓英國人配合法軍作戰,這是法國人聽的進去的,可士迪佛立若是想指揮法國人打前陣,穿戴著如同高盧花公雞的這些法國將領一個個都成了文盲,彷彿他們是聾子、瞎子、啞巴,反正絕對不會聽懂士迪佛立的命令。 因為堅決支持發動對華戰爭,士迪佛立從准將升為少將,並且被任命為聯軍陸軍副司令官,在遠東英法陸軍中擁有坎布裡奇公爵一人之下,其他將軍之上,並且實際負責遠東陸軍的無比顯赫地位。可同時因為自己本來官銜就不高,怎麼升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成為上將,在將星雲集的英法遠東陸軍裡,以一名少將來指揮眾多的將星,開始覺得是榮耀,真要上了前線卻成了苦差使了。在戰鬥中,出發前說好了那支部隊在什麼時間內走什麼路線朝敵人發起進攻,可一上前線立刻亂成一鍋粥,你進攻我看著,我進攻你又撤退,早上的進攻拖延到下午,下午有拖延到第二天,你擋我的道,我搶你的路……這戰鬥要是能打贏可真是需要有奇跡出現才行! 除了指揮方面,其他的難題也讓士迪佛立叫苦不已。後勤保障上面士迪佛立就吃夠了苦頭,中國這個鬼地方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讓人無法想像,同時也讓倫敦的官僚無法想像。從進攻湖口開始彈藥補給就成了士迪佛立心口上永遠的痛。前面剛有一點進展,眼瞅著再加一把勁就可以將敵人趕出陣地了,可士兵手中的彈藥卻不足了,運上來?從上海到彭澤幾百公里的水路,豈是一天兩天可以運過來的?就是偶爾運過來的,除了吃的就是穿的,彈藥成了小部分!而且這小部分彈藥還讓士迪佛立暴跳不已——裝備後裝槍的聯軍,運過來的居然是前裝槍的彈藥!陸軍明明裝備了大量的十二磅以下重量的山地炮,可配套的炮彈竟然是海軍二十四磅以上炮彈!士迪佛立真無法想像十二磅的火炮如何裝填二十四磅炮彈?難道倫敦那些官僚都是睜眼瞎嗎?!而湖口距離出發地馬場有五十公里,加上山路要行軍近七十公里道路,陸軍在湖口出現的傷員是無法及時轉移到馬場去的,至於陣亡者,也只能就地火化,這對部隊士氣的影響也不能不考慮。 還有地形。敵人擁有預設陣地,讓英法聯軍排著整齊的隊列進攻山頂潛伏著的敵人,爬山很累不說,打沒怎麼打到敵人,自己還沒上去就先損失的差不多了。尤其可惡的是據俘虜口供,敵人擁有一種叫做機槍的武器,一挺機槍只要一搖大量的子彈立刻成片掃了下來,精確度威力都比普通步槍高多了!英法聯軍忠勇的士兵就大量的倒在這種叫機槍的魔鬼手裡。士迪佛立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想出對付機槍這個魔鬼的辦法來,進攻,就等於擁抱魔鬼。 「將軍,失利是暫時的,我們大英帝國軍隊怎麼可能會敗在這種地方?也許再發動一次進攻,那些該死的叛軍就會崩潰了……」士迪佛立腦門上出著虛汗,有氣無力地小聲嘟囔著。 他現在極為懊喪自己建議發動對太平天國的戰爭,他要是知道這場該死的戰爭竟然會讓強大的英國軍隊陷進了泥沼,那是說什麼也不會支持的。可現在他已經勢成騎虎,想下也下不來了。要是自己說不打了,應該後撤,那麼國內那些想看自己笑話的人會說什麼話,猜都可以猜出來!少將將成為自己最後的職務,至於勳章、爵位也要離自己遠去。現在只能堅持,跟叛軍比誰堅持的時間長,幸好大英帝國在工業上比落後的中國要強大百倍,堅持下去勝利是可以預期的。只要取得最後的勝利,開始的這些小敗自然也算不得什麼。 「我同意再發起一次進攻,不過這需要等我們法國援軍到來後才可以進行,靠現在的兵力,悲哀點說攻上去不過是給敵人增加勝仗的次數。只要法國大部隊上來了,該死的叛軍是不會有太大作為的!」一直沒開口的賈敏中將見丘珀對士迪佛立說的話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臉上寫滿了看不起陸軍的表情。作為看不起士迪佛立的法國將軍,賈敏在對士迪佛立不滿的情緒稍釋之後,不得不為陸軍說話了,畢竟作為世界上最強的陸軍大國,賈敏是不允許別人有一絲一毫輕視陸軍的。「不錯,遠東叛軍的海軍勢力是不值一提的,我們強大的海軍可以輕易地撕碎他們弱小的艦隊。但最後解決戰鬥的必定是陸軍,我們聯軍的艦隊總不可能上山抓俘虜吧?」 「坐下吧。」丘珀對賈敏與士迪佛立擺了擺手,讓出了座位。在士迪佛立有些膽戰心驚地坐下時候,丘珀用眼睛死死地瞪了士迪佛立一眼,丘珀可以殺人得眼神害得士迪佛立渾身酸軟。 賈敏是法國將軍,作為遠東聯軍海軍司令的丘珀上將,考慮到要是因為言談不當讓賈敏在法國告自己一狀,這是很容易鬧出兩國外交糾紛的。一想到這裡,丘珀還不想與他關係鬧的太僵。作為士迪佛立就大不一樣了,要是沒有這個妄想狂四處煽動讓英國介入中國的內戰,自己怎麼可能來到這個鬼地方?要是不介入中國內戰,強大的英國艦隊也不會在揚子江裡吃這麼一場屈辱的敗仗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這位一心想要榮立什麼戰功的該死的士迪佛立造成的! 「很遺憾賈敏將軍,聯軍海軍在前面的戰鬥中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尤其可惜的是法國遠東海軍司令塞西爾中將的受傷給聯軍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失。關於塞西爾中將對我們聯軍重要性,我想同樣是我們法國友人的賈敏將軍您是應該明白的。在暫時失去了讓人尊敬的塞西爾中將後,法國艦隊無法再配合我們一起進攻了。」見賈敏與士迪佛立坐了下來,丘珀聳了聳肩,攤開手滿臉遺憾地朝賈敏將軍說道。 「將軍,大英帝國皇家海軍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嗎?」 「同樣的,你們法國陸軍不也認為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陸軍嗎?」聽賈敏的語氣,好像在說沒有法國海軍幫忙,英國海軍也是可以消滅沿揚子江的叛軍,丘珀毫不示弱回敬過去。「將軍,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在這些細節上糾纏不休了,現在重要的是我們在前面的戰鬥中受挫……不,是完全失敗了!這對我們大英帝國還有你們法蘭西帝國來說,都是不可忍受的事情!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怎麼可以敗給一個軟弱無能國家的叛軍?相信這個消息傳回國去,女王陛下與你們皇帝陛下一定是大為震怒的。」 丘珀將可怕的現實擺在倆人面前,賈敏低下頭不語了,至於士迪佛立,他現在最希望的是時光能夠倒流,重新回到佔領江寧的時候,只要佔領江寧,大英軍隊見好就收,那自己將成為英雄凱旋回國,現在算是坐在火山口了。如果現在回國,國內那些人不撕了自己才怪!在知道前方戰敗的消息,國內已經給自己準備了充足的西紅柿、臭雞蛋吧?聽丘珀上將的話,這仗還要打下去,士迪佛立現在只希望自己可以率領部隊沖在第一線,能將受到的恥辱還給敵人,至少也要扳回來一點面子,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國實在是太丟臉了! 「進攻是一定要進攻的,可是很遺憾,在前面的戰鬥中法國艦隊沒受到什麼損失,倒是我們英國淺水艦隊損失嚴重,大量的淺水軍艦不是被擊沉就是受到重創。而皇家海軍的精銳,卻因為吃水過深無法進入揚子江作戰——這方面你們法國艦隊也存在同樣問題。英國的遠東艦隊暫時失去了支援陸軍進攻的能力。現在讓人憂慮的是這裡距離湖口太近,如果敵人突然從空中,水面進入馬場攻擊我們艦隊,那遠東聯合艦隊就要完蛋啦!賈敏將軍,不要以為我在信口開河,叛軍的飛艇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在我們攻擊湖口的時候,他們竟然能長途跋涉進攻我們艦隊,我不能不擔心他們也能到這裡來。至於海軍,叛軍的海軍雖然實力不強,可我們現在兵無鬥志,艦隊又受到重創,現在與敵人進行面對面的交手顯然是不明智的。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要撤退,撤到江寧休整一段時間馬上再發動進攻。希望能在消息傳到國內前再次展開攻勢,挽回丟失的面子。」 丘珀上將現在考慮的不是士迪佛立面子問題,而是遠東艦隊的安全問題。丘珀上將率領艦隊撤離湖口,回到馬場不久,以為已經沉沒的黑暗界號鐵甲艦奇跡般地逃了回來。 當黑暗界號軍艦回到錨地,兩旁軍艦上的水手都被黑暗界號軍艦上淒慘的情景驚呆了。漆黑的船殼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彈坑,艦舷好幾處地方被炮彈撕開了巨大的口子,鐵皮外翻著。艦上的桅桿缺了老大一截,煙囪被撕裂,黑煙從撕開的口子處滾滾湧了出來。左舷水線處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江水灌的太多了,軍艦明顯地朝左側傾斜。兩旁的艦長、水手真不敢相信受創如此沉重的軍艦居然還能開回來!當血淋淋的傷員、屍體從艦上抬了下來時,周圍的水手們呆滯地望著,從運下來的數量上,他們知道黑暗界號戰艦上沒什麼完好無損的水手了。運下來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胸口被破開大口的、腦袋削掉一半的……紅的血,白的肉,淒慘的場景讓在場的這些見慣死亡的水手腹部一陣抽搐,以後什麼東西也吃不下了。 丘珀上將從黑暗界穆勒艦長那邊瞭解到黑暗界號戰艦與奧伯龍號戰艦當時並沒有被大火焚燬。在主力撤退後,他們和奧伯龍號軍艦衝出火海,卻遭遇到叛軍主力。天上的飛艇將成串的子彈如同鞭子般從船頭掃到船尾,岸上的炮壘將無數發炮彈打在兩艘鐵甲艦上,尤其可怕的是叛軍也擁有鐵甲艦並且有三十艘之多!並且皇家海軍軍艦所裝備的火炮無法擊穿叛軍鐵甲艦,而叛軍鐵甲艦上火炮打過來的炮彈只要命中,黑暗界號與奧伯龍號軍艦必然出現巨大的創口。英勇無畏的奧伯龍號軍艦在敵人鐵甲艦攻擊下左衝右撞,在擊沉敵人兩艘鐵甲艦後被敵人擊中了彈藥庫,沉沒了,全艦官兵與船皆亡。而黑暗界號戰艦在擊沉敵人三艘鐵甲艦,重創兩艘後因為彈藥用盡,同時戰艦受到極大創傷,不得不撤出了戰鬥。一句話,敵人海軍的實力是自己在真正遭遇他們前所無法想像的,遠東聯合艦隊把浮動炮台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十三艘裝備了鐵甲的戰艦,而敵人居然有三十艘……老天!三十艘是個什麼概念?這些鐵甲艦要是衝過來恐怕馬場錨地停泊的英法聯軍軍艦都要成了江底魚兒遊戲場所了!丘珀上將被穆勒上校所說的嚇破了膽,他可不敢再在這裡待著了。丘珀現在希望的是趕緊撤到江寧去,那邊江寬水深,聯軍重型軍艦可以開上來。只要戰列艦到了,敵人就是鐵甲艦上來也用不著怎麼擔心了。 「將軍,坎布裡奇公爵派人送消息來了。」士迪佛立正打算想什麼辦法鼓動丘珀上將再對湖口發動一次進攻,值勤參謀走了進來。 「讓他進來吧。」 說話間一名少校從外面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少校沒有理會坐在座位上的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朝丘珀上將行過軍禮後,冷言道:「將軍,本人約翰。托馬斯。奈泊少校是坎布裡奇公爵手下參謀。奉公爵命令將這份文件交給將軍閣下。」 說完奈泊少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了丘珀。 丘珀接過文件看了眼面前的少校,緩緩將文件打開,看了起來。坐在座位上的士迪佛立彷彿屁股上生了痔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麼坐都不舒服。雖然士迪佛立知道戰敗的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就從這裡傳到江寧,可做賊心虛的士迪佛立卻感到丘珀上將接到的文件就是衝自己來的。士迪佛立小心地看著丘珀上將,希望能從上將表情中提前得到一些自己想得到的消息。 士迪佛立發現丘珀拿著文件的手微微抖動起來,紙張抖動幅度越來越大。慢慢地,丘珀上將抬起了頭,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的少校。嗓子發出的聲音有些顫抖,喏喏問道:「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我沒有得到這方面的情報?」 少校肯定地點點頭:「千真萬確,不會出錯的,至於將軍閣下為何沒有得到消息,那是因為閣下在這裡情報還沒有送來的緣故。」 「明白了,謝謝……請您先跟值勤參謀下去休息休息,我要好好想想。等想好了我再答覆。」丘珀無力地癱倒在座位上,拿著文件的手下垂著,紙張從他指縫中溜了下來,撒落在地板上。 奈泊少校行過禮後轉身跟隨值勤參謀走了出去,士迪佛立見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樣,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將軍,發生什麼事情了?」 丘珀上將嘴裡輕輕不停地嘟囔著同一句話,側頭過來的士迪佛立費了好大勁才聽明白上將在說什麼:「叛軍軍艦攻擊了我們在台灣海峽的運輸船隊……」 (四) 「什麼?!將軍您說什麼?叛軍的軍艦攻擊了我們運輸船隊?不可能!這決不可能!……」士迪佛立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等他再仔細聽了幾遍後,跳起來猛地搖著頭叫道。賈敏中將明白英語,聽了士迪佛立的話,知道聯軍後勤線受到叛軍攻擊,睜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丘珀掉在地上的那幾頁紙。 「叛軍除了幾艘幾十噸的舢板外就沒有像樣的軍艦,他們怎麼可能派軍艦到大海上攻擊我們運輸船隊?……我明白了,這是謊言!是管後勤的那些白癡推卸責任的謊言!他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沒有及時將彈藥運到這裡來就編造了這個荒唐的謊言來搪塞自己所犯下愚蠢的錯誤,沒有什麼軍艦,叛軍絕沒有什麼軍艦,這是存在那些白癡頭腦中虛幻的軍艦!他們不希望看到我們取得勝利,千方百計要拖我們後腿!這些白癡該殺!」士迪佛立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 很明顯,如果真的有叛軍軍艦攻擊了台灣海峽上的運輸船隊,那麼不管敵人軍艦有幾艘,遠東聯合艦隊都要將極大精力投入到清剿這個威脅補給線的該死叛軍軍艦上去,對士迪佛立他們陸軍支援是不可能在全心扶持了。士迪佛立無法想像沒了軍艦,讓他的陸軍進攻擁有機槍這種魔鬼武器的叛軍,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命運。 「士迪佛立將軍,請你冷靜下來好嗎?因為你的莽撞,已經有數千皇家軍隊士兵無謂地死在這該死的中國了!難道你希望把所有皇家軍隊都葬送在這裡嗎?」看著士迪佛立少將如同跳樑小丑在自己面前大肆發洩著對後勤部門的不滿,丘珀上將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怒斥道。說著丘珀將散落在地上的紙張撿了起來,重重地摜在桌子上。「我們運輸船隊受到攻擊是真實的!看看吧,二十艘從香港運送彈藥過來的運輸船中有四艘被擊沉,兩艘受到重創。他們真切的看到攻擊我們的軍艦上面飄揚著的是紅旗,船頭還有中國字!什麼國家海軍艦隊用的是紅旗?連艦名都有……『鄭和號』……這不是叛軍的軍艦是什麼國家的軍艦?!難道是北京大清的軍艦嗎?該死的,鄭和是誰?相信你這整天在夢中幻想著獲得勳章的傢伙不會知道這是什麼人!」 「將軍,我們運輸船隊真的受到攻擊嗎?」士迪佛立被丘珀上將訓斥的說不出話來,賈敏在旁邊小心問道。 丘珀沉重地點點頭。「沒錯,真不知道叛軍的軍艦是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的。真該死!這些東方人什麼時候變的如此聰明了?」 運輸線受到攻擊對前線的影響,這些將軍都是很明白的。當後勤保障線沒有受到攻擊的時候,混亂的後勤已經讓前線叫苦不迭了,大量的物資不是不適合部隊使用,就是顯得有些過時,或者太超前了,只有少量物資才是前線所需要的。現在後勤線一受到攻擊,已經混亂不堪的後勤更是亂成團麻,這怎麼可能保障部隊順利地朝敵人進攻?要是貿然讓沒有補給的部隊進攻敵人,到時候非給人家吃掉不可! 丘珀將軍帽找了出來戴好,嘴裡自言自語地說著:「不管叛軍在大洋上是只有一艘軍艦,還是有很多艘,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並且消滅他們!我的艦隊可不希望到時候因為沒有炮彈變成人家靶子。」 士迪佛立失魂落魄地問道:「將軍,您要率領艦隊撤退到大海上去嗎?」 「不是撤退,是我必須率領艦隊尋找敵人該死的騷擾我們運輸線的那些軍艦!沒有讓他們徹底老實前,我們是沒有能力對敵人發動進攻的。至於你們陸軍,將軍,我奉勸你還是先到江寧再做打算,短期內進攻敵人是不現實的。至於進攻失敗國內會有什麼反應,我想這不是你我可以考慮的事情,我們只是將這裡發生的真實事情匯報給首相就行了,其他事情自然是首相會負責並且做出決斷。」丘珀上將冷冷地對士迪佛立說道。「至於現在,我要馬上召集艦長開會了,你們還是下去休息吧。最後我再說一次,在我們海軍離開這裡後,撤不撤完全由你們自己決斷,這事情與我們海軍沒有任何關係了。」 賈敏見丘珀執意要將海軍艦隊撤離揚子江,雖然他自以為法國陸軍不可戰勝,可現在也沒有膽子獨自留在這裡了。「我也要先回江寧辦些事情。將軍您的艦隊能送我們運輸船回到江寧嗎?」 丘珀點頭答應了賈敏將軍的請求。「這個沒有問題,不過我們明天就要走,你們最好快一點。」 見丘珀把眼光望向了自己,士迪佛立雖然心裡面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無奈地附和道:「我們也馬上將部隊收攏,明天就登船。不過現在後衛部隊還在二十多公里之外,希望將軍能多寬限一天,把離開這裡的時間定在十六日中午。只要再有一天,我們陸軍就可以全部撤離這裡了。」 「等我們商量後再說吧。告訴部隊行動快一點!見鬼,不過二十公里的路,你們居然要走一天,如果敵人撲上來了到時候大家誰都走不了!」 士迪佛立好像沒有聽到丘珀上將對自己手下挖苦的話語,無力地敬過禮後跟賈敏中將一起走了出去。一走出丘珀上將的船艙,士迪佛立感到自己一陣虛脫,渾身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 「賈敏將軍慢走。」下了尤里亞勒斯號巡航艦,士迪佛立見賈敏中將搶先朝他的指揮部走去,連忙在後面叫了起來。 賈敏現在正急著回指揮部安排部隊撤退,聽到士迪佛立的話,無可奈何地站住,回頭問道:「將軍有什麼事情嗎?」 夜幕下,士迪佛立摘下軍帽拿在手中倒來倒去,夜風中滿頭的白髮隨意地飄逸著。 「是這樣的……」士迪佛立走上兩步,臉色憋的有些通紅,過了會兒,還是咬咬牙為難地說道:「我的第二師為了掩護大部隊轉移,現在還在芳湖那邊……中將您不知道,在前段時間的戰鬥中第二師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七千人的部隊傷亡失蹤了兩千多,連三旅步兵第三團格雷團長也陣亡了。既然我們要撤出馬場,轉移到江寧去,我擔心要是敵人追擊我軍,第二師未必能夠抵擋住敵人。不知將軍能否派出部分你們所掌握的部隊接應二師?」 如果不是英軍真的太被動了,士迪佛立也不會哀求法軍給自己幫忙,他現在已經完全失去往日驕傲了,在湖口戰役中,為了搶功士迪佛立讓他所指揮的英軍擔任了主要進攻任務,而法軍只是負責牽制。可湖口戰役的殘酷性是士迪佛立根本沒有想像過的,兩萬英軍不光沒有拿下湖口,反而遺屍遍地,早上進攻時候滿員的一個步兵營,等晚上撤下來時候,不多的幾個士兵將成捆的步槍抗了回來,那些槍可不是繳獲的,都是自己部隊陣亡弟兄遺留下來的!一師、二師、騎兵旅、直屬的各炮兵連、工兵連大量減員。炮兵連滿員的時候是六門火炮,現在能有三門這個炮兵連就已經不錯了。至於騎兵旅,多樹林的山地讓這些騎兵發起衝鋒簡直是一場災難!一千騎兵沖了一半的道路就倒下了三百多人,喪失了戰鬥力,只能讓騎兵旅殘部撤到後面休整。 士迪佛立認為就損失來說自己的陸軍可是比海軍艦隊損失大多了,只是這話在丘珀面前不能說。一來強調發起對中國叛軍的戰爭是自己堅決要求的,現在叫苦顯得自己亂了方寸。二來就軍銜來說丘珀是上將,自己不過是少將,少將怎麼可能在上將面前只知道叫苦?三來丘珀是海軍,而自己是陸軍,在海軍面前強調陸軍的損失比海軍大,這簡直是丟陸軍的臉面。從丘珀上將那邊出來後,士迪佛立只能低聲下氣朝盟友告急了。 「很抱歉,我們法國第五輕步兵師已經轉移到馬場這裡了。如果讓第五輕步兵師再回到芳湖,將士會問『我們為什麼要跑來跑去?』,就是到了芳湖,靠一支疲憊不堪的部隊也是無法有多大作用的。」 士迪佛立簡直要破口大罵了,該死的法國佬又沒有參加什麼戰鬥,怎麼可能比一直衝在前面的大英帝國軍隊還要疲憊?!也許這個老狗是看上了聯軍陸軍司令的職位想要跟自己搶奪一番吧?想歸想,可自己陸軍糟糕的現狀讓士迪佛立不敢真的得罪賈敏。 「將軍,只要一個旅,不!一個團……我只要有一個團能幫助二師就夠了。二師真要頂不住,對這裡的軍隊撤退也是會造成極為嚴重的影響。不光我們英軍無法全部撤離戰場,就連你們法軍也是要遭到極大損失的。還請將軍能以全局為重。法國陸軍畢竟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只要將軍的部隊能擔任掩護,相信不會有什麼敵人可以衝到這裡來。」 士迪佛立說的話讓賈敏很是舒坦,他指揮的法國遠東陸軍在湖口戰役中相對英國陸軍來說,損失是微不足道的。當然,和自己出動的部隊比較起來,兩千人的傷亡也是讓部隊元氣大傷。只是怎麼說賈敏都覺得自己還沒到哀求別人幫忙的份上。 舒坦是舒坦,真讓法國人替英國佬賣命,賈敏也不願意幹,英國佬的命值錢,法國人也不是雞鴨啊?但既然聯軍陸軍司令士迪佛立如此說了,怎麼著他的面子還是需要給的。 賈敏很為難地看著士迪佛立,見他苦兮兮地望著自己,賈敏很不情願地開口道:「既然這樣……第一師、第四師、第五輕步兵師現在都轉移到這裡了,讓他們再回去是不現實的。我試試看是否能讓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到後面配合你們第二師擔任後衛吧,從湖口到這邊都是山嶺,我看可以最大發揮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的作用。」 「多謝了,不知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什麼時候會到後衛那邊去?」 賈敏脫口道:「最快明天早上他們才能出發。在高原步兵旅到達前,叛軍真要發起攻擊,只能依靠你們第二師抵擋了。」 士迪佛立雖然希望援軍能在夜裡出發,可他知道賈敏能答應讓墨西哥高原步兵旅配合自己的部隊作戰已經不容易了,真要提出太多要求,恐怕連這路援軍也要飛了。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讓士迪佛立硬生生給嚥了下去。 ***揚溪河畔,河水寂靜地朝東緩緩流淌而去。篝火發出辟噗聲,火星隨著黑煙跳躍著。 「報!……大人,小的聽人說洋兄弟幫大清的軍隊在湖口與發匪的戰鬥中,被人家打的大敗而歸!現在已經撤退到馬場了。」 「哦?!真的還是假的?……紅毛番不是很厲害嗎?連城高池深有十萬發匪的江寧也一攻就下,這湖口雖然堅固總比不得江寧吧?怎麼打了兩個月也沒攻下,倒讓發匪給打敗了?紅毛番撤下來不是因為彈藥不足?」苗沛霖從桌旁站了起來,盯著自己派出的密探自言自語道。 「真的,小的親眼所見,決不是因為彈藥的關係!現在馬場附近的江面上到處都泊著紅毛番的烏龜船,那些烏龜船跟他們出發時候比少了許多,停著的不是桅倒就是被破開了天大的口子,小的親眼看到很多紅毛番從船上抬了下去。船上的紅毛番一個個都垂頭喪氣,顯得無精打采……」密探神靈活現地說著,將自己所看到的展現在苗沛霖面前。 苗沛霖倒吸一口涼氣,從大帳內走了出去,呆望著外面流淌著的揚溪河。苗沛霖見識過紅毛番火器的威力,當士兵排成整齊的一字緩步朝發匪推進的時候,成排的彈雨將大片發匪打倒在地,而猛烈的炮火打到遠處發匪集結地,那翻滾的煙霧下,火光迸飛,周圍的發匪紛紛栽倒。苗沛霖認為這是任何一支部隊也無法抵擋的。原本想投奔溫州解放軍的苗沛霖在看了英軍對皖北太平軍清剿後放棄了原來的想法,率領部隊投奔到英法行列中。——生存才是最重要的,這是苗沛霖做事的準則。可現在苗沛霖對英法聯軍的信心動搖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貌似強大的英法聯軍居然在湖口面前丟盔棄甲,狼狽的退了下來,徹底戰敗了。聽到英法聯軍失敗的消失,讓苗沛霖對自己先見之明慶幸不已,要是自己在前面,恐怕這次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部隊就要丟失在湖口了! 這次苗沛霖是聽從遠征軍總司令坎布裡奇公爵的命令,在李昭壽率領下,跟費金綬、徐少蘧等投靠英法聯軍的團練、槍船一起到江南配合英法聯軍進攻湖口,而苗沛霖率領的團練就是作為這支烏七八糟武裝的先頭部隊先到了這裡。 其實苗沛霖他們早就已經出發了,只是在開始兩天興高采烈的行軍後,從湖口傳來的消息讓苗沛霖他們放慢了步伐——英法聯軍進攻不順,在進攻湖口中屢次被守軍擊退!原本想狐假虎威借助外國人力量顯顯威風的李昭壽、苗沛霖發覺自己再快速行軍,搞不好就要代替人家當敢死隊了,他們可不想讓自己的部隊當人家替死鬼,行軍的速度慢慢放緩下來。 坎布裡奇公爵催促他們加速前進的命令一個接著一個傳到這支新式洋槍隊裡,當李昭壽他們快要頂不住的時候,老天作美了,淅瀝的雨水將江北變成泥沼。這下李昭壽他們有借口了,天公不作美,想走快也走不快。有老天做借口,這些烏合之眾大有理由放慢速度,每日行軍不到五里,還常常上午走了五里,下午又縮回去兩里。著急上火的坎布裡奇又是命令,又是威脅,甚至有時還有點請求,可這些人就是閒庭信步,不慌不忙地走著。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同樣,天下也沒有走不完的旅程。當苗沛霖所部走到揚溪河時,他們距離馬場不過一江之隔了。苗沛霖正想著用什麼辦法再拖延他幾天,前線的壞消息就傳了過來。苗沛霖對自己聽到英法戰敗的消息感到十分萬幸——這要是過了長江,周圍還不都是紅毛番?到時候自己就是想不打,在人家威脅下也只能無奈地作戰了! 苗沛霖感到此地不宜久留,這裡距離馬場實在太近了!要是紅毛番派部隊過來威脅自己,前景可是大為不妙了。想到這裡苗沛霖快步走回大帳,低聲對手下下達命令:「通知部隊,馬上朝壽州轉進!」 「大人,我們不到湖口去了?」 「還去個鬼喲!紅毛番都不是人家對手,難道我們過去給他們墊背嗎?發匪打不過,紅毛番咱們惹不起,躲總可以了。」 「可我們這裡有十多名英法……這個紅毛番軍官,他們若是阻撓……?」 苗沛霖的團練中有一些坎布裡奇派來的教官,平常苗沛霖總是稱呼他們洋兄弟,並且要求手下也這麼稱呼人家。可今天苗沛霖又稱呼人家為紅毛番,他的手下腦筋一時反應不過來,亂套了。 苗沛霖現在可顧不上這些「洋兄弟」了,見手下不識趣地請示對自己部隊中紅毛番的態度,苗沛霖臉一沉,陰森森地說道:「告訴弟兄們把這些傢伙盯牢,他們若是敢阻撓,捆起來就是了!這些傢伙如果還多嘴,乾脆『卡』……」苗沛霖做了個砍頭的架勢。 聽了苗沛霖的話,他的手下一個個震驚了,這不是與紅毛番翻臉又是什麼?真要把紅毛番給做了,那些傢伙不盯著自己打才有鬼了! 「這個……要不要把我們轉進到壽州的消息通知李大帥?」 「通知他?……用不著,紅毛番在湖口打了大敗仗,現在只能個顧個的了,若是跑慢了,什麼都晚了!我們連夜就走,什麼人也用不著通知!」說完苗沛霖狠狠瞪了眼不開竅的手下。對苗沛霖來說,留在這裡晚走一步,被紅毛番強留下的可能性就增大一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部隊擴大到上萬人的規模,這要是留下,到時候可就什麼都沒了! 苗沛霖不知道,他的部隊中不光有英法聯軍以教官名義派來監視並且改造他們的軍官,同時還有大量的清朝探子,其中李昭壽派過來的密探就不少。英法教官因為與他的團練格格不入,他真要跑了,這些教官也成了捆好的白豬,對逃跑的苗練一點辦法也沒有。而李昭壽派來的密探雖然無法影響苗沛霖的行動,卻很快將苗沛霖行蹤匯報給李昭壽。 清廷江南提督、幫辦軍務李昭壽在得知苗沛霖逃跑的消息時,還得到了英法聯軍兵敗湖口的消息。破口大罵苗沛霖不地道的同時,李昭壽自己也打起了逃跑的主意。苗沛霖為什麼逃跑李昭壽心裡清楚的很!他也同樣不想當英法聯軍的替死鬼。於是李昭壽率領自己部隊,在費金綬、徐少蘧的槍船武裝配合下,打著討伐叛逆苗沛霖的旗號浩浩蕩蕩離開望江縣北上了。不守信用的苗沛霖自然是需要消滅的,對李昭壽更重要的是自己距離火坑也越遠越好! 在江寧指揮若定的坎布裡奇公爵發覺自己招募並且武裝起來的數萬新洋槍隊,幾乎在一夜間風流雲散了。這消息讓坎布裡奇叫罵不已,不可信任的中國人、卑鄙下流的小人、見風使舵的壞蛋、流氓、土匪、毒蛇……無數美妙的詞語被坎布裡奇慷慨地贈送給李昭壽他們。只是任憑他再怎麼氣憤,也無法挽回這個即成事實了。 讓高貴的坎布裡奇公爵更加鬱悶的是英法聯軍的形勢。一敗再敗下,老邁的公爵身體徹底垮了下來,再也無法指揮部隊作戰了。只是坎布裡奇公爵倒下的消息,對士迪佛立將軍來說實在是太遲了。如果公爵在到中國之前倒下,他很有可能因為一力主戰,在軍銜上再升上一級,成為遠征軍真正的總司令。可現在戰爭蒙上了陰影,極力主張開戰的士迪佛立將軍就成了國內發洩怒火的替罪羊。只能很窩囊的結束自己在遠東的使命了。 當然,北京的清廷政府聽到英法戰敗的消息,對發匪的恐懼是遠遠大於洋鬼子無能所帶來的沮喪心情。南方的戰況因為英法聯軍戰敗原故再次惡化了,而因為苗沛霖的再次叛變,清廷只能調集人手對已經穩定下來的豫皖地區展開圍剿。至於李昭壽,撤職查辦關進大牢是清廷討好友軍的法寶。唯一讓人可以在一片陰霾中感受到一絲光芒的是僧格林沁的部隊正在穩步前進中。 第三十七章   (一)   江南四月的下午天氣還很寒冷,那淡淡的薄薄的鱗雲是如此之高,高的彷彿躲在太陽後面。陽光灑在江上,泛起一片銀光。   馬場碼頭人喊馬嘶,塵土飛揚,一隊隊士兵正擁擠著朝停在江邊的運輸船靠攏過去。黃塵下,鮮艷的紅色如同人身上淌出來的血水蠕動著。在人群後面,炮車排著整齊的方陣等候登船,那一門門散發著金屬光澤的火炮靜靜地看著無數人踩出一條泥濘的道路從面前走過。江中的軍艦升起了火,黑煙從煙囪中噴薄而出,彙集成厚重的黑雲將太陽遮蔽起來。   「第二師到了什麼位置?」   站在山坡上望著下面忙亂的人群,士迪佛立眉頭微鎖,側頭問身邊的參謀。   「回將軍,他們距離這裡還有五公里了。也許天黑的時候先頭部隊就可以到達這裡。」   士迪佛立眉頭皺的更深了。搖著頭焦急地低語:「太慢太慢……他們應該抓緊一切時間趕快撤下來!」   站在一旁的賈敏冷眼看著急躁不安的士迪佛立。對士迪佛立的為人,賈敏不屑一顧。不出他之所料,士迪佛立在墨西哥高原步兵旅趕到後衛線後,將英軍第二師從後衛線撤了下來,準確的說,墨西哥高原步兵旅成了讓英軍第二師撤退的替代品,或者說高貴的英國佬需要有人掩護他們撤離戰場。幸好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叛軍有追擊撤退聯軍的動向,不然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算是給士迪佛立犧牲掉了。賈敏中將正不齒士迪佛立這種自私的為人,山下西邊正在朝碼頭行進的隊伍裡如同平靜的水面投入一塊石頭,發生了一點騷動。山上的一班將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朝下面張望著。士迪佛立拚命想將眼前這混亂撤退造成的不祥預感壓制下去,可因為不祥所產生的慌張的心緒卻越來越強烈了。   士迪佛立看到有人奮力排開隊伍,衝進了設置在江邊不遠處的指揮部。沒過多久,有人亡命朝山坡奔跑過來,距離進了後,士迪佛立從身影上辨認出過來的是自己的隨行參謀奧倫上尉。   來的人果然是奧倫上尉,當奧倫氣喘吁吁奔到士迪佛立面前,士迪佛立和賈敏發現他臉上寫滿了恐懼。「將軍!二師轉來了四旅步兵第六十七團戴維斯上校的情報……在我們外圍發現了大量的叛軍!擔任掩護任務的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已經被叛軍擊潰,現在二師步兵六十七團正處在苦戰中,葛雷斯少將請求將軍馬上派兵增援,葛雷斯將軍說不然他們就頂不住了!」   士迪佛立搶前兩步,想抓住驚恐的奧倫上尉脖領好讓他鎮靜些,不過走了兩步馬上想到法國人正站在自己身側,如果自己發火,會被人家笑話的。士迪佛立強壓下不快,低沉著嗓子顯得很是鎮定地問道:「叛軍有多少兵力?」   「二師過來的人說漫山遍野都是!照戴維斯上校估計,至少有十萬叛軍!他們只是一次衝鋒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就潰退下來了,還把二師撤退隊形衝亂了。現在叛軍正與二師交戰,將軍我們是否馬上派部隊增援?」   奧倫自己被解放軍俘虜過,雖然解放軍並沒有虐待他,可奧倫再也不想當什麼俘虜了。現在聯軍陸軍總部還沒有登船,敵人已經快要殺到這裡來了,奧倫擔心要是不增援英軍第二師的話,恐怕在自己登船之前,就會再次成為人家的俘虜。   增援?第二師本來就是掩護主力部隊順利撤退的,可現在掩護部隊居然叫被掩護的部隊過來救命……這也太搞笑了。雖然士迪佛立覺得派兵增援自己掩護部隊很搞笑,可他現在笑不出來了。士迪佛立找到身邊的賈敏將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冷言道:「將軍,你們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真是能幹啊!竟然被叛軍一衝就潰逃了,現在連我的第二師都受到叛軍攻擊。對這起事件,本人表示極為遺憾!」   「司令官閣下,您難道忘記了?依照閣下命令,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的任務是配合第二師擔任掩護大部隊順利轉進。您剛才也聽了您的手下敘述的戰場情況,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不到三千人,而叛軍竟然有十萬之眾,他們就是再能幹又怎麼可能抵擋超過自己三十倍以上的敵人?我倒是認為應該追究英軍第二師擅自脫離後衛線的責任,他們的人數裝備均遠遠強與我們的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可他們卻讓我們的人拖在後面,自己心安理得的搶先逃跑。如果他們真的跟我們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一起抵擋,恐怕敵人就沒那麼容易將掩護線衝破了。」   聽到墨西哥高原步兵旅戰敗並且潰散了,賈敏憋了一肚子火,如果不是士迪佛立可憐兮兮哀求自己派兵增援遭受損失的英軍第二師,現在法國系統內的部隊都應該在這裡,並且大多數部隊已經登船了,而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也就不會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好心沒好報,反而讓士迪佛立大表遺憾,這對賈敏來說簡直是火上澆油。   士迪佛立見賈敏一臉憤怒地看著自己,只能轉頭不看賈敏將軍,望向其他地方了。不管怎麼說,先遭遇損失的是本來不擔任掩護任務的墨西哥高原步兵旅,而不是真正的掩護部隊英軍第二師。在賈敏凌厲的眼神下士迪佛立無法不退縮。   士迪佛立雖然很想再讓法國人給自己擋擋災,可他知道,這位賈敏中將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聽自己的話,讓法國人從船上下來到陣地上去的。無可奈何下,士迪佛立只能讓自己指揮的英軍來抵擋敵人猛烈的進攻了。「奧倫,通知第十八旁遮普土著步兵團、第十一孟加拉槍騎兵團、第四錫克騎兵團馬上趕到第二師那邊去,幫助第二師穩定戰況,命令第二旅斯平克上校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佔領我們前面的山頭……如果叛軍從這裡上來那就麻煩大啦!告訴他們必須堅持到天黑,掩護我們的法國『友軍』順利轉移,只要天黑他們撤退了,我們就能逃脫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賈敏看了眼士迪佛立剛才手指的地方,士迪佛立所說的讓英軍第二旅斯平克上校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佔領的阻擊陣地是一座不大高的山丘,山丘如同一座坐下的旅人,南陡北平,在山丘下面就是直通碼頭的平原。可以說士迪佛立眼光很準,如果敵人從南面撲了上來,這座山丘可以很好的阻擊敵人,陡峭的南坡能讓敵人血流成河!可要是敵人佔領了山丘……那麼他們將很輕易地沿著平緩的北坡一路衝殺到碼頭這裡,發生這種情況絕對是聯軍的悲劇了。   對士迪佛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準確的做出合理判斷,賈敏將軍還是以一種同行眼光讚歎不已,唯一讓賈敏感到擔心的是靠一個步兵團是否能抵擋住叛軍的猛攻?敵人的武器一點都不比自己這邊差,而人數又遠遠超過了聯軍,以一千人抵擋數萬人,再好的陣地也將很輕易被突破,何況叛軍要是繞過山丘,英軍女王步兵第二團將失去他應有的作用——只剩下威脅敵人了。   英國人的境地賈敏還是瞭解的。作為士迪佛立,他現在手下兩個師中,一個正和叛軍糾纏成一團,還有一個師已經有一個旅登上船了,總不能讓上船的部隊再下來吧?這既影響其他部隊登船,同時又耽擱了時間。而且英軍真的在前面戰鬥中受到重創,每個連隊都不滿員了。讓這樣的部隊擔任最主要的防禦作戰,賈敏覺得實在是太冒險。   英軍要是頂不住,損失的不光是英國人,在碼頭下面正等待登船的部隊同樣要遭受重大損失!想到這裡,賈敏也不想再為難士迪佛立了,走到士迪佛立面前和藹地說道:「司令官閣下,我看還是讓我們法國第四師第一旅擔任前面高地掩護任務吧,不過你們英軍斯平克上校的團隊也得在我軍旅長指揮下投入防禦戰鬥,不然我的士兵會問為什麼每次掩護作戰都要流法國人的鮮血!除了第一旅、你們女王步兵第二團,我打算再抽調三個炮兵連將火炮架到山頂去。叛軍如果從南邊出現,他們可以猛轟敵人,粉碎敵人進攻!當然,只要我們堅持到天黑,這場轉進就算勝利了。」   聽了賈敏中將的話,士迪佛立不知是太高興了,還是對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慚愧,眼眶中有晶瑩的東西正在滾動著。本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玫瑰紅。「太感謝將軍閣下您了!您的無私精神真是軍人楷模!如果我們每個將軍都如閣下您一般,還有什麼樣的敵人是無法戰勝的?我很高興將我們光榮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交託格雷維將軍指揮,如果敵人從南邊上來,相信在格雷維將軍領導下,聯軍一定會將他們擊敗的!」   「不用說了,還是趕緊通知部隊進入陣地吧,要是讓敵人搶先佔領了那可就糟透了!」賈敏沒有理會士迪佛立感激的眼神,自顧自地說著:「南邊又我軍第一旅負責,這西線可就靠將軍您的部隊了。希望天黑前,兩線都沒有被敵人突破。」   賈敏說話的語氣彷彿是上級對待下級,他好像忘記了士迪佛立才是這裡司令官。當然,士迪佛立是少將,而賈敏是中將,作為中將的賈敏無論如何都放不下架子來看士迪佛立的臉色行事。   「是的,我會嚴厲要求第二師將敵人堵截住!在天黑之前決不能讓叛軍衝到碼頭來。」   士迪佛立現在也顧不得法國賈敏將軍以命令的口氣對自己說話,作為士迪佛立,讓他高興的是自己的英軍用不著單獨面對叛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可不是搶功的時候,而是逃命的時候!多犧牲一個法國兵就可以多救一名英國兵離開虎口。   灰黑色的山坡上,一條條寬大的藍色河流朝山頭倒流而去,在藍色河流間還蠕動著細小許多的紅色小溪。滾滾洪流驚動了原本安謐的山林,成群的鳥兒被驚醒,衝出來在樹林上空唧唧喳喳鳴啼著。低矮雜亂的黃塵在山坡上騰起,在浮塵中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轟隆隆聲中,馱馬發出灰灰聲拉著炮車吃力地朝山頭挪動著,前面沉重的炮車將山坡壓出一道道深轍,後面的馬車前進的更加困難了。   這支部隊是法國第四師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正在搶佔陣地。按照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協商後的決議,四千英法聯軍在十五門火炮掩護下必須堅守面前陣地四個小時。如果是以前,讓四千士兵堅守陣地抵擋中國軍隊四個小時,那簡直是太輕鬆了。不要說防守了,就是擊潰敵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現在不同了,對英法聯軍來說,他們現在面對的敵人簡直是一群魔鬼,他們不再是手拿原始武器,擁成一團朝上衝的良好靶子了,而是端著先進的武器,給自己造成了極大殺傷的敵人!對付同等數量的叛軍已經很吃力,何況自己可能將要面對達十萬之多的敵人?   許多費力攀爬的英法士兵嘴裡嘟嘟囔囔地罵著,他們咒罵著讓他們過來的那些該死的將軍,為了自己逃命居然毫無廉恥地把自己推到了死亡地帶!還有無能的士迪佛立,是這個白癡讓天下無敵的英法軍隊送到這種崩潰的邊緣,對海軍這些人也是多有怨言,強大的海軍艦隊竟然無法擊敗沒有海軍的中國!難道軍艦不夠多嗎?難道火炮不夠大嗎?這些花花公子只知道躲在船上享福,只要聽到敵人炮彈爆炸聲,他們就跟兔子一樣逃的無影無蹤!說來說去,這些人又怪上了國內那些政客奸商,是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是錢財或者是榮耀,把自己送到這該死的鬼地方。是他們讓自己無數的同僚倒臥沙場,自己馬上也要面對先死者同樣的命運了。這些人要是這麼想發動戰爭,他們為什麼自己不親自到前線來,奔波在最危險的第一線?光知道動動嘴皮子卻把自己推到如此淒慘的境地,真該一槍捅了這些貪婪的傢伙!   士兵的抱怨,法國第四師師長格雷維中將聽的真真切切,可他彷彿沒有聽到,只是喘著粗氣拉著樹枝一步步朝山頭爬去。格雷維中將自己心裡也是一肚子不滿意,對士兵的怨言,他覺得說的一點都沒錯。要說責怪手下,還不如責怪英國佬和心軟的賈敏將軍。   第四師本來馬上就要登船了,可因為賈敏不想看到敵人突破外圍防線,或者換句話說賈敏不想讓應該死上一千次、一萬次的英國佬損失的太大了,讓馬上就要離開這裡的第四師第一旅從等候登船的行列中撤了下來,並且讓格雷維中將指揮這四千人擔任南線的防衛。格雷維現在只想離開這裡,一心想走的他卻必須服從命令待在這該死的鬼山頭,抵擋「可能」出現的敵人,這讓格雷維不滿意到了極點。   「將軍……我們已經登上山頂了!」格雷維副官在他身邊一手扶著膝蓋,一手指著山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斷斷續續說道。   格雷維扶住身邊的松樹,抬頭望著山頂。藍色的人潮已經從半山坡蔓延到山頂,並且消失在視線中了。「通報賈敏將軍,我們已經登上無名高地,未受到敵人攻擊。第四師第一旅將在我的率領下,堅守到晚上八點。」   蜿蜒的人群登到山頭,很快沿著山頂朝兩邊排列開。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的士兵上了山頂後支著槍癱坐在地上,跟隨步兵上山的工兵顧不得疲勞,馬上投入到構築工事的行動中。山頂響起一片砍伐樹木的聲音,參天大樹一棵棵栽倒下來,撞擊在地面發出巨大的轟隆聲,籐木編成的筐子將挖掘出來的泥土壘在山坡上。很快,朝南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座座獨立的小土堆,土堆朝兩側延伸著,慢慢地連接起來,形成了一道道矮牆。   馬嘶聲中,法國炮兵連的火炮拉到了山頂,炮手將炮車從馱馬上解下套子,大喊著將火炮慢慢地推到前面。   「將軍,敵人在什麼地方?」副官扶著格雷維登上山頂,朝下面極目張望了好一會兒,下面什麼動靜也沒有。   格雷維找了一處平緩的地方解下腰間挎著的腰刀坐了下來,手揉了揉發酸的腰,微微搖著頭道:「不知道。天曉得那些叛軍躲在什麼地方、會在什麼時候朝我們進攻,我們現在只能耐心等待了。」   山頂上休息的士兵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一個個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西邊張望著。格雷維中將的副官頭朝西方側耳仔細聽了一會兒,手猛地指向西邊急速道:「聽……西邊的炮聲!」   格雷維眼望著西邊仔細聆聽了半晌,終於,在呼嘯著刮過山頂的勁風中格雷維隱約聽到西邊傳來低沉的悶響,那悶響有時候好長時間才響一下,有時候又急促著連續響個不停。格雷維感觸地說道:「年輕人耳朵就是好啊!我這老頭可是不比你們年輕人了。」   「這是英國人正在阻擊叛軍追擊?」   格雷維糾正副官話語中的錯誤:「準確的說應該是叛軍正在進攻英國那些擔任掩護任務的後衛部隊——英國人可沒有這麼多的火炮,他們的火炮都在後面睡覺呢!」   「他們頂的住嗎?」   格雷維聳了聳肩,他對擔任後衛的英國佬沒有一點好感:「誰知道。也許頂的住,也許不能。士迪佛立將軍不是派那些印度兵增援英國第二師去了嗎?希望他們能及時趕到,也許有了援軍,他們還能多堅持一點時間。」   「將軍,叛軍主力正在西邊朝我軍進攻,這裡可是沒有什麼動靜的。我認為我們要麼增援阻擊部隊,要麼從敵人側翼發起進攻,而不是現在這樣守在這裡傻等可能出現的敵人進攻。敵人會出現在這裡嗎?要知道他們要是可以出現,早就已經到這裡了,就是繞過西邊我軍防線,他們也能從東邊進攻我們聯軍……」副官坐了下來,朝格雷維賣弄自己的智慧。   「這頭蠢豬,他以為自己是拿破侖?」格雷維心中冷笑幾聲,暗自嘲弄自己的副官。打仗要是光動動嘴皮子那就再簡單不過啦!   「轟……」西邊的炮聲清晰可辨了,從格雷維待著的位置上,可以看到遠方偏西的太陽下幾條黑色的煙柱翻滾著朝天上升去。炮聲並不猛烈,只是偶爾響上一兩聲,可每響一次,距離這邊就更近一些。   「看!那是什麼?」說的正帶勁的副官突然愣住了,慢慢站起身眼瞅著西邊的天空。「飛艇?!」   格雷維站起來呆望著天空。在西邊天際間,成群的黑點正緩慢朝東邊移動過來。這些黑點排列整齊,行動極為統一,從下面看上去,它們沿著一條筆直的路線移動著,這出了飛艇還有什麼?小鳥可不懂得這樣飛行的!山頂上正關注著西邊英國軍隊抵抗的士兵們都注意到空中出現的情況,紛紛抬頭朝天空望去,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實際上飛艇距離馬場已經不遠了,只是因為太陽的原故,等飛艇快要接近馬場了,格雷維他們才注意到。   格雷維中將急步朝後面奔去,眼望著下面忙碌的碼頭。碼頭上英法聯軍正忙亂地準備登船,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來自空中的殺手正在緩緩朝他們靠攏過來。   「糟了……糟了,這該死的叛軍又讓飛艇出來了!我們該怎麼辦?」副官在格雷維中將身後焦急地連聲說著。   通知賈敏將軍嗎?看樣子已經來不及了!這些飛艇很快就要到達碼頭上空,現在自己就是派追能跑的人通知賈敏將軍,恐怕跑到的時候,下面已經成了人間地獄!   「一團糟!」格雷維中將已經在腦海中準確的勾勒出碼頭上馬上就要發生的慘劇,可他現在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上演。格雷維不知道指揮部的那些官員是不是白癡,明明在湖口戰鬥中叛軍已經用飛艇好幾次對聯軍進行了沉重的打擊,可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吸取教訓!也許只有到地獄後他們才知道自己到底忽略了什麼吧?   恍惚間格雷維下達了法國軍隊成立以來最有突破性的命令:「命令部隊馬上疏散!不要擠成一團給叛軍飛艇當靶子炸……」   (二)   碼頭上指揮部內的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並沒有發覺死神正在不知不覺朝他們慢慢靠近。現在西邊糟糕的戰局已經攪的倆人坐臥不寧了。   從前面雪片般飛來的告急書上,士迪佛立他們得知第二師第三旅已經被敵人擊潰,現在正朝碼頭這邊逃跑過來,而第四旅現在損失也很重,短短一個小時戰鬥中,三千人的步兵旅就已經傷亡了四百多!防線慢慢朝裡面壓縮過來,山頭一個接著一個丟失,新增援上去的第十八旁遮普土著步兵團、第十一孟加拉槍騎兵團、第四錫克騎兵團,在敵人潮水般進攻下,對第二師的援助有如杯水車薪。不到兩千人的援軍剛一跟敵人交手就躺下三十多人,其他的加入到第三旅潰逃行列裡。八千阻擊部隊現在還咬牙堅持著的只有四千人了。   愁眉苦臉的士迪佛立正祈求著夜幕快點降臨,讓那些如同魔鬼的叛軍暫時脫離戰鬥,自己好將部隊撤到船上去,外面停泊在長江上的軍艦突然汽笛長鳴,把士迪佛立驚出一身冷汗。   「將軍不好了!」奧倫上尉遑遑從外面跑了進來「天……天空上有敵人的飛艇!」   士迪佛立和賈敏將軍一愣,搶步朝指揮部外面跑去。當士迪佛立剛跑到門外,眼前彷彿世界末日來臨。碼頭上一片混亂,排隊等候上船的士兵正驚叫著抱頭四處逃竄著,有的士兵被人群推倒在地,無數人從他身上踐踏過去。江中丘珀上將的戰艦紛紛拔錨離開錨地,也許江面有些太窄,有的軍艦在掉頭中與其他軍艦發生了摩擦碰撞,啶光聲響成一片。等候上船的炮兵連的馱馬也許感受到即將到來的危險,揚蹄長嘶著,有幾批馱馬掙脫了套子,在碼頭上四處亂跑著,更加加劇了現場的混亂局面。   抬頭朝望去,遠方天空中二十來艘飛艇正朝自己這邊奔了過來。飛艇高度在慢慢降低,士迪佛立甚至可以看清楚氣囊上巨大的紅五星。   「我的上帝!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士迪佛立驚恐地不知道是在問誰。   在湖口的時候他和賈敏率領的聯軍已經吃過飛艇苦頭了,當時七千聯軍在飛艇與敵人步兵攻擊下,只能一潰千里,不光登陸場丟失了,還給人家送了七百名俘虜。那炸彈撕裂空氣所發出的尖嘯聲,震耳的爆炸聲,彈片橫飛咻咻聲,彷彿還在耳邊。至於江中的英法聯軍海軍艦隊,他們吃的苦頭未時還不遠,對飛艇的印象就更深了。現在解放軍飛艇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對英法聯軍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慌亂中士迪佛立想起了自己手頭上還有一張對抗飛艇的牌可以用一下,雖然不知道這牌是否有用,可什麼事情都是實驗過才知道的。「快……將飛艇炮架起來!把叛軍飛艇打掉!」   在吃了飛艇苦頭後,英法聯軍經過研究,認為長身管的後裝加農炮有將飛艇擊落的可能性——這個是參考了法國人自己製造的飛艇後所得出的結論。只是在整個中國,除了海軍,英法聯軍陸軍並沒有多少這種後裝加農炮。而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士迪佛立無法將海軍的艦炮搞到自己手頭上,千辛萬苦下士迪佛立才從其他地方調撥過來六門十二磅的後裝加農炮,經過重新製作炮架、進行了改裝後組成了自己的飛艇炮連。改裝的飛艇炮可以將炮彈以一定角度打到天空中去,當引信燃盡後爆炸,以碎片殺傷天空的飛艇。只是這個連在成立後還沒有進行過實驗,而士迪佛立他們對飛艇的研究又沒有與海軍交流,海軍軍艦上沒有裝備這種可以對空轟擊的火炮,這才造成前幾天飛艇對湖口的英法軍艦攻擊取得了極大戰果。只是對飛艇炮有多大效果,士迪佛立心中也是一點底也沒有。   手下聽到了士迪佛立的命令,急忙朝炮兵部隊跑去。很快的,幾門飛艇炮被炮手們從等候登船的隊列中推了出來。十來名炮手忙亂地將火炮架起,讓炮口指向天空。   看著飛艇炮還在架設中,而飛艇卻距離自己這裡越來越近,士迪佛立真希望時間能停止,讓自己的飛艇炮趕緊架設好,可以消除叛軍飛艇對自己的威脅。只是事實總是與人的主觀願望向違背的。士迪佛立沒等到飛艇炮架好,天空中飛艇就已經臨空了。   從地面望去,天空二十來艘飛艇分成八組,每組呈品字形一前兩後共三艘飛艇,飛艇排列成如同秋天南行的雁群,已經到了馬場碼頭上空。   幾顆黑點從飛艇上脫離下來,拖著「哧……」地長音,黑點急劇變大,速度越來越快。見飛艇上開始投擲炸彈,地面上的士兵更加混亂了。眾多的士兵如同受驚的羊群,亂哄哄地四處豕突著。大家只有一個信念——趕緊離開這裡!脫離飛艇轟炸範圍越遠越好!   站在指揮部門外的士迪佛立呆望著幾個黑糊糊的鐵疙瘩自空而降,呼嘯著落在了地上。距離指揮部不遠的地方,紅光閃動,黑色的泥土猛地脫離大地,筆直地朝天空飛濺上去,一團灰白的煙塵夾雜著翻滾著的火球緩緩飛向半空。震耳的爆炸聲從西邊傳了過來,爆炸過後,空中飛舞的泥土草屑劈劈啪啪落到四周。第一聲爆炸還沒結束,又一顆炸彈與大地親密地擁抱了,這次距離士迪佛立和賈敏中將更加近了些,士迪佛立甚至可以感覺到一股炙熱的旋風朝自己撲了上來。   幾個正四處亂躥的英法士兵運氣不是很好,他們本能地想拒絕接受天空死神的禮物,可跑了半天卻讓自己投入到死神懷抱,在爆炸的煙霧中倒了下來。殘肢斷臂從硝煙中飛了出來,零亂地散落在指揮部周圍。指揮部裡面的馬廊被炸彈炸開了一個缺口,一群受驚的戰馬灰地一聲長嘶從馬廊中衝了出來,沿著碼頭橫衝直撞,這更加加重了已經混亂的局勢。   空中傳來一聲讓人窒息的低嘯。   「趴下!」士迪佛立正望著混亂的局面束手無策,傻站著發呆時,在他身邊的奧倫上尉大喊了一聲,猛地在士迪佛立肩膀上推了一把。士迪佛立毫無防備,讓奧倫重重地推倒在地,他還沒有緩過神來,後背上有個人死命地壓了過來。   「轟!……」大地猛地跳動著,士迪佛立感覺自己要被地面彈到半空中,耳朵中還迴盪著爆炸的餘音,嗡嗡做響聲中夾雜了幾聲尖利的嘶鳴。士迪佛立眼前一片漆黑,慢慢地昏黃的光線透了過來,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火藥味。爬在他後背上的人發出幾聲低沉的呻吟。   士迪佛立被硝煙嗆的急促地咳嗽著,費力地拱了拱身,將後背趴著的人推開爬了起來。他發現剛才壓在自己身上的是奧倫上尉,奧倫上尉現在側躺在地上,軍褲被氣浪撕裂成條條碎絮,幾條粘在腿上,其他的布條散落在周圍草地上,白嫩的臀部氈滿了灰塵。奧倫哭喪著臉顫抖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光溜溜的臀部上,鮮血合著灰黑的泥土沿著長滿了長毛的大腿朝下流淌。顧不得自己褲子不翼而飛,奧倫手捂著臀部負傷的地方,走了幾步,嘴裡發出痛苦地呻吟著。   見自己的恩人沒有什麼大事,士迪佛立這才想起當時自己身邊還有法國駐中國陸軍司令賈敏中將。士迪佛立心中一陣恐慌,自己要不是被奧倫上尉撲倒在地上,剛才那次爆炸,自己不是陣亡至少也要重傷了!那賈敏將軍呢?自己沒受什麼傷,要是賈敏將軍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那些法國人不在自己背後捅冷刀子才有鬼了!   士迪佛立瞪大了驚恐的眼睛,朝賈敏將軍剛才站的地方望去,嗆鼻的硝煙還圍繞在自己身邊,能見度實在不怎麼樣。在賈敏剛才站著的地方,士迪佛立並沒有見到有什麼人還立在那邊,驚慌的士迪佛立急忙低著頭尋找可能遭受不幸的法國將軍,剛邁了兩步,就差點被地上軟乎乎的東西絆了一交。士迪佛立一低頭,見法國將軍就躺在自己腳下。士迪佛立蹲下身想將賈敏中將扶起來,剛伸出手,士迪佛立的大手停在了半空中,無法再伸過去了。   倒臥在地上的賈敏中將頭上高挺的圓桶軍帽正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隨著炙熱的旋風起舞,一頭白髮合著泥土灰白混雜顯得十分骯髒。肩膀處的軍服被炸彈爆炸所產生的碎片撕裂了,肌肉被破開,可以看到裡面白森森的鎖骨,成串的血泡正一個勁地朝外面冒著,染紅了殘缺的軍服。距離賈敏將軍倒臥的地方不遠處,一名法國上尉躺在地上,手腳不停地抽搐著,法國上尉半個腦袋離開了身子,污血滲入到草地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血漬。不用過去證實,就可以明白這位上尉已經陣亡了。   士迪佛立伸在半空的手再次伸了出去,小心地放在賈敏的肩膀處,將他攙扶著半坐了起來。士迪佛立十分害怕賈敏被炸死,手背在他鼻尖探了探,還好,還有輕微的呼吸,至少現在這位法國中將還沒有陣亡。   嘴裡罵罵咧咧的奧倫上尉見自己的上司失蹤了,一轉頭發現士迪佛立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抱著法國賈敏將軍,雖然奧倫很想趕快找個軍醫將自己的臀部包裹起來,可現在卻不是離開的時候,不情願的奧倫拖著兩條軟綿綿的腿,痛苦地朝自己上司那邊移動過去,一邊走,一邊還咧著嘴倒吸涼氣,臉上痛苦的表情,彷彿他馬上就要離開人世了。   「醫生!醫生在哪裡?!快過來!……將軍……賈敏將軍!」過來的奧倫上尉幫士迪佛立將賈敏中將攙扶住,士迪佛立急切地大聲呼喚著賈敏,想將他從深度昏迷中喚醒。也許是士迪佛立的固執感染了上帝,昏迷中的賈敏眼皮微微抬了一下,呼吸急促了。見賈敏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士迪佛立放下了一半心。「賈敏將軍,您還好嗎?放心,軍醫馬上就到了!」   「……」賈敏半睜開眼皮,嘴裡嘟囔著想說什麼,可連串的咳嗽打斷了賈敏想說的話,急促的咳嗽讓賈敏失去血色蒼白的臉上漲出了一片微紅,一絲鮮血從賈敏嘴角處流了下來。   士迪佛立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再次響起幾聲爆炸,氣浪掀起倒在奧倫上尉肩膀上賈敏中將的頭髮,在地上掃來掃去。爆炸的火光下,英國隨軍醫生踉蹌著朝這邊跑了過來,士迪佛立見軍醫過來了,連忙阻止賈敏,大聲地朝賈敏將軍肯定說道:「將軍您不用說,軍醫過來了。您還是到後面休息休息吧,請相信,閣下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快!還呆站著幹什麼?……快把賈敏將軍送到救護所去!要是賈敏將軍發生意外,你們也不用再活了!」士迪佛立轉頭沖慌張的軍醫怒喝道。這位法國中將真要出了問題,士迪佛立將很難對別人交代,在自己被逼死前,這些無能的軍醫自然也是萬萬不能讓他們活的很舒服的。見賈敏被軍醫抬了下去,士迪佛立發現奧倫上尉很不雅觀地一瘸一拐跟在軍醫身邊。   「奧倫!……你到哪裡去?!」   奧倫被士迪佛立的喊叫聲嚇了一哆嗦,轉過頭哭喪著臉哀求道:「將軍,我負傷啦,可以讓我下去包紮一下嗎?」   士迪佛立這才想起奧倫上尉在掩護自己時候臀部被彈片「咬」了一口,心情極為沮喪的士迪佛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該死的,都走吧!」   見士迪佛立給自己放行,奧倫如蒙皇恩大赦,咬著牙快步跟著軍醫朝救護所奔去。   士迪佛立這時候從驚慌中緩過神來,這時他發覺空中降下來的炸彈彷彿都落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這讓士迪佛立不敢再繼續呆在這裡了。士迪佛立抱著頭,從混亂的人群中擠出一條道路,一路狂奔逃到指揮部外面,他感覺一顆顆炸彈好像追著自己爆炸著,炙熱的氣浪將他臉刮的生疼,耳邊那些不幸被炸到的士兵發出絕望的慘叫,血沫肉塊在四周飛灑著。   當士迪佛立不再感到炸彈在身邊爆炸,站住後,他發現自己渾身毫髮無傷地一氣奔到距離指揮部將近半公里路的一座小山丘上。指揮部就在山丘下,黑灰色的煙霧隨著江風將指揮部完全籠罩了,水面上偶爾也有一道道水柱騰空而起。天空中成群的飛艇被西落的太陽披上一層金紅色的光芒,正肆無忌憚地追炸下面軟弱羔羊般的英法聯軍士兵。有的飛艇飛的很低,噠噠聲中,火蛇鞭打著地面,火蛇掃過的地方,擁擠的人群中出現了一條血路,士兵在搐動中被火蛇甩到地上。   「飛艇炮在幹嗎?!為什麼還不開火!」士迪佛立望著還在忙碌著的飛艇炮鼻子都要氣歪了。   士迪佛立正叫罵著,飛艇炮做好了開炮準備工作——它們畢竟是由陸炮改裝過來的打飛艇的火炮,而不是正規的對空高炮,要將十二磅炮炮口指向空中就夠士兵一陣忙碌的了,何況飛艇一直在移動,火炮想要瞄準極為困難,這就更影響火炮開火了,總不能讓大炮打空氣吧?   倉促間臨時成立的飛艇炮陣地上升起棉絮般白色的煙霧,橘紅色的火光在煙霧中一閃而過,煙霧朝四周滾翻著散開,低沉的爆破聲從飛艇炮陣地上傳到士迪佛立站著的山丘上。   士迪佛立抬頭望著天空,只見幾道逆行流星劃破天際迅速朝空中飛艇追了過去,士迪佛立還沒有來的及劃十字祈禱,那幾道流星就穿過了密集的飛艇,在飛艇上空爆炸了。空中白光接連閃現,白光過後一團黑色的煙霧迅速擴散開,淡藍的天空如同綻放出一朵朵黑色的玫瑰。   「狗屎!……打的太遠了!」見六門飛艇炮先後開火卻連一艘飛艇也沒有打中,士迪佛立如同一名幼兒,跺著腳大聲叫罵著。   「將軍您看!」跟隨士迪佛立一起逃到小山丘上的一名中校,手指著天空叫道。   也許是飛艇炮開火大大嚇唬了天空中橫行無忌的叛軍飛艇上人員,那些飛艇以三艘為一單位開始朝外圍散開,並且在慢慢地上升中。炸彈還在投,可現在不像剛才一樣追著英法軍隊炸了,幾顆炸彈爆炸後,一袋袋白色的東西從飛艇上扔了下來,地下的士兵開始還以為這些是什麼新式炸彈,等白色的袋子落地掀起一陣黃塵後,他們才發現這些根本不是什麼新式武器,而是再原始也沒有的沙袋!幸好沙袋沒有讓士兵碰到,不然這原始的武器砸也可以將士兵砸成肉餅。士迪佛立懷疑投下的這些是為了減輕飛艇重量,使得它們上升的更快一些。他的念頭一閃而過,眼中出現的事情證實了士迪佛立所懷疑的——從山丘上都可以看出來,飛艇的爬升速度大大加快了。   見飛艇顧不得對付自己的部隊,士迪佛立咧開了大嘴,沒笑幾聲,飛艇炮再次開火了,士迪佛立眼睛緊盯著出膛的炮彈,見炮彈拉著白煙朝散開的一隊飛艇直衝而去。   「又沒有擊中!」士迪佛立遺憾地看到一道道白煙從飛艇身側穿過,在它們上方不遠的地方爆炸了。那三艘飛艇還在繼續爬升著。正遺憾著,天空中一艘飛艇猛地停頓住,氣囊尾部冒出了一撮火苗,火苗迅速擴大,飛艇打著旋,高度不斷下降著,很快的,整個氣囊都燃燒起來,飛艇變成了一隻空中燃燒著的鳳凰。斜刺著朝地面栽了下來。   「打中了……打中了!」碼頭上到處迴盪著英法聯軍士兵的歡呼聲,打了將近兩個月的仗,今天他們是頭一次看到自己擊落了彷彿永遠都不會掉下來的敵人飛艇。飛艇炮陣地上歡呼尤為強烈,他們開始還懷疑自己的這些火炮打飛艇到底有沒有用場,現在看到飛艇真的被自己打下來了,驚喜間,忘記了再次對空轟擊,衝出炮位,望著正在急劇下落的飛艇跳著歡叫著,頭上的帽子被士兵們扔到了半空中。   「轟……」飛艇落在指揮部與士迪佛立站著的山丘中間的空地上,一團巨大的火球爆裂開,辟辟啪啪聲在爆炸現場連續響了起來,站在山丘上的士迪佛立被氣浪猛地掀翻在地,後背撞的生疼。士迪佛立爬了起來,下面飛艇墜落的地方燃起了洶湧的大火,滾滾濃煙中不時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紅光閃動,將火苗猛地送上天。   士迪佛立前面不遠的地方,一截翻捲的鐵皮轉動兩下頹然倒地,這截鐵皮是飛艇吊艙被炸裂後飛迸到山坡上的,原本銀白的鐵皮現在被燒的漆黑,一縷青煙從地上的鐵皮處冉冉升起。   操縱飛艇炮的炮手在短暫的慶祝之後,馬上又回到自己位置上,起勁地移動炮口,瞄準天上的飛艇繼續開火。取得的戰果鼓舞了這些炮手,原本數分鐘才能發射一發炮彈的火炮,在炮手超常的運作下,以兩分鐘一發的速度打了出去。天空的飛艇群讓自己的一艘飛艇被擊落嚇住了,飛艇散的越來越寬,高度也在急劇上升著,飛艇炮打上來的流星般炮彈紛紛在飛艇下放爆炸開,沒有再取得什麼值得一提的戰果。   士迪佛立有些得隴望蜀,在他心中不停地感歎飛艇炮炮手對取得的戰果興奮的太過頭了,他們若是不管擊落幾艘,只是一心將炮彈不停地打上去,也許還能再取得什麼戰果呢!現在那些該死的飛艇已經超過了飛艇炮的射高,火炮再也打不到人家了。空中的飛艇越來越小,終於,它們不再繼續爬升了。最前面的飛艇擺動了幾下,周圍的飛艇慢慢朝它靠攏過去。   士迪佛立認為事實證明,自己的眼光相當準確,在飛艇炮下,曾經無敵的飛艇再也無法猖獗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飛艇上的那些叛軍現在臉上一定是寫滿了震驚、恐懼。士迪佛立還在對自己想出用後裝線膛炮打飛艇(事實上用飛艇炮打飛艇這是法國的賈敏中將先想出來,畢竟飛艇是法國人先發明出來的。不過賈敏現在身受重傷,是否能活過來還未可知,士迪佛立自然當仁不讓將功勞劃歸自己名下),天空中飛艇再次行動起來。   從山丘望去,二十來艘飛艇派著密集的隊形,浩浩蕩蕩朝飛艇炮陣地行進過去,一朵朵黑色的玫瑰在飛艇下方綻放。當飛艇飛到炮兵陣地上空,飛艇炮停止了轟擊——現在飛艇與火炮已經成九十度直角,這些火炮對天轟擊還需要一定的角度,像這種情況它們是無法攻擊的。   成串的炸彈脫離飛艇朝飛艇炮陣地猛撲過去,也許天上的那些傢伙讓自己人被擊落激怒了,它們將所有的炸彈都發洩到飛艇炮陣地上,陣地很快升起了一股股的煙柱。爆炸聲中,整個陣地被煙霧籠罩住了,一截火炮在煙霧中飛上了半空。剛才還歡呼著的炮手們現在成了英法聯軍中最悲慘的人群,極短的時間裡,不大的陣地上同時落下了幾十發炸彈,炮手們連逃跑的時間都沒有。   (三)   站在山丘上的士迪佛立眼睜睜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成立的飛艇炮連隊在他們所要抵抗的敵人打擊下,沒多少時間就變成一堆破銅爛鐵。雖然他滿腔悲憤,胸膛中有團火在急速膨脹,簡直要讓他爆炸了,可他對眼裡所看到的景象卻無能為力,只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飛艇的轟炸結束了,下面炮兵陣地上成了人間煉獄,到處都是炮手被炸彈撕裂後殘缺不全屍塊,炮架被炸裂散落下來,架上的火炮東倒西歪躺在地上,彈坑中的余煙還在朝空中裊裊升去。三分鐘,最多五分鐘,剛剛在大英帝國功勳榜上寫下一筆開創性記錄的飛艇炮部隊已經不復存在了。   也許飛艇投擲光所有的炸彈,現在他們不再繼續轟炸下面的英法軍隊,而是不甘心地在空中繞圈子——也許他們還不知道士迪佛立率領的軍隊已經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自己下降高度。損失了的那艘飛艇提醒倖存的不要冒險將高度降下去,飛艇在空中不時朝下面打上一串機槍子彈,士迪佛立可以清楚地聽到機槍聲,卻無法發現這些子彈到底打到了什麼地方。   士迪佛立發現天空整群飛艇朝自己飛了過來,他還提心吊膽害怕飛艇是要來對付自己,卻發覺那些飛艇飛到了還在地面上燃燒的飛艇殘骸上空,緩緩繞了三圈,接著朝下面猛烈的掃了一陣機槍後,緩緩地朝西方飛了回去。山坡上傳出幾聲驚叫,有幾名英國士兵被飛艇上發洩怒氣所打下來的機槍子彈擊傷了。   無名高地上的格雷維中將無奈地看著碼頭遭遇到空襲,他也親眼看到空中一艘飛艇被爆炸的彈片擊中,燃燒著從天上墜了下來,落地爆炸了,那升騰的火球久久印在格雷維中將腦海中。只是這麼讓人賞心悅目的景象只出現了一回,接著就輪到對空的飛艇炮那邊被人家轟炸了。飛艇炮的損失到底有多大,格雷維中將並不知道,他只是從那邊接連升起密集的火球上知道飛艇炮至少遭受了慘重的損失。格雷維眼看著飛艇朝自己這邊飛了過來(因為地面角度問題,士迪佛立與格雷維都以為飛艇彷彿看到了自己朝自己頭上飛來),趕緊趴在地上將頭死死地貼著地面,等了好久,格雷維發現飛艇並沒有打擊自己這裡,抬起頭見那些飛艇在空中兜了幾圈飛了回去。   見飛艇飛走了,格雷維中將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塵土草屑,環顧左右,身邊第四師第一旅官兵正呆望著北面,格雷維中將隨著大家的目光望去,黯然神傷——指揮部所在的位置上被滾滾黑煙所籠罩,濃烈的黑煙裡常常竄出紅色的火苗。在飛艇的攻擊下,聯軍指揮部不復存在了,這就是說從現在開始聯軍的作戰將不會再有什麼協同性,大家只能各自為戰。只是不知道賈敏將軍現在如何了?   「將軍!下面有動靜!」   格雷維中將正擔心留在指揮部的賈敏中將安危問題,副官在他身邊驚叫起來。格雷維連忙收拾了思緒,轉過身望著山坡下。下面樹叢中的鳥群驚飛上天,在樹林上空鳴叫著。數枝晃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格雷維中將知道在山頂上都可以聽到沙沙聲,那下面決不是少數幾個人在活動!   「各連進入陣地,叛軍馬上就要上來了!……炮兵連!快將炮彈裝填好!……」格雷維冷靜地揮舞著手臂朝周圍士兵大聲喊叫著。見士兵行動起來,格雷維在山頂上抬著頭緩步有力地走動著。「……該來的還是來了。」   也許那些士兵也發現了山下異常動靜,正轉頭伸長了脖子望著下面。格雷維中將一叫,那些官兵馬上飛快地跑到矮牆後面,一陣忙亂後,在矮牆後面出現了幾道藍色的人牆。士兵們仔細地檢查了手中步槍,給步槍中裝填上子彈,前排的士兵舉起槍,端起步槍警惕地瞄著山下。   數枝一陣亂搖,在法國士兵眼中樹林邊出現了幾名身穿棕綠色軍衣的叛軍士兵。法國士兵心中發出一陣驚歎聲,叛軍士兵身上的軍服和周圍環境太協調了!當叛軍在樹林中時,自己根本無法將叛軍與樹木分別開來,只有當他們跑出樹林後,才可以發現他們。叛軍士兵低頭衝出樹林,一抬頭見山頭上人為地出現了幾道矮牆,一時愣住了,奔跑的速度大大放緩。   「開火!」格雷維中將見叛軍已經發現了山頭嚴陣以待的自己,前進的步伐放慢了,大聲朝部隊高呼道。這些叛軍都在自己武器射程範圍內,要是不打給他們逃下去,豈不是太遺憾了?   隨著格雷維中將一聲令下,山頭上十五門火炮先後開火了,炮口冒出的白色硝煙在山頭上飄蕩著,將後面的士兵視線遮蔽住了。砰然聲響,矮牆後面的第一排法軍士兵將成排的子彈打了過去。緊接著,第二排士兵前進兩步,繼續發射。   太陽開始西沉了,晚空中山頭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火光壽命是如此的短暫,只是一閃就走過了它一生的生命。樹叢中傳來幾聲巨大的爆炸,幾團白色煙團從樹頂上冒了出來。隨著法軍士兵密集的彈雨,衝在最前面的叛軍士兵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擊了一下,發出短促痛苦的哀號,身子一頓怦然摔倒在地。沒有被第一輪射擊擊中的叛軍士兵敏捷地臥倒在地,舉起步槍朝山頭上進行還擊,只是臨時構築的矮牆給予了法軍士兵良好的保障,山坡上叛軍打上來的子彈不是颼颼地越過矮牆飛到半空無影無蹤了,就是發出噗噗聲擊中矮牆、鑽進了土地,叛軍士兵的還擊沒有給法軍士兵造成任何損失。   一排排法軍士兵沉著地上前、退後,將大量子彈朝下面打去,只是匍匐在山坡上的叛軍實在不好瞄準,而且那些叛軍士兵紛紛尋找對自己有利的掩體,如樹樁、土堆、彈坑……隱蔽自己,法國人想有效的瞄準就更難了,除了第一輪攻擊,其他子彈只擊中了為數不多的幾名叛軍士兵,更多的是將樹葉松針打落下來。   也許山下的叛軍發覺山頭上有敵人重兵防禦,讓法國人感覺有些刺耳的軍號聲後,山坡上的叛軍逃了下去,叛軍走的是如此的徹底,連陣亡、負傷的士兵也被他們給抬走了。戰場上除了幾個彈坑,倒落的樹枝,裊裊青煙,沒有一點剛剛發生過激戰的痕跡。   山頭上的法軍官兵見叛軍被自己擊敗,逃了下去,歡呼雀躍起來,山頭上到處都迴響著震耳的狂吼聲。這也難怪,將近六十天的湖口進攻戰中,不管是法軍還是英軍,除了一次次可恥的失敗,就沒見到哪怕取得一次可以拿的出手炫耀一下的勝利,連平手都沒有。現在他們在人疲馬乏之下居然擊退了無數次打敗自己的敵人,這怎麼可能不興奮呢?格雷維中將在短暫的高興過後,心頭升起了一絲隱憂,不為別的,這戰鬥勝利的太容易了!就他印象中,這些叛軍都是悍不畏死的,怎麼可能只死傷了幾個人就撤了下去?格雷維中將心中有些懷疑叛軍是否又再搞什麼陰謀詭計——以前自己吃叛軍的苦頭吃的也太多了點,不能不防啊。   對士兵的興奮格雷維中將不打算干預,不管怎麼說,叛軍第一次進攻算是打退了,現在需要防備的是接下來更加猛烈的反撲。格雷維正想著,在右翼相臨的山頭上爆發出激烈的槍聲。那邊是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的陣地,格雷維朝右翼山頭望去,只見一群叛軍彷彿地下爬行的青蛇一邊開槍一邊朝山頭爬上去。   密集的槍聲讓格雷維中將心提了好一會兒,不過英勇的英國佬沒有再玷污他們老祖宗的名聲,在一陣猛烈的槍聲過後,進攻女王步兵第二團的叛軍終於不支並且敗退下去。   「好樣的……這些英國佬也不是沒有一點用場的啊!」格雷維放下一直吊著的心臟,神經鬆弛了許多,嘴裡讚不絕口連連讚歎著。格雷維中將現在暫時忘記了自己以前對英國佬所抱有的偏見,畢竟要是英國人那邊被叛軍突破了,自己就是將山頭守的固若金湯又有什麼用呢?   右翼剛剛將敵人擊退下去,左翼阿爾及利亞提阿雷特步兵營上又發生了激烈的戰鬥,很快的,各個營都與叛軍發生了激烈的戰鬥,落日下槍聲炮聲響徹各個山頭,瀰漫的硝煙從山頭上隨著晚風朝山下蔓延過去。只是各個山頭戰鬥時間都不很長,最長的也不過十五分鐘後就將叛軍擊退了。   「將軍,我們又擊退敵人一次衝鋒了,至少擊斃了上百名叛軍!」格雷維中將透過望遠鏡觀察著各個山頭戰鬥的時候,副官跑了過來,高興地叫道。   格雷維放下望遠鏡,緩緩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道:「哪來的上百名叛軍?這些土匪每次進攻不過百來人,難道士兵都把它們擊斃了?」   也許發現自己吹噓的有些過了,讓格雷維中將看了出來,副官的臉上露出一些微紅色。   格雷維手托著下巴低聲自言自語著:「叛軍為什麼每次只讓百來人進攻我們?這是無法攻破我軍防線的啊!難道他們有什麼陰謀?不錯,一定有陰謀!還無法高興啊!可陰謀是什麼?……」   副官見格雷維陷入沉思中,靜靜地立在他身邊,不敢打亂了格雷維將軍的思路。   「難道他們經過長途跋涉,兵力拉的很散嗎?要是這樣我們應該馬上發起反衝鋒,將叛軍趕出這裡!……不像啊?他們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也許是有意引誘我們離開陣地也說不定。除了誘使我軍犯錯應該還有其他陰謀!……浪費我軍彈藥?還是……」格雷維想到什麼不寒而慄了。「不錯!應該是這樣!……皮埃爾!馬上通知一零一步兵團集合!」   「將軍,我們可以反擊了嗎?」副官見將軍叫到自己,連忙湊了上來。   「反擊?……不!不是反擊,我要親自率領一零一步兵團增援海軍陸戰第二營!」格雷維中將腦袋晃悠了一下,堅定地說道。   他剛才反應過來,敵人對自己各個陣地連續發動這種小規模的戰鬥,除了引誘自己犯錯、浪費彈藥之外,最大的可能,恐怕是尋找防線的薄弱點,準確的說是尋找第四師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的結合部!一般來說結合部都是最脆弱的,通過這種小規模的戰鬥,叛軍是完全有可能尋找到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之間的缺口,也許下一步他們就是糾集所有主力部隊猛攻那邊了。如果不馬上率領第一旅主力增援過去,等敵人突破了結合部,那麼格雷維的防線將徹底崩潰,第一旅的末日就要降臨了!   想到這裡,格雷維腦門上豆大的汗珠一個勁朝下淌著,這一點自己早就應該想到了,現在才發覺真是後知後覺,在前面的小規模戰鬥中叛軍並沒有動用他們的炮兵,只是讓步兵朝上衝了沖就撤了下去,這只能說叛軍的炮兵是留在關鍵時刻用的,什麼時候關鍵?自然是發起總攻的時候了!希望一零一步兵團上去前海軍陸戰第二營的防線不要被叛軍突破。   格雷維中將率領著法國一零一步兵團離開陣地去增援海軍陸戰第二營,還沒有趕到那邊,格雷維最害怕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法國第四師與英國部隊結合部海軍陸戰第二營第三連山頭下面升起了清朦的煙霧,一發發迫擊炮彈從山下拉著橘黃色的煙雲沿著一條拋物線朝山頭飛了過去,當煙雲接觸到山頭時,奪目的橘紅色火球爆裂開,很快,灰色的煙霧將小小的山頭完全遮蔽住了。臨時構築的矮牆在煙霧中牆倒石飛,不時有矮牆後的陸戰營官兵從煙霧中飛了起來,被氣浪狠狠地掀到山坡下,眼看著不活了。   凌厲的軍號聲響起,格雷維將軍看到山坡下的樹林中突然衝出了無數的叛軍,發出不堪入耳的巨吼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朝山頭衝了上去,一發發炮彈還在朝山頭飛過去。   「快!……快跑!」格雷維將軍心急如焚右手朝一零一步兵團官兵用力揮舞著。格雷維生怕自己率領的增援部隊上去前,陣地就被敵人給突破了,要是這樣,再想奪過來,上帝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大代價!格雷維一邊奔跑著、鼓動著士兵,一邊還朝三連陣地觀望。瀰漫的煙霧中,英勇的陸戰營官兵身影時隱時現,他們正冒著四處橫飛的彈片,頑強地抵抗著叛軍兇猛的進攻。叛軍衝鋒的人群中不時有人被山上打下來的子彈擊中,如同一截木頭滾了下去,而陣地上三連官兵在敵人炮火和步兵雙重打擊下損失更加慘重,格雷維心痛地看到自己的士兵整排整排地躺倒在血泊中。三連的一名軍官剛衝到前面高舉著戰刀朝士兵吆喝著什麼,一發炮彈就在他身邊爆炸,將他整個人給吞沒,等硝煙散盡,那邊只有一個巨大的彈坑,而那名英勇的軍官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海軍陸戰第二營發現了三連陣地上的危機,一邊盡可能地抽調部隊朝三連陣地增援過去,一邊用火炮轟擊發起衝擊的叛軍,英國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也發現了叛軍打算在自己與法軍之間打入一枚釬子,一方面用炮火配合法國陸戰營封鎖叛軍衝鋒道路,一方面組織一支小部隊對叛軍左翼發起反衝擊。只是這支反衝擊部隊剛端著步槍衝出幾步路,從地上冒出一群叛軍截住了他們道路,將英軍擊退了,並且還朝英軍陣地上衝了過去,格雷維遺憾地看到叛軍的牽制行動讓英國人只能縮回去照顧自己陣地,再也無法顧慮到法國陸戰營是死是活了。   發起衝鋒的是解放軍第五師高明輝的第十旅。格雷維中將猜想的一點都沒有錯,當高明輝率領自己擔任五師前鋒部隊到達這裡時,發覺敵人已經搶先佔領了山頭,並且開始構築工事了。高明輝雖然莽撞,可他並不想打沒有準備的仗。按照高明輝一貫做法,他命令自己部隊以連為規模朝敵人發起試探性進攻,尋找敵人的薄弱點。很順利,在試探性進攻中,英法軍隊結合部讓高明輝給找了出來。在進行精心的準備後,高明輝命令十九團對法軍海軍陸戰第二營三連陣地發起了進攻,山坡上,十九團的金團長親自率領著擔任突擊營的十九團二營朝山頭衝上去。   「噠噠噠……」山腳下負責掩護突擊營衝鋒的解放軍機槍陣地上響起連串的怒吼,昏黃的天空下,子彈彷彿一條火鞭貼著地皮抽打著海軍陸戰第二營增援部隊。道道紅光一閃而過,幾名法國士兵被火鞭抽到,哀號著朝下面翻滾下去。   「衝啊!衝過這個山頭前面就是馬場了,洋鬼子都在那邊等著我們抓俘虜呢,同志們快跟我衝!」炮彈爆炸後產生的煙霧彙集成大團蘑菇雲,凝聚在山頭上空,震耳的槍炮聲中,金鑫見增援的法軍部隊被機槍火力壓制下去,回過頭挺直了身子高舉著手槍大聲朝戰士們高喊著。   見團長挺立在槍林彈雨中奮不顧身地沖在第一線,二營將士高呼著口號,緊緊跟隨他們團長衝上去。當解放軍將士衝過山坡時,壓制敵人的炮火停了下來,戰士們一聲吶喊越過矮牆進入法軍陣地中。山頭上負責防禦的法國海軍陸戰二營三連沒有幾個士兵還能站著的了,活著的法國人見解放軍將士彷彿一群凶神惡煞潮水般湧了上來,在猛撲上來的解放軍後面還有大批解放軍正從山腳朝山腰前進,那些倖存的法國士兵徹底喪失了抵抗意識,發一聲喊,抱頭鼠竄逃了下去。   衝上敵人陣地的二營將士見敵人逃竄下去忘情地歡呼雀躍著,突然,從山頭右翼射來罪惡的子彈,一些正在歡呼著的戰士無聲地栽倒在地。金鑫朝右邊一看,上千名法軍官兵趕了上來,法軍邊整頓隊形,邊將一排排的子彈朝猝不及防的解放軍戰士無情地射過來。   「娘的,哪來的鬼子?同志們給我把敵人打下去啊!」見一千多的法國鬼子出現在面前,金鑫頭上冒出了幾粒冷汗,恨恨地罵道,用力扯開了軍衣,敞著胸膛舉起手槍朝敵人撲了上去。   如果他的十九團還是滿員的,金鑫也用不著冒冷汗了。滿員的時候光二營一個營就有兵力將近八百人,可現在情況並不是這樣,現在雖然因為二營擔任突擊任務,被高旅長大大地加強了,可二營在加強後兵力也不過五百人,要是撲上來的敵人不打下去,前功盡棄不說,高旅長率領的正在朝山頭上增援上來的十九團一、三營還要付出沉重代價!   將近兩個月的湖口戰役中,十旅一直都處在戰爭第一線,部隊付出了重大傷亡,兩個團缺編都很大,八千人的十旅現在只有四千多人其中很多人還是後勤人員。尤其是十九團,十九團參加湖口戰役前有兩千五百人,等戰役結束後,包括後來增補上去的,也不過一千三百人了。在戰役結束後,十旅未來得及補充馬上又投入到追擊中。兩個月的戰鬥不光兵員受到損失,戰士們的體力也受到了極大的消耗,再在兩天內進行了過百里的行軍,現在十旅是處在最虛弱的時候。而敵人不光人數多於自己,還比自己多休息了兩天,體力也沒有什麼問題,這麼多不利的情況下,在高明輝榜樣的力量感染下膽大妄為的金鑫也不得不冒冷汗了。   二營戰士們還沒有在山頭上立穩腳跟,馬上又跟隨著金團長投入到反擊法軍的戰鬥中,如蝗的子彈在空中穿梭著,各自尋找自己的獵物。密集的人群讓眾多子彈得到了用武之地,戰場上不時有身穿棕綠軍衣的戰士和身穿藍軍衣的法國士兵躺倒下來。殺紅了眼的雙方士兵越打越近,很快,雙方都進入到可以數對面敵人有幾跟鬍鬚的近距離,倒下的更加多了。當雙方鼻尖對鼻尖時,戰場上一瞬間沉寂下來,接著山頭上傳來一聲大喊,兩方投入到肉搏戰中。   冰冷的刺刀在空中交錯著,難聽的刺刀相撞聲中,有鋒利刺刀捅進肉體所發出的低沉地撲的聲音。在一片刺刀光影中,幾把雪亮的鬼頭大刀顯得分外奪目,寒光一閃,槍斷人折,腦袋與斷手在空中飛舞。怒喝聲、垂死的慘叫聲響徹戰場。這時候什麼榴彈炮、什麼手榴彈、步槍的射程、射速都失去了作用,只有誰的力氣大,誰更懂得拚殺技術,哪方面的士兵更懂得彼此協調。   雖然解放軍捨棄一切奮勇拚殺,可畢竟體力趕不上沒有參加多少戰鬥的法國人,金鑫率領的十九團將士漸漸支撐不住了,隊形被擠壓成危險的半弓形,兩邊山頭上敵人的炮火又封鎖了下面增援的道路,二營處在成立以來最危險的境地中。   二營將士們被敵人壓著步步朝下面倒退著,兩翼眼看就要被敵人突破並且合攏了。當金鑫感覺自己率領的部隊馬上就要崩潰了,山下突然響起猛烈的槍聲,高明輝率領的擴大突破口的十九團一、三營衝了上來,見擔任突擊的二營陷入苦戰中,一、三營戰士在山坡上朝包圍二營的法軍人群打去一排排子彈,剛剛確立了一點優勢的法國軍隊陣腳顯得有些慌亂了許多。   (四)   處在半包圍狀態下的二營壓力頓減,包圍他們的法軍士兵在密集的子彈下朝後面退縮回去,退到矮牆後整頓隊形與衝到半山腰的一、三營展開槍戰,兩翼法軍陸戰營與英軍不停地朝增援上來的解放軍部隊打去,昏黃的天空下,山坡上一團團的火球冉冉上升。   「金團長快撤!我們掩護你們!」高明輝衝著山頭上趴在敵人前沿的二營將士焦急地大聲喊著。現在再想突破敵人結合部顯然不太現實,敵人將主力部隊調了過來,而解放軍兵力上已經不佔優勢,原本打算快速通過突破口打擊敵人的十九團主力部隊被敵人壓制在山腰上,不能再前進了。在山腰上率領部隊上來的高明輝不再對突破敵人陣地抱什麼希望了,他只期望能將更多的二營將士接應下來!   南線各個山頭都爆發激烈的槍聲,山下十旅將領見突擊失敗,為了接應部隊撤下來,讓十旅二十團對敵人其他陣地發起了進攻。喊殺聲響徹整個戰場,只是這些進攻都是牽制性的,只是為了讓敵人不再增援結合部,減輕十九團的壓力。   金鑫環顧左右,見自己身邊活著的二營將士已經不多了,幾個連排長不是犧牲就是掛綵,而增援上來的部隊又被敵人壓制住,自己要是再不撤,最後只能全軍覆沒在山頭上。雖然金鑫很想再打下去,可現在他也只能兩眼血紅很不情願地悲憤喊道:「……撤!」   在一、三營掩護下二營撤出了戰鬥。當二營將士撤到山腳下安全的地方後,望著自己剛剛戰鬥過的山頭,倖存的二營將士失聲痛哭,五百人進攻山頭,連輕傷可以走的,二營只有六十人活著回到出發陣地,其他人包括他們營長、兩個連長大量的排長、班長現在都躺在眼前山坡上,唯一剩下的一個連長戰鬥英雄何飛肚子還被人家捅了一刺刀,要不是他的手下拚死拚活硬將他搶了下來,現在也交代在山頭上了。   高明輝見無法衝上去,只能無奈地撤回原地。劉海峰、徐旭東見高明輝撤了下來,無言迎了上去,劉海峰默默地在高明輝肩膀上拍了拍,算是安慰一下自己的旅長。站在山腳下的高明輝回過身,鋼牙緊緊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山頭。站在山頭上歡呼的都是身穿藍色軍服的法國人,在山坡上佈滿了雙方將士的遺體,那綠色的是解放軍戰士,而藍色的是法軍士兵。   「旅長,應旅長來了!」望著山頭心彷彿被毒蛇咬著的高明輝聽到身後有人小聲說道。高明輝原本已經鎖的很緊的眉頭,這下更皺了。他現在見誰都不舒服,尤其是這位總是與自己搶任務的應志峰,高明輝最怕見的就是他了。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高明輝一回頭,見應志峰帶了兩名警衛員朝自己大步走來。高明輝愣了一下,帶著劉海峰、徐旭東迎了上去。   應志峰走到高明輝面前伸出大手緊緊地握住高明輝雙手,關切地問道:「高旅長,怎麼樣,還堅持的住嗎?我剛才在後面看到了,你們部隊傷亡很大,要不要將我的部隊補充到你的兩個團裡面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再發起一次進攻?」   「……」高明輝一聽眼睛就紅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片通紅。只是緊握著應志峰的手不停地搖著,緊咬著哆嗦的嘴唇說不出一句話。站在高明輝身邊的十旅指揮員,眼睛都紅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與自己爭的不亦樂乎的應志峰居然會說把他的部隊補充到自己部隊中再次進攻敵人!   「……師長呢?」高明輝過了好久,苦澀地問道。   應志峰體貼地說道:「放心,師長在後面收容掉隊的戰士,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這裡。我看還是在師長到前線之前,由你率領部隊突破敵人防線吧,我們九旅甘心給你們打下手!」   高明輝點點頭,他知道收容掉隊的戰士,這事情只要交給政治部主任去做就成了,用不著一師師長去幹著點小事,膽馬師長很放心將具體指揮權下放給他們這兩個旅長,馬師長相信在他們兩個旅長面前沒有跨不過的山,淌不過的河。馬師長留在後面,不過是為了放開了他們手腳,讓他們自己大幹一番。   讓高明輝感動的是自己的十旅在眼前的戰鬥中被敵人打殘了,實際上喪失了再次進攻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作為聽到槍聲就興奮不已的瘋子旅長應志峰,竟然沒有和自己搶攻擊敵人的任務,不光如此,還願意把他的部隊補充到自己部隊裡面去!這讓高明輝不能不感動。   「不用了,說實話我們十旅傷亡很大,在湖口保衛戰中我們十旅由八千人減到四千五,這百里行軍中又有好幾百人掉了隊,在剛才的戰鬥中,我們還付出了重大傷亡,現在全旅只有三千人了,我看還是把我們旅配備給你們九旅發起衝鋒好了。下面的戰鬥還是應旅長你來指揮,我給你當副手。」見應志峰度量很大,高明輝也不想再逞能了,真摯地對應志峰說道。   「這怎麼行?這裡的敵情你們比我熟悉多了,何況現在讓部隊撤下來,這對戰士們會造成多大打擊啊?以後戰鬥多的是,我們九旅還有大把的機會。這一次就配合一下你們好了。高旅長,你也不用謙虛了,怎麼?難道大名鼎鼎的傻子旅長還怕指揮戰鬥嗎?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應志峰諧趣地打趣道。   「哪裡哪裡……我怎麼會害怕戰鬥,只是我的部隊失去了繼續進攻能力,真的應該讓你們旅上了。」高明輝慚愧地搖著頭,嘴裡直說著。   「用不著客氣了,天已經不早了,我的十八團現在到了這裡,高兄你還是看怎麼派他們用場吧,是加強你的十九團還是二十團,或者單獨,隨你的便,我在這裡給你幫忙……」   見兩個旅長彷彿變了個人,徐旭東心裡充滿了各種各樣說不出的滋味。他聽過司令員說部隊要培養一種彼此手足般的情誼,見功勞要讓,見困難要搶,以前徐旭東認為這不大可能——有誰傻到把功勞榮譽朝門外推的?可今天他見識到了,而且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認為最不可能發生的人身上。   「算了,還是我們聯合指揮吧,十八團也用不著配備給其他團……應旅長,看到沒有?根據火力偵察,我們面前的山頭就是敵人英法軍隊結合部,只是現在這裡的敵人大大加強了。我的十九團兵力不足,無法將山頭上的敵人趕下去。」   「讓十八團再次進攻?可敵人已經加強了防禦力量,而且這裡地形並不利於我軍大部隊展開,山道還很陡,恐怕很難攻上去啊!」剛才十九團失敗的攻擊應志峰在後面已經見到了,見高明輝著重介紹了眼前山頭,應志峰馬上想到再次發起一次衝鋒,不過他馬上想到不利進攻的地方。   「不錯,不過從偵察上來看,當面之敵最多不過五千之眾,炮不到二十。現在合你我兩旅兵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敵人,要是師炮兵團上來,我們在火炮上也有對敵優勢了……只是按照首長說的火炮要悠著點打,但這也不成問題。我的想法是佯攻這座山頭,主攻英軍陣地!」   應志峰明白過來,點點頭道:「說吧,是不是讓十八團擔任佯攻?」   高明輝笑了起來。「這怎麼可以?佯攻的任務還是交給我們二十團吧,十九團監視其他法軍,而你的十八團擔任主攻英軍的任務。英軍陣地上現在還有八百多守軍,你的十八團和他們比起來兵力佔了絕對優勢,我想再將所有機槍,大多數迫擊炮配屬給十八團,掩護他們進攻。你看怎樣?」   應志峰爽快地答應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我的十七團馬上也要上來,等他們上來後,十七團配合你的二十團朝法軍主力進攻,如十八團佔領了英軍陣地,讓他們從側翼進攻,我就不信這法國鬼子還真的有三頭六臂,一個能當三個使喚。」   山頭上,格雷維中將默默地在陣地上走動著,地上到處倒臥著成片的屍體,雖然收容隊在將法軍陣亡將士抬到後面去,以免影響部隊士氣,可陣亡的實在太多了,多的讓收容隊抬不勝抬。剛才的肉搏戰雙方付出了同樣的代價,倒下一名叛軍的同時,一名法國士兵也要陪上一條生命。格雷維眼中躺在地上的士兵還保留著他們臨死時候的姿態,有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彷彿仰天問著什麼,有雙手僵直地伸了出來,彷彿要扼住命運的脖子,給格雷維印象最深的是矮牆邊一組激烈戰鬥後保留下來的場景——一名法軍士兵傾斜著身子將刺刀捅進地上一名叛軍士兵胸膛中,而另外一個叛軍士兵將刺刀從他後背捅了進去,刀尖從前面穿了出來,可殺了這名法軍的叛軍士兵刺刀還沒有拔出來,他的小腹處又被一名倒在地上的法國人捅了一刺刀,而那名法國人現在身首異處,頭顱不知滾到什麼地方去了……。這些士兵有如一組塑像,立著的、趴著的、半臥的……他們還保留著自己最後的戰鬥姿態。格雷維將軍帽摘了下來,放在胸口默默地念叨著。   法國士兵屍體上,藍色的軍服被鮮血滲透,形成了一種新的顏色。格雷維中將知道這種顏色叫做紫紅色,這是在一八五九年六月四日的馬真塔戰役後,因為同樣的原因,才得到的名稱。格雷維沒有想到這種悲慘的場面今天自己會親眼見到,如果在出發前會知道遠東的戰鬥會如此殘酷也許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抵制這場看不到勝利的戰爭吧?   「轟……轟……」格雷維中將還在感傷著,空中傳來「鳴兒……」的發尖的聲響,緊接著兩聲格雷維身後傳來兩聲爆炸。青灰的天光下,黑色的濃煙瀰散開,滾滾煙塵將山頭籠罩起來。一零一步兵團士兵正為了擊退敵人在山頭上興高采烈地歡呼雀躍著,被這兩次炮彈一炸那些士兵愣住了,抱頭到處亂竄著。   「隱蔽!快隱蔽!」格雷維顧不得多想,用他年齡不相稱的速度敏捷地跨過矮牆,迅速趴了下來,朝後面慌亂的士兵大聲疾呼著。   「呼……噗……」帶著風聲,格雷維還沒反應過來,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紅光猛地一閃,大地在猛烈地跳動著。格雷維的耳朵中一陣轟鳴後,只剩下蜂鳴聲,眼前黑色的煙霧、黃色的塵土急速填充滿視線,緩緩擴散開後,格雷維見到剛才不遠處兩名來不及隱蔽的士兵正從空中摔落下來。   炮火來的快,去的也快。急速的一輪炮火轟擊後,格雷維隱約聽到山下彷彿有什麼聲音在喊著。「快!敵人上來了……快整頓隊形!」   四散隱蔽在周圍的法軍聽到中將高呼聲,見沒有炮彈打過來了,從各個地方走了出來,撲到矮牆邊等候敵人的進攻。   格雷維探出頭去,太陽已經落山了,山林中光線十分不好,遠近一片朦朧。模糊的視線裡,無數的人影在樹林中發出巨大的喊聲晃動著。只是距離太遠,法軍裝備的夏斯波後膛步槍雖然射程可達到四千英尺(相當於一千兩百米),可它的後坐力實在是太巨大了,對遠距離的敵人,夏斯波步槍根本無法準確地擊中目標。   「炮兵!炮兵開火攔截這些叛軍!」格雷維見無數人影在朝山頭湧上來,不假思索地命令道。他沒有想到雖然這裡聚集了一千法軍官兵,可火炮卻不在這裡,他的命令對主陣地上的炮兵來說是完全無法完成的任務。   幸好側翼陣地上軍隊注意到這裡出現的情況,調轉了炮口朝山腰進行攔截射擊。只是現在光線實在太暗,那些炮兵根本無法看到目標,說是攔截射擊,實際上成了盲射,是否真的攔截住敵人衝鋒道路,這只有上帝才能曉得了。   下面響起了辟辟啪啪聲,火光點點,「吱兒……吱兒……」的聲音從空中掠過。法國士兵趴在矮牆上,舉起步槍朝下面模糊的身影開搶,山頭上下到處青煙裊繞。激烈的槍戰中法軍士兵沒有幾個被擊中的,同樣的,山腰上進攻的軍隊也沒有被子彈咬到。兩方好像在比誰的彈藥多,大量的彈藥都浪費在這種無效的交火中。   突然,英國人所在的山頭上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格雷維中將朝英軍女王第二團所在的山頭望去,只見長長的山樑上黑煙瀰漫,紅色的火球在煙霧中升騰著,山頭下響起了密集的機槍聲,無數條火鞭朝山樑上鞭打過去。炮彈與機槍聲中,英軍佔領的山頭下響起恐怖的尖叫聲,聲音在朝山頭延伸上去。   「糟了……這裡是佯攻!」格雷維心中咯登一下,意識到壞事了。從聲音中進攻的叛軍至少有上千人,也是近萬人也說不定。那隆隆炮聲還在響著,機槍就開始發話了,在這無數條火鞭下,英國佬只要一暴露目標,那些火鞭將很快無情地掃向那裡。   讓人擔憂的不光是叛軍集中大多數兵力,英國人還剩下多大戰鬥力更讓格雷維擔心。在湖口戰鬥中,這些英國佬不光沒有將敵人擊敗,自己付出了慘重的損失,還將部隊打的無比疲勞。格雷維眼中浮現出剛才他所看到的雕塑,要是進攻英軍的敵人跟剛才自己遇到的部隊一樣頑強,在敵人如此兇猛的進攻下,英國佬能堅持多少時間實在是難說。   格雷維很想率領部隊援救一下該死的英國佬,可他面前的敵人見到那邊打響了,彷彿一個個吃了興奮劑,朝山上撲了上來。這裡的法軍無法移動了——要是現在將部隊撤出陣地,恐怕這裡比英國佬那邊崩潰的還要快!格雷維中將現在最遺憾的就是自己手頭可以用的兵力實在太缺了。敵人的援軍絡繹不絕地增援上來,可他自己手頭上還是那些人,到現在所有陣地上只有三千人了,而該死的士迪佛立沒有給他派一兵一卒!容不得格雷維多想,整個防線到處都迴響著喊殺聲,槍炮發出的火光將夜空照亮,擔任南線阻擊任務的法軍與英軍陷入苦戰中。   「突突突……」   夜空下蒸汽機發出低沉的聲音,勝利號軍艦甲板上黃翼升手扶著桅桿焦急地望著漆黑的遠方。東南的天空不時閃現著紅光,悶雷般的聲音隱隱傳到江上。   「司令員,我們距離馬場還有十五里,根據情報前面有敵人巡邏艦。是否將蒸汽機停下來,張開風帆悄悄通過?」   黃翼升望了眼天空,擔任掩護他們的飛艇因為天黑已經回去了。搖了搖頭,黃翼升有些焦躁地說道:「用不著了,敵人現在一片混亂,還顧得著我們?傳令各船加快速度,盡快趕到馬場!」   「是!」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黃翼升望著周圍朦朧的江堤山林,心中不安的心情越來越嚴重。自己到的實在太晚了!   黃翼升在參加完會議後馬上趕到了海軍總部星子基地,從三十艘各種軍艦中挑選出十艘跑的快的離開了星子朝馬場前進。從星子到馬場水路並不遙遠,真要加足馬力的話,只要一天黃翼升他們就能到達馬場。可讓黃翼升沒有想到的是剛一離開湖口,他的海軍就遇到了難題——江中到處都是英法聯軍艦隊沉沒的軍艦!也許平常看到這些千姿百態沉沒的軍艦會讓人賞心悅目,可這決不是現在,現在這些東西大大地阻撓了黃翼升的艦隊朝東前進的步伐。   在小心繞過那些沉船的時候,黃翼升明白到為什麼岸防炮兵取得了驚人的戰果,這麼多船沉到江中,堵塞了航路,連自己的十艘百噸船行進都十分困難,何況他們那些千噸巨輪?英法艦隊真是想快都快不起來!無法快速行動的英法艦隊只能給岸防炮兵當固定靶子。   黃翼升他們好不容易到了八里江江面,現在不光沉船影響他們了,還有自己布設的水雷。布設水雷的時候為了最大程度擊毀敵人軍艦,江中撒的到處都是,真是惟恐什麼地方少布一枚讓鬼子軍艦給跑了。當時撒的歡,可現在黃翼升他們想追擊卻也難通行了——水雷可不管你的軍艦是英國人還是法國人或者是中國人在駕駛,它是挨著就炸的。而且很多水雷是半沉在江面下,從上面很難發現。水雷陣難倒了英法艦隊的同時,將黃翼升也難倒了,他的軍艦在水雷陣外徘徊了半天就是無法通過!最後他們讓陸軍先在岸邊對水面可疑的地方射了個遍,動員南岸的百姓將十艘軍艦沿著江邊小心翼翼地拉了過去,這速度就可想而知了。   多種原因糾纏在一起,造成的結果就是黃翼升率領的攻擊艦隊無法按照他所想像的在昨日黃昏時候準時到達戰場,現在天都快亮了,艦隊才到達馬場外圍。   黑稠的濃煙從煙囪中吐瀉出來,消失在夜空中。黃翼升睜大了眼睛,努力尋找著情報所顯示在這裡的敵人巡邏軍艦。只是一路上除了東邊傳來的炮火越來越響、火光越來越亮,他沒有發現敵人一艘軍艦出現在自己視野中。當黎明到來前天光最黑暗的時候,黃翼升率領的艦隊終於趕到了馬場。   轉過一個彎道,黃翼升視線豁然開朗,一副世界末日到來的景象出現在他眼底。江面、陸地上到處升騰著黑紅的火球,隆隆爆炸聲中白色的煙霧黑色的雲團籠罩了整個戰場,震耳的炮聲中,步槍機槍聲響徹戰場。火光閃現下,江面上英法艦隊軍艦的輪廓時隱時現,岸上無數的人群正在慌亂地到處奔逃著,火球炸到的地方,人影在空中飛舞,碼頭後面的那些亂哄哄的人群在密集的子彈射擊下如同妖魔亂舞抽搐著倒下。靠近江邊的人們有的乃不住長時間的等待,從碼頭上直接跳進了長江,江中到處浮動著密密麻麻的黑點。   黃翼升他們到來時候,解放軍西線、南線部隊已經在夜裡突破了敵人阻擊線,進入到碼頭外圍,英法聯軍陸軍在解放軍三個師圍攏過來打擊下崩潰了,喪失了頑抗能力。英法艦隊見解放軍出現在陸上,用猛烈的炮火拚命地攔截衝上來的解放軍,密集的炮彈在碼頭外圍爆炸著,解放軍見無法通過敵人炮火封鎖直接進攻碼頭,在外圍架起了機槍火炮朝裡面的敵人拚命開火。只是這樣雖然可以給敵人極大的傷亡,自己卻不能將岸上的敵人俘虜,繳獲盡可能多的敵人物資。   「拉戰鬥警報!我們進攻!」黃翼升回過身,朝後面大喝一聲。   (五)   黑暗的夜空下,滔滔江水從沙洲兩側繞過朝東北流淌而去。不大的沙洲東北,江面停滿了英法軍艦,火光下一側艦舷青煙瀰漫,那些英法軍艦隻注意到岸上的解放軍正不時以小股部隊試探性朝碼頭衝上來,並沒有發覺西邊的江面上出現了一支不明艦隊。岸上糟糕的態勢讓江中英法軍艦不停地朝碼頭外開炮,掩護陸軍撤退到運輸船上——如果不支援,靠陸地上喪失戰鬥力的部隊想要抵擋住敵人簡直跟癡人說夢一般!   隨著黃翼升的大喝,勝利號猛然拉響了汽笛,淒厲的汽笛聲在長江上空長鳴著。魚貫跟在勝利號後面的九艘軍艦漸漸加速,跟隨勝利號朝馬場江面的敵軍艦隊衝了過去。轟隆隆中,軍艦明輪急速轉動著,拍打著江面,將江水提起來,又狠狠甩了出去。全速行駛的軍艦顫抖起來,甲板在抖動著,彷彿軍艦馬上就要因為速度太快散開了。   十艘軍艦以五艘為一縱隊,黃翼升乘坐的勝利號排在所有軍艦最前面,昂著艦頭朝敵人衝去,跟在勝利號後面的軍艦,艦與艦之間拉開了一定距離。軍艦桅桿上的風帆降了下來,水兵最後檢查著艦上要害部位是否得到了充分保護。炮衣已經拉下,炮位上的炮手迅速將炮彈裝填到炮膛中,亢奮地望著前面的敵人軍艦。一艘艘敵艦佈滿了江面,火光下彷彿一艘緊貼著一艘,密的插不下針去。如此密集的軍艦,火炮都用不著怎麼瞄準,只要將炮彈打出去,就是蒙也能蒙上一艘。   當英法軍艦的輪廓在黃翼升視線中急速放大後,勝利號猛地一震,艦頭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滾滾青煙從艦頭炮位上朝後面湧了過來,一團紅光從炮口冒出。沒多久,前面江面上一艘英法艦隊軍艦上突然升起巨大的火球,火球將大半個軍艦罩了進去,翻滾著朝天空升了上去。那艘不幸的軍艦上冒出大量的黑煙,漸漸地,點點火苗從黑煙中竄了出來,火勢越來越大,將整個軍艦陷入一片火海中,軍艦上響起了幾聲沉悶的爆炸,火苗壓低一下,接著猛地竄的更高。隨著勝利號開炮,跟在它後面的其他軍艦先後發言了,江面上響起一串悶雷般地爆破聲,一顆顆炮彈投入到停泊在江面的敵人艦隊中。   站在前甲板的黃翼升滿意地看到敵人艦隊在自己突襲下,顯得驚慌失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被動地停在江面上挨打。那升騰的火球中,不時有敵人水兵被炸飛,從軍艦上甩了出去。不過混亂是暫時的,當敵人艦隊反應過來打擊他們的來自西方江面,數艘軍艦從錨地中衝了出來,迅速朝黃翼升的艦隊駛去。   「減速……倒車!……保持與敵人距離!」黃翼升冷眼望著敵人艦隊,朝後面下達命令。   黃翼升知道自己的軍艦上裝備的火炮不多,可它們都是後膛火炮,這種後膛炮可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打擊敵人,在接敵的時候只要將船頭對著敵人就可以發揮前主炮巨大的威力,用不著側過船與敵人進行機動極為不便的炮戰。把軍艦駛入敵人側翼是極為不明智的,只有傻瓜才會跟敵人拼射速——四門火炮的軍艦,怎麼可能在射速上超過裝備了十餘門、幾十門甚至上百門的敵人軍艦?——最好的辦法是保持與敵人距離,盡量發揮自己主炮威力!   隆隆炮聲中,勝利號軍艦放慢了速度,漸漸停了下來,接著明輪倒轉軍艦朝後面倒退。其他軍艦見勝利號倒退了,紛紛跟隨勝利號倒退,軍艦上前主炮還不停地開火,將顆顆炮彈打向敵人。   天空露出一絲靛藍色,東方天際間雲彩被戰場上閃現的橘紅火光抹上一層光影。黛色江水急速朝前淌去。追上來的英法軍艦朝黃翼升率領的艦隊開火了,只是英法軍艦用船頭對著黃翼升的軍艦,這對他們發揮自己火炮數量上的優勢大為不利。天還沒有完全亮,江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模糊,兩方都無法準確的計算出對方距離,雖然炮火震天,可呼嘯的炮彈全落在水中,激起沖天水柱。   「司令員!追上來的有六艘敵艦!衝在最前面的,從輪廓中看可能是敵人鐵甲艦!」桅桿上的了望兵朝下面大聲喊道。   「本隊變縱隊為橫隊,集中火力敲掉衝在最前面的那艘軍艦。突擊分隊從左翼衝過去,從後面打擊敵人!」黃翼升見自己的艦隊在倒退中,各艦發射的炮彈沒有統一的目標,雖然是一個艦隊,可各艦各打各的,炮彈凌亂地落的到處都是。急忙改變了原來命令。   勝利號後面紅色的燈光閃動,一會兒長,一會兒短,長短結合將黃翼升的指示傳達到各個軍艦。在星子的時候海軍並沒有白待著,研究院將各種最新的發明先後搬到了艦上,信號燈是愛迪生發明的電燈,而長短結合的燈光,是參考了有線電報後,海軍專門制訂出的聯絡信號,這對夜間艦隊近距離配合極有好處,要說缺點,一來是有效距離實在太短(當然,所謂的短是相對遼闊的海洋來說,要是在江河中,一兩里範圍內自然不存在這個問題),二來要將信號翻譯成各項信息,需要很長的時間。只是這些缺點對現在的戰鬥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甚至也不能稱其為缺點——英法軍艦上還沒有這種聯絡方式呢!   黃翼升朝後面望去,見自己所在的縱隊其他四艘軍艦正在減緩倒退速度,慢慢朝勝利號兩邊散開,而民主號率領突擊隊五艘軍艦離開了大部隊,朝北岸靠了過去——夜間變陣成功了。   一發發炮彈從黃翼升率領的分艦隊中打了出去,追在最前面的敵艦周圍一股股水柱不時地升起,黑夜猛地一亮,敵艦上一團火球冉冉升起。當火球消失,天空再次暗淡下來後,那艘軍艦拖著淡淡的黑煙還在繼續朝黃翼升他們追了上來。艦首火光閃現,炮彈落在了勝利號周圍。   「轟……」黃翼升身後發出巨大的爆炸聲,一股氣浪將他從甲板上掀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艦上到處都是嗆人的煙霧,喀卡聲中,高聳的桅桿傾斜著緩緩倒了下來。   正在前面指揮火炮朝敵艦開火的勝利號火炮長被氣浪撞的打了個踉蹌,回頭看發生什麼事情,卻見自己的司令員躺倒在後面不遠處。火炮長急忙奔了過去,扶起黃翼升,黃翼升後背上的軍服被撕裂了,一縷鮮血從後背淌了下來。火炮長急切地問道:「司令員您受傷了?……軍醫!軍醫快過來!」軍醫還沒出來,一名衛生員從不遠處衝了過來,嘶地一聲扯開黃翼升軍服,看了看傷口,抽出繃帶將黃翼升負傷的地方包裹起來。黃翼升剛才被震的腦袋一陣發暈,腦子裡嗡嗡直響,後背感覺到陣陣發麻。他覺得渾身力氣從體內正一絲絲地抽走。當衛生員撕開軍服的時候,一陣鑽心的疼痛讓他直吸涼氣。   「快……快救火!命令朱艦長代理我到指揮崗位上統率艦隊作戰!」黃翼升回頭見勝利號燃起了火苗,桅桿已經不在了,煙囪被飛迸的彈片炸的到處都是口子,濃濃的黑煙正從撕開的口子處朝外冒了出來。黃翼升試了試,發覺無法靠自己的力氣站起來,咬著牙艱難地下達了命令。   「將軍!朱艦長陣亡了!……將軍,您……您負傷了?」擔任海軍總顧問的莫頓上校滿臉灰塵搖晃著奔了過來,嘴裡用不熟練的中國話直嚷嚷,當莫頓發覺黃翼升正臉色蒼白地躺在戰士懷中,莫頓上校張大了嘴,合不起來了。   「犧……犧牲了?……老天啊!……這戰鬥才剛剛開始呀!」黃翼升只聽到莫頓前面的話,後面關於自己的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勝利號軍艦艦長朱志勇,福建泉州人,現年四十歲。自幼跟隨父親參加反清幫會,因幫會被清廷破壞,父親被殺,流落到香港靠打魚為生,後參加兩廣天地會發動之艇軍起義,一八五四年十月艇軍於籐縣作戰失利後,往江西加入石達開部隊,在張海強手下為卒。後跟隨張海強參加解放軍,並轉入海軍發展。沉默寡言,剛毅,善待自己手下戰士,為解放軍海軍第一代艦長,於馬場海戰中中炮犧牲,乃解放軍第一位犧牲艦長。   「將軍,敵人炮火太猛了,我們還是先撤退再想辦法吧?」莫頓見勝利號軍艦上兩員主要將領一傷一亡,英法軍艦猛烈的炮火還朝這邊打了過來,臉上有些變色了,莫頓還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麼激烈的海戰!   黃翼升正想著朱志勇,聽莫頓建議撤退,臉上勃然變色:「撤退?!……不可能,決不能後撤!哪怕是打到最後一艦一人也不能撤退!」   「可是……將軍您看,天馬上要亮了,現在追擊我們的已經不是幾艘軍艦了!」莫頓見黃翼升一口咬定不能撤退,急的有些語無倫次了,手指著東北大聲叫道。   黃翼升掙扎著從衛生員懷中抬起頭,東邊天空開始放亮了,英法軍艦黑壓壓一片正朝自己壓了過來。   「突擊分隊……」黃翼升見敵人艦隊主力出動了,心頭一緊。對突擊分隊的命運,黃翼升深深地擔憂著。民主號正率領四艘軍艦從北岸包抄敵人追擊軍艦,可現在追過來的敵艦至少有三十艘,五條小船想要繞過去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是真的發生奇跡,讓他們衝到敵後了,他們也將陷入敵人追擊與留守軍艦兩面夾擊下,最後的結局不用想都可以猜到。   「司令員!民主號發信號過來,敵人大部隊正朝我們追上來,劉艦長正率領突擊隊朝左後側撤退!」   黃翼升扶著衛生員肩膀,強撐著站了起來,沉聲問道:「各艦損失如何?」   「解放號尾部中彈一,十二磅尾炮被毀,傷亡情況不明!勝利號中部中彈一,桅桿、煙囪被毀,艦長以下犧牲七名,負傷十一名。其他軍艦到現在還沒有損傷匯報。」   「將軍,敵人勢力太大,我們十艘軍艦加起來還沒有敵人一艘軍艦大。現在已經兩艦受損了,要是再打,一艘軍艦也回不去了!」   「胡說!你只是顧問,不是海軍司令,這裡由我說了算!上校不得胡言以亂我軍心,否則休怪本帥軍法無情!」黃翼升眼睛一瞪,不怒自威地望著莫頓,莫頓一縮脖不敢再說了。   黃翼升瞪著莫頓,見他噤若寒蟬退了下去,收回目光投入到江面上。雖然追擊的軍艦來不及將軍艦側過來,只能用艦首不多的火炮朝解放軍海軍艦隊炮轟。可艦首所謂不多的火炮是與他們側舷炮相對而言,跟黃翼升他們比起來,這火炮可就多太多了。勝利號周圍白色的水花嘩嘩不停地沖天 而起,軍艦在水柱中猛烈地搖晃著,彷彿隨時都可能傾翻過去。   「調轉船頭,拉大與敵人之間距離,用尾炮攻擊敵人!」黃翼升發覺光倒退無法拉大與敵人之間的距離,讓敵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這樣無法發揮解放軍裝備的後膛火炮射程比敵人遠的優勢,倒是讓敵人火炮數量上佔優的優勢得到了充分發揮。發覺不對,黃翼升馬上改變了命令。「命令劉振寧,突擊分隊馬上撤回本隊,集中所有火力擊沉追在前面的鐵甲艦!」   鄱陽湖集訓讓海軍炮手得到了充分訓練,射擊技術大大提高了。在多發炮彈命中追的最凶敵人軍艦,可它卻只是一次次升騰起火球,艦速一點沒減,還不停地朝黃翼升的艦隊開火。只要不是瞎子,任誰都明白這艘軍艦是鐵甲艦了。   兩支艦隊會合後,黃翼升的海軍帶著英法艦隊在長江上展開了追逃戰,大量的炮彈命中追在最前面的敵人鐵甲艦,讓它速度大大降低了,同時還擊毀了它的幾門火炮,鐵甲艦火力驟然減弱。只是為了擊毀敵人鐵甲艦,黃翼升率領的解放軍海軍艦隊也付出了沉重代價,先後有三艘軍艦被敵人擊沉,其他軍艦或多或少都挨了至少一發敵人炮彈。   「司令員!敵人在倒退!」   「倒退?」側臥在甲板上指揮艦隊戰鬥的黃翼升顧不得背上的傷痛,猛撲到前面艦舷。旁邊上來幾名水手連忙攙扶住黃翼升。朝霞下,追擊自己的敵人軍艦正在減速脫離戰鬥!   「通知各艦馬上停止撤退!跟隨我艦追擊敵人!」見敵人開始撤退了,黃翼升顫抖著下達了命令。環顧左右,只有六艘軍艦還跟隨自己繼續戰鬥,六艘中有兩艘速度大大減弱了,軍艦傾斜了很危險的角度支撐著浮在江上,可他們還在戰鬥!   黃翼升望著自己殘缺的艦隊眼角濕潤了。跟隨自己出發的民主號不見了,團結號、溫州號也消失在滔滔江水中。這三艘軍艦都是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全員與艦皆亡!   「團長!敵人火力減弱了!」   馬場碼頭外,被艦炮壓制的抬不起頭的金鑫發覺打過來的炮彈漸漸稀落了,正以為是否自己出現了幻覺,戰士一叫,金鑫好奇地朝北方望去。   在閃動的火光下,西邊出現了一支艦隊,艦隊一邊朝敵人靠攏,一邊朝阻截解放軍衝鋒的英法艦隊開炮,流星般的炮彈朝敵人飛了過去,一艘敵艦被炮彈集中,軍艦很快燃起了大火,甲板上的彈藥被引爆發生連鎖爆炸。受到攻擊的英法艦隊混亂了,很快,幾艘軍艦駛離錨地,朝進攻他們的那支艦隊追了出去,其他敵艦也紛紛調頭。   金鑫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後面高呼道:「同志們!……我們的海軍上來了!敵人那些烏龜船被我們海軍將士打下去啦!為了勝利……衝啊!」   喊完了,金鑫帶頭朝前面衝了上去,警衛員想拉也來不及了,只能也隨著金團長撲了上去。   「衝啊!」金鑫周圍無數的身影從地上爬了起來,朝碼頭衝了上去。同時在西邊被敵人炮火壓制住的二、三師將士也發現敵人火力下降了,指戰員抓住這個難得的時機,躍起來衝了上去。敵人炮火打到衝上來的人潮中,成堆的解放軍戰士倒了下去,可更多的戰士踏著遍地屍體朝前猛撲。在東邊擔任阻擊敵人沿陸地撤退的機動第八旅也趕了上來,投入到總攻。後面炮兵與機槍部隊跟隨衝鋒的隊伍將陣地朝江邊大大推進了許多,當迫擊炮彈落在碼頭上,落在江畔,機槍吐著火舌,如同一條火鞭朝亂哄哄的敵人人群中掃蕩過去,還在岸上的敵人大片倒在解放軍彈雨中。   江上英法軍艦顧不上陸地上落難的陸軍弟兄了,現在岸炮已經可以打到軍艦上,一條條火鞭在掃蕩陸地的同時,還朝軍艦上掃了過來,鐵甲艦還好一點,只是火星四濺。木製軍艦忍耐力就差了許多,何況敵人還再次打過來一隻隻黑色的圓桶,當圓桶炸開後火苗蔓延開,挨著的木製軍艦沒有一艘不被引燃的。江面上運輸船不管載了多少人,拔錨離開了這個人間地獄,朝下游逃竄。軍艦一部分跟隨運輸船朝東邊逃跑,還有一部分沿著追擊解放軍海軍艦隊的軍艦身影西進了。   碼頭上到處迴盪著繳槍不殺英、法語,在字正腔圓的繳槍不殺中還夾雜著大量蹩腳的英語、法語——說的地道的是以前被俘的英法士兵,至於蹩腳,自然是解放軍指戰員了,這些指戰員在加入解放軍前,絕大多數都是文盲,他們除了方言,連中國話都說不好,更別提說外語了。在加入解放軍後,雖然部隊大力地對下面戰士進行掃盲,很多人現在能簡單的寫家信,可讓他們將外語說的多熟練,顯然是不現實的。   留在碼頭的英法軍隊發覺運輸船跑了,同時自己還失去了海軍保護,解放軍進攻的部隊已經近在咫尺了,刺耳的繳槍不殺聲震的耳膜欲裂。原本在外面頑抗的部隊失去了抵抗意識,紛紛舉起手對衝上來的解放軍部隊投降了。擠在裡面挨著解放軍炮炸槍掃的英法士兵見那些投降的被一些解放軍戰士帶了下去,大多數解放軍還在朝裡面猛打猛衝著。投降的好像暫時沒有生命威脅,反應遲鈍,舉手稍微晚一點的,衝上來的解放軍馬上用刺刀給他們穿了個透心涼。更多的士兵再也無法忍受了,成片的舉起了雙手。   碼頭上到處散落著沒有搬到船上去的大炮,無數的步槍丟棄在地,成堆的彈藥箱堆積在江邊……運輸他們的船隻現在已經逃的不見蹤影,只有解放軍將士在周圍高呼著。   江面上出現了三十多艘英法軍艦,在岸炮轟擊下,英法艦隊以最大速度朝下游逃跑。船舷處的火炮瘋狂地朝碼頭發射炙熱的炮彈,只是也許是敵人無心戀戰了,炮火準確度奇差,不是打遠了,就是打的太近了。在他們身後,七艘解放軍軍艦奮力追擊著他們。   朝霞出現在天空的時候,六艘解放軍飛艇從天際間鑽了出來,朝江上敵人艦隊撲了過去。連串炸彈脫離了飛艇,在敵艦周圍炸起一片水柱,落在軍艦上的炸彈讓敵艦桅倒帆落。投光了炸彈的飛艇降低了高度,噠噠聲中,飛艇上的機槍朝敵艦甲板掃射著,將數十名敵人水手從甲板上趕落江中。在解放軍押送下垂頭喪氣的俘虜親眼看到一艘英國軍艦被飛艇炸中了明輪,軍艦在江心打著轉,被趕上來的解放軍軍艦與岸上炮兵用一通猛烈的炮火送進了水底,巨大的漩渦在沉沒的軍艦上方旋轉著,沒有幾名英國水手逃出來。尤其讓他們憋氣的是,岸上解放軍炮兵使用的火炮居然就是自己遺棄在碼頭的大炮!   絢爛的朝霞下,整夜的硝煙還未散盡,一場激戰後碼頭所在的村莊成了一堆殘磚碎礫,伸出的梁櫞冒著青煙還在燃燒著。地上殘缺不全的步槍從瓦礫中探出一截,戰場上到處都是褐黑的血跡,幾個被打死的外國士兵屍體還躺在地上。   飛艇在空中盤旋著,江面上黃翼升率領的艦隊在對敵人艦隊進行一段距離的追擊後凱旋了,陸地上紅旗招展,無數條長龍從東西南三面朝馬場碼頭匯聚過去,碼頭上擠滿了身著棕綠軍服的解放軍指戰員,會師的戰士在碼頭上擁抱著、跳著、叫著,碼頭成了歡樂的海洋。   自從英法聯軍進到彭澤後,就消失不見的當地百姓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加入到歡慶的人群中。與彙集過來人群行進方向相反,一隊隊身著紅衣、藍衣的士兵在解放軍戰士押送下,抱著頭抬著傷員垂頭喪氣朝西邊山道緩緩蹣跚而去。 第三十八章   (一)   吱呀一聲輕響,張海強輕輕推開房門,見楊滬生正站在掛在牆上的巨大地圖面前,將背對著房門,彷彿這個世界只有地圖存在,其他什麼都消失了。   「首長,還沒休息嗎?」   「張司令嗎?坐吧,到我這裡用不著客氣。」 楊滬生頭也沒回說道:「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我軍在這次戰役中幾個主力師受到了很大損失,尤其是五師,全師只有一萬多,九旅稍好,還有四千,十旅只有兩千,連一個團的兵力都不足了,二師三師在追殲戰中也有大量減員。現在補充旅的兩萬兵員馬上到星子了,下面幾個師旅長為了這些兵員吵的不亦樂乎,惟恐別人多補充,自己少分了一點。首長您是否能跟他們說一說?」   「部隊補充問題應該是參謀部負責的事情,讓石泉去做不就可以了?用得著我出面嗎?這些事情都要我管,那還要他們參謀部做什麼?同樣,武器方面保障應該由後勤部負責,你我只需要負責戰略上面如何考慮就行了。」楊滬生從地圖面前轉過身走到張海強身邊坐了下來。「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參謀部去辦吧,相信他們能做好。張司令,我想聽一下你對當前局勢的分析。說說看在湖口——馬場戰役後,你對敵人動向有什麼看法。」   張海強摘下軍帽放在一邊,下意識地撓了撓頭:「這個嘛……我認為英法聯軍在遭受到沉重打擊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無法再次發動進攻了。江北的僧格林沁在知道英法敗退的消息後是否還能繼續南下很值得懷疑,北方人南下作戰,肯定會有眾多困難,如過了長江後面對英法聯軍在馬場相同的命運,在沒有運輸船下和軍艦保護下,他們想跟英法聯軍一樣把大部隊撤走是根本無法想像的!首長將敵人引誘到根據地內線,然後分而殲之的構想恐怕很難成功了。」   楊滬生點點頭。張海強說的問題,楊滬生也想到了。裝備精良的五萬英法軍隊進攻湖口,卻落了個灰頭土臉逃之夭夭的命運,僧格林沁雖然有二十五萬(楊滬生認為這更有可能是誇大了的說辭,如同曹操南下進攻荊州,自稱擁兵百萬一樣),可他的戰鬥力顯然是無法跟英法聯軍相比的,相信僧格林沁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僧格林沁不南下,想借用南方潮濕的天氣、眾多的水網、濕滑的田埂打一場會殲戰顯然不現實。   「那麼既然僧格林沁不敢南下了,我軍是否馬上北上?乘著部隊剛剛取得與外軍作戰勝利,一鼓作氣吃了僧格林沁?」   張海強緩緩搖搖頭:「部隊兵員未得到充分補充,武器彈藥在前面戰鬥中消耗很大,參加了湖口戰役的部隊又極為疲憊。在追擊馬場敵人時,兩天不過行軍百里,就有大量人員掉隊。恐怕現在還不是渡江進攻僧軍的時候。」   「可是過了四月,江南會再次進入雨季。到時候長江洪水氾濫,等五月份江北各條大小河流也進入洪水期,部隊再想過江作戰難度就大許多了。」   「可是部隊沒有經過充分休整下,倉促北上作戰,如僧格林沁一意躲避,我軍有被敵人拖垮之可能。……首長,其實如英法聯軍撤出中國,滿清是無法抵抗我解放軍的。能否趁英法聯軍剛剛失利,正驚慌失措之際。進攻天京、蘇州、上海?」   楊滬生考慮一會兒,緩緩道:「這事慢慢再說吧,在決定之前還是讓部隊轉入休整,補充人員彈藥。對了,參謀長不是到南方集群幫助左宗棠去了嗎?給李雪龍發電,讓參謀長想辦法與香港的英軍進行溝通。我們可以給香港供水,提供食物,免得渴死、餓死他們,同時保證解放軍不進攻香港島,至於條件是英國人取消對根據地封鎖,最底限度是允許我們從香港進口機器、鋼鐵、化工原料。如若不然,他們還是繼續在小島上忍饑挨餓好了。」   「不解放香港?」   「現在根據地受到敵人封鎖,如香港可以成為我們對外窗口,自然是不進攻為上策。攻下來好處是鼓舞了根據地士氣,讓全國人民歡欣鼓舞。壞處就是我們無法從外界順利得到各種戰爭物資了。現在根據地出現了以資本家、工廠主為代表的一股勢力,他們要求的是我們盡快結束解放戰爭,保護他們貿易,擴大他們市場,同時又要求我們可以提供他們最便宜的生產物資。這些人在參議院中不時搞點小動作,一會兒要求部隊打這裡,一會兒又要部隊打那邊,根本就不考慮部隊真實情況,好像我們戰士都是神仙,只要動動手指頭,敵人自然會形神俱滅。現在對外貿易渠道先後被敵人封鎖,參議會裡面的這些大小奸商一個個叫的可歡了,彷彿天馬上就要塌了下來。這些人討厭是討厭,可我們不得不遷就他們,為什麼?沒別的,他們提供了我們將戰爭打下去的大筆金錢,大量的物資,離開了他們,我們根據地經濟將很快崩潰,到時候用不著清廷打,我們自己就垮了!所以對香港問題,我們不光要考慮軍事上面是否能奪下來,同時還要考慮政治和經濟方面打這一仗是否值得……」   「等等,等等……首長您說的我頭都暈了。」張海強見楊滬生好像與世隔絕十餘年,一直沒個說話的對象,現在可算逮住說話機會了,在自己面前東拉西扯,先是說香港,接著扯到根據地的那些商人,然後又是參議院,最後繞回了香港,說的夠天馬行空的了,可到底有什麼關聯,只能慢慢琢磨琢磨了,張海強覺得首長說的這些話夠自己吸收一段時間的。「既然不打香港,那我們的南方集群部隊豈不是太多了?兩廣兩個旅,雲貴一個旅,第四師可以從南線抽調回來。現在英法聯軍剛在湖口吃了敗仗,短期內他們無法對我們發起進攻了。我們可以用第四師、榮一師、陸戰旅再配合上兩到三個機動旅組成機動集群,尋找僧格林沁或者駱秉章作戰。……我看還是打駱秉章好了,消滅駱秉章我們可以與四川的石達開在重慶會師,在解決了東西兩路威脅後,中路的僧格林沁將陷入兩翼包圍中。」   楊滬生打斷了張海強的幻想,「想的倒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榮一師與陸戰旅就那麼容易調嗎?他們現在還不到離開浙江的時候。」   「首長何出此言?英法兩國在溫州、湖口先後受挫,他們還敢在浙江登陸不成?況五萬英法軍隊逃回老巢不足三萬,元氣大傷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動靜。我們不進攻,他們就應該燒高香了!……首長的意思……是否情報部有敵人援軍到達中國的消息?」   「這個倒沒有,根據情報英法聯軍短期內是不會有援軍到達中國的。」楊滬生見張海強一臉懷疑地看著自己,好像自己得到了什麼內幕情報,卻有意對他們隱瞞,連忙道:「張司令為何眼睛只盯著英法軍隊?難道東線除了英法軍隊就沒有其他人可以對我們構成威脅的嗎?」   「李鴻章?」   「正是他。李鴻章在進攻天京後,並沒有將主力部隊投入到南下與我軍作戰中,而是讓部隊掃蕩在安徽、江蘇的太平軍餘部。他的淮軍也因為在與太平軍餘部戰鬥中收編了大量的叛軍、土匪。現在淮軍實力急速擴充中,情報顯示他們已經有十二萬軍隊,當然,十二萬淮軍中真正能打的只有五萬,其他七萬戰鬥力差了許多。如果李鴻章趁我浙江主力西進之際進攻李世賢,你認為侍王的軍隊可以抵擋住淮軍嗎?不要忘了,我們在李鴻章那邊派了不少情報人員,同樣的,根據地中也不是鐵板一塊,李鴻章的密探可是遍佈各地的,我軍只要離開浙江,李鴻章將很快就得到這個情報。他也許害怕跟解放軍之間發生戰鬥,可對李世賢,相信李世賢還沒有讓李鴻章感覺到畏懼。」在重創英法聯軍後,楊滬生有了打到外線去的想法,現在他拿不定注意自己是先打東線的李鴻章還是中路的僧格林沁或者西邊的駱秉章,看起來打那一路都是可行的,並且有很多好處,可同時不管打那一路都有各種各樣的弊病,權衡利弊後,楊滬生認為現在還不是打到外線的時機,當然,在戰略防禦中,進行改善自己作戰環境的外線攻勢還是應該採用的。「這些事情暫時不談了,張司令到了星子,相信林忠那邊你也跑過,怎麼樣?他們有什麼動靜嗎?」   「林司令?」張海強回想一下道:「我到他們那邊時候,他們正在開檢討會,林忠親自在會上主動做出誠懇地自我批評。也是,明明首長已經提醒他們注意敵人有用火炮打飛艇的可能,他們還是沒有引起足夠重視,結果在敵人上空損失一艘飛艇,尤其可惜的是在夜間回基地的時候先後因為迷路、空中相撞、撞山損失了五艘飛艇,先後有十八名空軍人員犧牲,這可是空軍成立後從未有過的損失!部隊裡面怨言不少,林司令日子可是很難熬啊!」   「損失是大了點……」楊滬生不知後面應該怎麼說了,空軍一戰就損失了五分之一的力量,這是楊滬生從未想到的。飛艇想要進行精確轟擊,高度就必須降下來,可現在敵人裝備了可以對空射擊的火炮,移動緩慢的飛艇要是將高度降了下來,還不是給敵人高射炮當活靶子?只被擊落一艘已經算客氣的了!至於從戰場上朝後方補給基地轉移,夜間飛行可以參考的地標可實在太難找了。不錯,自己是沿著航線點燃了眾多火堆引導飛艇,可自己不能將黑夜變成白晝,這些火堆也只能起到指引大致方向的功能,對飛艇上的人員來說提供的光亮實在是有限。戰鬥損失一艘,回去的路途上失事五艘,想起來可是夠讓楊滬生心痛的。   讓楊滬生遺憾的是陸海空三軍並沒有形成默契配合,在馬場每個軍種都打了,可他們都是各打各的,陸軍進攻的時候,天上沒有飛艇掩護。飛艇進攻時候,陸軍又在地上看熱鬧。當海軍進入馬場時,敵人最慌亂的時刻已經過去了,三軍沒有密切地協同作戰,給敵人的打擊也就不會是最大的了。是否能夠讓陸軍在進攻中,時刻得到空中支援?要是這樣自然是很好的了,可現在卻不現實——沒有無線電台,陸空如何協調行動?「為了勝利,我們海陸空三軍都付出了重大代價,怎麼說呢?有些東西靠平常練是練不出來的,要最大限度的發揮我海空軍能力,部隊就一定要在實戰中得到鍛煉,發現問題,解決問題。要知道我們的對手可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英法兩國,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要取得戰鬥勝利,肯定是需要付出一定代價的,現在只是損失略大了一些。不過欣慰的是此次作戰部隊沒有浪費彈藥,不再是以前那樣攻一座山頭就消耗上千發炮彈,把人家都炸死了,自己舒舒服服,信步上去佔領陣地,兵都打成少爺兵了!這一次戰鬥就解決的不錯,充分發揮了我軍指戰員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   楊滬生自然很希望能在十九世紀讓中國人在反抗外來侵略的時候打一場零傷亡戰爭,前提是他要是有大量的可超視距轟擊的遠程重型火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彈藥,自然很樂意用大量的炮彈將面前的一切敵人消滅掉,可是現在他的火炮數量不多,彈藥也遠未到準備充足的地步,馬場追擊戰前,部隊十二磅以上火炮前線連同後方倉庫裡面的,每門也不過二三十發炮彈了。幸好戰鬥取得了勝利,繳獲了大量敵人裝備彈藥,算是充足了一下自己,不然楊滬生還要更發愁了。   「張司令,關於湖口戰役的情況是否已經發出通告了?」   「前指政治部已經寫了通稿發到各個地方,同時大致經過殲敵情況也告訴了隨軍的記者,相信這些人很快就會讓根據地所有人都瞭解我們勝利的情況。」   「根據地所有人?張司令什麼時候學會誇大其詞了?很多山溝溝裡面的百姓可是無法得到報紙的,何況就是將報紙給他們,他們也不識字,怎麼可能所有人都知道呢?」   張海強笑了起來:「當然,在給贛州的電報中特意請求他們讓地方政府派出宣傳小組將我軍勝利的消息傳到根據地四面八方去,同時情報部也會將我軍勝利消息傳到大江南北,讓清廷暫時控制區內的人民也知道我們打敗了他們的幫兇!」   「這就好。」楊滬生見張海強連這一點都想到了,滿意地微笑了,可是沒多久楊滬生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浮現出一絲焦慮的表情。「史政委怎麼還沒回來?他要是回到贛州,我們就少了不少事情。」   見楊滬生對政委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消息傳過來擔心不已,張海強不敢亂說話了。大海上變化莫測,什麼樣的事情都可能發生,但這些話不能跟首長說,幾年了,倆個首長之間的感情張海強是明白的。「首長放心吧,可能是美國那邊事情太多,政委才一直都沒有回來。算算日子,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了。首長,要不要問一下在贛州的美國商務代辦?也許他瞭解真實的情況。」   「樂維斯?他瞭解的東西還不都是北京那邊的蒲安臣說給他聽的,又能有什麼新鮮東西好告訴我們?這樣吧,給樂維斯發封電報,請他幫我們聯繫一下政委。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一定要有準確的消息!」   張海強站了起來,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去給樂維斯發電報。首長還有什麼指示嗎?」   楊滬生擺了擺手:「沒有了,你先去吧。」   一八六四年四月十六日,解放軍發起的馬場追殲戰勝利結束了,馬場追殲戰的結束標誌著湖口戰役以解放軍的勝利而告終。在整個湖口戰役中,英法聯軍損失了兩萬軍隊,軍艦先後被擊沉二十五艘,重創三十七艘。如此慘重的失敗是英法軍隊在克里米亞戰爭中所沒有遭遇到的,當失敗的消息傳回國內,英法輿論一片嘩然,報紙上譴責將自己部隊投入遠東不義戰爭的聲音佔了大多數,只是法國政府很快將輿論壓制下去。而英國,堅持強硬立場的以首相帕默斯頓勳爵為首的內閣官員因為湖口戰敗集體辭職,保守黨人迪斯累裡上台組閣。迪斯累裡上台後首要任務就是結束這場「該死的、讓大英帝國丟盡了面子的戰爭」,讓眾多可憐的英國被俘官兵盡早回家以減輕政府壓力。鼓動對華戰爭的士迪佛立將軍因為戰敗被新成立的政府撤職查辦,聯軍司令坎布裡奇公爵也因為身體方面的原因離開了中國。   英法聯軍湖口慘敗傳至北京:「京師震驚……百姓至此乃知洋人非不可戰勝,清軍無能,始至一、二次鴉片戰爭失利,割地賠銀,喪權辱國。今五萬洋人圍攻萬餘中國軍隊駐守之湖口,激戰六十日,損失大半,大敗而歸,湔雪國恥,令國人揚眉吐氣。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士人望風迎附恐後。大臣暗自交通,地方團練舉兵起事者,此伏彼起……」   清廷東西兩宮太后得知英法戰敗如喪考妣,一恐英法兩國因此敗撤出中國,大清沒了看家護院的,兩百年的江山就此斷送在自己手裡。   一恐英法兩國敗走湖口,剛剛緩過氣的僧王部隊被周圍發匪圍攻,僧王連一萬英法軍隊都打不過,如何是擊敗五萬聯軍發匪之對手?大清現只僧王軍隊還可一戰,如僧王再敗,恐北京不保,大清社稷就此斷送!   兩宮太后、恭親王心裡有自己的主意,英法雖貪得無厭,要之不過瓊州、台灣一兩小島而已,肘腋之痛於社稷並無損害。發匪欲謀大清之基業,此乃心腹之患,不得不欲除之而後快。只是英法兩國在湖口慘敗後,對大清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法國人開始吞吞吐吐,不承認自己的軍隊在前線受到挫折,等消息隱瞞不下去了,布爾布隆又說他們法國為了幫助中國平定叛亂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不光物資上,還有人力方面。為了世界的和平,為了中國合法政府能夠繼續保留,再大的犧牲法國人也是願意付出的,不過……   一個不過讓滿朝大員頭痛不已,法國人要的很簡單,無非銀子與地還有開放市場讓傳教士在中國內地自由傳教。開放市場讓傳教士在內地自由傳教,這在二次鴉片戰爭後已經鬆了口,無非是繼續退幾步,麻煩的是銀子和土地。十多年的內亂把國庫都打空了,現在發匪又盤踞在最富饒的長江流域,兩湖淪陷後,朝廷連糧食都要斷絕了,還到什麼地方搞銀子?要地好說,法國人要的廣西現在就在發匪手中,讓他們自己去取好了。可貪得無厭的法國人眼睛不光盯著廣西了,他們連雲貴、四川都要,這怎麼可以?都給了法國人,就是天下太平了,大清半壁江山不都姓法了?   不管怎麼說,法國還有將戰爭進行下去的興趣,英國人的態度讓大清官員有一種大事去矣的感覺。在湖口失敗後,英國公使卜魯斯先生被國內招了回去,由英國駐上海領事麥華陀代理公使職責。在清廷打算窺探一下英國人意向時,這位代理公使卻以不適應北方氣候為借口拒絕北上。換了以前,公使不進京最好,免得他們進窺京都虛實,包庇奸民,牽制朝政,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也,大清江山岌岌可危,已經火燒眉毛了,那還顧得上窺視朝廷虛實、包庇奸民?重要的是讓他們盡快增兵,將發匪徹底剿滅!可這時候這位代理公使卻說什麼不適應氣候……又是懇談,又是哀求,千辛萬苦下恭親王終於將麥華陀請進了北京,這位代理公使卻東拉西扯與你兜起了圈子,繞了老半天,恭親王才聽出來,人家英國覺得損失太多,他們不想打下去了。好話說盡英國人終於鬆了口,在內戰期間,他們將幫助清廷保護上海、香港的安全,離開上海三十英里英國人就不管了。費了大量口舌就得了這麼一個保證,恭親王在感謝之餘,心裡一直在罵著。香港現在在英國人手裡,至於上海,除了英國人還有法國人、美國人、西班牙人,而且發匪的手還沒伸到上海去,說了半天還是不想幫助大清平叛。   麥華陀在北京沒住多少時間就南下了。等麥華陀一走,不好的消息接踵而至——據香港密探所報,英國人與發匪在香港進行秘密談判,談判內容不詳。恭親王心裡正打著鼓,過了幾天消息又來了,被發匪俘虜的一千英國士兵進入香港,同時大量物資通過香港秘密進入發匪控制區,英法兩國所保證的嚴密封鎖叛區成了一紙空文。公使不在北京,恭親王連找人提抗議都做不到了。   (二)   外交上一塌糊塗,軍事上形勢同樣不容樂觀。流竄在陝甘一帶的發匪進入關中與石逆達開、藍逆朝柱會合,攻佔尚南重鎮龍駒寨,切斷豫陝之間糧道,西安將軍多隆阿統率數萬大軍就此被隔絕在陝西。而僧格林沁的大軍現在正在江北,無法渡過長江,在他們身後還有大股發匪,剿滅江北發匪嗎?那些發匪都是騎兵,僧格林沁在奏折中哀歎道:「賊騎如雲,至則漫山遍野,盡意馳驟,敗則飄浮無常,往來糜定。官兵多則竄伏,少則逆敵;搜山清野則突出郊關,列陣平原又負險深箐。」而精銳的蒙古騎兵先是敗給了英法聯軍,元氣剛剛有所恢復,又在大陂山遭到毀滅性打擊,僧格林沁現在無騎可用,想要剿滅順是流竄逆時潛伏的大股騎匪真是難比登天了。   至於江蘇、安徽的李鴻章,十萬大軍卻龜縮於江北,使李逆世賢江南做大,朝廷屢次召集回京面聖,李鴻章往以重病臥床推托,不肯北上。朝廷流言李鴻章與發匪有所勾結,欲做江淮王此言非虛也!江南已無一兵一卒,江淮的李鴻章若是再反,連江北也無法保全了!兩宮太后整日召恭親王奕訢過去商討國之大事,可每次除了痛斥恭親王無能,朝廷養了一班廢物,使發匪勢力越發做大,就只知道哭哭啼啼,拿不出個好辦法。宮裡太后臉色難看,軍機處裡面那些大臣同樣整日愁眉緊鎖,唉聲歎氣。   除了被發匪消滅的湘軍,附逆而去的楚軍,蠢蠢欲動的淮軍外,說起來朝廷官兵也不少,光滿八旗就號稱二十五萬,可實際兵力只得十八萬,況旗營為世襲制度,生而吃糧,頹廢不堪,有的旗人甚至不識弓弩為何物。這樣的軍隊不過是花架子而已,要說戰鬥力那是一星半點也沒有了。至於綠營,恭親王在軍機處文檔中得到的數字是六十萬,其中標營二十萬多一點。可這個數字是將綠營將官法定之「空名坐糧」也包含在內的,如將這些數字去掉,實際數字是遠遠沒有六十萬的,對綠營的情況,曾國藩曾經在奏折中說過:「漳泉悍卒,以千百械鬥為常;黔蜀冗兵,以勾結盜賊為業;其他吸食鴉片,聚開賭場,各省皆然。大抵無事則游手恣肆,有事則雇無賴之人代充;見賊則望風奔潰,賊去則殺民以邀功……」這樣的軍隊要是可以擊敗驍勇狡詐的發匪才怪了!   朝廷本來就已經成了空架子,四鄉之刁民又乘勢起而鬧事,前日反了山西,昨日反了山東,今日連黑龍江都不穩了!真不知明日什麼地方又會出亂子?在清軍會剿下各地小股叛賊鬧事算是暫時壓制下去了,但清軍也因東奔西走而疲憊不堪,更麻煩的是最大威脅江南發匪主力在擊敗了英法兩國軍隊後沒有任何行動跡象,好不容易得到的情報顯示他們正在進行休整,也許是與洋鬼子之間的戰爭讓他們元氣大傷?可得到的消息,在與洋鬼子戰爭中,只有不到兩萬的發匪守軍受到比較大的打擊,他的主力參是參戰了,但損失不大,這也要休整?不會是在休整的外衣下隱藏著什麼陰謀吧?杯弓蛇影下奕訢擔心那些發匪正打著什麼鬼主意,也許他們下次行動之時,就是大清徹底崩潰的時候了。讓僧格林沁南下消滅發匪,至少破壞他們休整嗎?搞不好僧格林沁剛過長江就被人家包了餃子吃掉,那可連看門的都沒了。   朝廷一道道旨意流水般不停地到了僧格林沁大營,告戒僧格林沁必須小心謹慎,不得擅自跨過長江一步,現階段能保持個劃江而治已經善莫大焉了,過江的事情還是從長計議吧。至於僧格林沁,他的騎兵在大陂山之役損失殆盡後,僧格林沁對渡江就不報任何希望了——僧格林沁雖然莽撞,可北方人不習南方水土這他還是明白的,何況自己最精銳的騎兵只是半日時辰就讓人家消滅的乾乾淨淨,部隊雖多,過了江也不過是讓發匪取得更大的戰果而已。朝廷讓他謹慎從事的命令剛好對了僧格林沁的胃口,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江北按照自己所想去做了。   時間過的飛快,春天去了,夏天到了,幾場颱風肆虐過大江南北後,很快又進入到金秋時節。「鶴飛千白點,日沒半紅輪」。進入十月鄱陽湖成了白鶴與天鵝的居所,當人們從湖邊走過,煙波萬頃的湖面上不時驚起一片鶴群。   湖口戰役已經結束半年了,建設在廬山太乙峰半山腰處的湖口戰役犧牲烈士安息地上,烈士的墳墓長出了青青小草,小草在秋風中瑟縮發抖,慢慢有些枯黃了。如同烈士們生前在軍營一樣,蒼松環抱下,一排排墳墓向著鄱陽湖的方向排列整齊,也許他們只是因為太疲勞了,需要休息暫時休息一會兒,當軍號一響,他們又會躍起來投入到反抗侵略的戰爭中。靠近太乙峰山頂處有一縷青煙緩緩升了上去,漸漸消失在無邊無際的藍天中。   黃翼升身穿雪白的軍服肅立在青石搭建的墳墓前,面前一堆黃紙燃燒著,火苗將沒有燃盡的紙屑送上天空,灰白的灰燼旋轉著朝藍天扶搖直上。黃翼升身後一群高大魁梧的年輕海軍軍官排成整齊的隊伍,將軍帽摘下來平端在胸口,垂下頭默不作聲地看著腳下的黃土。   這幾排墳墓是屬於海軍的,每當海軍總部有新人進來,黃翼升總是要將他們帶到這裡看看。今天是烈士公墓造好後,黃翼升第四次帶領新人到這裡來了。   墳墓中靜臥的有朱志勇艦長等海軍官兵,更多的墳墓中只有那些犧牲將士放在基地裡的衣服,如民主號艦長劉振寧,他們在戰鬥中與船皆沉,或者被敵人炮彈撕成碎片,戰後打撈只將殘破的軍艦打撈起來,他們的遺體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安葬的時候只能將他們保留在基地的軍服或者生活用具埋了進去,用物品代替人了。   當然,不光廬山有這樣的衣冠墓,在福州馬尾也有,那是屬於鄭和號犧牲的英烈。根據情報,四個月前鄭和號軍艦在南洋進行騷擾作戰時,遭遇到化裝成運輸船隊的法國遠東艦隊主力。經過一場激戰後,英勇的鄭和號長眠在南海海底,艦上一百五十名將士戰鬥到最後一刻,全部與船皆亡,沒有一人當了俘虜。當消息傳到根據地,人們開始還不相信,可是左等鄭和號也沒回來,右等也未見它的蹤影,最後只能確認鄭和號真的出事了,將留在岸上出海將士的遺物埋進了羅星塔下。為了鄭和號被敵人擊沉,負責建造它的沈葆楨生了場大病——鄭和號離開馬尾後,不停地取得勝利,給了英法兩國運輸船隊沉重打擊。作為督建鄭和號的沈葆楨,自然是聽到了無數恭維自己的話,船要造的不怎麼樣,出海讓浪一打就翻了,還談什麼取得勝利?而鄭和號火力、速度完美的統一讓沈葆楨一直讚歎不已。可今天它沉了,被敵人優勢軍艦擊沉了,沈葆楨心裡升起了無盡的悲哀。   一場大病讓沈葆楨無法在工作了,福建當地醫療條件不好,他和他的夫人被接到距離星子不遠的南昌解放軍總醫院治療,或者說是療養更加準確——心病是沒有什麼藥石可以醫治的,只能讓時間沖淡記憶。   黃翼升靜靜地看著燃燒的火堆,身後的人群沒有一人發出丁點聲響,風聲、火堆燃燒發出辟啪聲成了現場唯一的聲音。原本挺直的如同蒼松般的黃翼升略微有些駝背,這並不是因為年齡大了自然老化後駝的,而是在馬場追殲戰中洋鬼子爆炸的彈片送到他後背處,當時黃翼升只是覺得渾身力氣消失不見了,等下戰場進了醫院被治好後,他才發現自己無法將脊樑再挺的筆直了。   馬場追殲戰中興致勃勃的海軍出動了十艘軍艦,其中四艘被敵人擊沉,兩艘遭到重創,其他四艘也受了不小的創傷。與軍艦損失比起來,海軍將士的傷亡讓黃翼升更加心痛。出擊的四百名海軍將士,兩百人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了,十名艦長犧牲了五名,這些都是黃翼升費了多少心血才拉起來的?只是一個清晨海軍就差點覆沒在馬場。如果不是陸軍佔領了碼頭,架起大炮猛轟江面敵艦,飛艇也出現在空中,自己率領的艦隊能有幾個人回到出發地星子實在難說的很。   肅穆在墳前的黃翼升聽到山下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過來。   「司令員,南昌電。」   「念。」   黃翼升緩緩轉過身,看著剛才小聲在身後說話的通信參謀。   「海軍黃司令:請於十月二十三日到南昌參加三軍聯合會議,海軍事宜由您委託合適人選暫時負責。解放軍副參謀總長林金宸,十月十九日晨電。」說完通信參謀將電報遞給了黃翼升。   通信參謀聲音雖然不大,可周圍除了風聲,火焰燃燒聲外就沒了其他聲音,通信參謀說的話讓黃翼升面前的這些年輕海軍軍官聽的真真切切,雖然他們沒有說話,頭也沒有擺動,可眼光卻左右游移著,想要從別人那邊尋找到與自己得出結論一致地方。   黃翼升仔細看了幾遍電報,將它還給了通信參謀淡淡道:「明白了,把這封電報歸檔吧。回電南昌,我將於十月二十二日入夜前趕到南昌參加會議。」   說完黃翼升雙眼平視著面前整齊的隊伍,盡量以比較平和的語氣道:「各位,躺在這裡的就是犧牲在戰場上的海軍將士,他們絕大多數還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這些弟兄有漁人,有樵夫,有佃農,還有士人學子,可以說三百六十行,幹什麼的都有。如果他們不參加海軍,他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可今日,他們卻長眠在這裡,永遠也不能站起來了。值得嗎?很值得!大家為什麼當海軍?」   「為了建設強大的新中國!為了消滅一切侵略者!」隨著黃翼升提問,整齊高昂的口號在廬山迴盪著。   「人有一死,富貴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因疾病而死,死而湮沒不足道者,亦已眾矣,今墳中之人,如如保其性命,以老於戶牖之下,則盡其天年,人皆不知其名,安能屈豪傑之流,扼腕墓道,發其志士之悲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人人皆思苟全性命,堂堂中華必為異族之天下,到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偷生又何能保全性命?只空遺後人哀歎我等不奮起抗爭……」   黃翼升說著說著又將書面上的話講了出來。一通感慨後黃翼升這才發覺自己面前站著的這些初級軍官老實說還真沒幾個聽得懂之乎者也的。「……外敵入侵中國,我等軍人必然奮殺在最前面!什麼是軍人?軍人就是守土衛國之士,當了軍人,死亡就是你們的夥伴,國家人民養活你是讓你開疆闢土,抵禦任何外來侵略!若是誰想陞官發財,還是到其他地方去好了,這裡不是你等所要來的地方。抵抗外敵,漢有李廣、衛青,唐有李靖、郭子儀,宋以後這種軍人就更多了,相信大家也耳熟能詳,用不著我再說什麼。我只是要說,軍人,只有投入到抵抗外敵入侵,才是一名軍人生命之所在!轉戰渡黃河,休兵樂事多。蕭條清萬里,瀚海寂無波。只有將洋鬼子趕出中國,四方百姓才能過上太平日子。為了四萬萬同胞,我等就是捨棄這身皮囊又何所惜哉?!……」   對這些新加入到海軍隊伍中的軍官進行完教育後,黃翼升帶著大家朝山下軍營走去。日頭已經偏西了,山風吹到身上感到有些涼意。   「新的戰鬥馬上又要開始了。」走在隊伍後面的黃翼升心裡暗自揣測著。   ***南昌碼頭。夕陽西下,贛江從南面北上,落日將江水染上一層金黃,滔滔朝鄱陽湖奔去。以前碼頭忙碌的情景不見了,在江邊系駁著一溜木船。一群軍官動也不動站在碼頭上,翹首望著南邊水天交界的地方。楊滬生在人群最前面,臉上露出興奮、期盼、寬慰的表情。   南方的天際間出現了一縷淡薄的黑煙,站立不動的人群中發出一陣嗡嗡低語聲。漸漸的江中傳來突突聲,一艘輪船拐過一處彎頭出現在人群視野裡。輪船越來越近,碼頭上迎接的人們可以看到輪船甲板上人頭湧湧,船頭處人擠人、人壓人,人們紛紛朝碼頭這裡揮手高喊著。   汽笛長鳴,泰記公司「大華號」輪船緩緩靠上碼頭,艙門打開,舷梯靠上艙門,根據地參議會副議長、解放軍總政委史秉譽身影站在船上人群最前面,探頭朝下面楊滬生揮著手。   史秉譽剛下了舷梯,楊滬生已經率領人們在下面守侯著了,見史秉譽下來了,楊滬生當胸給了他一拳,笑道:「好傢伙,你還知道回來啊?要不是樂維斯說你到歐洲去了,我還以為你餵了鯊魚呢!」   「呵呵,誰叫你這裡打的熱火朝天,讓我想離開美國直接回來也不行?」史秉譽還了楊滬生一拳,笑著與楊滬生身後那些將領打過招呼後,繼續道:「好了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去再聊吧,晚上住什麼地方?我可先申明,歡迎宴會還是免談,整天不是坐船就是到處奔波,人也暈忽忽的,要是二兩黃湯下肚,你想知道的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想威脅我?你在歐美什麼樣的酒沒喝過?還怕咱這裡的黃酒不成?大不了你就少喝點。晚上你和我住,我們就住在百花洲好了。那邊綠草如茵,湖面微波蕩漾,朦朧的月光下聊點東西,美著呢!」   史秉譽跟著楊滬生朝城裡走去,看著他笑瞇瞇道:「快兩年沒見了,想不到司令居然變成文學愛好者了,嘖嘖,你聽這話說的,都不像是正常人講話了。」   「胡扯!我不是正常人?難道我還成了文學家不成?益謙兄、純甫兄好久不見了。」楊滬生一邊笑著與史秉譽打趣,一邊與跟隨史秉譽一起北上的洪仁玕、容閎打招呼。   「楊司令好,我等在後方聽聞前方捷報頻傳,對楊司令指揮欽佩不已啊!真恨不親身上陣殺幾個洋鬼,以雪天京被破之恥。」   洪仁玕到根據地也快要一年了,以前他就知道楊滬生他們軍隊中與太平軍不同,彼此之間的稱呼都不一樣,如果在太平軍剛剛興旺之時,楊滬生這樣搞,天王很有可能派兵剿滅此等妖言惑眾的逆賊了,可後期的太平天國自身難保,光顧著抵禦清軍反撲了,那還有心思去對付口是心非的「楊練」(楊練是天京裡面大小王爺私下稱呼楊滬生部隊的名詞)?能幫天京解圍就已經不錯了!等天京稍微緩和下來,天王再想對付楊滬生時候,先是楊滬生說什麼也不到天京去,接著洋鬼子又殺上門來。天京被陷,天王自殺,強大一時的太平天國土崩瓦解,各帶兵將領做鳥獸散,也沒什麼人有興趣對付或者說有實力對付楊滬生了。   在天京失陷後,真正有實力對抗清軍與洋鬼子聯合進攻的只有楊滬生的解放軍,天京周圍如洪仁玕、林紹璋、李世賢等王爺,或開始就心向贛州,或性命交關無奈投靠天京,或為推翻清廷先後加入了楊滬生的隊伍。其中洪仁玕官職最高,成了參議會議長,至少在名義上是根據地最高領導人了。當然,如果想讓石達開、賴文光等散落各地的太平軍餘部聽令,天王的兩個小兒子還是派的上用場的,可這兩個小孩現在每天在贛州與其他孩童一樣進學堂上課,除了身邊有兩個警衛,也實在看不出一點兒幼天王的派頭。   在什麼山唱什麼歌,既然天國的那些制度在根據地一點都沒有執行,這裡有自己的另一套做法,作為參議會議長的洪仁玕很快將稱呼改變了。洪仁玕認為改個稱呼不算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資政新篇可以在這裡順利的實施。參議會中很多議員都是商人或者工廠主,說的準確點這些人純粹就是暴發戶,是屬於資本運做的得益者,洪仁玕的資政新篇剛好對了他們胃口,各個條令通過很是順暢,只是偶爾他們要比洪仁玕再走遠幾條街,顯得更激進而已。資政新篇能在根據地順利實施,自然讓洪仁玕很高興,不過他也明白如果不是有楊滬生的交代,容閎在一旁大力輔佐,恐怕自己就是三頭六臂也搞不定這些口蜜腹劍的傢伙。所以對楊滬生他一直就有不少的好感,天國已經不存在了,能輔佐楊滬生再創新中華也不錯。   楊滬生還在與洪仁玕、容閎禮貌性表達問候時,耳邊聽到自己的兄弟不陰不陽地詆毀自己。   「什麼文學家啊?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不是正常人就是說你跟個瘋子差不多,頂多算是懂點中國話的瘋子。」   「欠揍啊你?!……我可告訴你,你老婆孩子現在都在南昌,要見你還是明天再跟她們見面吧,今天晚上必須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要是讓我不滿意,你相不相信明天我會讓你見不到老婆孩子?」   「怎麼,今天晚上她們不過來嗎?司令你安的什麼心啊?」   「過日子的時候長著呢!今天晚上你是屬於我的,我連老婆都趕走了,難道你就不能做點犧牲?幹嗎跟個小市民一樣,一回來就巴望著與老婆孩子見面?……呵呵,我明白了,小別勝新婚,何況你離開這裡都快兩年了?感情你小子是春心動了!」   「……什麼人嘛!這話是怎麼說的?你可以經常見老婆,偶爾一天空閒了自然沒什麼問題,怎麼就不為別人考慮呢?我看你呀,越來越霸道了,說不定再過兩年,我要見你還必須三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我是那種人?你給我走吧!」……聲音漸漸遠去,一行人簇擁著楊滬生與史秉譽,樂呵呵地離開碼頭。碼頭在短暫的熱鬧後平靜下來,只是平靜的時間不長,當碼頭搬運工出來後,這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喧嘩。江中汽笛聲聲,搬運工號子聲,吆喝聲響徹雲霄。倉庫大門敞開,船上的貨物搬下來拉進倉庫,在船清空後,其他倉庫中的貨物又搬到了船上去。剛才迎接的場面彷彿是碼頭生命中的一朵小浪花,只是一閃馬上就消失了。   史秉譽在一八六三年十一月就辦好了美國事宜。美國之行讓史秉譽收穫頗豐,出訪美國不光與林肯見了面,雙方溝通後,美國政府對中國的解放事業表示道義上的支持,當然,他們現在自己國內還打成一團,局勢亂的讓人無法看出來到底誰是勝利者。   (三)   在史秉譽所知道的以前歷史上美國北方是勝利者,可到了華盛頓後,戰場上出現的局面動搖了史秉譽認為北方必勝的堅定信念。不是別的,就因為從葛底斯堡戰役反饋回來消息和聯邦海軍赫爾上尉帶給他的禮物,讓史秉譽明白這個時空不光他和楊滬生回來了,還有一架美國二戰時候的飛機也莫名其妙地跑了過來,並且有個傢伙沒有死,還在給南方叛軍幫忙。在葛底斯堡戰役中,雖然聯邦軍隊最後取得了慘勝,可這充其量也只是一場比慘敗稍微好一點的結果,羅伯特·李將軍統率的叛軍並沒有遭受多大打擊,對他們損失最大的無非是那輛裝甲列車因為鐵軌被破壞,成了趴在鐵路上僵死的長蟲,最後被聯邦軍隊給炸毀了。而米德率領的八萬波托馬克軍團卻在戰役中傷亡達到三萬,不是各地民團,華盛頓援軍紛紛到達戰場,對羅伯特·李將軍後勤線展開騷擾,讓他們因為彈藥不繼最後無奈離開戰場,最後勝利者真的很難說。   作為過來人,史秉譽知道未來人想要融進歷史難度很大,尤其是開始的時候。可當他真的融入歷史了,那麼對歷史的改變決不是用一星半點可以說過去的。歷史上太平天國無非佔領了江、贛、皖、鄂、浙部分地區,沒有什麼楊滬生、史秉譽,也沒有解放軍、根據地,可在他離開中國的時候,楊滬生與他領導的解放軍佔領了閩、浙、贛、皖、湘、粵,從形勢上看,大江以南很快就要被解放軍一統了。而剿滅太平軍的湘軍正在苟延殘喘,淮軍數次被解放軍給予殲滅性打擊,李鴻章能逃走完全是運氣使然。另外一直重要力量楚軍正處在解放軍與太平軍圍困中,當自己到達美國之時,左宗棠不是被俘就是起義投誠,沒有其他路好走。而楊滬生的戰略中解決了左宗棠下一個對手就是「屢敗屢戰」的曾國藩,史秉譽知道自己大哥要是看中了曾國藩,他就是長了九條命也跑不到那裡去了,湘軍最後被殲已經提上日程。湘楚軍先後沒有了,清廷還有什麼力量?清朝退出歷史舞台不過是一年後還是兩年後的問題罷了!   同樣的,那個投入南方的未來人要是真的給南方幫忙,搞不好未來的美國也要徹底改變,畢竟現在影響還不深遠,真正厲害的還在後面,由北統南很有可能要變成由南統北,最次美國也可能分裂成兩個國家。   是分裂的美國對中國有利還是北方統一的美國對中國更有利些?這個問題困擾了史秉譽很長時間,最後史秉譽認為世界上多一個強大的美國並沒有什麼壞處。世界上國家多著呢!你不讓美國強大,還有英國、法國、普魯士、俄羅斯等等國家都有可能代替美國地位。強制壓制一個國家走向強大是無法改變什麼的,重要的是中國自己要強大,要強大到能在世界上跺跺腳,地球就要顫抖。只有競爭才會讓國家強盛起來,漢朝唐朝強盛吧?可漢朝要是沒有北方的匈奴,唐朝沒有突厥,他們還能成為強大的帝國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保留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對習慣四平八穩的中國人來說實在是太必要了!   想幫助美國北方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幫得上忙的,首先美國人對遙遠東方來的這行人從心底裡並不是很瞧的起,雖然中國曾經強大過,但這畢竟是從前,並不代表現在。除了美國人固有的白種人高貴這一點,還有一點是史秉譽不知道南方到底有什麼新東西,以前美國歷史是如何發展,改變那些戰役對美國走向會產生決定性的影響。這怪不了史秉譽,在他中學學的世界歷史上並沒有關於美國內戰足夠多的內容介紹,不要說美國了,就連第一次世界大戰這麼重要的戰爭,除了索拇河戰役等少數幾場戰役外,歷史課本中還提了多少?史秉譽離開學校沒幾年,以前學的差不多還給老師了,就是學過,為了考分而死記硬背,考完後又有幾個人能一直記得?   美國這裡歷史開始改變了,同樣,中國那邊也讓史秉譽擔足了心,英法兩國宣戰可不是說著玩的,這兩個國家可以說是現在地球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一個是海洋傳統強國,一個是陸地傳統強國,兩強聯手優勢互補下對付太平天國與解放軍,這戰爭可有的打了。   冥思苦索下,史秉譽認為既然自己在美國,中國發生的事情就是想影響,也影響不過去,還是先解決美國這邊事情好了。想要影響美國很容易,只要再次求見林肯就成,幸好現在的美國總統還不是那麼難見面,在一番磨蹭後史秉譽與林肯再次見面了。   想讓內戰回歸原來軌跡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現實。史秉譽只能對林肯提出一些建議,並且將飛艇的資料交給林肯,飛艇畢竟是法國人先發明的,既然根據地已經將飛艇應用在戰場上,而英法又對根據地宣戰,那麼飛艇的秘密肯定無法保留。與其讓南方人先用,還不如北方先用。也許從超前的武器裝備上入手,可以抵消未來人出現在南方所產生的作用。畢竟南北方在工業實力上相差實在太懸殊了,不像中國,自己和楊滬生一出來就落在商業最繁華的江南,並且在清廷還沒有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前奪取了溫州這個出海口,以工商建立起一直強大的軍隊。   除了幫助美國政府,史秉譽還做了不少與根據地有關的事情。與赫爾家族的談判很成功,赫爾家族需要中國那邊的市場與勞動力,當然還有資金和稅收方面的優惠政策,而史秉譽需要的是赫爾家族管理經驗,先進的設備技術,於他們在美國所有的銷售渠道,兩方沒經過怎麼談判就達成了協議,可以說的上一拍就合了。與赫爾家族談判的順利成功對史秉譽美國之行好處極大,赫爾家族有自己的鋼鐵廠,戰爭年間,他們鋼鐵廠除了生產鋼鐵,還製造武器,同時赫爾家族在政府中還有一定的影響力,在赫爾幫助下,史秉譽的專利申請很快就通過了,並且在美國北方順利招標——大頭當然被捷足先登的赫爾家族得到。在亨利幫助下,根據地住美國商務代辦很快建立起來,留學美國的那些學子也進入到美國學校學習,可以說一切都很順利。   順利的結束美國之行,史秉譽在回國前夕總覺得自己遺落了什麼,這種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眼前,可伸出手卻總是夠不著的想法讓人發瘋。左思右想下,史秉譽才發覺原來是英法兩國對根據地的態度讓他如此失落。毛主席說過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史秉譽以前與英法商人有過接觸,但對英法兩國政府並不瞭解。想明白自己遺落了什麼的史秉譽在結束美國之行後取消了馬上回國的想法,而是以日本人的名義轉到英法兩國親自去看看。為了掩人耳目,史秉譽帶去的大隊人馬沒有跟隨他一起去歐洲,而是以代表團的名義繼續留在北方美國四處考察,史秉譽只帶了不多的幾個人悄悄乘上輪船遠渡大西洋了。   在歐洲考察後史秉譽離開了歐洲,在一八六四年十月到達香港。在他回來之前,赫爾已經先和華爾他們到了香港,並且通過香港到了根據地。現在的香港不再是去年剛封鎖時的香港了,為了贛州被關押的英國戰俘,香港成了根據地與外面進行接觸半公開的港口。而香港的英國人在發覺大批貨物從香港進出,極大地增加了大英帝國財政收入後,也不再想將這個窗口堵起來。香港對岸還有解放軍駐防軍隊,只是軍隊現在不再進攻香港英軍了,而是維持秩序,曾經斷絕的水源、蔬菜再次進入香港。投桃報李,根據地的商人可以自由進出香港,解放軍海軍招人的公告甚至貼到了香港的大街小巷。倒是清廷在香港設置的一些機構讓英國人先後找了借口驅趕出了香港,灰溜溜地北上了。   史秉譽到了香港後,沒怎麼費心就渡過海峽進入解放軍控制區。進入根據地一表明身份,迎接史秉譽的那位高級將領嚇了史秉譽一跳——過來迎接他的居然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左宗棠!   雖然在歐洲史秉譽已經知道左宗棠投靠了解放軍,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大哥居然真的如此放心,把左宗棠派到廣東,讓他成了「兩廣王」。至於參謀總長李雪龍的出現,史秉譽雖然驚訝,也沒有太多想法。換了自己是大哥,也會在這麼重要的左宗棠身邊佈置一枚棋子的。   短暫的與左宗棠、李雪龍為首的南方集群將領會晤後,史秉譽給在南昌的楊滬生發了電報後就回到根據地臨時首府贛州,見到了政府首腦洪仁玕、容閎。在聽取了根據地內政建設後,按照楊滬生的賀電,史秉譽偕同洪仁玕、容閎等留在贛州的政府大員一起北上到南昌來了。   天高氣爽,一盤明月高掛中天,皎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落下來。月光下湖水清且漣漪,岸邊低垂的柳枝隨著輕風微微拂動著,幾盞路燈在湖邊發出昏黃的燈光。畢竟快要十月下旬了,夜晚的湖風帶了一絲寒意,低沉的鐘聲從北面不遠的佑民寺傳了過來。   「好傢伙,還說讓我少喝點,根本是存心就想把我灌趴下嘛!自己不能喝還一個勁慫恿別人灌我……好你個楊滬生,沒想到快兩年沒見面了,你居然變的如此陰險狡詐!」史秉譽滿臉通紅走到湖邊,手扶著岸上的石凳費力地坐了下來,嘴裡還一個勁地埋怨著跟在他後面的楊滬生。   楊滬生臉色也好不到那裡去,滿意地打個酒嗝後,遐意地在史秉譽身邊躺下,手放在腦後枕著,一點也沒顧慮到秋天的晚上草地上露水很多。「我陰險狡詐?上帝啊,你怎麼沒看到我喝了多少,咱哥倆又誰比誰少喝了?無非是今兒個高興嘛!多喝兩盞又怎麼了,反正咱大哥別說二哥,喝多了都是一個吐字,真要醉的人事不知或者醉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自然醉不死了,幫你的都是什麼人?張海強、李成、王得貴、林金宸這幫傢伙哪一個不是他娘的酒鬼投胎?你再看看我這邊,洪仁玕、容閎、倪峰、胡光墉……又有哪個酒量真的不錯?一個個文質彬彬的,喝起酒來比人家大姑娘還要秀氣。呵呵,幸好這幫混蛋最後把矛頭都對準了倪峰,不然我的日子還要難熬。我說,這幫傢伙可別玩出人命來才好。」   「什麼你的我的?不都是根據地裡的領導人員嗎?還分的那麼清幹什麼?至於你說的,這就是軍人與玩政治的政客之間區別了。」楊滬生掙扎著從草地上坐了起來。「軍人嘛,天性就比較豪爽,今天他們在這裡喝酒,明天要是上了戰場,哪一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別看我們勝仗打了不少,可自己傷亡又有多大?湖口一戰旅長就傷了兩個,幸好,還沒死,團以下軍官可就死的多了。何況誰能保證上了戰場就一定不會死的?現在這戰爭不是以前了,你就是躲在兩里外,敵人的炮彈也可能炸到你!不趁能喝的時候多喝一點,等死了你就喝不著了!至於政客,他們可就愛面子了,一個個非要搞的自己跟個聖人似得,不食人間煙火。就是連走路也要考慮好是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喝酒不爽快也是必然的。」   史秉譽從石凳上挪了出來,一屁股坐在楊滬生身邊:「嘖嘖,兩年沒見大哥一點也沒有改變,這嘴巴還是這麼損。洪仁玕、容閎怎麼就是政客了?容閎是沒打過仗,可洪仁玕卻帶過兵打過仗,他可沒一點你嘴裡政客的味道啊!」   楊滬生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道:「不是我損,洪仁玕運籌帷幄之中是談不上的,讓他提提建議倒還可以,頂多是個馬謖式的人物,紙上談兵而已。別拿這種眼光看著我,好像我信口開河似得,我說的話可是有依據的。二破江南大營洪仁玕提出了圍魏救趙、虛援皖省,攻杭州調動和春兵力,在敵人出動後五路大軍回師天京,一舉擊破圍困天京兩年多的江南大營。戰略不錯,戰術上如何呢?江南大營是被摧毀了,可調動十萬大軍只殲滅敵人三五千,根本就沒有消滅他們有生力量,打了一個擊潰戰。這方面作為運籌整個戰役的洪仁玕難道就沒有責任嗎?一八六一年,安慶之圍具體也是洪仁玕負責解圍。當時五萬湘軍進攻兩萬太平軍據守的安慶府,洪仁玕調動了多少援軍?光陳玉成聯合捻軍龔得樹等部就有十萬餘人,兩次解圍先後投入數十萬之眾,最後安慶城陷軍覆,葉芸來統率兩萬太平軍精銳全部損失。天京西面屏障丟失,戰局更加惡化,這才有了湘軍圍攻天京之舉。等天京被困,洪仁玕再次出來到處找救兵,前面的我們只是聽說,這一仗可是我們解放軍親自參與了的,他的指揮能力又如何呢?與楊輔清聯軍三萬之眾,卻被鮑超六千湘軍打的落荒而逃,要不是我們到了皖南,又轉戰江西,一舉攻佔我們現在所在的敵人後勤基地南昌城,靠洪仁玕這圍想解可就難嘍!你說說看洪仁玕還在那些方面體現出作為一名合格軍事統帥所應該具有的素質?」   「好傢伙,幸好洪仁玕現在不在這裡,要是讓他聽到你這麼說他,非氣的辭職不幹不可!」   楊滬生笑了笑:「要是有外人在,我自然不會說他壞話,洪仁玕這人比較喜歡聽好的,我還要說他好話呢!他軍事不怎麼樣,可制訂一下政治方面東西卻很有兩把刷子。你可以讓他大膽制訂政策,至於執行,這卻是萬萬不能讓他親自上陣的,不然非給你搞砸了不可!好了,不談這些了,說說看,你在美國待的如何?你小子不知道,我在這裡一直沒聽到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非法偷渡到美國後再也不想回來了,想申請綠卡了呢!」   「呵呵,我這麼愛國的中國人會待在美國不回來了?大哥你也太不會看人了吧?」史秉譽笑著將他這次到國外所見所聞告訴了楊滬生。當史秉譽說到自己在美國見到了二戰飛機的照片,並且認為有未來人在幫助南方作戰時,楊滬生悚然動容。   「關於美國出現未來人並且幫南方作戰,這事我已經先聽華爾說起過了,只是當時並不知道這事情跟未來人有關係……」楊滬生說著沉思起來,史秉譽在旁邊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楊滬生。   華爾當時只是告訴楊滬生美國南方叛軍有了新式武器,裝著鐵甲的列車攜帶了大口徑重炮猛轟聯邦軍隊陣地,造成聯邦軍隊極大傷亡。華爾所說的消息對楊滬生來說一點也不意外,戰爭是科技的催化劑,在戰爭年代,任何發明創造都是為了打贏戰爭才製造出來的,而不是想的應用到民間去。鐵路早就有了,將火車加上裝甲並且裝上大炮,這事情並不複雜,只要誰先想到,很容易就可以應用到戰爭中,如同解放軍先將飛艇用做轟炸一樣。沒有道理將外國人都想成白癡,好像除了中國人其他人都不會動腦子,只知道死纏爛打。不然一戰時候坦克和飛機的出現,並運用到戰爭中是無法想像的事情。楊滬生所不知道的是關於飛機這方面的事情,到今天史秉譽說起來,楊滬生才猛然發覺除了自己兄弟還有其他人回到了這個世界。   這不能怪華爾和赫爾不將如此重要的消息轉告楊滬生,而是史秉譽為了不至於引起恐慌,有意識地將消息封鎖了。他告訴倆人飛機這東西是瘋子的癡心狂想,是根本不現實的東西,製造飛機的是瘋子,而相信飛機存在的自然也是傻子了。不想自己成為傻子的華爾與赫爾自然不會再將有關飛機這方面的事情見人就說了,而楊滬生也不可能從他們嘴裡面瞭解這方面的事情。   「也許美國南北內戰還要打很長時間,只是北方工業基礎強於南方這個不是任何人能夠改變的,如同我們現在的工業以火箭速度竄升著,可想超越英法跟做夢一樣。至於二戰飛機,恐怕回去的是二次世界大戰的人吧,不是中國人我們也用不著害怕,除了毛主席,還有什麼人懂得人民戰爭,游擊戰略?只知道拼鋼鐵,對歷史的影響再怎麼大,也是沒用的。不過我們的工業步伐倒是需要加快了,還有這場戰爭需要盡快結束,集中全國之力發展經濟。」楊滬生思索後發表了自己對未來人的看法,見史秉譽默默點了點頭道:「關於無線電通信,赫爾把它跟飛機一樣保密這根本沒必要,幸好他做了長期留在中國的打算,把這東西當寶貝帶來了,我們可以讓研究院抓緊時間研究研究,也許很長一段時間研究不出什麼,不過基礎工作打的越早,成果出來的也就越快。這個是我們作為二十一世紀回到這裡最大的優勢之所在……不說了,你還是繼續說下去吧。」   楊滬生終止了自己的看法,史秉譽繼續將美國與歐洲之行說給楊滬生聽,當聽到史秉譽在華盛頓得到英法對華宣戰差點暈了過去,對楊滬生他們擔心不已時,楊滬生哈哈大笑起來。他可從來都沒有將英法軍隊放在眼裡,楊滬生認為毛澤東主席說的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再對也沒有了,真要被敵人嚇壞了,這戰爭還怎麼打?這些事情很多從美國回來的那些人已經告訴了楊滬生,只是今天聽史秉譽說,楊滬生覺得更加新鮮而已。當聽到史秉譽為了不惹起英法太多的關注,滿嘴「塞有辣辣」、「米細米細」地化裝成日本人離開美國到歐洲去,免得剛一登陸歐洲,就被人家當俘虜給抓了起來。楊滬生看著史秉譽搖頭不已。   「……我所瞭解的都跟你說了。大哥,我還真沒想到你沒有搞什麼誘敵深入、圍點打援的把戲,而是跟人家在湖口硬碰硬地打了一仗,這一點都不像大哥你的作風啊?當天京被攻陷的時候英國舉國歡慶,可湖口打了半天卻愣沒有攻下,反而損兵折將,沉了眾多軍艦,英國國內就有人驚呼這是第二次克里米亞戰爭,並且比克里米亞戰爭損失還要巨大。我不知道為了防禦這個點,我軍損失多少?」   「唉,我也想誘敵深入啊!可你不在這裡,後面亂成團麻,我也沒那麼多精力顧得上前線。本來湖口一戰只是想讓英法兩國知難而退,誰曉得這些傢伙王八吃秤砣,鐵了心非要將湖口奪下來,湖口要是被英法佔領了,我在贛江還有什麼地方用來防禦?自然是堅決不能讓他們佔領了!一來二去,什麼誘敵深入、圍點打援都成了空話,本來並不大的戰鬥轉變成一場決定兩軍命運的大會戰。幸好我們運氣好,將敵人擊退了,你不知道,每當我想起湖口激烈的戰鬥,這心還一個勁後怕著,他要是衝了過來,恐怕我們真的要準備當山大王了!」楊滬生誇張的拍了拍胸口。   「你會知道後怕?」史秉譽懷疑地看著楊滬生,見他臉皮很厚地點著頭,不由笑出聲來:「我們這位楊司令何許人也?你不是整天盼望著跟英法帝國主義國家來場決定勝負的大決戰,並且自以為有十成的取勝把握嗎?又怎麼可能為了湖口這小地方擔心受怕?真要害怕,當時大哥就會千方百計想辦法和英法兩國進行溝通,將爆發與英法兩國戰爭的可能性降到最底了!我看大哥你呀……你是見太平天國成了你再造新中國的阻礙,想借助外國人之手先消滅了太平天國,然後用對外戰爭的勝利奪取國人之心,順利的成為中國的列寧,不知道我有沒有說錯?」   (四)   楊滬生被史秉譽說中了心事,尷尬地笑了笑。王顧左右而言他道:「不是中國的列寧……娘的,我要是列寧,你不成了斯大林了?野心還不小哇!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富饒民主的新中國,這個中國沒有什麼皇帝,也不存在騎在人民頭上做福做威的那些官老爺。要讓人民真正投票選舉自己信得過的人當議員,由議員再選出國家領導人,至於官員,要成為真正為人民服務的公僕,誰要貪污受賄,馬上讓他人頭落地!至於這個國家,我可是沒有興趣當什麼國家元首,我的理想是推翻了滿清政府,等全國議會成立後,我馬上辭職帶著老婆遊山玩水去!當然,費用問題是需要國家報銷的,誰叫咱是新中國的創始人呢?」   對楊滬生的話,史秉譽嗤之以鼻:「好厚的臉皮啊,不幹活還想吃白飯?你是逍遙自在了,你是無所事事整天東遊西逛,可這費用居然需要別人負擔,好傢伙,你不成了太上皇、寄生蟲了?!打倒、打倒,堅決打倒太上皇、寄生蟲!」   「……」楊滬生嘴裡嘟囔著說了句國罵:「有沒有搞錯啊?哪個國家退休的元首不是有國家供養的?我只不過希望不為生活發愁,能夠有錢滿世界看看,這又哪點錯了?還太上皇、寄生蟲,你小子……咱這人除了戰爭還懂得什麼東西?古人不是說了嗎?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咱要是當了華盛頓對中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史秉譽看著楊滬生嘿嘿笑了幾聲:「我從歐洲回來前,那邊給我的感覺清朝是沒戲唱了,英國看的很開,他們想著是在未來的中國有自己發言的地方,所以你這裡才能跟他們商談遣返俘虜這麼順利,而他們也樂於將鋼鐵以高於外面的價格賣給我們。法國的拿破侖三世為了和英國爭奪世界殖民權,滿世界到處插手,他現在眼睛正盯著兩廣兩江呢!最起碼他想在中國擁有一塊殖民地,法國輿論界雖然不公開發表悲觀言論,但私下裡卻認為自己的皇帝患了失心風,被克里米亞和意大利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他們對未來遠東局勢是悲觀的。可以這麼說,現在中國的形勢,不光我們認為取得戰爭的勝利是必然的,連西方列強也認為根據地取代清廷是不可動搖的了,他們現在想的就是與我們盡快接觸。既然清廷退出歷史舞台成為必然,那麼現在要考慮的就是新中國建立後,國家領導由誰擔任?讓天王的兒子當嗎?是不是再造太平天國?這個不光解放軍不願意,連西方國家也是不滿的——他們與太平天國之間隔閡太深了嘛!讓容閎擔任?天下不是他打下來的,政界是否聽他的話不說,軍界我看未必有人看容閎很順眼。不要忘了,我們所知道的歷史中,當滿清垮台後,中國一時陷入軍閥混戰中,為什麼?大家都覺得王侯將相寧有鍾乎?誰都想當皇帝,至少是隱性皇帝,這權利是越大越好,要是給人家剝奪了那還了得?既然你也想當皇帝,我也想當皇帝,說話沒用了,怎麼辦?乾脆打起來算了,誰拳頭硬就聽誰的!回到現在,我們為什麼能佔據了半壁江山?還不是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作為基石?沒了軍隊,你去跟清廷說讓他下台,不把你剮了才有鬼了!你想拋就拋的開嗎?解放軍是聽誰的?我想我這個政委在軍隊中威望還沒有高到讓人家無條件服從我的地步,還不是聽你的?你要是走了,現在三個軍,包括榮一師六個師,對了,還有兩個特種旅,這些軍長、師長、旅長風格都跟大哥你一樣高尚嗎?他們就不想當什麼皇帝?捨得了榮華富貴嗎?就算他們不當皇帝,當個一方諸侯的想法我看肯定會有。你是不干自己跑到外面逍遙自在了,這幾十萬大軍得天下是助手,可天下一統後他們可成了隱患了,萬一中國再次四分五裂怎麼辦?難道大哥沒有考慮這些嗎?」   「你不是喝多了嗎?怎麼這話說的這麼溜?」楊滬生剛才好幾次想插嘴,卻根本無法插進去,見史秉譽終於說完了,楊滬生悻悻道:「解放軍成了隱患?我說你是怎麼想的啊?難道我們早也講,晚也說,這政治工作是擺設不成?那有人民害怕自己軍隊的?你總不會讓我搞個杯酒釋兵權吧?要釋我首先就想先釋了自己兵權,你沒見我頭上都生出白髮了?這打仗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   史秉譽望著楊滬生堅定地說道:「你要是不負責,軍隊很有可能要出問題!這跟是不是我負責政治沒有關係,兩千年的封建傳統是那麼容易消除的?早上講晚上說沒錯,可口頭上誰都會接受為人民服務的觀點,也許行動上也有所表示,但能代表他們內心世界這麼快就改好了?現在中國還沒有統一,北面有清廷半壁江山,數十萬大軍,東邊有英法軍隊,在困難面前大家暫時統一思想,這個是很容易就做到的,可統一後呢?李自成的軍隊在進北京之前紀律好不好?進了北京後怎麼樣?當然,好的例子也有,毛主席的軍隊就接受住了考驗,只是你我都知道,共產黨的解放軍也不是那麼完美無缺,不然毛主席就不會搞什麼三反五反,整風、反對山頭主義什麼的了。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是為了什麼?還不是預防出現軍閥傾向?如果一解放,最有威望的毛主席跟你一樣雲遊四海,你想想要是這樣會出現什麼景象?」   楊滬生一點酒意全消了,正容道:「毛主席靠個人威望是暫時壓制住山頭主義、地方主義,可你要注意,這只是暫時壓制。並沒有解決根本問題。不然貪污腐化怎麼可能在主席死後越來越厲害?我看主席在不在崗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建立一套合理並且有效的監督機制,這套機制應該包括獨立與政府的監察院、新聞輿論機構來進行,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干預他們實施監督權力,什麼本地報紙不得報道影響本地形象的負面新聞,這屬於掩耳盜鈴,根本是自欺欺人!我這兩天真讓人給我講解古文,其中有一篇文章說的很好,是關於召公勸周歷王不要禁止百姓說話的。(註:《召公柬歷王止謗》出自國語,文如下:歷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不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工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弗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連古人都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水宜疏之不宜堵之,難道我們就做不到了?只要監督機制能有效的監督地方官員、部隊首長,不使他們搞什麼』國人莫不敢言,道路以目『,我是否在台上又有什麼必要?至於封建制度歷史太悠久,這只不過是借口而已。西方人相信人性本惡,而我們中國人相信人性本善。西方人從他們人性本惡出發,想方設法監督任何為政者,使他們不敢貪污,而我們中國人相信人性本善,認為人人都可以當什麼君子,言辭重於懲戒,效果如何呢?我看不怎麼樣!以德治國,無非是給腐敗分子尋找開脫的借口,孔夫子之道猶如南轅北轍,最後只能是腐敗越來越厲害。所以我還是相信人性本惡,必須將當權者置於顯微鏡下,讓他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監督,這樣才能將國家建設好。新中國建立後我要是不撤下來,誰來監督我?我可以保證自己一時廉潔奉公,但可以保證一世嗎?如果從我這裡開了沒有監督的先例,那麼有樣學樣,後任也必然沒有什麼可以制約他的,上不正,下參差,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最後政府必然腐敗不堪,逃脫不掉歷史改朝換代的規律。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強大國家終究要走向反面,被人民再次起來推翻,難道這是我們希望看到新中國的結局嗎?你說呢?「   史秉譽深深動容了,他原本以為自己的這位異姓大哥在受到人們崇拜後,會得意忘形,所謂解放後逍遙自在不過是說說而已,當不得真的,而且就是他想退下來,到時候人們黃袍加身,讓你下也下不來了。讓史秉譽沒想到的是看起來有些自大的楊滬生居然還考慮的如此深遠,並且對自己的權力有種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感覺,在無限的權力賦予大哥的時候,他卻考慮到沒有監督的權力會對後世遺患無窮。多少人朝思暮想的皇帝寶座擺在面前,眼看可以輕易的坐上去了,而楊滬生卻視若草芥。楊滬生所思所想,讓一般人看來,他不是聖人就是白癡。可史秉譽知道楊滬生並不是白癡,白癡是無法率領部隊打勝仗的。聖人?他可也不是,楊滬生與一般人一樣也喜歡金錢,喜歡美女,喜歡別人奉承,只是在他心中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建設一個真正強大的中國。為了這個信念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還在乎其他喜歡的?同樣,權力讓他陶醉,同時又讓他這位來自未來的年輕人有種深深的畏懼心理。所以要是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楊滬生必然選擇逃逸以避開自己的責任。   史秉譽默默點了點頭,輕歎一聲:「只是大哥如此用心良苦別人是否會領情呢?要是鬧個雞飛蛋打可就太不划算了。」   「雞飛蛋打?不要忘了帶兵打仗的是我,等國家統一了,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什麼重要戰爭等著我們的。咱這人野心沒有,別人的領土咱不稀罕,只是自己的國土也是不能讓給外人的。俄羅斯在克里米亞戰爭失敗後,將擴張中心東移了,但他最主要的利益還是在歐洲,只要能和現在的普魯士將來的德意志進行軍事結盟,相信俄羅斯就是想擴張他也要有所顧忌。至於德國在一、二次世界大戰敗北,這事情距離現在還遠著很呢!何況英法兩國對俄羅斯都看不大順眼,這麼有利的機會要是不抓住實在是太對不起我們自己了。現在不比以前冷兵器時代,靠士兵的勇氣,騎兵的機動就可以打贏戰爭,現在打的是鋼鐵,以後武器的重要性就更加突出了,這些槍支大炮軍艦,以後的坦克飛機從何而來?依靠別人總是靠不住的,要受制於人。一定要自己製造!可建造武器需要鋼鐵,需要金錢,沒有強大的國力如何支撐國家進行現代化的戰爭?所以建國後最重要的就是將中國盡快建設成強大的工業化國家,要再次走在世界前列。這可不是靠窮兵黷武就可以辦到的,需要玩政治的來領導中國建設。咱這大老粗到時候不退休,還佔著茅坑不拉屎幹什麼?你是政委,我看玩政治你比我在行,你要覺得有雞飛蛋打的可能,這國家元首的位置你就先幹著好了。咱可不會跟你爭的,誰叫咱倆是兄弟呢?有好事情自然要發揚風格一下了。」   史秉譽看著楊滬生有些啼笑皆非,這大哥剛剛還在說著正經話,可講著講著就不著邊際地胡言亂語起來。看來楊滬生壓抑太久了,自從自己離開中國後,楊滬生所接觸的每個人都一本正經地跟他說話,別人一本正經這位根據地事實上的最高領導也不好玩的太過火,自己的歸來讓他有了發洩的地方。   「內政方面你不在行,同樣我也不行。就你所言,洪仁玕屬於眼高手低,他可以當幕後軍師,但不適合當第一把手,負責全局。容閎能力是有,只是這人太西化了,一味地想將中國建設成西方那樣的國家顯然不現實。而且中國現在已經落後於世界,追著別人屁股後面跑,什麼時候才能真的成為世界第一強國?一定要少走彎路才行,這方面容閎還差了點。還有一點,西化的容閎在國內沒有什麼真正的勢力供他所用,資本家可以,但他們現在還處在資本原始積累階段,說的難聽點這些人是封建資本家,眼光還是很短淺。為了強大,我們不得不對他們做出讓步,在建立新中國後,這些人還需要進一步引導,讓他們真正放眼全球,到那時侯這些人會與容閎思想比較接近,現在不成了。除了他們倆人,胡光墉是典型的商人,可以撈錢,不能言政。倪峰也就監督別人可以,讓他搞經濟非給他搞砸鍋不可!汪道正嗎?此人貪圖小利,有些惟利是圖……還有什麼人值得一提的?怪了,我怎麼發覺咱這根據地聚集過來的人才沒有一個可以將中國帶進工業化國家的?而且他們缺點一大堆,也就大哥你注重與軍事有關的事宜,而且勝仗是一個接著一個,哪天要是打了敗仗,靠這些人恐怕我們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別說的那麼玄乎,這些人缺點是有,可他們優點你怎麼不看看?洪仁玕不怎麼樣?至少他的資政新篇你我可都寫不出來。容閎在國外留學多年,對國外的制度有充分的瞭解,並且他的眼光也不是現在國內這些人可以趕上的。至於倪峰、胡光墉,他們也各有各的長處。把這些人糅合成一團,好好的利用他們長處,這政府不就順利運作開了?至於其他所需要的人才,別忘了現在的中國那些士人只知道子曰詩雲,與世界隔了老大一段距離,靠他們可是靠不上。只要我們將新式教育抓上去,以後會有合格人才出現的。」   圓月從雲層中鑽了出來,將柔和的月光遍灑在洪州大地,晚風輕曳柳條。斑駁的樹影下,楊滬生與史秉譽倆人忘記了休息,靜靜地聊著。從他們那邊一會兒傳出笑聲,一會兒又有無奈的輕歎。隔著倆人不遠的地方,幾名警衛員警惕地望著周圍,盡忠職守地立在原地。再外面一些距離,不時有一隊隊警衛連巡邏戰士走過,整齊的隊伍踩著枯落的樹葉發出沙沙聲。   寂靜的夜色中,倆人說話聲音越來越低了,漸漸融入到周圍環境中,一切都顯得如此協調,彷彿自古他們就存在這裡,並且還將一直繼續下去。   湖中白光一閃,水花四濺,啪的一聲輕響傳了過來。   史秉譽緊了緊軍衣,掏出懷表看了眼驚呼起來:「老天!都半夜三點了,怪不得我覺得頭有些發暈呢……我說大哥你晚上還睡不睡覺啊?唉,你整天在南昌待著,疲倦什麼的離你很遠。我可是東奔西走,忙的不亦樂乎啊!咱是不是先休息了,要說什麼,明天接著說?」說著史秉譽伸了個懶腰,重重打了聲哈欠。   楊滬生面有不虞:「誰說我整天無所事事了?你小子,晚飯前死纏爛磨非要把老婆孩子接過來不可,我算是答應你的要求了,現在不過跟你交流一下問題。怎麼?老婆比國家大事還重要?」   「我不是這個意思,唉,我連女兒出生都不在老婆身邊,應該算得上為了新中國忘我工作了吧?你總不能把我累死啊?」   楊滬生仔細端詳著史秉譽,剛才光聊的開心了,他沒注意到自己這位兄弟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楊滬生體貼人意道:「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好了。明天一大早我們再繼續,晚上你自己好自為知吧,別做的太過火了,要是明早爬不起來,我會讓警衛員從你狗窩裡面把你拉出來!」   史秉譽無奈地苦笑道:「這算什麼事啊?你可有夠暴君的了。」   「呵呵,你不還希望我當未來國家元首嗎?我要是當了元首就是這樣子了。」   史秉譽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沾在衣上的露水,哀歎道:「天哪,別忘了歷史上的暴君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我看你對黃翼升、左宗棠、洪仁玕、容閎他們可一點都不霸道,甚至聽你對程學啟、沈葆楨他們也是有商有量。只有對著我的時候,才什麼都忘記了,非把我累死不可!」   「你呀,就少自個臭美了。我們不是分工了嗎?軍事我來管,政治你負責,怎麼現在跟你談有關政治方面東西你就不耐煩了?算了,還是早點回去吧,免得弟妹等的不耐煩了。」楊滬生也隨著史秉譽站了起來,舒展一下身軀道。   「都三點了,還說什麼耐不耐煩?這船開的,要是早一點到就不用熬到這麼晚了。」史秉譽不好再說楊滬生什麼,只能責怪自己乘坐的大華號輪船開的太慢了。   楊滬生不再說話了,只是默默陪著史秉譽朝他所住的地方走去。警衛員見首長起身離開湖邊,連忙跟了上來,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緩緩跟隨著。   靜靜朝外走的楊滬生發覺身邊史秉譽變了許多,原本不胖的身材現在更加苗條了,嘴唇上的鬍鬚不再是淡淡的幾根絨毛,而是顯得粗了許多,也密了許多,以前有些游移的目光現在也堅定了,不開口時候,讓人一看彷彿是一崇沉寂的大山。   「沒想到長不大的史秉譽現在老成多了!」楊滬生心裡感慨著。   楊滬生在打量著史秉譽,史秉譽自從一下輪船就一直在觀察楊滬生。從外表上看,楊滬生除了額頭的頭髮顯得稀疏一些,烏黑的頭髮中夾雜著幾根白髮外就沒什麼改變。可這些只是表面文章,自以為對他很熟悉的史秉譽現在摸不透他的大哥真實想法是什麼,俗語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楊滬生的眼睛裡彷彿披了一層薄紗,回縮的瞳孔讓人無法瞭解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自從史秉譽到了南昌,史秉譽可以感覺到大哥對他的到來是很高興的,可他的臉上掛著的笑容卻是一種職業性微笑,讓人無法從他臉上看出喜悅是發自內心的,還是禮貌性的微笑。   除了這些,給史秉譽感觸更大的是楊滬生的「霸道」。對張海強、王得貴、李成、林金宸這些解放軍的老人,楊滬生是用一種不容質疑的語氣說話,就是跟洪仁玕、容閎說話,剝開包裹在外面的徵詢,骨子裡還是讓人家必須接受他的想法。追求民主宣傳民主的楊滬生居然奉行獨裁之舉,可不管是軍隊還是地方都認可楊滬生如此行事,彷彿這是天經地義的。史秉譽還擔心自己大哥會變成新的秦始皇,再來一次改朝換代之舉,晚上與楊滬生的談話讓史秉譽又放下了心。看來楊滬生對未來還是有所把握的。也許大哥的所作所為正如他在關於解放後退出歷史舞台的講話中所說到的:「做事情用不著考慮這是好事,還是愚蠢的事情。我只要做自己認為該做的就是了。」   「對了,後天,就是二十三日在南昌要召開三軍聯合會議,你這個長期游離軍隊系統之外的政委也要講上幾句。」到了史秉譽住所外面,楊滬生停下說道。   「讓我說話?上帝啊,我才剛回來,你讓我說什麼說?見見大家就可以了。」史秉譽翻著白眼,可看了眼楊滬生,還是垂頭喪氣道:「……知道了,這兩天我盡量準備一下吧。」 第三十九章   (一)   一場瓢潑大雨後荊州大地一片泥濘,一隊身著青衣的軍隊正緩慢地朝南方挪移著沉重的腳步。道路兩旁樹木上枯黃的樹葉隨著凜冽的朔風凋落下來落在地上,很快被士兵踩進泥漿裡。在左側的小山頭上,招展的旌旗下,幾名騎手簇擁在一名身披青氅,頭戴紅頂子的矮胖大員周圍。從東邊飛馳過來一騎快馬,在通過道路上的行軍隊伍後朝山頭衝了過來。   「報……壽州苗匪沛霖請降!」快馬很快衝到山頭,在大員前面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馬上騎手飛身下馬緊趕兩步單膝下曲低頭大聲說道。   「苗匪沛霖請降?……」大員冷哼一聲,重複了一遍剛才騎手所說的話,臉上寫滿了不屑。「富明阿,你說這苗沛霖是真降還是假降?是不是再給我玩什麼降而復叛,叛而復降的把戲?」   站在大員身側的武將必恭必敬地垂頭答道:「回親王,苗匪在叛逃之壽州後,不光洋鬼子恨之入骨,連發匪也瞧他們不起。苗匪屢次請求追隨贛州發匪,卻屢次被發匪所拒絕,不光如此江北之發匪還常常進攻苗匪沛霖。法國洋人自從湖口小敗後,養精蓄銳,現以恢復實力,且多次增兵後,軍隊擴充至十萬。現法軍主力移師壽州,欲先固後方再圖江南發匪。恐怕他這次是真的洗心革面,想要投奔大清了。」   站在山頭上的清廷大員就是統領兩湖、魯、豫、贛剿匪軍務事宜的清廷博多勒噶台親王僧格林沁,而他身邊的是幫辦僧格林沁軍務的荊州將軍富明阿。   僧格林沁臉上露出詭秘的微笑:「富大人,本王怎麼聽著這苗匪沛霖是走投無路想借我們這裡暫時躲避一時,等危機過去了,他還會繼續反叛來著?富大人是正話反說吧?」   「王爺明查。」   富明阿垂著頭也不說僧格林沁說的對,也不說他說的不對,將話題又拋給了僧格林沁。   「苗沛霖乃反覆無常小人,今日可投本王,明日發匪一點小恩小惠他會再次叛本王而去,此人留之無用,殺之可惜。」   「王爺的意思是……不接受苗沛霖的歸順,讓法國人剿滅他們?」   「非也非也。」僧格林沁搖晃著腦袋,眼睛瞇縫著望著下面自己正在行進的部隊:「苗沛霖乃真心投順本王,若本王將之推入地獄,其不傷其同黨之心?本王理當接納苗沛霖歸順了!」   富明阿恭維道:「王爺高見。」   「怎麼?富大人明白本王所說意思了?」   「王爺見解豈是我等草莽之人可以明瞭得?然苗匪狡詐,不能深信,末將以為敵以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方為上策。」   陰雲密佈下的淮河東岸正陽關,連綿的軍營沿著淮河一字排開,河邊上苗沛霖正背著手在河堤上煩躁地走著,焦慮地望著西方。今天已經是請降的第十天了,按說從安徽壽州到湖北黃州府麻城路不過四百里,快馬兩天就可來回,可到現在為止麻城的僧格林沁那邊還沒有隻言片語關於自己請降的話傳過來。南方的法國鬼子、東邊的李昭壽現在又步步緊逼,太平天國餘孽航王撐千歲唐正才的數千散勇也認準了自己,時不時從山林中冒出來偷襲一把自己軍隊,這些人真是大有不亡苗練誓不為人之架勢,苗沛霖不能不為自己所面對的局勢心焦不已。   想起來苗沛霖也懊惱不已,好好的秀才不做,非要出來搞什麼團練,這團練豈是那麼好搞的?朝廷擔心你造反,發匪又認你為妖,做人什麼最難?夾在中間兩邊不討好最難也!苗沛霖常常與身邊人言:自己如同走千丈懸崖之間鋼絲,一個不穩就得摔下去。可既然上了鋼絲,你只能朝前走,想後退?還不如直接朝下跳來的更乾脆些。   在大清與太平天國之間走鋼絲的苗沛霖在兩邊討好的同時,自然也幹了些讓雙方都對他恨之入骨的事情,別的不說,出賣祿千歲陳玉成就讓太平天國那些王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了——雖然苗沛霖很懷疑那些王爺也許對陳玉成之死暗自高興不已。   先叛太平天國,接著大清那邊待著也不舒服,愛好自由的苗沛霖理所當然反了。這時英法聯軍進了中國,正找不著靠山的苗沛霖馬上認了洋鬼子當爺,而大爺也很客氣,洋槍洋炮送了不少,讓苗沛霖大有天下英雄捨我其誰的氣勢。可洋大爺也不是那麼好靠的,攻佔天京後洋鬼子就開始把他們這些投靠過來的就沒什麼客氣好言了。順眼時尚且呼喝不已,若是不順眼立馬拳腳相加,全不當他們是人。等英法聯軍於湖口陷入泥潭,對苗沛霖他們態度又發生了轉變,然苗沛霖非傻子,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創下的基業讓洋鬼子輕易地揮霍了,南下的步伐自然是越走越慢。湖口慘敗,苗沛霖反應敏捷,聯軍指揮部令未下,他已一日千里,逃之夭夭。可恨李昭壽乃小人之輩,打著征討叛軍之名義竄離望江,發匪不打,卻偏偏朝苗沛霖開來,想起來苗沛霖就恨恨不已。李昭壽何許人也?與自己相比,五十步與百步矣,卻打討伐自己之旗號,真恬不知恥也!   五十步笑百步也罷,恬不知恥也罷,李昭壽打發匪沒什麼能耐,對付苗沛霖卻有極大的興趣。加之法軍、清軍、太平軍多方壓力,苗沛霖一萬多部隊在各方打擊下兵員急速減少,到現在全軍不過三千之眾,連太平天國航王部隊都能避則避,不敢輕易招惹了。現在走投無路的苗沛霖只希望僧格林沁能救他於水火之中,至少也讓他渡過眼前難關。   自從乞降使者離開正陽關後,苗沛霖每天都到這裡望眼欲穿地盯著西邊,盼望著能有好消息傳過來。眼瞅著天光慢慢暗下來了,苗沛霖正哀歎蒼天如此薄情,令自己今日再次白等,想要掉頭回營的苗沛霖無意中感覺有微微馬蹄聲從西方傳過來。   這幾天苗沛霖的神經都要崩斷了,任何一點動靜進入他耳,他都以為是自己派出的使者回來了,可每一次最後都讓他失望。今日聽到馬蹄聲,苗沛霖一來懷疑自己耳朵是否有問題,一來就是真的有人騎馬過來也不敢肯定來者就是自己的使者,一來如果真的是使者回來了,他又擔心傳來的消息是自己所不希望聽到的。忐忑不安的苗沛霖望著馬蹄傳來的地方感到雙腿有些發抖。   「終於來了……」苗沛霖看清了馬上騎手,眉毛一翹,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拖著灌鉛的雙腿朝大營走去。   天上滾滾烏雲散開一條縫,落日餘輝從雲縫中灑落下來,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響,一騎快馬正急速朝苗沛霖大營急馳而來。軍營中懶散地臥倒一地的士兵聽到馬蹄聲只是抬起頭張望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讓騎手從身邊飛馳而過。騎手在一座軍帳處停了下來,詢問一番軍帳外的士兵,再次上馬,一提韁繩朝淮河岸邊奔來。還沒到岸邊,馬上騎手發現了正朝回走的苗沛霖,急忙翻身下了快馬,低著頭跪在地上。   「報……大人!天大之喜!」   來的正是苗沛霖派去僧格林沁那邊請求歸附的使者,聽使者說天大之喜,苗沛霖無來由的感到一陣輕鬆,多日的焦慮終於得到喜悅的果實。   「快說……親王是如何講的?」   「回大人,博多勒噶台親王言歡迎大人率部重歸大清,親王命大人歸荊州副都統薩薩布統領,先暫至湖北蘄水縣休整,以利剿滅發匪……此為親王給大人之書信,大人請過目。」   苗沛霖臉上剛剛綻放的笑意收了起來,臉上寫滿了狐疑,緩緩伸出手接過了僧格林沁寫給自己的信件,打開後仔細看了起來。   「大人,親王是如何說的?」親信姚有志在旁邊見苗沛霖面有不虞,期待地問道。   苗沛霖看完信件默默將它折好,望著南方發呆。   苗沛霖不是傻子,他要是傻瓜也不會夾在清軍與太平軍之間,一直堅持到現在了。信件上僧格林沁一方面歡迎他重新反正,另外一方面以關懷的語氣說是讓苗沛霖到蘄水休整,那邊清軍可以給他良好的保護。   蘄水在什麼地方?距離南邊發匪不過百里之路。明為休整,實為驅趕自己與發匪先火並一場,借發匪之手削弱自己而已,如此低劣之借刀殺人計策用不著有多高智慧也可以看出來。真要到了蘄水自己再想跑,周圍都是僧格林沁的部隊,就是跑又能跑到什麼地方去?   真的到蘄水去嗎?雖然自從望江撤退後,苗沛霖就一直龜縮在壽州附近,可南方局勢還是從各條通道傳到苗沛霖耳朵中。南方贛州發匪自取得湖口勝利後,並沒有閒下來,先是浙江楊滬生部發匪配合李世賢部將李鴻章部驅出浙江,兵臨上海。接著十月底養精蓄銳多時的江西發匪主力沿水陸兩路突然大舉入川,五萬虎狼之師只一月令清軍駱秉章部大敗虧輸,與石達開部在重慶府壁山境內會師。李世賢、石達開先後投入贛州,贛州發匪猛然佔據半壁江山,兵員號稱百萬,勢力西起康定東至大海,已非一二省之流寇(苗沛霖自從關注楊滬生所部「太平軍」後就一直認為楊部決非流寇)。如不是贛州現在被太平天國之干王、義王、章王等王爺佔據高位,這些王爺又對自己恨之入骨,苗沛霖認為自己投奔贛州前途大有希望。   那程學啟何等人也?總兵而已,兵不過五千,投奔贛州,現已為雲貴實權人物。左宗棠,一巡撫已,兵三萬,一朝奔赴贛州,兩廣、雲貴均入其手,說南王不為過矣。自己率兵兵萬人投奔過去,不敢與左宗棠詡美,然比之程學啟卻為可能,至少一省巡撫可也。苗沛霖當夜晚難以入睡時,常為此長吁短歎,懊悔自己為何將英王出賣給清廷,搞得現在自己眼瞧著贛州大有取代清廷江山之勢卻不敢投奔過去。   不能投奔贛州,留在壽州也是死路一條,壽州外圍現在彙集了大量討伐苗沛霖的各路大軍,尤其是法國人。苗沛霖離開望江時將他部隊中的那些法國軍官統統剝光了衣服捆起來扔在湖邊,他是走了,那些高貴的白種人卻苦頭吃盡,餵飽了湖邊成群的蚊子,有的還被老鼠咬了不該咬的地方,甚至被四處遊走的毒蛇親吻後直奔天堂。當苗沛霖的暴行傳到法軍軍中,尊貴的法國人義憤填膺地指責苗沛霖為禽獸,當法軍增援部隊到了江寧,數萬法軍北上圍剿亂匪苗沛霖,苗沛霖要不是仗著自己地形熟悉,與法軍在壽州附近兜起了圈子,他現在屍骨已寒了,就這樣曾經過萬的苗沛霖部隊也打的只有三千。如果不趕緊找出路,過不了多少日子,三千軍隊也要被人家吃掉了。無奈之下苗沛霖只能再次厚著臉皮與僧格林沁拉關係、找門路。   「傳令下去,收攏部隊連夜朝蘄水開進。」苗沛霖沒有回答姚有志的問題,臉色比天氣還要陰沉,冷言道。   留在壽州讓法國人將自己剝皮抽筋是苗沛霖所不願意的,跟贛州火並活希望也實在渺茫,可不管怎麼說至少可以將自己死期推後些,當然要是在與贛州展開火並前能找機會溜走就更佳了。不管怎麼說,今年春節是注定無法過上好日子了。   ***一八六五年二月。江南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火藥硝味,春節鞭炮聲還余留在人們耳邊。早晨天剛放亮,南昌贛江對面的新建縣彩旗招展鑼鼓震天,一條平整的石塊鋪成的馬路筆直地從沙井朝北延伸過去,無數的百姓彙集在馬路邊,好奇地看著馬路盡頭用大紅布頭蓋著的四個碩大無比的東西。在這些東西旁邊,浩大的軍樂隊排著整齊方隊正守侯著。空出的場地上,一些中國人和幾個高目深鼻的洋人踮著腳尖朝東邊張望著。   汽笛長鳴中,江邊人群突然發出巨大的歡呼聲,無數人沿著馬路朝碼頭奔去。現場一陣騷亂,不過很快維持秩序的解放軍戰士將現場又控制起來,碼頭到馬路起點空出來一條通道,一群人影正沿著通道朝馬路走去,所到之處兩邊圍攏的百姓發出震耳的歡呼聲。   「楊首長,今天我等到底來看什麼新鮮玩意?楊首長為何如此神秘?」左宗棠跟在楊滬生身側不解地一直追問著他。   「季高兄,這東西您慢慢看好了,我敢打賭,如果今天實驗成功,我們中國將迅速走在世界前面!呵呵,今天看的可絕對是開天闢地以來最偉大的發明啊!」   「我說政委,你就不能不這麼誇張嗎?『開天闢地最偉大的發明』,這東西有這麼玄乎啊?別將大伙嚇住了!」走在前面的楊滬生一邊心情很好地跟兩旁的群眾打著招呼,一邊笑著對史秉譽說道。   「呵呵,我也是太興奮了。各位請放心,我敢打保票,等下大家一定會為我們研究院最新成果讚歎不已的!」史秉譽臉色有些紅潤地說道。   楊滬生點點頭笑道:「這個我倒相信。大家只要知道等下你們將絕對驚喜就是了,我要先說了,大家再看還有什麼意思?」   人群中不光有楊滬生、史秉譽為首的解放軍總部頭頭腦腦,從四川過來的石達開,浙江過來的李世賢、黃呈忠等前太平軍高級將領,還有以洪仁玕、容閎為首的政府大員、這些人在參加了於南昌召開的軍隊暨政府年度大會後,被楊滬生神秘兮兮地留了下來,參加今天這個研究院不知道搞的什麼東西的表演儀式。   楊滬生他們剛走到馬路邊,軍樂隊奏起義勇軍進行曲,雄壯的樂曲讓人們心神為之沉醉,剛才在馬路上張望的那些人急匆匆朝楊滬生他們迎了上來。   「雪村兄!……好久不見啊,今日一見雪村兄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楊滬生一眼認出了走在前面的是研究院新任院長徐壽,他和徐壽最近一次見面還是前年九月於福州見過,當時徐壽和華衡芳等人作為中方技術人員與外國技師一起建造根據地乃至中國真正的第一艘蒸汽軍艦「鄭和號」,因為主持鄭和號的下水楊滬生見到了這位科學家(註:關於中華再起中「鄭和號」的故事我將另寫一篇小說,這裡就不多說了。)。不過此後楊滬生一直忙於經濟與軍事,徐壽他們在鄭和號下水後除了留部分人員繼續試制軍艦,其他人轉移到研究院開展研發事宜,因為徐壽在研究中的突出貢獻,實際負責內政問題的史秉譽任命他擔任研究院院長。而楊滬生直到今日才和徐壽他們再次見面。   「雪村兄,不知今天你們準備如何?要是趴窩了,研究院沒有面子,我找了這麼多文武大員過來看表演可也很丟臉哪,哈哈哈……」楊滬生笑著與徐壽開著玩笑。   「將軍說笑了,如此重大事宜,我等豈敢信口開河?況乎史將軍已於贛州親自試乘,將軍且放寬心方好。」   「紹璋,此何等人也?」   「回義王,此人乃欣千歲手下研製巧器之人,名徐壽,字雪村。欣千歲於福州製作之鄭和船即為此人所制。」林紹璋小聲道。   「紹璋,現已無義王稱謂,還是免了吧。」說話的就是太平天國起事五王到現在唯一還倖存的翼王石達開。石達開的部隊自從離開天京後轉戰皖、贛、浙、閩、湘、桂、黔、滇、川等地,流竄的地方不少。開始石達開是想回家,回到家鄉後又想再次實現自己以前所構思的西進四川。萬里奔波,失去了根據地依托,曾經百戰百勝的石達開在獨立行動後就沒有打過什麼勝仗。只是進入一八六二年原本越發險惡的局勢突然發生逆轉,雲貴、四川、湖南……各地清軍浩浩蕩蕩離開原地,奔赴東線而去,石達開壓力驟然下降。義王原本以為天王攻佔了上海,將清妖吸引過去,可年底消息傳來,左宗棠、李鴻章、曾國藩之部隊先後敗於天國新起之秀楊滬生、史秉譽之手,浙江、福建、江西清軍接連失利,喪師失地下,不得不將各地部隊調走,以東牆補西牆。   四川清軍抽調後,束縛石達開手腳的韁繩為之一解,令人高興的消息接踵而至,先是石達開與藍朝柱之部隊順利會師,接著成都一戰將四川總督駱秉章打的棄甲而逃,石達開終於有了一塊可以休養生息的地方。後湘軍被殲,溫王手下猛然進軍兩廣雲貴,石達開初步與溫王手下有了接觸。只是到了一八六三年底,英法兩國干涉中國後,天京淪陷,北方清軍於南下對付捻軍之餘,大股入川增援駱秉章,石達開再次為之一困。一八六四年,湖口戰役結束後,清軍勢力為之消退,溫王五萬大軍西進四川,在與石達開、藍朝柱配合下令駱秉章敗出四川,至此四川再無清軍一兵一卒,石達開雖驍勇善戰,卻非一味莽撞之輩。當親眼所見解放軍聲威後,石達開與藍朝柱率領二十萬大軍於一八六四年十二月正式宣佈易幟,加入贛州楊滬生部隊。投奔解放軍後,石達開的二十萬大軍編為西方集群,由石達開、藍朝柱擔任正副指揮,負責西方解放事宜。   一八六五年一月,易幟後的石達開被楊滬生招到南昌,這裡石達開以前曾經戰鬥過,可南昌他卻一直都沒有進入,直到這次石達開才光明正大走了進來。   「請將軍親自將覆蓋之紅布掀除。」石達開正想著自己與楊滬生見面的事情,林紹璋所說到的那位徐壽在前面說話打斷了他的思路。   「還是請石將軍、季高兄與我一起來吧。石將軍……」楊滬生笑著走到走到石達開身邊,毫無架子地拉著石達開的手,將他拉了出來:「怎麼,石將軍難道不對這裡面是什麼感興趣麼?來來來,我們一起打開看看研究院都新搞了什麼東西出來。」   (二)   掌聲中紅布被楊滬生他們緩緩掀除,現場發出一陣驚歎聲。在人們眼中出現了四台四個輪子架起來的狹長形長箱子,箱子是木板拼起來的,暗紅色的木板在初升的陽光下光可鑒人。這四隻箱子看起來很像卸下馱馬的馬車,只是它比馬車更長、更寬,同時也沒有馬轅。   「這是……」容閎上前輕輕撫摸著光滑的木板疑惑地問道。   楊滬生掀除紅布後倒退一步,距離稍遠一些仔細欣賞著,見容閎與身後的人不停地低語著,和史秉譽交換一下眼神,史秉譽笑著解釋道:「這個就是汽車了,它靠汽油自己就可以行走。雪村兄,是否可以讓大家看看它怎麼走的?」   「還是我來開吧。政委,剎車、油門、離合器位置一樣吧?要不一樣上車後我也能感覺出來。」楊滬生認為在場的只有自己與史秉譽在以前真正開過汽車,眼前的汽車雖然樣子古怪了一點,怎麼看怎麼像放大的棺材,對明白原理的自己而言,這東西決不難開。只是還了從未開過汽車的人來說,到時候不要衝出馬路撞上人群就好了!   楊滬生與史秉譽莫名其妙回到了清朝時期的中國後,他們乘坐的警車當時就被撞壞了。當楊滬生攻下了溫州,局勢暫時穩定下來,留在四明山的警車被楊滬生搞了過來,交給研究院用來研究。到了一八六三年,研究院工作人員初步瞭解了發動機的工作原理,只是限於條件不成熟,知道了也無法仿製出來——科技太超前,大量的工藝在現在是根本無法達到的。一八六三年底,隨著大量外國商人、傳教士湧入根據地做生意暨進行合法的傳教,外國最先進的發明創造也攜帶過來,其中就包括法國人製造的內燃機。有了內燃機並不等於汽車的發明一馬平川了,又經歷了一年,在解決了橡膠問題(從南美洲商人那邊購買)、齒輪箱問題(這個李雪龍帶來的普魯士人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制動、轉向、冷卻的水箱……等一系列問題後,到了一八六五年的一月,最早的內燃機汽車終於出現了。在經過短暫的實驗後,最近一直沒有什麼最新成果出來的研究院就迫不及待地將汽車隆重推了出來,新技術的保密性讓史秉譽與楊滬生在實驗階段沒有將汽車告訴人們,直到今天帶領大家到了現場,這些人才知道自己今天是來看什麼了。   見楊滬生與史秉譽帶頭上了兩台汽車,旁邊一陣嘈雜,那些根據地官員無法理解使用可以燃燒甚至爆炸的汽油的「馬車」怎麼可以自己行走,不過在楊滬生領導下的根據地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都可能出現,怪事年年有,根據地特別多,殺人如同割韭菜的機槍暫且不提,光交通工具上,天上有可以飛的飛艇,水中有日行千里的火輪船,陸地上有火車,只是火車必須在兩條鐵棍上走,今天出現新的玩意對大家來說也是見怪不怪了。想不明白原因,只要接受就可以。   上了汽車,楊滬生環顧一下車裡,內行地對「新」發明出來的完全敞蓬汽車做出專業評價。這種汽車只能供兩個人乘坐,汽車裡面十分簡陋,方向盤、擋位、離合器、油門、剎車完全是按照桑塔納的位置佈置的,可原本應該是儀表盤的位置上空空如也,既沒有速度表,也沒有油表,連前擋風玻璃也沒有,開起來速度快了風會將人眼睛也吹的睜不開。至於屁股底下座位,木頭座位硬邦邦地決不會讓人感覺好受。   「季高兄,要不要跟我一起感受一下?上來吧。」楊滬生在車上見下面的左宗棠搖頭晃腦對面前的東西感歎不已,大聲朝左宗棠喊道。見楊滬生叫自己上車,左宗棠猶豫下,咬咬牙上了楊滬生坐著的汽車,同時史秉譽很友好地將石達開請進了他所開的汽車。   「這可以自己走?」左宗棠進了汽車後好奇地望著車裡各種多出來的奇怪東西,在投奔根據地那些人中左宗棠的見識應該算是多的了,只有他知道楊滬生與史秉譽乃「上天賜予中國之菩薩」,是未來人,飛艇左宗棠乘過(在飛艇接連發生艇毀人亡的事故後,楊滬生下達命令,任何高級官員除非緊急情況必須趕時間以外,不得乘坐飛艇,命令下達後除了空軍與突擊旅,飛艇攜帶的人少之又少。),輪船他坐過,在回到南昌後,他還專門到九江乘坐了一回盔山到梅家洲的小火車。汽車能跑左宗棠是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想像不出的地方——未來人新奇東西多著呢!就是楊首長搞出可以瞬間讓人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地方的工具,左宗棠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可以懷疑地方。明白是明白,真的上了車,左宗棠還是不自覺地問了起來。   「自己走是不可能的,別說我們現在技術還達不到,就是再過一百年,汽車也無法靠自己的能力前進。一定要有人在上面操縱才行。當然,以後出現了計算機,還有先進的傳感技術,汽車自行問題一定可以得到解決,但決不是短期內可以實現的。」楊滬生自豪地拍了拍方向盤,發表自己的看法,說完他才發覺左宗棠給自己說的一愣一愣。楊滬生啞然失笑,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計算機、傳感器簡直太簡單了,不要說大人,就連幼兒園小朋友都明白,可這些東西對十九世紀的人來說卻是聞所未聞的,說了也是白說。不要說左宗棠,你就是對將來的愛因斯坦將微電腦,相信他也不會明白。「呵呵,這些都是我們那時候研究的方向,現在這些還不現實,季高兄聽過就算了。」   左宗棠恍然大悟,什麼計算機、傳感技術,這些與現在都沒什麼關係,而且聽楊首長說就是再過一百五十年這些也只是少數人研究的東西,難怪自己聽了雲山霧海呢!讓左宗棠佩服的是楊首長居然將這些不屬於現在的東西想方設法搞了出來,洋人以什麼取勝?無非火器犀利,兵輪迅速而已,今中國樣樣趕超洋人,豈有洋人再次作怪之可能?   左宗棠正在感慨,汽車發出巨大的怪吼聲,猛烈的振動起來,一股夾雜了濃烈的刺鼻氣味的青煙從前面湧入車廂。轟轟聲中,左宗棠見前面有身著白褂的研究院人員舉著一根彎曲的鐵棍正朝旁邊退去。   「好傢伙,這聲勢怎麼比飛機起飛還熱鬧?」   楊滬生在旁邊繼續說著左宗棠聽不明白的話。楊滬生剛才找遍了車廂內,就是沒有發現點火開關在什麼地方,直到外面有研究院人員不停地用力搖著插進去的手柄,他才知道電起火裝置對現在而言有些太超前了。隨著楊滬生乘坐的汽車發動機發出怒吼聲,史秉譽那邊也起動了。原本圍攏在周圍的那些官員讓汽車起動架勢嚇了一跳,紛紛朝後面倒退。楊滬生見史秉譽大聲朝自己喊了什麼,卻被發動機的巨吼遮掩了,好不容易下,楊滬生隱約聽到史秉譽在說「你先走」之類的話,點點頭,楊滬生掛上擋,汽車在朝前跳動幾下後「沖」了出去。楊滬生的車竄出去後,其他三輛車也依次起動,跟隨著楊滬生沿著整潔的馬路朝前駛去。   聚集在馬路邊的百姓發出一聲喊叫朝兩旁逃去,逃出一段距離後,回過頭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四頭「怪物」冒著青煙發出巨大的吼叫朝前直衝。見「怪物」出發現場那些官員正使勁鼓掌,高聲叫好,百姓也跟隨著歡呼起來,至於為什麼歡呼,相信就是問他們,他們自己也無法明白地說出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如此興奮。對中國的百姓來說,既然當官的在高聲歡呼,那麼自己不呼喊表達一下喜悅之情,顯得自己太無知了。而且看熱鬧、瞎起哄永遠是人的天性,古今中外概莫能免。   汽車一開動,左宗棠就感覺自己坐在了劇烈跳動的烈馬背上。轟隆聲中,汽車猛烈地抖動著,隨著速度的加快,顛簸也越來越激烈,左宗棠不時從座位上被顛了起來。沒有前擋風玻璃,讓刀割般的冷風從前面直撲臉面。速度越來越快,兩側的人影急速朝後掠過。汽油揮發後的氣味讓人聞之欲嘔,楊滬生感覺也好不到那裡去,汽車跑是可以跑的,不過首先換擋就讓楊滬生吃盡了苦頭,這輛汽車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差速器,每次換擋自己都要將擋位先掛進空擋,轟上老大的油門後,很費力地將他強行推入下一擋位。掛擋不容易,可在顛簸中,擋位卻很容易地脫擋進了空擋。而方向盤,它的自由行程也未免太大了些,明明自己打了一把方向,可汽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顯得太遲鈍了。油門?腳踩下去輕飄飄感覺踩到了棉花上,加上汽車不停地顛簸,自己也上下起伏著,天曉得自己是否一直保持著一樣的入油量。至於輪胎,雖然輪胎是鐵輪外面裹了橡膠,只是這橡膠是實心的,加之估計這車未裝減震器,開動後聲音大的嚇人不說,車子還顛簸的讓人無法良好駕駛汽車。   對楊滬生來說,開慣了桑塔納再開這原始的汽車,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受。汽車在行駛了將近一公里後調頭開了回來,剎車還比較優秀,讓楊滬生在距離迎接自己的那些官員百米外將車子漸漸減速,慢慢地停了下來,車停後,一股濃煙從車頭方向猛地冒出朝後湧去,嗆得車裡的楊滬生與左宗棠連連咳嗽。隨著楊滬生停了下來,後面的三輛車子也先後回來並且停在它身旁。   「好東西,好東西啊!」楊滬生從車裡爬了出來,走到車前拍著車頭。手剛放到車頭,楊滬生又急忙將手提了起來。只不過行駛了不到兩公里車頭已經滾燙了。楊滬生的手差點被燙起泡來。   左宗棠面白如紙費力地從汽車中翻了出來,雖然跑了並沒有多少路,可左宗棠感覺自己身上的一把骨頭都給震散了。搖著頭左宗棠苦笑道:「楊首長,這汽車可太難受了,縱馳騁千里也無汽車十里疲憊。」   「呵呵,應該說汽車比騎馬要舒服多了,只是現在這汽車還不夠完善,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季高兄剛才自己也感受過了,這汽車與駿馬之間速度誰比誰快?」   左宗棠點點頭,汽車雖然坐起來絕不舒服,可與駿馬比起來,它的速度已經夠快了。楊滬生剛才大致估計了一下,自己開的最快時速大概是三十公里,當然,因為沒有速度表,這個只能是憑感覺來估計了,準確速度是多少這很難說。   楊滬生與左宗棠說話時,史秉譽的車子停在了倆人身側,史秉譽還沒有下來,石達開就灰頭土臉一個勁咳嗽著從車裡爬了出來。雖然道路很平整,畢竟馬路上還是有灰塵的,楊滬生前面開的威風了,後面的車子塵土就要吃了不少。敞蓬車又沒有前擋風,石達開想不灰頭土臉也不可得。   「楊司令,好快啊!不過眨眼工夫,這屁股後面噴火之機器就遙不可及哉。」討人厭的倪峰跟隨洪仁玕他們搖頭晃腦走了過來,幾十名官員圍攏上來好奇地看著這幾輛汽車。   「季高兄,如各縣與縣、村與村之間,都有了可供汽車通行之馬路,汽車不止攜帶倆人,而是一次可以攜帶十人乃至二十人,以大量汽車運載部隊,只要有良好的汽油保障,一日不可行千里?今日部隊還在廣州,明日部隊以至武昌,季高兄認為如此神速調動部隊,天下還有何等軍隊可以抵擋?除了運人,這東西還可以運送物資,只要後方可以生產足夠彈藥,它就可以用最快速度將後方製造大量武器彈藥及時運送到前線,如此不知季高兄還用擔心彈藥不足嗎?呵呵,這就是汽車的好處了。」楊滬生環顧一下左右笑言道。   「這與火車不是一樣?」容閎上來看著汽車問道。   「不然,火車只能沿著鐵道走,運送貨物是多了,但它受到的限制也不少,汽車雖運送不多,可只要有馬路,甚至有平整的土地,它都可以開到。火車不能將部隊與物資送到最前沿,而汽車可以。這就是火車與汽車之間的區別了。」楊滬生在旁邊解釋道。   史秉譽抬頭找了一圈:「林部長在什麼地方?」   「議長我在這……」交通部的林歸航費力地從外面擠了進來。   史秉譽看了眼楊滬生,諧趣地道:「林部長,你們交通部以後可有的忙活嘍!看到沒有?這汽車需要良好的馬路,為了方便物資運輸,廣州至贛州的馬路一定要盡快造好,還有南昌至武昌再至長沙,杭州至福州一直延伸到廣州,幾條主要馬路都要抓緊,不然司令員可是要暴跳如雷了。」   林歸航愁上心頭,雙眉緊皺,眼裡滿是憂愁。楊滬生和史秉譽不過動動嘴皮子,真正在工地上指揮的是自己,這馬路豈是說修就能修好得?開山、搬運都需要大量勞力,可年輕力壯的,不是參加了軍隊,就是進了工廠,實在不行家裡還有分的田需要他們耕種,根據地又禁止徵用民夫,只能靠給工錢讓人家來幹,加之除了馬路還有鐵路、橋樑也屬於交通部負責,林歸航不多的預算花不了幾個月就見底了。現在史議長一催,他想不發愁都很難了。「這個……馬路一直都在造,只是錢方面缺口很大,工程只能時斷時續,不過我一定督促下屬加快進度。」   「雪村兄,感謝你們這麼快將汽車給研製出來了。不過這車子還有很多缺陷,首先它無法攜帶大量物資,在動力方面必須提高,還有它的駕駛極為困難,相信一般人很難有效控制它。在試制過程中發現的缺點還需要大家多多努力,盡快解決了。」   「還有,如此顛簸,常人不出百里,必然筋酸骨軟,若真一日千里,敵人不用打,我自早失戰力矣!望雪村兄能想法解決之。」左宗棠想起自己坐了沒多少時間,現在就腰酸背痛,跟著楊滬生提出自己的意見。幾個跟左宗棠一樣試乘了汽車的官員深有同感地在旁邊不停地附應著。   「這個好解決,只要將座位搞軟就成,如座位採用皮包裹,裡面填充棉花,當然,在車軸上還要想法加裝減震器,在前面要裝上擋風玻璃。只要汽車有了,這些東西慢慢都會完善的。」   史秉譽一聽搖著頭道:「擋風玻璃?不知什麼地方可以搞到鋼化玻璃?司令員你知道嗎?」   楊滬生一愣,他可不知道鋼化玻璃是怎麼製造的,就楊滬生所理解的,不要說鋼化玻璃了,就是普通玻璃在根據地都很難搞到,只能從國外進口。「這個……這事情以後再慢慢解決吧,反正將應該搞的提出來就是了。雪村兄,這幾輛汽車都是手工製造的?」   「正是。原本製造了七輛,不過實驗中損毀了三輛,只剩下這四輛了。」   「這種汽車多久能製造一輛?」加入解放軍後一直不大喜歡說話的石達開問道。   「如材料齊全,百人五十日就可以了,一輛車大致需耗費五千銀元。」   手工製作的東西還真慢!而且價格也不蜚。楊滬生心裡哀歎道。注意力集中在汽車上的楊滬生沒有發覺人群中鑽出一名軍人,拉了拉作戰部邱明衣服,倆個人走到一旁小聲嘀咕去了。   「首長。」楊滬生正算著自己建立一支機械化步兵師需要多少金錢,邱明走了過來。   「怎麼?有什麼事情嗎?」   邱明看了看旁邊,小聲道:「請首長借一步地方說話,下屬有事稟報。」   周圍人很識趣地給楊滬生騰出了一塊空地。邱明見周圍的人距離自己有一定距離了,肅然道:「首長,據僧軍方面情報。投奔僧格林沁的苗沛霖在五天前欲離開蘄水轉移到其他地方去,結果被荊州副都統薩薩布發覺,苗沛霖當場被殺,其部三千人被薩薩布收編。另外,剛才李鴻章身邊內線報告,法軍十萬分成四個軍在新任遠東法軍司令阿基利·巴贊率領下已經於壽州至廬州一線集結,只要北京下達作戰命令,他們隨時都可能與僧格林沁一起南下作戰。此次法軍前來供攜帶四百門新式後裝線膛炮,另外還有七十餘艘飛艇。」   「飛艇?不是熱氣球是飛艇?」楊滬生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其他情報都顯示此次法軍前來並沒有攜帶飛艇,這七十艘飛艇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是飛艇。法國人自己船隻不夠,借用了英、西大量運輸船,運費由清廷負擔。按照情報,這飛艇是西班牙人運輸船剛剛運到天京的。沿途均未打開,若不是巴贊在李鴻章那邊所言,也許飛艇到了我們頭頂我們才會明白。」   「好傢伙,這英國人不是不打了嗎?怎麼還幫法國佬運兵?運費由清廷負擔……北京現在還有什麼錢喲,他的銀子早就已經空了!這英國人竟然還相信清廷真的可以將銀子給他們嗎?」邱明在旁邊不說了,他認為自己只是作戰部部長,而不是清朝的皇帝,這些事情用不著他來負責。   楊滬生沉思下,問道:「李鴻章是否蠢蠢欲動了?僧格林沁、法國佬都要有所動作,這大清的『忠臣』要是不有所表示實在說不過去。」   「淮軍現在正將安徽之兵力朝上海集結。也許他們想乘我們與僧格林沁和法國人打的不可開交時候南下杭州,從東面切進贛州或者福州去,這個只是我的猜想,是否如此很難說。」   苗沛霖投靠僧格林沁,這事情楊滬生是知道的。他知道的時候還曾經歎息過,如若苗沛霖答應加入解放軍,在壽州能牽制法軍一部就好了,可惜留在後面的洪仁玕、新加入的石達開、李世賢對苗沛霖絕無好感,楊滬生雖然是根據地實際上最高領導人,他也要考慮一下投奔自己的太平軍這些王爺感想。一猶豫的工夫,苗沛霖就再次跑到清軍那邊去。僧格林沁讓苗沛霖到蘄水「休整」,這計劃苗沛霖自己心如明鏡,楊滬生同樣洞若觀火。犧牲雜牌這種勾當蔣介石可幹了不少,可惜最後證明效果不佳,反而給共產黨的軍隊擴軍了。楊滬生正準備加強在苗沛霖部進行地下爭取工作,可今天卻聽到苗部已經被僧格林沁解決了。   想到這裡,楊滬生突然有所感觸:「邱部長,你說說看,苗沛霖在這時候想要逃跑是否他接到了僧格林沁命他南下與我軍作戰的命令?如果是這樣的話,北京應該已經下達了作戰指示,只是我們在北京內線沒有將這個消息得到罷了。」   「有可能……應該說就是如此。雖說現在天寒地凍,可寒冷的天氣對僧軍來說更好適應些,至少比夏天南下作戰要強。只是我軍在湖北的部隊並沒有受到圍剿,後方不穩他們就敢南下嗎?」   「很難說,也許他們集結後首先就是對付我們在湖北的部隊,不行,我要馬上召開作戰會議!」楊滬生在十月份召開的軍事會議做出了自四川兵出陝西的決定,他發覺自己必須再做出調整了。   (三)   邱明聽楊滬生的意思要準備與敵人展開大規模作戰,心裡如同小貓在撓。從廣州回來後,楊滬生並沒有追究他一再違反他的命令,反而讓邱明擔任了作戰部部長的職位,楊滬生的想法、各項作戰計劃全要由邱明的作戰部來制訂,可以說邱明的權勢更重了。只是邱明在欣慰之餘又有些遺憾,到了作戰部自己就不能再率兵到前線作戰了,作為作戰部長,連到前線視察都要等前線局勢穩定下來才可以,喜歡聽槍炮聲、撕殺聲的邱明期盼著再次到前線去。馬上要發生大戰,邱明感覺自己的機會又來了。「首長,英國人一邊對我們保證不再主動介入我們與清軍之間戰爭,另一方面又協助法國人將大批軍隊運往中國,我們是否可以給香港施加壓力,給他們一點教訓?」   「給香港施加壓力?邱部長,我們現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通往外面的港口,壓制香港可等於卡自己的喉嚨啊!英國人真要不介入了,為什麼不將封鎖海岸線的艦隊撤回去?他是看準了香港在內戰中的價值,在各港口封鎖後,我們進出口貿易只能通過香港,而他們就可以從我們的貿易中大撈好處。你封鎖香港?英國人錢是少撈一點,可我們得到了什麼好處?至於給法國人運送兵員,沒錢英國會給法國運嗎?大清現在還有多少銀子?他的錢都打光了!這錢只能由法國來出,戰爭打的越久,法國人派來的越多,英國人就賺的更多,真不愧是會發戰爭財的老牌帝國主義國家。這錢讓他賺好了,別忘了戰爭是在中國打,萬里橫渡,法國人又能過來多少?我看十萬已經是極限了。如不是墨西哥現在局勢穩定下來,法國人連十萬軍隊都派不出。可墨西哥現在是穩定了,以後呢?還有歐洲……」   楊滬生想到歷史上的歐洲在這個年代發生過一場大戰——普奧戰爭,普奧戰爭後才是普法戰爭,正確的歷史發生過普奧戰爭,那麼這個改變了的歷史呢?相信對拿破侖三世來說歐洲永遠是第一位的,只要普魯士再前進一步,法國必然會將兵力回縮。想到這裡楊滬生心中有底了:「邱部長,我軍下一步作戰是拖住敵人,將僧格林沁與法國人拖在安徽、河南、湖北一線……至少半年內不要主動招惹敵人進行主力決戰。」   「不與敵人進行主力決戰?」邱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追問一句。   「沒錯,以騎兵軍、四個師、三個機動旅的兵力在江北展開,將左宗棠的南方集群調到浙贛一線,陸戰旅負責閩粵防衛,一個師暨榮一師在湖南進行策應。至於李世賢,他的東方集群(在投靠解放軍後,李世賢部隊被編為東方集群)牽制上海、南京一線,石達開的西方集群在四川進行休整,我們要等待時機。」   邱明眉頭緊鎖,低頭不語。既然首長已經將大致部署說好了,並且說明了目的,作為作戰部部長,他的任務就是理解首長意圖,將各部隊安置到他們應該待著的地方,制訂好計劃供各部隊行動。只是首長將部署說的比較明顯,可作戰的目的卻說的極為簡單,只是一個避免與敵人進行主力決戰,等待時機就帶了過去。至於為什麼,如何避免、等待時機這就看靠他邱明自己體會了。   左思右想後,邱明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首長的意思是否讓敵人內部分裂,讓他們互相之間彼此猜測,使我軍以最小之代價取得最大勝利?如果這樣現在各地投靠我們如過江之鯽,只要讓李鴻章身邊人投奔過來,自然會使法軍不信任與他們配合的清軍,沒必要等待半年呀?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邱部長,你在軍事上研究的比較多,只是對國與國之間勾心鬥角的勾當考慮進去。現在是什麼年代?現在打仗不再只是簡單的兩個國家或者三四個國家之間的事情了。兩百年前從歐洲到這裡至少要一年時間,現在呢?只要三四個月就可以過來了,有了有線電報,中國發生的事情只要一天的時間,歐洲就可以知道。別看歐洲都是大鼻子綠眼珠,可他們之間並不是鐵板一塊。英國人宣稱他們是世界第一強國,是日不落帝國,而法國宣稱他們是世界上最強的陸軍大國,他們是歐洲大陸第一強國,兩個都是第一,必然要分出個誰是正宗了。同樣,對法國宣稱的歐洲大陸第一強國,在歐洲可是有很多國家不服氣的,相信法國皇帝自己也明白這一點。現在歐洲正處在猛烈動盪前夜,只要歐洲有巨變,你說這所謂的世界第一強國與歐洲大陸第一強國還可以在中國坐的穩如泰山嗎?我們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在敵人最慌亂的時候,給他來一下子,讓他只能退出中國!太早與法軍進行主力決戰對誰有利?我干打賭,很快有普魯士使者過來要求我們將法國人擊敗,並且他們會在各方面給我們支持,當然,這種支持是不能名正言順說出來的。」   「難道普魯士要打法國?」   「早晚要打,不過不是現在。普魯士現在最重要的是統一德意志,而要統一首先就要過奧地利這一關。俾斯麥現在正緊鑼密鼓張羅著與奧地利之間的戰爭呢!法國人可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鄰居是一個統一強大的國家。只要普魯士與奧地利之間發生戰爭,拿破侖三世必然在國內進行動員,以威懾普魯士。」   邱明鬆了口氣,對國際交往方面邱明以前並沒有怎麼考慮過,這段時間楊滬生經常給他說這方面的事情,讓邱明對國際政治方面的東西開始考慮了,只是戰爭變數本來就很多,再將各國的態度考慮進去,邱明感覺自己越想頭越要炸掉。邱明有時會想也許只考慮戰鬥中實力對比、如何應對比較簡單輕鬆些。「如此說來對普魯士給我們的好處我們自然是照單全收了,只是他給他的,我打我的,決不能讓普魯士牽著我們鼻子走。」   楊滬生看著自己的愛將笑了起來:「俾斯麥可不相信我們有將法軍殲滅在國內的實力,他的幫助也就是指望我們能將法軍盡可能地拖在中國。剛好,我們也不希望普魯士在歐洲造反前顯得太醒目了。還是配合一下他們吧,這段時間積儲力量,保存實力是最重要的。」   「首長,你們在說什麼這麼好笑?」離開有段距離的史秉譽見楊滬生與邱明先後輕鬆地微笑起來,以為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好奇地走了過來。   「沒什麼,等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訴你。邱部長,通知大家回去,我們明天上午召開軍事會議,從現在開始你們作戰部就要將下步行動擬定出計劃來,我晚上要過目。」   回去過江的渡輪上,洪仁玕與容閎等地方大員熱烈地討論著將來汽車在運輸貨物與輸送人員方面巨大的潛力,有了汽車將不再需要到北方採購駿馬,同時也省了大量的草料。水路上因為有輪船,現在可以做到「千里江陵一日還」,可中國可以通航的江水並不多,輪船在內地就沒什麼用場了,這時候汽車的優越性體現出來了,不用以後,現在汽車的速度已經比馬要快,只要有足夠的汽車,良好的馬路,只要一天時間,贛州生產的貨物就可以運送到廣東去,不比馬隊,走了十天半月還在南嶺兜圈子。   張海強、左宗棠、林金宸等軍方大員也在討論汽車,只是他們討論的是汽車對軍隊行動的便利。解放軍雖然以行動神速著稱,可「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爭利,則蹶大將軍,其法半至;三十里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長途奔襲後,本為強大的軍隊也疲憊不堪了。解放軍在徽州戰鬥中為什麼能擊敗李元度?還不是李元度的騎兵一日奔了一百二十里,以機動能力見長的強大騎兵部隊於百里之後也無法再組織起有效進攻了。至於反面例子,解放軍在福建戰場上為什麼損失一員副師長?還不是距離太遠,部隊在運動過程中隊形越來越長,到最後半天內只有一個團趕到戰場,以一個疲憊之團想頂住上萬敵人,沒全軍覆沒已經不錯了。有了汽車,再遠的道路,汽車也能將部隊舒服地運送到前線去,例子嗎?湖口戰役中在湖口最危機的時候,五師九旅乘坐火車神速到達戰場,將戰場局勢穩定下來就是最好的例子了。火車有鐵軌的限制,汽車就沒有,只要有馬路汽車就可以開到任何地方去,如此好的東西要是不好好利用實在太遺憾了!石達開原本與李世賢在一旁說話,聽著聽著被議論吸引過去。大家就各自的經驗發表對汽車的看法,只是這些將領還是習慣以騎兵的角度來看待新出來的汽車。   「秉譽,你在歐洲感覺普魯士與奧地利之間什麼時候會發生戰爭?」楊滬生任由自己手下對汽車評頭論足,拉著史秉譽走到船尾問道。   「大哥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史秉譽不解地問道。   楊滬生盯著船尾劃出的尾浪,喃喃道:「如果普魯士現在與奧地利發生戰爭,你認為法國人還可能繼續待在中國嗎?」   史秉譽肯定地說道:「要是普魯士將戰爭提前,不光法國人,連英國人也將很快將軍隊從中國撤回去。怎麼?法國人忍不住,馬上就要進攻嗎?」   「那麼普魯士與奧地利之間的戰爭為時不遠了。法國為了沒牽掛地將目光關注與歐洲,必然要盡快結束在中國的這場戰爭。你是知道的,我世界歷史只能說馬馬乎乎,六十分萬歲而已,對普魯士與奧地利之間的戰爭不清楚……娘的,我們高中課本那有什麼普奧戰爭?只有普法戰爭,就這還是為了引出巴黎公社。要不是李雪龍到普魯士將那邊形勢告訴我,我到現在還以為德國只有一個普魯士,其他的只不過是一些城市而已。」楊滬生說著說著又開始發牢騷了。   史秉譽笑了起來:「大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剛才邱明是不是得到了法軍準備大舉入侵我們根據地的消息?我說呢,不然大哥幹嗎發牢騷?」   「差不多,不過這個是我總結了個方面情報後得出來的結論,邱明不過是起了個傳遞情報的角色。」楊滬生臉也沒紅,大言不慚地說道。   「好傢伙,合著就你能了。說說看,邱明都說了些什麼讓我們的活諸葛得出了法軍將很快發起進攻?」對恬不知恥的楊滬生,史秉譽只能無奈地搖頭了,不過他也知道這是大哥在和自己開玩笑,只是這玩笑顯得太不尊重別人了。   「很簡單,投奔僧格林沁的苗沛霖在打算逃跑時被僧格林沁發覺,並且當場格殺了。苗沛霖是什麼人?此人屬於老滑頭一個,看誰形勢好就投靠誰,以保全自己實力為首要。他是迫不得已才投奔了僧格林沁,很委屈地被僧格林沁調到了蘄水。若不是得到僧格林沁讓他南下的命令苗沛霖還為何逃跑?苗沛霖自己很清楚,他與我們之間是正邪不兩立,靠他的三千人馬南下,我們還不輕輕鬆鬆一口就把他吞掉了?連渣都不會吐出來。要跑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我們北上了,一個是他要南下了,既然我們沒有北上,那麼很自然就是另外一個原因。同理,苗沛霖不敢南下,僧格林沁敢嗎?他憑什麼這麼大的膽子南下?只有在北京嚴令下他才可能下來。從淮軍內線得到的消息,現在法軍與僧軍之間不過三五日路程而已,已經形成了配合,法國人將率同清軍合作剿我們這些『發匪』,既然如此,要說法軍再慢騰騰閒庭信步般地過來,打死我都不相信。」   「有一定道理,既然大哥你負責軍事,相信這方面嗅覺你比我強。」史秉譽很「謙虛」地說道,見楊滬生瞪大了眼睛,緊握著雙拳,擺出一副你不相信我馬上就將你丟進河裡的架勢,嚴肅的史秉譽再也憋不住了,冰雪融化,臉上綻開了笑容:「別這麼敏感,我這是再誇你呢!不過歐洲現在還是比較平靜的,也許這只是假象……對了,這個已經改變了的歷史中,會不會沒有普奧戰爭,普魯士見法國人被牽制在中國先發動對法戰爭?」   「這怎麼可能?要是不擊敗奧地利,普魯士拿什麼跟法國對決?俾斯麥不是傻瓜,先打奧地利,再與法國決戰,這是他統一德意志必須走過的先後順序,不能反過來的。」   「這麼說法國人是想在歐洲急劇動盪前結束中國戰爭從中國抽身了?要是這樣我們只需要再堅持幾年就是了,等普法戰爭爆發,這些法國人就一個也別想跑了。還有,法國不光在中國受到牽制,在墨西哥他們同樣如此。呵呵,我現在很希望看到美國內戰結束後那些美國人會對法軍在自己家門口搖旗吶喊有什麼心情。」   楊滬生在史秉譽背上拍了一把,「你小子,林肯總不是羅斯福,你不是說他很幽默,顯得舉止優雅嗎?難道他會和羅斯福一樣說什麼『美州是美國人的美州』?」   「林肯又不是儒家信徒,他可不信奉以理服人的。何況當美國統一了,他又怎麼可能願意看到法國人在美州得勢?這不是給自己找敵手嘛!林肯不說美州是美國人的美州,他的實際行動也會如此,他要不願意,國內的那些政客可是會將他趕下台的,說到底林肯不過是傑出的政客而已。」   「這就好,法國佬有得煩心的了。美州是美國人的美州……等中國強大了,我們也應該宣佈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那些帝國主義者必須從亞洲滾出去!」楊滬生雄心萬丈地說道。   「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這不是廢話嘛!我看大哥你呀,你是不好意思說亞洲是中國人的亞洲是不是?」   楊滬生臉有些微紅:「去去去!……誰說亞洲是中國人的亞洲了?咱又不是帝國主義份子,怎麼可能如此狂妄呢?中國只是在道義上支持亞洲的殖民地人民起來鬥爭就是了,不干涉人家內政,呵呵,咱可沒有一統全球的夢想。」   史秉譽搖著頭笑言:「難說的緊,說不定到時候人家一吹,大哥你就不知道自己吃幾兩飯的了,別說亞洲是中國人的亞洲,搞不好大哥會說什麼地球是中國人的地球也不定。」   「胡扯!那不成了納粹嗎?快快賠禮道歉!居然敢把我比做納粹份子,可真有你小子的了。」   汽笛長鳴中渡輪緩緩靠岸了,渡輪上人們的言論暫時告一段落。   南昌,百花洲。春節過後的天氣彷彿小孩的臉,變幻莫測。昨日洪城上空還碧空萬里,今日天一亮,天空就烏雲密佈了,點點雨絲斜入湖中,激起漣漪無數。   灰白的大禮堂在濛濛細雨中顯得有些泛青,在大禮堂外面,一個連的警衛戰士肅然立在雨中,任憑冰冷的雨點落在臉上,淋濕頭髮。大門外面四名年輕英俊個子一般高的戰士如同標槍般挺立著,當三三兩兩參加會議的軍人從外面走了過來,戰士以用力的動作朝軍人行以軍禮。   這個大禮堂是一八六四年七月才建成的,禮堂是中國第一次採用水泥建造的房屋,準確的說是採用鋼筋混凝土。十六米高的禮堂大量採用鑄鐵柱和熟鐵梁,兩者間以螺栓緊緊固定,水泥覆蓋角絲網製造的屋頂,這些技術原本都用於湖口要塞修築的工事中,經過多次運用後,首次用來建造房屋了。建造這所禮堂共花費了半年時間,耗資過十萬元。整個禮堂可以容納千人同時在裡面,它除了是軍隊召開會議的地方,同時還是前指辦公場所暨各方將領到南昌後的旅社,左宗棠與石達開在到南昌後就下榻在這裡。   早上八點過後,禮堂外面就沒有人再進去了,在禮堂裡面傳出了熱烈的掌聲。   「……下面請司令員給大家講話。」   「邱部長,你怎麼出來了?」負責警衛工作的警衛營高營長(原榮一師一連連長)見邱明疲倦地靠著牆壁抽煙,奇怪地問道。   邱明深吸一口,從兜中摸出一支煙甩給了高賾琦:「高營長啊?沒什麼,裡面要說什麼我都知道了,至於宣佈自然有司令員、參謀長會做,我要不乘機出來吸口煙,這人難受哇。唉,好端端的怎麼會場戒起煙來了?這又不是鴉片,有什麼抽不得的?」   高賾琦笑笑算是感激邱明給自己遞煙,點過火吸了一口吐出煙圈道:「這個我知道,據說是首長夫人不知從什麼地方聽到抽煙有害身子,好像還跟首長爭了半天,具體怎麼著誰也不知,反正最後首長下令今天會場不得吸煙了。」   「得,別人不知道,你這做警衛營營長的會不知道?別忘了首長身邊的貼身警衛可都是你手下的兵啊!他們就沒給你透露一點內幕消息嗎?還賣什麼關子……」   高賾琦撞天屈起來:「部長,這你可冤枉我了。咱這警衛營是幹什麼的您可比我還清楚,保密條令第一條怎麼說來著?領導的隻言片語嚴禁外傳!這領導家中事情,首長敢說,咱可不敢聽哪,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再說了,咱就是想知道,首長身邊的警衛員會告訴咱嗎?沒錯,條例上他們是咱警衛營的兵,可實際上他們都是首長自己選出來的,平常只跟首長,又不到咱這地方來坐坐,你就是想問也瞅不著機會啊!要說瞭解首長,我這個警衛營長可是比不了你邱部長,這軍裡軍外誰不知道邱部長是首長心腹愛將?……」   「算了吧,我只是隨口開個玩笑,你小子就當真了。」邱明打斷了高賾琦的話,會場裡傳出憤怒的「不」字,邱明聽到後將煙蒂在鞋底揉了揉:「差不多了,我要進去了。我可告訴你,我不是首長的什麼心腹愛將,首長的家事咱也不可能關心,高營長用不著如此著急。免得傳出去好像我想巴結首長似得。這話說過就算,當不得真的,不過會場禁止抽煙這條真……唉,算我沒說。外面怎麼這麼熱鬧?」邱明探出頭望著遠處院門的位置,在門外幾十人將大門圍了個水洩不通。   邱明懊惱地想抱怨,可話到嘴邊卻縮了回去,高賾琦笑笑算是理解邱明的想法。香煙這東西沒抽的人自然沒事,可要是抽上癮了,讓你不抽,這簡直是要人命。以前首長不管什麼場合,嘴裡都叼著一根煙,這次突然宣佈會場不許抽煙了,像邱明這樣的角色要是不抱怨兩句那可真成了奇聞了!見邱明一直望著外面院門地方,高賾琦見怪不怪地說道:「知道今天這裡要開會,各報社的記者都趕了過來,可你知道的,今天的會議不對外宣佈,我自然不能放這些傢伙進來了,隨便他們怎麼鬧好了。」   (四)   邱明看著外面吵鬧的人群,無奈地搖著頭:「這些記者鼻子比狗還靈,有個什麼風吹草動,跑的比兔子還快,首長也太寵著他們了。」   高賾琦深有同感地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就衝他們今天刺探軍事機密這一條,不斃了這些人至少也得把他們關個十年八載的。可首長說過了,對這些記者要以理相待,我的戰士連語氣稍微重一點都要受處分。你看看,現在不把他們慣上天了?」   「算了,你也別抱怨了,你的士兵可以微笑著搖頭表示不可以,你還沒看過人家採訪我那架勢呢!被人家堵在茅廁裡非逼著你說出自己是如何統兵打勝仗的,這不成笑話了?」邱明想起自己剛從廣東回到南昌就被大群報社記者趕進了茅廁避難,結果還是沒躲開,這件事成了參謀部的笑話,自己被人家暗中取笑了無數回,想起來就憋氣。   邱明逃難的光輝歷史高賾琦也是知道的,見邱明自己說了出來,高賾琦想笑卻沒敢笑出聲,只能強忍住笑意道:「快進去吧,再說首長都講完了。你放心,今天會議期間我決不會讓這些記者進來,也不會再有什麼茅廁事件發生了。」   邱明走進禮堂,正聽到司令員說著具體部署,這些部署是邱明和他手下作戰部的那些參謀忙活了大半天才搞出來的,到了晚上在司令員看過後又進行了整夜的修改,一直到早上六點才將最後定稿交到司令員手上,作為作戰部部長,司令員說的那些具體部署簡直就跟自己有幾個手指頭一樣再熟悉也沒有了。忙碌了二十多小時的邱明現在最想的就是睡覺,好好躺下來休息一下,只是為了襯托氣氛,他這個作戰部部長還必須要參加今天的會議。當然,主席台上是沒有自己的位置的,那上面除了司令員、政委,其他就是副司令,副政委,三軍司令、政委,參謀總長,還有三個方面集群司令員、政委。這些人肩章上至少也有兩顆金星,都是中將以上軍官了,眾多高級領導坐在上面讓人眼裡一片金光。看看自己肩膀上的一顆金星,邱明已經知足了——如果上將、中將裡面突然冒出個少將,下面這些人不有想法才有鬼了呢!   邱明正找自己的作為,司令員已經說完了部署,坐在司令員旁邊的史政委開始講話了。對政委說的那些東西,邱明並不是很感冒——除了讓中國強大到誰也不敢對中國輕啟戰爭,令所有中國人都過上太平、富足的生活以外,其他東西邱明認為軍人只是軍人,軍人不可能瞭解那麼多,也用不著瞭解那麼多。不過今天史政委說的話讓邱明引起了興趣。   「……各部在到達各自位置後,要密切配合,別的部隊受到攻擊了,不能以事不關己的態度坐視不理。我們解放軍為什麼能打勝仗?就是因為大家彼此之間都是兄弟,一方有難,各方支援。同心協力下才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現在戰爭發展到關鍵時刻,只要堅持下去,最後的勝利必然很快到來!我知道大家都辛苦,多年的戰爭在軍隊系統裡面也產生了厭戰情緒,在勝利即將到來之前,有些人希望自己能活著看到清廷被推翻,外國人被趕了出去,他們憧憬未來,卻不願意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多少惡仗都挺過來了,卻在黎明前倒了下來,這太不划算了——這種想法是萬萬要不得的!希望各級政委將政治工作深入地開展下去,這時候尤其需要加強思想工作。不光下級指戰員需要克服這種享樂思想,我們在座的中上層領導也需要克服,包括我,也包括司令員。有些將領以前看到新聞記者到處採訪,自己昨日打的勝仗,今天就上報了,感覺好的不得了。可現在他們又叫苦連天了,為什麼?報紙管的太寬,耳目太多矣!連自己老婆生沒生孩子,家裡有多少金錢這種事情記者都要問,有些記者甚至明察暗訪,正面消息比不過大報,他們就千方百計挖一些你的反面東西出來吸引讀者,什麼昨天你打罵戰士了,今天你又接受了某某人請吃……好的報道可以,這些東西報道出來那還了得?於是我們有些將領暴跳如雷,大有帶兵抄了報社的架勢。這怎麼可以?要知道歷史上任何朝代以憂勞而興,因逸豫而亡。在座的各位應該吸取歷史以有的教訓,不能『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報紙是幹什麼的?就是讓你在社會中一清二楚,代表人民監督你!只有良好的監督才能讓你時刻引起警惕,讓你日三省其身,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別以為我們不尊儒家,孔夫子、孟夫子說的就是廢話了,我們反對的是讓天下成為一人天下的程朱理學中某些觀點,而不是儒家所有觀點都在打倒行列,就是程朱理學,裡面好的,可以吸收的我們還是必須採納,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嘛!……」   邱明聽著聽著又犯了迷糊,上眼皮與下眼皮開始打架了。政委說的那些話都不錯,可以說字字都是真理,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情,真要做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別的不說,光自己讓記者堵在茅廁,難道這就能說記者監督有理了?真要事事都讓記者監督,怎麼今天這大會又禁止記者進來了?所以嘴皮子說的再漂亮,並不等於現實社會裡,說的這些話都可以實施。   幸好,政委講話不是老太婆的裹腳布,當邱明剛犯迷糊時,政委剛好講完,只是接下來三軍司令、各個集群首長表態所說的話讓邱明想不睡著都不可能,大家只知道回顧歷史展望前程,這些部隊歷史自然是光榮的,前程也是遠大的,只是大家說的都差不多,聽起來也就再乏味沒有了。在一片激烈的掌聲,高昂的口號聲中,制訂作戰計劃的邱明進入夢鄉,與周公討論問題去了。   當日近中空,軍隊高級將領會議總算結束了。楊滬生在離開禮堂時發現指揮部大院外面聚集了眾多記者,心情不錯的楊滬生拉著肚子在唱空城計的史秉譽將那些記者招進了禮堂,舉行新聞發佈會。在發佈會上楊滬生將自己下步行動通報了記者,只是他所通報的實在太模稜兩可,只有解放軍將很快到前線,殲滅僧格林沁、趕走外國侵略者、推翻滿清政權、取得全國解放……這些記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話題。至於解放軍以多大規模、具體指揮員是誰、戰役時間多長、作戰的位置……楊滬生全都用含糊的話語給帶了過去。   二月二十日,贛州的《中國日報》、《基督箴言報》、《商報》均以頭版全文刊登了解放軍將很快對江北之敵展開攻勢作戰,各家報紙以自己側重點對昨日在南昌召開的軍隊高層會議做出了自己的理解。不過某些方面大家還是很統一的,如戰事將在三月之前展開,解放軍動用了百萬之眾,其中上次取得了光輝戰績的湖口這次是重點防禦地方,湖口光守軍就動用了二十萬,另外還有全部的海軍、空軍主要力量,在優勢解放軍守衛部隊面前,敵人任何想要侵犯湖口的企圖都是不可能得逞的。從報紙上人們可以得知百萬解放軍將從四川到天京之長達千里戰線上,同時發起進攻,西線石達開三十萬軍隊將解放西安,中線四十萬大軍將消滅僧格林沁,東線李世賢的十萬軍隊將兵出皖南,進攻天京。除了詳細的介紹,各家報紙還請了一些流落到根據地的前太平天國帶過兵的王爺就此次行動發表了看法,前王爺們的評價均是以我威武之師、正義之師對付跳樑小丑般的清妖、洋鬼,自然是手到擒拿,中國之解放事業不遠矣。   根據地的這些報紙沒多少時間就擺在江寧阿基利·巴讚的桌子上,落在北京紫金城兩宮太后手裡。對僧格林沁、李鴻章、阿基利·巴贊來說,這些報紙可信度實在是太低了,兵者詭道也!豈有部隊還沒有行動,具體作戰計劃就嚷嚷的人盡皆知之理?況乎贛州發匪焉有百萬之眾,真有百萬新式槍炮武裝起來之發匪,不用打,這仗也結束了。不合邏輯的地方太多了,除了這些,還有百萬大軍於千里之地展開,重點在那裡?難道平分兵力嗎?這等於是自己找死,讓人各個擊破。從報紙上,阿基利·巴讚他們得出的結論是贛州之發匪已經知道自己將很快對江南展開清剿,他們在虛張聲勢耳!想要打亂自己行動的步伐。   僧格林沁、李鴻章、阿基利·巴贊還在對報紙評頭論足,三月初,從西安傳來了不好的消息,石達開、藍朝柱統率之發匪真的兵出漢中,已經與賴漢英的發匪會師了!西安將軍多隆阿告急奏折一封接著一封流水般湧進北京,在奏折中多隆阿提到會師後的西線發匪不止三十萬,而是號稱六十萬大軍!就密探探聽到的真實情報,他們六十萬沒有四十萬是肯定超出了。   緊接著,李鴻章的淮軍還沒有行動,東線也不太平了。李世賢十萬大軍突然出現在皖南大地,在殲滅績溪的五百團練後不知去向。東線與匪區交界處,發匪戒備森嚴,連婦女小孩都動員起來盤查過往行人,情報一時無法輸送回來。李鴻章不知道十萬發匪下一步目標是上海還是江寧,丟失了敵人去向,並且發匪正打算全面進攻,李鴻章手頭上雖然又有了十萬淮軍,可他也不敢造次,只是對江南進行了幾次試探性進攻,稍微伸了伸觸角,在人家還沒有反應之前馬上又縮了回去。   報紙上所言之東線、西線先後展開了行動,這讓位於中間的僧格林沁、阿基利·巴贊引起了足夠的警惕,也許江南發匪真的可以動用四十萬對僧軍與法軍發起進攻也說不定,在情報已經顯示人家要進攻了,自己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種事情簡直是愚不可及!僧格林沁原本打算動用部分兵力佯攻江南,自己聚集主力,會同法軍先清剿鄂豫皖邊界之發匪,徹底剷除後顧之憂然後再南下。僧格林沁現在也顧不得後面的發匪「殘餘」了,他急忙將二十餘萬軍隊集結起來防備敵人即將到來的進攻。在江寧的阿基利·巴贊眼瞧著大戰即將開始,他也無法再鎮定地在江寧把椅子坐穿,阿基利·巴贊急匆匆趕往江北指揮十萬法軍朝僧格林沁靠攏過去。   三月中旬,江北守侯已久的僧軍與法軍終於得到了發匪主力渡江的消息。只是消息只現實發匪已經渡江,至於他們現在位於什麼地方,這可只有他們自己與上帝、菩薩才知道了。匪區盤查極為嚴密,僧格林沁多次派人想要到南邊探聽情報,可去的人一個個如同石沉大海,有去無回了。忐忑不安的清法聯軍在守侯到四月中旬,終於忍耐不住了,明明敵人已經過江,卻一直沒有如他們報紙所提的那樣發起進攻戰役,這讓準備了好久的僧格林沁失去了耐心。法國人對這種看不到敵人的戰爭也覺得無法在忍受下去了,湖口有二十萬發匪,這個從報紙上大家都知道了,可湖口是什麼地方?強大的英法聯軍在海軍配合下沿江進攻湖口還丟下數千戰俘大敗而歸,各種船隻被擊沉無數。現在英國人只保上海、香港,他的軍隊不再配合作戰了,沒有了英國強大的海軍,讓法國人自己單獨進攻有良好堡壘防備森嚴的湖口要塞,這簡直是開天大的玩笑!阿基利·巴贊可不想自己跟倒霉的士迪佛立一樣,在這個不祥地方因兵敗而被撤職查辦。   四月二十一日,劉長佑統率七萬清軍在兩萬法軍配合下朝夏口殺去,劉長佑打算將發匪主力位置探出來,他的行動極為遲緩,每天走不了五里路就要安營紮寨,讓部隊充分休息。何況練軍雖然裝備得到了改善,可它的人員都是從綠營中選拔出來的,綠營是什麼水平?湘軍出身的劉長佑對綠營狀況瞭若指掌。有了良好的武器,這些怎麼看都不像勇士倒像半死之人的練軍士兵戰鬥力並沒有得到太大的提高,而且這是行軍,不是放槍,春天雨多,讓他們在濕滑的荊州大地每天走上六十里,用不著發匪進攻這些人自己先累死了!   磨磨蹭蹭,到了五月初九萬聯軍終於接近了夏口,劉長佑正為找不著敵人犯愁之時,五月八日劉長佑得到了不好的消息——數千精銳發匪出現在他們後面,將聯軍的糧道切斷了。接踵而至的是在劉長佑四周冒出了大批發匪主力,以山呼海嘯的氣勢朝劉長佑壓了過來。幸好發匪出動被配合劉軍行動的法軍飛艇在遠距離發現,同時法國人的秘密武器——雷夫耶機槍——也發揮了作用,二十挺雷夫耶機槍將第一批衝上來的發匪壓制下去,遏制了發匪囂張氣焰。   雷夫耶機槍是除了斯潘塞機槍外,這個世界上出現的第二種比較使用的機槍。這種機槍是法國軍官韋歇爾·德·雷夫耶發明的,它有一個兩輪車座,五個槍管,雷夫耶機槍射速達到了每分鐘發射一百二十五發子彈。與根據地所擁有的機槍相比,雷夫耶機槍趕不上斯潘塞製造出的全自動水冷式機槍(水冷式機槍理論射速達到了每分鐘六百發),就是與每分鐘三百發的斯潘塞機槍相比,它的射速也偏低。射速雖然低,跟步槍比起來還是足夠快了。   只是有了好的武器還需要懂行的人來運用,法國人犯的第一個錯誤就是他們太寶貝雷夫耶機槍了,這種機槍不光對外人保密,就是對使用它們的士兵,法國人同樣進行了保密。於是當法國人第一次應用機槍時,因為不熟練,雷夫耶機槍第一次運用於戰場除了將敵人威懾住以外,並沒有取得什麼像樣的戰果。當然,除了不熟練,雷夫耶機槍不可靠的機械裝置也讓使用他們的那些法國人很是撓頭,二十挺機槍沒打多少時間就只有十四挺還可以用,其它都發生了故障,雖然故障不嚴重,稍微修修就可以再次使用,只是出現了故障,機槍暫時就歇息了。壓制火力自然也減弱不少。除了上面兩個問題,最大的錯誤是法國人在戰場上使用雷夫耶機槍也犯了錯誤,作為與步兵協同作戰的機槍,法軍並沒有將它配備給步兵,而是將它當成了大炮,放在炮兵陣地了。劉長佑親眼看到當對面敵人發覺機槍陣地突出,馬上糾集了大量的火炮,對法國人機槍陣地展開了無情地轟炸。剛才還聲勢浩大的機槍陣地轉眼間濃煙瀰漫,笨重的雷夫耶機槍在猛烈的炮火下既無法還擊(它的射程無法打到大炮陣地上)也無法移動,只能被動地在陣地上忍受著敵人兇猛的炮火。當發匪炮火沿著暴露了的機槍陣地一挺挺轟過去,炮火停歇後,劉長佑再看剛才的機槍陣地,陣地上只有零亂的法軍士兵屍體,還有炸的四分五裂的機槍,有的車座輪子朝天正在緩慢地空轉著。二十挺機槍在發匪炮火進行了半天轟炸後,只有七挺相對完好了。   在解放軍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猛攻下,九萬清法聯軍被迫節節敗退,一直退到了柏泉山,依托有利的地形劉長佑算是暫時頂住了解放軍的進攻,同時在後面觀望的僧格林沁與法軍司令阿基利·巴贊發覺與劉長佑部隊失去了聯繫,急忙糾集大批部隊朝夏口方向猛撲上去。解放軍也許見敵人援軍上來了,彷彿地下的幽靈,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等劉長佑與僧格林沁他們會師,眼前只有一地清軍與法軍士兵的屍體。   僧軍與法軍在夏口發現了解放軍大股部隊,一仗後這些解放軍又如同土行孫鑽進了地裡,難以找到了,僧格林沁正打算趁勢佔領夏口,沒想到北方又出了問題——隱藏在大別山的解放軍游擊支隊與騎兵軍在騎兵軍軍長田文濱率領下突襲了汝寧府,在一場激戰後解放軍攻佔了信陽州,切斷了僧格林沁與北方暨西安多隆阿之間的聯繫。   得知信陽州被佔,僧格林沁與劉長佑驚出一身冷汗,清軍真正能夠機動的部隊現在都在湖北呢!黃河以北兵力極為空虛,若是攻佔信陽州的發匪乘勢渡過黃河北上,紫金城可沒人防守了!惡化了的北線讓僧格林沁顧不得再尋找南線發匪決戰了,急忙調轉方向朝信陽州殺去。見僧格林沁北上了,法國人也沒有單獨留在長江邊的勇氣,以幫助清軍的名義追隨著僧格林沁的步伐一路北移。五月中旬,清法聯軍剛到湖北德安府應山縣,新的情報又來了,佔領信陽州的發匪撤出了信陽,同時在湖北黃州府發現發匪主力活動。發匪主力如同地下突然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黃崗、黃安、蘄水迅速攻佔。留在那邊的清軍叫苦連天,從佔領區紛紛敗退下來,讓他們抵擋一陣顯然不現實,從報急中僧格林沁得到的消息是南方發匪至少動用了三十萬進攻黃州府,而黃州府的守軍不過三千,沒被人家一口吞掉已經可以燒高香了!   北線緩和的形勢讓僧格林沁緩了一口氣,他現在再不敢不留一點兵力牽制大別山之敵,集中主力尋找敵人決戰了。敵人的位置很明顯,就在黃州府,僧格林沁在留下五萬清軍負責清剿大別山之敵後,與法軍一起朝黃州府壓了過去。   為了確認黃州府叛軍沒有逃竄,法國人的飛艇派上了用場,每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七十艘法國飛艇就南下尋找叛軍蹤跡,連續三天,在黃州府沒有什麼特別情況後,五月二十五日清晨,十五艘法國飛艇正巡邏在黃安縣金局關上空,遠方稀薄的薄霧裡,赫然出現了對方九艘塗著巨大紅色五角星的飛艇!   用來偵察的法國飛艇上除了人員自身攜帶的如手槍之類輕武器以外並沒有攜帶什麼其他武器,而解放軍的飛艇上卻加裝了斯潘塞多管機槍。發覺了解放軍飛艇的法國飛艇人員認為對方與自己一樣,他們頂多就是揮舞拳頭衝自己疵牙咧嘴,表達一下憤怒情緒。覺得沒有什麼危險的法國飛艇繼續慢悠悠朝東北飛著,觀察著下面敵人動向時,上空傳來斯潘塞多管機槍所特有的突突聲響了起來,一條條火鏈自上方鞭打著比自己飛得低的法國飛艇,一轉眼的工夫,六艘飛艇在空中爆炸起火燃燒,旋轉著墜落下去,暫時沒被打著的法國人心驚膽戰,急忙轉移方向想逃出去,只是飛艇體積實在龐大,空中調頭不是那麼容易的,何況攻擊自己的飛艇已經佔領了有利位置,半小時後,地下山林中升起了十五根煙柱,法國出來的飛艇一艘也沒有逃回去。歷史上第一場空戰就在這十五比零的比分下降下了帷幕,拿飛艇用來偵察的法國人遭遇了黑色的五月二十五。   阿基利·巴贊久候也不見出去偵察的飛艇蹤影,等消息傳過來卻讓他得到了噩耗——十五艘飛艇連抵抗都沒有就消失了——這對法國飛艇部隊來說實在是再令人沮喪不過的了。無奈之下,阿基利·巴贊下達了在想出對付敵人飛艇之前,任何飛艇不得升空的命令。   沒有了飛艇的偵察,當清法聯軍到達黃州府,那邊已經一個人影也找不到了,原本待在這裡的敵人不知所蹤。幾趟來回折騰讓清法聯軍疲憊不堪,三十萬大軍在南北奔波中逃亡、病倒無數,長途跋涉中士兵為了減輕背負的份量,將可以拋棄的都拋了,等到了黃州,吃的沒有,穿的沒有,連武器彈藥都顯得緊張。發覺自己處境不利,清法聯軍急忙就地組織防衛,現在不是尋找敵人決戰了,而是提防敵人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找自己決戰,工事還沒有挖好,江南梅雨來了,聯軍整天泡在雨水中,真是苦不堪言。   當聯軍暫時失去了尋找解放軍決戰的勇氣時,本來可以發動進攻的解放軍遇到了同樣的難題,雨天對部隊機動影響極大,另外大量的太平軍加入解放軍,讓解放軍顯得不如以前一樣團結了,發現苗頭不對的楊滬生及時中斷部隊行動,將主力撤回南線重新整頓。   (五)   夏天是個好季節,對清法聯軍來說,夏天南方的氣候實在不適於北方軍隊作戰,在挖掘了工事後,疲憊的聯軍喪失了任何活動力氣,他們只能苦苦守侯著敵人進攻。而解放軍在進入六月後因為自己有了充足的財力保障,重新整編了自己的軍隊。   因為有了香港作為進出口窗口,根據地重新煥發了活力,大批的鋼鐵、化工原料從香港源源不斷地運進了根據地,同時根據地生產的香煙、茶葉、絲綢、陶瓷、火柴也經過香港運了出去。解放軍各個海關財源滾滾,金錢如流水般進了政府財政腰包。負責海關的華爾眼看著自己收入節節上升整天樂的合不攏嘴,不過他也明白,如果解放軍戰敗,自己的一切如同鏡中花水中月,全都會不翼而飛的,除非自己離開這裡捲起腰包溜回老家,可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中國人的華爾如何肯拋開一切逃跑?他對這裡的「錢途」正信心高漲呢!為了幫助解放軍,華爾在和容閎商量後以政府的名義發行了戰爭債卷,腰包很鼓的華爾在發行第一天就帶頭認購了三十萬元債卷,在華爾的帶領下,那些進入根據地工作的白種人紛紛搶購債卷,至於中國商人,發覺搶錢方面眼光獨到的「洋鬼子」正瘋搶著戰爭債卷,這些商人也坐不住了,何況這債卷是幫助自己的軍隊打更多的勝仗,於是一傳百,百傳萬,到最後不光商人、企業主認購,工人、農民、學生甚至包括參加過大清科舉考試,取得過功名的那些秀才舉人也加入到認購行列,只十天的工夫銀行發行的一千萬戰爭債卷就被認購一空,連第二批利息遠遠低於第一次發行的兩千萬戰爭債卷也很快被搶空了。   除了債卷這筆及時的戰爭財政保障,因天京淪陷逃亡到根據地的那些太平天國大小王爺也成了根據地財神爺。太平天國畢竟是落後的農民起義,與洪仁玕不同,太平天國的絕大多數王爺在掌權之後都是能撈就撈,不能撈千方百計也要想什麼招搞銀子,這些人在逃亡的時候兵可以不管,老婆可以丟掉,大批的銀子卻是萬萬不能少的。這些人聽聞洪秀全的兩個小兒子到了贛州,紛紛以勤王名義自各地而來,可雖然是勤王,他們手頭上卻沒什麼兵,只有大把金銀珠寶。史秉譽發覺這些人將大量財富帶到了根據地立刻就打起了他們主意,在與洪仁玕、容閎商量後,以「勸說」的形式讓這些王爺將絕大多數財產都拿了出來,至於怎麼拿,他們可以將財產放到銀行,以後每年吃利息過日子,也可以將財產放進專門成立的資金管理委員會,在委員會監督下投資工廠、商舖,委員會的成員吸納了幾名比較主動並且在太平天國中有一定聲望的王爺,如章王林紹璋。當然,並不是所有王爺都願意把家產掏出來的,在廉政局局長倪峰的諄諄告誡下他們還是心甘情願地將財產掏了出來(只是倪峰從此耳邊經常有人提醒他某某人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要以為倪峰又動用了他的特務手段,威逼利誘下才讓王爺掏了出來,這次倪峰只是在反貪污,反受賄的口號下鎮壓了幾個根據地搜刮民脂民膏的反面典型,本來與這些王爺沒什麼關係,何況倪峰還保證他們只要遵紀守法,根據地將絕對保障他們人身財產安全,可誰想到他們居然會如此敏感呢?   對待沒兵投奔過來的還簡單些,何況讓他們當了「資本家」後,在經過一段時間,這些王爺拿到了第一筆回報,他們對根據地的怨言大大減少了。對帶兵過來的那些王爺處理起來就麻煩了許多。這些王爺過來後一個個都要求待遇,提出老子在某某年就已經參加了太平軍,現在過來輔佐幼天王了,怎麼著也不能削自己的兵,少自己的一份糧,同時還要求更換武器、給予資金。不行他們就桌子一拍,大喊要佔山為王,打家劫舍去了。   對待這樣的王爺,史秉譽認為兵是一定要交出來的,這些王爺讓他們衝鋒不足,投降倒是有術,搞不好什麼時候在戰場上突然提出無理要求,你要不答應他們立刻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跑到敵人那邊去了,何況他們不同於戰場上起義的清軍將領,如程學啟、黃翼升,起義過來的這些將領你讓他們到學院裡面學習,他們二話不說背起行囊就過去,畢竟他們知道在人屋簷下哪能不低頭的道理。可王爺們就不同了,這些人自我感覺良好,你讓他們上學讀書,還不如叫他們上吊來的痛快,改造太平天國的王爺可比改造清軍將領難多了!   帶兵不成,這兵是一定要削減的,只是在削減上要動一番腦筋。為了削減太平天國王爺們的手下,在召開無數次討論會後,政府做出了凡是太平天國帶兵過來的王爺,只要他們將一名士兵交給政府,那麼政府就獎賞他們十兩銀子。見錢眼開的這些王爺發覺賣兵來錢很快,紛紛將自己手頭的士兵交了出來,同時流落各地打野草的王爺知道消息後也趕了過來,一心以手下換取金錢,自己好安心當寓公。只是這些人貪心不已,為了能多從政府那邊騙取銀兩,很多王爺在過來路上大肆抓丁拐口,以百姓充數。史秉譽發現苗頭不對,很快又更改了政策,改成將合格的士兵、並且士兵沒有投訴自己是被騙被拐交給政府才能領取獎金。不然不光獎金不能領取,還要追究他拐騙人口的罪行。在抓了幾名人口販子後,這股歪風才算告一段落。   不肯歸附的王爺也有,有少數幾個王爺習慣了四處打草谷,不願意將自己的手下交給政府。對待這種王爺史秉譽認為應該堅決鎮壓。為了鎮壓他們史秉譽在和楊滬生商量後調左宗棠的南方集群進行清剿土匪。——楊滬生認為在自己根據地中四處流竄,到處打家劫舍,這不是土匪是什麼?——左宗棠南方集群底子是楚軍與淮軍,這些部隊戰鬥力強悍,並且左宗棠、程學啟、王德榜、劉松山、劉錦棠都是身經百戰有勇有謀的帥才、將才。在保家衛鄉的口號下,四處流竄的那些王爺紛紛落網。他們畢竟以前都參加過太平天國起義,在落網後楊滬生網開一面,並沒有將他們全部殺了,只是殺了其中幾個民憤特別大的,至於其他的在財產充公後,均關進大牢,算是保留一條性命了。只是用左宗棠剿滅這些流竄的前王爺在贛州太平天國投奔過來人們心目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左宗棠以前畢竟與太平軍進行過浴血撕殺的,可以說左宗棠雙手沾滿了太平軍將士的鮮血,今天他竟然又再次對自己以前同胞揮舞起屠刀,而且還殺的特別凶狠,只要投降稍微晚一點,脖子上的腦袋馬上就落地了,這些王爺自然心中大為不忿了。   左宗棠可不管那些以前的所謂王爺心裡怎麼想,左宗棠的眼角高的很,他也不可能看到王爺看自己的眼神簡直是在朝外面噴火。他認為現今世界,除了上天派下來的倆位神人外,就數自己這個「今亮」最英明了。那些所謂的王爺不過豬狗之輩,有什麼好理會的?   左宗棠的心情現在正好到了幾點。在剿滅了流竄在根據地內部的大小土匪後,他的三個旅部隊升級了,編成十一到十三師——絕對主力師!每個師都有兩個旅,每旅下轄三個團,在師一級部隊中還編有炮兵團、馱馬團、機槍營……等輔助部隊,全師共有一萬八千人。以前三個旅長現在都成了響噹噹的少將師長,至於自己,解放軍副司令的名頭還在,同時楊首長又把自己暨原屬南方集群的三個師調到浙江、贛東北、皖南一線,自己成了東方戰區司令員,整個戰區負責浙江、安徽、江西東北、福建、廣東,指揮的部隊不光有十一到十三師,還有李世賢正在整編的兩個主力師(十四、十五師,師長分別是黃呈忠、范汝增)、陸戰旅等部隊,可以說根據地半壁江山三分之一的軍隊由自己全權負責。   李世賢部隊在進攻過績溪後就撤回浙江進行休整了,在精簡兵員,改善武器,建立了政治工作制度,部隊將領成批到軍校進行短期學習,同時又補充了大量軍事、政治學校畢業學員後,到了半年後這支部隊與左宗棠以前部隊一樣,除了最高層主將沒有更改,其他一點以前痕跡都沒有了。並且下級全部換了一遍,可以說李世賢就是突然想反悔,他除了自己連一個士兵也不可能帶走。在七月份李世賢的部隊進行了整編,十萬大軍只保留了三萬六千人,編成兩個主力師,其他人要麼到湖南種莊稼,要麼到廣東當工人,還有部分素質比較好的編入到其他主力部隊中去。改編後南方集群與東方集群的編制被撤消,兩個集群合編成解放軍第三集團軍。   根據地在通過香港進行貨物進出口後,因為有了充足的原材料,軍工廠很快恢復了原有的生產速度,並且極大地提高了武器裝備的生產能力。這方面從美國過來的赫爾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在過來時,他的家族將大批生產工具走私過來,在安裝後,很快就投入了生產,為此赫爾榮獲了根據地頒發的銀質傑出貢獻獎章。   有了充足的彈藥,部隊的擴充就有了保障。現在根據地擁有長江以南半壁江山,人口達到一億兩千餘萬,加之太平天國王爺將自己的士兵「賣」給了政府,在合格兵員方面根據地用不著發愁。到了七月,除了將李世賢的部隊改編成兩個師,楊滬生同時還將自己的兩個軍編成兩個集團軍,五個主力師擴大為五個軍,下轄十個師,以前的旅長都成了師長。至於機動旅,在改編後編成八個乙種師,乙種師每師只轄三個團,在支援重武器方面不如主力師。   調到湖南的榮一師改編略晚於其他部隊,不過在擴充後榮一師成了模範軍,下轄三個模範師,他的編制、規模、武器裝備均遠遠好於其他部隊,其他各師只裝備了一個多管機槍營,而每個模範師卻配備了一個水冷式機槍連,其他師還有大量的前裝火炮,而模範師已經完全後裝線膛化了。   石達開的西方集群改編最晚,過程也最複雜。石達開的部隊畢竟沒有經受過西方軍隊戰鬥洗禮,他的部隊中除了抬槍、火槍,大量的武器還是原始的大刀長矛,對新式武器他們不向左宗棠、李世賢心情那麼急迫。同時石達開雖然加入了解放軍,可他對解放軍中那一套還是心有疑慮的,石達開認為所謂的政委制度,這是楊滬生、史秉譽剝奪自己掌握軍權的一種把戲——例子是有的,贛州那些整天無事可做、醉生夢死的前王爺就是接受了政委後所得到的回報,也許這些王爺喜歡過這種花天酒地、無憂無慮的日子,可這決不是他石達開。於是楊滬生再三要求石達開將部隊完全解放軍化,可每次都被石達開婉言謝絕了,不光政委制度,根據地其他地方官員制度在石達開控制區同樣得不到貫徹實施,四川一時彷彿成了石達開的獨立王國。   對石達開楊滬生還是比較客氣。畢竟人才難得,有些事情楊滬生也就睜隻眼閉只眼,只要石達開能按照要求,在戰略上與其他各戰區緊密配合,楊滬生也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石達開雖然兵多將廣,可楊滬生也知道他的那些兵並非強到讓自己害怕的地步。與賴漢英會師後石達開部隊達到了四十萬,但這支部隊光靠四川糧食是遠遠不能養活的,還必須從湖南朝石達開供應糧食。同時四十萬大軍中,真正有火器的不足三萬,石達開要是造反,不要說自己的十個師,就是動用左宗棠那三個師也足以將他平定了,當然能不造反是上上之策。   一直拖到十月份當天氣涼爽,進入金秋後,石達開的西方集群才編成了一個師,就是這個新編的師連政委都沒有配備,可以說還是舊式軍隊,只是掛了現代化師的招牌而已,真要想讓它在戰場上擔當起與其他主力部隊一樣的職責,這是楊滬生根本不指望的。既然石達開沒有將部隊按照解放軍制度整編,他的西方集群也就沒有改編成集團軍,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舅。   黃翼升的海軍到了一八六五年底新增加了兩艘千噸級軍艦,分別被命名為「衛青號」「霍去病號」。這兩艘軍艦均按照鄭和號設計來製造,只是在蒸汽機方面加大了馬力,最高航速提高到十一節。吸取了「鄭和號」的教訓,同時現在洋面上運送物資的主要是英國與西班牙商船,為了不刺激英國人,海軍雖然多了兩艘遠洋軍艦,可這兩艘軍艦自從建好後就一直停泊在馬尾水面上,配合炮台守備福州,不再出洋進行破襲戰了。至於百噸左右的小噸位兵船,黃翼升艦名冊中新增了二十艘,這些船大多數都是贛州造船廠與星子造船廠製造的。船速慢,火力不強,防備落後是它們的通病,這些船只能用於鄱陽湖防衛,讓它們出去尋找法軍揚子江艦隊交戰,在馬場追殲戰後大家得出了一致結論——讓百噸兵輪過去,簡直是自殺行為。幾百噸浮動炮台還在建造,但造的不多,雖然浮動炮台皮糙肉厚,經得住敵人重炮轟擊,可它上面安裝大馬力的蒸汽機卻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沒有大馬力發動機,這種浮動炮台航速極為緩慢,就跟鐵烏龜似得,簡直是在爬行。浮動炮台作為要地防守不錯,真要進攻中使用,它是永遠追不上敵人的。何況雖然敵人炮彈打不穿浮動炮台的裝甲,可多挨上幾發,裡面的水兵震也要震死了。總不能眼瞅著敵人打自己,自己卻不能追上去將敵人揍進水裡吧?只要浮動炮台動力問題不解決,慢騰騰的炮台就永遠無法用於進攻!現在英國人已經私下裡簽訂了友好通商協定,揚子江面雖然還有英國軍艦,可他們不會再配合法國海軍進攻湖口了,讓法國海軍單獨進攻湖口相信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既然如此浮動炮台的建造自然讓位給更加繼續的項目了。   與海軍相比較,林忠的空軍擴軍很快,到了一八六五年底,空軍已經擁有了一百艘飛艇,並且飛艇還進行了分類。有三十艘飛艇體積比較小,裝備了經過改良的發動機,速度達到順風情況下每小時四十公里。不大的飛艇只能乘坐三人,並且裝備有一挺多管機槍——這種飛艇是專門用於對敵人飛艇部隊進行空戰設計的。   其他的飛艇體積更加龐大,龐大的飛艇可以裝載八百公斤的貨物,或者運送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飛的更高,當然,相對而言它的速度也極為緩慢了。這種飛艇除了用於空運,主要作用是用來進行轟炸的,在經過不停地研製後,根據地兵工廠生產出適合飛艇所用的六十磅(相當於二十七公斤多一點)、一百磅、兩百磅、四百磅炸彈(兩百磅、四百磅炸彈裝載極為困難,同時投擲也顯得麻煩許多,一艘飛艇攜帶不了幾枚,只是這種炸彈用來進行定點轟炸軍艦倒不錯),五十磅燃燒彈、空爆宣傳彈,還有原始的子母彈(設定時間,在炸彈投擲前將引信點燃,當炸彈落下一定時間後爆炸將無數的小炸彈撒落各方,對敵人密集隊形進行大面積殺傷。這種炸彈是史秉譽神經錯亂情況下想起來的)。   林忠空軍的是在與敵人陸空撕殺中一步步強大起來的。法國人在喪失了十五艘飛艇後,沒過多久就將自己的雷夫耶機槍也搬上了飛艇,雖然雷夫耶機槍性能不如斯潘塞,可它畢竟是機槍,在幾次空戰中取得了一定戰果,當然,法國人的損失更為巨大。當法國人發覺自己手頭上飛艇無法取得上風時,他們吸取了馬場戰鬥的經驗,改造了大量後裝線膛炮,讓它成了對付飛艇的飛艇炮,這種火炮射高先是只有八百米,可是經過改進裝藥、增強膛壓、加厚炮壁後,射高達到了一千米以上。一門兩門飛艇炮對天空移動的飛艇來說壓力不大,可當飛艇炮達到一定密度後,空中進行轟炸的飛艇就感受到威脅了,法國人的改進逼著根據地不得不研製飛得更快、飛得更高的飛艇(想要讓飛艇更堅固是不現實的,充滿了氫氣的飛艇任何時候都是相當危險的)。   在與解放軍對壘中,法國人也先後將自己最新研製出來的武器運到了中國,先是雷夫耶機槍,接著發現雷夫耶機槍射速不夠快,法國人很快改進了機槍設計,在一八六五年十二月將最新研製的改進型雷夫耶機槍運到了中國戰場,這種改進型機槍射速達到了每分鐘三百發,並且不像它的前輩那麼容易出故障了。在機槍的運用上法國人也吸取了將機槍當大炮使用這種低級笑話,把機槍配屬到步兵隊伍中去,並且挖掘戰壕給士兵提供掩護,他們雖然在湖口並沒有怎麼打,可就是不多的幾次失敗進攻戰已經讓法國人對有機槍支援的戰壕戰推崇倍至了,很快的,荊州大地上到處都是蜘蛛網般的戰壕,原有的地形地貌被徹底改變了。除了雷夫耶機槍,法國人在火炮方面也進行了改進,拋棄了射程有限的前裝火炮,採用射程更遠,射速更快的後裝火炮,雄厚的工業基礎讓法國人在火炮方面與解放軍相比佔到優勢。至於飛艇,在動力方面,法國人一直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只能在武器配備上進行加強,同時也給飛艇配備了各種原始的航空炸彈。不過在法國國內流傳著一個謠言——如果你恨誰,慫恿他參加飛艇軍隊吧!他將很快作為一隻火雞從天上降下來,而不是天使。——謠言對法國飛艇部隊組建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沒有誰願意到飛艇上去,更加不願意跟隨飛艇部隊到遠東進行那場皇帝發昏所發動的戰爭。   至於清軍,只能用慘淡來形容他們。武器方面他們因為沒有錢,無法得到改善,部隊士兵看到前線如此艱苦,又紛紛逃亡,僧格林沁、劉長佑更多的時間是用來抓逃兵,而不是想著如何對付自己面前的敵人。李鴻章的日子也不好過,北京朝廷現在對他疑心越來越重,重到前方還在打仗,朝廷就讓他削減淮軍規模。對付英法人的逼宮李鴻章可以用裝病來躲過去,可朝廷就不能老用裝病這麼一招了,無奈之下,李鴻章明明看到浙江、江西的解放軍並未主動進攻他,他也不停地給朝廷上奏折,說是前線極為危急,要是北京再不派援軍,好不容易光復的江寧府又要被發匪攻佔了,朝廷現在哪還有什麼援軍?於是關於削減淮軍的事情只能在李鴻章一封封告急奏折中不了了之。西安的多隆阿日子相對好過些,除了糧食問題。石達開所部在與賴漢英的太平軍會師後只是佯攻了一下西安就朝西北進軍了,甘肅現在成了回民天下,多隆阿想管也管不了,禍水西去自然是多隆阿極為樂意看到的一幕。可大股發匪西去了,留在陝西的發匪還是讓多隆阿動彈不得。多隆阿也只能保證西安暫時平安無事。只是對多隆阿來說吃飯成了大問題,現在湖南、四川在發匪手裡,湖北正在發生大戰,糧食生產自然受到影響,就是產出來了,想運出戰區也不那麼容易,數萬軍隊沒了吃的跟叫花子差不多,還打什麼仗?為了糧食,多隆阿不得不多次發動外出搶糧戰鬥,可每次戰鬥結果均是損兵折將,撈不了多少回來。   對遠東發生的戰爭西方自然極為關注,不光英國在兩邊派出了觀察員,普魯士、俄羅斯也在自己暗中支持的一方中派了大量軍事人員進行評判雙方得失,吸取對自己有用的經驗。如此大規模的部隊調動、火器運用,這在西方歷史上可是不多見的,要是不好好看看實在說不過去。在雙方你來我往大戰沒有小戰不斷中,時間飛快的流逝了,很快,時間進入到一八六六年。 第四十一章(四)   (一)   瓦藍的天空中點綴著幾朵淡薄的白雲,仰天望去那朵朵白雲仿似動於九天之上的太陽神穿著的輕紗,不小心露出了一角,如此的高,又如此的薄。晴朗的空中一隊藍色飛艇正緩緩移動著,從地面望上去,它們彷彿根本就沒怎麼動過。   南方二月底的午後極少下雨,天是那麼的藍,雲是那麼的少,和煦的陽光灑下來,讓地面寒冷的溫度回升了不少。   巴羅上尉正面色蒼白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下面,不用怎麼細看就可以發現上尉舉著望遠鏡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一個勁哆嗦著。   上尉是天空中這一隊法國飛艇的指揮官,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來搜查在武昌以南是否有叛軍主力潛伏著,如果有,那麼敵人到底躲在什麼地方,兵力規模如何,他們的動向是什麼方向,這些都是上尉每天所要瞭解的。望遠鏡下除了蒼翠的樹林,黝黑的土地,靜靜流淌的河流,什麼動靜也沒有,但這些並不足以讓巴羅上尉放下一直懸起的心臟。   巴羅上尉是現在戰場上少數幾名從一開始就待在中國的飛艇部隊成員了,他以前的那些戰友不是死於各種事故,就是在戰鬥中被對方飛艇擊落,焚為灰燼了。而巴羅上尉運氣一直不錯,這並不是說他所乘坐的飛艇沒有與敵人進行過戰鬥,或者即使有戰鬥他也當了逃兵,恰恰相反,在巴贊元帥取消了嚴禁空中格鬥的命令後,巴羅上尉在天空不下十次與對手的飛艇遭遇過,並且展開過激戰,到現在為止,巴羅上尉的飛艇已經擊落敵人三艘飛艇,而他最危險的一次是降落到地面後從吊艙底部發現了敵人幾發子彈,要知道現在的飛艇填充的都是氫氣,這些裝滿了容易起火爆炸氣體的飛艇氣囊只要接觸到一發子彈,那麼整艘飛艇將變成巨大的空中火雞,搞不好在天空「砰」地一下讓你連屍骨都找不到。法軍飛艇速度、高度、武器都不如對手,而巴羅上尉卻取得了讓人羨慕的戰績,並且自己還沒有被擊落,除了讓人佩服他運氣不錯外,不得不承認巴羅上尉是一名極為優異的飛艇指揮人員。   能從苦戰中活下來,巴羅上尉最大的優點就是時刻保持著警惕,他總是讓自己指揮的飛艇飛的越高越好,——按照巴羅上尉的話,最好讓飛艇摸到阿波羅的屁股。——只有搶先佔領了高空優勢,在遭遇到敵人的時候才能給敵人沉重的打擊,反之就是你被敵人給予沉重打擊了。到了天空,巴羅時常對周圍的天空進行搜索,不管一分鐘前剛觀察過,天空藍的讓人頭眩,連隻鳥影都沒有,在下一分鐘巴羅上尉還是會再次搜尋一下,為此他常常甚至忘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是尋找敵人陸軍,而不是空軍。巴羅認為因為警惕才讓自己一直活了下來,那些只顧頭不顧屁股的現在都成了下面雜草的肥料。   放下凍的有些僵硬的手臂,巴羅上尉習慣性地朝四周打量一番,周圍空域只有他率領的六艘飛艇,六艘飛艇成「人」字形正朝南方漂移過去。至於敵人飛艇,那是一點影子也沒有的。   雖然周圍沒有敵人飛艇蹤跡,巴羅卻不敢將提著的心放下來。已經連續一個多星期沒有發現敵人飛艇了,可這並不能證明敵人的那些飛艇真的跑到天涯海角,再也不會出現在武昌上空了,在以前的戰鬥中,多少次當自己以為敵人躲起來時,那些敵人卻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也許只有上帝才曉得那些凶悍狡詐的敵人現在躲在什麼地方,巴羅不是萬能的上帝,他只能讓自己時刻保持著臨戰狀態,雖然這很消耗精力,可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   在晴朗的冬日,可以放眼百里之外,卻還保持如此高的警惕,這是有原因的。法軍第四軍進攻武昌已經第三天了,從空中望下去,在揚子江北岸幾隻熱氣球一字排開,被系浮在半空中輕微搖晃著。熱氣球下是法軍上百門的火炮,那些火炮在熱氣球指揮下正朝對岸猛烈地射擊著。下面右手邊的方向,一團團雪白的煙霧正冉冉升起,揚子江南岸成片低矮的房屋群中不時閃現著一圈圈的氣浪,濃黑的煙柱沖天而起。相距甚遠的巴羅上尉甚至可以感覺到那槍炮齊發的轟鳴聲,士兵一次次發起衝鋒的狂吼聲,還有瀕死的士兵絕望的喊叫聲。打了三天武昌還沒有攻下,第四軍傷亡數字正在急劇上升中,而他們面前卻是過萬凶悍的叛軍。作為一名整天在空中晃悠的上尉,巴羅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巴羅至少明白法國人的對手已經擁有了完善的電報網,也許他們主力正星夜兼程朝武昌趕過來,而這,也是巴贊元帥之所以讓他們每天到南方搜尋的原因。巴羅上尉有著與總司令一樣的擔憂,只是總司令擔心的是敵人步兵,而巴羅擔憂的是敵人的飛艇。   敵人步兵推進速度也許很慢,從湖口到武昌兩百多公里道路三天三夜步兵走不到,可飛艇卻可以輕易地出現在武昌上空,不用說叛軍飛艇,就是自己的飛艇在三天時間內也早就到了。現在沒遇到,只能說是對手正躲在什麼地方,想抽冷子給自己來一下呢!   「西蒙,記錄下來……揚子江水面無敵人海軍行動蹤跡,武昌以南三十公里範圍內未發現叛軍活動跡象。到今日(巴羅上尉掏出懷表看了眼,又收了回去)下午兩點為止,我第四軍還在武昌城外與敵人守城部隊展開激戰,敵人沒有撤退跡象。」   跟隨巴羅上尉的少尉速記員飛快地將上尉所說的話記在了本子裡,記完後西蒙少尉抬起頭呵著白氣道:「上尉先生,我們是不是好回家了?」   巴羅上尉揮了揮有些僵硬的手臂,將衣服領子朝上豎的更加直了。「自然,這鬼地方我連一分鐘也呆不下去了!羅什福爾,調轉方向,我們回去了。」   空中帶頭的藍色飛艇緩緩調動著行進方向,在波光粼粼的牛山湖上空繞了一個彎朝北飛去。見飛艇踏上回家的歸程,西蒙少尉急速搓著手,朝巴羅上尉可憐兮兮地說道:「我的上帝!上尉,太冷了!要是再多呆一會兒,我擔心我的手指頭都要凍掉,再也無法記錄上尉所說的每句話了。」   「現在已經好多了,一個月前情況還要糟糕呢!西蒙先生,您的前任就是那時侯在飛艇上凍僵了手指,再也無法彎曲的。不過與遭遇敵人比起來,凍掉幾根手指實在是太小意思了。」巴羅上尉看了看周圍將頭縮了回來,擺弄起擱在吊艙前面的機槍,熟練地將機槍搖了搖。也許天冷的原故,機槍發出難聽的吱扭聲,彷彿是兩塊鐵片彼此摩擦著,讓人聽了牙根發酸。西蒙與羅什福爾聽到這種聲音,苦著臉,眉毛皺到一塊了。   在飛艇交戰中吃了苦頭的法國人有樣學樣在自己飛艇上也架上了機槍,只是剛開始唯一可用的雷夫耶機槍實在太笨重了,就是卸除車座機槍也有上百公斤重,加上巨大的後坐力讓法國飛艇部隊吃盡了苦頭。笨重的機槍安裝到飛艇上已經很麻煩了,可這種機槍又容易損壞,常常沒打多少子彈就需要拆卸下來修理,安裝拆卸,再安裝再拆卸,週而復始下,飛艇成員就是有再好的體力也要累趴下。除了安裝拆卸,每當飛艇開火時也是讓飛艇成員叫苦連天的時候,那巨大的後坐力常常讓飛艇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危險地到處亂撞起來。   到了去年十一月,最新改進的雷夫耶機槍運到中國並且裝備到飛艇部隊後,他們的情況才發生了改變。改進的機槍雖然還有五十多公斤重,但與老式雷夫耶機槍比起來,對飛艇成員來說改進型的雷夫耶簡直成了輕巧的步槍了!同時這種機槍射速也快了許多,幾艘飛艇同時開火,很容易就在前面形成一道死亡火網。當然,巨大的後坐力並沒有得到有效緩解,相反因為射速的提高,後坐力顯得更加明顯些,只是在法國飛艇朝大型化發展後,這種後坐力對飛艇的威脅降低了不少。   「上尉!兩點方向有三個黑點!」巴羅上尉正擺弄著機槍,操縱飛艇的羅什福爾少尉無意中發現在自己的右邊天空出現了三個黑點,大聲叫了起來。巴羅與西蒙同時站直了身子,朝東北方望去。   「哪裡?……不會是飛鳥吧?」西蒙少尉加入飛艇部隊為時不長,他到巴羅上尉的飛艇後還從沒遇到一場空戰,就連敵人飛艇是什麼樣子的還是聽自己隊友談話是瞭解到的。羅什福爾一嚷嚷,西蒙心情立刻緊張起來。   巴羅上尉見三個黑點正以均勻的速度朝自己這邊移動過來,馬上否定了西蒙的猜測:「……不是飛鳥,這是敵人飛艇衝著我們來了!羅什福爾,馬上調轉方向迎上去!」   巴羅知道現在周圍除了自己這六艘飛艇,並沒有其他飛艇在這裡執行任務,那麼這只能是敵人的了。敵人飛艇正筆直地朝自己飛過來,說明人家已經發現自己,現在逃跑已經來不及,敵人飛艇比自己快了將近一倍,一味的逃跑只能是自殺——飛艇上唯一一挺機槍裝在前面,當自己被人家追殺時,屁股上可沒什麼東西能用來抵抗的。   既然逃不掉,還不如與人家拚個魚死網破。巴羅上尉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己將要面對的情況,敵人飛艇不過三艘,周圍暫時不會有敵人飛艇支援上來,而自己這邊除了自己指揮的六艘飛艇,下一批巡邏的六艘飛艇在半小時侯就會到達這裡,在數量上可以說佔了絕對優勢。此時不打更待何時?!當然,最好的結果是敵人被自己的氣勢嚇跑,在戰鬥中取得戰果的巴羅上尉深深地明白,畢竟他們在飛艇性能方面超過自己許多,而且戰鬥經驗也是自己後面這些剛加入飛艇部隊沒多少時間的菜鳥所無法比擬的,真要擊落他們,恐怕自己身後也要少掉幾艘。   隨著巴羅上尉的命令,六艘飛艇朝東北方迎了過去。在瑟瑟寒風與即將到來的空戰面前,西蒙少尉緊張的渾身發抖,他還從來沒在空中打過仗呢!聽經歷過飛艇戰的人說當飛艇被對方擊中後,飛艇上的人不管你是中校還是士兵,唯一的下場只能是要麼被火燒死,要麼從空中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總之死狀極為悲慘。西蒙當時聽的睜大了眼睛咧著嘴說不出話來,現在自己就要面對這種殘酷的戰鬥了,想不緊張是根本不可能的。   在出戰鬥勤務前,西蒙少尉在設於廬州合肥境內的逍遙津基地進行過適應性訓練,只是當時的訓練是你只要能乘坐飛艇上天,而不吐的一塌糊塗;能在空中辨認方向,而不是一上天分不清東西南北,連大地是在頭頂還是腳底都無法分辨;在空中能讓機槍猛烈的開火(至於打什麼東西就只有天曉得了),而不是一開槍馬上驚的大喊大叫,那麼你的訓練就算通過了。西蒙少尉在訓練中表現良好——要是不好他也不會到法國英雄巴羅上尉的飛艇上來了——只是訓練畢竟是訓練,它不同於正式戰爭,戰場上的東西在訓練中是無法完全反映出來的,至少訓練場上的西蒙少尉就沒有遭遇過今天這種兩手一直顫抖的場面。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了,巴羅上尉可以辨認出對面正在爬升的飛艇決不是法國的,自己已經升的無法再升了,而對方卻還游刃有餘,法國飛艇氣囊的顏色是藍色的,而那三艘卻是白色。   空中九艘飛艇彼此靠攏過來,六艘藍色的飛艇排著一字斜隊形,巴羅上尉的飛艇飛在中間,顯得略微突前一些。而三艘白色飛艇排成品字形,當距離足夠近的時候,巴羅上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面飛在自己頭上的飛艇氣囊上巨大的紅五星。   三艘白色飛艇緩緩將隊形拉開,而藍色的法國飛艇在接敵中也將隊形散開了。在空中飛艇交戰中,只有白癡才保持密集的隊列,在敵人猛烈的機槍火力下,一艘接著一艘排列整齊的飛艇只能成為人家絕佳的靶子,只有分散才能盡可能地減少損失。   三艘白色的飛艇略微偏移了一下角度,朝巴羅分隊的右翼移動過去。巴羅上尉明白這是敵人想要搶佔南方制高點,好在眩目的陽光掩護下打擊自己的飛艇——如果讓他們真的飛到南方上空,在陽光照耀下,自己連眼睛都睜不開,還談什麼打擊敵人?   隨著巴羅上尉的命令,他的飛艇停止了前進,並且在倒退著,朝右翼移動。巴羅現在有些懊悔,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想到從敵人左翼給他們一次打擊,而是偏要面對面來個硬碰硬?難道就因為自己數量比人家多,頭腦生蛂A別的都沒有考慮了嗎?明明自己很方便就可以佔領有利空域,可現在卻被逼與敵人周旋,這種失策簡直是太他媽的愚蠢了!   「噠噠噠……」距離對方還有一段距離,巴羅上尉指揮的飛艇部隊就搶先開火了,彈雨如同白色的道道閃電朝上空竄去,巴羅上尉吃力地支起機槍對著正在朝他右上方繞過去的飛艇猛烈地射擊。法國人的機槍雖然後坐力比解放軍的機槍大了些,可相應的,他們射程也遠了不少。在機動性、高度方面不如對手,若是再在射程方面也不如人家,這仗還真不用打了。在仔細研究過對方飛艇後,巴羅告戒自己的手下,一定要搶在對方開火之前首先開火,要在對方進入他們的有效射程之前就將他們擊落,不然你的下場將很淒慘。巴羅自己的戰果就是這樣取得的,今天他與他的手下再次先敵開火了。   巴羅上尉想法不錯,只是雷夫耶機槍強大的後坐力極大地限制了他的戰術成功運用,當機槍一射擊,笨重的槍管就不受控制上下左右亂抖不止,朝天的槍口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加之飛艇因為機槍後坐力顫動起來,從槍管發射出去的子彈在空中亂竄著,沒個準確的方向,搶先開火的巴羅上尉遺憾地看到對方沒有一艘飛艇在自己猛烈的火力打擊下被擊落。當然,巴羅上尉也明白靠這種打出子彈四處亂竄的機槍,想要擊落敵人飛艇實在需要極大的運氣,今天看來運氣並不在自己這一邊。   當巴羅上尉的飛艇猛烈開火後,三艘白色飛艇在空中沿著之字形朝南邊飛去,法國飛艇也沿著自己最右邊的飛艇截擊對方飛艇。法國飛艇上的機槍雖然在猛烈開火,只是除了猛烈的後坐力大大影響了機槍精度外,固定在吊艙前面的機槍射角也受到了極大影響,當對方飛到側翼後,法國飛艇只能改變自己的方向才能再開火,只是這樣一來,飛艇機動力就大大受到影響了。   幾道白光從白色飛艇上竄了下來,對方開火了,三道彈雨朝巴羅上尉飛艇隊最右面的飛艇潑去,飛在最右翼正在跟隨巴羅上尉的飛艇緩慢朝南方移動的一艘藍色飛艇氣囊上破了幾個洞,幾撮火苗從破洞地方冒了出來,很快的,在西蒙少尉驚訝的眼神中,那艘法國飛艇燃起了熊熊大火,巨大的火焰將整個氣囊完全吞沒了,飛艇如同一片落葉打著旋朝下方凋落下去。在如此巨大的火焰中,飛艇上面三個人肯定不能倖免於難了。   「上帝啊!費裡中尉掉下去了!」西蒙嘴裡發出絕望的尖叫,蒼白的臉上充滿了驚恐,他彷彿自己正在那艘越變越小的飛艇上,烈火吞噬著自己,大地在將自己往無限深淵拉攏進去。還沒有開火,敵人就將一艘飛艇給打了下去,這讓西蒙少尉感到自己已經發瘋了。   巴羅上尉顧不上身邊大喊大叫的西蒙,他的手緊緊握牢機槍,眼睛死盯著慢慢靠攏過來的敵人飛艇將子彈打了出去。飛艇空戰給他的恐懼在半年前就已經消失不見,在空中一切顯得相當簡單,雙方互相對射時候,不是我將你擊落,就是你將我擊落,不用多,只要一發子彈擊中氣囊一切就都結束了,一切就是如此簡單。至於死亡,巴羅上尉見的太多了,自己的,敵人的,他都看了很多次。今天不過再次見到這空中經常發生的事情,又有什麼好緊張的?   當費裡中尉指揮的飛艇被擊落時,法國飛艇編隊暫時顯得有些混亂了,剩下的五艘飛艇有的想繼續搶佔有利位置,有的卻顯得遲疑,不知是否先撤退一段距離再投入戰鬥或者逃跑,原本整齊的直線有些零落,不成隊形了。三艘白色飛艇趁勢加快了速度,不再繞著之字形,而是筆直地朝南面飛去,一串串子彈朝左下方藍色飛艇飛了過去。   「轟……」驚恐的西蒙少尉眼前冒起一團火球,耀目的紅光閃過後,一團熱浪撲面而來。飛在旁邊的發弗爾少尉指揮的藍色飛艇臨空爆炸了,燃燒著的氣囊帆布殘片在空中飛舞,金屬與木頭製作的吊艙被炸成了碎片,沿著爆炸點下方四處飛迸。西蒙少尉甚至看到一個殘缺的人體從火球中朝自己直竄過來,當他驚叫聲還沒有落下,那段人體已經緩緩墜落下去了。   「噠噠……」巴羅上尉狠狠地將一串子彈朝上空撒了出去,一艘白色飛艇猛地頓了一下,雪白的氣囊上出現了幾個黑點,紅色的火焰燃了起來,三個人影從飛艇上跳了出去,如同一塊石頭朝地面墜落,接著白色的飛艇失去了控制打著旋轉了兩圈,猛然爆炸了。   「第四個!這是第四艘被擊毀的了,上尉打的好啊!能在上尉手下操縱飛艇真是一種榮幸。」操縱飛艇的羅什福爾少尉在旁邊激動地喊了起來。   西蒙探出頭,白色飛艇爆炸後的煙團還停留在空中,這是西蒙頭一次看到敵人的飛艇被自己人擊落,剛才慌張的心情舒緩下來。可下面出現的畫面又讓西蒙張大了嘴——三個白色的花朵正在空中緩緩飄動著。西蒙少尉看到的畫面巴羅上尉也看到了,不過他對這個並不驚奇,這些花朵到底是什麼東西巴羅並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敵人飛艇不是被擊中後馬上臨空爆炸,總是有人從飛艇吊艙中跳出來,然後空中就會盛開這種白色的花朵。以前每次空戰下面總是叛軍控制地區,無法調查花朵下面是什麼,今天看來同樣如此,也許只有等到在自己掌握的地盤上擊落他們,才能瞭解這是什麼東西了。   三艘白色飛艇少了一艘,可巴羅上尉指揮的飛艇也少了兩艘,在雙方互相又繞了幾圈朝對方射擊卻沒有擊落一艘後,白色飛艇發覺無法搶佔有利戰位,於是朝東方飛走了。在空中的巴羅上尉只是做了做追擊的架勢,也調頭朝北飛去。對方飛艇速度比自己快,真要追也追不上,而且在剛才空戰中巴羅的彈藥打的差不多了,就是追上他也沒有彈藥供他打擊敵人。   一場突然發生的空戰很快就結束了,空戰中巴羅上尉損失了兩艘飛艇,而對方損失一艘飛艇,從戰果上看法國人是失敗者,唯一讓巴羅安慰的是自己再次取得了戰果,現在他的戰果為四艘。   (二)   長江北岸瀰漫著一片白色煙塵,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硝煙味。北岸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隻熱氣球系留在天空,指引下面的炮兵射擊。在江對岸是無法將武昌全城都觀察到的,尤其是當敵人躲在房屋後面,或者戰壕下面更是如此,而熱氣球就起了擴展炮兵視野的作用,告訴炮兵什麼地方有敵人,什麼地方沒有。隆隆炮聲中,羅歇裡奧將軍站在龜山山頭面色嚴峻地望著對岸。江對岸的武昌城池籠罩在黑褐的滾滾濃煙中,沖天的火光中不時升起橘紅色的火球。升起的太陽被戰地煙雲遮蔽了,有時煙雲散開一條縫隙,讓太陽從縫隙中透出一絲小臉,那臉也是暗紅色的。   戰鬥進行的相當殘酷,羅歇裡奧沒有想到自己面前的敵人居然如此頑強,頑強的讓他懷疑自己以前的判斷是否正確。從情報看對面不過是敵人地方部隊,並不是主力,可就是這一萬地方部隊卻頂了他三天三夜,到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在三天戰鬥中,法軍第四軍在火炮掩護下發起了十餘次渡江戰鬥,可差不多一靠近岸邊就被對方趕了回來,白天水面上到處是紅色的血絲,被擊斃的法國士兵隨著波濤在江中浮沉。直線距離不過一公里,守軍不過萬人,卻將兩萬四千精銳的法軍阻擊了這麼長時間。這說明了什麼?只能說明對方並不打算讓自己渡江,不肯讓自己南下他的內部作戰,看來巴贊元帥說的有道理——武昌是敵人大門,要在敵人出現漏洞的時候搶先將這門奪過來。現在機會出現了為什麼不馬上過去?至於打開門以後怎樣,還是到時候再說。   兩萬多軍隊!不管是強攻,還是從其他地方偷渡,每次都讓一萬叛軍趕了回來,要是叛軍是主力部隊,並且有十萬以上這戰鬥又怎麼打?羅歇裡奧感到自己臉色一定鐵青了。他以前對付的除了小股打了就跑的游擊隊,就是敵人主力部隊,像現在對面的這支部隊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雖然是地方部隊,抵抗卻如此頑強,在法軍進攻前,他們一點動靜也沒有,只有當法軍渡過揚子江中線,進入南岸後,這些叛軍才從各個角落將密集的子彈打了出來。子彈是到處亂飛,可打槍的叛軍卻藏在地下、牆角、樹後,讓法國人很難找到他們。三天的戰鬥,第四軍傷亡達到一千三,比夏口戰役中傷亡還大,羅歇裡奧不能不懷疑這樣的進攻有什麼意義。   羅歇裡奧忘記了他的第四軍在與解放軍交戰中學會的是挖戰壕,將自己隱藏起來,在兩個月前他的部隊才剛剛懂得將隊形散開。從理論上講,改變了戰法的法國第四軍是一支防禦性軍隊,而不是進攻性的,像現在這樣在一覽無餘的江面上對敵人發起進攻,這根本不是第四軍擅長的。   三天多沒有攻下武昌讓羅歇裡奧有些上火,可他無法怪罪手下步兵,在寒冷的天氣,缺衣少穿的步兵凍的瑟瑟發抖還盡量挺直了身軀朝對岸衝去,每次都是在不可能登上岸後才撤了下來,這樣的部隊有什麼好責怪的?他也無法怪罪炮兵,不錯,第四軍火炮遠遠多於對方,可一公里外的火炮再怎麼引導,它的命中率也是底得驚人的,在多次防禦作戰中羅歇裡奧早就知道火炮對殺傷呆在掩體裡的人效果極差,現在自己的對手就躲在預先挖好的掩體下面,這些火炮能起多大用場真是上帝曉得。而且火炮是新式的,可大量拉上來的炮彈卻是老式的前裝火炮所用炮彈,新式的炮彈極少,炮彈不足讓第四軍炮兵常在猛轟一陣後不得不停下來等待後方將新的炮彈運過來。   怪罪後勤嗎?羅歇裡奧已經對主管後勤的人無法再提起興趣怪罪他們了,雖然那些該死的、無能的、白癡般的後勤官員將運到墨西哥的軍服送到了遠東,讓他的士兵在即將開春的時候還穿著單衣,明明前線已經使用後裝火炮了,他們還將前裝炮彈拉了上來,羅歇裡奧將軍還是提不起興趣怪罪他們,這倒不是羅歇裡奧對這些毫不在乎,而是他已經對這些氣憤的麻木了,意見在到了遠東後就開始提,可官僚的後勤卻根本沒有改進,一直都是這樣,還有什麼好氣憤的?   「將軍……」心裡憋了一肚子氣的羅歇裡奧一回頭,見巴贊司令部的少校情報官正從下面跑了上來。也許是路上跑的太急,情報官臉色有些蒼白,呼出的氣息在臉前凝聚成一團白霧,被風一吹融進硝煙中。「……將軍,司令官已到距此二十公里的灄口鎮,司令官問將軍還要多少時間才能將武昌城佔領。對將軍三天時間也無法攻佔萬名叛軍據守的武昌,巴贊元帥感到極為失望。」   「『尊敬』的巴贊元帥應該親自到前面看看士兵們是怎樣頂著寒風在刺骨的江水中艱難地朝敵人陣地進攻的!在三天內我損失了一千三百人,一千三百人!難道元帥閣下認為我們第四軍還不夠賣命嗎?我無法給出準確的時間說明什麼時候才能攻佔武昌,我只能說進攻這座該死的城市是我們第四軍從未有過的災難!」羅歇裡奧緊握雙拳,對司令部的情報官咆哮著,腦門上的青筋直跳。失態大吼大叫的羅歇裡奧讓衣冠楚楚的情報官嚇了一跳,臉色如土,倒退了半步打了個趔趄,頭垂了下來。羅歇裡奧不顧情報官臉色如何繼續咆哮道:「失望?……徵集足夠運送士兵的船需要時間,安置炮兵陣地需要時間,偵察敵人守備陣地還是需要時間!沒有船難道讓我的士兵游過去嗎?這些笨重的大炮決不能從灄口鎮打擊敵人!連敵人在什麼地方,元帥讓我對哪裡發動進攻?還有,我需要的彈藥在什麼地方?我們的飛艇在什麼地方?海軍在什麼地方?你告訴元帥,這是一公里寬的江面,不是元帥家的水池子!元帥要是失望他可以馬上將我解職,讓其他軍上來進攻,看看他們是否能讓元帥沮喪的心情好轉起來。」   情報官見羅歇裡奧將軍如同一隻暴怒的獅子,結結巴巴道:「……羅歇裡奧將軍,很抱歉,下官無法將將軍的話帶給元帥閣下,這對將軍並無好處。下官將把將軍閣下所面對的困難告訴元帥閣下,您所需要的彈藥馬上就能運到,飛艇部隊恐怕短期內無法支援將軍了,昨天在武昌南面,我們執行偵察的飛艇遭遇到叛軍飛艇攻擊,巴贊元帥剛剛下令暫停飛艇部隊出動。就是出動我們的飛艇也不是叛軍飛艇對手,這點希望將軍能夠諒解。至於進攻,下官希望將軍能督促部隊盡早將武昌拿下來,將軍的第四軍是我們各軍中戰鬥力最強的,這一點不光下官如此認為,司令部任何人都很明白。下官剛才言語冒犯將軍之處,還請閣下多多諒解。」   見情報官用討好的語氣對自己說話,羅歇裡奧原本焦躁的心緒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鬆弛。火是要發的,可只要自己在第四軍軍長位置上一天,進攻也是無法逃避的,除非自己想上軍事法庭。「我知道了,我馬上組織部隊在今天再次對敵人發起進攻,至於什麼時候拿下武昌,這個恕我無法給元帥閣下準確的時間。這是打仗,不是他家召開的酒會,說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就能到。夏爾·弗羅薩將軍!……您的勒芒師馬上再組織一次進攻,我將命令炮兵給你們提供最好的掩護!」   因羅歇裡奧發怒而緊張的少校情報官在聽了將軍說的話後,心情放鬆下來,雖然羅歇裡奧話裡骨頭不少,至少將軍承諾繼續發起進攻了。站在旁邊的夏爾·弗羅薩將軍朝龜山山腳下走去。   「將軍,對岸的敵人並沒有對我們的轟擊做出反應啊?難道他們都逃跑了?」情報官走上前,朝對岸望了一會兒,見對岸除了滾滾濃煙,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不由得心生疑問,小心問道。   羅歇裡奧斜視了少校一眼:「逃跑?……不不不,少校先生您錯了,這是那些狡詐的叛軍玩弄的小花招,只要我們渡江部隊過了一半江面,對岸就會將大量的子彈、炮彈打過來的!我的士兵已經在他們這種小花招上流了血,吃過苦頭了。您瞧著,只要弗羅薩將軍的十五師半渡之時,對岸肯定會再次重複他們曾經玩過的那些花招!」   對於羅歇裡奧將軍說的那些話,少校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地點了點頭,少校認為前線發生的事情只有將軍自己最明白,既然東南一點兒動靜沒有,而將軍卻認為敵人還繼續呆在那邊,自己只要在這裡看著就是了。少校在總部裡總是聽到第四軍戰鬥損失如何小,在別的部隊丟盔卸甲的時候,第四軍又是如何將敵人擊退的,百聞不如一見,既然自己今天來了,自然要好好看看第四軍是如何作戰的,這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對下面正在準備渡江作戰的十五師是否能取得渡江勝利,羅歇裡奧將軍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剛到夏口、漢陽的時候,這兩個城池完全是個空城,城裡死氣沉沉,彷彿幾百年都沒有人住過了。可第四軍的官兵一進入這裡,首先遇到的麻煩事情就是遍地都是叛軍布下的地雷,大樹下、屋門後、街道旁……什麼地方都可能踩到地雷。第四軍還沒有看到敵人,就被地雷炸死炸傷過百人,士兵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這樣還不時傳出有人被地雷炸死炸傷的消息,對第四軍士氣影響極大。等掃清道路,羅歇裡奧將軍發覺對岸的武昌城內也是一點動靜沒有,他還以為叛軍在知道自己到來後,布下該死的地雷陣跑了。為了對付地雷陣,羅歇裡奧在周圍搜羅了不少黃牛、馱馬,打算讓這些無知的動物代替他寶貴的士兵去踩地雷,去送死。可在法國人認為除了地雷沒有什麼對自己構成威脅,坐在搶來的木船上得意洋洋地朝對岸進軍時,那些法軍士兵一上岸就遇到熱烈的歡迎,那密集的子彈將驅趕牲口毫無防備的法軍士兵成片掃倒在地,沒死的士兵在突然出現猛烈的彈雨下惶惶逃了回去。   首次渡江在大意中失敗了,發覺對岸有大量叛軍,羅歇裡奧不敢再大意,趕緊安排火炮陣地,派小股部隊摸敵人具體方位。只是叛軍在他小股部隊挑釁下根本不動,而那些偵察部隊也不敢到武昌進行實地偵察——要是摸進人家陣地搞不好就要當俘虜了!而且就法國人所瞭解的,叛軍主力對俘虜很友好,而那些游擊隊在抓到俘虜後,很多時候都是一殺了之,對這些介於主力與游擊隊之間的地方叛軍是如何對待俘虜的,法國人心裡可一點兒底也沒有,虛張聲勢的試探自然無法摸清對方部署,於是羅歇裡奧此後發起的進攻,每次都撞到厚厚的一堵牆上,而精心部署的火炮,就是有系留熱氣球幫它觀察,也無法給予叛軍極大的殺傷。進攻前死氣沉沉,可一過江心或者渡船靠近岸邊時馬上會得到槍彈迎接。這讓羅歇裡奧毫不懷疑現在對岸還有敵人存在。   在炮火掩護下,上百條木船先後離開了漢陽,從南岸嘴到鸚鵡洲一線往對岸過去。三天的戰鬥讓法國士兵習慣了對岸對手打法,大家都知道只要自己到了江心,對岸就會射擊,在死亡威脅下,木船過江的速度極為緩慢。可當船隊到江心後,對岸還是沒有反應,這讓法國人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前幾天也有這樣事情發生,法國士兵提著的心還是無法完全放下。當船隊靠近岸邊、接觸到江岸、士兵哆嗦著彎著身子離開木船朝江堤爬上去,武昌城內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將軍,這是怎麼回事?叛軍在什麼地方?」見弗羅薩將軍的勒芒師強渡部隊消失在江堤後面,炮兵已經停止轟擊了,從總部過來站在羅歇裡奧身邊的少校終於忍不住了。   當勒芒師強渡部隊靠岸後,羅歇裡奧將軍就覺得心裡跳著慌,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總之,應該受到阻擊的部隊居然平安上了岸,這讓羅歇裡奧猜不透對手到底在想什麼。過江的船隊從武昌那邊返回了,很快,下面有人朝山頂跑了過來。   跑上來的是勒芒師師長夏爾·弗羅薩將軍,弗羅薩登上山頂,臉色很難看地叫道:「將軍,我渡江部隊在武昌未發現叛軍蹤跡!」   羅歇裡奧感到眼前一陣發黑,那些該死的阻擊自己長達三天三夜的叛軍不在武昌?那麼前幾天是誰在阻擊自己?難道是鬼不成?代表巴贊元帥督促自己進攻的情報官就在身邊,自己剛剛才說只要部隊過了江心就會受到敵人阻擊,可現在……   ***「我親愛的將軍,對您三天三夜頑強地不停朝武昌進攻的精神,本人十分敬佩。哈!您瞧,我軍炮火是多麼猛烈啊!世上有什麼力量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還能倖存?將軍,經過這麼一場激戰,您的收穫應該很大吧?請問將軍您抓的俘虜在什麼地方?繳獲的武器在什麼地方?」   武昌城內原來經過幾年建設,顯得繁華的街道現在到處都是殘牆斷垣,倒塌下來屋樑余煙裊繞,焦黑的木頭上還有幾點火星,不時有輕微的辟叭聲傳出。巴贊元帥走在街道上,地上到處都是大小彈坑,浮土瓦礫讓巴贊元帥每走一步都極為費力。   隨著巴贊元帥略現誇張地問羅歇裡奧將軍,跟隨他一起視察戰場的將軍們臉上露出了微笑,只是為了同僚的面子他們才沒有真的笑出聲。   天雖然不熱,可巴贊元帥嘲諷的話讓羅歇裡奧腦門上浮現出幾粒汗珠。阻擊自己的敵人是真實存在的,這從自己傷亡一千三百人就可以知道了,同時天上的飛艇部隊也可以證實自己遇到了頑強的抵抗。可頑固的巴贊元帥對這些卻視而不見,在他眼中只有武昌已經沒有叛軍主力,敵人全朝江寧方向轉移了,這讓羅歇裡奧將軍不知道應該如何跟他解釋。   羅歇裡奧顧不上擦拭額頭上的虛汗,有氣無力地說道:「元帥閣下,我軍是真的遇到敵人頑強抵抗,很遺憾,敵人趁夜色掩護從陣地上撤退下去,這造成了我軍沒有抓到什麼俘虜,也沒有取得什麼戰利品,這些是下屬的失職。不過我認為敵人應該隱藏在武昌外圍,正打算隨時給我軍打擊,下屬請求元帥還是早日到江北比較安全。」   「周圍?什麼地方?」   「下屬正打算派部隊去搜索他們,也許叛軍主力正隱藏在武昌周圍,當我軍主力過了江後,他們就可能出現,對我軍進行攻擊了,這些不能不防備。」   巴贊腦袋晃個不停,擺著手道:「不不……將軍,您所遇到的只是小股部隊,真要有大批敵人,我軍飛艇早就將他們找出來了,可到現在為止,我們的飛艇在天空還未發現任何有敵人主力的蛛絲馬跡,將軍您的謹慎是根本沒有必要的。全軍十萬人守侯著您的部隊盡快打開通道,可您卻因為『可能出現』的叛軍主力在這裡浪費了三天時間!」   當武昌叛軍突然消失不見,羅歇裡奧就確信敵人真的是想引誘自己愚蠢地南下,而不是如同巴贊元帥所設想的一樣正面南方叛軍兵力空虛。如果真的空虛,那些頑強的叛軍是會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主動後撤,現在自己遇到的情況恰恰證明武昌周圍就有敵人主力埋伏,敵人所作所為就是放自己南下,然後按照中國人劉長佑所說的「關門打狗」。   可惜羅歇裡奧將自己判斷告訴巴贊卻換來放肆的狂笑,很英勇地呆在後方的巴贊元帥認為羅歇裡奧將軍被敵人虛妄的強大外表嚇暈了。巴贊認為敵人是真的已經離開了兩湖朝江寧開去,至於武昌防守三天然後消失不見,這很簡單,這些只是擔任掩護的後衛部隊,在法軍勇猛打擊下,這些膽小鬼丟棄陣地逃命去了。當然,飛艇部隊在三天內的偵察讓巴贊元帥也相信南方並沒有叛軍主力,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十萬法軍下步朝什麼地方去。   羅歇裡奧對狂妄自大的巴贊元帥所說的話一點也沒有聽進去。飛艇部隊是沒有發現敵人蹤跡,可這是兩天前的事情,自從兩天前法國飛艇在武漢上空遭遇叛軍飛艇並且損失兩艘後,巴贊元帥就終止了飛艇對南方進行巡邏。這兩天在超出法軍控制區外沒有一艘法國飛艇在天空飛行,巴贊元帥又怎麼可能知道現在自己外面沒有敵人?兩天的時間,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勇敢的巴贊元帥心思根本沒放在尋找叛軍主力上面,各種情報都顯示敵人主力正朝江寧過去,巴贊元帥對在湖北的日子已經呆膩了,他不想再被人家牽著鼻子走,既然你要打江寧,那麼我就打你老家,看看誰先忍耐不住。巴贊現在考慮的是當法軍全部南下後,現在應該是進攻南昌、贛州?還是朝岳州、長沙進攻?進攻南昌、贛州的好處是可以剷除叛軍重要的武器補給基地,讓他們沒有槍彈可用;而長沙,巴贊研究過中國形勢,他瞭解兩湖是中國的糧倉,如果佔領了湖南,那些叛軍沒了糧食,自然也將不戰自敗。兩個目標都很吸引人,這讓巴贊一時無法決斷。   羅歇裡奧竭力反對巴贊再讓部隊南下,不管是進攻長沙還是進攻南昌,羅歇裡奧統統認為是瘋子的想法。就算叛軍主力不在武昌城外,可巴讚得到的各種情報顯示到江寧去的他們距離九江並不遙遠,而九江距離南昌也不遠,讓十萬法軍到南昌去,漫長的補給線,脆弱的後方(羅歇裡奧認為只要叛軍海軍封鎖揚子江江面,南下的法軍將與江北失去聯絡),這時候到南昌等於尋找敵人主力決戰,這簡直是自尋死路!至於進攻長沙,佔領叛軍的糧倉,羅歇裡奧認為這也不過是巴贊異想天開的妄想而已,從情報上看那邊有一個叛軍主力軍(第四軍),還有一個對法國人來說極端神秘的部隊——模範軍。大清朝廷的情報工作不是那麼軟弱無能的,從那些密探得到的消息看這個模範軍有六到七萬人規模,他們的很多裝備是羅歇裡奧所沒有聽過的,據說這個模範軍是叛軍在歷次戰鬥中負傷士兵所組成的,都是些老兵。這樣的部隊作戰能力決不能按照叛軍普通七萬主力來判斷,十萬法軍對上十萬裝備精良的叛軍部隊,戰爭勝負先不說,時間肯定是漫長的,這麼長的時間到江寧去的叛軍既可以繼續攻佔江寧,也可以調頭西進,當法軍陷入湖南苦戰中,叛軍主力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真是傻瓜也能想像到。讓清軍掩護法軍後背?那些清軍現在能保留半壁江山已經在覺得萬事大吉了!他們原本就反對南下,又怎麼可能聽從巴贊元帥的話,在法軍進攻時,擔任抵擋叛軍主力這個重任?   羅歇裡奧的話對巴贊一點用處也沒有,相反卻讓巴贊元帥認為羅歇裡奧是膽小鬼,既然羅歇裡奧將軍堅決反對決定戰爭勝利的進攻,那麼徹底消滅中國叛軍取得帝國勳章的榮耀不應該有膽小鬼什麼事,就讓羅歇裡奧擔任守衛武昌,掩護法軍後路好了。   在一場吵鬧後,三月一日,巴贊率領的三個軍朝可以決定戰爭的湖南進攻了。說實話巴贊對進攻叛軍主力自己也沒有太大的信心,雖然攻佔贛州可以消滅叛軍工業基地,可相應的風險也大了不少,在聽過羅歇裡奧判斷後,巴贊決定還是奪取糧倉比較穩妥。模範軍?這只是叛軍故弄玄虛,當不得真的。當羅歇裡奧目送著七萬法軍踏上征程,心裡充滿了憂慮,他不知道這些法國男兒有多少還能靠自己力量從那邊再走回來。   (三)   天心閣,眾多的百姓趴在城牆上朝外面望去,在外面城牆腳下軍樂隊奏著雄壯的軍歌,一隊隊身著棕綠色軍服,頭戴鋼盔的戰士平端著步槍,目光側視著左邊天心閣,踏著軍歌的節奏從城牆下邁著正步開去,嘹亮的口號聲響徹雲霄。機槍、迫擊炮在軍樂隊與行進的隊列之間一字排開。   模範軍的林軍長扶著垛口,朝下面有力地揮舞了幾下手,回應他的是更加響亮的口號。林建華半轉過身,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的中將笑道:「邱部長,你看我的部隊如何,還過的去吧?」   邱明抬起右手對下方走過的方隊揮了揮手,只是他的動作不像個經過訓練的軍人,顯得有些太隨意了。刀削般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對邱明來說這實在是太難得了。笑歸笑,想從邱明嘴裡掏出讓人好聽的實在太難為他了。邱明用獨有的右手撐在垛口上,淡淡道:「還可以,只是你們模範軍很長時間沒有參加戰鬥了,不知要是現在就拉上戰場,這些戰士是否能面無懼色迎接死亡?看到沒有,剛才文軍長的隊伍走過,隊列雖然不是太整齊,可那些戰士走的步伐卻帶著硝煙味,充滿了肅殺氣,這才是一支上戰場撕殺的軍隊,而不是跑江湖賣弄花拳繡腿的。文軍長你也別得意,其他四個軍,哪一個拉出來都不會比你的部隊差多少。」   模範軍參加今天在長沙舉行的湖南地區解放軍閱兵儀式的部隊都是下面精心挑選出來的,卻讓邱明損了一把,這讓林建華對邱明有意貶低自己的模範軍大為不滿:「怎麼可能?他們都是老兵了,又不是沒有參加過戰鬥,相信比你帶來的那些孩子要更加能夠面對死亡。隊列嘛!自然要走的整齊,有力了……我說邱部長,您今天是怎麼了?說話也太不吉利了!」   「吉利?只有勇於面對死亡才能擺脫死亡,越怕鬼,鬼越容易闖上門來。老想討個好口彩,只能是自欺欺人。」給林建華一說邱明說的更帶勁了,邱明每說一句話林建華就要皺一下眉頭。   站在邱明與林建華旁邊的盧秋生插嘴道:「我說二位,你們也別探討什麼好口彩了,還是看看各部誰更好看些……嗨,看!我的突擊旅上來了!」   軍樂隊調子突然為之一變,由雄壯轉為高昂,隨著盧秋生手指的方向,突擊旅八百名官兵排成整齊的兩個方陣從南方朝天心閣方向走來。蹬地有聲的方陣中,每名將士都是如此魁梧,黃、綠、棕三色組成的束身迷綵衣穿在突擊旅將士身上,顯得格外與眾不同。長沙市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突擊旅這樣打扮的軍隊,見到這支在寒冷的早春穿著如此單薄,裸露出兩條充滿爆炸性力量肌肉的臂膀,市民們用力鼓著掌發出震天的歡呼聲。突擊旅走到天心閣下面,盧秋生搶前一步,炫耀著朝下面用力揮舞著巴掌,彷彿惟恐別人不知這支部隊是屬於他領導的。   八百人的突擊旅方陣很快從天心閣上面解放軍將領面前走過,在後面出現了一支「年輕」的隊伍。說隊伍年輕,那是因為與前面幾支過去的隊伍相比,組成這支部隊的戰士年齡普遍顯得年輕許多,很多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學員稚嫩的臉上帶了一股剛毅之氣,有種蔑視一切困難的氣概。戰士很年輕,不過這支隊伍成立的時間卻不年輕了,走過來的隊伍是由贛州軍事學院學員組成的學員旅隊伍,而贛州軍事學院,前身就是一八六二年六月在溫州瑤溪成立的初級軍事學院,要是追溯更早,尋找他的源泉話,那麼他的歷史可以上溯到一八六二年一月十五日在溫州成立的短期軍事培訓班,從那時侯開始,這支部隊已經走過四年風風雨雨,由初創時期一棵幼嫩的小樹苗茁壯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了。   由一千兩百身著草綠軍服的戰士組成的三個學兵方隊整齊劃一地從天心閣下依次通過,這三個方隊代表了贛州軍事學院現有的六千名學員。軍樂隊奏的歌曲也變成了軍校之歌,曲調顯得嚴肅卻不失活潑,充滿了一種樂觀向上的味道。見學員旅方陣走了過來,林建華注意到原本臉上沒有什麼血色的邱明兩頰有些潮紅,眼睛略微睜大了些,喜悅之情從眼角透了出來,不過很快邱明又恢復了原樣,還是一付古井不波的樣子了。   邱明在回到南昌擔任作戰部部長後,又兼任了由軍事學院學員組成的學員旅旅長,他以前曾經擔任過軍官教導旅旅長,這職位對他而言是輕車熟路的事情,不過軍官教導旅的戰士都是由有戰鬥經驗的老兵組成,他們在教導旅經過短期培訓後,很快就到各個部隊擔任初級指揮員,負責率領最基層的班排作戰。而軍事學院培養的是一批有理論素養的初級軍官,在軍事學院畢業後,到部隊擔任的是排長、連長這樣的職務。雖然這些學員以前沒有經歷過戰場上真槍真刀的搏殺,但足夠的知識讓他們可以勝任以後更高一級職務,將解放軍建設成一支有知識的軍隊。   沒有知識的軍隊是一支愚蠢的軍隊,這句話楊滬生史秉譽不光經常說,還為了讓軍隊不成為這種愚蠢的軍隊做了大量工作,讓戰士在進入軍隊第一天就開始學習粗淺的文字,只要沒有戰鬥任務,每天除了基本軍事訓練就是上文化課,就是在作戰時候,戰鬥間隙基層文化教員也要給戰士們教書。不過這樣只能讓戰士們擺脫文盲,給家裡寫寫信,能讀懂報紙,與真正的知識型軍隊還差之很遠,但對現在這個世界來說,解放軍已經做的不錯了。   學兵方陣後,軍樂隊奏起了義勇軍進行曲,城牆上,城市外圍觀的百姓發出巨大的歡呼聲,由年輕市民與長沙周圍百姓組成的地方守衛隊出現在大家視野中。與正規軍相比,守衛隊的衣著就顯得太隨意了,那些隊員穿著自己家裡的衣服,只是在脖子上繫了一條紅布條。青色、黑色,長袍、短褂,各種各樣的衣服讓沒怎麼訓練隊列的守衛隊看起來更像是一支趕集的人潮。不過長沙市民對這些是不在乎的,本地人組成的隊伍給了他們太多的激情,心潮澎湃下,百姓們把最熱烈的掌聲毫無吝嗇地全部獻給這支略顯寒磣的隊伍。兩千多的長沙守衛隊隊員在百姓歡呼聲中胸挺的更高了,抗在肩膀上的長矛被隊員們舉了起來,指向天空。   林建華見守衛隊方隊一隊隊從下面走過,回頭對邱明道:「下面沒什麼看頭了。邱部長,首長不是正準備發起湖北戰役嗎?這時候你怎麼率領學員旅跑我們這裡來了?呵呵,連盧旅長也被你帶到我這,是不是打算跟我們一起當總預備隊?」   「是沒什麼好看了,走,回你指揮部去。」   看著神秘莫測的邱明搶先朝下面走去,林建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回過頭疑惑地看著轉身要跟邱明回去的盧秋生:「盧旅長,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和邱部長過來就是搞個閱兵式而已嗎?真要搞這花哨東西,也用不著在長沙,到南昌不是很好!那裡各個軍都能參加,可以讓邱部長看個過癮。」   盧秋生見林建華站在城頭不動,走過來親熱地在他後背拍了一巴掌,笑道:「走吧,你放心,我和邱部長不會莫名其妙跑到這裡來的。」   林建華被盧秋生拉了下去,下城牆時,林建華心裡一片迷茫,他不知這位邱部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二月下旬贛州的學員旅、南昌的突擊旅就朝長沙轉移過來,只是部隊主官沒有跟上來,林建華連想找個可以問話的也找不到。二十七日,從南昌發來的電報說是邱明與盧秋生將在這兩天趕到長沙,讓林建華與文宇在他們到後組織一次閱兵式。   接到電報林建華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湖南本來已經有模範軍與第四軍在這裡,按照首長戰役部署,這兩個軍是在戰役進入到關鍵階段投入到作戰中去的,現在湖南周圍並沒有敵人,經過一年多的剿匪,湘西匪患大為減輕,可以說湖南正處在相當好的一個階段。並不需要再加強這裡力量,這時候將學員旅與突擊旅調過來,林建華實在是猜不透首長打的什麼主意。不過兩天時間並不長,林建華就是一肚子疑問也只能耐心等待了。   邱明和盧秋生是三月一日入夜的時候乘坐飛艇降落在長沙郊外的。從南昌到長沙直線距離將近三百公里,這讓邱明足足乘坐了十二個小時飛艇,等晚上七點邱明才從天上落下來。長時間乘坐飛艇讓邱明一下來在交代了明天一大早參觀閱兵式後,很快到接待室睡覺去了。看著邱明難看的臉色,林建華的疑問只能吞下肚裡。   「到底怎麼回事?我說邱部長,你要再不說我可要發火了!」剛走回指揮部,林建華再也忍不住了,扯著喉嚨吼了起來。   「坐吧,要講的自然會說出來,不能說的你就是再吼,我也不可能說。」邱明拉開把椅子坐了下來,臉上不帶一點表情,這讓林建華感到忍無可忍。「計劃有變了,湖南這裡的我軍恐怕要先遭遇到敵人……而且是真正的敵人,法國軍隊。」   「哦?!……不會吧?這麼說我們軍不用再當牢什子預備隊了?」林建華驚喜地問道。   邱明搖了搖頭:「用不著了,從敵人那邊傳出的消息,南下的並不是清軍,而是十萬法軍。根據安排,武昌的十七師在阻擊三天後將朝富池口轉移,並不將敵人一直堵在對岸。林軍長,你認為十萬法軍渡過長江後,他們將朝什麼地方進攻?」   「贛州!」林建華肯定地說道,接著補充道:「首長不是一直在說嗎?那些洋鬼子日日夜夜都想著攻佔贛州,一來解救戰俘營裡關押的俘虜,二來破壞我們軍工廠,讓我們沒有彈藥。他們真要有膽子,肯定會進攻贛州!」   邱明與盧秋生交換一下眼睛,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林軍長,看樣子首長說的話讓你失去了自己判斷能力。」   「林軍長你就別和邱部長拌嘴了,讓邱部長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吧。」文宇見林建華要跳起來,連忙插嘴阻止。   「得得得……邱部長你說說看他們會怎麼走,首長交代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好了。」林建華將手朝下壓了壓,不耐煩地嘟囔著。   「那麼我分析一下吧,盧旅長,麻煩你幫下忙,幫我把地圖鋪好。」將地圖鋪好後,指揮部內將領全圍攏上去,聽邱明介紹情況。   在南昌前指得知南下的是法國軍隊,清軍還縮在湖北後,作戰部部長邱明對敵人下步行動方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邱明認為法軍不是清軍,清軍因為多次受到解放軍打擊,他們對南下先天就抱有一種畏懼感,就是佔領了武昌,以清軍的性格也很有可能就龜縮在武昌周圍,時刻準備北逃。解放軍想要將敵人分割成南北兩塊,分而殲之恐怕不大可能,不過依輔助計劃,讓部隊渡江先斷開敵人所有退路,將他們包圍起來還是可以做到的。法國人在進入中國後雖然先後受到一定程度打擊,但打擊並不是殲滅性的,這讓法國人對自己的實力有些高看了。認為解放軍不可能成建制地殲滅他們。法軍南下清軍留守北方,說明在清、法兩軍上層已經度過蜜月期,開始有了隔閡,在以後的作戰中,他們將不可能如同以前一樣在戰略、戰役甚至戰術上密切配合。   法軍在攻佔武昌後有三條路好走,一條是死守武昌,不過高傲的法國人無法忍受無所作為,這條路不大可能走,而且就是走,解放軍可以讓部隊或者攻佔江寧,或者朝皖北、河南進攻,以大縱深包抄敵人。第二條是沿著長江先進攻南昌,在攻佔南昌後朝贛州進軍。邱明認為第二條路線對法國人的誘惑力並不像楊滬生所說的那麼大,很明顯,解放軍現在有四個軍在江西,與南昌距離並不遠,在東線有左宗棠的五個師,西線有林建華、文宇兩個軍,加上江西的四個軍,只要法軍走這條路,他將面對解放軍十八個師幾十萬人的圍攻,不管從那方面看,都是死路一條。敵人雖然呆板,卻並不愚蠢,如此危險相信他們也能看出來。   除了上面兩條路,還有一條就是進攻湖南了。相對中線與東線,解放軍在湖南的兵力不是特別多,加之江西主力朝東北移動,如湖南發生戰鬥,短期內主力是無法趕到湖南的,而湖南又是中國糧倉,攻佔了湖南就封住了解放軍的嘴,飢餓的軍隊又有多大戰鬥力?在湖南西方的四川、貴州,南方的兩廣均沒有解放軍主力,這對法軍作戰提供了便利。從各個方面考慮,法軍在進入武昌後,朝湖南進攻的可能性最大,次之是進攻贛州,可能性最小的是留在武昌或者撤回江北去。   聽了邱明對形勢的判斷後,楊滬生與李雪龍、邱明對部署做了一定程度調整——不管敵人動向如何,原本擔任總預備隊的模範軍、第四軍,在加強學員旅、突擊旅後投入戰場。如敵人進攻江西,他們將從湖南進攻武昌,從敵人後面打上來。如敵人進攻湖南,他們在湖南佔盡天時地利人和,更應該先投入戰鬥,要誘敵致新牆河(即微水)與汨羅江之間的盆地、丘陵地帶圍殲他們。   「……兩位軍長稍候,我進去下馬上回來。」邱明介紹完情況,抬起頭對林建華與文宇交代一下,轉身朝裡屋走去。   「邱部長又有什麼事情,怎麼總是說到一半給人來這麼一下?」林建華見邱明消失在房門後,有些不滿地對盧秋生說道。「盧旅長,這計劃你過來前就知道了?」   盧秋生見林建華一副要找茬的架勢,連忙賠著笑臉解釋道:「知道是知道,不過按照規定應該由邱部長將計劃告訴大家。在邱部長介紹前我可不能胡亂開口,不然首長非給我好看不可!」   「口風還真緊。算了算了,這次就饒了你。」   林建華剛剛才得到自己的部隊將擔任先發任務,這讓林建華原來的不滿煙消雲散。從邱明介紹的內容,林建華得到了一個印象,那就是不管敵人如何行動,決定戰場的是解放軍在湖南的部隊。——按照林建華的理解,解放軍其他各路部隊將為他的模範軍服務。——為了加強湖南部隊實力,司令員才將未來的希望學員旅、擔任特殊作戰的突擊旅全部調到這裡來,如果敵人真的跑到自己戰區來,林司令的飛艇部隊說不定也會一呼嚕全過來了。敵人不過十萬,在湖南的模範軍就有六萬多,加上第四軍的四萬多部隊,人數已經不少於敵人了,現在學員旅與突擊旅再過來,湖南光正規軍就達到了十三萬,而且絕大部分軍隊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武器不光不弱於敵人,還好過他們,不用其他部隊幫忙,靠湖南的解放軍就有足夠實力吃掉敵人了。   「……哎?我說盧旅長,湖南這麼多部隊,具體作戰是由誰指揮?總不能各打各的,沒個協同吧?」林建華在派著自己優點時,發覺湖南這麼多部隊,總部居然沒人來協同各部隊!如果總部不派人過來,這個集群司令員的職位應該由自己來幹幹才是。   「林軍長,湖南的部隊由我指揮。」林建華身後有人開口說話了。   「邱部……?」趴在桌子上仔細研究著形勢的文宇聽到邱明的聲音,抬起頭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兩個眼珠瞪得老圓,驚訝地看著邱明。   林建華一回頭見剛才說話的是邱明。邱明剛進去馬上又出來,這讓林建華不明白他剛才進去幹什麼了,邱明說的話讓林建華心裡一陣不舒服——邱明不過是作戰部中將部長,自己這個軍長也是中將,豈有中將領導中將之理?——林建華發現出來的邱明好像多了樣什麼,可他一時沒有想到到底多在哪,人的長相沒有變,軍帽照樣扣在頭上,軍服還是那身軍服,至於軍銜……林建華這才發覺自己剛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了,邱明軍銜章上現在有三顆金光閃閃的五角星!   「我說老邱……軍銜可是不能亂來的呀!……你……您是上將了?!恭喜啊!」林建華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看了半天林建華肯定了面前站著的邱明軍銜章上掛著的是上將銜!解放軍裡面雖然說官兵平等,可軍銜是開不得玩笑的,曾經有人嫌自己軍銜太低,自己給自己加了顆金豆豆,可很快的,這人就被一撤到底,回家修理地球去了。邱明為人一向低調,相信他也不會幹這種蠢事,既然沒有干蠢事,那麼邱明現在就是上將,他的軍銜比林建華要高,林建華稱呼的「你」很快轉變成了「您」。   「有什麼值得恭喜的?這是司令員的任命書,林軍長你看一下。」   邱明將一紙遞給了林建華,轉頭對指揮部中除了盧秋生外其他驚訝的將領道:「按照司令員指示,湖南第四軍、模範軍、學員旅、突擊旅組成解放軍第四集團軍,由我擔任集團軍司令員,林軍長擔任第一副司令員,文軍長擔任第二副司令員,原湘贛軍區司令員彭大海擔任第四集團軍政委,模範軍的李政委擔任第四集團軍第一副政委。第四軍的江治華政委擔任集團軍政治部主任。彭政委在南昌還有些交接工作要辦,在政委到來前,第四集團軍政委由李曉冬兼任。第四集團軍指揮部人員從現在這裡的模範軍與第四軍軍指揮部中抽調,我第四集團軍的任務就是將敵人圍困在湖南,為全軍殲滅法軍,解放全中國做出自己的貢獻。」指揮部中響起了稀疏的掌聲,掌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很快整個指揮部中到處都迴盪著熱烈的掌聲。   林建華看過了由楊滬生、史秉譽簽發的任命書,默默將任命書遞給了第四軍的文宇,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感觸。「這麼說我們解放軍現在有四個集團軍了?這可真要恭喜邱司令了。」   在紹興戰役的時候,當時前線總指揮是林建華,而邱明是他下面的三號首長——參謀長。可現在自己曾經的下級變成了頂頭上司,這個變化叫林建華不能不感慨萬分。不過林建華這人並不是小雞肚腸之人,他倒不是妒忌邱明,而是埋怨自己因為在福建作戰中負傷,調到榮譽師後沒參加多少戰役,部隊陞官全靠戰功,沒打仗想升上去自然也就很難了。   林建華正感慨自己打仗太少時,他的中校電台台長鍾毅從外面走了進來。   鍾毅一進喧嘩的指揮部,馬上就看到百感交加的林建華,朝林建華跨了幾步,有力地敬禮後,大聲道:「報告!南昌急電!」   「哦?念!」   「長沙,邱、林、文。據武昌消息,法軍主力已於三月一日離開武昌朝咸寧方向突進。望第四集團軍做好戰鬥準備,在邱明司令員領導下,準備隨時迎擊敵人的挑釁。」鍾毅說的時候不停地抬起頭以迷惑的眼光看著站在林建華身邊那位獨臂上將。   因為戰爭,解放軍中獨臂獨腿軍官不少,可能當上將軍的到現在為止還只有一位,面前這位佩著上將軍銜的不是邱明又會是誰?鍾毅所不瞭解的是就他所知道的解放軍只有三個集團軍,今天電報中卻出現了第四集團軍。而作戰部的中將部長邱明在電報中好像變成了集團軍司令員,他軍服上的軍銜也從早上鍾毅看到的中將變成了現在的上將。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怪,這麼多奇怪事情湊到一塊,鍾毅想不多看邱明兩眼也不可以。邱明顧不得鍾毅看著自己的眼光,超前跨了兩步朝鋪在桌子上的地圖撲去,沿途的將軍很識趣地給邱明讓出了一條道路。   「從武昌到長沙陸地距離有三百二十多公里,沿途要跨越的主要河流有金水、陸水、新牆河、汨羅江、八曲河……沿途河網密佈,就法國人行軍速度,在沒有干預情況下,最快也要十天後才能到長沙。」邱明手指從武昌一路劃了下來,「文軍長,這裡是你們七師哪支部隊?」   文宇看了眼邱明手指的位置:「十三旅三十七團駐在這裡。這個團是我們軍主力團,前身是在溫州成立的老三師七團,我以前就在這個團當團長。為了守衛湘東北,三十七團得到了加強,現在全團有三千人,還配屬了一個炮營。十三旅旅長陳桅,三十七團團長是希曉亮。」   「這二位?都是老熟人了,這個希曉亮就是演地主挨了槍子的那位宣傳隊員?」   文宇笑著答道:「沒錯,就是他,當時子彈從肋部滑過,沒要了他的命,傷好後他再也不肯演地主了,老是纏著我,要到我的團當兵。沒想到以前的宣傳隊員,現在成了主力團團長,再也沒有什麼人敢朝他打黑槍了。」   「能在兩年多時間從戰士一路升到團長,這位希曉亮肚子裡也算有點料了。」邱明微笑著搖了搖頭。邱明印象中希曉亮是五短身材,肥頭大耳,兩個眼睛瞇成一條縫,這樣的人做團長,天曉得戰士會不會擔心團長將他們伙食費給吞沒了。「告訴希團長,法軍要是進攻湖南,必然要走臨湘,從他的防區進來。他們團的任務就是牽引著法軍進入我軍部署在新牆河與汨羅江之間的即設陣地。如法軍是鑽隙進攻,讓希團長在臨湘、巴陵間採用減灶之計,軟弱好裝,他的兵力本來就不多,減幾個灶台洋鬼要是不上當才有鬼。如敵人是尋找我軍主力決戰,讓希團長他們在逐次抵抗後,每天沿途多增加幾個灶台就可以了,讓他們過了新牆河後灶台增加到一次可以供應三萬人需要。不過我懷疑敵人沒這個膽子真的追尋我軍主力決戰,這個增灶之策作為預備方案好了。」   文宇估計了一下距離,從武昌到臨湘有一百二十多公里路程,沿途游擊隊騷擾一下,法國人決不會走的很快,三天能走到臨湘境內就算很快了。有三天的時間,四軍在湘北的部隊足以集結了。文宇認為以一個團引法軍主力南下,這對他們太艱巨了些,成功的把握真的很難說。「讓我的十三旅全旅上去引敵人不就可以了?或者將七師拉上去。三十七團不過三千人,真搞這麼多灶台,他們還那有時間打仗啊!」   「你的四軍主力要集中在這裡(邱明手點了點巴陵縣城),我會跟總部提出要求,讓他們派一些海軍軍艦支援四軍負責戰線西部集結的。三十七團在完成誘敵任務後歸建。至於林軍長,你的模範軍這次就辛苦一些,負責守衛汨羅江防線,要堅決地將敵人阻截在汨羅江以北!等敵人勢弱之時四軍從西線進攻,模範軍從南線北上,以鉗形攻勢將敵人分割在湘北大地。」   盧秋生見邱明介紹了半天將突擊旅忘記了,插口問道:「我的突擊旅負責什麼任務?總不能讓突擊旅在後面看別人打的熱鬧吧?還有學員旅,他們是否在東線擔任第三把刀子?」   「敵人不敢讓飛艇離主力太遠,這次進攻湖南,飛艇也必然會攜帶過來。盧旅長,你們突擊旅的任務就是在敵人主力到達汨羅江後,找到敵人飛艇基地,將他們消滅在陸地上。讓敵人失去從空中偵察我軍動向的能力,方便我軍大範圍穿插、轉移。這任務交給其他部隊都不合適,只有你們突擊旅才是完成任務的最佳部隊。至於學員旅,由高年級學員組成的學員一團全部打散,將他們下放到各個連隊去,去擔任實習排長、實習連長,在戰場上學習戰爭。至於由初中年級學員組成的學員二、三團,他們的任務是在二線體驗戰爭,如沒有特殊情況將不參加前線作戰。」邱明只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各部隊具體任務,至於怎樣完成任務他並沒有說。邱明認為自己的責任只是將任務下達給各支部隊,如何完成應該是各部隊自己的事情了。   林建華聽邱明說到不讓學員旅上一線,而是將高年級學員放到各連隊去,有些意外地問道:「老天爺!兩千高年級學員全部下到各個連排去?有那麼多連排供他們去嗎?何況各部隊現在有自己的指揮員,這麼多學員下去了,會不會影響基層作戰?」   「沒有戰爭經驗的學員畢業後你們會放心使用嗎?初中年級學員只要感受一下戰場氣氛就可以了,至於高年級的學員,他們不過是到前線去體會戰爭,並不干預基層具體指揮。林軍長用不著擔心我讓學員將你架空了。至於沒這麼多連排,很簡單,多出來的到營團指揮所就近實習,總之不能讓一名高年級學員在後方安全待著。」   「原來拿我們部隊當實驗品了,我說邱部……司令員,這些學員畢業後我們可要優先挑選。」林建華見無法改變邱明的決定,開頭討價還價起來。   邱明輕飄飄地將林建華的要價打了回去:「這事情你做不了主,我說了也不算,林軍長要是覺得不滿可以找楊首長提要求嘛。不過可不要說我沒有提醒過你,真要跟首長提這種要求,不被罵一頓,算祖上積德了。時間不早了,林軍長,你這裡沒準備午飯嗎?」   林建華這才發覺太陽到了頭頂了,連忙道:「午飯有,邱司令不說我還忘記時間了。」   「原來林軍長這裡準備了飯呀?我還正打算請邱司令到我們在這裡的招待部去撮一頓呢!」   「拉倒吧,到了我這裡還去四軍招待部幹什麼?我這好菜沒什麼,可讓大家填飽肚子總還可以。……走走,大家一起去吃頓便飯!」   ***   「樊局長,富池口有電報了嗎?抓緊跟十七師聯繫,首長要知道敵人具體位置在哪裡!」   「唐參謀,麻煩你將這封電報送到參謀總長那邊去。這是杭州第三集團軍李副司令發來的。」   「邱部長在哪裡?長沙那邊有電報給邱部長!」   「報告!竺部長,天京有人過來請求見您!」   「林副參謀長,首長請您將山西地圖馬上送到首長辦公室去。」   南昌百花洲邊解放軍總部前指所在地,電台房中不時有人衝了進去,又有人奔跑出來。前指禮堂裡一片忙碌景象,走廊上充滿了南腔北調,大家不是在正常的說話,而是扯開了嗓子吼著,為了趕時間,軍人們在走廊裡小跑起來,踩著水泥板咚咚做響。熙熙攘攘的人們彼此光顧著辦自己的事,倆人交錯的時候也顧不上敬禮——大家都很忙,只是側身而過就可以了,要友善些用一個眼神算是打個招呼。   忙碌的人們沒有注意到一位身著上將軍銜的中年軍官出現在禮堂大門處。這也很難責怪他們,現在總部內將官多如牛毛,少將中將一大把,上將也不希奇。何況上將與中將的區別就在肩章上多一顆金星,沒有注意的話,很容易就給忽略過去了。何況這裡也不會有什麼壞人混進來,這讓大家也不會見個人進來都要希奇半天。要進入禮堂內,總部大門首先就將絕大多數人擋在了外面,少數可以進入總部前指的,在工作區外還有進行審查,至於想進入這所禮堂,那是需要憑工作證的,除非你是中將以上軍官,並且攜帶了軍官證,不然外面的那些警衛會將你堵在門口,哪怕是首長忘了帶軍官證,警衛照樣會客氣地請他回去取來後才允許進入。   「大哥,派部隊北上必須慎重考慮,歷史上孤軍北上失敗的例子實在太多了,元末紅巾軍北上大都失敗了,太平天國北伐軍失敗距離現在不過十來年,雖然現在清軍與我軍相比實力相差極為懸殊,可我軍北上並不是沒有一點困難。為什麼歷史上以北統南的多,以南統北除了明朝就沒別的成功例子?還不是因為氣候、環境、民風等多種因素造成的?要是北伐,越往北地就越貧瘠,風沙是越來越大,天氣是越來越冷,這種苦寒之地讓南方人生存,困難實在太大了,加之北方民風剽悍,人民相對南方而言更加愚昧些,與北方比較起來,南方人實在太軟弱、迂腐,可接受新鮮東西,南方人就比北方人要快許多。只是打仗不光比人多,主要的還是靠意志,江南軍隊衝鋒順的時候敢直著身子,一不順,馬上就拉稀了,這對北方人是不可想像的。至於北伐後,到處都是新區,這需要下多大精力才能將人民思想轉變過來?共產黨八年抗戰,真正與鬼子打仗是多少時間?其他時間不都用來開闢根據地,轉變人民思想上了?不然會有以後三年一統天下?你要派部隊北上,需要我們這裡派出多少地方工作人員才能順利開展工作?總不能跟猴子扳苞米一樣,打下一塊地方就丟棄一塊地方吧?千里北伐,我軍後勤線如何保障?要是後勤出了問題,這損失……」   「報告!左司令員求見楊首長!」   史秉譽正在與楊滬生「探討」著作戰計劃,楊滬生的警衛員走了進來大聲匯報道。   「我開始還以為大哥的北線只是在湖北、安徽一線,頂多到河南……啊?左宗棠來了?」史秉譽開始沒注意,等反應過來一回頭發覺解放軍副總司令、第三集團軍司令員左宗棠已經站到了門口,他這才發覺自己剛才說的太唐突了。怎可以直呼人家大名嘛,史秉譽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季高兄,你不是在組織佯攻天京行動嗎?什麼風把您吹到這兒來了?」楊滬生正趴在桌子上研究著情報人員編輯的河南詳圖,抬頭看到左宗棠走了進來,站直了身,有些意外地問道。   左宗棠很隨意地行了個他認為規範的軍禮,摘下軍帽道:「怎麼,楊首長不歡迎我回來嗎?」   「哪裡哪裡,怎麼可能不歡迎嘛!季高兄快請坐。不好意思,我這裡亂糟糟的。」楊滬生連忙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房間內的地圖,將座位騰了出來:「小王,給左司令員上茶!」   「司令員你們先聊,我到電台室去看看,說不定十七師已經有電報過來了。」史秉譽見左宗棠坐了下來,跟楊滬生交代一句走了出去,要出門的時候史秉譽回頭奇怪地看了眼左宗棠。   「季高兄一個人來的嗎?來之前怎麼不通知一聲,我也好去迎接季高兄。」   楊滬生不明白這位「麻煩製造者」怎麼拋開手下部隊,一個人出現在了這裡。第三集團軍現在有五個師十二萬人,他這做司令員的一走,部隊由誰帶?打死楊滬生,他也不會相信左宗棠會放心將部隊交給李世賢管理!左宗棠在二月曾經給南昌發過電報要求北上打清軍,說穿了睚眥必報的左宗棠打算找直隸總督官文的麻煩。考慮到左宗棠連發三封電報,而自己只是告訴他耐心等待,楊滬生覺得左宗棠突然出現在這裡,八九不離十還是為了北上事宜。   「楊首長貴人事多,我等就不必為了一點小事麻煩首長了。」左宗棠坐在座位上大大咧咧地說道,說的話讓楊滬生暗中直咧嘴。「至於我今日過來,是跟首長請戰來了!」   果然!果然是為了找官文茬子跑這來了,楊滬生心中大歎道。看左宗棠瞇縫的眼睛,一副今天楊滬生要是不答應他,他馬上就要反了的架勢,楊滬生明白今天自己是躲不過去了。   「季高兄用不著如此嚴肅嘛,對了,我正打算給季高兄發電報呢,沒想到您已經到了這裡。」   左宗棠眉毛一揚道:「哦?什麼事情?」   王一陽從外面走了進來,在倆人茶几上放上杯香茶,退了出去,出去時還輕輕帶上了房門。   楊滬生抿了口茶道:「是這樣的,我打算組織一支得力部隊北上徹底切斷清法聯軍與上海、北京之間的聯繫。這支軍隊在渡過江後與堅持在鄂豫邊界的騎兵軍會合,解放河南、山西,與西線的石達開部一起隔斷敵人南方戰區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從戰略上取得包圍之勢,圍殲敵人野戰主力,為全國的解放打下堅實基礎。我覺得這支部隊由季高兄率領比較合適些,只是現在還有一點小小的困惑。」   左宗棠一聽立刻忘記了自己是幹什麼來了,按照楊首長所說的,除了圍殲湖北敵人外,這還等於放自己北上找官文那老匹夫晦氣,可以說滿足了自己的要求。只是楊滬生最後一句話將左宗棠的心又提了起來。「什麼困惑?」   楊滬生歎了口氣道:「唉,我們現在的戰爭並不是只有清軍一個敵人,最邪惡的敵人是那些外國洋人——法國鬼子。我知道季高兄乃真正的民族英雄,在外國侵略者面前,季高兄是寧可站著死也不肯跪著生的。以季高兄的鋼筋鐵骨一定很期待能在戰場上殺鬼子,滅洋人。」楊滬生說的讓左宗棠的眼睛瞇的更深了,現在上司正在誇耀自己,高傲的左宗棠還懂得一點謙虛,沒有大點其頭,只是微微點頭贊同楊滬生的觀點。楊滬生話題一轉說到困惑他的地方了,誠懇地道:「可現在與法國人的決戰已經開始了,季高兄乃我解放軍難得的天才,具有崇高的民族氣節,從各個角度來說,我都應該請季高兄率領部隊到前線與洋鬼子干個痛快,殺他個血流成河!但是……如果讓季高兄率領部隊渡江北上了,這殺鬼子的事情就無法讓季高兄來做了。畢竟只有一個季高兄,打李鴻章的任務就不用季高兄操勞了,這事情可以派其他人去做,可就是這樣我也不能既讓季高兄殺鬼子,又讓季高兄北上進攻河南、山西啊!不過現在好了,既然季高兄已經到這裡,那麼請季高兄告訴我,您是願意北上還是留在江南找法軍決戰?」   左宗棠發覺自己陷入兩難境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魚而取熊掌者也。孟老夫子的問題現在就橫在左宗棠面前。打外國鬼子,是左宗棠的願望,痛扁官文,也是左宗棠多年的心願,可這裡誰是熊掌,誰是魚可就難說的緊了。當然,可以簡單的理解洋鬼子乃是熊掌,自己應該取洋人而捨官文,問題是洋鬼子很多,法國鬼子打完後,也許還有羅剎鬼子要打,而官文只有一個,要是自己不打,這北伐軍不管是誰率領非讓官文老命休矣不可!到時候自己還找誰算帳去?可萬一打了官文,以後沒了洋鬼子好打,這民族英雄大帽子不翼而飛不說,以後別人還有笑話自己,說什麼捨西瓜揀芝麻!   左宗棠衡量了半天發覺兩者之間找不出哪個更重要一些,他是自己與官文之間的梁子一定要報,而民族英雄的帽子也要。楊滬生讓他兩者選一個,這讓左宗棠腦門上冒出了細微的汗珠。左宗棠不自覺縷著自己的鬍鬚,遲疑地問道:「這個……能否既北上作戰,又可以打法國人?」   楊滬生一副愛莫能助地樣子,緩緩搖了搖頭。左宗棠這下傻眼了,說實話,左宗棠可以不理會別人怎麼看待自己,可讓他放棄官文,或者放棄消滅侵略者的美譽,這都是他自己不願意面對的。左宗棠發覺就連當年自己決定起義時也沒像現在這麼難以決斷。   左宗棠咬了咬牙,一狠心道:「……還是留在江南作戰吧,先消滅了法國鬼子再說。」   「這事還請季高兄慎重考慮,不用這麼急回答我。不過派部隊北伐中原是一定要派的,如果季高兄不打算去,希望您能給我推薦一個合適人選。」楊滬生很體貼人心地勸道。   左宗棠考慮良久後問道:「不知楊首長打算以多大規模北伐?江南決戰法軍規模又是如何?」   「如果季高兄願意率領北伐部隊,我將派第三集團軍北上。當然,不是第三集團軍全部,而是程學啟、王德榜、劉松山這三個師,再將馬鼎南德第五軍配備給第三集團軍,到了北方後,又有田文濱的騎兵軍、游擊兵團加入,以如此強大兵團,相信可以縱橫江北了。至於李鴻章,我將讓李世賢的兩個師組成第六軍,負責牽制李鴻章。江南與法軍之間決戰將動用第一、二、三、四軍、模範軍、六個乙種師還有其他特種部隊,合計四十萬軍隊。兵力方面超過四倍,各種火炮為敵人三倍,加之敵海軍不敢深入長江,而解放軍海軍卻可以依托湖口天險,大膽地在內江活動,空軍我們又佔有一定優勢,如此眾多之有利條件,我有絕對把握一戰而解決法國鬼子。」   左宗棠嘴唇輕微顫動著,想說什麼話卻又被他嚥了回去。根據楊滬生介紹的,左宗棠明白北伐軍主要目的就是負責對付江北的僧格林沁、劉長佑所部二十餘萬清軍,不光要隔斷敵人與其他地方聯繫,還要讓他們不得南下增援法軍,盡一切可能給江南部隊圍殲法軍創造最佳環境,為此楊首長可以說是對北伐軍下了大賭注的。五個主力師加上騎兵軍、游擊部隊,兵力將近二十萬,與清軍比起來這絕對是一支無敵雄師了。能一次指揮這麼多部隊作戰對左宗棠誘惑力實在是強的無以復加。可一想到殲滅法軍,成為民族英雄,左宗棠的心臟就不由地劇烈顫動起來。   楊滬生看著左宗棠實在難以做出決斷,不由地笑了起來,他就知道什麼事情惹上民族問題了,這位以愛國者自居的「今亮」肯定會衝動的。不過真要留下這個麻煩製造者在江南,楊滬生也覺得不好過,他與同僚之間關係太難以理順了!   「季高兄,我看這樣吧,您還是指揮北伐軍渡江作戰。法國人這次季高兄是無法趕上了,但您不是在廣東打過英國人嗎?也可以了。或者這樣,如果俄羅斯以後在北疆製造什麼亂子,只要季高兄身體可以,我將第一個考慮讓季高兄率領部隊將北極熊趕出去!」   「北極熊?……喔,是說羅剎鬼子吧?明白了。」左宗棠如釋重負,他終於不再為這些事情煩心了。「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現在馬上回去,不知首長有什麼交代?」   楊滬生跟著左宗棠站起來道:「不用這麼著急地走嘛!留在這裡多待兩天吧,不過關於北伐事宜我打算讓第五軍在十天後自湖口渡過長江,季高兄的三個師也要在十天後自銅陵一線過江。過江後兩軍朝舒城進攻,在那裡會師後再轉入到麻城與堅持在大別山的騎兵軍會師。」   左宗棠見自己任務已經明確了道:「既然這樣我還是馬上回去好了,飛艇還在城外等著,十天時間對我們來說可很緊張了。部隊要集結,還有走兩百多里山路……不行,我得馬上回部隊去!」 第二部 第四十二章   (一)   「報告!」   「請進。」正在看地圖的楊滬生頭也未回說道。   解放軍電報局的樊建輝局長從門外走了進來。行過禮後大聲道:「富池口急電,已查清法軍具體動向!」   「哦?放下吧。」楊滬生接過電報走到辦公桌邊坐下仔細看了起來。   電報是從武昌轉移到富池口的十七師發過來的,內容並不多,但傳來的消息卻讓楊滬生足以掌握具體情況了。從電報中楊滬生瞭解到法軍除了武昌留下由皮埃爾·鄧·羅歇裡奧(Pierre Denfert—Rochereau)將軍率領的第四軍,其他七萬軍隊在法國遠征軍總司令阿基利·巴贊(Achille Bazaine)元帥率領下,在到了咸寧後如楊滬生他們所設想的朝西轉進,朝湖南進攻了。   楊滬生走到門口,朝自己的警衛員道:「小王,請參謀總長過來趟。」   沒多久,李雪龍走了進來。「首長,什麼事情?」   楊滬生將電報遞給了李雪龍:「跟邱明預計的一樣,法國人朝湖南進攻了,他們還真的想讓我們沒飯吃呢!」   「可以理解,換了我是巴贊,我也不會鑽進人家口袋裡等著被別人痛宰一頓。喲,武昌還留了兩萬多法軍,看來法國人對自己的後路還是有所防範的嘛!這周師長又坐不住了,他還請求首長同意他奪回武昌。」李雪龍邊看邊說道。   「周龍對我們讓他堅守三天後撤出武昌很不服氣呢!他們自然很想當第一批收復武昌的部隊了。至於法國人在武昌留下兩萬人,這個可以理解,雖然法國人很僵化,可他們畢竟不是飯桶,武昌的重要性相信他們還是很明白的。後勤的運輸線、主力如果在南線失利後撤回江北,這些都要經過武昌,如果不在這裡留下部隊防守,這個巴贊就不配當什麼元帥了。我們是否現在就進攻武昌?……不行,左宗棠的部隊還要八天才能渡江,我軍主力一、二、三軍現在已經在瑞昌集結,距離武昌不到兩百公里,以我軍行軍速度,只要五天後就能進攻武昌了。也許應該讓部隊再等三天,等左宗棠的部隊與第四軍開始渡江時,我軍也發起對武昌的進攻。」楊滬生站在地圖支著下巴自言自語地說著。   李雪龍走到楊滬生面前,放下電報,不以為然地說道:「司令員,我看提前三天進攻武昌沒什麼大不了,恐怕敵人知道我們以主力進攻武昌已經是戰鬥發起三天後的事情了,不影響左副司令的渡江行動。就是提前知道我軍進攻武昌,他們也會認為我軍主力全部聚集在武昌一線,反而可以讓第四軍與第三集團軍很順利地渡過長江。」   「說的也是,現在通信傳遞還沒法做到瞬息將千里之外消息傳到各個地方。真要可以將各個地方情報互通有無,這仗就提升一個檔次,不是我們現在的軍隊可以理解的了。不過發展方向就是如此,參謀長知道嗎?當我得到有線電報可以在中國應用,為什麼要不顧一切阻撓一定要在根據地將有線電報網發展起來?就是因為這可以將我們軍隊提升一個檔次!可以及時瞭解各個地區形勢,調動軍隊到最危險的地方去。為此遷移幾座墳塋少了幾畝耕地又算什麼?而敵人就沒這個優勢了。只是我軍現在的有線電報網還無法做到將任何地區情報及時反饋回來,要是有無線電報就好了。」   「無線電報?這怎麼可能?真要沒有電線,這電報如何發?」李雪龍雖然去過歐洲,在根據地中算是見多識廣的了,可他也無法想像沒有電線的電報是什麼樣子,不光李雪龍,這個年代除了楊滬生與史秉譽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無線電報是什麼樣子。   楊滬生歎了口氣:「以後會有的,這是以後發展方向,參謀長用不著為這事操心,這東西有研究院負責。好了,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按照你說的通知瑞昌,讓他們做好出征準備,打回武昌去。同時命令長沙,告訴邱明他的第四集團軍就是無法全殲法軍主力,至少也要將敵人拖上一個月,以便我軍在解放武昌後,與他們會合一起殲滅江南之法軍,給敵人包一個特大號的餃子。」   李雪龍點點頭:「第四集團軍現在兵力比法軍多,就是無法殲滅敵人,拖住他,讓敵人動彈不得還是可以做到的。……仗是越打越大了,一仗殲敵十萬,這對我軍來說還是破天荒頭一遭。這時候各方配合尤為重要。」   楊滬生背著手在辦公室慢慢踱起了步,李雪龍不再說了,視線隨著楊滬生移動。「在左宗棠率領部隊北上後,把王得貴從寧波調到福州去,讓他不要再在李世賢眼前晃來晃去了。至於李鴻章,就交給李世賢負責好了。他要對付不了再讓王得貴率領山地旅與二十二師北上支援。湖口我看還是讓袁劍的二十三師擔任守備,由李成負責整個贛北防衛工作。其他的第一、二、三軍,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師由張海強率領西進,至於南昌防備,由鄭時倫的二十四師負責。」   ***月光被厚厚硝煙遮蓋,可地上卻並非沒有一點光亮,地面上熊熊火光染紅了大半個天空,悶雷般的響聲在荊州大地迴盪著。一道道紅光彷彿流星雨,劃破天際奔向武昌,城東北的小龜山上灰白的煙團懸掛在空中,隨著煙團中升騰起團團紅光,大地不停地顫抖起來。   漆黑的夜幕下,不遠處的小龜山火光再大,也沒有影響到雙峰山這裡。每當炮彈爆炸,雙峰山下猛地透出光亮,顯得一片煞白,只是很快又陷入絕對黑暗中。就在瞬間光明中,照映出雙峰山下無數的黑影正大聲呼叫著什麼,一閃一閃地移動著。黑影的動作是如此的僵硬,彷彿古老的皮影戲,本來是小把戲,可出現在這裡,卻讓整個大地都成了他們的大舞台。   雙峰山下白光有節奏地閃動,白光閃動後滾滾轟鳴聲將一切話語聲都掩蓋了。炮彈脫離炮口,劃出一條金黃色的彈道消失在遠方,過了一會兒,在東面地平線上冒起點點紅光,股股煙柱在東面升騰起來,漸漸連成了一片。   夏爾·弗羅薩將軍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從外面闖進第四軍設在忠孝門內劉家大宅的指揮部,滿頭白髮在夜空中飛舞。見羅歇裡奧從裡屋慢騰騰走了出來,雙手還在繫著扣子,有些心急地扯著嗓子嚷嚷起來:「將軍!我們師遭到炮擊!」   羅歇裡奧皺了皺眉:「我已經聽到了,將軍,您不會膽怯了吧?」   說著羅歇裡奧朝忠孝門外的雙峰山走去。   城外已經響成一片,到處都是轟隆聲,借助火光,羅歇裡奧看到從東面飛過來成串的炮彈,將十五師設在小龜山的陣地打成一片火海。而第四軍設置在雙峰山下的炮兵陣地上,幾十門先進的後裝火炮對挑釁行為給予了有力的回擊,無數的炮彈朝東面隱隱閃現紅光的地方撲了過去。   羅歇裡奧從侍者手中接過望遠鏡,象徵性地朝東面看了會兒,漆黑的夜幕下東方除了火光飛過來的彈道外就什麼也沒有了。羅歇裡奧用望遠鏡觀察不過是擺擺姿態而已。「該死的,這至少有八到十個炮兵連在朝我們開火,這些敵人難道是從地下突然冒出來的嗎?!……弗羅薩將軍,難道您就一點沒注意到城外有什麼不尋常動靜嗎?」   弗羅薩很委屈地訴苦道:「將軍,我已經按照閣下指示朝東面派出了搜偵分隊了,可在今天晚上之前他們沒有傳來任何有關武昌附近有敵人活動的跡象。按照將軍命令,我們師這些天一直都在構築工事,這種浩大的工程需要大量人手,實在無法抽出更多人對周圍進行偵察了。」   弗羅薩的訴苦,羅歇裡奧不知有沒有聽到,他那深奧的兩眼已經離開了炮火紛飛的戰場,投向身後黑暗中的武昌城。見無數的炮彈朝自己這裡飛了過來,羅歇裡奧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恐怕巴贊元帥凶多吉少了!——羅歇裡奧認為自己的預感一向很準,估計這次也不會出現意外。   在巴贊要求羅歇裡奧留在武昌防守後,羅歇裡奧就有一種預感,他預感到叛軍總有一天會糾集大股主力朝武昌發起進攻。當然,他的預感是建立在武昌對整個戰局的重要性上,當巴贊七萬大軍離開後方補給基地南下作戰,武昌就成了連接巴贊與江北之間唯一的樞紐,叛軍重新佔領武昌,江南的巴贊將失去補給線,同時在撤退時,巴贊就是奮力從叛軍圍困中突出來,他也將面對叛軍重兵駐守的武昌。   羅歇裡奧在武昌多待一天,他心中的憂慮就更加深重一點。當羅歇裡奧進攻武昌時,叛軍的海軍並沒有過來幫助守軍守城,而本來在湖口被隔斷,法軍海軍艦隊無法深入揚子江後,湖口以上揚子江面實際上已經讓叛軍海軍有了絕對控制權,他們沒有道理不過來支援,加之守城的叛軍在防守三天後,趁著夜色離開了武昌,而當羅歇裡奧渡過揚子江,以前據說很堅固的武昌城牆也成了寬廣的街道,城牆早就被叛軍拆掉了,拆的如此徹底以致沒有一磚片瓦還在原地。羅歇裡奧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說明叛軍是有意識引誘法軍南下,也許他們想的就是引誘法軍南下後掐斷南北之間聯繫,將法軍聚殲在揚子江以南。羅歇裡奧覺得自己心急如焚,而很有大將風度的巴贊還偏不信邪,真的按照叛軍設想南下了。不管羅歇裡奧怎麼說,巴贊反正橫下一條心,一定要尋找叛軍主力決戰,羅歇裡奧既然無法改變巴贊元帥的想法,只能想方設法將武昌防衛搞的更加堅固些。   對於構築陣地來說,這倒是羅歇裡奧第四軍的拿手好戲,羅歇裡奧的軍隊在江北與解放軍對峙中已經學會了如何構築完善的戰壕、機槍掩體,如何讓機槍與步兵形成緊密配合,以密集的彈雨殺傷敵人,讓後方火炮給予一線間接火力支援。十天的工夫讓第四軍圍繞武昌城構築了連綿陣地,武昌城外以鳳凰山、小龜山、洪山、長虹橋為重點,挖掘了密如蛛網的戰壕,同時用深壕把長江與沙湖、沙湖與東湖、東湖與南湖之間陸地隔斷,在壕溝後面第四軍還架設了大量的機槍。   如此浩大的工程能在短短十天內修築好,第四軍是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的。同時為了搶時間,派出去偵察的力量必然受到削弱,這也難怪弗羅薩將軍會對羅歇裡奧訴苦了。   幾聲尖嘯,空中出現了道道白光以很快的速度朝忠孝門這邊飛了過來。從飛過來炮彈撕裂空氣的聲音中,幾位將軍知道這是遠彈,對他們並沒有構成威脅,至於看著彈道飛快地朝自己延伸,這只不過是一種錯覺。作為一名將軍,要是連近彈還是遠彈都分不清楚,這可絕對是大笑話。弗羅薩將軍眼睛都不眨一下看著他的軍長羅歇裡奧將軍,果然,幾發炮彈掠過他們頭頂落在了忠孝門與雙峰山之間。   「弗羅薩將軍,馬上將城外的搜偵分隊撤回來,現在已經用不著再偵察敵人在什麼地方,他們自己都告訴了我們方位。拉馬丁……拉馬丁上尉!我命令你率領一個連隊馬上到岳州尋找巴贊元帥,告訴元帥我們這裡遭遇到該死的叛軍主力進攻,請求他馬上救援我們!……弗羅薩將軍您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趕快回您的部隊準備迎接戰鬥,也許叛軍會利用夜晚對我軍發起進攻,要是巴贊元帥回來之前,您的陣地就被突破,那可他媽的再糟糕沒有了……」   也許是為了證明羅歇裡奧的預感如何準確,在東面從隆隆炮聲中傳來了喊殺聲。   看著弗羅薩離開忠孝門朝小龜山跑去,羅歇裡奧臉上掠過一絲絕望,只是絕望的表情很快又被他隱藏起來了。羅歇裡奧剛才的鎮定不過是為了不使自己手下驚慌失措,羅歇裡奧認為如果自己顯得沒有信心戰勝敵人,那麼屬下是否有信心就可想而知了。現在自己不過兩萬多,而有多少叛軍進攻,雖然到現在還沒有情報,可羅歇裡奧認為至少不少於十萬,就是說比自己至少多了四倍,加之叛軍有海軍、飛艇助戰,而自己卻連一艘飛艇也沒有——飛艇全讓巴贊元帥帶走了。——不用說,這場戰爭自己是很難取得勝利的。戰敗的後果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被俘虜,供人家嘲弄,一條就是死,羅歇裡奧可不想讓自己成為別人嘲諷的對象,至於死,只要是個人,誰都不想死啊!現在只希望叛軍並沒有切斷咸寧,拉馬丁上尉可以將武昌受到攻擊的消息送到巴贊元帥那邊,如果巴贊元帥可以馬上調頭回來,也許能解了武昌之圍。只是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小,深謀遠慮的叛軍也許早就已經派軍隊去切斷自己與巴贊元帥之間聯繫了!   一八六六年三月十日。   清晨,當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晨曦中出現了一隊隊擔架,不大的華容鎮熱鬧起來了。武昌縣的華容鎮距離武昌城不過三十五公里,當張海強率領解放軍主力到達武昌外圍後,這裡就成了第二集團軍指揮所所在地,集團軍各直屬隊、後勤、醫院來到這裡把個華容鎮塞得滿滿的。讓張海強和李成滿意的是這裡距離武昌城不遠,快馬只要半晌就可以到達武昌城外,這有利於他們靠前指揮,不滿意的地方也有,當十七師從武昌撤退時將架設的武昌到南昌有線電報網全部破壞了,華容這裡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地方,再讓十七師這麼一搞,張海強他們現在暫時無法用電報與南昌的解放軍總部聯繫了,可以說前線一切都靠他們自己辦。   張海強在李成陪同下一臉嚴峻地站在鎮外一座小土包上,目視著從西北運下來的擔架。長長的擔架隊一眼望不見頭,從小土包下經過的那些抬擔架的民夫臉上寫滿了疲倦,破爛的衣服被荊棘撕裂成碎布條,只是掛在身上,露出黝黑的肌膚,點點鮮血從擔架滴落到土地上。   「張總,前線看來戰況不利啊?這才剛開始怎麼就出現這麼多傷員?」   「吳強的一軍不是很能打嗎?會不會是戰士們看到洋鬼子殺紅眼忘記隱蔽了?沈曄的二軍什麼時候好到卓刀泉?要是到了讓他們從南路給敵人施加壓力!」   張海強有些懷疑自己是否不適應激烈的戰場了,當他看到擔架上白花花的床單連成了一條線,從前線源源不斷地拉了過來,床單上醒目的鮮血彷彿盛開的紅花,這讓很久沒怎麼打惡仗的張海強覺得自己眼前有些眩目。   「沈曄的二軍在早上七點前……現在應該已經到達卓刀泉了,按照計劃他們在趕到卓刀泉後,將馬上投入戰鬥。至於說戰士們殺紅眼忘記隱蔽,這個應該不可能,本身就是趁天黑進攻,加之多年的戰鬥,部隊早就養成了以散兵線投入戰鬥,怎麼可能又一窩蜂朝前衝了?」   李成雖然在為自己部下辯解,可他心裡也充滿了急躁,武昌敵人不過兩萬,可戰鬥打響後,到現在連華容鎮這裡都可以隱約聽到前線的炮聲。李成是老兵了,他明白要是衝進敵人陣地,我軍炮火肯定要延伸,進了城後炮火就會停止,這些隱約的炮聲只能說明到現在為止部隊還在前沿與敵人膠著著。第一軍兵力超過四萬,可在進攻兩萬敵人據守的城池居然一夜都沒取得什麼進展,這自然讓李成極為不滿。   張海強不再看運下來的擔架了,轉頭對李成說道:「走吧,後面呆著真他娘的彆扭,我看還是到前面看看部隊到底是怎麼打的。我就不相信,在我軍強大武力面前,還有什麼硬核桃是砸不爛的!」   夕陽下,張海強趴在一個巨大彈坑中,透過望遠鏡觀察著整個戰場。昏黃的天空下瀰漫著濃濃青煙,前方不高的小龜山上黑色的煙塵沖天而起,張海強甚至可以感覺到煙塵中沙石正撲哧哧地往下掉著。猛烈的炮火準備後,在張海強前面壕溝中無數的解放軍將士躍了出來,吶喊著朝塵埃未落的小龜山衝上去。   看著戰士們矯健的身影,快速朝武昌城猛撲,張海強露出了會心地微笑。畢竟是自己的老部隊,進攻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樣,三五成群的戰士雖然到現在還沒有攻進武昌,可他們衝鋒的步伐還是如此堅決,高呼口號聲音還是如此響亮。   張海強舉著望遠鏡的手突然抖動起來,在望遠鏡裡,灰蒙的煙塵中出現了一條條火舌,從小龜山下面貼著地面朝自己衝鋒的隊伍裡掃去。密集的槍聲從前面傳了過來,飛揚的塵土中,正在衝鋒的戰士成片栽倒下來。空中響起尖厲的嘯聲,閃閃火光中彈片橫飛,迷漫的黃塵與硝煙將戰士們給挾裹,吞沒了。戰士們的吶喊聲被隆隆炮聲所遮掩,漸漸消失了。   「報告!副總司令,您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很危險!我的老師長,您還是先下去吧。李司令,您也先下吧。」吳強一個翻滾,進了張海強趴著的彈坑中,焦急地說道。   第一軍的吳軍長接到張海強到了前線,趕緊趕了過來。隨著警衛指引,吳強在前沿找到了正在觀察著一軍進攻的張海強。以四萬多的軍隊進攻兩萬敵人,攻了將近一天,到現在連敵人第一道防線也沒有突破,已經讓吳強感到面子下不來了,現在總部副總司令、集團軍司令員都匯聚了過來,這讓吳強心情更加煩躁。   張海強將望遠鏡緩緩放了下來,垂下頭重重地歎了口氣。前面槍炮聲雖然還在響個不停,可張海強明白這次進攻再次失利了。   「二軍進攻如何?」   李成默默搖了搖頭。吳強見兩位司令員臉色都不大好看,吞吞吐吐地喃喃道:「二軍那邊也進攻不順,到現在為止還未攻佔卓刀泉。」   「就是說全線進攻全部受挫?」   「唉,敵人在湖與湖之間挖掘了深深的壕溝,在壕溝後面還有大量機槍,那些機槍都有良好的掩體,也許在掩體上面還有一定加固,我軍火炮在轟擊中,未將敵人機槍掩體摧毀,在我們進攻前並未發現這些。所以……」   (二)   「所以進攻一再失利了。」張海強沉著臉將吳強後面的話說了出來,吳強低著頭不敢接張海強的話。張海強回頭看了眼漸漸沉寂下來的沙場,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揪住了。第一軍的前身是張海強帶的第一師基幹部隊,很多幹部戰士張海強都認識。這些將士跟隨自己從寧波撕殺到溫州,又從溫州殺到福建,參加了解放軍歷次重大行動,第一師還從來都沒打過什麼敗仗,可今天它卻實實在在地失敗了,四萬解放軍敗在了兩萬法軍手下,要是加上第二軍,今日之敗就顯得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張海強從彈坑中爬了起來,拉了把地上的李成,對吳強說道:「走吧,我們先到你的指揮部去。吳軍長,你派人通知二軍沈軍長到你指揮部來,至於進攻,暫時先不要再攻了。」   夜色靄靄,涼風低回。天已經完全黑透了,滸黃洲對岸,滔滔江水朝東北流去。西南方天際間不時閃現出紅光,隆隆炮聲顯得有些沉悶。第一軍指揮部就設置在江邊樹木環繞的小村子內,昏黃的燭光下,指揮部內氣氛十分壓抑,大家低著頭誰也沒有先支聲。   門外傳來馬蹄聲,低沉的馬蹄越來越響,距離這裡越來越近了,指揮部內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入到門口,彷彿可以透過關閉著的木門看到外面是誰到了。戰馬長嘶後,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陣寒風從門外席捲進來,木門被人從外面重重推開了。   「報告,二軍軍長沈曄奉命到達!」   二軍軍長沈曄挾裹著濃濃的硝煙味,風風火火從外面走了進來,朝張海強和李成有力地行個軍禮。沈曄身上的軍棉襖被撕開了幾處,雪白的棉花外翻著,顏色顯得有些焦黃,頭上的軍帽不知飛到了什麼地方,一條乾涸的血絲從額頭延伸下來。   坐在座位上的李成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怎麼回事?沈軍長,你衝到第一線去了?」   沈曄下意識地想將軍帽摘下來,手放到頭上才想起軍帽已經沒了,撓了撓頭道:「沒有,只是在來的路上遇到敵人炮擊,我的馬被人家炸死了。頭上不過被彈片擦了下,沒什麼大礙。」   「沈軍長你還真命大啊?座騎都被人家炸死了,你只不過頭上蹭了一下,真好福氣。」吳強在旁邊有些羨慕地說道。   見沈曄並沒受到太大傷害,張海強開口問道:「沈軍長,你的軍今日損失如何?」   沈曄停止了撓頭,站直了身子,沉聲道:「報告副總司令,敵人在前線有完善的預設陣地,我軍猛攻一天也未突破敵人防線,二軍在白天進攻中損失很大,全軍傷亡將近兩千。」   「第一軍傷亡三千多……這麼說我軍進攻不過一天,傷亡已經達到了五千?這麼大的傷亡在解放軍歷史上還從未有過。老天,這要如何跟首長交代啊!」李成在旁邊哀歎道。   張海強摸出根煙,就著燭火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皺眉道:「跟首長交代的事情我會負責。現在看來部隊從上到下都顯得太驕傲自滿了,認為以我絕對優勢兵力攻擊下,兩萬敵人只不過做個樣子就要崩潰,並沒有認真研究自己當前之敵。對敵人的頑抗大家都沒有估計到,同時在戰前也未認真對敵人進行偵察。也難怪,幾十萬大軍在海空軍配合下那還拿不下沒了城牆的武昌城?下面輕鬆,上面也沒什麼重視,於是才有了今天這種局面。」   張海強毫不客氣地將指揮部內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人都點了個遍。指揮部內將領只是垂下了頭,卻並未不服氣。在佔盡優勢情況下進攻受挫,這些將領心情自然好不到那裡去,只是過了段時間後,大家已經從暴怒中清醒過來,開始反思在行動中自己犯下的錯誤了。   連串的勝利不光讓戰士輕視敵人,就連解放軍高級將領同樣如此,不然不可想像在進攻戰略重地武昌時,第二集團軍並未派人到前面協調各部行動,同時前線的部隊也未進行詳細的偵察,現在他們終於為自己的麻痺大意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指揮部掩著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正低頭反思過錯的將領們一抬頭見是身著雪白海軍將服的海軍黃翼升司令員在隨從陪伴下走了進來。   「呵呵,怎麼了,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難道大家不歡迎我嗎?」黃翼升進來見房子內氣氛十分壓抑,朝大家大笑著說道:「吳軍長你的指揮部還真難找!三更半夜的讓我們在外面摸了老半天才找到這裡。怎麼,聽說白天大家進攻不順?放心好了,明天早上我們海軍艦隊會支援大家再次發起進攻!他法國鬼子再能耐,畢竟兵力有限,顧得了陸地也顧不上水面。咱們明天合力將武昌拿下來!」   「唷!黃司令也趕來了?」見黃翼升走了進來,張海強雖然很鬱悶,還是站起來強打笑臉迎了上去。指揮部內的那些陸軍將軍們見被他們瞧不起的海軍司令在不合適的時間,不合適的地點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個個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笑容,對黃翼升所說的話不知是應該贊同,還是反對。   「黃司令,我軍進攻武昌恐怕要暫停一下了。」作為副總司令,現在張海強是這裡的最高首長,在大家與黃翼升打過招呼後,張海強將手中煙蒂丟在地上,用鞋底「蹂虐」一番後開口說道。   「怎麼?副總司令是不是擔心部隊傷亡過大?戰爭嘛!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太計較一時得失。況乎現在戰鬥才剛剛開始,評斷武昌之戰是勝是敗還為時尚早。」黃翼升以為自己一番開導,屋裡的氣氛可以活躍一些,不再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了,可他說完後,轉頭望了一圈,卻遺憾地看到大家臉上還是跟剛才一樣,自己說的算是白說了。   張海強默默搖搖頭,想了會兒道:「打還是要打的,可怎麼打卻值得好好研究一下。首長在決定了大致行動後,將具體指揮作戰權力下放給我們這些將領,這場戰鬥我們無法不打的精彩一些,我們不能辜負首長信任啊!打仗要靠腦子,像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那樣與敵人硬碰硬是不行了,這樣我軍傷亡太大,就是將武昌打下來,損失慘重下,部隊還如何繼續以後的戰鬥?」   「首長您說應該怎麼打?」吳強與沈曄同聲問道,話說完了,倆人才發現有人跟自己說的一樣,彼此對視一眼。   「沈軍長,你們在到前線路上,有沒有遭遇到敵人突圍部隊?」   「沒有。」沈曄肯定地說道,接著看了眼張海強的臉色補充道:「也許有吧,他們也許從西線提前突圍出去,副總司令您是知道的,我們今天上午才到達指定位置,完成了合圍圈,而一軍戰鬥是昨天晚上打響的,如果敵人小股部隊要突圍,這幾小時足以讓他們從我軍縫隙中鑽了出去。」   吳強有些不服氣地問道:「沈軍長的意思是我們一軍打早了?」   「行了,這個問題用不著再討論,一軍的提前將戰鬥打響,二軍到達前線時間遲緩,這些都是因為我們並未對敵人有足夠的重視。我們現在不是召開檢討會,已經犯過的錯誤用不著再拉出來批判一頓。」張海強開口阻止了兩個軍長之間馬上就要爆發的矛盾。「從前線得到的情況看,敵人是有戰鬥力的部隊,他們的部隊組織、反應能力都是一流的,唯一的缺憾也許就是部隊兵力少了點。在一軍將戰鬥打響後,相信敵人對自己的缺憾也瞭若指掌。從軍事常理上言,他們就是不派人請求法軍主力救援,至少也要將我軍圍攻武昌的行動通知給法軍總司令知道。」   「圍城打援?!」張海強一分析,指揮部中眾多將領同時開口叫了起來。黃翼升眼神複雜地看著面前的這些陸軍將領,對張海強的判斷,黃翼升是再同意也沒有了,同時對張海強下面所要採取的作戰計劃,黃翼升也認為不會出乎自己想像之外——英雄所見略同嘛!他是對解放軍中有如此眾多將領,在張海強只是開了個頭,馬上就將黃翼升所猜測到的說了出來,感到有點驚訝,這英雄也未免太多了點。   「不錯,就是圍城打援!武昌危機法軍不得不救,他要不救後路就被我們給抄了!從湖南到武昌兩百多公里道路,沿途到處都可以選做戰場。我軍就在路上先解決那位巴贊!我現在先說一下我的大致構想。劉參謀,你記錄一下,馬上派人到後面以加急電報發到南昌總部前指。」張海強坐到座位上,手指輕輕扣擊著桌子。   「第一;以一個步兵軍加強一到兩個乙種師,以及重炮兵一部繼續圍攻武昌,圍攻以土工作業,蠶食敵人前線為主,形成對內正面。第二;以兩個軍形成對外正面,加強對巴贊所部偵察,選擇適當地點實施打援作戰。第三;湖南第四集團軍的任務是咬住巴贊,成圍殲法軍的南方正面。各部必須加強偵察工作,務必及時準確了解法軍動向。如可能,第四集團軍要想辦法將敵人飛艇部隊消滅掉。第四;準備過江的左宗棠第三集團軍應積極活動,務必拖住清軍並盡量殲滅之,使江北清軍無暇顧及江南法軍。以上一二三點我軍現已著手實施,第四點希望首長可以督促左副總司令,為了戰爭需要,左副總司令不應再計較於個人恩怨。劉參謀,除將以上四點盡快傳回南昌,再派人乘坐飛艇通知湖南的邱司令員。」   黃翼升點點頭道:「聽起來不錯,不過張副總司令,您是否忘記了我們海軍?」   「這怎麼可能忘記?不光海軍,連林忠的飛艇部隊在這次戰役中也必須充分發揮應有的作用才行啊!黃司令,在我軍圍困武昌時,你們海軍艦隊是否可以將長江江面徹底封鎖?讓法國人就是想逃也無法逃過江去。」   「這個沒問題,現在除了湖口那邊必須留下的鐵烏龜外,王強的洞庭湖分艦隊正在湖南配合第四集團軍作戰,其他兩個分艦隊都被我帶了過來。這些法國鬼子沒什麼軍艦,想跟我們在江面上玩,咱誰怕誰啊!楊隊長、謝隊長,你們有沒有信心將鬼子分割在長江兩岸?」黃翼升回頭衝著跟隨自己過來那些人吼道。   「有!」黃翼升後面的海軍軍官同聲高呼道。   兩名年輕的佩帶上校銜海軍軍官朝前跨上一步齊聲道:「我等保證將鬼子堵死在南岸,決不讓一兵一卒逃過江去!」   兩名年輕的海軍上校,一名是海軍鄱陽湖分艦隊隊長楊瑞上校,還有一名是海軍長江分艦隊隊長謝積欽上校。經過湖口戰役後,一年多來,海軍補充了不少軍艦,雖然噸位很小,經不起風浪,可這些百來噸的軍艦在長江內作戰是綽綽有餘了。在整編後,海軍成立了三個分艦隊,除了楊瑞和謝積欽指揮的兩個,還有一個就是王強上校指揮的洞庭湖分艦隊。這次黃翼升率領了兩個分艦隊三十艘軍艦過來,也難怪他口氣會如此之大。   張海強滿意地點了點頭,法軍的軍艦雖然威力很大,可現在正在長江天京以下江面遊蕩著,武昌這裡沒有他們只船片舨,張海強認為海軍兩個分艦隊足以將敵人困在江南了。   「很好。這次是否能全殲法軍就全要拜託各位艦長了。沈軍長,你馬上回部隊,通知部隊如果敵人以小股朝西南突圍,告戒讓大家不要阻攔,就讓他們衝過去好了。但對敵人後續部隊必須將他們堵截住!如若是大股南下,必須毫不留情堅決消滅之!對了,老李,你馬上派人乘坐飛艇到江北尋找正在麻城的騎兵軍,命令他們派一支得力部隊將敵人在江北的飛艇部隊駐地找出來,並消滅之,決不能讓敵人發覺我軍圍殲他們主力意圖。」張海強剛才雖然說法軍會派人將武昌被圍的情報通知在湖南的法軍主力,可他心裡並沒有什麼底,如果敵人現在還沒派人出去聯絡,自己就將一切道路給堵死,這圍城打援的計劃可要胎死腹中了。   巴陵縣,石門灣是綿亙的幕阜山餘脈相思山下一個不大的村莊,全村不過二十餘戶人家,周圍群山環繞,蒼松翠竹下,泉水潺潺流淌而去,一派世外桃源景象。只是到了一八六六年的三月,石門灣原有的寧靜被槍炮聲驚碎了。   昏黃的月光在浮雲中緩緩移動,涼風於山谷中徘徊著。山谷中點燃了幾堆篝火,隨著山風,熊熊篝火左右搖擺不定,燃燒的松樹枝發出辟啪聲。一隊隊疲憊的法軍士兵在山谷中巡邏著,士兵身影被忽明忽暗的篝火拉著老長,斜斜地拖入到黑暗中。   這裡是法國遠征軍飛艇部隊所在地。從石門灣到前線汨羅江不過四十多公里路程,法國飛艇速度雖然慢,兩三個小時也能到前線了,同時四十多公里路讓法國人心裡有了一種安全感,就是這樣,謹慎的法國人還是在石門灣部署了一個團擔任掩護,同時法軍遠征軍指揮部就在石門灣北面的白水洞,在那邊還駐紮了一個師的警衛部隊。白水洞與石門灣之間直線距離不過九里地,如飛艇駐地遭遇游擊隊襲擊,這個師還可以盡快支援石門灣。   夜已經深了,住在石門灣村裡的法軍飛艇成員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法軍自從進入湖南後,在過新牆河之前,一直相當順利,甚至可以用所向披靡來形容。陸地上前進的法軍注意到阻截自己的叛軍阻擊陣地越來越短,灶台越來越少,同時沿途還零散地丟棄了一些打不響的步槍,沾滿污垢破損的旗幟,零落的腳印朝南面各條小道延伸過去。而法軍飛艇部隊在空中也發現一支支叛軍隊伍正從前線朝後面潰逃。過了新牆河後,前線狀況突然發生了急劇變化,地面上的法軍感覺到阻擊自己的叛軍火力越來越猛烈,好幾次法國人都感覺自己的進攻如同碰到一塊堅硬的鐵板,只是靠著尋找空隙法軍才繼續南下,而空中的飛艇也發現了源源不決的叛軍從南方趕了上來,到了三月八日,前線出現了幾艘叛軍飛艇,法軍飛艇依著人多勢眾,千辛萬苦下才將叛軍飛艇驅除出戰區空域。只是從八日開始法軍飛艇的日子漸漸不好過了,汨羅江上空雪白的飛艇一日多於一日,法國飛艇先是無法對汨羅江以南扔炸彈,接著又失去了汨羅江上空制空權。戰況一日烈過一日。到了現在法國飛艇只要到了前線,馬上就會遭遇到白色飛艇的攻擊。法國人早就失去了投擲炸彈的興趣,飛艇攜帶上機槍用於自衛。雖然大家彼此忌憚,不敢靠的太近,命中率都低的驚人,可每天進行這種戰鬥,這對飛艇成員身心上都造成了極大壓力。現在法國人只希望夜再長一些,最好永遠不要天亮,這樣自己就不用再戰鬥出勤了。   飛艇人員睡眠的環境不大好,中國山村中也沒什麼磚房,只有茅草屋,寒風順著縫隙灌進屋內,讓裡面好像比外面還要寒冷。可與外面的保護他們的步兵比起來,飛艇人員簡直是生活在天堂中了。石門灣房屋實在太少,沒那麼多房子供所有法國人駐,掩護飛艇的步兵團只能在周圍山林中扯起帳篷露天住宿了。   戰鬥在汨羅江呈膠著狀態,飛艇部隊在這裡一住就是四天,四天內不要說游擊隊,就連山裡特有的野豬、惡狼也彷彿嗅出面前這些人決不好惹,消失的無影無蹤。沒人騷擾讓原本神經高度興奮的法國人慢慢放鬆了警惕,現在的法國人只抱怨在這窮山惡水的鬼地方連個人影也看不到,他們無法殺人,無法掠奪金銀財寶,呼嘯的山風讓他們覺得自己到了一座死寂的外星球。   失去警惕性的法國人雖然還派了部隊在夜裡巡邏,可這種巡邏已經成了例行公事,士兵們只盼望著早日回到帳篷中休息,他們沒有注意到輕紗般的雲彩下,幾十隻小黑點正緩慢地移動到他們頭頂。   「楚隊長,我們已經到達石門灣上空,根據偵察下面就是法軍飛艇停泊地方,我們已經到達空降區」周墉城從前面走了過來,低聲對正在後面抱著槍閉目養神的楚天舒說道。   「哦?到目的地了?弟兄們快起來,我們要開葷了!」   吊艙內傳來一陣嗦嗦聲,幾名戰士站了起來,最後一次仔細檢查著自己的裝備。吊艙內一片漆黑,大家只能摸索著檢查裝備。楚天舒站到門口,掏出懷表就著外面昏暗的看了下時間,現在是凌晨兩點十五分。「周隊長,給後面的飛艇發信號,告訴他們準備空降。大家檢查好的報數。」   吊艙內響起低沉有力的一二報數聲。楚天舒朝裡面望去,裡面很黑,什麼也看不到,可楚天舒彷彿看到自己手下將士堅毅的目光。   「弟兄們,敵人的飛艇對我軍調動構成了極大威脅,因為天上有敵人飛艇的偵察,我軍白天無法大膽地調動部隊,因為有敵人飛艇,我軍飛艇不能在敵人頭上隨心所欲轟炸敵人,這對我軍消滅敵人極為不利!現在,上級部署給我們的任務就是將它們徹底消滅在地上,大家想想軍帽上的徽章是什麼?衝破雲霄的飛龍!咱們是突擊旅,大家都是從各個部隊中百里挑一選出來的,誰原來在各部中不都是尖子?咱們是解放軍的拳頭!是最有戰鬥力的部隊!從突擊旅成立以來,哪次執行的不是最刺激的任務?空降南昌虎口拔牙,將堅固的南昌城一夜給拿下。這是什麼部隊?是咱們突擊旅!天京城內救議長,挑撥英法聯軍與清軍內訌,立下如此奇功的是誰?還是咱們突擊旅!今天,上級信任我們,把如此光榮的任務交給我們,大家有沒有信心完成?」   「有!」幾名戰士同時回答道。   「有就好。」楚天舒聽到大家有力的聲音,滿意地靠在門邊看著手中懷表。   為了準備今天這次突襲,突擊旅與飛艇部隊進行了長期合練。飛艇部隊自從馬場戰役因為天黑在返程中付出巨大代價後,加強了夜間訓練,尤其是夜間飛艇與飛艇之間的配合,地形的判斷,將近兩年後飛艇部隊終於在夜間形成了一定的戰鬥力,雖然夜間攻擊敵人因為沒有各種輔助設施顯得不現實,可夜間進行定點轟炸,或者借助夜晚的掩護進行空投還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管是轟炸還是空投,具體路線事先必須在白天要跑上幾趟。而突擊旅為了今天的空降作戰,專門從部隊中選拔出一批精銳中的精銳組成空降大隊。一切的準備就看今天的了。   當懷表分針指向兩點二十分,楚天舒將懷表收進懷中。「發信號,我們下去!」   (三)   「楚隊長,祝你們凱旋而歸!」周墉城拉開艙門,拍了下楚天舒的肩膀道。   「大家一個接一個,跳!」隨著楚天舒的命令,戰士們魚貫從飛艇中躍了出去,一朵朵白花在夜空中盛開。楚天舒緊了下身上攜帶的步槍,最後一個躍了出去,投身於無盡的黑暗中。風如同刀割般從四面會攏過來,刮的讓人人睜不開眼。呼啦一聲,正在自由下落的楚天舒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猛地拽了一把,懸在了半空中。降落傘打開了,楚天舒手拉著傘繩望向下方,下方不遠的地方有幾點紅色的火光,火光正跟隨黝黑的大地在搖晃著,抬頭望向周圍,月空下,天空中一片白色的傘花,突擊旅空降大隊全部從飛艇中跳了出來。   懸在空中的時間是漫長的,擔心敵人發覺自己空降下來這讓楚天舒感覺自己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人終於接近地面了,大地在眼前急劇地撲了過來,楚天舒微曲著雙腿,準備迎接大地的歡迎。很快,周圍樹林超過楚天舒的頭頂,雙腳劇震,兩腿一陣發麻,楚天舒終於又回到了地面。   落在地上的楚天舒一個側滾翻,人被傘衣拖著走了幾步路,楚天舒連忙從綁腿裡抽出匕首,用力將傘繩割斷了。站起身的楚天舒打量著這個降落場,與自己在後方訓練時候一樣,降落場並不大,只是兩列山峰見的一個谷地,現在一百多的空降大隊成員正先後落在谷地中,只是有幾個人降的偏了些位置,楚天舒眼瞅著有人落到了兩邊山頭的樹叢中,驚醒睡夢中的林鳥。   天空中三十艘飛艇轉向慢慢地飛走了,消失在遠方,下面的事情已經與他們沒什麼關係。空降大隊將士落地後連忙將傘繩割斷,從懷中的背包上拉出橫擱著的步槍,朝谷地中間奔跑過去。   「隊長,一中隊失蹤戰士三人。」   「報告,二中隊失蹤戰士兩名,其餘集結完畢!」   「報告,支援炮兵分隊損壞六零炮一門,因傘具未打開犧牲戰士一名,其餘完好無損。」   「……隊長,三中隊有五人未到達,其餘集結完畢!」幾名分隊長在集結好部隊,檢查一番後跑到楚天舒面前將空降情況匯報給了楚天舒。情報匯總後楚天舒得知一百八十名的空降大隊現在包括自己有一百六十九人集結在這裡,六門六零迫擊炮中,現在還有五門可以使用。讓楚天舒最滿意的是支援炮兵分隊配屬的三挺水冷式機槍未出問題,這東西在實驗場上威力可是極為巨大的。可以說空降中部隊損失不大,是一次成功的空降。   看著面前身著法軍軍服的空降大隊戰士,楚天舒一點不懷疑這次偷襲會發生什麼意外。這些戰士雖然身著法軍軍服,可為了夜晚能夠辨別,在他們的右臂上都纏上了白毛巾。楚天舒掏出懷表看了下,收了回去滿意地說道:「好,各中隊按照事先制訂的計劃行動,王隊長,你的炮兵分隊要隨時注意給部隊提供火力支援。一定要將敵人飛艇全部摧毀!等戰鬥結束後大家朝東南轉移,主力部隊會在三十里外的潭家山接應我們。」   雖然還有十人沒有歸建,楚天舒也顧不得等他們了,從剛才情況看,這些失蹤的很有可能落到了山上樹叢中,當然,也不排除傘具未打開犧牲在樹林中的可能,現在已經凌晨兩點四十五分,楚天舒沒有多餘時間用於等候那些還活在樹林中的戰士。幾個分隊迅速投入到黑暗中,谷地西方樹林發出一陣沙沙聲後再次回歸了沉寂。   月亮將淡淡的光華收斂在雲層後,大地陷入黑暗中。快要四點的時候,楚天舒率領著部隊登上了靠近石門灣的海拔五百米山頭,石門灣靜靜地躺在山頭右邊的山坳裡,村門口燃起兩堆篝火,在山下面沿著山道還點了幾堆篝火,這些就是一個小時前楚天舒在空中看到的那幾處火光。山道上不時有一隊隊的法國士兵晃蕩著。遠處成排的帳篷搭建在樹林邊。山谷裡堆積著幾堆黝黑的東西,周圍幾名哨兵慢慢踱著步。   法國人將飛艇基地設置在這裡是有道理的,這裡進出只有一條道路,兩邊都是陡峭的大山,除非你是猿猴,不然想在沒有阻撓下進入石門灣簡直是不可能的,可惜他們今天遇到的對手恰恰是連猿猴不能通過的地方都能翻過去的突擊旅。   炮兵分隊戰士在王石安指揮下,緊張有序地將地面拍實,放好座鈑,支起了炮管,三挺機槍被架了起來,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下面樹林邊的帳篷。楚天舒掏出望遠鏡望著下面,半山中樹枝搖動了幾下,只是沒有發出聲音。一切的行動不能發出半點聲響,萬一驚動敵人,突擊旅精心準備了許多時間的計劃全部泡湯不說,那些正在攀沿下去的戰士能有多少回來就難說的很了。   「快呀……快呀……小伙子們再快一點……」楚天舒心裡默默念叨著。楚天舒也明白除非你是飛下去,不然從幾百米懸崖上下去總是需要一定時間的。訓練中全副武裝的戰士用了半個多小時,那邊的地形還是熟悉的,何況今天在這陌生地方?   焦急的期盼下,山下面出現了幾道身影,幾名空降大隊戰士彎著腰靈貓般朝懸崖下游動著的一名法國哨兵摸去。當接近游動哨兵時戰士們匍匐在地,默默地等待著,等游動哨兵轉身朝其他地方走去,兩名戰士從地下一躍而起,猛地撲在法國哨兵身上。山頭上的楚天舒沒有聽到一點聲音,就看到那名法國哨兵靜靜地躺在地上了。兩名戰士朝後面打了個手勢,上百名戰士迅速躍了起來,快速朝前面奔跑一段距離後再次臥在地上,朝前面匍匐過去。   眼看著戰士們進入飛艇停泊的地方,楚天舒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回頭輕輕走了兩步,到王石安身邊小聲道:「王隊長,迫擊炮準備……等爆炸響起後讓機槍把帳篷到下面的道路封鎖起來,掩護戰士們平安撤退。」   夜幕下王石安只有兩個眼珠還發著光,王石安輕輕點點頭後,小聲答應道:「明白隊長。」   楚天舒回到剛才位置,見下面山谷裡少了幾名法國哨兵,看樣子是被偷襲的戰士們摸掉了。過了會兒,下面法國飛艇停泊地裡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白光,巨大的轟鳴聲傳了過來,巨大的一股蘑菇雲翻滾著朝空中升騰著,接著又響起了第二聲,接著第三聲……一團團火光從下面冒了出來,連串的炸雷震的楚天舒耳朵裡除了蜂鳴什麼也聽不到了。   正在巡邏的法國人被眼前景象驚呆了,等他們反應過來端著步槍朝正在爆炸的飛艇停泊地跑了過來,同時靜悄悄的石門灣一片嘈雜,無數人從茅屋中奔了出來,望著下面飛艇停泊地發愣。   下面傳來激烈的槍聲,北面山道上正朝山谷趕過去的法國士兵在槍聲中成片的倒了下去,火光中突擊旅的戰士彎著腰借助樹木土堆掩護朝敵人開火,跳躍著朝前前進。西邊帳篷處無數衣冠不整的法國人跑了出來,跑出來的法國人很多連武器都忘記了攜帶。   「通……通……」空中傳來尖嘯聲,隨著幾道劃破天際的白色拉煙,石門灣外聚集著的法國人群中幾團火球猛地將他們吞沒了,接著山頂響起了水冷式機槍怒吼聲,下面遠方帳篷處正朝外跑的那些人在機槍聲中一個個接連倒地,機槍怒吼聲中夾雜了下面淒厲的慘叫聲。   法國人這才醒過味來自己受到偷襲了,反應迅速的法國士兵連忙端起武器拚命地還擊著,只是他們不知道打擊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而來,大量的子彈只是朝無盡的黑暗裡打了過去,對解放軍戰士一點威脅也沒有。在解放軍機槍、迫擊炮打擊下,湧成一團的法軍士兵紛紛栽倒下來。   法軍駐地陷入混亂,士兵們有如世界末日來臨,無頭蒼蠅般在駐地周圍到處亂跑。石門灣處幾股黑色煙柱緩緩升到半空,與飛艇停泊地升騰起的蘑菇雲彙集在一起,凝聚成厚重的烏雲。彈坑附近躺下了十多名從茅屋衝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情的飛艇成員,沒被炸到的那些飛艇成員抱頭到處亂竄,尋找他們心目中安全的地方。南面山道上巡邏的法軍士兵散開隊形朝著火光沖天的飛艇泊地衝了上來,只是在擔任偷襲的空降大隊阻擊分隊狙擊下,那些士兵跑了沒幾步路速度就遲緩下來,最後簡直是在爬了。   北面山道的法軍士兵在迎頭打擊下慌忙朝後面撤退,一邊撤一邊極力收攏兵力想要阻擊,只是他們還未站穩腳跟,在他們後面又響起了激烈的槍聲,逃的最快的幾名法軍士兵抽搐著栽倒下來,兩團火球在山道上騰空而起,耀目的紅光照亮整個山道,通過紅光可以看到兩路身著法軍軍服的隊伍正夾擊著中間散亂不堪的法軍巡邏兵。   楚天舒騰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衝到王石安身邊大聲喊道:「王隊長,迫炮朝南面山道上打!將敵人追兵壓制在山道裡,掩護部隊轉移!」   支援炮兵分隊的戰士隨著他們隊長嘴裡報出的連串數字,迅速將迫擊炮炮口掉了個方位,一聲放,幾發炮彈拖著淡淡的白煙消失在空中,怪嘯著朝黑暗裡飛去。很快,南面山道上接連升起一團團火球,碎石斷枝在火球中飛舞,幾名躲藏著的法軍士兵撲倒在地,封鎖帳篷的三挺機槍掉轉了射擊方向,連連怒吼聲中,密集的子彈打的樹葉迸飛,塵土飛濺,活著的那些士兵畏懼了,死趴在地上不敢朝前再走一步。   「準備轉移!」   楚天舒看了下表,從四點三十第一聲爆炸響起,到現在為止只有短短五分鐘。見偷襲部隊在三分隊接應下已經從北面山道衝了出來,朝王石安揮了揮手,下達了轉移的命令。根據情報,在石門灣周圍駐紮了不少的法軍部隊,現在不過是因極度混亂使敵人無法摸透倒底遭到多大部隊襲擊,如果給他們反應過來,就要輪到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了。——不管任務有沒有完成,時間到了必須轉移,決不戀戰。——這條鐵的紀律讓突擊旅在嚴酷戰爭環境裡能一直生存下來。   各支突擊旅空降大隊分隊在山下會合後,在楚天舒率領下轉移了。離開石門灣,楚天舒心情十分舒暢。這次偷襲進行的極為順利,在支援炮兵分隊掩護下,一、二分隊端了法軍飛艇老巢,然後兩個分隊以一部牽制敵人,主力朝北路山道猛衝,在三分隊策應下順利衝了出來。戰鬥中一百六十多名戰士只有四人被流彈擊中,負了點小傷,卻並不影響他們跟隨空降大隊轉移。順利的戰鬥讓楚天舒走路的腳步輕快了不少,有種放歌一曲的衝動,只是這裡還是敵占區,想歸想,付諸行動可不行。當空降大隊繞過蒼翠的山頭,後面天空猛地一亮,劇烈的爆炸聲從後面傳了過來,一股熱浪追了過來,讓空降大隊將士感到後背微燙了一下,接著後面接連響起連串的爆炸,石門灣陷入一片火海中,西方天空被熊熊火光映的通紅。戰士們顧不得欣賞自己的傑作,頭也不回鑽入無邊叢林中。   三月十二日,天剛濛濛亮的時候,暫時住在白水洞的巴贊元帥在一班隨從人員陪同下來到了石門灣。剛繞過山頭,眼前的景象讓巴贊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   原來停泊飛艇的地方現在還青煙裊繞,焦黑的地上隨處散落著鐵皮製造的飛艇吊艙殘骸,至於氣囊已經無跡可尋了。山道上血漬處處,西邊山道旁原來排列整齊的帳篷,現在少了許多,有的東倒西斜,還有的只剩下支起帳篷焦黑的架子了。石門灣飛艇人員住處,幾間茅屋矮了一截並且好像大了許多,仔細看才發覺茅屋下面的泥牆倒塌了,上面的茅草頂子塌了下來,給巴贊造成了茅屋更大的假象。到處迴響著傷兵的哀號,疲倦的法國士兵正在將陣亡者聚集在一起。眼前的一切讓巴贊元帥久久回不過神來。   「元帥閣下,糟糕之極,簡直是再糟糕也沒有了……」警戒飛艇泊地的法國步兵團達呂上校接到元帥到達這裡的消息後急忙趕了過來,無力地行過軍禮後,嘴裡喃喃地低聲嘟囔著。   「達呂上校,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巴贊極為不滿地怒視著面前達呂上校。   「元帥,凌晨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一支我軍部隊,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的手下也沒對他們有什麼防備,誰知道他們一進來就對我們進行了攻擊,並且焚燬了這裡的飛艇。受到攻擊後,我的團進行了頑強抵抗,可他們有機槍,還有大炮,全團在抵抗中陣亡七十八人,負傷二百五十四人。另外飛艇隊還傷亡了二十來人。……元帥閣下,這實在太意外了!為什麼自己人會到這裡來進攻我們?這是那支部隊,實在是太混帳了!」達呂上校氣憤地辯解道。   巴贊朝達呂上校咆哮著:「達呂上校,你見了鬼吧?!難道你不知道我軍主力正在前線作戰嗎?除了迪克羅將軍的特魯瓦師,在周圍那來的什麼自己人?為了掩蓋自己愚蠢的錯誤,竟然找這種借口來推搪,難到上校不認為您的借口實在是太滑稽了嗎?」   達呂上校被巴贊訓的頭也抬不起來,對巴讚的痛罵達呂並不服氣,在凌晨的戰鬥中,他的手下真的看到是自己人在攻擊自己,戰鬥是從飛艇停泊的地方首先打起來的,進出停泊地只有南北兩條通道,在通道上來回巡邏的部隊也很多,如果是叛軍,他們又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重兵守衛的飛艇停泊地?自從受到偷襲,達呂上校的腦子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他不是不覺得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些太玄虛,問題是不光他的手下,就連一些眼尖的飛艇人員也發誓賭咒是受到自己人攻擊,這讓達呂不能不相信。只是巴讚這麼說,達呂雖然不服氣,也想不出用什麼話反駁。   「元帥閣下,達呂上校說的有可能是真的,他們恐怕真的遭遇到身著法軍軍服的部隊攻擊。」跟著巴贊元帥趕過來的法軍特魯瓦師師長迪克羅將軍謹慎地說道。   「將軍,您不要開這種玩笑,我們軍隊現在都在汨羅江,這裡除了達呂上校部隊外,就只有您的特魯瓦師了,難道是你的手下偷襲達呂上校嗎?」   巴贊元帥的話讓迪克羅皺了皺眉頭:「我的師一直在白水洞,這個司令官您是瞭解的,他們並沒有到這裡來。我的意思是達呂上校他們遭遇的是身著『法軍服裝』的叛軍偷襲。」   見巴贊元帥疑惑地看著自己,迪克羅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當到遠東的時候遇到了以前軍校老友第四師的格雷維將軍,在聊起遠東戰爭時,格雷維將軍曾經說過一件事情。元帥閣下,兩年前既一八六三年十二月,我們與英國軍隊在中國軍隊配合下攻佔了江寧,這事您是知道的。但在攻佔江寧時發生了一件遺憾的事件——英軍與清軍還有我們法軍在偽天王府內發生了一起內訌事件。事情起因極為簡單,無非是為了誰多撈取一些戰利品而已,這事說大不大,可是在當時在場的軍官已經將事情擺平時,突然有人在擁擠的天王府內朝軍官打冷槍,當場造成英軍高姆上校的意外陣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相信元帥閣下您是明白的。很遺憾,因為江寧發生的事情在我們與英軍及清軍中造成了極大的隔閡,這也許就是聯軍在湖口戰敗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元帥閣下請想一下,當時天王府已經被聯軍攻佔,掃蕩後周圍並沒有敵人,可這內訌是如何發生的?格雷維將軍一直懷疑此起事件是叛軍搞的鬼,他們有心挑撥我們與友軍之間關係,只是當時無法找到證據。」   「請等一下,迪克羅將軍,您的意思是當時那些叛軍裝扮成我軍偷襲了英軍,而今天他們再次偽裝成我軍偷襲了這裡?」   「應該是這樣。在湖口戰役中我們法軍損失嚴重,被叛軍俘虜至今未釋放的戰俘也有不少,他們要搞到我軍軍服並不困難,達呂上校他們遇到的應該是這些偽裝成我軍的叛軍。只是這些叛軍是從什麼地方溜過來的?如果不找出漏洞的話……」迪克羅摸著下巴自言自語著。   「該死的!派出所有可以派出的部隊將那些叛軍找出來,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將那些叛軍找出來!」迪克羅的話讓巴贊元帥不寒而慄,叛軍既然能攻擊距離前線四十公里的石門灣,那麼憑什麼他們就不能攻擊距離石門灣不到五公里的白水洞?望著周圍青黛的群山,巴贊元帥感覺彷彿每棵樹木後面都藏著一名叛軍士兵,他們正虎視眈眈盯著自己,隨時打算朝自己放上一次冷槍。這種想法讓巴贊渾身打了個激靈。   「迪克羅將軍,你馬上命令你的特魯瓦師嚴密搜查周圍山林,在我們腹地決不能允許有叛軍部隊活動!我現在就回白水洞,至於達呂上校……您所要保護的飛艇在什麼地方?飛艇全毀了,而上校您卻活的很健康,很好,很好……上校您是跟我回去接受軍事法庭審判,還是以什麼方式保留您作為一名軍人應有的榮譽,這由上校您自己決定。」總覺得有敵人在暗中瞄著自己的巴贊元帥再也沒有勇氣留在石門灣了,給達呂上校留下狠話後,巴贊頭也不會轉身朝山谷外走去,迪克羅將軍憐憫地看了眼達呂上校,什麼話也沒說跟著巴贊走了。走了沒幾步路,巴贊回頭看了眼自己剛才所站的位置,見達呂上校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兩眼呆視著自己這邊,巴贊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再也不理會可憐蟲達呂,調頭筆直地朝前走去。沒走幾步路,後面傳來發瘋般地淒笑,接著後面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槍聲,槍聲在山谷裡久久迴盪著。   「……溫普芬將軍報告,第一軍在進攻屈潭戰鬥中損失六百餘人,屈潭未攻佔……費德爾布將軍報告,第二軍在進攻屈潭以南八公里的羅家山戰鬥中損失九百人,到今天上午為止,羅家山還在叛軍手裡。這是第三軍康羅貝爾將軍的報告,第三軍在增援第一軍時,於磊石山遭到叛軍軍艦轟擊,部隊傷亡六十餘名被迫後撤……」   「夠了!夠了!該死的,為什麼沒有我想要知道的消息?」巴贊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臂咆哮著。早上石門灣事件已經讓巴贊心情極為灰暗了,到了晚上,巴贊在白水洞指揮部內接到前方的消息沒有一個是好的,這讓他無法不發火了。巴贊緊握著拳頭,目光逼視著面前的參謀繼續咆哮著:「什麼損失,什麼傷亡……統統是應付我的鬼話!他們不是將軍,是膽小鬼!沒錯,是膽小鬼!真該撤了這些混蛋,讓有能力的人率領我那勇敢的戰士去衝鋒,去殺敵!」   巴贊正怒吼著,迪克羅將軍從外面抱著一團東西走了進來。   (四)   「元帥閣下,您看看這是什麼東西?」迪克羅將懷中抱著的東西丟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巴贊被迪克羅將軍丟在地上的東西所吸引,走了過去,踢了一腳。柔軟的感覺讓巴贊元帥蹲下身,伸出手將地上東西抓了起來。   「絲綢?」   「正是,我的士兵在石門灣東北山谷半山叢林中發現了一名身著我軍軍服的黃種人。這人已經摔死了,在他的後背包裹中我的士兵發現了這個東西,另外在山谷裡還散落著很多跟著東西一樣的用白色絲綢做的東西。」   巴贊元帥腦子裡隱隱有什麼東西,彷彿呼之欲出了,卻又死死堵在裡面,這讓巴贊極為不好受,巴贊蹲在地上擺了擺手,疑惑敵問道:「等一下,迪克羅將軍,您說發現的那個黃種人是摔死的?他是從懸崖上摔下來,還是從其他什麼地方?」   迪克羅將軍也蹲了下來,手摸了摸雪白的絲綢:「那邊沒有懸崖,只有不高的松樹。當士兵發現屍體時,屍體周圍散落了一地被撞斷的松枝,而且這個黃種人渾身所有骨頭都摔的粉碎,人就如同一堆爛泥躺在那裡,我的士兵還是從皮膚上認出不是我們法國人的。」   「我的上帝!這個可憐的孩子。」巴贊急速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站了起來:「這麼說他是從天上摔下來的。」   「除了這個摔死的黃種人,其他絲綢下面並沒有什麼東西,絲綢下面的繩子被利器割斷了,地上那些野草還被眾多人踩過。還有,在石門灣東面的懸崖上,我的士兵找到了大量金屬彈殼,這種金屬彈殼我們軍隊可沒有。」   巴贊明白迪克羅心裡想著什麼,現在可以肯定凌晨偷襲石門灣的就是叛軍,而且還是精銳的叛軍部隊,這些叛軍精銳是自天而降,降落後,他們爬上了石門灣東面的懸崖,然後利用懸崖峭壁,守備隊防備不嚴,偷偷溜了下來,打了自己守軍一個措手不及。事情發生後,想想經過很簡單,可真要實施起來,簡單的計劃卻要進行嚴密部署,同時每一步都不能走錯。這樣的計劃巴讚自己也能制訂,可制訂後卻沒有那支法軍部隊可以實施。雖然是敵人,巴贊在心底裡還是很欽佩他們。至於迪克羅帶回來的這堆絲綢,很明顯,這個是那些叛軍用來自空而降的。難怪好幾次在飛艇人員匯報中提到叛軍被擊落的飛艇下面有白色的東西飄蕩,他們有這種東西,從空中跳下來自然不會死了。而迪克羅將軍手下遇到的這個倒霉鬼,看來他的空降器沒有打開才讓他摔死。   讓巴贊遺憾的是自己的飛艇在凌晨叛軍偷襲中被燒光了,現在就是明白有這麼個空降器,他的手下也無法應用,這東西得等重建飛艇部隊後才能用上了。   巴贊正遺憾著,外面響起一陣喧嘩,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什麼人在外面喧嘩?」   「司令官,武昌羅歇裡奧將軍那邊有人過來了!」   「羅歇裡奧將軍?讓他進來吧。」巴贊有種不祥預感了,現在戰況事事不順,飛艇部隊被人家在地面上毀掉了,就是自己到前面親自督戰,可前線的三個軍還是被阻在汨羅江北岸無法再前進一步。戰事如此不順,武昌的第四軍不會也出了什麼問題吧?   巴贊現在明白武昌對自己的重要性了,現在法國海軍艦隊無法進入揚子江內配合陸軍作戰,要是武昌被叛軍攻佔,自己這裡再無法將湖南攻下來(在汨羅江受阻後,巴贊雖然不肯承認,可實際上他已經對攻佔湖南喪失了信心),七萬法軍就要被人家圍困在這裡了!現在彈藥補給,傷員後送都要通過武昌,沒了武昌,等待法軍的是什麼,不用怎麼想也可以明白了。   「司令官……」沒多少時間,一名衣衫襤褸面容憔悴的法軍上尉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上尉無力地敬了個半禮,開口還沒怎麼說,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軍醫!軍醫在什麼地方?!」巴贊心急火燎地朝外面叫道。看著上尉蒼白的面龐上鬍子拉碴,巴贊明白武昌肯定是出事了,而且事情還極為嚴重,這讓巴贊無法再冷靜下來。軍醫很快從外面跑了進來,一番檢查後在給上尉補充了一些水,讓他休息一會兒後,上尉終於緩過神來。   臉色略微好轉的上尉在大口喘了會兒氣後,掙扎著說道:「元帥……我是第四軍軍部偵察參謀拉馬丁上尉(」上尉,我們見過面,您就不必再自我介紹了,您還是說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您趕過來?「巴贊伸出手阻止拉馬丁上尉繼續做自我介紹。)……羅歇裡奧將軍派我來通知司令官,大股叛軍於九日夜裡出現在武昌周圍,對我軍陣地發起了攻擊。將軍請求司令官派部隊增援,不然我們第四軍就要頂不住了!」   「上尉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巴贊一聽九日夜武昌受到攻擊,疑惑地問道。從武昌到這裡有一百八十公里路,巴贊當時走了六天才到這裡,對武昌什麼時候遭到攻擊,巴贊不能不疑惑。從武昌到白水洞可不是一馬平川,有山地,有河流,正要叛軍將武昌包圍了,外圍還有叛軍部隊,怎麼可能三天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拉馬丁上尉看出了元帥的疑問,喝了口水解釋道:「九日夜叛軍一出現在武昌外圍羅歇裡奧將軍就派我率領一個連出來請求增援,為了趕時間,三天三夜我們沒合過一次眼,只是跑,快跑……我們曾經兩次遭遇過叛軍,經過激戰才衝了出來。連隊一百三十人在戰鬥中死了二十一人,路上累死了三人,過蒲圻河淹死了一人……」   「行了,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樣的,上尉你用不著再匯報你們傷亡了。」巴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他對拉馬丁上尉匯報的傷亡數字不感興趣,汨羅江前線傷亡還要大,剛才自己已經聽夠了那些枯燥的數字,無非是亡多少,傷多少,接下來就是無法攻佔敵人陣地……總之伴隨傷亡而來的沒一個是好消息。「上尉,我肯定你們第四軍真的受到叛軍攻擊,可你要告訴我,攻擊你們的叛軍有多少人?都在什麼地方?不然我無法從這裡抽調部隊回去增援,要知道,該死的湖南這裡也需要大量的部隊,需要十萬甚至更多部隊!」   巴讚的問題難住了拉馬丁上尉,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巴贊。羅歇裡奧將軍在敵人一開炮就將自己派了出來,鬼才知道叛軍有多少人,具體都在什麼地方!   「司令官閣下,我瞭解羅歇裡奧將軍,他是一名真正的軍人,要不是他們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難題,羅歇裡奧將軍是不會派人來請求支援的。」自從拉馬丁上尉進入指揮部後一直沒開口的迪克羅將軍說話了。迪克羅的話讓巴贊開始仔細考慮自己所面對的局面。雖然自己跟羅歇裡奧之間現在彼此都看不順眼,可武昌是萬萬不能丟的,就是為了自己安全,也不能不援救武昌。   拉馬丁上尉見迪克羅將軍幫自己的上司說話,感激地看了眼迪克羅,想了想組織一下自己該說的話,道:「司令官,九日夜裡武昌東面小龜山遭到至少五十門以上重型火炮轟擊,我軍炮火完全被敵人壓制住。另外在過來的路上,據我觀察敵人在武昌南面集結了五萬以上軍隊。也許在後面還有更多的,可我沒有看到。」   「上尉,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先下去休息吧。」   當拉馬丁上尉從指揮部裡走了出去,巴贊癱坐在座位上望著漆黑的門外發起了愣。迪克羅見巴贊正在沉思中,想要輕輕退出去,可這時候巴贊開口了:「迪克羅將軍,請讓佩雷爾將軍過來。」   「是的。」迪克羅微躬下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迪克羅又回身小心問道:「司令官,我軍是否需要撤回揚子江北岸去?只要能保留武昌作為橋頭堡,相信我們是可以跟皇帝陛下交代的。」   迪克羅的「撤」字傷了巴贊脆弱的心臟,條件反射般,巴贊猛搖著腦袋:「撤退?……不、不、不,法國軍隊辭典中沒有撤退這個詞組,我們要朝武昌進攻!是的,是進攻,進攻回出發地!」   見巴贊對撤退如此敏感,迪克羅將軍只能無奈地搖頭了,作為格雷維將軍校友,迪克羅將軍同時還是法國遠征軍第四軍軍長羅歇裡奧將軍的摯友,對羅歇裡奧與巴贊之間矛盾迪克羅是瞭若指掌,當時羅歇裡奧無論如何都不贊同朝揚子江以南進攻,他認為與叛軍比起來,法軍不光沒有什麼絕對優勢,恰恰相反,法軍倒是處於劣勢中,留在北方至少可以維持江北局勢,要是南下,十萬法軍可是連回家道路都摸不著了。羅歇裡奧是從戰場上來看待問題,而皇帝陛下忠實的將領巴贊元帥卻想著實現皇帝的囑托,巴贊無數次說過,留在北方只能讓南方叛軍做大,法蘭西帝國想要的領土都在揚子江以南,江北並沒有法國利益,只是為了維持清廷政權存在,就讓十萬法軍困守在江北,這實在是太無能了。對羅歇裡奧認為叛軍佔有優勢,巴贊元帥更加嗤之以鼻,世界第一陸軍強國要是趕不上落後的遠東帝國裡面一支叛軍,這第一陸軍強國的稱號豈不是太可笑了?叛軍人多,不過是為了讓法軍取得更大的戰果,只要遠征軍將領不再膽小如鼠,尋找敵人主力,抓住他們並且找到他們弱點,再多的遠東叛軍也只能成為俘虜,或者是地上的死屍。   巴贊元帥的話其他人是必須聽的,而羅歇裡奧將軍就是有再多的不滿,在巴贊定下調子後,也無法再反駁了。於是法國軍隊渡過了揚子江,為了扼住叛軍命運的喉嚨又進入湖南作戰。很可惜,叛軍的喉嚨並不是那麼好掐住的,前線部隊受阻,擔任偵察、支援、驅趕叛軍飛艇的法軍飛艇部隊又在今天凌晨全軍覆沒,現在天空成了叛軍天下,而法軍唯一的退路武昌又出了問題。   迪克羅將軍看到的巴贊元帥如此神志脆弱,得到的印象是法軍沒有抓到叛軍弱點,自己的弱點卻被叛軍抓住了。成為俘虜或者成為地上的死屍,這話不是說叛軍,而是形容將來的自己。迪克羅現在認為羅歇裡奧對局勢看的太透徹了,如果讓羅歇裡奧擔任遠征軍司令官,那麼現在這種局面決不會出現。很遺憾,遠征軍司令是固執的巴贊元帥,而不是羅歇裡奧。迪克羅出去的時候一邊想,一邊對眼前的局勢憂心不已。   「司令官,您找我嗎?」頭髮雪白的佩雷爾將軍從外面走了進來,指揮部內巴贊元帥正斜靠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地看著什麼,可是從空洞的眼神裡,佩雷爾將軍知道自己就是站在巴贊元帥面前,他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他的心早已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燭光飄搖,將元帥身影拉的老長,拖到了後面牆壁上。佩雷爾見巴贊沒有反應,走到元帥身前又輕聲叫了一聲。巴贊終於有反應了,放在扶手上的手掌輕微抖動起來,眼珠開始轉動,慢慢地聚焦在佩雷爾將軍臉部。   巴贊認出了站在面前的佩雷爾將軍,微微地點了點頭,點頭幅度很小,小的讓佩雷爾以為元帥衝自己點頭是自己的錯覺。巴贊低語道:「將軍,您擬訂一封命令,通知第一、二、三軍朝武昌轉移,武昌那邊局勢極為危險,如果武昌丟了我們可都無法回家啦!」   「武昌的局勢我已經從第四軍派來的那個連隊瞭解過了,是應該派部隊救援。只是前線現在與叛軍正在膠著中,戰鬥極為激烈,現在撤下來,部隊恐怕會崩潰。或者讓第三軍先回去救援?」   巴贊堅定地道:「全軍回去救援!羅歇裡奧將軍那邊光南面就集結了五萬以上的叛軍,光康羅貝爾將軍的第三軍是無法突破叛軍包圍圈與羅歇裡奧將軍會師的。如果南面叛軍有十萬以上,第三軍孤軍過去恐怕還有被叛軍包圍的可能,難道到時候我們再回去援救被包圍的第三軍嗎?」   佩雷爾默默點了點頭,道:「那麼讓第一軍擔任掩護,第三軍負責開路,偵察道路並無叛軍埋伏,第二軍走在中間。司令官您看這樣如何?」   巴贊毫不猶豫說道:「如何安排這是您的事情,我只要求部隊盡快離開這裡,與羅歇裡奧將軍的第四軍會合。」   巴讚的話讓佩雷爾皺起了眉頭,三個軍七萬部隊豈是說走就走的?猛然從前面撤下來,那些叛軍豈能不趁勢追擊,要是這樣部隊損失可就大了。從前線到武昌有兩百多公里路,後衛被叛軍衝亂,前面再出現叛軍阻截,到時候就不是救援羅歇裡奧將軍了,而是自己需要別人救援。   臨資口位於湘陰境內,北上的湘江在這裡分岔,注入洞庭湖。這裡距離汨羅江只有三十公里,解放軍第四集團軍前指與海軍的洞庭湖分艦隊就駐紮在這裡,而空軍支援湖南的飛艇在湘江西岸的葫蘆嘴。白天湘江上船來船往,各種船舶裝載著人員、糧食、彈藥送上前線,陸上一支支部隊、支援前線的民工從臨資口對岸沿著江堤朝北面開去。只要天氣晴朗,空中都會出現雪白的飛艇,飛艇三兩成群朝北面飛去。   晚上,從臨資口可以看到周圍到處都是篝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東岸群山。臨資口江堤上響起了洪亮的歌聲:「第一隻馬燈高又高,郭子儀真是大英豪,平反胡奴功勞高,金殿卸甲換龍袍。第二隻馬燈湊成雙,岳王爺槍挑小梁王,精忠報國抗金邦,萬古千秋永流芳……第七隻馬燈多勇猛,楊七郎真是無敵將,手拿一枝梅花槍,殺得遼兵喊爹娘。第八隻馬燈快如風,八大錘大戰陸文龍,知道自己是漢人種,陪了乳娘來歸宋……」   「呵!林軍長,你這唱的什麼東西?怎麼又是楊家將,又是岳王爺的?我說林軍長,你這嗓子也太差了點,扯著嗓子在那嚷嚷,我在裡面聽著還以為是誰家的公雞走失了。司令員您說是不是?」聽到歌聲文宇從民房走了出來,看到模範軍軍長林建華坐在江堤上咿咿呀呀唱著歌,而集團軍司令員邱明坐在樹墩上手指夾著香煙看著對岸的篝火。   林建華停了下來,看著文宇笑罵道:「開什麼玩笑!軍人嘛,唱什麼東西自然是聲音越大越好,怎麼可能跟娘們一樣細聲細氣?你文軍長說話聲音就低了?」   「他呀,他這唱的是英雄調,是林軍長在寧波時候從山民那邊聽來的,文軍長你那時侯在江西,自然不知道了。歌是好歌,關公、狄青、穆桂英,真的假的傳說的,樣樣俱全,連娘們都出來了。至於林軍長唱的咋樣,這只有林軍長自己肚裡明白。」不大喜歡多說話的邱明聽到文宇的話,難得地開口解釋起來。   「司令員,給根煙抽抽怎麼樣?」文宇走到邱明身邊,伸出手嬉皮笑臉地說道。   邱明不滿地將文宇伸過來的手打了回去。「去!你自己有怎麼跑我這兒討來了,還要不要臉?」   「呵呵,司令員,人家文軍長精著呢!這段時間跟文軍長接觸後,給我的感覺文軍長光想著從人家那邊撈點便宜,自己卻死活不肯吐點東西出來,十足的鐵公雞,一毛不拔!」   文宇見林建華看著邱明駁了自己面子,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自己笑話,馬上將手伸到了林建華身邊:「沒錯,誰叫咱小時侯家裡特窮,家徒四壁,吃只能到山上挖野菜,衣服沒的穿,就連睡覺也只能抓把稻草當被子。什麼都沒有你讓我拿什麼東西給人?從小養成的習慣到現在也改不了啦!既然司令員這麼摳,林軍長您菩薩心腸,給咱一根?」   看著文宇死皮賴臉地糾纏過來,林建華雖然知道文宇自己有大把的香煙,也拉不下臉面拒絕他,只能很不情願地從口袋裡摸出香煙,分了一支給文宇,給歸給,林建華嘴裡還嘟囔著罵文宇:「你小子……衣服沒的穿你老娘光著屁股晃來晃去嗎?鬼才相信你的鬼話!我告訴你,這可是最後一次,以後別再想從我這裡再騙到什麼東西!」   看著文宇與林建華在旁邊胡扯著,邱明露出了微笑。前線戰況正按照事先部署進行著,突進的法軍在進入到汨羅江後在模範軍阻擊下失去了繼續前進的力量,同時運動到岳州的第四軍已經集結完畢,隨時都可以東進作戰,這讓第四集團軍從上到下感覺十分良好,現在他們等待的就是法軍在汨羅江一線碰個頭破血流,當他們徹底疲憊後,第四集團軍各路部隊再投入到進攻中。就最近兩天形勢發展,轉入反攻的日子將很快到來了。邱明正想著,從葫蘆嘴那邊有船划了過來。   「報告……司令員,武昌那邊張副總司令派人來了。」在碼頭的警衛連連長跑了過來。   邱明從樹墩上站了起來,拍拍褲子道:「請他過來吧。」   「報告,邱司令員。」夜幕下,來人跟著警衛連戰士從碼頭走了過來。   「哦?張參謀啊。」邱明認出了來人是第二集團軍參謀處的張封信,笑著迎了過去。「你們李司令還好嗎?」   「李司令現在很好,多謝首長關心。首長,這是張總讓我帶給您的。」略微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張封信從公文包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邱明。解釋道:「武昌與這裡沒有電報聯繫,只能靠飛艇了。昨天武昌天氣不好,所以今天才趕了過來。」   邱明將信撕開,林建華與文宇湊了過來。   「圍城打援?主戰場放到湖北去?」文宇在旁邊就著火光看了信件後驚訝地問道。   邱明再仔細看了遍,將信件仔細地折疊起來放進了口袋。「明白了,張參謀請你轉告張總,我們將按照張總指示行動。戰事緊急,你就不要在這裡多待了。今天晚上你在我們這裡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你辛苦些再趕回去。」   「司令員,我們這裡不打了?這不前功盡棄了!」張封信被接待人員帶了下去,林建華與文宇聚集在邱明身邊。   邱明面無表情地說道:「計劃沒有變化快,剛才張總的信件大家也看到了,武昌那邊進攻不順,第二集團軍是無法按照原來計劃朝湖南過來了。別那麼多廢話,不管怎麼樣,只要能消滅敵人就成!圍城打援也是好辦法,我們還是按照張總的指示行動吧。」   (五)   「實際上從現在局勢看,靠我們集團軍一家之力也可以解決盲目鑽進我軍口袋的法國鬼子,真沒必要再放他們到湖北去。第二集團軍大可派支部隊牽制武昌,以主力進入湖南配合我們嘛!張總耳朵太軟,人家李司令怎麼說,他就怎麼信。這樣東奔西走,敵人累垮了,我們可也差不多了!」文宇有些無奈地說道。旁邊的林建華雖然沒有吭聲,可他的表情卻說明他是完全贊同文宇說的話的。從第四集團軍角度來看,將法軍殲滅在湖南比殲滅在湖北更好,殲滅在湖南,記功本上主要記載的都是第四集團軍,要是跑到湖北,這功勞又算是誰的?   邱明低下頭不語了,他的兩員戰將心裡想什麼邱明心裡如同明鏡般瞭若指掌。軍隊要有戰鬥力。解放軍各級將領都明白,要想在軍隊系統有威望,軍功肯定是少不了的,當然,能在不可能局面下取得勝利,這軍功自然是大大的,勳章少不了,首長另眼相看,武器裝備優先補充,兵員也是要多少有多少……一切的一切都要看你在戰場上能否取得戰功!只要立下戰功,乙種師的實力有可能達到甚至超過甲種師,你要盡打敗仗,那麼對不起,你的部隊還會連叫花子都不如!要是這樣首長自然不會正眼看你,就是部下的二話相信也沒幾個可以承擔的了。   作為第四集團軍,與其他集團軍相比較,第四集團軍的歷史自然是成立的最晚的——一八六六年二月才新成立。而他們一成立眼前就遇到一個絕佳的機遇,江北的法國人湊到自己面前來了。第四集團軍要是成了在殲滅法國鬼子戰鬥中起了決定性作用的部隊,百姓的掌聲歡呼肯定少不了,這種榮譽可不是中國任何軍隊都可以遭遇到的。眼瞅著湖南決戰就要打響了,卻突然讓第四集團軍去配合第二集團軍作戰,將主要功勞讓給第二集團軍,文宇他們要是沒有想法才奇怪了。   文宇林建華小心地看著邱明,想要從邱明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沒錯,張海強是解放軍副總司令,可解放軍副總司令不光只有張海強一人,左宗棠不就也是嗎?副總司令可以有許多個,而總司令卻只有楊首長一人,文宇和林建華都明白邱明在楊首長心目中的地位,他邱明要是不跟首長關係如此密切,也不會從一名作戰參謀升為教導團團長,又很快陞遷到要害部門作戰部當部長,現在成了四個集團軍其中之一的司令員。升的這麼快,能力是一方面,與首長之間良好的人際關係可更加重要!如果現在邱明對張海強的計劃發表一下異議,將自己見解發電報到南昌首長那邊去,說不定首長會接受邱司令員構思的。   文宇與林建華看了半天篝火火光照耀下邱明忽明忽暗的臉,卻失望的發現這位上將臉上肌肉沒有任何哪怕是極為輕微地變形。從司令員臉上根本無法看出他在想什麼。   過了半天,邱明終於開口了:「兩位,第二集團軍實力強還是我們第四集團軍實力更強些?」   見邱明沒頭沒腦地突然問這個問題,林建華不以為然地說道:「第二集團軍雖然有三個軍,從兵力上他們略微佔了點優勢,可我們第四集團軍也不是吃素的,就拿我的模範軍說吧,一個模範軍對付他們兩個軍應該沒什麼問題,加上我們這邊還有突擊旅,文軍長的部隊也是一支過的硬的部隊。實力上而言我們第四集團軍至少不弱與第二集團軍。當然啦,真實情況只能打過才知道。司令員不會慫恿我跟他們干一架吧?」   邱明緩緩搖了搖頭:「誰讓你們內訌了?我的意思是現在武昌外圍的第二集團軍不光集結了三個軍,同時還有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師五個乙種師,包括後勤方面,兵力已經超過二十萬了。而武昌守軍不到三萬,在我軍如此強大兵力攻擊下,卻連敵人第一道防線也沒突破,這說明了什麼?林軍長你是怎麼看的呢?」   邱明說完後,河堤上的三個人陷入沉默中。可以說他們三人都是從槍林彈雨中衝殺出來的,能升到這麼高職位,決不是一般提著腦袋往上衝的那種愣頭青。邱明問的問題三個人想法都差不多,在絕對優勢下打了一天一夜還沒有突破敵人防線,被逼改變計劃,這除了第二集團軍從上到下輕敵,沒有找到突破口以外,敵人防線的改進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如果讓三萬甚至六萬清軍困守武昌,一天的時間第二集團軍至少可以打開兩到三個突破口。   「從武昌到這裡兩百多公里路程,這麼遠的距離,部隊根本無法很好的保密,如法軍就地組織防線,對最後的勝利我是有充分的信心,可部隊傷亡恐怕就很大了。圍城打援,我們可以利用敵人急迫地想援救武昌這種心情,尋找一塊合適的地方包圍敵人,趁亂將法軍主力解決了,這就是張總之所以制訂圍城打援計策。」   文宇插口道:「可是司令員,敵人也不是笨蛋,從這裡到武昌距離如此遙遠,他們肯定害怕路上遭到我軍伏擊,就是救援,他們行軍速度也會很緩慢的,同時在前面還會派出斥候,張總想要伏擊敵人恐怕太一相情願的吧。」   「所以才需要我軍配合。」邱明低沉著說道。   「從來信看,張總已經放武昌被圍之敵派出的求救兵到法軍主力這裡來了。在得知武昌危機敵人必然回頭去救援,我軍想會同第二集團軍在湖南殲滅敵人條件已經不具備,現在還是想辦法讓敵人鑽進第二集團軍口袋裡吧。林軍長,當法軍開始撤退後,你的模範軍擔任追擊主力,自湘陰追隨敵人後衛一路敲打過去。文軍長,你的第四軍馬上從岳州東進,平行追擊敵人,做出欲衝到敵人前面將他們攔截下來的樣子。把戲唱的大一些,演的更加真一些。至於突擊旅,我會派飛艇去尋找他們,讓盧旅長率領突擊旅兵出幕阜山,在新牆河至陸水之間對敵人行進的中路部隊展開騷擾,過了陸水就是第二集團軍的天下了,總之我軍一切行動都圍繞欲將敵人拖在湖南進行。」   文宇還在琢磨著,林建華眼睛一亮,他已經想到邱明為何如此部署了。在多次受到打擊後,法國人現在也學的比較精明了,如果一味地將敵人朝武昌驅趕,恐怕他們在半路上就懷疑前面有埋伏在等著,膽戰心驚下他們很可能會原地停下構築工事,當起縮頭烏龜了,這對解放軍想短期內解決他們絕無好處。而第四集團軍若是擺出欲全力將敵人拖住,另他們不得增援武昌,給敵人造成的感覺就是在武昌外圍解放軍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阻擊部隊,他們害怕自己大隊人馬出現在武昌,將包圍打破,若是這樣法軍只會留下小股部隊與自己糾纏,其他主力全速朝武昌奔襲過去,既然走的快了,對周圍環境偵察也自然而然會忽視了許多,這對第二集團軍伏擊法軍是極為有利的。從接到張海強的信件到做出決定,不過半個小時而已,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邱明就能很快拿出一套可行之方案,除了說明邱明腦子活絡外,還有就是他對敵人及敵人心態瞭解的太多了,同時邱明對周邊的地形也極為熟悉,對什麼地方好攔阻什麼地方該放棄十分瞭解。對邱明,林建華不能不佩服不已。   文宇反應沒林建華那麼快,等他反應過來新的疑問又升在心頭。   湘江船工的號子漸漸席落了,月色下,東邊江堤上人影稀疏,只剩下幾堆篝火還在辟啪做響燃燒著。遠方深山中傳出了幾聲野狼孤獨的長嚎,距離很遠,彷彿是從深奧的星空裡傳過來的。江水拍打著堤岸,發出低微的嘩嘩聲。   第四集團軍前指駐地周圍幾隊戰士巡邏著。邱明的住處,兩名哨兵筆直地站在門外,在黑暗中,還潛伏著暗哨,警衛員在房屋周圍來回巡視著,不放過任何細小動靜。畢竟是戰爭年間,作為前線指揮部,安全工作是最重要的,要是萬一指揮部被敵人給抄了,前面不馬上變成無頭蒼蠅?透過紗窗,昏黃的燭光從邱明房間內透了出來。   有人從外面走了過來,警衛員剛迎前走了兩步,認出了來人,馬上又站住了,來人沖警衛員擺了擺手,逕直走到邱明門外。   「司令員,您休息了嗎?」   「文軍長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了,燭光通過打開的房門灑了出來,消瘦的邱明出現在門口。   文宇搓著手,諾諾道:「司令員,我明天一大早就要會岳州了,可今天晚上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心裡有個疙瘩一直無法解開。所以……」   「進來吧,進來說。」邱明將位置讓開,放文宇從外面走了進去。   房間內到處都是地圖,地上、牆上、桌子上、椅子上、木板床上,眾多的地圖讓人連擱腳的地方也沒有。房子中間支著一個爐子,上面擱著燒水的鐵壺,爐子裡的木柴正辟啪做響燃燒著。   「司令員,是這樣的。」一進邱明房間,文宇顧不得坐下開口說了起來:「晚上聽了司令員部署我心裡總是有個疑問……就是我認為讓法國鬼子害怕,在湖南或者湖北挖戰壕與我們對峙這應該更符合我軍利益。司令員您是明白的,法國鬼子在南下時他們並沒有攜帶太多糧草彈藥,現在第二集團軍正圍攻敵人唯一的運輸線,武昌,不管武昌打多少時間,反正這裡的法國鬼子是無法再從江北得到任何東西了。如果他們佔個小城鎮當什麼縮頭烏龜,我軍只要將敵人包圍住,不用打,困也把他們困死了!要說想早日解決法國鬼子,去年夏天我們就有這個實力,可當時沒怎麼大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非要盡快解決他們不可?我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人都要發瘋了!請司令員幫我解釋一下好嗎?」   「坐下,你先坐下吧。」邱明將座位上的地圖整理一下,自己走到旁邊從燃燒著的爐子上提起水壺,倒了一碗滾燙的開水,放在剛剛坐下的文宇面前。文宇有些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想要客氣兩句,被邱明擺了下手阻止了。邱明走到文宇對面坐了下來,單手支著下巴看文宇,那眼神讓文宇感到自己如坐針氈,渾身不得勁。   見文宇臉上露出侷促的表情,邱明將手放了下來,略微緩和一下神情道:「文軍長你也是高級將領,為何這點還看不透?我先問下你,你們四軍現在補給如何?」   文宇以為邱明是問自己關於彈藥補給的事情,「很好啊?部隊彈藥充足,現有的彈藥足以支撐我們軍打他一個月了!如果只是封鎖,估計三個月下來彈藥都用不光。可敵人卻要熬不住了。」   邱明搖了搖頭:「我不是問你們彈藥,我是問你們吃的。當然,你們軍軍糧還有些,短期內是不會出現什麼問題的。」   文宇這才明白自己理解錯了。遲疑下,猶豫地問道:「難道司令員是害怕糧草不夠長期作戰的,這才想盡快結束江南戰事?」   「不是我想,而是這是首長在對整個形勢進行判斷後,所得出的結論。敵人是困難,可我軍也不是沒有一點麻煩,誰叫我們是中國軍隊?是百姓的子弟兵?除非我軍不想集結主力部隊與敵人展開決戰,如要集結,時間上必須盡快解決之。所以不管是將敵人聚殲在湖南,還是圍城打援消滅在湖北,任何計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盡快解決之。」邱明難得地說了不少的話,讓文宇反應過來了。   如果可能的話,邱明自己是很傾向與將敵人圍困在一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山溝裡,讓他們自己餓死的。問題是長期作戰糧食怎麼辦?在中國的法軍有十萬,他們抱成了一團,欲殲滅這股敵人,解放軍出動的兵力也決不能太少。   當戰事緩和時,解放軍各路軍隊是分散到各個縣去,糧食問題並不嚴重,可大規模戰役一打起來,原本分散在各地的部隊必須匯聚起來,形成一個拳頭。這個拳頭對敵人而言自然是恐怖的,可對大軍所過之處的百姓而言,同樣也不是什麼福音。軍人也是人,他也要吃喝拉撒睡,一個村子出現一個班,問題好解決,再困難百來斤糧食還是可以湊出來的。可要是剛過去一個營,接著又來了一個團,並且在他們後面還有一個旅甚至一個師、兩個師要經過呢?對百姓而言那就不是什麼苦不堪言了,而是一場災難!   中國什麼問題最突出?土地問題,廣大農民自己沒有土地這個問題最突出了。別看廣大農村那些農民一張張臉都如同死人,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容,說話做事彷彿極為麻木,冷漠的讓你以為他們不是人,而是寺廟中的泥菩薩。可在這些外表下,卻隱藏著他們期望能自己擁有土地,能依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老婆孩子的夢想。為了爭取最多中國百姓支持,根據地在自己統治區內實施了土地改革,根據各地不同的情況,將地主的田地和平收購或者是沒收,分配給缺田少地的貧雇農。邱明參加過好幾次鄉村重新分田地運動,那些得到土地農民眼睛裡散發出不能置信、喜悅甚至忘情的光芒無數次觸動了邱明單純的只知道研究如何殺人的心。對加入這樣的軍隊,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邱明從來都沒有置疑過,因為這支部隊現在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情。人民子弟兵,只有滿足了最廣大群眾的迫切需求,這個子弟兵才叫的合適許多,也是解放軍之所以成為「解放」軍,而不是清軍或者是淮軍湘軍什麼的。對參加這樣的軍隊,邱明一直引以為容。   可土地改革在讓廣大農民得到田地的同時,卻引出了一場讓上至楊滬生下到普通土改人員都極為尷尬的問題——農業的減產,尤其是湖南農村糧食產量急劇下滑。湖南原來破產農民數量就比其他地方要多許多,在根據地掌握地盤裡湖南的農民問題最突出,改革也最順利,與這些有利條件相對應,湖南的農業減產也是根據地中最厲害的了。   農村的減產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在將地主土地分配給農民後,農民在開心的同時又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被重新分配的對象,生產情緒受到一定影響;另一方面那些貧雇農本身組織和經營的經驗不足,該種什麼,不該種什麼,讓他們無所適從。還有一方面就是解放軍的猛然擴大,解放軍不光吸納被俘的清軍加入,還從農村召集了大量勞動力當兵,在保衛自己勝利果實口號下,大量的農村壯勞力離開了土地進入軍隊了。農村減產在浙江時候已經有過先例,不過當時規模並不大,對解放軍影響也不嚴重,只是佔領了湖南後,在根據地軍事、工業急劇朝前發展的背景下,農業問題尤其是湖南農業問題一下特別突出起來。   湖廣熟,天下足。而湖廣的糧食要是只能養活自己,或者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這問題就嚴重了。對解放軍百姓自然是愛護有加,而解放軍也知道自己是人民的軍隊,盡量做到不擾民,不給百姓填負擔,在環境許可下幫助百姓一起插秧收割,打掃村落衛生。可一打仗就不是你不想擾民了,戰鬥一打響,原本分散以發動群眾的軍隊馬上就要集中以消滅敵人,幾萬、十萬甚至幾十萬大軍朝前線開拔那是什麼樣一副景象?壯觀自然很是壯觀,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從四面八方擁了上來,能不壯觀嘛!只是大軍所到之處百姓怎麼辦?要知道為了作戰,部隊在攜帶武器彈藥後,不可能再攜帶更多的物資,一般而言攜帶的糧食也就夠三五天食用。而一場戰役能在三五天內結束的少之又少,倒是一打三五個月的十分平常。不夠的糧食怎麼辦?後方可以運一些上來,但後方補給十分有限,真要完全靠後方補給,前線的部隊不當餓死鬼才怪呢!最主要的方法只能是就地就食,從部隊周圍的村落裡徵集糧食供部隊使用了。   糧食問題在去年就已經引起部隊高層重視,夏口一戰很多部隊打到後面戰士隨身攜帶的糧袋裡面已無顆粒之米,阻擊部隊是餓著肚子趴在陣地上頂著敵人,糧食不足讓部隊戰鬥力呈現直線下降之勢,到最後阻擊陣地讓敵人給突破了,救援敵人與被圍的劉長佑會師,在如此有利情況下,解放軍還無法取得一場殲滅戰,這讓當時待在作戰部的邱明感覺實在太可惜了。   與民爭食,這是戰爭中無可奈何的事情,不是你想解決就能解決的。從後方運輸上去,那些運送糧食的民工難道不用吃飯?運一百斤糧食,來回路上就要吃掉二十斤,這還是在湖南作戰,如果距離更遠,民工吃的也就更多了。湖南現在糧食緊張,如何經的起這樣折騰?邱明認為不管是清軍還是法軍,或者說軍紀良好的解放軍,對戰區百姓而言,都是兵過如蝗,大軍所向之地,百姓背井離鄉。既然明白,那麼作為解放軍高級將領,和楊首長一樣,邱明考慮的就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敵人,而不是為了什麼最小損失把戰爭拉的老長了。在邱明擔任中級將領時,他考慮的還沒這麼遠,只是到了作戰部後,接觸各方情報多了,邱明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變化。   「邱明啊,我知道你這人腦袋瓜子好使,總是想著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可是中國百姓已經經歷了太多苦難,為了讓百姓不再遭這樣的罪,我希望各位能在取得戰爭勝利前提下,盡早地取得勝利。為此就是部隊傷亡大一些、繳獲小一些也在所不惜。不管怎麼樣,你都要記住要將戰爭對百姓的災難減輕到最低程度,決不能讓解放軍變成擾民軍……」當邱明離開南昌時,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曾經將邱明單獨招進他的房間,這樣的話前後共說了三次,真是惟恐邱明想的偏激時又忘記了。   邱明右手輕輕敲擊著桌上地圖,一字一頓地說道:「文軍長,你的兩個師在側擊敵人時要注意將部隊充分地展開,四個旅必須保持好相互間距離,決不能讓部隊沿著一條道前進,這樣你永遠只有部分兵力,一個旅最多兩個旅打擊敵人,而不是全部。如果只有一條道路,道路邊百姓大批逃難不說,你的部隊也不會徵收到足夠多的糧草,沒有糧草部隊戰鬥力從何而來?此事必須引起各部高度重視,不能輕視啊!」   文宇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沖邱明緩緩行了個軍禮,有力地說道:「聽司令員一解釋我才明白了許多。請司令員放心,我們四軍會盡自己所能解決好糧食問題,盡量不給地方政府造成負擔。請相信我們,大家都是從田里出來的,百姓生活如何都瞭解。四軍保證不給百姓留下不好的印象!」 第二部 第四十三章(二)   陰霾的天空下,自西而來的滾滾長江在彭澤猛然收縮,四公里寬的江面在彭浪磯只有不到一公里寬了。江水洶湧而去,拍打著巨石壘成的江堤,發出巨大的聲響。不高的彭浪磯上灌木叢生,一人高的雜草隨著江風起伏不定。彭浪磯上紅旗招展,笨拙的重炮仰起頭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長江北岸。   「軍長,炮兵已經準備完畢,請指示!」   馬鼎南看了眼緊握在手的懷表,現在是早上八點三十七分,距離渡江開始還有八分鐘。軍政委徐友新到六口水那邊跟隨十師渡江,而自己將在彭浪磯這裡跟隨九師渡江。「八分鐘後準時開火。老韋,等一下部隊是否能順利渡過長江可就看你們炮兵是否能將對岸的敵人驅趕出陣地了。」   馬鼎南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平和,可卻掩飾不住興奮、渴望還有些緊張。自己這裡將和銅陵那邊的左宗棠部同時發起渡江戰役,這次戰役是解放軍轉入全面進攻,發起埋葬清王朝攻勢作戰的序幕,一想起十多萬大軍在三百多里戰線上同時開始渡江,馬鼎南心裡就激動不已。   五軍炮兵司令員韋成銘堅定地說道:「放心吧軍長,對岸只有徐少蘧的兩千土匪,如何是我軍的對手?清軍必敗,我軍必勝!」   距離彭浪磯三百餘里地的銅陵和悅洲(又名荷葉洲),在沙洲南面幾十條帆船正將風帆拉了起來,隨著江波帆船上下微微起伏著,戰士在船上分列兩旁安靜地坐著。在出發趕到江邊前,戰士們已經檢查過武器了,可即將到來的戰鬥讓有些戰士習慣性地最後一次擦拭手中步槍,靜靜地等待著戰鬥的到來。   「司令員,我這心怎麼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就是和英國鬼子面對面對峙著也沒今天這麼緊張啊!」蔣凱濤湊到左宗棠身邊小聲問道。   「有什麼好緊張的?無非是過一條河流而已。我軍對面敵人兵不過五千,如何能抵擋我七萬大軍?河鼓,你們師昨天抓的那幾名逃兵處決沒有?」左宗棠放下望向北岸的望遠鏡,回過頭眼睛盯著蔣凱濤。   蔣凱濤一聽左宗棠突然又提起了逃兵事情,小聲道:「這個……那些士兵只是不想離開家鄉,他們並未攜帶武器回去,按照軍規,只要關幾天禁閉就可以了,司令員命令處決是否嚴重了些。」   當左宗棠率領著第三集團軍的十一、十二、十三師到達銅陵一線後,將部隊下步行動計劃通告了全軍。一聽到部隊就要渡江作戰,第三集團軍軍營中立刻炸了營。這三個師都是起義部隊,不是淮軍就是楚軍,起義後他們的武器裝備得到了換裝。在左宗棠率領下,這支部隊戰鬥力超強,毫不弱於解放軍主力部隊,這個是讓左宗棠引以為傲的。   南下作戰、剿匪、平定太平天國成了流寇的大小王爺讓三個師兵員發生了變化,這支部隊剛加入解放軍時有大量的湖南人、皖北人,三年後部隊不光戰士換成了兩廣、雲貴、江西人,就連初級指戰員很多也是這些地方人。中國人對故土的熱愛是任何國家人也不能與之相比的,在保家衛鄉保護勝利果實口號下,這些人在江南敢打敢拚,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可一聽要遠離家鄉,到江北那冰天雪地去作戰,很多人心裡就打起了小九九。他們可不想在勝利到來前客死異鄉,成了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與這種情緒向對應的,就是在各部中都出現了大量的逃兵,不光戰士,還有排長、連長拋下自己部隊跑了的,有擔任執勤任務的突然遭遇土匪,被人家打傷可進了醫院一查發現是自傷的。   解放軍軍紀中規定對逃跑的戰士在抓回來後要關上幾天禁閉,如果攜槍潛逃那麼以投敵論處(投敵的後果是當場處決)。蔣凱濤他們抓到的那幾個逃兵並沒有攜帶武器,所以蔣凱濤在昨天接到左宗棠關於處決逃兵的命令後才一直沒有真的下令處決他們,今天左宗棠一問,他還想再勸說一下左宗棠。   左宗棠冷哼一聲,面若嚴霜看著蔣凱濤:「大軍就要過江北上,此時出了逃兵對軍心影響甚壞。如不處決他們,到了江北,其他士兵有樣學樣,丟棄武器潛逃回家鄉,這兵還如何帶?該殺就殺,統兵心慈不得!不然部隊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怎麼,我的命令河鼓兄也不聽了嗎?」   見左宗棠發火了,蔣凱濤急忙低頭道:「不敢……等過了江我馬上處決他們。」   「別怪我心狠,對這些逃兵要是網開一面,以後還怎麼打仗?心該狠的地方必須要狠下來!河鼓啊,你心腸還太軟了些……時間差不多了,給後面發信號。」左宗棠看了下時間,顧不得再教訓心慈手軟的蔣凱濤,朝身邊的參謀揮了下手命令道。   八點四十五分,在西線彭澤的彭浪磯至馬場,東線貴池池口河至繁昌荻港,萬炮齊鳴,成串的炮彈從南岸飛了出去,長江北岸一團團火球裹挾著滾滾濃煙此起彼伏,江邊蘆葦雜木被煙團所吞噬,巨大的轟鳴聲響徹雲霄。   「起航!」   無數的帆船、划船從南岸河溝中、蘆葦叢裡駛了出來,奮力朝北岸前進。寬廣的江面上千帆競渡,百舸爭流。龐大的船隊逆風而行,行駛在船隊前面的是為了橫渡長江從根據地各運輸公司徵集來的火輪船,在火輪後拖著長長一溜小船。一門門師、旅屬輕型火炮被戰士們拉上了輪船,架在船頭。有的船上還架起了陸軍的多管機槍,機槍射手半蹲在機槍邊上,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北岸,隨時準備將岸上出現的不怕死敵人送入地獄去。   在繁昌荻港水域,四艘在夜裡被拖來的浮動炮台從江邊緩緩朝江心開去。浮動炮台的任務一個是以火炮支援船隊渡江,還有一個就是在岸上炮兵配合下,攔截一切可能從東面過來的打算阻截大軍渡江的法國艦隊。命令上說過,為了大軍順利渡江開闢江北主戰場,哪怕四艘浮動炮台全部犧牲都在所不惜。法國艦隊是否真的願意過來與解放軍海軍的浮動炮台展開一場惡仗很難講,反正在渡江戰鬥打響十分鐘後東邊的江面還是很平靜的。浮動炮台上的海軍官兵將一發發重型炮彈打了出去,在重炮猛轟下,北岸大地在顫抖著。   「旅長!對岸有人活動!」   在馬場率領部隊渡江的十九旅旅長金鑫用不著望遠鏡就可以看到北岸有清軍正冒著四處橫飛的彈片,從煙霧中鑽了出來朝岸邊趕過來,看他們樣子是打算趁自己半渡時候把自己痛打一頓。只是這股敵人既不多,也顯得很雜亂,從他們動作上給金鑫的感覺就是這乃一支烏合之眾,根本無法阻擋自己的前進。金鑫嘴裡嘟囔著罵了句,竄到船頭用力喝道:「機槍……準備射擊!堅決將一切擋在路上的敵人給我消滅乾淨!」   冒著黑煙的火輪靠近了江北,後方支援炮火漸漸停止了轟擊,炮聲稀落下來。江北岸上不多的一些清軍在軍官驅趕下心驚膽戰拿著自己武器打算守衛江堤。清軍的武器是無法與撲上來的解放軍相比較,人數上又遠遠處於劣勢,加之剛才一通炮火讓清兵魂飛魄散,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對軍官所言只要站在岸邊就可以將敵人殺的片甲不留的鬼話,那些清兵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越駛越近的輪船上響起了機槍怒吼,子彈潑水般朝北岸零落的清軍掃了過去。機槍聲中,在岸邊的清兵一個接一個慘叫著載倒下來。空中傳出幾聲尖嘯,設在船上的六零迫擊炮發言了,炮彈拖著長長的白色煙跡劃過天際落入岸上。也許顛簸的輪船讓炮手失去了準確性,幾發迫擊炮彈並沒有落入清軍人群中,而是在他們前後爆炸了,身後塵土飛揚,滾滾煙塵朝周圍擴散開,岸邊江水被爆炸掀起了沖天濁浪。   本來就沒什麼信心的清軍士兵見敵人火力如此兇猛,顧不得軍官怒喝阻止,掉轉屁股哭爹喊娘四處亂竄,幾名軍官見無法讓士兵賣命,加之也膽怯於對手威名,在一番攔阻士兵無效後,也悄悄開溜了。   行駛在最前面的輪船停在岸邊,後面拖著的小船解開纜繩,爭先恐後朝岸邊靠攏,很快船隻靠上了北岸,船上的戰士沒等船隻停穩,跳入還有些刺骨的江水高呼著口號衝上了北岸,朝四處潰逃的敵人追殺而去。   金鑫從跳板上走上北岸,他的戰士從他身後先後超越過去,將岸邊清軍架設的用於阻截登陸的那些障礙一一清除,沿著兩邊擴大灘頭陣地。   金鑫回頭沖跟在自己身邊的通信參謀道:「通知師長,我們十九旅於三月十二日上午……九點二十分順利登上北岸,敵人已經潰逃,後續部隊可以渡江。」   「報告!……首長,前線來電!」   房門被人猛地撞開了,滿臉通紅的樊建輝高舉著一疊電報從外面衝了進來。   「念!」站在懸掛在牆上巨大的地圖面前的楊滬生急速轉過身來。   樊建輝將電報打開,握著電報的手微微抖動著,大聲道:「南昌,解放軍總部。三月十二日,我五軍發起渡江戰役,戰役進展順利,抓獲三百敵兵。到現在為止全軍已有一個旅、兩個團登上北岸,其餘部隊正在繼續登船。五軍軍長馬鼎南,政委徐友新。三月十二日十五點。……這是剛剛譯出銅陵來電。南昌,解放軍總部。今日晨我十一、十二、十三師發起渡江,於戰鬥開始半小時後全線突破敵人防禦,進入江北作戰。戰鬥中我軍俘虜五千敵人,繳獲武器無數。解放軍副總司令,第三集團軍司令員左宗棠,第三集團軍政委江治華。」   聽到全線順利跨過長江,楊滬生樂的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可很快從電報中發覺讓他哭笑不得的東西。楊滬生走到座位邊坐了下來,搖著頭苦笑道:「五千人?根據偵察銅陵當面敵人不過五千,難道敵人一個沒死一個沒逃全讓他們給抓住了?……這個左宗棠,又開始自吹自擂起來。」   「首長,要不要去電詢問一下他們?」樊建輝問道。   楊滬生長出一口氣,緩緩搖頭道:「用不著,給銅陵、湖口發賀電,祝賀他們順利渡過長江。另外西面張海強不是說了請左宗棠他們積極行動嗎?給左宗棠發電,解放軍總攻能否成功,希望都寄托在左宗棠肩上,解放軍、根據地所有人民、全國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那邊,希望第三集團軍在左宗棠率領下奮勇作戰。就這樣,具體怎麼說比較好你去跟參謀總長商量一下。對了,將第三集團軍順利渡江的消息轉發給張總,讓大家都知道。」   樊建輝悄悄從楊滬生房間內走了出去,輕輕地將房門帶上,房間內只留下楊滬生一人了。   楊滬生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深深灌了一大口,茶水放了有段時間早就涼了。抹了把嘴,走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面前。在地圖上江西湖口與安徽銅陵附近用紅色劃了兩個大圈,虛線劃成的巨大紅色箭頭如同一把張開的鉗子朝麻城伸了過去。看著箭頭,楊滬生鬆了口氣,明明知道敵人在江北岸上並沒有部署太多阻截部隊,可在前面消息傳達過來前,楊滬生手心裡總是捏著一把汗。   戰爭是複雜的,在複雜的戰爭中,登陸作戰尤其複雜,困難也最多。說起來發起渡江讓部隊進入江北打擊敵人容易,可實施起來必須要小心謹慎。選定的兩個登陸場都在湖口以東,就是說脫離了堅固的湖口要塞保護。為了準備渡江,根據地將地方上所有大大小小的民用蒸汽船全部徵用,以最大可能隱蔽送到渡江部隊那邊去。不能不隱蔽,如果不隱蔽造成行動被敵人發現,天京那邊的法國艦隊拉了過來,在渡江開始後,法國艦隊對渡江部隊進行攻擊的話,聲勢浩大的登陸作戰將成解放軍自創建以來最大的一場悲劇。現在既然首批部隊已經順利渡過長江進入江北作戰,後續部隊也在抓緊時間渡江,而楊滬生最擔心的法國艦隊蹤影皆無,那麼原來制訂的戰略算是初步達到了目的,下面就看過了江的左宗棠如何行動了。   在地圖上,麻城以西繪製了大量藍色圈子包圍的城市,藍圈包圍的地方標注著清軍各部,每個藍圈都是數千、上萬乃至幾萬。而麻城以東那些城市雖然也有幾個大城市有藍圈,可與麻城以西湖北、河南相比兵力就空虛了許多。當左宗棠部順利到達麻城後,僧格林沁與劉長佑所部清軍將陷入半包圍中,如左宗棠與田文濱的騎兵軍會師,不光僧格林沁被裝了進來,連河南的官文也將面對極為困難的境地。   地圖上藍色符號除了江北有,在江南也有兩個,一個在武昌,一個在湘鄂邊界,武昌的略微小一些,藍色圓圈周圍用深紅的圓圈重重圍困;還有一個巨大的藍色虛線箭頭直插武昌,在它後面幾股同樣巨大的紅色虛線箭頭從後面包抄上去,武昌外深紅的圓圈中探出如同螃蟹鉗子般的箭頭朝藍色箭頭迎了上去。江南的藍紅箭頭分別代表闖到江南來的法軍與解放軍第二、四集團軍,地圖上虛線繪製的箭頭只是表明在前面的解放軍副總司令張海強判斷敵人動向,解放軍將要如何行動,並不代表敵人和解放軍已經到達那些地方。不過不管法軍如何行動,在戰略上他們已經陷入到優勢解放軍包圍中,現在前線張海強他們所要做到的,就是將戰略包圍轉化成戰役包圍,然後圍殲敵人,讓過了江的法國人有來無回。   「小王,請參謀總長過來趟。」門外的警衛員答應一聲,腳步聲朝遠處延伸過去。   沒多少時間,腳步聲又回來了,房門被打開,李雪龍出現在門口。「首長,您找我?」   「派去尋找田軍長的人回來了嗎?」   「還沒有,田軍長他們現在正在大別山游動作戰,空中飛艇並不容易發現他們。」   「現在左宗棠與馬軍長他們一定渡過長江,進入江北了,要想辦法盡快和田軍長他們聯繫上。讓這三支力量形成三把插進敵人軟肋的尖刀,攪他一個天翻地覆!關於張副總司令的計劃你有什麼看法嗎?」剛才楊滬生的話題還在說關於江北,可很快又轉到了江南,跳動的思緒讓一般人根本跟不上。   「我看可以,首長您不也批准了?圍城打援,先以野戰殲滅法軍主力,然後集中所有力量拔除武昌這顆釘子,應該說張總的計劃還是很符合當前形勢的。」   楊滬生點點頭:「我知道,在靠第二集團軍的力量,短期內無法攻佔防禦良好的武昌情況下,聚集第二第四集團軍主力,圍殲沒有良好防禦陣地的敵人主力,這可以說是最好決策了。張海強在這一點上做的很好。不過對於如何圍殲法軍主力,我倒有個想法。」   「請首長指示。」   「我的想法是讓第二集團軍以足夠的兵力形成一堵堅牆,令敵人無法衝破我軍防線與武昌守軍會合,其餘部隊與第四集團軍各部一起朝敵人猛衝進去,將他們衝亂、衝散,以最大力量最短時間內將敵人分割成無數塊小股部隊,然後再一口口吃掉。為此各部可以團為單位各自行動,在接近敵人後,指揮員必須盡快將敵人動向找出來,選擇好主攻點,於主攻點附近集中最大兵力、最大火力,突破敵人防禦、擴大突破口,朝縱深猛插。用不著害怕疲勞傷亡,現在唯一可以跟我們在戰場上過招的就是這些法國軍隊,哪怕丟掉一個集團軍,只要消滅了法軍,損失多少我就給他們補充多少!如敵人已混亂並且撤退,各部只要見隙就鑽,遇敵就打好了,用不著匯報上級,你要是匯報了上級,等上級批准,然後再調火力掩護、組織部隊隊形,要是這樣黃花菜都涼了!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猛衝、猛打、猛追上去,不要怕亂,不要怕周圍沒有友軍,我軍三十萬,敵人不過七萬,當他們混亂時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些東西在練兵的時候大家都練過,既然練的很好,為什麼不能在戰爭中運用?要抓住他們,消滅他們!」   楊滬生腦海中浮現出遼沈戰役裡的遼西追殲戰,當時廖耀湘十餘萬國民黨精銳部隊被林彪的幾十萬大軍一頓「不講理」猛打,沖了個七零八落,輸了個窩窩囊囊。法軍現在也處於劣勢,並且在野外行軍中,為何不再複製一下遼西追殲戰?!   楊滬生說的心潮澎湃,而李雪龍卻聽的有些冷汗直流了。自從解放軍建立以來,在歷次戰役中,解放軍總是盡力佈置好進攻的、阻擊的、當預備隊的,每次都盡量讓戰役按照部署來進行,什麼時候戰鬥還沒打,就已經決定打一場亂仗了?一次這樣的亂仗沒什麼關係,李雪龍害怕的是要是以後每次都這樣打亂仗的話,那還要參謀部做什麼?只要抓住敵人猛衝不就可以了?李雪龍可不希望以後自己的參謀總部成了擺設。不過讓李雪龍將首長說的話頂回去,他也沒這個膽子,何必掃首長興致呢?還是將麻煩交給張海強煩惱去好了。   李雪龍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會將首長指示通報給張總。」   李雪龍的無奈楊滬生沒有感受到,他現在又盯上了地圖,轉向石達開那邊去了。現在石達開會服從自己的命令朝西安進攻嗎?如果石達開攻佔了西安,那麼清軍主力就全部陷入解放軍包圍中,全國的解放也是指日可待,反之敵人發覺不妙,恐怕就從西安那邊溜之大吉了!這時候也許應該派人到石達開那邊去,督促他按照自己計劃行事。可派誰比較好些呢?   「參謀長,你看我們是否應該派人到石達開那邊去?讓他們盡早朝西安、陝北進攻,切斷敵人西北逃路,可派誰去比較合適?」   李雪龍暗自歎了口氣,既然首長這樣問自己,這還不是點自己的將?明知道石達開這人與左宗棠一樣不好打交道,李雪龍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本來洪議長很合適,不過他現在脫不開身,還是我過去趟吧。」   (二)   一八六六年三月十二日上午,解放軍第三集團軍在司令員左宗棠率領下發起了渡江戰役,在戰鬥開始三十五分鐘後,先頭部隊登上了江北土地。隨後各種船隻一趟又一趟在兩岸間來回奔波著,兩天後十二萬軍隊、十萬民工過了長江,進入江北。   渡江戰役中清軍岸防部隊一擊即潰,一萬多清軍逃回去的不足百名,在戰鬥中被打死打傷不過數百人,其餘的不是投降就是逃之夭夭。清軍潰散之迅猛令渡江部隊瞠目結舌,他們原本以為這麼重要的防線,清軍就是不瘋狂抵抗,至少也要像模像樣擺出個架勢來,左宗棠甚至做好了部隊傷亡過千的各項準備。原本想大幹一番,敵人卻根本不配合,這讓各級將領為之沮喪不已。   馬鼎南的第五軍在過江後,以望江境內的十師為先頭部隊,經望江、太湖、潛山、懷寧、桐城朝皖北舒城進軍。十天內部隊跋山涉水行軍一百七十餘公里,渡過主要河流有揚溪河、長河、潛水、皖水、孔城河、龍眠河,小的不計其數,五軍兵鋒所至,沿途團練、小股清軍不是倉皇逃竄,就是納城投誠。   在投誠浪潮中,竺澤生的情報部門立下汗馬功勞。從一八六二年開始,當時還在溫州的情報部門就利用被俘的淮軍在皖北展開秘密工作,根據地的土改通過民謠、兒歌在皖北大地廣為流傳,同時在地方團練中,大量曾經被解放軍俘虜後來釋放了的淮軍士兵成為骨幹,這些人在根據地中接受過教育,有些成了解放軍的地下工作者跟隨被遣送的俘虜回到家鄉加入團練。絕大多數俘虜心向根據地,只是當時在全國形勢並不明顯下,這些俘虜對加入解放軍心存疑慮,兩千多年的封建歷史告訴他們站隊必須要站准了,如果走錯一步,那可是腦袋落地凌遲處死的命運。加入清軍沒什麼,解放軍這裡對俘虜不打不殺,到時候大不了跪地投降就是,要是加入解放軍,萬一失敗了,大清可不知道什麼叫優待俘虜,自己的下場自然大為不妙,於是這些看不透歷史迷霧的一個個選擇了回鄉種地。回鄉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多年的戰爭造成皖北人口大量減少,尤其是年輕力壯的,這些人在回到家鄉後很快再次被抓了壯丁,不是成了新組建淮軍士兵,就是被地方團練招了過去。心不甘情不願下再次為清朝賣命,他們的士氣也就可想而知了。當解放軍逼迫楚軍起義,風捲殘雲般殲滅湘軍,一場保衛戰又打敗了不可一世的英法鬼子,半壁江山成了解放軍天下時,這些人心裡後悔勁就不用提了。於是竺澤生地下工作者一番拉攏,大批地方團練成了解放軍的耳目,穿著青衣,心早就飛到江南了。當第五軍到了自己家鄉,這些清軍、團練士兵馬上棄暗投明,攜帶武器勸說隊友投奔解放軍。有些清朝官員想為了大清堅持到底,千方百計想要阻止部下投降浪潮,結果自己卻被這些目無法紀的叛兵奪走了老命,也算是對大清盡忠了。   不光五軍部隊到達地方,就連大軍前進路線附近地區也發起了十數次大小起義,大的有幾千近萬人參加,小規模的也有數百人。五軍經過幾個縣的大清政權土崩瓦解,成立起附屬南方的政權。由南方抽調的大批幹部正在朝長江移動,準備進入江北開展土地改革建立完善的地方政權。   馬鼎南的第五軍當面之敵望風披靡,而左宗棠部行動就顯得相對不順了許多,雖然從銅陵到舒城不過一百一十公里路程,左宗棠率領的部隊也有三個師七萬之眾。   左宗棠部在渡過長江進入江北後,開始行動很順利,大軍很快通過桐城縣、無為州進入廬江境內,廬江距離舒城不到七十公里,眼看第三集團軍將成為第一支進入舒城的解放軍了,可這時候左宗棠部卻遭遇到從合肥下來的劉士奇的奇字營、梁安邦的虎字營,兩部三萬淮軍頑強抵抗。與左宗棠部比起來,淮軍士兵素質、武器裝備、將領指揮能力是全面落後的。可這畢竟是三萬敵人,而不是三萬頭豬,何況就是三萬頭豬讓左宗棠去抓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一接上火,左宗棠的行動速度大幅下降。要組織部隊強渡一條條河流,溝壑要一條接一條跨越,速度想不慢下來也不行了。等左宗棠擊潰劉士奇、梁安邦兩部淮軍,斃傷俘一萬三,進入舒城後,比他距離遠的馬鼎南軍已經從西線進入了舒城縣城,將守衛縣城的兩千淮軍趕了出去。心高氣傲的左宗棠見自己親自指揮的部隊居然落在他所瞧不起的馬鼎南(這倒不是左宗棠有意輕視馬鼎南,除了楊滬生、邱明,左宗棠對根據地任何一名官員將領都一視同仁,瞧不起他們。)後面,差點沒憋的吐血。   不管怎麼樣,三月二十二日下午,解放軍東西兩路渡江部隊在舒城縣城東南勝利會師了。會師後在舒城召開了慶祝大會,同時宣佈第五軍正式加入第三集團軍行列,而左宗棠以前的三個師新成立為第七軍,集團軍在舒城進行短暫休整後朝湖北麻城進軍。至於舒城東面的合肥,那邊的淮軍只要解放軍不主動進攻他們,他們就要燒香拜佛了,合肥城內是被左宗棠擊敗的劉士奇、梁安邦兩部淮軍,一邦殘兵敗將根本不敢尋找左宗棠再來什麼決戰。   在得知十餘萬解放軍進入江北後,僧格林沁與劉長佑大為恐慌,現在大別山的解放軍已經擴充到七萬之眾,對付這些軍隊僧格林沁他們已經相當吃力了,清軍可以說是屢戰屢敗,戰場上突然又增加了十多萬解放軍,這戰爭還怎麼打?要知道僧格林沁與劉長佑的軍隊合起來雖然號稱二十五萬大軍,可這裡面水分太大,真正可以打仗的不過二十萬。就是將河南官文統率的從東北調過來三萬八旗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三萬,這點兵力如何是解放軍對手?至於安徽、江蘇的李鴻章,雖然他有十萬(僧格林沁他們還沒有接到李鴻章三萬淮軍打了敗仗,丟了一萬三的部隊),可他現在擁兵自重,而且江寧也受到解放軍威脅,自身難保下,李鴻章又怎麼可能援救湖北?   驚恐是驚恐,僧格林沁他們還是需要做出反應的。南方的法軍已經陷入絕境,如果不阻止解放軍按照他們的部署去做,那對清軍而言可就糟糕透頂了!在僧格林沁命令下,荊州將軍富明阿率領從各個地方抽調出的五萬清軍朝左宗棠的第三集團軍迎了上去,只是他們的走的既不堅定,又有些莽撞。解放軍可不是土匪那樣的烏合之眾,以五萬東拼西湊的部隊迎戰十萬驍勇善戰的解放軍主力,這讓這些清軍不能不懷疑自己命運會怎麼樣,畏畏縮縮間,五萬清軍迎戰的路線發生了偏差,他們朝西北慢慢偏移過去,漸漸接近了湖北與河南交界之處,也許荊州將軍富明阿認為萬一作戰失利,他還可以馬上溜回黃河以北,免得與僧格林沁一起被解放軍包圍了。用盡小聰明的富明阿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移動同時,大別山裡面有一直部隊伴隨著他們一起北上了。   一八六六年的四月十三日,富明阿率領的五萬清軍於河南商城西南的黃柏山遭遇到西進的解放軍左宗棠部,沒怎麼試探,兩軍很快將主力投入,疊嶂群山中青霧瀰漫,炮聲隆隆,喊殺聲響徹山林。清軍本來兵力就不佔據優勢,加之兵無鬥志,戰鬥打響不過一天時間,見解放軍正朝自己兩翼包抄上來,要將自己圍困在裡面了,五萬清軍開始朝北方退卻。此時戰場西面清軍側後方突然出現過萬精騎,漫山遍野朝清軍衝了過去。   數萬馬蹄蹬踏大地,仿似密如鼓點的悶雷,讓大地顫抖。旭日透過籠罩戰場的硝煙與騎兵掀起的滾滾黃塵將光線照耀在衝鋒騎兵隊伍裡,有如一輪黑紅的血日,馬刀與長槍在血日下輝映著凜冽的寒光。馬上騎手並沒有發出什麼呵呵的呼喊,鼓點般的蹄聲中,他們在壓抑的沉默裡高舉著武器,朝前壓低身子,盡量的將自己與坐騎貼的更緊,用馬靴上的馬刺深深扎進馬腹,驅使疼痛難忍的坐騎瞪著血紅的眼睛發瘋般地朝前面衝去。   戰場上槍炮聲暫時停止了,突然出現的大股騎兵讓交戰雙方都感到十分意外。很快,雙方都看到了沖在騎兵隊伍前面有一桿旗幟高高豎起,一面紅旗在血日下彷彿吞噬一切生命的血口,顯得那麼猩紅。   田軍長的騎兵軍!看到迎風飄揚的紅旗第三集團軍將士高聲狂呼,激動地在戰地上歡呼雀躍。而認出來的不是友軍的清軍官兵見解放軍騎兵部隊黑壓壓地一片,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自己壓了過來,臉色剎那間變的慘白,有的失魂落魄下將手中武器掉落在地。與左宗棠部交手已經讓他們身心皆疲,現在只想盡快從戰場上撤下去,突然出現的騎兵打消了他們逃跑幻想——兩條腿的人可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   驚恐萬分的清軍見騎兵越來越近,人群如同一灘死水中投入石塊,泛起一圈圈波紋。發聲吶喊清兵如同沒頭蒼蠅朝四面抱頭鼠竄,這時第三集團軍包抄到清軍兩翼的部隊與中路部隊一起開火,機槍與大炮編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火牆,將昏頭昏腦撞上來的清兵成堆撂倒在地,槍炮協奏曲中夾雜著清兵哀鳴聲。戰場上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好像只只玻璃瓶,輕易地被打碎了,爆炸的炮彈將撕裂的肉塊拋向半空。   騎兵發出怒吼,衝入了混亂的清軍人群中,高舉的馬刀在空中劃過一道亮光,猛地劈了下去。隨著騎手揮舞著馬刀長槍,帶出一道道血箭,散落一地殘肢斷體,到處是片片血霧。清軍混亂的隊伍裂開了一道道縫隙,騎兵經過之地留下遍地血污。   在騎兵與機槍大炮配合下,富明阿率領的五萬清軍被全殲,荊州將軍富明阿與荊州副都統薩薩布死於亂軍中,屍體被馬蹄踏成肉泥。僧格林沁北撤道路被切斷了。與商城之戰同樣對僧格林沁和劉長佑構成沉重打擊的就是江南巴贊統率的法軍現在作為一支軍隊,活在世上的日子屈指可數了,雖然法國人很頑強。   背後傳來撕破空氣的尖嘯,正疲憊地行進在北進道路上的幾名法軍士兵聽到掠空而來的嘶鳴,急忙匍匐在地,將臉死死地貼在地面。   「轟……」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一陣颶風從前面刮了過來,破碎的木屑伴隨塵土灑落在趴在地上的士兵身上,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嗆人的火藥硝味。   士兵們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身上的灰塵也沒拍打,若無其事地繼續朝前趕路。   「司令官,溫普芬將軍報告,第七師八十七團在蒲圻羊樓洞被叛軍隔斷了,將軍請求司令官派援軍去將八十七團接應出來。」面色蒼白的第一軍副官爬上了山頭,敬過禮後氣喘吁吁地對站在山上的巴贊元帥請求道。   「援軍?溫普芬將軍他應該自己想辦法將八十七團接應出來!你回去告訴溫普芬將軍,我手頭沒什麼部隊可以支援他。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巴贊現在的表情一點都沒有了剛剛率領部隊朝湖南進軍時的神氣了。當巴贊在做出南下的決定時是那麼的精神振奮,鬥志昂揚,不大到部隊去的巴贊元帥在那段時間常常只是攜帶幾名參謀,騎著高頭大馬跑到下面師旅去視察自己的部隊,在士兵面前,被著手大步踱來踱去的巴贊元帥是那麼英明神武,躊躇滿志的巴贊甚至會微笑著和遠征軍的參謀談論著攻佔武昌,擊敗叛軍的美好前途,也談論當法軍取得一個接一個勝利時,國內的皇帝陛下會送來成噸的勳章表彰為法國開疆闢土的忠勇部隊。巴讚的憧憬不光讓自己熱血沸騰,同時還深深感染了其他人,那時侯不光巴贊確信自己的運籌謀劃,絕大多數法國將軍也相信巴讚的計劃必定成功。   可是一個月後的巴贊再也沒有這份自信了,現在的巴贊臉色陰沉的可怕,多肉的面頰深深陷了進去,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透著迷茫的眼睛茫然若失地看著周圍部隊,巴讚的手常常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現在的巴贊再也沒興趣去視察自己的部隊了,踱步的步伐緩慢遲鈍了許多,同時也不再是大步,而是有如拖著重重的鐵鏈,腳底貼著地面移來移去。當巴贊將目光投向自己的那些將軍、參謀時,這些人將頭垂了下來。對著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老人,任何人都不忍心開口。   「司令官,特魯瓦師現在就在這裡,是否可以讓他們派一個團去接應一下八十七團?要是有著光輝歷史的八十七團丟了,我們無法跟皇帝陛下交代啊!」頭髮花白的佩雷爾將軍見巴贊有些喪失了理智,上前小聲勸道。   「溫普芬將軍的軍隊本來就是擔任掩護的,豈有掩護主力的部隊自己卻需要別人援救?!八十七團擁有光輝歷史,別的師團就沒有嗎?到現在我們已經損失了四千人,四千人哪!……四千人,等於我們已經丟了四個團!南方的那些叛軍現在千方百計想要拖住我軍前進腳步,我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巴贊拄著的手杖重重敲擊著地面,低啞沉悶的噗噗聲讓巴贊感到自己心臟破碎了,佩雷爾將軍有些慌亂地倒退了半步。   一八六六年三月十五日,根據巴贊元帥的命令,在湖南汨羅江前線的法軍各部按照第三軍、第二軍、第一軍的順序,開始井然有序地朝後轉進。當法軍轉移到白水洞的時候,迪克羅將軍在這裡的特魯瓦師與遠征軍總部一起加入到轉進行列。   從法軍開始朝北轉進,厄運就時刻跟隨著他們。因法軍丟失了所有在湖南的飛艇,天氣只要晴朗,轉進的法軍就必須面對來自空中的打擊。當呼嘯而落的炸彈落在隊伍中,將法國人撕成碎片,而自己卻沒有什麼手段打擊囂張的對手,這讓法國人士氣低落到極點。現在的法國人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天上有沒有雲彩,是陽光普照還是陰雲密佈,從老天的臉色,法國人就可以知道今天自己是生活在恐怖中,還是相反。最妙的自然是下雨了,下雨天路上打滑,人很容易滑倒,可是這種天氣飛艇是無法出動的,多跌幾交死不了人,晴朗天下的可就不是雨點,而是要人命的炸彈了。   除了飛艇對法國人心靈構成了極大傷害,如同牛皮糖一樣粘上來的解放軍第四集團軍同樣讓法國人叫苦不迭。從汨羅江一撤下來,原來死死擋在南面的解放軍模範軍馬上咬住了法國人,當法國人過了新牆河後,在西北,解放軍第四軍也投入了戰鬥,第四軍不分白天黑夜時刻對法軍進行衝擊,看他們的架勢不將第二軍吃掉是決不罷休的。同時從幕阜山裡也鑽出了一支精幹部隊,朝法軍右翼進攻。轉移的法國人陷入苦戰中,每天一個戰鬥接著一個戰鬥,法軍指揮部從白水洞經大雲山(又名龍窖山)至大藥姑,四十五公里的道路足足走了五天,每天行軍不足十公里,如此速度讓巴贊元帥大罵不已。   到了大藥姑,巴贊元帥反應過來,他認為湖南叛軍的死纏爛打只是為了遲滯法軍回援武昌,湖南打的越凶,說明武昌那邊阻擊自己的力量越弱,該死的中國佬是想讓自己惱羞成怒下留在湖南不回武昌呢!等武昌被叛軍攻佔自己的後路、補給線就全被切斷了,那時候自己可是要被叛軍趕到長江餵魚去了。   明白過來的巴贊下的決心也很快,既然敵人在武昌沒有什麼阻擊力量,那麼自己的謹小慎微也沒有必要,康羅貝爾將軍的第三軍不再派出大量的尖兵、偵察部隊了,而是不顧周圍的冷槍,拚命朝東北鑽隙前進,而第二軍與第一軍在不讓敵人將自己衝散的前提下,不再進行敵人衝鋒一下我必拚命反擊的戰鬥,而是不糾纏於一般戰鬥,只留下部分兵力掩護,大部隊跟隨第三軍加快步伐翻山越嶺朝武昌趕了過去。四天內,第三軍走了七十多公里路,前進到距離武昌七十公里的咸寧魯湖地區,總部與第二軍到達了距離武昌九十公里處的蒲圻官塘驛,就連第一軍也走過了羊樓洞,可以說行動迅速了。只是不知不覺中,原本相互間距離很近的法國三個軍在追兵騷擾下,第三軍先頭部隊與第一軍擔任掩護的部隊拉開了足足七十公里,如同一條爬行在地上蠕動著的長蛇。巴贊看到部隊拉的很散可他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幸好在進入湖北境內後,湖南的追兵攻勢不再那麼猛烈了,除了時刻想將斷後部隊與主力分割開,在第二軍周圍只有小股攜帶火炮追兵,偶爾打上一陣子。   天空傳來一陣嗡嗡聲,巴贊與佩雷爾抬起頭,見潔白的飛艇出現在西方天空。今天空中雖然有雲,可雲層比較高,加之風不是很大,對飛艇飛行並沒有構成什麼障礙。   巴贊嘴裡嘟囔著發出含混的字詞,眼睛朝下面望去,山下面二十來門飛艇炮見敵人飛艇又出現了,忙亂地將火炮瞄準了飛艇方向,修長的炮身豎了起來,一發發炮彈送進了炮膛。而那些正在開進的士兵在聽到叛軍飛艇特有的噪聲後,急忙竄入路兩旁的樹林中,多次空襲後,法國士兵找到了消極的對付空襲方法,那就是鑽樹林,等飛艇走後在行動。鑽進樹林天上的飛艇將無法看到樹林裡躲避著的人,走在路上是等著挨炸,至於鑽入樹林炸著誰,沒炸著誰這完全就看你運氣怎麼樣了,只有最倒霉的人才會躲在樹林中也被炸死。   無色的空氣彷彿被什麼人扭曲了一下,團團黑煙從飛艇炮炮口處吐洩出來,冉冉升起的黑煙在半空彙集起來,形成一團形狀怪異的烏雲。悶雷聲在大地滾動著,讓巴贊感到自己的耳朵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巴贊與佩雷爾張大了嘴讓聲壓盡快過去。   空中出現了一團團黑色的禮花,禮花將飛艇包圍住,爆竹般的聲音從高空傳了下來,巴贊覺得那一艘艘飛艇彷彿航行在波濤洶湧的大洋,上下起伏著。好像時刻都可能一頭栽了下來,可緊接著下一秒鐘,它們又升了上去。從飛艇上掉下來眾多的小黑點,黑點越來越大,讓人可以看清是炸彈了,看著炸彈朝自己落下,巴贊一動不動,如同靜默的雕塑挺立在山頭,尖嘯的聲音從遠而近,越來越響。如同巴贊所想,那些炸彈並沒有落在自己身邊,山下接連響起爆炸聲,在翻滾著的硝煙中還夾雜了倒霉士兵的慘叫聲。飛艇炮的阻擊只能讓飛艇不至於貼著頭皮炸自己,當飛艇高度超越一千米後,就是發生奇跡也不能將飛艇炸下來。進行高空水平轟炸,命中率雖然不高,可這種大面積轟炸還是讓人心驚膽戰。   飛艇將所有炸彈投完後,在法軍頭上瀟灑地繞了個圈子朝來路飛了回去。見飛艇走了,法軍士兵從樹林裡鑽了出來,少時整頓一番,沿著余煙裊繞的道路繼續走去,只是步伐更加沉重了。 第四十三章(三) 巴贊還沒有從溫普芬將軍帶來的壞消息解脫出來,正焦躁地看著下面開進的部隊,迪克羅將軍從後山走了上來:「元帥,我的士兵在距此六公里的楊家嶺發現大股叛軍,他們正和我們平行朝武昌方向急進。」 「迪克羅將軍,您的部下發現多少叛軍?」佩雷爾將軍開口問道。 「萬人左右,至少有八千。據被抓獲的零星俘虜交代,他們是叛軍第四集團軍下屬第四軍七師十三旅部隊,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我們剛到湖南時遭遇到的三十七團。」迪克羅肯定地回答道。雖然戰爭打的越來越被動,可迪克羅還是顯得很冷靜。 巴贊不以為然地哼了聲道:「希上校的三十七團?我軍攻入湖南時,他們不還是落荒而逃,沒什麼特別之處。」 對巴贊如此貶低對手,佩雷爾與迪克羅只是姑妄聽之,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叛軍是為了將自己拖的距離武昌越遠越好,自然不會怎麼奮力抵抗了,可進入汨羅江距離長沙很近後,七萬法軍不就在敵人防線前碰的頭破血流?將敵人有意的撤退當成敵人軟弱,巴贊元帥是衰老了。 「司令官,這股敵人畢竟有八千以上,要是讓他們鑽到前面去,我們援救武昌可就……」佩雷爾沒有將話說完整,但他的意思在場的都知道,山頂一下陷入可怕的沉寂中。 巴贊知道佩雷爾是要讓迪克羅將軍的特魯瓦師將敵人阻截在西方,不使敵人繞到自己前面,可自己身邊現在只有特魯瓦師保護,到處都是小股的叛軍,冷槍冷炮從早到晚響個不停,每天晚上各軍都要報告自己失蹤了多少人,在這遠離歐洲的遠東戰場,所謂的失蹤不是死了就是被綁架了,真的暫時迷路,以後會趕上來的極少極少,巴贊可不想等特魯瓦師一走,自己與司令部這些人一起當了叛軍俘虜。只是讓敵人超越前進也不得了,武昌戰鬥已經打響二十天了,羅歇裡奧將軍的第四軍只有兩萬多人,而圍攻他們的叛軍至少在十萬人以上。前兩天羅歇裡奧將軍還派人一個勁告急,到了這兩天來告急的人也沒了,法軍主力與武昌之間失去了聯絡。巴贊最擔心的是武昌現在已被叛軍攻佔,要是那樣在自己前面等候自己的將是十餘萬叛軍!遠道趕上來的法軍在失去了補給線又遇到如此眾多的叛軍,情況自然再危險也沒有了。為了不至於出現這種情況法國軍隊只能加快速度朝武昌前進,要趕在武昌陷落前出現在武昌外圍,從圍城叛軍後面打過去。現在的巴贊對羅歇裡奧將軍觀點大有好轉,他相信第四軍是法軍中戰鬥力最為強悍的,而第四軍的軍長羅歇裡奧將軍也是堅韌、頑強、指揮冷靜、善於打阻擊戰的天才。在羅歇裡奧將軍指揮下,第四軍一定會堅持到自己回去的。 「佩雷爾將軍,命令費德爾布將軍從他的部隊抽調一個旅攔截叛軍十三旅,不能讓他們跑到我們前面去!」 特魯瓦師是不能動用的,萬一指揮部這裡從什麼地方冒出一支叛軍,巴贊不知道該讓誰來防備了,這事還是讓第二軍去煩惱好了。 「上尉,……巴羅上尉!等等我,這該死的破地方。」西蒙少尉費力地追著走在前面的上尉,嘴裡蹦出連串家鄉俚語。 「嘿!你們的鳥兒呢?怎麼,目空一切的蒼鷹也跟我們一樣只會走路嗎?」 「得了吧,利特雷,他們要是蒼鷹我們就是獅子了!」 「一群白癡!空中連一艘敵人飛艇都沒有擊落,自己倒是讓人家打火雞一樣揍了下來,害得老子被叛軍飛艇炸得無處躲藏……」 「埃米爾,誰說人家沒有擊落一艘飛艇?軍官不是說有個叫什麼巴羅的擊落了四艘飛艇嗎?嘿,你們誰知道這個巴羅在什麼地方?是被叛軍從天上揍了下來,還是讓元帥藏到什麼安全的地方了?哎,我在問你呢,小子!」 「那還用說?肯定是被人家揍了下來,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嘲諷的、咒罵的、挑釁的,各種各樣的話從陸軍隊伍裡朝正跟隨大部隊轉移的飛艇部隊飛了過去。那些以前的天之驕子現在只是低著頭匆匆趕路,這些話從飛艇部隊開始轉移後就一直跟隨著他們,開始他們還要爭辯幾句,可越爭辯這些陸軍「弟兄」就越激動,爭辯到最後常常演變成動武,陸軍人多勢眾,鬥嘴聲音沒人家大,大家拳頭沒人家多,到最後吃虧的還是飛艇部隊。幾次過後,飛艇部隊人員就沉默下來,當陸軍的挑釁如耳旁風,充耳不聞了。 見那些藍孔雀(在前面吵架中,西蒙嘲弄陸軍是一群藍孔雀)在嘲笑自己上司,西蒙少尉剛想回嘴,胳膊被人拉住了,一轉頭見是同組成員羅什福爾,羅什福爾正緊緊抿著嘴輕輕搖了搖頭。「算了吧,等我們回到江北,皇帝陛下會給我們新的飛艇,到時候再給這些傢伙好瞧的。」 解放軍突擊旅偷襲了石門灣法國飛艇基地後,巴羅上尉與其他飛艇乘員就失去了自己的武器,失去飛艇對巴羅他們而言是悲哀的,這時候他們真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做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車轔轔,馬蕭蕭,第二軍的炮兵部隊嚷嚷著從後面拉了過來,巴羅他們朝兩旁退開,讓炮兵先走,說的好聽點算是視察炮兵開進。炮手費力地拽著馱馬、推著炮車,山路被笨重的炮車壓出幾道深深的溝轍,修長的炮身在陽光下閃耀著濛濛青輝。 空中出現兩道白色煙跡,路邊的陸軍與飛艇部隊人員急忙原地趴了下來。見那兩條白煙幾乎筆直地自空中落了下來,準確地飛進了正在行軍的炮兵部隊中。兩聲巨響,幾名法國炮兵被硝煙包圍。完好的隊形散亂了,炮手們推拉著炮車狼狽地離開山路。 見炮兵部隊遭到轟擊,正在周圍警戒的特魯瓦師部隊端著武器朝煙跡過來的方向奔去,不過他們知道小股解放軍部隊在進行了急促襲擊後馬上就轉移了,也許當自己趕到的時候,只能收穫裊裊余煙,甚至還有搖晃的樹枝,可敵人卻抓不住。這時候巴羅他們心裡特別懷念自己以前的飛艇,要是有飛艇,決不會讓該死的敵人跑了! 下面部隊被炸山上的巴贊元帥也看到了,見自己的士兵衝進了樹林,巴贊剛想轉身下山,從士兵衝鋒的山頭上響起了猛烈的機槍聲,密集的槍聲中又傳來了幾聲炮彈劃破天際的聲音,樹林中幾團火球竄了起來,高聳的松樹在火球裡劇烈搖動著。 「司令官!……康羅貝爾將軍緊急情報,在南湖我第三軍遭叛軍阻擊!」 ***「開火!」 隨著迪富爾一聲怒吼,鉛灰色的雲層下,從後面拉上來的幾十門火炮接連開火,炮彈飛出的尾焰如成片流星劃過天際,一層如白絮般濃重的稠霧在陣地上自由地漫步、浮游。前面連綿山地中火光頻閃,爆炸不斷,群山彷彿跳動起來了。 天氣還沒有轉熱,枯黃的野草剛剛轉綠,法國炮兵陣地上的炮手卻光著膀子,在火炮與彈藥車之間來回奔走著,將顆顆炮彈裝填進炮膛,張大嘴捂著耳朵猛拉擊發繩。濃烈的煙霧嗆得炮手喘不過氣來,隆隆炮聲讓他們什麼也聽不清楚,只看到在自己轟擊下,阻截第三軍前進的叛軍陣地被打成一片火海。 距離前線不遠的山坡上,幾塊麻布鋪在綠草如茵的地上,衣服光鮮的法國紳士、淑女搬把座位坐在那邊,在拖著光亮辮子的中國僕人伺候下,細細品嚐著血紅的葡萄酒,將法國麵包優雅地送進嘴裡,欣賞兩軍即將開始的交戰。對這些到中國來指引野蠻人朝文明進化的法國殖民官員和傳教士而言,血與火的戰爭是世界上除了上帝,對人類最有吸引力的了,當然,如果敵人是一群吃人的野蠻部落,這些人決不會像現在這樣在自己家中閒庭信步般對著戰場指手畫腳。 為了掃清射界,大山面南部分所有的樹木被守軍砍伐一空,只有不高的野草隨著爆炸後颶風般的衝擊波如同波浪起伏著。有些地方被燃燒彈引燃了,山坡上黑煙滾滾,火苗肆虐著大地。山腳下站起了數百身穿藍衣猩紅褲子的士兵,在火炮轟鳴中,一隊隊法國士兵排著整齊的橫隊,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以每分鐘七十五步勻速朝山上逼去,成排刺刀在陽光下發出滲人的寒光。欣賞戰爭的法國文明人衝著自己正在前進的部隊忘情地吹著口哨,高聲叫好。 火炮還在轟鳴著,山下法軍機槍陣地奏響了協奏曲,密集的子彈掠過前進的士兵頭頂鑽入煙霧中,掃蕩著可能在山上存在的一切生物。在槍炮與口哨齊鳴中,法國士兵的胸膛挺的更直了。眼看法國士兵接近山頭,下面的火炮停止了轟擊,這時山上響起機槍射擊聲,炒豆般的聲音下,衝在前面的法國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戰場上迴盪著法國士兵瀕臨死亡時絕望的哀號聲。後山響起輕微的通通聲,迫擊炮彈拖著白色煙跡落在山腰,將後面的法軍士兵裹挾在灰黑的煙塵中。對那些觀看戰爭的紳士們而言,自己軍隊的士兵如同木樁倒了下去,這對他們心靈構成了嚴重衝擊,口哨聲停止了,歡呼聲也小了許多。 活著的法國士兵顧不上倒下的戰友繼續朝上前進,當法軍馬上就要越過密集子彈構成的死亡線,衝上山頭時,從上面飛下了密集的小黑點,如蝗的黑點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落入法軍隊列中接連爆炸了。密集的法軍線形陣列被升騰起的煙霧所籠罩,山頂機槍朝煙霧裡傾瀉著漂泊彈雨,當煙霧慢慢散開,剛才還堅定地朝前挺進的法國軍隊只有不多的士兵正在朝後面緩慢後退,山坡上到處臥著被擊中的法國士兵,大地被一片紅藍色所覆蓋。 山頭上機槍還在狂野地將子彈朝撤退的法軍打下來,在山背後的炮兵陣地上發射的炮彈在半山腰爆炸,吞沒著躲避不及的士兵。當法軍全部撤下去後,法國炮兵再次瘋狂地開火,用炙熱的炮彈發洩自己步兵進攻失利所引起的怒火。法軍大炮一響,山頭上守軍所有行動都停止了,聽不見槍聲,聽不見炮聲,過了會,法國大炮悻悻停了下來。密密麻麻的彈坑佈滿了整座燃燒的山頭,好像星羅棋布在月球上的環形山。戰死在前線和重傷沒有及時撤下來的法軍士兵在雙方猛烈炮火下肢體橫飛,血糊糊的肉塊到處都是,藍色的軍衣變成條縷狀破片在山上隨著微風飄動,顏色也因沾上血污成了紫紅色。 在後面山坡上欣賞戰爭的那些紳士、淑女停止了喧嘩,用手緊緊地摀住嘴,男人黯然垂頭,在胸口緩緩劃著十字,而女人不光劃十字,還忍不住流下大顆淚珠。法軍進攻被擊退了,或者換句話說那些英勇衝鋒的法軍部隊被敵人殲滅了,具體怎樣表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七萬遠征軍還被堵在距離武昌七十公里遠的地方動彈不得。山風從身邊刮過,那些剛剛看了一場悲劇的法國人從風聲裡聽到了嗚咽聲。 沒多少時間,從法國炮兵陣地上再次傳出隆隆炮聲,猛烈的炮火颶風般刮到剛才經歷過戰鬥的山頭。這次炮兵的火力集中了,大量炮彈落在剛才魔鬼般射殺法軍士兵的機槍陣地上,黑紅的煙柱中石塊枕木四處飛迸。炮火轟鳴中,視野裡比剛才進攻部隊更多的法國軍隊邁著堅定的步伐從後面朝山腳下開進,新的一輪攻勢馬上就要展開了,只是觀戰的那些法國人失去了剛才那種輕鬆遐意的心情,目光複雜地盯著正在進行最後準備的自己軍隊,他們不知道在敵人火網下,這些英勇無畏地士兵能有多少回到軍營。戰爭不再是一場享受了,每一個陣亡法軍士兵後面,都有一個法國家庭在哭泣,作為法國人,他們不能不為國內那些不幸的同胞抱以同情。 一號高地上熏人的濃煙裹挾著熊熊烈焰四處翻滾,原本堅固的戰壕在法軍炮兵猛轟下被炸的支離破碎,法國火炮還在繼續轟擊著,整座山頭有如波濤洶湧的汪洋中一條破船,劇烈地抖動著。 「副營長……副營長!團長命令你們趕緊撤下來!」七團一營副營長王正浩正趴在掩體裡將頭埋在地上等待著敵人炮火過去,團部通信員從後面交通壕迂迴過來,拉著他的衣服大聲叫著。 「……什麼?撤退?!」王正浩回過頭瞪著血紅的眼珠看著軍服被硝煙熏得漆黑的通信員,臉上肌肉不停地抽動著。 這些一接上仗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的人,通信員已經看多了,對怒目金剛般的王正浩通信員根本就沒有畏懼,何況自己背付團長指示,他王副營長就是閻羅王,通信員也是該說就說:「副營長,團長認為第一線遲滯敵人任務已經完成,為了將敵人引入包圍圈,你們必須撤退!……趕緊,就現在!」 「去他娘的團長!老子不撤!老子今天就釘在這裡,這些洋鬼子要想通過……可以!除非鬼子踩著我的屍體過去!」王正浩衝著通信員咆哮起來。 王正浩以前是二師五團三營一連的戰士,他剛當上兵他們連就在雙尖山陣地上阻擊過李鴻章南下的淮軍,初上戰場的王正浩當時還在敵人沒有進攻前很窩囊地建議自己老連長(就是現在被他喊成「去他娘的團長」)撤退,當大炮一響,王正浩這個新兵蛋子差點嚇尿了褲子。魂下掉了,敵人還是要打,鬼使神差般,王正浩居然還打死了三個敵人,在全連一百八十人的加強連打成三十人的一個普通排,並且絕大多數倖存者多多少少都帶了傷,而這位新兵卻週身毫髮未傷,他的運氣也算少有的好了。離開了雙尖山,一連因為減員太大,從後面補充了大量的新兵,而大量傷亡的指揮人員只能從自己內部挖掘潛力,在新補充的新兵面前,王正浩算是打過惡仗的老兵了,於是懵懂間,王正浩成了一位班長。殘酷的戰爭年代部隊幹部傷亡很大,每當一場戰役結束,沖在一線的部隊連排長總是換了一茬又一茬,解放軍換的最厲害的是現在十師,當時在湖口保衛戰中他的一個連隊在一天內曾經換了四任連長,至於班排長到戰鬥結束後已經無法統計了,很多人剛任命為班排長,可很快就在戰鬥中犧牲,而任命他們的連長也不過多活了一會兒,等統計時,在戰場上到底任命了多少,這就只有天曉得。王正浩也從班長升為副排長,又成為排長、副連長……一直到現在擔任七團一營副營長,各個級別王正浩一級未拉,成為從硝煙戰火中走出來合格的指戰員。 在部隊呆過的都知道,部隊中副職指揮員在戰場上一般都是下到低一級部隊擔任指揮工作,並且他們去的都是最重要、最危險的地段,當戰鬥打響,副團長下到營,副營長下到連,而副連長立馬就成了敢死隊隊長。這個既是戰爭需要,同時也是各國部隊不成文的規定,楊滬生領導的解放軍同樣不能免俗,並且執行的更加堅決,像現在,王正浩就已經下到最前沿連裡了,而他身後山頭上就是他們營營長所在指揮部,副營長到連,那麼連長只能當排長,排長以下統統成了大兵。 在以前戰鬥裡,王正浩最危險的一次也不過是第一次進行阻擊戰時,腦袋上頭盔被身邊炸飛的頭盔狠狠地砸了一下,讓他頭暈了好一會兒,其他的戰鬥子彈總是與他無緣,一次是好運氣,兩次三次這就是奇跡了。有些迷信的王正浩認為這是自己過世的老爹在上天保佑自己,不然無法解釋有時自己率領的部隊全員陣亡了,而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可今天一打起來味道就不對了,他的好運到今天終止,法軍第一發炮彈飛迸的彈片就給王正浩頭上留下紀念品——彎曲的破鐵片在他頭上犁了一道口子。這把王正浩徹底激怒了,同時王正浩心底裡也隱隱覺得這是自己最後一場戰鬥,命運這東西實在難說的緊。 剛才的戰鬥王正浩呆著的連打死了一百多的法國鬼子,同時敵人猛烈的炮火也讓一個加強連減員過半,團裡配給他的機槍被敵人炮彈直接命中,炸成了一地零件,被怒火燒昏頭的王正浩實在是無法接受馬上撤出陣地的命令,何況現在敵人炮火正在猛轟著,山下的法國鬼子又集結了比剛才多得多的兵力,馬上就要發起下一輪進攻了。現在撤出,光炮火封鎖就可以讓剩下部隊倒下大半,如果敵人再兜自己屁股打上幾槍,能有多少人活著回到後面可就難說了。 見通信員毫不妥協地盯著自己,王正浩怒目圓睜對視了一會兒終於洩氣了。軍令如山倒,這話任何一個戰士都知道,作為副營長的王正浩也沒有理由違背上級命令。王正浩有些無力地道:「得了,我們撤就是了,不過敵人現在炮火正猛烈,等敵人炮火間隙時候我們再下去。你回去告訴團長,讓團長用炮火掩護我們。娘的,剛和敵人接觸上又要撤下去,這打的什麼仗!」 在王正浩和通信員對峙的工夫,山下法軍再次發起了衝鋒。第一次法國人用了一個營,見一個營無法將山頭拿下來,一個團的法軍士兵邁著跟上次一樣的步伐踏著炮彈爆炸的鼓點衝了上來。山上阻擊他們的火力減弱了許多,不像剛才那樣,只是零星有法國士兵被打中栽倒下來。解放軍部署在後山的迫擊炮開始攔截射擊了,一發發炮彈落在法軍隊伍中,將厚實的隊伍炸開一道缺口,可缺口又很快被後面人填上。 炮聲停止了,見法國鬼子越來越近,而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王正浩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了,在率領戰士投出最後一顆手榴彈後,王正浩操起放在地上已經上好刺刀的步槍。 「弟兄們!鬼子既然跑到我們這裡,咱就和鬼子拼啦!跟著我……衝啊!」王正浩在吼了一嗓子後,一把扯下頭上的頭盔,第一個躍出了戰壕朝下面法軍衝去。燻黑的頭盔在戰壕中打了幾轉歪斜在一旁。在王正浩後面,幾十名戰士跟隨他們副營長喊著口號衝了下去,戰士們的步伐已經不穩了,有些人是踉蹌著望下移動,可所有的戰士卻緊緊握住手中步槍。兩眼血紅地瞪著越來越近的法軍士兵。 第四十三章(四)   側翼陣地上突然想起急促的機槍射擊聲,一群解放軍戰士高呼著口號朝法軍側翼衝了過去,正在接近山頭的法國人被身邊發生的事情驚呆了,隊形有些散亂。在王正浩身後出現了更多的解放軍戰士,奮力奔了下來,與王正浩的部隊會合在一起,朝敵人衝了過去。   敵我雙方機槍還在掃射著,衝下來的解放軍戰士在敵人機槍掃射中接連倒下,同樣的,法國人也在解放軍機槍火力下成片的栽倒。只是雙方只要活著的人還是不顧一切地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挺著胸膛朝對手迎了上去。很快,兩方面對面了,彼此的刺刀都指向對方胸膛。略微一個遲鈍,一聲殺聲,雙方如同兩股洪流劇烈地碰撞了,沒有浪潮,綠色與藍色交雜在一起,刺刀與刺刀相摩擦嘈雜聲、骨頭折斷聲、痛苦的慘叫聲,山坡上到處都展開了殘酷的白刃格鬥。   「軍長,您怎麼來了?」三師師長王濤正在七團指揮部裡訓得七團團長石群耀抬不起頭來,門口帳簾被從外面掀開了,沈曄低頭鑽了進來。   沈曄拍了拍身上塵土,抬頭一看,見三師的師長、旅長都在團指揮所裡,笑道:「你小子在這裡?我跑你師部找你,結果你的手下告訴我說『師長抓了桿槍上前線了!』……怎麼樣,前面打的如何?」   王濤有些羞慚地搖搖頭:「很不好,法國人好像撞了邪般拚命朝我的阻擊陣地進攻。一個營衝不上來,他們就上一個團,一個團還無法攻上,就上一個旅,幾千鬼子好像有什麼護身符保護著,直著身子就往上衝。粗略估計一下,躺在一號陣地的鬼子就有四五百。全線鬼子恐怕傷亡過千了。不過我們部隊傷亡也很大,前面的連排長基本上打光了,守衛一號陣地的七團一營一連除了傷員,只有十七人回到後方,一營王副營長也在跟鬼子拼刺刀中犧牲了。現在第一線已經失守,部隊正在第二線展開阻擊。軍長你聽,鬼子那炮打的……炮聲都連成一個音了!」   沈曄走到觀察口,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的望遠鏡觀察著前面不高的山頭。黃昏下,濃濃煙霧在山頭上滾動著,點點火光從煙霧裡竄出,此起彼伏。當炮聲停止後山頭上響起了激烈的機槍掃射聲,同時在後山坡上,輕薄的白色煙霧冉冉升起,遠處傳來幾聲爆炸聲。   「通知二線部隊抵抗到天黑後朝後方轉移,進行休整,讓八團擔任三線阻擊。」沈曄放下望遠鏡,回過頭來說道。   「是!……不過我擔心前面部隊打紅眼了,到時候不肯撤下來。第一線的王副營長當時就怎麼也不肯撤,結果拼的全員陣亡。」   沈曄瞪了王濤一眼,用峻厲的口吻訓斥道:「不肯撤?那要你們這些當師長、旅長、團長的做什麼?!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我還不如讓稻草人接替你們好了。你們的任務是將敵人步步引的更深些,讓他們陷入我軍重重包圍中,在阻擊中削弱敵人力量,而不是在這裡跟鬼子頂牛!」   見三師指揮員被自己訓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沈曄和緩一下語氣道:「別看鬼子炮打的凶,過不了幾天他們就逞不了能了。鬼子的後勤補給線已經被我軍切斷,他們軍中能攜帶多少彈藥?王師長,要讓你們一個師消耗鬼子所有彈藥,任務是艱巨了一點,不過也是光榮的。要明白,只有最艱巨的任務,才能打出真正過硬的部隊!適當的時候讓部隊朝後面轉移吧,以縱深梯次陣地消耗敵人實力,等他們再爬上十來公里就是我軍轉入全面進攻的時候了。」   「是!明白,堅決完成上級交付的任務!」指揮所裡三師指戰員朝他們軍長致以莊嚴的軍禮。   「康羅貝爾……該死的康羅貝爾為什麼還沒有粉碎敵人阻截!?蠢驢!笨蛋!……」   巴贊元帥如同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在曬穀場裡快步走動著,嘴裡吐出連串的髒話。遠征軍總部裡面的那些軍官一個個躲得老遠,不敢靠近他們的司令官。溫文爾雅的巴贊元帥居然會髒話連篇,這倒是這些法國軍官頭一回看到,只是大家現在心情都不怎麼樣,也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   遭遇阻擊已經兩天了,兩天內康羅貝爾將軍的法國第三軍只前進了不足五公里,為了這五公里,法國人付出了慘重的傷亡,第三軍損失超過三千,負責側翼掩護的第二軍傷亡過千,同時擔任後衛的第一軍還傳來了噩耗,第七師八十七團在被敵人重重包圍後,因彈盡糧絕被迫投降了。一個整團近千人的投降,法國在對華戰爭中還從來沒有過先例,而溫普芬將軍的第一軍卻開創了嶄新的歷史。在短短兩天內法軍丟了五千,康羅貝爾的第三軍等於是用一名法軍傷亡被俘失蹤換取一米的距離,現在從前線到武昌還有四十公里道路,以這個傷亡代價,就是到了武昌城下,法國遠征軍主力也將不復存在了。一想起如此可怕的後果,遠征軍指揮部內的軍官們連笑也不會了。   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火燒般的雲彩下,天空紅光閃動。這不是紅彤彤的夕陽光線散射形成的自然景象,而是法國人與中國人發射的無數大小炮彈爆炸後人為產生的景觀。昨天晚上場面還要壯麗,整晚天空都是亮的,只是到了現在聲勢小了許多,中國人發射的炮彈還是跟昨天一樣,而法國人……   「司令官……司令官……」   「佩雷爾將軍?將軍,你說說看,該死的康羅貝爾到底在幹什麼!?他手中的大炮都是裝飾品嗎?他的兩萬軍隊都是幫沒有受過訓練的農民?他讓我七萬大軍徘徊在這裡已經兩天了!我要撤了這個白癡!」巴贊手中的手杖在空中劃著美妙的弧線揮舞起來,張著大嘴朝佩雷爾將軍咆哮著,一股濃烈的酒氣在空氣中瀰散開。   佩雷爾皺了下眉頭倒退一步,司令官醉醺醺的時候可不是交談的好時機,只是現在問題嚴重了,不要說元帥還醒著,他哪怕沉睡了,忠於職守的佩雷爾將軍也要將他叫醒,匯報自己所瞭解的真實情況。「司令官,各部報告,在我軍四周都發現了叛軍部隊……我們已經陷入包圍圈了。從各方面火力來看,我們絕對遭遇到叛軍主力,具體兵力不詳,可能是十萬,也可能是二十萬,甚至更多。前面阻擊我軍的叛軍火力極猛,我軍大炮與機槍火力根本壓制不住敵人。前面打的極苦啊!……更重要的是我們攜帶的彈藥不多了。」   巴讚的眼睛瞪大了,目光呆滯地看著佩雷爾將軍。   佩雷爾愁眉苦臉地繼續說道:「除了彈藥,各部糧草也成問題,這裡除了野草樹皮什麼能吃的也沒有。第二、三軍還好些,第一軍很多部隊一天只能吃一頓,沒吃的這仗還怎麼打?」   巴贊元帥彷彿酒醒了,眼睛裡漸漸有了神采,以一種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佩雷爾將軍。   「將軍……您的意思是我軍已經陷入絕境?……我們現在沒有炮彈,沒有該死的吃的……那麼將軍您認為我們應該怎麼辦?是否英勇的法國軍隊應該向這些野蠻的、落後的遠東人投降?讓皇帝陛下將我們從這該死的東方贖回去,叫我們法國人在所有文明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巴贊不停地點著頭,鬍子飄揚著,聲音越來越大,手杖重重在地上頓著。聲嘶力竭地一字一頓衝著佩雷爾吼道:「我決不投降!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個人,最後一顆子彈我也不投降,我不能讓法國人的榮耀斷送在我的手裡!決不!……決不允許任何遠征軍部隊向敵人投降!」   佩雷爾被眼睛佈滿血絲的巴贊元帥嚇壞了,接連朝後踉蹌兩步。在佩雷爾眼裡,面前的這位司令官成了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魔,那噴著酒氣的大嘴簡直要將自己生吞了。   佩雷爾暗暗叫苦,自己不過是將真實情況反映給司令官知道,可誰成想這位以前高傲的元帥反應居然如此強烈?也許是酒精燒壞了元帥大腦吧?至於決不允許任何遠征軍部隊投降……溫普芬將軍的第一軍不是有一個團成建制向敵人放下武器繳械投降了?連俘虜代表都派了回來,想不承認都不可以了!現在再說這些,不跟笑話一樣!   遠征軍在進入湖南時攜帶了必須的彈藥,當時巴贊認為自己的補給線有羅歇裡奧第四軍保護,前面需要的彈藥,到時候大可通過補給線運過去。可現在羅歇裡奧將軍的第四軍被敵人重重圍困在武昌,武昌有沒有失守都難說的很,巴贊所謂穩固的補給線一下子成了斷線的紙鷂,飛的無影無蹤了。習慣發揮自己火力優勢的法軍在遭遇戰打響時並沒有在乎自己以後彈藥會否不夠,總是將大批炮彈朝敵人陣地猛轟。猛轟的效果是不錯的,常常一個山頭在轟擊一小時後,步兵一個衝鋒就可以拿下來,稍微堅固點的陣地,半天時間也足夠了。只是攻是攻的順利了,不多的彈藥也流水一樣成了傾瀉在敵人陣地上的廢銅爛鐵,越打越少了。   這種情況佩雷爾將軍看在眼底,疼在心裡,從敵人阻擊形勢看,天曉得從咸寧到武昌還有多少山頭要爬、要轟,當自己彈藥沒有了,那麼遠征軍用什麼和敵人交戰?只用刺刀嗎?可今天一跟元帥說,元帥卻立刻暴跳如雷,真不明白元帥是否瞭解現在形勢?   佩雷爾盡量壓制自己的火氣,緩緩道:「司令官,我軍現在包括後勤人員,可以拿起步槍作戰的只有五萬多一點部隊了,而不是渡過揚子江的七萬大軍。就是在這五萬軍隊中,還有很多是強忍著傷病支撐在前線的。我並沒有要求司令官投降,我只是想將真實情況匯報給司令官知道。」   巴贊用力搖著頭,怒吼道:「謊言!騙子!佩雷爾將軍,你被你所謂的惡劣形勢嚇破了膽,不敢再戰鬥了!你不是軍人……你是膽小鬼!還有康羅貝爾、溫普芬,你們都是該死的膽小鬼!」   佩雷爾將軍再也忍受不了巴讚的神經質了,猛地將自己軍銜一把扯了下來,丟在巴贊面前。將軍帽摘了下來,滿頭銀髮在夕陽下,如同一頭燃燒的火焰。哆嗦著道:「元帥閣下,如果您認為您的參謀長是膽小鬼的話,那麼我請求解除我參謀長職務。」   巴贊被佩雷爾的表情唬了一跳,不過很快巴贊被佩雷爾的強硬反應徹底地激怒了。   「很好……我接受你的請求,現在就撤了你的職務!」   巴贊與佩雷爾倆人如同兩頭暴怒的獅子,彼此怒目對視,互不相讓。司令部發生的事情自然讓周圍的人驚恐不已。很快,能緩解倆人矛盾的迪克羅將軍被人從房間裡請了出來。   迪克羅將軍軍銜並沒有高到能讓倆人尊敬的地步,他不過是一個師的師長,離遠征軍司令官和參謀長差了好幾條街,不過作為一直擔任司令部警衛的特魯瓦師師長,迪克羅至少在倆位上司面前混了個臉熟。在迪克羅費心勸解下,倆人各自找了個台階下來,於是巴贊元帥接納了佩雷爾將軍的道歉,而佩雷爾將軍還是遠征軍參謀長,作為遠征軍司令官的巴贊元帥也誠懇地表示佩雷爾將軍所說的話他會認真考慮的——投降除外。   在迪克羅調解下,遠征軍總部裡面的一場「小小的」風波就此化解,只是經過這場風波後遠征軍高級將領間卻埋下了深深的隔閡,同時這場風波根本無助於解決遠征軍所面對的困難。彈藥還是那麼緊缺,糧食不夠,人也越來越少了。   讓巴贊心煩的不光是佩雷爾將軍所說的這幾點,這些作為遠征軍總司令,巴贊實際上都是明白的,只是因為他無法找到解決辦法,才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剛好,佩雷爾將軍自己撞到巴讚的槍口上,在元帥傷口裡撒把鹽的下場是讓巴贊喪失了理智,結果搞的倆個人彼此都不舒服。對巴贊來說,除了佩雷爾將軍提到的諸如彈藥、糧草、兵員,還有該死的投降了叛軍的八十七團,早上得知八十七團在夜裡投降叛軍,到了中午,人家就將俘虜代表送到自己指揮部來了,居然讓俘虜勸告自己投降!當時的巴贊面無表情冷酷地命令侍衛官一槍斃了那位給法國軍隊丟臉的「膽小鬼」,將勸降信幾把撕了粉碎。俘虜代表是殺了,可消息也走漏出去。其他軍隊不知道,巴贊至少瞭解到自己的指揮部裡有些人心惶惶了。整團法軍投降並且受到優待的消息如同一陣風在指揮部內巴贊看不到的角落裡流傳著,巴贊雖然沒有聽說,可從大家的表情上他能讀懂許多東西。   除了軍心動搖,將俘虜送過來還給巴贊傳送了一個信號:你法軍司令部在什麼地方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想起那些叛軍能滲透過重重防線,將活生生的俘虜送到自己面前,巴贊渾身就打冷戰。既然人家可以將俘虜送過來,換句話說他們也可以將自己從這裡捉了過去!當時嚇壞了的巴贊趕忙轉移指揮部,走了四個小時才走到現在這裡,現在這個潭家村雖然不大,可在周圍不光有精銳的迪克羅的特魯瓦師保護,同時還距離費德爾布將軍的第二軍指揮部很近,真要有什麼危險,自己可以馬上轉移到第二軍指揮部去。   讓人撓頭的還有法國百姓,那些跟隨法軍的殖民官員、傳教士,還有他們的夫人、情婦之流。那些的法國百姓也許是《馬可·波羅遊記》看的太多了,離開故土跟隨法軍跑到遠東幻想著能搬一座大大的金山運回國內去。這些人在剛到中國時,在香港、上海受到了當地英國佬的宣傳,以為叛軍控制區真的遍地黃金(不過英國佬宣傳的叛軍都是文明的紳士,這讓那些百姓對國內輿論很是疑惑),他們還以為自己已經發了大財。當法軍南下揚子江後,淘金者們也擁了下來。只是百姓走的太慢,無法跟隨上大部隊速度,於是被拋在了後面,沿途對那些目光呆滯的百姓宣傳天主教教義,等遠征軍得知武昌危急了,朝會轉進時,他們走的最快的居然還沒有到達新牆河!見法軍朝後面轉移了,這些人又一窩蜂地跟隨著大部隊逃難似地跑了回來。   前進遲緩,逃難迅速的這些紳士、淑女趕上了好日子,在前天他們欣賞了一場進攻與防禦的戰鬥,遍地屍體、瀰漫的硝煙嚇破了這些人的膽,在回到住處後四處宣傳失敗言論,戰場的形勢經過他們之口變的再混亂、再殘酷也沒有了。從他們口裡冒出的進攻山頭的法軍成百上千全部陣亡,聽到的法軍士兵目瞪口呆下,士氣低落的無以復加。巴贊元帥只能嚴令百姓不得散佈破壞軍心言論,同時在為了他們安全的幌子下,禁止法國百姓再次觀看戰鬥。雖然百姓已經不想再看法軍成堆的傷亡了,可巴贊元帥的命令還是讓那些人痛罵不已,譏諷巴贊元帥打敵人沒本事,倒是會將刺刀對準自己人。「暴虐者」的帽子嚴嚴實實扣在了巴贊頭上。   巴贊雖然頭腦僵化,可他並不傻,要傻他也當不上元帥了。前線進攻不順,周圍出現危機,後面還有叛軍緊緊追趕著。四周都是敵人,一切的一切都說明自己已經落入了敵人包圍圈內,現在叛軍正在朝中心緩慢收網,並且從他們攻勢看,叛軍有將自己分割包圍,各個殲滅的企圖。如果彈藥充裕,也許巴贊會命令部隊殺開一條血路,從敵人重圍中突出去。可現在……   對眼前局勢憂心忡忡的巴贊整宿失眠了,一個人在徵用的房間內一會兒喃喃低語,一會兒破口大罵,讓外面的那些總部軍官懷疑他們司令官是否神智失常了。早晨,當天空剛露出魚肚白時,巴贊召集了所有在總部的軍官,下達了一條另他們看起來很瘋狂的命令——全軍朝咸寧南湖集結,殺開一條血路衝進武昌!   指揮部內嘈雜成一團,軍官們懷疑巴贊是否患了失心瘋,全軍都跑到第一線,那麼後衛還要不要了,兩側的掩護怎麼辦,難道讓人家追著屁股打嗎?部隊不被人家衝亂才有鬼了!   巴讚聲嘶力竭大吼了幾聲才算將部下混亂的聲音壓制下去了。在指揮部安靜下來後,巴贊宣讀了自己的計劃。按照巴贊計劃,費德爾布將軍的第二軍將前出到第一線擔任朝武昌方向主攻,而現在正在前面的康羅貝爾將軍的第三軍因傷亡過大起輔助第二軍進攻的任務,兩個軍協力北進。至於後路和側翼,由溫普芬將軍的第一軍負責掩護。總部與迪克羅將軍的特魯瓦師到第二軍去,特魯瓦師加強第二軍實力,至於總部,自然是靠前指揮部隊拚死衝出一條血路。   巴贊也是沒辦法,現在部隊彈藥不足,說起來是三個軍,可真正可以上戰場的只有相當於兩個軍的兵力,加之糧草將要斷絕了,如果再和叛軍一個山頭一個山頭慢慢地挪移過去,巴贊真不敢想像自己的部隊還能堅持多久。按部就班,蛇蛻皮般緩慢朝前走是死路一條,那麼還不如集中主力硬衝出一條活路來。法國陸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陸軍,相信英勇的遠征軍將士一定會突出去與在武昌的羅歇裡奧將軍會師的。當然,如果羅歇裡奧將軍的第四軍已經不存在了,那麼遠征軍將喪失最後一線活命希望。巴贊實在無法想像十萬法軍覆滅在遠東,這不光是皇帝陛下無法接受的,同樣也是任何一名法軍將領所不敢想像的,如果悲劇發生只有上帝才知道國內會亂成什麼樣!   佩雷爾將軍雖然對巴讚這種孤注一擲的莽撞打法不屑一顧,可他剛剛才在昨天與巴贊鬧的相當不愉快,現在佩雷爾也不想再觸巴讚的霉頭,反正自己說了也是白說,還不如不說。   隨著巴贊元帥的命令,法軍急急朝咸寧趕去,前線康羅貝爾將軍的第三軍因為傷亡太大,暫時不擔任主攻了,而是改由新上來的費德爾布將軍的第二軍負責主攻,第三軍只是在旁邊起協助作用,以火炮、機槍支援第二軍進攻。加強了的先鋒部隊進攻能力猛然加強了,一天工夫就朝北挺進了五公里,只是這種速度還是讓巴贊感到太慢。現在最前面的部隊已經進入江夏境內的山坡驛了,距離武昌不過四十公里。   改變了的部署讓法軍後衛與側翼實力大大減弱,第一軍三個師在前期作戰中兵力遭到極大削弱,光負責掩護後路已經讓他們很吃力了,溫普芬將軍費了好大勁組織部隊且戰且退,就是這樣他還是丟了一個整團。巴贊元帥的命令對溫普芬將軍來說簡直是交給他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是不可能的任務還是需要溫普芬將軍努力去完成,當第二軍擺脫與敵人接觸,而由第一軍接替後,第一軍的苦難日子到來了,四面八方都是絕對優勢的解放軍部隊,好幾個營在剛和敵人接觸後,失去了與軍部的聯絡,溫普芬將軍不知道他們是被殲滅了還是投降了,第一軍的防線被沖的七零八落。到了四月三日,不幸的消息終於傳了出來,在官塘驛負責全軍後路的十一師二十一旅與軍主力之間聯絡被切斷了,到了四月五日,從零星逃回來的士兵嘴裡,溫普芬將軍得到了他的二十一旅全旅兩千一百人在旅長莫帕將軍率領下於官塘驛對叛軍模範第一師投降了。   --------------------------------------------------------------------------------   此作品版權歸作者本人所有 轉載請註明「轉自明楊品書網http://www.pinshu.com」 第二部 第四十四章   清晨,葛仙鎮北面不遠的長江籠罩在濛濛煙雨中,如煙細雨輕拂著青青楊柳,透過雨絲大地近處是一片翠綠色,遠處煙霧裡青黛的群山時隱時現,山峰與鉛灰色的雲層融為一體。   葛仙鎮外,一群軍人面朝東方肅然屹立在雨中,在武昌戰役打響後,解放軍戰役指揮部本來設在華容鎮,後來張海強嫌華容距離前線還太遠,於是將指揮部再次前移,搬遷到這裡來了。   突突聲中,一艘輪船在兩艘略微小一號的火輪護衛下靠攏了江邊臨時搭建的碼頭,從輪船上下來幾名身著雪白制服的海軍將領,匆匆朝人群趕了過去。人群裡有人朝剛上岸的海軍將領迎了上去,解放軍副總司令張海強走在迎接過來的人們前列。   「黃司令,你怎麼現在才到?」   「不是說中午才到嗎,現在天剛亮應該不算太晚吧?」從輪船上下來的是海軍黃司令,黃翼升與張海強握了下手,笑道:「張總你們陸軍出來的也未免太早了點,難道就不怕大家淋病了?呵,林司令你也在這裡,怎麼樣,有沒有左司令他們的消息?」   「前幾天我們剛和左司令他們接上聯繫,不過從前天開始江南就整天陰雨綿綿,有時還有雷雨,這種天氣我的飛艇可不敢起飛。不過根據左司令他們介紹,第三集團軍已經離開舒城朝麻城進軍,恐怕現在已經與在大別山的騎兵軍會師了。」   林忠邊走邊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倒給了黃翼升。說完後林忠開口問道:「黃司令,聽說天京江面的法軍艦隊正拚命朝我軍防區攻來,與你們海軍已經打了兩仗了?」   「沒錯,這個電報裡不是都提到過了?」   林忠停下了腳步,眼望著黃翼升問道:「能不能詳細談談?咳!電報裡說的實在太籠統,什麼『擊沉敵人軍艦兩艘,我方損失浮動炮台四艘』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翼升長吁口氣,眉頭緊鎖,緩緩搖搖頭:「唉……有什麼好談的?總之敵人的進攻在湖口被我軍堵截了。」   對銅陵保衛戰黃翼升不想多談,畢竟他的海軍在保衛戰中吃了大虧。第三集團軍在進入江北後,解放軍皖南兵力一時空虛,皖南境內偌長的長江,除了黃翼升的海軍就沒個幫手。也許天京城內的法國遠東艦隊得知遠征軍在武昌以南陷入困境,為了法軍的面子,法國艦隊傾巢出動,黃翼升部署在銅陵的浮動炮台因為一直未發現有敵人動靜,有些麻痺大意,結果戰鬥一打起來就吃了敗仗,被人家擊沉三艘,重創兩艘,而擊毀敵艦數量為零,只是重創敵人一艘軍艦。在法國艦隊猛攻下,皖南江防徹底崩潰,害得正在指揮封鎖武昌江面的黃翼升不得不馬上趕回九江去,部署海軍第二道防線,同時撤了指揮銅陵防禦的浮動炮台分艦隊隊長,處決了當時擔任警戒任務而戰鬥打響後第一個撤退的一名艦長。   馬場保衛戰中,因陸地有岸防炮兵,海軍浮動炮台分艦隊也因為撤了隊長、處決艦長,部隊為之一震,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全心投入,配合岸防炮兵千辛萬苦下終於將敵人擊退了,作為浮動炮台分艦隊,擊沉敵人一艘千噸級軍艦,擊傷三艘,只是自己在移動中又因為觸江礁沉沒了一艘。現在陸軍抓住了十萬法軍,眼看著馬上就要吃掉這塊肥肉了,可海軍的表現……這讓黃翼升覺得很丟面子,他實在沒什麼心情多談海軍。   張海強和林忠現在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圍殲當前的法國遠征軍上面,東面的戰事他們通過電報瞭解了一些,不過瞭解的實在不詳細,只是知道皖南在被敵人艦隊突破後,在南昌的楊首長坐不住了,楊首長深怕敵人艦隊衝過江西防線,進入武昌水域支援正在苦戰中的法軍,要是這樣現在進行的戰役很有可能功虧一簣!為此楊首長一方面發電報告戒各級將領在即將到來的勝利面前必須保持高度警惕,不得稍有疏忽大意,以至造成不可挽回的惡果。在電報裡,楊首長還點名批評海軍戒備鬆懈,語氣極為嚴厲;另外一方面他又親自跑到九江,將原本想投入到武昌前線,渡江奪取夏口、漢陽的陸戰師從行進間調了回去,幫助炮兵、海軍一起抵禦敵人艦隊進攻。   見一提到江防作戰黃翼升的臉色就不怎麼好了,張海強與林忠體諒地不再多說。大家都吃過敗仗,明白吃敗仗的滋味可不好受,還是不要在人家傷口上撒鹽為好。   西方傳來幾下輕微的爆炸聲,聲音顯得很遙遠,雨霧裡聲音好像被什麼東西摀住了又沉又悶。這是圍困武昌的解放軍第三軍正在用炮火轟擊敵人陣地,一個多月圍困下來,現在解放軍發射十發炮彈,城裡的守軍也難得回敬一發。隆隆炮聲中,張海強與黃翼升、林忠等將領一起站立在風雨裡,細細雨絲在金星上凝結成細微的水珠緩緩淌落,將領們一動不動任憑雨水淋濕自己的衣服。   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人群有些騷動,不過很快就穩定下來了,將領站成兩排目視著前方。在將領們前面,第二集團軍警衛營戰士如同兩座人造松林分列兩旁,在警衛營前列,站立著第二集團軍軍樂隊。馬蹄聲越來越近,從警衛營隊列裡跨出一名軍官,高聲下達口令,隨著軍官有力的口令,戰士們將放在肩上的步槍豎了起來,如林刺刀欲刺破烏雲。一群軍馬衝破雨霧出現在人們視野中,戴著雪白手套的軍樂隊指揮做個手勢,渾厚的軍樂在葛仙鎮上空迴響起來。   一隊解放軍騎兵衝到警衛營前面,一拉韁繩,坐騎朝兩邊分開,讓出了中間一條通道,騎兵停了下來。通道中出現了幾個身影,當那些人通過了騎兵夾成的甬道後,從馬上一躍而下。站在警衛營後面的張海強他們急忙迎了上去。   「首長,政委,參謀長,歡迎到武昌視察工作。」   從東面過來的那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解放軍總司令楊滬生,而總政委史秉譽落後楊滬生半步,林建華又在史秉譽身後,至於其他人就全在林建華之後了。   楊滬生站住了,回過軍禮後面帶笑容看了看張海強,又很有興趣地看了眼奏著正起勁的軍樂隊,最後將視線固定在張海強臉上。   「張總,你們現在很肥了嘛。看看,這些西洋玩意都裝備到你這裡了,我們以前可是只有嗩吶鑼鼓,哪有現在聲勢如此浩大?不錯不錯,家大業大,排場也大起來了。」   張海強怎麼聽怎麼覺得不是味道,心裡還暗想著首長剛才出場的派頭不也很足嗎?不過這話可不能現在說,那要說了後果可就嚴重了!張海強只能尷尬地笑笑,陪著楊滬生視察警衛營指戰員。嘴裡小心解釋道:「這些都是繳獲的,我們軍樂隊看洋人的東西比較好,這個……聲音洪亮,適合作為軍樂隊使用,所以才將它換了下來,如果首長覺得不好,我馬上讓他們再換回來。」   楊滬生見張海強把自己的意思領會錯了,搖了搖頭笑道:「用不著,這樣不是很好嗎?何必再換來換去的。政委,你看看前線部隊怎麼樣?」   「……啊?……噢,不錯不錯,很好,很好。」   跟在楊滬生後面的史秉譽正和林建華交談著什麼,聽到楊滬生提到自己,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能隨口敷衍過去。楊滬生一回頭,見史秉譽正一臉苦笑看著自己。剛才史秉譽身邊人已經把楊滬生與張海強說的話簡略告訴了史秉譽,史秉譽這才明白楊滬生到底在說什麼。可明白了的史秉譽一時半會兒也實在找不出應該怎麼說,只能補充道:「自從進攻福建後我可好幾年沒有到一線部隊體驗戰鬥生活了,這個……現在的解放軍與以前大不一樣,很有軍人風範嘛!」   「就因為你一直沒到前線去,我這次才非把你拉來不可!怎麼說你也是總政委,整天光在後方呆著有什麼勁?思想工作還是要到前面去做比較好。」楊滬生不再看後面搖頭歎氣的史秉譽,對身邊有些悶悶不樂的黃翼升道:「昌岐兄,怎麼我看你今天不大高興?是不是還在為銅陵之戰生氣?」   「不敢,銅陵之戰雖說情報送到太晚,可我們警戒艦警惕性太差,發現敵人大批艦隻後膽子又被嚇破,光顧著自己跑了,真是該殺!唉……不過才一年多時間,為何會變成這樣?」黃翼升還是有些愁眉不展地在旁邊嘮叨著。   李雪龍在旁邊插口道:「太順了部隊上下警覺性自然不會很高,當湖口戰役取得勝利後,不光海軍,包括陸軍岸防炮兵都小視對手,連英法聯合艦隊都成了手下敗將,光單獨一個法國艦隊又能有多大作為?海軍在銅陵一戰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啊,這種夜郎自大的心態是絕對要不得的!」   「參謀長說的在理。走吧,我們先回指揮部再說。」   葛仙鎮並不大,街道都是用長條石鋪設的,霏霏細雨中木板瓦房裹挾的街道顯得有些陰暗。劉家大院是葛仙鎮中最大的一座建築了,老劉家本來是葛仙鎮最大的地主,因武昌多年來一直處在戰爭前線,當太平軍過來時,劉家作為和清妖關係密切的人家,大大吐了一回血,而清軍打過來,劉家又作為資助過長毛的叛逆之家要查封,劉家花了大把銀子,才算填滿了那些朝廷命官口袋。原本實力渾厚的劉家這麼幾番折騰破敗下來了,不過就是這樣,劉家在葛仙鎮來說還算過得去的,至少他們家的房子保留下來了。   當解放軍攻佔武昌後,當時來不及逃跑的劉家以為又要破財消災了,東拼西湊張羅了點銀子打算打點一下過來的自稱「解放軍」的那些人,可這些人很奇怪,他們光是動員各家地主將田地交出來,銀子卻不要。劉家幾輩子下來還從來沒遇到不要銀子的「官兵」或者「賊寇」,田地是莊稼人命根子,同樣,也是地主的命根子,見這些自稱解放軍的不打也不罵,只是一個勁地勸說,劉家本來想觀望一下,看看別人怎麼做。可沒觀望多少時間發現形勢大大不妙,這些解放軍是泥腿子的解放軍,而不是解放鄉紳財主的,有了解放軍撐腰,那些泥腿子突然語氣重了起來,先是華容鎮一家不肯上繳土地的財主一夜間全家死於非命,解放軍只是過去看看,少時追究一下,見沒什麼人承認,也不查究下去了。無主的田地被解放軍沒收分給了那家地主的雇農,接著有樣學樣,在武昌縣各地都發生了泥腿子強討土地甚至暗殺事件。守家的家兵?早就被解放軍以地方不得擁有私人武裝的名義解散了,大多數都被徵召進軍隊,誰還守家啊!   任何明眼人都看的出那些泥腿子是在解放軍縱容下才如此放肆的,在接連發生幾起命案後,武昌縣的地主想盡快逃出這塊黑暗地獄。可惜,周圍道路早就被封鎖了,想走可以,把地契留下。於是這些鄉間紳士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家中,而劉家就是想走卻沒走成裡面的一份子。不過等回來後,空氣又有了改變,也許是看無償交土地要鬧出更多的人命,解放軍派出大量工作組攜帶贛州印刷的紙鈔購買土地來了。既然不交活不了,賣出去還有些錢,縣裡的鄉紳只能無奈接受了工作組的美意,以極為低廉的價格將祖傳土地「賣」了出去。賣出土地壞處是他們再也沒有糧食可以供自己支配了,而好處卻是自己的性命保留下來,同時工作組還給賣出土地的那些鄉紳提供了幾條活路——在帶領他們參觀了贛州後,以實際例子告訴他們,要麼自己建造工廠、開設商舖,要麼將錢交出來,成立股份制公司,由懂行人干,而自己吃利息。   劉家大院的主人毫無一技之長,開工廠是開不來的,同時辦商舖他也不知道如何辦,左思右想跑到贛州跟人家合股辦公司去了。葛仙鎮他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這裡的房產托付鄉里親戚照料。當解放軍發起武昌戰役後,張海強把指揮部搬到葛仙鎮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劉家大院。「首長」要徵用,作為照料的劉家親戚實在無法多說一個字,於是張海強和李成就搬了進來。   濛濛細雨灑在屋頂,沿著屋簷落入擺在房角外的巨大瓦缸中,瓦缸裡面水上浮著幾塊草綠色的浮萍,當水滴落在水面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將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水面下兩條鯽魚悠閒地游動著。裊裊青煙從屋頂開的小窗蔓延出來,消失在外面淒迷煙雨中。   在大院內的空地上,絡繹不絕地走動著三五成群的解放軍指戰員。每當那些軍人走過朝南大堂,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入到緊閉的大門上,一陣哄笑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我說各位,你們就不能少抽一點?大家自己看看,這會堂是不是有些太烏煙瘴氣了?昌岐兄,給我來根吧……別愣著啊!別以為我不知道昌岐兄早就給這些煙鬼拖下水了。你們海軍香煙可不少,還是拿出來共產算了。」   「首長,你不說少抽一點嗎?怎麼自己又帶頭問人家討煙抽?各位,我舉報一下,首長警衛員身上可是攜帶了大量煙廠生產出來煙葉極好的香煙啊!要共產的趕緊去小王那邊討。」史秉譽很沒有修養的蹲在椅子上,大口抽著從李成那裡「沒收」的旱煙袋,見楊滬生打黃翼升的主意,史秉譽急忙將楊滬生給檢舉揭發了。   「就是!小王快將你偷藏起來的香煙交出來,首長剛剛還說了要共產,你怎麼可能私自掩藏起來?」一群煙鬼在史秉譽的慫恿下馬上將楊滬生身邊的警衛員給包圍了,一張張大手伸到了王一陽鼻子底下,結果把王一陽鬧的不知所措。   「好傢伙,竟然共產到我頭上了?……小王你這人怎麼把香煙藏起來也不讓我知道?唉,真是的,你看看現在這樣影響多不好!把香煙拿出來吧,不然這些傢伙急起來,非撕了你不可。」楊滬生剛想阻攔,見圍攏在王一陽身邊的人實在太多,對方人多勢眾,自己這邊還出了一個叛徒,好漢架不住人多,還是先進行戰略撤退,等以後再找回場子,難道還怕人家逃了不成?於是阻截的話一轉成了讓王一陽掏出自己的口糧。   楊滬生見各位心滿意足地從傻了般的王一陽手裡搶過香煙,一個個走到座位上,悠閒地過起了煙癮。擺擺手道:「各位,煙抽了,瘋話是也說了,我看現在還是轉入正軌吧。張總,你先說說我軍戰況如何。」   「是。」張海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楊滬生身後,楊滬生半轉過身看著張海強,見張海強將厚重的布簾拉開,露出一副泛著蠟黃色巨大的武昌周邊地圖。大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到張海強身上,看著他講解。張海強要說的在座基本上都瞭解,裡面很多戰鬥就是他們親自指揮的,只是從全局方面介紹,這對大家而言還是頭一回。不過不管怎麼說,法軍的末日已經到來了。   「圍攻武昌已經進入第三十五天,現在圍城主力是沈軍長的第三軍,另外還加強了兩個乙種師。在三十五天裡,我軍以土木作業朝敵人陣地步步蠶食進去,現在已經突破長江與沙湖、沙湖與東湖之間陸地封鎖線,拿下敵人外圍主要防禦據點——東北的小龜山、南面的卓刀泉,現在敵人外圍的重點防禦據點鳳凰山、洪山、長虹橋被我軍分割,攻下只是時間問題。不過在進攻中敵人的機槍與火炮對我進行土木作業部隊威脅極大,白天部隊基本不敢進行敵前作業,只能在夜裡挖。城裡的法軍第四軍還經常組織小股部隊,對我軍進行騷擾性反擊。最近幾天,也許是敵人見我軍陣地已經完善,反擊的勢頭下去了。沒有以前那麼凶。在長江江面楊瑞上校與謝積欽上校所指揮的鄱陽湖分艦隊、長江分艦隊很好的斷絕了武昌敵人與江北之間聯繫,使敵人無法從江北取得補給,後送傷員。在三十五天內,我軍斃傷敵人六千餘人,俘虜一千,敵人兵力已經下降到一萬四千,敵人不得不將部分陣地丟棄以固守主要陣地。我看只要南線戰役順利結束,可以集中主力發起對武昌之敵的總攻。……」   隨著張海強的介紹,一副極為壯觀的畫捲出現在大家面前,現在十萬法軍被分割成兩塊,一塊是武昌那邊羅歇裡奧的第四軍,按照張海強所言現在羅歇裡奧部隊不到一萬五,不過一般來說部隊匯報上來的斃傷敵人多少多少,這裡面可是很有些水份的。楊滬生認為這股敵人按照一萬六計算應該不會出什麼漏子。   除了羅歇裡奧的第四軍,還有一股就是巴贊元帥統率的法軍主力了,原來法軍在朝湖南進攻時擁兵七萬,加上徵召的民夫,二十多萬人浩浩蕩蕩地朝西南挺進,不過先是湖南前線受挫,接著又丟了所有的飛艇,法軍的日子開始難熬了。當接到武昌受到攻擊,巴贊調轉方向,命部隊朝武昌又殺了回來。進攻困難,想殺回武昌更是難上加難。在咸寧法軍遭遇到沈曄的第二軍三師阻擊,同時法國人的側翼和後路還遭遇到邱明率領的第四集團軍追擊、側擊,等全軍到達山坡驛,法國人能戰鬥的兵力不過四萬多了,在解放軍雄厚的阻擊部隊面前,巴贊就是兩個軍擔任開路,還是無法將通往武昌的道路打開,反而又丟了上千兵力。   當法軍進攻不暢時,解放軍第二軍對敵人發起了反擊,追著朝後退的法軍費德爾布將軍指揮的第二軍殺去,兩個第二軍搗成一團。要不是迪克羅將軍的特魯瓦師剛好奉巴贊命令上前支援第二軍進攻,費德爾布將軍的第二軍恐怕就作鳥獸散了。   按照楊滬生的指示,解放軍抓住法軍欲進不得的時機,從各方面對敵人進行猛攻,無數的部隊突然出現在面前,這對法國人心理上傷害還是蠻大的。只是法軍雖然在進攻中失利,卻並沒有亂了陣腳,為了自己生命,法國人拚命用步槍、機槍、火炮攔截解放軍。解放軍沒有將敵人很快殲滅,倒造成自己指揮上的混亂,軍找不到師,師找不到旅,旅找不到團……各部位置全都亂了套,進攻也不得不停止下來。一場混戰就此結束,這場混戰中雙方傷亡數字差不多,都付出了五千人代價,而解放軍意外收穫就是將巴贊元帥的包袱——那些法國平民——給「俘虜」了。   幸好巴贊面前的解放軍兵力佔了絕對優勢,不然如此混亂,很有可能讓巴贊抓住機會真的衝出一條血路來。進攻不利下,解放軍暫時將巴贊指揮的遠征軍圍困在以土坡驛為中心,方圓三十公里地區,重新整頓部隊打算再戰。   楊滬生站了起來,走到地圖前盯著張海強問道:「我軍兩個集團軍,以二十萬圍攻七萬,兵力超過人家三倍,為什麼圍攻會失敗?從四月六日戰鬥打響,到現在已經七天了,這麼長的時間部隊還在整頓?」   「不錯,我們是在戰場上投入了二十萬大軍,不過在用兵中有誤,這是我的錯誤。」張海強掃了眼坐在下面有如泥菩薩的邱明。   邱明見張海強眼光掃向了自己站起來解釋道:「按照首長指示,我們以團為單位,分兵突進,不過當時各團在進攻中均留出部分兵力擔任預備隊,以模範一師三團為例,三團以二營擔任堵截敵軍,三營為預備隊,只有一營負責突擊,而一營又留下一個連擔任預備隊,以一連、二連進攻,進攻的一連、二連再各留一個排……到最後說是一個團,實際上只有四個排衝在前面。各團基本上都是如此,前線兵力不足自然無法突破敵人防線,反而讓部隊很被動。這個問題在戰鬥打響前我提出過,不過當時各部均頭腦發熱,認為敵人已經不堪一擊。當時武昌敵人又拚命朝咸寧突圍,張總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我的意見這裡並未採納。當進攻失利後,按照張總指示,各部都在做深入檢討,所以到現在還未開始再次發起進攻。」   楊滬生一聽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心裡不知是應該埋怨自己沒到前面來指揮部隊具體作戰,還是埋怨下屬有了先進的武器打仗卻越來越「笨」了。看來林彪在遼西大平原的圍殲戰還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很好學習的,自己的軍隊按道理應該算是很有點正規化軍隊的樣子了,可自己提出這麼壯麗的構思一跑到下面就變了形,難道戰爭只能按部就班的打?   「這算什麼打法?二十七個主力團進攻,搞了半天只有一百來個排衝在前面?」   剛才還熱鬧萬分的會場隨著楊滬生的疑問,空氣凝固了,大家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首長的疑問。在歷次練兵中,各級最強調的一點就是要保留充裕的預備隊,不過這次戰鬥一失敗,大家就察覺到好像保留預備隊太多了一點。各部都強調手頭要掌握預備隊,每層都留一手,真正在一線拚殺的又有多少?   史秉譽見會場有些冷場,在旁邊插口說道:「首長並沒有批評大家的意思,法軍不是清軍,能將他們圍困在這裡,隨時都可以覆亡,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想想看,鴉片戰爭爆發後,從英國過來的侵略者多少人?當時清軍又有多少人?百萬對幾千啊!結果卻是幾千軍隊將擁兵百萬的大清王朝打的沒了脾氣,清軍什麼時候包圍過哪怕一百敵軍了?更不要說將敵人圍殲了!在勝利即將到來之前,大家有求穩的心態這是完全正常的。不過進攻時各團只派百來號人進攻,這個教訓也是需要吸取的,失敗是成功之母嘛!現在主要問題還是盡早解決巴讚的遠征軍。」   「政委說的沒錯。除了政委說的,還有一點希望大家聽我一言。從剛才大家說的那些話中,給我留下一個很不好的印象——那就是在我軍高級將領中有彼此埋怨的情緒,這個是絕對不允許的!戰鬥打不好,要多從自己身上找找毛病,如我,在給張總發電報時,只是簡略地將大致構思說了下,並沒有考慮到前線真實情況。認為幾十萬圍殲十萬不在話下,這種想法不過你們有,我也有。不錯,最終戰役勝利是我們的,可因為這種思想打的部隊很疲勞,將戰事拖長了,這就是我的錯誤。張總的錯誤呢?機械地執行我的電報,在武昌出現新情況後,思路被吸引過去,顯得有些主次不分,這是張總失誤。邱明啊,別人可以一直期待上級命令,你好像不是這種人啊?你的腦袋瓜子好使,不過我看你也被即將到來的勝利有些沖昏頭了吧?明明知道下級並未將主力全部投入,卻沒有改變,這個責任是推卸不掉的。好了,我過來也不是想把大家訓得抬不起頭。前面的錯誤過失希望大家在下步行動中得到糾正,解放軍為什麼能發展到今天這種規模?就是各級將領親密無間,善於吸取戰爭中的教訓才一直發展起來的。張總,說說看你們下步打算怎麼做?」   張海強收拾一下自己思路,振作起精神說道:「現在,土坡驛一帶真正能戰鬥的法軍不過四萬。在前期作戰中,他們為了丟棄包袱,將一萬多傷員收繳武器後丟棄在路邊,只留下墨西哥山地高原旅的一個連看護,還有幾名牧師陪同,任憑這支部隊向我軍投降。——說句題外話,這些法軍傷員當時也加重了我軍進攻的難度,戰場上子彈橫飛,炮彈亂炸,救護傷員的擔架根本就上不去,為了首長所說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我軍擔任進攻的部隊還要派人將他們抬回去,這是我軍沒有想到的。——不過在傷員被我軍俘虜後,法軍負擔輕了許多。他們的問題是現在彈藥不足,兵力沒我們多,加之被我軍圍困,糧食成了問題,士氣極為低落。我打算再派人給法軍統帥下達最後通牒,命令他們必須在四月十六日清晨六點投降,如最後通牒沒有效果,我軍將集中第一、二軍、三個乙種師從東北方向,第四軍、模範軍從西南方向發起總攻,將敵人攔腰切斷,一舉吃掉法國鬼子!」   楊滬生聽到張海強談什麼「革命的人道主義」,暗中直翻白眼,牙癢癢的真想狠狠咬一口當時決定送法軍傷員下前線的指揮員。貽誤戰機啊!那些投降的傷員大可讓後方民工上來後再運下去不遲,主力部隊怎麼做起擔架兵了?前線部隊都送俘虜去了,還有多少人進攻?這法國佬沒殲滅,浪費了多少寶貴時間!要是當時法軍主力被殲,恐怕現在武昌的守軍就沒有守下去的信念了!這種機械的執行命令讓楊滬生覺得又可氣又好笑,還真是自己說東,他們就不敢朝西。可自己還說了投入所有力量盡快消滅法軍主力呢!他們怎麼就沒有很好的貫徹下去?   「可以,最後通牒盡快派人送給巴贊,告訴他們要是不投降我們就乾淨徹底地消滅他們!對這些侵略者沒什麼話好多說的。不過要是發起總攻有一點要記住,所謂的革命人道主義並不是說為了保護敵人性命,連自己生命都不要了。敵人生命重要,還是自己生命重要?我想這麼粗淺的問題用不著我來解釋了。戰爭是你死我活的,當前線勝負還未分之際,將部隊撤下來,護送敵人傷兵,這不是什麼人道主義精神,這是對它的褻瀆!以後如果還出現這種場面,你們應該命令部隊緊緊咬住敵人繼續猛攻,至於傷員,讓後方的民工救助就可以了。張總,對武昌的圍困要加緊,這武昌城內的守軍讓我們攻了三十五天還沒將武昌攻下?」楊滬生有些不滿地盯著地圖上被厚重的紅圈緊緊包圍住的武昌城。   「城內的守軍是法軍第四軍,軍長叫羅歇裡奧。這位羅歇裡奧自從在夏口吃過虧後,以後我軍歷次與他交手打的都不是很順,有時候還要吃點小虧。尤其擅長防守,機槍火炮協同佈置的不錯,懂得利用戰壕以多層次抵禦進攻。對付這種塹壕戰,解決辦法就是進行土木作業,將我軍戰壕挖到敵人鼻子低下,同時用火炮消滅敵人的各個火力點,不過這需要點時間。」李雪龍在一旁說著武昌守軍簡略情況。   法軍各個軍與解放軍交手後詳細經過都保存在參謀總部下的作戰部裡,李雪龍對這個法軍第四軍是再熟悉也沒有了(法軍第四軍與解放軍交手最多,它的資料自然也是最詳盡),同時李雪龍對羅歇裡奧將軍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認為羅歇裡奧是解放軍到現在所遇到的敵人中,真正強悍的對手,也是值得尊敬的將軍。不過從情報顯示,這位羅歇裡奧將軍與法國遠征軍統帥巴贊元帥之間關係很僵,正統的巴贊元帥對羅歇裡奧所做的一切都看不慣,要指手畫腳一番。可惜羅歇裡奧是法國人,不然李雪龍真想建議首長想辦法讓羅歇裡奧將軍投奔解放軍。   史秉譽見會議差不多了,開口補充道:「在我們離開南昌的時候,從東線傳來消息,李世賢的第六軍在天京外圍牛頭山消滅了李鴻章的林字營,同時李鴻章派到鎮江的盛字營在周盛波率領下,五千人全部起義,投奔了根據地。現在我東線部隊已經兵壓長江一線,令李鴻章動彈不得。這也是攻到馬場的法軍艦隊為何匆匆撤走的原因。現在只要殲滅了這裡的法軍主力,那麼我們前面將一馬平川,再也沒什麼力量可以攔阻我們統一全國了!希望大家將這個形勢對部隊交代下去,讓大家知道他們是在開創一個嶄新歷史,建立強大富饒的新中國!至於法軍第四軍,張總你看是否有逼迫他們投降的可能?」   「我軍消滅巴贊統率的法軍後,武昌城內的敵軍孤立無援,他們應該有可能投降,不然我軍就是不進攻,到最後他們也要困死、餓死。」   「武昌現在還是繼續圍困,給他們送封勸降信,要是沒回聲還是等解決巴贊再說吧。就一座城市,不過萬把人,在援軍全都不存在後,他們就是想鬧騰什麼大動作也做不出來了。黃司令,你的海軍艦隊要將長江給我封死!不能讓一個敵人偷渡過長江!」   隨著楊滬生和史秉譽到達前線,沉寂了幾天的土坡驛前線又熱鬧起來。濛濛春雨中,潮濕的泥土被猛烈的炮火炸飛到天空,飄飄灑灑散落四處。被山丘翠竹環繞的張家灣裡,地上躺滿了呻吟著的傷兵,那些法軍傷兵無助地露天躺在陰冷的地上,任憑身上的血液一點一滴慢慢流淌出去。   泥濘的土地上漂浮著成片的血污,傷兵實在太多了,法國人在南下時攜帶的藥物和用來包裹的紗布早就用光了,現在軍醫只能從傷亡士兵軍服上扯下來破布,胡亂給傷兵抱扎一下。沒有藥,只能讓傷兵硬挺,能挺過來算他命大,挺不過來只好各安天命。   巴贊元帥在佩雷爾將軍和迪克羅將軍陪同下看望那些運下來的傷兵,泥濘的泥土讓他們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力氣。巴贊元帥額頭上皺紋深深地聚集在一起,失了血色的臉上眼眶深陷,面部卻是一副寒冷的、毫無感情流露的表情。他現在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悲哀了,自從法軍以兩個軍突擊前進,卻被敵人牢牢地釘在這裡後,巴贊就明白等待法國遠征軍的是什麼,而自己的未來又是怎樣,甚至就連擊退敵人兇猛的進攻也沒有讓巴贊有一絲一毫的喜悅,那只是暫時的,自己的命運已經注定。   巴贊率領部隊到達土坡驛後,沒多久時間解放軍各部就開始朝法國遠征軍發起圍攻,在拚死將解放軍擊退後,巴讚了解到自己已經被解放軍四個軍十二個師團團圍困,包圍自己的解放軍足有二十萬!人困馬乏的法軍現在彈藥不足糧草斷絕,為了擺脫負擔,死活不肯向解放軍投降的巴贊還是忍痛命令所有無法移動的傷員集中起來向解放軍投降,靠減少傷員暫時使部隊增加一些能戰鬥的部隊。至於丟棄傷員在軍營裡造成了多大的風波,這個巴贊已經無法考慮了。   「冷血的劊子手」、「歷史上最無能的法國白癡元帥」、「出賣同胞的叛徒」……各種各樣名目繁多的稱謂在巴贊背後陰暗角落流傳。從士兵們充滿敵意的眼睛裡,巴贊可以想像他們都是如何在背後議論自己的。   對丟棄傷員,巴贊內心深入也彷彿被一條毒蛇痛噬著,讓他痛苦不已,可不丟棄傷員又怎麼辦?一萬多無法行動的傷員啊!要是留下他們,自己至少要同等數量完好的士兵去照料,這在情況極端危急,多一個人就多份力量的時候是多麼致命!以前巴贊從被解放軍釋放的英國戰俘那邊聽過解放軍對被俘的傷員很是照料,有傷的治傷,沒傷的在進行適當工作後還付給一定報酬,至於軍官連勞動都免了,整天光曬太陽,拿著相當解放軍同級軍官的薪水,雖然微薄,不過無所事事的時候買點小東西還是足夠了。當時巴贊對解放軍的這種做法嗤之以鼻,認為完全是一種迂腐、無能之舉,或者說那些解放軍害怕自己,想用良好的招待使得自己在被俘後也能取得同等對待,自己是絕對不會上叛軍當的!可自從丟棄傷員後,巴贊只希望解放軍的俘虜政策沒有改變,讓自己手下那些不幸的士兵可以得到稍微好一點的治療,願上帝保佑傷兵。現在巴贊也只能默默祈禱上帝不要丟棄那些不幸的傷員,他們已經成為戰俘,自己就是想幫助也幫不了他們什麼忙,一切都看面前的敵人對待戰俘是否發生改變。不過不管怎麼說,那些投降的傷員算是解脫了,離開了炮火紛飛的戰場。而在這幾天戰鬥中自己這邊又出現了大量傷員,可自己這裡所有的軍醫面對傷員的傷勢哪怕是再輕微的傷勢也只能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本來可以救治過來的傷員因為流血過多而死。戰況激烈的時候巴贊可以將傷員遺棄在路邊,讓他們投降,可現在呢?難道自己將這些傷員送到敵人軍營中去嗎?   東面的梁子湖微微泛著波浪,斜飄的點點雨絲墜入青黛的湖中泛著幾圈波紋,激起幾點水泡。站在寒冷的綿綿春雨中,眼前遍地哀號著的傷兵讓佩雷爾與迪克羅將軍感到寒冷滲骨,鐵石心腸的他們心都碎了。   「司令官,康羅貝爾將軍派人送莫帕將軍求見。」   幾個人同時站住回頭看著從後面趕上來的年輕法國中尉。   巴贊瞇縫起眼睛盯著中尉:「莫帕將軍?……他不是投降了叛軍嗎?康羅貝爾不抱著他的中國情人享受,把這個喪失軍人榮譽的混蛋送過來幹什麼?!」   佩雷爾將軍在旁邊為莫帕說話了:「元帥,莫帕將軍是被叛軍割斷了與我軍主力一切聯繫,而我們無法援救他的情況下,在堅持了一晚無法突破重圍後,為了不讓部隊全員戰死才投降的。我想,他已經盡到了作為軍人應該盡的義務,司令官還是不要責怪他比較好。」   對佩雷爾將軍所說,巴贊不置可否,看了好一會兒中尉終於點點頭:「讓莫帕過來吧。」   沒多久,軍容不整的莫帕將軍出現在巴讚他們眼前。臉色灰白的莫帕一見巴贊猶豫地將手緩慢舉了起來想對自己的司令官行軍禮,可舉了一半見司令官看著自己的眼神實在不怎麼好看,又舉不下去了,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從內心講,莫帕並不想過來執行這個看起來很難完成的使命,司令官不久以前處決解放軍派來勸降的俘虜使者場景還歷歷在目,現在自己也做這種差事,可真難有什麼好下場。但為了五萬法軍身家性命,莫帕又不得不走這一趟。   「將軍,你的軍隊呢?你把二十一旅送給了野蠻落後的叛軍,真為法軍光榮的歷史書寫了光輝一筆啊!」巴贊瞧著面前的莫帕將軍,雖然心底一個勁說要冷靜,可一開口還是忍不住將積壓已久的怒火暴發出來。   莫帕額頭有冷汗滲出了,放在半空的手垂了下來。嘴唇哆嗦著無力辯解道:「……元帥閣下,面前的敵軍他們既不野蠻,同時也不落後,他們的火炮數量比我軍多的多,步槍不光射程比我軍遠,射速也快許多。這些敵軍對待我們被俘官兵不打不罵,不能說他們野蠻啊。至於我的投降,我的部隊已經四天沒吃一點東西了,士兵們餓的連舉槍的力氣都沒有,何況彈藥也打光了,他們就是有力氣也沒有子彈可供他們使用,沒有子彈讓他們突圍這簡直是讓敵軍屠殺我的士兵……」   莫帕如同年老的婦人,囉嗦地替自己辯解著。迪克羅將軍見巴讚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趕忙打斷了莫帕的辯解:「行了,司令官瞭解你們的苦衷,不過莫帕將軍,你不是也被俘了嗎?怎麼又能逃回來?」   莫帕的身軀更加佝僂了,頭垂下好半晌才小聲嘀咕般道:「我是被解放軍釋放回來的。」   巴贊氣急而笑,手指著莫帕狂笑道:「哈哈……你們聽!解放軍……莫帕將軍竟然尊稱敵人是解放軍!你不是將軍!你是法國的恥辱!敗類!法軍曾經有過你這樣的將軍真是莫大的悲哀。」   被巴贊一通狂罵,莫帕的身子卻奇跡般直了起來,頭抬起眼睛死盯著巴讚:「我是不是敗類事實可以說話,當我的軍隊在後面浴血撕殺,請求援助的時候,有誰援救過我?數萬解放軍圍攻我的三千部隊,可我士兵手中卻沒有彈藥,我的彈藥都到那裡去了?難道法國的英雄就是讓自己士兵無謂地送死嗎?……元帥閣下,我今天過來不是跟您探討我本人是不是什麼恥辱、敗類,或者說是法軍的悲哀,我是奉解放軍指示給您送最後通牒來了。至於元帥您是否處決我,這我已經不在乎了。順便的,我在告訴元帥閣下一個『好』消息,就在昨天,武昌城裡羅歇裡奧將軍的第四軍已經向解放軍投降了。」   說著莫帕從衣袋裡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件遞到巴贊眼底:「我的使命已經完成,現在是關我的禁閉,還是處決我全憑元帥閣下一句話,不過我希望要是處決,能通過軍事法庭審判,不然元帥您回到國內不會有什麼人友好接待您的。」   莫帕後面說的巴讚他們幾個完全沒有聽進去,他們已經被莫帕剛才所說的話震驚住了。   羅歇裡奧將軍的第四軍投降了?該死的,我還為了援救這個膽小鬼從湖南一路殺到了武昌外圍,就在自己距離武昌只有四十公里的時候,這個敗類居然投降了!巴贊腦袋裡一個炸雷接著一個炸雷接連炸響,震的巴贊兩腿有些發軟了。   佩雷爾將軍與迪克羅將軍彼此對望一眼,從對方眼裡,他們只看到了絕望。援救對像已經在援軍到來之前第一個投降了,而援軍現在也陷入重重包圍中。武昌的失陷不光是損失兩萬法軍這麼簡單,它還讓遠征軍徹底斷絕了回到江北的一切可能,現在武昌那邊的敵人也許正星夜兼程南下打算加入到圍攻自己的行列中呢!   對羅歇裡奧將軍做出投降決定,迪克羅將軍雖然很理解(畢竟自己所在的援軍現在已經失去了繼續突進的能力,也陷入重圍中),可他還是無法接受。羅歇裡奧第四軍的存在是巴贊、佩雷爾、迪克羅……乃至所有在土坡驛法軍的一線希望,只要羅歇裡奧能堅持住,那麼自己還有突出去與他們會合的一點指望,雖然指望很小,畢竟還有。可現在羅歇裡奧卻率領著他的第四軍投降了。把遠征軍主力撂到了窮山僻野,自己先投降了!他的投降將遠征軍僅存的一絲希望或者說是幻想也帶走了,難道這是羅歇裡奧將軍對排斥他的巴贊元帥所做出的報復?迪克羅悲哀地想著。   巴贊遲緩地伸出手,從莫帕將軍手中接過雪白的信箋,緩緩拆開抖了抖展開信件掃視著。佩雷爾與迪克羅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巴贊,只見巴贊沒看多少時候,臉上就漲成了豬肝色,拿著信件的手劇烈顫抖著,可沒多久,臉上的紅潮退了下去,變的無比慘白,手無力地垂下來。巴贊見佩雷爾眼睛盯著自己手中的信紙,將信紙遞給了佩雷爾,默默不語低下了頭。   佩雷爾接過信件看了幾眼,與巴贊元帥一樣,佩雷爾的手也顫抖起來,緩緩將信件遞給旁邊的迪克羅。迪克羅接過信小聲念了起來。   「……法國遠征軍總司令官巴贊元帥閣下,各位將軍,遠征軍士兵們:我軍很欽佩你軍能在內外交困下一直困守到現在,只是現在貴遠征軍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地步。昨日你們所要援助的羅歇裡奧將軍已經率領第四軍全體官兵向我軍投降了,武昌再次回到我們中國人手裡。從江寧過來的遠東艦隊在湖口被我軍打的落荒而逃,只能龜縮回江寧苟延殘喘。而你們現在被優勢解放軍重重圍困,想跑是跑不了的。何況你們朝什麼地方跑呢?朝東、南、西嗎?就是可以衝破我第四集團軍十萬將士阻截,根據地百萬民兵、萬萬民眾也正嚴整以待,最終只能成為異鄉孤魂野鬼。想過江就靠貴軍現有的實力就是衝破我第二集團軍防線,又如何攻下我軍設在武昌堅固的陣地?江北的清軍在我軍打擊下,現在自身難保,又怎麼可能過來接應你們?你們的飛艇已經被我軍全部消滅了,現在中國的天空成了我們中國空軍的天空,你們就是想從天上逃跑也不可得。   在四十餘天戰鬥中,你們的第四軍投降了,第一軍的二十一旅也向我軍投降,初到中國的十萬大軍現在只剩四萬殘餘。繼續打下去只能是無畏地犧牲有著光榮傳統的法國軍隊。你們沒有吃的,沒有彈藥,傷兵哀號遍地,法國就是知道你們真實情況,馬上派援軍過來,等援軍到達中國又是什麼時候?將士屍骨已寒矣!況歐洲局勢已經發生極大變化,意大利、普魯士與奧地利戰爭一觸即發,你們的法國大皇帝又怎麼有精力照顧到你們這些流落在異鄉的孤兒?   法軍將士離開家園已經很長時間了,難道你們想埋骨異鄉,不想回家和自己親人團聚嗎?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為一己之私利,致十萬法軍無家可歸,豈不殘忍?請巴贊元帥、各位將軍體諒士兵與家屬希望能平安回國之心情。愛惜將士們生命,停止與我軍敵對行動,給遠征軍將士找一條活路,以免無謂犧牲部下哉。   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向我軍投降,我軍將保證遠征軍全體官兵生命、財產安全,我軍可以保證你們不受到身體上虐待、或者言語之侮辱,並且在與貴國政府商議後,使你們盡快回家與家人團聚。也只有這樣才是你們唯一可走之道路。如繼續頑抗,我軍將奉陪到底,總之,作為軍隊,法國遠征軍是我們一定要消滅矣!我軍現暫時停止攻擊,給你們思考時間,希你們在四月十六日上午六點前給我軍答覆,過時我軍將展開總攻,消滅一切頑抗之敵!解放軍總司令楊滬生,政委史秉譽,參謀長李雪龍。……「   迪克羅拿在手上的勸降信彷彿有萬鈞之重,沉的讓他舉不起來了。小聲念完後,迪克羅抬頭看著面前遠征軍司令官,巴贊元帥低著頭,正用靴子努力平整腳下地球,將泥濘的褐土碾成一個坑,骯髒的泥水從四面灌了進去。而一頭銀髮的佩雷爾將軍正眺望著遠方灰白的雲層,只是空洞的兩眼告訴了迪克羅,佩雷爾將軍腦海裡現在是一片空白。   迪克羅將勸降信放了下來,盯著巴讚道:「司令官,現在是十七點,距離勸降信上的時間只有十三小時了。我們是抵抗還是放下武器,請司令決斷。」   ……   現場只有傷兵的輾轉哀號聲,巴贊與佩雷爾將軍彷彿沒有聽到迪克羅的話,不發一言。過了好一會兒,在迪克羅就要失去耐心時,巴贊緩緩將頭抬了起來。絕望地看了看佩雷爾,又看看迪克羅。看著巴贊欲語又開不了口,莫帕知道自己的使命恐怕算是完成了。   佩雷爾喃喃說道:「現在一線部隊只能靠草根、樹葉為食,以污水解渴,士兵們手中步槍只有不到十發子彈,炮彈更缺,每門不足三發,這樣的彈藥只能堅持十分鐘,十分鐘後我們只能面對敵人屠殺了……本來我們還抱了萬一的想法,可第四軍的投降算是將一切幻想全都擊碎了。」   巴贊元帥突然想起個問題,任何事情都不能相信一面之詞,總不能人家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巴贊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急切問道:「莫帕先生,你如何可以證明羅歇裡奧將軍的第四軍真的在昨天投降了?」   「這是羅歇裡奧將軍給司令官的信,請元帥過目。」   莫帕又掏出一封信遞給巴贊。巴贊接過信,仔細看了看,見信上除了訴苦,抱怨自己兵力不足,糧草不繼,彈藥不夠,為了兩萬將士生命不得不投降外,在最後還蓋了羅歇裡奧將軍的印章。看了羅歇裡奧的信件,巴贊想要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算是徹底沉了下去。   希望剛剛破滅,新的疑問又在巴贊元帥心頭湧起。康羅貝爾為什麼不親自過來?在莫帕被叛軍放過來後,按理說康羅貝爾將軍應該和莫帕一起回來才是道理,難道康羅貝爾將軍已經對自己失去信心了?這可很有可能!沒用的康羅貝爾被自己訓斥了好幾回,這人可是一個膽小鬼!要是這樣恐怕自己就是宣佈繼續打下去,這個膽小鬼也會在明天六點前宣佈第三軍投降的。   疑神疑鬼的巴贊現在覺得自己這裡所有人都已經失去了信心,只要叛軍大炮一響,這些敗類肯定會蜂擁投降的。   迪克羅見巴贊到現在還想打下去,忍不住悲憤地說道:「夠了,司令官。我們已經盡了自己職責,打到現在我軍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彈藥沒有了,糧食沒有了,還有這遍地的傷兵,這裡只是一小部分,在各軍各師還有大量的傷兵沒用送過來。難道我們非要讓他們愚蠢的死去嗎?是時候了,這場該死的戰爭應該終止,好讓我們法國人少死一些,讓士兵們回家與親人團聚吧!」   巴贊心猛地一跳,迷茫地看著佩雷爾,見自己的參謀長沉痛地點點頭,算是附和迪克羅意見。看不到希望的戰爭讓所有人都絕望了,現在大家想的只是盡早結束這場災難。   「……佩雷爾,你起草吧,我現在很心痛,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巴贊無力地說完後,轉身拖著疲憊的步伐朝村外挪移過去。陰雲下,巴讚的身影是如此的淒涼。   老了,巴贊元帥實在是太老了!迪克羅望著巴讚的背影,心裡暗自歎息道。   ***   四月十六日,法國遠征軍主力在巴贊元帥率領下投降了。在巴贊投降前,四月十四日,武昌城的羅歇裡奧將軍率領第四軍殘餘放下武器,離開他們堅守三十六天的城市向解放軍投降。三百門新式後裝火炮、五萬支夏塞波步槍、大量輜重成了解放軍戰利品。七萬法軍士兵匯成一股洪流浩浩蕩蕩向他們曾經的目的地——贛州——走去。六百公里長的道路,浪漫的法國人走了足足一個月。沿途百姓從各鄉各村蜂擁到路邊看熱鬧,在地方政府組織下,百姓並未以臭雞蛋、爛柿子歡迎這支降軍,而是很大度的幫他們燒開水,送食物,以勝利者的姿態善待不久前還讓他們人心惶惶的侵略軍。自鴉片戰爭以來,二十年屈辱隨同遠征軍的投降徹底消散了。根據地、解放軍威望一時攀上最高點。   巴贊並沒有跟隨自己的降軍到贛州去,他被直接送到葛仙鎮解放軍武昌前指,在那裡受到楊滬生等解放軍高級將領的熱情接待,在簽署了永不在率軍進入中國的聲明後,巴贊很意外的聽到一個好消息——他被解放軍提前釋放回國了。在紅十字會駐香港辦事處人員護送下,巴贊和他的貼身隨從通過香港踏上了回國之路。   離開法國時洋面上各國船隊運送十萬大軍遠渡重洋,當時海面千帆競渡,放眼望去舳艫千里,讓人不由得興奮不已,可現在呢?現在船上只有自己和隨從孤零零幾個人,其他人不是戰死沙場,就是走進戰俘營,是否能回國全看皇帝陛下與解放軍(對楊滬生率領的軍隊,巴贊也不再稱呼他們是叛軍了。)談判如何了。自己這麼顧身回去,國內會怎麼說呢?退出軍界是必然的了,一個不好還會讓自己上軍事法庭……船上的巴贊對將來的命運憂心忡忡,同時他對比他早投降兩天的羅歇裡奧極為不滿。大軍失利一定要找個替罪羊,現在羅歇裡奧被解放軍關進了戰俘營,不抓他又找誰當替罪羊?   回到國內的巴贊在受到國內責難時努力辯解著自己是如何盡力了,只是因為被自己器重的羅歇裡奧在戰役最關鍵時刻突然率領兩萬多法軍投降,結果把自己深深陷入到絕境中,在彈盡糧絕後,為了不讓法國人無謂的犧牲,自己只能屈辱的讓法軍投降。巴贊在戰場上顯得庸庸碌碌,無所作為,可是在如何引導輿論,如何讓富有同情心的法國人客觀的看待自己,這方面他倒做的不錯。拿破侖三世也不希望自己任命的元帥受到人們的置疑,於是法國國內指責巴讚的輿論越來越小,為他辯護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最後成了主流。在辯護聲中巴贊名譽地退出了軍界,回家養老去了。   當法國皇帝派出的使者與根據地簽署了停戰協議,在答應了遠東艦隊離開中國,法國從安南撤軍後,戰俘營的七萬法軍俘虜平安回到法國。羅歇裡奧一下船就受到逮捕,被送上了軍事法庭。軍事法庭指控羅歇裡奧在戰爭中貪生怕死、丟棄主官在還能戰鬥下投降。任憑羅歇裡奧如何辯解,可法官們已經受到巴讚的影響,潛意識裡認為一切罪過都是因為羅歇裡奧,他的辯解不過是作為膽小鬼想擺脫自己的責任而已。法官們本來想至少判他二十年以上徒刑,只是因為回國的佩雷爾與迪克羅還有前法軍第四師師長格雷維將軍替羅歇裡奧多方周旋,最後法庭宣佈剝奪羅歇裡奧軍人身份,強制退出軍界,沒收全部家產……等法官宣佈完,羅歇裡奧發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國內的輿論還一個勁地在嘲諷他,幾乎每天都有憤怒的法國青年對其淒涼的住宅投擲石塊。在羅歇裡奧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從中國來了神秘的客人,於是法國「鼠將」羅歇裡奧和他的家人一起從法國消失,在一年後,新成立的中國出現了一支外籍軍團,外籍軍團成員由安南人、菲律賓人、日本人、法國人、英國人……組成,總司令為皮埃爾·鄧費爾·羅歇裡奧上將。   法國遠征軍的覆滅,使清廷失去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現在到了他退出歷史舞台的時候了。伴隨法軍的覆滅,石達開被招回南昌(江南法軍失敗後,根據地總部從贛州搬遷到南昌。)參加新中國成立預備大會,回到南昌的石達開原西方集群司令員職務被撤消,同時被任命被政府副議長兼解放軍副總司令。在石達開離開後解放軍原西方集群在新任命的西方集群司令員李雪龍指揮下再次整編,整編後的西方集群編為七、八、九軍,每軍下轄三個師,師下屬三團,西方集群也改稱為第五集團軍。改編中各種新式武器源源不斷通過長江運到四川,同時在轉運到第五集團軍各部中,與武器同時運過去的還有贛州培訓的軍政幹部,大批幹部加入到第五集團軍,從低層到高層均建立了與其他四個集團軍一樣的政工制度。   中線。解放軍第二、四集團軍在順利結束武昌戰役後,於四月二十一日渡過長江,進入鄂北作戰。在第三集團軍配合下,處與戰略包圍中的僧格林沁、劉長佑所部清軍左支右絀,陷入無從招架境地,在稻花飄香的七月,清軍主力在距離武昌二百五十公里的襄陽、樊城被圍殲,巷戰中僧格林沁如同一名士兵,揮舞著腰刀衝殺在第一線,只是僧格林沁忘記了現在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無謂的英勇只能造成無謂的死亡,在機槍掃射下,僧格林沁與他的隨從倒斃在血泊中。僧格林沁戰死沙場前,前直隸總督劉長佑在南漳縣西面的荊山已經因為戰敗兵覆而舉火自焚。清軍主力二十萬在三個月間覆沒,北方再也沒什麼力量可以守衛了。   東線。當法軍兵敗投降傳到江寧後,在江寧至上海的法國遠東艦隊離開錨地,朝安南轉移。解放軍第一集團軍(第六軍、山地步兵師、陸戰師)乘勢發起天京戰役,九萬解放軍在周盛波起義軍配合下以摧枯拉朽的氣勢連奪蘇州、無錫、丹陽、句容、鎮江數城。六月,江寧城內淮軍棄城別走,解放軍不戰而下前太平天國都城——天京。   隨著江南戰事停止,北京城內清廷感到末日來臨,死守北京有之、談判割據江南有之、讓城別走者亦有之。逃離北京的還分逃承德與回奉天兩派,各派在廷議中爭執不休,卻沒注意到時間對他們越來越不利了。   隨著戰事順利發展,很意外地,遷移到南昌根據地的參議會也陷入無休無止的辯論中。無他,隨著中國全部解放時間越來越近,參議員們發覺自己摘果子的時候到了。在楊滬生與史秉譽先後回到南昌後,新中國施政大綱提上了日程。為了使未來的中國對自己更加有利,商人、工廠主、鄉紳、知識份子、軍人、工人、農民、加入中國國籍的各色人種……各階層通過自己在參議會的代表將各自理想通通灌輸到參議會中,幻想自己的理念成為主流,而別人的一概否定。   切身利益面前,什麼人情世故都拋在腦後,預備會開了一次又一次,意見一直無法統一。每當開會時,允許抽煙的會場就烏煙瘴氣,如同集市般爭吵不休,如不是嚴禁打架,會場將變成群毆場。現場報道傳到西方後,西方媒體譏諷為「中國式民主」、「一群公雞與一頭獅子英勇的抗爭」。   在南昌參議會爭執時,北京和談代表到達南昌請求停戰,只是現在是否停戰已經不由清廷做主了。南昌現在自顧不暇,根本沒什麼精力與那些哀啼不已的清廷大臣談什麼和平共處。和談代表在得到皇帝退位、大清退出歷史舞台的答覆後,淒慘地離開了南昌。   會議從五月一直召開到九月。九月二十一日,精疲力竭的楊滬生、史秉譽在洪仁玕、容閎幫助下終於在參議會通過了權利法案,或者說是未來中國的憲法也可以,因為它是以後中國各種法律的母法,神聖不可侵犯。   法案中宣佈為了建立一個更完善的國家,永久廢除皇帝制度或者變相的獨裁統治,保證自身和子孫後代永享自由的幸福,樹立正義,確保國內安寧,提供共同防禦,增進公共福利,特制訂權利法案。該法案設定的目的為限制以後政府的權利,使之不能獨裁。法案僅單向限制性規定各級政府的權力及義務,並無限制本國個人權利的條款。法案分為單向保護個人權利的權利法案和界定聯邦政府的權力和義務的普通條款兩部分。   權利法案第一條是自由權。自由權分兩點,第一點是參議會不得制定關於下列事項的法律:確立國教或禁止宗教活動自由;剝奪言論及新聞、出版自由;剝奪人民和平集會和向政府訴冤請願的權利。第二點是公職官員、公眾人物遭批評指責,不能動輒以誹謗罪或其他罪名起訴和要求金錢賠償,除非能指證其實出於「確實惡意」,意即「明知其言虛假,或不在乎是否虛假」。   權利法案第二條是對軍事力量的排除干預權。法案宣佈和平時期,非經國會參眾兩院聯合要求並用於對抗自然力,軍事力量不得用於國內及對抗本國民。和平時期,軍事力量不得佔用、徵用民用設施;戰爭時期,除依法律規定外亦不得佔用、徵用民用設施。   權利法案第三條是人身及財產保護權。法案宣佈個人保護其人身及私有財產不受無理搜查扣押之權不得侵犯;除非有合理根據認為有罪,以宣誓或鄭重聲明保證,並詳細開列應予搜查之地點、應予扣押之人或物,不得頒發搜查和扣押證。政府對於個人人身及財產的任何侵害必須予以賠償,賠償原則為個人權利優先於國家主權。   權利法案第四條是刑事權。非經大陪審團提出起訴,任何人不受死罪或其他重罪之懲罰,惟在戰時或國家危急時期發生在軍事力量中或正在服役的民兵中的案件不在此限。任何人不得因同一犯罪嫌疑而兩次處於生命或身體安全、自由受到威脅之處境;未經正當法律程序,不得剝奪任何人的生命、自由和財產;非有恰當補償,不得將私有財產充作公用。   權利法案第五條是刑事訴訟權。刑事訴訟中,被告應享受下列權利:由犯罪行為發生地之公正陪審團予以迅速和公開之審判;獲知受控事件之性質及原因;有權保持沉默,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證其罪;與原告證人對質;以強製程序取得有利於被告之證據,並取得律師幫助為其辯護。非經大陪審團裁定,不得剝奪刑事被告保釋之權。不得索取過多的保釋金,不得處以過重的罰金,或施加殘酷的、非常的刑罰。刑事訴訟中,被告的合法權利被侵犯的事實一經被法庭認定須判定審判的失敗。陪審團在刑事案件中實行必須達成一致肯定或一致否定受控罪名之裁決方式,否則須判定審判失敗。   權利法案第六條是訴訟平等權。在任何訴訟中的訴訟雙方法律地位平等,法律特別規定的除外。訴訟中,爭執價額超過一百元者,由陪審團審判的權利應予保護;案情事實經陪審團審定後,除非依照習慣法的規則,大中華共和國的任何法院不得再行審理。陪審團成員定員十二人。   權利法案第七條是限制權。法案對某些權利的列舉不得被解釋為否定或輕視個人保有的其他權利。法案未授予中國政府也未禁止各地區行使的權力,分別由各地區或由個人保留。   權利法案第八條是勞動權。在大中華共和國境內或屬大中華共和國管轄的任何地方,不准有奴隸制或強制勞役存在,惟用於業經定罪的罪犯作為懲罰者不在此限。   權利法案第九條是公共權利。在中國出生或歸化於中國並受中國管轄的人,均為中國和他所居住的省的公民。不得制定或實施任何剝奪中國公民的公共權利、公民權利特權或豁免的或追溯既往的法律;未經正當法律程序均不得剝奪任何人的生命、自由或財產;亦不得拒絕給予在其管轄下的任何人以同等的法律保護。政府或任何一省不得以未交納稅款為理由,否認或剝奪中國公民在主席或副主席選舉人或參議員、眾議員的任何初選或其他選舉中的選舉權。   普通條款為政府的權力和義務。   第一條是參議會。條款宣佈法案所授予的全部立法權均屬於由參議院和眾議院組成的中國國會。眾議院獨自享有對政府官員之彈劾權。參議院享有審理一切彈劾案的全權。彈劾案之提出即意味該政府官員之一切行政行為須在該彈劾委員會的控制之下。兩院議員不得因其在各自議院發表的演說或辯論而在其他任何地方受質問及追訴。除徵稅案,政府不得制定任何徵收令。所有徵稅案應首先由眾議院提出;由參議院投票通過實施。向特定地區征特定稅案須經該地區國會眾議員及該地區參眾兩院之雙重超四分之三多數同意。眾議院或參議院通過的每一議案,均應在成為法律之前送交首席行政長官;首席行政長官如批准該議案,即應簽署而不得耽擱;如不批准,則應附上異議書將議案退還給提出該項議案的議院,該院應進行復議。如復議後,該院三分之二議員同意通過,即應將該議案連同異議書送交另一院,另一院亦應加以復議,如經該院三分之二議員認可,該項議案即成為法律。國會擁有下列權力:規定和徵收直接稅、間接稅、進口稅與貨物稅,以償付國債、提供大中華共和國共同防禦與公共福利,但所有間接稅、進口稅與貨物稅應全國統一。宣戰,決定向國外派出或增派軍事力量。通過法案軍隊下達任務並監督其執行。   第二條是行政。行政權屬於中國首席行政長官。該職務任期四年。任何人不得擔任該職務兩次以上。首任首席行政長官為最高軍事長官任命,八年後轉為全民投票直選。   第三條是司法。中國的司法權屬於最高法院以及由國會隨時下令設立的低級法院。非經同級參議會彈劾或在審判中獲罪,法官得終生任職。   第四條是法案之修正。國會應在兩院各三分之二議員認為必要時,提出法案的修正案,或根據全國三分之二省參議會的請求召開公議提出修正案。以修正案方式增補而不得刪改憲法原文。以上任何一種情況下提出的修正案,經全國參議會或四分之三的制憲會議批准,即成為法案的一部分而發生實際效力。   ……   通過權利法案的當日,南京(以前為江寧,太平天國時期宣佈為天京,在重新解放後,為了表明與以前的區別又改名為南京)長江水面上舳艫相連,兩萬陸戰師部隊在師長丁輝中將率領下登上了徵集過來的輪船。在海軍「衛青號」、「霍去病號」、「李廣號」、「張騫號」四艘福州造船廠建造的千噸級戰艦護衛下,與九月離開南京使入黃海。   同月,消滅李鴻章集團的廬州戰役正式打響。   (第二部鐵與火結束。關於解放戰爭及異時空中華後面故事,楊滬生與史秉譽命運如何,全在後面《異時空中華再起鐵與火之金戈鐵馬》。狂汗,好長的書名啊!)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一章   九月,江南大地酷暑剛剛過去,氣溫還顯得很高。現在不是颱風季節了,秋高氣爽,瓦藍的天空上,幾朵雪白不含一點雜質的雲彩緩緩飄動,暖洋洋的陽光輕柔地撫摩著大江南北兩岸,陽光灑在江面上,變成萬點碎金。   滔滔碧綠江水滾滾朝東流去,幾條狹窄細長的漁船悠閒地在江上隨波蕩漾,船上漁夫動作輕鬆舒展將漁網撒向了水面,沒有憂愁,也沒有掛牽。   「二叔!聽說周司令是你本家?怎麼也沒見你和人家司令好好敘敘家譜?」   漁船上響起爽朗的笑聲:「什麼本家啊?儘是人家瞎說!真要是本家,你想想,我現在還會跟你們一樣在這裡打漁麼?」   「老周,這可難說的很啊,不管人家周司令是不是你本家,哪怕他是你侄子,你也還是在這裡跟我們一起幹活。」   「是啊,我聽那些當兵的說,他們那邊不興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什麼凡事都要靠自己,該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得不到!」   「沒聽說麼?住在北河口的高明晟聽說高將軍是常州厚圩出來的,庚申年侍王率兵進逼常州時,被太平軍徵入軍中,後來跟著楊首長打天下,這下出息了,當上了菩薩軍的師長。」   「高明晟想想自己也是厚圩人,家中有親人在庚申年投了太平軍,興許真是同一人,人家抱著一線希望,千里迢迢跑到軍隊裡一看,嘿!別說!這高將軍還真是他們本家!」   「不光是本家,還是高明晟堂弟,不出三代的親戚啊!倆人當時一見面,恍如隔世,真是抱頭痛哭……」   旁邊那些漁夫聽他說像是城裡人說話,嘿嘿笑了起來。   「嘿嘿,我這不是聽說書人說的嘛,你要覺得不舒服,咱就不這麼說好了……這高將軍加入太平軍後,清妖一個反撲,太平軍作戰失利,拔腿就走了。」   有年輕後生不由插嘴道:「那高家不要倒霉了?」   「誰說不是!他們走了,厚圩可算是倒了血霉了,清妖一來,那個狠呀!是見房就燒,見人就殺,高家有人參加了太平軍,這可更是乖乖不得了,當時高家上下三十多口,殺的只剩下事先在常州,因為戰事沒法出城的高明晟一人。」   「高明晟呢?」   年輕後生忍不住問道。   「別打岔,聽我說嘛!」中年漁夫話是這麼說,可他對有人給自己幫秤,還是很高興的。   「離了城,回到家鄉,高明晟聽說鄉勇正在抓那些參加太平軍的親人,說是抓到就要砍頭,嚇的他連夜跑到這江寧來了,這才戰戰兢兢活過了這幾年。有了這層關係,倆人見面那還有不親熱的?既然見了堂弟,想想自己高家血海深仇,高明晟跟這個高將軍說是自己想在他的軍隊裡當一個小官,率領一支軍隊殺回家鄉,把那些禍害鄉里的鄉勇全殺了!」   漁夫說的有些累了,喘了口氣,繼續道:「你知道高將軍是怎麼說的?……人家高將軍說他們軍隊不興為了私仇隨便殺人,他堂兄想要參軍出發點就錯了。何況要參軍也要從小兵開始幹起,有了功勞,大家都服你,這才能一步步當什麼幹部。嘿……嘿……好說歹說,人家高將軍愣是讓他堂兄回北河口繼續打他的魚來了!人家可是真正的叔表親戚啊,連自己堂兄都不買帳,我不過沾了和周司令同樣的姓,這又算得了什麼?」   「狠!這人情世故也不顧了,還真是鐵石心腸,沒一點人情味。」   有人聽了不屑了。這個故事在這裡流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對高將軍豎大拇指的有之,不以為然的更多。   中國是個講究禮儀廉恥仁義道德的國家,對親情友情看的極重。大義滅親這種話說好說,真要讓誰幹出這種事,想要取得世人理解還是很難的。   對常人來說,外舉不避嫌難,內舉不避親倒是很容易做到。   「也不能這麼說高將軍,人家不還從自己俸祿裡拿出十兩銀子送給了高明晟?何況當兵就要冒火矢之險,搞不好腦袋瓜子都要落地,說不定高將軍是看這個高明晟太瘦小,怕他有危險才讓他放棄當兵。」   「十兩銀子算什麼?你沒聽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高將軍官銜怎麼也比提督要高,這根據地銀子可比清妖那邊多多了,高將軍干菩薩軍不是一年兩載的了,這十萬兩銀子沒有,七八萬兩總有吧?才拿出十兩銀子……打發叫花子也沒這麼打發的。」   「阿越,你到這裡才多久?你又知道多少?別拿你在清妖那邊看到的套到這裡,坑蒙拐騙、巧取豪奪的事情,人家菩薩軍才不屑為之呢!」   漁夫繼續道:「真要像你說的那樣,你現在還能在這裡安心打漁麼?打了魚你能到集市用不著擔心地痞流氓找茬放心賣了?不說別的,就是太平軍在這時,到城裡賣魚,你還要給城門口那些大爺辛苦錢呢!娘的,他們又沒打漁,有什麼好辛苦的?」   「地痞流氓是沒有,不過集市上也不是沒有凶神惡剎,那些收稅的臉色可十分難看。」   「那點稅算得了什麼?趕一天集,付的稅還不夠你喝一小杯酒呢!……菩薩軍對咱們這些苦哈哈可是再好也不過了,上次張大頭兒子得了急病,家裡沒錢,大頭急得都要上吊了,人家菩薩軍一知道,馬上派大夫帶著藥上門給張大頭兒子看病,分文不取幫那小子看病不說,完後還留下藥給小子吃,不過半旬,張大頭的兒子又活蹦亂跳了,把人家張大頭夫婦感激的想要給菩薩軍供長生牌子,可人家又不要……這事情要是在清妖那邊,你就等死吧!」   「張大頭那事兒我知道,不光是張大頭,光我知道的,上新河、賣糕橋那邊只要有窮人生了病,菩薩軍都會派人不要錢幫人家看病。不過這事怎麼說呢?不要錢看病自然是好事,可給大伙看病的都是些大鼻子綠眼睛的洋人,那些洋人開的藥方也不是金銀花、大黃什麼的,而是一些很難聽的東西……誰知道他們開的是什麼?人家還說咱們的大夫是中醫,人家是西醫,什麼中醫是江湖騙子,什麼只有西醫才能治好病。」   「哎呀,菩薩軍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洋鬼子那邊的東西怎麼能跟咱們中國的比?說中醫光騙錢不治病,這我可不相信,洋鬼子的東西是可以相信的?」   「嗚……」打漁的漁夫正漫無邊際聊著天,東北方傳來一聲汽笛的長鳴,漁夫們很自然停止了動作,齊齊將目光投向汽笛傳來的方向。天地交界處,幾縷淡薄黑煙冉冉升起。沒多久,一個黑影從燕子磯方向朝這裡開了過來。   「軍艦!」有眼尖的漁夫叫了起來。   從下游上來的正是軍艦。一艘接著一艘黝黑高大的軍艦排成一路縱隊,逆水上行。   桅桿上風帆降了下來,高大的煙囪朝外吐瀉著滾滾黑煙,一面鮮艷的紅旗在桅桿上高高飄揚,艦艏前,隨風飄動著上方三分之二是紅色,下面是白色和藍色的波紋,左上角是一個金黃色鐵錨的海軍旗。艦艏劃破江水,激起朵朵潔白的浪花。   一艘接著一艘軍艦靠著北岸朝永定洲方向駛去,在漁夫眼裡,一艘艘過去的軍艦艦艏側舷處用金色斗大的隸書分別寫著「衛青」、「霍去病」、「李廣」、「張騫」大字。   一共是四艘中國軍艦。   漁夫在這裡打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從長沙、武昌、南昌開往江寧、上海的蒸汽輪船可以說經常看到,可如此眾多蒸汽軍艦,並且每艘軍艦都是如此巨大,這他們還是首次看到。   這些漁夫從小就在長江裡討生活,以前長江裡根本沒有蒸汽輪船,只有風帆船在江裡上下穿梭。   後來洋鬼子來了,那些洋鬼子坐著冒著黑煙的大船,架起大炮在長江裡肆無忌憚橫衝直撞,他們這才知道世界上原來還有這種叫蒸汽船的東西存在,並且這種船比中國擁有的所有船都跑的更快。   洋人有蒸汽船,可二十多年了,遼闊富裕的中國卻一直沒有。後來太平軍和清軍在長江打的火熱,庚申年後,兩邊都有了屬於自己的蒸汽船。但那些是小船,決沒有現在看到的那麼大。   讓這些漁夫們開眼的是三年前開始的英法聯軍入侵中國,當時長江可是太熱鬧了,過百艘大大小小洋人軍艦進了長江,那真是舳艫千里,讓人歎為觀止。   後來英國人不再參與戰爭,法國人單獨支撐就有些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江中的蒸汽軍艦日漸稀少,等法國人戰敗退走後,長江又再次恢復了往日平靜,只是民用的蒸汽輪船多了起來,這半年來,中國自己的軍艦也開始出現在江寧水域,只是每次軍艦不多,也沒這次這麼大。   「怎麼?這麼多軍艦跑這兒來了,是不是武昌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怎麼可能?!清妖怎麼可能是菩薩軍對手!你沒聽人家讀報麼?兩個月前在湖北的僧格林沁跟他部下全讓菩薩軍給滅了,報上可是說消滅清妖指日可待啊!」   「那這些軍艦到這裡來做什麼?」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放心吧,還是打你的魚,總之不管怎麼說,這個世道已經不是清妖的了,你我只要安心當好小民就是。」   「是呀是呀,天下大事自然有成大事者操心,用不著我等在這裡勞心費神。」   話是這麼說,可漁夫們臉上一直洋溢的輕鬆表情卻消失了,代替的是一絲凝重。   對他們來說,這和平來之不易,按照新朝曆法,今年六月,這江寧才從清妖手中奪了回來。到現在,這裡沒戰爭不過三個月時間。   自天王洪秀全帶領他的太平軍輾轉千里到達江寧,這裡兵連禍結十餘載,城外清妖設的江南大營、江北大營將江寧圍的鐵桶一般。不想被困死的太平軍只能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打破這兩個大營,而清妖要「剿滅」發匪老巢,更是要打。太平軍獲勝了,要殺一批城外幫助清妖的,清妖獲勝了,又要殺一批幫助「發匪」的。   如是兩方將繁華的江寧城外打的千里渺無人煙,到了一八六三年(自然是新曆法。一朝有一朝規矩,以前改朝換代,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現在不成了,作為新朝開國皇帝,聽說楊滬生和史秉譽是浙江寧波府鄞縣人,於是鄞縣想要攀上這門親的簡直要踏破楊、史兩家門檻。可人家親是要攀的,想做官卻沒門。還不如高將軍,高將軍還送了高明晟十兩銀子呢!這兩個一字並肩王吝嗇的連一文錢都不肯給人家當回家路費。   新朝對百姓影響最大的倒不是說鼓勵工商,而是新曆法。   新朝曆法一八六三年,按照清朝曆法應該叫癸亥同治元年,太平天國的曆法應該叫癸開十三年。一朝一個曆法,普通小民搞的有些頭暈腦漲。),清妖勾結洋鬼子乘座大兵艦過來,打開了太平天國的天京(江寧),這更是殺的血流成河,屍積如山了,幾十萬人的天京給殺的沒了人煙——城裡的百姓那些清妖、洋兵都當發匪給殺了。   不到三年,江寧(太平天國時期的天京城,清廷攻佔後又改成了江寧。)城剛剛又聚集了一點人氣,法國鬼子又戰敗,將清妖嚇的丟城失地,連這收覆沒多少時間的江寧也不要了。   幸好菩薩軍不喜歡殺人,不然江寧再折騰一下,就要如同混沌未開的遠古了。   三個月裡,菩薩軍不光不殺人,還鼓勵流離四野的百姓到江寧尋找生活活路,如此,江寧再次充滿活力,顯得生機勃勃。只是百姓在經歷了十餘年連天戰火後,人心思定,不想再看到你殺過來我殺過去了。   只要有一口飯吃,有件衣服穿,這日子過過也不錯。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是百姓真實想法。   今天看到幾艘兵艦毫無緣由從東邊開了過來,這些百姓自然擔心這裡是否再次變成沙場。剛才漁夫嘴裡叫阿越的年輕人眼裡閃過一絲不引人注意的亮光,雖然低著頭,眼睛卻瞟向還在江中行駛的軍艦。   蒲包洲碼頭,一群白短褂打扮的年輕人在碼頭上跑來跑去,尖厲的哨子聲、翻飛的紅綠旗讓碼頭顯得十分忙碌。   在這些年輕人後面站著一群身著綠軍服軍人,這些軍人如同一片樹林就那麼靜靜屹立在碼頭。這群軍人後面,一字擺放著六門嶄新的大炮,高揚的炮口指向正北,在大炮兩側還站立著身穿新軍衣,個頭差不多表情嚴肅的軍人。   一個身材魁梧,摘了帽子,露出大光頭的軍人,倒背著手,兩腳不丁不八站在人群前面,眼睛緊緊盯著正緩緩靠岸的「衛青號」軍艦。   「鳴禮炮!」   隨著一聲高喊,六門大炮同時開始發言,轟隆聲中,冉冉升起的白煙如淡薄的棉絮將碼頭籠罩在雲海中。巨大的轟鳴聲還在耳邊迴響,四艘軍艦上也響起了轟鳴。岸上、江中炮聲響成一片,卻沒有一發炮彈落在對方身邊驟然爆炸將對方吞沒。這自然是禮炮了。   禮炮聲中,艦體黝黑的「衛青號」軍艦緩緩靠岸,岸上人員將梯子搭在側舷登艦處,登艦處出現了一行身著白軍服的軍人。見軍艦停穩了,艦上軍人微笑著魚貫而下。   艦上下來的人剛踏上碼頭,剛才站在眾人前面的軍官已經迎到梯子前了,笑著朝來人伸出了手。「沈部長……歡迎歡迎,沒想到幾個月沒見,沈部長這面色更佳了,看來馬尾的水還真能讓人返老還童啊!」   來人聽了這話很是高興,捋著胸前鬍鬚瞇著眼笑道:「王司令說笑了,這馬尾船廠可讓老朽頭髮白了一半,面色更佳又從何談起?倒是王司令,數月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呀!」   從軍艦上第一個下來的是自然是船舶部部長沈葆楨,而在岸上歡迎他的,是解放軍第一集團軍司令員,王得貴上將。   沈葆楨自從被釋放,到船舶部當部長後,他頭腦轉變的很快,一來造船對中國來說並不是壞事,二來他又不用跟自己以前的同僚在戰場上兵戈相間,他也樂得在船舶部整天圍著他那些軍艦輪船轉轉。   英法兩國軍隊相繼在根據地吃癟給沈葆楨觸動很大,作為舊知識分子,沈葆楨不算食古不化之人,他也不是認為中國這個天朝上國什麼都比洋人好,鴉片戰爭不過是場意外而已。恰恰相反,沈葆楨從洋人的軍艦大炮上看到了危機,尤其是跟太平天國交手後,他不光不認為中國比洋人好,相反,他還認為沒有好的武器,中國軍隊永遠打不過洋鬼子。看樣子一二十年內,想跟洋人打仗這念頭還是不要起比較好。   根據地跟洋鬼子開戰,沈葆楨是又盼又怕。所盼者,洋人橫行不是一日兩日了,早就應該讓這些洋鬼子接受一下教訓,而解放軍是中國實力最強之軍隊,讓解放軍教訓他們乃天經地義之事。怕者,自然是害怕連解放軍也打不過洋人,到時候又是割地賠款。在沈葆楨監督下造好的鄭和號軍艦離開馬尾不到半年就傳來噩耗,這更加劇了沈葆楨恐懼心理。   不過到最後,沈葆楨最怕出現的局面卻沒有出現。   解放軍在先後擊敗英法聯軍、法軍進攻後,做出的反應又讓沈葆楨有些奇怪。   打勝了的解放軍並沒有要求英國佬、法國佬割地賠款,中國乃禮儀之邦,不屑做出強盜之舉是可以理解的。可在戰爭取得勝利後,卻和洋鬼子在南昌搞什麼談判卻不可想像了。   沈葆楨所不理解的談判,自然有他不理解的道理。   作為根據地高官,沈葆楨能瞭解的情報非一般小民所能知道。談判中互相承認,永不開戰,取消鴉片貿易,這些沈葆楨都是舉雙手贊同,認為實乃英明之舉。可在談判中卻加進允許英法美三國與根據地及以後新成立的中國合辦鐵路、航運,允許他們到中國探礦、開採,中國也可以要到他們的殖民地去探礦、開採,這就顯得太過分了。   中國地大物博,自己的東西自己用就是,讓這些洋鬼子攙和進來幹什麼?還有在中等以上城市除軍事重地外,允許英法美三國開辦教堂、進行貿易往來、僑民居住,這更是沈葆楨竭力反對的。按照沈葆楨想法,在幾個沿海城市適當放寬一些也就是了,這全放開了,恐怕到時人心不古,中華文化有斷裂之危險。要是這樣,這些新的開國元勳(包括他自己)豈不成了民族千古罪人?   沈葆楨不怕死,但他怕自己的名聲以後會遺臭萬年。在這方面他跟左宗棠倒是有些相像。不過左宗棠手中有兵,覺得不合適,他敢氣沖沖挽起袖子直接找楊首長講理去。而沈葆楨就不成了,他覺得不合適,只能到參議會找那些議員私下裡歎歎苦經,巴望這些議員能改變上面想法。   在根據地,議員的權力剛開始還看不出來,不過最近有影響力越來越大的趨勢,如參議會集體通過決議,連楊首長明明覺得不舒服,他也不敢反對。   也許是沈葆楨和那些議員走的太勤了,上面(自然是楊首長,這方面沈葆楨心裡倍亮)一紙命令,讓這個船舶部部長不再療養了,說是馬尾那邊新造的軍艦需要他去負責,於是命令一下,沈葆楨只能坐著他的轎子,千里迢迢趕往馬尾。   沈葆楨常常生悶氣,這軍艦沒有自己,那些工人也能造好,所謂需要他去負責,純粹是想將自己調離是非之地,免得自己在後面給楊首長找茬,讓他不舒服。   唐太宗容納魏征上諫方有貞觀之治,不納諫的乃桀紂煬帝,楊首長還沒平定天下,如何就不採納自己上諫?想起這個沈葆楨就一肚子不舒服。魏征在遇到李世民前在好幾方勢力下為官,而後來因為貞觀之治,成了中國歷史上屈指可數的干臣,傳統的沈葆楨將自己當成了唐朝功臣魏征。   這次一道電報,說是楊首長到了南京(在六月不戰而下江寧後,這個清朝稱呼為江寧,太平天國稱之為天京的城市再一次改了名字。   不過叫南京也有一定道理,明朝的時候這裡就叫南京。既然現在口號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叫南京也沒什麼問題。),將政府機構都搬遷了過來。要求沈葆楨搭乘海軍北上軍艦到南京來。於是想當干臣的沈葆楨,很是高興坐著軍艦離開了馬尾。   「王司令。不知楊首長幾時到了江寧?」   「本月初三,比沈部長您早到了沒幾天。原本首長打算親自到碼頭迎接沈部長及船舶部各位專家的,只是今天一大早,參議會幾個議員登門找首長有些事情。首長無法出來,本人自告奮勇這才第一個在這裡迎接部長您的大駕。」   「說笑說笑。」沈葆楨有些釋然。既然楊首長原本打算親自迎接自己,這說明自己在他心目裡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如此,桀、紂、煬帝倒是不能送給這位武功蓋世的楊首長了。   想到桀、紂、煬帝,沈葆楨馬上又想到登門拜訪楊首長的議員,跟洋人談判還沒有結束,看來這些成了國家領導的議員們是為了談判問題又找楊首長鬧去了。   一想到在議員面前焦頭爛額的楊首長現在指不定如何在心裡罵自己,沈葆楨臉上又有些尷尬。這火可是他沈葆楨給放的,那些議員都是在他沈葆楨慫恿下,為了民族大義去找楊首長,看來議員的固執超乎沈葆楨想像,從南昌一直追到南京了。   「雪村兄、畹香兄,你們二位也來了?歡迎歡迎!」王得貴見沈葆楨後面跟著華衡芳、徐壽等船舶部技術人員,有些出乎他的意外。不過意外歸意外,改有的禮貌還是需要講究的。   「謝謝,王司令百忙中還抽出時間迎接我等,真是讓老朽慚愧不已。」   沈葆楨站在王得貴身側,聽他歡迎華衡芳他們用了個「也」字,知道這個王司令事先並不知道這些人過來,連忙解釋道:「這些都是楊議長指名讓老朽邀請過來,並非老朽擅自做主。」   沈葆楨一說,王得貴馬上釋懷。楊首長喜歡跟那些技術人員交談,這個在根據地是有名了的,雖然那些技術人員說的東西楊首長常常聽的雲山霧海,而從楊首長嘴裡偶爾蹦出來的東西也讓那些技術人員覺得異想天開,可他們還是相處的極為友好,這也是異術了。既然讓沈部長從馬尾趕過來,那麼讓這些技術人員也跟來,對首長來說,並不是很意外的舉動。   徐壽和華衡芳摘下帽子還禮,王得貴這才發覺這兩個迂腐的傢伙居然剃了個大光頭!   看著兩個油亮的光頭在太陽下光可鑒人,王得貴微張著嘴巴一時愣住了。不過作為一個集團軍的司令員,王得貴現在很有鎮定功夫,懂得如何保持一個重要官員的風度,在別人還沒發覺他舉止有些失常,他已經從驚訝中恢復過來,笑著跟華衡芳、徐壽握握手,接著跟後面人打招呼了。   從軍艦上下來的不光是船舶部官員及一些研究骨幹,還有海關副關長華爾,也許營養太好,或者年齡又大了幾歲,原本消瘦的華爾現在有些發福了。還沒到冬天,華爾已經穿上他那件改造了的軍禮服,只是以前很合體的軍大衣,現在穿在他身上顯得小了一號,滿滿當當掛在胸前的勳章、獎章——全是華爾坑蒙拐騙從楊滬生那邊搞來的,一些獎章乾脆是華爾利用自己在海關掌權,徇私舞弊自己設置海關授予獎章規則,然後將獎章頒發給自己。——叮噹做響。   王得貴跟華爾可是老熟人了,華爾還教過王得貴玩一種帶有一點刺激的紙牌。不光教了王得貴,張海強、李成、李雪龍也從華爾那邊學會了,幾個人要是在一起,沒事的時候總要湊在一起玩。可不知怎麼回事,每次玩紙牌,輸的總是王得貴、張海強他們這些軍人。不光將薪水輸光,王得貴還將自己的大褲衩也抵押給了華爾。到現在華爾看到王得貴還常常提起什麼時候王得貴才會將他大褲衩脫下來給他,王得貴是一看到華爾就有些發楚。   見到華爾,王得貴一點司令員的架勢也擺不出來了,他生怕這個早就該死的華爾在這種場合又提出褲衩問題。   含糊地跟華爾打過招呼後,王得貴連忙沖大家擺了擺手道:「各位,今日議長在以前的天王府後林苑設下午宴,宴請大家到來,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大家隨我一起去吧。」   「雪村兄,你怎麼把頭髮給剃了?」   站在御溝外天朝牌坊(以前的天朝牌坊在一八六三年英法聯軍配合淮軍攻陷天京時,已經被摧毀了,現在這個是光復江寧後,工程兵部隊重新搭建起來的,至於豪華程度,自然無法跟老的相比)下的楊滬生看到徐壽光禿禿的腦殼,驚訝表情現與言表。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個主要官員看到徐壽他們的光腦袋顯得不可接受了。   徐壽跟華衡芳無奈地對視一眼,見對方跟自己一樣,滿臉都是苦笑。「楊議長,我們嫌以前的辮子實在太礙事,做實驗時總是要晃來晃去妨礙。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它剪了就是。」   「不會吧?我記得剛見到你們時,你們不是說身體膚髮,受之父母,不能輕易動麼?呵……呵……不過剪了也好,剪了看起來更加精神些。」話是這麼說,可楊滬生笑得卻讓徐壽他們覺得自己十分尷尬,好像自己的心事都被這個楊議長猜透了。   實際上倆人為什麼剪個大光頭也不難猜。   以前他們總還抱著忠君體國之心,雖然被楊議長軍隊俘虜,無奈之下只能在楊議長手下做些事情,但腦袋後面的辮子代表了他們心向北京,所謂人在曹營心在漢,所以辮子是萬萬碰不得的。   後來英法聯軍一干涉,倆人對他們所忠實的朝廷就有些懷疑了,這英法聯軍可不是解放軍招惹來的,不光根據地的報紙,就連海外美國北方聯邦的報紙都說英法聯軍之所以到中國去干涉,那是因為北京政府給他們許下優厚回報,又是割地又是贈與軍費。如此英法聯軍才橫跨萬里跑到中國來。   看到這樣的報紙已經讓倆人很沮喪,後來聽說逃難的百姓說是清軍跟洋鬼子軍隊配合,到處燒殺搶掠,搞的千里渺無人煙,倆人對朝廷就不是失望,簡直是絕望了。   他們造的鄭和號雖然戰鬥時間很短暫,可鄭和號的戰鬥精神卻讓這些造船的不得不佩服解放軍戰鬥意志是多麼強悍。後來從香港那邊又聽說鄭和號上官兵對俘獲的輪船給予優厚待遇,不光不殺,還治療受傷船員,並且將他們送回岸上。這下倆個人在感動之餘,心也漸漸靠向根據地這邊。等法軍戰敗後,他們不光人被解放軍俘虜,連心也被解放軍俘虜了。   以前太頑固,說什麼也不肯剪辮子,現在讓他們將頭髮剪的跟那些年輕人一樣,他們又覺得不好意思,於是這些人乾脆學起了前明的遺老遺少,要剃髮,那就剃的乾淨些,倆人將頭髮完全剃去,搞的好像和尚一樣,還自我解嘲道:這樣最好,頭上不長頭虱,也不會癢癢了。   「幼丹兄,近來身體可好?我讓人給您帶過去那些藥有效麼?船舶部事務雖然千頭萬緒,但幼丹兄只要抓住如何用人就是了,事情交給下面人去幹,孔明雖好,但事必躬親,不光自己英年早逝,還造成等諸葛過世後,蜀漢後繼無人,此事幼丹兄不能不慎重哇。」   沈葆楨拱了拱手,謝道:「多謝議長掛懷,幼丹受教了。只是現今船廠粗創,就新廠論,一櫞未立,一瓦未敷。第購民田,釘木樁,培山土,地基甫固,所費已不貲矣經營締造之艱難非常人所能想像。我是志廣術疏,拙於勾稽,不得不無日不兢兢以撙節為念……」   「行了,你的苦處我也明白……」楊滬生連忙打斷了正在掰著手指頭,一二三四五說著的沈葆楨。   雖然楊滬生現在八股文也看了不少,可讓他耳朵裡聽著這些話,腦子裡再一個個還原成白話文,這也讓楊滬生頭疼。   「我知道搞個船廠不容易,要將船廠建設成世界第一流,更是困難。不過幼丹兄,人無全人,萬事什麼都懂,什麼都精,這樣的人才,萬里無一。如船舶部什麼事情都是你一人能忙活過來,還要其他部門做什麼?大可撤消了事。幼丹兄,我可不希望我的船舶部長成為孔明。定下章程制度,由下面按照章程制度辦事,此所謂上上之策。」   「幼丹受教了。」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快進去吧,裡面酒席已經擺好,就等各位入席了。」   「楊議長請。」   見沈葆楨不再跟自己駢四儷六,楊滬生覺得腦門上冷汗開始消退,很是高興在前面給他們帶路,朝裡面走去。   過了五龍橋,進了天朝門,楊滬生還給這些頭一回到天王府的官員介紹裡面各處名稱。   一進天朝門,兩邊是吹鼓亭,前面就是聖天門。進入聖天門兩旁為東西朝房,朝房前面就是忠義門。走過忠義門,接著就是三座大殿,分別是榮光大殿、基督殿、真神殿。   在三座大殿右邊是東花園,裡面有半亭、石船;左邊是西花園,裡面有石望亭、石舫、夕佳樓、忘飛閣、漪瀾閣、藏珍閣。   在三座大殿後面就是以前天王洪秀全住著的內宮了……當然,現在這些都只有個名字,在這些名字上面,什麼殿什麼房,什麼閣什麼亭是一個也沒有,只有殘垣斷壁,衰草連天。   三年前這裡真的是地上小天堂,但南京城破後,入城的聯軍在佔領天王府後,將裡面該搶的搶光了,該砸的也砸了,聯軍內部還因為分贓不均在裡面狠狠打了一架。到最後放了一把火,將他們所作所為,全毀滅個乾乾淨淨。   做的這些好事中,還有解放軍突擊隊的一份功勞。   三年後當解放軍進了沒人防守的南京後,曾經的天王府已經成了野生動物樂園了。楊滬生在進了南京後,將他的大本營安在這裡還沒幾天,裡面沒怎麼收拾,基本上還保留著解放軍剛進這裡的原貌。   華爾看了半天,實在無法把這裡跟他想像中的天王府聯繫到一起,按照他想的,解放軍辦什麼事情都雷厲風行,既然在三個月前已經佔領了南京城,並且大致定下在攻佔北京之前,這裡作為臨時首都,而天王府就是楊議長生活起居之處,那麼這裡應該好好修繕修繕。   華爾認為那些很會辦事的人應該將這裡蓋的比白宮還漂亮(根據地比美國還有錢,這個華爾是很明白的。真要蓋個好房子,中國人也捨得下血本,面子工程最為重要。華爾在中國住了這麼多年,這些事情他是門兒清。)。可一看,卻讓他大失所望。   華爾聳了聳肩膀,兩手一攤道:「楊將軍,您就住在這麼破爛的地方?這裡連豬圈都不如,實在是太寒酸了。」   「華爾先生,要知道,再差的房子我都住過,前幾年帶兵打仗時,就是沒有房子,夜裡累了找個乾淨點的地方合上眼也能睡一覺。跟那時侯相比,這裡已經很不錯了。不過是暫時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我想,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楊滬生學著華爾的樣子聳了聳肩,這洋鬼子現在有了錢,學會了窮講究,他以前指揮洋槍隊的時候難道沒有好房子就不休息了嗎?   華爾眨了眨他的綠眼睛。「如此說來,將軍大人您這裡可是有不少積蓄了。不知史議長今天怎麼沒來?我很想念史議長,他答應我的十萬兩賞銀不知什麼時候可以發下來。原來我還以為那些銀子都蓋房子了,既然沒有蓋,親愛的將軍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下面可是有不少辦事的人,他們都等著我來發薪水,沒有錢,再好的人對工作也沒有熱情了。」   「哈……哈……華爾你說笑話了。」楊滬生打著哈哈。   「史議長現在正在與議員們商討國家大事,這次接風宴他是來不了啦。至於十萬兩銀子,這事我不知道,你要找也應該去找史議長。」   華爾看著楊滬生,瞳孔收縮一下,問道:「楊將軍,您是在耍無賴?」   「我這怎麼是耍無賴?我這是實事求是嘛!」楊滬生親熱地拉著華爾的手朝前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史議長之間是有分工合作的。我管軍隊,他管錢財,我不能干涉他,他也不能干涉我。所以華爾,你要是要錢就應該直接找史議長。」   「將軍閣下,您這是在推卸責任!就我所知,將軍並非不管錢財,不然在贛州也不會找楊坊商量修築鐵路了。如果將軍大人覺得十萬兩銀子實在太多,一時拿不出手,我倒是很樂意提將軍把這筆錢付給我的那些手下。只是我希望將軍能給我一點便利。」   楊滬生停下了腳步,很有興趣地問道:「哦?雖然我並不管這些事,不過真要能很好解決你與我們之間矛盾,我還是很樂意聽的。說吧,你有什麼條件?我看看是否在我管轄範圍內。」   「是這樣的。如果將軍能將長沙到武昌的鐵路暫時終止,改為勘探長沙至武昌鐵路,先將這條鐵路修築起來,史議長不光不用再為十萬兩銀子發愁,我還很樂意替將軍您聯繫國外各財團,讓他們一起投資修築這條鐵路。將軍您是知道的,從長沙修築條鐵路出來,這是要將湖南的糧食利用鐵路能更便捷運輸出來,只是現在江西已經不是三年前的江西了,經過三年建設,江西一年糧食收成不光養活自己足夠,還足以供應福建。從長沙修築鐵路到南昌,在時間上並沒有以前那麼迫切。倒是湖北、安徽北部現在剛剛平定,多年的戰爭造成那邊糧食大量減產,等中國全部平定後,北方如何保障糧食供給問題遠比南方要迫切些。為將軍考慮,修築長沙至武昌鐵路已經迫在眉睫,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華爾捋著他那微微捲起來的鬍鬚,前傾著身子半側臉看著跟他並行的楊滬生。這裡雖然說軍事楊滬生負責,政治經濟史秉譽承擔,可誰都知道,楊史二人實際上以楊滬生為主,只要楊滬生點頭答應的事情,史秉譽是肯定會同意的。   楊滬生開頭聽著還覺得華爾說的有一定道理,可他覺得這個華爾在海關上待了這麼多年,人早已變成精了,他不可能做出這種損己利人的事情來,說是為自己考慮,到最後得到好處最大的肯定是他華爾,決不可能有別人。   楊滬生一沉思,就明白了這個傢伙今天這國際主義精神是怎麼回事了。明白過來後,楊滬生微笑著左看看右看看,看的華爾有些發毛,只能尷尬地在旁邊賠笑。   「華爾,你這是不是有些徇私舞弊啊?別以為我不明白你的小伎倆,什麼保障北方更重要……『湖廣熟,天下足』。按照你的邏輯,等鐵路修好了,北方這戰爭早就結束了,三年五載下來,你說說看,湖北、安徽還需要湖南的糧食嗎?我看湖北糧食不光足以供應自己,就是整個北方,他也能養得起。小算盤撥到我這來了,還說為我考慮,可真有你華爾的啊!」   「楊議長,老朽卻覺得華爾先生言之有理,自古以來,南方朝北方運送糧食多有不便,不然隋朝也不必開闢大運河。這鐵路如真能讓湖南糧食便捷運送至武昌,這對江北百姓何嘗不是一件美事?當然,修築鐵路好是好,卻也不是沒有任何弊端,還請議長三思。」   沈葆楨聽了華爾的話他只覺得有道理,並沒有楊滬生考慮的那麼久遠。沈葆楨跟華爾接觸實在有限,對這人本性一概不知。聽著從長沙修建一條鐵路到武昌可以極大方便貨物運輸,沈葆楨倒動了心思。   鐵路對沈葆楨而言並不陌生,為了溝通馬尾造船廠與福州之間聯繫,早在兩年前馬尾至福州的鐵路就開始鋪設鐵軌了。   開頭沈葆楨對修建這麼一條鐵路報著抵制心理,可修好後,在乘坐了兩趟列車後,沈葆楨對鐵路的看法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   鐵路實在太便捷了,便捷到沈葆楨晚上可以在福州過夜,早上起來用過早點後,乘坐火車在半個小時後抵達馬尾自己的官府上班——當然要扣去到火車站和等車時間。到了下午下班後,當沈葆楨在太陽西落的時候乘坐火車朝福州趕,到了福州,正在落山的太陽還留了小半截在山後面。   如此便捷的鐵路不光方便的他們這些官員,對那些家在福州工作在馬尾的工人、商販來說,也是一個福音。   不過鐵路好是好,讓人撓頭的也不是沒有。   列車速度實在太快,同時製造列車的是鋼鐵,這東西可比肉身凡胎的人類要結實多了。   雖然在鐵路通車前,各級政府早已在各村各鎮貼出佈告,令行人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橫穿鐵路,同時又派出眾多工作組,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宣傳,但是在福馬鐵路全線通車三個月時間內,這條鐵路線已經有十三人被撞死,二十餘人被撞殘。   每撞死一個人,周圍的百姓就會抬著裝著死人的棺材找當地鎮長、縣長要求給予賠償,哭天喊地聲讓人聽之不由淚下。   現在雖然根據地財政收入比美國還多多了,可一邊軍隊在打仗,一邊經濟在建設,一邊要救濟那些赤貧的百姓,一邊還要安置傷殘軍人……到處都需要錢,大批的金錢還沒落袋,馬上又花了出去,雖然財政委員會已經竭力精打細算了,可政府財政實際上是赤字,而且赤字規模不小,哪有多餘錢用來賠償這些讓火車碾壓撞死的百姓?可你要不掏錢,百姓們又不幹。   雖然你說鐵路通車前早已用各種方式警告過,行人不得穿越鐵路線,以免發生意外。但普通百姓才不認你這個帳,他們只認牢一點:這地原本就是給人行走的,既然火車這個突然蹦出來的怪物把人給撞死了,那麼死了人你就要負責,就要賠償,不賠償他們就要挖鐵軌,掀火車,讓你永遠也用不了鐵路!   什麼法律、什麼法治百姓是不管的,這也難怪,五千年來中國從來沒有法治這個概念,而是要以仁治國。雖然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說,可這畢竟只是掛在口頭上的,實際操作起來,誰又會當真呢?   當真得不是沒有,秦始皇靠法家治國,二世而亡。李林甫以法治政,卻落了個口蜜腹劍的名聲,死後還被抄家親屬流放。接近法家的張居正在歷史上名聲稍微好一些,可他的結局也擺脫不了死後抄家、親屬流放的命運。   既然有這些前車之鑒,誰還要真的相信依法治國可以天下大同,那也太幼稚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同樣,既然大家都不拿法律當回事,你現在突然說要依法治國,對這些百姓而言,跟看到天外來客也沒多大區別。   沈葆楨在福建,他對這個問題是感觸頗深。一方面老百姓對火車的高速讚歎不已,另外一方面這些老百姓又不把火車要撞死人當一回事——他們以為開火車的只要看到鐵道線上有人走,可以馬上將火車速度降為零,或者放慢速度,以跟他們步行一樣的速度邊開邊跟下面百姓聊天呢!真出了問題,往往民情激憤,跑到官府門前去鬧事。   官府一方面要維護法律尊嚴,另外一方面又要為民做主,要以百姓利益當成自己切身利益,要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誰的地界要是搞的民情沸騰,那誰的官也算是當到頭了。   可這世界上又怎麼可能世事都如此簡單?有了鐵道線,沿途百姓經濟可以發展,有了鐵道線,又要因百姓不守法而死人,最後只能是矛盾,讓你對鐵路既愛之又恨之。   官府雖然喊著要遵守鐵路法,違者生死自負,但真死傷了人,到最後不得不還是掏銀子平息糾紛:你總不能因為這事鬧到最後讓百姓起來造造反者的反吧?說出去都笑掉別人大牙!   福建那邊最後為了避免死傷更多人,乾脆在鐵路線兩側用軍隊用的鐵絲網搞起了無人區,讓所有人都無法穿越鐵路線。   那些鐵絲網都是有倒刺的,翻越鐵絲網死不了人,可那疼痛勁卻讓你不想再翻越前面的鐵絲網,最後只能放棄過鐵路線的想法。   想過可以,每隔一段距離在鐵路線下專門挖出來供人行走的立交地道,你要過也只能走那裡。   百姓很想將妨礙他們的鐵絲網撕個稀巴爛,只是這鐵絲網有些出乎他們理解範圍,不管是用鋤頭還是用鐮刀,或者用木棍,任你怎麼打,它也還是橫在你面前的攔路虎。   百姓的智慧雖然是無窮的,可這智慧在某種環境下,還是有暫時失靈的情況發生。   面對能致人死命的火車,百姓是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可面對死不了人,卻讓人疼痛的不想再活的鐵絲網,百姓卻顯得實在無法對付。快速死亡疼痛沒有,對人威懾力小的可憐,要是慢性自殺,這世界能忍受的也沒幾人。   楊滬生也知道沈葆楨憂慮的是什麼,這個問題同樣讓楊滬生撓頭不已。   和沈葆楨相比,楊滬生需要面對的問題更多,體會的壓力也就更大,以前控制區比較小的時候,需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少,難度也不是很大,現在不成了,半個中國已經成為新中國領土,各種各樣的問題也層出不窮,相對的楊滬生肩膀上負擔越來越大。   楊滬生不是一個喜歡自我挑戰的人,如不是特別需要,在困難面前,他更喜歡逃避,現在如此眾多的壓力常常讓楊滬生有一種想要放棄一切,瀟灑江湖的念頭。只是他能放棄嗎?   楊滬生有些無奈地對沈葆楨道:「沈部長,你說的弊端我知道,這問題主要是我們中國人素質問題,但更主要的,還在於我們這些老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爺。一個理想的社會,他應該是法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人們自覺遵守法律,不敢做觸犯法律所限制的事情。在違反法律後,一切由法律說話,任何人不得干涉法律。可是很明顯,現在的中國並沒有做到這一點,不光是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就連制訂法律的參議員們,也沒有理解這一點,制訂出來的法律常常自相矛盾,這是極為讓人傷腦筋的事情。不過就華爾所要求優先修築長沙至武昌的鐵路,沈部長你以為華爾先生真的是為我們國家考慮嗎?」   「難道華爾先生您不是為了國家利益考慮嗎?」沈葆楨扭頭看著華爾,將楊滬生的問題又拋給了這個海關副關長華爾。   沈葆楨以前並不相信如華爾這樣的「洋鬼子」,不過在船舶部幹了這麼些年,他對大鼻子綠眼睛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變,只要肯付出金錢,洋人也能真心實意為中國做出自己貢獻。   沈葆楨認為作為海關官員,華爾在中國賺了比別人更多的金錢,只要中國國庫更充裕,對外貿易做的更大,他的錢也就越多,現在正進入良性循環,華爾自然更應該全心全意為中國考慮了。   華爾臉漲的通紅,強硬地嚷嚷道:「我抗議!楊將軍您剛才說的話是對我的人格完全的誣蔑!我這全是為了那些貧苦百姓在考慮!」   「抗議無效,你這傢伙我還不瞭解你?別忘了從寧波開始,玩花招你就沒哪次玩過我。要是想從我這裡撈點便宜,奉勸你還是打消這樣的主意好了。」   楊滬生見華爾的臉色有些尷尬,而沈葆楨一臉茫然,知道沈葆楨不明白這個華爾到底使了那些心計。「沈部長,你不瞭解華爾,這個華爾如果以前還能算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話,現在他已經完全淪落為拜金主義者了。你以為他這次提這個建議有什麼好心?別忘了華爾的岳父是做什麼的。」   沈葆楨看看華爾,恍然大捂。說起來沈葆楨跟華爾的岳父也算有些淵源。   現在的沈葆楨是造船的,而華爾的岳父楊坊在贛州開辦了一家泰記商行,而航運就是泰記商行重要的一項業務。   馬尾造船廠在建造軍艦同時,還建造了幾艘民用蒸汽貨輪,靠賣出民用蒸汽貨輪賺來的錢補貼建造軍艦在帳面上的空缺。而馬尾造船廠製造的貨輪,楊坊的泰記商行就買了五艘。   明白楊議長所指是華爾提出的建議,完全是為他岳父生意考慮,沈葆楨也是聰明人,他很容易想到只要長沙到南昌的鐵路不建造,那麼湖南與江浙一帶聯繫,最主要還是依靠水路,就是建造了長沙到武昌鐵路,從武昌到長江下游,還是需要依靠水路航運。   現在楊坊的泰記商行可以說壟斷了大江上的人貨運輸業務,只要鐵路不通,他的商行就不會受到影響,反而會因為工商業發展,獲取更多利潤。但要是長沙到南昌的鐵路修好了呢?很明顯,楊坊的業務必然受到影響,就他那麼大的規模,在金錢方面損失恐怕不是以萬來計算的。   「楊坊是楊坊,我是我,我和楊坊之間沒任何關係!」華爾話雖然很強硬,可誰都能聽出來他已經心虛了。   楊滬生卻不想放過華爾。嘿嘿一笑道:「真的沒關係嗎?好!只要你跟楊常梅離婚,我就相信你和泰記商行沒有任何關係!」   楊常梅是楊坊的女兒,作為基督教徒,離婚是可恥的事情,華爾自然不肯與他結髮沒幾年的夫人為了金錢離婚。只是給楊滬生這麼一說,華爾臉色如何,可想而知。   「好了,華爾將軍用不著為這事情生氣,剛才算我玩笑開的過頭,我現在向你道歉可以嗎?」   「如果不是因為我對將軍您的崇拜,我現在就要跟你決鬥!」 華爾忿忿不平嘴裡低聲嘟囔著,沒嘟囔完,華爾眼睛裡閃出一絲疑惑。「……楊將軍,您剛才叫我什麼?」   楊滬生正要說,見前面豁然開朗,一片新移植過來沒多少時間的竹林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裡就是天王府以前的後花園,雖然經歷戰火後,原來的後花園已經被焚燬了,但假山、河曲卻無法燒燬,給留了下來。楊滬生在搬進來後,很喜歡這裡幽靜的環境,這裡也成了楊滬生在這幾天宴客的地方。   「我們到了,大家請吧。華爾將軍等宴會結束後,我想跟您單獨談談,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OK!一切依將軍所言。」剛剛還覺得自己很丟面子的華爾,現在突然感覺好像有一片新的天地在前面等著他。華爾自然答應的相當爽快。   後花園中沿著九曲小溪,很隨意卻又暗合某種玄機擺放著幾張很矮的長桌。桌子是用竹子編織而成,旁邊沒有椅凳,要坐只能是席地而坐。在每張長桌上擱著中國特色餐桌上用具——瓷器。   瓷器自然不是普通瓷器,沈葆楨一看到擺放在桌子上的瓷器,鬍子都抖動起來——擺放的是琺琅彩瓷器,這些都是皇宮用品,就是沈葆楨,以前也只是耳聞世界上還有這種瓷器,今天他是親眼看到了。   這些是景德鎮御窯廠精心製造出來的產品,每一件都是精美的工藝品。   原來景德鎮御窯廠的產品只能供應北京皇宮,鴉片戰爭後,景德鎮的官窯因為國力衰退,生產的數量下降了不少,等太平軍佔領景德鎮,官窯的生產徹底中斷。   一八六二年九月,解放軍在展開江西戰役時,很順利攻佔了兵力空虛的景德鎮,當景德鎮被解放後,不光各官窯重新開始生產,規模還在以前基礎上有所擴大——景德鎮的瓷器是根據地向外出口,除了茶葉外最大宗物品。   瓷器生產的擴大,使得一般富裕人家也能置辦的起景德鎮瓷器,沈葆楨在到了福州後,他家就購置了不少正宗景德鎮瓷器,只是這些瓷器中並沒有琺琅彩瓷器。今日一見,沈葆楨就想將這些瓷器迎回家去,好好擺放在書房供自己品玩。   不光有琺琅彩瓷器。微微俯下身子,沈葆楨輕輕舉起一隻瓷碗,在陽光下細細品玩。沒多少時間,沈葆楨嘴角開始抽動,雖然很輕微,還是引起坐在旁邊開懷與別人說笑的華爾的注意。   華爾不解地閃著他那綠眼睛,作為中國通(華爾認為自己在中國生活了這麼多年,中國官話都說的比普通中國人要順溜,他不是中國通又是什麼?),華爾對中國的瓷器還是很有鑒賞力的,像桌子上的琺琅彩瓷器就讓華爾眼珠亂轉,這些琺琅彩瓷器可從來都沒有在出口報稅單中出現過,華爾自然也很心動。   對沈葆楨現在的表情,華爾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不明白一個白瓷碗又有什麼希奇的?「部長先生,這不過是件普通的瓷器,您為何如此激動?」   「普通的瓷器?!華爾先生,你可真是外行,這怎麼能是普通瓷器?這是真正的珍品!是明朝成化時期的斗彩雞缸杯!」沈葆楨很是激動地說道。   「雞缸杯?難道這個很值錢嗎?」華爾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個所謂的珍品到底珍貴在什麼地方。要說與其他瓷器有什麼區別,不過是顯得小巧景致罷了,而且這種瓷器一點沒有琺琅彩瓷器上有濃淡深淺層次變化帶給人那種以假亂真的感覺。   華爾一開口就是值多少錢,這讓沈葆楨出離的憤怒了,鬍子不由得翹了起來,鄙視地看著爆發戶華爾。「錢?錢算什麼東西?這個是成化真品,再多錢也買不到。」   正端起酒杯說著祝酒辭的楊滬生見到沈葆楨與華爾這邊起了小風波——沈葆楨與華爾就坐在距離他不遠的下方,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等將祝酒辭說完了,楊滬生端著酒杯來到沈葆楨席前,笑著說道:「沈部長坐吧,沒想到沈部長倒是瓷器行家。不過這個並不是成化真品,而是景德鎮瓷器廠的工人按照祖先密傳下來配方生產出來的仿成化雞缸杯,呵呵,沈部長是不是覺得這個還可以?要是可以,我到時候讓人給你帶一套去。現在咱們還是先開懷暢飲,祝賀戰場戰士們取得的一個又一個偉大勝利吧!」   作為軍人,楊滬生骨子裡還有一些嚮往文人的雅致(也可以說附庸風雅)。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竹修林;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觴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雖然寫的是會稽山北麓的蘭亭,可天王府後花園在改建之後,大有右軍當時所書《蘭亭集序》之情趣。   看慣了刀槍血影,楊滬生覺得自己有些疲倦,如不是強大的責任感讓他現在還放不下,他早帶著自己夫人遊山玩水,逍遙江湖去了。   現在,他只能在百忙中尋一片清淨之地,暫時放鬆一下心緒。   沈葆楨陪著楊滬生淺嘗了杯裡美酒,把玩著手中瓷杯,搖頭讚歎不已。   按照見過雞缸杯之人介紹,沈葆楨不管從什麼角度看去,手中這個瓷杯與別人介紹的完全沒有兩樣,如不是沈葆楨知道楊滬生從不打誑語,他一定認為所謂仿製,一定是楊滬生在開他的玩笑。世間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仿製品,這可真讓人歎為觀止了。   在坐的除了不知風雅為何物的華爾跟軍隊一些陪同人員,其他就是沈葆楨、華衡芳、徐壽這些舊知識分子,不過在楊滬生和史秉譽莫名其妙來到了清朝同治年間後,以他們倆人角度來看,這幾年來,在他們控制區還沒有什麼人能叫「新」知識分子,投靠他們的,或者他們自己培養的,都沒有成為他們所熟悉的新知識分子,能達到容閎、洪仁玕這種程度的也極少。   學校裡四書五經還在教,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不關己;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種思想在學子中還是極為普遍的,楊滬生他們想改變,可靠他和史秉譽倆個人的力量又能起多大用場?   按照楊滬生的話,他連自己老婆的思想都改變不過來。   其他也只能依靠時間了,希望在一段時間後,程朱理學在讀書人那邊找不到市場。至於現在……學校取得的唯一效果就是因為周圍有不少商舖與外國人做買賣,金錢的力量讓一些學子成了普通百姓所鄙視的「假洋鬼子」,唯此而已。   雖然這些知識分子聊起天來嘴裡也是酸溜溜的,駢四儷六讓人聽的渾身癢癢,不過這些人說起話來比軍隊裡的大老粗文雅多了,至少不會一句話裡連出三四個帶「媽」的字眼。   楊滬生一邊搜刮腸肚,尋找自己覺得比較雅和對仗工整的字眼與那些文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一邊看著東北方向不遠處的紫金山。   秋風吹來,松濤陣陣,喝著杯中美酒,不過三杯下肚,楊滬生就微有醇意。   酒足飯飽,不勝酒力的楊滬生親自將沈葆楨和一干技術人員送至天王府門外,看著他們在接待部官員陪同下,朝下榻的賓館而去,一陣風輕拂而過,楊滬生定了定神,轉身進了天王府。   華爾不緊不慢跟在楊滬生身後,心裡有些七上八下。   雖然作為美國過來的白種人,華爾不像俄羅斯人那樣喜歡喝烈性酒,可他今天喝的只有比楊滬生多,而不會少。今天在逢宴路上,楊滬生曾經稱呼過華爾為將軍,並且說在宴會結束後,要跟華爾好好談談。   生性喜歡冒險的華爾在加入中國國籍後,海關副關長當得讓他金錢撈了不少,不過整天看著錢來錢往,看久了這種日子也有些乏味。要不是身邊還有個楊常梅將他拴住,說不定華爾早就動什麼歪腦筋了。   開心的時候雖然酒喝了不少,涼風一吹,什麼酒意都不翼而飛。   華爾還記得楊滬生說過要在宴會後跟他談談關於「將軍」事情,可跟在楊滬生後面,看著脖子、耳朵通紅的楊滬生,華爾總覺得楊滬生現在最喜歡的事情是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而不是談他華爾的事情。   楊滬生走進一間竹閣,楊滬生坐在竹椅上,端過侍從送上來的香茗,細細品嚐一番。楊滬生再次抬起眼,見華爾還傻傻地站在自己面前,對華爾擺擺手道:「請隨便坐吧。」   「謝謝!」華爾找了個座位,按照中國官場習慣,側著身子坐下,看著坐在主座的楊滬生。現在的楊滬生不過喝了一杯茶,雖然臉色還是通紅,可眼裡卻沒了剛才露出的那種醉態,可以說,換了一個人。   「華爾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五七年因為在林奇的『羚羊號』上當大副,跟著這條輪船第一次到了中國,見這裡有大把的機會可以賺錢,在回美國沒兩年後,再次於六零年來到了中國,並且辦起了洋槍隊……哎呀,時間好快啊,不過一晃的工夫,這就過去六年了。」   「將軍,應該說六零年是我第三次到中國來了。」   「哦?」楊滬生饒有興致看著華爾,聽著華爾繼續說。   「實際上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四七年的下半年,我當時在『哈密爾頓』號快速帆船上擔任二副(楊滬生一愣,驚訝地說道:」你當時還不到十六歲啊!「華爾現在三十五歲,跟華爾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楊滬生知道一八三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九日,他出生在馬薩諸塞州的塞勒姆。只是楊滬生不知道華爾那些小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國。華爾習慣性地聳了下肩膀。)……是啊,這個很正常,我出生後,在海上和沙灘上度過了童年大部分時光,小時候我就常常在父親的『活潑』號帆船上玩耍了……十五噸的單桅帆船,在我十一歲的時候,我已經可以駕駛『活潑』號在海上自由穿行了。快要十三歲的時候,我進了英格蘭中學,不過學校只呆了兩年,我覺得那裡不是我可以待的地方,乾脆離開了學校,還是做我喜歡做的工作。四七年下半年,在我剛擔任『哈密爾頓』號快速帆船的二副時,我們在威廉?赫?艾倫船長指揮下,從紐約一直航行到中國,當時到的是廣州……那段日子真讓人陶醉啊!」   華爾對他小時候的經歷還記憶猶新,說起來一臉憧憬。   不足十六歲的華爾居然成了可以環球航行帆船上的二副,楊滬生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當然,要是跟他莫名其妙來到清朝相比,華爾的不可思議好像還屬於可以理解範疇內。   想想中國年輕人在十六歲幹什麼?農村的孩子握著鋤頭當地球修理工,有錢人家的孩子搖頭晃腦背著「學而時習之」,連殺隻雞那些書生也害怕,讓他們駕駛帆船環球旅行……   估計這些孩子連做夢都不會做這樣的噩夢。   難怪別人說英、美人血脈裡流的不是血,而是鹹水了。跟這樣的民族相比,歷史上中國能出一個鄭和已經是奇跡了。   要說英、美人血脈裡流的是鹹水,那麼中國人血脈裡流的是泥土,可以用來耕地的黃色泥土。明白這一點,讓楊滬生有些沮喪。這簡直是說中國人生來就不是海洋民族,在海洋世紀到來時,中國的落後是民族因素造成的,屬於先天不足,不管後天如何補充營養效果都不大有。   唯心主義!百分之一百的唯心主義!世界上哪有這種因為民族不同,就一定必然落後的道理?這是投降主義的腔調,是任何一個中國人所不能接受的!事在人為,只要努力去做,這些差異是不會阻攔一個優秀民族重新崛起的!   楊滬生拚命給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加上荒誕兩字,在心中先將這種想法批判的體無完膚,然後打倒在地,讓這種思想永遠不會再冒出來。   「可是……既然你在四七年就到了中國,怎麼過了十年才再次來到中國?」十年時間,作為一名四海遨遊的水手,既然中國讓他如此陶醉,在十年後才再次到達中國,這有些難以想像。   華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解釋道:「到中國是我在『哈密爾頓』號帆船上首次出航,也是最後一次作為『哈密爾頓』號帆船人員出航。在從中國返回美國後,我進了沃門特美國文學、科學與軍事專科學院學習,在我十八歲的那年,我離開了學院,答應父親到他指揮的『魯塞爾?戈婁沃』號船上擔任大副。哈……哈……當時我們美國西部發現了金山……金山!到處都是黃金!為了探尋金礦,我們在四九年十二月離開紐約,五零年五月到了聖弗郎西斯科,可惜……(華爾嘴裡用美國俚語罵了一句)找了一年多,那些金礦只在做夢的時候讓我找到過。後來經過我告訴過將軍您,我想用不著再說了吧?」   「是的是的,後面我都知道。」楊滬生點了點頭。   華爾後面的歷史對某些人來說不怎麼光彩。   一八五二年,華爾與威廉?沃克合作,在沃克的船上擔任大副。至於這個威廉?沃克,他企圖在墨西哥和尼加拉瓜建立起「索諾拉共和國」 (實際上,沃克所幹的都是些海盜勾當),為此人家送給他一個外號——「灰眼討命鬼」,這個外號有些臭名昭著。   在所謂的「索諾拉共和國」徹底倒台前,華爾與沃克關係鬧翻,倆人合作的時間連一年也沒有,卻讓華爾因為跟沃克合作的關係,遭到了美國的放逐(違反了美國中立法)。   離開沃克,華爾在墨西哥到處流浪,據他自己說他是在墨西哥軍隊裡擔任教官,而有時候華爾又說他曾經在這段時間幹過得克薩斯別動隊隊員,在海關的時候,為了說明自己眼光獨到,華爾還吹噓過自己在墨西哥那段時間作過土地和廢舊金屬的投機商……很難想像,如此短的一段時間,華爾居然幹了這麼多工作——除非這個世界有三個華爾。   離開了墨西哥,華爾嗅到克里米亞的血腥氣味,渴望戰爭的華爾又跑到克里米亞參加了英國軍隊。   與華爾一貫風格相一致,在戰爭還沒結束的時候,華爾就因為跟上級軍官發生爭執,不得不辭職離開了軍隊(上海一些中國人就此認為華爾是一個被撤職的軍官)。   離開了克里米亞,習慣到處流浪的華爾這才流浪到中國來,並且在中國一住就住了這麼長時間,這對華爾來說,簡直是一個奇跡。   更加神奇的是,在與「海盜」沃克合作後,華爾在十年後,又與「發匪」楊滬生合作,看來華爾這一生,跟「匪」字是結下不解之緣了。   「我聽說你在海關明裡暗裡撈取了不少好處,銀子可是大把大把的進帳……」   聽楊滬生的口氣,好像說他不光收取合理佣金,還貪污索賄,這事情華爾如何可以承認?還沒聽完馬上開始叫屈。   「將軍,這是造謠!是誣蔑!我承認,剛到海關時,好處是有一些,可是自從英、法兩國對我們宣戰後,沿海就被兩國海軍封鎖,對外貿易直線下降,沒有貿易我又到哪裡去撈取金錢?楊將軍,這兩年來為了保障戰爭能順利進行下去,我可是想盡一切辦法,通過各種關係將國外的設備、物資偷渡回這裡,如果沒有這些物資,相信將軍在前線作戰絕對不會如此順利。而找這些關係是需要花費很多很多金錢的,我自己以前積蓄下來的一點金錢都投入到這裡面,再加上史將軍到美國一行從我這裡取了十萬兩白銀,我現在可是全中國最窮的官員了。」   「華爾將軍何必如此激動?放心吧,你,我還是相信的。別忘了倪院長對金錢往來一直看的很嚴,你要真有什麼不義之舉,想必倪院長不會讓你好過吧?」   見華爾鬆了口氣,臉色和緩下來,楊滬生心裡暗暗好笑,華爾貪污是沒有的,可他在出海口被封鎖後,為了偷渡各種物資,借用搞好關係的名義,撈取大筆金錢,這事情卻是有的。   倪峰早就查清楚華爾的問題,並且將此事跟史秉譽匯報過,當時史秉譽考慮利用華爾與外國人進行買賣,比國內這些腦筋僵化的極端民族主義份子要強多了,這才沒將這事情追究下去。   華爾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誰知道他的那些證據都掌握在人家手裡?   當然,楊滬生也不可能將事情點透,真點透了,雙方也就撕破臉皮,很多事情就不好周轉了。   「不過呢……華爾,你說你是全中國最窮的官員,你說我會相信嗎?難道你比我還窮?我可是口袋裡一兩銀子都沒有。你看看你,上午一開口就是『欠我的十萬兩銀子什麼時候還?』……十萬兩啊!這要堆起來,不跟小山一樣高?」   「將軍這些錢可都是別人的……」   見華爾又要辯解,楊滬生搖了搖手,打斷了華爾話頭,這人說起來沒完沒了,楊滬生不想聽他一個人放炮。   「不管這些錢是誰的,至少你帳面上有,這個是肯定的,是不容質疑的……有了這些錢,整天坐在房間裡數錢很過癮嗎?我看不見得,至少我就不喜歡整天待在屋子裡面,哪怕屋子裡有天文數字一樣的金錢。錢多了,那不過是一個符號而已,又有什麼實際意義?」   對楊滬生說的這些,華爾是深有同感,一個勁點著他那瘦長的馬臉。他現在就覺得在海關的日子過的沒滋沒味,實在太平淡了。喜歡刺激的華爾常常想再到什麼地方冒險去,可現在不比以前,他是不可能天馬行空般,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楊滬生還再繼續說著:「……我知道,華爾你喜歡冒險,並且熱中軍旅生活,不知華爾你有沒有再次當一名軍人的興趣?」   說完,楊滬生眼睛不眨一下看著側面的華爾。   楊滬生說的雖然很平靜,可後面幾句話卻彷彿一串落地雷在華爾耳邊炸響。   楊滬生剛說完,華爾就跳了起來,神采奕奕叫了起來。「當然!……將軍!親愛的楊將軍,您真是太偉大了,您是我心目中的太陽,是我在人世間的上帝,您對我的恩情有如密西西比河一樣長,我願意隨時為將軍您奉獻出我那微不足道的生命。」   「算了吧,有那麼嚴重嗎?……既然你願意,我這有兩個位置可以供你選擇,一個是聯絡官,專門與世界各國軍隊溝通,取得友好關係,同時瞭解世界各國軍隊發展狀況。還有一個嘛……我們打算成立中國海外兵團,兵團由打算加入中國國籍的外國人組成,兵團成立後,將戰鬥在最危險,最惡劣的地方。當然,與做出貢獻相對應的,提供給海外兵團的待遇也是相當優厚的。付給海外兵團士兵基本薪水將達到每月五十到一百美元,在危險地區執勤將有地區津貼,如果參加戰鬥,還有遠比薪水可觀的戰鬥津貼。初步計劃,以前不管是太平軍還是幫助清軍作戰後來轉投我們的洋槍隊外籍人士,將成為第一批海外兵團成員,當然,不肯回國的法軍士兵他們也要加入這個海外兵團。你要是願意,就擔任這個海外兵團副司令。」   「當然是到海外兵團去!」華爾想都沒想,大聲嚷嚷起來。   聯絡官不過是名義上好聽,與世界各國軍隊溝通,取得友好關係,這個根本沒有什麼挑戰性,只要中國軍隊拿出應有的實力,那些只認實力,不將情意的外國軍隊將會派人絡繹不絕到中國來,與中國軍隊溝通的。   至於海外兵團,這個可就風險度很高了,安逸了一段日子的華爾現在急切地希望冒險,對這個職位他自然趨之若騖。   「不過……我親愛的楊將軍,不知海外兵團司令是誰?要是沒有人,我想我比較合適。」   「海外兵團司令自然應該由我來擔任。怎麼,華爾你要跟我爭搶這個司令嗎?」   「不不!既然是楊將軍,我自然樂意為將軍閣下效勞。」   本來想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的華爾,一聽司令官是楊滬生連忙滿臉堆笑,否認自己有篡位念頭。   華爾明白楊將軍現在身上兼的職務可是不少,共和國主席、參議會名譽會長、解放軍三軍總司令、社會黨副總書記(這個是楊滬生唯一一個副職。總書記由史秉譽擔任,至於史秉譽,他所兼任的職務比楊滬生還多。)、研究院名譽會長,現在又增加了一個海外兵團司令。   這麼多職務,楊將軍不可能事事躬親,除了三軍總司令,其他對楊將軍來說,都不過是虛銜。這個海外兵團說是楊將軍擔任司令,實際上,一切事情還不都是他華爾說了算?   想到此處,華爾嘴咧的很開,對楊滬生露出恭維的笑容。   「好!」楊滬生拍了下案幾站了起來。「既然你願意到海外兵團去做事,軍商不兩立,這海關關長我看可以去掉了,你馬上到海外兵團安心當你的副司令好了。」   見楊將軍說的如此爽快,華爾有一種自己上當受騙的感覺,至於什麼地方出了問題,華爾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不知海外兵團在什麼地方?」   「這個兵團籌備處現在設在贛州,我讓人給你聯繫一下,你馬上做輪船過去上任。至於任命,我會給贛州發電報的。華爾,你是知道的,在我們軍隊裡,外籍軍事教官是有那麼幾個,可外籍士兵卻寥寥無幾。由那些士兵單獨組建部隊,我看連一個營都湊不齊。你不希望自己擔任的角色只要一個少校營長就能做好吧?贛州那邊有一個法軍戰俘營,你過去後對那些戰俘開展工作,想辦法從他們那邊吸收足夠的人員,加入到海外兵團去。你要知道,接受的人越多,海外兵團也就越成樣子。還有一點,不能對那些戰俘使用打罵、侮辱等手段,強迫人家加入我們的海外兵團,我要的是自覺自願,而不是一群光想逃跑的窩囊廢。去吧。警衛員!……帶華爾將軍到碼頭去!」   華爾上當受騙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搞了半天現在所謂的海外兵團只有連級規模,自己還如此「主動申請」去擔任一個副連長的職務,海關那邊雖然干的沒什麼意思,可油水不少,為了這個空頭副司令,丟掉海關副關長的職務,好像上當了。   楊將軍身上兼了那麼多職務,他可以不在乎海外兵團有多大規模,可華爾怎麼能不在乎?楊將軍自然說過爭取的俘虜越多,華爾這個海外兵團副司令也就當的越像模像樣,可那些戰俘是那麼好爭取的嗎?幾年背井離鄉的戰爭打下來,那些士兵一個個不歸心似箭?   而且楊將軍還不允許自己用一些「超乎常規」手段召集兵馬,看起來這海外兵團前景不是十分美妙。   「楊將軍……我想問一下,我是什麼將軍?」華爾在離開房門時,轉身問送他出來的楊滬生。   解放軍現在將軍就分少將、中將、上將、一級上將四個等級,楊滬生與史秉譽倆人是一級上將,下面上將中將不少,至於少將,那更是多如牛毛了。   華爾在去美國前楊將軍已經任命他為預備役陸軍中將,開頭華爾很高興,可過了一段日子後,他發覺這個「預備役陸軍中將」完全是名譽稱呼,跟「授予你紫星勳章」差不多。   擁有預備役陸軍中將軍銜的華爾指揮不了一個士兵——連護兵都沒一個——他自然也沒有權利指揮戰爭了。   已經吃過一次苦頭的華爾生怕楊將軍再授予他什麼「海外陸軍中將」甚至「海外陸軍上將」這樣一錢不值的狗屁軍銜。上當只能一次,要是連上兩次同樣的當,這人做的也太失敗了。   看看華爾狐疑臉色,楊滬生明白這洋小子吃自己苦頭吃的有些害怕了,不由得笑道:「陸軍中將。解放軍陸軍中將。以前你不是預備役中將嗎?現在轉正了,正式成為解放軍現役陸軍中將。」   華爾徹底鬆了一口氣,這個陸軍中將雖然只是軍一級指揮官,但在當今中國,穿著掛了中將銜的軍服在外面逛逛,還是很能唬人的。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二章   送別了華爾,楊滬生剛回到自己剛才接待華爾的屋子,裡面已經有人在等著他了。   「首長。」等楊滬生的是解放軍參謀長、第五集團軍司令員李雪龍。   見到楊滬生走進來,李雪龍急忙站起了來。   「坐下吧,這裡就我們倆人,用不著太多禮節。」楊滬生擺了擺手,走到裡面坐了下來。   「是!」答應是答應了,可李雪龍並沒有真的坐下。   現在要求部隊正規化,雖然還是官兵吃住在一起,可等級化也是很森嚴的,下級見了上級,該有什麼禮儀,就必須遵循什麼禮儀,一絲都馬虎不得,不然你就要挨批評,要受處分。   坐下的楊滬生早沒了和華爾談話時,那種談笑風生具有領袖氣度的風範了,苦著臉皺著眉頭的楊滬生不停用手指揉著自己太陽穴。   「剛才我跟華爾說的你都聽見了吧?說說看,你認為華爾這人是否合適?」   李雪龍看楊滬生那副難過勁,很是同情道:「首長,您中午喝的太多了。」   「我知道,可沒辦法,那麼多人,大家難得見上一面,要是不喝,不是不給人家面子?」楊滬生長歎一聲。「算了,不說這些,你還是說說對華爾的看法吧。」   「既然首長讓我說,那我就說說我的看法。」   李雪龍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側著身看著楊滬生。   「首長您是知道的,我反對讓華爾擔任海外兵團副司令。」   楊滬生點頭道:「我知道,你不光反對華爾擔任海外兵團副司令,連成立這個海外兵團,你也不贊成。」   「我是不贊成搞什麼海外兵團。首長你是知道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按照首長所言,這些海外兵團不光從上到下,都由洋人擔任各級軍官,士兵也是洋人。他們拿著最好的武器,單獨執行任務,軍餉也比普通軍隊高出十倍。從好處上說,這些洋人代替我們作戰,可以減少我們中國人傷亡,但從壞處講,一支由外人組成的軍隊,永遠是政府心腹大患!李氏唐朝信任異族,安祿山就不是漢人,他的手下多是北方各異族,在征討突厥時,安祿山立下不小戰功,可他們造起反來,差點讓信任他們的大唐灰飛煙滅……」   「這些歷史我也知道,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情況不比當年。」楊滬生擺了擺手打斷欲再次反對的李雪龍。   成立海外兵團,這是楊滬生在南昌提出來的「建議」,並且總政委史秉譽也是舉了雙手贊同。   按照楊滬生所想自己在解放軍中擁有崇高的地位,所謂「建議」,不過是自己說出來,然後大家附和一下,舉舉手做個樣子通過就是。這樣一來顯得軍隊內部很民主,一來顯得自己對手下是充分尊重的。   可楊滬生沒想到的是,他的「建議」提出來後,在軍隊高層上引起了一場風暴。除了史秉譽,沒有一人贊同他所提出的「建議」。   不管是老部下張海強,還是起義過來得到重用的左宗棠,或者太平天國開國五王之一的石達開,或者留過洋,吃了兩天麵包的李雪龍,大家共同的見解,就是反對,強烈反對。   理由很簡單,打仗的事情中國人自己就可以幹好,憑什麼讓洋鬼子來幫中國人打仗?海外兵團與其他中國軍隊共同作戰,勝利了這功勞算是中國人的?還是洋鬼子的?   成立海外兵團,這些高級將領認為這是楊首長對他們的不信任,是迷信洋鬼子。   想想自己把那些不可一世的英國鬼子、法國鬼子打的找不著北,而楊首長現在不知怎麼鬼迷心竅,居然想利用這些沒什麼用場的洋鬼子,作為國家主人的這些高級將領(共和國是每一個公民的,這可是寫進權利法案中的話。如果國家還是老樣子,只屬於皇帝一人,他們倒也拿楊滬生沒什麼辦法。),他們自然有義務在這方面幫楊首長醒醒腦筋,決不能舉手贊同。   為了這些將領如此大的反應,楊滬生在南昌搞的自己焦頭爛額,又是瞪眼睛,又是拍桌子,可效果卻不大,搞到最後,楊滬生甚至以離開軍隊來要挾自己手下那些將領。   可那些將領哪一個是省油的燈?張海強、李雪龍還能顧忌老首長的關係,語氣略微和緩些(也不過略微),左宗棠與石達開那是敢跟楊滬生對瞪眼睛,對拍桌子的主兒。楊滬生拿離開軍隊來要挾他們,他們同樣也拿離開軍隊,當老百姓來要挾楊滬生。   楊滬生很是對自己不滿,他不明白,以前自己為何如此重視左宗棠和石達開,真是把他們到老爹老娘供著,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現在倒好,這些人可算是讓自己給嬌寵壞了,居然敢硬頂撞自己!   鬧到最後,楊滬生都不明白,這支軍隊到底自己是總司令,還是他們是總司令。   爭執永遠不能解決矛盾,解決矛盾,最後只能是雙方各自做出讓步。   為了讓雙方都有台階下,尤其是為了照顧總司令楊滬生的面子,海外兵團還是要成立的,不過這個海外兵團是後備海外兵團,隨時都可以被裁撤,同時,作為楊滬生做出的讓步,在消滅清朝戰爭中,將不動用海外兵團。海外兵團只能用於維護中國海外利益的戰爭中。   在南昌跟那些高級將領吵的頭昏眼花,大家都成了火藥筒,一點就炸。為了暫時離開那個尷尬的地方,楊滬生以「政府新搬遷到南京,自己需要過去主持大局」為由,帶著相對比較溫和的李雪龍乘坐軍艦從南昌「逃」到南京來。   史秉譽一直在主持政府工作,負責軍事的楊滬生在政治、經濟上歷來當甩手掌櫃,如不是給手下吵的太沒體統,楊滬生也不會尋找這樣的借口。   「海外兵團還是要成立的。以前國家是一家一姓的國家,軍隊是私人武裝,要造反,也是為了換一個新的皇帝。重新開始一個新的皇朝。現在呢?現在國家是全體公民的國家,軍隊是國家的軍隊,你要造反,你就是與天下人為敵,別說公民不答應,連你的手下也不肯跟著你幹。況且海外兵團不過只有一個,從規模上講,最大也不過一個軍的規模,而我們集團軍就有五個,難道你認為一個海外兵團造起反來,五個集團軍也制服不了他們?笑話!」   李雪龍見楊滬生又有些不高興了,只得道:「是,首長深思熟慮,這些自然都想到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成立海外兵團,對中國來說,弊大於利。既然現在已經決定成立,我雖然持保留意見,但也不會再反對。」   「是利是弊歷史會給出答案的,不過你我恐怕很難看到後人評價了。」   成立海外兵團,這是楊滬生從法國學來的例子,法國的海外兵團在戰爭中,替法國立下赫赫戰功,而且也沒見海外兵團造反,奪取了法國的政權。現在畢竟是熱兵器時代,不是冷兵器時代了,而且作為國際社會,主流是民主,不是獨裁。   楊滬生認為成立這樣的海外兵團,能讓中國人少死不少人,是善莫大焉的事情。   「至於華爾,我認為他並不適合擔任海外兵團副司令。他對中國實在太熟悉了,而且跟社會各層擁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個人冒險精神有之,卻又沒有指揮過大兵團作戰。指揮一個兵團,與指揮一個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把海外兵團交給他指揮,我恐怕他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說的沒錯。」   楊滬生手指輕輕扣擊著桌子。李雪龍原本以為楊滬生又要跟自己一番辯白,沒想到楊滬生居然點頭承認,這讓他十分意外。   「只是你沒想過,華爾這個人宣傳鼓動能力還是有那麼一點的。這個海外兵團要招募外國人參加,尤其是在贛州的那些有戰鬥經驗的法國人,我認為,讓華爾去做說服工作,比我們這裡任何一個外國人都要合適。至於你我,難道你認為我們很熟悉那些外國人想些什麼,我們能說服他們幫我們打仗嗎?至於指揮大兵團作戰,你我一開始就指揮千軍萬馬不成?學嘛!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何況他只是一個副司令,真要指揮戰鬥,還輪不到他這個副司令去指手畫腳。」   李雪龍爭辯道:「可是司令員是您啊!首長您又不可能時刻都待在海外兵團,他這副司令跟司令又有什麼區別?」   「我這司令員是掛名的沒錯,可海外兵團又不可能一成立就出去打仗。他不還有個時間過程嘛!何況我心目中還有更適合的人選擔任海外兵團司令,只是現在還不成熟,這事得慢慢來。」   「不知首長心目中,誰才是海外兵團司令員合適人選?」李雪龍有些好奇地問道。   「皮埃爾?鄧?羅歇裡奧將軍。」   「他?……羅歇裡奧將軍?」李雪龍驚訝地重複了一遍,見楊滬生點了點頭,李雪龍不可思議地說道:「他不是我軍俘虜嗎?我們現在正在跟法蘭西談判,只要談判成功,像他這種將軍,可是要送還給法蘭西的。他又怎麼可能成為我們人?」   「這事慢慢再說吧,反正現在還沒定下來。」楊滬生站了起來,背著手在房間裡慢慢踱著步。   「羅歇裡奧將軍指揮能力相信你也領教過了,這次戰敗,非他之罪,如能讓他到我們這裡來效力,此事自然是好事一件。而且他也不是不可能過來的,只是還需要做一些工作。」   「報告!……史議長來了。」   楊滬生正和李雪龍談論關於海外兵團人選問題,警衛員在外面叫了一聲。   聲音剛落,外面傳來爽朗的笑聲。   「大白天的,幹嘛把門窗關的這麼緊?是不是跟嫂子在親熱啊?」   史秉譽人還沒進來,聲音倒是先傳了進來。   「胡說八道!你不是跟容閎勸說那些議員嗎?怎麼又有空溜過來了?」   門被推開,身著西服,滿面笑容的史秉譽抱著他的女兒晶晶走了進來。   「喲!原來是李參謀長在這裡,誤會誤會。」見屋裡沒有楊滬生的夫人,而是李雪龍尷尬地站在旁邊,史秉譽放下晶晶,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著將她趕了出去。   「政委,司令員找我有些事情,您要是有事,你們先聊,我等下再過來好了。」   史秉譽拉住了打算朝外面走去的李雪龍,笑道:「嗨!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是跟議員聊得悶得慌,過來找你們司令來聊天了。你們有事繼續談,我在這裡不影響你們吧?」   楊滬生沒好氣地瞪了史秉譽一眼。   為了擺脫那些議員的糾纏,楊滬生費了好大勁才把議員們哄到史秉譽那邊去,他現在這麼一過來,容閎又怎麼可能鎮住那些議員?等會兒議員們還不追尋史議長的足跡,跟著湧到這裡來?   「我們剛才正在聊海外兵團的事情,你來了哪有什麼影不影響?」   史秉譽一聽,李雪龍還沒說話,他先發表了自己看法。「海外兵團啊?這事我是舉雙手贊同的。咱們中國雖然人口眾多,可人命還是值幾個錢的,不能讓中國人在戰爭中死的太多了。」   歎了口氣,史秉譽繼續道:「現在內戰沒辦法,等內戰結束了,要是跟外國佬開戰,就應該以夷制夷!讓那些外國佬自己打去好了。」   「行了,這事情你的態度我還不瞭解?用不著你再插一槓子。」楊滬生笑著說道:「你和那些議員談的如何了?」   史秉譽哀歎道:「那些議員你又不是不瞭解,他們以為只有自己才代表了正義,可難纏著呢!」   對史秉譽所說,楊滬生深有同感,只是他不能露出一絲一毫同情心。   倆人在一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彼此個性極為瞭解。   楊滬生明白,他們都不是什麼偉人,不管這個時代有多少人對他們頂禮膜拜,把他們當菩薩看待,可他們還是最普通最普通的正常人,偷懶、怕麻煩、好逸惡勞是他們的本性。   今天楊滬生少尉露出一點同情樣子,他的這個好兄弟馬上就會打蛇隨棍上,將這些麻煩轉嫁到自己頭上——楊滬生自己就是如此將禍水引到史秉譽身上去的。   一頭蒙在地圖裡的李雪龍,光想著研究如何消滅清朝,再加上他與軍方上層領導和楊滬生、史秉譽在成立海外兵團上爭執的十分厲害,並不瞭解參議院中也吵成一團。見史政委(雖說軍隊是國家之軍隊,並非一黨一人之軍,但軍隊裡政委還是存在的。)對那些議員頭疼之極,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李雪龍笑著問道:「那些議員怎麼讓政委煩惱了?」   史秉譽沒好氣地答道:「還能有什麼事情,無非是與英法兩國談判而已。」   「章德淳?」   「矛頭正是對準章部長,不過這是指桑罵槐,實際上不還是在指責我和你們楊首長?」   李雪龍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既然是對準了章德淳,李雪龍也知道那些議員嘴裡會吐出什麼話來。   作為時時與外國人打教導的章德淳,現在在國內聲譽不是很好。許多大儒、小生紛紛通罵章德淳是「有二心於洋人」、「以中洋毒,不知是何肝肺」。   李雪龍雖然平日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報紙他還是看的。八月,中英法廣州和談一開始,南昌的報紙就開始痛責外交部——矛頭當然對準了外交部部長,有些話還直指容閎這位總理。   對和談,報紙採納了大部分知識分子的意見:賣國。按照報紙所言,南京條約,清朝因處於戰敗位置,不得不簽,現在中國在戰爭中擊敗英法,還與他們簽約,這就是連清朝也不如了。   對上位者,報紙繼承了傳統觀點:不責上。但對具體負責人,他們可就沒那麼客氣了。負責談判的章德淳在報紙上成了漢奸、賣國賊的代名詞,屬於國人皆曰可殺之士。   有家報紙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查出章德淳來歷,首先就說章德淳出身不好,他出生於湖州天主教家庭,可以說是從小就心懷叵測,隱蓄異志。(幸好解放軍前身太平軍借用的拜上帝會也是假托耶和華,不然報紙一定要說「假邪說以惑眾巫民,借行教以窺探山川地理,一旦有事,外則脅之以兵,內則會合響應」了。不過報紙上雖然沒有明說,暗裡還是這麼指引的。)   出身不好可以不用追究,但章德淳不光沒個好出身,他還在十三歲時到了外洋,去美利堅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漢奸(這個就把容閎也給罵了進去)。   二十二歲時,章德淳回到國內,混入根據地政府,在某人(這個不用明說大家也知道是誰)包庇下,當了一名官員,從此開始他裡通外國,出賣國家的罪惡勾當。   報紙最後以洋洋萬字言來收尾,無外乎說什麼中國以名教為治,章德淳一流「不敬祖宗神祇,整日開口上帝,閉口神甫,真乃無父無君,悖理敗倫,忘本而無忌憚」。而且章德淳一流「信奉婚嫁悉由自願,不經媒妁,不拜天地」,是「廉恥道喪,人倫澌滅」。   這樣的報紙楊滬生、史秉譽可以看了雖然覺得論調離奇古怪,但還可以一笑置之。只是容閎看了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容閎也真的利用他的總理職務,展開了反擊。   容閎在自由黨報紙上連篇累牘刊登反駁文章——自然沒有只對章德淳一事反駁,而是釜底抽薪,直指報紙所言「名教」——按照自由黨所言,名教所言理應該是「勢相激而理隨之易」,「順必然之事者,理也」,「天下之事,極則必變」、「周王道之窮也,其勢必變而為秦」。至於「腐儒不達時變,動稱三代」更是讓自由黨嘲諷的一塌糊塗。   本來一些報紙矛頭對準的是對外和談,可到最後卻變成了與自由黨之間的論戰。   不管怎麼說,自由黨也是議會第二大黨。加之在自由黨背後站著的社會黨更是議會第一大黨,那些代表「名教」的報紙在如此強大壓力下,活的自然不會太舒服。   為了一場和談,將參議會分裂成三派,一派是唯楊滬生、史秉譽、容閎是從的社會黨、自由黨。一派是堅決反對和談,並且希望恢復古制的鄉間儒者(一些為了湊數,找來的農民也站在這一邊)。一派是不管論戰如何,也不理會和談進行怎樣,只要有錢賺就成的工商業者,這些人可以算是中間派。   報紙吵的不過癮,一些報紙背後勢力乾脆把議會變成了沙場,在議會裡又吵又鬧,剛好又正值新中國施政大綱在議會討論,這下好了,「中國式的民主」成了西方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要求復古的在議會畢竟是少數,見自己佔不了上風,這些人還是很有骨氣的,紛紛在議會發言,要求自己離開參議會,還是回家養老方好。   還有一湘潭名人不知從什麼地方搞來一條大辮子,將辮子塞到自己瓜皮帽後面,穿著一身長袍馬褂,在一個朗朗晴日眼睛一閉跳進了百花洲的東湖。   幸好是大白天,作為軍隊總部所在地,百花洲駐軍眾多,這位名人前一分鐘跳進了湖裡,下一分鐘已經讓戰士從湖裡打撈出來了。性命是沒什麼問題,就是喝了兩口清涼甘甜的湖水。   此事一出,原本是湘潭的名人,這下算是全世界出了名,成了大名人。倒是參議會在世人眼裡大大丟了一回丑。   救這位老先生時,李雪龍也在現場,老先生號啕大哭叫著「人心不古」,這話也進了李雪龍的耳朵。   李雪龍自己就到國外去過,屬於老先生批判的「裡通外國」一份子,而李雪龍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屬於好人一個,並非老先生罵的漢奸之輩,對這老先生,他也只是利用自己解放軍高級軍官得身份,安慰兩句也就算了。   惹不起,李雪龍還躲得起。   不過後來李雪龍在把此事當笑話跟楊滬生說時,楊滬生是怒氣沖沖痛罵老先生擁有一顆花崗岩腦袋,你就是用金剛石做得錘子去砸,他也不會開竅的。   當時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邱明因為參加軍事會議也在現場,邱明對老先生是否有一顆花崗岩腦袋倒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老先生腦袋上的辮子是什麼時候剃掉的?既然已經將辮子剃掉了,現在再找個假辮子過來,可見老先生並非他本人所言那麼師承聖人。他也懂得開通。   邱明說的話是很幽默,只是他繃著臉的表情卻跟嘴裡說的配不上套,幽默感自然大打折扣。   「洋人以通商為義,當講求應付之方,不當稱兵。」這話是容總理說的。在處理外交上應該「通洋人之理,審勢循理,濟之以誠,行之以理」、「中之人好古而忽今,西之人力今以勝古」,再談論復古,是閉關鎖國,最後國與種將一同滅亡。去過外國的李雪龍深以為然。   只是李雪龍深以為然的,沒去過國外的紳士們就大不以為然了。   「楊首長,是不是跟英國談判代表說說,我們這裡組織幾批頭腦守舊的議員,到英國、普魯士去切身體會一下國外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許,等他們回來,這些人就不會再如此說了。」   「你讓這些議員到英國去?」史秉譽如同看著怪物一般看著李雪龍。   李雪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這事英國人不答應嗎?」   史秉譽翻了翻白眼,一臉無奈地說道:「不是英國人答不答應的問題。是咱們這些老古董,他們根本不想睜開眼看世界!」   「你想想,他們說章德淳是漢奸,其中一個理由就是章德淳曾經到美國住過一段時間,現在你要組織他們去英國,他們還不以為你這是要把他們往賊船上攆?」   李雪龍不可思議地說道:「這些人也真是的,誰說到了國外就一定是漢奸?不過是讓他們過去看看,又不是讓他們長期生活在英國,這樣也不成?」   「自然不成,這些議員自認為自己是飽讀經書的士人,要是一出國,就是忘了祖宗,活著人所唾棄,死了也不能埋入祖墳。世間事還有比辱沒祖宗更嚴重的麼?此事自然萬萬不行。」   「都他娘的胡扯淡!真要按他們說的,只要祖宗沒做的,咱們也不能做,難道我們還應該拿著弓箭跟人家打仗不成?」   「你這就是胡攪蠻纏了,人家說的是當漢奸,並沒說打敗仗了又如何。」   「要是打了敗仗,到時候大家都完蛋!還談何祖宗之制?首長,幹嘛要百般遷就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這麼仇視洋人,當初跟英法作戰的時候,讓他們到前面跟鬼子交手好了。」   李雪龍發覺自己對這些名教之士好感缺缺。這些名教之士當初就反對太平天國,還跟清軍勾結在一起,瘋狂鎮壓太平軍。現在新中國成立了,這些人死不悔改的傢伙又跑到參議院瞎叫喚。   楊滬生歎了口氣。「不成啊,這些人代表了咱們中國很大一部分人。況且一個政府光有一種聲音,那麼這個政府是沒有什麼活力的,只有總是有人在你身邊唱反調,你才能日夜反省,看看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樣才能將一個國家建設好。」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應該是我現在的感受,首長你好像並沒有這種感覺啊?」   李雪龍雖然跟楊滬生、史秉譽他們關係很深,但只要有外人在,史秉譽總是很尊重楊滬生,至少在稱呼上很尊重楊滬生。   「誰說我日子就過的很好了?你以為戰爭很好打?看看我這頭髮,再看看我的額頭,三十還不到,我已經變成小老頭了!」   「那是以前!以前我們在劣勢,自然要事事考慮周全,惟恐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可現在呢?現在還比從前嗎?我們現在擁兵百萬!不光有世界唯一的空軍,還有一支清朝根本沒有的海軍!」   史秉譽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最新式的大炮,最先進的步槍,瞬息萬里的電報網,這些清朝有嗎?都沒有!如此強大的軍隊,還有什麼用得著你勞心費神?」   「說的到輕巧,英法聯軍是被擊敗了,可香港還在英國人手裡,安南在法國人手裡,據情報顯示,躲在北京的老爺們現在與俄羅斯走的很近,拿東北、西北換取俄羅斯出兵,並非不可想像。」   楊滬生示意李雪龍,倆人將一張形勢圖取了出來,攤在地上,三個人蹲了下來,看著地圖。   「李鴻章雖然不戰撤出南京,但他的部隊並沒有被殲滅,現在主力龜縮在廬州,部分兵力退守上海。上海可是清朝現在唯一可以從外國人那邊有進帳的港口了,至於天津,這有些太遠。」   史秉譽指著上海道:「我軍下一步不是就要發起解放上海戰役?」   「上海只是小事情,這裡淮軍兵少將寡,加之英法退卻,士氣低落。只要一打,很快就能收復,我的意圖是讓第一集團軍和已經到了北方的第四集團軍發起皖北會戰,全殲李鴻章集團!」   楊滬生狠狠捶了下地圖,拳頭落在了廬州上。   史秉譽看了看地圖上標誌的各路解放軍,默然半晌道:「第一集團軍的陸戰師不是說好了要北上發起登陸作戰嗎?而且第一軍要駐守南京,第六軍正在朝上海挺進,第一集團軍能抽調的軍隊只有山地師,第四集團軍七月才在襄樊配合第二集團軍圍殲了僧格林沁集團,全軍正在湖北、河南一帶掃清殘敵,能抽調多少部隊發起皖北會戰?」   「第四軍可以繼續留在鄂豫清掃殘敵,模範軍、學兵旅、突擊旅可以投入到皖北作戰,加之第一集團軍的一個師,我軍兵力達到八萬之眾。我已經命令邱明指揮這支部隊,全力圍殲李鴻章!」   ***大別山源於河南桐柏山,西連伏牛山,東連霍山,綿亙鄂豫皖三省邊界,呈現西北、東南走向,是淮河與長江的分水嶺,也是南北氣候分界線。   大別山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控制大別山,也就控制了中原,而控制中原,取得天下也是唾手可得。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後人有逐鹿中原一說,欲逐鹿中原,必先佔領大別山。   一八六六年的大別山在經歷多年戰火後,原來在此的清朝勢力被解放軍一掃而空,控制了大別山,解放軍南可屏障長江,東西策應支援山東、山西作戰,將戰火徹底引到了清朝心腹地帶。   瓦藍的天空下,一支大軍分成幾路縱隊,沿著山麓朝東挺進。   天空中蓬鬆的白雲如同棉團,靜靜地懸掛在空中,在白雲下面,三艘氣艇緩緩滑過,巨大的紅五星在銀白的氣囊上,顯得極為奪目。   「司令員,想不到啊!幾年前楊首長率領我們離開寧波南下溫州時,全軍不過萬人,手中武器也以大刀長矛俱多,這才幾年時間,你看看我們現在……」站在山頭俯視下方的彭大海手指著下面正在開進的部隊感慨萬千。   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邱明深有感觸地長吁口氣:「是啊,是沒想到。當年我們連塊地皮也沒有,食不果腹,武器低劣。這才不過五年時間,我們已經發展到百萬雄師,大半中國已入囊中,曾經不可一世的英國、法國被我們趕回了老家。曾國藩、僧格林沁成了刀下亡魂,李鴻章又屢戰屢敗,現如今,他的末日也要到來了。清妖現在不過苟延殘喘,這可真是沒有想到哇!」   讓邱明沒有想到的事情遠非這幾件。   五年前,剛成為解放軍一員時,現在第四集團軍的政委彭大海當時是第六團團長,而他邱明不過是第二團裡面的一名小兵。現在原來的第二團團長李成成了第二集團軍司令員,而他邱明也成了第四集團軍司令員。以前高不可攀的六團團長,現在居然成了他的政委。   要是五年前有人告訴他,他有朝一日能成為如此顯赫人物,邱明一定認為這是癡人說夢話。   從小兵到學員,再到參謀,然後是副團長、教導團團長、教導旅旅長、軍參謀長、參謀總部作戰部部長兼學兵旅旅長,然後就是一步登天變成第四集團軍司令員。   邱明是小兵當過,副職幹過,當了參謀,又讓參謀帶了長(參謀不帶長,放屁也不響),團長、旅長、司令員,除了師長與軍長,其他中高級指揮員他都當過。   能從血泊中殺出來,自然有過人之處。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邱明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現在他算是高級將領了,但邱明也清楚地記得,離開寧波的一萬人,到現在還活著的已經不足一千了,其他九千人全都戰死沙場,成了新中國的烈士(失蹤的也有,但那種危急情況下,所謂失蹤,與死亡是同一個概念。)。   就這不到一千人中,全身完好無損還在部隊裡干的,只有三百來人,另外六百人都是模範軍人——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活著腦子被打壞了。   殘酷的戰爭讓部隊減員很大,大多數在溫州、福建、轉戰皖南、奇襲江西中傷亡了,剩下的都是些骨幹。可就是這些骨幹,在對英法戰爭中,又傷亡了不少。   將軍,是由無數將士屍骨堆積起來的!邱明很懷疑,要不是自己在轉戰皖南時與楊首長見了面,並且得到楊首長賞識,他現在還能活在這世上嗎?想想那些犧牲的戰友,邱明就信心不足。   實際上邱明也不能算是完好的一個人,他的一條胳膊就在從皖南轉戰到江西的時候,給打掉了。不過,只要活著,就比那些犧牲了的人更幸福。   看著滾滾朝東而去的部隊,邱明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語氣卻讓人能聽出他的心情並不平靜。「快要勝利了,一定要想勁辦法減少部隊傷亡,同時又要以最短的時間取得最輝煌的勝利。」   彭大海看了看身邊的邱明,沒有說話。   他知道邱明大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自從離開皖南後,解放軍哪一次戰役中沒有他邱明的影子?從江西殺回浙江,又從浙江殺到湖南,江南打了打華南,華南打了打江北……總之,什麼地方重要,他邱明就後出現在什麼地方。   如果沒有這樣的經歷,他也不會如此迅速成為讓清廷憎恨,令洋人膽怯的戰將了。而他現在這集團軍司令員的身份,完全是靠戰功將他抬上這個位置。   解放軍這麼多將領中,就數邱明升的最快,而彭大海自己呢?早在寧波,他就已經是團長了,可後來卻在副師長位置上耽擱了好長一段時間,後又擔任浙贛軍區司令員、政委兼獨立旅旅長。大仗沒怎麼打,安全是安全了,但升的也沒別人快。   不過現在不管怎麼說,彭大海也是集團軍級首長了,肩上金星也有了三顆。   急促的馬蹄聲在山下傳來,倆人齊將目光投向山下,見通信員已經下了馬,正在詢問站在下面的警衛員。不大一會兒的工夫,通信員朝山頭奔了上來。   「怎麼樣?下去罷?」   「好!走吧。」彭大海爽快地點頭答應道。倆人收拾下東西,掉頭離開了山頂。   不過半晌工夫,通信員奔到正在下山的邱明跟彭大海面前。   「報告!……司令員、政委,南京急電!」通信員大聲說完後,從背包中取出電報利落地交到邱明面前。   「怎麼?不會是上面又要改變作戰計劃吧?」   邱明草草掃了兩眼,將電報遞給彭大海。   「沒什麼特別重要的,無非是再次說明現在是解放全國的最好時機。要我們不要辜負了大家希望,將皖北戰役打好。」   「新東西還是有的嘛!」彭大海看完了將電報還給邱明,笑道:「這電報不是說了,將第一集團軍的山地師配屬我們集團軍作戰,皖北戰役統一由第四集團軍指揮。」   「不過是增加了一個師,可第四軍卻留在了湖北,不能參加殲滅李鴻章戰役。說起來,我們這個第四集團軍實力可是有減無增啊!」   彭大海哈哈大笑道:「拉倒吧!這麼多部隊你邱司令還覺得不夠?看看李鴻章才多少人馬,我們這些部隊上去,那還不是泰山壓頂!給李鴻章再增加一倍兵力,他也不是咱們對手了。」   自從擊敗了英法聯軍後,原來覺得很難對付的清軍與地方團練,現在已經不再放在解放軍這些將領眼中。按照王得貴給彭大海發的個人私電所言,現在是秋風掃落葉,橫掃千軍的時候了。   「擊敗李鴻章我是很有信心的,要是這點信心也沒有,我看還不如回家種田好了。」邱明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問題是,我們需要全殲李鴻章的淮軍集團,不能讓一兵一卒逃過黃河,給其他部隊作戰增加負擔。」   「現李鴻章縮在廬州遑遑不可終日,一日三驚,已成驚弓之鳥。草木皆兵下,他是做好了逃跑準備,隨時都可能放棄廬州,朝北逃竄。我軍與李鴻章交手已非一日,此人每次戰敗,每次總是逃脫被俘命運,如何將這條狡猾的狐狸抓住,可是很傷腦筋啊!」   「通信員,你先回去,給南京發電報。就說我們完全服從首長指示,堅決完成任務!下去吧。」   彭大海打發通信員下去,陪著邱明朝下走了幾步,道:「現在左季高的第三集團軍已經合圍太原府,前鋒正朝大同府前進。而李成的第二集團軍從河南進入山東後,已佔領曹州,兵臨兗州,攻佔濟南府指日可待!皖北李鴻章所部實際上已被我軍隔斷,他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兩天啦!」   邱明搖搖頭,道:「就是螞蚱,垂死掙扎也是能跳幾下的。何況李鴻章並非螞蚱……走吧,我們下去再說。」   邱明發現,自從自己當了集團軍司令員後,他和別人說廢話的時候,漸漸多了起來,倒是思考的時間少之又少。現在又要打大仗了,邱明暗暗告戒自己,一定要將心思放到李鴻章身上去。   栗子關下的多雲鎮並不大,巴河一條支流自多雲鎮西邊流過,急湍的溪水在多雲鎮轉了個彎,捲起千堆雪,嘩嘩水聲聽的人渾身清涼。   現在是秋天,秋老虎還在江南,而北方已經有了一絲涼意了。和外面相比,位於大別山南麓的多雲鎮更顯得涼爽不少。   歷史上多雲鎮也是一個大別山區很著名的地方,每過七日,鎮上定期有集市。   趕集的時候,四鄉山民帶著土特產,從四面八方湧進多雲鎮,鎮裡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流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湧動。叫賣聲,還價聲,加之動物鳴叫聲使得這裡看起來空前繁榮。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自從捻軍進入大別山後,清軍與捻軍在大別山裡多次角逐,捻過富裕人家十室九空,兵過貧苦百姓人頭落地。殺了幾回多雲鎮周圍成了一片死寂的山區,而鎮上百姓也逃亡一空。不明多雲鎮歷史的人,初到這裡,看著衰草連天,還以為這裡恆古以來,就是一片荒蕪未開發之地。   現在的多雲鎮再次有了人氣,鎮頭鎮尾到處遊走著一隊隊行人,只是這些人都穿著綠軍裝,打著綁腿,扛著一桿步槍。   這些都是解放軍第四集團軍官兵。   「司令員回來了?」   「政委。」   邱明和彭大海過了巴河,進入多雲鎮,街上來往軍人見了二人紛紛微笑著跟倆人打招呼。   年初圍殲巴贊率領的法國遠征軍後,第四集團軍又北上在兩個月前殲滅了僧格林沁指揮的清軍。作為勝利之師,將士們對率領他們取得一個又一個輝煌勝利的集團軍司令員與政委,自然有種崇拜心理。   「呵!倆位首長回來了?!……來來,新烤的紅薯,一起來吃!」   集團軍指揮部裡,林副司令員正跟他的警衛員爭搶烤好的紅薯,見邱明與彭大海走了進來,林建華不再跟警衛員打鬧,一手搶過警衛員手中鐵皮碗,笑呵呵端了過來。   看著遞到面前的紅薯,邱明皺了皺眉頭。「算了,你自己吃吧,這東西吃多了要放屁,難聞。」   林建華不解地說道:「放屁又怎麼了?我說司令員,這裡可不比湖南,想吃什麼就有什麼,能搞到一點紅薯已經很不錯了。」   「林司令,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彭大海在旁邊笑道:「換了半年前,別說紅薯,就是大蔥、韭菜什麼的,司令員也是有什麼吃什麼,現在可不成嘍!要注意影響。」   「哎……我說這有什麼影響好注意的?」   「這個啊……保密!」彭大海神秘兮兮的樣子搞的林建華更是摸不著頭腦。   邱明擺了擺手,阻止彭大海繼續說下去。「行了,政委,別跟副司令開玩笑了。老林,老盧到哪去了?」   「他啊,他說這幾天嘴都淡出鳥來,嚷嚷著要打點野味回來改善一下伙食。你們走了沒多少時間,老盧就帶著他的警衛員上山打獵去了。」   「這個老盧,他是一天不折騰幾回就難受怎麼著?」   「地圖。」   邱明不理會彭大海與林建華就盧秋生打獵發表自己的看法,對跟了進來的警衛員交代。很快,警衛員從裡屋抱著厚厚一摞地圖走了出來,邱明在地圖裡略翻一會兒,抽出一張鋪在了桌子上。   「司令員,有什麼想法?」   邱明抬頭看了眼彭大海,不說話再次低下頭看他的地圖。   問話的是政委彭大海,如果換了別人,哪怕是林建華,邱明也敢讓說話人立刻出去。   明白邱明的性格,彭大海扯了扯林建華衣角,倆人悄悄朝外面走。出去後輕輕將房門拉上,屋裡光線一暗,陷入沉寂。   第四集團軍的軍官都瞭解他們司令員性格,邱明在指揮作戰方面是相當獨裁的。   這些軍官知道,楊首長曾經跟邱明說過,說是作為一名高級將領,他必須要能聽取別人的意見,一般來說,先讓參謀提出意見,再由副手提出自己看法,最後自己在吸取了眾人見解後,再做出最後決定。此所謂民主集中制。   很遺憾,這樣的制度在其他集團軍都做的很好,惟獨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這裡無法貫徹。邱明說的很明白:「什麼民主集中制?我的部隊我說了算!」   在第四集團軍,什麼都是邱明想好了,再通報給他的那些副手,徵求意見是談不上的,等邱明說的時候,那就是佈置戰鬥任務了。獨斷專行是邱明的特色。   當然,你要是腦子裡面想了半天,卻無法打勝仗,那別人也無法服你,執行起命令來,短斤缺兩很正常。如果按照你的命令能取得勝利,誰還敢指責你,對執行命令斤斤計較?除非你不想穿軍裝了。   邱明指揮作風楊首長都明白,只是在勸說兩回,見沒什麼效果,楊首長也就不再說他了。按照邱明的指揮方式只要能打勝仗,這在戰爭年代就足夠了。   天黑的時候,房門打開,滿臉疲倦的邱明出現在門口。院落裡,集團軍指揮部人員全聚集在庭院裡,大家齊刷刷扭頭看著打開的房門。   「師以上指揮員進來吧,大家開個短會。」說完邱明轉身走了回去。   用不著別人再說什麼,人群中站出幾個人,急急走上台階,進了屋子。沒進屋裡的軍官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各自散去。   房門關上,只有警衛員輕輕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指揮部裡響動。   屋裡點了幾支蠟燭,不過光線還是有些昏暗,進來的軍官見桌子上攤著地圖,很識趣圍著桌子站了一圈,將最上角讓了出來。   邱明走到上面,撐著桌子掃了眼站在周圍的將領。「各位。按照軍委會指示,我們第四集團軍現在要投入皖北會戰,消滅自從溫州開始,就一直是我們心腹大患的李鴻章率領之淮軍各部。」   「為了皖北會戰,我第四集團軍投入模範軍、學員旅、突擊旅,同時,江南的山地師已經過了長江,加入到皖北會戰中,現在山地師正在高師長率領下星夜兼程朝廬州方向挺進。至於其他戰線情況,請林副司令員給大家作下通報。」說完,邱明將位置讓了出來。   林建華見邱明點了自己名,只能站到邱明剛才所站的位置,把解放軍各個集團軍現在部署簡單的介紹一下。   林建華覺得很鬱悶,在邱明下面當副手,他這個副司令員所能幹的事情,一個小小的參謀都能勝任,這讓林建華覺得自己有些大材小用了。可惜戰鬥還沒打響,只要一打響,他回到模範軍後又是一員戰將。只要大致方針符合邱司令員意圖,其他的,他林建華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屋裡的將領都是高級軍官,林建華現在所說的他們不聽也知道。   幾年來,解放軍不光武器方面有了質的飛躍,在通信方面也是有了極大改進。現在,只要師指揮部安定下來兩天,有線電報線就能拉到指揮部,軍委會下發的軍情通報能夠很及時的看到。   現在集團軍與集團軍,集團軍與軍、師之間聯繫極為便捷,不過師要是將命令下達到基層連隊去,這卻只能靠步行或者軍馬,山區裡不光不便,而且還有一定危險。如何方便溝通師到連一級通信,這成了擺在技術人員面前的難題。   等林建華簡單介紹完各戰場大致情況,站到一旁看著邱明,邱明再次走到剛才站著的位置上。「林副司令介紹的大家都聽明白了吧?別的戰場,我們用不著考慮,我們現在考慮的是當前任務——消滅李鴻章集團。」   「現在,李司令員的第二集團軍所部已經自河南進入山東,將皖北與長江之間聯繫切斷,長江一線,王司令員的第一集團軍除派出山地師配合我軍圍殲李鴻章集團外,以第六軍朝上海挺進,打算徹底拔掉這顆釘子!如此一來……」邱明手指頭在廬州一帶畫了個圈,抬頭看了看伸長了脖子的將軍們。   「大家可以看到,李鴻章東面,是滔滔大海,南面,是已被解放的長江,西面,是我第四集團軍,而北面呢?又是我第二集團軍。他現在這是什麼樣子?……這叫甕中之鱉。」   「可是這甕中之鱉也不好捉啊。我軍與李鴻章大的交手有過三次,小規模戰鬥不計其數,從歷來交手中可以得出,這個李大人打仗極為狡猾,滑得跟泥鰍一樣,三次交手,三次給予殲滅性打擊,可這傢伙三次從我們包圍圈中溜了出去,一回去馬上又拉扯起一支軍隊,再次與我為敵。」   「這次他李泥鰍再滑他也跑不掉啦!以前他是借用洋人軍艦,或者讓洋人給他掩護,這才每次都成了漏網之魚,這次洋人的軍艦已經離開沿海地區,溜到香港外海面去了,而那些洋兵洋將不是投靠了我們,就是進了戰俘營,他還到哪裡去找救星?」   「不錯,我們不光主力上來尋他決戰,在周圍到處都是咱們地盤,他李鴻章再能跑,這次也逃不出如來佛手掌心!」   沒說幾句,見邱明不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他們,這些師長噤若寒蟬,不再敢開口了。   剛才幾個師長一激動,忘記了面前站著的是邱明,而不是林建華。首長還沒說完,自己先發表了一大堆長篇大論,首長的面子放什麼地方去?   「李鴻章是如此好對付的麼?不要以為這次是三個手指揀田螺——十拿九穩。」邱明開始給自己這些高傲的將軍澆冷水了。「我們現在給李鴻章做的包圍圈,看起來很大,實際上並不牢靠,遠未到讓他無處可逃的地步。」   「現如今第二集團軍是打到山東去了,但第二集團軍主力北上後,河南山東之間不是那麼牢固,如李鴻章集中主力,鑽隙前進,他將很有可能在我軍到達廬州之前,溜過黃河,撤退到直隸去。這並非不可能,李鴻章已成驚弓之鳥,隨時都有逃跑的可能。」   模範軍第二師陶野青師長有些遲疑地問道:「李司令員不會讓這條泥鰍輕易過黃河吧?」   「李司令員的第二集團軍現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北京了。你認為他會對留在皖北的李鴻章很重視嗎?何況這次消滅李鴻章所部,是我們第四集團軍與山地步兵師的事情,別人要是說,我們是在第二集團軍幫助下,才消滅了李鴻章,不知你聽了作何感想?」   邱明說的前面一句,陶野青還可以說李司令員也吃過李鴻章的苦頭,為了後路安全,他必然會重視黃河一線防禦,可後面一句卻很重,這些人都希望李鴻章是自己部隊消滅的,連兄弟師消滅都不成,要是給人家說,是其他集團軍幫助,才將李鴻章給消滅了,這第四集團軍面子何在?   邱明斷然道:「這次消滅李鴻章所部,是軍委會交給我們第四集團軍的光榮使命,而不是讓我們與其他集團軍共同完成,請求其他集團軍配合的事情還是不要再提了。」   「請司令員下達戰鬥部署吧!」   「我的考慮是……」邱明趴到地圖上,手指著上面大別山東邊的栗子關。「胡師長,你們現在栗子關的榮譽軍第三師自六安州向鳳陽府攻擊前進,佔領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線,切斷李鴻章北逃路線。在榮譽軍第三師北上之時,命令高師長的山地師徐徐前進,佔領滁州、定遠,那邊有瑯玡山、皇甫山,山地作戰應該是山地師的拿手好戲,讓他們堵住李鴻章東逃進入江蘇道路。」   「在第三師與山地師切實佔領淮河、張八嶺一線前,我主力部隊原地待命,並且擺出隨時欲北上進入直隸作戰之勢。」   「司令員,我們這麼一打鳳陽府、滁州,廬州的李鴻章是否會嚇跑了?」   「我還怕他逃跑不成?」邱明看了眼林建華。   「巴贊是李鴻章的前車之鑒,現在借李鴻章一個膽子,他也不敢直插南京。至於東邊,山地師在山區,一個師可以當一個軍用,李鴻章就是能突破山地師防區,他面對的是江南水網地帶,現在淮軍又沒什麼船隻,李鴻章每天行軍路程屈指可數,最終必然無路可逃。」   「至於北方,這是李鴻章最有可能採取的一條路線。李鴻章不動,我主力不動,李鴻章一動,我各主力部隊立刻分進合擊,將李鴻章消滅於皖北!」   幾個師長原本還以為邱司令員又有什麼靈機妙算。可聽了邱明部署如此簡單,大家一時誰也說不出話來。如此簡單的戰略部署,好像根本不是他邱明在深思竭慮半天後,應該能拿出的東西。   彭大海最先反應過來,見幾個師長還在下面嘀咕,開口道:「各位,你們不要忘了,李鴻章是廬州人,故土難離啊!如不到最後關頭,李鴻章是不會輕易離開自己老巢,四處流竄。」   「生死關頭,逃命要緊,他要真的故土難離,那也不是李鴻章了。」邱明瞥了眼彭大海,話說的不帶一點感情。「但我們現在應該在三師佔領淮河渡口前,爭取把李鴻章留在廬州,讓他無處可逃!」   「如此,三師與山地師行軍必須隱蔽,而我主力要做出因襄樊戰役剛結束沒多少時間,正在大別山一帶休整姿勢,給李鴻章造成錯覺,認為我軍暫時不打算進攻皖北,他還好繼續在皖北擴充兵力,接收俄國補給。」   模範第三師師長胡英凡看著地圖,比畫一下距離,搖搖頭道:「司令員,從六安州到鳳陽府,沿途河流眾多,我三師攜帶大炮輜重,行軍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啊!加之李鴻章在安徽苦心經營多年,地方遍佈密探,皖北遍地團練,萬餘人大部隊行動,想要隱蔽是極為困難的。」   「如果好辦,還要你這個師長幹什麼?」邱明冷眼看著胡師長。「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只要你迅速佔領洛河鎮、懷遠、蚌埠鎮,切斷李鴻章與淮河北岸聯繫!」   胡英凡縮了縮脖子,悄悄站在別人後面,偷偷吐了下舌頭。   司令員說起來好像很容易,可這事情跟從天上把嫦娥偷下來有什麼不一樣?同樣都是難以做到的,卻硬要你去完成,不然就說你這個也做不成,你還有什麼用?……根本是不讓人活嘛!   「為了做出我主力還在大別山,沒有投入皖北作戰跡象。從現在開始,除開赴鳳陽府的第三師,其他各部在山裡尋找老鄉,將他們勸回家,同時,我們要把後面的戲班子邀請過來,給戰士們唱大戲。至於我們,要與兵同樂,與民同樂。慰問慰問那些受苦受難的山民。」   盧秋生笑道:「司令員,要是這樣是否能讓後面的報紙也配合我們一下?就說林副司令員已經進了鄭州府,而司令員您在武昌準備進川,彭政委留在這裡與民同樂。這樣李泥鰍肯定搞不明白,我軍下步意圖到底是什麼。」   作為突擊旅旅長,盧秋生對如何玩騙人的小把戲自有心得。   邱明看了眼盧秋生,點頭道:「這事由你負責去做。」   說完,邱明站起來,靜靜看著他手下這些將領。這些都是參加過與湘軍、淮軍、法軍、僧格林沁軍隊血戰的將領,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邱明很自豪地認為自己帶的都是些真正的精兵強將。   可現在最後的勝利已經出現在眼前,看到曙光了,部隊下面卻有了一些波動,有些人想回家種地了,有些人想進工廠當工人,還有些人想進學校當學生——許多人並不想死在這最後一戰中。   大軍一過長江,第四集團軍就出現了大量逃兵,你就是把逃兵抓回來槍斃,想殺雞給猴看看,很多士兵該逃還是要逃。第四集團軍武器精良,戰術詭詐(這個是清廷送給第四集團軍的評語),可部隊一下逃亡了十分之一,這對實力影響還是很大的。   除了逃兵,部隊拉來拉去,掉隊減員也很嚴重,還有不少士兵因為水土不服生病無法行動。   幸好現在到了大別山,距離長江有那麼一段距離,逃兵問題稍微緩解了一些,不然,掉隊減員、傷號再加上逃兵問題,這些就可以讓邱明整日皺著眉頭了。   現在逃兵問題是稍微緩解一點,士氣方面卻沒有以前高。都想自己活,而戰爭畢竟是要死人的,現在這種戰鬥,有時候就是比的膽子大小,你這裡一膽怯了,勝利之神自然不會垂青於你。   「李鴻章的淮軍在南京受到我軍打擊後,他的主力並沒有被全殲,而是在放棄南京後,逃過長江,回了廬州。這幾個月時間,李鴻章在廬州瘋狂擴軍,同時俄國人送的武器也分批運到廬州,現在的淮軍,至少在兵力上,遠比我軍為多。」   邱明還沒說完,人群中有人不解地問道:「不會吧,司令員?李泥鰍不是只有六萬人嗎?在南京城外戰鬥中,他的部隊被我軍殲滅了五千,還起義了五千,現在應該只有五萬,就是瘋狂擴軍,怎麼著也不會擴充到十萬。我軍現在雖說第四軍不在,可就現在的兵力,再加上高飛的山地師,怎麼著八萬出頭還是有的。這『遠比我軍多』從何說起?」   邱明難得的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一閃就消失了。   彭大海在旁邊笑著解釋道:「你這人,怎麼不長記性?他廬州城裡的李鴻章不是說自己有二十萬大軍部署在廬州附近,同時在淮河以北還有十萬大軍嗎?二十萬加十萬,人家李鴻章至少有三十萬大軍,我軍只有八萬,敵人自然是『遠比我軍多』了。」   彭大海剛說完,屋子裡人們哄堂大笑。   「什麼三十萬大軍!……政委你就聽他李泥鰍胡吹吧!廬州現在才多少人?就那麼巴掌大地方,還擁兵二十萬,真這麼多軍隊,用不著咱們打,餓也把他餓死了。」   「怎麼沒有三十萬?人家把奴僕、大家閨秀、小家碧玉、老人嬰兒都拉到軍隊中,這三十萬不很快就召齊了?」   「嚇!這還不是李鴻章為了問韃子多要點銀子,胡吹的嘛!他那點兵力,給我塞牙縫都不夠!」   見自己下面這些師長對李鴻章很是輕視,邱明不由得拉下臉。   「不管李鴻章有沒有吹噓,這幾個月不停招人這是沒錯的。他李鴻章三十萬沒有,十萬左右總是有的。小心駛得萬年船,寧可高估敵人,不可大意打敗仗。」   彭大海見師長們給司令員訓了一頓,臉色不大好看,等邱明說完了,在旁邊補充道:「當然,也不能因為過分小心,自己把自己嚇死。要相信,經歷過打敗英法入侵的解放軍,是強大的,不可戰勝的軍隊!清妖已是日暮西山,他李鴻章就是再有能耐,想阻擋我們前進腳步,也只能是螳臂當車!」   邱明冷眼瞥了下握緊了拳頭的彭大海,沒說話。   ***趙氏躲在門口悄悄張望一眼,見李鴻章身著朝服微合雙目坐於書房內,提起毛筆的手就那麼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不由微顰眉頭,暗自歎息。   不過四十三歲,李鴻章頭髮鬍鬚都已花白,面色蠟黃,看起來成了七十來歲糟老頭。這讓趙小蓮很是傷心,趙氏好幾次想勸說自己這位夫君歇一歇,不要太殫精竭慮,以免身子骨累垮了。   這些話可以說嗎?趙氏在心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作為太湖望族出身的大家閨秀,她明白什麼樣的話該說,什麼樣的話話她不能說。男人是一家之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對妻子來說,丈夫做的永遠都是正確的,做妻子的不能干涉丈夫一舉一動。   看著李鴻章一天天憔悴下去,她的心只能被揉碎。偷偷看看裡面發呆的丈夫,轉過身歎息一聲,再回頭靜靜張望一下。挪動蓮步,慢慢朝內房走去。   沒走幾步,管家低著頭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   低著頭的管家走的急了,沒注意主婦正朝內房走,倆人差點撞個滿懷。趙氏驚呼一聲,管家這才發覺夫人站在前面,腳步一停,急忙打恭道:「夫人。」   原本心情就不大好,剛才又差點被撞,這讓趙氏,慍怒道:「什麼事這麼急?」   「夫人,布政使錢鼎銘錢大人求見我家老爺。現在正在外面候著呢!我這是給老爺報個信去。」   「錢大人?老爺現在書房,你到那裡尋老爺吧。」   說完趙氏低頭邁著小碎步匆匆走開。   得到夫人指點,管家走到書房前,輕輕扣擊一下房門,等了會兒,見裡面沒反應,不由小聲叫道:「老爺……老爺在嗎?」   「……啊?什麼事?」   「老爺,布政使錢鼎銘錢大人說是有急事求見老爺,錢大人現在門外等候。」   「錢大人?他有什麼事?」李鴻章剛剛從深思中回神過來,人還有些懵懂。輕輕將毛筆放下,李鴻章沖外面道:「你叫他在中廳等候,我馬上就去。」   中廳裡,錢鼎銘坐在椅子上,緊鎖眉頭,兩隻腳不停地移動,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錢鼎銘字新之,號調甫。江蘇太倉人。他的父親錢寶琛曾經擔任過湖南巡撫,作為官宦人家子弟,錢鼎銘二十來歲就考取了舉人,如不是江山風雲突變,他很可能繼續參加科舉,謀求一個進士出身。   一八五三年,上海爆發了小刀會起義,周立春佔領了嘉定。錢鼎銘率領練勇經過一場戰鬥奪回嘉定,被清廷授予贛榆訓導,不久,他捐了一個戶部主事的小官,可官剛當上沒幾天,又因為丁憂,不得不回籍。   一八六零年,因李秀成率太平軍於二破江南大營後,縱橫蘇南大地,蘇南清軍迭遭敗績。   五月,當太平軍攻佔丹陽傳到兩江總督臨時駐節地常州後,時任兩江總督何桂清以「江寧藩司薛煥等具稟,皆以常州足資堵御,蘇州十分空虛,請駐紮蘇州,以饗民望」為借口,於五月二十一日離開常州出逃。   常州的鄉紳聽說兩江總督跑了,有百餘人拜伏在路上,哭求何桂清不要捨棄他們而去。只是一心想到蘇州「以饗民望」的何桂清見有人阻路,氣急敗壞下,命令自己的護衛開槍射擊那些紳士,這才從人群中突圍而出。   何桂清跑了,常州也於五月二十六日被攻佔,知常州府事的通判岳昌權在頑抗中被打死,先跑到蘇州滸墅關的何春也在二十七日得知常州被攻佔後自縊而死。   接著李秀成軍隊先是攻佔無錫,又於六月二日攻佔江蘇首府蘇州。城破時,當時江蘇巡撫徐有壬自殺,清候補道員李紹熙、蘇州候補知府何信義投降。   一八六一年,新上任的江蘇巡撫薛煥、江南團練大臣龐鍾璐派錢鼎銘前往安慶向新任兩江總督曾國藩企求援軍,一八六二年,錢鼎銘帶領淮軍到上海,此時薛煥擔任辦理通商事物大臣,江蘇巡撫一職由李鴻章接任。   新任江蘇巡撫李鴻章敦請錢鼎銘入其幕府,參與軍事,接著又升道員,賜花翎,加布政使銜。跟著李鴻章讓錢鼎銘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而且陞官也滿快,雖說這些道員、布政使並沒有實授,但相信只要收復江南,這些官銜朝廷必然會讓自己實至名歸的。   可惜,錢鼎銘想把這些變成實際,前提條件是長江以南重新成為大清疆域,現實卻是大清的疆域在一天天縮小,別說江南全是叛匪天下了,黃河兩岸也有不少地方被叛匪佔據。   錢鼎銘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外面一輪明月,感歎江河日下,國之將亡矣!   雖然知道大清現在已是岌岌可危,作為清廷忠臣,錢鼎銘還是要知不可為而為之,他是生為大清人,死為大清鬼,被後人唾棄的貳臣他是不屑做的。   坐在中廳,錢鼎銘看著外面陰霾的天空,有些憂心重重。   這裡是大清兩江總督官署衙門。   原本兩江總督府是設在江寧的,自太平軍佔領江寧,擊斃時任兩江總督陸建瀛後,兩江總督府就因為戰場形勢不停搬遷中,接任兩江總督的怡良先是將總督府搬至揚州,後何桂清又將總督府搬到蘇州。   何桂清在李秀成攻佔蘇州時,潛逃到上海,兩江總督這個寶座由曾國藩接任,總督府自然也遷移到了曾國藩攻下沒多少時間的安慶,等曾國藩被趕出安慶,最後自殺於長沙,李鴻章接任兩江總督,將總督府放在了上海。   英法聯軍扶清滅匪時,兩江總督府隨著戰場發展,從上海先是搬到蘇州,後又從蘇州回遷江寧,算是收復失地了。   很可惜,扶清滅匪的英法聯軍對付長毛還可以,打比長毛更厲害的「解放軍」,他們也接連吃敗仗,最後連法軍提督都讓人家給抓了過去,十萬大軍就那麼窩窩囊囊放下武器,舉手投降,一點軍人氣節也沒有。   英法聯軍一吃敗仗,將李鴻章就晾在解放軍槍口下,剛剛光復江寧沒幾天的李鴻章不得不又將總督府從江寧搬遷出來,這一搬,就從江南,搬到江北,搬到他李鴻章老家廬州了。   裡面咳嗽一聲,正想著心事的錢鼎銘一激靈,急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側身等候李大人出來。   「調甫啊……坐吧。」   李鴻章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坐到椅子上,抽出他的大煙袋,吧嗒吧嗒抽了起來。僕人將茶放在倆人身邊案几上,悄悄退了下去。   吸了幾口煙袋,李鴻章這才抬起眼袋,瞥了眼錢鼎銘道:「不知調甫所來何事?」   側身坐下的錢鼎銘,微微抬了抬屁股,拱手道:「大人,小人有重要事宜稟報。」   李鴻章端起茶杯,用蓋子輕輕將浮在上面茶葉趕到一旁。細細茗了一口。   錢鼎銘拱手道:「大人,派往江寧探子有密報呈來,據探子所言,日前,逆匪四艘大號兵輪逆流而上,抵達江寧,停泊於蒲包洲,另蒲包洲附近現已停滿各式船隻,江寧風傳匪欲利用這些船隻,運送叛匪北上。」   錢鼎銘邊說邊注意著李鴻章的表情,只見品著茶的李鴻章靜靜坐在那裡,只有聽到江寧叛匪欲用船運送部隊北上,眉毛才微微一動,不過也只是一動,馬上又恢復了老樣子。   錢鼎銘小心說道:「大人,今日叛匪在裝備、士氣、戰術上,已非十年前發匪。我大清精銳先喪於英法洋人之手,曾帥又亡於長沙,現如今大清只有大人一人,可謂獨木難撐。如叛匪北上京畿,怕是京畿將要不保,大清社稷危矣!」   李鴻章低頭又茗了口茶,默然片晌,緩緩低吟:「謠傳畢竟是謠傳。南人畏寒,今天氣已冷,縱有十萬叛匪,怕也不肯北上。況乎區區幾艘小船,又能運送多少兵力?」   錢鼎銘有些不以為然道:「大人,江寧叛匪好像並不十分在意天氣。」   李鴻章微顰眉頭,瞥了眼錢鼎銘,好像對錢鼎銘質疑自己判斷有些不大滿意。   「大人,現在山西、山東叛匪毫不顧及冬天即將來臨,正全力北上,大人您看……」   李鴻章將杯蓋合在茶杯上,發出一聲輕響。錢鼎銘馬上垂下頭,將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調甫,難不成你不知林鳳祥、李開芳?此乃前車之鑒,叛匪如何不顧忌?」   正因為知道林鳳祥、李開芳,我才讓你小心叛匪!錢鼎銘心中大叫起來。   錢鼎銘又怎麼可能不知道發匪第一次北伐?但今天已經不是以前了。   按照被俘的發匪地官正丞相李開芳供稱,發匪第一次北伐是由林鳳祥、李開芳、吉汶沅統率兩三萬人過黃河直入直隸境。   在天津,發匪如不是因為天寒地凍,糧餉日匱,踞守靜海、獨流等候援軍到達,而直隸又雲集了大量清軍,將林鳳祥、李開芳圍困,最後能否消滅這些北伐軍還很成問題。   今日局面跟往日大不相同,現在這些叛匪雄踞大半中國,擁有雄師百萬,現在主力已經北上,作勢全力北伐。幾十萬叛匪,豈是林鳳祥、李開芳兩三萬之眾能相比得?   加之叛匪現在還擁有絕對優勢的水師,如他們跟英法一樣,用水師運送兵力在天津登陸,直逼京畿,京畿守軍雖多,可多為沒什麼戰鬥力之軍,如何能避免京師不被攻佔?京師陷落,大清國運去矣。   「大人,京師乃國之命脈所在,若京師有難,恐天下震驚,叛匪氣焰更為囂張。」   「錢大人,你又何必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士氣?」   錢鼎銘見李鴻章認牢叛匪不會乘船北上攻打京畿,他心裡縱有一萬個不以為然,在李鴻章說他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士氣後,北上攻打京畿的話,他是不敢再說了,再說豈不是讓大人難看?   錢鼎銘急速開動腦筋,想了半晌,拱手道:「大人高見,叛匪地處江南,氣候溫暖,不耐嚴寒。北上京師乃自尋死路,晾叛匪也不會如此愚蠢。不過……大人,江寧叛匪如未去京師,而是乘船於興莊、虛溝城一帶登陸,自海州、邳州攻打徐州,我與朝廷之間聯絡可就被叛匪截斷,四方叛匪齊聚廬州城下,大人您看……」   李鴻章端著茶杯的手腕一沉,杯裡茶水蕩出幾滴。   錢鼎銘見李鴻章雖然沒有說話,可臉上卻陰晴不定,終於鬆了口氣,知道自己說道李大人痛處了。不管怎麼說,江寧叛匪搜集船隻,準備用船運送軍隊北上這事情李大人這下是重視了。   李鴻章比錢鼎銘站的還要高,看的還要遠。錢鼎銘開頭說起江寧叛匪集結船隻,他已經引起了足夠的重視。錢鼎銘顧忌的,李鴻章自然也能揣測到。   問題是他現在自身難保,又有什麼工夫顧及到京畿?   自己手下有多少兵力,自己最清楚。說是淮軍現在擁兵三十萬,可這話只是用來安慰廬州父老,實際上遠沒有這麼多。   李鴻章明白,自己自從逃離江寧,在廬州拚命抓擴充軍隊,可時間畢竟有些,加上富饒地區現在幾乎都在叛匪手中,光一個上海又無法給他太多銀兩,何況現在上海又隨時可能不保。   這些日子來,自己東拼西湊,好不容易將淮軍擴充到六萬,加之廬州附近聽從自己號令的四萬綠營,皖北各地名義上服從自己號令的三萬團練,算盤珠子盤算來盤算去,最多也不過十四萬,而且這些軍隊中,真正有戰鬥力,能打仗的,不會超過六萬。   面對的敵人呢?南邊是匪第一集團軍,西邊是狡詐的匪第四集團軍,北面有驍勇善戰的匪第二集團軍,兵力合起來,又何止三十萬?   一世能臣曾國藩困守長沙,也不過六萬之眾,最後城破身亡,湖南全省失陷。朝廷就是再褒獎,人死了,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他李鴻章可不想走上曾大帥老路。   叛匪他們現在目標還沒對準廬州,若是哪天這些叛匪想起了這裡,自己算盤珠子就是撥的再精,最後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鴻章縱然想北上增援京師,可他也沒那個膽子。靠他這點人,又要穿過叛匪控制區,李鴻章實在懷疑自己能走多遠,搞不好半道上就要讓人家給包圍,全軍覆沒了。   李鴻章很明白守在廬州的危險性,這裡周圍都是敵人,自己可以說處在人家包圍中,只要他們願意,幾路人馬齊聚城下,他的部下哪怕人人都是三頭六臂的哪吒,也抵擋不了那麼多對手。只是現在人家還沒進攻,李鴻章也有些猶豫不定,不知自己是否現在就該北撤——或者說主動去保衛大清根本:京師。   北上京師是送死,守在廬州是等死,既然都是死路一條,北上死的更快,自己何必急沖沖送上門去?   戰局如此不利,李鴻章還想能多拖延一些時日,指不定這世界又發生了什麼變化,或許大清能出來一個蓋世英雄,將突然變得強悍無比的叛匪趕下大海,殺個乾乾淨淨。   明知道這是幻想,可人到了絕境,有一點盼頭,總比徹底絕望要好。沒有這個念頭,李鴻章早就自己找根草繩,懸樑自盡算了。   叛匪攻打京師,李鴻章就是心急,他也沒轍,可錢鼎銘說叛匪如在海州登陸,從東面殺過來,斷了自己退路,這個倒引起李鴻章極大的注意。   淮軍主力集結與廬州周圍,皖北、蘇北不過是一些地方團練、沒訓練幾天的練軍。   蘇北海州一帶,團練不過四千,練軍不到兩千,就是將淮安府的團練、練軍加起來,蘇北清軍也只有兩萬餘眾。   況淮安府的清軍還要防備揚州方面叛匪北上,一旦海州事變,淮安府清軍如何能抽調出來?   這些團練和練軍並沒有與叛匪正式交過手,他們對叛匪並不熟悉,在火力強大的叛匪面前,李鴻章十分懷疑這些清軍會否一接上仗,馬上就潰逃。   這樣例子並非沒有,匪第二集團軍進入山東時,原本信誓旦旦說要將叛匪打入阿鼻地獄的山東巡撫閻敬銘不是一觸即潰?可憐堂堂巡撫大人,在叛匪喊殺聲中,丟掉轎子,換上老農衣褲,纍纍如喪家之狗,掩面一路狂奔千里。此事傳到廬州,成了兩江總督府裡官僚笑談。   李鴻章聽到這事自然也笑過,不過他那是苦笑。想自己從江寧不經一戰撤回廬州,雖然走的沉穩多了,可與閻敬銘相比,也不過五十步與百步之別。   耗費心血拉起來的淮軍都不是叛匪對手,又怎麼可能指望那些沒打過仗的團練、練軍可以將叛匪堵截住?   山西、山東戰敗消息一個接一個傳到廬州,朝廷派來的大臣也接連進了廬州,自然沒別的可對他這兩江總督說,那些大臣帶來的聖旨全是讓李鴻章激勵將士,奮勉圖效,趕緊將叛匪消滅,要聚殲叛匪,克復江寧,平定江南。   當然,聖旨也訓斥李鴻章膽小敗事,不敢與叛匪決戰,使得叛匪聲勢大張,陷朝廷於水火之中。李鴻章的頂戴花翎也被拔了,官雖然還在,卻是革職留任,責令他「戴罪立功」。   如不是朝廷現在實在無人可用,朝廷也不會讓李鴻章戴罪立功了。   「海州啊……」李鴻章垂下眼簾,低吟道。   李鴻章相信在僧格林沁戰死後,叛匪下一個目標肯定是對準自己,要打就打廬州。朝廷雖然在京師附近還囤積了八十萬大軍,各地徵集的兵力全加起來足有百二十萬,可這裡面真正能打仗的,只有自己手頭這六萬淮軍,其他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加強海州防禦嗎?自己現在手頭就這麼一點人手,若是分出部分到海州去,廬州兵力必然不夠。南方匪第一集團軍兵力雖多,然控制區域大,上海還能牽制一下,固不足慮。北方匪第二集團軍正全力北上,在山東與清軍作戰,迅速南下可能也不大,可是西邊的匪第四集團軍呢?   西邊匪第四集團軍在圍殲了僧格林沁集團後,周圍已經沒什麼對手,他們是一支機動集團,只要休整完畢,隨時可以投送到任何一個戰場去。   有情報顯示,第四集團軍在九月初全軍東移,在抵達大別山後,徘徊不前。李鴻章原本以為他們東移就是要對付自己,可徘徊在大別山,卻又動搖了他的信心。   按照探子報告,再加上武昌那邊飛鴿傳來的匪區報紙,匪第四集團軍大軍在大別山駐紮休整,而一些主要軍官中,林建華進了鄭州,而邱明在武昌發表演講,彭大海在大別山和那些士兵觀看什麼演出。三個重要軍官在三個不同地區,李鴻章實在不知道如此分散,他們下一步到底目標對準了誰。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匪第四集團軍三大主官不在軍中,他們不可能馬上投入戰鬥中,只要情報顯示這些人回了軍隊,就是他們行動的時刻到了。在大別山的匪第四集團軍既可以東進,也可以北上。東進,倒霉的是李鴻章,要是北上,他暫時沒什麼危險。   看樣子匪第四集團軍現在還對下一步動向有些舉棋不定。可自己要是因為江寧的叛匪可能登陸海州,將廬州的兵力抽調到海州去,造成廬州兵力空虛,舉棋不定的匪第四集團軍只要一知道這個消息,必然迅速東進,自己拿什麼抵擋打上門來的叛匪?   明白什麼才是重點的李鴻章很快就從海州與廬州掂量出孰輕孰重,分出重點了,李鴻章也做出了自己決定。   李鴻章不動聲色望著錢鼎銘問道:「調甫,依你看,該如何應對叛匪?」   錢鼎銘一愣,他沒想到自己給李大人提出的問題,李大人居然又拋回給了他。   錢鼎銘沉思片刻,道:「大人,海州萬不可失,如海州失陷,徐州必然難保,到時局勢將難以收拾。固,卑職以為,應提醒傅大人注意海岸守備,我軍也該抽調部分兵力,至淮安府清河、桃源一線,海州無事便罷,若海州有難也可速援。不知大人以為然否?」                    李鴻章輕捋鬍須,沉吟不語。   錢鼎銘說的傅大人就是雲南提督傅振邦。   傅振邦是山東昌邑人,武進士出身的他曾經擔任過三等侍衛、都寺、游擊。   一八五二年因拜上帝會起事,傅振邦赴援桂林,五三年跟隨向榮追著太平軍到了江寧,榮升參將,賜號綽克托巴圖魯。   五四年傅振邦署徐州鎮總兵,五六年到徐州上任,實授徐州鎮總兵,與捻軍作戰。五七年因攻陷江蘇句容,加提督銜。五八年增援寧國,後回徐州幫辦袁甲三軍務,以提督記名。五九年代袁甲三督辦三省剿匪事宜,幫辦欽差大臣勝保軍務,授雲南提督。   六零年袁甲三代替勝保為欽差大臣,令傅振邦專任徐、宿「剿匪」事宜,後來因為受傷發作,不得不回籍修養。回到家鄉後,傅振邦在家辦理團練。   六三年,傅振邦跟隨僧格林沁與捻軍作戰,不過他跟捻軍作戰沒多少時間,又因為傷發不得不回家鄉。僧格林沁被殲,傅振邦因為回家,逃過一劫。   僧格林沁集團在湖北被殲,清廷文武大員損失慘重,回家休養的傅振邦雖然傷還未痊癒,也不得不再次出來,擔任徐、宿、海「剿匪」事宜。   在這麼多年中,傅振邦一直在北方隸屬江南大營和僧格林沁,與捻軍作戰,跟湘、淮勇軍並無關聯。而李鴻章這些年一直在大江南北「剿匪」,與傅振邦沒什麼交往。現在按照朝廷旨意,傅振邦成了他下屬官員,可李鴻章卻並不瞭解這個人。   李鴻章不知道在自己受到危難時,傅振邦會否再次「傷疾發作」,告疾回籍,把自己給晾在廬州。同樣的,對傅振邦死活,李鴻章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只不過因為徐、宿對廬州影響重大,他也不希望因為傅振邦落難,自己脖子讓人家給掐住。   對可能的登陸,預先防備還是要做的,只是如何防備這卻值得好好深思。將部隊直接派到海州去,傅振邦會認為李鴻章這是不信任他,要是傅振邦這個武夫牛脾氣發作,自己當甩手掌櫃,想看笑話,到時候損失的還是他李鴻章。   不派人也不可以。不派人,靠傅振邦,他又怎麼可能擋住人家攻擊?對手畢竟不是捻匪,恐怖的戰鬥力是任何沒有跟他們交過手的清軍所無法想像的。   錢鼎銘所言派部隊到淮安府清河、桃源一線,李鴻章認為這是現在無可奈何下,最好的選擇。如海州危難,清河、桃源的部隊可以支援上去,若廬州有難,又因為距離廬州不遠,他們可以很快回援。同時,自己若是想放棄廬州,全軍過淮、黃北撤,這支部隊又能搶先佔領徐州,掩護主力部隊撤退。不管怎麼看,對李鴻章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上茶!」李鴻章端起茶杯,喝一口,站了起來。   錢鼎銘剛走,李鴻章還沒回屋裡,直隸州知州吳毓蘭又求見他這個兩江總督。   吳毓蘭是李鴻章老鄉。他和他兄長吳毓芬一起操練團練,後來在李鴻章回鄉辦軍務時,加入了李鴻章的淮軍,成為華字營副營。作為李鴻章現在剩下不多的親信,既然吳毓蘭求見,李鴻章不能不開門迎接。   「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聽聞朝廷在與羅剎人密談?」   吳毓蘭屁股還沒坐在椅子上,已經著急詢問了。   見吳毓蘭臉色不善,李鴻章放下剛換的茶,不由問道:「香畹從何處聽聞此事?」   吳毓蘭重重哼了一聲,很不高興道:「這事不光卑職聽聞,現在大營裡,又有幾個不曉?」   「他們都怎麼說?」   「大人,大營裡現在風傳朝廷正與羅剎人密談,要以伊犁九城換取羅剎人火器,與叛匪作戰。大人,不知是否確有此事?」   此事李鴻章自然是知道,不過他並不比吳毓蘭他們知道的更多。作為外臣,朝廷現在如何與外人聯絡,李鴻章是不知道的,他知道的也不過是些風傳而已。   朝廷現在內憂外患,內憂者,自然是南方的叛亂。至於外患,就是北方羅剎人了。   羅剎原本就對中國窺視不已。發匪起事後,羅剎人就多次武裝入侵黑龍江。英法聯軍進攻天津時,羅剎派特使與朝廷官員會談,以武力脅迫黑龍江將軍奕山簽訂《璦琿條約》,割讓大清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大片疆域(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同時朝廷又「原則上」答應烏蘇里江以東地區可以商量。   中國國內戰爭越打越大,朝廷越來越難以支撐,羅剎覺得自己有機可乘,這次又看中了大清西部領土伊犁。   羅剎從四十年代中期開始,入侵希瓦、布哈拉、浩罕三汗國,軍事上,這三個汗國均無法抵禦強悍的羅剎人,讓他們在西邊,將觸角伸到了大清伊犁地區。現在永遠填不飽的羅剎人終於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吞併伊犁了。   朝廷縱然對羅剎人蠶食疆域極為不滿,但朝廷認為叛匪乃心腹之患,眼看叛匪就要打入京畿,要是不將叛匪氣焰壓下去,大清滅亡就在日前。至於羅剎人,他們不過是肘腋之癬。蠶食疆域雖然讓朝廷心疼,畢竟一時三刻不會威脅到大清安危。   如此,在英法兩國先後干涉失敗後,朝廷要是不抓住羅剎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滅亡之日也就近在眼前。和消滅叛匪相比,伊犁又算得了什麼?就是割讓黑龍江,只要羅剎人能幫助大清消滅叛匪,那也是值得的。   「香畹,叛匪與羅剎相比,哪個對大清威脅更大?朝廷力量有限,高宗(乾隆)勘定西域,徒收數千里之曠地,而增千百年之漏卮,已為不值。以目前形勢而論,叛匪未定,實不及專顧西域。伊犁遠在萬里之外,縱然割讓,於肢體之元氣無傷,若不全力對付叛匪,此心腹之患愈棘。伊犁割讓於羅剎人,西域之軍轉入關內,可用於剿滅叛匪之用。此所謂長遠之道。」   吳毓蘭搖頭道:「大人此言差矣,西域並非無足輕重!西域一失,則甘肅、陝西、山西將時虞輕軼,到時防不勝防。塞外各部亦將不能安固,直北關山將永無安眠之日!」   李鴻章厲聲道:「難道叛匪就不如羅剎重要?防不勝防也是日後,今日叛匪以成星火燎原之勢,如不集中全力,剿滅叛匪,你我立將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李鴻章將茶杯重重頓在桌子上,茶水飛濺,灑了一片。   吳毓蘭臉紅脖子粗爭辯道:「大人,羅剎非我族類,叛匪雖十惡不赦,卻總是同飲長江水長大。豈能因內有叛匪,放異族進入中原?如此,子孫後代將罵我等為漢奸、賣國賊!」   「放肆!」   見吳毓蘭越說越過分,李鴻章猛地站了起來,將茶杯摔在地上。啪地一聲,碎瓷飛迸。外面侍衛聽到裡面有動靜,急忙跑了進來,卻見總督大人正朝知州發火,悄悄退了下去。   李鴻章一發火,吳毓蘭急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垂頭立在下面,一言不發。   李鴻章鬍子微微抖動,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又變白,手放在急促起伏的胸部,過了好半晌終於平定下來。看著吳毓蘭的目光也不再那麼凌厲了。   「你懂得什麼?!是否放棄西域,此乃朝廷之事,我等外臣只須做好本職就是。況乎西域並非中原,就是放棄西域,又談什麼放異族進入中原?至於漢奸、賣國賊,此更是笑話而已!」   見吳毓蘭並不服氣,李鴻章語重心長說道:「香畹,別忘了我們現在槍械、彈藥全靠羅剎供應,沒有槍彈,拿什麼去與叛匪作戰?難道香畹不知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忍辱復仇之事?……忍吧!只要能消滅叛匪,再大屈辱也須忍受。」   「大人,卑職失言了。」吳毓蘭很不情願道歉道。   「不過,既然叛匪能自制槍械彈藥,難不成堂堂大清卻無法自己製造,只能向洋人購買不成?受制於人,其患無窮矣!」   「自己製造?」李鴻章苦笑起來。   李鴻章何嘗不想自己製造軍火?李鴻章率領淮軍進入上海後,在洋人幫助下,他於上海開辦了大清控制區內第二家現代化軍工廠:上海洋炮局,主要生產子彈、火藥。後來在英法聯軍幫助下,淮軍攻佔蘇州,又接收了李秀成辦的兵工廠,成立蘇州洋炮局,同樣生產子彈、火藥。   攻佔了江寧後,李鴻章將上海洋炮局改為江南製造局,生產子彈、火藥、槍炮,在江寧又開辦了金陵製造局,生產上述產品。江寧失守前夕,李鴻章將金陵製造局搬遷到廬州,辦起了廬州製造局,生產淮軍所需各種軍火。   可以說,在大清那些官員中,李鴻章是辦現代化軍工廠最熱心一員。只是他的那些軍工廠雖然從國外購買了一些設備,主要還是以手工生產為主。   李鴻章的那幾個軍工廠耗費經費不少(每個局一般年經費在五十萬兩白銀上下),效率低下,成品粗糙,生產的物資,連淮軍都無法滿足,更談不上供應其他軍隊使用了。   更為讓李鴻章憂慮的是,自從英法聯軍退出中國後,在上海的那些洋人不再與他合作,幫他開辦江南製造局的英國人馬格裡說是家裡妻子生病,必須回家照料,告辭而去了。可沒多少日子,李鴻章又從密探處得知,馬格裡乘坐到香港的輪船在福州停靠時,馬格裡下了船進了叛匪開辦的馬尾船廠當了一名副總工程師!   不光馬格裡,在他軍工廠裡受聘的洋人都受到某方面壓力,一個個以各種理由離開了洋炮局、製造局,一轉身,又加入叛匪開辦的各個工廠擔任顧問或者工程師。   後來香港那邊密探探聽到準確情報,說是叛匪在與英法洋人談判時,指明要求必須全部撤離幫助大清建造工廠的那些洋人,不然叛匪將認定英法還在幫助大清打仗,與叛匪之間關係自然是敵對的,在贛州的英法俘虜也將不會得到遣返。   叛匪保證幫助大清開辦工廠的洋人撤離後,他們只要願意,將能在叛匪控制區做同樣的工作,至於工資一律從優。如英法保證這些人能安心幫助叛匪,那些叛匪還願意就長江兩岸各城市開放問題,與英法展開更深入的談判,以免英法吃虧云云。   叛匪一施壓,英法兩國馬上乖乖接受。戰場沒打過人家,談判桌上語氣硬不起來,這個李鴻章還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這些英法洋鬼子一聽到只要聽從叛匪,按照他們所言去做,叛匪就能跟他們談判開放長江兩岸城市事宜,那些洋人馬上就跟叛匪稱兄道弟,恨不得一夜間將所有幫助大清的英法人全部撤走,甚至讓上海成為一座沒有生意的空城,李鴻章就覺得這實在是朝廷莫大的悲哀。   李鴻章聽到香港談判雙方居然談的如此諧調,不由哀歎連賣國,朝廷也沒有叛匪賣的更徹底。   既然叛匪能出賣長江兩岸,朝廷將西域賣給羅剎人又算得了什麼太大事情?   李鴻章現在的日子雖然難熬,畢竟還背靠上海,通過上海從海外進口了大批軍械,加之幾個洋炮局、製造局產量低是低了些,質量也太差了點,製造出來的東西,勉強還能用。在武器方面李鴻章並沒有操太多心。   可黃河以北的清軍呢?他們沒有洋炮局、製造局,他們也沒有上海這樣重要港口,加上兩湖淪陷,兩江大半也成了叛匪地盤。軍餉上,除了山西那些土財主那邊還能搜刮一些,其他可沒什麼開源渠道。節流?要應對叛匪浩大攻勢,光軍隊就不知道要養活多少,又怎麼可能節流?   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一般花了出去,朝廷早就國庫空虛,就是有地方購買軍火,沒有銀子,軍火也買不到。到最後以土地換取羅剎人支援,這也是唯一一條可行之路。   總不能讓兩百年的大清毀於一旦吧?   「香畹,廬州製造局現在日產多少軍火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軍火連廬州自己都不夠用,又如何補給其他各隊?」李鴻章一聲長歎,一張長臉變成了苦瓜臉。「朝廷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叛匪全力北上京師,山西、山東各部現在糧彈不續,如不馬上得到補充,恐我大清時日不長矣!」   說著,兩行濁淚從剛坐下的李鴻章陷進去眼眶裡流了出來。   「報……!」   吳毓蘭還沒說什麼,外面傳來一陣騷動。接著,一個親兵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報!大人,駐節六安州安徽按察使潘鼎新潘大人八百里急報!……六安州城外發現大股叛匪,按察使請求大人速派援軍!」   剛坐下的李鴻章與吳毓蘭一聽六安州城外發現大股叛匪,大驚下,不由全站了起來。   李鴻章心裡暗暗叫苦。什麼「林建華在鄭州,邱明在武昌,彭大海在大別山」?這分明是叛匪為了迷惑自己耍出的小手腕!可歎自己還被該碎屍萬段的邱明這個小小伎倆所蒙蔽,居然就沒想到匪第四集團軍不過休整兩個月,就能投入戰鬥,而且第一棒直朝自己要害打了過來!   狡猾!狐狸一樣狡猾!真不愧是狡詐的匪徒啊!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三章   縹緲的晨霧籠罩在大地上,天地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遠處,低矮的土牆在白霧中顯得朦朦朧朧。   轟地一聲,一個微弱的紅點在濃霧中一閃既失,接著紅光大作,一個火球在白霧中快速穿梭而過,劃破重重霧氣,聲音顯得十分壓抑。   火球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掙扎著朝土牆飛去,可惜,雖然它很想與土牆做第一次親密接觸,在距離土牆不遠處,還是因為力竭很不情願落了下來,生氣地跟大地相撞在一起。一聲霹靂,火球驟然膨脹,火焰朝四面八方拚命舒展開,黑色的煙霧,黃色的泥土,紅色的火焰,扭做一團,扶搖直衝雲霄,大地在顫抖。   又是一聲低吟,一個火球繼續前者未完的事業,前仆後繼朝土牆飛了過去。可惜這個火球力量又用的過了頭,在土牆上空掠過,一頭扎進土牆環繞的虛空中,消失了。遠處中傳來一聲悶雷,面前晨霧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扭動了一下,不停變幻著各種奇怪形狀。可惜,這些只是感覺,面前的一切都還是一片朦朧的乳白色。   「兄弟,你們這些炮彈都打哪裡去了?」   正在前面觀測炮彈落點,修正炮兵射擊的炮兵營營長劉金平正對手下打了半天,也沒一發炮彈落到城牆上極為惱火,聽身後有人嘲諷,不由得大怒,轉身就要找說話人發火。   劉營長轉過身還沒開口,喉結一動,用力嚥了口唾液,將到了嘴邊的國罵又給嚥了回去。   劉營長訕訕說:「師長,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過來的是模範第三師師長胡英凡。   胡英凡現在臉色不是很好看,至少透過濃霧,他的面孔顯得有些僵硬。   「我怎麼能不來?聽聲音,這裡都打了老半天了。可就是沒人告訴我,前面已經被突破。我還以為別人跟我鬧著玩呢!過來實地勘測一下,沒想到你還在這裡有一炮沒一炮跟人家鬧著玩!」   劉營長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不安地朝後面張望一下。就這麼點時間,又有一發炮彈飛了出去,而且跟前面一樣,落的有些近,將黃色泥土掀了起來。   劉金平面有難色說:「師長,這霧太大了。站出丈許開外,彼此連面容都難以分辨清楚。我們炮兵只能採取盲射,這個……相當不准。」   「霧很大麼?難道這霧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還難分辨出目標在哪裡?」   「師長,黑夜就是伸手不見五指,我們還可以利用炮彈爆炸後的火光識別目標,判斷修正距離。可現在雖然有些光,卻比黑夜還難辦。這麼大的霧,炮彈飛到的地方距離城牆還有多遠,根本很難判斷,我們只能一步步慢慢試驗。」劉金平越說聲音越小。   到現在他指揮的炮兵還沒將城牆轟塌,給步兵打開突破口,這讓劉金平十分沒有面子。   胡師長卻不理會劉金平強調的那些困難,他只是將馬鞭在空中一甩,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很是不悅喝道:「劉營長我告訴你,這個六安州城牆你必須馬上給我轟開!要是因為你們炮兵原因,讓我的士兵無法衝進城裡,在中午之前全殲守敵,老子要拿你脖子上那玩意兒當夜壺用!」   「是!保證迅速將城牆打開!」給胡師長這麼一說,讓劉金平身上打了個激靈,答應後朝左右喊道:「兄弟們跟我來!咱們靠近城頭指揮去!」   說完劉金平一揮手,帶頭朝濃霧籠罩中的城牆飛奔過去。   距離城頭越近,越能觀察到炮彈落點偏差有多大,將修正後的落點反饋給後面炮兵陣地,那麼以後打過來炮彈準確度自然就大了許多。   只是現在濃霧緊鎖在大地上,什麼也看不清楚,要準確看清楚城牆,你必須距離城牆足夠近,等距離夠近了,那些落點很盲目的炮彈搞不好就落在你的頭上,這種危險性實在大的讓人膽怯。   原本為了安全,劉金平在後面發火是發火,他還沒想到把自己置身於盲不可測的危險之地,劉金平相信只要用足夠多的炮彈,早晚會將六安州城牆轟開。   現在師長發了脾氣,劉金平無法再安穩下去了。師長都說了,要是再不趕緊將城頭轟開,他就要將劉金平的腦袋「當夜壺用」,別人可以不在乎,劉金平還不想讓自己腦袋變得如此不堪。到前面危險是危險,總比師長把話變成現實要好。   對師長如此發怒,劉金平心裡很是有些不忿,他覺得師長根本沒必要如此小題大做。六安州中不過是些團練,早晚都是要消滅的,何必爭搶提前多少時間?   為了虛名讓弟兄們白白多犧牲幾個,這可一點也不值得。至少他劉金平要是被自己的炮火無辜炸死在這六安州城頭下,他會覺得很是不值。   心懷不滿的劉金平不知道,胡英凡現在心裡是火炭掉在頭髮上——火燒火燎了。   按照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邱明的部署,胡英凡的模範第三師作為第四集團軍先遣部隊自六安州向鳳陽府前進,佔領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線,切斷李鴻章所部淮軍北逃路線。邱司令員還命令胡英凡,不管用什麼辦法,在佔領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線前,必須小心行軍,不得讓李鴻章發現我軍戰略企圖。   胡英凡自然知道什麼叫「小心行軍」。按照胡英凡理解,無非是晝伏夜行,一路避開團練與清軍探子,悄悄潛伏到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帶。   在離開栗子關後,胡英凡和他的模範第三師也真得做到了與外界斷絕一切消息,一路上不光避開了團練,還將出現在周圍的山民或者村夫統統暫扣起來——要是這些偶然出現的百姓中混雜有清軍密探,給他們發現自己,起不是行動就大白於天下了?   攜帶有笨重的火炮的模範第三師晝伏夜行速度不快,從栗子關到六安州,將近兩百五十里山路,模範第三師足足走了七天。山路蜿蜒盤旋,很多時候為了避開有人存在的村落,不得不多繞一點遠路,或者乾脆翻越根本沒人走過的大山。   很多地方人好爬過去,大炮要過卻很困難,只能人推肩扛。到最後,這兩百五十里地耗費了模範第三師七天時間不說,還讓他們走的特別累。   到了六安州,胡英凡原本想悄悄繞過這個城池,沿著淠水北上,經鳳台八公山去鳳陽府的。這時候前面的尖兵部隊抓到幾個清軍暗探,據暗探交代,他們是由六安州城裡的安徽按察使潘鼎新潘大人派出來,任務就是巡查六安州附近有沒有解放軍活動。   一聽潘鼎新在六安州城裡,胡英凡突然來了興致。   胡英凡自然知道潘鼎新是何等人也,這位「安徽按察使潘大人」是胡英凡的老熟人了。幾年前,作為鼎字營主官,潘鼎新率領他的手下跟隨李鴻章自寧波南下,要「偷襲」溫州。   當時解放軍集中了浙閩主力,埋伏在台州與溫州之間,打算偷襲一把欲「偷襲溫州」的淮軍,將他們全殲在浙東群山中。   只是淮軍到了台州後,不知是李鴻章哪路埋在地下的祖宗通風報信,李鴻章沒再南下,而是留下部分兵力駐守台州,自己率領淮軍主力悄悄北撤了。李鴻章這麼一撤,潛伏在陣地上的解放軍自然失去了埋伏的意義,於是一場伏擊戰變成了追擊戰。   戰鬥沒什麼懸念,李鴻章讓自己攜帶的大量火炮拖慢了腳步,結果被解放軍各部追上,一場撕殺後,李鴻章的淮軍與士迪佛立率領的常勝軍活著溜回上海的沒有幾個,大多數不是被打死,就是成了解放軍的俘虜,乖乖進了戰俘營。   從後來形成的包圍圈中逃離的除了李鴻章和士迪佛立,還有一個重要將領就是潘鼎新。據俘虜交代,李鴻章與士迪佛立能幸運地逃出去,與潘鼎新很有關係。   自然很有關係,當時胡英凡還在林建華的榮譽第一師二團四營擔任營長。他的營在圍殲淮軍戰鬥中擊斃了淮軍的周盛傳,重傷郭松林。郭松林後來在後方醫院因為不肯配合治療而死。   為了這事情,楊滬生還狠剋了一頓胡英凡,差點將胡英凡的營長職務都給撤了,這事可是胡英凡記憶中永遠的痛。在經歷過教訓後,胡英凡沖的更猛了,他要在戰鬥中找回自己丟失的面子。   機會來的是如此迅速,很快,解放軍將散了羊的淮軍與常勝軍兜住,將他們全殲在寧海境內。小心避免將敵方高級將領打死的胡英凡在戰鬥中,抓到了一條大魚——李鴻章讓胡英凡手下戰士抓獲,只是胡英凡還沒來得及向上報喜,比天王老子還大的突擊隊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不光將李鴻章給搶走,還痛毆了一頓阻止他們搶人的四營戰士。   胡英凡聽說自己抓的俘虜被人搶走,而且自己的戰士也被人家打了,不由勃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找搶人者討還顏面。可胡英凡還沒找到肇事者,肇事者的頂頭上司盧秋生倒先氣沖沖找到胡英凡頭上來了。   很簡單,胡英凡抓的李鴻章是個假貨,而搶了假貨的盧秋生手下顧不得分辨,就那麼大嗓門嚷嚷著「突擊隊抓了李鴻章」,把俘虜帶到楊滬生面前。   熟悉李鴻章的黃翼升正跟著楊滬生,一見之下那還不明白?於是「誤抓」假貨的盧秋生挨了楊滬生一通好訓,諾諾下,盧秋生不敢沖楊滬生發火,卻將一團火發到先抓了假貨的胡英凡頭上。   知道了經過,胡英凡不由得有些暗自慶幸,幸好送上去的是不可一世的突擊隊,而不是自己,不然原本在首長那裡沒什麼好印象的自己,這次不更撞上霉頭了?   慶幸之餘,胡英凡也有些遺憾,如果李鴻章沒有化裝,安排一個假貨蒙蔽解放軍,搞不好自己真抓了李鴻章也說不定。更讓胡英凡覺得遺憾的是,他總覺得化了裝的李鴻章是從自己這裡潛逃出去的,換句話講:李鴻章大有可能是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氣惱自己抓了個假貨,讓胡英凡遷怒幫助李鴻章化裝潛逃的人。那麼多俘虜,要查什麼事情並非很困難的事情,沒幾天,胡英凡就得知自己沒有抓到李鴻章,全是因為淮軍中有一個叫潘鼎新的傢伙給李鴻章出了化裝潛逃的餿主意。   今日得知潘鼎新就躲在六安州內,胡英凡自然是怦然心動,強烈的報復心理讓他有一種全殲潘鼎新的慾望。   從俘虜口中,胡英凡得知六安州只有三千淮軍士兵,還有兩千剛剛收編的地方團練,合起來不過五千之數。而他胡英凡現在身邊就有九千人馬,若加上後繼部隊,他能動用攻城的部隊足有一萬多。兵力上模範第三師擁有絕對優勢。   至於武器,模範軍一直是解放軍新式裝備最優先補給的軍隊,他的模範第三師光師屬後膛火炮就有十八門,每個團還配備了一個迫擊炮連、一個多管機槍連。這些裝備是淮軍根本沒有的。   根據戰鬥經驗,淮軍現在主要裝備前裝滑膛搶,而解放軍一般部隊是前裝步槍與後裝步槍混裝,最先進的六二二式步槍只有小部分列裝,而六二二式步槍卻是模範軍的制式標準配備。火力上淮軍更是無法與模範軍比。   再加上解放軍是百戰長勝之師,淮軍卻「屢敗屢戰」,一個鬥志高昂,如清晨噴薄而出的太陽。一個士氣低落,如快要落下西山的夕陽。   擁有如此巨大優勢,胡英凡覺得在行進中奪取六安州,消滅這五千清軍,活捉反動頭子潘鼎新並不是什麼難事。他胡英凡只要動動小指頭,潘鼎新的那些軍隊就要灰飛煙滅。胡英凡很容易就做出了打的決定。   按照胡英凡想法,他也不能不打。六安州境內地勢南高北低,南部是山丘,一路北進可以利用山林隱蔽自己意圖。而北部為平原,大部隊再怎麼隱蔽,浩浩蕩蕩從平原上過去,想不留下痕跡,是根本辦不到的。   況且從六安州至鳳陽三百多里路,沿途河流眾多,攜帶火炮一條條河渡過去,要花多少時間?繞過六安州,等於在身後留下後患,五千清兵大可阻斷模範第三師的補給線。   擁有全火器的軍隊,戰鬥力強是強悍了,可要發揮這些火器威力,保證充裕的彈藥補給十分重要,模範軍對後勤方面依賴比其他軍隊大了不知多少。胡英凡可不希望打了半天,結果發現自己陷入彈盡糧絕之境。   天黑後,模範第三師按照胡英凡的命令朝六安州圍攏過去,部隊還沒全部到位,對清軍十分蔑視的胡英凡就下令攻城——連英法聯軍都不在話下,小小的淮軍又算得了什麼?   按照胡英凡想法,只要圍三闕一,已成驚弓之鳥的淮軍必然從自己有意留出來東面缺口逃出城,朝廬州狂奔。到時候他部署在東面的伏兵就可以盡起,將趕出來之敵全部消滅。   可戰鬥一打響,西、南、北三方槍一響,迫擊炮一轟,城裡的淮軍並沒有從東門逃竄而出,而是就在城牆上拚命抵抗攻城部隊。胡英凡的錦囊妙計全成一相情願。   圍攻命令下的很倉促,部隊抵達前線又有先後,更要命的是,為了伏擊可能逃出的敵人,模範第三師三個團各以兩個營到六安州東邊去埋伏,只以一個營攻打六安州。三個營,每個營佔據一邊,機槍、迫擊炮打的很熱鬧,可部隊卻無法登上城頭——部隊太少,進攻又採取了平鋪兵力,沒個重點,淮軍防備起來並不困難。   模範第三師連續發起三次進攻,可每次還沒靠近城頭,就讓人家給趕了回來。不光沒突破六安州城牆,還損失了幾十名戰士。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沒有重炮掩護,城牆也無法轟塌,部隊倉促到達前線,連登城的梯子都沒扎幾個,部隊就是衝到城牆下,也奈何不了幾丈高的城牆。   到了天快亮時,進攻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等候後面炮兵跟上,同時搜集材料製造登城工具,天亮了,模範第三師炮兵營好不容易跟了上來,可彌天大霧卻讓這些火炮沒什麼用武之地,十八門火炮擺開了架勢,朝前面一頓亂轟,聲勢造得很大,效果一點沒有。   在後面等待勝利消息的模範第三師師首長等了半天,前面一點好消息也沒傳過去,他們自然無法繼續坐下去。   攻打六安州是模範第三師師首長自作主張決定的,原本以為用不著費多少力氣,順手牽羊就能敲掉淮軍五千人馬,可現在城打不開,裡面的五千人馬也消滅不了,耽擱了時間,還暴露了自己行動。   如果很快結束戰鬥,部隊迅速離開六安州,進至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線,集團軍總部知道了,也只會表揚,不會批評他們自作主張。可如果戰鬥膠著了,那可有模範第三師好看的了。司令員要是不給模範第三師臉色看,他就不是邱明瞭。   隨著時間緩緩流逝,後面坐不下去的模範第三師師首長集體到前線,去看看前面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半晚的戰鬥,讓胡英凡對城裡到底有多少兵力產生了懷疑。敵人真要只有五千,他的模範第三師動用三個營也應該能把敵人嚇唬出城。   胡英凡的戰士都是老兵,要是說一個當十個用有些過分,但要說一個頂三個,卻毫不誇張。可打了大半夜,他的部隊卻一點進展也沒有,這讓胡英凡極為惱火。   進展不順,只能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自己的部隊沒有用心去打,可能在面對全國勝利即將到來時,戰士們心裡有了更多想法,害怕自己在黎明前夜「光榮」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情報有誤,城裡敵人遠不止五千。   不管那一種可能,或者兩種可能都存在,胡英凡要到前面親眼看了才能知道。   站在小土包上,胡英凡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的望遠鏡朝六安州城池方向望去,眼前的濃霧讓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淡淡的城池影子。   濃霧還未散去,炮彈掠過天空,朝濃霧籠罩的六安州城池飛去。低啞的呼嘯聲急速掠過,遠處傳來隆隆的爆炸聲。   等了半天,胡英凡光聽到炮彈爆炸,沒聽見自己的戰士發起衝鋒。過了一會兒,炮聲漸漸低了下來,每一髮之間時間越拉越長。終於,嘹亮的衝鋒號在淠水兩岸響起,前面的戰士們高喊著口號衝了上去。   「還真是很熱鬧……」   說是很熱鬧,但胡英凡語氣卻顯得很不滿意。   城池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中間還夾雜了清軍火炮朝下面不斷射擊。喊殺聲,起的很突然,結束的也很快。不過一盞茶工夫,喊殺聲就消失了,七零八落的後撤腳步聲卻傳進胡英凡耳朵裡。   濃霧遮擋了炮兵視線,火炮盲目射擊,打了半天連一個口子也沒炸開,衝鋒號響過後,那些衝上去的戰士自然怎麼上去又要怎麼下來。   「走了……回指揮部!」   氣惱的胡英凡一把將望遠鏡扔在了地上,掉頭就走。跟著他的警衛員急忙彎下腰將地上的望遠鏡拾了起來,跟在他後面。   六安州城南的平橋現在成了模範第三師臨時指揮部,早上九點,彌天大霧漸漸開始散去。指揮部裡氣氛有些壓抑,沿著指揮部外小巷站了一溜警衛連戰士,三三兩兩的軍人從村落外急匆匆趕了進來,與那些警衛連戰士擦身而過,奔進指揮部,沒多少時間,又從裡面匆匆奔了出去。   「師長……師長。」離開師臨時指揮部的軍人見胡師長甩著手從北面大步朝指揮部走去,很有禮貌地跟他打招呼。可堂堂師長在下屬面前卻連禮也難得回一個,就那麼黑著臉雙眼直視前方,旁若無人走了過去。   胡英凡現在心情無法好起來。   胡英凡不光不滿意,他現在還很想罵娘。前面戰鬥打的一團糟,模範第三師雖然在武器方面擁有絕對優勢,可那些炮彈都打了蚯蚓,步兵發起衝鋒,機槍也沒有將城牆上的守敵壓制住,幾次進攻全以失敗而告終,這讓一師之長如何能滿意?   「師長,回來了?……」模範第三師張巖軍政委正跟頭困獸一樣,在院子裡不停地轉來轉去,嘴裡罵罵咧咧嘟囔著。外面傳來重重腳步聲,政委收住腳步,扭頭望著外面,見胡英凡就那麼甩開膀子唬著臉衝了進來,急忙迎了上去。「怎麼樣?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娘的,打了一宿都打不開六安州,下面那些傢伙難道是吃草的嗎?」   「還能怎樣?要是不馬上改變打法,再過一萬年這六安州也打不下來!」胡英凡同樣火氣很大。一把扯開了領子,任北風吹在他胸膛上,胡英凡急促喘了幾口氣問道:「參謀長呢?徐參謀長在哪裡?」   張政委對院子裡的警衛員擺了擺手,警衛員連忙取了條毛巾遞給了胡師長。   看著師長擦臉,張政委解釋道:「你剛出去,徐文輝說要到西邊看看部隊是怎麼進攻的,他可比你走的路還要遠,沒那麼早回來。」   胡英凡停止了擦臉,看著張巖軍嘀咕道:「到西邊陣地去?……有什麼好去的,南邊有槍有炮都上不去,西邊不過就那麼幾門迫擊炮,難不成就能衝上去了?」   「師長,前面到底是怎麼了?你們這些人都跑到前面去了,師裡總要有人照看,我是光聽槍炮響,就沒接到好消息,你倒是說說看,這仗打成什麼德性了?」   「還能什麼德性?娘的,我要撤一批不會指揮的王八蛋!」胡英凡氣沖沖嚷嚷起來。「都他娘打的什麼仗?炮彈打了不少,可就沒看見一發炮彈落在城頭上!我們那些部隊喊沖喊的很響,沖了一半聽到城頭有槍炮聲,又稀里嘩啦朝下跑,要這樣也能攻下六安州,我就不姓胡了!」   「別激動,慢慢說,慢慢說……」張巖軍見胡英凡說了些出格的話,急忙在旁邊給他降降溫。畢竟是師長,不是連長也不是營長,不能說一些太傷下面臉面的話,該有的風度還是應該具有的。   「問題都出現在那些方面?你慢慢說,我們在斟酌一下,看看是否能改進後迅速攻佔六安州,如果短期內無法攻下,我看還是迅速轉移比較好,我們的任務畢竟是佔領淮河一帶碼頭,阻止淮軍北逃路線,六安州並不屬於我們這次任務。」   「轉移?都打到這個份上了,怎麼能轉移!?」   胡英凡一聽政委說要轉移,馬上著急了。攻打六安州最積極的就是他胡英凡,政委開頭有顧慮,不過見自己很堅定,他也沒怎麼堅持。打了一半,現在又撤下來,不打六安州了。這事情給上面知道,前線局勢稍微有什麼變化,上面不抓模範第三師當典型才有鬼了!   真要走到這一步,主張打六安州最堅決的胡英凡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至於張巖軍,他事先提出過反對意見,不過是沒有堅持而已,相信上面最多也就給個警告,或者嚴重警告什麼的。   為了自己前途著想,雖然前面打的極為不理想,胡英凡也堅決反對將部隊撤下來北上。要北上,也得等到該死的六安州被攻佔後,才能繼續北上。   「政委,轉移是萬不可行的。就我觀察,六安州這裡的敵人決不止五千之數,著我看,至少也有一萬,而且這些都是淮軍精銳,是李泥鰍決不肯丟棄的主力中的主力。」   胡英凡剛才還在說部隊攻打六安州是如何糟糕,現在馬上轉變成繼續圍攻的堅定支持者——哪怕再糟糕,他也要將攻城進行下去。   「我們這裡一打,淮軍已經發現我第四集團軍動向,就是現在馬上轉移,繼續隱蔽行軍也是做不到的事情。何況六安州這裡有如此強大一支敵軍,我們北上切斷淮軍後路,他們要是橫著這麼一插,將我們補給線掐斷,你說說看,敵人要是以主力圍攻上來,沒有彈藥補給,我們在淮河兩岸又能支撐多久?……不行!前面部隊決不能撤!」   「可是老胡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任務是掐斷淮軍北撤道路,而不是與敵人在這裡糾纏不休。城裡的淮軍不管是五千還是一萬,他畢竟不是淮軍全部,主要的敵人可是在廬州!就算六安州里有一萬敵人,為了這一萬,放跑了廬州的十數萬,你認為這合算嗎?」   現在已經不是合不合算的問題了,而是如何將領導的責怪降低到最小程度。一萬多的解放軍攻不下來一座小小六安州,傳出去這都是笑話。胡英凡又如何能容忍別人嘲笑他?   「不!政委你考慮的並不周全。」胡英凡一邊踱著步一邊組織思路道:「圍魏救趙你總是知道的吧?廬州方面李鴻章在得知潘鼎新所部受到圍攻後,你認為他回拋棄潘鼎新嗎?潘鼎新可是跟隨他有些年頭的了,他現在要是拋棄了潘鼎新,淮軍其他將領必然想到以後戰局不利的時候,李鴻章也會拋棄他們,就為這一點,李鴻章也是肯定要派出援軍解救潘鼎新的。」   見張巖軍要說什麼,胡英凡擺擺手阻止張巖軍開口,他繼續說道:「何況現在進攻六安州的只有我們一個師,李鴻章要是知道這個情報,又發覺我第四集團軍主力部隊並沒有跟進——報紙上不說第四集團軍一部留在湖北掃匪,一部在大別山休整嘛!——他自然會想到集中主力到六安州吃掉我們,這個李鴻章也是很喜歡佔點小便宜的人。我看,在六安州這裡與敵展開決戰的可能並非沒有!要是這樣,我們現在就更不可以從這裡撤退了,而是應該咬住潘鼎新,狠狠地打!」   對師長如此武斷,張巖軍只能無奈地搖頭苦笑了。   「老胡啊,六安州跟廬州比起來哪個更重要?他李鴻章會為了六安州里的守軍,傾巢出動嗎?別忘了,這裡的清軍按照你的說法,也不過是一萬,而廬州卻有十萬!一萬跟十萬,哪個更重要,我想用不著我多說吧?生死關頭,李鴻章會為了一個潘鼎新把自己陷入絕境去嗎?這並不現實。別忘了,兩次溫州戰役,一次南京戰役,他李鴻章都是用了金蟬脫殼才跑了出去。」   「以前是以前,以前李鴻章作戰區域是在咱們根據地內,戰鬥不妙,他自然要逃跑。可現在,這裡是他的老家,他又怎麼可能輕易將老家拱手讓人?我就不信李鴻章真屬泥鰍的。就是泥鰍,只要尋著它打出來的洞,還不是手到擒來?」   對胡英凡和張巖軍來說,六安州就是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胡英凡要吃,而張巖軍要丟。一個堅決認為打六安州絕對正確,不肯在戰鬥勝利結束前,從陣地上撤下來。一個看看前面進展受阻,想想自己部隊的任務,對繼續打六安州動搖起來。   這時候爭執是無法分出誰是誰非的,大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前面槍炮聲不斷,指揮部裡也沒法靜下來。   「這他娘打的什麼仗!」   胡英凡正跟張巖軍爭辯著是否應該繼續攻打六安州,院外面傳來咋呼聲。倆人一回頭,見師參謀長徐文輝與副師長李冬寶倆人一前一後,橫眉怒目,就那麼急吼吼走了進來。   徐文輝是個急性子,一進院子,見師長和政委正看著他,扯著嗓子嚷嚷起來。「師長,下面那些團長都他娘瞎指揮!照他們打發,別說六安城裡有淮軍防守,我看就是一群村野農夫,他們也照樣打不進去!」   胡英凡和張巖軍還沒說話,徐文輝自己先說了起來。「明明告訴他們每團抽調一個營擔任攻城,可他們倒好,擔任進攻的那個營又以一個連擔任進攻,一個連在後面說是等突破後投入戰鬥,一個連在後面當預備隊,前面槍炮齊鳴,兩個連居然在後面看熱鬧,睡大覺!這城還怎麼能攻進去?真他娘的球指揮!」   張巖軍見徐文輝說話聲音太大,把指揮部裡警衛員跟參謀人員都給驚了出來,不由得訓道:「你們看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說老徐你也是高級將領了,這麼急做什!有什麼慢慢說嘛,怎麼還跟個老農民一樣,什麼事情到了你那裡都要先咋呼幾下才行?」   張巖軍畢竟是政委,軍事上面他是二把手,在其他方面,他可是一把手。給張巖軍這麼一說,徐文輝雖然還有不少不滿充斥在腹中,一時卻無法繼續說出來了。   李冬寶長吸口氣,搖搖頭走到胡英凡與張巖軍身邊,歎口氣緩緩道:「師長,我看我們下面部隊現在有問題,這樣打肯定不行。」   李冬寶是太平軍「老兄弟」了,不光年齡比部隊一般人大了一截,軍齡他也是解放軍中屈指可數的。一八五一年李冬寶就在柳州參加了太平軍。參加太平軍後,他跟著翼王石達開南征北戰。   天京事變,翼王的家眷在城裡被北王韋昌輝屠殺,而當時李冬寶受傷正在天京城裡養傷,他也差點讓韋昌輝殺了。   從韋昌輝的屠刀下死裡逃生,傷好了,回到部隊卻發覺翼王又受到天王猜疑。翼王一怒之下,率領十萬精兵離開天京,而李冬寶就是這十萬里面的一個。   部隊轉戰浙贛閩粵,越打規模越小,見自己離天京越來越遠,部分人又拉著部隊朝回走,李冬寶這時候脫離了翼王,懵懂中跟著部隊北上回天京,結果他又被李世賢收編。   收編沒多少時間,他又跟顆算盤珠一樣扒拉到剛投入太平軍的楊滬生手下,以一萬之眾去救援在溫州的太平軍,這下他又跟著其他人,一起脫離了太平軍加入解放軍。   如此豐富的經歷造成他平常不大說什麼話,在別人看來李冬寶城府很深。同時加入解放軍的,很多戰死沙場,活著的現在不是正師,就是正軍,像邱明這樣的,還成了集團軍司令員,而他李冬寶在部隊大擴軍中,按部就班升為副師長,也算是倖存者中升得慢的了。   升得慢,李冬寶說話做事比別人更顯得謹慎些,不是非說不可的話,他是不會開口的。不過要是他李冬寶都開口了,那也肯定要引起其他人相當重視。   胡英凡皺皺眉頭,他到前面去注意到更多的是火炮問題,當時濃霧太大,步兵進攻的問題,他倒沒有注意到。「怎麼?參謀長說的問題,你也看到了?」   李冬寶微微點點頭,遲疑下說道:「不光是進攻投入力量太少,可以說,問題還是很多的。」   見師長以鼓勵的目光望著自己,李冬寶將顧慮拋開,繼續說道:「咱們師離開栗子關後,為了避人耳目,部隊晝伏夜行,七天走了兩百多里地,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了。加上一路過來都是山區,還是敵占區,部隊就糧問題極為嚴重,到現在,出發時候攜帶的乾糧已經吃盡,因糧食引起的問題,已經不是小事了。」   徐文輝插嘴道:「還有,現在全軍不動,我師先動,彈藥上,集團軍沒有給予我師充裕的保障。戰士們打上幾槍就要擔心自己彈藥耗盡了,以後還怎麼打,這種擔心要是不解決,我看戰鬥很難順利進行下去。」   李冬寶點頭道:「是啊,糧草、彈藥,現在都是我們面臨的問題,不光這些,還有部隊傷員。這裡可不是根據地,負傷的戰士一時無法朝後運送,給其他戰士看到,影響相當不好,如果不解決傷員問題,軍心要受到一定影響。」   李冬寶話說的很委婉,可大家都知道要是不解決傷員問題,軍心上受到的影響肯定不是一定程度,而是極為嚴重。   胡英凡以前總覺得自己連英法聯軍都很順利地拿了下來,小小的淮軍又算得了什麼?給李冬寶、徐文輝這麼一擺他們所面對的困難,胡英凡這才發覺,淮軍並不比英法聯軍好對付。   上面在對英法戰爭結束後,已經開了幾次會,傳達了幾個文件,說是能打敗英法,一個是因為各國之間彼此都有矛盾,他們無法很好的協同作戰,加之歐洲普魯士的牽制,讓他們將部分注意轉移到了歐洲。中國距離英法有萬里之遙,英、法主力部隊沒有投入到中國來,而根據地是以全國之力抗衡英法,從上到下齊心合力,這才使得英、法根本不可戰勝根據地。   除了大環境,在戰爭中,解放軍處於內線作戰,而英法聯軍是外線。解放軍傷亡人員可以迅速朝後方轉移,糧食、彈藥都可以很方便的補給,而英法聯軍出現傷亡,他們就無法迅速轉移,海上鄭和艦的騷擾雖然時間很短暫,卻造成英法一時斷絕了對前線部隊的運輸補給。他的輪船要從萬里之外開到中國來,路上又要消耗很大一部分物資。   所有一切合起來,這才讓曾經不可一世的英法兩國,在中國栽了一個很大的跟頭。   會議、文件一再告戒部隊,戰略上藐視敵人是必須的,但戰術上卻必須極為重視敵人,不然,就要打敗仗。不要因為打敗了英法聯軍就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是不可戰勝的無敵雄師,輕視一切敵人。會議、文件都傳遞一個信息:戒驕戒躁,取得戰爭最後勝利。   參加會議、學習文件,胡英凡覺得上面說的沒錯——雖然勝利是輝煌的,戰果是巨大的,但是,必要的謙虛也是應該有的。胡英凡是這樣理解上面的意圖。——可勝仗打了一個又一個,在內心深處,他不光在戰略上藐視清軍,在戰術上,他也覺得清軍沒什麼需要重視的地方。   現在自己的部隊在六安州這裡一頭撞到堅固的城牆上,胡英凡這才發覺現在自己並非內線作戰,而淮軍也遠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不堪一擊——至少這個潘鼎新就很頑固。   李冬寶見胡英凡陷入深思中,在旁邊小聲說道:「師長,你看是否將幾個團長撤下來,大家開個短會,修改一下作戰部署?」   低著頭的胡英凡一愣,抬起頭看著李冬寶,嘴裡吐出幾個字:「攻城暫時停止?」   說完,胡英凡在張巖軍、徐文輝、李冬寶臉上,一個個掃了過去。三個人雖然各有各的心思,在這一點上,卻有共同點,見師長看到自己,一個個緩緩點頭。   胡英凡並不想承認自己指揮有誤——部隊投入兵力不足,真要追究起來,責任肯定在他師長身上——可既然大家都認為戰鬥不能再這樣進行下去了,他胡英凡也不能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胡英凡苦澀地表態道:「好吧,通知各團,暫時停止攻擊,將六安州給我圍困起來!團以上幹部和炮兵營營長在今日下午三點前,到這裡開會。」   「張三娃!這仗你是怎麼指揮的!?……什麼鳥團長?球!」   模範第三師第八團團長張三娃剛跨進指揮部臨時會議室,髒話劈頭蓋臉朝他撲了上來。張三娃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垂著腦袋站在門口,不知自己是否應該進去。   「還傻站在外面幹啥?進來吧。」張巖軍見張團長給師長跳著腳一罵,站在外面不知所措,在旁邊提他解了圍。   張三娃剛進來,張巖軍不由得小聲埋怨道:「我說三娃啊,你是怎麼指揮部隊的?總共就一個營進攻城池,居然還留下兩個連在後面觀望,讓一個連擔任進攻,你說說看,這一個連能將幾千清軍消滅了嗎?」   張三娃也是一肚子苦水。見張巖軍沒有師長話說的那麼難聽,他在旁邊小聲抱怨道:「政委,不是師長說了,城裡守軍士氣不高,一打就潰,讓我們將主力埋伏在城東準備打敵人的伏擊嘛!我還以為只要放上兩槍,這些敵人就會慌慌張張跑的比兔子還快,哪成想人家居然敢跟咱們硬碰硬?事先要是知道會是這樣結果,說什麼我也不會將部隊放在外面看熱鬧。」   「你還有理了?圍三闕一併沒有錯,給人留出活路,猛攻猛打下,敵人才會想著往活路走。可你要打的無精打采,人家看看你根本奈何不了他們,你說他會跑麼?」   「城裡的敵人肯定不止五千,那麼多敵人,別說一個連,我看就是一個營都拉上去,恐怕也不能將敵人給趕跑了。沒攻進城的不光我們八團,七團、九團不也碰壁了?……」張三娃輕輕嘀咕著。「唉,說實話,誰曉得長敗之軍竟然在這裡打的如此頑強?」   雖然張三娃刻意壓低了聲音,可胡英凡還是聽得很清楚。見他還在強調客觀理由,胡英凡眼睛一瞪,又要發火,張巖軍在下面悄悄拉了拉他衣角,胡英凡一愣,將到嘴的髒話又給嚥了下去。   屋裡張三娃給師長政委說的委屈之極,胡英凡想發作給政委拉了把沒發作出來,見門口有人探頭探腦,很快又縮了回去,看身影是回來的七團和九團團長,胡英凡不由高聲喝道:「你們幾個……鬼鬼祟祟躲什麼躲?想避開我一輩子嗎?都給我滾進來!」   七團團長劉楨與九團團長李達訕訕從外面走進來,炮兵營長劉金平滿臉愧疚跟在倆人身後。   「師長,來一根吧,消消氣。」劉楨見胡英凡臉色很不好看,從兜裡掏出一包煙遞到了胡英凡面前,臉上掛著牽強的笑容,等著師長接過香煙。   加入解放軍這麼多年了,現在中層以上軍官沒幾個不是煙鬼,其中胡英凡煙癮更是了得。平常劉楨他們都是到師長那邊去「打土豪」,現在討好還來不及,誰還敢在師長面前沒大沒小?   「別跟我來這一套。」胡英凡很是不耐煩將劉楨遞過來的香煙拒之門外,讓劉楨收回去不是,不收回去也不好,很是尷尬不已。   「怎麼?是不是我不叫你們,你們就想在外面一直躲著?你們也知道丟人啊?平常不是一個個能耐都大的很!李大嘴,你那張大嘴巴不常說自己帶一個團就能打進紫禁城,活捉狗韃子皇帝麼?怎麼小小個六安城你都拿不下來?還有你,劉小六。你不是說全天下就數你們團最牛嗎?七團七團,排在八、九團之前,天生的主力團,可你們主力團的樣子呢?」   給胡英凡又是挖苦又是諷刺,一頓搶白,李達跟劉楨滿臉臊紅,恨不得尋條地縫鑽進去。   張巖軍見胡英凡又激動起來,照他這個架勢,等天黑,他也能不喝一口茶,一直說下去。張巖軍不由勸道:「師長,現在不是開檢討會的時候,我看還是讓大家先都坐下來,討論一下下一步應該怎麼辦。要檢討,也等局勢緩和下來,再開會檢討為好。」   張巖軍這麼說了,胡英凡不能不買帳。雖然不再把下麵團長當兒子訓斥,可看著他們的眼神,還是讓幾個團長心顫不已。「坐吧,是不是還要我給你們搬凳子,遞茶水?香煙桌子上有,想抽的自己拿就是。」   三個團長和一個營長見師長終於不再訓斥,如解倒懸,急忙各自拉開一把凳子,坐在下方。   茶桌子上就有,用不著他們自己去打,至於香煙,雖然師長已經習慣性摸出香煙就著蠟燭點著了,朝外面吐著煙霧,他們幾個卻也不敢在師長面前抽了——現在再抽,指不定師長又要借題發作,到時候倒霉的還是他們。   會議室裡采光不好,原本就顯得陰暗,幾個人坐下,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聽著師長沉重的鼻息聲,房子裡更有些陰森了。   「師長,我看開始吧?」   徐文輝坐了一會兒,見沒人開口,場面有些冷場,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側臉詢問胡英凡。胡英凡沒說什麼話,只是點了下頭,徐文輝用力咳嗽了一聲,算是打個開場白,清了清喉嚨,說道:「各位,今天把你們召來,是要跟大家商量一下,應該如何盡快消滅六安城裡的敵軍。」   「或者說,如果真的不適意打六安,我們是否應該馬上轉移。」   「張政委,轉移這問題我看就用不著討論了。既然決定了打,那總得等消滅了敵人才算完,打了一半又跑了這算怎麼一回事?」胡英凡見張巖軍還惦記著他那脫離戰場,朝鳳陽一帶前進,不由得在旁邊將政委意見給否決了。   按照平常張巖軍所言,胡英凡是屬牛的,倔得夠可以的了。   「胡師長,你不要忘記我們的任務!」 胡英凡油鹽不進讓脾氣很好的張巖軍有些失去耐心,聲音雖然不大,可話卻說的很重。   可胡英凡不是小兵一個,照他所說,他胡英凡不是給嚇大的。   胡英凡脖子一擰,很是生硬哧了聲,道:「什麼任務?消滅淮軍才是我們最高任務!其他都是要圍繞這一條制訂的!」   冷言冷語終於讓張巖軍發火了,拍著桌子,張巖軍站了起來。「老胡,你這是目無上級!有意違反上級指示,你的行為是無組織無紀律,是犯罪!」   胡英凡對張巖軍衝自己拍桌子也沒什麼好感。嗤之以鼻道「」球!哪兒那麼多條條框框?真要什麼都由上級制訂好了,我們原樣執行,那還要我這個師長幹什麼?搞幾個傳令兵不成了?我只要服從上級大的方針就成,如何完成任務,這是我一個師長應該能決斷的事情!「   「行了,倆位首長,現在不是爭吵這些問題的時候。這事情還是等以後再說吧。」李冬寶見倆個師首長很沒風度,當著下屬的面,自己先吵了起來,場面有些劍拔弩張,急忙插嘴當和事老。   「政委,部隊已經開始攻城了,現在就是撤,咱們也不能說撤就撤。我們朝北這麼一開拔,城裡的敵人要是追了出來,部隊損失肯定不會小。我看還是先討論如何將六安城給攻破才好。」   徐文輝也在旁邊開解道:「是啊,李師長說的沒錯,政委,部隊現在不能撤,要撤,除非我們朝大別山轉移,不然六安城裡的清軍將是我們心腹大患!現在我們還是先考慮如何盡快解決城裡的敵人吧,只要將城裡敵人消滅,我們就能拉著部隊迅速北上。」   倆個師首長雖然在勸解,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他們更向著師長,至於三個團長,他們沒加入到勸解行列中,張巖軍看他們的眼神,那意思也跟徐文輝、李冬寶沒什麼兩樣。   攻城失利讓他們很沒面子,這些要強的漢子非要在什麼地方跌倒,還要在什麼地方爬起來。   張巖軍突然有些心冷,擺了擺手,灰心說道:「既然如此,還是你們說吧。」   李冬寶看政委緊鎖眉頭,拉著臉坐在胡英凡身邊,心裡有些發堵。他不是沒看到模範第三師擅自決定攻打六安州形成的風險,對風險李冬寶跟張政委同樣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他是副師長,不能不跟師長保持一致。現在部隊打成這樣,李冬寶只能歎息模範第三師運氣太差。   「還是我繼續說吧。」   時間緊迫,徐文輝也顧不上照顧大家面子了,喝了口茶,站了起來手指著桌子上的簡要地圖。   「仗打了半天,相信大家都看出來了。原本我們得知情報是城裡有五千清軍,其中戰鬥力略微強一些的淮軍擁有三千,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地方團練還有兩千。戰鬥一打響,從城裡火力來看,恐怕我們情報有誤。昨天夜裡,敵人火力並不是太強,五千清軍情報比較可靠,但今天早上,光我注意的西邊城頭上,敵人數量就超過了三千,相信南北城頭上,敵人也不會少於這個數。」   劉楨點頭贊同道:「參謀長說的有理,好像敵人事先知道我們要進攻六安,將部隊都收攏到了城裡。我們加強攻擊兵力,他們守城的兵力也加強了。按照我估計,我們七團正面之敵足有四千之多。」   「我們九團面對的敵人也在兩千以上,而且敵人好像一直都在增加中。」   「參謀長,你看敵人會不會從什麼地方找來了援軍?從東門偷偷溜了進去?」 劉金平詢問道。他是天快亮的時候才拉著自己的炮兵營到了南門外,他對戰場部署並不是瞭解的十分透徹。   「怎麼可能?!」徐文輝還沒開口,八團長張三娃先反駁起來。「我們三個團的主力部隊就埋伏在東門外,真要有援軍到達,我們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要是有援軍從東門入了城,我們三個團長的腦袋可以擰下來給師長當夜壺用了。」   徐文輝贊同道:「張團長說的沒錯,昨天夜裡霧雖然大了點,但敵人小規模潛入城有可能,調動大軍大規模開進六安,打死我也不相信!要我說,問題恐怕出在一個是抓獲的俘虜交代的情報不盡不實,一個是在昨天入夜前,有大股清軍剛好進入六安,或者換防,或者增強六安實力,而這些,抓獲的那些俘虜並不知情。」   「還有一點不知道倆位團長注意到沒有?」李達將手臂擱在桌子上,看著張三娃跟劉楨,眉毛扭在了一起,沉聲道:「當大霧散去後,我的戰士看到城頭上守軍不光身穿淮軍跟團練服裝,很多人根本就穿著百姓服裝,在城頭上給那些清軍吶喊助威。」   「是啊,不光是百姓,裡面還有老頭跟幼兒,我的部隊攻城時,這些人還搬起石頭木樁朝下扔,拚命幫助清軍守城。」   「城頭上還有老百姓?」   胡英凡離開的時候大霧還沒散去,他沒看到城頭上站著的是清兵還是普通百姓。幾個團長現在一說,不能不讓胡英凡引去足夠的重視。   解放軍是解民倒懸之急的,打倒反動的清王朝,建立一個民主自由的新中國,這是解放軍的口號。而就要被解放的老百姓不光不感恩戴德,還幫助腐朽的、馬上就要徹底被掃進歷史垃圾堆的清王朝守城,胡英凡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按照胡英凡所想,那些老百姓應該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在城裡發動起義,讓清軍麻桿打狼兩頭怕,不得不逃出城去。他們怎麼能幫助清軍打自己的解放者呢?   張三娃的臉色同樣不好看,他也知道百姓登上城頭意味著什麼。「不光有,而且很多,如果其他城頭上,跟我那邊看的情況差不多,恐怕整個六安城裡的百姓,只要能登城的,都上了城頭。」   胡英凡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城頭上光是清兵沒什麼了不起的,就算有一萬,甚至更多,只要自己將三個團主力集中起來,等霧散了,在炮兵營全力支援下,那還有攻不破城池的道理?   可這個前提是城頭上的守軍只是清兵,有老百姓攙和到裡面,問題就嚴重多了。整個城池百姓都登上城頭,與自己作對,難道自己可以下命令屠城?   這樣的命令他胡英凡自然是不能下的,別說他是師長,就是林軍長,甚至邱司令員,他也不會下命令屠殺整個城池的老百姓!一屠城,自己豈不是跟殘暴的清兵劃上等號了?   可不屠城,你又如何攻佔六安州?百姓和清兵站在一起,子彈、炮彈都沒有長眼睛,打到城頭上,你怎麼保證一定會打清兵,不會誤傷到百姓?   誤傷一倆個自己可以解釋,戰爭嘛,連自己人都可能誤傷到,打了幾個百姓不是什麼太大問題。可誤傷的多了,他胡英凡就是長了一百張嘴,又如何能夠解釋的通?!   很多人正要看模範軍的笑話,攻打六安一天一夜沒打下,胡英凡已經可以想像別人會用什麼嘴臉看著他了,要是自己開了解放軍先例,屠殺整城百姓,別說戰士是否會執行,就算執行了,恐怕自己這個模範第三師師長也算是當到閻王老子那邊去了。   胡英凡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這樣天大的難題擺在他面前,他要是能好好解決,也用不著頭腦發漲了。現在的胡英凡很想罵娘,罵六安城裡的那些愚昧百姓,可既然百姓很愚昧,他就是罵的再凶,也沒什麼用場。   他胡英凡真要是諸葛亮式人物,靠罵能把城裡的百姓罵出去,他現在也就不是師長了,胡菩薩、胡神仙這樣的雅號送給他一點也不過分。   「真他娘活見鬼了!這些老百姓不知道我們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洋鬼子軍隊,替咱們中國人臉上增光嗎?他們不知道根據地百姓現在安居樂業,人人有飯吃有衣穿嗎?他們覺得腦袋後面那條豬尾巴很好看,忘記了自己是大漢子民嗎?……居然幫助清軍守城!全都是漢奸!我呸!」   想不出辦法,胡英凡氣急敗壞下,破口大罵起來。   堂堂師長居然跟個街頭潑皮沒什麼兩樣,沒有風度的胡英凡讓張巖軍看了想笑。   張巖軍見胡英凡罵的差不多了,緩緩敲打著桌子,隨著節拍,一句一頓道:「老胡,這裡畢竟是淮軍的地盤,太平軍在這裡跟清軍狠狠打過幾仗,在招收了不少老百姓當兵同時,也殺了不少人。李鴻章別的本事沒有,我看他毒害百姓還是很可以的。這裡的百姓受清廷宣傳中毒太深,想要一時扭轉過來,並非易事,你也用不著在這裡罵娘了。」   「現在城裡的百姓都幫助清兵守城,師長你看怎麼辦?」   「是不是先撤開一段距離,將清兵引誘出來,在野戰中消滅他們?」   「李團長,你是在說笑吧?我們撤開一段距離,城裡的清兵真的有那份膽量出城與我們野戰麼?別忘了,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未被我軍消滅,都是因為有又高又厚的城牆增強他們防禦能力,野戰?借給他們豹子膽,這些清兵也不可能出來!」   「清兵要不出來,總不成我們讓百姓跟六安來一個玉石俱焚吧?真要打下城,裡面沒剩下幾個百姓,你我這軍裝也算穿到頭了。」   幾個團長在那裡各自爭辯著,讓頭腦已經發漲的胡英凡有一種腦袋就要爆炸的感覺,不由得大吼了一聲:「別吵了!……讓我靜一靜!」   會議室裡立刻鴉雀無聲。   胡英凡平靜一下心情,望向李冬寶問道:「老李,你看這仗應該如何打?」   李冬寶苦笑一聲,捋了捋蓬鬆的鬍鬚。「要我說,打是肯定要打的,不打,我們模範第三師面子何在?給人說咱們被清兵給嚇跑了,說出去還不笑掉人家大牙?可打,城裡這些百姓對我們好像不是很瞭解,將部隊主力調上來圍城,槍炮這麼一放,大規模誤傷在所難免,到時候影響同樣不好……難辦啊!師長,我看這事還是應該由你來拿主意。」   胡英凡大失所望,李冬寶說了等於沒說,到最後又將球給踢到自己面前,他要能拿主意,又何必詢問李冬寶?真是多此一舉。   詢問副師長,沒問出個所以然來,胡英凡又將目光轉到徐文輝臉上去。   「參謀長,說說看你的意見。」   「這個啊……」火暴脾氣的徐文輝難得的支吾起來,摘下軍帽,手指張開成梳子狀,不停撓著頭皮。「我的意見也是應該繼續打,至少再堅持一天,看看這一天能否將六安給拿下來。不過如何減少百姓傷亡,這恐怕有些難度,還需要在策略上做做文章。」   胡英凡耐心聽完參謀長說的那些話,聽著覺得他沒說錯,可仔細一回味,卻覺得參謀長言之無物,他說在策略上做做文章,可什麼策略?作為狗頭軍師的參謀長並沒有說出來。   「大家都有什麼好想法嗎?說出來聽聽吧。」   會議室裡,師首長和三個團長一個營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都很無奈。   劉金平見大家都不說話,想了下,大著膽子道:「師長,是否能搞個調虎離山之計?想辦法讓那些百姓從分散中聚集到一起,這樣我軍可以突然在空虛的地方登城,也許,部隊衝進城裡,百姓抵抗的意志就會淡薄,到時候光想著逃難了,不再與我軍為敵也說不定。」   李冬寶搖頭道:「你怎麼知道我軍衝進城裡,百姓就不會抵抗了?別忘了,忠王李秀成率領大軍攻打常州時,滿城百姓那是『無分老幼,盡登城頭,嬰城固守』,就是破城後,百姓猶拚死巷戰,滿城屍橫枕藉,淒慘無比。常州的百姓可以替清廷效死力,這六安百姓就不會了?」   「這事很難說,不過只要能將城打開,巷戰也許並不激烈。」   「別忘了英法聯軍攻破南京時,城裡的百姓可是前仆後繼,殺的血流成河。」   「娘的,大嘴你的混蛋,英法聯軍是什麼東西?洋鬼子跑到咱們領土上,百姓要是不跟他們拚命,難道當亡國奴嗎?!這根本沒法對比!」   「小六,你說這話,幼稚了不是?咱們以為自己是解放者,說不定六安城裡的百姓卻認為我們是要讓他們當亡國奴呢?你說他們會不會拚命死戰?」   「李大嘴!你他娘怪聲怪氣扯什麼淡?老子是堂堂中國人自己的解放軍,不是那種下三濫的外國兵,誰說讓他們當亡國奴了?!」   「我自然知道你是解放軍,不是外國佬,可人家知道麼?」   「得了,光聽你們倆在這吵個沒完。劉團長,城裡的百姓不管是自願,還是被逼,或者受到蒙蔽上了城頭與我們為敵。現在打都已經打了,我看他們也沒了回頭路好走,人總是有恐懼心的,看樣子那些老百姓對咱們並不瞭解,他們很容易按照以前來理解我們這次攻城,以為我們見到百姓幫助清軍守城,城破後肯定要來個屠城。這個……我看就是城池被打開,巷戰也決不會輕鬆。」   三個團長開始誰也不肯說,現在一開口,你一句又說個沒完。   按照三個團長所說,不管城有沒有打開,這戰鬥都不好打。胡英凡在決定攻打六安城後,頭一次有了放棄繼續攻城,全軍北上的念頭。   這不良念頭在腦海中一閃就過去了。搖擺不定乃兵家大忌,胡英凡不想給別人留下自己是一個優柔寡斷之輩。   見幾個下屬還在那裡爭的面紅耳赤,胡英凡拍了拍桌子,吸引大家注意,等沒聲音了,他說道:「好了,你們都說的差不多了,現在是否也該我來說說?」   「解放六安州是絕對不能動搖的,不管守城的是淮軍,還是當地老百姓,為了勝利,我們也必須將這個城池給拿下來!哪怕犧牲全城幾萬百姓,為了萬萬中國人以後不再流血,付出這些犧牲也是值得的!」胡英凡一開頭就給自己定下了基調。   開弓沒有回頭箭,真要下令屠城,等候自己的是什麼,胡英凡心裡很清楚。可只要有個正義的名頭,他又覺得哪怕犧牲掉以後歷史給自己下的結論,身上多幾個污點,他也要不在乎了。   「為了盡快解決六安州,現在部署要進行調整。坦白的說,我們昨天下達的命令,有些太輕敵。圍三闕一沒有錯,錯的是前面投入兵力實在太少,這方面我負主要責任。」   胡英凡說的一板一眼,幾個團長不由後脊樑隱隱發涼,看樣子師長是豁出去了,這場戰鬥將不再考慮百姓傷亡,按照師長的意思做,老百姓只要繼續抵抗,到最後搞不好就是以屠城為結束。   自己可以對城裡的百姓下手嗎?人家是竹竿,是菜刀。自己是步槍、機槍,是大炮,那麼多沒經過訓練的百姓擁上來,一顆手榴彈扔過去,也不知道要炸死多少人,機槍掃射起來,更是只能用屠殺來形容。都是中國人,都是窮人,他們又於心何忍?   可他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只要指揮員下了決心,你就再不忍,也必須去執行。   劉楨、張三娃、李達現在只希望城裡的百姓趕緊逃出即將毀滅的城池,不要再幫清軍守城了。不然,玉石俱焚下,他們模範第三師成了罪人,而滿城百姓也遭受無妄之災!   「我宣佈,第七團、第八團、師炮兵營部署在城南,第九團以兩個營兵力在西、北方向擔負警戒,一個營埋伏在東門外,如城裡清軍突圍,迅速匯報師部,以方便我主力部隊在野戰中追殲敵人。你們幾個團長回去馬上調整部署,明日上午七點炮兵營集中炮火轟擊南門,上午七點半,部隊發起總攻,將一切敢於反抗之頑敵聚殲在六安州!」胡英凡朝桌子狠狠砸了一拳,恨恨說道。   張巖軍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有些擔心地對胡英凡說道:「老胡,你看……我們是否應該將這個決定上報給總部?這樣總部也能因為我們這裡情況,在總的戰役部署上作出適當調整,萬一淮軍主力增援上來,不至於讓我們單獨面對強敵。」   胡英凡看了眼張巖軍,沒好氣地說道:「這事你看著辦吧。」   ***   彭大海重重一拳砸在精緻的花梨木桌子上。眉毛豎起,怒吼道:「胡鬧!這個胡英凡是豬腦子,還是腦子進水了?」   彭大海怒目看著面前站著的林建華,一點不留情面朝他咆哮起來:「老林你這個軍長怎麼當的!?下面師長竟然敢拿集團軍指令當兒戲!難道模範軍強就強在這上面?你說說看,這軍紀放到什麼地方了?大家都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這跟一群烏合之眾又有什麼區別!」   林建華不光是模範軍軍長,他還是第四集團軍副司令員,當著那麼多參謀的面,彭大海一點面子也沒給他留,這讓林建華尷尬不已。   在接到胡英凡擅自做主攻打六安州的情報後,林建華同樣十分氣惱,可模範第三師畢竟是他手下部隊,給政委這麼說,林建華不得不替自己手下開脫兩句。   臉跟紅布似的林建華很有些委屈地分辨道:「政委,第三師單獨行動是上次軍事會議上定下來的。會後我也跟胡師長交代過,讓他們想方設法避開沿途敵人,最好不要驚動敵人。雖然平日胡師長有些大大咧咧,可他也不是特別莽撞之人,我看,這次攻打六安州有他們不得不打的苦衷。」   「苦衷?我看他們是眼饞城裡的一萬清軍,想要一口獨吞了吧?」盧秋生沒什麼好臉色說道。   模範第三師雖然是精銳,畢竟跟盧秋生沒什麼關係,何況上次為了活捉假李鴻章事件,盧秋生跟這個胡師長還有一些瓜葛在。現在指責起來,他自然不會太客氣。   「高明啊高明!胡師長還真是能力不凡。原以為城裡只有五千敵人,以為一打就能拿下,可真打起來,卻發覺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打了一天,連城頭都沒登上,再查,這下敵人變成一萬了。你說這個胡英凡還不夠莽撞?不光莽撞,他還輕敵!並且不拿軍紀當回事情!」   「這下好了,六安這裡一打,廬州那邊馬上就能知道。要是將李鴻章嚇跑了,這麼大的責任,他胡英凡能承擔嗎?他就是承擔又有什麼用!」彭大海越說越氣,拳頭不停擂著桌子咚咚作響。   給政委、參謀長冷嘲熱諷,一通加槍加棒砸了過來,林建華腿都有些發軟了,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垂頭坐在桌子邊沉吟不語的邱明身上。   以前在紹興時,邱明是他手下三號首長,林建華覺得自己待邱明並不薄。   雖然長沙改編後,邱明成了他的頂頭上司,對以前下屬突然魚躍成了上級,林建華心裡並不舒坦,可這也沒有顯露在臉上,該配合,他也是堅決配合的。   現在這時候林建華自然不希望邱明也落井下石,他盼望司令員能給他雪中送炭。   政委、參謀長還在林建華耳邊不停放炮。林建華就要虛脫時,邱明終於緩緩抬起了頭。   「老邱,你說說看吧!三師這麼一打,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線怎麼辦?關不上門,裡面這條狗該怎麼打?三師現在跟清軍糾纏住,我們重新調一支部隊過去,恐怕等他們到了鳳陽,黃花菜都涼了!」   彭大海很長時間沒有在主力部隊活動了,他總覺得主力部隊裡面主官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很尊重。現在抓到機會了,彭大海要是不趕緊樹立一下自己權威,他也當不了集團軍政委了。   「怎麼?什麼事情?」   邱明好像剛剛睡醒,彭大海說的話並沒聽進去,一臉茫然看著面前幾位將領。   彭大海差點窒息過去。前面情況通報過來有段時間了,剛才邱明雖然低著頭,可不管怎麼說他也應該用心聽了的,怎麼能什麼事情也分不清楚?計劃是他邱明制訂的,現在執行計劃的人居然將一套完整計劃拋之腦後,而他邱明還跟沒事發生一樣……彭大海覺得一口熱血朝嗓子眼沖。   「司令員,模範軍的第三師違抗軍紀,擅自做主攻打六安,結果現在全局被動,你看這事情應該怎麼處理!」彭大海氣憤地看著林建華,重重說道。   「這事情啊?」邱明清醒過來,不自覺地伸出他那完好的手,輕輕撓了撓頭。「我看這事情也不用處理了,還是戰事要緊。」   這下不光彭大海目瞪口呆,連盧秋生也看著邱明,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   眼前的邱明,跟盧秋生印象中多謀善斷之人實在差的太遠了,他剛才還以為低著頭的邱明是在沉思應該如何解決這個大麻煩呢!看來邱明是真的睡著了,到現在還沒完全清醒。   彭大海很不客氣道:「怎麼能不處理?你邱明不是第一天當兵了,應該知道軍令如山!他胡師長把司令員命令當耳旁風,卻沒受到懲處,別人自然會有樣學樣,以後這仗還怎麼打?!」   彭大海也有些氣暈頭了。從資歷上講,他比邱明老了不知多少,現在給邱明氣的暈忽忽,連注意影響也忘記了。   「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違反了命令,只要能打勝仗也是好樣的。」邱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甩了甩手搖頭繼續道:「攻打鳳陽府是為了斷敵退路,但六安州掌握在敵人手裡,一萬敵人,這個情報應該不會有太大出入。如果這樣,第三師補給很有可能在戰鬥打響後被切斷,到時候,就是攻佔了鳳陽,能堅持多久也很難說。」   「這個只是可能。」彭大海不死心,哼哼道:「他們只要將隱蔽工作做好了,等李鴻章一撤,打起來,誰還顧得著有沒有切斷補給線?」   「我們的任務殲滅李鴻章所部,既然前面已經打起來了,你讓他們撤下來又有什麼用?已經既成事實了嘛!我看這樣,派獨立第一、二師馬上增援六安,增強攻城實力,他們熟悉那邊地形,可以給胡師長更多幫助。同時讓胡師長注意廬州方向,不能讓敵人援軍進了六安城。我主力部隊結束休整,全軍朝六安方向移動。情報人員加強活動,調查廬州方向清軍動向……」   邱明一口氣,滔滔不絕說了下去。盧秋生這才發覺,剛才邱明肯定沒有睡大覺,不然這麼短時間,他不可能將什麼都考慮的面面俱到。不過就邱明稱呼胡英凡為胡師長,盧秋生知道司令員對胡英凡擅自攻打六安還是很不滿意的,不然他應該稱呼第三師師長為「胡英凡」。   「老林,你帶領模範軍軍指揮部到霍山去,擔負起指揮六安全局。也許我們可以利用六安城的戰鬥,給李鴻章來一個圍城打援。」   彭大海苦笑道:「這只能是也許,李鴻章以成驚弓之鳥,他又怎麼可能派兵增援?這不擺明了要給我們殲滅嘛!他李泥鰍會上這個當?」   彭大海與盧秋生同時搖了搖頭,對圍城打援前景並不看好。   「行了,就這樣吧。集團軍指揮部準備前移,距離前面近一些,也能更早些掌握前面情況。」見林建華離開大廳匆匆回模範軍軍部,邱明也站了起來朝裡屋走。   「老邱,你看這事情我們是否該跟總部匯報一下?」   邱明停住腳步,轉過身看了眼彭大海,憊懶地說道:「用不著,這是我們集團軍具體事物,沒必要讓首長操心。」   說完邱明轉身繼續慢慢朝裡面走,彭大海與盧秋生倆人面面相覷。這樣也行?這不是將總部擱置起來了嗎?膽大的邱明讓倆人再次覺得不可思議。   站在屋裡不知所措的倆人聽到邱明悠悠低吟道:「這個胡英凡,膽子還真大。現在就看你打的怎樣了。」   凜冽的寒風在山溝中呼嘯地穿梭著,修竹被風壓下了腦袋,泛黃的野草在風中無力地掙扎著。   兩支身著青黑色褂衫的軍隊扛著火槍、長矛如兩支長長的蟻群,正費力攀行在群山中。   「王師長,我怎麼總覺得你這隊伍有些不大對頭啊?」   第四集團軍通信部副部長陳正寅指著從身邊經過面黃肌瘦的人群,有些不解地問站在他身邊的王飛越。   「呵呵,陳部長不知覺得何處不對?是否覺得我的師裝備太差?唉,我們獨立師沒法跟正規軍相比,您陳部長要是能在司令那邊美言幾句,改善一下獨二師裝備,我可是要給您打躬作揖了。哈……哈……」王飛越面不改色,哈哈大笑起來。   陳正寅看了半天,終於發覺什麼地方不對了。   陳正寅正容問道:「王師長,你就這麼一點人嗎?點驗時,不是說你有九千兵馬,現在這些人怎麼連四千都不到?」   「這個……這個事情嘛……」王飛越雖然還在笑,可他臉上的笑容已經變成乾笑了。   從陳正寅身邊走過的是由襄樊戰役後起義的湖北團練改編的湖北獨立第二師。師長王飛越原本是清廷任命的黃州府團練大臣。   大別山就在黃州境內,田文濱、張宗禹、任化邦、牛宏升率領的解放軍騎兵軍與清廷博多勒噶台親王統率的二十萬清軍從山北殺到山南,又從山東殺到山西,每個山溝溝裡都流淌著鮮血,每座山頭都埋葬著死人。   作為地頭蛇,在跟解放軍騎兵軍作戰中,王飛越的團練受到了極大打擊。而博多勒噶台親王僧格林沁對他這個漢人又很是輕視,把他當奴隸吆喝來,揮斥去。這讓王飛越極為不滿。   襄樊一役,博多勒噶台親王與他那蒙古騎兵巷戰中被打死,這給王飛越造成了極大心裡壓力。連掌控二十萬大軍的博多勒噶台親王到最後都性命不保,他手頭這點兵力連解放軍的騎兵軍都打不過,又談什麼消滅「叛匪」?   用不著解放軍大軍開到,王飛越自己先派人到武昌尋找解放軍官員,說是要帶領他的全部團練,起義投奔光明。   王飛越此人說到做到,武昌城裡談判剛剛結束,王飛越派去聯絡的人還沒回到黃州團練大臣臨時駐地,他已經在黃安派手下用竹竿將大堂上的簷瓦挑去幾片,宣佈起義了。   挑落簷瓦,一來顯示自己與清廷勢不兩立,一來又顯示自己這是在革命,革命總是要有破壞與除舊的。   等談判代表回到黃安,他這才從談判代表口中得知,解放軍聽說他有五千兵馬,送給他一個獨立旅旅長的職位。   跟解放軍交手這麼多時間了,王飛越比北京城裡的王公大臣更瞭解解放軍一些。集團軍、軍、師、旅、團、營、連,旅長屬於高不成,低不就的角色。   現在整個解放軍也沒幾個集團軍,集團軍司令員的職位王飛越打頭就沒有幻想過,可派給他一個旅長,還是屬於地方性質的獨立旅,這讓王飛越很是不開心。再怎麼說,他王飛越也是二品頂戴的大官,一個小小的旅長算是幾品?   不滿意的王飛越又想將衙門前面豎起來的旗桿給砍了,把那面飄揚著的紅旗摘下來當柴燒。只是因為他的那些大小老婆讓解放軍嚇破了膽,在他耳邊一個勁吹枕頭風,再加上直隸總督官文聽說他起義,馬上下文要全國通緝,死活不論。王飛越這才沒有剛起義,馬上又叛變。   叛變是沒有叛變,可他覺得當一名獨立旅的旅長太沒面子。這時候王飛越又得知比自己早幾天在德安府起義的余劍當上了獨立師師長,他的心理更是失衡了。   余劍何許人也?王飛越知道余劍手頭兵還沒自己多,不過兩千來人馬,幾百條火槍而已,憑什麼余劍當了師長,自己只能當旅長?   派人過去探聽一下,反饋回來的消息差點讓王飛越心肌梗塞——余劍居然說自己有七千兵馬,而解放軍派去的人在點驗過人數後,給了余劍一個獨立第一師師長的位置。   明白過來的王飛越馬上把自己派去的談判代表叫到面前,劈頭一頓臭罵,獨立旅旅長的職務他是不會接受的——比余劍兵還多的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官比余劍還小?   不能接受,只能邀請解放軍司令部派人來點驗一下王飛越的部隊到底有多少人。   在武昌派人來之前,王飛越千方百計從各個地方搜集關於解放軍招兵情況,有備無患總比臨時抱佛腳要好。一番苦心搜集讓王飛越暗自慶幸不已,要是沒有這番工夫,他那些準備工作,全要赴之東流了。   等點驗大員一到,好酒與從根據地高價偷運過來的香煙早就擺在桌子上,在點驗大員兩邊,還有翠玉飛燕美人扶持,身後還有人偷偷給點驗大員腰裡塞黃金。   雖聽說解放軍紀律嚴明,王飛越卻覺得天下沒有不偷腥的貓,只要點驗大員還有那麼丁點人性,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王飛越就萬事大吉了。   很可惜,這世間還真有不偷腥的貓存在,王飛越就是將陪坐的客人都攆走了,那點驗大員還是光笑著晃動他那不大的腦袋,酒是要喝的,煙也是要抽的,可他連一根手指都不碰身邊美人,至於黃金、現鈔,那更是動也不動。   一計不成,王飛越在佩服這些解放軍同時,他還有另外一條計策等著點驗大員。   酒足飯飽,王飛越親自陪同點驗大員視察他的部隊,一個駐地一個駐地去看,將團練花名冊奉到點驗大員手中,讓他一一對照。   花名冊上那麼多人,點驗大員自然不可能將每個人都對上號。看看人數沒什麼差別,也沒什麼到了這個駐地,卻發現駐地裡的士兵自己前頭已經看過,這就足夠了。   一番點驗,據點驗大員核實,王飛越的團練足有九千兵馬,槍械不少,那些士兵看起來一個個都是青壯年,沒有花甲老人,也沒有稚氣兒童。點驗大員看的很仔細,他連士兵中是否有大煙鬼混雜在內都仔細觀察過,到最後得出結論是:王飛越的兵力並非五千,而是兵強馬壯的九千。   既然有九千兵馬,一個獨立旅實在太小了點。於是一紙新的任命下來,起義的黃州團練大臣榮升為獨立第二師師長。   今天陳正寅奉集團軍總部命令,過來協調獨立第一師與獨立第二師共同向六安開進。可陳正寅觀察了半天,發現獨立第二師所謂「兵強馬壯的九千兵馬」,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到四千人。   面前這一切讓陳正寅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到獨立第二師點驗的人員,到底是如何得出九千之數的。   實際上點驗人員去核實時,他核實的人數確實是九千兵馬,而且他核實的那麼認真,王飛越也不敢讓一個駐地士兵,等他核實完又跑到另外一個駐地等待繼續核實。   問題出在點驗的日期是提前就決定的,王飛越在瞭解到日子後,不光用銀子招募當地青壯老百姓到他的駐地當一天兵,還派人到皖北的六安,河南的光州用銀子打動那邊沒有起義的團練,讓他們在點驗那一天,統統趕到黃安,衣服都沒換,就那麼大搖大擺進了王飛越的駐地,充當起義官兵,等點驗完了,這些地方團練又什麼地方過來,重新回到什麼地方去,只是每人口袋裡多了一兩白銀,當官的得到的銀子更多。   來點驗的畢竟是外地人,他又不瞭解這裡情況,人生地不熟的,自然給王飛越蒙蔽過去。   只是,這種事情可以蒙蔽一時,無法蒙蔽一世。現在陳正寅眼中,這支隊伍連九千人的一半都不到,而且隊伍中,不光有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臉稚氣的兒童,更離譜的是,隊伍中還有一群花枝招展,打扮十分妖艷的女人。   陳正寅粗略看看,光從自己身邊走過,衝自己拋媚眼的女人就不下四百之數。難道這些女人也是獨立師戰士?   陳正寅的臉色已經極為難看了,指著下面扭著腰肢,在其他士兵攙扶下,走起來很是痛苦的女人問道:「王師長,這些女人是怎麼會事?難道她們也是你手下戰士嗎?」   「這個……」王飛越腦門上冒出了幾滴汗珠。   支吾半晌,王飛越終於解釋道:「這些都是我那些手下的家眷,部長您是知道的,這根據地雖然執行一夫一妻制,可並沒有強制執行嘛!何況我們起義沒多少日子,這個在罪惡的滿清那邊,弟兄們有些行為不檢,老婆多娶了那麼幾個,小妾也納了一些。現在大家起義了,總不能說實行一夫一妻,讓大家都分開吧?弟兄們願意,這些妻妾她們也不同意啊!現在部隊打仗,這些家眷死活不肯跟自己丈夫分開,況乎讓她們跟在部隊裡,對穩定軍心,我看也是有一定幫助的。」   陳正寅簡直啼笑皆非了。這世界居然還有這樣的軍人,難道王飛越以為自己現在是帶領手下遊山玩水去嗎?看來隊伍裡要是多幾頂轎子,這更像是去秋遊了。   正想著,從山坳後面還真的拐出幾頂花轎,吱吱呀呀,就那麼抬了過來。   陳正寅算是看出來了,這支軍隊兵比女人多,而女人又比軍官多,這樣的軍隊要是能打勝仗,倒真是咄咄怪事了。   忍無可忍的陳正寅發火了。「胡鬧!王師長,你這是要帶領戰士們去上刀山,下火海,帶著這些女人,你還能打仗嗎?馬上將女人就地安置!至於行動不便的老人孩子,讓他們現在就回家!」   王飛越已經很心虛了,給陳正寅這麼一罵,渾身一激靈,連連點頭道:「是、是……馬上就地安置,讓老人孩子回家。」   看著王飛越,陳正寅心裡憋得慌。從獨立第二師,他又想到了獨立第一師,看樣子這兩支軍隊都不怎樣,司令員聰明一世,這次怎麼在這裡失算了?讓這樣的軍隊上前線,還能打勝仗嗎?   可惜,現在部隊已經開動了,就是改,也沒那麼好改,一切只能戰場上看了。陳正寅心裡念叨著菩薩保佑,保佑獨立第一師跟獨立第二師在戰場上不要丟解放軍太大臉就成。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四章 「司令員,你認為獨立第一、二師增援上去,對攻佔六安能起很大幫助嗎?」 站在山頭,擦拭一把汗水,看著下面波光粼粼的西淠水,江治華有些憂慮地問道。 獨立第一二師起義沒多少時間,作為政治部主任,江治華還來不及派政治人員下這兩個獨立師,將他們改造成真正的解放軍,對這兩個師能有多大戰鬥力,江治華心裡沒一點底。 站在山頭上的邱明望著天空緩緩移動的飛艇,冷言道:「我從來不認為這兩個獨立師對攻佔六安能起多大幫助。」 「啊?!」江治華腦子一下悶了。收回正看著西淠水的目光,驚訝地望著邱明,詢問道:「既然起不了什麼幫助,還派他們兩個師過去做什麼?這兩個師真要是軟柿子,到時候還會衝亂模範軍第三師啊!」 邱明沒再解釋,看了看下面圍著山頭的警衛連,掉頭朝山下走去。 不明白司令員到底怎麼想的江治華跑到彭政委那邊,小聲將自己的疑問與邱明剛才的回答告訴了彭政委,彭大海同樣一愣,倆人追著邱明下山。 彭大海趕到邱明身後,用有些責怪的語氣問道:「老邱啊,你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怎麼連我也不告訴一下?」 「林建華不是笨蛋,他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邱明再次恢復惜字如金的本色,說完這句話,就那麼丟下一頭霧水的倆人,緩緩下山了。 「老林?我怎麼不知道老邱什麼時候跟老林私下交過底了?你知道麼?」 江治華同樣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彭大海很是不滿,埋怨道:「這個老邱啊……怎麼總是把自己搞的神秘兮兮的?這讓我們大家如何跟他配合!?」 「政委,邱司令可是楊首長最信任的人,他這麼說總是有把握的。」江治華在彭大海身邊勸解道:「我現在只希望林副司令如同邱司令所想一樣,真的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也只能希望如此了。不過我倒沒看出林副司令有老邱那麼多花花腸子。」彭大海歎息一聲,無奈地說道:「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老邱如此信任老林?難道邱明真以為自己是當代孔明?」 「我看差不多,他們倆不都有個『明』字嘛!對了,咱們部隊不光有邱司令員這一個孔明,第三集團軍的左司令員不也說自己是『今亮』?呵呵,解放軍中居然有兩個諸葛亮!」 彭大海終於笑了起來。「左宗棠?……你還不知道呀?左宗棠自從給沈葆楨搶白過後,他早就不說自己是『今亮』了。」 江治華陪著彭大海笑道:「我自然知道,不光我知道,就連廬州城裡的李泥鰍我看也知道左宗棠不再自吹自己是『今亮』了。不然李泥鰍寫給左宗棠的信裡也不會拿此事開涮。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左宗棠不自認為『老子乃天下奇才』麼?」 「是啊。他左宗棠是當今奇才,咱們這位邱司令員也是蓋世怪才,我看這場戰鬥,也只有左宗棠才能明白老邱到底怎麼想的。」 「呵呵,不光老邱,還有老林呢!老林要是不知道,邱司令員也不會說『林建華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倆個人說了會兒話,這才發覺自己已經被邱明拉下很遠了,邱明現在正在山腰,回過身等著他們。倆人急忙不再多說,緊趕幾步下去了。 「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林建華現在正火冒三丈想要找人打架。 按照邱司令員指示,林建華看中了霍山西北的平頭嶺,將模範軍指揮部設在這裡。 海拔三百五十米的平頭嶺距離霍山城不到二十里地,距離六安州也不到百里,若下山朝東走,沒幾步路就到了東淠河,乘船過去,用不了一天就能到模範第三師師部所在地平橋。 將指揮部安置下來沒多久,前面戰報就送到了林建華手中:擁有絕對火力優勢的第三師集中主力猛攻六安州南城,猛烈的炮火將甕城城門轟開,當近百步兵衝進甕城,卻遭遇到淮軍與六安州百姓拚死抵抗。轟開的城門用石塊、門板再次堵塞,後繼部隊被隔斷在外面,已經進城的戰士全部戰死,人家把犧牲戰士的頭顱懸掛在城頭上,部隊士氣大收影響,攻城不得不停止下來。 林建華不明白,連南昌、長沙、武昌、南京這樣的大城市,解放軍都能很順利攻下來,怎麼全軍精華之所在的模範軍第三師卻讓一個小小的六安州擋住了前進腳步? 胡英凡師已經讓林建華血壓升高,剛才集團軍通信部陳副部長帶來的消息更是讓林建華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陳正寅跟獨立第二師走了快要一天,就與余劍的獨立第一師會合了。 如果說獨立第二師人員不整,那些士兵看起來萎靡不振,好像一個星期沒吃飯,餓的沒了力氣,可他們身上衣服,手中武器,還能證明,這是一支軍隊。那麼獨立第一師只能說是一群乞丐了。 看看稀稀拉拉的隊伍,陳正寅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支隊伍連兩千人都不夠。與獨立第二師一樣,這支軍隊中同樣有不少女人,更過分的是,獨立第二師是兵比女人多,而女人又比軍官多。現在出現在陳正寅面前的這支叫花子隊伍就是女人比軍官多,軍官比士兵多了。 世界完全顛倒,陳正寅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怎麼天下如此之奇觀也會讓他看到。 陳正寅覺得不正常,而王飛越與余劍卻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在與臉色難看的陳正寅打過招呼後,倆人有說有笑走到了一起,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要是給他們腦袋上按一頂頂戴花翎,這倆位就成了如假包換的清廷大官。 走的再慢,路也有走完的一天。進入霍山境內,陳正寅實在無法忍受這兩個獨立師了,勉強跟他們告別,讓他們到六安去後,他帶著幾個警衛員,趕緊到設在霍山的模範軍指揮部來。將自己所見所聞告訴了指揮作戰的林建華。 林建華自然不是僅憑一口之辭就能說服的人。在收編了兩個獨立師後,他事情也很忙,沒工夫到獨立師視察一下,不光他,整個集團軍總部也沒什麼人過去看看。以前林建華跟陳正寅一樣,也以為這兩個獨立師兵強馬壯,雖然不能跟正規軍相比,可打打八旗、綠營應該沒什麼問題——團練戰鬥力比正規清軍要強,這個是用血得出的經驗。 今天,去獨立第一、二師的偵察員終於回來了。偵察員帶來的情報證實了陳正寅並沒有說謊,這兩個獨立師根本不是什麼軍隊,要找個名詞來形容,那只能說他們是一群蝗蟲——還是最沒本事的那一類蝗蟲。 一聽到這個消息,林建華腦子當場就炸了,這是在打仗,不是玩遊戲,自己一直指揮的是一群獅子,現在一群獅子裡面突然摻雜進一群綿羊,這仗該怎麼打? 「司令員,是不是跟邱司令說一聲,把這兩個獨立師實際情況告訴邱司令,看看能否換其他部隊到六安來?這兩個獨立師根本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指望不上他們幫助咱們模範軍,倒是要給我們拖後腿。」吳寅生見林軍長跳著腳破口大罵這兩個「垃圾」獨立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提出自己看法。「如果沒部隊,乾脆讓他們哪裡來,再回到哪裡去好了,省得縛手縛腳,讓我們操心。」 「跟邱明說讓他們回去,重新調其他部隊上來?」林建華發了老半天火,終於有些冷靜下來了。 「不行,這樣不行。」林建華自言自語道:「我們模範軍是什麼軍?是虎賁,是無敵雄師!希望別人支援,這話說出去不是笑話?這些混蛋雖然不能打仗,可讓他們嚇唬一下敵人應該還是能成罷?濫竽充數騙騙李泥鰍應該能做到。」 「軍長,您是不是有什麼想法了?」 林建華一隻手加在額頭上,微閉著眼,微微搖了搖另外一隻手。「別說,先讓我想想……想想看應該如何把這些窩囊廢,廢物利用……」 軍長在沉思,吳寅生自然不敢打擾,木頭搭建的小屋裡一時只剩下林建華拖地走動聲,還有他嘴裡喃喃不知嘟囔著什麼的聲音。 集團軍副政委、模範軍政委李曉冬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軍長正在兜圈子,剛要說話,見吳寅生將手指放在唇邊,做個禁聲表示,手悄悄指了指林軍長。肚子裡的話又給嚥了下去。 林建華搖著腦袋晃了半天,終於停了下來,一抬頭,外面昏暗的光線照進小屋裡,屋裡政委、參謀長都站在陰暗處看著自己。林建華有些奇怪地問道:「政委,您什麼時候來了?」 李曉冬笑道:「呵呵,到了有一會兒了,見你這樣,也沒打擾。怎麼?想什麼呢,這麼投入?」 林建華不好意思地笑笑,給李曉冬拉了把凳子,讓他坐下,自己坐在了李曉冬身邊。「坐坐……說說看,二師現在怎樣了?」 李曉冬剛從第二師那邊回到軍指揮部,對捅了漏子的獨立師事情並不瞭解,林建華現在問他關於第二師事情,李曉冬微笑著說道:「老陶他的師士氣很高,現在他們已經過了淠水,朝舒城方向過去了。只要李鴻章膽敢傾巢出動,救援六安州,老陶他的師馬上就能從右翼給清軍致命打擊!」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手背肉厚度是不同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喜歡,李曉冬也知道厚此薄彼。信任自己部隊比信任別人部隊那是沒有可比性的。 李曉冬說完陶野青二師事情,關切地問道:「怎麼?剛才進來時就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三師又出了什麼事情?」 「唉!還是別提三師了!根本是麻繩拴豆腐,提不起來……」一說到三師,剛剛才想好部署的林建華又有些冒火。「這個胡英凡搞什麼鬼!城裡不過一群土頑而已,有那麼多大炮機槍,他愣是攻不進城!昨天下午還損失了百把人,真是蠢貨一個!」 「又沒攻下來?」李曉冬眉頭鎖在一起了。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三師第幾次發起「總攻」了,裝備如此精良下,每次總攻到最後卻都以失敗而告終,這不能不讓軍部指揮員恨鐵不成鋼了。 歎口氣,李曉冬有些同情地說道:「不過胡師長他們也很為難,城頭上站著那麼多當地老百姓,讓我們戰士朝百姓開槍放炮,這總有些下不了手。唉,要是沒有百姓,他六安州就是城牆壘得比天還高,比山還厚,我們部隊也能很快拿下來。」 吳寅生點頭附和道:「這該死的清軍居然把百姓當成人質,讓他們上城,擺明算準了我們不敢對百姓開槍,這事還真難辦。」 「那些老百姓要是被逼無奈,給人家當人質,我們大不了暫時停止攻打六安州,圍起來,困也把城裡的敵人困死!可從戰報上看,這些老百姓都是心甘情願上城抵抗我大軍。照我說,從上城頭那一刻起,他們就不再是普通百姓,而是軍人了。既然是軍人,胡英凡就該給我狠狠得打!豈有對敵人仁慈之理?」林建華說的激動起來,手臂也不停地上下揮舞,以加強語氣。 李曉冬扳起了臉。「我說老林,你現在說的輕巧,要是你站在城牆下,你會命令戰士們朝城頭上老百姓開火嗎?你就是下了命令,你以為那些戰士會無怨無悔認真執行?」 林建華給李曉冬噎住了,現在他要真的站在六安州南門外,看到城頭上那些百姓,林建華也狠不下心讓部下開火——那些百姓畢竟是被人家反動宣傳暫時蒙蔽了,罪並不至死。 林建華惡狠狠罵道:「娘的,說一千道一萬,全是胡英凡惹出來天大麻煩!他要不是一時衝動,想著打什麼六安城,我們現在也不會陷於如此被動局面中了!」 「不過胡師長在六安州這麼一打,廬州方面的清軍主力過來增援可能性還是有的。這樣我們就用不著強攻比六安州更大的廬州,而是要與清軍在野戰中決一雌雄。野戰中清軍絕對不是我們對手,如果能避免廬州攻城戰,我看六安這裡打,還是比較值得的。」 「是啊,只要廬州方面清軍出動,六安這裡打的再窩囊也值得。」林建華掃了眼剛才開口的吳寅生,繼續說道:「可是現在都已經六天了,六安州受到攻擊早就應該傳到廬州,這李泥鰍到現在有動靜嗎?並沒有!人家李泥鰍讓我們打怕了,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會願意將部隊投入到一場很難預測決戰中去!」 李曉冬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喝了兩口,潤潤喉嚨,道:「要是李泥鰍不肯增援六安,他們就要給三師打草驚蛇了。萬一廬州方面敵人現在放棄廬州,全軍朝北逃竄,我軍又沒有佔領淮河一線,恐怕李泥鰍又要再次逃跑。」 「現在李泥鰍還沒判斷出我軍主力方向,增援六安州、固守廬州還是全軍北逃,他正猶豫不決中。我看,我們應該爭取調動李泥鰍,在六安州圍城打援,如李鴻章不肯上當,那麼最低也要讓他首鼠兩端待在廬州不出來,等我軍全到位了,到時候就好甕中捉鱉了。」 吳寅生笑道:「應該是甕中捉泥鰍。」 林建華笑笑點了點頭。「不錯,正是要捉李鴻章這條黃泥鰍。」 李曉冬再灌一口茶,平下心,靜住氣詢問道:「如何讓李鴻章放棄北逃打算,出城與我軍決戰?」 林建華賣了個關子。「這個就要看新上來的獨立第一、二師,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了。」 李曉冬不解地問道:「這個關獨立第一、二師什麼事?」 模範軍參謀長吳寅生小聲將陳正寅趕過來介紹的情況,與偵察人員到獨立第一、二師偵察後提供的情報告訴了李曉冬,並且說明剛才軍長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是如何暴跳如雷的。 李曉冬一聽驚訝無比,他同樣不能接受堂堂解放軍竟然還不如一群叫花子。 「總部當時是怎麼點驗的?怎麼能讓這些垃圾進入咱們軍隊!現在司令員還讓他們配合我們作戰……老天!這些人又能有什麼用場!?」李曉冬反應跟林建華剛得知時差不多,只是他沒有紅著眼睛亂罵人。 「自然有用場,邱司令員算無遺策,他又怎麼可能跟喬太守一樣亂點鴛鴦譜?」 聽林建華這麼說,李曉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表揚邱司令員,還是諷刺挖苦司令員。反正聽語氣,李曉冬覺得兩者都有。 「這兩個獨立師根本是烏合之眾,讓他們上戰場,只能丟咱們解放軍的臉!」 「話不能這麼說,有時候該丟臉,還是應該丟臉。」見李曉冬與吳寅生聽了自己話,從驚訝變得有些明白過來,林建華點了點頭,加重語氣道:「只要能消滅敵人,丟臉也不過是暫時的!」 *** 黃昏,東天的圓月冉冉升起,將冷光灑在山嶺湖泊上。宿鳥早已歸巢,秋蟲在鳴叫,晚風呼嘯而過,松林嗚咽,黃葉在晚風中飄落。 大蜀山頭,李鴻章出神地望著山下點點篝火,下意識緊了緊裹著的袍子。 大蜀山位於廬州城西。站在山頭,李鴻章可以看到東邊蒼穹籠罩下,黝黑高大的廬州城牆。在大蜀山周圍,密密麻麻都是營帳,營帳邊點著一堆堆篝火。 營帳裡是李鴻章費勁心機,好不容易才搜羅起來的淮軍。 李鴻章也是時乖命蹇。同治元年,李鴻章率領新建的七千淮勇南下福建,先是殲滅兩萬長毛,沒休整又進攻溫州府,可溫州府並沒李鴻章想像那麼好打,還沒等攻破溫州府,解放軍就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一夜間七千淮勇灰飛煙滅,李鴻章若不是運氣好,剛好遇到英國輪船,逃了上去,他當時也成了人家階下囚。 逃回廬州,家鄉的父老鄉親圍著李鴻章問他要自己的孩子,他們那些孩子現在不是死了,就是進了人家戰俘營,李鴻章又如何能交出來? 後來李鴻章說是被抓後已經處死的淮勇又肥頭大耳乘船到了上海,從陸路回到廬州,那些被釋放的淮勇說是溫州那邊「發匪」並沒有虐待他們,而是好吃好喝招待,最後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很多被俘虜的淮勇留在了溫州,而他們故土難離,人家把他們給送了回來。 如此一折騰,好不狼狽的李鴻章當時連死的想法都有了。 他李鴻章是什麼人?他是越是困難越要闖的人。等風波過去,李鴻章再次招兵買馬,拉扯起新淮勇奔赴沙場。 新的淮勇中廬州百姓大大減少——他李鴻章的名頭在廬州有那麼點臭豆腐的味道,一般人不大願意讓子弟跟著他走了。——新招募的淮勇不是滁州、泗州人,就是招降的發匪。 一年苦心經營,作為江蘇巡撫,李鴻章又與上海的洋人合作,淮勇不光恢復元氣,還大大增強了實力,部隊發展到三萬多,洋槍洋炮也挑好的裝備。按照李鴻章所言,他的三萬人足以擋曾大帥十萬湘勇。 報復心強烈的李鴻章帶著他那三萬淮勇到了寧波,想找解放軍(這時候李鴻章已經知道自己對手是誰了)報仇雪恨。 到了寧波,李鴻章與左宗棠、張景渠合作,將寧波附近太平軍殺的大敗,可這時候李鴻章卻發現,自己部隊是壯大了,而解放軍卻比他發展速度還要快,可以說以閃電般速度,迅速擴大,實力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乘溫州欲召開大會,防備鬆懈,李鴻章打算偷襲溫州,將解放軍重要將領一網打盡。 李鴻章想的不錯,可在寧波的另外一個大員左宗棠卻有其他想法,兩個人同床異夢,根本沒想到一起去,結果,左宗棠率領他的楚軍北上,而李鴻章率領淮勇精銳傾巢而出,南下偷襲溫州。 李鴻章雖然表面上對率領湘勇南下信心十足,可在到了台州後,上次溫州戰役造成的影響卻顯現了出來,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感讓他怎麼看,怎麼覺得人家已經布好了大網等著自己鑽。 第六感讓李鴻章不敢再前進了,趾高氣揚南下,灰頭土臉北逃。逃了沒多遠,李鴻章的第六感得到了證實——前面突然冒出敵軍阻擊,而兩邊還有敵人不停地嘗試搗亂淮勇隊形,身後也出現了追兵的影子。李鴻章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走走打打,撤退變成了朝北進攻,然後又變成放羊,到最後三萬淮勇在李鴻章還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時,已經窩窩囊囊丟個乾乾淨淨,他要不是換上老百姓衣服,「消滅廬州兵,活捉李鴻章」就大有可能變成事實。 好不容易揀了條性命的李鴻章到了上海,再次成為江蘇巡撫,當然,他這個江蘇巡撫是「撤職留任,以圖戴罪立功」的巡撫大人。 以曾大帥為榜樣的李鴻章在屢戰屢敗於解放軍後,他也學會了「屢敗屢戰」,只要巡撫還沒被撤掉,他就要重新招兵買馬以圖東山再起。 這次又是李鴻章的外國友人給了他極大幫助,在太平軍忠王李秀成圍攻上海,李鴻章就要殺身成仁時,英法友軍登陸上海,不光穩定了局勢,還殺的李秀成重傷身亡,太平軍一潰千里。 很會收編降兵的李鴻章從投降的太平軍中精選出合適人員,補充到他的部隊去,幾十萬投降的太平軍讓李鴻章選出來六萬精兵,一路從上海殺到江寧,逼得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自殺。 佔領了江寧,李鴻章對解放軍的恐懼感再次發作,聽憑英法聯軍浩浩蕩蕩西進,與解放軍交手,而他卻龜縮在江寧附近當他的兩江總督。為了保存實力,李鴻章也不想招惹解放軍,他只希望解放軍跟他想的一樣,大家彼此默契一點,我不干涉你,你也別來打我。 英法聯軍在江西、湖北、湖南跟解放軍打的難解難分,而李鴻章在江蘇、浙江與解放軍收編的太平軍也保持規模並不大的戰事。等英法聯軍先後失利,李鴻章才發現自己犯了極大錯誤,他的保存實力雖然在這些日子,讓淮勇沒受到多大損失,可英法先後退出戰爭,有如虎狼之師的解放軍很快將目標對準了自己。 江寧一戰,李鴻章前面還沒怎麼打,自己的部隊就開始叛變,眼看防線大開,很識時務的李鴻章馬上將部隊撤離江南,全軍回撤老家廬州,至於兩江總督府所在地江寧,跟性命相比,這裡實在算不了什麼。撤退路上,李鴻章收編的那些太平軍大批逃亡,等李鴻章回到廬州,六萬淮勇只剩下三萬之眾。 三萬敗兵如何能抵禦百萬雄師?痛定思痛,什麼精兵什麼良將再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要有足夠願意守土的士兵,在大兵壓境下,原來跟李鴻章關係很僵的家鄉父老再也坐不住了。 這些家鄉父老都是跺跺腳四野就要抖三抖的族長鄉紳,聽說解放軍佔領區要實行土地改革,將那些土地分給沒有田的泥腿子,至於「收購」價錢,還不夠一家子喝西北風的,他們自然不願意好幾代積累下來的家產就這麼隨風而去。 作為以道光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身份回籍辦團練的李鴻章,他這身份還是很受守舊的廬州鄉紳所推崇的。何況雖然朝廷一道聖旨接一道聖旨下來,痛斥李鴻章,他現在畢竟還是兩江總督,是封疆大臣,這些鄉紳不跟李鴻章合作,又跟誰合作? 李鴻章要搞全民皆兵,父老鄉親要保家守土,雙方自然一拍即合。 取得家鄉父老全力支持的李鴻章部隊又急劇膨脹,淮勇擴充到六萬,廬州這裡的綠營在補充後也有了四萬之眾,地方團練更是如同星星之火,到處都是。 看著下面連成片的篝火,李鴻章垂目暗歎一聲。他的淮勇在兩個月時間增加了一倍兵員,而武器彈藥除了自己生產,還有外國友人贈送,可以保證正勇每人一桿洋槍,說起來自己的軍隊也是正宗洋槍隊。 問題是,擴充是擴充的夠快了,可這些人大多數卻沒受過什麼訓練,不過是靠一股血性去戰場撕殺,與烏合之眾又有多大分別?靠這樣的軍隊,如何與打敗了英法聯軍的解放軍為敵? 這些日子,六安州城裡的潘鼎新求救帖子如同流水般一日三次送到李鴻章案頭,每次都讓李鴻章給壓了下來,不是他不想救援潘鼎新,實在是李鴻章對與解放軍作戰,沒有信心。 今天黃昏,李鴻章突然有了興致要到大蜀山看看自己的軍隊,在山上望下去,到處都是篝火,到處都是他李鴻章的軍隊,這讓李鴻章心情很是豪邁了一陣子。可回過頭,一想到六安州那邊,李鴻章的那股子豪氣又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只剩下唉聲歎氣。 看著下面的軍營,李鴻章深深想念起曾大帥來。 「無好小利,無求速效」,一生謹慎的曾國藩在看到江寧空虛後,終於忘記了自己一再強調的「謹慎」二字,在江西並不穩定時,派曾國荃統率湘勇主力聚集江寧城下,想要成就不世奇功。很可惜,反對浪戰的曾國藩平生難得主動一回,馬上招惹來最大強敵,到最後,不光江寧沒有攻陷,自己還被逼困守長沙,落得個自殺殉國的悲慘命運。 李鴻章原本也想立下什麼赫赫戰功的,可吃了幾次大虧後,他不得不學會什麼叫「穩慎」,對是否援救六安州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做出決斷。萬一解放軍玩弄什麼圍城打援呢?他可不能將自己好不容易搜集起來的一點種子就這麼莽撞地損失在六安州。 「大人,山上夜冷,還是回去歇息吧。」陪同李鴻章到大蜀山觀看淮勇營帳的吳毓蘭見李鴻章眉頭緊鎖,將袍子不停地朝裡面攏,上前兩步,在李鴻章身側小心勸道。 李鴻章微微頜首,一言不發轉身朝山下走去,吳毓蘭連忙跟在他身後,小心陪著他下山。 回到廬州城內的兩江總督府,總督府門口吊著的大紅燈籠發出昏暗的光暈,照在門口站著的守衛身上,將他們身影拉的老長。 還沒坐下,外面親兵已經大聲吆喝起來,布政使錢鼎銘錢大人求見李鴻章。 吳毓蘭正想勸說李鴻章援救潘鼎新,或者將六安州的潘鼎新從城裡撤到廬州來,突然出現的錢大人讓吳毓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人,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既然錢大人找大人有事相商,屬下還是先行告退。」 吳毓蘭告退剛想走,卻聽李鴻章留步聲,剛欲再次推辭,門外卻傳來腳步聲,一抬頭,見是錢鼎銘與勳字營統領蘇松鎮總兵楊鼎勳一同前來。 見楊鼎勳進來,吳毓蘭隱隱覺得此二人前來,必與六安戰事有關。 楊鼎勳的勳字營一部駐防在官亭。官亭正好位於廬州城與六安之間,不管是到廬州還是到六安,從官亭出發,剛好都是七十里地。六安若破,他的勳字營將首當其衝。對六安的關注,廬州城內沒有人比楊鼎勳更關心了。 「大人!」 「起來吧,這麼晚倆位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錢鼎銘與楊鼎勳站了起來,倆人對視一眼,錢鼎銘上前半步,拱手道:「大人,前方傳來捷報,天大的捷報!」 李鴻章開頭還敷衍般點點頭,戰事一直不順,六安州雖然暫時擋住攻擊,可潘鼎新連串的告急帖子卻表明六安隨時都可能失陷,只要是前方傳來的消息,李鴻章就沒聽過一個好的。 剛點頭,李鴻章馬上反應過來。自從離開江寧後,一直失神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不過很快又暗淡下去。嘴唇哆嗦了兩下,李鴻章緩緩坐下,喃喃道:「捷報?」 「是!正是捷報!……恭喜大人,我軍在官亭重創叛匪!」 錢鼎銘扯了下楊鼎勳衣角,站在後面的楊鼎勳上前用他那四川話說道:「大人,剛剛我在官亭兒郎傳來捷報,昨日凌晨,王飛越、林劍所部叛匪,集結數萬匪徒圍攻官亭,兒郎們沉著鎮定,經一日惡戰,斃俘賊一萬有奇,餘眾落荒而走,兒郎們奮勇追殺,大破叛匪主力,繳獲無數!」 楊鼎勳嘴唇不停抖動著,過分的激動讓他字也說不清楚。不過結結巴巴說下來,李鴻章與吳毓蘭總算聽明白所謂捷報,原來是昨日大股叛匪突然出現在官亭,將駐紮在官亭的楊鼎勳所部包圍,並且展開瘋狂進攻。一日戰鬥,官亭不光沒有攻下來,叛匪還損失慘重,不得不潰逃。 聽完了,李鴻章並沒有表現出錢鼎銘與楊鼎勳所認定的激動表情,而是一臉疑惑看了看吳毓蘭,而吳毓蘭臉上表情同樣是疑惑大於振奮,這讓錢鼎銘與楊鼎勳有些大失所望。 吳毓蘭問道:「少銘兄,你的勳字營真的打敗了叛匪?不可能吧?……那些叛匪不是示弱於我,略攻一下轉身就走?」 楊鼎勳一聽,激動地嚷嚷起來:「自然是在戰場上打敗那些瓜屁叛匪嗦!錘子才示弱於我,數萬蟊賊圍攻整整一天,戰場光屍首就留下數千……先人板板,你是不是對我們勳字營取得大捷妒忌咯?你哪個華字營真要紮起了,自己去打嘛,又莫得人阻攔你嗦!」 自己的大功受到別人質疑,楊鼎勳粗口很自然就暴了出來。 吳毓蘭與解放軍打過仗,他自然知道解放軍戰鬥力如何,楊鼎勳在這裡跳著腳嚷嚷,吳毓蘭好整以暇慢慢道:「少銘兄,別那麼激動嘛,你聽我說……你在官亭不過千人,叛匪真要有數萬,壓也把你那些人壓扁了。斃俘萬餘蟊賊?……連洋人都拿他們沒轍的叛匪,你不過千人,一天就能消滅了一萬多?難道那些叛匪是蠢豬,一個個排好了隊等著你殺?」 叛匪是不是蠢豬,楊鼎勳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在官亭的那些部隊真的打了一個大勝仗。 楊鼎勳才三十剛出頭,在加入淮軍之前,他又在凶悍的霆軍(湘軍鮑超部)當勇,並且因為作戰勇敢,升至游擊,自然是個雷公脾氣。聽吳毓蘭意思是挖苦自己,若不是顧忌到總督大人就在上面坐著,楊鼎勳現在肯定要將老拳朝吳毓蘭臉上揮將過去了。 李鴻章見楊鼎勳氣的渾身顫抖,看樣子他的部隊可能真打了一個勝仗,至於勝利大小,這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在連串失敗過後,自己的部隊終於取得了一個勝利! 李鴻章擺手讓楊鼎勳冷靜下來,和藹地詢問道:「少銘,別那麼激動……你剛才說跟我軍交手的是哪支叛匪?」 李鴻章詢問還是要好好回答的。楊鼎勳低頭抱拳道:「據那些俘虜交代,他們是匪第四集團軍獨立第一、二師所部官兵,叛匪頭子叫王飛越與余劍。」 「王飛越、余劍?」 「大人,這倆人不是湖北叛變的奸臣嗎?」 李鴻章點點頭。「正是此二人,聽說武昌封倆人當了什麼師長。」 「那麼匪獨立第一、二師應該就是投降叛匪的黃州、德安團練了……他們不是只有幾千人馬,幾時有數萬之眾了?」 錢鼎銘斜著眼,掃了下吳毓蘭,辯解道:「江南遍地蟊賊,難道就不能將抓來的百姓編入這兩個師裡麼?莫忘了,叛匪每個師都有一萬有餘。」 李鴻章走下大堂,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沉吟不語。 屋裡三人陪著李鴻章,誰也不敢說一句話,只能彼此用眼神交流。 李鴻章不知道在官亭突然冒出來的叛匪兩個獨立師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攻打廬州前奏,讓這些人試探一下廬州防禦嗎?真要試,用這樣剛投降的軍隊顯然不合適。一出師就打敗仗,對軍心影響多大,相信狡詐的邱明應該知道。 一想到邱明極為狡詐,李鴻章立刻又想到這是一個陷阱,針對他李鴻章的巨大陷阱。兩個獨立師戰鬥力很弱,邱明肯定是知道的,這時候還讓他們攻打官亭,是否想讓自己在得知勝利,頭腦發熱,就那麼急沖沖率領廬州主力去增援六安,而邱明所部埋伏在路上,打自己的伏擊。 李鴻章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圍城打援是叛匪拿手好戲,自己龜縮在廬州,那些叛匪一時難以下口,把自己引誘出來,在路上打他們習慣的野戰,對叛匪來說,顯然比強攻廬州更好一些。 可正因為邱明狡詐,也許他算準了自己不會上這個當,計中又藏了計呢?自己不增援六安,結果就是六安不保,潘鼎新全軍覆沒,讓廬州自己各部自上而下都沮喪不已。 一想到攻佔六安,李鴻章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真要攻佔六安,以邱明的實力,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直接將主力開拔上來就是!只要邱明的主力到六安城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攻打城不高牆不厚的六安,自然用不了多大工夫就能攻下。 ……難道叛匪主力現在還沒集結完畢?這兩個獨立師是有意識送死,好讓自己疑心,不敢將六安城裡的潘鼎新接應出來? 想到此,李鴻章一個轉身,眼睛死死盯著楊鼎勳,陰沉著道:「少銘,你馬上派人到霍山、桐城、潛山、太湖一帶查看,看看那邊是否有叛匪主力活動!」 「喳!……大人,叛匪不都在六安,到那邊去查看什麼?」現在安慶府大都在南方解放軍手裡,那邊抓探子本領很高,自己這麼急派人過去,不是讓那些探子跳火坑?楊鼎勳有些不理解總督大人為何如此緊張。 「不用多問!快去,讓那些人速去速回!」李鴻章顯得有些急噪,跟楊鼎勳交代完,又扭頭問錢鼎銘:「這幾天江寧探子有沒有什麼新聞?」 「自從上次探知叛匪四艘兵輪停靠於蒲包洲後,最近長江封鎖嚴密,無法與那邊聯繫上。」錢鼎銘搖了搖頭,說完,錢鼎銘又繼續道:「不過最近上海那邊洋人有不少謠傳,說是江寧叛匪第一集團軍主力正在朝上海開拔,也許今日就要攻打上海了。停泊在上海的洋人兵船最近紛紛離港南下,城裡洋人或是隨船而行,或是出城而居,恐怕叛匪攻打上海近在眼前了。」 沒聽到有關叛匪想要對廬州如何,這讓李鴻章有些失望,至於上海那邊局勢,又讓他心煩。 李鴻章現在最關心的是廬州這裡,而不是上海,雖然上海丟了,他這個兩江總督又要受朝廷訓斥,可廬州丟了,自己這條性命都要不保。 三天後,廬州城裡兩江總督府大堂裡坐滿了軍官,眾人坐在兩旁放肆地喧嘩著。 若是在湘軍,曾國藩是萬萬不允許他的將領如此沒有風度,那些至少是生員名分的軍官也懂得如何體現出自己儒生身份。 淮軍就不成了,李鴻章在這方面放的很寬,淮軍中不光有秀才,還有文盲,軍隊中當地人有之,皖北土匪也有,更多的是投降的太平軍。這樣一支軍隊,要是表現的溫文爾雅那才是怪事。 「大帥到!」 隨意坐著的軍官聞聲急忙正襟危坐,側目望著屏風後邊。 沒讓他們多等,一身官服,面色紅潤的李鴻章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很是難得,李鴻章現在氣色不錯,嘴角帶著一絲發自內心的笑意,給人一看顯得一洗往日頹廢,突然變得年輕了,精神了許多,走起路來,四平八穩,很有當大官的氣勢,不像以前,怎麼看怎麼是個臥床多年,大病初癒後還沒調養好的老人。 李鴻章現在心情不錯,不是一般不錯,而是很不錯。 早上,楊鼎勳的探子將霍山、桐城、潛山、太湖一帶情報送了過來,不出李鴻章所料,在那些地方並未發現有大股叛匪活動的跡象,至於六安州,在官亭打了敗仗的匪獨立第一、二師躥到那邊,與圍攻六安州的叛匪會合,猛攻六安州。 六安那邊告急還是一個勁傳到廬州,兩股叛匪會合後,圍攻六安的叛匪已經多達兩萬多,只是潘鼎新在六安先是挫敗叛匪主力數次攻打,王飛越、余劍所部又在官亭新敗與楊鼎勳的勳字營,屢敗之下,叛匪人數雖多,攻勢雖急,卻因士氣低落,屢攻不下。 六安州現在還顯得固若金湯——至少在武昌叛匪大股聚集六安之前,實情就是如此。 除了六安,還有一個好消息是,京師方面將一批軍火運送到了海州,這些軍火自然是補給他浴血奮戰在對匪作戰第一線李鴻章的。 李鴻章原來軍火全是靠購買外國人軍火,與自己的洋炮局、製造局製造。現在他的軍火補給上出現了問題,他在廬州的洋炮局產量不高,質量不好,只能滿足淮軍部分需要。 至於洋人,自從風傳叛匪下一步就要攻打上海後,上海的洋人大批逃離城市,那些做軍火走私的洋人,就是在上海,他們也變成了秉公守法的好人,不再做販運軍火生意了。 無法利用上海大批進口軍火,這對洋火器化的淮軍來說,影響不可謂不大。現在海州這邊有補給,雖然清單上列著都是些前裝滑膛槍、炮,可有總比沒有強。 有了補給,李鴻章低氣又強了那麼一點。 既然叛匪沒有將主力投送到皖北戰場,那麼廬州的淮軍全力增援六安,很有可能在六安打一場與溫州叛匪交手後,第一次大勝仗。 現在李鴻章就是來做增援六安的部署來了。 「各位,六安州有難。」李鴻章一坐下就說了一句大實話。 下面坐著的軍官們挺起了胸膛,等著大帥後面要說的,六安州有難,這已經不是他們初次聽說了,他們更關心現在是走是留還是救援六安。 「……我們不能見死不救,要將陷於重圍中同僚營救出來。」 聽到大帥做出救援決定,下面立刻炸了鍋。雖然上面李大帥還要繼續說,可下面在坐的已經忍不住發表自己的見解。 屢敗屢戰不光讓李鴻章蒼老了許多,他的那些手下對前程也沒什麼信心,現在不過是為了守衛自己家鄉,捍衛自己家產,才鼓起勇氣留在廬州準備與叛匪決一死戰,六安州應該由六安人保衛,關他們廬州人何事? 淮軍中埋伏不是一次兩次了,再蠢的兔子也不可能在一棵木樁上撞個沒完沒了。這些將領自然不會對援救六安有多大興趣。 「肅靜……肅靜!這裡是官府衙門,不是你們家後花園,如此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李鴻章不由得生氣起來,自己都捨得把血本投下去博一筆,這些人為何還如此瞻前顧後? 等下面安靜些了,李鴻章開始訴說自己意圖。 「六安為我西大門,乃廬州之屏障。六安存,廬州固,六安失,廬州險。此我不得不救援之因。匪邱明部主力還在湖北襄樊一線,自襄樊至六安,沿途重山惡水,非數日所能到。現胡匪屯兵六安城下,久攻不克,氣焰大為下挫,自湖北增援之王飛越、余劍匪部,兵少械劣,士無鬥志。此正是我與胡匪決戰之事!望眾位齊心協力,打破叛匪不可戰勝之神話!」 「大帥,王飛越、余劍均為投降叛匪之奸人。此次一定要活捉此二人,以正國法!」 李鴻章看了眼厲聲說話的吳毓蘭。「此事我自有分寸,你等不用操心。」 「大人,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大堂裡做完部署,李鴻章將錢鼎銘單獨留了下來。 走入後房,錢鼎銘剛坐下,又抬抬屁股小心詢問。 李鴻章摘下官帽,坐在椅子上,端起傭人送上熱茶,低頭品嚐起來。喝了兩口,李鴻章頭也沒抬,詢問道:「調甫,聽說你跟王飛越很熟?」 錢鼎銘嚇了一跳,王飛越現在是叛匪獨立師師長,李大人說他跟王飛越很熟,那就是說自己在私下通匪了。 錢鼎銘急忙辯解道:「大人,小人只是以前跟王匪見過兩次面而已,並無深交,只是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小人就覺得這個王飛越面相奸詐,非忠厚之人,誰想他竟然投靠叛匪,成了不忠不孝之輩!真是令人憤慨啊!」 李鴻章見錢鼎銘急不可耐要跟王飛越洗脫關係,不由得放下了茶碗看著有些心虛的錢鼎銘。 「調甫不用多心,我知道你以前跟王飛越有些來往,不過當時王飛越是黃州團練大臣,跟咱們都是一殿之臣,你與他來往,算不得通匪。」 「大人英明。」錢鼎銘略鬆口氣,這時他才發覺自己貼在後脊樑的內衣都濕透了。現在只要跟匪掛上點關係的,馬上就叫你人頭落地,根本不考慮你是官員,還是鄉紳。錢鼎銘可不希望自己死了個冤哉枉也。 見錢鼎銘偷偷擦拭額頭淌下來冷汗,李鴻章放下茶碗,平心靜氣道:「調甫,我打算讓你到王飛越那邊走一趟。」 「……啊?王飛越那邊走一趟?」錢鼎銘第一感覺李大人這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驚訝過後,錢鼎銘馬上反應過來李大人為何說這話。錢鼎銘探出身子,小心問道:「大人,是否說服王飛越重新回到朝廷這邊來?」 「正是如此。」李鴻章隨手從桌子上抽出兩封信箋,遞給錢鼎銘。「調甫你先看看這樣可行麼?」 錢鼎銘畢恭畢敬接過信箋,打開掃了兩眼,抬起頭看著李鴻章,疑惑地問道:「大人,這實授王飛越閩浙總督是否合適?總督乃封疆大吏,一直以來都是朝廷任命的,沒有聖旨,其他人如何當真?……況朝廷要是不認,恐大人今後多有不便啊!」 李鴻章倒沒錢鼎銘那麼多顧忌。搖頭道:「朝廷那邊你不用顧忌,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我會給恭親王上個折子,跟他分解一下。至於王飛越,他原本就是黃州府團練大臣,只要能迷途之返,實授總督此乃獎勵之舉,有何不合適?」 錢鼎銘心裡還是空的很,自己這一去萬事順利還好,若是一個不好,大好頭顱不是讓叛匪給砍了,也要讓朝廷給剁了。「只是……現在閩浙、兩廣都在叛匪手中,王飛越會答應這個空頭官銜麼?」 錢鼎銘手頭上的信箋不光實授王飛越為閩浙總督,還有一封是實授余劍擔任兩廣總督。 現在閩浙與兩廣都在叛匪手裡,不管是實授還是加銜,讓人到那邊去,都顯得太胡鬧了。為了自己腦袋著想,錢鼎銘就是要去,也要有一些實際的東西為後盾,這種虛無縹緲的空頭承諾,能少,盡量少點。 「閩浙、兩廣都是我大清疆域,現在不過暫時被叛匪竊據,總是要收回來的。難道調甫認為我們就無法收復失地嗎?」 「是、是。」錢鼎銘臉上表情立刻極為尷尬,誰都知道大清現在形勢相當不妙,說是苟延殘喘也不過分,湖廣正在交戰,封個湖廣總督,怎麼說手頭還有幾個縣城,閩浙、兩廣深在敵後,看起來這輩子是不用指望了。 可他又是大清的官,明知道閩浙、兩廣不可能收復了,這話他硬是說不出口,一說出來,他錢鼎銘就有動搖軍心,甚至詛咒滅國的罪名。 「調甫,這次前去,一路多加小心。王飛越與余劍畢竟新投叛匪沒多少時日,官亭一役,倆人損失慘重,對派他們送死的邱明必然心懷不滿。如能將此二人收服,對保衛桑梓,使父老鄉親免遭叛匪毒手自然打有幫助。望調甫好自為之。」 李鴻章充滿了希望,娓娓道來。錢鼎銘一個勁點著頭,心裡卻苦澀無比。這事情實在太難辦,現在誰都知道大清只能勉為支撐,叛匪打到京師也不是不可能,聽說朝廷那邊派人與叛匪談判,想要劃黃河為界,各自治理,卻讓叛匪給頂了回去,人家要是沒那份實力,口氣又怎能如此之硬? 王飛越、余劍之所以投奔叛匪,也正是因為他們看好叛匪,許這樣的心願能滿足人家麼?看樣子自己這個任務還真是凶多吉少啊! 李鴻章見錢鼎銘面有難色,知道他對此行一點把握也沒有。在旁邊開解道:「調甫,天下事並非已無作為了,還大有可為啊!現在秀峰已親臨太原,與鋒芒所向叛匪在太原展開激戰,大軍雖小有挫折,卻擋住叛匪鋒芒,使其無法再進一步。太原穩,則京師固,事情還有迴旋之地。左季高?哼,言過其辭,不過如此矣!」 「怎麼?直隸總督大人親臨太原前線?還將左宗棠給擋住了?」錢鼎銘有些不相信。 他自然不相信。官文是什麼人?不過是因為身為滿洲正白旗人,屬於朝廷信得過的自己人,才會受到如此重用,如不是現在朝廷實在無人可用,他也不會當上直隸總督了。就這樣一個滿人,他能將左宗棠擋住? 官文能抵擋住左宗棠,不光錢鼎銘不相信,實際上李鴻章也是有些懷疑。可事實上,不管他們相不相信,官文確是將左宗棠的十萬大軍擋在了太原城外。 陰雨綿綿,寒風裹脅著冰冷的雨點朝每一個角落撲去。 多日雨水讓小店堡西邊的汾水在接納了東邊澗河河水後不再平靜,攜帶了大量泥沙,泛黃的河水咆哮著南下,河水拍打著兩岸,發出隆隆雷鳴般巨響。 披著蓑衣的左宗棠如同一具塑像,站在河邊望著北方烏沉沉的天際,彷彿能透過雨幕,望見遙遠的城垣。 「司令員,外面雨涼,還是到屋裡先避避吧!」 這已經不知是警衛員第幾次催促左宗棠暫時先避避雨了,可是以前警衛員說的話,左宗棠當了耳旁風,這次也不例外。 戰鬥不順,原本以為有戰鬥力的清軍在襄樊戰役被殲之後,北方不再會有什麼有組織的抵抗,第三集團軍進入山西開始也是極為順利,可靠近太原府後,部隊前進阻力驟然增大。 太原府周圍冒出無數團練,這些團練武器裝備不算很好,但都是地頭蛇,熟悉地形,神出鬼沒,凶狠狡猾,這個山頭打兩槍,那個山頭放一炮,雖說每次都無法給第三集團軍造成多大傷亡,可積少成多,也不是左宗棠可以承受的。 消滅他們嗎?他們不跟你正面交手,大軍沿途過去,看看都是老百姓,可要是人少了,那些老百姓又突然變成練勇,給你抽空子打冷槍,或者不知從什麼地方變魔術一樣,大刀長矛對著你就招呼過來了。 你總不能看到田間山頭站著百姓有殺無赦吧?解放百姓的軍隊,卻對被解放者進行屠殺,聽起來這也太諷刺了。部隊若是原地停留,對周圍村莊進行宣傳,自然可以將這情況扭轉過來。但左宗棠現在想的是盡快拿下太原,活捉官文(他已經知道官文進了太原府),自己的部隊第一個打進京師,埋葬清廷。哪有太多工夫和那些百姓套近乎? 如何分辨百姓和團練,這讓左宗棠極為撓頭。既然不能將那些多如牛毛的團練徹底消滅,邱明只能讓軍隊組成幾支大兵團,人多了,一般團練也不敢招惹,如有誰膽敢捋老虎鬍鬚,大軍一個包抄,可以將他們迅速兜住,以雷霆之勢,徹底消滅搗亂者。 靠人多,可以避免與團練的大規模接觸,可太原府這裡不光有團練,還有清廷的新軍。 清廷的八旗、綠營在與太平軍、解放軍作戰中,數量雖然龐大,但戰鬥力卻極為低下。 這也不能責怪清廷,實際上自唐朝以來,歷代皇朝傳統軍事制度追求的都不是軍隊戰鬥力,而是如何讓軍隊完全聽從皇帝旨意(唐朝的安史之亂、藩鎮割據算是讓朝廷吃盡了苦頭),不至於成為社會不安定因素,威脅到皇帝寶座,同時又能充當維護皇帝統治的工具。 大清軍制雖然是在原滿洲八旗兵制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但入關收編了明朝降軍,將他們改編成綠營後,皇帝一在北京定都,他也明顯繼承了宋、明建軍精神,把軍隊的穩定作為第一要求,以滿制漢、以文制武、化整為散、差操兼顧……這些都是以犧牲清軍戰鬥力為代價,換來的是軍隊不至於威脅到皇帝安全。 軍隊這樣發展好處自然有,這樣的軍隊不會威脅到中央集權的大清皇朝,但害處卻是軍隊不受重視,人們恥於當兵吃糧,到道光年間,清軍火器居然還不如兩百年前的明軍,英國人洋槍洋炮過來,沒有戰鬥力的軍隊自然只有落花流水的份了。 洋人縱然可惡,他們距離大清還遠著呢!無法動搖大清根基。等英國人一退,大清那些軍隊還是以前怎麼做,現在還是怎麼做。死氣沉沉,毫無生氣。 太平天國突然冒起,這給了暮氣沉重的清廷一定警覺。不過太平天國的北伐軍讓清軍在連鎮、馮官屯殲滅,京師安定下來,戰事在長江兩岸進行,紫禁城裡的官僚又覺得天下還算太平,軍隊還可使用。 一八六零年(咸豐十年)五月,以綠營為主體的清軍江南大營被太平軍再次擊敗,四萬清軍死傷逃遁;同年十月,英法聯軍攻入北京,十萬清軍一觸即潰(抗爭的也有,蒙八旗在博多勒噶台親王僧格林沁率領下,新河一戰,三千蒙古精騎人馬相依,朝英法聯軍發起進攻。結果不言而喻,蒙古精騎成了眾矢之的,「如牆之隤,紛紛由馬上顛隕。」三千多精騎最後只有七人倖免於難。八里橋之戰中,僧格林沁再敗,八旗禁軍指揮勝保,紅頂黃掛,騁而督戰,結果面部中彈,當場跌下馬來,於是清軍大潰。),咸豐皇帝在八里橋之戰第二天就出狩木蘭,如不是臨近冬天,英法士兵難以承受北方的寒冷,希望盡快簽約,英法聯軍就要攻打北京了。就是如此,圓明園也讓英法聯軍放了一把火燒燬。 這兩次軍事上的嚴重失敗,讓皇帝和滿朝文武大驚失色,他們看到清軍雖多卻臃腫龐雜,八旗與綠營在戰爭中以證明不可再用。南方湘勇雖然有戰鬥力,但它是個人招募,屬於兵為將有,不軌朝廷直接統轄,朝廷對這些勇營自然也不會太信任,如何建設一支能鎮壓內部動亂,抵禦外敵入侵的軍隊,成了擺在皇帝和滿朝文武面前最現實問題。 原本朝廷想用湘勇和後來起來的淮勇鎮壓太平天國,以八旗、綠營牽制湘、淮勇營,平衡內外力量。為此,八旗與綠營要有所改動,練軍就是這個改動的產物。 可一八六二年(同治元年),南方突然又冒出一支解放軍,湘、淮勇營不是解放軍的對手,連英法聯軍也大敗虧輸,能打仗的僧格林沁蒙古騎兵讓人家打的不敢作戰。練軍雖然裝備半數火器,卻因出自綠營,先天不足,後天又能又有多大作為?不過濫竽充數而已,一交手,馬上被人家打了個稀里嘩啦。練軍也難當重任。 八旗、綠營、湘、淮勇營、練軍均不足依靠,而解放軍勢力卻一日強於一日,以前縱然不重視軍隊,現在為了身家性命著想,也不能不對軍隊有所變革,不然等解放軍攻入京師,萬事休矣。 在戰爭中,滿朝文武也看出來,英法聯軍雖然戰場不利,可他的軍制卻比自己八旗、綠營要厲害多了,所以失利,不外乎遠道而伐,勢單力孤,不熟悉中國地形、氣候,深入匪區後,糧草彈藥補給出現問題。 為了避免禍至臨頭,悔之晚矣。掌握實權的內臣恭親王認為「查治國之道,在乎自強。而審時度勢,則自強以練兵為要,練兵又以製器為先。叛匪起事以來,大炮之精純,子藥之細巧,器械之鮮明,隊伍之雄整,實非我大清所能及。」 外臣李鴻章走的還要遠,他以為「……竊以為天下事窮則變,變則通。中國士大夫沉浸於章句小楷之積習,武夫悍卒有多粗蠢而不加細心,以至所用非所學,所學非所用。無事則嗤外國之利器為奇技淫巧,以為不必學;有事則驚外國之利器為變怪神奇,以為不能學,不知洋人視火器為身心性命之學已數百年……鴻章以為中國欲滅匪,則莫如學外國之利器,欲學外國利器,則莫如覓製器之人……欲覓製器之器與製器之人,則或專設一科取士。」 內外重臣都認為必須改變,縱然有些腐儒大夫還在說什麼「祖宗之法不可變」、「國家經制之兵,垂二百餘年,不敢輕議紛更,惟期實力整頓」、戰場之敗是因為「用人不明,與軍制無涉。」可他們這些話已經不是主流了。 腦袋要緊,為了保護自己腦袋,又鑒於舊式軍隊已不可依,清廷在江南解放軍還在與法軍打得不可開交時,下令各省嚴汰八旗、綠營、練軍十分之二三,挑選其中強壯者另立若干營,「分為常備、續備、巡警等軍,一律操習洋槍洋炮,認真編練,以成勁旅」。 一八六五年(同治三年),清廷在京師設立「練兵處」,練兵處是考察和督練新軍的總機關,由恭親王負責。 和舊軍(八旗、綠營、湘淮勇營、練軍)相比,在編練指導思想、編練體制、兵役制度、軍官制度、訓練制度上,新軍是完全不同的。 新軍編練沒有參照中國古代軍事制度,而是完全學習和倣傚西方軍隊的經驗,在制度上,受俄國影響猶為深遠。在軍隊中大量聘用俄國與英法國人擔任教習訓練各部(一八六六年後,英、法國人大量離開了新編陸軍)。 新的制度規定清朝實行普遍義務兵役制,放棄以前採用的募兵制,改用徵兵制。 新軍編組諸兵種合成部隊(步隊、炮隊、馬隊、長夫——也就是工程隊,數種合之成一軍),學習南方的解放軍,在朝廷裡設置參謀本部(由原來軍機處發展而成)。軍制方面,改變了原來的標、協、營、汛,完全學習西人(實際上是南方解放軍),將常備軍按軍、師、旅、團、營、連、排、班序列編製。說起來,這種制度是「依照周制」,實際上完全換了湯藥。 讓清廷有些著急的,是軍官培養和任用上,按照西方制度,軍官應該從軍校產生,可清廷現在沒有軍校,新建也來不及了,現在還暫時無法擯棄蔭襲制,只能採用湘淮勇營的以戰功選拔制度,所以軍是新軍,軍官卻還是舊人。這也沒什麼辦法,只能期待以後再調整。 訓練中,「訓以開其智實,固其心性;練以精其技藝,增其材力。」訓要求「勵忠義、敬長官、守營規、勤操練、奮果敢」。練在西人幫助下,要操練步槍、火炮,埋設地雷,架橋修壘,地圖測繪,戰術配合、諸兵種配合上也極為講究。 新軍操練分兩個階段,士兵進入軍營後,先進行三個月新兵操練,學習列隊、步法及槍械使用知識,三個月後,按照步、馬、炮、長夫轉入專業技術操練和戰術操練,步兵戰術操練以營、連兩級為主,演練進攻和防禦各種西方戰法。 自一八六五年開始草創新軍,到一八六六年,一年的時間,清廷訓練了六個師新軍。這時法軍戰敗,解放軍拒絕了清廷求和乞求,開始全力北伐,而這些新軍雖然剛剛有個規模,朝廷也不得不將這些無數銀兩堆積起來的寶貝投入到戰場去。 建設他們,就是為了能發揮作用,總不能等人家滅了大清,這些軍隊還窩在後面當縮頭烏龜。 新軍一離開京師,馬上在直隸總督官文率領下轉入對京師威脅最大的太原戰場:表裡山河要是丟失了,平原上的京師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防範那些從山上湧下來的解放軍。 左宗棠算是第一個品嚐到新軍滋味的解放軍將領。 左宗棠指揮的第三集團軍自從渡過長江後,一路北上,雖然有淮軍阻截,又與僧格林沁數次交手,可那些軍隊根本無法對第三集團軍行動構成太大威脅,到最後,連博多勒噶台親王僧格林沁也跟個莽夫一樣,揮舞著腰刀讓解放軍機槍打死。雖然打死僧格林沁的是第四集團軍模範軍部隊,可第三集團軍是第一個衝進襄樊的部隊,兩軍配合下,僧格林沁死在誰手裡並不重要。 消滅了僧格林沁集團,左宗棠率領他的第三集團軍稍時休整,很快躍進山西,將如秋風掃落葉將山西的八旗、綠營打的丟魂喪膽,一直到接近太原,左宗棠進軍都很順利,可現在,他的軍隊卻在太原外圍受阻,寸步難行,不得不停下來調整部署以利再次發起進攻。 阻擋住第三集團軍的,就是清廷新軍。 左宗棠書讀了不少,他明白做為兵家必爭之地,太原的地理位置十分險要,城東、城西均有高山做為屏障,登上山頭,可以俯瞰全城。而直隸總督官文同樣明白這些。 四個師的新軍與山西練軍、綠營一起佔領了太原外圍各個重要山頭與村落,罕山、鄭村、石千峰和周家山成了太原外圍陣地。 受到清廷長期蒙騙的平遙、祁縣、太谷商人,還在解放軍與法軍作戰之時,即紛紛離開老家,進入太原。這些商人帶有大量銀兩,龔自珍說過:「山西號稱海內最富」,而之所以海內最富,就因為這些商人在中國到處做生意,家裡積蓄了富可敵國的家產。 這些商人原本就對太平天國心懷不滿,認為太平天國起事,斷了他們的財路,現在從太平軍發展而來的解放軍有奪取天下之勢,朝廷說了,這些「叛匪」對與朝廷合作之士「燒殺搶掠」,把田地分給奴僕,富人成了乞丐。商人們自然不會對解放軍有什麼好印象。 這些商人之所以富起來,經營手段高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們與上面的那些官員沆瀣一氣,實際上都是官商,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關係,自然不希望清廷垮台。 進了太原的不光有道光三年成立的中國第一家票號「日昇昌」,還有協同慶、長盛蔚、蔚泰厚、太谷的曹家、祁縣何家、祁縣渠家(渠家在祁縣的家園有「渠半城」之稱)、祁縣喬家、榆次的常家(喬家一個院,常家二條街。當然,這個是後話了。)…… 眾多的商人不光將家產帶進太原,為了自己在城裡免遭刀兵之災,他們還與城裡清廷官員合作,開辦了太原洋炮局。大量生產仿製俄國的洋槍、洋炮。而這些洋槍、洋炮質量不怎麼樣,用來防守,卻也讓解放軍的第三集團軍頭痛不已。 警衛員看著站在雨中的左宗棠心焦不已,任憑他怎麼說也無法讓司令員回去。雖然是九月,可這裡不比江南,天已經很冷了,站的時間一長,給雨這麼一淋,很可能就要著涼。政委在去大同之前,已經交代過他要好好照顧司令員,可現在司令員卻不讓他照料,這讓警衛員十分頭痛。 正在心煩,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警衛員警惕地掏出左輪手槍,轉身望著身後,幾匹駿馬在雨霧中朝小店堡方向飛馳過來。 「司令員,馬軍長來了!」 左宗棠一個轉身,飛馳過來戰馬上的騎手越來越近。左宗棠舒了口氣,馬上騎手他認識,是他過了長江後,劃歸他指揮的第五軍軍長馬鼎南。 距離左宗棠還有一段距離,兩邊躥出幾個戰士,將騎手攔截下來。 馬軍長跳下戰馬,將韁繩遞給身後上來的戰士,與突然出來的戰士交談兩句,筆直地朝左宗棠站著的地方快步走了過來。 「司令員……第五軍軍長馬鼎南奉命前來報到!」 左宗棠上下打量一番馬鼎南,經過長途趕路,馬鼎南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雨水沿著面龐不停朝下淌落。 顧不得說什麼場面話,左宗棠直入主題:「你的部隊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應師長的第九師已經佔領交城,高師長的第十師現在抵達徐溝、東陽鎮一帶。司令員,是否輪到我們軍上了?」馬鼎南有些激動地詢問道。 自從和第三集團軍主力會合後,馬鼎南的第五軍就算失去了用武之地。有什麼戰鬥可打,左宗棠首先想到的是劉松山的第十三師,如十三師力量不足,需要增援,支援上去的必然是王德榜的第十二師,接著是程學啟的第十一師,馬鼎南的第五軍成了第三集團軍總預備隊。 馬鼎南曾經為了這事找左宗棠埋怨過,可左宗棠卻告訴他第五軍乃第三集團軍精銳,刀子要用到刀刃上,對付一些無能之輩,第五軍這樣優秀軍隊何必上去?還是讓沒怎麼打過仗的十三師上去鍛煉鍛煉吧,第五軍還是留在該用的時候再用。 這樣的話左宗棠從湖北說到河南,又從河南說到山西,結果一路長驅直入,第十三師立下赫赫戰功,而第五軍卻默默無聞,好像被遺棄了,這讓馬鼎南很不舒服。 這次過來,馬鼎南事先已經知道第十三師攻打鄭村不下,而王德榜的第十二師進攻西山聶家山,又告失利,程學啟的十一師進攻東山也不順利,攻下東山石咀,就無法繼續前進了。 左宗棠的三個師都進展不順,馬鼎南自然認為自己應該有了用武之地。 左宗棠默默點點頭,算是肯定了馬鼎南說法。 讓馬鼎南的第五軍上來,左宗棠也是迫不得已。 左宗棠認為,在擊敗了法軍之後,清朝退出歷史舞台已經是必然的了,大軍北上,根本是橫掃千軍如卷席。存了點私心的左宗棠自然很樂意看到自己的老部隊劉松山的十三師、王德榜的十二師可以在這樣戰爭中撈取一定資本。不是沒辦法,他才不想讓馬鼎南這個解放軍的老底子部隊上來摘果子呢! 可現在三個師(包括程學啟的十一師)卻紛紛受阻太原外圍,左宗棠縱然不樂意,他也不得不讓馬鼎南軍上來了。 誰叫他左宗棠曾經在楊滬生面前誇下海口,說什麼只要自己北上,拿下京師不在話下?現在京師還沒拿下,自己卻在太原城外無所作為,左宗棠如何能夠容忍這樣事情繼續? 「前方現今戰事不利,東山、西山、鄭村,三個方向沒有一個拿下來,這樣局勢繼續下去,我軍何年何月才能進入太原?」 馬鼎南滿面紅光,很是急切說道:「說吧!司令員打算讓我們軍攻打什麼地方?我保證!只要我們第五軍上去,就沒有什麼地方是不能拿下來的,實在拿不下,我們砸,也要把他給砸碎!」 左宗棠回頭看了眼太原府方向,陰冷地說道:「我打算讓你部佔領東山、西山外圍,監視守軍,不讓他們突圍出去。調十一師監視鄭村之敵,同時將北上的騎兵軍調回來,與十二、三師一起,剿滅太原府周圍團練武裝!」 「啊?不讓我們軍攻打太原府?」 馬鼎南難掩滿臉失望。他還以為自己終於有施展才能的機會了,可沒想到司令員將自己調上來,是給城裡的清軍把門,不讓他們出來,這與馬鼎南想像實在差的太遠。 左宗棠淡淡道:「周圍團練活動頻繁,對我攻打太原府已造成極大威脅,必須早日清除。城裡清軍人數眾多,壽卿、朗青屢次作戰,部隊損耗不小,若使城裡守軍突圍出去,恐怕前功就要盡棄。你部人數雖少,卻系我軍精銳之所在,諒城裡那些跳樑小丑,就是想突圍,你部也不會讓他們得逞吧?」 「這倒是。」馬鼎南回答的有些不是很情願。 「馬軍長,你部佔領東山、西山陣地後,不能一味死守,如條件許可,也要嘗試一下是否能攻下東山那邊的羅山。」左宗棠好像沒聽出馬鼎南話說的很勉強,按照他的思路說了下去。「東山乃太原府天然屏障,羅山高出太原府五百餘米,自山上可以俯視太原整個城池。明末流寇李自成,就是先佔領了羅山,然後朝西平推,這才攻下太原府。我軍要打下太原府,羅山不可不拿下!」 馬鼎南一聽,司令員並沒有光讓他死守,還是允許他活動活動手腳,不愉快的心情立刻飛到九霄雲外,只要能主動打擊敵人,而不是死守,他自然很樂意執行。 馬鼎南認為很多時候「死守」就是「守死」的代名詞。湖口一役,雖然第五軍打出了威風,可他的部隊損失慘重,讓馬鼎南不能不後怕。進攻,讓敵人「守死」,這才是他第五軍應該做的。 馬鼎南有些躍躍欲試了,他想從左宗棠嘴巴裡套出一些情報,開口詢問道:「司令員,羅山那邊守敵有多少?」 「羅山守敵約在一萬三千上下,由馬心楷擔任統制的第四師守衛。」 「馬心楷?」馬鼎南覺得這個名字自己十分耳熟。「是以前震字營營官馬復震嗎?」 「正是他。」左宗棠歎息一聲,很是惋惜。 馬鼎南有些瞭解,不再詢問。 馬復震是安徽桐城人,字心楷。他的祖父馬瑞辰、父親馬三俊都死在太平軍槍下。 一八五九年(咸豐九年),馬復震由吳廷棟推薦給曾國藩,一八六零年,他奉曾國藩之命募集「震字營」與太平軍作戰,後來馬復震跟隨升為浙江巡撫的左宗棠進入浙江與太平軍和後來的解放軍作戰。戰鬥中,馬復震先是升為副將,後來又升為總兵。 一八六三年,打算撤離寧波的左宗棠,率領楚勇剛到紹興府,就讓太平軍與解放軍圍困起來,馬復震當時也在包圍圈中。在壓力下,左宗棠打算起義投奔解放軍,而馬復震因為與太平軍之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他堅決反對「投降」,後來見事不可為,馬復震拋棄部下,化裝潛逃出紹興,一個人獨自一路跑回清廷控制區。 此人性喜嗜酒,往往至於大醉泣下,即賦詩以自遣。左宗棠對他還是比較欣賞的,對馬復震沒有跟著自己在解放軍干,常引以為撼。 左宗棠原本打算讓十三師進攻東山,只是在知道馬復震成了清軍第四師統制,並且現在就駐守在東山後,左宗棠不得不調整部署,讓與馬復震沒什麼瓜葛的程學啟師進攻東山,而將與馬復震熟知的劉松山十三師從出發陣地撤下來,調整到鄭村方向。可就是這樣,最終程學啟師也不過攻佔石咀後,就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這個頑固的馬復震是拼了性命,非要阻止左宗棠前進不可。 「東山固然重要,西山也不能輕敵。防守在西山的是清軍第二師,統制是鮑春霆。」 馬鼎南在聽到東山守將為馬復震後,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他明白左宗棠與馬復震的關係。看來左宗棠的十一師沒有拿下東山,與左宗棠有心障是分不開的。而左宗棠正是因為如此,才將自己這跟馬復震沒關係的第五軍調了上來。可沒關係是沒關係,馬鼎南必須想到如果殺了馬復震,左宗棠會有什麼反應。最好,當然是能活捉馬復震,並且讓他投降了,只是這好像很難。 還沒想到如何對付馬復震,左宗棠後面說的話,更讓馬鼎南眉頭皺成一團。 這個鮑春霆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說鮑春霆很多人不清楚,可要是說鮑超,大家都知道他是誰。 鮑超,字春霆,他是四川奉節人。與馬復震一樣,鮑春霆也是屬於曾國藩湘勇系統。 咸豐初,鮑超追隨向榮到廣西鎮壓起義,後加入湖南協標,一八五六年(咸豐六年),鮑超創立「霆字營」五營,一八六零年,因為與多隆阿不和,乞假回故鄉,曾國藩見他是個人才,奏准清廷,將鮑超改為歸他曾國藩指揮,同時,賜號博通額巴圖魯。 一八六二年,鮑超與北上救援當時天京的溫州解放軍在皖南、浙西狠狠打了幾仗,不光將解放軍趕出皖南,還佔領了徽州。為此,鮑超被清廷賜黃馬褂、授浙江提督、予雲騎尉世職。 一八六三年,鮑超統率他的霆字營自徽州朝杭州進攻,想全力援救當時還在清廷方面的左宗棠部,結果在杭州與當時太平軍侍王李世賢的部隊打的難解難分,李世賢沒消滅「清妖」鮑超,鮑超也無法將左宗棠救出來。 紹興戰役結束後,鮑超放棄杭州,逃回皖南,後一路撤退,一直撤到湖南。當解放軍發起湖南戰役後,鮑超雖然全力應戰,卻因實力相差懸殊,部隊被殲滅,他率領部分敗兵逃過長江。 馬鼎南在徽州與鮑超交過手,鮑超過了長江後,戰場上一直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他原本以為鮑超因為戰敗,讓清廷給處決了,沒想到自己卻在太原府這裡又跟這個「老朋友」見了面。 馬復震有多大本事,馬鼎南不知道,可鮑超的本事馬鼎南卻是領教過的。連楊首長當時在徽州都因為不想與鮑超打下去,帶領部隊打到江西去了,馬鼎南不相信自己比楊首長還要厲害。 還真是遇到硬仗就想起我們這支主力部隊!這兩塊骨頭可真難啃……馬鼎南肚子裡暗暗叫苦。要是讓他一個軍負責一個,不管是馬復震,還是鮑春霆,馬鼎南都不會如此頭痛,一下子對付兩個,馬鼎南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是好了。 可他是解放軍百戰名將,怎麼能面對屢戰屢敗的清軍,表現出一絲猶豫? 「請司令員放心,五軍堅決保證鮑春霆他就是一兵一卒也別想從西山跑出來!」 雖然心裡暗暗叫苦,馬鼎南還是挺起被雨水澆濕的胸膛,很是珍重對左宗棠保證。 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既然如此,幹嘛不把自己體現的更英雄一點? 「太原府系我軍必破之城,不能繞過去。晉定公十五年,晉卿趙簡子家臣董安修築晉陽,唐朝,晉陽與長安、洛陽並稱三京,宋太平興國四年,因戰事,宋不得不將晉陽付之一炬。後潘美於汾河東岸唐明鎮重新修築太原城,明洪武九年,晉王朱擴建太原城,為明朝九邊重鎮之一。此城太行山雄居於東,呂梁山巍峙於西,雲中、系舟二山合抱於北,汾水自北而南縱貫全境。攻佔太原,西安與京師之間聯絡被切斷,天下大勢將定矣。」 馬鼎南聽的極為佩服,他只知道太原府很出名,也很重要,至於如何出名,為什麼重要,這不是他所瞭解的。今天聽左宗棠如此一說,他才明白過來,合轍這太原府自古就有名了。 晉定公、趙簡子、董安什麼的,馬鼎南聽都沒聽過,他只知道這些人肯定是唐朝之前的,三國是讓魏國一個叫司馬懿的傢伙篡了位,建立的就是晉朝(很顯然,馬鼎南在這方面搞錯了,建立晉朝的是司馬炎。而左宗棠所說晉定公那是春秋時期的事,不過馬鼎南顯然不知道春秋是怎麼回事情,他只知道秦始皇。),而晉朝亡後,又有什麼五胡亂華,接著才是隋、唐。掰掰手指頭,好像這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要是這麼說,這個太原建城就有千多年歷史。 對左宗棠如此博聞強記,馬鼎南這個加入解放軍後才基本上脫盲的大老粗,自然只有五體投地,點頭稱讚的份了。 「既然如此,司令員為何不集中主力,全力拿下太原府?」 左宗棠看了眼馬鼎南,還沒說話,他的警衛員已經不滿了,又督促左宗棠趕緊回去避雨。 這次左宗棠不再固執了,拍了拍蓑衣上雨水,淡然道:「走吧,先回去收拾收拾再說。」 王家大院坐落在小店堡西南角,門外沒走兩步就是汾水與澗河交匯處。左宗棠還沒到小店堡,打前站的集團軍部人員已經相中了王家大院,把這裡設置成集團軍攻太原指揮部。 還沒接近王家大院,遠遠的就能看到宏偉的挑角門樓,馬鼎南跟著左宗棠沿著牆角走到大門處,門樓上掛著一塊「福*鄉繯」的木匾(第二個字太草,馬鼎南不認識),門樓下鋪置著八仙石磚,兩扇大門是木雕垂花門,一進院門,由西向東是條近百米長的青石甬道,甬道南邊是車馬大院——現在成了警衛連駐地,甬道北面是兩座樓院,左宗棠的傭人從兩座樓院裡進進出出。 跟著左宗棠一路前行,過了一個長方形門洞,眼前豁然開朗,一個花園出現在馬鼎南面前,只是現在是秋天,百花早已凋零,枯黃的葉子顯得有些敗落。 門洞北面是一座兩層樓房,左宗棠就朝那座樓房信步走了過去,馬鼎南緊隨在後,一邊走還一邊打量著。這座樓房前有出簷設廊,磚砌窗戶外圓內方,七架木結構的房頂,木頭上都雕著各種吉祥的花紋。 跨過房門進了樓裡,馬鼎南還以為自己會在裡面看到什麼稀罕的,沒想到剛進房門,眼前一切讓他大失所望,裡面除了一張八仙桌,幾把南方竹靠椅,別無二物。 如此漂亮的樓房,裡面卻什麼也沒有,這也顯得反差太大了點。 「怎麼?你在看什麼?」警衛員將一盆熱水端了上來,拿起毛巾,在熱水裡擰了擰,隨意擦了把臉,左宗棠側臉見馬鼎南打量著屋裡擺設,不由得笑了起來。 放下毛巾,左宗棠解下身上穿著的蓑衣,遞給警衛員,由警衛員將蓑衣拿了出去,走到正對房門的竹靠椅,坐下後左宗棠笑道:「這裡原來住著商人王源湞,我軍還沒到,這個王源湞就帶著一家老少跑到太原城裡去了,連值點銀子的東西都搬個乾乾淨淨。聽沒走的小店堡人說,這個王源湞家有百萬兩銀子,可是這裡首富啊!」 知道馬鼎南是個大老粗,左宗棠也沒跟他文縐縐說話,不然,左宗棠要是說幾個典故,這個馬軍長多半聽不明白。那樣左宗棠累,馬鼎南也聽的不是味道。 「乖乖!……百萬兩銀子啊……」馬鼎南匝舌不已。將戴著的斗笠摘了下來,遞給走到他面前的警衛員,也不管身上衣服還滴著水珠,搖著腦袋,就那麼走到左宗棠旁邊,自己拉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了下去。 「這人要富了,還真有錢!我現在全部身家也不過折合幾十兩銀子,這還是省吃減用積攥下來。百萬兩銀子?我看這輩子是沒指望嘍!就是華爾那個守財奴,他也不過有十來萬兩銀子,跟這個王源湞相比,還差得老鼻子遠了!」 左宗棠見馬鼎南又是羨慕又是遺憾,不由開玩笑說:「想要有錢也很簡單,你只要跟那些商人說一聲,保管銀子把你家床都能壓塌。」 「啊?你讓我索賄?」馬鼎南看著左宗棠,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那可不成!咱這人膽子小,開口要錢的事情是萬萬不敢做的,何況我只要這裡一開口,那邊倪閻王立馬就能知道!……老天!楊首長打罵咱都不怕,就怕倪閻王惦記上。只要這口子一開,到時候你不死也要脫層皮。」 左宗棠看了看馬鼎南,捋著他的鬍子笑得更開心了。 這個馬鼎南說得倒是很坦白,並不是他不想受賄,實在是倪峰手太長,眼睛太毒,他那些手段又讓人害怕。這樣的後果是,你就是有賊心,也沒那個賊膽。 連楊滬生與史秉譽的岳父都敢開刀,這倪峰也沒法不讓人家害怕。 左宗棠知道解放軍中對倪峰狠的咬牙切齒的大有人在,可人家倪峰在軍隊中有楊滬生保著,地方上史秉譽與容閎、洪仁玕又特別欣賞他,加之這倪峰懲處對象都是證據確鑿,讓你想反駁都找不著借口,百姓將他與包青天劃了等號,你拿這樣的人也沒辦法。 沒辦法,只能背地裡罵上兩句「楊首長養的瘋狗」、「倪閻王」等等,另外自己在小心謹慎些,別讓楊首長養的這條瘋狗把你給咬了。 左宗棠從小家境並不太好,雖說他不是窮的沒褲子穿的佃農,可家裡揭不開鍋的日子,他也是時不時嘗到的。對貪官污吏,和普通老百姓一樣,左宗棠也是深惡痛絕,雖然自己後來當了清廷大官,性格沒法改變,對那些草菅人命,一心撈錢的傢伙,左宗棠還是照樣痛恨不已,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輕易讓楊滬生做思想工作給從清廷那邊「拐騙」到解放軍中來了。要知道,作為一個儒者,左宗棠對氣節也是十分看重的。 能搞出一個讓官員害怕的人來,左宗棠不能不佩服楊滬生。清廷喊清廉,這從進了北京就開始喊起,可每個皇帝手下,又有多少個是清官? 清廷官場如市場,如一個大賄賂場,官場上很多東西可以買賣,許多事情非賄不辦。買賣和賄賂時,或公開交易,明碼標價,明目張膽行賄索賄。或偷偷摸摸,暗地成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管是行賄還是受賄,大家都儒雅含蓄。「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風氣是如此,你不行賄受賄,只能受到排擠。 清廷有大量的官是捐官出身,「捐官做,買馬騎。」只要你有錢,並且不是奴隸、唱戲的,你就可以買到官職。 「千里為官只為錢」。捐了大筆的錢才換來一個官,本錢自然是需要問小民要回來的。不光本錢,投入那麼大家當,怎麼說利息也要有一點。於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也就順理成章了。當官的以發財為目的,一旦當了官,如貪婪沒有跟虎狼一樣,那真是異數。這世界異數又有多少?於是盤剝的狠了,農民起事也是順理成章的。 就左宗棠所知,太平天國對官員索賄、納賄同樣沒什麼辦法,連天國柱石忠王李秀成都在受賄,不受賄的洪仁玕又受到各個王爺排擠,你還能要求什麼呢? 倒是楊滬生這裡,就因為有一個倪峰,一個監察院,加上全民監管,結果索賄、納賄之事在這裡幾乎絕跡——完全絕跡當然不現實,能幾乎絕跡已經很了不得了。而那些膽敢抗拒,逆流而上的,一個個也沒個好下場。 左宗棠將思路收了回來,看著轉悠腦袋,好像在尋找倪峰是否隱藏在這裡的馬鼎南,笑道:「王源湞並不算最富的。聽說從平遙跑到太原去的日昇昌雷鴻翽帶了千萬兩銀子,蔚泰厚的毛履泰攜帶進太原的家產也差不多是這個數,還有祁縣的喬家、渠家,太谷的曹家,榆次的常家,靈石的王家……哪家沒有近千萬家產?這些家產現在都讓他們帶進了太原府。」 馬鼎南瞪著眼睛,張大了嘴,看著左宗棠好久說不出話來。 「乖乖……這個多,怕是有萬萬之數吧?……奶奶的!司令員您還是快點下命令,打下太原,咱們財政問題不是馬上就能解決了?……萬萬之數啊!讓我數,就是數一輩子俺也數不過來。」 馬鼎南咧著嘴,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上海已經是馬鼎南所知最富裕的城市,一個月可以有六十萬兩銀子進帳,上海之富可想而知,可這山溝溝裡居然藏著一個不亞於上海的金窩窩,這是馬鼎南在到小店堡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 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讓運輸隊朝南京、南昌、贛州運,馬鼎南的想法是:今夜做夢也在笑。 左宗棠看馬鼎南想銀子想瘋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笑了這麼長時間,左宗棠覺得自己臉上肌肉都有些僵化了,忍住笑,搖搖頭道:「這些銀子固然可觀,只是我們就是打下來太原,也一分一毫不能動。」 「不能動?……哦,對了,這些傢伙是商人,不是地主,我們不能將他們銀子當田地給沒收了。」馬鼎南這才想起,太原城裡躲著的是商人,不是土地主,他的戰士不能把這些傢伙當土豪劣紳給打了,不然倪閻王還是要找他麻煩。 一想到萬萬兩銀子擺在眼前,自己居然無法自作主張支配一下,馬鼎南就覺得太鬱悶。 想銀子想瘋的馬鼎南很快又給自己找到了借口。 「這些人不是離開家,跑到太原去了麼?那麼他們就是帶著銀子資敵,就是咱們的敵人,俺沒收這些混蛋家產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左宗棠終於忍不住笑了,自己手下這軍長還真可愛。「這個就要倪峰說了算了。他若是認為這些人只是受清廷蒙蔽,馬軍長你只要動一根手指,恐怕連我也保不住你。」 一提到倪峰,馬鼎南的歪腦筋馬上收了回去。失望寫在他的臉上。 「報告!……司令員,十三師師長到了。」集團軍部參謀從外面走到門口,大聲說道。 自從馬鼎南跟進來,一直微笑著的左宗棠,臉上笑容收攏起來,立刻,一股威容自然從他臉上表露出來。 左宗棠的氣勢讓坐在他身邊的馬鼎南看了心跳不已,不由得將座位悄悄朝旁邊挪了挪,離左宗棠稍微遠一點,人也不再嘻嘻哈哈。 左宗棠大刺坐在竹靠椅上,沒動位置,淡然道:「讓劉師長進來吧。」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五章   「……老楊……楊頭……老山羊……老黃羊……」   「嚷嚷什麼呢?!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唉聲歎氣的楊滬生很不情願將腦袋從被窩裡鑽了出來,支起身子朝窗戶外面吼了一嗓子。   「太陽都曬到屁股上了,你還在被窩裡躲著幹嘛……起來吧,陪我丫頭跑會兒步。」   楊滬生看了看窗外,天不過濛濛亮,太陽是肯定還沒照到屁股上。嘴裡嘟囔道:「有沒有搞錯?現在才幾點?……別煩我,老子還沒休息夠,讓晶晶找那些阿姨玩去!」   說完,楊滬生一縮頭,又鑽回被窩裡。   木頭做的房門讓人很不客氣一腳踹開了。   「還不起來?」   楊滬生的被子讓人一把掀了開來。   楊滬生顯然還沒睡夠,被子被掀開不得不朝裡面躲,眼睛倒是睜了開來。「嘿……我說你這個人……這是我臥室啊,又不是你家,你也敢這麼進來?……你就不怕我跟老婆正親熱?雖說是兄弟,個人隱私還是需要保護的嘛!」   進來的自然是史秉譽,也只有他才能讓警衛員不阻攔,就這麼大大咧咧闖進楊滬生的臥室。   史秉譽一屁股坐在床頭。「親熱什麼啊?你老婆一大早跑我家找她姐嘮嗑去了。我要不知道也不會過來找你……你個死黃羊,什麼時候變成懶豬了?還不起來?要不要我用冷水潑你?」   「我說呢!怎麼身邊少了一個跟我搶被子的。」楊滬生邊抱怨邊很不情願坐起來,抓起擱在床頭的衣服朝身上套。「什麼事情這麼急吼吼的?清兵又沒打進南京,不會抓咱們凌遲處死。用不著這麼早就起來吧?」   史秉譽看著睡眼朦朧的楊滬生嘿嘿直笑。「你小子,昨天晚上是不是興奮過頭了?天都亮了還爬不起來!我說老楊啊,做人要節制,整天躺在老婆肚皮上,像做大事的嗎?」   「娘的,我跟老婆過日子,礙著你什麼事了?用得著你管?別忘了,晶晶現在都四歲了,可我的寶貝兒子在什麼地方我還不曉得呢!要是不抓緊,我們楊家不是要絕後了?」   「小王,給我打盆冷水!」套好毛衣、長褲,楊滬生從床上跳了下來。舒展一下腰桿,嘴裡還在埋怨著:「你個不得好死的傢伙,自己比誰都騷,還裝的一本正經,好像天底下你最聖人了……說吧,一大早跑我這來到底有什麼事情?大嫂在你老婆那邊,要吃大嫂豆腐,你也不會過來。」   「說的什麼話!好像我是天底下最大的色狼。」   「你不是嗎?」   「自然不是,只有你,雖然人模狗樣,裝的跟正人君子似的,實際上你是披著羊皮的狼!……哈哈,你才是色狼啊。」史秉譽樂不可支笑了起來。   楊滬生沒好氣地給了史秉譽一肘子,讓自己這兄弟在一邊按摩腹部去了。   警衛員將水打了進來,冷水擦過臉後,暈沉沉的腦子終於恢復了清醒。   坐在矮凳上費力穿著硬邦邦皮鞋的楊滬生頭也沒抬問道:「說吧,什麼事情?」   史秉譽給自己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翹著二郎腿道:「今天天還沒亮,洪仁玕找上門來了。」   「洪仁玕?他找你什麼事情?」   「這位洪老兄在參議會待不下去了,他讓我幫他找個清淨的地方避避風頭。」   楊滬生站了起來,跺跺腳,邊套外套,邊說道:「開什麼玩笑,他不是參議會議長嘛,裡面事情都他說了算,有什麼待得下去,待不下去的?還避風頭……難道有很多人要暗殺他?」   「暗殺倒不至於。」   「那不就得了?既然沒誰想殺他,這議長當得好好的,幹嘛還要躲起來!」   「老大,難道光丟掉性命才算大事情嗎?」   楊滬生穿戴整齊了,將窗戶打開,夾雜了泥土芬芳清新的空氣立刻撲面而來,充滿整個房間。   「既然沒有生命威脅,那就用不著操心了。他洪仁玕是你那條線上的,跟我們部隊可沒什麼牽連,該怎麼做,你比我更清楚。」毫不負責的楊滬生當起了甩手掌櫃。「我要插手地方,豈不是奪你的權,篡你的位?」   史秉譽給楊滬生說的苦笑不得。   倆人雖然在分工上略有側重,楊滬生重點管軍事,而史秉譽在協調地方事物上,用的時間更多些,可並不是說史秉譽就不管軍隊,而楊滬生對地方事情也毫不插手了。恰恰相反,楊滬生手長的很,地方事物,他只要覺得那些地方不大對頭,很快跳將出來指手畫腳了。   到現在史秉譽總覺得自己是給楊滬生打雜的,現在楊滬生說自己不插手地方,免得奪史秉譽權,篡他的位子,史秉譽也只能苦笑。「我說老大,你插手的事情還少了嗎?福州工人罷工,你有沒有插手?新佔領了湖北土地,是不是你讓軍隊以極少的銀子,把人家土地『買』了過來?這些跟軍隊可沒什麼關係,你哪樣沒插手?」   楊滬生振振有辭道:「那不同,福州罷工時候,你不去了美國?我就是想讓你處理,你也趕不回來。不然等你回來,黃花菜都涼了。至於湖北,那些地主也太摳門了,守著巴掌大那塊地幹啥?不分給農民,人家不起來要他腦袋?軍民是一家,我這也是為他們好。」   史秉譽挪動椅子,坐到楊滬生對面,看著很是得意的楊滬生挖苦道:「是啊,你是為這些地主老財好,毛主席是無償沒收土地,你多多少少也給了人家一點錢。」   楊滬生點頭道:「這倒是,誰叫咱良心好呢?」   「可你良心一好,我那位參議會議長就倒了血霉!」   史秉譽的臉說變就變,連晴轉多雲都省略了。   楊滬生還沒反應過來,奇怪問道:「洪仁玕跟我有什麼關係了?」   史秉譽咄咄逼人道:「誰說沒有關係?你在湖北讓軍隊以一兩銀子一畝土地的價格強行收購農田,不肯賣的不是讓人家人間蒸發,就是發動貧民打上門去,抄家毀田契。你說那些地主老財樂意嗎?這些傢伙對付你那些拿槍的沒辦法,他們拖兒帶女,跑到南昌去找洪仁玕討要一個說法!洪仁玕招架不住,只好連夜跑到我這裡訴苦。」   「那些土豪劣紳跑南昌上訪去了?他們上個鬼訪喲!」   楊滬生以前只聽過貧苦大眾,社會弱勢群體因為沒辦法生存,才走上上訪道路,比誰日子都過的要好的鄉間財主居然也要上訪,這他倒是頭一回聽說。   「我們既然不讓他們繼續當地主,這些人又沒有軍隊可以與我們抗衡,你說他們不上訪,又怎麼做?」史秉譽將自己的位子放到鄉間地主那邊,替他們說話道:「你也不想想,一兩銀子一畝土地,這田也太賤了不是?人家好不容易積攢下來一點土地,你這麼便宜就給吞併了,要是沒想法,那才真叫有鬼了。」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史秉譽的話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大家都讀了不少毛選,怎麼能不替窮人伸張正義,反而去替那些土豪劣紳主持什麼「公道」?   「老史,你屁股坐到什麼地方去了?」楊滬生對史秉譽剛才說的話很是不滿。   「中國是九成人佔了一成土地,其他一成人擁有九成土地。土地就那麼多,都給你了,大家喝西北風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歷史上那麼多次農民起義,根子就在土地上面,如不解決好大多數人生存,我們就是建立了新中國,到最後也要重新回到老路去。別人還是會起來推翻我們的!」   「可是這些田地並非都是巧取豪奪而來的,你真要強佔土豪劣紳家產,別人也沒什麼話好說,本身就是非法的,誰能替他們說話?可大多數田地都是人家幾代人辛辛苦苦,用血汗錢積累起來的,給你這麼一搞,人家好幾輩子積攢的家產不是立刻付之東流了?」   楊滬生摸出香煙,習慣性地叼上一根,可摸遍了口袋,卻沒找到火柴。一回念,楊滬生這才想起,因為太過嗜煙,清萍覺得自己口太臭了,無法斷絕口糧(香煙),那麼就將火柴給「繳獲」了去,結果自己身上只有香煙,沒有火柴。   丟給史秉譽一根香煙,眼睛盯了半天,卻見史秉譽手指夾著香煙,連口袋都沒摸就那麼望著自己,楊滬生笑了起來。「小王!……把火柴給我拿過來。」   點燃了香煙,楊滬生用力吸了一口,憋了半天,緩緩吐出一個煙圈,看著煙圈在空氣裡慢慢變淡,最終消失不見。   「老史,人家說沒偷沒搶,你就相信人家?你也不想想,難道種田有捷徑好走嗎?靠種田,正常人一輩子又能積累下多少錢財?如果說家有三畝薄田,這些田,我那些戰士自然不會給他分了去,可三十頃好田,這來路就很成問題了。」   「老楊,我們中國人你又不是不瞭解。工商業是現在才受到重視的,以前根本是賤民才操這些行當,家裡有幾個錢,不投入田地,你又讓他們投到什麼地方去?很多地主,要麼他自己要麼他祖先,原本是跑商販的,積攢了幾個錢,回家購置土地,你這麼一沒收,不等於斷人家活路?」   「謬論,謬論。」楊滬生不以為然搖晃著腦袋。「老史你沒到田頭去,很多地主心黑著呢!一畝地不過產兩百來斤稻子,他們就要收上去一百五,佃農一家好幾口人,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留著的還不夠自己吃的,你讓他們怎麼活?富者越富,窮者越窮,最後社會根本無法穩定!」   「我怎麼沒到田頭去?別以為我整天跟議員混在一起,只跑工廠不跑田頭。咱們現在工廠有幾家可以看得入眼的?我也是經常下鄉與那些農民交談!除了沒收,我們可以減租減息嘛!」   「減租減息是解決農民生活狀況一個辦法,可田地在地主手裡,他明著給你減了租子不再收息,背地裡又用其他方式收的更重,手段繁多,根本讓你防不勝防!還不如釜底抽薪來的乾脆些。」   「你是乾脆了,可知道給我添了多少麻煩嗎?」史秉譽站了起來,讓外面進來的風拂在臉上。   「我們議會中不光有工商業者,有太平天國過來的王爺,有軍方代表,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地方很有影響的鄉紳,這些鄉紳說穿了,也就是地主,或者族長什麼的,我們可以思想超前一些,他們可能嗎?他們把土地看的比命根子還重要!得其人,緩緩行之,則為大利;不得其人,急圖之,則為大害。」   「可現在傳統農村已經病入膏肓,貧富差距極端懸殊,不下猛藥,只能是慢性自殺。農民才不管你有多少苦衷,他們只看自己鍋裡有沒有米,沒有米,只能起來造反!難道你希望我們這些革命者,又被農民起來革我們的命嗎?」   「現在基礎還沒打牢,就這麼沒收田地,得罪鄉紳,你不是將地主推向清廷一邊,有意加大我們統一困難?」   楊滬生對加大困難之說嗤之以鼻,不屑地哼了一聲。「那些地主都跑到清廷那邊又算得了什麼事情?難道清軍能阻擋我前進腳步?他們跑了剛好,那些土地統統當無主之地分好了!」   「你這是在拖我們後腿!」   「你今天過來就為了跟我吵架?!……誰拖你們後腿了?我這是解救勞苦大眾!」   兩個兄弟為了湖北土改問題,爭執得面紅耳赤。倆人都認為真理站在自己一邊,誰也不願意向對方的「謬論」讓步,到最後,只能跳著腳,指著對方鼻子,將陳芝麻爛谷子再給翻出來炒幾下,以證明對方歷史上就一貫錯誤,而自己從來都是英明神武的。   楊滬生與史秉譽吵架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見怪不怪的警衛員在聽到裡面暴吼聲後,很識趣將房門給關上,跑到外面站崗去了。   兩個國家領導在裡面商量國家大事,其他人進去,豈不是擾亂領導思路?這點警衛員還是很明白的。   何清萍推開房門站在門口時,楊滬生很沒風度穿著皮鞋站在床上,以顯示自己比史秉譽站的高,看的遠。至於史秉譽,正拿著瓷器往地上扔,好聽個響聲,顯得自己氣勢十足。   「喲!你們這是幹啥呢?……楊首長,你快下來!床要塌了!」   看見清萍進來,楊滬生趕忙從床上跳了下來,史秉譽手中拿著的茶壺再也扔不下去了,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史秉譽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嘿嘿一笑:「大嫂,您不是正和我那口子拉家常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要再不回來,這房子還不給你們兩個拆了?」   看看屋子裡面凌亂的樣子,何清萍又是生氣又是好笑。   楊滬生是從來都不知道收拾房間的——他嫌男人做家務太丟臉。作為國家主席,軍隊總司令,必要的場面還是要講的,和外面相比,楊滬生的臥室足以容納十來個人開會。   房間大了,收拾起來就麻煩,可為了表示自己與勞苦大眾站在一起,楊滬生又反對找什麼傭人幫他打掃家務,結果這些事情都成了何清萍份內事。   楊滬生跟史秉譽倆人一見面,只要周圍沒什麼外人,沒有幾次是不吵起來的,不光吵,還要摔東西,這已經成了慣例。   每次何清萍剛將房間收拾好,用不了多少時候,屋裡又要變得亂七八糟,看看地上這些碎瓷,何清萍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勸說這兩個「大人物」。   這倆人都是跺跺腳,中國都要顫抖的人了,在百姓面前,倆人從來都是儀表堂堂,可誰能知道他們回到家,卻躲在房子裡如同發情的公雞一樣窩裡鬥?   何清萍一大清早去找她姐姐聊天,天還沒怎麼聊,卻見史秉譽離開家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她就怕這兩個吵架兄弟又拿自己家出氣,草草跟姐姐聊了一會兒,心神不定跑了回來,一進門果不其然,就這麼點時間,這屋子裡已經沒法進人了。   史秉譽見何清萍看著一地垃圾發呆,知道自己又衝動了,面色潮紅的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這裡畢竟是楊滬生的臥室,不是他的狗窩,這麼亂,女主人要是對自己沒想法才有鬼呢!   何清萍看著沒事人一樣的楊滬生,不由得一股無名怒火衝了上來。「老楊,你也太不像話了!要吵也沒人攔著你們,出去吵好了。怎麼把屋子弄的這麼亂?是不是嫌我整天沒事做,太空閒了?你要不怕麻煩,以後你收拾屋子好了!」   要是屋裡沒人,該低頭認錯,就低頭認錯,哪怕下跪,反正老婆是自己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誰家葡萄架子不會倒?   可現在屋裡還有一位情如手足的兄弟,給何清萍這麼一說,楊滬生有些掛不住臉。   「瞧你說的,有這麼嚴重嗎?無非是稍微亂了點,(一轉頭,楊滬生又看到床上被單留下自己鞋印)床有點髒而已,你有空的時候拾掇拾掇,要是沒空讓警衛員再拿床被單就是……好了好了,我現在還有事情,你先收拾一下吧……老史還不走?」   倆人剛才還吵得好像是什麼你死我活的仇敵,現在又成了落荒而逃的難兄難弟。楊滬生拉起史秉譽,將何清萍丟在屋裡,搶先逃了出去。   看著嚷嚷著有公事要馬上處理的楊滬生,何清萍作勢欲攔,腰還沒叉起來,人已經跑了出去。   不光跑,楊滬生還跟史秉譽在解釋,說什麼何清萍乃現代的河東獅、母老虎,屬於惹不起,躲的起的主兒。何清萍哪個氣啊,差點想搶警衛員的槍,朝楊滬生後背打兩槍洩憤。   走出院門,倆人朝議政堂一溜小跑,跑了沒兩步,見何清萍並沒有追來。不由放慢了腳步。   「呵呵,老楊,你麻煩了。」   「我怎麼麻煩了?」   「還不麻煩?」史秉譽看著楊滬生,笑道:「你剛才說大嫂是母老虎、河東獅,那麼大的嗓門,大嫂肯定聽清楚了,剛才沒見大嫂衝出門嗎?……呵呵,恐怕我們中間有人等會兒要回去跪搓衣板了。」   楊滬生很是不屑道:「嘿!……我會怕她?別忘了我才是一家之主,誰怕誰呀?」   「是嗎?」史秉譽大有深意看著楊滬生。   雖然心底裡沒個底,自己這麼一跑,指不定老婆又有哪門子家法晚上等著自己,可在兄弟面前,倒驢不倒架,說什麼也不能表現出自己怕老婆的一面。   最好讓史秉譽不再對自己在家中權威表示出懷疑的辦法,那就是轉移話題。   「洪仁玕是怎麼回事?不過是一些吃飽了飯沒事做的土豪找他哭兩聲窮,他怎麼就成了喪家犬,跑到南京來了?他這一走,南京參議會搬遷事情誰主持啊?」   果然,楊滬生一提到洪仁玕,史秉譽注意力馬上從楊滬生身上轉移到洪仁玕那邊去。   「你以為這是小事?洪仁玕要是自己能處理,他也不會放下所有事情,跑南京找我。」   「有什麼好緊張的,不過就是一群土豪劣紳而已。」   楊滬生還真不把湖北的那些地主放在眼裡。   江西是太平軍與清軍長期交戰的地方,雙方殺來殺去,搞的千里渺無人煙,很多土地都荒蕪了,地主不是死,就是逃,自然不存在打土豪分田地,就是有,遭遇的阻力也不大。何況剛佔領江西時,湖南還在曾國藩手裡,楊滬生不欲自己除了曾國藩,還要面對其他敵人,對江西的地主老財就顯得客氣不少。   因為湘軍關係,為了收買人心,分化敵人,加之左宗棠又是湖南湘陰人,解放軍進湖南後,除殺了一批死心塌地幫清軍作戰的地主,其他地主土地用贖買方式,和平解決。當時參議會因為對外貿易,手頭還有一點銀子,雖然價格不高,但也不算很低。贖買土地進行的相對還算順利。   當英法聯軍宣佈幫助清廷維護秩序後,因為與外國軍隊戰爭,外貿被封鎖,軍費開支又直線上升,雖然容閎、洪仁玕想盡辦法開源節流,可根據地財政還是很快出現赤字,並且赤字規模越來越大。   打仗不能不需要錢,為了體現出自己是仁義之師,又不能以搶掠來彌補軍費開支。楊滬生手頭就很緊了,他連一門火炮一天放幾發炮彈都要死摳,其他方面自然能省就省。   這種情況下,解放軍打敗了英法聯軍,挺進湖北,面對湖北地主,楊滬生就是想和平贖買,可手頭沒錢,又如何能和平贖買?於是一兩銀子買一畝上好田地,這事情自然就發生,不光如此,將「罪大惡極的土豪劣紳」名單也大大拉長——上了土豪劣紳名單的地主,家產自然是全部充公,政府一分錢不用掏就能取得大批好田,此等好事要是不多做做,楊滬生覺得實在對不起自己。   史秉譽見楊滬生鑽了牛角尖,只得擺擺手道:「跟你說不清楚,還是讓洪仁玕跟你談談吧。」   議政院所在的位置是以前天王府的榮光大殿。   榮光大殿也叫金龍殿。   天王洪秀全在拜讀《新約》中,見到「三日建殿」,以為「朕乃爺(上帝名為爺火華,洪秀全認為自己是上帝的次子)生是三日,建爺、哥(上帝大兒子耶穌,因洪秀全是上帝二子,耶穌自然是他哥哥了)殿誅魔蛇」之憑據,於是在榮光大殿之後,依次修建了基督殿、真神殿。   按照洪秀全的說法,真神殿是天父之殿,基督殿是天兄之殿,至於金龍殿,自然是他這個天王之殿了。   榮光大殿是洪秀全主持重大會議、決定軍國大政、宣佈聖旨、接見朝覲者的地方,自然不能太寒酸了。大殿重簷原頂,高廣的大殿內,不管是樑還是棟,全部用黃金裝飾,庭柱用朱漆雕著盤龍,樑上繪有五彩,門窗用綢緞裱糊,牆壁用泥金彩畫龍虎獅象、群鳥花卉,地面鋪著大理石。讓人歎為觀止。   英法聯軍與淮軍攻佔天王府後,為了搶劫天王府內寶貝,三方狠狠火並了一把,彼此損失不少人,到最後,天王府也被他們放了把火,燒成廢墟。   宏偉的榮光大殿當時也倒塌在熊熊大火中。等解放軍收復南京,天王府已是一片瓦礫。   楊滬生搬到南京後,既然以天王府為他臨時住所,這裡自然也成了新中國權力中心。可眼前一片廢墟,各項工作千頭萬緒,瓦礫上如何可以工作?於是在榮光大殿舊址上,又新建了議政堂。   跟曾經著名的榮光大殿相比,低矮的議政堂自然顯得很土氣,木頭搭建起來的房子,風一起,四面都可以灌進去,夏天讓人熱的要死,冬天又能把人活活給凍死。幸好現在是秋天,說冷不冷說熱不熱,不然一些找楊滬生來辦事的大小官僚,寧可在外面請示,也不肯到房子裡受罪。   「益謙兄,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楊滬生還沒進屋,先沖裡面嚷嚷起來。   洪仁玕正坐在裡面心神不定想著心事,聽到楊滬生在外面朝自己打招呼,急忙站了起來,急行兩步迎了出去。   「楊司令,今日我是求告老還鄉來了。」   楊滬生一看,可不是!四十有五(虛歲)的洪仁玕現在鬍子、頭髮已是花白,臉上肌肉凹陷進去,現在又拉著一張苦瓜臉,看起來成了六十有餘的糟老頭兒。   從外貌看,說是告老還鄉,也沒什麼不對的。   可楊滬生這裡,在管理上能瞭解點國外先進經驗的,並且用得上的,不外容閎與洪仁玕倆人。   瞭解國外的不光容閎與洪仁玕,還有一個章德淳,只是作為負責與英法談判的章德淳,現在名聲已經臭不可聞,在百姓看來,章德淳屬於賣國求榮的漢奸,楊滬生雖然很欣賞他,卻暫時不能重用,以免國內反對聲太大,到最後自己成了孤家寡人,那樣反而不美。   楊滬生打著哈哈道:「說笑了,益謙兄正當壯年,是告得哪門子老,還什麼鄉啊?」   洪仁玕擺擺手苦笑道:「唉!已是老朽矣,談何正當壯年?上念君恩之高厚,下惟時局之艱難,焦灼五中,陽虛陰鑠,身子骨不比當年了。縱然還想有所作為,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矣!只求告老還鄉。」   聽洪仁玕大歎苦經,楊滬生拉著洪仁玕的手,很是關切說道:「外面風涼,還是進去說吧。」   「益謙兄,我看你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心裡有結沒有解開。」進了議政堂,將洪仁玕讓到客座,楊滬生坐下後將話題點破。   「剛才聽史政委說,有些湖北劣紳跑到南昌找你訴苦去,益謙兄是為此事前來南京尋求解決辦法是嗎?那些過街老鼠有什麼好心煩的?為這點事情,益謙兄就要辭職,這也未免太過了吧?」   「訴苦是訴苦,卻談不上劣紳。況且此乃大事,並非一點小事情。」   「哦?願聞其詳。」   「楊司令難道不知湖北民情激憤,一場民變正在醞釀中麼?」   「益謙兄,你這也有些太危言聳聽了吧?」楊滬生不以為然說道:「解放軍現在正勢如破竹,直取京師,滿清滅亡指日可待。至於解放區,現在各地開展土改,給無田之人分以田產,無地之人給予土地。大軍所向,百姓簞食壺漿,又哪有什麼民變正在醞釀?」   洪仁玕緩緩搖頭:「並非如此。」   「怎麼?難道益謙兄以為我們解放軍是欺良壓善,讓百姓無以生存下去的禍害不成?」   「雖非如此,卻不遠矣。楊司令,沒收全部土地,分與無田之人,此事自然是好事,但過猶不及,雖一心為民,然行搶掠之舉,卻非國家之興。」   「還請益謙兄有什麼就說什麼。」楊滬生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心裡卻十分不舒服。   楊滬生不是兩眼一抹黑的瞎子,這幾年他走了不少地方,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這幾個省份都留下了腳印。   農民沒有土地,就要起來造反。作為毛澤東思想崇拜者,對土地問題自然是極為關心的。一路上的現狀,讓楊滬生覺得觸目驚心。   不管是清廷控制區,還是太平軍控制區,楊滬生看到的土地都是高度集中在少數一些人手裡,也許戰爭緣故,土地租賦負擔過重,浮收勒折驚人。   作為租種地主土地的佃農,一般他們要將產量一半交給地主,有的還高達六七成到八成,這讓人家如何生活?   拖欠租子嗎?楊滬生在佔領溫州後,看過衙門裡的《大清律例》,按照《大清律例》,「佃戶拖欠租課,欺謾田主者,杖八十,所欠之租照數追給田主。」   交了租子,地主老爺說不定還要找你麻煩,你要沒交,那更不是自己往死路上撞?   湖北人口眾多,楊滬生私下讓人計算過,一個人要想能基本維持生活,他必須有農田四畝才成,可湖北這裡別說沒有田地的佃農了,就是普通自耕農,人均擁有的田畝也不到兩畝,差了一倍還多,生活自然難以維持。如果遇到災年,只能賣兒賣女以求活路。   農村是如此景象,太平天國能起事,並且席捲半個中國,還是最富裕的,這也就不難理解了。   正是因為眼見如此,楊滬生才認為自己所作所為完全出自正義,並且是合乎天理,順應民心的。洪仁玕說因為土改,湖北有民變可能,楊滬生自然認為這是危言聳聽,屬於杞人憂天。   如果是林歸航、汪道正說土改不好,是糟得很,楊滬生倒可以理解,這些人雖然是商人或者是從商人家庭出來的,可他們自己在農村就有田產,屬於封建地主,縱然當了國家領導,思想不可能馬上扭轉過來。   洪仁玕說土改的壞話,楊滬生就覺得不可思議了。   洪仁玕以前是太平天國的「開國精忠軍師頂天扶朝綱干王」,他應該知道,在佔領南京後,天王洪秀全頒布了《天朝田畝制度》。   《天朝田畝制度》第一就是土地制度,把天下田畝按照產量分為三類九等,「凡天下田,天下人共耕,此處不足,則遷彼處。彼處不足,則遷此處。凡天下田,豐荒相通。」使天下人「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天朝田畝制度》中,分田方法為「照人口不論男婦,算其家口多寡,人多則分多,人寡則分寡,雜以九等。」   楊滬生怎麼看,怎麼覺得《天朝田畝制度》形容的社會像是共產主義社會(當然,也有可能是原始共產主義社會,這就看你如何理解了。)。   雖然因為各種原因,這個制度並沒有實行,反而因為太平軍膨脹太厲害,設置的天朝總聖庫沒了銀子(修建天王府需要耗費大量銀兩,到英法聯軍與淮軍攻進天京時,天王府還在繼續擴建中。),糧食供應也日漸緊張,為了籌措糧餉,不得不照舊交糧納稅,「以充軍儲而裕國課」。但太平天國畢竟理想中的社會是《天朝田畝制度》中所形容的社會,這個不容置疑。   見先進就學,這是楊滬生眾多座右銘之一。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搞的土改,有部分是按照《天朝田畝制度》做的,這個洪仁玕為什麼又要反對?   「楊司令,徵收田畝,分與眾人,此事老朽自然贊同,只是楊司令,這土地改革雖好,卻要慎重。一時疏忽,造成後果將難以彌補。」   楊滬生聽的有些暗暗皺眉頭,這個洪仁玕不過比自己年長幾歲,怎麼就倚老賣老了?   「家有薄田者,鄉間總有一定威望,此等之人只能安撫,反之動盪不休。如今楊司令使貧民近乎豪奪,令鄉紳失去田畝,縱然鄉紳原本對我們保有好感,如今也只會齒冷……」   看樣子洪仁玕做好了如果楊滬生不納諫,他就告老還鄉的準備了。跟楊滬生說話也就不在瞻前顧後,沒那麼客氣。   按照洪仁玕所說,這些地主在家鄉都是頭面人物,百姓唯他們馬首是瞻。而楊滬生以近乎強盜手段(一兩銀子買一畝好田,自然是強盜在搶劫了),將這些有頭有臉的傢伙田地都沒沒收了過去,這些人在絕望之餘,肯定要起來鬧事的。   現在這些鄉紳有錢的千里迢迢跑到南昌上訪,沒錢的聚集在武昌哭訴,給洪仁玕和容閎開展工作造成極大壓力,不光他洪仁玕現在幹不下去了,連容閎都有些支撐不住,有開溜念頭。   為了平息人地之間矛盾,土改自然是要進行下去的,洪仁玕在這方面不能反對。但他認為要在土改的同時,還要照顧地主老財利益,不能將事情做的太絕。   楊滬生覺得洪仁玕有些在說繞口令,兜了半天話等於沒說。   土地要收為國有,然後再分給農民,以解決自古就存在的矛盾。楊滬生也知道以溫和方式解決土地問題是上策,只是要不以強盜手段收買土地,那麼只能支付給地主合適的價錢。可現在政府金庫中又真的沒什麼銀子,難道讓楊滬生的軍隊當強盜,去打劫掠奪銀子嗎?這樣不更是讓軍隊受到人家唾罵?   楊滬生並不覺得鄉間土財主有什麼了不起的,平分土地,這在廣大農民眼中是好得很的運動,可以煥發出他們最大熱情,不然楊滬生也不認為靠自己幾十萬軍隊,就能讓幾千萬百姓重新分配土地了。   可這樣的運動到了肯定要受到損失的地主老財那邊,自然是變成糟得很的運動。只是自己的參議會中又有眾多人出身於這些地主老財家庭,他們胳膊肘不可能朝外拐,在觸動了自己集團利益後,這些議員與鬧事的土財主肯定是沆瀣一氣了。   多年帶兵,楊滬生與參議會沒了什麼聯繫,他的話在軍隊中是至高無上的,可放到參議會中,有多少人聽卻很成問題。   軍人有服務之義務,議員有人格之尊嚴。楊滬生不知道這句話是參議會中哪個混蛋說的,他只知道參議會中很多人有這種想法,並且為了他們尊貴的尊嚴,不惜與自己作對。   楊滬生又不能因為參議會違背了自己意願,動用軍隊強行解散參議會——要這樣做,楊滬生認為自己跟軍閥也沒什麼兩樣了。   民主,縱然知道你是正確的,而別人是錯誤的,在民主幌子下,你也必須少數服從多數。可這世界,很多時候,真理並不掌握在大多數人手裡。何況參議會中,又有多少人能代表更廣大的普通自耕農甚至佃農?   這時候,楊滬生是深深懷念獨裁的好了。他要是金口玉言的皇帝,現在還怎麼可能存在這種問題?   「益謙兄,你的想法我知道,我也正為此事煩惱。您看此事如何解決?」   「楊司令,田畝是要收購的,不知您看發行債卷如何?」   「發行債卷?」   楊滬生這才想明白,當出頭鳥的是洪仁玕,站在後面使壞的是容閎。   洪仁玕不過去過香港,他又知道些什麼了?這個債卷的主意肯定是容閎出的,容閎也許不好意思跟自己為了土地事情爭辯,於是讓洪仁玕這個年紀比較大的來倚老賣老。   「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老史,你看這債卷應該如何發啊?」   「我看可以發行十到十五年國債,利息嘛……訂的比銀行略微高點。財政部現在沒錢,無法提供必要經費用來收購農村土地,那麼我看收購土地就用這些長期債捲來充數吧。以實際價格支付地主債卷,等十年、十五年後再回購這些債卷。」   「你這不是跟銀行搶生意?」楊滬生笑了起來。   容閎還兼了國有銀行董事長一職,要是債卷發行人家覺得有利可圖,紛紛搶購債卷,他銀行不是要喝西北風去?   「況且那些沒什麼見識的土財主如何知道十年、十五年後我們一定會還錢給他們?他們要是不肯接受債卷,難道讓我的戰士用刺刀逼他們購買?」   洪仁玕聽楊滬生口氣鬆動,連忙道:「楊司令,現今國人都已看出,我大中國取代清廷已是大勢所趨,未來之中國,必是我等之天下。那些鄉紳也看出此點。國家,信譽為重,既然事先說明到時必然支付銀兩,他們又如何敢不信?若不信,還要繼續上訪,那即是無理取鬧了。」   「已經是無理取鬧了。不過這主意我看可以,我們財政現在是緊張了一些,但對英法戰爭結束沒多少時間,對外出口剛剛恢復正常,以後外貿上面會恢復的。只要外貿一通,錢財方面不會有太大麻煩,這也是應急辦法。」   楊滬生一鬆口,洪仁玕與史秉譽同時鬆口氣。   倆人都知道楊滬生在土改方面是相當激進的,這個楊滬生恨不得將所有地主都從老家趕出去,沒收他們的田地無償分配給勞苦農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軍隊總司令是這樣的想法,他的那些戰士在執行土改中,就無法無天了。   既然土改再次回到和平贖買道路上,那麼以後這事情軍隊一般不會插手(帶了那麼多債卷,倪峰不懷疑他們貪污舞弊才有鬼),而是有地方政府來做,與地主之間關係也不會再那麼緊張。   「益謙兄,既然這問題算是解決了,我想,告老還鄉的念頭也可以收起來了吧?」   洪仁玕欠身道:「不敢,只是老朽最近身體真的有些不適。參議院事物繁忙,恐不能勝任。」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看著史秉譽。自己已經幫洪仁玕解決了關於地主上訪鬧事的事情,這個洪仁玕還說什麼告老還鄉,楊滬生覺得這有些不識抬舉。   史秉譽知道楊滬生是說什麼也不會放洪仁玕真的去遊戲山林。   不提洪仁玕很有現代頭腦,政府裡混飯吃的不少,能派上大用場的不多——能寫出《資政新篇》這樣文章的又有幾人?——光洪仁玕是太平天國那些王爺們一面旗幟,他要是走了,不管原因是什麼,那些已經失勢的王爺們肯定會認為這是楊滬生在整人。搞不好在下面弄點小動作也說不定。為了這點,楊滬生也不會放。   史秉譽笑道:「議長,參議會事情用不著過慮,此事我會與你共同分擔。走吧,到南京這麼長時間了,城外紫金山我還沒去逛逛,議長你可是這裡老熟人了,能否帶我過去看看?」   「呵呵,雖然到這裡我是略比史政委早上兩年,可當年龍脖子外既是清軍江南大營,縱然想去看,也無法過去。」洪仁玕笑著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既然政委今天有這份雅興,我就當次跟班吧!……不知楊司令是否一同遊玩?」   「我?」楊滬生指了指自己,搖頭笑道:「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現在前方戰事正急,這裡還有很多軍務等著我處理。」   洪仁玕很是通情達理,拱拱手道:「如此老朽就告退了。」   「益謙兄慢走。老史,難得益謙兄過來你又今天有空,你就帶益謙兄多玩玩吧。」   「用不著你說,我知道。」   看著史秉譽拉著洪仁玕出了天王府,楊滬生轉身回到議政堂。   楊滬生在屋裡轉了幾圈,扭頭沖外面喊道:「小王……叫政治部林部長馬上到這裡來一趟!」   沒多少工夫,滿頭大汗的政治部林海靜部長出現在門口。   「首長,您找我?」   「進來吧。」楊滬生擺了擺手,淡淡說道。   進了屋子,楊滬生手指了指椅子,林海靜很是聽話坐了下去,可坐下沒多少時間,見楊滬生臉上陰晴不定,背著手低著頭在屋裡兜圈子,林海靜又站了起來,提心吊膽看著楊滬生。   「老林啊,你說說看,我們解放軍是拯救全體中國人,還是扶植一部分做福做威的官僚?」   林海靜不知道楊首長怎麼突然提出這個不成為問題的問題。既然提出來了,他馬上響亮回答道:「當然是拯救全體中國人!把那些騎在老百姓頭上的反動統治者拉下來!」   楊滬生點點頭,又開始低著頭,兜他的圈子。   林海靜回味半天,覺得自己回答問題並沒有出格,這應該是標準答案,一點錯誤也沒有,可楊首長這樣提出來,肯定有問題。問題在哪兒?林海靜不知道。   走了幾圈,楊滬生抬頭看著屋頂自言自語道:「全中國是窮人多?還是富人多?」   「窮人多,八成以上中國人都是窮人,只有極少數人才是富人。」   臉上一直陰晴不定的楊滬生終於露出一抹笑意。「你倒是明白事體。」   「哪裡。這個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林海靜後背開始淌汗了,說了半天這些都是再粗淺不過的事情,好像也用不著讓他這個政治部部長專程過來探討這些問題吧?可他又不能懷疑楊首長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只能有什麼答什麼。   「那些富人錢都是怎麼來的?他們有沒有欺壓窮人?」   「工廠主、商人有沒有欺壓我不清楚。福州罷工是有那麼一回的,不過首長您過去後,事情很快就解決了,好像工人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楊滬生點頭督促道:「繼續說。」   林海靜走到楊滬生身邊,繼續說道:「至於農村,除解放區之外,可以說窮人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光租賦過重,浮收勒折也是極為驚人的。不是如此,我軍也不可能迅速拿下大片國土,軍隊擴充極快了。」   「嗯……按照你的意思,我們打土豪,分田地是受到全體百姓擁護的嘍?」   「自然如此!」   楊滬生搖搖頭疑惑地說道:「不會吧?……就我所知,打土豪分田地就不受到地主擁護,不然那些地主也不可能跑到參議會要求我們主持公道了。」   林海靜聽出了一點味道,人一鬆弛下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楊首長,那些地主怎麼能代表廣大人民群眾?他們自然不希望我們剝奪他們繼續剝削窮人的權力,要鬧事是很正常的。只要我們派出大軍,殺他幾個,剩下那些人自然就老實了。」   「不能殺,殺是絕對不能殺的。」楊滬生臉上收斂起笑容,很是嚴肅擺了擺手。「我們是解放軍,不是謀財害命的土匪!那些地主也是因為看到自己多年家產毀於一旦,想不開才要鬧事嘛!要是換了你林海靜,看到自己積儲多年家產沒了,你能高興的起來?」   「這點,我們應該理解人家。只是為了勞苦大眾,他們該做的犧牲,也是應該做出來的。」   林海靜剛有點頭緒,給楊滬生這麼一說,又搞亂了。只能做出佩服狀,道:「首長英明。」   「地主們想不通,他們可以慢慢想,只是……唉。」   「首長出了什麼事情?」   「只是我們參議會中,卻有些人立場不穩,與那些地主老財穿了同一條褲子。這真讓人感到寒心啊!」楊滬生很是痛心疾首,一臉悲憤。   林海靜一聽就要炸了,眉毛一擰。「哦?難道參議會中那些議員膽敢反對我們進行土改?!」   「唉,我們某些參議員出身不是很好,他們也是出自地主,跟那些鬧事的自然走的很近。鄉間進行土改,這等於在割他們心頭肉,參議會中對土改可是提出不少爭議啊!」   「娘的,這些傢伙還有沒有王法了?首長,讓我帶兵把那些兔崽子們都抓起來再說!」   楊滬生好像突然清醒過來,一臉疑惑看著林海靜。「你怎麼能想著去抓議員?那些議員都是人民選出來的,他們代表人民行使權力嘛!雖然有時候受視野影響,看問題不是那麼準確,可這只是內部矛盾,議員的人身安全是要得到絕對保護的!怎麼能帶兵去抓他們呢?你帶了戰士過去,我們不成了反動派?也真虧你林部長想的出來!好了,沒什麼事,下去吧。」   給楊滬生這麼一訓,林海靜有些灰頭土臉朝外面走。沒走幾步路,又給楊滬生叫住了。   「林部長,我今天好像沒跟你談什麼事情吧?」   林海靜遲疑下,說道:「沒有……首長,好像今天這天氣出去郊遊很不錯。」   楊滬生笑瞇瞇看著林海靜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送走了林海靜,楊滬生坐在議政堂裡發愁。   自然不會因為參議會的事情發愁,用債卷形式和平贖買土地,雖然國家財政負擔重了一點,可只要工業抓上去,這些負擔還是能很快解決的,至於參議會,民主的招牌是要保護的,可裡面那些認為「軍人有服務之義務,議員有人格之尊嚴」的笨蛋,也是需要敲打敲打的,而這個事情他用不著著急,自然有應該著急的人去做。   讓楊滬生心煩的是家事——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討好何清萍。   與這個時代大多數婦女同胞不同,那些婦女只知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何清萍?也許是楊滬生給她灌輸了太多男女平等觀念,她已經不再是傳統女性了,而是把自己當兒子管的前衛妻子。   開頭楊滬生覺得這樣不錯,倆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在這重男輕女的年代,這樣很不錯,滿足了楊滬生當一個現代人的慾望,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可時間長了,楊滬生又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自己找罪受。   現代人的日子好是好,可要是在家裡連抽根香煙的自由都沒有,這做人就太失敗了。何況「前衛」的何清萍見到楊滬生將房子弄的亂七八糟就要衝他發火,男人嘛,是做大事業的,家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怎麼可能照顧的過來?   像早上那樣,當著史秉譽的面,給自己臉色看,結果讓討厭的史秉譽拿著事情嘲笑自己,楊滬生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   跟老婆離婚重新找一個,或者取消一夫一妻制,自己娶他一打老婆?這念頭不過在腦海裡一晃即失,一個老婆都這麼煩了,一打老婆豈不是自己找短命?讓老婆傳統一點,一切都聽他楊滬生的,自己一點主見也沒有,楊滬生覺得這不是女人,而是玩具——娶玩具當老婆又有什麼意思?   既然不想讓玩具當老婆,自己只能繼續跟何清萍過日子。可一想到回家要看老婆臉色,楊滬生心裡又有些發楚——一個大老爺們,給老婆罵得狗血噴頭,傳出去自己這司令員威望何在?   撓了撓頭,楊滬生長歎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一場家庭風暴既然無法避免,那只能想辦法減輕風力了。   漂亮的鮮花是一定要準備的,現在玫瑰沒有,只能讓警衛員出去想辦法搞點月季來,反正都是帶刺的紅花,女孩子看了總會喜歡。   回家腳步要輕輕的,態度要誠懇的,在遞上鮮花的同時,還要做到一哭二跪,要賭咒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自己以後一定虛心改正——雖然這個保證已經做過多遍,而自己每次都是虛心接受,屢教不改,可再做一次保證也是需要的。   當然,為了避免風力太大,抱著晶晶去找老婆,這也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她總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衝自己發火吧?史秉譽能把自己給陷害了,拿他女兒當回擋箭牌又算得了什麼大事?要是能讓晶晶他媽對清萍抱怨幾聲史秉譽太不成話,自己安然渡過這場劫難可能性就極大了。   「報告!」   楊滬生正在想著如何對老婆發動親情攻勢,好將麻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門外傳來報告聲。   「進來。」   作戰部部長伍家銘從外面走了進來。   「首長,剛接到電報,是太原方面的。」   「哦?左司令員的嗎?給我。」   楊滬生伸手接過電報,甩了下,將電報展開。   「……怎麼?太原沒攻下?」   楊滬生拿著電報,走到門口,外面光線好,再次從頭到尾掃一遍。   「是,左司令員說在太原他們遭遇清軍新成立的四個師,這些清軍兵員充裕,裝備精良,我軍初次進攻受阻。」   「四個師?……奇怪啊?佑民的情報裡並沒說清軍新編陸軍很厲害的嘛!」楊滬生喃喃道。「叫竺部長來一趟……你不用過去,讓小王去趟就是了。對了,雪龍不在,讓林金宸也過來趟吧。」   楊滬生接到的電報,是襄樊轉發過來的,時間上晚了幾天。   電報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第三集團軍初次攻打太原,因為受到較大阻力,部隊長途行軍後又很疲憊,不能不停止攻擊,暫且休整然後再次進攻。在電報末尾,還有一段話,說是因為第三集團軍參謀長身體不適,現在不在前線,而參謀長之職又不能空缺,現已任命劉錦棠代理參謀長一職,望司令員批准。   先斬後奏,這是左宗棠老毛病了。不過楊滬生覺得這樣也不錯,反正這個左宗棠能打仗,讓他負責一方大事,自己很放心。   楊滬生所擔心的,是電報上說的清軍四個師。   竺澤生領導的軍事情報部並不是光吃飯不幹事的部門,年初時,軍事情報部就呈交了關於清軍成立六師的情報。而當時楊滬生的反應是:這是拾人牙慧。   楊滬生以為清廷只看到解放軍採用軍、師、旅、團編製後,各兵種協同作戰能力與清軍單一步兵或者步炮協同的淮軍相比,高了不知多少,於是清軍也有樣學樣,搞什麼師、旅、團,師以上又設置軍。   軍隊編制學習解放軍,可官銜上卻差的很遠,與解放軍相比,清軍至少沒有政委一職。在官銜上,軍的最高長官是總統,師首長為統制,旅是統領,團為統帶,營是管帶,連為隊官,排倒是排長,班長、副班長又成了正副目。   除了排長,一切名稱都跟解放軍完全不同。   細想一下這也難怪,高高在上的清廷總不能什麼都學習解放軍,不然清軍獨立性又體現在哪裡?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到了軍隊就成了主官為體,編製為用,充分體現出這些師是大清帝國的軍隊,與南方叛逆截然不同。   對清廷都到這種地步了,為了這些東西還要削尖腦袋,拚命體現出自己特色來,楊滬生只是一笑置之。可今天,從第三集團軍的電報上看,楊滬生覺得自己好像笑的太早了點。   「首長,您找我們?」   竺澤生與林金宸同時出現在門外,見作戰部的伍家銘部長已經站在了議政堂裡,竺澤生笑著打了聲招呼,林金宸只是對伍家銘略微點了下頭,若是不注意,根本不會看出他這是在打招呼。   「二位進來吧……竺部長,我這有封電報你看看。」   楊滬生將電報遞給了竺澤生。   「這是左宗棠的……電報中說的這幾個師,你們情報部事先察覺到有什麼異常嗎?還有,在左宗棠這封電報到來之前,你們情報部怎麼沒有太原方向清軍已經增強兵力的情報通報上來?」   「……四個師?三分之二的新軍都跑太原去了?」竺澤生看到電報上說的四個師,不由得驚訝咦了一聲。   草草將電報看完,竺澤生抬頭看著楊滬生,直率地說道:「首長,我軍自從消滅法軍巴贊集團後,清廷大為恐慌,大大加強黃河以北警戒,尤其是山西境內,更是遍地都是密探,這個我在兩個月前已經跟首長您匯報過了。」   楊滬生一回念,印象中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情。略顯尷尬承認道:「好像說過,時間太遠,有些忘記了。」   「清廷加強北方戒備,不光諜報人員無法潛往,連京師那邊與我們有了暗中來往的清廷官員,也無法將情報傳遞出來,可以說,我們情報部現在開展工作極為困難,很多情報還是到京師去與清廷聯繫的西洋人在經過我們防區時,傳遞給我們的。」   「首長知道,京師那些老爺們對洋人毫無所知,同樣的,那些洋人對清廷也是所知有限,他們傳遞出來的情報,很多都顯得滑稽可笑,毫無價值。」   林金宸想起了什麼,低聲問站在身邊,正看著楊滬生的竺澤生。「竺部長,我記得你好像在一個月前說過,清軍新軍中,六個師不可小視?」   林金宸聲音雖小,楊滬生與伍家銘還是聽到了。伍家銘還好些,楊滬生臉色有些變紅了。   他現在也想起來,竺澤生在一月前,於南昌曾經專門找自己說過,新成立的新軍六師,實力不可小視。可楊滬生當時正為了權利法案和那些議員在參議會鬥法,為了讓權利法案看起來封建的東西盡量去掉,楊滬生不得不冥思苦索,想盡一切辦法與那些議員周旋。   從五月一日一直到九月中旬,楊滬生的精力都耗費在參議會上了,好言好語、威脅恐嚇、誘之以利,什麼辦法都使盡了,毫不容易讓權利法案在參議會通過,可重視了議會,對軍事就有些疏忽,將竺澤生當時提出的警告早已不知忘到什麼地方去了。   本來楊滬生想好好訓斥一下竺澤生,現在看來訓是不用訓了,要訓,等於扇自己耳光。他只有虛心詢問情報部門到底都瞭解了那些東西——縱然清廷對黃河以北戒備森嚴,楊滬生相信竺澤生還是有辦法從黃河以北搞來情報的。畢竟再嚴密的戒備,也不可能做到鐵板一塊。   楊滬生給三個手下,讓了座位,叫警衛員給他們上茶,有如一個愛好學習的好學生,虛心詢問道:「竺部長,你再說說看你們瞭解的清軍這六個師情況吧。」   「首長,我讓下面將我們瞭解關於清軍這些師的情報送過來可好?」   楊滬生點頭道:「這是自然,不過你應該瞭解,我想先聽聽你的。」   竺澤生略沉吟半晌,將自己瞭解的那些情報娓娓道來。楊滬生坐在座位上專注聆聽。   楊滬生沒說話,林金宸與伍家銘也不好走,倆人坐在旁邊,當了陪聽的,雖然他們早已聽過竺澤生介紹情況無數遍了。   竺澤生瞭解的清廷新軍分別是第一到第六師,每師兵額官長及司書人等748名,士兵10436名,雜役1328人,全師滿編有12512名。這樣一個師,一個月光餉銀、柴草、衣服、醫藥、公費、馬干、炮費……各種費用就要十萬兩白銀(不包括武器裝備、騾馬營舍),六個師就要六十萬兩白銀,可以說,清廷在這上面下了血本。   楊滬生與林金宸對望一眼,楊滬生是軍隊總司令,而林金宸是副參謀總長,倆人對解放軍軍餉開支也是很瞭解的,解放軍主力部隊一個月軍餉耗費折合白銀就需兩百萬兩,這也沒包括槍炮購置,如不是佔據了最富饒的江南,自己還有溫州、福州、廈門、寧波、廣州各口岸與外國做生意,這戰爭也難以維持下去了。   楊滬生從這上面又想到,難怪洪仁玕嚷嚷著要告老還鄉,進行解放大業的解放軍一再向政府要求增加軍費開支,可政府因為與英法的戰爭財政早已不堪重負,他也是勉為其難,那些地主再一鬧事,議員跟著瞎起哄,洪仁玕要是能頂住,也是怪事。不光洪仁玕沒頂住,連史秉譽也跟著洪仁玕軟化下來。   看來統一全國後,第一件要事,就是大裁軍,軍隊不裁減,政府財政收入根本無法好轉。   可周邊局勢允許自己裁軍嗎?   楊滬生不知道。   一恍惚,竺澤生又說了很多事情,楊滬生連忙集中精力繼續聽下去。再分神到時候搞不好自己又要鬧笑話了。   按照竺澤生所說,新軍一般來說,以兩師為一軍,選取德高望重者擔任總統。每個師下面設步隊兩個旅,每旅下設兩團,每團下設三營,營下設四連。在師裡面,還設有騎兵與炮兵各一個團,團下設三個營,騎兵營下設四個騎兵連,而炮兵下設三個炮兵連。除此以外,還有工程隊一個營、輜重隊一個營。   六個師中,按照電報所說,第一到第四師現在就在太原。   第一師統制關保。關保,滿洲正黃旗人,烏扎拉氏。在擔任第一師統制前,他原本是黑龍江副都統。   關保在道光初年就參加過征討張格爾的戰爭,因為有功升為三姓佐領,太平天國揮師北伐,關保跟隨侍郎恩華在河南懷慶圍攻過北伐軍,後來又追擊而入山西,擔任勝保部營總,可以說關保對山西地形還是很熟悉的。   在消滅了北伐軍後,關保跟隨和春攻陷廬州,為了這個功勞,加了二品銜,之後一直在河南、徐州一帶與捻軍作戰,1859年關保以副都統記名,幫辦傅振邦三省剿匪事務,因為有功又授予黑龍江副都統。在1862年,到黑龍江上任,這次因為湘淮軍相繼戰敗,大批能征善戰將領戰死,關保又讓清廷從黑龍江那裡招了回來,擔任第一師統制。   第二師統制是鮑超,這個鮑超對楊滬生來說是老熟人了。屬於解放軍轉戰湖南,被殲滅湘軍中的漏網之魚,這次也受到了清廷重用。   第三師統制是福興。福興,滿洲正白旗人,穆爾察氏。在擔任第三師統制之前,他擔任鑲紅旗漢軍都統。   福興此人以一品蔭生授三等侍衛。後來擔任過直隸懷安路都司,督標中軍副將。1851年升任廣東高州鎮總兵。1852年鎮壓了廣東羅鏡凌十八及廣西鬱林、博白起義,為此清廷授予他剛安巴圖魯稱號,升他為廣西提督。   升為廣西提督後,因太平軍進入湖南,清廷讓他援救湖南,可福興卻因為要剿滅太平軍留在後面的尾巴,走的有些太慢,結果又讓清廷給他來了個奪職留營的處分。1853年,福興跟隨太平軍到了南京外面,他當時隸屬江南大營。清廷給予他三品頂戴,讓他擔任翼長,接著又晉陞為二品頂戴,署江寧將軍。1856年,授予福興西安將軍,幫辦向榮軍務,結果又因為江南大營讓太平軍打的四處潰散,他再次被革職留任。革職留任的福興在江南大營與張國樑不和,倆人經常發生摩擦,為此,清廷讓他到江西會辦軍務,1858年,因為傷重,福興不得不回京師休息。此次成立新軍,福興再次出山,擔任第三師統制。   第四師統制是馬復震,他以前是左宗棠下屬,因為他認為自己與太平軍之間有著血海深仇,在左宗棠起義時,馬復震與左宗棠分道揚鑣,獨自跑回清廷那邊,這次也得到了重用。   除了這四個師,其他兩個師統制分別是第五師統制英桂,第六師統制賽尚阿。   楊滬生瞭解下幾個師的統制,有些不以為然道:「六個師中,三個統制是滿人,一個是蒙古人,還有兩個屬於湘軍系統,我看他們師與師之間,協同好不到哪裡去。」   無怪乎楊滬生瞧不起新軍,這些滿人、蒙古人以前都是八旗出身,八旗軍連太平軍都打不過,讓人家趕的狼狽逃竄,在遠比太平軍強悍的解放軍面前,就是給了他們最先進的武器,這些沒膽將軍又能有什麼作為?   「首長,根據情報,第五師與第六師,英桂跟賽尚阿只是掛了個名,清廷為了牽制漢人勢力,不得不讓他們信任的旗人擔任正統制。這兩個師中,真正負責的,分別是副統制張曜和張運蘭。」   楊滬生一聽張運蘭不由得重視了起來。自己打了這麼多仗,最危險的就是與鮑超和張運蘭在皖南打的一系列戰鬥,這兩個湘軍將領不光有勇,他們還有謀。如果六個師統制都是這樣人擔任,楊滬生想不重視都不可能。   「哦?張運蘭還活著?我還以為他跑到哪個深山裡面當了和尚。他現在在哪個師?還有這個張曜又是哪根蔥?」   「張運蘭現在在第六師擔任副統制,至於張曜,他是順天大興人,據情報,張曜由監生捐了個縣丞,太平軍起事時,幫助河南固始知縣辦團練,打敗了李昭壽部,清廷賞了他藍翎……」   和前面那些人不同,那些人不管是滿人,還是蒙古人,或者是湘軍系統,在太平軍起義後,這些人都參加了軍隊或者團練,屬於戰鬥經驗極為豐富。   而張曜在太平軍起義後,不過辦了短暫一段時間團練(還是幫固始知縣辦的),1854年,張曜回了老家,1855年,升為知縣,1856年到固始擔任知縣,1857年,升為知州,藍翎換成花翎。1858年,因為李秀成攻固始沒打下來,清廷賞了他個霍欽巴圖魯,升他為知府,加了個道台銜。   1859年,張曜到光州擔任知州,1860年,加按察使銜,1861年升為河南布政使。1862年,當楊滬生和史秉譽在浙江開始發跡時,張曜才從文官轉為武官,當時他是總兵。   可以說,張曜與八旗、綠營、湘軍、淮軍都沒有關係,又都有那麼一點關聯。   楊滬生聽這張曜每年都在陞官,可升來升去,好像他的官並沒做的有多大(楊滬生所知道的清廷官員都是一方諸侯,或者是朝廷重臣,向張曜這樣角色,他以前連聽也沒有聽過,讓他重視自然無從談起)。   「這個張曜很厲害嗎?」   「能力還是有的,58年,李秀成統率七萬大軍北上鄂北,當時在固始與清軍打了兩個月,清軍在城外的是江北大營勝保,城裡是光州知州鄭元善與固始知縣張曜,七萬大軍,損失嚴重啊!」   伍家銘以前曾經在李秀成部下籲天侯卜占魁手下當兵,當時太平軍主力由固始轉向湖北,捻軍回防六安時,勝保等清軍乘機突襲包圍固始的太平軍各營,與擔任掩護的太平軍展開激戰,籲天侯卜占魁就是在那場戰鬥中被俘犧牲的,一說起固始之戰,伍家銘立刻想起當時如果不是自己跑的快了一點,恐怕現在骨頭都找不到了。   也許張曜很厲害,但楊滬生對他卻沒什麼擔心,他關心的是鮑超、張運蘭還有馬復震。這三人看起來沒一個好對付的,當然,也正因為不好對付,清廷才讓他們率領新編軍隊。   要是將新軍消滅了,清廷再有錢一時三刻也無法組織起有戰鬥力的軍隊。   讓楊滬生鬱悶的是,打了這麼些年了,曾國藩自殺了,左宗棠起義了,李鴻章龜縮在廬州當了縮頭烏龜,看起來清廷不怎麼樣了,可怎麼自己居然還會遇到一些硬骨頭?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根據情報,新軍裝備全部是由俄羅斯運送進來,在新軍中,還有眾多俄羅斯教官,幫助那些士兵訓練。在有關清廷那邊情報中,從太原方向得知最後一個情報是,逃進太原的商人與城裡清廷官員勾結起來,建造了一個兵工廠,大量生產新式武器。」   「新式武器?那些官僚除了吹火筒還知道什麼?」   竺澤生沒有陪著楊滬生笑:「首長,他們生產的是與我們迫擊炮很相似的火炮,從情報上看,這些恐怕就是迫擊炮。」   「迫擊炮?」   竺澤生點點頭。「正是。據說兵工廠裡有英、法、俄技術人員幫他們製造。只是產量並不高,另外,生產出來的炮彈十有五六打出去不會爆炸,有些看起來根本就是實心彈。而這些火炮最優先裝備的就是新軍炮隊。」   實心彈也不成,楊滬生簡直想罵娘了。   這些英法人一邊說要徹底與中國內戰脫離關係,另外一邊又幫助清軍生產武器,難道他們說的話是放屁?迫擊炮現在只有解放軍才有,知道迫擊炮厲害的是清軍與英法軍隊,可清軍就是知道厲害,他們那些死腦筋也想不出這種火炮厲害在什麼地方,只有英法兩國,因為在戰場上有繳獲,他們才明白迫擊炮都有那些部件。   楊滬生有些後悔,迫擊炮的構件實在太簡單了,現在那些機器很容易就可以仿製出來。要是製造的是喀秋莎,相信英法就是繳獲過去,他們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可火箭炮自己又怎麼可能製造出來?總不能將煙花放大說是喀秋莎吧?   至於俄羅斯人幫助清廷,楊滬生一點也不意外。   那些俄羅斯人野心大著呢!他們根本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只是現在清廷已經焦頭爛額了,如同溺水之人。只要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就要緊緊抓住看起來是救命的稻草。   俄羅斯人幫助下建立起的新軍。   楊滬生心中目標由李鴻章一個又增加了一個——新軍。至於八旗、綠營、團練,按照楊滬生想法,恐怕自己那些獨立師上去,這些清兵也要嚇的屁滾尿流了。   「報告!……部長,這是您要的檔案。」   「放在哪兒吧。」楊滬生見竺澤生接過檔案,要遞給自己,指了指案頭。   楊滬生習慣性又摸出香煙,夾在手指縫中,定了一會兒,問道:「竺部長,按照你說的,這六個師都是滿員師嗎?」   「不完全是,其中第六師全師只有八千人,而炮兵方面第五、第六師都是只有兩個不滿員的連,也許現在缺編會補齊,只是我們情報部沒有最新情報……現在這時候兵不是那麼好招的,至於火炮,沒有訓練良好的炮兵,有炮跟沒有一樣。」   楊滬生長吁一口氣,看來清廷新軍成立太倉促,如果再早上一兩年成軍,這個新軍還真可能成為自己強勁對手呢!   「參謀長,你說說看左司令員他們是真的打不過清軍,只能停下來,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暫時只能休整,等休整好了再戰?」   林金宸遲疑一下,說道:「左司令員的第三集團軍應該說是有戰鬥力的,左司令員對軍紀要求極高,只要決定打,他的軍隊不會輕易退下來。我相信,這次太原城外受阻,恐怕跟他們長途行軍有關係。十萬大軍挺進幾千里,縱是鐵軍,也有疲憊之時。」   「你的意思是,這次受阻與部隊戰鬥力沒什麼太大關係?」   「正是如此。」   楊滬生也認為左宗棠的第三集團軍很有戰鬥力。問林金宸,不過是證實一下自己想法是否正確而已。   楊滬生自己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如果不是因為沒那麼多武器裝備,加上財政實在吃不消了,楊滬生巴不得將自己的主力部隊從六十萬擴充到兩百萬。   和楊滬生不同,左宗棠的治軍之道講究「兵在精而不在多」、「兵不可多,餉不可少」。五個集團軍中,只有左宗棠集團軍只有三個師,如不是渡江後,楊滬生把第五軍劃撥給左宗棠的第三集團軍,他那個集團軍實際兵力只有六萬多人馬——跟一個主力軍差不多。   兵不多同時,左宗棠卻一再要求按時足數將軍餉劃撥給第三集團軍,不光要足數,還常常找出各種理由堂而皇之要求加餉。   五個集團軍中,除了第五集團軍因為石達開剛剛調到總部,政委才下去沒多少時間,體現不出效果外,第三集團軍中政委最輕鬆——在左宗棠手下開展政治工作,他們等於是左宗棠的傳聲筒。作為一個自小研習孔孟之道的儒者,左宗棠用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些儒家道德規範來教育戰士,讓戰士知道自己是正義之師,對國家(當然是新成立的中國,而不是獨夫掌控的清廷)要忠,對父母要孝,對戰友要信。講求這些,那些只知道把地主田地,分給貧民的政委自然沒左宗棠自己說的明白了。   從楚軍到解放軍,左宗棠的老底子部隊一直是一支士氣旺盛,攻無不克,守無不固的軍隊,至於第五軍,楊滬生更是放心,馬鼎南跟著楊滬生東征西討,先後打敗了湘軍、淮軍、英法聯軍,屬於解放軍中第一等主力部隊,裝備也僅次於模範軍。   有這樣的軍隊,又有如此優秀的司令員,清軍想擊敗第三集團軍,楊滬生認為這根本是幻想。   「竺部長,這四個師的清軍跑到太原去,還有兩個呢?在京師當縮頭烏龜嗎?」   「九月初,第五師在山東臨清州、東昌府一帶,第六師屯兵於直隸天津府、河間府。至於現在這兩個師到了什麼地方,我們暫時沒有得到最新情報。」說完,竺澤生搖了搖頭。   他的軍事情報部雖然用盡各種辦法,而且解放軍迅猛突進,讓北方很多清廷官僚對朝廷有了貳心,暗中給解放軍提供情報,可黃河一封鎖,與北方溝通就極為麻煩並且危險了。竺澤生得力手下有好幾個已經為此斷送了性命,可傳回來情報不是過期的,就是沒什麼用的。   「對了,首長,今日清晨剛剛得到最新情報,清廷伊犁與甘肅新疆軍隊在伊犁將軍明緒與徐學功率領下,已經進入甘肅。伊犁與甘肅新疆全境已落入妥明、阿古柏之手。另外,原本在甘陝雖然跟我們沒什麼聯繫,卻也跟清廷作戰的東干新教首領馬化龍與百彥虎、馬彥龍、馬占鰲於今日偷襲以花馬池為根據地的董福祥部,董福祥十幾萬軍隊全軍潰散,只有六百人偷越鳳翔府,進入漢中向我第五集團軍尋求庇護。」   楊滬生腦子有些亂了,歷史已經改變,可改變後的歷史卻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歷史。   在楊滬生記憶中,阿古柏雖然佔領了大半個新疆,可那是什麼時候?好像還要再過幾年。現在自己的軍隊與新疆還割了一個甘肅,阿古柏在新疆搞獨立,自己手就是再長,一時也伸不過去。時不我待,要是等阿古柏占穩了腳跟,自己再去統一新疆,天曉得要有多大困難!   至於東干人,以前楊滬生不知道,現在他是知道什麼叫東干人了,這些東干人都是信奉伊斯蘭教的漢人和他們的子孫,也有少部分身上有維吾爾、阿拉伯人血統。   對東干人,楊滬生十分頭痛。   東干內部有新教與舊教之分,這些新舊教徒以前清廷一直維持舊教,打壓新教,一八六一年,西寧的馬桂源首先起事,一八六二年,陝西東干人大亂,因當時清廷主要精力被太平天國和新冒起的解放軍牽制,這些東干人一時幾乎佔領整個甘肅和陝西。   東干人要是光對抗清廷,楊滬生自然是雙手贊同,可清廷以前採取「護漢抑回」、「以漢制回」策略,加上當地漢人在接受清廷統治同時,對著東干人(回族),又很有大漢族主義,常常有意或者無意做出讓東干人憎恨的事情來,結果在東干人中,普遍存在仇漢心理。   現在清軍只能龜縮在幾個城市裡,苦苦等候援軍,佔領了大半甘陝的東干人這下算是逮著機會了,在與清軍作戰同時,他們還大肆屠殺漢人,將眾多縣、鄉殺的沒一個漢人。   對東干人遭受的民族壓迫,楊滬生自然是十分同情的,可對東干人屠殺漢人,楊滬生卻又深惡痛絕。只是民族之間矛盾要解決,一時極為困難,他現在也只能讓第五集團軍集結在四川與陝西漢中地界,暫時不跨雷池半步,等解決了主要問題——清朝,再想辦法看是否有辦法和平解決這些民族糾紛。   說起來都是清廷民族歧視政策惹得禍,這些大漢民族主義與東干民族主義還真是害人不淺。   楊滬生想暫時逃避西北民族屠殺問題,可這問題卻主動找到楊滬生頭上。   「馬化龍?他們不是跟清廷勢不兩立嗎?怎麼偷襲同樣反清的董福祥部?」   這個情報林金宸與伍家銘也是初次聽到,倆人以懷疑的目光看著竺澤生。起義軍內部要是翻了天,得到好處的只有清廷。   大家都明白清廷以前對東干人進行殘酷的民族壓迫,可以說,東干人和漢人一樣,與清廷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可這時候這些東干人卻對同盟軍下手,怎麼說這也有點匪夷所思。   「根據情報,我們在分析後,懷疑清廷用了某種手段,收買了東幹上層份子,使得他們掉轉槍口對準了我們。」   林金宸一臉不信置疑道:「清廷收買這些東干人?湖廣、兩江現在基本都在我們手裡,清廷內庫早已空虛,他哪來的銀子收買這些東干人?」   雖然林金宸是自己上司,竺澤生卻也沒有因為他的置疑,懷疑自己觀點,而是坦白說道:「正因沒有證據,所以才說懷疑用了某種手段。但那些東幹起義軍不再與清軍作戰,這卻是肯定的。」   伍家銘皺眉聽著林金宸與竺澤生對話,對著楊滬生沉吟道:「司令員,你看這裡面會不會有俄羅斯人在暗中插手?」   「有可能。」楊滬生還沒開口,竺澤生先接上了。   竺澤生是最早跟隨楊滬生起事之人。   最早跟隨楊滬生的十七人,三人在南下溫州時戰死,七人在福建作戰中犧牲,還有兩人在轉戰江西是遭遇不幸,四人倒在與英法聯軍作戰的沙場上,到現在只有竺澤生一人還活著。   雖然很年輕,資格卻很老,又負責情報部如此重要工作,這讓竺澤生在楊滬生面前,顯得比較放的開。   「京師官員傳遞過來的消息說清廷與俄羅斯秘密談判一直在進行,只是雙方在割讓黑龍江、吉林與伊犁、甘肅新疆方面還有分歧,談判一直沒有取得進展。如兩方達成協議,清廷放棄伊犁、甘肅新疆,他們將可以將大批用來西域作戰的軍餉移做其他用場……」   「也極有可能是俄羅斯出錢讓清廷招撫那些愚蠢的東干人。」楊滬生冷冷接道。   他現在明白伊犁和甘肅新疆的清軍為什麼要撤回關內了。阿古柏等於是給俄羅斯打前站的,清軍前腳撤出,俄羅斯人後腳就能很順利地進入。看來一個不好,新疆這雞尾巴就要從中國版圖上讓人家給拔了。   楊滬生站起來不容置疑重重說道:「不管耗費多少經費,也不管死上多少人,西域我們是必須讓它在中國版圖內!西漢時候就在中華大家庭的西域要是自我們手上丟失,這會讓子孫後代蔑視我們的!」   「沒錯,我們決不能當大漢不孝子孫!連不可一世的英法聯軍都讓我們打敗了,這俄羅斯又算得了老幾?他要是膽敢竊據我們疆域,就讓他有來無回!」伍家銘倒豎著眉毛,在一旁發誓。   「參謀長,你與伍部長回去後,馬上制訂一個解決東干人,兵出甘肅新疆與伊犁的作戰計劃來,看看要動用多少軍隊,糧草、運輸線路如何安排,如果談判無法解決分歧,我們只能武力解決之,決不容許國土被分裂!」   「是!」   「……還有。」楊滬生見林金宸與伍家銘站了起來,想了下說道:「既然情報說清軍第五、六師在山東和直隸,恐怕李成的第二集團軍在濟南戰役中要遭遇到這兩師。給李成發電報,讓他重視當面之敵,不得大意。」   小心駛得萬年船。戰爭就是賭博,現在楊滬生手頭籌碼多了,用不著行險博一筆,孤注一擲做法成功可能性自然有,但失敗可能性更大,成功了,一好百好,要是失敗了,很可能讓你長時間還不過氣來。   「哎呀,總算走了……大哥,這益謙兄還真纏人啊,我還以為今天這一天都要浪費在山上了。」   史秉譽下了紫金山,回到天王府後,問了警衛,知道楊滬生還在議政堂,急匆匆趕了過來。一進門見楊滬生倒背著手,站在窗前望著東北面紫金山出神,咧著大嘴嚷嚷了起來。   楊滬生還沒回頭,史秉譽的巴掌已經落在他肩膀上,身邊傳來讓他討厭的聲音:「怎麼?早上讓老婆罵了,到現在還沒回家?行啊,你還真怕老婆,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樣怕的。」   楊滬生正想著自己面對的邊疆危機,給史秉譽這麼一插科打諢,思路全亂了套。可他又拿史秉譽沒什麼辦法,只能苦笑道:「瞎說什麼呢?你怎麼知道我沒回家見老婆?盡他娘的胡扯淡!」   史秉譽還沒說話,楊滬生緊鎖眉頭,很是沉重說道:「秉譽,我們現在再次面對危機了,比面對英法聯軍還要大的危機。對付英法聯軍,如果失敗了,我們戰死沙場還能當個民族英雄,可這次危機要是處理不好,咱們可都成了民族罪人了。」   史秉譽聽楊滬生說的很嚴重,不由笑了起來。   清廷三大支柱現在一根倒了,一根轉變成了新中國的支柱,還有一根正搖搖欲墜,倒下來只是時間問題,解放軍主力已經北上,埋葬清王朝,解放全中國是指日可待。史秉譽正憧憬著未來的歷史說自己和楊滬生是什麼中國自從秦始皇開始,兩千年才出現的歷史偉人,或者至少是十九世紀中國兩大偉人,可楊滬生卻說他們搞不好要成為民族罪人,這讓史秉譽覺得十分滑稽。「偉人」又怎麼可能變成「痿人」呢?   史秉譽打了個哈哈,輕鬆地說道:「什麼事情這麼可怕?還民族罪人,你嚇唬誰啊?」   「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嗎?」楊滬生扳著臉,嚴肅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當你的一個自家兄弟對著你揮舞起屠刀時,你該怎麼做?當另外一個自家兄弟將外人引進家門,竊據家產時,你又該怎麼做?」   史秉譽給楊滬生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茫然道:「什麼意思?老大你能不能說清楚點,我怎麼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嗎?」楊滬生轉過臉,不再看史秉譽,而是看著外面黃昏中,有些朦朧的紫金山。「很簡單,現在西北甘肅、陝西的回民起義軍很可能被滿清皇帝給收買了,要對我們開刀,而且他們正在屠殺甘肅、陝西那邊的漢族同胞,你說他受到蒙蔽被人利用也罷,多年民族矛盾積累現在大爆發也罷,反正他們在屠殺漢族,而且還跟我們為敵,我們這個政府如何處理這些回民?」   站在旁邊的史秉譽沒有支聲,楊滬生繼續道:「還有,清朝官員現在正在與俄羅斯勾結,妄圖出賣領土,換取俄羅斯的支援,與我們違抗到底。就現在看,他們已經將新疆給出賣了,也許,黑龍江、吉林也讓他們賣的差不多了,你說說看,對著出賣國土的這些人,你又如何處理?當然,我們可以將這些人當漢奸,統統抓起來處以死刑,只是人家以為他們賣的是自己土地,而不是你大漢開始就有的,而且他們是滿人,不是漢人,你給他按個漢奸帽子,你認為這些人會心服嗎?」   「怎麼?這狗皇帝垂死掙扎起來,連祖宗都敢出賣?還真是喪心病狂了!」   史秉譽很想叫愛新覺羅載淳是漢奸,可人家是滿族人,不是你漢族人。漢奸者,漢族之奸細也,強說愛新覺羅載淳是漢奸,有人要是跟你咬文嚼字起來,非要死扣字眼,你還真說不過人家。   「哼,只要他還能當個皇帝,哪怕控制範圍只剩下東北或者蒙古一小塊疆域,出賣領土對他們來說也是划算的。寧贈友邦,不畀家奴不就是滿清大臣剛毅所說?」   剛毅現在才二十九歲,屬於還沒到三十而立之人,在清廷,他現在也不是什麼達官貴人。這話他現在自然沒說。楊滬生所引用的是他瞭解歷史中,剛毅說過的話。當然,這話很代表了清廷一批官僚立場。   「討厭的是,現在清廷將新疆軍隊全抽到關內了,新疆那邊成了真空地帶,俄羅斯要是不乘虛而入那才有鬼!新疆那麼大,給俄羅斯佔了,再想收復,難度可就太大了。」   說完,楊滬生微微搖了搖頭。   史秉譽明白楊滬生為什麼說倆人有可能成為民族罪人了。從嘉峪關到烏魯木齊(乾隆三十八年改稱迪化州,引自啟迪開化之意,實際是歧視當時新疆維吾爾族。),幾千里路程不是荒涼的戈壁,就是沒有生命的沙漠,想要讓大軍浩浩蕩盪開進去,難度可想而知。而新疆在西漢時就已經屬於中華疆域,要是在自己手上丟失,雖然可以推卸給清朝,說是他們出賣的,可楊滬生、史秉譽也難逃其責。   「可是……現在財政極為緊張,湖北剛剛解放,糧食生產還沒恢復正常,產量還略有下降,英法聯軍剛停止與我們的戰爭,商品出口重新恢復沒多少時日,又要出兵消滅清廷殘餘力量,到處都需要錢,我們早就口袋裡沒什麼銀子,糧食也不足啊!現在要是發動解放新疆戰役……難!……實在是難!」   史秉譽發愁地搖著頭。   楊滬生長歎一口氣,他何嘗不知道政府困難?湖南雖然沒經歷太大戰火,可這裡在土改後,糧食產量一直沒有恢復到最高年份,大軍北上,北方糧食原本就不足,部隊就地食糧極為困難,還需要湖北、浙江糧食運輸上去,一來二去,路上消耗又不知道有多少。這時候再發動解放縱橫萬里的新疆戰爭,政府不崩潰才有鬼了。   可楊滬生又覺得自己實在拖不起,不說解放新疆,陝甘的回民問題他就需要解決,而解決回民與漢民之間問題,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作為後盾,這簡直不可想像。動用大軍,軍餉流水一般暫且不說,糧草又如何解決?   「這事情是你們政府要考慮的,反正我不想當民族罪人,你得給我想辦法,在後勤方面給予我們充裕保證,問英、法、普魯士貸款,自己砸鍋賣鐵也要保證大軍需求!」想不出解決辦法,楊滬生只能對史秉譽蠻橫不講道理了。   史秉譽不滿地抱怨道:「你倒說得輕巧!這貸款是那麼好借的嗎?江南富饒地方飽經戰火,你就是砸鍋賣鐵,又能湊起多少東西?」   「我不管,這是你的事情。」   對著楊滬生的蠻橫,史秉譽氣得牙齒咬得咯崩響——真要有辦法,他也不用生氣了。——正要跟楊滬生好好再吵一架。伍家銘很是驚慌從外面跑了進來,進門時還差點讓門檻拌了一交。   「報告!……武昌急電!」   楊滬生心頭湧上不祥之兆,平穩一下心緒,轉頭不悅道:「什麼事情這麼慌張?……慢慢說!」   「是!……司令員、政委,武昌第四集團軍急電:十月三日,六安前線湖北第一獨立師、第二獨立師叛變投敵,我模範第三師在與廬州增援上來淮軍作戰中,遭遇叛軍偷襲,損失嚴重,現已從六安前線後撤……」   伍家銘聲音越說越小。   「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楊滬生臉色雪白,接著又變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直跳,雖然努力想控制住情緒,聲音卻顯得顫抖。   伍家銘頭也不敢抬起來,低聲喃喃道:「湖北獨立第一師與獨立第二師叛變投敵,模範第三師損失嚴重,六安城裡的潘鼎新已經跟李鴻章其他淮軍一起逃跑了……」   楊滬生一腳將面前不遠的椅子踢翻,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整個人完全失控了,怒罵道:「操他媽的邱明!這個王八蛋是怎麼指揮部隊的?!」   「老楊……老楊……冷靜點,這樣不好!」   看著伍家銘站在門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史秉譽扯了扯楊滬生衣角,不停地小聲勸解。「這不是家裡,外面來來往往人不少,給人家聽到影響不好……冷靜點,有什麼話回到家再說。」   「我能冷靜嗎?!媽了個邱明,虧得我信任他,他居然給我來這麼一手!」   模範第三師打敗仗不是什麼大問題,湖北獨立第一師、第二師叛變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讓楊滬生惱怒的是這些事情湊到一起不說,滑的跟泥鰍一樣的李鴻章再次逃脫。以前李鴻章跑了,兵還給留下,這次連六安城裡的淮軍也跑了,這不能不讓以李鴻章剋星自居的楊滬生忍無可忍。   楊滬生沖傻站在門口的伍家銘吼道:「馬上給我準備輪船!我現在就要到前線去!……他邱明要是不會指揮,我來指揮!」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六章   官亭鎮裡的劉宅原本是勳字營楊鼎勳的駐地,現在這裡成了第四集團軍前進指揮部。   外面陽光普照大地,屋裡煙霧繚繞,一群軍人垂頭喪氣坐在矮凳上,一言不發,只是一個勁大口吸著香煙,連在上座就坐,從不抽煙的邱明現在手上也夾了根點燃的香煙,眼睛盯著正在燃燒的煙頭,沒有說話。屋裡的氣氛只能用愁雲慘淡來形容。   屋裡冷場已經很長時間了,彭大海面前茶杯的水早就涼了,喝下去沒滋沒味。瞥了眼坐在下面的將領,彭大海忍不住衝著臉色蒼白的胡英凡說道:「胡師長,你說說看,人家都跑到鼻子底下了,你的第三師怎麼還沒發現?還有,你居然那麼放心讓王飛越跟余劍待在你後面,結果讓人家打了個措手不及,可以啊?還真有你胡師長的。」   胡英凡垂著腦袋坐在那裡,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現在還能說什麼呢?   決定攻打六安州的是他,打了好幾天,又是槍又是炮,火力佔了絕對優勢,卻沒將小小的六安州給攻下,就為了攻六安城池不下,給他扣個窩囊、無能的帽子一點也不過分。   沒攻下六安,圍點打援也不錯,可擔任誘敵任務的他,居然讓敵人在眼皮子底下將湖北獨立第一師、第二師給拉了過去,不光拉走,還讓王飛越與余劍這兩個殺千刀的混蛋,在自己正全神貫注於從廬州方向增援上來的淮軍大隊人馬時,突然從後面給自己捅了一刀。   一想起王飛越與余劍,胡英凡就恨的咬牙切齒。   這兩個傢伙是屬狗的,而且是屬那種目光短淺之輩。江南已經解放,英法聯軍干涉也以慘敗而告終,清廷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這時候也不知李鴻章給他們兩個許了什麼願,讓這兩個混蛋剛起義,馬上又叛變,他們走自己的就是,還害得自己吃虧不淺。   對邱明跟林建華,胡英凡也是一肚子委屈,派什麼人幫助自己不好?偏偏派這麼兩個立場不穩得混蛋過來,獨立師跟淮軍作戰,戰鬥力奇差無比,號稱雄兵數萬的兩個師進攻守軍不足千人的小小的官亭,居然還給人家打的落荒而逃,跑到自己那邊哀求自己替他們抵擋。   吱呀一聲,大門被人推開,屋裡煙霧有了宣洩的地方,一個勁朝外沖,外面空氣灌了進來,衝散了裡面煙霧。   坐在靠門的幾個將領回頭看,見是黑著臉的林副司令從外面闖了進來。   林建華跟著模範軍另外兩個師衝在前面,現在回來,肯定有關於前面最新消息。   「司令員。」林建華走到邱明身邊,拉了把凳子,摘下軍帽一屁股坐了下來。「李鴻章沒有如我們所願待在廬州,而是在逃出戰場後,放棄廬州朝鳳陽方向跑了。現在廬州那邊以是一座空城。」   彭大海問道:「那兩個混蛋呢?」   「王飛越跟余劍也跟著李鴻章跑啦。他娘的,兩個獨立師有人跑了回來,據那些人說,李鴻章封了倆人什麼閩浙總督和兩廣總督,另外還送了他們一筆銀子,這兩個見錢眼開的混蛋見又是封官又是送銀,馬上變成了李鴻章養的哈巴狗。」   彭大海冷哼一聲。「什麼閩浙總督、兩廣總督?江南現在都是解放區,這倆傢伙還想到那邊去當官?美的他!」   「王飛越與余劍的問題,在於我們對形勢太樂觀。不光是你們,也包括我。」   一直沒說話的邱明冷不丁冒出一句話。剛剛開始小聲嘀咕的將領們見司令員開口,馬上鴉雀無聲,等著司令員繼續說下去,可等了半天,邱明又好像睡著了。   林建華等了會兒,見邱明坐在那兒閉目養神,先檢討起來。「司令員,讓兩個獨立師麻痺敵人,這是我的錯誤,我知道王飛越他們無能,可沒想到他們竟然愚蠢到這種地步。」   「是啊,原本想利用他們無能,將李鴻章引誘出來,沒想到李鴻章是出來了,可我們自己口子還沒紮好,又讓他給跑了。」說到這裡,彭大海只是一個勁搖頭。   「不是還消滅了四萬敵人嗎?」文副司令員小聲嘀咕道。   文宇一直在襄樊指揮第四軍剿滅山中土匪與流散的團練,這次是接到前線出了岔子消息後,匆忙趕了過來。安徽這邊打的不順,而第四軍因為沒參加這場戰鬥,文宇也顯得不是那麼窩囊。   「消滅了四萬敵人,這要通報上去,首長應該不會太生氣吧?」   「嚇!……什麼四萬?都是些酒囊飯袋的綠營兵,一天跑不了幾里地,俘虜這些傢伙,我還嫌浪費糧食!」彭大海對消滅了這些敵人很是不屑。   政委這麼說,幾個師首長臉色很是不好看。   模範第三師在六安一敗,潛伏在霍山的另外兩個模範師與學員旅、突擊旅馬上行動起來,經洪家山朝官亭前進。可李鴻章腿腳很是利索,在打開缺口後,接應六安城裡的潘鼎新部出來,馬上朝後逃。   當第四集團軍主力到達官亭時,李鴻章的大隊人馬已經過了官亭,只有拖在後面的綠營讓邱明所部截斷。   一接上手,邱明他們就發覺不對——敵人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大炮一轟,機槍一掃,整營整營的清兵就放下刀槍舉手投降,這實在不像是淮軍。   問了幾個,才知道李鴻章集中各部從廬州出動救援六安,綠營走在最後面,而當六安的淮軍撤退時,這些不會走路的綠營還沒到達六安城,可逃在前面的綠營,沒多少時間就讓淮軍超了過去,成了掩護部隊。   綠營戰鬥力是不強,可四萬綠營要解決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四萬頭綿羊當在路上,你想過也不是那麼好過的——道路都讓這些傢伙堵塞了,必須將他們清理完才能追擊跑在前面的淮軍。當第四集團軍各部為了成群投降的俘虜頭疼時,跑在前面的淮軍聽到後面槍炮聲跑的更急了。   解決了綠營,淮軍各部早已跑出老遠,不死心的林建華帶領兩個師朝廬州方向追去,希望淮軍能「守土保鄉」,待在廬州與第四集團軍決戰,可剛才林建華一回來,帶來的消息讓大家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現在李鴻章帶領他的那些淮軍朝北方逃跑了,李鴻章滑的很,不然這些人也不會叫他李泥鰍了。要是沒人阻截他們一下,跟在後面的第四集團軍要想超越,並且抓住他們顯然不是那麼容易。   打了六安不光打草驚蛇,同時還放虎歸山,這是在座的各位將軍根本沒有想像到的。   文宇小聲道:「政委,你看……是不是給李司令員發報,讓第二集團軍派一個師向徐州方向進攻?只要能將李鴻章阻截半天時間,我們各部就能趕上來。」   說完,文宇與在座的各位將軍臉上都尷尬起來。   「文副司令,這話你也說出來?!」彭大海很是不高興,如果不是因為文宇是第四集團軍第二副司令員,彭大海現在就要破口大罵了。「消滅李鴻章,這是首長交付給咱們第四集團軍的使命,怎麼能讓第二集團軍攙和進來?這電報要是發出去,我們以後還用在別人面前抬起頭嗎?!」   自己的事情居然要請求別人幫忙,這事情可有夠丟臉的。   可要是不這麼做,李鴻章全軍逃跑,大家更是大丟臉面。   「政委,現在李鴻章跑的比兔子還快,要是沒人攔一下他們,這些人很有可能逃到山東去。到時候要麼第二集團軍攔截他們,要麼就讓李鴻章跟山東的清軍會師,我們也就失去在安徽境內消滅他們的可能啊!」   「你還嫌我們臉沒丟夠嗎?哪怕追的吐血,也要靠自己力量將李鴻章追上,消滅他們!……不管怎麼說,電報不能發!」彭大海極為強硬。   「陳副部長,給南京發電。」沒開口很久的邱明睜開眼瞼,沉聲說道。   邱明從彭大海面前桌上放著的煙盒抽出一支煙,旁邊林建華幫他點上,用力吸了一口,邱明急劇咳嗽起來。   彭大海在邱明開口後,就不再說話,而是冷眼看著這位首長信任的年輕人。見面色蒼白的邱明咳得很是痛苦,彭大海心中極為複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南京,總司令收……我軍已失去在廬州與李鴻章決戰之可能,現敵正朝鳳陽方向逃竄。為消滅李鴻章所部,我第四集團軍建議從第二集團軍抽調一個師佔領沂州府,同時第二集團軍改變作戰方向,集團軍主力南移,切實封鎖曹州府、兗州府、濟寧州一線,出動陸戰師於萊州府靈山一帶登陸,佔領萊州府各縣,相機佔領青州,海軍主力密切封鎖海州洋面,不使敵有從海路撤退之可能……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邱明,政委彭大海,副司令員林建華,參謀長盧秋生。」   「小邱啊……這電報不能發!」彭大海一聽就激動起來,堅決反對道:「光讓兄弟部隊派人幫助,已經夠丟臉了,難道還要讓人家因為我們這裡改變作戰部署嗎?這個臉我丟不起!」   「是啊,老邱你最好再考慮考慮,這要是發出去,我們大家以後可都抬不起頭來了。」   林建華與盧秋生也在旁邊勸解。   模範軍與突擊旅從來都認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強大的軍隊,要是這樣的電報發了出去,他們不敢想像自己以後見了李成,還怎麼說話。   「寫好了嗎?拿過來。」沉著臉的邱明不顧其他人反對,接過了陳正寅寫好的電報稿子,刷刷幾筆將自己大名簽在上面。   彭大海見邱明在電報上簽好字,看著自己,他的肺都要氣炸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衝著邱明吼道:「邱明……你這是一意孤行!……這樣的電報我絕對不會簽!」   說完彭大海也不顧屋裡其他人,氣沖沖朝外面走了出去。   邱明看了眼林建華與盧秋生,倆人雖然沒有像彭大海那麼放肆,可猶豫並且躲避邱明的眼神卻表明他們也不贊同簽這樣的電報。   邱明不再管其他人,沖陳正寅擺了擺手,淡淡道:「以加急發了吧,注意接收總部回電。」   陳正寅接過電報,行過軍禮朝外面疾步趕了出去。   集團軍政委彭大海跑了出去,司令員邱明又是一個獨斷獨行的主兒,自己決定的事情,別人的意見那是一句也聽不進去的,連同級的彭大海發那麼大火,他也當沒看到。而邱明又不喜歡說話,什麼事情都悶在自己肚子裡,裡面這些將領現在頭都抬不起來,屋裡再次冷場。   天還沒冷,可屋裡氣氛卻已經在零度以下了。   「這次沒打好,不怪各位,司令員要追究責任,全部責任由我來承擔。」   看著通信部副部長出去,邱明用力吸口香煙,皺了皺眉頭。   「只是不管怎麼樣,消滅李鴻章的決心絕不能動搖。為了徹底殲滅李鴻章所部,我們受點屈辱又能算得了什麼?……林司令,你的模範軍派一個團進駐廬州城,其他各部全力追擊北逃的淮軍。參謀長,派人與山地師聯繫,讓他們自滁州沿泗州進攻睢寧、宿遷,切斷李鴻章逃往海州道路。文司令,你部第四軍抽調一個師結束剿匪作戰,經河南朝徐州前進。突擊旅、學員旅從官亭出發,粉碎一切路上阻礙,朝鳳陽府攻擊前進。」   盧秋生聽了,暗暗皺眉,在旁邊提醒道:「司令員……這種齊頭並進全力北上好是好,可我擔心李鴻章會利用我們冒進,抓住一部給予打擊啊!不能不提防再次出現六安之敗這樣局面。」   「他要想打擊我們,首先就要停下腳步,你看李鴻章現在還能停下來嗎?」   盧秋生並沒給邱明說服,不依不饒道:「雖然他不敢跟我們主力決戰,可要是發現有便宜可佔,很難說他不會偷一把再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六安周圍我軍有大軍集結,第三師雖敗,卻不至覆沒,追擊中各部行動有遲有急,我怕到時候萬一遇到危險,我們連救兵都很難派過去。」   林建華卻有其他考慮。邱明沒說話,他先說道:「參謀長,你有些太膽小了。我三個模範師追在李鴻章後面,他又有什麼機會好偷?至於找我們模範師打……求之不得!戰士們現在眼睛正紅,巴不得李鴻章停下來好好打一架!」   「我膽小?從出生開始,我什麼時候膽小過了?千軍萬馬中取上將軍首級我都不怕,這時候倒怕了不成!我是擔心李鴻章以部分兵力阻截你,動用主力尋找我軍其他分散各部作戰!」   盧秋生平生最聽不得別人說他膽小,擔任突擊隊隊長時,盧秋生就已經參加過好幾次看看都沒希望的戰鬥,哪一次他不是跟突擊隊其他隊員一起往死路鑽?南昌城內活捉沈葆楨,紹興將被部下軟禁的左宗棠救出來,偷襲石門灣法軍飛艇戰鬥,雖然盧秋生沒參加,卻是他策劃的。   這些戰鬥,每次都是他的突擊隊或者突擊旅以幾十人或者數百人鑽進以萬記數的敵人中心去,完成常人看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林建華說盧秋生膽小,他自然不會心服。「皖北到處是團練,追擊路上別說李鴻章的掩護部隊,就是那些團練,雖然戰鬥力不強,可遲滯你的模範軍追擊速度,這他們卻是可以辦到的,略微拉開些距離,李鴻章不會有其他想法嗎?」   「行了,你們不用爭,我自有數。」邱明站起來,繞著桌子走了出來。   「李鴻章能集中主力兵出六安,這倒出乎意料。只是現在他跑的那麼急,連廬州都捨得丟棄,我倒要看看他能在哪裡與我軍交戰。」   盧秋生繼續爭取道:「司令員,已經因為小視李鴻章吃一個虧了,總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兩次跌倒吧?是否讓學員旅與突擊旅跟在模範軍側翼比較好?還有山地師,讓他們一個師朝睢寧、宿遷進攻,我總覺得力量有些太弱。」   邱明站住不再走動,盧秋生知道自己那些話邱明聽了進去,一時信心倍增,繼續說道:「雖然我們實力遠比李鴻章率領的清軍要強大許多,只是為了殲滅李鴻章,咱們處處設防,等於各個防地兵力都單薄,而李鴻章是集中了他的十萬大軍,在某一點上,優勢不再我們這邊,而在李鴻章手裡,攤開的手指頭再有力,也沒法跟拳頭相比啊!」   「兵力集中好是好,可參謀長你考慮過糧食問題嗎?」   邱明半轉過身看著盧秋生。「這麼多人都擠在一起,李鴻章前面跑,沿途就是不搞堅壁清野,糧食他也要吃掉不少,我們跟在後面的大軍怎麼辦?安徽這裡打了這麼多年仗,糧食本來就不足,我們現在雖然有江西、湖南作為糧草基地,正常情況下,幾十萬大軍糧草用不著發愁,只是大軍這麼一追擊,後面糧草補給如何跟上?跟不上,難道讓大家都當神仙嗎?」   邱明自然知道作戰要取得勝利的第一要素是集中自己兵力,分散敵人兵力,這樣才能取得勝利。可糧食問題卻讓邱明極為頭痛。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食,再精銳的軍隊也會變成餓死鬼投胎的烏合之眾。以前作戰解放軍一般都在內線,就是打出去,也是在距離根據地很近的地方,不會一下子前出上千里地,前進一步,鞏固一步,繼續前進一步……糧食問題雖然有,但不是那麼嚴重。   當時,清軍、英法聯軍到根據地去掃蕩(圍剿),為了消滅這些敵人,根據地事實堅壁清野,接過這些敵人要吃沒吃的,要喝沒喝的,走不了太遠路,就強兵變成弱兵,弱兵變成俘虜了。   現在與當時不同了,解放軍與清軍作戰形勢整個掉了個頭,解放軍打出根據地,分三路大軍長驅直入上千里,如何保證大軍就糧,成了邱明、左宗棠這些集團軍司令員首要考慮問題。   為了不讓部隊因為沒有糧食,不戰自潰,邱明自然希望李鴻章縮在廬州挨打——從江南蕪湖、銅陵、貴池一帶往廬州運糧,那些運糧的船隻可以從長江,通過新裕河,一直開到廬州南邊的巢湖,保障第四集團軍作戰自然比較方便。而現在水上解放軍擁有絕對優勢,清軍根本沒有水師可以與解放軍為難,用船運輸不光速度快,安全性也相當高。   大軍朝北追擊,運輸線自然拉長,很多地方沒有河流,只能靠騾馬運送。路上時間長不說,還要擔心強盜土匪突然躥出來,運輸線上必須留足夠的兵力掩護……   光從這方面考慮,李鴻章放棄廬州逃跑,足以讓邱明頭痛不已了。   「報告……司令員,多雲鎮集團軍電台剛受到的總部電報。」   房門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剛才出去的陳正寅從外面走了進來,臉色很是難看,將電報遞到邱明面前。   「念罷。」   陳正寅遲疑半晌,側頭看了看周圍坐著的將領,小聲道:「司令員,這是總部給您的電報,用不著念了吧?」   邱明原本已經沒什麼血色的臉上現在變得更蒼白了。垂下眼瞼,看著桌上放著的茶杯,聲音很小,卻很堅決:「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隱瞞什麼,念吧。」   「……是。」   陳正寅喉結動了動,遲緩地將電報打開,面無表情念道:「多雲鎮,第四集團軍總部,邱明司令員。來電收到,我們多次告戒你們,務必切實佔領壽州、洛河鎮、懷遠、蚌埠鎮一線,切斷李部過淮河逃往北方道路,使李鴻章與北方清軍不能會合在一起。何以你們對我們的建議置若罔聞?你們不佔領淮河一線,反而集中兵力於六安州妄求與李鴻章部決戰,卻又使敵軍逃脫,這是極為錯誤的。獨立第一、二師之叛逃,集團軍總部更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對全國戰局都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影響,不知你們做何解釋?……」   陳正寅的聲音越說越小,可屋子就這麼大,煙熏火燎的,裡面氣溫十分高,聽著陳正寅沒有表情念著電報,坐在下面的將領,身上大汗淋漓,胡英凡更是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因此,你們必須堅決執行我們以前下達過的命令,全力爭取先敵切斷淮河一線,相機殲滅淮軍……另:我將於今日到達你部,希望你們早日抓住李鴻章。解放軍總部司令員楊滬生,政委史秉譽,副司令員張海強……」   「完了嗎?」   「完了。」說完陳正寅將電報遞給了邱明,這次邱明將電報接了過去。   「將電報內容通知政委,告訴政委要切實保障楊首長路途安全。」   「是,明白了……司令員,要不要給首長發電報解釋一下?」   邱明冷冷說道:「沒必要……散會。」   程都司這幾天總跟他那幫鐵桿心腹嚷嚷著「反球算了」。   當然,這些話程都司只能小範圍抱怨,決不敢光明正大在他那個營裡吆喝出來的,不然給上峰聽見了,腦袋上花了大筆銀子買來的紅頂子不保不說,就連紅頂子下面的腦殼也是要餵了野狗。   程都司是直隸良鄉長楊店人,大名程天行。   咸豐二年,長毛由臨洺關突入直隸,大清欽差大臣訥爾經額率軍征討不利,使得長毛連克沙河、任縣、隆平、柏鄉、趙州、欒城,還有傳言說是長毛前鋒到了定州。   定州距離京師不足三百里,自然京師震動了。   消息傳到京城,朝廷在第二天就派鑲白旗蒙古都統僧格林沁率兵數千到京南防堵。   傳言北上的長毛擁兵數十萬,僧格林沁雖然驍勇善戰,天下無敵。可靠幾千兵馬去與數十萬長毛對陣,他也沒這個雄心壯志。為了保衛京師,僧格林沁大軍所到之處,青壯男子自然有奮勇投軍之義務,程天行當時就是在幾個蒙古兵勸說下,「自覺」加入了僧格林沁討伐長毛的軍隊中。   大軍南下,長毛的軍隊卻東進,克深州到泊鎮,沿著運河北上,連克滄州、青縣、靜海,前鋒抵達天津府西郊,小戰不利後全軍屯踞於靜海、獨流。   善戰的僧格林沁正要將長毛趕回老家,不走就讓他們全部餵魚,仗還沒打,跟在長毛後面的欽差大臣勝保率軍而來。   主力既然來了,很是重要的京城衛隊自然沒有當出頭鳥的道理,於是勝保在第一線,僧格林沁所部在第二線,防備長毛向京師出擊。而程天行當時就屬於抱著長矛曬太陽那群人中的一份子。   穩重的勝保與長毛相持到咸豐三年,糧食吃光了,衣服又單薄,加之北方天寒地凍,長毛雖然厲害,卻也呆不下去,掉轉方向朝南逃竄,勝保與僧格林沁這時候奮起精神,在後拚命追擊,殺死不少長毛。程天行頭次參軍,腳頭沒人家走的快,自然很遺憾沒有親手殺幾個長毛,好給自己換一件海馬褂子(武官九品補服正中用金線繡的獸形圖案)穿穿。   一路掩殺,長毛逃進連鎮,僧格林沁也追到連鎮,高築起圍牆將他們給圍困起來。到咸豐四年,那些長毛吃光了所有糧食,連刀都拿不穩了,程天行與他的兄弟們攻進連鎮,將林鳳祥抓獲,送往京師殺了。   解決了連鎮,僧格林沁又至高唐,代替屢戰不利的勝保督攻,李開芳逃至馮官屯,僧格林沁照樣築牆圍困,又引運河之水倒灌進馮官屯,將剩餘的兩百多長毛全部抓獲,並且斬殺。這次程天行手快,讓他抓著一個,於是又是功勞一件。   凱旋後,程天行雖有回家種田的念頭,卻因朝廷不放,只得繼續當兵。   咸豐八年,程天行跟隨僧格林沁親王(消滅了長毛北伐軍後,僧格林沁被封為親王了)在塘沽痛擊了英法聯軍——開炮的是大沽炮台守軍,程天行在後面搖旗吶喊,這也是有功勞的。   可惜洋鬼子不比長毛,擊退了這股洋鬼子後,第二年,他們又捲土重來,這次規模大多了,先是三千蒙古精騎覆沒於新河(活的只有七人,程天行是漢人,沒資格加入這支王牌中的王牌軍,自然也用不著在新河一役中成為幸運兒。),接著八里橋一戰僧格林沁主力潰散,十萬大軍放了羊。   八里橋一役程天行有拚死抗爭之心,只是當時戰場太亂,他連洋人面也沒看著,就讓人家裹挾著跑得不知到了哪裡。   收攏敗兵後,僧格林沁帶領這些人在京城安穩沒多少日子,又南下剿滅捻匪,程天行這時候已經有了馬革裹屍的堅定信念了,跟著親王東討西伐,南征北戰,同治三年,才因傷回到家鄉休養,這時候程天行已經因為作戰有功,自把總、千總、守備一路升為正四品的都司。   按照規定,都司是正四品,頂戴只能用青金石,看起來不是很好看。程都司多年軍旅生涯,剿滅匪徒不少,收繳銀子也小有家當了。回到家,他用多年的積蓄買了一個二品頂戴——自然是紅頂子。看起來自然與藍頂子大不相同了。   程都司傷剛養好,南方形勢突變,他的頂頭上司僧格林沁親王與幫助朝廷作戰的英法聯軍在湖北陷入苦戰中。黃河兩岸叛民四起,朝廷這時候建立起了新軍,於是程都司沒有回僧格林沁軍中,而是投奔了賽尚阿的新軍第六師,擔任一個新成立營的管帶。   到第六師沒幾天,噩耗傳來,僧格林沁在襄樊被殺,程都司很是為他老上司掉了幾滴眼淚,不掉不成,如果不掉,豈不顯得程都司沒有同袍之誼?   掉完眼淚,程都司鼓起精神,投入到訓練他那些手下日程中。   新軍第六師是新成立的部隊,按照朝廷旨意,這個第六師要完全按照西方軍隊樣子建設。不光是武器要採用西方的,連隊列軍制什麼的統統都是西方樣式。要在新軍中聘請洋教習指導這些沒見識的土包子。   程都司能理解朝廷為何如此做,他與英法聯軍和南方叛匪都交過手,知道那些火器厲害,對朝廷如此之舉,自然是竭力贊同。   可贊同是贊同,讓程都司沒想到的是,洋人真他娘的不是東西!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第六師畢竟是成立沒多少日子的軍隊,雖然洋人答應全力配合朝廷建立新軍,可到新軍中擔任教習的洋人畢竟有限,等分配到第六師,洋教習已經所剩無幾,程都司他的那個營就沒安排教習。   前兩天,統帶派人告訴程都司,說是有英吉利洋人打天津坐船過來,到他們二十四團當教習,讓程都司去迎接洋人。   奉了統帶差遣,程都司自然不敢怠慢,找了個懂得洋話的翻譯到碼頭守侯從運河坐船來的洋教習。可連等了三天,不要說洋教習,程都司連一艘南下船隻也沒見著——漕運中斷後,運河裡平常日子是沒什麼船來往。   該著程都司倒霉。第四天,天上下起了大雨,程都司以為下雨天洋教習是不會來了。都司惦記著碼頭不遠處的相好,告訴翻譯讓他繼續等候,自己跑到相好家去「躲雨」。   哪知程都司剛跑到相好家門口,翻譯已經從後面趕了上來,多日沒看著船過來,下雨天倒有一條船朝碼頭這裡駛了過來。程都司聽著船來了,只好與相好的告別,匆匆又朝碼頭趕。   到了碼頭,洋教習已經下了船,正站在碼頭上生氣。程都司陪著笑臉湊了上去,洋教習見他四品武官穿戴,知道這是接自己來的,於是衝著程都司咭哩哇啦一通亂叫。   程都司自從到了第六師後,因為聽說新軍都要採用洋人號子,他也趕景兒學了那麼幾句洋話,今天洋人一叫,程都司聽了半天居然一句話也沒聽明白,腦門就開始朝下淌汗了。只能用目光示意翻譯,叫翻譯趕緊告訴自己,這洋教習到底在說什麼。   一翻譯,程都司才知道,原來洋教習在抱怨天下雨將行李給弄潮了。   程都司心想現在洋人在朝廷這裡很是吃香,連統制大人見著洋人都要另眼相看,他程都司又算得了什麼東西?自然要趕緊上前周旋幾句。   朝廷的規矩程都司是知道的,不管上司說什麼,你都要說「是是是」或者是「著著著」,於是洋人一連問了程都司好幾句話,程都司操著他那京片子洋文,連聲說道:「爺死、爺死、爺死」。洋人問的又急又快,程都司也沒用翻譯在旁邊翻譯過來,他也回答的又急又快。   可不知怎麼著,洋人越說越急,越說越氣,最後竟然在程都司回答「爺死」後,抬起腿,朝著程都司踹了過來。   程都司是武人,自然也是個急性子,洋教習一踢,耐不住性子的程都司就沖洋教習用中國話叫道:「有話好說,幹嘛要踹人?」可洋教習卻不與程都司講理,順手搶過馬鞭,劈頭蓋臉朝著程都司腦袋上一頓好抽,將程都司腦袋打破,完後轉身回了渡船,衝著船家嚷嚷,擺擺手那意思是讓船家帶他回去。   等洋教習坐著船回去了,程都司越想越是氣憤。也沒多說話,拉著翻譯去找統領求個公道。   程都司去找的統領是十二旅統領周競良。周競良出身綠營,原本是個總兵,朝廷現在沒什麼人可用,這才把這個周鎮台調到新軍當了統領。   很不巧,程都司跑到鎮台家時,周鎮台正摟著婊子來喜在聽戲,見到渾身又是泥又是水,腦袋上還淌著血的程都司跑了進來,臉色自然不會很好看。   豁出去的程都司也不管來喜還在鎮台腿上坐著,一班戲子正咿咿呀呀唱個不停,撲通一下,雙膝跪地嘴裡道:「軍門救標下性命!」   周鎮台還沒詢問,程都司捂著還在流血的腦袋,哭哭啼啼道:「標下自從跟了軍門,這麼些日子從未誤過什麼差事,就是誤了差事,軍門或打或罵標下也是願意的。如今憑空多了洋上司,竟然打起人來,這還了得!標下怎麼說也是天朝人,雖說都司不值錢,可總還是皇上家的官,怎麼好讓洋夷打!標下以後沒臉見人了,還請軍門替標下做主!」   說完了程都司又是咚咚咚連磕幾個響頭,跪著只是不起身。   朝中規矩,高級武官稱為大帥、老帥,總督、巡撫因為兼掌軍權,所以也可稱為帥,軍門是對提督的尊稱,不過提督以下地位較高的武官,也可以稱為軍門。   周競良是總兵,按道理講,程都司應該稱他為鎮台或者總鎮,可程都司想想自己是什麼東西?不過小小的都司而已,現在又有求周鎮台替自己做主,自然要稱他軍門了。   周鎮台聽著雲裡霧裡,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詢問,程都司將自己的委屈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說到最後,還說自己帶了見證人過來,完後將翻譯給推了出來。   給程都司這麼一鬧,戲自然是唱不下去了,來喜也沒法繼續在鎮台大人腿上磨蹭,轉身跑到後面去了。周鎮台沒什麼好臉,打量一下翻譯,那翻譯上前朝鎮台打了個千,說自己是跟程都司拉了來當見證的。   縱然不願意,周鎮台也只好放下婊子,先處理一下這段公案。鎮台畢竟是辦大事情的,知道好端端的洋人也不會打人,於是一問就問到了點子上。   周鎮台問洋教習到底說了那些話,而程都司都是怎麼回答的。   翻譯答道程都司說的都是實話,只是挨打卻是因為都司自己不會說話。   對都司沒好感的周鎮台自然道洋人總是不會憑空打人,總是程都司自己不好。   程都司聽著倆人派他不是,跪在地上臉紅脖子粗,一個勁賭咒發誓說是都是洋人不對。   周鎮台問翻譯,洋人到底說了什麼,一問,原本是洋人先問:「你可是來接我的?」   程都司回了一句:「爺死。」   接著洋人又問:「剛才你為什麼不在這裡?你是看下雨天偷懶嗎?」   程都司又是一句:「爺死。」   這洋人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接著問:「你看這麼大雨,是存心要搞濕我的行李嗎?」   程都司回答「爺死」上了癮,覺得自己能跟洋人交流,真是滿營官兵唯他一人,一高興,自然又是一句:「爺死。」   這洋人聽到程都司如此回答,還如何可以忍受的住?嘴裡道:「你當我是白癡,是傻瓜嗎?……」   後面話還沒說,程都司又是一句:「爺死。」   於是洋教習一腳就踹了過去,不接氣又奪過程都司的馬鞭,痛毆程都司。   程都司聽翻譯說來說去都是派他不是,心裡就老大不高興,瞪著翻譯道:「咱們官場上向來都是上司吩咐什麼話,做下屬的總得『是是是』、『著著著』,如今我以對待上司得規矩待他,他還不高興,還伸手打人,天底下哪有這規矩?真正豈有此理!」   周鎮台聽完,沒有如程都司所願派洋人得不是,而是皺著眉頭,搖了搖腦袋說什麼:「我就曉得你們這些人不安分,專門給我捅簍子!好端端的洋人,你去招惹他幹嘛?如今生出如此多是非來,真是豈有此理!」   程都司覺得自己被打實在冤枉,讓洋人打了,堂堂天朝人顏面何在?俗語講「官官相護」,大家都是朝廷官員,怎麼著胳膊肘也不能朝外拐。   周鎮台埋怨他,程都司只是連聲道:「求軍門伸冤!」   可恨的是翻譯顯然是個吃裡爬外的二鬼子,周鎮台還沒說什麼,程都司帶來當見證的翻譯居然在旁邊說什麼人已經給洋人打了,打了也就打了,難道還有什麼法子可想?何況現在朝廷就指望這些洋教習能將新軍建設好,抵禦南方叛匪。今日洋教習因為程都司不會說話很是生氣,要是就此不到團裡教習,甚或招惹的其他洋教習一起退出,程都司就難逃其咎了。   英法聯軍進北京後,顯然這些官場上的老爺們對洋人態度不比從前,不再自認自己是天朝上國人,皇上家的官就可以小視那些洋夷了。連萬尊之體的皇上都要在洋夷面前退避三舍,他們又算得了什麼東西?只要聽到洋人兩字,一個個心裡就有了幾分畏懼。   加之現在南方叛匪氣焰日甚一日,大清鐵打的江山搖搖欲墜,誰知哪天這江山就換了一家坐,滿朝文武一個個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態,誰也不想多出事端。   程都司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蠢材,不然他也不會學那勞什子的「爺死」了。翻譯在周鎮台耳邊這麼一嘀咕,程都司心裡就暗暗叫苦。   果然,聽了翻譯那些話,周鎮台立刻把臉一沉,數落起了程都司,說什麼統帶讓程都司去接洋教習,那是風雨無阻必須日夜守侯在碼頭的,誰叫程都司去躲雨?既然偷著躲雨,洋教習一到,行李沒人照顧,弄濕了就要怪程都司不是,既然是程都司不是,那麼洋教習打他乃天經地義之事,是完全該打的,不然以後當差的都是如此,那還了得?   數落半天,周鎮台還不解氣,還告訴翻譯,讓他回去跟統帶說另外派個人迎接洋教習,至於程都司,周鎮台是要撤了他的職,並且重重查辦,以為後者戒。   程都司沒想到自己的申冤居然換來撤職查辦,這自然把他急得眼前金星亂閃,腦子裡無數的蒼蠅到處亂撞。   雖然周鎮台頭上戴的起花珊瑚紅頂子跟自己的一樣,可周鎮台得紅頂子是天經地義之事,自己那紅頂子卻是掏錢買的,又如何可以跟鎮台比?加之鎮台帽子上插著雙眼花翎,自己不過是單眼花翎。在周鎮台面前,程都司無形中就矮了大半截,話也說不利索。   給周鎮台發落一通,程都司只得丟開申冤,先保頂子再說。   著急上火的程都司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嘴裡連聲道:「軍門開恩!標下以後再也不敢生事了,這冤標下也不求伸了。」   這裡這番折騰,鎮台府裡大小官員自然都給驚動,一個個跑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周鎮台指著程都司冷笑道:「你們眾人聽聽!這廝到現在還說自己冤枉,不到黃河心不死,我一定不能饒恕了他!趕明兒我要把洋人請了來,讓洋人看看我如何發落這廝!」   程都司一聽大事不妙,自己這樣說鎮台大人還不肯饒恕自己,只得繼續磕頭,將頭上淌出血灑在青磚上,可憐巴巴看著那些官員,連連改口:「諸位大人可憐一下標下,替標下好言一句罷!」   周鎮台問程都司:「你還冤不冤枉?」   程都司只得道:「不冤枉。」   「該打不該打?」   「實在該打。」   程都司自己都認了不是,周鎮台還不肯放過他,黑著臉讓翻譯將程都司帶回去,交給統帶,說是倘若三天內洋人不來理論就罷,只要洋人有一字不滿,周鎮台是肯定要問統帶要人的。   給周鎮台這麼一訓斥,程都司只能無話可說,含恨離開鎮台府衙。   回到團裡,王統帶聽了翻譯添油加醋將程都司到鎮台那邊事情說了出來,很是埋怨了程都司幾句。幸好統帶也是直隸良鄉人,看在同鄉份上,統帶並沒有過分為難程都司,埋怨幾句,過兩天又帶著程都司找到鎮台,求鎮台免了自己看管程都司,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看在他統帶的面子上,暫且不撤職,只是記過以儆後效就是。   這兩天洋人並沒有找周鎮台理論,既然有統帶來求情,周鎮台也樂得順水推舟——大家都是大清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是比洋人近一點的。   程都司官職這才保住,可他還讓鎮台大人加槍加棒數落一頓,說什麼如不是看在王協台(二十四團統帶王占奎官居副將)面子上,他這次是要重重查辦的,好讓其他人辦事不再馬虎。既然協台求情,撤職這次就免了,只記過三次。   程都司只能諾諾答應,嘴裡一個勁「是是是」,「著著著」,跟著統帶灰頭土臉溜出鎮台府衙。   程都司前腳回到大營,上次打他的英國佬後腳也跟了進來。或許是英國佬覺得中國人看看都是一個模子造出來的,彼此差不多,對程都司也就不是特別留意。   訓練場上,英國佬揮舞著拐棍唧哩哇啦沖全營官兵喊,程都司這下再也不敢亂說什麼「爺死」了,聽完翻譯將英國話翻譯成中國話,他才帶著自己手下,按照英國人說的去做。   程都司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小心謹慎了,可就是這樣洋教習也不滿意,據翻譯說,洋教習認為為了讓自己命令能切實貫徹下去,他說的那些英國口令,士兵們應該不用翻譯就迅速做出正確的反應。可這支軍隊,士兵們除了知道「爺死」和「惱」以外,其他是一個洋字也不認識的,現在讓他們現學,時間又顯得太急,就是學了,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學會的,這自然令洋教習極為不滿。   洋教習不滿,他就要找人發洩,於是程都司成了受氣包,幸好洋教習沒認出面前這個管帶是給自己打過之人,不然程都司非掉層皮不可。   沒兩天,洋教習再次拉著翻譯找程都司發火,說什麼他的軍隊中,士兵都是「強盜、土匪,是大煙鬼與懶漢的混合體」,這樣的軍隊永遠不可能取得「怕母」。   程都司不知道害怕母親與他的軍隊有什麼關係,詢問賣弄口才的翻譯,這才知道所謂「怕母」(Palm),就是英國話中勝利的意思。   程都司也知道他的士兵不怎麼樣,可這能怪誰呢?成立六個師的新軍,好兵都讓前面幾個師挑走了,輪到第六師能有這樣兵員已經不錯了。何況要不是洋人把鴉片帶到中國來,他的那些手下又怎麼可能會有大煙鬼?   雖然滿肚子不高興,可程都司還得很委屈在旁邊通過翻譯賠不是。「爺死」他是不敢說了。   攤著這麼一位洋上司,程都司苦頭自然吃了不少,同時又沒聽到一句好話。訓練中,程都司得跟那些士兵們一起摸爬滾打,一點當官的威嚴都沒有,而洋教習還特別喜歡看他們這些皇上賞的官,是如何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於是程都司日子更是難熬。   每天下來,對這個洋教習,程都司自然是怨聲載道。如不是朝廷現在就指望洋人幫忙,程都司真要掏出手槍,給洋教習後背來一槍以解他一肚子怨氣。   這幾天的訓練,讓程都司的幾個鐵桿心腹也是腰酸背痛,訓練完後人像是被抽了筋。如不是朝廷律法太嚴,這些人真要脫下官服,回家種田去了。   「大人,協台大人有帖子給您。」   訓練了一天,腰酸背痛的程天行正趴在躺椅上哼著小曲,閉目養神,外面自己的小戈什朝裡面嚷嚷起來。   聽到協台大人有帖子給自己,程天行一骨碌從躺椅上翻身坐起來。   「什麼事?」   程天行武人出身,斗大的字識不了一籮筐,他的名字要是連起來,他是明白的,可分開了,也就中間那個「天」字,程天行還認識。   將協台大人的帖子拿了進來,程天行忙讓小戈什把筆帖式請來,讓他幫自己看看。   這個筆帖式是程天行在升為都司後,花重金請來的。筆帖式祖上曾經在浙江新昌住過,雖然三代之前,筆帖式祖上已經離開了新昌,可既然有了這層關係,說起來,他也是紹興師爺。   紹興師爺平常幫程天行寫寫公函,再幫他處理一下事物,事情辦的倒也妥帖。今天,這個師爺草草掃了兩眼,笑道:「大人,統帶大人說是要介紹這裡一個名士給您認識。統帶大人還說這個名士有條陳給您過目,讓大人您斟酌一二。這個名士現在就在大營外等候大人接見。」   程都司打了個哈哈。「什麼東西讓我斟酌?若是大事,協台自會處理,到我這裡,都是些芝麻綠豆大事情。請那位名士進來吧。」   不大一會兒的工夫,從帳門外進來一個儒生。   略顯花白的頭髮,幾根山羊鬍須,看起來歲數有了一些。   來人頭戴鏤花金頂子,身著五蟒四爪官袍,外面還套了件補服。   看到補服正中圖案,程都司就有些看不起來人。   洗的發白的補服中間用金線繡織了一隻黃鸝,程都司雖然不學有術,對官員補服上的圖案還是瞭解的——周圍都是官,想不瞭解都不可得——凡繡了黃鸝的,都是些排在九品之後,未入流的官員。看看自己頭上正二品的紅頂子,身上官服八蟒五爪,這東光「名士」跟自己差了好幾個台階,真是天差地遠!   來人看到程都司大刺刺坐在中間,知道這是統帶大人推薦自己來尋的人了,忙跪了下來,連磕三個響頭,口中高叫:「東光縣監生吳思禮給軍門大人請安。」   「起來吧。」   程都司聽監生吳思禮稱呼自己為軍門,心裡一樂。他不過小小的都司,離提督還遠著呢!雖然提督下較高職務的武官也能稱為軍門,可從提督到都司,中間還隔著總兵、副將、參將、游擊。從正二品到從三品,自己這四品的都司想讓別人尊稱一聲軍門,還有很長路要走。可今天這吳思禮卻稱呼自己為「軍門」。程都司心裡十分受用。   見吳思禮從地上爬了起來,很識相垂頭站在一旁。程都司對這個吳監生惡感少了不少。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對自己有禮數,程都司自然也願意以禮數來回應人家。   「吳監生,不知你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吳思禮半轉身,側著腦袋拱手道:「回軍門,小人見今日江南叛匪勢張,我大清大好江山讓此等蟊賊竊據,心裡極為不忿。小人雖乃一介書生,可平日聖人之書讀多了,忠君體國這四個字還是識得的。想漢朝班超嘗輟業投筆歎曰『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小人雖不比定遠侯,可為國效勞之心卻是一樣的。念叛匪猖獗,冥思苦索好幾天,終於想出破敵四條,今日特來呈現給軍門。」   說完,吳思禮從袖筒管裡掏出一個手折,雙手奉上。   筆帖式上前將手折接過,放在程都司面前。   程都司將手折打開,卻見上面密密麻麻用毛筆寫了不少字,他連字都認識不了幾個,這封手折自然看不明白,有心讓筆帖式幫自己唸唸,可監生就站在下面,讓筆帖式念,豈不是告訴監生自己不認字?   程都司將手折揀起,擱在光亮些的地方,裝模做樣看了起來,嘴裡嘖嘖兩聲:「寫的不少啊……看你還是滿認真的,你給我說來聽聽罷。」   吳監生見程都司對自己呈遞上來手折看的十分用心,不由心中大喜。上前兩步解釋道:「回軍門,條陳不多,只有四條,軍門請看第一條……這第一條是出兵打仗,要讓所有兵勇都不許他們吃飽。」   吳監生語不驚人死不休。程都司正為跟這個吳監生說話實在太累,覺得一點也沒跟商人在一起來的舒暢,勉強想讓吳監生解釋完四條,然後讓他走人,可吳監生說的第一條,就將程都司驚的臉上變色。   「你這是要剋扣軍餉不是?」程都司盯著吳監生說道:「俗語道『皇帝不差餓兵』,你怎麼能讓他們餓著肚子打仗?」   「軍門不知,這裡有個比方。」吳監生以為自己寫的條陳與眾不同,讓這個四品大官高度重視起來,知道如果解釋不好,前功盡棄矣,不由打起精神解釋道:「小人家裡略有幾分薄田,請了幾個佃農幫小人照料。如給佃農吃的太飽,那些人吃飽了飯,整日價躺在樹下面曬太陽,不思替小人照料田地,若是隔三差五餓上一頓,這些小民這才知道用心辦事。又有一個比方,好比大人家養一隻貓,如每天給貓吃的太飽,到了夜裡,他就光睡覺不吃東西了。若是白天不給他吃飽,夜裡自然要出去找吃的。」   「你是拿我那些士兵比貓嘍?」   「回軍門,正是。士兵好比貓,叛匪好比老鼠,只要不給士兵吃飽了肚子,他們自然要拚命到叛匪營盤中搶吃的。只要一拚命,叛匪營盤自然大亂。這道理我是跟王軍門說過的。」   程都司聽著啼笑皆非,他這才明白統帶大人為何將這個監生送到自己這裡來了,合著統帶大人讓這個監生搞的頭昏腦漲,送瘟神一樣將吳監生打發過來了。   「很好,很好,你這主意不錯,合著叛匪都是死的,任憑你到他營盤那邊折騰去!只是士兵們這樣一哄而上,叛匪手中洋槍洋炮就不會打將過來了?照你所說,我看還是將士兵們餓死算了,只要一死,等叛匪過來,本官修書一封給閻王爺,讓他將我的那些餓死鬼放回來,好讓他們去殺叛匪,豈不是好?說不定這些餓死鬼還能將牛頭馬面帶出不少。」程都司說完,哈哈大笑。   吳監生臉上一紅,知道自己說的程都司並沒有認同,急忙道:「大人,這個道理是小人想了好幾天才想明白的,若大人覺得不合適,小人再下去好好想想。」   程都司覺得這個吳監生說話極為有趣,還不打算讓他現在就走。催他道:「既然說了第一條,你再說說第二條罷。」   吳監生臉一紅,吞吞吐吐道:「第二條是為了整頓營規想出來的,小人想叛匪之所以連敗官軍,全因官軍臨陣退縮,私自逃走,只要用了小人這條,就不用怕那些兵勇逃跑了。」   程都司知他又要胡言亂語,不由笑道:「你有什麼高明法子?」   吳監生見程都司並沒有諷刺自己,心裡重新一喜。謙虛道:「小人想的法子也不知成不成,還請軍門示下。」   「哪那麼多廢話?但說無妨。」   「大人,小人想,凡是我們的兵勇,一概叫他們剔去眉毛,小人想眉毛乃無用之物,剔之不疼不癢,只要沒了眉毛,不論那些士兵跑到哪裡,都是很容易分辨出來的。倘若臨陣脫逃,到時就可抓獲逃兵就地正法,斷乎不會冤枉他們。」   程都司一聽,轉頭對旁邊偷笑的筆帖式一本正經道:「劉師爺,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漢朝有兩股強盜,一個是綠林賊,還有一個叫什麼的?」   筆帖式聽了半天,曉得這個吳監生是紙上談兵的傢伙,並不懂得兵法,自己這上司是個大老粗,平常就看不起文人,這次更是要尋吳監生開心了。大人有吩咐,做屬下的如何不湊趣?   筆帖式道:「回大人,王莽篡漢後,各地盜賊四起,勢大的,一支叫綠林賊,一支叫赤眉賊。」   「對了,正是赤眉賊。」程都司給筆帖式一提醒,想了起來,轉頭對吳監生道:「從前漢朝有赤眉賊,照你所說,如今本朝倒要有無眉軍了,還有什麼稀罕的,都說出來吧。」   程都司如此態度,吳監生只得繼續道:「這第三點是為了打勝仗,每逢出兵接仗之時,最好將我們所有兵一起畫了大花臉,等畫好了這才出兵。」   程都司剛端起茶碗欲喝茶,剛進嘴,聽了吳監生的話,茶水從嘴裡猛地噴了出來,噴了站在下面吳監生一身。   程都司急速咳嗽起來,搖了兩下頭。「這又奇了,當兵的都畫成大花臉,難不成是去唱戲?」   吳監生給程都司將滾燙的茶水噴在身上,正極為尷尬,聽都司這麼說,臉更紅了,只得道:「將兵勇臉上畫上油彩,花花綠綠的,那些叛匪遠遠看了還以為是天兵天將來了,心裡一怕,自然落荒而走,我們就能打勝仗了。」   程都司心裡大罵飯桶,早聽說那些叛匪不信鬼,不拜神。他們連洋鬼子都不害怕,你臉上抹一些油彩叛匪就怕了不成?真要這樣,大清大半江山又何以落在人家手裡?   程都司以前看不起儒生,那是因為自己不識幾個大字,心裡自卑,只好強作蔑視,可今天一看,原來儒生就是如此水平,這可真的瞧不起了。成語有云:閉門造車,別看這個吳監生讀過幾年聖人書籍,可他只知道死讀書,派用場那是不用指望的。   程都司聽他鬼扯了半天,虛火上升,早將洋教習將他折騰的骨酥筋軟忘之腦後了。   程都司不知道,他的上司王統帶只不過聽了兩條,就將這個吳監生打發了出來。   「第四條呢?」   吳監生見程都司還有心聽自己說第四條,雖然前面這個程都司話裡加槍加棒,骨頭不少,可有心聽完,總算是自己一腔心血沒有白費。   「前面說的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惟有這第四條最為重要。」   「說說看。」   「這第四條,是讓兵勇放下洋槍洋炮,大家重新拿起刀槍弓弩。」吳監生見程都司臉上陰晴不定,解釋道:「大人您想,這洋槍洋炮都是洋鬼子的玩意,洋人火炮雖利,卻不適合我們,騎射才是我們之根本,我朝薩爾滸之戰,以少勝多,大敗裝備槍炮之明軍,這可全靠了弓箭之功勞,今日若軍門將那些洋槍洋炮捨棄不用,而令兵勇改習弓箭,定能重現我大清之輝煌!」   吳監生越說越興奮,全沒注意到程都司早已變了臉色。   「呸!這種屁話也說的出口!劉師爺你聽聽,這話傳出去還不是笑談?」程都司肝火上升,不由拍桌子站了起來。「我道是什麼條陳,原來是這種迂腐不通的狗屁東西,叛匪槍炮精良,隔著山頭就能要人性命,你這監生到好,讓我們捨棄槍炮,給叛匪當靶子不成?!真正居心叵測!」   程都司破口一罵,吳監生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說的那些話,到了他耳朵裡都成了「屁話」,心裡叫苦不迭,不由渾身大汗淋漓,站在下面抖成一團。   「老爺我公務如此繁忙,你這瘟生卻喋喋不休說這些沒用場的廢話。像你這種蠢貨,原本是該拿著弓箭去找叛匪比劃兩下的,看看人家槍炮齊鳴,再思量如何作你那些狗屁條陳罷!」   程都司原本就是個武人,不懂得如何給人家留個面子,這些日子又讓洋教習搞的心情惡劣不堪,給這吳監生一插科打諢,心情更是不好,屎盆子尿罐子全朝吳監生倒了過去。   吳監生站在那裡,都司大人毫無來由發這麼大火,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狼狽中,站在都司旁邊的筆帖式連忙給他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快快離開。   吳監生恍惚中如身在雲裡霧裡,進來之前他給筆帖式二兩銀子,不曉得這個筆帖式現在為何不幫自己說話,反而拿眼色讓自己走?   程都司越罵越是來氣,筆帖式在旁邊看看不好,要是認都司發作下去,指不定什麼離譜的話也會說出來。這吳監生雖然官並不入流,可他畢竟是讀書人,朝廷對有了身份的讀書人還是很尊重的,若是程都司揮起自己老拳砸將下來,這風一吹就倒的監生,挨著一拳,難保不會歸西。到時候都司大人沒個好,自己這站在旁邊的筆帖式也脫不了干係。   想到此,筆帖式連忙走到吳監生旁邊,也不等程都司端茶碗,連聲督促他快點告辭。   人離開了營帳,程都司的罵聲還從裡面傳了出來。   「劉大人,這程軍門好沒道理!我不過將自己思量正理告之於他,用不用在他,犯得著生這麼大氣,嘲罵於我?」吳監生讓劉師爺拉出營帳,聽著裡面程都司還在罵,衝著劉師爺忿忿不平抱怨起來。「拿人不當人!人家雖然沒有品級,到底也是個參加了科舉的監生,走的是正途,指不定哪天當知府、道台了。他不過是四品武官,有什麼道理嘲弄人家?」   劉師爺見這吳監生呆頭呆腦,為人迂腐不堪,不由搖頭歎息。如不是二兩銀子落了袋,尋思來錢不易,也沒將到手錢財拱手送出之理,他才不為這個呆頭鵝解釋。   劉師爺見吳監生嘮叨半天,聽了不成話,不由埋怨道:「你這條陳原本是不該上的,說什麼捨棄槍炮,重操弓箭……這根本是屁話!難道你不知幾年前英法聯軍是如何打到京師的麼?現今江南叛匪也靠了槍炮才有如此之聲勢,你讓大伙放下這些槍炮,大人若是不生氣,那才是奇聞!」   吳監生嘴硬得很,劉師爺如此相勸,他根本聽不進去。「『滿洲夙重騎射,不可專習鳥槍而廢弓矢』。這是祖制,非人家自己杜撰出來,捨棄弓矢,專習鳥槍,這是數典忘宗!」   劉師爺一聽祖制,不由嗤之以鼻。「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端出祖制,合著等叛匪打到東光了,你還用祖制來阻止人家不成?……快走罷,再不走,到時候大人出來你我都沒個好!」   吳監生恨恨一跺腳,連聲歎道:「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忘記祖宗就是滅了叛匪又有何用?老朽雖然不才,卻也要上京城上書去!人家不信,滿朝大員都讓洋人迷了心竅!」   將恨恨不平的吳監生送出軍營,劉師爺回到都司營帳,卻見四個連的隊官齊聚在營帳裡,正聽都司大人在那裡嘲罵書生沒一個好。   程都司見劉師爺進來,問道:「怎麼,那個烏龜監生走了麼?」   「回大人,已是走了。」   「奶奶的,我就尋思統帶沒事送這麼個烏龜過來做甚!原來統帶拉不下臉子,不好意思趕人家走,將這麼個瘟生送到我這來了!」   下面自然有人替程都司說話。「大人用不著生氣,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程都司冷哼一聲:「你們沒聽到,那個烏龜監生說什麼要將你我眉毛剔去,讓我等當勞什子無眉兵,說是這樣才能容易辨認,倘若逃跑也好方便捉拿,就地正法。」   一連的隊官胡守備不屑地哧了一聲:「標下明白,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麼?難道我們身上穿的不是號衣,而是馬褂不成?就憑這身號衣,你走到哪裡都是兵,還用得著剔眉毛?」   程都司一拍大腿。「正是!不光如此,這個監生還說要讓兵勇餓了肚子到叛匪營帳去搶吃的,說是他家貓若是餵飽了就不抓耗子,娘的,我們下面那些兵勇是人還是貓啊?」   「標下明白,感情這狗屁監生吃飽了撐的,沒事也要找點事做做。」   「奶奶的,我還沒說完,你胡大明白插什麼話?」程都司說話讓胡守備給打斷,很是不快,瞪了眼胡守備。   「是是是……大人您繼續說,標下明白了。」胡守備略顯尷尬,朝後退了一小步。   這個胡守備大名胡柏辰,咸豐六年加入綠營後,胡柏辰因為懂得巴結上司,也沒打什麼仗,就那麼順風順水從不入流的小兵,從把總、千總升到了守備。   程都司很喜歡手下有個知冷知熱之人,可胡守備有一點讓程都司覺得不是那麼舒服,就是這個胡守備總是喜歡說他明白,至於真明白,還是假明白,這只有天曉得。明白說的多了,人家送他一個外號:「胡大明白」。   雖然胡守備有這麼一個缺點,在需要的時候,不管他是否明白,總是在旁邊贊同你,這讓程都司在屬下面前很是有威望。應和多了,程都司與胡守備之間換了帖,官場上換帖雖不作準,可總是交情顯得不同泛泛了。對著胡守備,程都司該罵就罵,該打就打,總之大家一場兄弟,誰也不往心裡去。   不過最近程都司風聞胡守備與王統帶背地裡走的很近,這讓程都司很不舒服。想想也是,自己手下當隊官,只要他程都司不陞官,這胡大明白要升上去,比登天還難,想必這點胡大明白是真的明白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胡守備不就是如此一步步爬上來的?真要跟王統帶套近乎,想篡自己位子那也說不準。   明白這點,程都司在這些日子對胡守備就不是那麼客氣了。這些日子程都司對洋教習與周鎮台發洩的不滿,都要被著胡守備,免得讓這個什麼都明白的胡柏辰將自己說的那些話,告之上司,以換取他「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這些事不光背著胡守備,洋教習要求全營會操時,程都司還總是喜歡讓胡守備的一連排到前面去,有什麼不是,那洋教習先找的就是一口一個明白的胡守備,反正洋教習聽不懂中國話,見胡守備總是嘮嘮叨叨說著同樣的話沒完沒了,不開心起來耳光扇過去不少。   「大人!」程都司還沒說吳監生異想天開想讓自己捨棄槍炮,重拾弓矢,他的小戈什從外面跑了進來。「大人,王協台有急函送來。」   「什麼急函?剛才不才送了一個活人過來,現在怎麼又送公函了?」程都司接過公函,遞給了筆帖式,朝圍在下面幾個隊官擺手道:「大夥兒先出去,有什麼事自然會招呼你們。」   幾個隊官見都司下了驅客令,一拱手匆匆走了出去,惟有胡守備離開大帳時,朝程都司張望一眼,見程都司正眼睛盯著帳簾,匆忙轉過頭,就那麼急急離開。   眾人離開大帳,程都司伸長了脖子看著公函,上面那些字他一個也不識。   「協台大人說什麼?」   筆帖式看完公函,將公函輕輕放在桌子上,很是沉重道:「大人,協台大人說叛匪以到濟南府青陽寨,讓大人您整頓好隊伍,準備開拔。」   「什麼?」程都司不由驚問道。   筆帖式腦門也冒出汗來。他自然明白這公函是什麼意思,想想程都司這第六師十二旅二十四團二營現在訓練剛進行了沒幾天,卻來了這麼一封公函,筆帖式擦拭一把冷汗,道:「協台大人的意思是不用訓練了,現在就要上戰場去殺叛匪。」   「天空,是我的領地!」   瓦藍的天空下,一艘飛艇正慢悠悠朝北方飛去。杜二稈子從吊艙裡探出頭,看著下面傾斜的大地,放聲大喊。   洪大頭靠著艙壁,懶洋洋道:「二稈子,縮回來吧,瞎嚷嚷個什麼勁?」   杜二稈子訕訕將腦袋縮了回來,擺弄著衣服,又戀戀不捨望了出去。   杜二稈子並不是因為性格衝動,人家才叫他二稈子,而是一出生,沒上過學堂的父母胡思亂想,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到底該給寶貝兒子取個什麼名字,後來見小子哭聲響亮,腦袋一熱,就取名二稈子。   鄉下原本就不重視取名,取這樣一個名字那也是稀鬆平常。   杜二稈子是浙江臨安人,從小就幫鄉里地主放牛,他那鄉里地主不比兩湖一些土財主,地租只收五成,決不增加一毫。而杜二稈子給地主家放牛,到了年底,地主還會給他二兩肉,讓他解解讒。聽聽山裡山民過的什麼日子,杜二稈子就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   幸福是什麼?無非是能吃的飽,有地方睡覺,唯此而已。二稈子就是如此理解幸福兩字。   西曆一八六零年,二稈子老娘正在為她這已經過了十八的兒子張羅婚事,平常人家男的十六歲一般都有了老婆,可杜家是佃農,沒有錢,結婚也無從談起。好事還沒辦,不好的事情倒傳了過來——忠王李秀成率領太平軍自皖南進入浙江,一路朝杭州殺來。   當時二稈子他們一家人並不知太平軍是什麼,他們只聽地主說,那些長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妖怪。兵禍到了杭州,不管長毛是妖怪,還是別的什麼,逃難總是需要的。杜二稈子一家跟著地主,如同無頭蒼蠅般從臨安一路狂奔到樂清的大荊營,這才收住腳步。   杜家原本就沒什麼錢,好不容易積攢下一點給兒子娶媳婦的錢,路上為了活命又都花了,到了大荊營,杜二稈子自然結不了婚,只能繼續當他的光棍。   杜家在大荊營人生地不熟,日子過的極為艱辛。自打李秀成攻打了杭州府,原本較為安生的浙江這下也不太平,今日平陽起了金錢會,和白布會一場激戰,殺人無數,明日浙東又反了蓮蓬黨,與長毛沆瀣一氣,將浙東搗得天翻地覆。夾在中間的樂清雖然沒什麼大亂子,可耳朵裡鑽進的都是此等事體,自然心慌意亂。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眨眼又過去兩年。一日清晨杜二稈子和往常一樣,到大荊營守侯,看看有什麼人需要勞力,好靠力氣混口飯吃。杜二稈子進了大荊營,卻覺鎮子裡與往日不大一樣,街頭沒什麼行人不說,還有一隊隊身著綠號衣的兵丁到處遊走,尤其古怪的是縣丞衙門前面的旗桿上掛了面大紅的旗子,風一吹,那面紅旗隨風飄展。   杜二稈子尋個鎮裡人一問,這才知大荊營已經換了天地,城裡的樂清縣丞昨日天黑前將大印交了出來,投降了太平軍(這時候自然不能再長毛長,長毛短,因話掉腦袋的事情是常有的)。   不光大荊營,鎮裡人說溫州府也在幾日前就讓太平軍奪了下來,這浙南現已無大清一兵一卒。   杜二稈子一聽大驚,他這些日子整日都在山裡照料父母,沒想到幾日未出,世間卻已經變了天。杜二稈子是個孝子,聽到殺人放火的太平軍來了,心急火燎朝鎮外趕,巴望著能帶著老爹老娘離開這裡,再尋一個安穩的地方繼續過日子。   等杜二稈子從鎮子裡上氣不接下氣趕回村裡,卻看到自己住的地方現在已經駐滿了一群身著綠衣的太平軍,村頭巷尾到處都是人,再想走,自然是走不脫了。   這些太平軍自然不是別支軍隊,而是楊滬生、史秉譽率領的打著太平軍幌子的解放軍。見太平軍並未如財主所言見人就殺,見女人就搶,杜二稈子一顆心漸漸放了下來。   接著這支軍隊又在大荊營各地開始打土豪分田地,將地主老財家中帳本田契統統搬了出來,一把火燒了個精光,說什麼田是種田人之田,要天下種田人,人皆有田可種,不再有地租存在,杜二稈子又來了精神。   杜二稈子家在臨安時原本就租種地主幾畝田,要交五成租子,逃難到大荊營,又租了幾畝山林,這地租就更重了,要交七成租子。不租也成,地主倒是很大方,不過你不租自有別人租,為了生活,雖然地租極重,杜二稈子一家也只得租下來。   如此重得地租讓杜二稈子到了二十還娶不到媳婦,他早已心懷不滿,杜二稈子是年輕後生,不是那種老成本分的鄉里人,大軍頭天說分田,杜二稈子第二天就守侯在軍營外了。   種田人有田可種,又不用擔心交租子,自然喜笑顏開,那些地主雖然不滿,可威脅貧農的,讓大軍抓了起來,當土豪劣紳給殺了,沒威脅的,沒過兩天又讓大軍如同趕牲口一般,連同沒有沒收的家產,送到溫州城外,集中看管,說是讓他們「學習如何做一個好人」。沒了地主,保護地主的清兵又逃之夭夭,這田分也就分了,再想收上去,豈是那麼容易?   自己有了田,山裡到處都是山歌。   杜二稈子原本打算參加解放軍去,可他爹娘覺得自古造反者難成大事,到最後多逃不了被剿滅之下場,何況就是能成事,打仗起是遊戲?那是要死人的,沙場上一刀兩洞,包不准什麼時候一屢魂魄就留在異地。老兩口就這麼一個兒子,自然又是眼淚又是鼻涕一個勁勸阻杜二稈子。杜二稈子心一軟,駐紮在大荊營的解放軍朝北開拔了,他這兵也就沒當成。   過不了多少日子,從溫州那邊來了騎馬的官員,那官員跑到村子裡說是溫州府裡開辦免費學堂,招收願意學洋話的少年人。官員道學好了洋話,官府要重用,希望村裡後生踴躍報名,此等好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山裡人都是本分人,若是學四書五經,就是掏點銀子,一些人家也是願意讓自己孩子學去的,可學這洋夷說的話又算什麼事情?難道學了洋夷說的話到時候送到萬里之外的化外之域去?注重鄉土的鄉下人一想到此,自然不會有哪家願意送自己孩子去讀什麼學堂,雖然這學堂是免費的。   杜二稈子卻不然,他已經二十出頭了,卻因為沒有錢,連個媳婦也娶不了,若不是解放軍在這裡打土豪分田地,這樣日子再過個三五載,自己倒斃山間也說不定。   得了解放軍好處的杜二稈子認牢一個理:「只要是解放軍說的話,都是好事情。」何況杜二稈子打小因為窮,沒讀過書,為此很是吃過苦頭,現在既然有免費讀書這等美事,他又怎會不爭取?   聽到官員在村頭吆喝,杜二稈子頭腦一熱就這麼趕了過去,連聲詢問自己是否有機會去讀書。   那官員吆喝了半天,真是口乾舌燥,卻見沒一個後生過來,心裡正不耐煩,卻見有個二十出頭青年跑過來,雖然這人看起來怎麼也不像十二、三歲後生小子,可招收學生實在困難,既然這年輕人想讀書,自己豈有不玉成美事之理?   生怕後生跑了的官員急忙掏出筆墨,問了杜二稈子名字,將名字在紅紙上一寫,讓杜二稈子按了手印,連聲表揚杜二稈子很有上進之心。寫完官員讓隨從敲著鑼大聲嚷嚷杜二稈子已經報名讀書,希望其他人也能向他學習,學堂是不會收他們一分銀子,反而還會有些許零錢補貼家用。   杜二稈子站在官員旁邊,聽著官員說什麼自己年輕好學,以後大有前途,又說溫州現在如何急需懂得洋話人才,只要會了洋話,一個月百兩銀子落袋不成問題。杜二稈子心裡正美,卻見自己爹娘聽了隨從嚷嚷,慌張跑了出來,拉著自己就要朝家走。   杜二稈子爹娘不欲自己孩子去學什麼洋話,想將兒子帶走,官員一看,大不高興,沉著臉讓下面人將三人攔住,說是杜二稈子已經在報名冊上按了手印,既然報名,斷沒有退出之理。如若堅決退出,要讓杜家掏出百兩銀子這才可以除名。   一聽兒子竟然按了手印,要退出必須交出百兩銀子,杜二稈子父母當場傻了眼,他們又怎麼可能掏出這麼多銀子?有這些銀子,杜二稈子早就娶媳婦了!   正彷徨,杜二稈子又在旁邊一個勁勸說爹娘,說是家裡本來就窮,如沒有解放軍,現在這田也不會屬於自己,自己此去又不是當兵,而是讀書去,不會有什麼刀槍之險,若書讀的好,到時說不定還能賺大筆銀子,到時候杜家就發了。   兒大不由娘,自己兒子苦苦哀求,旁邊官員一會兒黑臉威嚇,一會兒笑臉說上兩句好話,杜二稈子爹娘縱然心裡不願,卻也只得放人,讓杜二稈子跟著官員走了。   跟著官員來到溫州,杜二稈子被分到學堂裡,與一群學子一起學習洋文。   初來乍到,杜二稈子看一切都稀罕。他是沒見過洋人的,而學堂裡教習又多是洋人,見到洋人高聳的鼻子,深陷下去的眼眶裡綠眼珠,一頭彩色頭髮,杜二稈子還以為自己見了鬼。   既然是鬼,自然不會說人話了,那些鬼佬張開嘴唇,嘴裡就蹦出一串希奇古怪的鬼話來。杜二稈子連官話都聽不大懂,他又如何能明白鬼話是什麼意思?當時就嚇的杜二稈子兩股發顫,有了回家的念頭。   只是學堂進好進,若是要出大門,卻難上加難了。   這些學子一進學堂,為了杜絕後患,官府將學子父母全都聚集在一起,家裡田由別人代種,說是讓這些父母享享清福,實際等同軟禁。而學堂又美其名曰要搞「軍事化管理」,將學堂就辦在軍營裡,門外正對著一隊隊訓練的官兵,杜二稈子探頭張望過,看了後搖頭離開——這裡除了沒有枷具鎖拿他們,其他與大牢有何不同?   不能離開學堂,杜二稈子只得安下心,捧起書本看天書。幸好洋人手中希奇古怪東西不少,不然這日子過的更是難熬。   學堂裡都是年輕人,大多數是十一、二歲少年,也有七八歲兒童,少數人與杜二稈子一樣,已經二十出頭,年輕人在一起,彼此容易溝通,學堂裡待了沒幾天,裡面就呼兄喚弟四起了。   杜二稈子也結交了幾個朋友,打聽一下,他才知道這所學堂中學子真是五花八門,什麼出身都有,有跟他一樣讓官員給騙了進來的,有家中本是商人,為了生意方便,讓子弟來讀書的,也有各地乞討,沒辦法生活,抱著混口飯吃心思進來的。   大家原本念頭不一,可進來了,相同的環境中,不管你家有錢還是沒錢,彼此都一樣。杜二稈子原本看著商人子弟一臉仰慕,看到乞丐又不屑一顧,過了幾日,早將這心思丟到爪窪國去,與他們打成一片。   一群人學了半天,學堂發覺學子參差不齊,有讀過幾天書的,有認識幾個字的,也有大字不認識一個的。都混在一起聽,有人很快就明白,有些人聽了半天也不懂得教習到底講什麼。   發覺不對,學堂又組織考試,按照成績將這群學子分成幾個班,一些有底子的,直接跟著洋教習學習洋話,連漢字都不會寫的,只能先跟著先生背誦三字經了。杜二稈子原本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混了幾天,一考試豈有不漏馬腳之理?雖然年紀可以當一些孩童父親,考完試,一分班,他也只得跟著一群幾歲大小孩一起去讀「人之初」。   學堂學習自然艱苦,從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一天有八個時辰趴在課桌前捧著書本跟先生學習三字經。沒學多少日子,又聽商人子弟(那些商人子弟因為自願學習,學堂管的比較松,一個月總會安排一天讓他們回家與父母相見)風傳福建那邊清軍打了過來。   杜二稈子原本以為這是謠傳,可沒幾天風聲不對了,學堂從溫州城裡搬遷到甌江對面的盤石營,圍著學堂軍人雖有,卻少了不少,就是剩下這些人,也面色凝重,大有再次變天之兆。   杜二稈子對自己倒不如何擔心,自己年少力壯,如有危險,朝山裡一跑,人家想追也追不上。可他擔心蒲岐寨爹娘安全,不知爹娘是否已經逃離蒲岐寨?   幾天過後,南面隱隱傳來爆炸聲,到了夜裡爆炸聲更是清晰,學堂中學子也無心睡眠,在教習帶領下,爬上山頭朝南相望,卻見南面溫州府方向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紅,槍炮聲響了整宿,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了,才漸漸稀落下來。   學子們擔心城裡父母,雖然天亮了,教習趕他們回去休息,說是今日用不著上課,可他們又哪有休息之意?到了中午溫州府傳來捷報,說是侵犯溫州的一萬清軍在一場激戰後全軍覆沒,俘獲無數,解放軍正在打掃戰場,尋找清軍頭領云云,這些學子才放聲大叫,派人買來鞭炮,奔到山頭辟里啪啦放個不停。   這邊放鞭炮,沒多久四野又響起爆炸聲——自然不是戰事又起,而是四野鄉民聽聞清兵全軍覆沒,以鞭炮祝賀。   鞭炮放的比過年還熱鬧,等學子們再欲去買,盤石營裡卻已無鞭炮可賣了。   溫州打了勝仗,三天後學堂又從盤石營搬遷回溫州府城。大家進了城這才注意到那天戰事打的如何激烈,城裡已經收拾了三天,可靠近城牆的地方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荒涼滿目,看那光景是被火燒的。   一場勝仗後,溫州城又平靜下來,學堂學子可以安心讀他們的書,上他們的課。幾個月後,興許官員開恩,學堂搬遷到軍營外,管束也不是那麼嚴了,一個月內不管家在溫州,還是外地,總可以有一天出去逛逛。   溫州城裡的可以回家與父母團聚,外地的也只是逛逛城裡集市。杜二稈子留心過,每次離開學堂,外面街市上,洋人一日多與一日,那些洋人總是操著怪腔怪調官話,打著手勢與商人交流,有時說了半天沒說明白,或者洋人根本不會官話,而是張口就是一串洋話,商人聽得雲裡霧裡,那些洋人也一臉無奈,不知如何交流。   杜二稈子雖然天天讀政治學(前莊短期政治干校抽調教員每天給他們這些學生教授《史秉譽語錄》美其名曰:《政治學》),可和他住宿在一起的學子,有早就學洋話的,加之學堂中洋教習眾多,那些洋教習整日價操著洋話四處走動,他也粗淺能聽懂那麼幾句。   集市上有時見洋人說的話自己能聽明白,而百姓不懂,興致好時,杜二稈子會湊過去,幫商人解釋兩句,只要能讓雙方生意做成,商人也很樂意給杜二稈子幾個小錢,算是一筆辛苦錢。   次數多了,杜二稈子發覺學會洋話還真有用場,至少自己在集市上混,可以換來不少錢。他若是幫人家成交一筆生意,那點辛苦錢比學堂給他的零花錢可是多多了,運氣好,一次買賣成交,給他的辛苦錢就比杜二稈子全家以前最好年景,辛苦一年賺的錢還要多。照著趨勢下去,一年下來,娶一個小家碧玉的錢也綽綽有餘了。   杜二稈子將錢寄給在蒲岐寨的爹娘幾次,爹娘讓人帶話過來,說是他學習辛苦,家裡父母吃穿不愁,也不用他將錢大老遠讓人送過去,還是留著自己花好了。可杜二稈子現在難得出去一趟,就是有錢,他也沒地花。那些錢還是照樣讓人送給爹娘。   尋到財路,杜二稈子偷學洋話積極性高了起來,每月出去日子到了,他總是一大早就奔最繁忙的集市去,尋一個能派上用場的地方。可這些日子來,那些商人洋話也大有長進,一般粗淺對話,他們自己也能完成,若是洋人說的深奧點,商人不懂,杜二稈子一般也是不明白的,加之學堂中不光他一人發現這條財路,放假時出來搞錢的不少,很多人原本就比杜二稈子學的早,想賺錢,自然一日難於一日。   雖然機會不是那麼好找了,可只要有機會,那錢也比以前多。隨著時間推移,學堂從一個月放一次假,慢慢變成半個月放一次假,最後七天裡就要放一次假。杜二稈子出去機會多了,與洋人打交道的時間也多了起來。為了能過上好日子,雖然還沒有正式學習洋話,杜二稈子洋話水平大有長進,已經非復吳下阿蒙了。   過了一年,學堂早已說是財政緊張,不再給學子零花錢,可現在讓杜二稈子離開學堂,他也不願意,有了一點小錢的杜二稈子在春節放假時,買了些年貨,會同家在樂清的學子,一起回蒲岐寨看望爹娘。見兒子穿著光鮮衣服,提著年貨面色紅潤回來,爹娘自然喜出望外。畢竟是讀書人,杜二稈子說話也與從前不同,爹娘覺得自己已經看不懂兒子,但有一點,這孩子算是出息了。   見到年貨,再見兒子雙手奉上孝敬銀子,杜二稈子父母再也不說學洋話不好言語,而是想要張羅兒子婚事。可杜二稈子心裡卻另有道理,他覺得鄉下女子沒什麼見識,自己在溫州見了世面,娶鄉下女子實在委屈了自己。官府提倡婚姻自由,不興包辦婚姻,他自然不願就此草率結婚。   有了出息的兒子說起來一套接著一套,做父母的雖心裡有個定理,卻讓兒子成套理論說得一驚一詫,原來的主意也動搖了。倆人給杜二稈子說的糊里糊塗,春節還沒過完,杜二稈子就嚷嚷著回溫州去,回之前這婚事也沒定下來。   如杜二稈子這樣事情並非孤例,一些覺得揀了便宜爹娘拿著孩子孝敬銀子回老家張揚一番,原本不想讓孩子進學堂的,這下後悔起來,等學堂再次招收學子,再也不用恐嚇拐騙了。   倒是因為報名之人太多,為了讓孩子能進學堂,父母到處張羅銀子,將那些銀子暗中塞給招收學子的官員,好讓自己孩子進學堂,沒成想官員笑納沒幾天,招收學員的官員又哭喪著臉將銀子原封不動退了回來,聽說是因為有人查辦了這些官員,讓他們退理賄賂,同時還撤了他們官。至於送賄賂的父母,他們孩子自然沒有上成學。   此是題外話,帶過就完。   再次開學,杜二稈子用心讀書,沒幾天,卻又聽說寧波那邊清兵南下了,還沒等杜二稈子緊張起來,又傳來消息說,解放軍再次打了殲滅戰,南下清軍一個沒跑,都給抓了起來,沒幾天,一隊隊俘虜穿過溫州府,進了給他們設置的戰俘營。   戰火沒燒到溫州,影響也小的可憐,書繼續讀了下去,杜二稈子在五月正式開始學習洋話。   興許溫州多災多難,不是一個學習的好地方。到了七月,局勢再次緊張起來。這次沒聽說誰要進攻溫州了,可溫州城牆卻讓解放軍發動群眾將它拆卸下來。沒聽到槍炮聲,學堂就張羅著搬遷到江西贛州去。說是那邊安全,不會受到影響。   贛州安全是安全了,可贛州城裡卻沒有商人,杜二稈子學的那些話派不上大用場,興趣也淡了許多。戰場上捷報一個接著一個,杜二稈子是個耐不住寂寞之人,聽到連串捷報,他沒了讀書興致,又想參軍見功立業,不過報名了幾次,人家都說學堂培養一個學子不容易,讓他還是安心學習方好,杜二稈子沒奈何,只得繼續背他的單詞。   後來傳來英法洋人連同一起,幫助清兵與解放軍作戰。與洋人一接仗,懂洋話的人又不吃香了,官府那邊還說需要懂得洋文人才,可百姓卻說學習洋話就是漢奸,這讓杜二稈子很是彷徨了好一陣子。直到戰場上,洋俘虜送到贛州,他們這些學子再次派上用場,杜二稈子才安下心來。   杜二稈子上了近五年學堂,狀元雖然談不上,卻也是一個讀書人,作為懂得文化的讀書人,報紙是要看的,現在報紙上不光有介紹解放軍今天打到什麼地方,明天又消滅了多少敵人,還刊登了其他評論。   現在與洋人戰爭結束了,官府與洋人在香港開始談判。對這談判,各家報館刊登出來評論就大相逕庭。幾個政黨辦的報紙自然說談判是好事,談判可以讓中國少死不少人,也可以開放貿易,讓中國賺更多的錢,後一點杜二稈子極為贊同。可其他報紙就不是這麼個言論,而是罵那些和洋人談判的都是漢奸。   這樣報紙看多了,杜二稈子也懷疑自己是否有當漢奸傾向,他是中國人,自然不願成為別人口中漢奸。剛好,這時軍隊需要有文化人才,跑到各個學堂招技術兵,杜二稈子原本就想當軍人,現在有了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於是放下課本,進了軍營,成了一名候補軍官。   有文化的軍官不是分到海軍,就是分到空軍,或者是通信軍,最差也分到炮兵部隊,當步兵是一個也沒有的。杜二稈子運氣不錯,雖然年歲大了點,可他個子看起來不是很高,人又有些瘦,海軍、炮兵都沒要他,到是空軍將他當寶貝給挑了過去。   草草訓練一段時間,杜二稈子又被分配到飛艇部隊當一名見習軍官,而他見習的部隊這次又配合第二集團軍作戰,於是杜二稈子跟著部隊,到天空旅遊來了。   讀了幾年書,杜二稈子名字雖然不好聽,說起話來,卻顯得文縐縐,能進飛艇部隊的雖然不是普通人,可那些人聽他說話卻也不是很舒服,尤其見杜二稈子對什麼都好奇,這更是讓其他人瞧不起這位學生兵了。   洪大頭見好奇的杜二稈子見什麼都稀罕,在旁邊撇撇嘴道:「二稈子,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沒結婚?我哥比你小,可兒子都已經六歲了。」   杜二稈子沒聽出洪大頭話外音,收回目光,挺起胸膛響亮回答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我是要等消滅了清妖,才會娶媳婦,生兒子的。」   負責操縱飛艇的周墉城沒什麼事情,聽杜二稈子說起娶媳婦事情,湊了過來:「媳婦還沒娶到,生什麼兒子啊?你就那麼肯定自己一定生兒子?」   「哸!我們家三代獨苗,就我一個種,若是不生兒子,我們杜家香火還怎麼繼承下去?」杜二稈子神采奕奕道,唾沫液子飛到周墉城臉前,他還沒注意到。「我不光兒子名字想好了,連孫子名字都有了呢!」   洪大頭來了興致。「哦?說說看,你這杜二稈子都怎麼取的?」   「我兒子要叫杜解放,至於孫子,就叫他杜勝利……勝利不好,太直白了點,要叫杜申利!」   洪大頭與周墉城面面相覷,他們沒明白這杜勝利與杜申利之間區別,聽起來,兒子是解放,孫子是勝利,雖說是讀書人,可這杜二稈子取名還真簡單。   一直沒說話的艇長突然沖幾個人喊道:「注意……下面有動靜!」   一聽有動靜,幾個人連忙站到自己位置去。   杜二稈子趴著吊艙朝下看去,飛艇飛的雖然不是很高,可高處沒什麼遮擋,寒風刮在臉上卻也十分難受。   瞇縫著眼睛,杜二稈子自己看下去,可不是!下面如同一條亮晶晶飄帶的北沙河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幾個黑黑的小船,那些船連成一線,正朝南駛去。   自從解放軍佔領江南後,清廷的漕運就被迫中斷,江北河流早已失去原有用途,況且這裡不是運河,突然出現一支船隊,這不是清軍又是什麼?   「準備戰鬥!……給他們送點禮物咱們再回去!」艇長威嚴地下達了戰鬥命令。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七章   瓦藍的天空沒有一朵白雲,熾熱的火球照耀著下界如同雪茄狀一個氣球,銀白色氣球上畫著巨大、艷紅的五角星,紅色是如此之鮮艷,紅得欲滴落下來。   從飛艇上望出去,下面是遼闊的華北大平原,一片片村落點綴在秋天泛黃的平原上。只是在東面,有片大山拔地而起——那是東嶽泰山。北沙河蜿蜒北上,波光粼粼,幾分鐘前,這裡還是雞犬相聞,一副安謐祥和景象。但幾分鐘後,這裡卻變成槍炮齊奏的戰場。   嘩啦一聲,杜二稈子側頭瞟了眼艇長。比他大不了幾歲的艇長拉動機槍槍栓,將彈鏈裝了進去,很是熟練將槍托抵在肩膀處,朝下搖動,做著射擊前準備工作。   旁邊的洪大頭打開吊艙隔板,將整齊擱置在裡面的炸彈撿起一枚,一轉身,站到另外一邊,杜二稈子這才想起,他到這裡並不是旅遊來著,而是要殺人。學著洪大頭樣子,杜二稈子彎腰操起一枚炸彈,小心托著趴在自己剛才待著的地方,將狹小的窗口打開,眼睛死盯著下面,等著艇長下達命令。   雖說在今天之前,杜二稈子從來沒親眼看過打仗,殺人更是沒想像過,但他現在趴著朝下看,也看出下面船隊顯然看到懸掛在空中,正朝他們逼近的飛艇。下面原本整齊的隊形散亂了,幾條小船脫離了隊伍,朝岸邊靠去。   「打!」   艇長大喝一聲,耳朵裡全是機槍震耳轟鳴,青煙在吊艙裡瀰漫,遠比過年放鞭炮要刺鼻的氣味朝杜二稈子鼻子裡鑽,嗆的杜二稈子眼淚直往下淌,喉嚨裡癢癢得直想咳嗽。   杜二稈子給槍聲嚇蒙了,一時忘記自己該將炸彈丟出去,光湊在窗口,大口吸著外面空氣。艇長操縱的機槍彷彿雨打河面,激起一串串漣漪。子彈從小船上掃過,幾個人影自船上跳了出去。   下方北沙河中白光一閃,一股水柱沖天而起,變成萬點水珠灑向四周,一圈一圈波紋朝四方蕩漾。   看起來河並不深,水柱落下,原本碧綠色的河水泛著一團渾濁的黑色,慢慢散開,外圈又蛻變為土黃色,一層一層,一縷一縷,看起來十分骯髒。   那支船隊雖然沒被炸著,可小船卻無助地東倒西斜,隊型被打得大亂。   「還等什麼?還不快扔下去?!」再次回來取炸彈炸下面船隊的洪大頭見杜二稈子傻愣著趴在一邊,手舉著炸彈忘記投擲下去,不由惡狠狠罵了一句。   杜二稈子如夢初醒,連忙將手中托著的炸彈小心擱到外面,手一哆嗦,炸彈脫離雙手,搖擺著朝下急速墜落。   杜二稈子忘記再回去取來新的,只是眼巴巴看著自己投擲的炸彈,迅速變小,朝正下方木船落了下去。等了半天,杜二稈子估算炸彈早落在水裡了,期待的爆炸卻沒有發生。   杜二稈子還以為自己投了個臭彈,轉身過去欲再取一枚,卻看到洪大頭正熟練將炸彈頭上保險拉去,轉身扔出舷窗,他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好像什麼也沒做,取過炸彈就那麼扔了下去。   沒拆除保險,炸彈不跟鐵疙瘩沒什麼兩樣?   杜二稈子臉上一陣臊紅,學著洪大頭樣,將炸彈保險拆除,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夠出舷窗,手一鬆,將它放了下去。   幾秒過後,運河岸邊白光一閃,空氣猛地朝外擴散,圍繞著白光閃現處,大地煞是整齊由裡朝外扭曲,只是眨眼工夫,又恢復了原樣,只剩一團黑色的煙塵翻滾著扶搖而上。   杜二稈子一陣激動,渾身肌肉沒來由繃緊,什麼事也幹不了,傻傻望著下面那股隨風偏向一邊的煙塵。若不是剛才自己太緊張,犯下可笑失誤,杜二稈子很想哇哇大吼,現在也只得夾起尾巴做人了。   一枚接著一枚炸彈投擲下去,霹靂般巨響接連響起。飛艇有些高,大多數炸彈都丟在河道兩旁,只是落在河裡的雖少,河水卻也開了鍋,沸騰起來。辟辟啪啪聲中,河裡木船被鞭子來回抽打,被炸的渾濁的河水中又夾雜了一縷縷血色,只是當河水蕩漾過,那縷縷血色消失不見了,只有幾個被打中之人如同一截截木頭般在河面上下起伏。   「大人!妖孽煞是厲害,朗朗晴日也敢出來興風作浪,還是暫且退避三舍罷!」   程都司的筆帖式劉師爺抱著腦袋撅著屁股有如喪家之犬,面上早沒了人色,身後又是一聲霹靂,唬得劉師爺兩股一軟,一頭栽在田里。幸好北方田地不比南方水田,加之秋收以過,田里高粱早收割一空,劉師爺狼狽是狼狽些,卻也沒有來個嘴啃泥。   掩面奔在前面的程都司急急趕路,嘴裡罵道:「放屁!俗話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叛逆囂張,正是我等見功立業之時,豈能被叛逆妖鳥唬住?!」   噠噠聲中,身後河裡傳來一聲慘叫。程都司趕的更快了,又說:「此地既然出現妖鳥,附近必然有叛逆潛伏,弟兄們且跟我將叛匪殺他個人仰馬翻!」   消息說叛匪打青陽寨朝泰安方向退去,程都司卻帶著他那些部下朝長城驛方向「進攻」,整個一南轅北轍。   程都司與南方「叛匪」接過手,他曉得天上並非什麼妖鳥,而是叛匪所說「飛艇」。妖孽什麼,不過是沒見識的酸儒少見多怪而已。   真要是妖孽在白天興風作浪,程都司是斷然不會害怕的,他那些手下都扛著洋槍,一通亂槍打過去,再厲害妖孽也只得斃命。可飛艇卻不好惹,那飛艇高懸萬丈之上,洋槍射程再遠,也無法夠著,況且就是夠著了,飛艇又是鋼筋鐵骨,槍子無法擊穿。   程都司往日在親王帳下聽令時,早已領教過飛艇厲害,萬人兵馬士氣正高,幾艘飛艇跑到頭頂,又是炸彈又是連珠槍子,就可以趕得他們漫山遍野放了羊。   今日一見遠方出現一艘飛艇,程都司早已知道大事不妙,急急督促船家將船靠岸,他是旱鴨子,人在船上哪裡也去不了,只能被動挨打。只有到了岸上,或逃或躲,一切可以隨機應變。   看看還遠,可轉眼間飛艇就跑到船隊上空,程都司坐的小船還沒靠岸,一個黝黑鐵疙瘩呼嘯著自空而降,距離小船不遠處炸了開來。   炸彈掀起波浪推著小船猛地與岸邊撞在一起,程都司顧不上船未停穩,一個虎跳從船上跳到岸上,腳底一個踉蹌,差點又倒栽回河裡去。   到了岸上程都司彷彿逃出生天,抱著腦袋筆直狂奔,身後的劉師爺是他在京師請來的,並不曉得飛艇厲害,剛才還正奇怪都司大人為何如此驚慌,等炸彈一響,天上鐵子連珠般灑了下來,劉師爺早已變了臉色,如不是有人攙扶,他是萬不能自己離開小船的。   程都司搶先跑在前面,地裡高粱雖已收割,只是那些殘留的高粱稈極為惱人,將程都司光鮮官服割出數道口子,連手腳也淌出血來。   「大人,天上妖鳥離開了!」   程都司一聽妖鳥已離開,又跑兩步站住,回頭張望,卻見空中那艘飛艇已經掉轉方向,正得意洋洋朝南邊飛去。程都司這時才感覺自己胳膊腿上好似潑了滾燙豬油,火辣辣極為難受,腳底更是一陣鑽心疼。一低頭,一隻厚底靴子不知丟在何處,難怪剛才跑起來總覺得腳高腳底。   扭頭四顧,自己手下在後面稀稀落落跟著,一個個衣冠不整,槍械不全。程都司不迭叫苦,做聲不得。原本氣如白虹,氣定神閒坐著航船,不費一絲力氣就能到前線,沒成想還在安全後方,竟然遭遇叛匪飛艇偷襲,讓程都司手下那些兵勇放了羊。   新軍慣制,管帶挑隊官,隊官挑排長,排長挑正目,勇丁由正目挑選。勇丁視正目,正目視排長,排長視隊官,隊官視管帶,皆如子弟視父兄。管帶如根,由根生枝、生葉,一氣貫通,口糧雖出自公款,勇丁感營官挑選之恩,皆受其恩惠,平日既然有恩誼相孚,臨陣自能患難相顧。   制度原是好的,只是連敗下,勇丁難以招募,只得從綠營拉過來充數。第一到第五師還可以,第六師只能選些前面挑剩的,自是不比別人。那些勇丁平日儀表堂堂,今日卻露了怯。   看著丟魂落魄手下,程都司念起上司,一把拽住抱頭逃竄的胡大明白。「協台大人呢?」   胡大明白給人拽住,心裡很不高興,抬頭見是都司,登時臉上露出一副恭維笑容,轉頭看看四周,一摸帽子,這才曉得自己白色水晶頂戴不知什麼時候掉落。   「回大人的話,標下並未見到協台大人,不知協台大人去了哪裡。」   程都司冷笑道:「你最近不是總在協台大人身邊麼?怎麼連大人去向也不明白?」   胡大明白嚇的索索發抖,立刻爬在地下,給程都司磕了三個頭,爬起來請了一個安,垂頭急聲說道:「標下平日多承大人擔待,常思念做牛做馬報答大人知遇之恩,別的大人若是怪責標下兩聲,總是標下犯了錯,惟獨此事大人不能冤枉標下。大人您想,大人是良鄉人,標下也是良鄉人,大家都是同鄉,於這鄉誼上自然不比常人,標下又豈能背著大人到處鑽營?」   程都司哼了一聲,心裡暗道:「我是你同鄉,王協台也是你同鄉,你與王協台於鄉誼上又何嘗很有限了?況且王協台官比我還大,幾個都司、守備不都歸他管?你這傢伙最會鑽營,凡是上司,沒有一個不巴結,為了取老子而代之,又什麼勾當做不出來了?」   想是這麼想,說卻不能說出口的。與胡大明白一樣,程都司也是王協台手下,況且大家都是良鄉人,自己若是尋胡大明白不是,別人非小覷他程都司,說他不肯照應同鄉,雖知胡大明白卑鄙無恥,巧於鑽營,也只得平日裝做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今日逮著機會,終於可以派他不是了。   程都司豎起眉毛,正尋胡大明白晦氣,身後有人在他腰眼重重踹了一腳,一個踉蹌,還沒站穩,轉頭欲尋是誰如此不長眼睛,竟敢太歲頭上動土,面頰又讓人接連扇了兩個耳光,程都司眼前一時金星亂冒,昏頭昏腦下,手放到腰間手槍處,欲拔將出來。   「程都司!本官尚且在船上,你何故丟下兵勇,獨自逃跑?」   見來人是上司王協台,程都司身子一軟,連忙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協台大人且慢動氣……標下擅自登岸這裡頭有個講究,大人您不曉得,且聽標下告訴大人。大人知道,標下曾經在僧王帳下聽令,與叛匪是交過手的。今日見叛匪飛艇過來,尋思既然飛艇過來了,岸上說不准埋伏了大量叛匪,欲乘我等在船上之際,將槍炮打將過來。大人知道,船上兵勇動彈不得,岸上真若有叛匪,我等只能束手挨打,全無半點反抗之力。」   王協台連連搖頭,冷笑道:「這麼說你是為了全團安全,這才上岸掩護?算了罷!你我早也請教過了,連個洋人打你,你都不敢還手,又有什麼膽量敢尋叛匪交手?這話不要來騙我!」   程都司見王協台語氣不善,尋思協台大人回否此次逮著機會打算撤自己職,好讓胡大明白升上來,越想程都司心裡越沒底,額頭冷汗直冒,只得將額頭磕出血來,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哀求道:「大人如何信不過標下?標下自從跟隨大人,早將身家性命交付大人手裡,大人叫標下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任憑大人吩咐,決無一絲猶豫,今日真是見到飛艇,曉得叛匪就在左右,怕大人有什麼危險,這才帶領手下上岸搜索,大人且看,標下左右不都在此處?」   說完程都司轉頭指著身後站著那些兵勇,眼睛猛朝劉師爺使眼色。幾個軍官平日與程都司來往很近,今日與程都司見到飛艇,同樣唬得落荒而逃,生怕協台大人尋程都司不是後,又挑自己茬子,圍攏上來,跪在程都司身後,都說:「都司大人說的沒錯,正是如此」。   王協台自己原本也是見到天上飛艇,唬得魂飛魄散,直喊船家趕緊靠岸,好逃到岸上去。程都司前腳踏在岸上,王協台後腳已經作勢欲跳了。   大家原本五十步與百步之別,誰也笑話不了對方,只是王協台乃一團之統帶,程都司不過是他手下管帶而已,飛艇飛走,王協台正覺自己抱頭逃跑很丟面子,一時羞憤下,又見程都司訓斥胡大明白,逮著替罪羊,王協台如何不上來好好出口惡氣?   見到同鄉面上,王協台也不想真得撤了程都司官職,只是一通痛罵卻免不了。灰頭土臉得程都司給王協台罵得頓口無言,只能千賠不是,萬賠不是。   山道鋪滿落葉,山風一吹,幾片枯黃的落葉打著旋飛舞起來,朝下面飄去。   幾個端著步槍的戰士在樹林中緩緩走動,雖然已是深秋,午後陽光投過稀疏的樹葉灑在山林中,人身上還是覺得一絲暖洋洋。   竹亭中,坐在石凳上的楊滬生手拈著一個棋子,皺著眉頭半天也沒將棋子投下去,在他對面,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邱明彷彿老僧打坐,垂著眼瞼,閉目不語。山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竹亭中卻寧靜的彷彿沒有人,從遠處望去,場面極是怪異。   楊滬生重重將棋子扣在棋盤上,一把將滿盤棋子搗個混亂,黑著臉沒好氣道:「不下了!這局算你贏好了。」   邱明抬起眼瞼,微微一笑,聲音不是很大說道:「怎麼?司令員又認輸了嗎?」   「真他娘的奇怪,我已經拜了明師指點一二,可不管怎麼努力,偏偏下不過你,這棋不下了!」   楊滬生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楊滬生以前只會玩撲克,斗地主、拖拉機、爭上游,這些他是會的,若是玩梭哈,雖然輸多贏少,可總也有贏的時候。下棋?若是飛行棋或者跳棋他還可以下下,至於中國象棋,他也就知道馬走日,像走田而已。至於國際象棋與圍棋,他連規則都不明白。   作為一個正常人,消遣活動還是要有的,只是現在這社會,大家只會下象棋、圍棋,沒人陪他玩斗地主或者是梭哈,楊滬生雖然教過幾個手下,只是這些人學的慢,又不肯贏他,玩起來少了勝負厲害,自然沒什麼滋味。象棋和圍棋?這自然有意思多了,可楊滬生是臭棋婁子,別人要跟他下,想要不顯山不露水輸給他,比大國手之間爭奪勝利還要困難——除非跟他下的也是不會下這些棋的人,可楊滬生周圍那些人多少認識幾個字,認識字的,誰又不會下棋?   別人臉憋得通紅,好不容易輸給楊滬生,楊滬生還以為自己水平有多厲害,很是洋洋得意。可惜卻有人不買他的帳,一個左宗棠,一個邱明,楊滬生曾經不知深淺找這倆人下棋,結果先後給倆人殺的面紅耳赤,羞愧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邱明是年輕,他的心思都在打仗上,並沒用在如何處理好人際關係,結果在這方面與幼兒沒什麼兩樣。至於左宗棠,他太傲了,左宗棠除了自己,不覺得這世界上還有誰是「偉人」,自以為自己是「和藹可親」正常人的楊滬生只能被左宗棠殺的落荒而逃,從此再不敢找左宗棠下棋。   連著輸給這倆人,楊滬生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他是當今先進生產力的代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偉大統帥;是上知五千年下曉一百五十年的先知;真可謂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怎麼可能在下棋方面敗給自己手下?   抹不下臉子,楊滬生只能請高人提高自己棋藝。只是不知他請的高手水平有限,還是見到楊滬生這個當代「偉人」靈魂出竅了,反正看來高人教導實在有限,楊滬生好不容易從高人那邊取得真經(與高人殺個難解難分,最後以最小優勢取得勝利),可今日面對邱明,楊滬生還是落得個連輸三局的可悲下場。   總是失敗讓楊滬生極為窩火,摘下軍帽,用力撓了撓後面頭髮,看著坐在對面的邱明很是不爽。「明明知道我很看重你,卻連一盤都不肯相讓一下,這不是讓我下不了台?」楊滬生心裡暗罵道。   見楊滬生心煩意亂,邱明默默將棋子放進盒裡,說道:「『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權,下有戰國之事,覽其得失,古今略備。布子有如任人,量敵有如馭眾,得地有如守國』。首長,下棋跟打仗沒什麼區別,圍棋講究虛勢與實地,先手與後手,戰爭同樣如此,先取邊角,再逐鹿中原,中原定,則天下平。然正因為中原如此重要,乃兵家必爭之地,欲奪中原就不得不慎重。首長圍棋之所以敗於我,正因為邊角未固,直取中原,雖看起來氣勢很大,實際卻不易生根、發展,最後失敗也屬必然。」   楊滬生正在氣頭上,自然不會客氣。「我自然明白邊角重要,先取福建,再奪江西、湖南,兵出兩廣、雲貴。江南已定,正是逐鹿中原之時,只是你們幾路兵馬在江南是疾風迅雷,不光打敗了湘淮軍,連英法聯軍都不在話下,怎麼一北上,就出師不利?」   楊滬生到了廬州見到邱明,邱明並沒見到楊滬生有什麼暴跳如雷舉動,相反,卻拉著他到城外山上來下棋,這讓邱明很是不理解。不過當楊滬生下棋輸了後,火氣顯得比以往更大,邱明方明白,原來首長一直壓抑著自己,沒表露出來,他對自己沒在廬州全殲李鴻章集團,心裡有一肚子火呢!   雖然明白,楊滬生這幾天也是部隊行動一切都有邱明安排,他只是在旁邊冷眼看著,有閒的時候就拉邱明到山上下棋,好像他此次過來完全是看風景,旅遊來了。這讓邱明極為不舒服,真要有什麼,該說就說,該訓就訓,處分完後,自己也好受一些,可現在這算什麼事?   邱明臉上有些潮紅,平靜說道:「南兵北上,水土不服,新收編的降軍反覆不定,淮軍在家門口作戰,現在雖然裝備差了些,可他們也不再用冷兵器與我作戰,加之從我到下面,都有些輕敵,暫時不順,責任在我。」   「我現在不是問責任在誰,說實話,模範第三師胡師長指揮有誤,又防備不利,這種師長必須給予處分。至於你們這些集團軍領導,應該吸取教訓。我想,也用不著再訓斥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又怎能苛求?但我需要的是盡快消滅李鴻章!不管多大代價,必須盡快結束戰爭,埋葬滿清王朝!」楊滬生開頭還比較克制,說到最後,又有些衝動了。手指頭不停敲擊著石桌,聲音沒什麼,他的手指卻很是疼痛。   「我們現在正在努力追殲李鴻章部。只是第二集團軍到現在還沒有發電報過來,如沂州府、曹州府、兗州府、濟寧州一線沒有切實封鎖,李鴻章部過了黃河,我們就是腿再快,也很難再抓住他們。」   現在清軍新編練的六個師已經讓楊滬生有些頭痛了,他對清軍不覺得頭痛,只要是頭痛站在清軍背後的俄羅斯,還有清廷製造的漢回矛盾,如果李鴻章過了黃河,北方清軍實力增加,想盡快解決戰鬥就不那麼容易,而時間拖得一天,東北、西北局勢也就惡化一天。這不能不讓楊滬生心煩。   「你讓陸戰師配合行動,我已經給南京發了電報,要求陸戰師必須於十月十五日之前於萊州府靈山一帶登陸,佔領萊州府各縣,並且必須確保佔領青州。你需要第二集團軍配合作戰,這電報我也是同意了的。可是你的第四集團軍現在距離李鴻章有多少路?無非三十里嘛!這麼點距離怎麼就邁不過去?」   邱明還沒接口說話,外面傳來急促腳步聲,亭子內外人同時將目光投到腳步聲傳來方向,見是電台工作人員奔了過來。   「報告……首長,曹州第二集團軍司令部急電!」   「念。」楊滬生眉頭微微一皺。   「總部,我三軍第五師於泰安遭遇清軍新軍第五師,另,據空軍偵察,清軍新軍第六師已抵達泰安附近,現正朝我第五師壓來。我意集中主力,全殲增援上來之敵,是否合適,請總部給予回復。」   電台人員念完,將電報遞給楊滬生,楊滬生和邱明倆人面面相覷。   他們正談論消滅李鴻章,而邱明認為應該讓其他部隊配合一下,現在,應該配合的第二集團軍卻以自己當面突然出現清軍兩個師,要先打著兩師了。   放棄這兩師不打,南下嗎?人家清軍就那麼容易讓你擺脫了?打嗎?一打,誰來阻擊李鴻章?陸戰師現在正在海上,第二集團軍要是不拖一下,已渡過淮河的李鴻章就要放虎歸山。   楊滬生想了下,緩緩道:「給李司令發報,放清軍兩個師南下,第二集團軍占敵側翼,攜手第四集團軍全殲李鴻章與新上來這兩個清軍師。另外給蕪湖方面空軍發報,令空軍集中主力北上,配合我東線部隊於蘇、魯、皖、豫一線打殲滅戰……給第三集團軍左司令員發電,我東線現欲打大殲滅戰,令第三集團軍全力圍攻太原府,吸引清廷注意力西顧。」   「是!」電台工作人員行過軍禮,轉身匆匆奔下山去。   楊滬生下達命令時,邱明在旁邊並沒有說話,等電台人員走了,見亭子裡沒了外人,邱明不以為然搖了兩下頭道:「首長,李鴻章與新軍會合,這必然加大我軍圍殲困難,為何不讓第二集團軍一面堵截李鴻章北上,一面抵禦北面清軍南下?分而殲之,此乃兵家常識。」   楊滬生笑道:「你這就有些教條了不是?李鴻章與北方清軍一直沒什麼接觸,兩方現在全力朝對方靠攏,必然拚死與我作戰,若放兩軍會合,指揮上誰聽誰?我敢打賭,他們配合必然生疏!加之李鴻章以為逃出生天,南下清軍又見自己接應了友軍,一直繃著的神經必然鬆弛,我們剛好抓住機會打他一個殲滅戰!」   邱明聽了還是不以為然,他剛剛才自我批評自己有輕敵思想,現在看來,連總司令自己也是輕敵。真要這麼好打,也不會發生六安之敗了。   「現在關鍵是陸戰師是否能及時在靈山登陸,只要陸戰師一登陸,佔領青州,那麼清軍北逃道路就算被切斷了。」楊滬生望著遠方朦朧天際間,自言自語:「我就不相信,擁有優勢的陸軍,加上具有絕對優勢的空軍,會消滅不了清軍!」   「自然未必能一切如願了,不然自己那些部隊也不會追不上北竄的李鴻章!」邱明心裡苦笑道。他的軍隊雖然奮勇作戰,可皖北團練太多,而且這些團練都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這裡封建家族勢力又很大,可以說,他們是全力與解放軍為敵。邱明的部隊傷亡雖然不大,可整天與這樣對手交戰,束手束腳是難免的。   邱明將盒子擺放在棋盤兩邊,抬頭道:「是否再下一副棋?不過首長您就是再下,我看也很難贏。」   楊滬生給邱明一激,挽起袖子坐了下來。「下就下!難道我還真怕了你不成!」   邱明微微笑了笑,等著楊滬生先投子。揀起一枚黑子,楊滬生當仁不讓直接投在天元位置。   邱明一皺眉頭,他剛才說了那麼多,可這個學了圍棋沒多少時間的楊滬生還是這樣,一點教訓也不吸取。考慮半天,邱明還是揀起白子,輕輕放在邊角上。   楊滬生開頭還落字如飛,可沒下多少手,速度就降了下來,到後來,他與邱明倆人額頭都冒出汗水。   楊滬生出汗是因為他看不出自己棋子應該下在什麼地方。至於邱明,他是為了如何不顯山不露水輸給楊滬生而苦惱。   現在大仗就要打響,邱明縱然不通事務,他也不想在這時候給楊滬生一個不好的兆頭。可楊滬生水平實在太差,要贏很容易,要想輸給他,這實在太困難了。   邱明現在真是佩服總部那些頭頭腦腦,居然能讓楊首長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棋藝比他們高明,這種水平,邱明真是自歎不如。   下了半天,邱明見自己優勢越來越明顯,可自己又找不到楊滬生下的「妙手」在什麼地方,想投其所好都投不到地方,正鬱悶著,眼角一跳,整開眼瞼見陳正寅在亭子外面捏著張電報紙焦急地望了進來。   邱明總算尋著了機會,很是隨意將一枚白子投在棋盤上,朝外揚聲道:「什麼事情?別在外面站著了,進來說吧。」   楊滬生一拍大腿,樂得笑出聲來:「哈哈!你居然自填一氣,這塊還不給我殺死了?!……邱明啊邱明,枉你那麼狡猾,也有打瞌睡的時候嘛!」   邱明真有些啼笑皆非,明明自己讓首長,他竟然看不出來,連外面來了人都不知道,只是陶醉在自以為是中,早知如此,自己早就「打瞌睡」了。   顧不得楊滬生在那邊開心,邱明生怕追擊部隊又出了什麼漏子,沉聲問道:「陳部長什麼事情?」   陳正寅臉色有些尷尬,看看楊滬生,再看看邱明,開口道:「邱司令,這是南昌趕發過來的十萬火急電報……是給司令員的。」   楊滬生這才發覺來了外人,看來剛才邱明之所以投錯地方,是讓外面來人分了心,並非真的打瞌睡了。   「哦?南昌急電?快給我!」   陳正寅如釋重負,急忙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在下面悄悄擦拭一把冷汗。   電報內容他已經在電台那邊看到了,上面消息實在不怎麼樣,在電台房裡的那些人誰也不敢將這封電報送過來。陳正寅自己是通信部副部長,這麼重要的電報,他過來自然是責無旁貸了。   陳正寅以為楊滬生看了電報就要大光其火——這事情已經發生不止一回了——很以外,見楊滬生將電報看完了,可首長卻臉上一點發火表示也沒有。   「首長,什麼事情?」   楊滬生看完了,將電報收了起來,淡淡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群貧農因為土地問題,跑到參議會請求議員們主持公道而已。呵呵,就為了這點小事,南昌那邊要我回去一趟。」   陳正寅一聽瞠目結舌,電報上內容自然沒有楊滬生說的這麼輕描淡寫,看來首長就是首長,以前那些只是小事情,真發生了大事,首長卻泰山崩於面前也不變色,這才是成大事的人呢!   陳正寅心裡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一下首長這氣度。   「邱司令,給我準備一下,後天我到南昌去,至於前線,一切都拜託你們了。」說完楊滬生站起來,整了整衣服,朝下面走去。至於這盤棋,自然不用再下。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八章   十月,江南進入金秋,涼爽的湖風輕拂岸邊垂柳枝條,湖面波光粼粼,瓦藍的天空雲彩倒影在水面上,似夢似幻。   百花洲原本是解放軍總部臨時駐地,五月召開解放區參議大會時,因總部禮堂是整個中國最大的大會堂,這裡理所當然成了召開參議大會最佳地點,於是解放軍總部搬遷到城外青山湖去,這裡就成了參議會所在地。   參議大會上確定北京為未來中國首都,在解放北京前,以原江寧(也就是太平天國國都所在地天京。解放軍雖脫胎於太平軍,與太平天國有著千絲萬縷干係,只是兩者理想畢竟相差太遠,一個以變種基督教為指導,希望將中國建設成地上天堂;一個以建立高度工業化、自由、民主,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社會為目標,不相信世界有什麼神仙,在天王自殺後,解放軍徹底擺脫了原本保留的一絲太平軍記號,一切都要和太平天國保持距離,對太平天國敬而遠之。)為臨時國都,改江寧為南京。   雖然確定南京為臨時國都,可畢竟南京打了十多年戰爭,先後被太平軍、清軍、英法聯軍、解放軍攻佔。戰火無情,曾經繁華的南京雖然沒有變成史前荒地,卻也一片蕭條,城裡連一座完整的房屋都找不到,參議會中貧民只佔了極少數,除了常常到到前線的解放軍代表,就是商人和「開明紳士」。   不管商人與「開明紳士」如何對自己一手創建起來的新中國充滿憧憬,讓他們住茅屋,這是他們所無法忍受的。   解放南京後,城市已經在恢復,確立臨時國都所在地是南京,城市建設加快了速度,可要清理廢墟,建造適合參議會的大會堂、辦公用房、住所,這都需要時間,一時三刻也建造不起來。   到現在搬遷到南京去的參議員也沒多少,大多數還在南京,有什麼事情需要商議,還得在百花洲大會堂。   說來也好笑,習慣了當奴才的中國人當第一次將國家命運擺放在他們面前,由他們來決定時,那些代表全體公民的參議員們一個個誠惶誠恐,覺得此事異想天開,萬萬沒有天上無端掉餡餅之事。為此當時參議會議長史秉譽雖然用他那極富感染力的演說再三向議員們展示了事情由自己做主的美妙前景,可那些議員就是不相信——幾千年來都是皇帝金口玉言,說一不二,那些大臣只是給皇帝提個醒,哪有讓下面百姓自己做主道理!這不是讓大家都當皇帝麼?   清兵是代表了正統的官軍,而解放軍不過是草寇,那些議員深怕自己陷的太深,等官軍剿滅草寇,自己到時候要被千刀萬剮。   於是民主擺在大家面前,大家卻一個個很有風度推來讓去,誰也不會為建設民主社會真的添磚加瓦。當時雖然有參議會,可這參議會跟一言堂也沒什麼兩樣,史秉譽說什麼,那些議員也就唯唯諾諾舉手點頭,或者有氣無力拍幾下巴掌。   只有參議會下面設置的商業委員會才熱鬧些,那些代表了商人利益的委員們為了利稅設置高低,真有跟史秉譽拚命的架勢,這也很好理解,利稅定的高了,商人收入就要下降,既然議長一再保證要讓商業良性發展,要錢不要命的商人們自然好爭取就爭取了。   當前線接連傳來勝利消息,先是佔領了福建,接著又將江西變成解放區,參議會中新增加了不少那些地方選舉出來的參議員(大多數都是當地最大地主,當時地主與商人之間界線實在不清晰,商人從商業上發了財,都要在家購置幾畝田地,為了避免這些大地主在當地對抗土改,這些人被邀請到參議會裡面閒置起來,免得他們在當地礙手礙腳。),原本一灘死水的參議會因為這些人的到來,慢慢開始熱鬧起來。   所謂的熱鬧,是參議員們喜歡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發著農村土改運動實在是「糟得很」,若不是用錢收買他們土地,這些議員真有組織團練對抗的勇氣——這話自然不能明著說。   寧波、紹興的解放,浙江境內六萬清軍被消滅,參議會裡的參議員這才發覺原來在「草寇」面前,所謂的官軍根本不堪一擊,這些參議員對民主突然有了興致。既然草寇能將官軍打得雞飛狗跳,他們這些參議員為什麼就不能開天闢地指手畫腳一番?   參議員們別得不是很重視,他們惟獨對土改收購田地價錢感興趣,於是在參議員們小心翼翼申訴下,政府收購田地價格從近乎搶劫變得有那麼些合情合理了,當時解放區商業蓬勃發展,雖然軍費開支是大頭,用來購買土地錢還是能湊出來的。   這些參議員發覺自己竟然真的能決定國家政策走向,加上湖南被解放,長沙一役,清廷重臣曾國藩自殺身亡,兩廣戰事順利發展,這些議員彷彿吃了興奮劑,這下用不著史秉譽再念叨什麼民主了,他們自己也懂得自己還有那麼些斤兩,參議會中開會就顯得熱鬧起來。   真的將民主推行下去,再想阻止,重新回到老路上就沒了可行性。   英法聯軍入侵時,那些參議員們很是彷徨一陣,不過彷徨完後,馬上動員起所有力量,千方百計支援解放軍與英法聯軍為敵,這時候參議會是最團結時候,只要議長說軍方需要什麼,為了打勝仗,工商利稅需要提高多少,在參議會中沒有不全票通過的。   大家都惟恐英法聯軍取得勝利,等清兵回來,自己一切都付之東流。何況反抗外國入侵,這是中國人歷來就有的優良品德——除了石敬塘、秦檜、吳三桂之流,當然也要將一些研究未來一千年後那些入侵的異族會否變成中華民族一份子,現在與外族打仗會否是兄弟鬩牆、家裡打架的歷史學術精英排除在外。   這些參議員們雖然都讀過幾天書,他們境界還沒達到將秦檜捧為促成民族融合大英雄那麼高。達到那種境界的都是學問界大聖人,學問越大越反動,這話雖然說的偏了點,不過現在卻是楊滬生、史秉譽之流奉為至寶的理論,這樣的大聖人在中國只能讓楊滬生他們請到農田去與那些貧農交流種田技能了。   沒了大聖人出謀劃策,對參議員們來說,異族打上門來,自己就應該將這些傢伙再趕回去,這也很自然成了天經地義之舉。   英法遠征軍被趕出中國,鴉片戰爭受到的屈辱一朝洗盡,解放區從上到下都有揚眉吐氣之感——按照聖人所言,他們阻礙了民族融合。這觀點自然不是那些學識淺薄之人可以理解的——百姓敲鑼打鼓,參議員們也自我感覺自己是取得戰爭勝利的統帥,雖然決勝千里之外的是解放軍將士,可運籌帷幄之中的卻是他們這些在參議會中討論國之大事的參議員們,沒有他們奔走呼喊,獻金獻銀,勒緊了褲腰帶支援前線,解放軍又怎麼可能將洋鬼子關進戰俘營?   知道自己重要性的議員們在參議會中自然懂得如何將自己觀點表達出來,都那麼多年了,他們也學會了如何運用送到自己手中的權力。   現在少了異族威脅,參議員們的本來面目顯露無疑,開頭為了立國綱領大家整的面紅耳赤,除了參議會是國家最高權力機關,要在中國實行民主,這種關係切身利益的條款全票一次通過,並且還想走的更遠些以外,其他一切之一切都要爭辯一番,好好的大會堂成了長舌婦罵街的場所。   民主、自由過了頭的參議員們連楊滬生、史秉譽的面子也不買,非要一切按他們意思去辦,如不是各方有各方立場,很多時候他們的觀點簡直水火不相融,楊滬生、史秉譽又利用他們之間矛盾,利用一方打壓一方,就是再辯論個五年,權利法案也無法出籠。   權利法案勉強通過了,精力旺盛的參議員們又發覺土改偏離了他們想像。   因為戰爭,解放區經濟有些蕭條,政府手中銀子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說是負數,沒有什麼錢,用金錢收購田地自然進行不下去,很多解放區所謂和平土改,已經變成搶掠地主了。   大多數參議員們原本就是地主,兔死狐悲,他們自然將傾向性投到被鎮壓搶掠的地主一邊,於是那些參議員們聯手向議長施壓,效果還不錯,議長到南京走一趟,回來就說要提高收購田地價錢,要讓地主們損失不至於太大。   再次取得議會鬥爭勝利的議員們還沒舉杯慶祝自己的勝利,事情卻有了讓他們瞠目結舌的變化,這變化自然不是楊滬生、史秉譽那邊帶來的,而是現在大會堂外面場面讓這些高高在上的議員們心驚肉跳。   眾多人聚集在大會堂裡,水泥構築的大會堂當所有通向外面的門緊閉起來後,裡面透氣性顯然不是很好,裡面的人們不停掏出手帕擦拭面頰上的汗水。每個窗台前趴著十多個佩帶參議員標識的議員,大家面色灰暗看著窗戶外面。   透明的玻璃窗擦拭的十分乾淨,從裡面望出去,眼前一點遮攔也沒有。秀麗如畫的東湖就在眼前,只是這些議員們誰也沒心思看東湖——他們就是想看也看不到,從大會堂到東湖岸邊,原本綠草如茵的草地現在成了貧民窟。   外面聚集了十萬從農村過來的手無寸鐵的貧民。那些貧民衣衫襤褸,面色枯黃,雖然看起來精疲力竭,神情木然,可大會堂裡面衣衫光鮮的議員們卻一點也不敢小覷他們。   就是這些人在三天前還衝進大會堂,將議員們包圍,唾沫液子將議員們衣服淋的彷彿剛從水裡撈了出來,一些傢伙甚至過分地跳到參議員們發言席,又叫又跳以議員們從來沒聽過的、最粗俗的語言威脅這些議員們。   要不是姍姍來遲的警衛部隊將這些人請了出去,議員們真有被撕成碎片的可能。   對警衛部隊反應如此之慢,並且沒有動用武力保護議員們人身安全,議員們當時提出了最強烈的抗議,可負責警衛工作的將軍卻很委屈地告訴大家:對群眾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是解放軍神聖不可侵犯的制度,對這些貧民,他們只能耐心勸說,不能動用武力,一用武力,自己就犯了罪,成了人民敵人,這可是寫進權利法案的。   權利法案就是這些議員們制訂的,一回想,他們這才發覺自己因為害怕軍隊干涉內政,還真得制訂過這麼一條,可現在自己的生命受到這些暴民威脅,這一條讓軍隊無法成為議員們保護傘,這卻是參議員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修改權利法案?談何容易!按照權利法案規定,要修改權利法案必須由全體議員提出,在經過漫長討論後,以三分之二絕對多數票通過才可行,可現在軍方代表都在前面打仗,那些泥腿子代表又顯然不肯替他們出頭,這權利法案又怎麼修改?   真要修改成,恐怕外面暴民已經將他們憋死在這裡了。   「我不當這勞什子參議員了!……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門口有人歇斯底里吼了起來,用頭不停撞擊著厚重的大門。走廊上的參議員們轉頭同情地看著這神志崩潰者,誰也沒說話。   大門足夠厚,就是再加上十個人撞門,關上的大門也無法打開,何況就是衝出去了,你說你不再是參議員,難道外面那些貧民回相信嗎?搞不好那些貧民乘機再次衝進來也說不準。   「我要回家……老婆孩子還在家等我回去,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啊,我要回家……」聲音越來越輕,那個神志崩潰者慢慢癱軟下來,靠在門上老淚縱橫。   腳步聲響起,幾個年輕戰士從樓梯上衝了下來,不由分說抬起議員朝樓上奔去,上面有臨時病房,那裡的醫生會將神志崩潰者綁在床上,免得他們到處亂跑,到時候出了什麼亂子。   「這已經是第十七個了,不知等下誰又支撐不住?」   「唉,議長電報到底有沒有發?怎麼楊司令到現在還沒出來?」   有人不能肯定地接口道:「應該發了罷?聽說北面戰事進展不順,楊司令到前面督戰去了,就是接到電報,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回來。」   一個鬍子花白一席長袍的老者冷哼一聲,用湖南腔說道:「就是回來了又有什麼用?難道楊司令會命令解放軍用武力驅逐這些亂民麼?!你們什麼時候聽說過解放軍對泥腿子動過手了?只有對你我這樣的人,那些兵勇才如狼似虎吆喝來,呼喝去!」   「這話不能這麼說嘛!王老您又不是不知道,楊司令一直以來都對我們參議員們很是客氣,有什麼事情有商有量,極為尊敬,這次若是知道我們這裡受困,想必楊司令一定會馬上趕回來替咱們解圍。眾位說是不是?」   那個被尊稱王老的儒者輕蔑地瞥了眼剛才說話之人,見這人是溫州商會的,不屑地嗤了一聲。   這個人家裡面田產早以變賣一空,靠做生意很是發了一筆大財,對給他帶來財運的楊滬生自然敬若天人,開口楊首長,閉口楊司令,而對靠收地租過日子的鄉紳不是一個鼻孔出氣。對這種有奶就是娘的傢伙,王老是歷來嗤之以鼻的。   「很是客氣?這些亂民是怎麼來著?本來好好的,怎麼楊司令前腳到北方去督戰,這裡就人不知鬼不覺,突然冒出來如此眾多暴民?!依老朽看,若背後沒人指示,就是借他們幾個狗膽,他們也不敢到此鬧事!」   一聽王老懷疑楊滬生,那個溫州商人臉色立刻變了。指著王老罵了起來。「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說這些亂民是楊首長暗中指示的嗎?反了你了!……哼!我不過客氣點尊稱一聲王老,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人物,尾巴翹到天上了!……哼哼!難道你就沒聽過『老而不死謂之賊』麼?」   給人罵成賊,就是聖賢也無法承受這口惡氣,王老自然還不夠聖賢標準,臉色立刻就白了,接著又變成通紅,鬍子亂顫,指著一撇小鬍子的商人,顫聲道:「老朽面前,連洪議長都要尊稱一聲王老,你又是什麼東西?膽敢在此胡言亂語?!」   「嗤!還真以為人家洪議長是尊敬你,你不過一個跳過湖的酸儒,人家見你可憐,這才持弟子禮。都這麼大人了,也不想想,人家洪議長相信的是西方基督,跟你那孔老二尿不到一個壺裡,又怎麼可能真的以為你有多了不起?你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啊?」   畢竟是商人出身,小鬍子一張利嘴說的王老氣憤難平。   「哼哼,跳湖誰不會?我也會跳,想必表演的比你還精彩,你要真那麼想死,當時幹嘛不找個晚上跳?還非得這裡人多時候,巡邏的戰士過來了,這才抱著你那條假辮子跳下去?還以為自己是什麼聖人,偽君子!」   樹不掀皮,人不揭短,跳湖是王老引以為豪的事情,給小鬍子這麼一說,王老一口氣出不來,差點背過氣去,指著小鬍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可惜秀才動口不動手,不然王老真要與這個小鬍子拼了這條老命了。   小鬍子還要再挖苦兩句,旁邊人看不下去了,上來勸道:「行了!這裡已經夠亂了,楊兄您就不會少說兩句?王老當時跳湖那也是為了國家體統不是?做人嘛,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只要引起議長、總理重視就成,難道你還真希望王老為了這事情殉國不成?」   旁邊人也是好心,沒想到他說的話又得罪了王老。說什麼不好?偏要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這不坐實了人家王老當時是在演戲?   羞憤難當下,王老再顧不得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了,揮起老拳朝在旁邊勸說的人臉上打去,那人正側面勸說小鬍子,一點沒提防自己幫助的王老竟然好壞不分打自己,那哪有不一拳揍個結實的?當時就打的勸說人眼冒金星,一個踉蹌跌了出去。   「你!……好你個老匹夫!你竟然敢打我?真他娘的活膩歪了,既然想打架,誰怕誰呀?!」勸說的人捂著腮膀子見打自己的是王老,頭腦一片混沌,正當防衛念頭閃電般出現在腦海中,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揍這個好壞不知的老秀才。   這裡一起哄,負責參議員安全的警衛戰士自然很快就出現在現場,將兩頭暴怒的公牛攔住。   「幹什麼?幹什麼?這裡是議會,不是你們家後花園子!要打架回家打去!」   專門訓練如何殺人的戰士面前,參議員們自然不是什麼對手,兩個打架者很快被帶了上去。剩下的這些人看著很沒面子被拖了上去的兩個人面面相覷,完後就是搖頭歎息。到是事件挑起人溫州商會裡的小鬍子商人現在卻沒事人一般,一副與我無關表情,讓別人在心裡不停鄙視他。   有人喃喃道:「三天!已經三天了……要是再沒人管事,恐怕這裡所有人都要發瘋了!」   「老張你別杞人憂天,沒看到議長和總理正在外面開導那些窮鬼麼?他們又不能一直待在這裡,總有散去時候。」   「哼,你的家當都轉移到贛州,自己一身輕鬆在這裡不過混口飯吃,餓不了渴不著你,你自然沒什麼關係!」   「就是!老楊你也太不厚道了,難道這些窮鬼鬧事就跟你沒關係嗎?別忘了,今天這些鄉下泥腿子能過來鬧事,明天指不定城裡的窮鬼也會有樣學樣!」   一聽城裡窮人也會鬧事,幸災樂禍的小鬍子再也得意不起來了,眉頭鎖到了一起。嘴裡小聲嘟囔道:「也是……再怎麼說,這裡總是參議會嘛,楊首長總要替我們這些議員做主,怎麼都三天了,還一點消息也沒有?」   沒人接他的話,大家心情都一樣沉重。   在這些貧農面前,原本風風光光的參議員,現在可是斯文掃地了。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九章   「史政委,楊首長過來了嗎?這要再不來,參議會可是要散架了!」滿嘴水皰的洪仁玕站在跌坐在座位上,垂頭喪氣的史秉譽焦急地說道。   容閎站在洪仁玕旁邊,也是很焦慮地道:「是啊,這事情若再不解決,這些饑民吃飯問題就很嚴重了!真要死了人,恐怕到時候局面難以控制……唉,已經沒法控制,政府各部門都癱瘓了!」   「益謙兄,純甫兄,你們以為我不著急嗎?趙構讓岳飛退兵也不過下了十二道金牌,我這裡十萬火急的電報都已經連著發了二十封了!可楊首長說了,圍殲李鴻章正處於緊要關頭,六安之敗讓他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無法馬上回來……唉這些事情怎麼都湊到一塊來了?」   愁眉苦臉的史秉譽站起來背著手在屋裡亂轉著。   「史主席,你看看下面……」洪仁玕一把將窗簾拉開。   史秉譽用不著探頭出去,他也能想像出下面走廊上那些議員們現在是如何抓狂了。   下面的那些議員正眼巴巴看著上面,見上面窗簾拉開,議長、總理、副主席三大巨頭出現在玻璃窗前,議員們爆發出巨大的吼叫,至於喊些什麼,實在太嘈雜了,史秉譽一句也沒聽明白。   洪仁玕脖子上青筋直跳,指著下面激動地說道:「都三天了,這些人是選上來的代表,可他們現在卻只能困在這裡,整天以大餅充飢,連喝水都受到限制!這跟囚犯又有什麼不同?!如果再不改變這種無法無天局面,我這參議會議長只有告老還鄉。」   「益謙兄不要太激動,冷靜點,冷靜點嘛!……這事情是一定要解決的,而且是一定可以順利解決的,現在不過暫時出現困難,相信大家只要齊心協力,沒有渡不過去的難關嘛!」   史秉譽自己都要崩潰了,可在洪仁玕面前,他還必須耐心勸導。   「我知道大家要吃沒吃的,要睡也沒個地方休息,只是現在外面局勢那麼亂,大家又怎麼可以貿然闖出去?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我想兩位也不願意看到。這裡條件雖然艱苦了一點,可只要待在這裡,議員們的人身安全還是有保障的。這個……純甫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容閎苦笑道:「史主席,現在這樣子參議會根本無法召開會議,政府各部門也完全癱瘓,就是安全有保障,這又有什麼意義?還是應該將這些貧民勸說回去才是。」   史秉譽搖了搖頭,很是沮喪道:「我自然知道這些貧民聚集在這裡影響多不好。想必現在香港那邊報紙要嘲笑我們是多麼無能了……大家誰能說服那些貧民離開這裡回到各自家裡去?是益謙兄,還是純甫兄?我是不成的,面對那些面黃肌瘦百姓,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明明已經解放了,他們卻還不能馬上分到田地。」   容閎與洪仁玕對視一眼,黯然低下頭來。   史秉譽不成,他們也沒什麼轍。這三天來,容閎和洪仁玕跑到外面去,嘴皮子都磨出了水皰,可那些貧民只認牢了一點:既然解放軍是解放全中國的,而新中國是為全體百姓謀福利的,那麼政府就要讓他們能填飽肚子。   想要能真正填飽肚子,最好辦法就是將田地平均分給大家,越快越好,聽說政府正在討論要給萬惡的地主老財出大筆金錢,購買田地,完後才能將田地分下來,政府現在又沒有多少錢,這收購田地要執行到猴年馬月去?   貧農們聚集在參議會大會堂外面,除了吃飯,就是衝著裡面狂呼口號,要是有機會,他們還會衝進大會堂,強烈要求那些議員們能真正做到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要重新制訂土改方針,沒收地主老財田地。不然?不然不管你是威逼還是利誘,反正他們就是不肯走。   人民政府這帽子很大,既然是人民政府,那麼就不能對百姓動槍動炮,可磨嘴皮子卻又說服不了這些認死理的貧民,容閎跟洪仁玕真是無能為力了。   「史主席,本來不是好好的嘛,怎麼城裡突然出來如此眾多貧民?這分明是有人在暗地裡組織,鼓動他們與我為敵!依老朽看,是否讓軍隊威嚇一下?」   洪仁玕給這些貧民搞的神魂顛倒,人都要炸了,理所當然的,他想起了百戰雄師解放軍。   「讓軍隊把槍口對準老百姓?……不行!絕對不行!這些人代表了民意,民意是決不可違的!」史秉譽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   「況且我們是老百姓自己的軍隊,又怎麼可以將槍口對準自己人?何況那些貧民要求並不過分,只是我們暫時有困難,無法順利解決,只要能說清楚,想必他們還是能理解的。」   史秉譽剛才還說無法解釋,現在一聽洪仁玕建議動用軍隊,語氣馬上轉變了。   「這些人分明是受人蠱惑,與我為敵,既然是敵人,又何必客氣?」   「蠱惑?誰有那麼大能耐蠱惑這麼多人過來?」   「若是沒人蠱惑,這些人又如何同時出現在百花洲?」   史秉譽給洪仁玕一頂,噎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真要沒人在暗中鼓動,就是有貧民過來鬧事,聲勢也不會如此之大。解放區一切都講究個民意,這下好,據統計,整個南昌城湧進不下十五萬民眾,而百花洲這裡就聚集了十萬。   這些人既然來了,吃喝拉撒睡你就都要替他們考慮周全了,總不能讓他們給餓死。可大軍正在北伐,多年戰爭,魚米之鄉變成史前世界,土改地區糧食比土改前有所減產,到現在還沒有恢復,政府手頭糧食極為緊張,又哪有那麼多糧食給他們吃去?眼看緊急調撥的糧食運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而南昌城馬上就要斷炊了,三巨頭自然如坐針氈。   可是你要說有人鼓動百姓過來鬧事,那麼又是誰在鼓動?聽口音,這些人不是湖北的,就是皖北的,都是剛解放的解放區,這些地方在地方上有影響力的地主老財們是萬萬不可能鼓動窮人跑到南昌要求奪取他們土地的。何況這些人現在被史秉譽藏在城郊安全地方正瑟瑟發抖呢!他們又怎麼可能去鼓動?   至於清廷,雖然清廷巴不得解放區發生內亂,可清廷卻沒辦法滲透到解放區搞什麼「農民運動」,清廷官僚都是地主出身,他們又如何瞭解並且相信農民的力量?   看來看去,史秉譽總覺得在這些鬧事貧民身後,有他大哥楊滬生的影子在晃悠著。照史秉譽想法,也只有看毛選看的徹底鑽進去的楊滬生才懂得,並且善於搞這種農民運動。問題是參議會是楊滬生和史秉譽一手拉扯起來的,難道楊滬生會將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搭起框架的參議會再一手推倒嗎?這不是自己打倒自己嘛!史秉譽覺得楊滬生還沒發瘋到這種程度。   可現在洪仁玕分明是將鬧事根子指向了楊滬生,若是有證據表明這些貧民是受軍方指使的,洪仁玕非馬上引退辭職不可。   沒有證據表明軍方指使貧民鬧事,卻有證據證明南昌城的軍隊在面對貧民時,極為手軟,簡直可以說維持治安的軍隊是睜隻眼閉只眼,縱容那些貧民到處流竄,這已經讓洪仁玕大為不滿了。   「報告!」   史秉譽沒什麼好氣道:「進來吧。」   房門打開,電報台台長走了進來。   輕輕將房門關上,台長輕聲道:「史主席,六安電報……楊司令已於今日清晨離開廬州,朝南昌這邊趕過來了。不過楊司令說時間匆忙,船隻馬匹都未準備,估計要五天後才能抵達南昌。」   「老天!總算是有個回音了!」史秉譽抹了把冷汗,渾身癱軟。   容閎盯著電台台長,沉聲問道:「怎麼?要五天後才能達到南昌?」   「正是如此。」   「五天後?」容閎笑得比哭還難看。「就是說這裡這些鬧事的還要再過五天才能解決了?看看下面那些參議員,真要五天後事情才能得到解決,又有幾個參議員到時候還神志正常?」   史秉譽一想可不是!現在這裡已經出現神經崩潰的了,真要再過五天,估計連自己也會不大正常。「是啊,太慢了……周台長,馬上給黃司令發電,要黃司令派出軍艦到安慶迎接司令員,以最快速度把司令員送到這裡。路上不得有半點延誤!」   看著電台台長走了出去,史秉譽踱到窗台前,掀開窗簾望向外面。   楊柳樹下,草坪上,到處都是湧動著的人頭,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在人群中,一些身著草綠軍裝的軍人與一些身穿黑袍的洋人顯得十分顯眼。   軍人除了維持治安,就是抬著個大框,給那些百姓分大餅,提了個水壺倒燒開的開水。這麼多人過來,連乾糧都沒帶,要是不解決他們飲食問題,正義的人民政府就要變成反動派了。   就算政府不想背上什麼正義包袱,不管百姓死活,任他們自生自滅。可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喝著髒水,餓著肚子,恐怕瘟疫很快就要在這裡發生了,真要發生瘟疫,到時候大家一起完蛋。   至於那些身著黑袍的洋人,這些人一手捏著麵包,一手在胸前劃著十字——這些人都是解放區放開傳教後,到南昌這裡開辦教堂的洋人。現在這裡突然冒出如此眾多貧民,教士們認為自己普渡眾生的時刻到來了,用不著他們跑什麼路,就可以在這裡借用救濟百姓之機,吸納眾多教徒,這種好事如何不做?   除了軍人、教士,人群中還有一些人極為活躍,這些人拿著紙和筆如蝴蝶般在人群中到處鑽來鑽去,而只要這些人停在什麼地方,很快就會被成群人包圍。   史秉譽看著不停皺著眉頭,他自然知道這些都是什麼人,兩個小時前,這些人才被史秉譽打發走,沒想到過了兩個小時,這些人還在這裡,不停地想挖掘出新聞素材——這些自然是無冕之王:記者。   史秉譽原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這麼大的動靜,那些鼻子比狗還靈的記者又如何不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如果政府是專制政府,史秉譽還可以強迫記者,不許他們採訪這起事件,可誰叫楊滬生與史秉譽非要建設什麼民主、自由之中國?縱然現在史秉譽一千個不滿,一萬個不願,他也無法干涉那些記者的採訪自由。這讓史秉譽覺得自己很像是點上一堆火,完後再朝裡面跳,非要把自己燒死不可。   史秉譽喃喃自語道:「秋天早晚天涼了,這些人聚集在這裡,缺衣少食。等寒流一來,恐怕非病倒幾個不可!唉,益謙兄,您看參議會是否在楊首長到來前,對外面百姓做出什麼保證,讓他們先散去?真要再待個三五天,裡裡外外非瘋了不可!」   洪仁玕有些要抓狂了,苦笑道:「不是已經做出決議了嘛!以債卷形式收購田地,然後再分給失地農民,可這些……這個貧民,為什麼還不理解?總不能將地主都趕盡殺絕吧?若是這樣,這些人是滿意了,可城裡那些商人又如何穩定下來?」   老解放區雖然早已土改了,可城裡的商人一般在農村還有幾畝土地,要是只要有錢就在打倒行列中,這些商人比新解放地區的地主老財可是富裕多了,他們生怕城裡工人店員也來個店改、廠改,要是這樣,這些商人豈不是在給他人做嫁妝?   「我看這些人無非是希望早日分到田地,既然如此,參議會還是趕緊通過一項法律,以最快速度,派出土改隊,攜帶大量債捲到新解放區收購地主土地。這事情拖不得,再拖,時間長了,難保外面這些百姓情緒不會失控,到時候……」   史秉譽雖然沒有說完,容閎與洪仁玕都明白未言之意。如果時間再拖下去,那些貧民一直沒看到希望,心情肯定會越來越煩躁,到時候衝擊參議會是肯定的,就是放火燒了參議會也不意外。   明白是明白,洪仁玕對史副主席的建議是否能在參議會通過,卻不報多大指望,他很明白自己下面那些桀驁不馴的參議員,簡直頑劣異常,按照楊滬生的話,那些參議員們擁有一顆「花崗岩腦袋」,他們是不公理,毋寧死。當然,他們的公理是保證土地歸地主所有,如不然,退而求其次,政府也要以比較公正的價格收購土地。   若是派出土改隊,在那些貧民威脅下,價格是否能公正可想而知。緩行之,則為大利;急圖之,則為大害。按照參議員們所想,這土改最好拖上他一百年。   如果洪仁玕是剛從香港到南昌,他一定與楊滬生蹲在一條戰壕裡:土地兼併讓洪仁玕深惡痛絕。可他離開香港好多年了,離開香港後,在原來的天京又當了好幾年「開朝精忠軍師頂天扶朝綱干王」,以軍師身份總理朝政。   雖然天王洪秀全是洪仁玕族兄,可洪仁發、洪仁達卻是洪秀全兄長,比他關係近乎多了。這些傢伙貪贓枉法,胡作非為,洪仁玕的改革必然觸犯了這倆人所代表的權貴寵臣利益,遭受排擠責難也在所難免。他的《資政新篇》成了紙面上東西,根本無法貫徹下去,到最後,天京遭遇湘軍攻擊時,洪仁玕還被這兩個族兄排擠出京城,到外面尋求救兵。   離開了京城,睜開眼看看外面實際情況,洪仁玕更加認為《天朝田畝制度》是如何虛無縹緲,天京淪陷後,洪仁玕被救出天京,到楊滬生、史秉譽他們這假「太平軍」這裡重新主政,只是這假太平軍,真解放軍是楊滬生、史秉譽一手拉起來的,洪仁玕總覺得自己在這裡放不開手腳。   《資政新篇》是貫徹下去了,看著一座座礦山沸騰,一根根煙囪豎了起來,洪仁玕自然很是欣慰,可土改卻成了洪仁玕與楊滬生最大的矛盾。   洪仁玕相信這些「上訪」來的貧農,與楊滬生是肯定脫不了關係的。自己上個月跑到南京,告訴楊滬生地主到南昌參議會那邊上訪去了,楊滬生當面雖然答應以債卷代替現金,用來收購地主土地,可他骨子裡肯定對自己的威脅極為不滿。你看看,這不是?剛剛按下了地主上訪,這下泥腿子又開始威脅參議員們了!楊滬生是存心想看看自己這參議會是如何平息貧農鬧事的!   「爭取吧,看看那些議員是否肯讓步……」洪仁玕說完苦笑著轉身走出房間,匆匆下去召集他那些議員們再次開緊急會議了。   洪仁玕離開房間,屋裡只剩下史秉譽與容閎倆人。整個大會堂都被貧民包圍了。為了威脅參議員,貧民包圍著大會堂,讓這裡只許進,不許出。連史秉譽和容閎也給困在了裡面。   那些貧民蠻橫不講道理,反正他們除了一條性命,別的也沒什麼可以失去的,無理取鬧起來,又不能動用武力驅逐——如果貧民真的動手打人,或者放火燒大會堂,史秉譽還可以給他們扣上一頂暴徒的帽子,用軍隊驅逐,甚至抓人。可人家就聚集在一起喊口號,大多數時候連口號都懶得喊,只是用靜默給你壓力,這樣你又如何給他們扣上暴徒的大帽子?——史秉譽和容閎只能看著外面乾瞪眼。   更讓史秉譽和容閎擔憂的是,負責警衛工作的部隊,他們是跟這些貧民穿一條褲子的,你讓警衛部隊朝貧民開槍?結果很有可能是這些軍人將槍口對準你!   出現這種尷尬的局面,完全是因為史秉譽政治工作實在「太出色」。   楊滬生、史秉譽拉起來的這支軍隊,除了剛開始時候「騙來的」太平軍,後來收編的太平軍,就是投降過來的湘淮軍,這些人數雖多,卻不是主要,軍隊兵員主要是軍隊走到哪裡,在哪裡徵召農民。   不管是農民,還是太平軍或者是湘淮軍,戀鄉情,重鄉誼,聚鄉友,還鄉里是他們共同擁有的,他們信奉的是忠義,因為鄉情,才吸引鄉人加入軍隊,並且凝聚軍心,讓部隊有戰鬥力。   可世間事既然有好的一方面,那麼必然也就有不好的一面。最簡單的,農民不願意離開本鄉本土。「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農民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將田地分給農民,為了保護自己家產,他們自然會爆發所有力量,在楊滬生、史秉譽帶領下,與清軍或者外國入侵者作戰,可是如果沒有外來威脅,對農民而言,還是守在田頭哄孩子來的安穩些。   不是被逼無奈,農民是決不肯離開家鄉,到外面拋頭顱灑熱血去的,而楊滬生、史秉譽卻需要推翻滿清政權,要是沒一支可以縱橫天下、四海為家的軍隊,又如何何以埋葬滿清王朝?   想要讓農民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跟著楊滬生、史秉譽東征西討,那就要讓戰士懂得自己是為什麼作戰,要懂得為什麼作戰,先要訴苦,訴舊社會之苦,訴舊軍隊之苦。   大家都是貧苦農民,問問他們就知道以前地租是多少。農村中,對半開的地主算是開明的了,大多地主都是四六開,地主收六成,農民只能留四成;有的地方達到三七開,收益三成歸農民,還有七成歸地主。這麼重的地租,窮人想要發財是根本不用指望的,而地主呢?不用種田他們就能過上好日子,說他們是寄生蟲,一點都不過分。   算完地租,再讓戰士們看看駐地周圍村落,地主有多少,貧農有多少。很明顯,地主只是極少數,大多數都是貧農。大家都是生而平等的人,為什麼有的人一出身就能過上好日子,有的人拚死拚活一輩子,到最後反而還欠下一屁股債?地主不過一個,貧農倒有九個,聯合起來,九個還打不過一個?   浙江地主是要剝削人的,福建地主也是要剝削人的,到了江西、湖南,這些地方地主同樣要剝削人……最後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只要滿清政權不倒,人吃人得制度就不可能消除。而解放軍呢?就是要消滅地主剝削制度,讓廣大農民過上好日子。   如此訴苦,農民們很快就從敬畏地主轉變成痛恨地主,又從痛恨地主轉變成痛恨滿清王朝,何況不用啟發,戰士也明白民族壓迫,打清軍打英法聯軍,那是用不著擔心部隊沒有戰鬥力的。   整軍的好處是部隊從一個戰區轉到另外一個戰區機動作戰,部隊的逃亡情況少了許多,同時作戰積極性也比其他任何一支軍隊要高,從指揮員到基層戰士,大家也很樂意學習戰爭藝術,可「壞處」就是幹部戰士對地主深惡痛絕。   為了團結大多數,讓革命成本降低到最小,在基本立足後,政府對土地採取和平贖買,如贖買金錢不夠,對沒有贖買的田地採用二五減租(每畝地收租最高不得高過兩成五),非必要,一般不再簡單的打土豪分田地……這些政策自然讓地主與新起義的一些湘淮軍高級將領安心不少(左宗棠雖然出身破落地主,他家裡還是有一畝三分地的,如果強制沒收,左宗棠肯定發火),但解放軍將士卻轉不過彎子,認為政府在這方面是向土豪劣紳低頭,將他們的血汗輕易付之東流。   現在這些貧農以「合法」手段,要求參議會滿足貧農需求,這些將士明著自然是不會說什麼的,暗地裡天曉得他們是如何興高采烈!   將士跟貧農是一家的,而不是跟參議員們是一家。   史秉譽和容閎都明白這一點,他們自然希望參議會能做出妥協,將這個丟臉的事件近早結束。不然南昌要是變成「難昌」,這就是他們的罪過了。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章   愁眉苦臉的史秉譽掰著手指頭數了四天後,楊滬生乘坐「民主號」軍艦,從長江轉贛江,終於抵達了南昌。   一聲長笛,灰黑色的軍艦緩緩靠上岸,事先得知消息的史秉譽帶著參議會與政府各部門在南昌的頭頭腦腦站在碼頭,迎接遲到的楊滬生。   楊滬生現在才過來,對解決南昌貧農圍攻參議會危機而言,顯然屬於馬後炮。   在楊滬生到達南昌一天前,參議會通過立刻派遣有議員參加的土改隊,迅速解決解放區沒有進行土改地區的土改問題。要做到讓貧農滿意,又不給政府增加太多負擔。   外面的貧農得知此事,自然是鞭炮齊鳴,歡呼參議會代表了全體百姓的切身利益,並非某些人所說屬於地主老財取得權力的新衙門。   取得滿意答覆的貧農興高采烈收拾行李打道回家,只是在百花洲到處留下他們此行的紀念物:遍地屎溺。   這也沒辦法,現在國人也就這素質,況且十萬百姓聚集在百花洲,你讓他們到什麼地方處理「內部問題」?當然是按照家裡習慣,就地解決了。這麼長時間,積累下來的肥料自然不少,雖然史秉譽動員部隊沒日沒夜清理,想一時半會兒將這些肥料處理掉,顯然不現實。   外面有了這些東西,空氣中臭烘烘的,原本神聖的參議會,一時有些臭氣熏天。來往參議院的人們必須要皺著眉頭,捂著鼻子匆匆「逃」進來,不然有半路熏倒的危險。   與興高采烈離開的貧農相反,看到圍堵在外面的貧民散去了,參議院裡的大批參議員強烈要求回家抱孩子去,再也不想受這份罪了。   這些參議員都是有頭有臉的精英,給一群面黃肌瘦的農民堵在大會堂裡,沒有好吃的,沒有好喝的,連睡覺也只能趴在椅子上打盹,上千人方便後,那些東西又不能馬上清理走,就那麼堆積著,外面臭烘烘,裡面更是「香氣撲鼻」,真正是斯文掃地了。這讓他們如何容忍?   那些農民走後,參議院裡炸開了鍋,斯文點的,在沒人注意的角落搖頭歎息,不那麼斯文的,就感情外瀉,或高聲叫罵,或號啕大哭,或捶胸頓足,或滿地打滾。雖然洪仁玕一再用槌子敲著桌子,讓大家保持安靜,可參議院裡已經亂了套,他就是聲嘶力竭,又有什麼用場?   折騰了一天,參議院裡那些議員還在鬧,一肚子不滿的洪仁玕讓史秉譽拉著跑到碼頭迎接楊滬生。這也算是讓洪仁玕暫時放鬆放鬆,不然給那些參議員們圍著又吵又鬧,洪仁玕真有突發腦溢血的可能。   洪仁玕自從離開參議院,臉色就沒好看過。見舷梯放了下來,史秉譽側臉安慰道:「益謙兄,放心吧,楊司令這次回來,一定會幫我們穩定參議會事宜……看!楊司令出來了!」   身著暗綠色軍服的楊滬生神采奕奕出現在舷梯處,朝下面迎接他的人們從容不迫揮手致意。滿意地聽到下面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後,楊滬生這才昂首挺胸一步一頓沿著舷梯緩緩走了下來。   組織過來迎接楊滬生抵達南昌的百姓,在見到楊滬生出現後,因為狂喜又是尖叫又是朝前擁擠,若不是警衛戰士拚命攔著他們,站在前面的史秉譽、容閎這些人差點給擠下江去。   群眾是盲目的,他們只看到了自從楊滬生率領的解放軍解放南昌後,南昌城就再也沒有遭遇過戰火浩劫,就是英法聯軍「扶清滅匪」,局勢那麼緊張時,南昌這裡也沒有出現一個外國兵。   戰爭不在南昌打了,這裡建設就駛上高速道。因為戰爭需要,軍火、機械、服裝、化工、冶煉、運輸……這些行業在南昌蓬勃發展起來,這解決了很多失地農民生計問題。   作為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是他們最大的夢想,既然楊滬生能給他們帶來安逸的生活(這個是作為新生事物——報紙——每天都要說的,而且還要放在頭版最醒目處,做作是做作了那麼一點,看多了,潛移默化下,人們也就接受了。),他們自然不光擁護楊滬生,還十分崇拜他。   看來這種場面楊滬生看的多了,而且他也很享受這種氣氛,下船的速度是越來越慢,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和藹可親,越發慈祥了。   對楊滬生一出場就顯示出領袖風範,容閎與洪仁玕覺得這很正常,而站在倆人前面半步的史秉譽卻暗地裡皺了皺眉頭。   史秉譽發覺自己越來越不認識這位大哥了,他不明白,很是平凡的楊滬生為何一舉一動都越發顯得與眾不同,好像他真的是什麼偉人,雖然對這個世界中國人來說,楊滬生是很像個偉人,但史秉譽就是覺得有些不可理解。   倆個人都想給這個世界的中國打下民主、自由、富強的底子,不光這麼想、這麼說,而且他們也是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去做,可史秉譽現在卻覺得他的大哥現在不像是華盛頓,倒像是中國傳統的皇帝,更像歷史上哪位皇帝呢?史秉譽腦海裡突然冒出來袁世凱的身影。   「嗯,跟袁大頭是有一些神似啊!」史秉譽暗歎道。   一想到袁世凱,史秉譽立刻又想起了歷史上「未來」袁世凱的一段掌故。   史秉譽知道的歷史上,當武昌起義,滿清皇帝宣佈退位,實行「共和」後,當時南京參議院同意袁世凱擔任民國總統,條件是袁世凱必須到南京就任大總統。蔡元培、汪精衛、唐紹儀組成的迎接團全部北上抵達北京後,袁世凱當面作出南下姿態,卻在南下前一晚,北京城裡槍聲大作,據傳是軍隊反對袁世凱北上,結果發生兵變了。   不光發生兵變,北京城裡還風傳旗人要殺光漢人,接著洋人又借口保護僑民,紛紛調兵進京。   北方秩序如此混亂,連迎接團團員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袁世凱南下計劃自然取消,而且取消南下計劃的居然是南京參議院提出。袁世凱不過順水推舟,一副「不是我不肯南下,實在是北方離不開我」無奈樣,最後全國矛頭直指南京參議院。   等袁世凱在北京宣佈就任民國大總統,看參議院不順眼的袁世凱又動用各種手段,讓各省發電報威脅參議院,將議會北遷北京,新議員舊議員,官派、民選攙雜在一起,議會自然要多亂有多亂,最後議會自然成了袁世凱強姦民意的工具。   想想袁世凱,再看看南昌這次貧農鬧事。當貧農鬧的參議院雞飛狗跳時,軍方各集團軍紛紛至電參議院,詢問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電報裡對貧農是充滿了同情口吻,至於參議院,在那些電報裡,真是成了小人當道的場所了。   按照那些電報,如果參議院不好好解決貧農生計問題,這些各方大員真有帶兵回來「清君側,扶朝綱」的架勢,已經夠亂了,這些軍人再火上添油,那還不亂上加亂,亂的無以復加?   內有貧農鬧事,外有軍方施壓,參議院裡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實人,最後除了低頭還能怎麼做?看看這次內亂,再想想袁世凱的手段,真是何其相似矣!   看著趾高氣揚走下軍艦的楊滬生,史秉譽腦海裡的袁世凱與面前他這個大哥影子重合到一塊去了。好像他面前下來的不是新中國主席,解放軍總司令,而是中華民國的第一任大總統——袁大頭,一個歷史梟雄。這種感覺讓史秉譽極為不舒服。   雖然不舒服,笑臉相迎還是需要的,何況過足了領袖癮的楊滬生現在已經下了軍艦,將手伸到自己面前了。史秉譽露出很是牽強笑容,伸出手上前兩步與楊滬生伸過來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可惜這裡沒有照相機,而且解放區各報社雖然技術條件在全國來說,獨一無二,但照片排版技術並沒有掌握,不然明天報紙上就會出現「兩個偉人握手一瞬間」這樣精彩的照片了。   如同兩個多年不見的外國友人見面,在握了手之後,楊滬生與史秉譽還面帶微笑來了一個男人間的擁抱——看起來自然比熊抱要雅觀多了。   「好你個該死的楊滬生,居然挑動貧民拆我後台,你就不怕我拖你後腿嗎?」史秉譽在楊滬生耳邊輕語道。   楊滬生臉上笑容一點都沒變,同樣用旁邊人聽不清楚的聲音,俯在史秉譽耳邊輕聲道:「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挑動別人砸自己場子?你是聽誰說的?這種離間咱們兄弟倆的話你也相信?」   「純甫兄,多日不見,您又清瘦不少啊!工作固然重要,身體也不能忽視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作為總理,您若是病倒了,政務院事務豈不沒人管了?……益謙兄,最近麻煩您了,事情我都知道了,十多萬群眾圍聚在參議院外面,給你們工作造成一定壓力,我知道益謙兄肯定很辛苦,不過這麼多人,代表了民意所向,昨天夜裡看了電報,對參議院的反映,我是極為贊同的。這體現了我們參議院還是尊重民意的嘛!……」   與史秉譽結束了貌合神離的擁抱,楊滬生笑著與上前的容閎、洪仁玕一一握手,嘴裡也不知是關心倆人,還是借此機會將自己意見發表出來。   當楊滬生與兩個笑的十分勉強的議長、總理打招呼時,旁邊一群允許上前的記者飛快地將楊滬生所說的那些話記錄下來——這些話明天都是要放到第一版最重要地方,作為領袖重要指示發佈出去的。   見楊滬生並沒有因為後方出了亂子,將他從前線找了回來而生氣,至少表面上沒有生氣,而且還很為他們著想,沒有在這種場合讓倆人下不了檯面,容閎和洪仁玕自然極為感動。   「不敢不敢……楊司令才是辛苦了,前線日理萬機,卻要讓司令為後面此等雞毛蒜皮小事操勞,真是慚愧,慚愧啊!」   「哪裡話,沒有穩固的後方,前面想取得勝利是根本不可能的,何況民意所向,又怎麼能說雞毛蒜皮小事呢?我們是民主國家,不是不許人民發言的獨裁社會,重視民意,自然是我們戰勝腐朽的滿清朝廷最犀利武器。」   楊滬生聲音很大,他的話博得了在場所有歡迎他過來的百姓熱烈掌聲,這些百姓自然是人民了,所謂民意,也就是他們的意願,國家原本是一家一姓的,現在成了所有中國人的國家,不管是參議院還是領導,都充分重視百姓的呼聲,這些老百姓自然聽的熱淚盈眶,如現在清兵突然在周圍冒出,欲摧毀新生的共和國,這些老百姓是捨得一身剮,也要保護在場的所有領導人身安全。   楊滬生左一個民意,右一個民意,史秉譽在旁邊聽著牙根發酸,容閎和洪仁玕卻聽的很是舒服,好像參議院並非在各方壓力下對那些貧農作出妥協,而是尊重民意,自我進行調整,現在讓楊滬生這個國家主席對他們的反應極為滿意,這倆個人傑呢?自然也是對自己站在正確方面很是高興了。原本牽強的笑容早已變成發自內心深處的微笑。   百姓的歡呼讓楊滬生容光煥發,高舉右拳,在空中揮舞,高聲喊道:「自古民心所寄,天下無敵!解放軍既是民眾之師、仁義之師,兵鋒所向,孰敢逆命!解放軍是不可戰勝的!……萬歲!中國!萬歲!中華民族!」   贛江岸邊上空一時雷奔電洩,震天動地,到處都迴盪著萬歲聲。   群眾是很容易被感染的,反過來,群眾激發出來的激情又感染了原本沉穩之人,容閎、洪仁玕這樣見識過世面之人,在群眾三呼萬歲後,也舞動起他們那乾瘦的胳膊,聲嘶力竭同樣喊著「萬歲中國,萬歲中華民族」了。   史秉譽雖然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什麼東西會一萬歲,他也不相信世界上有永遠不可戰勝、永遠不可屈服之類的鬼話(世間事只要一絕對,必然走到反面。史秉譽很相信這句話。),至於解放軍是「民眾之師、仁義之師,兵鋒所向,孰敢逆命」,史秉譽覺得這話分明是在威脅自己。可「民意」如此,作為楊滬生的影子,負責內政事務的史秉譽也只能服從民意,喊上兩嗓子了。   經過一場貧農運動洗禮後,百花洲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了。   已經是深秋,南昌不同於北方,還沒到百花凋謝百草枯萎的時節,只是現在百花洲上,楊滬生與他的戰士種得那些花花草草現在卻早已凋謝的凋謝,枯萎的枯萎了。   站在大門口,楊滬生瞠目結舌望著裡面如同經歷過一次世紀浩劫的原軍隊總指揮部,他無法想像,這裡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史秉譽與容閎、洪仁玕愁困參議院,望著外面靜坐示威的農民發呆,而楊滬生卻遊山玩水般慢悠悠朝南昌「趕」回去,但他不是真得對參議院危機一點兒都不在乎,恰恰相反,看似漫不經心的楊滬生十分重視這次參議院所面對的危機。   楊滬生不是孤陋寡聞之人,一路上他從各種渠道瞭解到與危機有關的各種情報,有參議院方面的,有政府各部門的,有軍方各集團軍的(對軍隊楊滬生十分重視,「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這個真理要是忘記了,他也不會是現在的楊滬生了),還有示威群眾方面的。   所有的情報匯總後,全部擺放在楊滬生面前,楊滬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中。   地主跑到參議院要求維護他們的「權利」,逼得洪仁玕到楊滬生面前要撂擔子不幹,而一直作為躲在楊滬生後面,默默無聞支撐他將戰爭進行下去的史秉譽又從側面給洪仁玕做助攻,最後讓楊滬生答應了倆人提出的修正土改意見。   雖然沒有太激烈的爭吵,但楊滬生卻覺得自己很不是滋味。   這倒不是說面子問題,雖然現在很多人認為楊滬生是領袖,是偉人,可他自己卻覺得自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一個小警察,與偉人之間距離實在遙遠了一些。   真要讓楊滬生丟面子,他也不會鬱悶太長時間。讓楊滬生覺得不是滋味的,是他感覺自己改造中國路線出了問題。   楊滬生熟讀《毛澤東選集》,他自然知道毛選中著名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雖然這個文章是毛澤東在一九二七年三月寫的,可就農村而言,一八六六年的湖南農村,並沒有比一個甲子後的湖南農村落後或者好上多少。   既然熟悉《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楊滬生自然知道這個報告裡面一些城市和農村的紳士們是如何喊農民在鄉里造反是「糟得很」,而毛澤東卻認為這是「好得很」,與毛澤東一樣,楊滬生也認為農民起來造地主的反,乃是完成他們歷史使命,是鄉村民主勢力起來打翻鄉村封建勢力,幾個月時間,就能成就幾千年未曾有過的奇勳,屬於「好得很」。   一打土豪劣紳,農民保衛新生共和國、捍衛自己鬥爭果實的決心就空前爆發,這樣的事情如何是「糟得很」?   既然有人喊「糟得很」,楊滬生很自然就將這些人扒拉到右派行列中了。而自己創建的參議院呢?既然能替地主喊冤,他們理所當然就是右派的參議院,是代表了少數人利益,而沒有體現最廣大群眾根本利益。   洪仁玕是右派這很好理解,不光洪仁玕,連容閎都不知道什麼是《共產黨宣言》——恐怕他們連馬克思、恩格斯都不知道——這倆個人充其量也就是民族資本主義者,對封建制度而言,他們自然是先進的,可他們無法代表真正的廣大人民群眾。這是歷史局限性造就的,眼界不廣,楊滬生很好理解。   他無法理解的是,自己的好兄弟居然也跑到右派行列中了,這是讓楊滬生痛心疾首之事。楊滬生就不明白,一個熟讀《毛澤東選集》,並且對腐敗、下崗、三農問題怨氣沖天之人,怎麼和那些地主、商人混了這麼幾年,就跑到他們那邊去了?看來如果在一個大染缸待久了,好人也能給染黑了。   在地主鬧事後沒多少時間,鄉下那些窮人又到參議院大鬧一次。   史秉譽以為這次窮人鬧事,是楊滬生暗中指使的。這根本是無比荒謬的奇談怪論。楊滬生這些日子光思考著軍事問題了,哪來那些閒工夫考慮如何對付參議院?何況要指證對方,你必須拿出證據來,史秉譽雖然說的很肯定,他卻一點證據也沒有,只能是懷疑。而懷疑,從來不能當呈堂證據用來指證對方的。不然豈不是成了「莫須有」?   當然,楊滬生以為窮人圍攻參議院這是天大的好事。這可以讓那些在右邊道路越滑越遠的議員們,尤其是史秉譽能警醒一下,讓他們注意到,在中國,窮人佔了絕大多數,如果不解決好窮人問題,不管你說自己是鐵打的萬年王朝,或者民國、共和國,最後屁股都只能坐在火山口上,只要火山一爆發,管你什麼萬年王朝、民國還是共和國,統統完蛋了事。想要打破歷史怪圈?可以,你只能如履薄冰般,真正為最廣大群眾服務。   既然是好事,楊滬生自然沒有迅速趕到,替參議院和史秉譽解圍的道理。而是要讓他們在爐架上多燒烤一些時候。   等南昌那邊傳來給外面圍堵的窮人,搞的焦頭爛額的議員們終於通過有利於那些窮人的議案後,進城的窮人們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南昌,而楊滬生也在他們離開南昌的第二天,抵達這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戲檯子。   知道人群已經散去,這次過來除了教導一番幾個管內政的傢伙,其他沒什麼事的楊滬生,看著雖然突擊打掃,卻因為垃圾實在太多,一時半會兒無法全部整理乾淨的現場,他也只能目瞪口呆。空氣中陣陣惡臭讓楊滬生吃進肚子裡的飯菜有造反跑出來的趨勢。   楊滬生這才發覺,自己對現在的農民好像估計過高,至少在如何保持環境,不隨地大小便也不亂吐痰這方面,這些農民是蓋不理會的。   也別提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的農民,就是二十一世紀很多寧波人,不還是習慣於照樣就地解決問題?   哭笑不得的楊滬生只能哀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一章   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參議院迎賓廳。   裡面幾個人坐在南昌自製仿「未來」沙發上,一邊品著茶,一邊談笑風生聊著各種奇聞異事。   和容閎、洪仁玕比起來,楊滬生與史秉譽的見識自然讓他們感覺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古往今來,難得一見的博學家——除了國文功底實在糟糕了一點,這倆個什麼都知道的領袖,偏偏在文人最拿手的詩詞上,顯得十分外行,他們居然連做詩講究韻律都不知道。不過也奇怪,這倆人吟詩唱賦是不會的,可他們卻時不時給你突然冒出一首雖然不是很合韻律,卻很是大氣磅礡的詩詞來。讓容閎、洪仁玕不能不佩服真是能者萬事皆通。   容閎、洪仁玕如何曉得楊滬生和史秉譽對作詩根本是門外漢,他們所念叨的,都是以前因為欽佩開國領袖毛澤東主席,有意記下來的主席詩詞?當然,他們記住的都是主席詩詞中最有名的幾首,這些詩詞就是偶爾有不壓韻之處,從整體水平上也是讓容閎、洪仁玕這倆人大為傾倒的。   唯一讓楊滬生和史秉譽臉紅的是,他們倆已經無數次說過自己在詩詞方面不在行,用不著將他們「粗淺」之作拿出去宣揚,可他們念出來的詩詞還是不以他們意志為轉移,刊登在報紙上,先是民辦的小報,後來連社會黨、自由黨報紙上也刊登出來。最後居然還專門搞出單行本,在解放軍大量發行。   倆人雖然很不願意,剽竊偉人作品的罪名他們算是無法洗刷了。   傳播這些詩詞並非倆人所願,既然已經傳播開,倆人想阻止也無法阻止,只能隨他去了。   不過這些詩詞傳播出去好處也是有的,原本看不起他們的那些傳統文人在讀了這些詩詞後,對倆人佩服的五體投地,大歎倆人乃天上文曲星下凡,自李白、杜甫、蘇東坡以來,最偉大的詩人……那些話聽的讓臉皮已經練厚的楊滬生也會難為情地紅起來,當然,在國人看來,那是倆位領袖虛懷若谷,太自謙了。   和自知國文功底薄弱,只能偶爾拿領袖詩詞出來蒙人相比,倆人其他方面不光博古通今,甚至可以說他們連未來的事情都通曉,當然知道的很膚淺,只是就是這樣已經可以讓別人一驚一乍。   得益於信息時代,雖然學歷不高,但他們能接觸的媒介遠非現在這些人所能比擬。因為是軍人家庭出身,在軍事方面,倆人可以說是「先知」了。這時候的人還不知道潛艇是什麼,他們已經能對容閎、洪仁玕侃侃而談狼群戰術,當然說的這倆個眼界開闊的人如聽天書。至於海權論、閃電戰、空地一體戰、信息戰,除了海權論倆人模糊還懂得一點,其他他們是攪盡腦汁也想不出這戰那戰是怎麼一回事。   和軍事比起來,在經濟方面,倆人要是冒充一下經濟學家,現在這時代的中國人也肯定是很服氣的公認他們是當今首屈一指的專家。不過很明顯,這倆個「經濟學家」在很多方面意見是不統一的,某些方面觀點上甚至存在著激烈的矛盾衝突。   在談論花邊新聞時,大家還能開懷一笑,只是話題總是要引到雙方均極為重視的方面,只要一談論到關於土改,迎賓廳裡就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了。   「適當的剝削對爭取大批農民離開土地,到工廠當工人是有好處的。今年七月份,我們在安溪的鋼鐵廠投入試生產,七月到八月,安溪鋼鐵廠在兩個月時間內共生產鋼材兩千噸,平均每天生產才三十噸上下,這與設計日產鋼材百噸差距是明顯的。」   說起別的,史秉譽還能對楊滬生保持禮貌,一說到關於農村土改問題,史秉譽立刻不客氣。   「你所謂適當的剝削對爭取大批農民離開土地,投入到工業化生產,這在英國就是圈地運動,是羊吃人。可以說,這種工業化原始積累中,每一分利潤裡都淌著廣大人民群眾的血汗,我們這個人民的共和國,又如何可以重複英國曾經走過的老路?至於你那個關於安溪、漳平鋼鐵廠資料我看過,設計日產百噸,現在達到三十噸,我看主要問題在於這樣的現代化工廠剛剛開始搞,大家經驗不足,能取得日產三十噸,已經算是不錯了。」   史秉譽不客氣地說道:「鋼鐵廠剛剛投入生產,還沒調理順暢,這是一個問題,但這只是次要的。最主要原因在於我們沒有充裕的、合格的工人。」   楊滬生對史秉譽所言工人數量不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們不是有大批復員軍人送到工廠當工人嗎?幾十萬戰士投入到工業生產中,這是自古以來從未有過之壯舉。這些戰士在軍隊中接受了軍事化教育,懂得如何適應現代化工廠大規模生產的需要。讓他們當產業化工人,再合適也不過了。」   「你那個幾十萬戰士投入到工業生產中是要打上重重問號的。哪來的幾十萬?」   史秉譽掰著手指一一數道:「大批部隊說是退下來,轉為工人了,可部隊一擴大,首先就想到將那些戰士再徵召回部隊去。至於切實退下來的,不是體弱多病者,就是傷殘軍人,他們連自己都照料不好,需要政府救助,讓他們當產業化工人去?這簡直是開玩笑!就算能適應生產需要的,現在解放區這麼多家企業,到處都需要大批工人,那麼點種子撒下去,鋼鐵廠又能分到多少?我就是重點保護鋼鐵廠,工人數量也不可能充裕的!」   「照你說只能依靠失地農民嘍?多年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各地流民不少,你怎麼就沒想到招收流民到工廠去?」   史秉譽苦笑道:「這就要拜主席土改之功了。主席土改搞的好哇,那些流民見自己有田地好分,還用不著掏錢,人家一直幻想中的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幸福生活就在眼前,誰還想到工廠遭別人管束之罪?別忘了,中國農民在斷絕最後一絲希望之前,他們是萬萬不肯離開土地,出來尋求活路的。」   楊滬生沉默下來。農民希望什麼他自然知道。剛莫名其妙來到這世界時,他也許對農民的感知還停留在毛選上所說的,但過來這麼多年了,農村他什麼沒看過什麼沒聽過?   對楊滬生而言,中國的農民是最樸實的一群人,同時他們又十分容易滿足,如不是斷絕所有活路,他們是決不會起來鬧事的。當然,如果鬧事起來,這些原本淳樸敦厚的百姓破壞力之大,也是讓人瞠目結舌的。   壓迫有多重,農民回應的破壞力也就有多大,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平衡。   這種平衡觀是誰說的?楊滬生想了半天,這才想起是網絡軍文寫手不胖老高說的,這個該死的挖坑黨主席寫《鐵血風雲》寫了一小半就跑到龍的天空研究平衡論去了,還跟中華楊成立什麼罪惡的挖坑黨,欲圖讓網絡上所有小說都變成太監文學。不胖老高這麼一閃人,讓看的正上癮的楊滬生一時吊到半空沒個落腳的地方。追到龍的天空想看看不胖老高是否新寫了一點,結果看到他的奇談怪論:《平衡論》。當然,這種《平衡論》自然不能跟毛澤東主席的《矛盾論》相提並論。   今日說起農民對土地的依賴性,很奇怪,楊滬生腦海裡竄出來這個平衡論。   淳樸敦厚自然是好的品德,不過也正因為對土地的依賴心裡,他們不肯脫離土地當工人,哪怕給他們更多金錢,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民也不願意出來。楊滬生覺得自己有了一些理解史秉譽,看來他在土改上面的右傾並非毫無理由。   楊滬生也為軍隊中將士都是農民出身撓頭不已,他心煩的是那些戰士農民習氣太重,自由散漫慣了,軍隊中那些紀律,對他們簡直是一種折磨。當然,不管南方還是北方農民,生活上簡樸那都沒的說。楊滬生有時會想,恐怕只要有口水,這些人就能生存下去。南方農村士兵還有點靈活性,北方更好,做事不靈活不說,還很笨拙,教了半天連隊列都走不好。   怕死、想家、過不慣軍隊集體生活、對學文化無所謂、具有濃厚的保守性,這些在農村徵集來的戰士中普遍存在,逃亡是極為嚴重的。   翻了身的農民並不因為自己得到解放,全部認同自己應該解放那些沒有翻身的農民。   第四集團軍中,文宇軍長率領的第四軍原有四萬五千之眾,湘贛戰役(與法軍最後的大會戰)後全軍減員七千。與跟清軍作戰不同,那些大鼻子俘虜都要送到戰俘營,是不能補充到部隊中的,減員只能靠後方徵召的新兵補充。   五月,地方徵召了九千新兵打算補充第四軍,結果半路上就跑了兩千六,到了部隊又因為身體原因(體弱多病、吸食大煙、患有性病)退回去五百,就是到了部隊,還有逃跑的,到七月與僧格林沁所部作戰時,補充的那些新兵還在部隊的,只剩下五千。   這樣的事情不光在第四軍有,在其他各軍中也都是普遍存在的。為了保持主力部隊戰鬥力,楊滬生只能將乙種師分拆開,補充進主力部隊中。乙種師的戰士雖然也是農民出身,可他們畢竟在部隊中多訓練了幾個月,補充上來用不著為逃亡多操心,可以讓他們馬上投入戰爭中。   明白農民局限性的楊滬生突然理解了史秉譽。   中國要發展工業,必然需要一隻強大的工人隊伍(決不是全民皆商,大家都是商人,只能玩空手套白狼,對國家強盛起不了什麼作用。),可農民不肯離開土地,在以民為本,不強迫百姓做他們不想做事情的解放區,你要動員農民離開土地,到工廠去,這可真是天底下最難的事情了。   將土地收為國有,然後免費分給沒有土地的農民,讓他們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這能讓絕大多數中國人心向解放區。可這樣的政策,在爭取民心同時,又將農民與土地束縛的更加緊固,這卻是楊滬生事先沒有想到的。   「凡是土改有成效的地方,工廠主管人事的職員攜帶大量金錢到農村,不管嗓子喊的如何聲嘶力竭,將大把的錢放在人家面前,那裡的農民根本理都不理會,好一點的也不過給你嘿嘿一笑,以為你在跟他們說天書呢。人家要過的日子是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抱著老婆看著孩子,能平靜生活,這樣的日子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天堂了,還怎麼稀罕你那些金錢?」   「是極,史主席說的很是。」容閎不由點頭稱是。   作為總理,容閎對下面那些企業也是很熟悉的。雖然現在解放區控制了半個中國,但給政府來錢的除了貿易,就要數企業了。容閎除了開會,平常時間推杯換盞的日子並不多——一個新興的政府,腐敗現象總是不那麼嚴重,古今中外概莫如此。——沒什麼事情的容閎常在工業部長陪同下到下面企業去視察,對企業存在的問題自然看的很清楚。   「就是工廠能從農村召集到工人,那些工人對在工廠工作也是極為不適應,離廠返鄉時有發生,常令廠方措手不及,無可用人手頂替上,對工廠生產影響極大。如何讓農民離開土地,心甘情願到城市中,此乃困繞我等之問題。」   楊滬生兩眼發直盯著擺放在面前的茶杯,聽著史秉譽、容閎、洪仁玕一再訴說工廠招收工人的困難。   按照這些在後面的政府頭頭腦腦所言,農民天生就保守、懶惰、不思進取,如沒有外力推動,想讓他們投入到工業化大生產真是不可想像之事。按這三人觀點,英國的圈地運動真是再英明不過了,如沒有圈地運動,讓大批農民成了徹底無產者,最終只能走進工廠,那麼英國的工業化也不可能迅速發展起來,沒有強大的工業化,強大的大英帝國也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中國要發展,就要讓農民離開土地,跟當年的英國農民一樣,只能選擇進入工廠當工人。   方法也許粗暴一些,但這是為了讓中國早日成為工業化國家,只要有了強大的工業,以中國的實力,在世界上一超獨霸的日子將不再是夢想。可以說,他們出發點是好的。   楊滬生不明白,自己那時候,農民挖空心思想進城當工人,為此,哪怕付出大筆金錢買一個居民戶口,他們也願意,怎麼現在這些農民卻對進城不屑一顧呢?   說史秉譽他們在欺騙他嗎?這是不可能的。楊滬生很明白自己在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他們是完全不會在這些事情上對自己有所隱瞞的,而且楊滬生也長了眼睛,農村很多問題他也看到了。   但看到問題,想要解決卻不是一朝一夕的,既然要爭取絕大多數農民支持,那麼對他們所做出的承諾必然要付出一些犧牲。楊滬生覺得在完全取得國家所有權力前,談論建設工業化中國,未免有些太早,何況中國農民已經忍受血腥剝削忍受了幾千年,現在應該是讓他們放鬆放鬆的時候了,而史秉譽、容閎、洪仁玕他們理解的跟楊滬生恰好相反。   楊滬生茗了口茶,放下茶杯,很顯然,他不想繼續談論這讓人撓頭的問題,至少現在這種場合不合適。史秉譽與容閎、洪仁玕立場完全一致,自己在這裡孤掌難鳴。學習諸葛亮,來一個舌戰群儒?這未免太抬舉自己了,楊滬生可不相信自己一個人能同時說服這三人。   既然嘴皮子上無法佔上風,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轉移話題。   楊滬生笑著對洪仁玕說道:「這事情我們以後再談吧,益謙兄,葵元有沒有來信?美國那邊勝負已經分曉,我看到年底,南方邦聯殘餘軍隊就要投降,北方聯邦取得完勝已是板上釘釘。不知葵元他們現在過的如何了?」   「多謝首長掛心,小犬一切都好。」一提到自己大兒子,洪仁玕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上次史秉譽到美國時,將洪仁玕的大兒子洪葵元也帶了過去。在美國,史秉譽與美國北方上層關係相處極佳,結果他帶去的那些學子都安排進美國各所學校學習。經過爭取,洪葵元得到林肯總統提名,進入設在紐約市北郊的西點軍校學習。   西點軍校是美國培養陸軍初級軍官著名學校,這個軍校名字讓史秉譽與楊滬生倆人耳朵都聽的起了繭子,艾森豪威爾是西點畢業的,范格裡弗特是西點畢業的,麥克阿瑟是西點畢業的,布萊德雷是西點畢業的,麥克納尼是西點畢業的,史迪威史西點畢業的,巴頓是西點畢業的,還有五星上將潘興、創建美國空軍的五星上將阿諾德、陸軍參謀長上將艾布拉姆斯(大家都熟悉的M1主戰坦克將他的大名傳之四海)、南北內戰北方總司令格蘭特、李奇薇(只要知道朝鮮戰爭的,就應該知道他)、麥考利夫(諾曼底登陸作戰中擔任101空降師炮兵指揮官,後來任美國駐歐洲陸軍部隊司令)、威斯特摩蘭(侵越戰爭中美軍司令)、施瓦茨科普夫(組織實施「沙漠風暴」)……如此眾多美國軍隊名將是從西點軍校出來的,這所學校教學質量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雖然現在的西點軍校還沒有以後那麼有名,但這所學校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入的。按照規定,西點軍校只接收高中學習成績拔尖,願意以軍官為終身職業的美國公民,在取得國會議員提名選派,經考核後方可入學免費接收教育。   洪葵元不是美國公民,他到西點軍校讀書也並非以後要以在美軍擔任軍官為終身職業,至於高中學習成績拔尖,洪葵元連高中都沒讀過,又怎麼談得上拔尖?   這些要是換了一個人,恐怕這輩子也別想有指望進入西點軍校學習,可洪葵元的「不幸」在於他有了史秉譽這個一門心思想讓他讀西點的「叔叔」。   中國傳統教育是要窒息人性,將大家教育成與太監一樣,沒有男子漢氣息俯首帖耳的奴才。史秉譽想要改變這一切,在洪葵元身上,為了不負好友洪仁玕委託,他希望洪葵元成為一個勇猛、頑強、具有百折不撓不怕挫折品質的男子漢,要成為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自然是上軍校,而且要上最好的軍校——西點軍校。   先進的步槍、迫擊炮、飛艇圖紙送給聯邦政府,同時還簽訂了關於中國與美利堅聯邦通商密約,通商港口不再限定於五口(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而是中國所有擁有港口的城市,同時內地城市只要不是軍事重地或者中國政府明令禁止外國人進入的地區(如邊疆地區,因為國防需要連不在本地生活的中國人都不得進入,外國人自然也是如此辦理),持有合法證件具有正當理由的美國公民都可以通行、居住。經商、開辦工廠方面,美國企業商行與中國企業同樣待遇,同樣的稅收起征點,同樣的稅率,除了扶植民族產業給予的優惠美國企業沒有外,其他都一樣。可以說,給予美國公民以國民待遇。   經濟的讓步換取了美國取消在華領事裁判權,當然,史秉譽保證中國法律將與國際慣例相接軌,而這時候的美國也沒有強大到因為公民違反所在國家法律,接收懲罰而危言恐嚇的地步。   顧忌到國內那些夜郎自大的文人認為這是賣國的不平等條約,大聲聲討自己為賣國賊,史秉譽與美國政府之間簽訂的只能是密約,而不是正式公佈的條約,要想完全公開,只能等國內由閉關自守轉換成唐朝那種開放的大國心態了。   與清朝相比,史秉譽主動做出了如此眾多「讓步」,這自然讓美國政府裡的那些高官欣慰不已,這時候再說讓洪葵元和一些年輕學子進入美國學校學習,尤其是進入西點軍校學習,在政府裡受到的阻力自然少了不少。何況史秉譽說了,這是為了讓中國人更好的理解美國文化,讓他們認識美國的最佳途徑。至於進入西點軍校必須做出的誓言,他們也將遵循校規。   讀美國的軍校,自然要支持並且捍衛美利堅合眾國憲法,遵守總統的命令和上級指揮官的命令。至於誓言中最後一句「願上帝保佑我」,洪葵元他們都是最虔誠的基督教教徒,他們自然相信上帝可以保佑一切的。林肯既然有讓南方黑種人得到自由的信念,為何就不能讓一些仰慕美國文化的黃種人接收美式教育?   如此保證讓合眾國官員最後一絲憂慮也化為烏有,於是洪葵元他們這才有了進入美國學校學習的機會。   史秉譽在歸國後將這事情告訴了楊滬生,楊滬生對此只是一笑而過,他對那些「先進」武器並不太重視,楊滬生重視的是能改變整個戰爭的機槍,他重視的是未來的飛機、坦克(或者可以說戰車,如果這是中國人首先製造出來的話),而不是緩慢移動的飛艇。   至於密約,楊滬生看過覺得這並沒有什麼不公平之處,一個國家只有開放,才能不讓世界淘汰,抱殘守缺,以為祖宗傳下來的萬年不能改變,只能落得挨打受欺地步。   至於宣誓進入西點,楊滬生以為這不過是種形式主義,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當史秉譽詳細介紹了美國軍人與軍官在誓詞上的不同,楊滬生才重視起來。   宣誓楊滬生以前也念過,不管是進入少先隊,還是共青團,每年清明到烈士陵園掃墓,或者後來加入警察,這都需要宣誓。誓言多了,楊滬生也有些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了。   可是,在楊滬生以為自由散漫的美國,卻對軍人的誓詞極為重視。   很是奇怪,楊滬生以前所在的世界,「民主」的美國對軍人遵守法定義務極為重視,要「支持並且捍衛美利堅合眾國憲法,反對一切國內外敵人……徹底而忠實地履行將擔負的職責」,作為一名軍人,拒絕接受上級命令是可恥的行為,如果在跑到朝鮮或者伊朗去,那就是逃兵了。   而還不是十分「民主」的中國,人們卻對軍人拒絕服從軍令看的很開。楊滬生知道一個姓王的球員,他是一名現役軍人,到美國NBA打球,結果拒絕回國,不管是藍協還是八一隊要求,反正他當縮頭烏龜,一概置之不理。   這樣的行為只能說是逃兵了,解放軍對逃兵如何處置,楊滬生雖然是軍人家庭出身,但他並沒有當兵,而是當上了警察,所以並不十分瞭解。他只知道,在現在他的軍隊,凡是逃兵,抓住後全部要關禁閉,如果攜槍潛逃,抓住後那就是槍斃在等候著他了。   如此簡單的東西,某些滿腦子自由觀念的人士居然認為這個球員有拒絕回國效力的權利,說是這是他的自由,天可憐見,當逃兵居然是軍人的自由,別人還不能干涉。如果美國軍隊中,都是由這樣「自由人士」組成,那美軍倒真的用不著顧忌了。   美國軍官誓言與士兵誓詞的差異——是否承諾遵守命令——界定了陸軍軍官與士兵之間的差別。按照要求,軍官同所有士兵一樣,有遵守命令的法定義務,但依照他們所發的誓言,他們沒有盲目服從命令的道德義務。   說起來很矛盾,但這是居於美國人認為任何制度,不管其多麼嚴密,也無論他多麼完美,都不可能制訂出適用於所有情況、所有時間的規章。要制訂出某種法規,它的邏輯於理性無論何時何地都不需要變通,這根本不可能,這時就需要軍官應用合理的判斷,在有些時候打破常規,對法規進行變通,不執行那些不符合陸軍最高利益的指令、規章和命令。但是,他的所謂不執行,是為了更好完成總的作戰宗旨——取得戰爭勝利。而且在做出打破常規判斷後,他的主官也有權決定是否行使自己的裁決權對他進行起訴。這,就是美軍對軍人的要求。   軍人需要服從,這是天經地義的,但並非軍人什麼事情都唯上。這並非不可想像,奧匈帝國國王和王后往往準備了一枚勳章,專門褒獎那些由於拒不執行命令,從而力挽狂瀾,贏得重大戰役勝利的軍官。這樣違反了遵守命令的法定義務行為,自然是值得表彰的。   瞭解了美軍誓詞不同,楊滬生才發覺自己那套誓詞實在是漏洞百出。解放軍自然也有宣誓儀式,不過他的軍隊宣誓,只是單方面宣佈自己憧憬一個烏托邦的社會,為爭取達到幾百年不可能實現,虛無縹緲的可能而努力。   楊滬生是相信共產主義必然會來到的,但什麼時候來到?反正他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幾百年內共產主義也實現不了,在這方面說楊滬生有些悲觀,一點也沒有錯,只是他認為這種悲觀對還處在封建社會的中國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葵元現在已經二年紀了吧?再過兩年他就能畢業了。」楊滬生算了下日子,打仗打的讓他對日子失去了理性認識。「益謙兄,你覺得讓他在美軍實習三年,再回到國內來如何?美國內戰在今年或者明年初就會結束,到時候他們需要一個休養生息的時間,這時候在美軍中擔任軍官,應該沒有多大風險。對這些系統瞭解了西方社會的英才,我們是要重用的。」   洪仁玕遲疑下笑道:「主席過獎了,葵元才多大?重用是萬萬談不上的。我只希望他能自食其力就可以了。」   洪仁玕三個兒子中(長子葵元,次子蘭元,三子芝元),他最看中的就是長子葵元了,這也難怪,中國人總是由長子繼承家業。洪仁玕很希望這個大兒子能在自己身邊,跟著自己多學一點,到時候當一個參議員,慢慢培養下,讓他接自己參議院議長的職務。   可按照楊滬生所說,葵元就是從美國回來,恐怕他也要到軍隊裡面受到「重用」,以後從軍而不會從政了。這和洪仁玕給自己兒子設置的人生軌跡完全不同,他聽了自然要遲疑。   容閎抬起頭看了看外面。已經不是夏天,天黑的漸漸早了起來。現在太陽已近西山,外面紅霞佈滿了天空。   參議院裡雖然有電燈,只是這些竹絲白熾燈壽命實在不長(也就一千來個小時),光線也不是很亮,加上電燈泡生產成本太高,將電從灰嶺水電站送過來,損耗大暫且不說,電壓還很不穩定,這樣電燈泡消耗就更大了。政府也沒那麼多錢讓參議院的電燈泡從早亮到晚,能節省還是節省的好。   容閎看了眼史秉譽,史秉譽會意,對楊滬生道:「主席,天不早了,還是先吃飯吧?現在百廢待舉,加之前些日子百姓圍著參議院討說法,這裡也沒什麼吃的,知道主席今日從前線回來,下面人雖說到處張羅,一時間也沒什麼好吃的。」   楊滬生笑著站了起來:「走吧,早就聽人家說過參議院平常吃的跟地主老財家過年一樣,只是只要我一過來就沒了吃的,今天看看你們這裡到底有沒有腐敗的。」   史秉譽、容閎一聽面面相覷,楊滬生這話說的又不是味道了。腐敗?給人家堵在裡面一個星期了,他們就是想腐敗也腐敗不起來啊!   史秉譽皺皺眉頭,乾笑道:「主席說笑了,現在這裡窮著很呢!怎麼可能平常吃的跟人家地主家過年一樣?謠傳……絕對是謠傳!真要有那麼好,主席開了幾個月會,又怎麼可能一頓都沒享受過?呵呵……對了,有些參議員想跟主席共進晚餐,主席既然可以跟普通百姓打成一片,我想,您也不會拒絕這些參議員吧?」   楊滬生爽快的答道:「自然不會,我還正想跟我們這些參議員多多交流一下,今日既然有這個機會,豈有拒之門外之理?」   也許是楊滬生回答的太爽快了,史秉譽心裡倒有了些猶豫。   他很瞭解自己的這個大哥,只要楊滬生說起話來聽著一本正經,那麼他肯定又動了什麼歪腦筋,倒是插科打諢時候說的都是些真心話。   從楊滬生這次趕到南昌的速度看,他對參議院是極為不滿意的。那麼他今天晚宴跟參議員們的交流,恐怕就不那麼簡單了。   一邊朝外走,史秉譽心裡還一邊猶豫著,這種非常時刻,是否應該讓那些參議員迴避一下?   當走到餐廳,看到衣衫光鮮的參議員們排在兩旁鼓掌迎接楊滬生大駕光臨,史秉譽明白迴避已經不可能了。   落後半步的史秉譽微微搖了搖頭,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希望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二章   打著酒嗝的史秉譽帶著面紅耳赤的楊滬生朝給他安排的住處走去。   和史秉譽想像不同,晚宴上氣氛極為和諧,端著酒杯的楊滬生並沒有做出任何讓史秉譽汗顏的舉動,而是很是熱情地與上來的那些參議員們一一乾杯,六十度的老白干,楊滬生晚上喝了將近一斤,他是越喝越高興,越喝笑容越燦爛。   史秉譽還擔心楊滬生喝多了醉酒後耍酒瘋,想幫他代喝兩杯,結果還讓楊滬生數落了一通,那些沒長眼睛的參議員難得與楊滬生在如此和諧的場合裡喝酒,光顧著上來敬酒了,對史秉譽的暗示視而不見,還怪責史秉譽管的太多!   對這些參議員如此不明事理,史秉譽只有苦笑了。幸好一直到晚宴結束,楊滬生酒喝了不少,倒是一直都沒有發酒瘋,也沒有借助酒勁,指桑罵槐數落參議員。   史秉譽有些好奇,按照他知道的楊滬生酒量,這種六十度的老白干,他應該喝上二兩就可以放倒了,今天怎麼喝了一斤還興致很高,只見臉紅沒見倒下?還真是官越當的大酒量就越好了?   「大哥,到了……怎麼樣?沒什麼事情吧?」打開門,拉亮了電燈,史秉譽看著跟在後面的楊滬生關心地問道。   腳底有些踉蹌的楊滬生一把推開了史秉譽,衝了進去,嘴裡還大聲念叨著:「沒事……怎麼可能有事情?就是再喝……喝它一斤白干,老子也……也不會有事!」   房間不小,在窗邊書桌台上放著幾盆盛開著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鮮花,只是楊滬生進來後,房間裡的花香讓濃濃的酒氣驅得無影無蹤。   史秉譽皺皺眉頭,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離開餐廳就這樣了?   關上房門,史秉譽幫楊滬生沖了一杯清茶,默默放在書桌台上。   喝口茶,楊滬生微合上眼瞼,緩緩出了口氣,等再次睜開眼,臉上紅潤雖然還沒有消去,眼裡卻少了一些疲憊,多了一絲神采。   楊滬生做個手勢,淡然道:「關上門坐吧,這裡沒什麼外人,我想,咱哥倆有什麼話也可以明說了。」   史秉譽轉頭看看外面,昏黃的燈光下,外面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只有餐廳方向還有熱鬧的吆三喝四聲,楊滬生在離開餐廳前,將打算跟他一起出來的容閎與洪仁玕倆人留了下來,讓他們與與那些沒有盡興的議員一同暢飲。現在失去主要目標,容閎和洪仁玕自然成了議員們的靶子。   史秉譽有些同情總理和議長了,他們倆個酒量都不怎樣,那些議員雖然沒有軍人豪爽,喝酒如同喝水。可好漢架不住人多,何況他們還不算好漢?當然要給灌得插科打諢想要逃跑了。   史秉譽拉了把椅子坐在楊滬生對面,看著他笑道:「酒量不錯啊?我記得結婚時候,不過半斤白酒,就把你灌得東西南北也分不清楚,眼淚鼻涕飛流直下三千尺,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今天喝了一斤居然還挺得住,真是大有長進啊!」   楊滬生撇了撇嘴,一臉不屑地說道:「開玩笑,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是你才對,我現在還記得你當時連廁所都找不著,想摟根竹子也沒摟住,趴在地上就吐個昏天黑地。呵呵,長這麼大還從來沒看你這樣狼狽呢!」   史秉譽臉上微微一紅,強辯道:「我那只是看竹子需要澆肥,咱給他上點肥而已。」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史秉譽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實在太牽強,嘿嘿一笑,將尷尬帶了過去。   「我整天在後面,跟著那些企業主、參議員們推杯換盞,想想自己也算『酒精考驗』了。到美國去,那些人高馬大的美國佬也給我灌的找不到屋門在哪裡。」   「你那點考驗算什麼?你那點酒量在部隊裡根本不夠看的,我那總部裡就有幾口酒缸子,人家喝起酒來,一仰脖,一整海碗白酒就落了肚,那才真算得上是『酒精考驗』的人才呢!跟他們在一起久了,咱酒量自然看長,誰叫部隊裡有如此眾多人才?」   「酒囊飯袋也算人才?」   楊滬生正得意洋洋,給史秉譽一噎,一時找不著詞來反駁,只能沖史秉譽翻翻白眼表達不滿。   史秉譽也不想過分讓楊滬生難堪,何況軍方就是多幾個「酒囊飯袋」式人物,人家一直打勝仗,而且還都是些大勝仗,有這樣人存在,並不能說人家就不是「人才」了。   「好了,不說這些不著邊際話了,現在這裡也沒外人,大哥你跟我明說,這次參議院危機是不是你暗地裡做的手腳?」   楊滬生不動聲色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在暗地裡動手腳?證據呢?咱們這裡是法制社會,沒有證據亂咬人可不成。」   「還不承認。別以為人家都比你愚蠢,只有你才真得聰明。」史秉譽朝後一靠,見楊滬生不說話,繼續說道:「自從我們分工,我主管後方,你主要精力放在前線後,你對後面參議院就一直有諸多不滿,你總覺得參議院在拖你後腿,沒有一心一意全力輔佐你打天下。尤其是前幾個月參議院討論通過《權利法案》,你得不滿就更大了,我想,這也用不著我拿什麼證據,你那些不滿都寫在臉上,誰都看得出來。」   「是,我承認對參議院的工作,我是不很滿意,戰爭年代,只有打了勝仗,取得最後勝利,一切民主、自由才有生存下去的土壤,如果我們失敗了,等清兵佔據解放區,你認為他們會讓這些參議員自由發言嗎?」   「自然不會。不光不會,那些清兵還會把參議員們送上斷頭台。」   「這些你也知道,可你怎麼還縱容他們一再挑部隊毛病?我們需要軍餉,除了與英法聯軍作戰期間,參議員們一致贊同勒緊褲腰帶全力保障軍方需要,其他時候總是說什麼政府沒錢,無法全額供給軍方。」   史秉譽打斷楊滬生說話,插口解釋道:「參議員們並沒有裝窮,政府是真得沒錢,你應該知道,從六三年有了財政預算開始,每年軍費預算都佔了當年財政預算得七到八成,雖然交通、工商、土改、教育、醫療、救災、公職人員薪水……這些都需要大量金錢,但所有項目合起來,也不過只佔了財政預算兩到三成,難道你希望所有財政收入都用來支持戰爭嗎?要是這樣,我們財政必然破產……現在我們已經處在破產邊緣了,現在這樣再維持一到兩年,用不著清兵打,政府自己也會垮台。」   原本理直氣壯的楊滬生默然下來。   作為來自未來的「先知」,楊滬生對財政、軍事、政治等等觀點自然非現在人所能比擬的。可除了軍事,因為他一直在前線,並且親自運籌帷幄、統籌安排整個戰爭,他可以算是個真正的專家。   對財政、政治方面,他是有理念,卻所知有限,民主、自由?這倆個名詞他自然知道,可什麼樣才算是真正民主?如何將民主與集中制有效結合起來?什麼叫自由?什麼叫需要否定的極端自由?這之間分寸如何把握?楊滬生就有些不是很清楚了。   軍隊方面還好說,民主、自由是要宣傳的,但民主、自由主要是對戰士而言,他們有監督財政開支的權利,月尾伙食費用剩下的伙食尾子,戰士有平分的權利,有對班長、排長甚至連長提意見的權利……當逃兵的自由自然是沒有的。   至於如何作戰、各部隊如何調整,這些都掌握在楊滬生手中。在集中制幌子下,參謀總部說穿了也就是楊滬生的個人顧問團,或者說是他的幕僚機構,將他的思路整理成行,貫徹下去。你一句,我一句,對戰爭如何進行提出自己的見解,在楊滬生沒有提出要求之間,這是決不允許的。   楊滬生相信自己眼界比這些脫離農田沒多少日子的軍人開闊多了,對武器的認識,也不是這些剛剛知道熱兵器的人們所能比擬的。至於如何安排整個戰爭進程,他掌握的毛澤東軍事思想,更是其他人所無法想像的。在軍事方面,雖然楊滬生並沒有可意去做,但他還是把自己樹立成了一個偉人,一個領袖,一個具有鐵碗手段的軍事獨裁者形象,這也很是合情合理。   戰爭年代,只要你能率領軍隊取得連串的勝利,擊敗一切當面之敵,你在國人心目中自然是萬民崇拜的英雄。鮮花、掌聲都圍聚在你身邊。   年輕少女總是憧憬自己的白馬王子是個英雄,只要你是勝利之師指揮員,你就是少女心目中的英雄,那帶電的目光會將英雄們「電」得找不著北的。   習慣一夫一妻制的楊滬生在這方面並沒有越軌行為——雖然多幾個妻子在這年月實屬平常,達官貴人只有一個老婆這卻有些稀奇。   在軍隊中當偉人當慣了,在地方事宜上,楊滬生也不自覺地要體現出自己高人一籌之處,但他畢竟不是超人,一事通,事事通這樣的例子並不適合他。光關注軍事了,對地方事情雖然也指手畫腳,表達過自己的意見,他並沒有專注地關注過。   只有對軍隊有影響的事情,楊滬生才感興趣跳出來干預一番,如干預《權利法案》,這對他來說,屬於特例。   百姓也許當楊滬生是天才,是頂禮膜拜的對象,真是他們願意為楊滬生生,為楊滬生死。可參議院裡的那些參議員卻並非如此。   參議員們同樣崇拜楊滬生,但這只限於作為軍隊領導,楊滬生可以保障他們安全,並且幫助他們開拓市場,讓他們的權力可以在其他地方行使,這讓參議員們很感激楊滬生。   沒怎麼在參議院說話的楊滬生,對參議院的影響也僅限於此。只要不觸機參議員們的切身利益,他們當然笑容可掬。但只要觸機切身利益了,這些參議員們也就化身為反對派了。   以理服人?楊滬生很願意以理服參議員們。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對財政方面事情,也就平常說說讓人覺得很是高深,真要深入下去,那他對財政問題上的弱點將暴露無疑。政府預算如何安排,這方面他還不如躲在北京清廷工部那些郎中。   他根本沒有實踐經驗,如何跟那些實際操縱者相比?至於軍費佔了多大比擬,才不會讓政府破產垮台,這就不是楊滬生所瞭解的了。   雖然對財政方面楊滬生並不是很熟悉,但這毫不影響楊滬生明白自己的政府在收入方面佔據什麼樣一個地位。   不用說工商收入,光地丁、雜稅、鹽稅就讓解放區政府穩據世界第一。當然,土地方面的收益,很多是無法徵收到的(每年這些收入達到三千多萬元,折合銀兩三千萬兩白銀,實際徵收只有三分之二,兩千餘萬元)。不過工商企業起來後,工商稅收已經超過這些地丁、雜稅、鹽稅。   「那麼多工礦企業,現在每年稅收比北京滿清政府不知高了多少,可以說,解放區財政收入是當今世界最富裕的政府。又怎麼可能沒有錢維持一支軍隊去取得勝利?」   史秉譽苦笑道:「老大,難道你還不瞭解我們軍隊是怎樣一番規模嗎?」   「我們現在光主力部隊就有二十三師(其中三個騎兵師)之多。不包括武器騾馬,每個月軍費就需要兩百五十萬,一年下來,軍費需要三千萬元。要是包括武器彈藥,騾馬營帳,再翻一番也不夠啊!與英法戰爭結束沒有多少日子,外貿現在剛剛才開始恢復,至於內地貿易,要知道,多年的戰亂,讓百姓口袋裡都沒什麼餘錢,你生產了那麼多商品,沒人買,商品還不如石頭。這個『最富裕』政府根本是空架子一個,用不著人家推,只要戰爭繼續維持一年半載,咱們麻煩就大了!我現在還正在考慮,是否應該對外發行債卷,或者乾脆問外國政府借款將戰爭進行下去呢!」   「這不行,說什麼也不能向外國佬借錢打中國人,這是原則問題。」楊滬生馬上關門,一點通融餘地也沒有。「如果問外國佬借錢打仗,我們跟袁世凱又有什麼兩樣?何況那些錢都是有條件的,到時候還要我們出賣國家利益來償還,這是根本不能允許的!」   「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可錢不夠這是現實問題,難道你有什麼好辦法嗎?」史秉譽將燙手山芋拋給了楊滬生。   說到錢,楊滬生的氣勢立刻萎靡下來。他又哪裡有什麼好辦法,讓政府一夜間變成大財主?   按照楊滬生理解,企業錢多了,工人工資也能上去,工資多了,購買力也就上升,接著又觸進企業生產更多商品,工人工資再次增加,購買力繼續擴大……只要進入這種良性循環,政府的錢自然也就越來越多。可這種局面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想要一夜暴富,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掠奪了。歐洲的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法國……能快速積累財富,一個靠的是掠奪其他大陸財富(如從非洲、美洲、亞洲掠奪財富),還有一個就是靠海盜了。讓海盜搶掠其他國家海上貿易。岸上穿戴整齊,看起來儀表堂堂,乃很有風度的海軍紳士,一出海,降下海軍旗,升起海盜旗,這些紳士們馬上又變成海上強盜。這,就是英國能快速致富的原因。   難道中國也學習大英帝國,讓解放軍海軍也變成當代海盜?這好像笑話開的太大了一點。正統軍人家庭出身的楊滬生,絕不想自己做出如此有辱軍人榮譽的事情來。   不能當海盜,當陸地強盜如何?楊滬生的土改,可以說就是從地主手裡搶錢的一種做法。很可惜,這種土改觸動了參議院裡那些參議老爺的切身利益,最後居然變成讓政府替地主支付土改費用的政策,這與楊滬生的初衷大不一樣。不光沒有搶地主的錢,反而讓政府成了慈善家,幫農民購買土地。只要一想起此事,楊滬生就耿耿於懷,很是不爽。   至於增加稅率,從工商業者身上剝走最後一個銅板,這種瘋狂的舉動楊滬生是不會做的——他還沒瘋狂到採取殺雞取卵的地步。   國內沒有其他辦法可想,自己需要錢又那麼迫切,那麼只能走唯一一條道路了。   「秉譽,你看日本現在還穩定嗎?」   「日本?」楊滬生的跳躍性思維,讓史秉譽一時沒法跟上。「關於日本的情報,不是很準時就送給你了嗎?英法聯軍不甘心在我們這裡的失敗,他們將目光又投到日本那邊,當然,這倆個國家在日本並不存在像他們在中國已有的商業利益,日本也沒有像茶葉這樣重要的出口貨物,之所以關心日本,僅僅在於為了證明他們在東亞的存在。取得英法承認天皇是日本唯一合法君主的日本,現在一場內戰就在眼前。也許明年幕府和倒幕藩主之間就要爆發戰爭了。」   「我自然知道,這個……以前歷史教科書上就說過,經過倒幕戰爭後,一八六八年日本正式進入明治維新時期。」楊滬生皺著眉頭,手指輕輕敲擊著書檯。「你是知道的,日本是盛產銀子的地方。而我們現在還是銀本位,並沒有金本位。若日本的銀兩成為我們財政收入補充,我想,這對緩解政府財政方面壓力應該大有幫助。」   史秉譽看著楊滬生目瞪口呆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是說我們對日本……發動侵略戰爭?天哪!這可是不義之戰!忽必烈曾經遠征過日本,最終不還是失敗了?」   楊滬生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什麼侵略戰爭?你應該說是中國軍隊『進入』日本。不算明朝那次中日在朝鮮的戰爭,甲午戰爭、九一八後抗日戰爭,哪次不是日本對我中國下手?我這只是預防性跟他們打一仗,別讓小鬼子太強了,到時候中國再次吃苦頭。既然日本敢於對中國開戰,咱禮尚往來也不成?你不是要銀子嗎?只要將睦仁打德掉眼淚,你想要多少銀子,日本就能送來多少銀子!」   「至於忽必烈發動的對日戰爭,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侯忽必烈忽略了天氣因素,再加上他那些軍隊都是宋朝投降過去的,能有多少戰鬥力?失敗是必然的!現在呢?現在日本國內是兩頭大,幕府與天皇之間還沒分出誰是老大呢!而我們擁有鐵甲艦,陸軍也是擁有步槍、火炮現代化的陸軍,還有當時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空軍。美國海軍准將佩裡能用四艘軍艦打開日本門戶,我們如此強大軍隊,為什麼就不能讓天皇承認咱們是老大?」   「老大……你沒發燒吧?我們這裡還沒結束國內戰爭,你竟然想著要開闢第二戰場,發動對日戰爭?!」史秉譽上前要摸摸楊滬生額頭是否很燙,結果讓楊滬生毫不客氣一手揮開。   史秉譽不客氣地痛斥道:「你就是有實力將戰爭打贏。可發動這樣的戰爭,日本也是會對中國記恨一輩子的!難道你能學習希特勒,搞什麼種族滅絕,將日本人都趕盡殺絕?這樣你算什麼擁有共產主義覺悟?不跟納粹分子一個樣?何況現在日本並沒有對中國構成什麼威脅。只要我們中國強大,甲午戰爭、抗日戰爭這樣的慘劇將永不可能發生,你又有什麼必要打一場預防性戰爭?這不是非正義戰爭又是什麼?」   「別總說正義、非正義。」楊滬生給史秉譽說得有些惱火,不由得將臉拉了下來。   「這世界有幾場戰爭是正義的?別忘記了,所謂正義,不過是相對而言。戰爭,從來都是具有民族性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按照列寧的說法,這場戰爭沒有哪一方是正義的。可美國人卻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戰,成為最強國家。英國與西班牙之間戰爭有正義方嗎?兩國為了爭奪海上霸權,打的不可開交,到最後英國取得勝利,從此黃金滾滾流入大英帝國國庫,那些黃金難道都是乾淨的嗎?雖然不乾淨,但人家富裕了,一個個不都成了紳士?憑什麼西方列國可以用『非正義』的戰爭讓國家富強起來,我們中國就必須刻守不義之戰不打?」   楊滬生藉著酒勁,沖史秉譽揮舞著手臂,將自己的感想全發洩了出去。   打敗英法聯軍,讓楊滬生的自信心空前高漲。對楊滬生而言,「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歐洲、美洲?那邊太遠了,中國雖然跟那些國家有貿易上往來,可那些國家發生什麼事情,畢竟不會對中國有太大影響,只有亞洲,這才是中國利益之所在。   既然有了一支擊敗世界最強兩國的軍隊,這樣的軍隊用來防禦顯然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有取得對外戰爭的勝利,這才能讓其他國家承認你大國地位,並且畏懼你。   「乘你病,取你命,既然日本現在內亂不已,這正是我們干涉日本最佳時機,如果日本鐵板一塊,再想取得最大利益,困難也就大多了。我們的到來已經影響了整個世界。原來沒有的英法聯軍干預中國革命,這事情發生了,原本太平天國滅亡,現在太平天國並沒有滅亡,但這個天國卻以完全嶄新的面貌屹立在世界東方。滿清三重臣,曾國藩自殺了,左宗棠投奔了我們,李鴻章現在自身難保,他的下場無外乎或死或降。既然如此,日本六八年開始的明治維新是否還按照原來軌跡發展?對此我是很懷疑的。一個國家的強大,必然帶來另外一個國家墜落。東亞既然中國強大起來,那麼日本淪落為東亞病夫,這是歷史的必然。如果我們不抓住這個機會,填補一下空虛的國庫,我以為這是我們對歷史的不負責。」   史秉譽看著楊滬生的眼神,彷彿看著一頭怪物——準確的說,應該是看著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   楊滬生總是說史秉譽跟那些右派走的太近了,近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大右派。可現在楊滬生這一番表白,史秉譽忽然覺得與楊滬生相比,自己哪裡是右?明明是左得可愛,只有楊滬生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實的大右派——極右極端民族主義者。   為了中國強大,楊滬生不是想著如何挖掘國內潛力,而是寄托利用對外戰爭,將國外的金銀搬到中國來!   史秉譽現在早已將是誰發動貧農圍攻參議院的事情拋到腦後去了,與楊滬生所說對日戰爭相比,參議院受到圍攻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我說大哥。」史秉譽苦笑地說道:「雖然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後,咱們倆人常常意見不是很統一,你責怪過我,有時我對你也有點怨恨,不過一般來說,我可是不大頂撞大哥您的。真要有什麼事情,只要您堅持,最後做出讓步的必然是我。但今天,我希望您能聽我一言,這對日戰爭的事情,您還是三思比較好。」   楊滬生不容置疑,一口拒絕了史秉譽的要求。   「用不著三思了。現在東亞這邊,除了英法兩國,海軍只有我國最強大。當然,要想讓英法兩國不干涉我們對日戰爭,必要的讓步還是需要做出的。」   發動對日戰爭,這只是楊滬生在知道財政問題短期內無法解決,史秉譽讓他提出意見,他頭腦一熱,很衝動就說了出來,既然說了出來,楊滬生覺得真打這樣一場戰爭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甲午戰爭、抗戰八年對楊滬生的刺激太大。雖然口頭上楊滬生強調國無大小,大家彼此之間是平等的,可面對日本,潛意識裡,他覺得先發制人打這麼一仗理所應當——如果當年日本人學習德國總理,不否認南京大屠殺,並且對死難中國人屈下他的膝蓋,那麼楊滬生對這場戰爭是否應該打會猶豫二三的,說不定史秉譽一堅持,他改變立場也不一定。   哭笑不得的史秉譽看著楊滬生道:「大哥,別忘了我們現在國內戰爭都還沒有結束,這時候你就想打出國門了?」   「國內這場戰爭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結束了,雖然現在清廷後面還有人支持。」   「你是說俄國嗎?這事我已經聽說了。現在俄羅斯利用我國內戰,乘機竊據新疆,同時在東北還佔領了大片我國領土,就算消滅了清廷,為了領土的統一,與俄羅斯打一仗很難避免,英法在這裡吃虧後,他們重心轉移到日本,我們要打日本,難道英法不會做出反應?」   史秉譽的話意思很明顯,就算取代滿清,掌握全國政權,為了一統疆域,與俄羅斯之間大小也要打一仗,不打讓人家退出,人家又如何肯退?要是這樣,解放軍又哪有什麼精力去打日本?   還有英法,這兩國之所以打敗仗,是因為解放軍完全擁有內線作戰優勢,要是在海上發生戰爭,那麼解放軍弱小的海軍根本不是英法對手,要是陸軍登陸了,而海上艦隊卻被英法聯軍消滅,登陸的軍隊只有戰敗投降一條路好選擇。   「俄羅斯問題,我們還要仔細研究一下,至於英法,這用不著太擔心。為了換取英法的支持,香港問題可以暫時擱置,英國要是不同意,我們大可威脅他們要收回香港。」   「法國呢?你用什麼威脅法國?別忘了,我們現在正為了安南與法國交涉。難道你想讓我們南大門蹲著法國這麼一個國家?」   「安南就是暫時全部讓給法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楊滬生嘿嘿一笑,史秉譽看著楊滬生的笑容覺得後脊樑隱隱發寒。   「告訴談判代表,只要法國在未來中日交惡中保持中立,我們對法國在安南的所有行為一概持讚賞立場。」   「你就真的願意讓法國勢力滲透到我們國境附近嗎?」   史秉譽覺得自己聲音有些顫抖了,坐在他面前得哪是大哥?分明是斯大林這樣鐵腕人物嘛!   「你以為我會讓法國盤踞在咱們國境線附近嗎?」楊滬生反問道。   史秉譽還沒有回答,楊滬生繼續說道:「大錯特錯!我是決不允許任何一個強國在中國附近出現的!不管是英國,還是法國,或者是未來的美國,緊挨著我們的俄羅斯,全不允許!」   「哪你又如何解釋安南問題?」對楊滬生說話自相矛盾之處,史秉譽深為不滿。   「這只是暫時退讓一步而已,不要忘了,歷史上發生的普法戰爭在不久的將來,還會再次重演一遍!」楊滬生說到激動處,用力點了點頭,用加重的語氣說道:「普魯士的崛起與法國在歐洲大陸的勢力,必然要有衝突,而這種衝突,最終只能靠戰爭來解決!是的,普法戰爭必然無法避免,只是是否還按照以前時間發生,這值得研究。至於法軍戰敗,這我從來都不懷疑,只要法國一敗,那麼安南將不再成為問題,當然,能不用戰爭解決安南問題,這自然是最好的了。」   楊滬生的潛台詞是,到時候就算為了安南打一場戰爭,新敗於歐洲的法軍,也不是解放軍的對手。   如果說歐洲普魯士首相俾斯麥是歐洲鐵血首相的話,史秉譽悲哀地發現,他的大哥居然成了亞洲的鐵血主席了。   史秉譽現在真為自己剛才把財政問題拋給楊滬生而後悔,如果剛才不說,楊滬生也不會想起無原無故打什麼中日戰爭——看他堅定樣子,也許以後楊滬生還是會提出的,但決不會是今天,讓史秉譽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   「戰爭?開玩笑,你以為戰爭那麼好打?日本與中國之間還隔了黃海,現在我們的海軍實力固然在東亞可以排進三甲,但我們海軍能運送多少部隊登陸日本作戰?靠那點船,後勤方面如何保障?這可是需要大把大把銀子作為支撐的!沒有後勤支援,你就是登陸上去,到最後也站不住腳!何況沒有理由就發動戰爭,你想讓人家保持中立?談何容易!而且就是國內,又有多少人願意綁在你的戰車上跟你進行這場鐵定不義的戰爭?」   「後勤方面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需要為不久將要爆發的中日戰爭進行準備,現在的海軍實力太弱了點,一方面我們自己要建造大量軍艦,另外一方面,美國內戰不是馬上就要結束了嗎?聯邦那麼多軍艦,等戰爭結束了,必然要出售很大一部分,我們到時候要多搶購一些,錢的問題你們參議院多想想辦法,我看發行戰爭債卷就是個不錯的主意嘛!」   一提到債卷,史秉譽沒什麼好氣看著楊滬生,自己和容閎、洪仁玕想出來解決土改問題的辦法,他居然想著利用這個來進行戰爭?真要打勝了,那些戰爭債卷自然有別的國家買單,要是失敗了……史秉譽對那種後果想都不敢想像。要是那樣,自己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與冥思苦想,想要發動戰爭的瘋子楊滬生一樣的千古罪人。   「至於發動戰爭的理由……我想你還不會如此天真吧?這世界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挑起戰爭的借口。我們在日本不是有不少僑民嘛,倒幕戰爭一爆發,到時候只要有幾個僑民被殺了,這就是理由。如果沒有僑民被殺,我們還可以自己製造理由。總之,只要你真的願意去打,什麼樣的理由都可以找到。不然也就不會有兩次鴉片戰爭了。」   對尋找理由,史秉譽相信楊滬生真得能找到對日宣戰的理由來。如果日本不殺僑民,楊滬生也可以借口某件子虛烏有的事件讓日本賠禮道歉。   是否支持楊滬生打一場對日戰爭?   理智上,史秉譽覺得自己應該立場鮮明反對楊滬生這狂妄的念頭,百廢待舉的中國需要一個和平安寧的發展環境,而不是窮兵黷武。   可是感情上,史秉譽又覺得真得讓日本永世不得翻身,這很吸引他。   雖然現在這年頭很多人都在說史秉譽也是什麼偉人,可史秉譽明白自己根本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常人。他之所以偉大,在於他比人家晚出生了百多年,知道東西比人家多多了(除了四書五經)。可就是這樣,他還是一個普通人,別人有的七情六慾,史秉譽也全部都有。   支持?不支持?對史秉譽而言,這是一個痛苦的問題。   沉吟許久,史秉譽緩緩道:「現在看來,也許明年日本就會爆發倒幕戰爭,而我軍要徹底解決滿清問題,這還需要一到兩年時間。可以說,幕府的失敗是必然的,而且也會很快就徹底垮台。如果幕府已經失敗,而我們還沒有解決國內問題,你還想打這場對日戰爭嗎?」   楊滬生很是自信道:「我自然不會允許幕府這麼快就垮台了。」   史秉譽眉毛一跳,問道:「憑什麼?」   「我們現在不是正在全部還裝後膛槍械嗎?換下來的前裝火槍與戰場繳獲的那些武器,我看可以賣給江戶的幕府,武裝幕府軍隊。這是正當商業行為,別人也無法說咱們什麼。」   「可幕府是扶不起來的阿斗,現在人家一直在喊著什麼『尊王壤夷』,你這時候供給幕府武器,不擺明了要跟日本人過不去?」   「怕什麼?大不了一戰而已!我還正愁沒借口呢!人家日本跟咱們宣戰,這不更好?只要幕府能多堅持一段日子就成。有了充裕槍械彈藥,幕府軍隊雖然無能,總不會一年半載也堅持不下來吧?如果我們內戰還沒結束,幕府先垮台,那麼這場中日戰爭就算我沒說過。」   幕府會堅持不了一年半載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史秉譽相信楊滬生決不會僅限於供給幕府武器裝備,按照史秉譽對楊滬生的瞭解,既然楊滬生下定決心要打一場中日戰爭了,那麼他必然會想方設法增強幕府實力,派些志願者這樣的事情楊滬生是肯定能做出來的。   當然只要志願者有傷亡,一解決國內問題,楊滬生就能以此為借口對日宣戰了。   史秉譽舉手作投降狀,苦笑道:「你這個該殺千刀的戰爭販子!」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三章   金秋十月,秋高氣爽。   明媚的陽光下,清澈的河水九曲十八彎朝北流淌而去。   河床邊有一個淺淺的水塘,鏡面似地閃爍著,發白的蘆葦與水塘邊垂柳婀娜多姿枝條的倒影在清水中搖曳。分不清蘆葦和柳枝在岸邊?還是在水中。成群的大雁自北方飛了過來,撲哧撲哧落在水塘邊,歡快地戲耍起來。   河兩旁田野裡稻穀剛接上穗,遠遠望去,風一吹,青芒的稻穗如同海浪般翻滾——這裡種的是兩季稻,要到十一月才能收割晚稻,現在這時節還早了點。   中午剛過,遠方村子裡炊煙早已熄滅,送到田頭的飯菜也已經吃好,碗筷讓女人收拾好拿了回去,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的農民再次伏身伺候他們那些寶貝疙瘩。   這裡是中國成千上萬農村中,極為普通的一個村莊。和其他村莊一樣,這裡大多數的農民以前連縣城都沒有去過,對他們而言,二十里外的鎮子,是他們所知道最熱鬧的地方,至於清朝朝廷所在地京師,那裡與月亮一樣遙遠。   自打太平軍到了江西,與清軍在遼闊的江西周旋、交戰,這裡村莊也讓兵火焚燬了。從來不知外面世界是什麼樣子的農民只能背井離鄉,遠徒異地躲避戰火。可他們瞭解的世界實在太小,不管到什麼地方,戰爭總是與他們相伴隨著。原本千多人的大村莊,到解放軍打到這裡時,只剩下幾十個孤寡老人了。   你方唱罷我登場,殺來殺去,倒霉的都是老百姓,就沒看到有誰對百姓好的。那些沒及時逃難出去的老人冷眼看著又一支軍隊開拔到自己這裡,以為這些士兵與原來一樣,如同蝗蟲一般,將原本不多的一點口糧徹底搜刮過去——兵過如蝗嘛!   很意外,這支軍隊與其他軍隊完全不一樣,他們放下行李,奔向各家各戶幫老人拾掇房子,這些軍人吃在老鄉家,睡在老鄉家,吃飯給錢,不怕髒,不怕虱子,喜歡和老鄉一起聊天。   不光如此,他們在瞭解了村裡誰是地主,誰家是佃農後,還召集窮人開會,鼓動大家說說受到的壓迫,如地租、驢打滾,窮人一年到頭吃不飽穿不暖,要訴起委屈來自然是眼淚鼻涕一大把。頭一天開會訴了委屈,第二天躲在附近山裡的青壯年就回了村。   軍隊還沒走,村子裡又來了土改隊。開頭還是老一套,讓大家訴苦。接著土改隊率領窮人「吃大戶」,將地主隱藏起來糧倉裡的糧食搬得乾乾淨淨。   地主大罵窮小子無賴,跟著造反的泥腿子搶糧食,真是不要臉,等清兵來了,他們要好好跟這些窮小子算帳的。   很可惜,地主指望的清兵再也沒來過這裡,倒是說了這話的地主讓軍隊給抓了起來,頭上扣了頂又高又尖的白帽子,敲鑼打鼓拉著在村裡遊街。說是:死不悔改頑固分子,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只有徹底打倒大家才能安生。   光分糧食,自然與土改隊到這裡來的目的差了十萬八千里,他們來是要幫窮人分土地的。   要分土地自然不是那麼好分的。分田地自然需要百姓起來面對面和地主鬥爭,而幾千年的習慣勢力使得農民雖然要求擁有自己的土地,並且痛恨地主,可他們就是不敢真的邁出去一步,而是習慣觀望,不想得罪任何人。   誰也不想當出頭鳥。人怕出名豬怕壯,你當了出頭鳥,萬一解放軍轉移了、失敗了,等清兵回來,地主還不先報復你?   這些窮人的心思土改隊自然都是知道的——土改也不是從這個村子才開始,這樣的場面他們經歷了多少回?   為了掃除大家顧慮,土改隊從部隊調來一批武器(雖然是火器,不過屬於戰場繳獲前裝滑膛搶,只是這樣火器比地主擁有的鳥槍自然先進多了。),成立了窮人自己的自衛隊。自己掌握了武器,窮人自然覺得腰桿子硬了許多。   這時土改隊又找上地主家門,地主老財看土改隊正難看著,只是顧忌到土改隊手頭有槍,背後還有強大的軍隊撐腰,地主有什麼?前面的戰鬥中,好不容易拉起來的團練武裝不過一個衝鋒就讓人家打的作鳥獸散,不知逃到什麼地方了。縱然看土改隊如同有著血海深仇的敵人,地主還是要乖乖將大門打開,迎接土改隊上門作工作。   所謂的工作,一是威逼:現在農民手中有武器了,那些泥腿子正紅著眼珠子想要將一切擋在土改路上的絆腳石全部掃除呢!要是不將土地讓出來,只有死路一條。一是利誘:溫州一帶工商業者就是榜樣,只要願意離開農村,將財產轉為工商業,那麼這些財產土改隊將不會給予沒收處理,企業辦的大了,政府還有獎勵。當然,如果只是打著辦企業的幌子,想將財產轉移,這是不允許的,查實了照樣是沒收。據說軍隊財政不是很好,對沒收這種浮財,軍隊一向是很感興趣的。   又是威逼又是利誘,中間再穿插幾個邀請過來,用來現身說法的浙江商人描繪一下投資工商業是如何一本萬利的,而與解放軍對抗又是下場如何淒慘。掌握了武器的窮人再在外面不知是示威,還是正當訓練,放上兩下槍,吆喝幾聲。   再頑強的人也支撐不了多久,何況還有傳言說是隔壁哪個村子裡,某個地主暗地裡打算組織民團與土改隊對抗,結果被發現,人被槍斃,田地財產被沒收,分給了窮人,眾多壓力讓那些地主縱然不願意,也只得放棄地契,很不情願搬到城裡生活了。   燒了地契,將田地重新分配,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農田,農民積極性自然大為高漲。不過因為農村多年戰亂,農民普遍缺乏糧食、飼料、種子,分了田地的村子連著兩年出現嚴重的春荒,再加上英法聯軍打上門來,軍隊需要大量糧食,用來支撐戰爭,原本不多的糧食這下更是緊張,和周邊幾個村子一樣,這裡的農業生產也幾乎陷於癱瘓。   生產幾乎陷於癱瘓,雖然這裡是產糧區,可糧食還不夠自己吃的,城裡的糧價必然飛漲,於是又引起在城市裡生活的那些人不滿。如不是因為英法洋鬼子跑到中國來作亂,恐怕這些不滿都要發洩到搞土改的政權方面了。   為了渡過難關,政府盡了最大努力。為了幫助農民解決生產中困難,政府從其他地方調劑了不少種子和飼料,同時又幫助農民成立互助組,互相幫助互相扶持,共同渡過難關,再加上開荒(多年的戰爭造成不少地方土地荒蕪,這次再次將它們變成農田)、利用農閒興修水利、種植土豆、紅薯等高產量粗糧、地方部隊屯田養活自己。   到了一八六五年,這裡的農村已經恢復到戰前水平,並且還有增產。今年看起來糧食和蔬菜產量還有很大程度增產。農民是講究實惠的,看到家裡積糧一年比一年多,它們自然心情舒暢。看著田里的莊稼長勢喜人,麻木了五千年的農民心裡樂開了花,更細心地伺候莊稼了。   擺脫了壓迫和剝削,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經濟上又翻了身,這讓農民誠心誠意擁護新中國,真心實意支援前線的戰爭。   稻田里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勞作的農民讓遠處傳來的聲音吸引了,駐著鋤頭仰脖望向北方。   遠方一群行人正簇擁在一起,朝農田走來。走在前面的那人,村民都認識——村民自己選的艾家村村長。   在村長後面跟著的人好像是生米鎮鎮長和鎮議會議長,鎮長和議長貴人事忙,一般是不大到鄉下來的,不過現在這些官員和大清的官老爺做事風格大不相同,他們出來用不著鳴金開道,也不用讓百姓迴避,有什麼冤屈找這些官員申訴,不會發生不管有理沒理,先打上三十大板再說。   駐著鋤頭的農民衝著過來的那些人微微一笑,低下頭繼續弄他們的莊稼。   作為新建縣土改先進村莊,這裡隔三差五有人過來取經,開頭農民還覺得新鮮,來的人多了,他們也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汪部長,這裡就是我們艾家村地界了。我村現有人口一千三百餘人,每人分得土地四畝,去年全村共上繳公糧四千四百石……」   人群中有個戴著墨鏡,身著白色長衫的年輕人看看稻田,再看看走在前面跟汪道正說的沒完的艾家村村長,詢問道:「老丁啊,你們村去年共打了多少糧食?上繳完公糧,剩下的夠不夠吃?」   「回這位尊貴的議員,我們村去年共收穫糧食一萬七千四百石,除了上繳公糧,其他糧食足夠吃了,每人還有四石糧食多出來,除了存在義倉,防備災年,其他的都運到南昌賣了呢!」   「一人四石,一個村一千三百人,那就是說有五千多石糧食剩下來了?」戴墨鏡的年輕人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土改前你們村,最高年份收穫如何啊?」   「唉,別提了。」村長擺了擺手。「我們村人最多時候,有一千五百多人,從我記事開始,我們村最好的一年,糧食也不過產了一萬五千石。這些糧食中一萬一千石用來繳地主的租子,剩下四千石才是我們農民的,一人一天連一斤糧食都不夠分的。這還是最好的年份,要是遇到災年,大伙只好出去要飯了。」   「所以還是土改好,土改了,大家不光能添飽肚子,還有積餘下來的糧食用來換錢,買牲口,養雞子。有了牛,可以開墾更多荒田,種更多莊稼,獲得更多收成。」   「汪部長說的沒錯。後方糧食豐收了,前面部隊才有力氣取得更大的勝仗。要是大家都餓著肚子,這仗可就沒法打嘍!」   「首長……這個,艾家村能取得豐收,這還要歸功於議長提出的互助組,大家彼此幫助,這才能讓所有稻田不至於荒蕪。……我們繼續到前面看看吧?」   「不錯,繼續吧,大家一起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互助組是否真的能將大家積極性調動起來?」   汪部長是政府接待部部長汪道正,至於他剛才說的首長,就是戴著一副墨鏡的楊滬生了。   回到南昌後,楊滬生在晚宴後讓史秉譽好好地吃了一驚——沒事找事居然想著要拿日本開刀,日本人現在還沒招惹中國呢,史秉譽很是不明白楊滬生頭腦為何如此發燙。   過了一晚,楊滬生不再談論對日作戰的事情了。他開始一個一個找參議員說話,美其名曰:調查研究。   光調查上面那些參議員自然是不夠的。在楊滬生參加的參議院例行會議上,楊滬生說「中國的主要矛盾在於農村,解決了農村問題,一切事情將迎刃而解」。   要解決農村問題,不下鄉顯然不成,於是楊滬生與史秉譽、容閎、洪仁玕,各帶一群參議員,到下面各個鄉村實際考察,美其名曰:土改調研組。   艾家村是楊滬生帶著這個組在五天裡奔得第六個村子了,也是他們此行最後一個村子。   按照原定計劃,楊滬生他們調查完艾家村後,就要趕回南昌,各個農村調研組將自己看到的情況進行匯總,然後再對解放區現在進行的土改,來一個總的評價。   下來調研,一路上大家又是乘船,又是騎馬,有時候還要勞動兩條腿開步走。楊滬生是軍人,這對他算不得什麼,那些議員可就不行了。為了證明他們是全心全意為所有公民服務,而不是為自己謀私利,參議員們縱然家裡富裕的不少,卻也不敢坐著轎子調研農村。   五天跑了幾百里路,每到一個村子就要到處逛逛,拉著那些衣衫襤褸的農民嘮嘮嗑,這讓這些整天坐在大禮堂,鬥鬥嘴、聊聊天,小日子過的其樂無窮的參議員們叫苦連天。他們什麼時候遭過這種罪?   想提前退出也不成,楊滬生盯著很牢,楊主席說過,既然參議員們要對土改進行表決,那就要對農村有清醒的認識,還沒怎麼看就怕苦當逃兵,這怎麼可以?逃跑可以,誰要溜了,證明他自動放棄參議員的職務,政府很樂意安排這些自動退出的,到農村實踐一下農民是如何過日子的。等實踐個三年五載,再讓他們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去。   一些身體不是很好的參議員大歎自己誤上參議院這條賊船,而且上來了居然還不能下。獲得權力竟然要付出如此慘重代價,早知如此自己也不用為了這虛無縹緲的權力爭個你死我活了。   至於楊滬生,這些參議員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此君是個典型的暴君,是獨裁者,而且在他眼裡只有窮人,從來沒有富人位置。   這些參議員忘記了楊滬生對工商業者也是和藹可親的,並且還千方百計想辦法擴大工商業者的市場,這場統一戰爭,前面由軍隊在打,後面商人組成的浩大隊伍跟進,好挖取新解放區第一桶金。如楊滬生真的重農抑商,他們也不會坐在漂亮堅固的大禮堂裡享受電燈的好處了。   十月底,楊滬生帶領跟著他的那些參議員再次回到了南昌。   一回到南昌,那些參議員如同離家出走多年的孩子再次回到家,一個個迫不及待朝自己在南昌的臨時住所奔去——總結土地改革固然重要,和老婆孩子親熱也不是小事,何況在外面遭了這麼幾天罪,自己也應該輕鬆輕鬆。   不近人情的楊滬生這次倒沒有為難大家,只要參議員提出要回家看看,他總是很客氣地同意,只是後面跟著一句「早去早回」,並且調動警衛部隊保護每一個參議員家庭安全。   參議員走到哪裡,身後總是有兩名戰士貼身保護。據楊滬生所說,上次窮人鬧事還算文明,但窮人一般都沒受到什麼教育,很難保證某些窮人一時想不開,要是拿參議員發洩一下,他們要是沒有警衛,安全實在難以保障。   據說北京城裡的清廷對南昌參議院恨之入骨,派了不少殺手潛入江南,要刺殺參議員。雖然監察院會盡全力緝拿那些殺手,各哨卡也會密切注意一切可疑人物,只是偶爾漏網一倆個也在所難免。為了讓參議員能安心為國家大事操勞,他們每個人不光有兩名警衛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連他們的家人也有專人保障安全。   不光他們,連楊滬生、史秉譽、容閎等幾個重要人物身邊的警衛力量都加強了。   人還是很看重自己生命的,年紀大了,身邊錢多了,對生命看的也就越重。雖然楊滬生此舉有監視參議員之嫌,而楊滬生他們原本就有警衛切實保護安全,作為最高領導,也用不著監視,那些參議員還是再三對楊滬生表達感激之情。   「回來了?」   「回來了,怎麼?大家比我到得還早?」   走進會客室,楊滬生摘下墨鏡,捋了捋讓風吹散的頭髮,找了個空位子坐了下來。   會客室裡不光有史秉譽,容閎和洪仁玕也在屋子裡。   「早什麼啊?我們中午才趕到這裡,不過比你提前兩個小時而已。」   史秉譽拉著坐在旁邊年輕人走到楊滬生身邊,笑著介紹道:「這位是外交部章部長,他一直在香港和英國談判,這次回來匯報工作了。你和章部長一直沒見過面,聽說你今天回來,章部長一直纏著我要求瞻仰一下當代偉人真面目。」   楊滬生失聲笑道:「瞻仰?難道我是死人,需要別人瞻仰遺容嗎?你這說得算什麼話嘛!」   說著楊滬生站了起來,向有些舉止失措的章德淳伸出手。「章效騫吧?你是我們浙江湖州府人,今年才二十有五,正是年富力強的年齡啊!早就聽總理介紹過你,不過我一直在前面忙著作戰事宜,等有空回來了,你又跑到香港和外國政府談判去了。今天能在這裡見面,真是有幸啊!」   章德淳先行個美式軍禮,見楊滬生將手伸到自己面前,這軍禮不過行了一半,自動終止了,連忙緊緊握住楊滬生的手,臉上激動表情顯露無疑。   「首長,我在美國就聽過您的大名。回到國內,才知道首長您心胸開闊,深謀遠慮,是我們中國全體人民天然的領袖,跟著首長干,真是心中爽朗,眼界開闊……」   「停、停,打住……」楊滬生急忙阻止章德淳在面前繼續嘮叨下去。「我是人,不是神,什麼心胸開闊、深謀遠慮,還有天然的領袖……這都是在說誰?根本與我沒關係嘛!你看看我,不跟你一樣長著兩隻眼睛一張嘴?」   楊滬生看著咪咪微笑著的史秉譽,指著他苦笑道:「我說老史啊……你們別再亂吹捧了好不好?我現在覺得自己已經是三頭六臂,腳踩風火輪的神仙了。」   「這個……我們並沒有吹噓,只是將首長您的業績沒有虛假地在報紙上刊登出來而已。」史秉譽兩手一攤,忍著笑繼續道:「大雁飛行還需要領頭雁呢!干革命事業嘛,總是需要有個領路人的,難道我們不宣傳您的『英明指示』,而是宣傳那些土豪惡霸嗎?」   「這算什麼邏輯?!」   對史秉譽如此敷衍他,楊滬生很是不滿。正因為報紙將楊滬生宣傳的過火了,什麼領袖,什麼偉人,什麼天才,統統往楊滬生名字前面按,這讓楊滬生出去逛逛也不得不戴上墨鏡,不然就有製造騷亂的風險。   楊滬生不想自己變成孤家寡人,他還想跟個普通人一樣遊山玩水呢!對這樣吹捧,他自然不會滿意。不過楊滬生整天光想著打仗了,他沒那個閒心思管報紙,明知道這樣宣傳,只能讓自己寸步難行,他也沒辦法阻止。   楊滬生只能衝著史秉譽發牢騷。   史秉譽以微笑回應楊滬生的怒視,淡淡說道:「章部長在香港見過英國駐日公使帕克斯,在回來前幾天他還跟法國駐日本公使羅修斯見過面。對英法與日本之間的關係,有很深刻的認識。我想,首長您應該對這個感興趣。」   「哦?你見過英法駐日本公使?」楊滬生眼前一亮,從史秉譽的話中,他聽出有自己期盼的東西,急切詢問道。   史秉譽轉頭詢問洪仁玕和容閎:「益謙兄、純甫兄,我們是否該繼續討論這次在鄉下看到的情況,讓首長與章部長好好談談?」   楊滬生處於禮貌,目視了下史秉譽他們:「你們忙你們的……章部長,坐下吧,咱們聊聊關於日本的事情。」   章德淳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這個共和國主席怎麼不關心自己與英法談判進展(要知道,章德淳在回到南昌的路上已經看了很多報紙,上面連篇累牘痛斥他這個「賣國賊」,火藥味濃得足以嗆死人。),而是關心起落後的日本來了。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四章   「……總得來說,土地改革是必要的,而且也是極為緊迫的,這是絕大多數公民期盼已久的。通過土地改革,大多數貧雇農每家分了一匹牲口,農民生產積極性極大地提高了。由於進行了土地改革,廣大農民翻了身,我們政府才在解放區站住腳,紮下根,我們的部隊才有了充裕的兵員,足夠的糧草,將反侵略戰爭、解放戰爭進行到底。」   「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因為這是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第一次讓最廣大的人民群眾翻身當主人,第一次讓廣大農民不再受到封建地主的剝削,在土改中也必然存在一些問題。」   「某些地主頭腦守舊,沒有看到土地改革乃大勢所趨,妄圖螳臂當車,這些人自然屬於要被消滅之列,但很多地主在經過工作後,有和平交出土地的意願,而我們有的工作隊工作方式有些粗暴,不懂得以理服人,而是盲目崇拜武力,相信武力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這造成地主與工作隊之間的對抗,使我們平白損耗了不少寶貴的力量……」   「土改中,廣大人民群眾生平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高興之餘,適當宣洩一下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守舊了那麼長的歲月,黑暗中,第一次看到光明,欣喜是難免的。只是也有的地方,因為當地工作隊引導不當,使得農民竟然用暴力來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   「為了政府有充裕的資金進行戰爭,我們在解放區實施了嚴格的鹽業專賣制度,當然,這也是為廣大人民群眾健康著想,但反過來又使得食鹽價格脫離真實物價水平,這種情況下,走私食鹽的販子得以生存下來。」   「一場土改運動,加上放開鹽業專賣,原本想讓生活更有敘,可事與願違,一些走私食鹽販子不再進行走私,而是轉而搶劫起鄉間地主來了。因為土改中,地主在鄉間聲譽早已蕩然無存,搶劫,不管是對什麼人,原本是犯罪行為,但這些搶匪在百姓心目中反而成為武松、林沖這樣的好漢。雖然政府明白表示政府不支持這種犯罪行為,並且嚴厲打擊。但百姓還是很明白表達自己對他們的欽佩,如塢子寨一位農民就說『好漢不搶窮人,專搶那些靠搶劫窮人發家的地主,我擁護這些好漢』。」   「這種思想不光農民有,極少數土改工作隊員也有。這些土改隊員認為這樣的行動可以有效地幫助他們將土改進行下去,認為綠林好漢搶掠殺害地主是幹了一件好事,地主死了,他家的田地自然成為無主之田,只要將地契找出來,登記入冊就可以將田地全部分下去……」   今天是討論如何將土地改革更好地深入開展下去的日子,一大早,大禮堂裡就坐滿了參議員。不光有參議員,在走廊上還站滿了旁聽的政府各部門官員。   大家津津有味聽著坐在主席台上的參議院史副議長描述有關土改的問題,同時還饒有興致看著坐在主席台上的某位領導,想看看這位領導對史議長說的土改中不足問題會有什麼樣反應。   在座的這些參議員不管來自哪裡,他們與鄉里地主多多少少都有些關聯。   一些參議員原本就是開明紳士,但再開明的紳士,讓他們成了窮人眼中的落水狗,這也是他們所不願看到的。   至於來自城裡的工商業代表,他們很多在辦企業之前,也是鄉下地主。現在鄉下沒有田了,但他們生產的產品卻不是那些家徒四壁窮人所能買得起的。購買產品的主要還是有錢人——也就是地主了。為此,感情上他們也會傾向購買他們產品的富人,而不是那些泥腿子。   史秉譽講了那麼多土改中存在的問題,這讓這些參議員很是興奮。   當然,為了照顧某位領導的面子,史秉譽講話稿中自然要好好斟酌斟酌,如肯定土改主流是好的,效果是讓人滿意的。說到不好之處,那都是「某些」、「有極少數、極少數中的一小撮」,是次要問題,屬於前進路中遇到的小小挫折。   這個「某位領導」自然是楊滬生了。讓大家失望的是,楊滬生好像老和尚入定,雙手環抱,微合眼瞼坐在上面一點反應也沒有。要知道,他可是土改最堅定支持者,也是土改運動真正的領頭人,如果楊滬生說一聲「土改搞的有些過火了」,那土改肯定要換一副面目出現在眾人面前。   但楊滬生現在的反應,卻讓大家無法瞭解他對史秉譽說的這些問題,到底是如何看待的。這讓坐在下面那些參議員極為失望。   楊滬生並不是對土改問題一點也不關心,恰恰相反,說過「中國的主要矛盾在於農村,解決了農村問題,一切事情將迎刃而解」的楊滬生,他對土地問題關注程度某種意義上而言,比軍事問題還要更重。   只是楊滬生在內心已經給參議院下了右派大本營的定義,既然下了定義,那麼參議員所擁護的,自然是楊滬生這個以「左派」自居的革命者竭力反對的。對土改,任你參議院有萬種不滿,他楊滬生自有主意。   微合眼瞼的楊滬生,耳朵裡聽著史秉譽在那大聲說著有關土改問題,他自己頭腦裡還在回味著昨天與章德淳的會談。   楊滬生事先已經知道,在日本紀年慶應二年(一八六六年)七月二十日,征討長州藩的幕府第十四代將軍德川家茂病死於大阪城。   德川家茂只有二十歲(比楊滬生小多了,不過要是按照出生年月來說,現在所有人都是楊滬生爺爺的爺爺輩),他並沒有兒子。水戶藩主德川齊昭的第七子,三十歲的一橋慶喜被擁立為德川幕府第十五代將軍。一橋慶喜也成為德川慶喜。   楊滬生原本也就知道這些人名,等章德淳匯報了他所知道的。楊滬生才明白,日本幕府實在是個怪胎,讓人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居然如此複雜——一般來說,只要是封建政權最高統治者,他的家族總是稀奇古怪的,楊滬生對這個想的有些太簡單了。   作為江戶幕府第十五代將軍,德川慶喜出身於德川御三家支系之一的水戶德川家。後來又被過繼給了德川御三卿(德川家的分支一橋、田安、清水三家)中的一橋家為後,所以他的名字才叫一橋慶喜。   這個一橋慶喜一貫親法,在他持掌權力後,借助法國力量實行軍事改革,同時還引入法國資本,在法國技師威爾尼制導下,模仿法國土淪港的造船所,在日本橫須賀設立制鐵所(實際上是造船廠)。同時,他還在法國幫助下改革稅制,組建集權統治機構。   法國自然很樂意看到一貫親法的一橋慶喜當德川幕府將軍,為此法國堅決支持幕府,並且幫助幕府實行軍事和經濟改革,幫助幕府建立統一政權。不過讓法國頭痛的是,在中國軍事冒險失敗後,法國威望受到極大傷害,同時國庫消耗巨大,他雖然垂涎遠東,可現在暫時無力照顧日本。   與法國相反,英國人在幕後支持江戶幕府的反對者長州、薩摩、土佐、佐賀等西南雄藩,反對幕府,希望恢復天皇統治,實行自上而下的改革,從中加強英國對日本的影響。   英國人想的自然也很好(與法國唱對台戲,這對英國來說,實在太正常了,如英法聯軍兩次聯合干預中國,這在英法歷史上屬於異端),不過除了英國遭遇到和法國同樣的困難外,更讓英國人覺得棘手的是,孝明天皇贊同公武合體政策(公是天皇,武是幕府,所謂公武合體,也就是說天皇合幕府聯手),對倒幕沒什麼興趣。   日本國內局勢錯綜複雜,西方各國對日政策不統一,這給了中國一個很好的一個機會。   現在滿清政權的倒台已經進入最後倒計時。作為在中華大地再次建立起的一個新的國家,他自然不會再閉關鎖國,而是要對世界發出自己的聲音了。   在聽了章德淳介紹西方列強與日本之間關係後,楊滬生明確告訴章德淳,他必須轉告法國政府,新中國並不因為法國曾經夥同英國干涉過中國內政,而對法國抱以敵視之心。恰恰相反,新中國領導人對法國所取得的成就,一直很欣賞,如果法國願意,中國願意與法國進行一切正當貿易往來。中國將打開國門,允許法國商人在中國進行正當商業活動。   對安南,雖然中國是安南宗主國,但民主的新中國並不認為封建的安南屬於自己勢力範圍,當然,為了避免中法之間再次發生不愉快的事情,中法最好以北緯十七度線劃分勢力範圍——十七度線以北屬於中國勢力範圍,十七度線以南屬於法國勢力範圍,雖然法國現在在安南並沒有多少軍隊,不要說佔領整個安南,就是將勢力滲透進整個十七度線以南的地區都很困難。   按照楊滬生的說法,中國將不對法國在十七度線以南所進行的任何活動做出表示——哪怕法國宣佈十七度線以南屬於法國領土,中國也不會有反應。   至於日本,中國的立場是承認現狀,中國認為任何一個制度,既然能繼承下來,那就有他的合理性。對幕府實際控制日本政權一事,中國很樂意與法國保持一致立場。   中國認為世界應該是和平的世界,穩定遠比動盪要好。中國希望自己周邊國家不要出現動盪,維護現狀是最好的了。在維護幕府在日本的統治地位上,如法國感到力量不足,中國願意盡自己所能,給法國提供幫助,軍港、燃料、休息補給地,只要法國能開出合適價格,這些都不是什麼問題。   在朝鮮問題上,中國認為朝鮮自古以來就是受中國保護的藩國,朝鮮人與中國人同文同種,如朝鮮受到其他國家不公正待遇,中國是萬萬不允許的。為此,哪怕開戰,中國也願意保護朝鮮主權之完整。   當然,朝鮮自然不能繼續封閉下去,中國願意督促朝鮮政府開放市場,讓各國貨物可以在朝鮮公平競爭。   至於英國,章德淳要轉告英國代表,中國從來都承認天皇是日本領袖,維護天皇正統地位,這是不容置疑的。在開放日本市場,維護天皇地位問題上,中國與英國保持一致。   但中國不希望見到日本因為內戰,動盪不已,如日本爆發內戰,作為東亞大國,中國必然要進行干預,為此希望英國給予理解。   對香港,中國的立場是,香港主權歷來屬於中國,但既然清朝讓英國在香港有了特殊地位,為了和英國和睦相處,新成立的中國願意暫時擱置爭議,維持香港現狀。鴉片是再也不能在中國販賣了,進行其他正當貿易,會受到新成立中國之保護。   總之,按照楊滬生交代,在中南半島,南亞次大陸上,中國可以全面讓步,原本清朝勢力影響的範圍,只要英國和法國有意,新成立的中國可以全部退讓,任英法在中南半島鬥個你死我活。   至於朝鮮,除了市場可以打開外,中國一步也不退讓。嚴厲禁止英法將手伸到朝鮮去。   楊滬生很明白,歷史上當日本強大後,它必然要將朝鮮作為踏腳板,先征服朝鮮,才能談得上征服中國。同理,要想讓日本屈服,朝鮮也是中國登上日本列島最好的踏板。   既然朝鮮對中國而言如此重要,楊滬生自然不能讓其他國家染指。吞併朝鮮是不可能的,想吞併一個國家豈能如此容易?你的征服只能培養反華勢力,最後總有一天讓你坐在火山口上。   日本明治重臣伊籐博文不就是因為當了什麼狗屁朝鮮統監讓朝鮮人給刺殺了嗎?而且當日本二戰戰敗後,獲得獨立的朝鮮半島,不管是金日城的北朝鮮,還是南方的大韓民國,反日是這倆個同民族國家國民所共同擁有的,楊滬生可不希望讓朝鮮人仇恨中國人。   對於朝鮮,楊滬生以為最好辦法就是成立一個親華政府。   中國畢竟是大國,而朝鮮是小國,在各方面(尤其是當兩國開放後,在市場方面),朝鮮對中國依賴性都很大,再加上朝鮮(包括日本)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用戰爭無法征服一個民族,楊滬生以為可以用經濟,尤其是文化,同化朝鮮,用不著中國耗費一槍一彈,又不會激起朝鮮人太激烈的仇視心態,這才是上上之策。   在外交上對英法做出如此重大讓步——楊滬生認為九成九的中國人在得知如此讓步後,會說自己在賣國——這是否值得?   新中國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和平的發展環境,只要給中國二十到三十年時間發展,楊滬生相信中國必然打個噴嚏,地球都要發抖。   要和平,自然不能與西方列強再次開仗。西方列強與中國遠隔千山萬水,在沒有世界第一的海軍時,中國就是取得戰爭勝利,這勝利也必然是在國內及周邊地區取得的,自己國力受到影響,卻無法讓西方列強付出相應代價——沒有強大的海軍,如何讓軍隊到人家國都城下去簽訂城下之盟?這種得不償失的戰爭,能少打,盡量少打。   至於日本,原本楊滬生是酒後一時頭腦發熱,如同惡作劇般給史秉譽出了一個刁難的問題。不過等他清醒後,卻對這個計劃有了極大的興趣。   在率領參議院調研組調查農村土改問題時,楊滬生還帶了不少書籍,仔細研究了明朝時期,中日之間貿易往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楊滬生掩卷拍案歎息。   有關明朝貿易書中介紹到,在明朝,就是在朝廷嚴格執行禁海令,尤其嚴厲限制中日貿易時,中國絲綢向日本轉送,一年也能獲得白銀兩百三十五萬兩。   十六世紀末到十七世紀初,日本國內漸趨統一,礦業技術及提煉方法有所改進後,從一五六零年到一六零零年,日本白銀年輸出平均數在三萬三千七百五十公斤到四萬八千七百五十公斤之間,這些白銀主要都是輸出到中國。   到了十七世紀初,日本白銀輸出到中國的,達到十五萬到十五萬七千公斤之間。   從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一六零零年到一八零零年),日本輸出到中國白銀達到一萬噸,折合成兩為兩億兩(一公斤二十兩制)。   這是如何龐大的一組數字?按照統計,同期十六世紀中期到十七世紀中期,流入中國的白銀中,美洲生產的達到三萬噸(看到這個數字,楊滬生真希望自己回到的是宋朝而不是清末,要是宋朝,他一定率領遠洋艦隊登陸美洲,佔領這座大銀礦了),日本生產的是八千噸,總數達到三萬八千噸,其中七千到一萬噸白銀最終留在了中國。如沒有這些銀子,中國的銀本位制度是肯定無法實行下去的。   兩個主要產銀子的地方,美洲太遠,楊滬生就是想伸手,他的手也夠不著。至於日本,這可是近在眼前的。   與中國一樣,現在的日本剛剛打開國門,國內局勢動盪不已,而中國眾多人口,遼闊的國土上蘊涵著豐富的戰略物資,這個優勢日本沒有。   現在解放區自己的造船廠已經能製造兩千噸級風帆鐵甲艦(全蒸汽,現在看來既不實惠,也沒必要。),而日本的橫須賀制鐵所現在還沒有竣工,就算竣工了,暫時它也只能造些幾百噸的小船,說不定還是木頭的。   造船雖然比買船要貴許多,但自己不能建造軍艦,萬一打起仗來,只能受制於人。在這方面,日本與新中國之間差距實在太大。   武器裝備中國全部可以自給,而日本只能購買國外產品,這,就是中國與日本之間最大差距。有如此差距,如不乘機打開這座銀庫,楊滬生覺得太對不起把自己當成偉人的那些公民了。   不過方針可以定下來,什麼時候打,選什麼借口,怎樣打,如何爭取各列強至少保持局外中立(真要保持局外中立,武器全部自給的中國沒什麼影響,靠進口武器維持軍隊的日本可就倒了血霉),這卻需要從長計議。戰略上可以藐視敵人,戰術上必須重視敵人,這一點楊滬生還是很明白的。   不打則已,打則必勝。不光要取得勝利,還要爭取速勝,若戰事長期化,日本固然會被拖得倒退回原始社會,中國也會因為曠日持久的戰爭,放慢甚至停滯經濟發展,這對處在歷史機遇面前的中國來說,自然是不可接受的。   要想打一場速決戰,軍隊的強大只是一方面,外交上讓其他國家不介入,或者至少在勝負明朗前不介入,這也是極為重要的。   總不能軍隊剛登陸,就發覺英法艦隊出現在港口,說是要「維護」他們利益,保障日本主權完整吧?若是這樣,這場戰爭可就無法進行了。   普魯士目光正聚焦在法國,他正積蓄力量,準備為了統一整個德意志而戰。美國內戰勝負雖然明瞭,但就是結束了,美國也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舔自己的傷口,那麼遠的日本管不過來。何況美洲是美國人的美洲,日本屬於亞洲,現在又不是二戰後,老美伸那麼長手幹什麼?   西班牙、荷蘭畢竟實力有限,他們的海軍艦隊要是大老遠跑到東亞來,還有多少戰鬥力實在值得懷疑。和這樣的國家打海戰,勝利的把握雖然沒有,不敗的信心楊滬生卻還是有的。   排除這些國家,剩下的只有英國和法國了。剛好,在不久前中國軍隊才在陸地上狠狠教訓了這倆個國家陸軍。打得他們不是狼狽撤出戰場,就是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楊滬生相信解放軍是全世界最強大的軍隊,但這只是就陸軍而言,海軍?弱小的中國海軍連騷擾一下英法的本錢都不夠。和英法爭霸,在沒有發展起強大的海軍之前,還是徹底打消這個幻想更好些。   幸好英法現在各打各的算盤,他們胃口太大,有些消化不良。而在非洲、美洲、亞洲,為了爭霸,英法之間矛盾重重。彼此互相牽制,這給了楊滬生很好的機會。   讓步,只是暫時的,別看法國現在氣勢洶洶,只要普法戰爭一打,法國根本照顧不到遠東,到時候自己現在做出的讓步全都可以推倒重來。反正國與國之間全都是靠實力說話,連本國領土都要割讓普魯士人,他又有什麼精力照料遠東?   英國佔領的地盤實在太大,從英國傳來消息說,英國在中國的冒險失敗後,現在並沒有想著要如何將冒險進行到底,而是想著要回收戰線,鞏固現有的成果。   中國的崛起,對英國在遠東存在,自然是極大威脅,他們很害怕中國要求收回香港(客氣點在談判中要求英國將香港送還中國,要是不客氣,恐怕軍隊就開將過去了。英國在香港的那點守軍頂多也就放兩下炮,完後就要舉手投降。),沒有了香港,英國要想干預遠東事宜,他將手腳麻木,反應遲緩。   而中國在香港問題上暫時讓步,這一來可以安英國人的心,讓英國人認為新中國並非反英政權,二來又可以利用香港,和英國大做生意(因主動門戶開放,香港的進出口貿易地位並非重要到沒有香港,中國就無法做貿易了。存在香港的主要好處在於拉近了中國與英國的距離。)。   當然,這只是在對日戰爭前做出的讓步,等中國國力強大到一定地步,自己的領土還是需要全部收復的。   坐在主席台的楊滬生回想著昨天自己把章德淳說的一愣一愣,不由暗自笑了起來。   下面的參議員見史秉譽說了那麼多問題,而楊滬生臉上卻露出笑意,茫然不知這些問題到底可笑在什麼地方。正茫然時,見有個軍人夾著文件包從外面趕了進來,匆匆登上主席台,朝楊滬生坐的位置奔了過去。下面那些參議員小聲嘀咕起來,紛紛猜測是否前面戰況有了什麼變化。   哪個軍人在楊滬生耳邊輕聲嘀咕了兩句,接著打開文件包,從裡面抽出一份文件(沒在用心聽史秉譽演講,而是將注意力投到楊滬生那邊的參議員們從文件大小看,覺得應該是電報),遞給了楊滬生。   楊滬生匆匆掃了兩眼,精神一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史秉譽站的地方走了過去。   在他起來時,史秉譽已經不再說話,而是半轉身看著楊滬生。從楊滬生臉色上,史秉譽相信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還是對楊滬生極為有利的事件發生了。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五章   「各位尊敬的參議員,我現在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楊滬生面帶笑容,清清喉嚨提高八度道:「剛剛接到電報,我第二、四集團軍在兗州府與濟寧州交界處——白馬河、獨山湖、界河一帶,將李鴻章所部淮軍與南下之清軍第五、六師團團圍困,經三天三夜激戰,我軍已徹底全殲包圍圈內之敵,在魯橋鎮,將屢次逃脫我軍打擊的李匪鴻章俘獲!」   「萬歲!」   下面坐著的參議員們聽到解放軍再次取得重大勝利,也不知是誰帶頭喊了聲萬歲,接著萬歲聲如山呼海嘯般在大禮堂內響起。   上千參議員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面朝楊滬生拚命鼓掌。   土改雖然讓在鄉下有地產的一些人損失慘重,可同樣的,政府在工商業上鼓勵與引導,讓他們在城市裡大發其財。如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些人既想從城市裡撈取大量金銀,又想在鄉下擁有良田美宅,他們才不會對土改有這樣牴觸情緒。   對土改的怨言,更多的是對楊滬生而發,要不是楊滬生一貫堅持對地主採用暴力手段,泥腿子是根本沒有翻身機會的,就算有土改,至少也會溫和一些。   作為第一屆國家主席,楊滬生還兼了軍隊總司令,並且將軍隊大小權力全部抓了過去,國家副主席兼軍隊總政委的史秉譽在軍隊中到成了一個擺設。   雖然大權獨攬,可只要能不斷取得勝利,別人只會欽佩,不會有別的想法。   連史副主席自己都默認這種現狀,別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在楊滬生運籌帷幄下,解放軍從默默無聞的一支小部隊,發展到擁兵百萬,連敗不可一世的湘軍、淮軍、英法聯軍,打下了大半個中國。   地盤越打越大,人口越來越多,他們的產業也蒸蒸日上,雖然強大的解放軍在暴民圍攻參議院時(那些參議員就是如此理解貧民集體上訪),發來的那些電報讓他們感到心悸,不過如沒有楊滬生指揮的解放軍在前面浴血奮戰,他們這些參議員決不可能坐在這裡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這是讓這些參議員感到矛盾的地方。   今天楊主席在上面宣佈徹底消滅了淮軍,竊據在北京的滿清匪幫又少了一支用來頑抗的力量,地盤擴展到山東境內,市場也隨之發展到山東。   更讓他們高興的是:隨著山東清軍主力被消滅,北京南大門算是被打開了,一統江山的日子就在眼前,只要解決了北京,到時候他們這些參議員都是開國元勳。   於是,掌聲與口號聲更是熱烈。   站在台上的楊滬生將電報高高舉起,讓下面那些參議員都能看到帶來喜訊的這份電報。雖然距離有些遠,絕大多數參議員是看不到上面那些字的。   楊滬生聲音顫抖地說道:「用不著我多說,大家都一定知道,消滅淮軍,是我們最大的軍事成就,是比打敗英法聯軍更值得祝賀的大事件!……李鴻章是滿清最後一根柱石,自一八六二年起,他與他統率的淮軍多次與我軍激戰,隨多次戰敗,屢敗屢戰的李鴻章卻多次逃脫出去,淮軍一直是我心腹之患,是滿清精神寄托之所在!今日狡詐如狐的李鴻章在魯橋鎮被我第四集團軍俘獲,這大滅滿清氣焰,對清軍的士氣和鬥志,都是極大的打擊!」   大禮堂內再次響起狂熱的掌聲,「主席萬歲!」、「第四集團軍萬歲!」的口號響起。   看到下面那些參議員的反應,極為滿意的楊滬生伸出手,朝下壓了壓,掌聲和口號聲漸漸低落下來,大家靜靜等待楊滬生繼續朝下說。   楊滬生將電報放在眼前,眼睛掃了圈下面站起來的那些參議員,繼續說道:「我在這裡向大家宣讀這份電報……是第四集團軍司令員——我軍長勝將軍邱明邱司令員剛剛發來的電報……」楊滬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高昂地念道:「我軍經三晝夜激戰,陶野青師長指揮的模範軍第二師——不愧是模範軍,戰鬥力就是比其他部隊要強!——於昨夜攻佔頑敵最後據點魯橋鎮,順利結束兗濟戰役。是役俘敵兩江總督李鴻章、漕運總督吳棠以下二十餘萬,繳獲武器彈藥無數,現正清查中……二十餘萬,諸位先生,是二十……」   楊滬生將電報放在面前檯面上,伸出兩隻手翻來翻去,嘴裡念叨著,可霎時間楊滬生突然有了些口吃,二十餘萬這個數字越說越含糊,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牽強起來:「這是我軍建立以來取得最大勝利,二十餘萬,不是小數字啊。」   下面那些參議員沒有一點中國人特有的含蓄,跺著腳拍著掌狂吼亂叫。   「參議院應該向邱司令員發電祝賀!」   「應該通令嘉獎參加戰役各部將士!」   「將兗州府改名邱明府!」   下面那些參議員以他們的方式表達對勝利的喜悅。   「是的,應該向參加戰役各部發電祝賀!」楊滬生面帶笑容高興地說道:「至於將兗州府改為邱明府,我看這還是算了。要是解放軍打一個勝仗就改一個地方地名,恐怕中國之大,沒那麼多地名好改。」   下面響起雜亂的笑聲,熱烈的掌聲。   掌聲中,一張紙條從下面傳遞上了主席台,遞到楊滬生手中。   楊滬生以為是哪位參議員又劍走偏鋒,想要給自己出謀劃策,要麼如何嘉獎邱明,要麼如何一鼓作氣打下北京。這些參議員整天吃飽飯沒事幹,什麼事情都要插手,又什麼事情都說不到點子上。參議員插手到楊滬生地盤上,這雖然讓楊滬生隱隱有些不快,還是饒有興致將紙條打開,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   紙條上草草寫著:李鴻章所部清軍不過十萬之眾,即使加上兩個師,最多不過十五萬,何來俘敵二十餘萬之數?   楊滬生剛才之所以口吃,正是因為發現了這方面的奧秘。淮軍號稱三十萬,真要有這麼多兵馬,加上新軍兩個師,俘虜二十餘萬原本不算太過分。   可號稱畢竟是號稱,這與實際數字天差地遠。   楊滬生主管軍事,他很清楚清軍各系統實力如何。至於這些參議員,其中不少人對軍事也很感興趣——若軍隊失利,他們一切都完了——參議院不是世外桃源,從參議院軍事委員會中,這些議員很容易就可以瞭解到他們所要知道的消息。政治舞台上蹦達了這麼幾年,大家誰也不糊塗。   號稱三十萬的淮軍,就是將李鴻章指揮的八旗、綠營、勇營、團練都加起來,也只有二十萬,其中有戰鬥力的不過十萬。   這次皖蘇魯大會戰,大量替李鴻章當替死鬼的各地團練在解放軍打擊下紛紛潰散,號稱三十萬的淮軍能逃到山東境內的,最多只有八萬,要是加上新軍兩個師,兗濟戰役中,解放軍面對的敵人也不過十萬出頭。   何況既然發生三天激戰,在強大火力打擊下,清軍傷亡決不會少,總不能不死一人,大家都乖乖舉手走進戰俘營吧?這電報中水分還真是大的離譜。   李鴻章何許人也?自從讀書後,李鴻章大名就一直縈繞在楊滬生耳旁。   開頭說李鴻章是賣國賊、國之奸臣、讓中國落後於世界的罪魁禍首,是中國近代史上媚外賣國的典型人物,要是用京劇裡面臉譜來描繪他的話,必然是個大白臉了。   到後面就不對了,這位自稱「李大妖頭」的滿清重臣,成了夾縫中求生存,苦心為中國不至於淪落到殖民地的裱糊匠。至於不平等條約,這是上層統治者要求籤訂的,沒有李鴻章,也有王鴻章、張鴻章去簽訂。李鴻章是身在其位,不得已而為之。   至於李鴻章作為首領引導的洋務運動,這也不再是「清政府一部分帶有買辦性的當權派採用一些資本主義生產技術,以保持其封建統治的自救運動……洋務運動加速了中國社會半殖民地化的過程」(一九七九年版《辭海》關於「洋務運動」的解釋),而是「洋務運動,從其整體說,是引進和學習西方先進科學技術、興辦和發展近代工商業及相應地發展新的文化教育運動。」   按照新的觀念,李鴻章不光不再是賣國賊,反而成了能清醒看待中國與外國之間差距,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努力幫中國爭取最佳結局的完人了。   楊滬生既不相信李鴻章一無是處,也不相信李鴻章真的是憂國憂民之士。左宗棠是這樣的人,李鴻章絕對不是,不然無法解釋中法戰爭中,左宗棠積極備戰,而李鴻章為何不支持抗戰,反而一直尋求各種途徑,想要妥協投降了。當然,按照未來觀點看,既然中國國力不強,不敗求和是上上之策,簽訂和約雖然付出不小代價,總比人家法國總動員打將過來,簽訂城下之盟要好。   以前對李鴻章只有書本上印象,至於電視裡李鴻章的形象,那都是「小說家言」,是萬不可相信的(如大清統治者真為國為民著想,而孫中山如果跟電視中所演一樣,是個小丑一般人物,辛亥革命是決不能推翻大清王朝的。將一個國父醜化成小丑,這也只有中國導演才能做出來)。   來到這個年代,時間久了,楊滬生不能不受到現在中國人的影響,他總覺得自己不再是二十一世紀之人,而是和十九世紀那些人沒什麼兩樣,這讓楊滬生很是苦惱。   正因為楊滬生來自二十一世紀,他來的那個年代可以通過書本、電視、網絡瞭解到大量知識,而現在的中國人只能看四書五經。《紅樓夢》?這個是淫穢的,屬於禁書,當然,一些富貴之家屋裡有幾本禁書也不為過,只是這樣的書屬於讓才子佳人落淚的,對如何改造這個社會一點用場也沒有。至於《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這樣的書或者都是鬼怪神佛,或者彼此勾心鬥角,或者煽動造反搞什麼替天行道,沒一本介紹平等自由,也沒一本講述如何發展生產力,將中國建設成強大的國家。   楊滬生來的時代這樣小說也不少,《我就是***》、《豐*肥*》、《**孤男寡女》這樣小說在那些生長在快餐年月的少男少女中風靡,小說主人公不是黑社會的流氓,就是頭上懸著一把刀的色鬼(這些人既然當了主角,運氣自然不錯,楊滬生以為他們的運氣比自己還好)。當時人是如此形容這些小說的:拳頭加枕頭。   別人喜歡看這樣的小說,軍人家庭出身的楊滬生喜歡看的是《毛澤東選集》、《毛澤東軍事思想》、《世界軍事》、《兵器知識》,或者《戰爭論》、《中國戰爭發展史》、《西方戰爭藝術》……這樣的書籍,對當時的人而言,他也算劍走偏鋒,與眾不同了。   這樣也好,如果楊滬生整天沉浸在魔法世界,或者如何將那些沒頭腦的花瓶變成自己收藏品的色狼世界,回到這個年代,楊滬生只能痛哭上天害他不淺了。   就是看了那些書,回到這個年月用場同樣不大。   那些軍事書籍主要說的都是戰爭,而打仗顯然不能光靠軍隊。部隊在前面打,後面要是沒有人力、物力、財力支援,再強大的軍隊也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最終必然失敗。   打仗需要錢,知道如何兜圈子,如何集中絕對優勢兵力打殲滅戰的楊滬生對如何搞錢卻是外行。吹噓自己是經濟專家這自然不難,可如何將亂墜的天花在短時間內變成現實,這就不是他能力所能辦到的了。   可能夠給楊滬生帶來錢財的史秉譽與容閎、洪仁玕領導的政府、參議院,楊滬生卻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尤其是參議院,更是讓楊滬生牢騷滿腹。   在楊滬生眼裡,參議院裡的這些參議員哪裡是什麼右派了?他們根本不代表廣大人民群眾,而是地主、資本家的代言人嘛!   如果說作為反動政權,滿清政府是屬於必須無情消滅的。那麼楊滬生認為自己這個參議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裡面窩藏著這麼一大堆所謂「精英」。要是楊滬生能找到有無產階級覺悟的先進代表,這些「精英」也會讓他掃到歷史垃圾堆裡去。   說起來這些參議員都是地方普選選出來的,可楊滬生明白所謂普選不過是走個過場。鄉下誰最有威望?不是窮人,而是極少數地主、鄉紳。這些人如參加普選,他們很容易用一些小恩小惠收買窮人,讓大家投他們的票,至於土地,當然是除了口糧田都「賣」給了政府。只要選上議員,他們就在新的中國再次有了社會地位。而沒錢施恩的窮人如何能跟這些財主老爺比?到最後,農村選上來的參議員絕大多數都是地主,只有極少數窮人成了特例。而這些窮人出身的參議員,到了參議院很快就讓地主老財給同化了,到最後,用來點綴的這些人,有,等於沒有。   城裡也一樣,在溫州參議院嘗到甜頭後,城市裡的那些商人對參加商會和參議院興趣極大,只要進了商會,他們可以決定商品價格是多高——說到底就是搞壟斷。如果進入參議院,他們就能決定是否就某項商品進行加稅或者減稅。實際上對這些商人、工廠主而言,只要當了參議員,他們可以第一時間瞭解國家在經濟上動態,而這些都可以在他們生意上體現出來。時間就是金錢,這並非二十世紀末中國人才明白的道理。   自己參議院充斥著這樣的「人才」,「嫌富愛貧」的楊滬生要是看他們順眼才奇怪了。   可真要與這些比未來許多白話文作家更懂得運用之乎者也,習慣八股文,討論什麼事情都喜歡給你來個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讓遠不是古文大師的楊滬生常常聽了瞠目結舌,半天轉不過彎來。   與這些人比誰作的八股文更花團錦簇,楊滬生連比的資格都沒有。想想看,一個對英語只是一知半解的初中生,讓他到英國參加議院辯論,那是什麼感覺?楊滬生就經常有這種奇怪的錯覺。   嘴皮子鬥不過人家,楊滬生可以用拳頭來說話。   當然不是用武力揍得那些參議員哭爹喊娘,雖然楊滬生很樂意暗中威脅一下參議員,但這是上不得檯面的,只能偶爾而為之,不能經常使用,誰叫楊滬生一相情願,想將新中國建設成一個「民主」的國家呢?   戰爭年代,參議員嘴皮子再厲害,他也沒有步槍狠。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同樣的,誰掌握了槍桿子,誰就有了發言權。楊滬生對這一點還是很熟悉的。   要想讓這些參議員閉上「鳥嘴」,山呼萬歲,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戰場上取得一個又一個大勝,讓那些參議員知道誰才是強權人物,知道自己的鐵拳還是很有力量的。   這次山東那邊傳來大捷,這自然是楊滬生期盼已久的好消息——為了這個好消息,楊滬生一回到南昌,就以調研的名義將參議員趕到農村散步去了。絕大多數參議員都跟農村有各種各樣、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們又如何需要專門搞一個勞什子調研?——今天這好消息一來,與楊滬生想像完全吻合,全場馬上就是一陣高過一陣的萬歲聲。   可楊滬生沒想到的是:邱明發來的電報居然有這麼多水分!   那麼點清兵,俘虜十萬已經很了不得了,失心瘋一樣愣報個二十萬出來幹什麼?!難道多報了,自己就會特別開心嗎?看到擺在面前,慘白得有些耀眼的紙條,楊滬生不由暗暗叫苦。   看看面前讓自己尷尬的紙條,再看看下面站著的參議員們,楊滬生似乎感覺到下面群情不再像剛才那麼激昂了——也許這張紙條在上來之前,已經讓傳遞的那些參議員都看了個遍。瞭解了實際情況,要是還這麼激動,肯定不正常。   「二十萬……該死的二十萬!……你邱明就不會少報一點嗎?就是報個十五六萬不也一樣嘛!」楊滬生心裡暗自嘀咕著,看看紙條上龍飛鳳舞的字跡,這字可比楊滬生寫的那些狗跳蟹爬字要漂亮多了。紙條上沒有簽名,也不知道是誰寫的,這讓楊滬生又是一陣堵心。「他娘的,懦夫!有膽子跟我唱對台戲,沒膽子留下大名,算什麼英雄好漢?要是給我查出是誰寫的,我非……」   生氣是生氣,但現在不是糾纏這張紙條的時候,連任何解釋都不能做——這種事情,常常是越解釋越麻煩,楊滬生不是剛從學校畢業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他很明白人情世故。   將紙條擱到一旁,楊滬生手撐著主席台,很是威嚴掃了圈下面站著的參議員們,語重心長地講道:「戰爭年代,很多事情非躲在後方安全地方的人們所能瞭解。要知道,每一場勝利,都是無數窮苦人家子弟,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我們又如何能夠不感激他們,而總是想著要拖他們後腿呢?當此之時,不管是前方,還是後面,大家更需要精誠團結。後方的堅定支持,才能讓前方將士鮮血不會白流……史副主席,你繼續說吧。」   說完,楊滬生抄起擱在台上的電報和紙條,轉身走了下來,讓站在身後的史秉譽繼續他的「調研報告」。   回到座位上的楊滬生環抱雙臂,很是沉穩地坐在那裡。好像紙條帶來的不快在離開演講台後就不存在了。   不管怎麼說,前線打了一場大勝仗是不容置疑的。有了這場勝利,楊滬生就不再像前段時間,整天光是不好的消息縈繞在耳邊,讓他說話都覺得底氣不那麼渾厚。   看看電報,再看看紙條,耳朵裡聽著史秉譽在前面一再恭維解放軍乃虎賁之師,是如何天下無敵,是公民的子弟兵,人民政權的堅定守護神。楊滬生微合上眼,神遊四方了。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六章   「大哥在嗎?……贛州來電。」   昏黃的燈光下,趴在桌子邊,皺著眉頭的楊滬生正看著攤在面前的各種情報,心神不寧時,史秉譽拿了封電報,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   「秉譽啊,進來、進來……怎麼說?贛州那邊又發生什麼事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如果史秉譽覺得自己好處理的事情,他才沒那麼好心找楊滬生徵詢意見的。既然來了,事情肯定很棘手。楊滬生現在軍事方面事情都忙不過來,又要抓地方事務,這讓楊滬生苦惱萬分。   鐵腕人物並不是那麼好當的,除非你根本不想將國家治理好。   「是這樣的,贛州那邊來電,說是大批工人要求離開工廠,領了工資回家種地去。那邊來電詢問我們應該如何答覆工人。」   「啊?」楊滬生腦子裡亂成一團,不知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不是有工人最底工資保障嘛?每個月那麼多錢,總比他們在家種田,收入要可觀多了。他們怎麼又想著回家種地?」   解放區之所以能將英法打敗,現在正以雷霆萬鈞之勢,讓清朝退出歷史舞台,完全是因為強大的軍事實力和經濟基礎造成的。而這些都因為解放區幾個工業基地有欣欣向榮的氣象。   原來工商企業主要集中在溫州和福州,這兩個城市靠近大海,分別有甌江、閩江流經城市,與大海相通,千噸商輪可以直接溯流抵達兩城,對外貿易極為方便。良好的地理位置加之福建歷來不富,人們渴望富裕之心極為迫切,而溫州人又敢為天下先,富有闖勁,在鄉下保守勢力還很濃厚,城市周圍工業卻如同核聚變一樣,在封建殘餘思想還很濃厚之時,已經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地開花了。一個成功的工廠,可以帶動周邊冒出相似企業無數家,這方面溫州尤其厲害。   當時唯一讓楊滬生和史秉譽在欣慰之餘還有點遺憾的就是,福州人善於小打小鬧,他們總害怕政府突然提高稅率或者再回到傳統,給他們來個抄家沒產,把辦的好好的工廠沒收了。為此福州企業主寧可將利潤換成白銀埋在地下,也不願意用來擴大再生產。至於溫州,溫州這裡的工商業者小聰明實在太多了點,善於模仿也許是溫州人的天性,但模仿過頭了卻不是什麼好事情。溫州商人看到茶葉生意好,嘩啦啦一下,遍地都是茶場,看看絲綢生意不錯,於是從樂清到平陽,到處都是絲綢廠,真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如此亂哄哄局面,自由競爭下,壓價競爭也就是難免的了,這讓解放區損失了不少稅收。溫州人的小聰明還體現在他們的狡詐上面,為了能賺取最大利潤,剋扣工資、加班加點、招收童工這都是常事,生產的商品假冒偽劣砸解放區牌子這樣事情,溫州人也毫不在乎——只要自己有錢賺就可以,至於國家如何,這好像跟他們沒什麼關係。   走了極端的溫州商人,讓楊滬生常常又是喜歡,又是痛恨。   不管怎麼說,有了這兩個港口城市,讓楊滬生他們在看似沙灘的地方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城堡。不過正因為兩個港口城市距離大海實在太近,在預料到英法要干涉解放區時,為了避免自己的工業基地讓人家一下子給搗毀了,溫州和福州的工廠只能朝解放區腹地搬遷,於是才出現了南昌、長沙、贛州、衡州等幾個基地。尤其是贛州,作為解放區中心,又有贛江將贛州與長江連接起來,翻越大庾嶺,經東江進入北江,又能抵達廣州,進入南海,加上東有武夷山脈,西有羅霄山脈,南有南嶺,三座山脈從了贛州天然屏障。雖然英法聯軍在海軍方面佔有絕對優勢,但贛江的水深卻讓絕大多數戰艦無法進入贛江,南下贛州。贛州自然成了解放區在英法聯軍入侵中國時,最好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大批工廠從溫州、福州搬遷到這裡來。   上次福州工人因為工資問題起來罷工,贛州工人也有蠢蠢欲動之勢,幸好福州事件很快通過談判和平解決,同時參議院雖然爭執不休,卻也比較快通過了工人最底生活保障法,贛州這裡也就沒有為了同樣事情發生罷工。如贛州發生大罷工,對解放區的衝擊遠不是福州罷工所能比擬的。   現在英法聯軍趕回歐洲了,一統中國也是一兩年內之事,這時候卻發生了贛州工人要求離開工廠回家種地,楊滬生自然覺得不可理解。要知道,贛州的工人大多數都是從軍隊裡復員安排過去的,守紀律服從命令,這樣的人自然特別適應大工業生產。而且贛州還有健全的工會組織,按理說這裡不應該出現勞資方矛盾激化情況。   史秉譽氣惱地說道:「還不是南昌前段時間貧農鬧事鬧的?那些工人不知從什麼地方聽說我們這裡並沒有滿足窮人兄弟的要求,用這種方式給我們施加壓力,這是決不允許的!」   說著史秉譽重重敲擊楊滬生面前的桌子。都火燒眉毛了,史秉譽也無法在楊滬生面前掩飾自己對他的不滿。   史秉譽總覺得南昌事件是楊滬生在暗地裡給自己捅簍子,既然楊滬生可以煽動農民給政府施加壓力,那麼他又為什麼不能煽動工人加劇給政府的壓力?   楊滬生將史秉譽手中的電報接了過去,粗略掃了兩眼,微微搖著頭淡然一笑道:「從上到下我都沒看到上面寫了工人要求和農民站在一起,你又怎麼知道是南昌這邊事情引起來的?妄自猜測可不行啊!」   史秉譽冷哼一聲:「哼,難道非要上面寫了才證明這兩個事情有關聯嗎?兩個事件時間如此之近,而且都跟農村有關係,早不早,晚不晚的,這事只要有點腦子的,哪怕是豬腦子,稍微推測一下也能想出來!」   給史秉譽罵成豬腦子,楊滬生也沒覺得很氣憤。   「難道不可能是巧合嗎?這世間巧合的事情太多了,何況就是有關聯也沒什麼嘛!我們農村土改一直左右搖擺,底層百姓早已不滿,這跟火藥桶沒什麼區別,只要有個引子,一點就炸,我看要解決,主要還是政策方面要向底層傾斜,不然你我總有一天要被炸上天的。」   「炸上天的應該是我才對,你是人家代言人,他們怎麼可能炮轟你?」   「別那麼生氣嘛!」看史秉譽臉色一直不善,楊滬生站起來笑著拍拍史秉譽肩膀。「你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放心,我是肯定永遠跟你站在一起的。不過某些時候你也應該做些讓步才是,別忘了,這世界永遠是窮人最多,要是不讓窮人過上好日子,他們不起來造反才怪!」   「你會跟我站一起?鬼才信你。」史秉譽自然不會相信楊滬生與自己想的一樣。「窮人最多自然沒錯,但怎麼窮的,這可很有講究。有些是因為沒有生產資源窮困潦倒,還有的人根本是因為懶惰才貧窮,那些懶人給他分配了田地,他也伺候不好莊稼,工廠收入高,讓他進工廠工作,他又覺得工作太累,一點不清閒,幹不了兩天就想走人。這世界哪有又輕鬆又來錢容易的事情?對沒有生產資源的,我們可以供給他們,讓他們投入生產,可那些懶惰的呢?共產主義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社會主義是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如果他們不肯幹活,難道我們還養著這些懶漢不成?」   「懶漢畢竟是少數。」   「少數?錯了,大錯特錯,並不是少數,而是很多人都是如此,甚至可以說,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偷懶,畢竟是人的天性。誰不想工作舒服,鈔票多多?紅眼病也是人的天性,自己不勤勞不說,看到人家因為勤勞取得眾多家產,就妒忌了,就想分他一筆,這是中國人的天性。」   「怎麼能這樣說呢?難道你認為我們中國人不是勤勞勇敢的民族,而是如同蝗蟲這樣民族不成?」楊滬生臉上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別告訴我你在農村沒有看到那些游手好閒說東說西讓人討厭的傢伙。這些人是真正的無產階級,家徒四壁,家裡連一粒米都沒有,可他們又是讓人生厭的流氓無產者。他們什麼也不害怕,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的疤,我們軍隊中,這樣人佔了很大比例,幸好政治工作能將不少軍隊這樣人教育好,可地方不同於軍隊……土改,首先得益的就是這些人,起來斗地主最積極的是他們,地主逃到城裡了,分給這些積極分子的田地物資沒用上兩天,他們又一一變賣用來果腹,等賣完了,坐吃山空,生活照樣難以為繼。」   楊滬生默然了,這樣的人他自然看到不少——可以說,只要在農村,不管哪個村莊,他都能看到這種寧波話叫「橋頭老三」的人。   這些人因為窮,他們的革命積極性是最高的(為了錢當叛徒。比例也是很高的),也不怕死,反正什麼都沒有,打勝了吃香的喝辣的,若是打了敗仗,大不了十八年後重新再在這個世界走上一遭,他們又有什麼事情好害怕?軍隊中最勇敢的就是這些人。   當然,因為他們流氓無產者的本性,破壞軍紀的事情也時有發生,但事情既然有兩面性,就要看到底哪一面更重要些,人無完人嘛!戰爭年間,一個有缺點的勇士總是比一個老好人懦夫更受到將領喜歡。這些流氓無產者在軍隊這麼些年,一些成了堅定的無產者戰士,有的成了高級將領,有這些例子,楊滬生自然不會覺得流氓無產者是如何可怕了。   不過楊滬生也明白軍隊是一個具有高度組織性、強調極端服從的地方,如自由散漫,下場輕者關禁閉,重者掉腦袋,這跟地方沒什麼可比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軍隊那個大熔爐管束下,可以將一個懦夫變成一個勇士,而在地方,懦夫只能是懦夫,環境使然罷了。   同樣的一個人,在軍隊,楊滬生覺得是個人才,到了地方,恐怕史秉譽就會覺得是個罪犯了。讓整個社會都變成軍隊?這好像太過分了。   「這個……」楊滬生沉吟了半晌,不大自信地說道:「你這個說法是有問題的,真要絕大多數都是懶漢,社會還如何進步?……而且不管怎樣,既然是中國人,管他是地主還是懶漢,我們總要讓人家活下來不是?就算大多數人是懶漢,我們也要看到這是舊有的生產關係造成的,是舊有的社會制度造成了這樣畸形社會。我們不能怨天尤人,只有想方設法改變才對。」   見史秉譽要插嘴,楊滬生擺了擺手,繼續道:「關於這些人,強迫他們勞動顯然是不行的,你越強迫,人家越有牴觸情緒,就是在監督下幹活,他給你偷工減料,虛耗時間,到時候低效率也是必然的,我看還是採用開展思想工作比較好。」   史秉譽正想譏諷楊滬生「政治工作萬能論」,楊滬生已經掰著手指頭,自顧自講起如何改造那些懶漢了。   按照楊滬生的說法,人,都是有自尊的。懶漢和新生政權並沒有敵我矛盾,而且依照這些人的性格,他們逆反心理很重,你要是批評、規勸,人家不當耳旁風才有鬼。要是強制勞動,這又是將政府和他們之間的矛盾擴大化,屬於得不償失。   對待這些人,只能採用跟他們算帳:算算他們一年要吃多少糧食,那些糧食都來自什麼地方,算算他們一年穿的衣服有幾件,一年中忍饑挨餓的日子有多少天,冬天到了少衣服穿挨凍的天數又有多少?   要算算大娘紡線能補貼他多少,現在機械化大生產了,這些補貼是否還能有以前那麼多(當然不能將矛頭對準機械化大生產,讓那些懶漢對工業化抱有敵視心理。要告訴他們只有工業發達了,大家才有更多錢過上更好的日子,碗裡才能天天都有肉。這種天天吃肉的日子對現在百姓而言,就如同蘇聯人所言共產主義社會就是土豆加牛肉,或者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一樣顯得很是虛無縹緲。)?再算算體弱的大叔上山打獵,下海摸魚能救濟他多少?   這樣介紹當然不能將一個懶漢變成一個勤快之人,但這樣可以觸動一個人的靈魂,讓他對幫助他改變不至於那麼牴觸。   在幫懶漢分析日子是如何過後,應該再跟他討論一下,他能幹哪些農活,如果農活不成,他又有哪些活可以做。孤家寡人的,還要討論娶媳婦過日子,討個老婆需要多少錢,又如何賺這些錢。食、色,性也。懶漢又不是太監,總不能讓這些光棍成為社會隱患吧?   成了家的,要跟他討論生孩子開支,有孩子的要跟他說再窮不能讓孩子也跟著受罪,自己窮,總不能讓下一代也跟著受窮。而要改變窮的面貌,只能參加勞動。   當然,在一個自給自足經濟走向崩潰,社會正在向大工業轉化的中國,單家獨戶是很難再過「你耕田來我織布」這種理想模式過上幸福日子了。不光是懶人,對普通想正常過日子的農村百姓而言,水源、農具、技術、資金、種子、肥料、運輸、市場……這些都是橫在他們面前的難關。以前地主擁有這些資源,現在地主都逃進城裡,這些資源分下去後,又不可能讓大家都全部擁有,靠自己的力量想生活好,這基本不現實。   要想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只能走合作化道路——將大家組織起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為了生活各盡所能。毛澤東主席提倡的人民公社並不是腦門子一熱就拍板的,在文化極度落後,交通十分閉塞,又因為戰亂,水利設施完全破壞情況下,將徹底無序而低效的農村,靠人民公社這種形式讓他形成一種簡單有序的生產秩序。通過分工、調配,農忙時種田,農閒時建設渠道、購置農具,這樣才能讓大家都吃上飯。   當然,畝產萬斤糧這種笑話,楊滬生是肯定不會相信的。而且楊滬生認為就是搞合作化,也應該按照多勞多得來分配。   史秉譽對人民公社沒有楊滬生那麼多好感,對史秉譽而言,人民公社真要是萬能的,也不會有後來的包產到戶了。不過越聽史秉譽越覺得楊滬生並沒有信口開河,他在城市待的時間是很多,但農村也經常去,很明白現在農村現狀,那可真是一窮二白。要是不組織起來,並且政府給予扶持,農村不管進行了土改,還是不進行土改,最後都要走上破產這條道路。   聽楊滬生介紹合作化好處,史秉譽也砰然心動。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農民還在享受包產到戶前,人民公社在農田水利建設上打下的基礎,這事情史秉譽是無法否認的。水庫、機耕路在包產到戶後造了多少?真要像人民公社時期那樣年年造,那費用和精力遠非政府所能承擔。可以說,包產到戶享了人民公社之福(人民公社壞話當然是要說的,不說又如何體現出進行包產到戶的英明之所在?)。   現在根本不存在包產到戶這一說,土地原本就是農民的,還包什麼產到什麼戶?史秉譽不是一葉蔽目的瘋子,有了毛澤東時代的經驗教訓,集體化的好處和壞處他多少還是瞭解一點的。集體化弊端雖多,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讓農村生產的糧食能夠滿足全國人口需要,如何能更好的抵禦自然災害,並且還能有大批剩餘勞動力從土地上解放出來,進入工廠當工人。獨家獨戶和集體化哪一個更好?將這兩種方式放在天平上秤秤,史秉譽很自然就秤出孰輕孰重。   楊滬生說完,端起茶碗低頭喝茶,史秉譽點了點頭:「關於農村問題我會再多跑跑下面,好好調查研究一下,不過大哥您說的這些,我想,還是很有用的。也許我們可以先在幾個省,分別找幾個有代表的縣搞搞試點,要是可行,就這麼做。」   楊滬生見史秉譽從「右傾」道路上再次轉彎,回到正確路上。他覺得這才是自己兄弟,與自己保持一致,全心全意為中華之崛起做事,而不是為了那些滿身銅臭的商人做事。自己的敲打還有用,這讓楊滬生很是欣慰點了點頭。   「不過現在火燒眉毛的是贛州工人罷工如何解決?電報你看了,那些工人要求將工資付給他們,完後他們就要走人,而工廠又不肯放他們領錢走人,現在那些工人佔據廠房,在裡面靜坐示威呢!工人是不能得罪的,可將資本家推到反面去,顯然也是錯誤的,老大你給我拿個主意吧。」   楊滬生一聽,臉色難看起來。   史秉譽將這個燙手山芋遞給他,一時間楊滬生也搞不清楚到底應該如何是好。   和史秉譽一樣,楊滬生以前並沒有在工廠當過工人,對工廠的事情,他知道的實在有限。他只知道工人是最有組織性、戰鬥力的階級了。要建立工會保障工人切身利益,依托工人實現社會改造。可現在工人挑戰他所建立政權的權威性,這事情如何解決可實在麻煩。   雖然楊滬生並沒有慫恿別人跑到工廠拖拖參議院的後腿,但楊滬生也不敢保證別人在聽了自己暗示後,將事情做大一些。   既然不清楚這事情到底有什麼內幕,楊滬生只能衝著史秉譽耍無賴了。   「我們不是有分工合作嘛,我管軍事,你管地方。既然是工人問題,我看這還是你自己解決比較好,用不著我瞎攙和。」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七章   「怎麼?你拉的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讓我們給你擦屁股?這算什麼事情?!」   「這話怎麼說的?你又沒有證據。」   「證據?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沒一點證據?」楊滬生給自己裝傻,這讓史秉譽上火了,拍著桌子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麼大的事情,廉政局自然不可能一點眉目也沒有。我問過倪峰,前段時間跑到南昌來的那些貧農,背後有黑手!經調查,組織貧農到南昌來的那些人與軍方政治部有千絲萬縷聯繫,我找政治部林部長問過,可他一問三不知,給我裝傻。哼哼,我這個解放軍總政委不管軍事,那些人眼裡也就沒我了。」   「這……這是怎麼說的嘛!」楊滬生一聽到倪峰,就知道事情壞了。   前監察院一分為三,分別是軍事安全局、廉政局、警察局,對應軍隊、政府、地方,而以前的監察院院長倪峰成了新成立的廉政局局長。至於軍事安全局、警察局局長,都是監察院出來的。倪峰這個廉政局局長,在另外兩個局中,還是很有影響力的。他要想查什麼事情,那還不是一查一個准?   「真是失策!當時怎麼就沒考慮到發生這樣事件後,倪峰必然會調查一番?」楊滬生心裡暗歎道。   「秉譽啊,咱們都是自家兄弟,你應該相信,我是絕對不會拖你後腿的!這個……這個……嗯……你是知道的啦……啊……我們軍隊將領絕大多數都是這個窮苦出身,心跟窮人還是在一起的嘛!你們參議院制訂的那些條條框框,不要說他們,就是我看了都生氣。而且既然地主們可以跑到參議院上訪,又怎麼可能不允許窮人和平請願呢?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嘛!」   見史秉譽沒說話,只是冷眼看著自己,楊滬生心更虛了,他這才想起,自己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真是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我看軍隊需要開展整風運動,……這個,要讓軍人懂得尊敬地方政府,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能拖地方政府後腿。至於政治部,更是應該好好訓訓他們!怎麼能這樣做呢?!這個……關於贛州問題……」   楊滬生額頭隱隱滲出冷汗,既然史秉譽將南昌事件老底給他兜了出來,他只能在贛州問題上表表態了。剛說到贛州問題,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楊滬生停止說話,和史秉譽一起將目光投到房門上。   「報告!」   「進來吧。」   矮矮胖胖的參議院電台室主任攜著一個文件夾推開門走了進來。   「主席,副主席……贛州急電。」   「哦?放在這裡吧。」   電台室主任從文件夾抽出電報,交給史秉譽,輕輕退了出去,將門帶上。   「上面都寫了些什麼?」楊滬生湊過去,和史秉譽一起看。   「巴枯寧?!」   楊滬生和史秉譽抬起頭來,面面相覷。   電報上說的很明白,經過調查,這次贛州工人鬧事,背後有國際背景。   解放區與英法聯軍戰爭結束後,各港口重新開放。遠東英法軍隊相繼打了敗仗,這給歐洲造成極大震動。普魯士、奧地利、意大利……這些國家在解放區都派來了外交使團。普魯士最多,不光有外交代表,還有大批軍事考察團。有些人甚至跑到最前線,親眼看看解放軍是如何作戰的。   除了外交人員和軍事考察團外,更多的是為了貿易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對這些人楊滬生和史秉譽自然舉雙手贊同。   除了商人,來的還有教師、傳教士、藝術家、旅行家、建築師、技術工人……楊滬生原本以為這些人都是為了到傳說中神秘東方淘金而來,而且這些人多多少少也有那麼一點意思,沒想到今天這封電報卻說居然有國外勢力跑到解放區宣傳「絕對自由」來了,煽動工會帶領工人爭取個人絕對自由。   至於來的人,就是電報上說的這個叫巴枯寧的俄羅斯人。而這個叫巴枯寧的傢伙因為宣傳國家和政府是束縛自由的枷鎖,鼓動工人爭取自由,已經讓贛州當地政府軟禁起來,這封電報就是詢問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對外無小事。抓個洋人容易,但一個處置不好,最後倒霉的不還是自己?   「這個名字好熟悉啊?老大,你記得這是什麼人嗎?」史秉譽將電報遞給楊滬生,詢問道。   「好像有印象,不過實在想不起來從哪裡聽到這個名字了。」楊滬生搖了搖頭。「又不是俾斯麥、路易·拿破侖、亞歷山大、馬克思這樣的重要人物,我怎麼可能記得這時候的外國人?」   「馬克思?」   「第一國際?」   倆人大眼瞪小眼傻站在原地。   楊滬生一拍額頭,有些興奮地呻吟道:「想起來了,這巴枯寧應該就是巴枯寧主義始作俑者。馬克思好像寫過批判巴枯寧主義的書。」   史秉譽用力點點頭,又疑惑地問道:「是馬克思寫的嗎?不是恩格斯或者列寧的吧?」   楊滬生振振有辭道:「我管他是誰寫的!這個跑到我們這裡搞什麼『絕對自由』的傢伙十有八九就是教科書上說過馬克思的敵人!」   「兄弟,喝口水……說了那麼長一段話,你不覺得口渴?」   楊滬生瞪了史秉譽一眼:「你小子,什麼時候懂得關心我了?……這個……巴枯寧這機會主義份子跑咱們這裡幹什麼?難道他想在中國實現他這絕對自由?娘的,什麼東西帶了絕對兩字就肯定錯誤,世間事又哪來的什麼絕對?」   「你這話就有問題了,就我所知,一加一就絕對等於二。不信你給我證明一下一加一等於其他什麼數字。」史秉譽開玩笑道。   楊滬生搖了搖頭,不和史秉譽糾纏在這些枝節問題上。   現在楊滬生更關心這個叫巴枯寧的傢伙到底代表哪一方跑到中國搗亂來了?他是俄羅斯人,這個是肯定的,但電報中又說這個巴枯寧是從英國過來的,跟英國有某種關係也很有可能。還有,既然不知是馬克思還是恩格斯或者列寧寫過批駁巴枯寧主義的書,這個巴枯寧與剛成立一年的第一國際有聯繫那也很正常啦!   楊滬生突然覺得自己刻意避免與歐洲以馬克思為首的第一國際(一八六五年九月在英國倫敦成立的國際工人協會。現在他自然不叫第一國際,而是楊滬生按照自己所瞭解的,覺得還是這樣稱呼比較好。)有什麼接觸,這個好像有些過分了。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呢?害怕馬克思說自己是機會主義份子,扛著紅旗反紅旗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不錯,和發出了「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戰鬥號召的共產黨宣言相比,自己率領著一群無產者是在用暴力手段推翻封建主義統治,可自己沒有用這個武器去剝奪資產階級一切生產資料,消滅私有制,相反,自己還在盡可能扶植解放區出現資產階級。說的好聽點,自己代表的具有共產主義理想的社會黨,在中國現狀下,進行的這場革命,叫用進步的資本主義取代落後的封建主義,說的難聽點,自己就是掛羊頭賣狗肉了。   雖然在中國,企業裡面職員得到的待遇,如工作一周休息一天,每天工作八小時,制訂最低工資保障,嚴禁童工……這些相比西方各國先進的不是一點點,但和馬克思宣傳的無產階級使整個社會永遠擺脫任何剝削、壓迫以及階級劃分和階級鬥爭,使自己從剝削它壓迫它的那個階級(馬克思所言階級自然是資產階級,只有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列寧才將這個階級擴大到封建階層)下解放出來,與無產階級專政相比,楊滬生的這點進步自然還是天差地遠。   就自己的所作所為,馬爺爺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無產階級戰士的。   寫篇文章駁斥「楊滬生機會主義路線」倒是很有可能。   讓自己掩耳盜鈴以為別人聽不見,下意識不與第一國際有什麼接觸,更主要的原因恐怕在於,馬克思的名頭實在太大了。   現在的中國人將楊滬生當成偉人,而楊滬生自家知道自家事,什麼叫班門弄斧?如果說馬克思是魯班的話,他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弄斧的粗劣工匠了。   天可憐見,別看自己生在紅旗下,長在蜜罐中,可自從上了中學後,學校裡枯燥的政治課本與社會現實根本就聯繫不起來。理論聯繫實際,脫離了實際的理論又有什麼用場?學習起來自然枯燥乏味,生產力、生產關係、生產資料,這些拗口的東西為了應付考試,當時也死記硬背過,但高考一結束,早就將這些東西都還給馬爺爺了。   沒有系統的無產階級理論,只能東一鎯頭,西一棒槌,看到什麼地方落後,就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將它修補。馬列主義聯繫中國實際國情創造出毛澤東思想,到了楊滬生這裡,沒有馬列主義,只剩下中國國情了。   原本只是存在於課本上,早已過世百多年的馬爺爺,現在突然活生生與自己活在同一片藍天下,楊滬生自然心虛得很。   去見馬克思嗎?領袖毛澤東在一九七六年去見馬克思了,總設計師鄧小平在一九九七年去見馬克思了,而自己卻要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去見馬克思……這算什麼事情?人家都是堅定的偉大共產主義戰士,自己只是一個自封為左派的小人物,又有什麼資格去見馬克思?   「秉譽,我們是否應該邀請老爺子到中國來指導指導?」   史秉譽一愣:「老爺子?哪個老爺子?……啊,你是說馬克思?」   楊滬生沒什麼好氣地說道:「除了他還有哪個老爺子?」   「你讓馬克思到中國來指導我們革命事業?」史秉譽眨眨眼睛,看著楊滬生,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老大,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楊滬生無法忍受史秉譽如此跟自己說話,沒什麼好氣道:「我自然沒跟你開玩笑,咱們都是無產階級戰士後代,怎麼說也該接受祖師爺教誨才是。難道你不希望偉大的思想家、革命家馬克思,指引我們走在金光大道上嗎?」   「玩笑,玩笑,你一定在給我開玩笑。」史秉譽搖晃著腦袋不以為然道:「老爺子自然是無產階級領路人,不過人家可是說無產階級要在先進的資本主義國家首先成功,咱們中國現在有多少純粹無產者?當然不是農村無產者,按照老爺子說法,農民不過是無產者的同盟軍而已,人家根本不認為共產主義有在中國先實現的可能性。」   看看楊滬生欲言,史秉譽氣也不喘兩口再說道:「何況按照歷史書上所言,這個第一國際簡直就是一個大雜燴,裡面什麼東西都有,好像有不少機會主義路線,把老爺子請過來,要是那些機會主義份子也跟著過來了,什麼無政府主義,什麼極端自由、民主主義,再來一個民族主義,那我們這裡才好看呢!而且意識形態這東西最可怕,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把這些人搞過來,到時候我們這裡還不亂成一鍋粥了?」   「我倒覺得聆聽一下老爺子教誨,對我們應該大有好處。」   史秉譽不客氣地回敬道:「現在不是二十世紀,中國也不是十月革命前的俄羅斯,我們現在首要問題是讓中國有個和平環境能盡快走上工業化道路,而不是在小農經濟的中國實現共產主義。你要將中國建設成共產主義堡壘,就不怕全世界所有敵視共產主義的國家聯合起來對我們宣戰?就是不宣戰,光封鎖恐怕也夠我們受的。」   「那麼你說應該怎麼辦?怪哉,無產階級後代居然害怕共產主義。」   「不是害怕共產主義,只是現在時機還沒到,硬要套上共產主義標籤,這屬於教條主義,是根本不實際的。我們很多政策不是都帶有社會主義色彩嘛!我覺得這樣就不錯,先讓中國成為世界最強大國家就好,跟我們那時候美國一樣,一超獨霸。共產主義、社會主義,管他什麼主義,人民能過上好日子就是好主義。」   「你這是實用主義,毛主席批判過的。」   「實用比空想要好。追求不切實際的幻想,危害更大。」   「OK,算你有理,繼續說說你對第一國際和老爺子的想法。」   「這個嘛……第一國際還是免了吧,不過邀請老爺子到中國旅遊講學或者政治避難這應該可以,不過有一點,老爺子不能煽動咱們國家工人起來與政府對抗,真要在中國搞什麼『無產階級聯合起來用暴力手段推翻資本主義制度』,一亂大家都沒個好。對老爺子合理見解,我們自然應該接受,但這只能通過議會,要法制而不能要暴力。(」你這是幻想議會鬥爭,屬於老爺子批判過的右傾機會主義。難道在沒有壓力下,那些資本家願意將自己權利無償送給無產階級嗎?「楊滬生對史秉譽所說的議會討論嗤之以鼻,自從議會在土改問題上阻力很大後,楊滬生對議會鬥爭就失去了興趣。)一個人民的議會當然可以制訂對人民有利的政策,為了大家不坐在火藥桶,議會該做出的讓步還是會做出的。」   楊滬生不再對議會表示什麼意見,所謂的人民議會,按照楊滬生想法,這根本是有錢人的樂園。什麼全民公投?搞了半天選出來的都是些有錢人!不過只要史秉譽一天掌管議會,靠他在議會裡的威望,要是通過一些對底層百姓有利的議案並不是那麼不可思議,這點楊滬生還是相信的。   聽了史秉譽的話,楊滬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這事情咱們慢慢再研究吧。先看看這次贛州工潮該怎麼解決……巴枯寧,這俄羅斯大鼻子居然有興趣跑到中國煽風點火來了,既然來了,咱們總不能讓人家在中國待得太寂寞。」   「你不是要跟老爺子保持一致嗎?既然批判過巴枯寧主義,這個巴枯寧總是參加了第一國際的。這第一國際去年才成立,你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讓老爺子識破險惡用心的?」   楊滬生又不是共運專家,他自然不明白巴枯寧與馬克思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史秉譽問了,他只能很老實地坦白道:「不知道,你知道嗎?」   史秉譽心神定定看著楊滬生,沒多少時間又聳聳肩膀,做了個鬼臉:「我自然……也不知道。」   楊滬生一愣,接著捧腹大笑。史秉譽也不再擺出一副臭臉,加入到笑聲中。   笑了會兒,史秉譽道:「不知道是不知道,不過我想現在老爺子應該還沒有識破這個巴枯寧是什麼貨色,甭管人家是不是機會主義,至少他現在應該是代表了第一國際。你要讓他不太寂寞,老爺子對你恐怕很難有什麼好印象了。巴枯寧還沒成了機會主義份子,你先成了跟西方其他統治者一樣,反對《共產黨宣言》的反動份子。這大帽子扣在我頭上,我是無所謂,不知你是否願意?」   楊滬生不以為意,走到椅子旁,坐下將電報拿了過來。自語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要我在台上一天,別人怎麼形容我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做人只要問心無愧就是。倒是這次贛州工潮,一個處理不好,對我們聲望負面影響太大,必須要認真對待!」   原本楊滬生並不想與贛州工潮有什麼聯繫,不過既然贛州工潮有第一國際背景,楊滬生就不能小視了。以前不管是農村怨言還是福州工潮,這都是中國自己的事情,那些人沒一個綱領性文件,組織性也很差,政府以仲裁者身份出來,處理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而工人運動在西方各國歷史悠久,人家不知有多少經驗,要是把那些經驗搬到中國來,這可有楊滬生樂得了。   事態既然與剛才想像不同,光讓史秉譽去處理,楊滬生自然不會放心。   電報不止一份,楊滬生在看有關巴枯寧的電報,思索著如何處理這個「機會主義份子」。而史秉譽拿起另外一份電報,看了會兒,皺著眉頭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   「這份電報是關於工人如何與資本家鬥爭的,大哥你看看。」   「哦?難道不是上街遊行嗎?」說著楊滬生將史秉譽遞過來電報接了過去。   越看楊滬生臉色越差,眉頭漸漸鎖在了一起。   有了外國工運經驗,贛州的工人自然不再滿足於上街遊行示威,到政府門前請願。   電報中介紹,工人的要求是要麼加工資(自然遠比最低收入保障要高的工資)、減少工作時間(天可憐見!一天工作八小時還多了?難道天天守在家裡也有工資拿這才叫合理嗎?看到這一點,楊滬生只能翻白眼了。),要麼出資送他們回家鄉。當罷工一開始,那些工人就靜坐在廠子裡——這顯然是歐洲的先進經驗——只要工廠一天不同意他們要求,他們就一步也不離開位置。不光不離開,連工廠讓其他人代替他們生產他們也不允許。   小小的一個贛州,捲入罷工的有十五萬工人,為了讓資本家將錢搬出來,一些年輕工人還把工廠變成了堡壘,大門讓他們從裡面堵住了,至於廠裡通道,這些年輕工人還拿著棍棒封鎖起來。為了防止資方與勞方之間因為尖銳的矛盾出現流血事件,保證不出現這種意外,贛州警察局出動警力封鎖了廠外道路,並且打算派人進入工廠,告訴工人有什麼事情好說好商量,停產霸佔廠區這種違反法律的事情還是不要做的比較好,可人家連門都不開,和工人談判的警方人員自然也就進不去了。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八章   「這怎麼可以?我們又不是不允許罷工,但你總不能為了罷工將工廠變成自家花園。……這個,贛州總工會是幹什麼吃的?居然還表態支持罷工?」   「大哥,贛州總工會裡面那些頭頭腦腦都是工人自己選出來的,他們要是不代表工人利益,難道代表資本家利益嗎?如果閆永強不站出來,恐怕他的贛州總工會就再也得不到工人擁護了。」   「他得到工人擁護,可被動的卻是我們政府,現在前面戰爭還沒結束,局勢正好著,後面突然來這麼一下子,這不是給我們政府臉上抹黑嘛。」   「呵呵,你也知道這是給政府臉上抹黑了?」   楊滬生一時語塞,對史秉譽來說,他就是南昌農潮後面的黑手,責備贛州總工會屁股坐錯了地方,這種話自然不應該出自他楊滬生之口。   如果工人採取集體談判,來爭取資本家做出讓步,楊滬生是舉雙手贊同。可是佔據廠房,採用威脅手段要挾資本家滿足他們的願望……楊滬生雖然以左派自居,他也不認同這種做法。   自從佔領溫州後,解放區經濟就走向了繁榮,工廠、商舖越開越多,政府財源廣進,普通百姓雖然在戰爭年代,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來,這也是為什麼突然打破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解放軍與建國兩百年的清朝為敵,百姓還一直支持的道理。   可是這靜坐罷工,生產癱瘓一天,資本家利潤就沒有一天,而資本家利潤少了,政府的稅收也相應著下降,繁榮局面自然也難保。現在只是贛州一個基地發生這種不愉快事件,要是溫州、福州、長沙等工業基地有樣學樣,因為戰爭已經很困難的財政,恐怕真的要崩潰了。   當然,資本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些資本家是完全不贊同任何形式的罷工,不管是集體談判,還是靜坐罷工,資本家都是竭力反對。   那些資本家認為私人財產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私人財產簡直就是他們生命,某種意義上講,甚至比生命還要重要。工人罷工,顯然這是在侵犯他們的私人財產,必須要將這種苗頭扼殺在搖籃中。可惜暴力武裝沒有掌握在他們手裡,而政府在這事情上又沒有跟他們穿一條褲子,這讓資本家意見很大。   楊滬生覺得自己不管怎麼做,都要得罪一方,而為了中國能平穩發展,這兩方顯然都是不容忽視的力量,得罪任何一方都屬於不智行為。走中間道路呢?那只能兩頭不討好。   「……沉默,保持絕對的沉默,我們政府一句話也不能說。但贛州罷工的消息必須絕對保證不能出現在任何一家報刊上。秉譽,實行新聞檢查吧,決不允許任何一家報紙刊登哪怕跟這次罷工有關的新聞,就當這世上從來沒有過這件事。同時讓總工會起頭和資方進行談判。」   「你這是掩耳盜鈴。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麼大的事情,新聞封鎖能起作用嗎?」   「現在不是電腦滿天飛的年代,只要封鎖了,大多數人還真的不能瞭解事情是怎麼回事。至少在贛州工潮解決前,報紙不能刊登有關這次事件任何消息,不然其他基地要是也來個同樣工潮,這可有你我忙活的了。還有,對那些對我們工人感興趣的外國人,我們也要進行防範,不能再讓巴枯寧這樣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再給我們來一次了。」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老大你也是葉公好龍啊!」   楊滬生瞪了史秉譽一眼:「什麼葉公好龍?我這是防止矛盾激化!為了盡快、友好地解決爭端!你小子一點文化都沒有,居然還說老子是葉公?真要贛州事件宣揚的天下皆知,恐怕以後問題就嚴重了!到時候你在飯店吃了一半,突然小二告訴你,他和廚師實行靜坐罷工了,你剩下那些菜得等到罷工勝利後再端上來;去理髮,剃了一半,剃頭師傅告訴你他現在罷工時間到了,你要麼頂著陰陽頭出去,要麼陪著他一起靜坐,等候勝利後繼續給你剃,那才真叫熱鬧呢!」   「可是罷工權是寫在權利法案的,不允許人家罷工,這種事情顯然違法。總不能我們自己制訂的法律自己違反吧?這以後還怎麼實行法治?」   「所以我才說必須保持沉默,只能讓他們自己談判啊!」楊滬生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可不想當什麼反動派,這事情還是找雙方說的上話的人去解決吧……希望能盡早和平解決。」   史秉譽點了點頭,明白楊滬生的感受。   贛州的工人很多是軍隊復員戰士。楊滬生既然說找雙方說的上話的人去解決,他自然會找政治部的人,讓政治部去做這些復員戰士工作——合理要求可以保留,至於太過分的,那自然不能堅持。   軍隊在工人心目中還是很有地位的——這當然得益於軍隊從來沒鎮壓過工潮和農潮——只要軍隊一開口,那些工人很容易就不再堅持,實際上只要楊滬生在報紙上說一句「霸佔廠房進行罷工是不對的。」那些工人也會馬上離開工廠回到自己家裡面。可想保持自己中立性,誰也不得罪的楊滬生顯然不會說這樣的話。   楊滬生雖然沒說,史秉譽也知道找資本家,要求他們稍微軟一點,這事情必須由他來做。誰叫他和那些資本家關係比較密切呢?這事情不攤在他身上,又攤給誰?   「這事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史秉譽說著站了起來。「大哥你又是前線又是南昌,來來回回到處奔波,家裡也沒得照顧,恐怕嫂子早有怨言。現在李鴻章和他的淮軍已經解決,贛州這點小事我來處理就是,你還是回家好好陪陪嫂子吧。都結婚這麼多年了,到現在還沒一個孩子,你就不覺得少了點什麼嗎?」   楊滬生欲言又止,終於,無力地歎了口氣,站起來很是沮喪送史秉譽出去。   不生孩子,女性身材自然青春永駐,可只有倆個人的世界那還叫做家嗎?結婚這麼些年了,楊滬生一直想有個自己的孩子,史秉譽的女兒早就會叫爸爸媽媽,而他的孩子在哪裡都還不知道,這自然是楊滬生難言心病。   常在家陪老婆自然是楊滬生所期盼的,問題是李鴻章是消滅了,死而不僵的清朝還沒有完全退出歷史舞台。革命倒在勝利到來前夜,這種先例在中國歷史上數不勝數,楊滬生可不想學項羽、李自成。他只能謹小慎微面對自己的對手,哪怕對手只是在苟延殘喘。為了戰爭,他和夫人聚少離多,一年也沒幾天在一起,培養感情什麼的,統統都成了次要問題。   幸好現在這個社會淑女不興給男人扣頂綠帽子戴戴,而何清萍怎麼看,怎麼也是一個淑女,不然楊滬生真要害怕自己腦袋上的帽子帶點顏色了。   送到門口,楊滬生強做笑臉說道:「這事情慢慢再說罷,你的晶晶還不跟我自己丫頭一樣?那麼著急幹什麼!」見史秉譽又要說話,楊滬生搖搖頭繼續道:「等我把這些事情想明白了,我就回南京,快了,不會在你面前常晃悠著,你也用不著趕我,說不定咱們下次就要在北京見面了。」   史秉譽悻悻道:「誰說我討厭看到你了?媽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算了,反正這是你自己家事,別人替你操心也只能是蝦操心!」   「明白清官難斷家務事就好,你還是快回去考慮如何解決贛州工潮罷!還有,跟第一國際那邊如何打交道的事情你也多操心操心。我這裡也要考慮一下這第二、四集團軍該如何協調。」說著楊滬生下意識撓了撓頭。   史秉譽知道第二、四集團軍自從圍殲李鴻章集團後,雙方為了戰役到底是誰配合誰(也就是誰是主攻)、誰消滅的敵人最多、李鴻章是哪個部隊先抓住的,吵得天翻地覆。別看邱明不大說話,在戰功上面,他可是寸步不讓,而且還倔強得很。至於第二集團軍司令員李成,這也是個惹不得的主兒。仗著自己比邱明資格老,讓他將功勞都讓給邱明,這是他萬萬不答應的事情。於是一場無頭官司打到了楊滬生這裡。   要擺平這倆個將領,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史秉譽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同情楊滬生,雖然農潮工潮接連不斷,可這些事情和楊滬生所面臨的問題相比,處理起來難度都不是太大。最難處理的,是人際之間關係,這是史秉譽在參議院待了這麼多時間,切身體會。   史秉譽充滿同情地在楊滬生肩膀上拍了一下,輕聲道:「我走了,別太操勞,早點休息罷。」   楊滬生微微點頭,目送史秉譽消失在拐角處,咚咚腳步聲漸漸遠去,轉身走回屋裡,輕輕將房門關上。   贛州的罷工堅持了一個月,在軍隊和政府分別找雙方領頭人暗地裡交代後,終於平息下去。工人得到了實惠,而資本家在放了一筆血後,得到工人保證,以後只有在資方和代表工人利益的總工會談判完全破裂後,他們才實行罷工,而不是像這次一樣,突然打資方一個措手不及。   至於始作俑者俄羅斯人巴枯寧,因為「毫無理由」煽動工潮,製造緊張氣氛,這個巴枯寧被解放區驅逐出境,並且成了不受歡迎的外國人。不光是他本人,連他宣傳的「絕對自由論」,在中國政府眼裡也成了洪水猛獸,是嚴加禁止的。   工潮是和平結束了,可它的後遺症卻在以後,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葉公好龍」的楊滬生說的一點兒也沒錯,當各地知道贛州工人通過這種手段要挾資方後,很是聰明的各行各業從業者紛紛採用靜坐罷工威脅老闆,而餐廳、理髮店、商舖真的也發生了靜坐罷工這種讓人遺憾的事情。這樣的事自然得到利益的人很是開心,至於因為罷工,讓自己受到影響的,如老闆、剃頭的、下館子的那些顧客,讓他們笑起來就很難了。   這樣的工潮損失者除了資本家就是政府,每一次工潮,原本可以進入國庫的銀子總是要少上一些,積少成多,積累下來也夠財政部長頭痛的了。至於得益者,除了工人就是工會組織。因為罷工,工會在工人心目中威望急劇提高,而工會領導也成了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有了這些資本,當下一次參議院選舉時,只要工會領導願意,他們可以輕易從工人那邊取得足夠多的選票,順順當當邁進參議院大門,這讓具有守財奴本質的資本家恨得咬牙切齒。   冬雪已經下了三天三夜,漫天雪花飛舞,遠近一片白茫茫。   「咻——轟!」   空中尖厲的聲音還迴盪在耳邊,讓人聽著牙關發酸,耳朵直癢,接下來就是一個落地悶雷,大地顫抖,耳裡嗡嗡聲響成一片。   遠方融入白色世界的城牆邊竄起一團黑紅色火球,白的雪,黑的泥彷彿雨點般四下飛散,黑灰的煙柱朝天空升去,與空中的低矮的雲層融為一體,天地間彷彿更暗了。   又是兩聲撕裂錦帛的聲音,兩道紅光瞬息劃過天際,紅光劃過之處,留下一抹淡淡的煙跡,在空中畫了兩道很高的拋物線,沒多少時間,城牆那邊紅光一閃,接著又是兩個落地雷。   「師長……師長!」   趴在掩體裡的高明輝聽到身後有人叫著自己,放下望遠鏡,一個轉身回頭望向後面。   「什麼事情?」   「報告師長!司令員請您到指揮部去趟!」   通信員話音剛落,距離高明輝不遠的地方突然落下一發炮彈,轟地一聲,掀起的白雪鋪天蓋地打將下來,熾熱的氣流滾滾而過。   「知道了!告訴司令員,我馬上回指揮部!」高明輝也扯著嗓子回道。說完,高明輝捅了捅趴在身邊的十師政委。「老劉,你在這裡看著,我到指揮部去趟!」   瞇縫著眼的劉海峰頭也沒回,回應道:「滾你的罷,這裡我會照料的!」   高明輝將風衣用力朝裡裹了裹,斜著眼瞪了眼劉海峰,嘴裡罵罵咧咧道:「扯雞巴淡,你個鳥政委懂什麼軍事?我看你還是等參謀長回來了,多問問他才是。」   劉海峰和高明輝之間吵罵屬於家常便飯,兩句話裡面要是不吐出一個髒字來,這倆人就覺得渾身不得勁。這樣的師長政委搭對,在解放軍中也算少有了。很奇怪,吵歸吵,哪怕吵得面紅耳赤,你讓他們倆分開,雙方還都覺得不舒服。   高明輝說完帶著警衛員轉身朝設在馬村的集團軍指揮部匆匆趕去。身後劉海峰在聽了他的髒話後,正毫不客氣扯著嗓子回罵他,可這時候十師炮兵部隊和駐守在城裡的清軍炮隊正展開炮戰,隆隆炮聲將劉海峰的聲音完全壓制住,高明輝一點也沒聽到他的政委說什麼。   圍攻太原已經五個月了,自從倉促攻打太原外圍陣地失利後,左宗棠改變了作戰部署,放棄直接攻打太原,而是以騎兵軍會同兩個主力師,先掃除從太原到湖北運輸線一帶清軍各種殘餘勢力,然後一步步將太原外圍陣地分割蠶食,經過五個月努力,到現在那些零星團練武裝早已在第三集團軍打擊下風流雲散了。   有了源源不斷運送上來彈藥補給,第三集團軍大可發揮自己火力強大優勢,趁著剛入冬時候天氣晴爽,在空軍配合下,馬鼎南的第五軍和程學啟的第十一師,分別攻克東山、西山、雲中、系舟山,切斷了太原城與外界聯繫,太原十萬守軍已成甕中之鱉,北京城裡的清廷雖然搜羅了一些軍隊,數次想要打破包圍圈,和城裡守軍取得聯繫,但那些援軍不過烏合之眾,又如何是武裝到牙齒的第三集團軍對手?在機槍大炮奏響的交響樂下,徒然消耗了原本已經不多的兵力,讓清廷更加捉襟見肘而已。   進入一八六七年,也許是清廷已經消耗光最後一點實力,那些烏合之眾也不再出現在太原附近,解決太原最後時刻到了。或者說,左宗棠與官文之間徹底了斷的時機來臨了。   從太原城外到馬村,沿途一輛又一輛騾子、驢拉的糧草車緩慢地朝正在城下的解放軍陣地挪移。連續幾天的大雪,道路上有半米厚的積雪——這還是經常掃雪,要是沒人照料,怕是道路完全不能走人了——雖然趕車的人用盡力氣一再吆喝,鞭子揮舞得發出清脆的響聲,可速度還是快不起來。   這些車子上拉著前線需要的糧食和彈藥,要是沒有這些物資,這城根本就用不著圍困了。   走在銀白大地,飛揚的雪花落在臉上,眉毛彷彿結了厚厚一層霜。呼出的熱氣成了有形的精靈,在面前不遠處輕快地跳舞,只是很快就被周圍空氣所同化,消失的無影無蹤。   寸步難行的道路上,一路給輜重車讓道,再加上每拐過一個彎頭,總是有盡職盡責的哨兵突然出現在眼前,問你要口令,高明輝這路趕的自然不會很快。   終於,飛舞的雪花中,小路盡頭出現一株落光了樹葉的槐樹,那槐樹十分高大,形態有些奇特,有如臥虎蒼龍盤在前面,用不著數年輪,看看幾人無法合抱,也知道這樹很有些年頭了。   槐樹下站著幾個人,不停地跺著腳,見到高明輝一行人出現在路口,遠遠迎了上來,還沒到面前,前面打頭的先揚聲問道:「高師長嗎?」   走的有些熱起來的高明輝搓了搓發紅的雙手,應道:「正是……參謀長,這大冷天的,你還有心思在外面看雪,還真有雅興啊。」   「小弟哪有什麼雅興看雪景?各位師長從前線趕回來,小弟要是不出來迎接,豈不是怠慢了各位?走吧,外面冷,還是到屋裡再說罷。」   高明輝一邊拉著參謀長的手,一邊笑道:「迎接我們這些大老粗?怕是專程出來迎接你叔的吧?叔侄情深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高師長說笑了,我叔也是師長,自然在迎接範圍內,不過公是公,私是私,這可萬萬不能搞混。」   參謀長自然是第三集團軍參謀長劉錦棠。不過左宗棠的一封電報,這個「代理」參謀長就摘掉了「代理」帽子,名正言順成了正軍級將領。   官場上官大一級壓死人原本是普遍真理,不管是清朝,還是新中國,或者是國外如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這條真理都適用。如不是情況有些小小的意外,高明輝縱然伶牙俐齒,他也沒那麼大膽子敢開集團軍參謀長的玩笑。   這事要怪只能怪左宗棠。劉錦棠原本在他叔叔劉松山手下當一名旅長,按照官銜來說,比高明輝這個師級將領低了兩級。可誰知道左宗棠看中劉錦棠是個人才,也不管什麼按部就班,讓一個上校旅長坐上飛艇,一步就變成了集團軍中將參謀長。而劉錦棠的頂頭上司,他的叔叔劉松山還是少將師長。   按輩分來說,劉錦棠什麼事情都要聽他叔的,中國的人情世故講究晚輩要聽長輩,雖然他叔叔並沒有比他大多少歲數。可按照軍銜來說,做叔叔的竟然要聽侄子派遣,這自然與「國情」大不相符。自詡聰明好比孔明的左宗棠,在這事情上,做的有些幼稚可愛了。   一個旅長一夜間變成了集團軍參謀長,原來的長輩、上級,要很快轉過這個彎來自然不是那麼容易。高明輝就屬於到現在也沒轉過彎來那些人之一,有些大大咧咧的高明輝在這事情上也不會太注意。幸好劉錦棠性格還算比較沉穩,並不想在這事情上做什麼糾纏,不然高明輝小鞋是有的穿了。   「參謀長,司令員把我們這些師長從前線召集回來有什麼事情?」   劉錦棠輕輕一笑:「除了攻打太原,你說還有什麼事情?」說完劉錦棠收斂笑容,輕聲道:「剛接到總部電報,王司令員與邱司令員的部隊已經抵達北京城下,興許在這幾天就要攻下北京了。司令員現在心情不是很好,你們還是多加小心才是。」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十九章   高明輝一愣,停下了腳步。「怎麼?第二、四集團軍已經打到北京了?這麼快?!難道他們就沒遇到抵抗嗎?……老天!北京城裡的韃子狗皇帝就要被活捉了,我們這裡卻還沒拿下小小的太原城!難怪司令員著急上火。」   「你明白就好。這事司令員不說,你也別提。」   劉錦棠看了看身後,警衛員很識趣與倆人保持了幾步距離,下雪天的,聲音要是刻意壓低一些,隔了這段距離,後面也聽不清楚前面在說什麼。   雖然明白如此,劉錦棠還是將聲音壓得更低:「你也知道,太原是司令員心裡一根刺。一日沒抓到老冤家官文,司令員這口怨氣就一日難消。何況我們第三集團軍兵強馬壯,現在十萬大軍頓兵太原城外,而參與北伐的另外兩個集團軍已經打到了北京,司令員那麼強的性子,他又如何咽的下這口氣?忍一忍吧,有什麼不滿,還是先順著司令員意思去說好了。」   高明輝很有同感點了點頭。   李上將和邱上將的部隊已經兵臨京師,眼看就要打進北京城,活捉狗皇帝了,而西路的第三集團軍現在卻被太原擋住了去路,別說心高氣傲的左上將一肚子不慢,就連他這個少將師長,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極為鬱悶的。   高明輝回頭望了望遠方灰白世界中,看不見的太原城方向,眉頭緊鎖歎息道:「唉,誰叫咱們點背?娘的,現在清妖總共就六個師還有點戰鬥力,咱們這裡就攤上四個,加上該死的官文煽動那些無知百姓與我為敵,城裡清兵又不知從什麼地方聽說我們俘虜政策改變了,抓到的俘虜全要千刀萬剮,現在一個個跟他娘吃了鴉片般,頑抗到底,死不繳械。這太原又城高牆厚,非一般炮火所能摧毀,挖了幾條地道,想將那些頑敵炸上西天,卻又讓敵人識破,幾條地道全給破壞,若顧忌部隊傷亡太大,一時三刻還真無法拿下該死的太原城。」   「算了,客觀理由還是別找了,考慮如何完成司令員要下達的命令吧。高師長您先進去,我在這裡再等等人,算算時間其他幾個師長也快到了。」   高明輝點頭用力握了握劉錦棠伸過來的手,繼續朝指揮所院落走去。   看著高明輝費力在雪地裡蹣跚,劉錦棠望了一會兒,轉身又朝村口走去。   自從接到電報,說是解放軍第二、四集團軍主力兵圍北京後,左宗棠的臉色就比死人還要難看,這時候誰要是頂撞一下他,下場多半好不到哪裡去。別人劉錦棠可以不心痛,他叔叔是萬萬不能不管的。   外面北風呼嘯而過,厚厚的棉簾時不時被掀開一條縫,雪花穿過門簾,落在地上化成了水。   屋子很大,裡面點了幾個火盆,通紅的火光將屋裡照的通亮,一群穿著厚實羊皮棉襖的軍人席地而坐。   這些軍人在軍隊中,至少都是萬人崇拜對像(一個師有一萬二到一萬五前人,作為這麼多人最高指揮者,師長自然是全師官兵崇拜對象了),可現在他們卻全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口。   這樣的場景從下午高明輝第一個進入指揮所後,到現在一直延續下來。這麼長的時間,只聽到掀門簾走進來的腳步聲、火盆裡木炭燃爆發出的辟啪聲,其他什麼聲音也沒有。   天氣太冷,這些將領大多是南方人,大雪紛飛日子以前極難見到,對這樣氣候適應性自然不比北方人強,有幾個雖然穿得厚厚實實,卻還是感冒咳嗽了。很難得,就連咳嗽最厲害的人,自從進入這個屋子裡後,到現在也沒咳嗽一聲。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坐在他們面前太師椅上的左宗棠將他們給鎮住了。   左宗棠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瞼,面色很是難看。什麼叫不怒自威?左宗棠現在的樣子就是如此了。   軍隊中講究的是集權,而不是什麼「絕對民主」,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句話用在軍隊上真是再正確也沒有了。   充滿矛盾的是,作為全力爭取給全中國帶來自由、民主的解放軍,他對服從上級領導卻是要求格外嚴格的,甚至可以說到了森嚴地步。   特例當然有,但那種特例是你要能在突破上級指導時,扭轉戰局,或者取得更大的勝利,不管是戰略還是戰術,反之等待你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那種認為自己是半仙,我行我素不服從上級的人才,他不光在部隊站不住腳,還會有身家性命之險。   冒冒失失發動六安戰役的模範第三師師長胡英凡就是最好例子。   作為全軍戰鬥力最為強悍的模範軍,老子天下第一這是他們共同心聲。以前光打勝仗,就是偶爾違反一下上面作戰指示,上級也不過一笑置之,事後還說「要敢於打違反命令的勝仗」。可六安一役後,打了違反命令蠢仗的模範軍受到通報批評,至於胡英凡,師長自然不再適合他,一紙通令,少將師長成了少尉排長,將官變成尉官,還連降這麼多級,不光在解放軍,恐怕世界軍事史上不說絕後,至少也是空前的了。   還算好,雖然有六安之恥,李鴻章最後還是讓第四集團軍在第二集團軍配合下活捉了,而他的淮軍集團也被徹底消滅(雖然第二集團軍認為,李鴻章集團被消滅,這是第二集團軍為主,第四集團軍為輔下取得的。如沒有第二集團軍動用主力,前堵中間攔腰一擊,第四集團軍那種烏龜爬速度是根本追不上李鴻章的。邱明指揮的第四集團軍從上到下自然不會認同這種觀點)。算是有個不好的開局,卻換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尾。如淮軍從追擊中溜掉,作為讓淮軍逃脫出去的始作俑者,胡英凡腦袋估計很難保下來了。   強調主觀能動性的邱明那邊,自作主張下場都如此不妙,左宗棠這裡想要表現下自己更像「今亮」,那自然是有著無窮無盡的苦果子在等待自己。   能當上高級將領,打仗的本事肯定是要有的,做人本領也不能太小,尤其是在左宗棠手下當將領,這可是天底下最苛刻的統帥了,這些師長、軍長,不能不小心夾起尾巴做人。   「諸位……」沉默大半天的左宗棠挪了挪身子,終於開口了。聽到司令員說話,下面坐著的將領們齊刷刷抬頭望向左宗棠。左宗棠抬起眼瞼,掃視著下面那些將領,聲音雖然低沉,卻顯得平心靜氣,從容不迫,好像北京那邊的勝仗一點都沒對他造成影響——雖然大家都知道,左宗棠是最在乎到底是誰先拿下京師的。   「諸位,南京來電。我第二集團軍自攻佔保定府,先後攻下安肅、定興、涿州、良鄉,現以抵達京師城下。我第四集團軍在佔領天津後,擊破清軍英翰部,直下薊州、密雲,切斷京師與關外聯繫。京師城內情報雲,清廷大小官員惶惶不可終日,城破也就這兩天之事。」   下面幾個師長早從劉錦棠口裡得知這個消息,現在聽左宗棠說出來,大氣也不敢透一下,靜靜等候想想中,左宗棠大發雷霆。   想想中傾盆大雨並沒有出現,左宗棠臉上露出讓幾個師長覺得古怪得笑容,淡然道:「如此也好,既然京師方面危如累卵,清廷自然無法派出什麼人解救太原城。剛好方便我等聚殲官文、英桂(山西巡撫)與此!……」   「報告!」左宗棠話還沒說完,厚實的門簾猛地被人掀開,一股凜冽的寒風刮了進來,火盆中火苗呼啦啦朝裡面捲去。   集團軍總部電台室主任滿頭大汗衝了進來,手裡捏著一個文件夾跑到左宗棠身前,匆忙敬過軍禮:「司令員,南京方面十萬急電!」   左宗棠眼皮子微微一跳,平淡道:「念。」   電台室主任打開文件夾,大聲念道:「太原,馬村,第三集團軍總部左宗棠司令員:陝干伊斯蘭新教首領馬化龍在外國勢力影響下,拒絕我政府提出和平談判,解決民族之間矛盾,使我中華為統一多民族共同富裕之新中國,一意孤行於近日在蘭州成立偽東干汗國,馬化龍篡稱自己為東干蘇丹。此等分裂國家之行為,是所有中國人所不能允許,且竭力反對之。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為了國家之統一,疆域之完整,為了全國各民族沐浴在同一片藍天下,為了我們不成為歷史之罪人,現令你部組成討逆遠征軍,遠征軍司令員由左宗棠上將擔任,部隊由騎兵軍暨兩到三個甲種步兵師組成,彈藥補給優先保證。國家統一不可分割,乃全國人民共同心聲,此事不可褻慢,望左司令員火速出兵,將偽東干汗國徹底剿滅,斬斷外國勢力妄圖侵吞我國領土之魔手,不使其死灰復燃方為上策。解放軍總部司令員楊滬生,總政委史秉譽……」   下面那些師長、軍長一時傻了眼,他們過來是要聽左司令員發佈進攻太原命令的,可現在太原還沒打下來,總部突然又來了新的任務。   消滅東干汗國,天曉得這個東干汗國是什麼東西,他們只知道成立東干汗國的地方——蘭州——這裡在太原西部,可需要調集騎兵軍和兩到三個甲種師,這倒是明明白白的。   第三集團軍由田文濱之騎兵軍和五個甲種師組成,按照電報所言,一大半兵力要從第三集團軍分離出去。還「火速出兵」,真要一夜間走了大半人馬,這太原還如何攻打?前面費了老鼻子勁,部隊傷亡不小,彈藥消耗也極為巨大,現在突然發覺這城攻不下去了,前功盡棄的感覺是最讓人難受的。   「哦?」左宗棠眼睛一亮,將電報接了過來。輕捋自己下巴處不算很長的鬍鬚,上下仔細看著,看著看著,他那肥肥的臉上肌肉不受控制抖動起來。   連傻瓜都能看出來左宗棠現在心情有多激動了。   「毅齋,你怎麼看?」說著左宗棠將電報遞給了坐在他身側的劉錦棠。   用不著多看,剛才電台室主任念電報時,劉錦棠已經仔細聽過了。   師長可以只考慮本師面對地形、敵人,而作為集團軍參謀長,光瞭解這些顯然是不夠的。一個師,作戰區域不過州府,軍也不過省級(再大,部隊兵員投入就顯得太薄弱了),而集團軍面對的將是一個地區,如中南地區、華北地區、和即將投入的西北地區。   勤奮好學的劉錦棠自從到了這個位置上,在左宗棠影響下,他對中國地理地勢、各地武裝也開始關注起來。正因為如此,現在左宗棠問他話,他才能回答。   「司令員,西北地區不是李司令員的第五集團軍負責嗎?成立偽東干汗國,剿滅這股分裂勢力自然應該由第五集團軍負責,總司令怎麼會想著派我們集團軍抽調主力到西北作戰?這個……是否有些捨近求遠?況乎我軍正要拿下太原城,兵力一時也抽不下來。總之,我感覺這封電報大有問題。」   「不奇怪,不奇怪。毅齋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左宗棠笑著站了起來,心情大為爽快解釋道:「第五集團軍?那是什麼軍隊?不過是李世賢一樣沒什麼本事的前太平軍罷了。兵雖多(第五集團軍足有三十萬),卻形如烏合之眾,對付幾個蟊賊還湊合,這種斬斷外國勢力,揚我國威軍威的戰鬥,他們是打不了的。」   「司令員高見。」劉松山在下面附和道。   拍領導馬屁誰不樂意?高明輝緊跟在劉松山後面點頭道:「正是,第五集團軍都是些什麼貨色?那樣的部隊,我一個師就可以挑戰他一個集團軍,要不然總參謀長幹嘛死活不肯到這個集團軍去?讓這樣的部隊去收復國土,那只能是喪我國威,滅我士氣。只有在諸葛再世、睥睨天下的司令員領導下的我們第三集團軍,才能打出國威,打出軍威來!」   好長的一段話差點將高明輝噎死,幸好他是軍人,肺活量不錯,不然這麼長話說下來,高明輝也不會面不改色心跳正常了(只有死人才面不改色心不跳)。   將別人踩在下面,體現出自己高大形象,這是左宗棠最開心的事情。何況高明輝說他是諸葛再世,這也讓左宗棠極為受用,這樣的話左宗棠自然願意聽。點頭是用不著點頭的,下面都是他的手下,他沒必要在屬下面前表露出自己喜歡聽這種不痛不癢的廢話。   「高師長用不著如此說別的集團軍嘛。第五集團軍差是差了點,不過讓他們剿滅幾個土匪,維持一下地方治安那也是可以的。只是這事關國勢的戰鬥,這就萬萬不可不慎重了。」   「司令員您的意思是說……我們馬上組織遠征軍,打到蘭州,消滅這個『東干汗國』去?」   「既然楊司令如此看得起我,我自然沒有推脫之理。不光蘭州,楊司令有言『斬斷外國勢力妄圖侵吞我國領土之魔手,不使其死灰復燃』,如此我軍還要打到甘肅新疆去。」   下面坐著的師長暗暗吐舌頭,甘肅新疆在什麼地方?那不就是漢朝的西域嘛!離中土十萬八千里。唐朝有人云:西出陽關無故人。還有人云:春風不渡玉門關。由此可見甘肅新疆之偏遠。   要打到甘肅新疆,這陽關、玉門關是肯定要拋在後面了。一想起那麼長的路,還要跟外國軍隊打仗(這次可沒有內線作戰優勢了),幾個師長心裡直打小鼓。   看看左宗棠,雖然他自己沒說,可誰都看的出來,左宗棠對這場戰爭是多麼期盼了。   「不過在組織遠征軍之前,我們必須拿下太原,徹底剿滅躲在城裡那些清廷勢力,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跑了!」左宗棠臉上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說到後面,簡直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果然!」幾個師長在下面暗歎道。左宗棠這個睚眥必報之人,早知道他不會放過官文的,現在「民族英雄」這個紅帽子擺在眼前,他也非要先消滅了官文才肯走人。   「司令員,這幾天老天總是下著大雪,我空軍部隊無法出動掩護部隊攻城,是否攻城再延續幾日?等天氣轉好,再攻不遲。這幾天我們可以動員部隊,告訴他們西進意義之所在,讓部隊也有些心裡準備啊。」江政委在旁邊勸說道。   作為第三集團軍政委,江治華當的很痛苦。邱明個性夠強吧?他和例任政委都搞不好關係,可跟邱明的政委比起來,軍事政治完全一把抓的左宗棠更是讓江治華覺得「豈有此理」。平日他可以不發話,今日決定大戰,他不能不發表自己觀點了。倉促作戰,部隊傷亡決不會少,傷亡大了這可是很傷元氣的。左宗棠何許人也?楊首長自然不會找他左宗棠的麻煩,可自己這個政委,卻沒左宗棠那麼大的面子。   「天氣不好?天氣不好,沒有飛艇就不打仗了?」左宗棠很是不屑橫了眼江治華。「下雪天又如何?諸位都是軍人,總該聽過李愬雪夜入蔡州吧?雨雪交加,天寒地凍,守軍自然不會以為這種天氣我軍會攻城,放鬆警惕也屬必然。兵者詭道矣,我軍就打他個出其不意!」   高明輝在下面暗暗點頭,這幾天下雪,部隊攻勢幾乎完全停歇下來,只有炮兵和城裡炮兵時不時展開不太大的炮戰,這樣局面已經維持三天了,可以說,要是趁著大雪紛飛,突然發起總攻,肯定要打清軍一個措手不及。   「我意已決,遠征軍必須在攻下太原後組建。政委就用不著多說了,太原城內敵視我軍財主不少,對這些與我為敵之人,用不著照顧,他們家產可以沒收充為軍費。要打甘肅新疆,到時候銀子流水一般,沒有軍費這仗也不必打了。」   下面在坐師長各個佩服的五體投地。   搞了半天司令員不光想報仇,還看中了逃進太原府的那些財主,想要吞下他們銀兩,這司令員還真不是一般厲害啊!   春節,中國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從除夕開始,城外村莊就傳來爆竹聲。雖然是戰爭年間,太原被圍個水洩不通,可城裡有錢人家也不少,年夜飯是要吃的(好是好不到哪裡去了),爆竹也是要放的,雖然比平常年份放的少。   看著外面解放軍陣地炸響的爆竹映紅了半邊天,城上那些守軍極為羨慕。不過大過年的,既然解放軍玩起了爆竹,自然不會與城裡清軍打仗——從除夕下午開始,時斷時繼的炮擊就停頓下來。城外不開炮,城裡守軍也是不會浪費自己原本就不多的炮彈的。   大年初一,天漸漸亮了起來,鵝毛大雪還在飄落,響了整夜的爆竹聲漸漸稀落下來——也許那些放爆竹的現在都進入夢想了。   高聳的城牆上,守軍士兵縮著脖子,攏著手小跑著踱來踱去,時不時朝外面張望一眼,外面一片雪白,解放軍士兵費了很大勁,挖出來的那些壕溝現在都讓皚皚白雪淹沒了。一些低矮的雪丘仿似一座座墳堆,也許這些雪丘本身就是墳墓,專門埋葬死在進攻太原城的士兵。   看著墳堆,城上守兵士氣就低落幾分。外面的解放軍死了還有地方掩埋,他們要是死了,連個埋的地方都沒有,要不是聽說解放軍俘虜政策變了,恐怕這座城市現在已經沒有一兵一卒了。   在城上守兵眼裡,外面那一座座墳堆,現在一根根鋼鐵製成的炮口緩緩伸了出去。   「各就各位……目標,正前方……爆破彈預備……開火!」   早上七點整,灰濛濛的天空下,隨著一聲大喝,轟隆聲不絕於耳,無數發炮彈如同流星般朝太原城飛了過去。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二十章   「這位就是司令員您一直念叨的海軍中尉羅雨辰。」   一身雪白海軍軍服的羅雨辰上前一步,充滿敬意行過軍禮,很是崇拜道:「首長您好,很榮幸再次見到您。」   「呵呵,很高興見到你,坐吧,請坐……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楊滬生坐下仔細打量側身在自己旁邊坐下的羅雨辰中尉。   很精神的一個小伙子,這是羅雨辰給楊滬生的第一印象。一張國字臉,寬闊的胸膛,肌肉將軍服支撐開(楊滬生當軍人這麼多年了,除了大腿上有些肌肉,胸肌什麼根本沒有。),看起來至少比楊滬生要像一名軍人了。   也許是海上旅程太長了,羅中尉臉顯得比較黝黑——當然是和絕大多數中國人相比,他那種黑與解放軍外籍兵團來自莫三鼻給的馬庫阿人比起來,簡直白的不能再白了。   羅雨辰一臉尊敬回話道:「首長您忘了?一八六二年五月二十日,在溫州甌江碼頭,我們踏上到英吉利路途時,首長在碼頭專門給我們講過話的。當時首長說中國未來現代化的海軍就是從我們開始。那些話我們這些留學英吉利的學子沒有一人忘記。」   「嗯,是有這麼回事。都這麼多年了,難得你還記得。」楊滬生臉上笑容十分燦爛。   這個羅雨辰就是楊滬生派出第一批到英國留學學習海軍的人才。   自從解放區與英國結束戰爭狀態後,在英國的這些留學人員從地下光明正大回到了地面上。一方面解放區與英國在香港進行全面正常化暨擴大貿易談判,另外一方面,解放區的留學人員又到英國學習西方先進知識,這讓自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先進、最文明的英國人對解放區大有好感。   和平演變並非二十世紀美國特產,實際上英國人很早就開始用和平演變來改造世界了。現在人家跑到自己家來,請求接受您的改造,這自然滿足了英國人的虛榮心。當然,中國海軍鄭和號在大洋上給予英法兩國打擊,這也是讓英國人很是尊敬中國海軍人員。以一艘千噸戰艦,能搗騰的英法兩國海軍艦隊幾個月不得安生,這樣的事情可從來沒有過。   至於前英國駐華公使卜魯斯,因為他的不謹慎,造成大英帝國與一心想要跟英國保持友好關係的中國解放區發生刀戈相向這樣不愉快的事情,他的官職自然無法保留,被招回國內述職。回國後也不知哪家報紙(十有八九是獵奇小報)掀露密聞般,捅出這個卜魯斯收受了清廷官員(奕訢)大筆賄賂,讓英國人白白替清廷送死。   一家報紙當了頭條,用不了多少時間其他報紙也會刊登出來,三人成虎,讓你想辯駁也不知如何辯駁。幾百年沒打敗仗的英國人現在正極為不爽,突然有了替罪羊,卜魯斯就算想辯駁,也不會有人聽他的了。   大批茶葉、絲綢通過香港(其他口岸也能出口,只是通過其他口岸出口,英國人少賺了一筆過關費)源源不斷運送到英國,這些商品幾乎是免費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在英留學人員能登上英國軍艦實習,並且在學成後,返回中國。   按照英國人想法,這些在英國留學的中國人吃了幾年麵包,喝了不少牛奶,他們自然不再保守愚昧,如回到中國,這些人將可以按照英國樣子,改變遠東帝國。就算沒什麼改變,人總是有感情的,多年交往下來,這些人對英國抱有好感也是肯定的事情,到時候影響遠東帝國政局,讓遠東帝國在英、法、俄、普之間傾向英國,這也符合大英帝國利益。如此好事英國政府自然沒有不同意之理。   留學英國的大多數海軍將士利用這個機會從地下轉到地上,以中國軍人身份光明正大登上英國軍艦實習,還有部分將士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告別英吉利,踏上歸國旅途。   羅雨辰就是第一批歸國海軍留學人員之一。   別人因為身體原因,或者不適合海軍,半途而廢。羅雨辰卻是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軍艦,而是一心專進魚雷,不得不歸國。   英國雖然是現在世界科技中心(解放區新東西不少,但底子畢竟不能跟英國相比,而且解放區科技發展有些畸形,為了戰爭勝利,一切以軍事需要為先,除了捲煙、火柴、鋼鐵業、儀表業,其他工業很是薄弱),但想要在英國研究魚雷這種武器,經費上就不是一個留學生所能承擔的,加上讓水雷變成魚,可以自行朝敵方軍艦奔去,這在現在大多數人看來,既顯得無比荒謬,又沒有什麼實際價值。羅雨辰可以查到資料,除了水雷,其他方面等於零。這樣的環境研究魚雷,自然是困難重重。   與英國關係轉變為不那麼緊張後,楊滬生就在想讓一部分留學人員歸國。在楊滬生心目中,排在首位應該歸國的,就是羅雨辰。   羅雨辰在英國沒有研究魚雷的條件,而回到中國,政府可以在人力、物力、財力上給予他一切幫助,而在科學技術上,畸形發展的軍事科技,這也可以給羅雨辰提供最好的幫助。   對弱小的中國海軍來說,魚雷是縮小和先進海軍強國之間差距最好武器——自然是導彈出來之前,至於依靠現在科學技術生產導彈,楊滬生對這沒有抱一點幻想。   看著側身坐在身側的羅雨辰,楊滬生微笑道:「你們在英國留學還順利嗎?聽參謀長說,你在英國為了研究魚雷,搞的是傾家蕩產,差點走投無路。如不是參謀長資助一筆經費,恐怕現在就要在英國街頭流浪了。不知是否有此事?」   羅雨辰慚愧地低下頭道:「報告首長,確有此事……當時職下一時頭腦發熱,鑽了牛角尖,若不是參謀長當時可憐,恐怕職下早已埋骨異鄉,墳頭荒草都老高了。可惜職下辜負參謀長厚愛,都這麼些年了,到現在還沒有研究出這種……魚雷來。」   楊滬生不以為然擺了擺手:「沒關係,這種劃時代的海戰利器不是那麼容易就研製出來的。況且你以前並沒有接受過系統的各種學科教育,研究難度可想而知。不過你的想法沒錯,給水雷安裝動力設施,讓它能自己行走,殲敵艦於大洋之上,這不光可行,而且還是將來海戰中起極為重要作用的利器。對魚雷,我和你一樣嚮往。我的觀點是,不管多難,也不管多困難,我們要創造一切條件讓咱們新中國成為第一個研製出魚雷的國家!為此,羅中尉你可是要多努力嘍!」   楊滬生用力揮了下手,加重自己的語氣,表達自己對羅中尉工作的欣賞。   一同留學的那些學員,很多人在得知羅雨辰研究自走的水雷,紛紛嘲笑他是在異想天開,屬於患了妄想症,水雷就那麼大的個,你給他裝什麼東西讓它自己游去?又有那麼大空間安裝動力設備嗎?   按照這些見識了國外先進技術的留學生所想,船,能在水中不受風的限制,自由行駛,這完全靠的是蒸汽機。給水雷裝個蒸汽機?水雷突突突冒著煙朝前衝去……就算水雷有那麼大空間安裝蒸汽機,並且圓滾滾的水雷不會翻個個,讓煙囪頭朝下載進水裡,那麼明顯的目標,就算是沒有月光的晚上,敵方軍艦也能看到冒著煙衝過來的水雷,並且有足夠時間躲避開。   冷嘲熱諷聽多了,羅雨辰雖然還在繼續鑽研他的魚雷,可對魚雷是否真的能研製出來,就算研製出來,是否能裝備海軍,他也是心裡沒什麼底的。現在楊滬生將他的工作提到如此高地位,羅雨辰很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楊滬生支著下巴沉思會兒,說道:「有了魚雷,我們可以製造出一批魚雷快艇出來,讓這些魚雷快艇攜帶魚雷攻擊敵方大型軍艦,不過就算擁有世界第一的魚雷快艇編隊,這樣的海軍也只能是近海防禦性海軍。真正發揮魚雷作用的是潛艇……一艘潛艇攜帶二十來具魚雷,從水下對敵方軍艦、運輸艦、商輪、貨輪進行出其不意的打擊,幾艘潛艇可以組成一隻狼群,這可是會讓那些海軍強國瀕臨危機最佳選擇了。」   楊滬生腦海裡出現他所知道二戰中,鄧尼茨指揮的狼群戰術,那些攜帶了魚雷的潛艇,讓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國顏面掃地,牽制了英國多少軍艦,讓英國海上力量付出多大犧牲!   當年要是鄭和艦是艘潛艇,在大洋中四處遊獵,按照現在技術,除非鄭和艦觸礁折損,不然英法就是糾集兩國所有軍艦,他們也無法將鄭和艦擊沉!哪怕告訴他們鄭和艦所在方位,他們也拿它沒辦法。   研製魚雷自然重要,不過研製具有實用價值的潛艇,這也是迫不及緩的事情。可惜的是,要製造能下潛幾十米、上百米的潛艇,這需要優質合金鋼,而現在這地球,不光中國,連英法兩國也無法生產潛艇需要的鋼材。美國、普魯士?先不說現在這兩國並不處在世界列強前排位置,統一問題與內戰也讓這倆個國家沒法將注意力投入到鋼鐵深加工上。   楊滬生靈魂一出竅,自己在那裡自言自語,什麼魚雷快艇,什麼潛艇,別人反正聽不明白,還無所謂,而旁邊聽著的羅雨辰卻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首長高見!不過……職下在歸國路途上,聽說英國人羅伯特·懷特黑德於前年研製出首長所言『魚雷』,據說他研製出的魚雷航程不足千米,航速只有六節,如此短距離,速度又如此緩慢,若裝於主力軍艦之上,等進入射程,恐軍艦早讓對方轟沉。倒是研製出專門攜帶魚雷之快艇,目標小,速度快,以之字航線逼近對方,在合適地點釋放魚雷,龐大之戰艦未必容易輕易逃脫。至於潛艇……」   羅雨辰沉吟半晌,說不下去了。   這也難怪,他雖然在英國待了不少日子,可潛艇這東西雖然早已有人嘗試過製造,但總顯得前衛的有些太離譜。羅雨辰只知道製造潛艇是可行的,至於這潛艇攜帶上魚雷會有什麼效果,這卻是他不敢枉自揣測的。只是他明白,如潛艇真能發射魚雷,對被攻擊方而言,這等於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被隱形人打了擊悶棍。如若不死,四處張望,人家是隱形的,你張望也是白張望。   可讓潛艇攜帶魚雷攻擊,這可是比魚雷、魚雷快艇更不可思議的事情了。羅雨辰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想一想。   在研製魚雷之餘,羅雨辰也考慮過真要研製出這種武器來,如何使用他們(合理的幻想延伸)。當知道英國人羅伯特·懷特黑德研製出魚雷,這讓羅雨辰很是失望好一陣子。   其實不光懷特黑德製造出魚雷,羅雨辰不知道,幾乎是懷特黑德研製出魚雷同時,俄羅斯人亞歷山德羅夫斯基也研製出類似武器。他要知道,恐怕更沮喪了。   「什麼?英國人已經研製出潛艇了?」楊滬生驚訝地問道。   魚雷用在什麼地方最合適,這個用不著現在人告訴他,楊滬生自己就知道。讓楊滬生失望的是,他沒想到魚雷這麼早就出現了,而且還是英國人先研製出來的,這讓楊滬生很覺得臉上掛不住。   作為民族主義者,楊滬生自然應該為中國古老的文明所自豪。指南針是黃帝發明的,造紙是蔡倫發明的,火藥是煉丹士葛洪發明的(煉丹士是煉丹士,至於葛洪,雖然他也是煉丹士,但火藥卻跟他沒什麼關係,至少歷史上沒有記載過葛洪與火藥有什麼聯繫,這完全是楊滬生張冠李戴了。葛洪是東晉煉丹士,可最早記載火藥的是唐憲宗元和三年問世的《鉛汞甲庚至寶集成》,這和葛洪所在年代晚了幾百年。),活字印刷術是畢升發明的,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夠經典吧?可中國的孫子比他早了兩千多年就完成了《孫子兵法》這個兵家經典著作。   當然,自明朝開始,在科學和發明上,中國是落後西方了,不過綜合實力而言,還是中國佔優。而自己回到這個年代後,又將勢頭扭轉了過來,如飛艇,這東西法國人先製造出來的,而自己將它第一個應用於軍事上,結果讓第一個製造出飛艇的法國人在飛艇上吃了大虧。   按照楊滬生希望的,魚雷、飛機、無畏艦、航空母艦、坦克(如果中國先研製出來,自然不能叫坦克,而是要叫其他名稱了。)、潛艇(當然是實用的,而不是那種原始的、實驗性質的潛艇。)……這種改變戰爭軌跡的武器裝備都應該最先在中國問世,而且應該走在世界最前面,說句俗的,那叫「引領世界先進潮流」。   聽李雪龍說自己的留學生有研製魚雷的人才,楊滬生很是興奮一陣子。魚雷這東西說複雜不複雜,說簡單可也不簡單,自己軍事研究院人才不少,可這些人主要都集中在簡單的槍炮研製上面,海軍兵器人才實在少的可憐,何況就是有,也沒眾多資料可以用來查閱。老牌帝國英吉利自然不同,那邊有大量科技書籍可以翻閱,楊滬生以為羅雨辰可以搶先在別人之前,將魚雷研製出來。這樣才叫做心想事成——回到這個時代,楊滬生還真沒有什麼事情,想了卻沒有辦到的。   可是很遺憾,羅雨辰卻告訴他,一個叫羅伯特·懷特黑德的英國人已經在前年研製出魚雷了。興高采烈的人給人當頭打了一擊悶棍這是什麼滋味?楊滬生現在就切實感覺到這種滋味了,從雲層上突然摔下來,這種感覺可實在不好受。   楊滬生沒有掩飾臉上失望表情,羅雨辰自然從首長臉上看出自己剛才說的話,讓首長多麼失望了。   「正是,我是從船上奧地利海軍軍官口裡得知的。當然,這名軍官是在吹牛時候說出這件事情,據此人介紹,當時實驗時,他也在現場,這種魚雷不光射程近,只有六百多碼,速度也很慢,不到六節。除非敵人停著不動讓你打,不然這種魚雷是根本沒有什麼實戰價值的。」   「誰說魚雷沒有實戰價值的?這個奧地利海軍軍官不是合格的軍人,他沒有眼光——洞見未來的眼光。」楊滬生搖著頭不以為然說道。   楊滬生正說著,外面傳來有力的腳步聲。   「報告!」   「進來。」   「首長,要是沒什麼事情,職下先告退。」   見一名佩帶上校軍銜的陸軍軍官夾著公文包走了進來,帶羅雨辰過來的海軍司令黃翼升遞給羅雨辰和沈葆楨一個眼色,站起來抱拳欲先行避開。   不管以前在淮軍還是現在在解放軍黃翼升都是高級將領,他很明白什麼是自己應該瞭解的,什麼是自己用不著瞭解的。現在明擺著陸軍有事情要找司令員,他這個海軍司令還是不要攙和進來比較好。   「且慢……沒關係,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這裡用不著迴避,何況我等下還有事情要與你們說。張主任,是否京師方向來電報了?」   黃翼升三人給楊滬生一留,只能原地站在那兒,看著張主任。   「不是京師,是太原。」   「太原?……左宗棠不是要跟官文打持久戰嗎?他那裡這麼快就有消息了?還是我要第三集團軍主力轉到河西去,這個左季高要跟我討價還價?」   「是,第三集團軍來電,左司令員以為欲清除東干之亂,山西必先穩固,為此第三集團軍於大年初一發起總攻,經兩天激戰,至大年初三,戰鬥結束,我軍全殲守敵十二萬。斃關保以下清軍兩萬,俘鮑超、福興、馬復震以下清軍十萬有餘,困守太原城內的清直隸總督官文、山西巡撫英桂自殺……」   「哦?官文自殺了?呵呵,左季高恐怕現在臉上顏色不大好看了。」   一想起來小心眼的左宗棠常常一副要吃官文肉喝官文血的樣子,楊滬生就可以想像沒有親手抓住官文,好好羞辱一番這個老冤家的左宗棠,現在那張胖臉肯定可以跟張飛比較一下色彩了。   黃翼升和左宗棠有過幾次交往,瞭解這個「天才」當年是如何受辱於官文的,並且對官文懷有多大仇恨。至於沈葆楨,左宗棠的目中無人他可是很好的領教過了,不然也不會有諷刺「今亮」一說。楊滬生一說左季高臉色不好看,倆人露出會心一笑。   楊滬生在這裡討論左季高臉上是什麼顏色,這讓張主任有些無法接話。一個是三軍總司令,解放軍的締造者,一個是一方諸侯,十萬大軍的統帥。這倆個角色都不是他一個小小上校可以旺自評價的。   張主任有些尷尬地翻了翻電文,略顯吞吐道:「這個……電文中好像並沒有不滿在裡面。」   「沒什麼,我只是開個玩笑。」   楊滬生打了個哈哈,這讓張主任很是鬆了一口氣。   伴君如伴虎,楊滬生雖然認為自己不是老虎,可這只是他自己如此認為,至於其他人是如何想的,這他可根本不知道。   「繼續吧,左司令員還有什麼說的?」   張主任瞥了眼站在旁邊的黃翼升三人,見楊滬生一臉無所謂,繼續道:「左司令員以為太原戰役雖然結束,只是第三集團軍在戰鬥中傷亡不小,需要一段時間休整,加之河西作戰主要靠的是騎兵,他以為最好等秋天馬肥草長之時,再大軍西進。第三集團軍現在以掃蕩山西、陝西境內殘敵為要。」   「秋天?」楊滬生眉頭皺了起來。   前兩天他剛剛和美國駐華商務辦樂維斯會面過,據樂維斯所言,美國內戰已經結束,南方邦聯軍統帥羅伯特·李率領他那抵抗到最後的南方軍放下武器投降了。而據普魯士駐華軍事武官馮·斯波納克中校介紹,普奧戰爭只打了短短的七周,就以一紙《布拉格和約》而結束。戰爭的勝利者自然是普魯士,按照和約,梅恩河北岸的所有德意志邦國都加入以普魯士為首德北德意志聯邦,而梅恩河以南德德意志邦國則統一為南德意志聯邦,奧地利不再有權參與德意志德事務。可以說,一場普奧戰爭,宣佈了普魯士成為主宰中歐地區德國家。   美國內戰結束了,普魯士與奧地利的戰爭也結束了,未來中國在世界上最強大的競爭對手(日本?遠東中國崛起了,日本根本沒有一絲機會成為強國。何況楊滬生正在醞釀將日本徹底打入地獄的計劃。)先後結束戰爭,轉到發展經濟道路上,而左宗棠卻在說要等到年底再調動大軍西進……   「張主任,給左季高回電。武帝出兵反擊匈奴之河南、漠南之戰、河西之戰、漠北之戰是在幾月?況蕩平西北動亂,令我疆土不至分崩離析是我中華男兒之本分。今俄羅斯虎視我甘肅新疆,甘肅一日不平,西域一日不歸。望季高兄以統一大業為重,早日出兵平定西域,不使霍票姚專美於前。」   一般山野農夫不知道霍票姚是誰,左宗棠何許人也?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霍「票姚」。   票姚(也寫作嫖姚),行動勇猛敏捷的樣子。漢朝設置了票姚校尉,而在這個職位上最有名的就是後來的驃騎大將軍、冠軍侯霍去病了。   霍去病為人勇敢、熱誠、機智、精力充沛、行動敏捷,自漢朝以後,人們常用霍票姚(嫖姚)來歌頌勇於作戰的英雄,在歷代文學家詩歌文詞中,出現「霍票姚」或者「霍嫖姚」的詞句也是相當多(如李白《塞下曲》中有云: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   楊滬生這裡提到霍票姚,自然是拿左宗棠這個「今亮」比做漢朝的冠軍侯霍去病了,如此一頂高帽子,以愛國者自居的左宗棠自然沒有卻之不受之理。   去年年底李鴻章的淮軍系統被解決了,今年春節還沒過完,山西的清廷新軍系統又被徹底消滅,北京城周圍清軍還有二十來萬,加之東北、蒙古的清軍,清廷還有軍隊四十萬。可這四十萬都是什麼軍隊?不過是些拿著冷兵器,只會吆喝不會拚殺的繡花枕頭八旗、綠營兵而已,而且清軍中吃空餉情況還很嚴重,說是四十萬,實際上恐怕連三十萬都沒有。   雖說戰略上要蔑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對手,可這些跟土匪流寇差不多的軍隊與到如同虎狼之師的解放軍,這還需要楊滬生再操心,那他也實在管的太寬了,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操心呢!   「沈部長,你們船舶部到七零年一共能製造多少艘戰艦?」   張主任出去後,楊滬生招呼三人坐下,很是關切地詢問沈葆楨。   沈葆楨欠身小心回道:「現如今能製造主席要求之千噸以上蒸汽兵船,只有馬尾造船廠。寧波船廠正在建造,上海黃浦船廠只在草創中,至於南京、蕪湖、安慶、九江各造船廠,這些只能建造百噸上下兵船,用於江河作戰還成,出洋是萬萬不可的。傾馬尾船廠所能,至七零年,最多建造千噸以上蒸汽兵船八隻。」   「八艘?」   楊滬生原本已經明白馬尾船廠不會製造出太多軍艦,可聽了沈葆楨所言,還是極為失望。   按照沈葆楨所言,以中國自己能力,到一八七零年,中國海軍也只能擁有與鄭和同級的軍艦十二艘(加上前面建造的四艘軍艦),這個數字顯然不能讓楊滬生滿意。   可不滿意又能怎麼辦?   對中國而言,現代化的鋼鐵、機械、造船、化學、儀表工業根本是一片空白,這都需要在平地上發展起來,而戰爭還在進行,軍費糧餉如同流水一般,政府等於在負債維持,根本沒有太多經費用來發展工業,哪怕是自詡世界第一富的中國,對待金錢,現在也是能摳就摳,能省就省。楊滬生現在明白為什麼清朝在平定太平天國後,雖然和日本同時起步,可清朝的洋務運動卻舉步為艱。除了思想僵化,很大一個問題,恐怕還在政府手裡沒銀子,無法按照自己意願發展經濟——要是再加上幾個拖後腿的,這洋務運動更是進行不下去了。   「這點船怕是成不了什麼事。」楊滬生搖了搖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對站在門口的衛兵道:「叫外交部章部長過來。」   黃翼升以前在清軍中時,見識過清軍水師,那都什麼船隻?無外水□船、趕繒船、紅單船等,最長的也不過三十來米,那些前膛火炮,十門頂不了鄭和艦上一門後膛炮——就是讓他們轟,他們也打不穿鄭和艦的鐵甲。而鄭和艦上一發炮彈,就能讓不管是水□船還是趕繒船或者是紅單船,成為漂在水面爛木片!   雖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對黃翼升而言,擁有十二艘這種千噸以上蒸汽戰艦,這已經跟做夢一樣了。這種軍艦可比出不了江的那種移動炮台厲害多了,一艘鄭和艦能搗騰的英法聯軍海軍雞飛狗跳,當時要是有十二艘,那會是什麼場面?可楊滬生居然說十二艘成不了什麼事!黃翼升手心開始冒汗,很是緊張看著楊滬生。   「羅中尉……」   「到!」羅雨辰利索地挺雄站了起來。   「羅中尉,我打算讓你到馬尾去,到沈部長手下辦事。」楊滬生示意羅雨辰坐下,繼續道:「不管那個叫什麼名字的英國人製造還是沒製造出魚雷,我們自己是一定要研製出能夠大射程、高速度的魚雷來。六百碼怎麼夠?再加一個零也不算多。至於六節航速,這簡直太慢了,至少要達到三十節以上這才算有點戰鬥力,要是能達到三十五到六十節那就更佳了……現在的技術好像有些異想天開。」   說了半天楊滬生這才發覺自己以未來魚雷數據來要求十九世紀了。不錯,二十世紀末,魚雷航程在數千到數萬米,航速在三十五節到六十節算是很正常,可十九世紀能火箭助飛魚雷、蒸汽燃氣魚雷、蒸氣輪機魚雷、電動力魚雷嗎?蒸汽燃氣魚雷或許還有可能,其他還是免談吧,免得將可憐的羅雨辰說的暈頭轉向,最後什麼也搞不出來。   「不管怎麼樣,只要能研製出魚雷就是好事情,那個英國人不是製造出魚雷來了嗎?想辦法要麼將他挖到中國來,要麼問他買幾條他所製造的魚雷,在別人基礎上,繼續發展下去,製造出能夠應用於實戰的魚雷來!」   首長如此看中魚雷,這自然讓羅雨辰很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只是如此沉重的擔子擱到他肩上,羅雨辰心可就有些虛了。「這個……是否有這麼個人也不一定,就是有,他要不肯過來,也不肯賣給我們魚雷,怎麼辦?」   「真要不願意,我自然還有辦法,總歸讓你有方向就是。」楊滬生狡詐地笑了笑。   羅伯特·懷特黑德真要如同羅雨辰所說那樣,照楊滬生想法,他真會動用特種部隊將這個英國人綁架到中國來。反正為了中國強大,他可以不擇手段,哪怕手段有那麼些……卑鄙下流。   「主席,您找我?」   羅雨辰被帶下去休息還沒多少時間,章德淳推開房門站在門口。   楊滬生笑著招手道:「進來坐吧……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船舶部沈部長,這位是海軍黃司令員,而這位就是常常替我背黑鍋的外交部章部長。」   章德淳連忙和沈葆楨與黃翼升打招呼。沈葆楨他是見過的,不過章德淳主要在香港活動,而沈葆楨一年四季主要在福州,倆人只有一面之緣,至於黃翼升,在今天之前,倆人還從來沒有見過。   「章部長,我這次叫你過來是問你與蒲安臣談的如何了……兩國建交和貿易方面事宜用不著匯報了,這些你跟議長說就是,我想瞭解的是蒲安臣提起到的那些軍艦。」   沈葆楨和黃翼升一怔,同時瞭解到楊滬生的想法。   楊滬生剛才說過自己建造軍艦太少,現在又問外交部長那些美國軍艦,這自然是有意向要購買大批軍艦了。只是讓倆人不明白的是,楊滬生要那麼多軍艦幹什麼?有著強大海軍的英法自從戰敗後,在經濟貿易上和新中國簽訂了新的協議,雙方算是握手言好了,這時候買這麼多軍艦,難道就為了用軍艦裝點門面嗎?   章德淳一愣,思索半晌道:「美國現在有大批軍艦需要出售,按蒲安臣所言,內戰結束後,美國政府取消了有兩艘正在建的四千噸wampanoag級巡洋艦訂單,現在船廠正在尋找是否有其他國家願意購買。這兩艘巡洋艦擁有四千一百匹馬力,航速為十七節,裝備三門五點三英吋後裝炮,十門九英吋前裝炮,兩門二十四磅榴彈炮,每艘訂價為二十萬兩白銀,如需要,今年到明年就可以交貨。另外,還有三艘未竣工的Java級巡洋艦,這也是四千噸級遠洋巡洋艦,只是航速略慢,只有十三節。如全部購買,蒲安臣很樂意在訂購經費上幫我們爭取一下,不過五艘軍艦至少也需要九十萬兩白銀。」   「九十萬兩白銀?」沈葆楨驚叫道。   自然不是覺得這些軍艦太貴了,讓沈葆楨驚歎的是,他覺得這種四千噸的戰艦實在是便宜的……可以說是跳樓大甩賣了。   五艘四千噸級軍艦一共九十萬,平均下來每艘軍艦不到二十萬,而馬尾造船廠製造的千噸軍艦,每艘也要二十萬!就這還精打細算,能省就省。   這樣的價格,真讓沈葆楨汗顏不已。   接著楊滬生皺著眉頭甩出一句讓沈葆楨有種要暈厥的話。   「太貴了!再減二十萬!」   「七十萬?!主席,這可是遠洋大兵船啊。」   「沈部長你不懂,這些軍艦都是木殼軍艦,就七十萬買,我還覺得貴了。如果是四千噸的鐵甲巡洋艦,一艘七十萬我也願意買!何況就這軍艦,上面還裝備前裝炮,現在都什麼年頭了?居然還是前裝的,自然是垃圾。需要換成後膛火炮。」   章德淳小心問道:「主席,您真的認為我們有必要購買這些軍艦嗎?」   無怪乎章德淳會如此一問,蒲安臣一副為中國考慮,說是中國現在海軍實力極為虛弱,而對中國抱有十分好感的美國很願意幫助中國建造一支強大的海軍。美國現在有大批軍艦可以出售給中國,價格也相當優惠,只要中國需要,他蒲安臣很樂意幫助中國購買一批美國造軍艦。   天下沒有免費的宴席,蒲安臣的「好心」自然也沒那麼簡單。   史秉譽就蒲安臣的表態說過,美國人之所以願意賣大批軍艦給中國,這是因為美國內戰已經結束,在邦聯海軍投降後,聯邦海軍失去了敵手後,已經沒必要再保留大規模海軍艦隊,倒不如將大批沒用的軍艦賣掉,換些錢來糾正因為戰爭而畸形發展的經濟。而戰爭還沒結束卻又傳說中擁有大量銀子的中國,自然是美國林肯總統眼中最大的冤大頭。   中國願意當這個冤大頭嗎?現在英法兩國和中國已經結束戰爭狀態,在外交、經濟上面達成諒解備忘錄,中國自己的內戰也進入到收尾階段,何況對付清廷,根本用不著多麼強大的海軍,光現在這四艘巡洋艦加上一批淺水炮艦,足以將清廷水師打的望風而逃。   戰爭進入尾聲,而新中國經濟的發展提上了日程,百廢待舉的中國現在需要的不是一支世界稱霸的海軍,而是如何恢復並且發展經濟,建設一個高度工業化的國家。戰爭將經濟已經打到崩潰邊緣,這時候有一分銀子也要攥著看看可以投入到什麼最適合它的地方去,又哪來那麼多閒錢購買美國軍艦?   建造一支防禦性海軍是用不著遠洋巡洋艦的,況且在海洋稱霸的是英國,而不是美國,現在的美國海軍不是一百年後的美國海軍,他的軍艦可沒大英帝國海軍軍艦好使。而且這些還是風帆戰艦,不過裝了蒸汽機,可以蒸汽風帆混合實用而已。   看似老實,專門為別人著想的美國佬,實際上也是狡猾狡猾得。   去過美國,在海軍建設上有自己獨特見解的史秉譽既然如此講了,章德淳自然沒有接蒲安臣拋過來繡球之理。   現在楊滬生突然露出要購買這些軍艦,章德淳腦袋要是不混亂才怪了。   章德淳搖搖頭,道:「七十萬購買五艘遠洋巡洋艦,恐怕太便宜,美國人未必肯答應。若是八十萬,也許蒲安臣會考慮考慮。」   「章部長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正常時候,別說七十萬,就是八十萬、九十萬,這價格也是極為便宜的。可現在是什麼時候?」   楊滬生給章德淳拋出一個問題,等了片刻,章德淳還沒回過味來,楊滬生已經解釋道:「美國內戰一結束,不光沒建好的,就是他那已經服役的大批軍艦也成了廢物。這些軍艦美國軍隊根本就不需要,如果不賣,只能爛在船塢裡,資本家是一個子也別想賺到。」   「所以蒲安臣才急切需要給這些船尋找買主,好將它們拋出?」   「正是如此,可現在世界上有錢買軍艦的,又有幾個國家?法國、英國是有那個實力的,可這倆個國家又怎麼可能看中美國貨?他們自己造船廠製造的軍艦都在尋找買家。普魯士嗎?普魯士現在最重要的是迎接陸地上法國和俄羅斯的挑戰,而不是在大洋上和英國爭雄,再過五十年,普魯士也許才會考慮如何與英國在大洋上抗衡,但決不會是現在。」   當然,用不著再過五十年,德國就會考慮建造一支足以和大英帝國海軍抗衡的海上力量,只是現在德國前身普魯士還沒那麼遠的目光。至於楊滬生,他也不想解釋自己如何知道普魯士或者德意志是如何轉變思路的。   「還有俄羅斯、奧地利、土耳其。這些國家也不會購買美國軍艦嗎?」   「黃司令大有長進啊!居然知道這麼多國家。」楊滬生看著黃翼升笑道,說的話讓黃翼升臉上一陣發燒。   「不光這些國家,其他還有墨西哥、智利、丹麥什麼的。不過海軍是要有假想敵的。建造一支什麼樣的海軍,規模如何,這都有講究。這些國家擁有一定規模海軍,購買一兩艘也許可能,可要是一次性購買大批美國軍艦,這顯然不現實。」   「章部長,美國不是不光有遠洋巡洋艦,還有一批一千兩百噸的炮艦和七百噸蒸汽炮艦正在拋售嗎?你跟蒲安臣談談,這些垃圾,咱們中國可以幫他美國消化一部分,但在價錢方面,必須給予我們極大優惠。底線是一百萬兩白銀,五艘遠洋巡洋艦,八到十艘具有遠洋能力的炮艦,最後交船日期必須在一八六九年之前。當然,在此基礎上,能買來越多可以遠涉重洋的軍艦,自然更佳。只要簽訂協議,我們馬上招集大批海軍人員到美國培訓。如果蒲安臣覺得價錢太少,我們就一艘也不要。」   「主席,這些軍艦我們是否志在必得?」   「你說呢?……自然是能買就買,不能買咱們也沒什麼好失落的,反正要買的話,價格你必須給我砍下來就是。」   「司令員,我們是否要在七零年後和別國打一場海戰?」   懵頭懵腦的章德淳走後,見沈葆楨也離開會議室,而自己卻被留了下來。黃翼升小心詢問。   「叫參謀長和作戰部長過來。」   說完,楊滬生沉吟半晌,抬頭看著黃翼升道:「你說呢?」   「北邊的俄羅斯?」   現在擺在眼前的敵人自然是俄羅斯,俄羅斯不光竊據甘肅新疆,他的魔手還伸到黑龍江。以慣性思維來考慮,海軍的假想敵自然應該是俄羅斯了。   讓黃翼升覺得有點暈的是,自從成為海軍司令,他瞭解了不少外面事務——解放軍高級將領,自然不能故步自封。俄羅斯在遠東根本沒有什麼海軍實力,從歐洲部分調集艦隊過來?俄羅斯的海軍自從克裡木戰爭後就一蹶不振,況且中俄之間決定勝負的是在陸上,而不是大洋,海軍勝利與戰爭結果沒什麼必然關係。哪怕預防萬一,司令員也應該加強陸軍各集團軍炮兵實力,而不是海軍。   楊滬生搖頭道:「自然不是俄羅斯,還是等參謀長和作戰部長來再說吧。」   雖然極為好奇,黃翼升也必須等待。所幸沒多少時間,剛從第五集團軍回來的總參謀長李雪龍和作戰部部長伍家銘就走了進來。   楊滬生讓幾人坐下,走到辦公桌前,從抽屜裡抽出幾份文件,遞到幾人面前。   「各位,這是國外情報部收集的幾份情報,請大家先過目。」   三人面前文件一樣,並且很簡短,不過掃一眼就能看完。   看完情報,三人同時抬頭看著楊滬生,異口同聲道:「……琉球?」   「不錯,正是有關琉球。」楊滬生肯定點點頭。   「不知大家是否知道?自明朝洪武五年,也就是西元一三七二年開始,琉球就向中國進貢,近五百年來,一直都未中斷。現在我們已經成了主宰中國的新政府,去年琉球還派出使者,到南京來進貢。可以說,琉球一直是我們中國藩屬,他是受到中國保護的!明朝保護他,清朝保護他,難道輪到我們就要將琉球丟棄不管嗎?」   黃翼升搖頭道:「不成,這可是要讓後人指著脊樑骨,大罵的。」   「自然如此,作為一名中國人,又如何可以將祖先置下基業丟棄不管?可是你們也看到了,這個日本,居然將手插到琉球,想要將中國藩屬,變成他的領土。今天日本天皇可以說琉球是日本領土,也許明天他就要說台灣是屬於日本的了。大家都是大漢熱血兒郎,難道你們允許一個小小的日本居然敢竊取我堂堂上國疆域麼?!」   國與國之間什麼都好談判,惟獨領土問題最為敏感,這可是萬萬不能讓步的,一讓步,你就成了漢奸。解放軍在前面戰爭中剛將不可一世的英法聯軍擊敗於陸地,現在氣勢正盛,這時候楊滬生將琉球問題拋出來,這些軍人自然不會想到還有其他方式可以解決爭端。   「打他娘的!豈能讓倭寇犯我大漢!」   「日本天皇算什麼鳥玩意?不過一東夷小丑。只要動動手指頭,我就能將他從世界上抹去!」   「明時東南就有倭寇之患,萬曆年間,倭寇又侵犯朝鮮,我中華出兵朝鮮,將倭寇打的落花流水。沒成想倭寇居然賊心不死,見我中國內有戰亂,竟然染指我之疆土,欺我中華無人耶?」   勝利之師豪氣自然是要衝天的,對日本,三人也不會十分看重。   可楊滬生不能不重視日本,雖然說起來,他常常在日本前面再加一個「小」字。但真要說起來,他不光在戰術上重視日本,在戰略上同樣沒有藐視日本。   重視歸重視,可與日本在短期內打上一仗,這卻萬萬不能更改了。   不為別的,就為了打上一場預防性戰爭,讓日本人在百年內不敢對中國有任何想法,甚至以後一提起中國,畏懼之心就油然而起。   神宗關於中日在朝戰爭的詔書,楊滬生是拜讀過,雖然史書對這個讓大明王朝走向滅亡的皇帝評價極為差勁,可神宗關於日本的說法,卻讓楊滬生引為知己。   「……屬者東夷小丑平秀吉,猥以下隸,敢發難端……(朝鮮)君臣逋亡,人民離散,弛章告急,請兵往援。朕念朝鮮稱臣世順,適遭困厄,豈宜坐觀!若使弱者不扶,誰其懷德;強者逃罰,誰其畏威!況東方乃肩背之藩,則此賊亦門庭之寇,遏阻定亂,在予一人。於是少命偏師,第加薄伐。平壤一戰,已虢驕魂。而賊負固多端,陽順陰逆,本求伺影,故作乞憐。冊使未還,凶威復煽。朕洞知狡狀,獨斷於心,乃發郡國羽林之才,無吝金錢勇爵之賞,必盡卉服,用澄海波……於戲!我國家仁恩浩蕩,恭順者無困無不援,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戮。」   公平的說,明朝皇帝雖然從朱元璋開始,個個都不怎麼樣,可明朝皇帝卻沒有一個如同其他朝代皇帝一般,跟塞外遊牧民族簽訂過喪權辱國條約。   土木之變,明朝五十萬精銳之師一朝覆沒,御駕親征的英宗本人也當了俘虜。   世間還有比皇帝更值錢的貨物嗎?將明朝皇帝抓在手中,覺得奇貨可居的也先又想要北京,又想要萬萬之數銀兩,可英宗被俘,北京又立了景帝,于謙又說「社稷為重,君為輕」,這個奇貨一點好處也沒換來,成了「空質」。   靖康之變後,金國若是將徽、欽二帝折價賣給宋高宗,估計高宗也不會贖回的。   只是明朝在土木之變後,以十萬老弱病殘之師,守住北京,而無南遷。而宋高宗從南京應天府(不是江蘇省會南京,而是現在河南商丘)先是逃到揚州,完顏宗翰派五六千騎兵奔襲揚州,高宗一聽金兵來了,又跑到杭州。到了夏天,見兀朮(完顏宗弼)統率金兵突破長江防線,佔領了建康(這個才是現在的江蘇省會南京市),朝臨安(杭州)奔了過來。高宗連忙從臨安逃到越州(紹興),接著又跑到明州(寧波)。寧波也不安全,膽小如鼠的高宗坐船渡海逃到昌國(今浙江定海),最後跑到溫州。一路南逃,與明朝皇帝相比,宋高宗的表現實在讓人佩服。   明朝末代皇帝,思宗朱由檢(年號崇禎),內有叛亂,外有外患,清兵數次跨過長城,深入內地,甚至打到北京城下,而思宗從來沒有想過用銀子和土地讓清兵不再威脅北京,或者乾脆南遷都城到南京去(南京原本就是陪都,戰事不利將國都遷移到南京也是無可厚非之事。)。最後在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軍打進北京時,崇禎乾脆吊死於煤山。   如果明朝能一直延續到鴉片戰爭,恐怕英國軍隊就是佔領了天津,甚至打到北京城下,城裡的皇帝也不會想到簽訂一份《南京條約》。   一個是自己祖先留下來疆域,一個雖然以為自己是天朝上國,可除了龍興之地、祖宗基業,其他都是可以割捨的。   只要坐上領袖位置,誰都想流芳百世,而不想遺臭萬年。楊滬生雖然很「謙虛」認為自己是個普通人,可在潛意識中,他希望自己死後別人能將他和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排在一起。內戰不過是改朝換代,只有取得外戰輝煌勝利,這才能樹立自己歷史上崇高的地位。   非正義戰爭?這根本算不了什麼,要知道,理由總是有大把的,只要找到合適理由,並且取得戰爭勝利,非正義也變成正義了。歷史是勝利者所書寫的,人們只會對失敗者同情,卻決不會指責勝利者。   「司令員,讓我們海軍運送陸戰師登陸琉球,徹底殲滅那邊的倭寇!」黃翼升激昂表態。   「暫時還不成。」楊滬生搖著頭,將文件揀了起來,指著上面說道:「沒看到麼?琉球國王現在腳踩兩條船,不光對我們進貢,他還對日本進貢,靠這個理由,出兵琉球,道理上我們站不住腳。何況陸戰師和海軍主力現在正配合二、四集團軍攻打北京,現在從戰場上撤下來,進行戰爭準備,實在太倉促了。」   這些高級將領可以考慮以戰爭解決一切問題,楊滬生還要考慮參議院,畢竟是外戰,這必須要經過參議院批准才能打。國內戰爭還沒結束,北疆還有俄羅斯威脅到新生的中國,這時候突然提出要打日本,參議院那些一門心思想賺鈔票的商人未必能很快批准開戰的。   對參議院,楊滬生還要做大量工作,威逼利誘他們需要不少時間。而且現在日本雖然很亂,可還沒亂到足以讓中國輕易獲勝地步。   「司令員以為何時合適?」   楊滬生走到全國地圖面前,環抱雙臂看著地圖。   三個高級將領不由得走到楊滬生面前,隨著楊滬生目光看著地圖。   看了半晌,楊滬生手指著地圖,道:「現在西北、東北、蒙古還未統一。俄羅斯魔手又伸進我們家門來,我之意圖,先平定國內,與俄羅斯就兩國邊境線展開曠日持久談判,集中全力發展海軍,在五年內先打一場對日戰爭!」   楊滬生在日本四島上重重拍了一掌,轉身對三人繼續道:「等徹底讓日本絕了窺視我領土之心後,以主力陸軍發起收復俄羅斯佔領我國領土之戰。讓我中華上國從此以巨人姿態屹立在世界東方!」 第二部 鐵與火之金戈鐵馬 第二十一章   時間很快進入到一八七零年。   北京夏天屋外的炎熱,是南方人所無法想像的。鬆軟的土道上,烈日蒸發出的乾燥的熱氣,讓行人以為自己置身沙漠。而乾燥的空氣讓習慣了南方潮濕天氣的人們嘴唇乾裂,鼻血長流。   眾多的蒼蠅如同成群的轟炸機圍在人們身邊,進行聲音疲勞轟炸。現在這社會還沒有轟炸機,但如果這些人能想像到未來會出現這種戰爭武器,他們現在就在飽受這種武器劃過天空的噪音。   工地上叮噹作響的錘聲讓人心煩意亂,根本無法集中精力思考問題,而現在這些參議員必須在如此環境中仔細聽著台上會議主持者進行匯報,然後在思考後將自己的意見表達出去。這顯然不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   大清王朝退出了歷史舞台。所謂的皇帝、太后很榮幸作為壓迫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劊子手進了監獄。在監獄裡當然不會再有宮女、太監伺候他們了。至於王公大臣,除了在北京被攻陷之前,主動投靠新中國的,其他人只要法庭認為有罪的,現在在監獄裡陪伴他們的「主子」,至於查不出有什麼問題的,當官顯然不合適,這些曾經的人上人,現在必須靠拉人力車或者揀垃圾艱難過日子。家產?他們的家產已經作為剝削階級血腥資產被沒收了。   南方參議院裡的那些議員對這些人原本就沒有什麼好感,加上沒收的資產主要都投入到基礎建設和擴大工業,對這些議員代表的資產階級來說,屬於好事情,他們自然沒有反對之理。如不是楊滬生、史秉譽不想給自己在歷史上留下「劊子手」的美譽,這些心貪無比的參議員甚至想從肉體上徹底消滅前朝留下來這些人。   不過和山西的商人比起來,這些王公大臣還算幸運。   左宗棠在進軍山西後,山西的商人受清廷蒙蔽,眾多富可敵國的商人攜帶家產逃進太原,協助清軍頑抗到底。讓左宗棠的第三集團軍不光花了大量時間才攻破太原,而且在人力、物力上付出慘重代價。   攻佔太原後,心狠手辣的左宗棠對這些商人自然不會客氣,一紙戰犯令讓各地逃進太原的商人全變成了國人皆曰可殺的戰爭罪犯,性命交代在太原城外(為了節省子彈,是用大刀砍頭),那幾天鮮血將汾水染紅,家產一概充公——當然沒有上繳給國庫,而是充做討逆遠征軍的軍費。   左宗棠做事只憑自己高興,連楊滬生都無法完全制約他,其他人除了在背地裡對他說三道四,又如何可以干預他想做的事情?   左宗棠這一揮舞屠刀,曾經「海內最富」的山西給他殺得從此一蹶不振,倒是湖南,從山西刮了那麼多銀子,從此取代山西,成了中國富饒省份之一。   不過左宗棠的屠刀並非只對準山西商人,在征討所謂的「東干汗國」中,每平定一個地方,左宗棠就要屠殺一處地方,還美其名曰要以恐怖政策令東干人再也不敢行脫離國家之事。靈州一戰,馬五和城內兩萬回民讓左宗棠殺的一個不剩,蘭州之戰,馬化龍、馬占鰲以下數百將領在已經投降後,又被左宗棠殺害(左宗棠給總部的電報說這些人是假投降,自然該殺。實際上他是顧忌這些人在回民中大有宗教影響,放了等於放虎歸山,到時候自己一走,他們還會叛亂)。   揮舞著屠刀的左宗棠一點沒有諸葛亮七擒七縱安撫蠻夷風采,倒是很像一個肥胖的殺人屠夫。西部還未平,彈劾左宗棠的文書已經雪片一樣飛到參議院和解放軍總部。如不是楊滬生一直壓著,就左宗棠屠夫本色,恐怕腦袋也要保不住了,還如何在第三集團軍司令員任上活的很滋潤?   與順利解決清廷相比,和俄羅斯關於新疆(原來叫甘肅新疆,自從左宗棠平定西北後,甘肅新疆就和甘肅脫離了行政關聯,單獨成為一個省份,不過新疆大部地區現在掌握在俄羅斯人手裡)、黑龍江的談判進行的極為不順利。   談判桌上雙方都很有誠意就邊界劃分通過談判,而不是戰爭來解決。對解放軍強悍的戰鬥力,俄羅斯人也是極為忌憚的,而解放軍現在又心有牽掛,不想兩個拳頭打人。   雙方都有誠意通過談判解決爭端,可俄羅斯人不想從已經佔領的土地上退回去,而中國外交官員又不想背負漢奸的罵名,於是在友好祥和的氣氛下,兩國從一八六八年到一八七零年初進行了不下十次邊界談判,最終卻除了睦鄰友好這樣空洞的文字外,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   左宗棠的第三集團軍自從解決東干汗國後,屯兵十萬與甘肅和新疆交界處。後方的糧草輜重源源不斷運送到那邊,兩年來軍費耗費以千萬元(相當於千萬兩白銀)計算,除了在道路兩旁種了不少楊樹,訓練場建設的越來越好,其他什麼也沒有做,這讓左宗棠極為不滿。   自年初以來,左宗棠的第三集團軍就和駐紮在新疆的俄羅斯軍隊和逃跑進新疆的偽東干汗國殘餘武裝發生了不少小規模衝突,雙方都死了些人,火藥味是越來越濃厚。可左宗棠屢次致電總部,要求通過一戰徹底解決新疆問題,總部的回復卻從來沒有讓他滿意過。   左宗棠對北京忽視西北威脅感到不滿,而有人卻因為總部一再督促,心急如焚。   三年前章德淳在與蒲安臣進行一番討價還價後,從美國購買了一批遠洋軍艦,兩艘wampanoag級巡洋艦,三艘Java級巡洋艦,再加上五艘一千兩百噸炮艦,一艘美國南方邦聯海軍購買,戰爭結束後被聯邦政府接收,轉「送」給中國的鐵甲艦(南方邦聯命名為「石牆」號,到了中國被命名為「戚繼光」號。標準排水量一千三百五十八噸,裝備一門三百磅阿姆斯特朗滑膛炮,兩門七十磅阿姆斯特朗炮,兩門六磅炮,兩門四磅炮。採用風帆蒸汽混合動力,最高航速十點六節。),這些軍艦一共花了中國一百二十萬元錢,不過部分是以貨物方式支付給美國。   除了從美國購買了十一艘戰艦,馬尾造船廠自己還製造了六艘一千噸到兩千噸蒸汽鐵甲戰艦,原來規劃八艘,因為工廠擴建、船型改變沒有完成。不過就是這樣,黃翼升手頭現在也擁有了二十一艘可以用來大洋作戰的軍艦。   當擁有四艘戰艦時,孤懸海外的台灣、海南清廷官員就因為畏懼解放軍海軍實力,不經一戰而掀瓦起義。現在擁有二十一艘戰艦了,黃翼升底氣自然更是雄厚。   只是船可以購買,而海軍將士、部隊訓練卻不是用錢可以在短期內買來的。總部一日三催,總是詢問海軍訓練進展如何,這讓黃翼升與幫助中國海軍訓練的英國海軍專家頭痛不已。   「……眾所周知,日之蝦夷,美之紅番,亦未服王化。蝦夷共和國自建國後,脫離腐朽反動之日本天皇統治,世界各國紛紛與之建交,而我們中國也是承認蝦夷共和國為事實上獨立之國家。自建交後,兩國於外交、貿易上有著和睦關係,可以說,乃一衣帶水之友邦。然日本卻窺視蝦夷之地,與今年五月,不聽我國勸告,致國際法而不顧,擅啟兵端,動用武力進犯獨立之國家,這是什麼行經?是侵略!是對世界和平主流之踐踏!在日本進犯下,蝦夷共和國總統榎本武揚修書與我國政府,請求我國給予援助,幫助他們維護國家主權、領土之完整。為了維護我們中國之威嚴,為了擁有一個和平的周遍環境允許我們發展經濟,我現在在此,請求各位尊貴的議員,允許政府動用武力,將日本侵略者從蝦夷共和國趕回老家去!」   全場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鼓掌的都是軍方代表,自從推翻了滿清王朝,而總部又不允許輕易對俄羅斯動手,解放軍就只能將強大的武力用來對付流竄各地的土匪、強盜,兩年下來,連土匪、強盜也消滅光了,軍人最可悲的就是失去對手,現在這些軍人就陷入這種境地。   這時候史秉譽突然告訴他們,中國要動用武力,教訓一下日本人,這些軍人除了鼓掌歡呼,還能有什麼表示?   參議院並非鐵板一塊。有贊同開戰的,必然就有反對輕易對一個國家宣戰之士。   果然,有人提出了質疑。「蝦夷之地原本屬於日本。這個……如同西藏與中國之關係。日本征服蝦夷,師出有理,我們干涉未必很好。」   「說什麼呢?老匹夫如何能拿我們西藏比做蝦夷?!蝦夷共和國是得到所有國家贊同的獨立國家,你聽過什麼國家說西藏是獨立國家?哪個國家又膽敢如此說?日本既然敢侵犯一個獨立國家,他就應該承擔因此而來的後果!難道老匹夫以為倭人能抵禦我中華天兵不成?」   「倭人狡詐,野心不小。小生聽琉球之士所言,日本出兵侵犯了琉球主權,強迫琉球國王必須對倭人效忠。大家都知道,自明朝開始,琉球就是咱們中國藩國,受中國之庇護。倭人先將手伸到琉球,再伸到蝦夷地,以後會否又侵入朝鮮、犯我台灣?」   「什麼?琉球要向倭寇效忠?!老朽怎麼不知此事?若是如此,必須狠狠教訓一通倭人!」   史秉譽說完,站在台上看著下面那些參議員開始七嘴八舌表演。   這些參議員很有民主風範,不管什麼事情都喜歡抬槓。以前專制王朝,他們想說話就要掉腦袋,誰也不肯輕言國事。現在可好,允許他們對國家大事發表自己見解,他們又說個沒完沒了,全然忘記禍從口出這句精理名言。   「各位各位,聽老朽一言……老朽雖然不過一名翰林,學問是沒多大的(口水差點將這個吹牛的傢伙淹沒了),可老朽也查閱不少史書,這個……書上有言,元明之時日本就有大批銀兩流入中國。日本國內遍地白銀,最高一年,白銀流入中國足有千萬兩,千萬兩啊……」   捋著鬍鬚的老人一提起白銀,眾多參議員眼珠子都亮了。不少人張著嘴巴,想像著千萬兩的白銀一船一船從日本流入到中國,有些人口水都流了下來。   這些參議員對別的不感冒,惟獨對銀子十分有興趣。原本只想和軍方抬槓,現在一聽日本遍地黃金白銀,這些參議員很快做出了自己主意。   「老楊呢?!你讓他給我滾出來!」   結束了會議,史秉譽散步走到楊滬生住的地方。一進院門史秉譽就讓警衛員給攔住了,警衛員說是楊滬生正召集將領召開機密會議,他交代過,任何人都不允許在開會時候打擾他。   警衛員剛進入總部警衛部隊沒多少時間。作為農家子弟,上級既然說要無條件服從領導指示,這死腦筋的警衛員雖然知道史秉譽是什麼身份,可既然首長說過「任何人」,他乾脆將史秉譽也給堵在外面。任憑史秉譽又是威脅又是利誘,人家就是不放他進去。油鹽不進的警衛員讓史秉譽火冒三丈,忍無可忍了。史秉譽也有警衛員,見首長發火,按著槍套橫眉怒目上來威脅。   一臉汗水的警衛員看著史秉譽發火,人也要虛脫了,可他就是不放史秉譽進去——職責所在,不能違反紀律。幸好外面吵鬧驚動裡面那些人,有人給警衛員解圍來了。   「我以為誰在我這瞎吵吵呢,原來是咱們史政委。警衛員,讓他進來吧。」   沒有好氣的史秉譽一把推開警衛員,怒氣沖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大熱天的,屋裡人還不少,副總司令、參謀總長,作戰部長、後勤部長、政治部長,五個集團軍司令員,海、空軍司令員,這麼多人擠在一起,再大家一起吞雲吐霧,裡面煙氣熏得根本就站不了人。最可惱的是不知什麼人有腳氣,繚繞的煙氣裡再加上腳氣味,熏得史秉譽一進來就捂著鼻子直皺眉頭。   如果剛才警衛員告訴史秉譽,裡面氣味足以熏死狗熊,現在進來後,史秉譽是決不會生警衛員氣的。   「好你個老楊!你這成金鑾殿了?還閒雜人等嚴禁入內……我算閒雜人等嗎?」   楊滬生打著哈哈勸解道:「發那麼大火幹嘛,跟一個警衛員鬥氣值不值得?何況人家警衛員也是忠於職守嘛!要是看到熟人就放過,到時候出了問題,人家不是要人頭落地?」   史秉譽撇了楊滬生一眼。「你認為我會謀殺你嗎?好你個老羊頭,我在前面磨破嘴皮子,口乾舌燥眼前金星亂冒,替你遊說那些參議員。你倒好,把我當當成刺客了?」   「我這不是打個比方嘛,你還跟我計較什麼?」   李雪龍聽史秉譽提到遊說參議員,關切地問道:「政委,不知參議院有沒有批准?」   「是啊,那些參議員批准對日作戰沒有?」   「要我說,根本用不著考慮這些傢伙,直接打就是了,給他來個即成事實,這些傢伙又能耐我何?」   「老王你這說的就不對了。咱們不是要接受參議院領導嘛,怎麼能不聽參議院的,自作主張?這叫沒組織沒紀律。不過政委,那些議員這次不會再拖我們後腿吧?」   「再?」史秉譽翻了翻白眼。「參議院什麼時候拖過軍隊後腿了?大家拉了屎不擦乾淨,讓參議院幫你們擦屁股,這事參議院可幹了不少。就說左司令你吧,你現在是屁股一拍,跑到東北去了,可西北那些回民哭訴的眼淚都要從蘭州淌到北海了,若不是參議院壓著,這民憤你說說看應該如何化解?」   史秉譽和左宗棠關係不像楊滬生那麼密切,原本他覺得左宗棠是個民族英雄,尊敬崇拜還是有那麼一些的,可左宗棠在西北這麼一大開殺戒。原有的那些好感早就讓情願書燒的沒了影子。沒解決問題,倒增添不是麻煩,讓史秉譽看左宗棠好看,這可難辦了。   左宗棠坐在座位上,眼觀鼻,鼻觀心,好像沒聽到史秉譽說的那些話。他自然認為自己沒做錯任何事情,何況就是自己知道做錯事了,讓他賠禮道歉這也是不可能的。   「行了,對背叛國家的那些人,你要不殺,難道還感化人家嗎?人家可是鐵了心不想當中國人的,不光不想當,他們還想將中國領土分裂出去,對這些人就是應該殺!季高兄做的一點都沒錯。倒是參議院在這方面顯得太軟了一點。」見史秉譽要跟自己較真,楊滬生連忙打住。「好了,不說了不說了。怎麼樣?剛才參議院有決議了嗎?」   史秉譽看看愛理不理自己的左宗棠,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楊滬生和張海強、王得貴、石達開、李雪龍等人聚集在他周圍,看著閉上眼睛調整呼吸的史秉譽。   史秉譽用力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睜開眼看著自己成了眾人焦點,終於道:「行了,參議院以壓倒多數票通過對日宣戰書。允許軍隊使用一切手段將日本從蝦夷共和國徹底驅逐出去。」   這些高級將領聽完史秉譽說的話,沒有如同史秉譽想像的那種欣喜若狂的戲曲性表情,只是長長出了口氣。這讓史秉譽有些失望。   要知道,為了能讓參議院批准對日宣戰書,史秉譽在下面不知做了多少工作,找了多少托兒。真是耗費心血無數,而換來的只是幾個人長出一口氣,這反差未免太大了點。   楊滬生歎了口氣,如釋重負坐了下來,對那些將領道:「總算批准了,各位,我們國策是先日後俄現在就算徹底決定下來了。下面就是按照計劃行事,將日本徹底打成末流國家,讓子孫後代再也不會遭遇倭寇之患!」   「下面該怎麼做?」   「給日本遞交國書,宣佈從現在開始,與日進入戰爭狀態。同時給普魯士、美國、英國、法國、俄羅斯遞交國書,將我們與日本宣戰之事告之各國,按照國際法,請求他們宣佈局外中立。不然,如有幫助日軍作戰者,將以交戰方對待。」   「至於我們作戰計劃,那就是……風捲四島!」   「風捲四島……你這可沒有老美沙漠風暴好聽,聽聽人家的,什麼沙漠風暴,什麼沙漠盾牌,叫起來多上口,一聽就知道以泰山壓頂之勢將伊拉克徹底打趴下。」   送走了將領,屋裡只剩下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史秉譽對楊滬生開始了抱怨。   「不過是個行動名稱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取得勝利,別說風捲四島,就是死耗子、活老鼠這樣難聽的名字也會流芳百世。」楊滬生不以為然道。   「我還真佩服你,琉球不過是海外藩國,而且他不光對中國進貢,同時還對日本進貢,這是琉球自己事情,以此為借口打日本名不正言不順。可你居然利用蝦夷共和國,人為的製造出對日作戰理由來。老楊,你以前是否知道這個蝦夷共和國?」   見史秉譽盯著自己,楊滬生原本想吹兩句牛,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老實說道:「我咋知道幕府殘餘勢力會跑到北海道成立什麼蝦夷共和國?以前歷史書上可沒提過這事情。相信你也沒從歷史書上看到有關蝦夷共和國事情吧?」   史秉譽點點頭,承認道:「這倒是,以前只知道北海道,根本就沒聽過北海道還有蝦夷地這一說。至於蝦夷共和國,這更是無從談起了。」   楊滬生猛點頭。「正是,如不是日本情報員告之蝦夷地是未開化之地,被日本人視為外國,而這個榎本武揚在幕府失敗後,逃到蝦夷地箱館,我可不會知道什麼是蝦夷地。一看地圖,原來蝦夷地就是北海道!哈哈,如此好的機會,要是不利用,那不是太愚蠢了?」   「你自然不愚蠢,不過學美國不死總統也學得未免太像了點。連開戰理由都一樣!」   百多年後,美國垂涎伊拉克石油,為了將勢力擴展到伊拉克,美國先是慫恿伊拉克在兩伊戰爭結束後,入侵科威特,然後再打著解放者的旗幟出兵中東,狠狠地將伊拉克打翻在地。十年過後,美國甚至以「莫須有」的名義再次出兵,不光佔領了伊拉克,還將人家總統當罪犯抓了起來,美其名曰「打倒獨裁者,給伊拉克送去自由、民主」。   有這麼好的一個榜樣,日本境內突然冒出一個蝦夷共和國,楊滬生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他的智商就實在太低了一點。   「實際上能不出兵自然以不出兵為最佳。自孝明天皇暴死,明治天皇登台後,倒幕就成了日本主流。加之德川慶喜根本是扶不起來的阿斗,我們雖然在各方面給予他支持,可幕府還是和倒幕派爭鬥中很快失利。不然讓這兩股勢力打他十年八載,將日本徹底打成廢墟不更好?」   「你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啊!看看幕府沒治了,北海道冒出一個蝦夷共和國,一方面承認蝦夷共和國,一方面又和天皇搞好關係,鼓動天皇周圍人搞什麼大一統的皇國,等人家真的去統一北海道了,你又變臉說是要維護一個獨立國家領土、主權之完整。老黃羊,真要日本不上當,你是否會拋出人權大於主權這種垃圾,給打日本尋找借口?」   楊滬生嘿嘿一笑:「你說呢?」   史秉譽冷哼一聲:「十有八九!反正你是讓日本沖昏了頭腦,沒有理由也要製造出理由打日本。真要什麼理由也沒有,搞不好你鑿沉兩條船,讓日本背黑鍋,好方便你打日本。」   「別生氣了。這叫防患於未燃。動用外科手術,先將毒瘤給拔除,免得以後禍害起來,反噬自身。何況到參議院說服參議員,最終決定對日宣戰的的是你,而不是我,你都認同要打了,現在怎麼又怪起我來了?」   史秉譽沒好氣道:「說的倒輕巧!既然大哥你撞了南牆也不回,鐵了心要打日本,我又能不去說服那些參議員嗎?」   「行了,不管怎麼說,這場戰爭已經不可避免,既然如此咱們還是最後好好合作一把,將日本這個毒瘤徹底剜除。」   「這我自然知道,既然決定打了,我們是要人給人,要錢給錢,保證軍隊不會受到後勤方面困擾。一定要將這場戰爭打贏……怎麼?什麼最後好好合作?你是什麼意思?」史秉譽回過味來,盯著楊滬生。   楊滬生站起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背著手望著外面火燒雲發呆。   到北京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每天他都忙於各種各樣事務,不是軍隊上的,就是地方上的。根本沒什麼時間好好遊覽一下這座古老的皇城。   現在屋裡就他和史秉譽倆人在,楊滬生可以用鬆弛的心情來看看北京天空。   已到黃昏,北方絢麗的火燒雲怎麼看怎麼覺得和南方不同。南方這個時候打開窗戶,還是很濕熱,而北京這裡已經感覺有些涼爽了。   「秉譽你是知道的,我這人最怕麻煩……當個偉人,自然是任何人自小就有的夢想,可誰又能瞭解,偉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男人嘛!好色是正常的。說難聽點,看你嫂子怎麼多年了,再漂亮,現在也沒什麼感覺了。可既然你是偉人,一夫一妻制度又是你這偉人定下來的,那麼你總要給人家起個帶頭作用不是?三妻四妾,誰不想有?別人可以偷偷養幾個,我能嗎?不能,只能壓抑自己。」   「打仗,先打清兵,再打英法聯軍,回過頭來再打清兵,國內打完了,又打出國門,挑了小日本。我是戰爭瘋子嗎?開頭我以為自己就是為戰爭而生的,可現在我卻懷疑起來了。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那麼喜歡戰爭?戰場上鮮血見的多了,敵人的,自己人的,到處都是,昨天還是好端端一個大活人,今天就橫屍地上了。老實說,我的心腸還沒硬到見了死人無動於衷的地步,見到死的是自己人我會流淚,見到死的是敵人,我是同樣會傷感。這些都是跟我一樣的人啊!都是父母所生吃五穀雜糧長大的人!漢人是人,滿人也是人;中國人是人,英國人、日本人也是人。勝利者可以將陣亡將士通報給他們家鄉,失敗者呢?他們父母只能知道孩子失蹤,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有一天離家的孩子可以歸家。一想到這裡,你說我能無動於衷嗎?我無法做到視而不見,所以每上一次前線,都是對我靈魂一次鞭笞。既然如此,不如選擇退讓。」   「日本這一仗是必須要打的,這算是我為新生的中國做的最後一件事情。等解決了日本,俄羅斯就交給你們處置了,不管是以戰解決還是談判解決,全在你身上。不過對新疆而言,我們後勤補給線長,俄羅斯更加漫長,真要打,俄羅斯不是我們對手。我希望退下來後,我能聽到勝利捷報,而不用承擔任何戰爭責任。」   史秉譽靜靜聽著楊滬生所說,沒有打斷他。   相同的話楊滬生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至於他和清萍之間關係,這卻是楊滬生第一次在史秉譽面前隱約吐苦水。   史秉譽知道楊滬生自從和清萍結婚後,一直沒有孩子,這成了楊滬生最大一塊心病,同時也是何清萍的心病。只是倆人性子都有那麼些好強,誰也不肯說出來,最後變成現在這樣子,別人看了光著急,卻誰也不知如何開導。讓他們離婚嗎?何清萍也許統一,可死要面子的楊滬生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的。說起來他這個「偉人」當的還真艱苦。   「偉人的癮我已經過完了,年齡還沒老,這心已經老了。現在想輕鬆一下,讓你也過過偉人癮。什麼民族大義,什麼歷史責任,這些等打完了小日本,我是一概置之不理。咱也流氓一把,當個常人過過偷雞摸狗的日子。當然,你是知道的,這麼些年來,我是一個子也沒有積蓄下來,而當常人是需要認識錢為何物的。吃飯要錢,遊山玩水需要錢。這第一任國家主席總不能太寒酸了點吧?咱既然退下來養老了,這退休金你可要跟參議院好好談談,不能虧待咱不是?而且咱也不是退下來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你要把國家搞的很亂,我自然會再出山,收拾爛攤子。」   說到最後,楊滬生又露出他無賴本色。   「合著你想當太上皇?」史秉譽準確地把握到楊滬生本質思想。剛才還有的一點傷感,現在已經不翼而飛。   「誰說我要當太上皇?這不過是給你一點壓力而已。」   「哼,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要真退下來,除了參議院以前規定的退休金,你是一個子也別想多拿!至於退下來還想東山再起,你以為老子會答應嗎?」   「你不答應別人允許嗎?」   楊滬生一句話將史秉譽噎個半死。   也是,解放軍主要將領都是楊滬生帶出來的,他史秉譽也帶出不少將領。可不知怎麼回事,解放軍是越打越大,而史秉譽帶的那些他所欣賞的將領,以前是旅長,現在頂多是個師長。楊滬生身邊人呢?一個小小的參謀,現在居然變成了集團軍司令員!那些高級將領跟楊滬生有著各種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史秉譽今天給楊滬生穿小鞋,明天恐怕一群高級將領就進行兵諫了。   一想到南昌貧民「上訪」事件,史秉譽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楊滬生不管是在台前,還是在幕後,區別實在不大。   除非楊滬生突然死了。   可盼望楊滬生早點完蛋的,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可楊滬生至今還活得好好的,這並不是說楊滬生走了狗屎運。實在是保護他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一個軍隊勢力就足以讓任何想動他的人三思,而作為楊滬生忠實的走狗倪峰,在地方上又鋪了天羅地網捕捉任何有危害楊滬生想法之人。加上他身邊警衛員各個身懷絕技,對他又忠心耿耿,除非軍隊患了失心風,突然起來造反,不然想讓楊滬生完蛋,這只能存在於腦海中。   史秉譽咬牙切齒罵道:「他娘的,你小子真奸詐!」   「胡扯,從小到大,見到我的人都說我老實,誰說咱老楊奸詐了?你看看,我知道參議院不少人對季高兄有意見,這不將季高兄從西北調過來不說,現在還打算將他調到海外,免得和參議院爭吵起來麼?真要奸詐,我讓季高兄整天到參議院跟你那些參議員吵架去!」   「調到海外避免爭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思。」對楊滬生的心思,這年頭最明白的就是史秉譽了。「你不過見左宗棠那把屠刀磨的滿鋒利的,想讓他在日本過過殺人癮頭,這個殺人狂到了日本,還有不大殺特殺之理?你是沒殺人,可別人卻因你而死。到最後你還替人家考慮,哈哈……你說你這不是奸詐又是什麼?」   「OK,OK!」給史秉譽揭穿自己用心,這讓楊滬生很是尷尬,不過所謂尷尬很快就風雲流散了。「咱老人家向毛主席保證,退下來後決不再干預國家事務還不成嗎?」   「毛主席他老人家還沒出生呢!」   「嗯,那咱就向馬克思保證。」   「甭保證,你跟馬克思他老人家沒穿同一條褲子。你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社會,給老人家法眼一照,這整個一修正主義路線,屬於扛著紅旗反紅旗。」   「那麼俺向晶晶保證還不成麼?這麼大的人了,俺總不會欺騙小孩子吧?尤其是個小女孩。」   「滾你的!」史秉譽給楊滬生說的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個無恥之徒居然向我女兒保證?其心可誅,擺明了說話不算話!」   (完)   後記:   去年我答應寶劍鋒,接著中華再起第二部再寫下去,將中華再起第二部VIP版刊登在起點網站上,如此有了《中華再起之金戈鐵馬》,這部書到現在算是結束了。   這個坑只有二十七萬字,屬於不大好填那一種,可填這個坑也花費了我兩個多月時間,而且老婆還在前幾天突然以驚訝口吻告訴我,咱的頭髮白了無數。人說可憐未老頭先白(鴛鴦),中華楊自然不是鴛鴦,也用不著別人可憐,但著頭先白了算是怎麼一回事?只能鬱悶,在此好好的用盡全部我所能說的壞話,將詛咒贈送給寶劍鋒,畢竟沒有寶劍鋒,就沒有《中華再起之金戈鐵馬》,我的頭髮也不會白了那麼多。   說實話,《中華再起之金戈鐵馬》在我的作品中,屬於讓我極為不滿意的作品之一(當然要比《中華再起第一部潛流》感覺好了一點。)。在寫作風格上,為了迎合第二部,不得不將自己現在思路完全終止,讓歷史倒流,寫起來也就十分鬱悶了,感覺根本是狗尾續貂。   按照原來構思,所謂金戈鐵馬,在寫了國內部分後,應該寫寫新生的中國與外國的戰爭,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對一個國家而言,這在國際環境極為複雜世界上,顯然屬於自殺行為。而不想讓自己刀槍生蛂A只能每隔一段時間,打他一場戰爭。如美國,二戰結束後先是韓戰,接著是越戰,完後格林納達、巴拿馬、伊拉克、南聯盟、伊拉克……一戰一戰打下來,雖然沒有每年都處在戰爭環境中,可十年內必然打一仗這圈子畢竟沒有逃脫。既然如此,新生的中國將自己刀槍磨的更光亮一些也在所難免。   想法好是好,可真寫起來,卻突然發現實在沒什麼寫頭。為什麼?相信大家看了第二十一章後,應該有所瞭解,那就是:這樣的戰爭實在沒有可寫性。戰爭還沒打,勝負已經知道,連個波瀾起伏都沒有,這樣的戰爭有什麼好寫的?   明治維新剛開始的日本是什麼環境?國內各藩如同一個個獨立國家,幕府殘存勢力不可小視,國內士族勢力又極為強大,加之蝦夷共和國作為內患,一個外力介入,日本除了承認失敗,還有什麼道路好走?   至於俄羅斯,不錯,和當時的日本比起來,俄羅斯實力是強大不少,可戰爭不光比人力物力,進入熱兵器時代的戰爭,某種程度上,打的是一場後勤戰爭。而對俄羅斯而言,在沒有遠東鐵路之前,跟中國打大仗,下場決不會很理想。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非要寫這兩場戰爭不可?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根本沒有必要,已經是老太婆的裹腳布了,再長下去,那只能更長更臭,卻沒有一點內容。還是趁早收攤比較好。   在此,我要感謝起點站長寶劍鋒。中華楊水平實在有限,而寶劍鋒卻能給中華楊那麼多不屬於我的讚美之詞,這真是讓我汗顏不已。   感謝起點。「網絡七十著名寫手」上海一遊,讓中華楊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要是百萬年薪名單中再增加一個中華楊,估計我會高興的跳黃浦江的。:)   當然,這是說笑了。   最後,請允許我在此感謝明楊,感謝明楊站長蘇明璞。所謂明楊,明是蘇明璞,楊是中華楊,有人說明楊網站完全靠《中華再起》一本書支撐,這話我不承認,但不能不說,也許對明楊來說,《中華再起》真的不是一部可有可無的小說。當我答應寶劍鋒,將中華再起第二部的後續部分刊登在起點VIP時,很多明楊老人認為我這是對明楊的背叛,可蘇明璞卻沒有如此指責我。   說實話,當時蘇明璞如果說一句「還是不要到起點更新的好」,那麼這個狗尾巴是不會出來的。對蘇明璞理解我,我在這裡表示真誠的謝意。   在跟寶劍鋒交談時,我曾經說過,在起點,我只刊登《中華再起之金戈鐵馬》。等《金戈鐵馬》完成了,我還是回明楊繼續寫我的小說。現在,我要在這裡向起點所有關心我的網友說一聲對不起,我要回明楊了,希望大家理解。   明楊現在雖然賣給了幻劍。但作為明楊曾經的站長(雖然是名義上的),畢竟對明楊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感情,而且我現在是和幻劍簽約寫手,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在這裡,要向大家道聲再見了。   中華楊的所有作品歡迎起點給予轉載(當然,沒有解鎖的VIP章節除外)。   最後,再次讓我感謝起點,感謝所有在起點支持中華楊的VIP讀者和普通讀者。你們的支持,是我寫作的動力所在!   謝謝!   中華楊   2005/2/15夜 第三卷 風雲 第一章 一個六億人的國家,他有五千年璀璨文明歷史,在其廣袤的國土上,到處可見他們的歷代文化遺跡。在他的歷史上誕生過孔子、老子、墨子、莊子這樣偉大思想家、哲學家,誕生過屈原、李白、杜甫、蘇軾、曹雪芹等一大批偉大的詩人、作家,誕生過魯班、李冰、張衡、畢升等發明家、水利學家,當然,他還誕生過秦始皇、漢武帝、成吉思汗等等開疆拓土的帝王。造紙、火藥、指南針、印刷術,影響世界文明進程的這些發明都是從這個國家流傳到外界去,這個國家在幾千年中經常居於世界文化的前列,只是在近百多年間才落於我們歐洲人之後。當歐洲出現蒸汽機後,這個巨人沉睡了,任憑外界如何巨變,他還是深沉地睡著。這個國家就是中國。 法國皇帝拿破侖曾經說過:「中國是東方一隻沉睡的雄獅,但願這一隻睡獅永遠不要醒來。當它醒來之時,世界將為之震顫。」 拿破侖的話並沒有引起人們的高度警覺,一八四零年大英帝國用堅船利炮將沉睡著的獅子驚醒了,十年之後,在中國廣西省一名叫洪秀全的失意秀才發動一場暴動,十五年的戰爭宣告大清帝國成為歷史名詞,在遠東一個嶄新的中國出現在世界面前,睡著的獅子甦醒了,大英帝國、法蘭西帝國、俄羅斯帝國、西班牙先後敗在這個佔全球四分之一強人口的國家手下。甦醒的中國對世界大肆咆哮,揮舞著他們的拳頭,威脅說要將歷史上曾經屬於中國的土地全部收回去——不管是唐朝的李世民還是蒙古的成吉思汗,只要中國人到達過的地方都是他們的。繼蒙古鐵騎後,中國人再次對全球構成一股恐懼,如不遏制這些黃種人在全球的擴張,百年後地球上將只剩下一個人種——中國人。而俄羅斯的使命就是在黃種人成為地球統治者之前,將他徹底扼殺在搖籃裡。 ——一九零零年俄羅斯外相羅班諾夫。勞斯妥夫斯基所著《自由與民族——俄羅斯的歷史使命》雖然是江南,但早春的清晨還是顯得有些清涼。鐵灰色的天空於東方露出了一抹魚肚白,幾顆晨星留念在浩瀚的空中,眨著眼窺視下界芸芸眾生,世間漸漸復甦,而它們卻不得不退居至幕後,期待著夜幕再次來臨。遠山從黑暗中走出,將濛濛青黛色呈現在人們視野裡,彷彿恆古以來從來沒有變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管看著它們的是現在的人類,還是遠古的其他生物,它們只是靜靜地矗立在哪兒,一動不動。 城外寺廟裡和尚敲響了鐘樓裡的銅鐘,告訴那些做好了早課的和尚們可以解決溫飽問題了,低沉渾厚的鐘聲在城市上空久久迴盪著。公雞早以打過鳴了,現在它們正很不紳士地巡視在自己的地盤上,尋找可以用來添飽肚子的美食。 城裡的房屋鱗次櫛比,一個緊接著一個,一片緊接著一片,雖高低有別新舊不一,卻都是一樣的顏色,從遠處望去青灰色一片。一條小河從南面流入,在城裡蜿蜒百轉又從東面流淌出去。河水泛著一層黑色,散發著一股奇特的異味——本來河水是充滿了生命活力的翠綠色,只是自從二十年前市議會批准將城南規劃成工業區後,一家家工廠相繼在那黝黑的土地上拔地而起,高大的煙囪整日朝外吐瀉著濃濃黑煙,以前湛藍的天空與市民告別了,而這條哺育了無數人生長的河流也日漸憔悴,現在終於成了這個樣子。 隨著天空漸漸通亮,城外鐘聲敲過之後,整個城市甦醒過來。三兩成群蓬頭垢面的婦女端著各種家什出現在河邊青石板鋪成的小道上,她們見到熟悉的街坊鄰居彼此親切地打著招呼,笑聲充斥在城市上空。與熱情比起來,人們的所作所為就顯得不那麼文明了。一些青巾包著頭髮穿著露出一節玉臂的碎花短褂的女人端出馬桶將裡面積儲了一夜的穢褻傾入原本已經有些陰黑的河中,搖些河水在馬桶裡,芊芊玉手握著竹刷費力地洗刷著,完事後將桶裡污水再倒入河裡。另外一些打扮差不多的女人就在距離她們不遠地地方,熟視無睹地用同樣的河水伸出同樣玉手洗著買來的蔬菜。自從這條河邊住了人後,這樣的場景就一直延續下來,司空見慣了,大家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當女人離開河邊回到自己家裡去後,男人們出現在河邊,有的提著一個鳥籠剎是神氣地踱著四方步在青石板上閒庭信步,有的伸個懶腰摸出大煙袋坐在門前石凳上,吧唧吧唧美美地吸上兩口,對過往熟人不停瞇著眼笑著點頭打招呼,有的三五人聚集在一起,交流著自己道聽途說得知的各種消息——基本上是些小道消息。還有些熱愛自己身體勝過一切的開始了晨練,這些人信奉一年之季在於春,一日之季在於晨,早上鍛煉一下身子骨對將來的長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淡青色的裊裊炊煙從各家廚房溜了出來,在城市上空彙集成一片淡淡的青灰色霧團,潮濕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混雜著柴火與早飯的清香。小巷裡傳來女人們扯著嗓子喚夫喊兒叫他們吃早飯的聲音,那些老少爺們兒在屋裡人三呼過後才結束了自己飯前活動,一個個慢悠悠回到各自家中。 這是一間老舊的木板房,從外面望去,不大的房子分上下兩層,與周圍房子一樣,用來擋風遮雨的木板泛著成塊的青黑色,春節貼的春聯還留在房門兩邊,只是原本紅色的春聯退色退的厲害,上半截還是紅的,到下面卻變成了淡黃色。一把缺了一角腿的凳子橫在門口,在凳子前面地上擺放著一隻有些殘破的竹編,淡淡的清香從竹編裡飄了出來,散發在四周,尋著清香望去,竹編裡堆放著一叢細嫩的藜蒿。晨曦透過半開的房門投入房內,照亮半邊房間,黑暗籠罩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半邊通亮,半邊陰暗,顯得有些陰森。 「媽,老師說讓我們每人帶十塊錢到學校去,下星期我們要到烈士陵園踏青去。」徐永晉埋頭大口喝著稀粥,嘴裡含糊地嘟囔著。一抬頭,徐永晉眼睛盯上了坐在上位一邊喝粥一邊看著早上報社送上門報紙的父親:「爸,給我三塊錢!」 「沒有!」一邊喝粥一邊看報的徐建國頭也沒抬,悶聲答道。 「這孩子,三塊錢又不是小數,到烈士陵園哪用得著這麼多?這事你昨天幹啥不說?自從上學後,烈士陵園不是每年清明都去,以前又沒有收錢,這次怎麼要收了?招弟,別再吃了,再吃都快趕上水桶了,你看看你現在體型,再胖下去誰還會娶你?要吃好了幫我收拾一下。女孩子家,家務活都不做像什麼話!」 坐在徐永晉邊上正細嚼慢咽的徐倩聽到廚房裡母親又再數落了,一臉不快地放下筷子,很不情願朝廚房走去。 招弟是徐倩在小學以前的名字,年輕時的徐建國很有些大男人主義思想,在劉舜英生下第一個孩子,臥室裡傳出孩子第一聲哭啼時,徐建國興高采烈衝將進去,卻發覺生下來的居然是一個「不帶把」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徐建國雖然不是徐家長子,用不著為徐家傳種接代操心,可他還是期盼自己有兒子,見老婆生個女嬰,大失所望下,徐建國連給女孩取名字他也沒什麼興趣了。招弟招弟,希望這個女孩能給自己招來一個男孩,失望的徐建國給女孩取了這麼一個聽起來彆扭之極的名字。等徐招弟上小學後,因為名字沒少讓其他同學取笑過。女人是水做的,這話用在徐建國女兒讀書時的身上再合適也不過了,給人家一笑話,徐招弟的眼淚就會從學校帶回家裡,連上學也沒心思了,整天珠淚不斷讓人又愛又憐。在夫人枕邊風吹了無數次,見女兒學習成績由全班拔尖落到了中游水平,更因為徐建國這時候真的有了兒子,於是徐建國女兒就由徐招弟改名成了很有女人味的徐倩,在改名後給她轉了一所學校,讓她重新來過。改名後徐倩彷彿獲得了新生,一切都與以前不一樣了,只是讓她心裡不快的是小時侯父母叫自己「招弟」叫的太多了,改了名後作為父母在家裡叫自己時卻改不了還是喊招弟這個可惱的名字,徐倩說了無數回,父母也答應改正無數回,可他們前面剛答應,一轉身又喊起了招弟,到最後徐倩也只能默認只要父母在世一日,招弟這詞就要和自己一直耗上了。 徐倩比徐永晉大五歲,當徐永晉上高中時,徐倩卻已經進入洵陽早報當了一年見習記者了。說起自己當記者一事,徐倩對古董般的父親就一肚子意見。作為與新中國同齡的徐建國信奉傳統意識,認為女子無才既是德,作為一個女人,用不著到外面找什麼工作,只要在家搞點女紅,再托人找一個有出息的男人就成了。所以徐倩在高中畢業後,雖然以優異成績考取了北京大學,可作為一家之長的徐建國卻認為女孩子到二十歲就好嫁人了,用不著讀再什麼書,而且到北京大學讀書要花很多錢,徐家的家底又不厚實,於是徐建國不顧女兒再三哀求,還是幾下將一紙錄取通知書撕的粉碎,讓女兒趁早找個如意人嫁掉算了。 見自己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可又在父親手上變成遍地白花,徐倩大受刺激,整天不是夢遊般失魂落魄,就是哭著喊著要尋死尋活——而且還真的試過懸樑,只是因為擔心受怕的母親盯得緊,她還沒有將脖子套進去就讓母親給抱住了,母女倆人當場哭成了淚人。徐建國讓劉舜英一通數落,發覺自己做錯了事,在女兒面前雖然嘴還很硬,可心也軟了下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已經撕毀,無法再去了,倔強的女兒要考其他職業學院,做父親的也只能念叨幾句,給劉舜英眼睛一翻,什麼話都窩了進去。 徐倩的國文很好——女孩子在文科上總是比男孩子多一些先天優勢,對大多數人來說,至少在死記硬背上男人是瞠目女人之後的。北京大學不能去了,徐倩只得參加九月份潯陽中等學院考試,考取了國文系。對女兒讀國文,徐建國並不怎麼反對,他還以為女孩子多愁善感,讀點兒國文不過是以後心情不快時吟上幾句唐詩宋詞而已,那料想兩年學習下來,女兒竟然背著大人參加了潯陽早報錄取記者考試,靠著自己紮實的國文底子,徐倩一路凱歌,成了洵陽早報記者。 徐建國很喜歡看報,——在當今社會,只要讀過兩天書的都喜歡看報,報紙不光給大家提供了各種新聞,同時上面還有笑話、漫畫、小說連載,是難得的用來消遣物事。只是報紙雖好,若是當記者卻不好。當記者是要拋頭露面,整天和各種各樣人打交道的,這已經讓徐建國心裡一肚子不快了,更不快的是記者這個名詞不好聽。中國人喜歡簡稱,如徐建國所在工廠全稱是潯陽造船廠,在說的時候大家不會將廠名說全了,而是說潯船;徐倩第一次考的大學全稱是國立北京綜合大學,大家說時都說北大……這樣的簡稱在生活中無所不有,無處不在。同樣的,在中國做記者也就不能脫俗了,如你是姓王的,大家會稱你為王記,姓張的自然是張記了。讓徐建國心煩的是漢字可以有很多種寫法,可讀法卻很有限,記者的記與妓女的妓不同的寫法可讀音卻一樣,這問題就嚴重了,在一群大老粗嘴裡,某某小有名氣的記者就成了某某「名妓」,說者活靈活現,聽者哈哈大笑,徐建國就是笑者之一。以前光笑話別人了,沒想到現在徐倩居然會加入到記者行列中,那些嘴巴比天還大的同僚以後還不有得說了?她又不是男孩子,雖然取笑,大家也知道當不得真的,女孩子若是整天給人名記名記得叫叫,徐建國這張老臉實在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擱了。 很不滿意的徐建國自然是堅決反對女兒到報社上班,希望她能趕緊找個婆家嫁過去。女兒大了,打是打不得的,可罵卻可以,同時還可以威脅將她趕出家門,可惜徐倩這次卻鐵了心非要到報社上班不可,讓暴跳如雷的徐建國一點辦法也沒有,加之老婆在旁邊又沒有幫自己(女兒上次的未遂自殺已經將劉舜英驚破了膽,她可不想再嘗試一番與女兒作對的滋味了。),反對無效的徐建國又害怕逼女兒太急了,她再來一次自殺,十八般手段用過後,徐建國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徐倩進了報社。徐建國氣女兒不聽自己話,徐倩怪父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如此一來,這一年裡徐建國與徐倩進入冷戰狀態,父女之間雖然天天見面,卻一天難得說上兩句話。 「吃好了。」徐永晉一推碗,筷子重重敲在瓷碗上,發出一聲脆響。徐永晉用手隨意地在嘴角抹了一把:「昨天我忘記了,作業那麼多,又要背鄭人游於鄉校,以論執政(《子產不毀鄉校》左傳。魯襄公三十一年)什麼的,又要默寫拗口的英語,還要記各種公式,煩也煩死了。以前我們都是乘火車到太乙峰去,老師說這次我們要走路過去,要在賽陽鎮住一晚上,第二天爬山,回來還是走回來。姐!爸媽不給還是你借我點錢好嗎?等以後姐夫上門時我少要點兒就是了。」 「不借!什麼姐夫不姐夫的?影子都還沒有呢,這話還是等有了後你再威脅我好了。」徐倩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了出來。 「來回要走一百多里山路,以前火車來回好端端的,這次怎麼要走了?你們校長是不是瘋了?一群中學生,要是路上發生意外怎麼辦?還要在外面過夜,老師晚上會幫你們蓋被子嗎?」徐永晉母親從廚房走了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一臉不滿地道。 徐建國放下報紙,坐在座位上附和道:「是啊,烈士陵園每年都去,不也就那樣嗎?有什麼好多看的!你到學校去,就說咱們家沒那麼多閒錢!這次春遊你不去了。」 「我說你們怎麼這樣呢?!」徐永晉見父母都不肯出錢,他父親還說不讓他參加與同學一起的春遊,眉毛皺在一起,嘴馬上嘟起可以掛油瓶了。「我都十六歲了,這是集體活動,要是不去會讓別人說閒話的。不過三塊錢,又不是三百塊!」 「嘖嘖,年齡不大口氣不小。還不過呢!你自己現在一個月賺多少錢?光知道蹭爸媽從我這裡騙一點兒,自己一分錢都不會賺,口氣還這麼大!出去玩一趟就要三塊錢,這錢是咱家印的啊?」應該洗碗的徐倩見弟弟口出狂言,放下正在洗的碗筷,從裡面走了出來。 「到烈士陵園掃墓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至於踏青不過是順便的。愛國主義要時時講、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一天不說,淡忘了,就有背叛先烈的可能。老姐你讀書時候還不是每年都去?還記者呢!覺悟這麼低,連小孩子都趕不上,難怪寫出來的東西沒人看了。」 徐永晉撇著嘴,一臉不屑地數落著姐姐。作為家裡唯一男孩,姐弟之間徐建國和劉舜英總是寵徐永晉更多一些。這也造成了做弟弟的在姐姐面前容易放肆——反正父母只會幫自己,而不會幫姐姐。 「嚇!誰說你姐寫出來文章沒人看了?小孩子不懂事別瞎說!招弟,你現在工作了,也有些錢,做弟弟的問你借一點兒,也用不著太摳門兒吧?」劉舜英見女兒柳眉倒豎,一副要找弟弟拚命的架勢,連忙站在中間充和事佬。「咱們家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不過是個工人,我又沒工作,沒那麼多錢的,三塊錢雖然不多,可對我們這種人家來說負擔實在重了點。若是能不去,還是不去好了。而且要走百多里山路,這不是讓你們這些學生遭罪嗎!?」 「百來里山路算什麼?小學課本裡就說過建國戰爭中,解放軍一天走百來里山路就跟吃家常便飯一樣,那時侯軍隊裡很多戰士才不過十四五歲,比我現在還小呢!他們都能堅持下來,怎麼我們兩天走一百里山路就不成了?」 對徐永晉所說的話,徐建國嗤之以鼻:「建國戰爭是什麼時候,現在又是什麼時候?那時侯你要不走,清兵還不把你抓了過去,剮了你!那些士兵沒辦法才一天走百來里路。哪像你們,整天光嚷嚷著要買自行車,走上五里路一個個就叫苦連天。連五里都走不下來,還想走到太乙峰去?別做夢了!我開明的很,你要去也可以,我決不阻攔,不過家裡沒什麼鈔票,這三塊錢你就別打家裡主意了。這麼大的人了,我在你這麼大時已經下井背煤,賺錢補貼家用了。天天要背著百來斤的煤塊走上五六十里地,早上天還沒亮就出門,夜裡滿天星斗了才一步一步挪回家。每天到了家累的渾身骨頭都散了架,只想趕緊睡覺,第二天好再出去多賺點錢,那像你?這麼大的人了,只知道開口問家裡要錢!」 徐建國的語氣雖然不是很嚴厲,也沒有破口怒罵一通徐永晉,可這段話一字一頓說出來卻顯得不容質疑,讓徐永晉完全喪失了從父親這裡取得費用的打算。 徐永晉敢和母親和姐姐頂嘴,卻不敢在一家之長的父親這裡多舌,見父親已經將話撂到這地步了,徐永晉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來。低下頭,嘴裡含糊地小聲嘟囔著。劉舜英見到兒子垂頭喪氣,心裡一軟想幫徐永晉說兩句好話,可一看丈夫臉色,到嘴的話又嚥了下去。在徐建國嘮叨自己以前怎麼樣時,事不關己的徐倩偷偷溜進了廚房,那邊還有眾多的東西等著自己收拾,沒那麼多空閒時間在客廳聽父親擺弄自己的血淚史。 從徐倩和徐永晉懂事時候開始,他們就記得父親常常在對姐弟倆說起自己小時侯在煤礦背煤的故事,跟背煤故事連在一起的,還有父親小時侯吃糠咽野菜,家裡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一直到衣服成了破布條,補的不能再補了。作為家中不高不低的兒子,父親從來都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因為家裡窮,父親初中畢業就只好休學,參加工作賺錢去了。 對父親所說的話徐倩和徐永晉在讀書後是深表懷疑的,因為按照絕對掌握真理的老師所言,那樣的日子只有在以前萬惡的滿清時代才會發生在窮人身上,可父親出生在一八六八年,那時候已經建立起新中國,父親成長年代是所謂「中國人從此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的年代,人們再也不會餓肚子,沒有什麼國家再從中國掠奪銀兩,急劇發展的經濟讓人們口袋裡金錢越來越多。土布早就進入歷史博物館了,紡織機大規模製造出來價廉物美的機織布讓人人穿上了輕便舒適又便宜的衣服。當然,地球上繼續過苦日子的人還是有的,不過那是英屬印度人、黑暗大陸非洲人、日本人、俄羅斯人……可以說除了生活在中國蜜糖罐裡的人們以外,地球上其他國家人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等待著黃金遍地的中國人去讓他們過上幸福日子。與老師所說相對應的是滿街遊走的西洋人,那些西洋人張口閉口都是蹩腳的中國官話,翻來覆去只是問這個多少錢,那個多少錢,能不能便宜點?等等等等,給人一看就是十足的癟三樣,看了那些削尖腦袋想加入中國國籍的外國人,做一名中國人的民族自豪感就從徐倩和徐永晉心裡油然升起。生活在這麼好的中國又怎麼可能發生父親所說那樣的事情?懷疑的結論有三個,一個是父親拿爺爺在滿清時候的事情當自己的來說了,一個是父親有意誇大其詞,用這些話嚇唬自己,還有一個是學歷不高的父親對自己沒有考上高中找借口,雖然這個借口很蹩腳,但還算是可以成立的借口。 聽故事只要聽一遍就可以,聽的多了徐倩和徐永晉耳朵裡都生了繭子,只要父親一開頭,倆人逃之惟恐不及,現在父親說的是徐永晉,接受再教育的徐永晉是不能躲開的,而事不管己的徐倩若是還不溜就顯得反應太遲鈍了。 「李媽,我爸呢?」 王林斌從餐桌上取過餐巾紙,優雅地輕輕擦拭一下嘴角,擱在桌上,伸手將圍著的餐巾解開,頭也未抬隨口問道。 「少爺,天剛破曉工廠裡的劉經理就上門來了,說是廠子裡有點事情,老爺聽了劉經理的話飯也沒吃就到工廠裡去了。」站在王林斌身後的李媽在紅木製作的餐桌上放了一杯從法國進口的蘇打水,倒退一步說道。 王林斌有些不滿地微微皺了下眉頭,手扶著餐桌站了起來,嘴裡輕聲發著牢騷:「這麼早就走了?我還有事情想和他說呢!不過一個工廠而已,有那麼多人管著,讓他們折騰去好了,哪來那麼多事情,用得著早飯也不吃就往廠子裡跑?李媽,我的書包呢?」 「在這,中飯我讓老王給你送去吧?」 「用不著,中午我和同學到外面去吃。」王林斌接過書包朝外面跑去。 李媽踩著一串小碎步急忙跟著王林斌朝外面趕去,著急地叫道:「哎呀,我的小祖宗哎,外面的東西又不衛生,萬一吃病了那可怎麼辦?到時候老爺可又要怪我了,還是讓老王把飯菜送到學校吧。」 「哪那麼多講究?真要這麼容易生病,館子裡不是就沒人了?放心吧李媽,我爸不會說你的。我走了,再見!」王林斌拐過影壁消失在院門後面,聲音還迴響在李媽耳邊。 「少爺,讓老王送你吧?……唉,這孩子!……」李媽搖了搖頭,慢慢走進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王林斌是王家唯一公子,連他老子也無法好好管教一下王林斌,更不用說一個傭人了。 李媽是王家傭人,原本她並不姓李,而是姓陸,只不過中國婦女在嫁人後名字都改變了,李媽因為嫁到了同鄉李家,人們稱呼她就成了李陸氏,或者李家婆娘。五十出頭的李媽從小在鹿邑鄉下長大,十五歲就出嫁並且在十六歲時生下了唯一的一個兒子。一八八九年,李陸氏十六歲的兒子在初中畢業後通過體檢與文化測試,與同鄉其他十六名青年一同離開家鄉參加了海軍。在經過半年訓練後,李陸氏的兒子和他的同鄉一起分到太平洋艦隊,擔任一千兩百噸的老式木殼炮艦德慶號(舷號517。新式巡洋艦服役後原來老式巡洋艦改稱炮艦,艦名以中國各縣縣城命名。德慶號為福州造船廠製造,1872年下水,航速14節,改裝後裝備150速射炮兩門,120速射炮4門)三等槍炮手——就是給炮位搬運炮彈的。 同年,因西班牙殘酷鎮壓菲律賓當地人民(包括中國僑民)反西起義,屠殺了大量當地華人,造成中國國內輿論嘩然,中國政府乘機在一八九零年四月二十日對西班牙宣戰。戰爭一爆發,太平洋艦隊以四艘三千六百噸級防護巡洋艦肇慶號、韶州號、惠州號、雷州號(舷號分別為331、332、335、337。防護巡洋艦以地區命名,此四艘防護巡洋艦為英國設計,一八八五年下水,主炮為8門150速射炮,航速二十一節。);兩艘老式炮艦擔任先遣艦隊。六艘軍艦四月二十日離開雷州基地,朝菲律賓首都馬尼拉前進,李陸氏兒子所在的德慶號就在這支先遣艦隊中。當時西班牙在菲律賓擁有一支小規模艦隊,西班牙蒙托約上將指揮的三艘防護巡洋艦,四艘無防護巡洋艦和一艘巡邏炮艦就駐紮在馬尼拉灣南部的甲米地。蒙托約還得到了岸上幾個炮兵連保護。 四月二十五日中國太平洋艦隊先遣艦隊到達馬尼拉灣,於夜間進入馬尼拉灣狹窄水域。四月二十六日黎明,中國先遣艦隊與西班牙艦隊展開海戰,一個小時後太陽剛升過頭頂,八艘西班牙軍艦就相繼成了熱帶海魚用來棲身場所,蒙托約海軍上將在指揮戰鬥時被一發150炮彈撕成了碎片,一縷怨魂隨著海風飄回伊比利亞老家。 消滅了西班牙在馬尼拉灣海上力量後,六艘軍艦對西班牙在岸上的炮兵陣地一通狂轟濫炸,到了中午,岸上陳舊的工事就被破壞殆盡了。先遣艦隊的勝利為後面兩艘九千噸級裝甲巡洋艦廣州號、福州號(舷號202、203。裝甲巡洋艦以各省省城命名。兩艘裝甲巡洋艦為國產,一八八零年下水,裝備210毫米主炮四門,航速19節。)率領主力艦隊和運輸船登陸菲律賓主島呂宋島,徹底消滅西班牙在菲律賓武裝力量掃除了障礙。 西班牙水手的炮術實在太糟糕了,戰鬥爆發後八艘西班牙軍艦在兩個小時交火中沒有把一發炮彈打到中國軍艦上,最近的一發炮彈落在了距離雷州號五十米外的海面上,讓雷州號搖晃了兩下,艦上幾名新兵心跳動加快一小會兒,幾條倒霉的熱帶魚成了西班牙炮彈犧牲品。而中國軍艦發射過來炙熱的炮彈卻發發朝著西班牙軍艦要害而去,由防護很差軍艦組成的西班牙艦隊能堅持一個小時也算是相當不錯的了。西班牙死傷官兵達八百餘人,而中國艦隊只付出了陣亡一人,輕傷倆人的代價。勝利消息傳到國內,各地敲鑼打鼓慶祝海軍大捷,祝捷電報雪片般從各地飛到太平洋艦隊總部。 海軍的勝利自然讓李陸氏很是高興,畢竟取得勝利的是太平洋艦隊,而從自己兒子寄來家書中,李陸氏知道他就在這支光榮的軍隊中。不過李家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多少時間。五月三日,兩名身著黑衣的軍人一臉嚴肅地找上門來了,這倆人是太平洋艦隊政治部軍官,他們給李家帶來了滅頂消息——李陸氏的兒子在海戰中不幸陣亡了。 李陸氏的兒子就是馬尼拉灣海戰中唯一的一名陣亡者,實際上說陣亡並不很準確,因為他是在戰鬥結束後,與其他水手一起,登上舢板打算登陸佔領西班牙設在岸上的陣地。在舢板快要靠岸時,李陸氏兒子所搭乘的舢板被海浪打翻,舢板上十二名水手全部落水。當一名海軍士兵必須會游泳,見自己人的舢板翻了,周圍其他舢板紛紛靠攏過來,將海面上掙扎著的水手們一個個拉了上來。等將落水水手送到艦上一統計,十二人中九人一點事情沒有,倆人手腳有輕微刮、劃傷,失蹤一人。 一番海戰未傷一人讓先遣艦隊司令員感覺極為良好,再怎麼說西班牙也曾經是世界海上超級強國,雖然現在已經雄風不在了,可如此乾脆利落地讓西班牙在菲律賓分艦隊全軍覆沒,自己卻未損失一人還是讓人很有些得意的。在這時候發覺丟了一人,先遣艦隊司令員的良好感覺立刻大打折扣,先不說軍中將士如同兄弟手足,就是為了追求最完美結果也要將失蹤人找出來。為了尋找失蹤戰士,先遣艦隊將所有不擔負任務的人員全部動員起來,數百人乘坐舢板在海上拉網般來回搜尋,不時有打扮齊全的潛水員在舢板翻了的水域周圍浮起來。 天快要黑的時候,失蹤戰士終於找到了,他被傾翻的舢板壓在了下面。也許是這名水手為了不讓海浪把自己顛簸出去,在上舢板後,他用背包帶將自己牢牢拴在了舢板上,可舢板翻後,他卻無法及時從舢板上逃出去。當人們找到他時,這名水手早已溺水而死,這人就是李陸氏的兒子,馬尼拉灣海戰中唯一的紅星勳章(註:紅星勳章屬於中國軍功章中歷史比較久遠的一種,它的前身是紅星獎章,於一八六三年二月頒布,當時是用來獎勵戰功的。不過在建國後,獎章授予方式進行了一些調整。以前的紅星獎章分成紅星勳章與紅星獎章兩種,紅星勳章是以中國最高領導人名義授予自一八六八年五月十五日後,在主管當局領導下,以任何身份於中國軍隊中一個軍種服役期間犧牲、因傷致死的中國武裝部隊成員或中國公民。而紅星獎章授予那些服役期間負傷的中國武裝部隊成員或中國公民。當然,如外軍軍人在幫助中國軍隊作戰中傷亡的,在經過一定程序審核後,同樣有可能獲得紅星勳章、獎章。)獲得者李作平。 噩耗傳來,李陸氏當場就暈死過去。結婚十八載她只有一個兒子,可離開家活蹦亂跳的兒子現在只回來了一口裝著骨灰的罈子,還有部隊發的零花錢、撫恤金,這讓李陸氏根本無法接受。李陸氏的丈夫聽到兒子死訊後當場就瘋了,也難怪,李家一脈單傳已經五代了,因為窮,李陸氏的丈夫到三十歲才找到老婆,這個兒子對他而言不光是掌上明珠,同時寄托著傳宗接代的使命,眼瞅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只要從部隊回來就可以結婚,自己好抱孫子了,可這些現在都成了泡影,他無法不瘋了。 其他地方的祝捷大會到了鹿邑變成了追悼會,縣長、議長、議員一個接一個登門慰問,報紙連篇累牘都是李作平以前同窗好友,老師街坊的回憶錄,哀榮到了極點。可對李家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再怎麼慰問,再怎麼回憶,自己的兒子畢竟不能再活過來了。 還沒有從兒子戰死沙場打擊下恢復過來,又一個打擊降臨在李陸氏身上,一天黃昏,他那瘋了的丈夫嘴裡喊著兒子的小名跳入了茨刺河,等人們將他打撈上來,氣早就沒了。接到丈夫死訊,悲痛欲絕的李陸氏當場就要追隨丈夫而去,幸好讓周圍鄉親拉住了,淳樸的鄉親怕李陸氏再尋短見,幾個年齡大些的婦女整日守侯在李陸氏身邊,跟她拉家常,噓寒問暖,盡量減輕李陸氏悲傷。只是一年間接連沒了兒子、丈夫,讓李陸氏蒼老了十年,頭髮變得花白,臉上佈滿了皺紋。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慢慢恢復過來的李陸氏不肯再在家鄉住下去了——周圍的一切都留有丈夫、兒子的痕跡。白天,李陸氏耳邊常常響起家裡兩個男人爽朗的笑聲,可等她尋聲找去,卻只有氈滿灰塵的桌椅。夜裡,一個人躺在床上,李陸氏又總覺得兒子正躺在自己床上,也許睡夢中的兒子將被子蹬掉了,等李陸氏爬起來走到隔壁以前兒子住的房間,空蕩蕩的床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人不在,被猶存。每當這個時候,李陸氏只能一個人坐在兒子床邊,心裡一遍又一遍回想著結婚、生子、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從踉踉蹌蹌走幾步就摔倒,到學會了奔跑,會叫爸媽了,會說話了,進了學校成了一名學生,早上離家上學,天黑從學校返家,爬在油燈下寫作業。夏天到了,兒子跟在自己後面下田勞動,雖然沒什麼力氣,卻也學的像模像樣。冬天,春節到時,兒子捂著耳朵在家門口放鞭炮,自己和他爸在家中抱餃子。終於,兒子長大成人了,當了一名光榮的軍人,咧著嘴笑著離開了家鄉,臨走時還調皮地衝自己行了一個軍禮(軍禮是否標準李陸氏並不知道,反正她知道那是軍隊裡才有的禮節。),轉身和那些同鄉跑了,這一跑就成了永別,兒子再也不會叫一聲自己媽了。 雖然是炎熱的夏天,可李陸氏的心卻一塊塊冰裂開,眼裡的淚水早就淌干了,剩下的只有撕心裂肺傷痛,連哭都哭不出,只能更痛苦。 神志恍惚的李陸氏整天夢遊一般,這讓她娘家人操透了心。改嫁是不現實的,雖然現在政府不興什麼三從四德、從一而終了,可傳統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去除的,李陸氏畢竟不是二八年華,還生育過孩子,到哪找合適的男人?繼續守在李家?李家有太多讓人傷心的什物,整天面對那些,恐怕很快她就會走上丈夫老路的。回娘家嗎?娘家與夫家就在一個村子裡,等於沒有搬出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南方有人到鹿邑招保姆,李陸氏娘家人眼前一亮,覺得讓李陸氏當保姆倒是個不錯的好辦法。南方離家鄉遠,到了那邊也許就不會再生活在噩夢中了。於是娘家人一邊幫李陸氏報了名,一邊又對她進行開導,在家鄉太壓抑,還不如出去散散心。李陸氏精神已經要崩潰了,給娘家人這麼一勸動了心。剛好,過來招保姆的一個老闆聽了李陸氏遭遇後深表同情,於是李陸氏就跟著這位老闆到南方去了。 這個老闆就是王林斌的爺爺,潯陽第一富翁王紹儀。 王紹儀曾在楊坊所辦泰記商行跑過馬幫,一八六三年一月,楊坊偷溜到溫州後,王紹儀作為楊坊佈置在上海的暗線留了下來。後泰記商行業務蒸蒸日上,在運輸、工業、經商上均賺取了大量利潤,只是當時的根據地禁止販賣鴉片,而泰記商行就是靠販賣鴉片起家的,這常常讓楊坊心裡有一絲失落感。任何商品,當他數量極少時,也就是他利潤最高時,這點作為老一輩商人楊坊清清楚楚,根據地的禁令讓鴉片在江南幾乎絕跡,可吸食鴉片的卻大有人在,如此鴉片的利潤就更加可觀了。冥思苦想後,楊坊還是被鴉片可以給他帶來的數百倍暴利所吸引,一八六八年,他終於打算鋌而走險走私鴉片了。 鴉片是要走私的,可萬一事情敗露了,在這裡除了所有資產會被沒收外,還是要掉腦袋的。暴利與性命結合起來,楊坊走私鴉片只能慎之又慎。從香港英國人手裡購買鴉片,到賣給那些吸食鴉片的大煙鬼,眾多環節全部是單線聯繫,這樣就是哪一環節出了問題,只要將中間一節斷掉,就不會連累到他這個中國最慈善的事業家了。不過不管事情如何隱蔽,總是需要有人具體負責,這個負責人就是一直躲在上海的王紹儀。 在楊坊帶著一眾人等逃到溫州後,只有王紹儀留在當時還沒有解放的上海,並且王紹儀只是暗中和楊坊有聯絡,所謂狡兔三窟,這樣作為泰記商行一員,王紹儀在根據地並沒有留下任何資料,屬於目標很小的人物。換句話說,王紹儀就是出事,根據地也不會查到楊坊頭上。加上王紹儀在跑馬幫時,楊坊給了他不少的好處,楊坊認為王紹儀是自己忠實部屬,將走私鴉片事宜交給王紹儀打理,楊坊很放心。 楊坊事情想的很美,可他忘記了在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整天監視著自己一舉一動的倪峰。作為落魄書生,倪峰的八股作的並不怎麼樣——至少不能和左宗棠比。可他在辦案方面卻很有天才,這位倪峰很懂得懷疑一切,除了兩位最高領導外,在倪峰眼裡,沒有什麼人不是潛在的罪犯。 楊坊的美夢剛開始就破滅了,他部署在上海的王紹儀當面答應地好好的,可一轉身就將楊坊打算向倪峰舉報了。楊坊懂得在上海搞狡兔三窟,而倪峰也善於挖掘那些有權有勢人所有的後路,很不幸,楊坊因為自己在根據地的名頭加之他的女婿華爾的原因,他剛好處在倪峰重點監控名單之內。楊坊部署在暗地裡的那些點線倪峰掌握的一清二楚,當楊坊走私的第一批鴉片悄悄賣給大煙鬼後,王紹儀就發覺自己身邊出現了一些行蹤詭秘人物。此時上海早以解放,倪峰的威名人盡皆知,不是笨蛋的王紹儀在倪峰收網前做出了改變自己一生的決斷——他一人跑到北京,找到倪峰,將楊坊所作所為全部出賣給倪峰了。證據倪峰掌握了不少,現在又自動跑出來一個極為重要的證人,人證物證俱在,倪峰毫不客氣地查封了泰記商行,將楊坊和他那些大小手下抓了個乾乾淨淨。楊坊那些親戚中,惟有華爾以各種理由將自己與此鴉片事件推脫,華爾他也真不知道自己的岳父膽敢走私鴉片。 石景山幾聲槍響,走私鴉片的楊坊及一干主要人犯紛紛魂歸地府,只有王紹儀因告密有功,不光沒有被處決,反而將查封楊坊家產中一部分獎勵給他。楊坊當時家產富可敵國,沒收的家產只提出一小部分,這已經是別人幾輩子也賺不來的資產了。在經歷了驚心動魄一段日子後,王紹儀對在大城市做買賣失去了興致,帶著家人與政府獎勵財產回老家過日子了。潯陽本身地方不大,王紹儀靠著那些家產辦了幾家企業混日子,只是上海的一番經歷讓原本混日子的王紹儀沒怎麼費力就將這些企業辦的紅紅火火,幾十年下來,原本給人跑腿的王紹儀也成了潯陽最富之人。人富了總要做點什麼,俗語講要積點陰德,王紹儀相信土豪劣紳、守財奴這種人生前日子過的滋潤,死後是要下地獄的,現在自己的前東家楊坊就在地獄受折磨,王紹儀可不想死後與楊坊鬼魂為伍,老東家的嘲諷王紹儀可承受不起。為此造橋修路是一定要贊助的,給學校投點資,興旺教育更是讓人交口稱讚之事,救助乞丐,捐款孤兒院,此等事情王紹儀都沒有少做。這次到鹿邑招保姆原本沒王紹儀什麼事,他是到鹿邑看看這裡自己能賣什麼商品來的,可聽了李陸氏的悲慘遭遇,王紹儀動了惻隱之心,如此才有讓這位看起來六十出頭的老婦到自己家當傭人。——年齡如此之老,做是做不了什麼事情,自己只是盡盡善心,養一個可憐人罷了。於是李陸氏在到王家後也就成了李媽。 李陸氏到了王家後,看著王林斌父親王磊結婚,看著王林斌哇哇啼哭落在這個世上。王林斌的母親在他出生兩年後因為第二胎難產而死,連她肚裡的孩子也沒有搶救過來,陪著她一起離開了人世,從此王林斌沒了自己的親娘,是李媽從小帶到這麼大的。自從王林斌到了這個世上後,李陸氏對兒子的思念轉到王林斌身上去,在她眼裡,王林斌沒了娘,自己沒了兒子,倆人都是不幸之人,思念過世兒子的母愛讓李媽將沒了娘的王林斌代替了自己不幸死難的兒子,無微不至地關心他,照顧他,順從王林斌的一切要求,不管這要求是否合理——她現在就是想滿足親生兒子那些不合理要求都不可得了。 與夫人感情極深的王磊在夫人死後心灰意懶,任憑父親怎麼說也不肯再找一個新的,老爺子見兒子如此倔強,一氣之下心臟病發作,沒挺過當年冬天就過世了。辦了喪事後,沒了父親整天在耳邊嘮叨,王磊更加不肯續絃了,何況王磊認為自己有足夠多的金錢,要解決生理問題也用不著非要找一個妻子才成。很多東西用錢就可以解決,而且還少了不少麻煩,至少他不用考慮後媽對王林斌會如何長如何短。至於住在家裡的李媽是否會被別人說閒話,這方面王磊倒是很不擔心,一來李媽年齡大了,從外表上看李媽足以當自己的奶奶,再怎麼說自己也不會找一個奶奶級人物當情人。一來李媽兒子是紅星勳章獲得者,這事只要與王家走的比較近的人人皆知,若是說犧牲烈士的母親會鬧出點兒花邊新聞,說這話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份量有多重——只要證實他說的是謊言,那些以愛國者自居的狂熱民族主義者會用棍棒好好教訓一下破壞軍人聲譽敗類的。再者說,哪家有錢的家中沒幾個傭人?難道別人家不會出各種希奇古怪事情,只有自己的王家才會發生這種讓人嘲諷之事不成? 夫人的過世讓王磊對唯一的兒子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只要是兒子的要求,王磊敢上九天攬月,能下五洋捉鱉,反正不顧一切一定要滿足兒子的各項需求。在這一點上,他和做傭人的李媽很是一致。從小嬌生慣養的王林斌長到十六歲了,卻只知道兩點成一直線——家門到校門這條道路他是知道的,其他地方就需要別人帶著他了。至於燒飯、整理房間這種事情作為一名大少爺是不能做的,燒飯萬一引起火災,大掃除萬一從樓上摔下來,這可都是性命交關事情,如何做得?洗碗、洗衣?這種事情會傷害王林斌嬌貴的一雙比女孩子還要白嫩玉手,王磊可不想讓兒子出現任何損傷。小時侯王林斌還一時衝動,想要在家裡做點什麼,可給王磊一驚一詫阻止兩回後,王林斌就再也不知道勞動是什麼滋味了。 紅彤彤的太陽在遠山後面露出半塊小臉,將萬道霞光透過半空中淡青的裊裊炊煙灑向人世間。很快,太陽從山後一躍而起,變成一輪耀眼的金黃色圓盤,色彩漸漸淡去,威嚴的太陽讓人無法仰視了。炊煙在陽光照耀下漸漸消退,最後被一縷清風吹的無影無蹤。 眾多行人從城裡各個小巷中湧出,熙熙攘攘的人們朝各自目的地走去。車鈴聲聲,喇叭長鳴,無數的自行車在汽車周圍穿梭,不多的幾輛汽車在洶湧人流中速度慢的如同蝸牛。 徐永晉正背著書包蒙頭走在馬路路沿上,身後穿來一串清脆的車鈴聲。 「嗨!……怎麼了?無精打采的。」 「林斌啊?怎麼,今天沒讓司機送你上學?」徐永晉一轉頭見王林斌在自己身後,正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心情不佳的徐永晉朝王林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徐永晉與王林斌是潯陽一中高一的同班同學。在潯陽這座小城,潯陽一中是教學質量最好的學校了,每年在高考時,潯陽一中都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學生考上各地大學,要知道現在整個中國高中生能考上大學的也不過百分之三。潯陽一中能有這麼高比例,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了。作為窮人家孩子,徐永晉和他的姐姐一樣是通過自己成績考上了這所潯陽最好的中學,從初一到現在,每學期學校頒布的學習優等生獎學金名單上面總少不了徐永晉的大名,而且還是最靠前的名字。徐永晉的姐姐在潯陽一中讀書時就是學校成績最好學生,在這方面姐弟倆倒很相似。作為潯陽地區最好的學校,這個學校所收取的費用同樣可觀,如沒有獎學金支撐,徐永晉早就要轉學了。 和徐永晉不同,王林斌在學校的成績只能用糟糕來形容——初中五門主要功課他會掛了五盞紅燈籠,高一第一學期主要功課增加到七門,王林斌的紅燈籠數也相應增加到七盞。可惜學校為了不打擊學習成績糟糕那些人的積極性,並沒有在學校推出成績榜,不然你會很輕易發現在所有學生中,成績單上最後一名的位置必然為王林斌所佔據。 成績糟糕不要緊,王家自有大把大把金錢源源不斷流到學校去。 作為潯陽首富,王磊的老頭子身前就捐給潯陽一中不少錢,因為捐錢捐的最多,他還得了學校董事會名譽會長這個說起來很榮耀的牌子,老子死後比較愛財的王磊捐錢就捐的少了許多,不過與其他人比起來,他捐的還算多的了。人這東西,容易得到的不懂得珍惜,如需要費力才能得到,這樣人就會很重視起來。這規律對那些靈魂工程師同樣實用。以前王紹儀隔三差五就送一張支票過來時,學校不過送了一頂名譽會長的帽子給王紹儀,彷彿富翁王紹儀給學校捐出大把資金乃理所當然之事。王紹儀一死,王家捐過來錢立刻少了不少,這時候學校方面就心急了,錢多的日子過慣了,沒錢生活如何過?校方這才明白王家對自己有多重要。 與父親比起來,王磊捐出來的錢不多,可學校對倆人的重視程度大有不同,王紹儀不過是名譽會長,光好聽派不上什麼用場,而王磊卻將名譽二字給去掉了,成了潯陽一中董事會會長。雖然對學校教育董事會並不管事,但董事會卻有權決定學校基建投資,作為會長的王磊平常並不到學校去,可要是去了,他所說的話,就是校長也只有頭稱是,其他人只有側立兩旁垂頭聆聽的份了。 別人家的孩子若是考試紅燈籠高懸,為了學校的名譽,校方會讓他留級的,可在王林斌上面這個原則只能作廢。對學生來說,留級實在有傷自尊,校方可不敢得罪王家少爺,於是王林斌成績再怎樣差勁也要讓他跟著大家一起朝上走。反正王家捐款不光捐給了潯陽一中,就是這裡唯一的一所鄱陽大學,王家也捐了不少錢,只要王林斌願意,他要讀鄱陽大學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只要離開了這所中學,校長、教導主任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對王林斌的學業,王磊有自己的看法。家裡錢有的是,反正那些錢幾輩子也花不光,寶貝兒子也不用和那些想跳龍門的一起湧到高考獨木橋,非要上大學,然後再找一個好工作。兒子的工作在他一出生就已經注定了,還用得著到處尋找?!對兒子在學校學習,這只不過是讓他玩玩而已,考一百分也罷,考零分也罷,都算不了什麼。學校有那麼多學生,重要的是讓寶貝兒子和自己同齡人一起更開心些。王磊沒想到的是寶貝兒子在學校過的並不很開心。 有錢對王林斌來說既是好事,同時也是很悲哀的事情,有了錢,校長看自己都要面帶笑容,說話輕聲細氣的。可正因為自己家裡有很多錢,其他同學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那些人當自己是瘟疫,避之惟恐不及,自己就是想找個朋友也不容易。在潯陽一中,只有徐永晉和王林斌關係最好——這個最好是老師讓學業最好的徐永晉幫王林斌盡量減少紅燈籠,倆人接觸時間久了,才顯得要好一些。 「送什麼送。這破城市馬路小的騎自行車都騎不安穩,坐汽車上學鬼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學校,反正家裡到學校的路我認識,還不如騎騎自行車呢!」王林斌頭一歪,很不屑地說道。見徐永晉臉上笑容比哭好看不到那裡去,王林斌關切地問道:「怎麼了竹竿(徐永晉因為比較苗條,同學贈送他竹竿稱號一個。),幹嗎垂頭喪氣的?」 徐永晉低下頭,將前面地上一塊小石子用力踢起,灰色的小石子在空中劃了一道拋物線,落在了地上,打了幾個滾,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盯著小石子消失的方向,徐永晉有氣無力說道:「也沒什麼……下星期我可能不和大家一起到烈士陵園了。」 「為什麼不去?大家一起步行到山上去不是很好嗎。白天男男女女上千人浩浩蕩蕩走在鄉間小道上,晚上大家住在一起,又唱歌又跳舞,到了森林還可以采蘑菇,搞野炊,多羅曼蒂克啊!過了明年就要準備高考了,學校也不會再組織大家出去春遊。還是一起去吧。」王林斌推著自行車,一臉嚮往地說道。 王林斌在學校裡人緣實在不怎麼樣。雖然進潯陽一中的大都是苦讀課本之人,一般來說愛讀書的長相也好不到那裡去,給社會上不三不四的傢伙說起來,潯中出的醜女比長江裡沙子還多,很多女生若是站在無鹽、賈南風面前,她們會認為自己是天上嫦娥的。這話雖然刻薄,但也有些道理,女孩子要是既長的不好看,同時在學業上又拿不出手,在這自由戀愛的時代,想要嫁人就困難多了。不過潯陽一中畢竟是上千人的大學校,醜女雖然是學校主流,校園裡卻也不是沒有窈窕淑女,放眼望去還是可以看到幾個漂亮女孩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王林斌是人不是神,雖然他成績不怎麼樣,卻也懂得如何欣賞一個女孩是醜是美,並且信奉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在這方面王林斌和他那癡情的父親沒有共同點。讓王林斌尷尬的是,學校中他看上的女孩子,人家不喜歡他。而喜歡他的女孩子王林斌又不喜歡人家。 這事情要怪只能怪在潯陽,王家實在是太有錢了,而王林斌又很有個性。他喜歡的女孩子既要漂亮,同時又不喜歡錢,這問題就麻煩了,很多女孩子看中王家堆的跟山一樣金銀,削尖腦袋想要進入王家,好享受一下少奶奶滋味。這樣的人王林斌一概嗤之以鼻,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人家,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奇遇了。可王林斌看中的女孩既然不喜歡錢,王林斌在她們眼中也就沒了什麼吸引力。那些浪漫的女孩不在乎錢,卻在乎成績如何,強調雙方要有共同語言,而王林斌的成績卻是最差的,這就讓他十分鬱悶了。這次春遊王林斌打算抓住機會好好在淑女面前大現一番殷情,作為自己在學校中唯一要好的「哥們」徐永晉,在這種場合如何能不在現場幫自己出主意,給自己壯膽量? 王林斌唾沫橫飛,說了半天卻見徐永晉一臉落寞,自己說的他好像就沒聽進去,右手拉了下徐永晉衣角:「嘿……,我說話你到底聽到了沒有?有啥事情你說好了,幹嘛一言不發?」 王林斌說的徐永晉自然聽的很清楚,可他不能告訴王林斌自己家不肯出錢,沒錢自然也不能出去春遊。極為鬱悶的徐永晉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走走,對王林斌在身邊咋呼,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回復。 「嗨!哥們,你們好啊。」 徐永晉和王林斌正覺得有些沉悶時,在身側有個大嗓子喊了起來,一轉頭,見一名身著髒兮兮的藏青校服,身材高大,頭髮捲曲,皮膚黝黑,裂著大嘴的黑人正搖頭晃腦朝他們這邊跑來。 「早,迪迪。」徐永晉和王林斌同時對跑過來的黑人打招呼,王林斌的語調顯得尤為親熱些。 迪迪也是潯陽一中學生,他比王林斌和徐永晉高了一屆。與王林斌一樣,迪迪學習成績也是學校倒數榜上有名的。 潯陽一中移民學生不在少數,不過像迪迪一樣的卻少之又少。 迪迪的爺爺是坦噶尼喀人,屬於蘇庫馬族,一八六零年迪迪爺爺在中國參加了太平天國運動,當時是在侍王李世賢手下打仗,屬於太平天國方面的洋槍隊。在天京淪陷,天王洪秀全自殺後,李世賢轉投到當時楊滬生率領的解放軍那邊去,而迪迪的爺爺也跟著李世賢成了解放軍一員。一八六八年成立外籍軍團後,迪迪的爺爺加入皮埃爾。鄧。羅歇裡奧率領的外籍軍團擔任上士,在庫頁島之役中因立下戰功榮獲二級紅旗勳章,要知道,當時整個外籍軍團兩萬人中,獲得除紅星勳章(獎章)(這些只要傷亡都可以獲得,所以也頒發出去的很多。)以外各級勳章的也不過百餘人,迪迪爺爺的二級紅旗勳章就顯得更加珍貴了。 統一戰爭結束,迪迪的爺爺以中尉軍銜離開部隊,在江南安居下來娶妻生子。與坦噶尼喀比起來,中國實在太富饒了,尤其中國江南跟人間天堂一般。與現在想要加入中國國籍十分艱難不同,當時只要你申請,政府將很快批准你入中國國籍。不像現在,現在要想加入中國國籍,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在中國進行大量投資,人稱買路錢。一個是參加外籍軍團,替中國人南征北討,在服役五年後憑一紙證明方可加入,人稱賣命條。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多年的撕殺除了給迪迪爺爺一紙國籍證明外,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家產,而迪迪的父親花錢水平遠遠超過賺錢能力,加上為人比較懶散,到現在已經家徒四壁了。到了迪迪這一輩,就血緣來說,他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蘇庫馬血統,可性格上他卻百分之百地繼承了爺爺和父親的個性,懶惰,頭腦簡單。就成績和家裡資產而言,迪迪本不可進入潯陽一中讀書,只是在一八七五年後,各個學校開展了籃球聯賽,為了奪得好名次大家不惜血本四處尋找在籃球方面有天賦的選手,迪迪因為身上有黑人血統,在運動上面極有天賦,奔跑迅速、彈跳出色、反應敏捷,加上長了一米八五的個子,據醫學權威說他能竄到一米九五左右,這對各個籃球隊而言簡直是天賜人才,潯陽一中也想讓自己校籃球隊在省級中學籃球賽上取得好名次,如此好的運動苗子,自己不取,難道送給別人嗎?迪迪家看中了潯陽一中這塊金字招牌,而潯陽一中也看中了迪迪在運動方面的天賦,兩方一拍即合,讓學業極為糟糕的迪迪進入了潯陽最好的中學。 迪迪滿臉堆笑手撐著自行車後架,跳了上去,別人怕王家有錢有勢,頭腦簡單的迪迪卻一點不怕。他與王林斌之間關係屬於不時要打打秋風,搞一點小錢花花。對著渾身上下除了肌肉沒什麼多餘脂肪的迪迪,王林斌也有點惹不起躲得起,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還是花錢削災算了。 「林斌,你爸不是有轎車給你嗎?這次春遊能不能把車開過去?這車不錯,什麼時候給我騎兩圈過過癮。」 後車架一沉,王林斌苦著臉看了眼站在旁邊的徐永晉,見徐永晉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乾笑兩聲道:「轎車並不是我爸送給的,只是順路送我上學罷了。春遊老爺子可不會讓我開車去,出了事情大家誰也不好辦啊!這輛車子是我問人借的,我爸都不知道,萬一壞了給我爸知道,賠人錢不說,還要給他好好揍一頓,這個……還是下次我請你吃飯好嗎?」 「瞧你那德行!我只是說著玩的,你就當真了?不借就不借,有什麼大不了的。……嘿!你怎麼不騎了?走啊!」 「殺千刀的黑鬼!」王林斌無可奈何地暗暗歎口氣,心裡咒罵著迪迪。黑鬼兩字王林斌也只敢在心裡說說,從嘴裡吐出來他是萬萬不敢的,一八七三年反民族歧視法公佈後,要是書寫或者說了任何侮辱其他民族的話都是要到監獄裡好好反省三年兩載。嘲笑非洲人的黑鬼就在嚴禁行列中,這種話大家都知道,並且有時候還會用這詞嘲弄一下別人,不過要是身邊有黑人,還是小心方為上策。迪迪面前,王林斌只能低聲下氣,打是肯定打不過人家,罵兩句也害怕人家給自己扣一頂歧視黑人的大帽子,攤上這麼一位學長也真夠他受的了。 「校長早上好。」 「早上好。」 潯陽一中校長張義朝和教導主任一起率領老師列隊站在校門兩旁,看著自己學生從外面絡繹不絕走了進來,進來的學生在經過大門口身邊時,紛紛半鞠躬朝老師們打招呼。老師也在校長帶領下微笑著點頭回敬。 拐角外傳來沉悶的馬達轟鳴聲,聲音越來越近,一輛掛著白色車牌的墨綠色敞蓬小汽車從拐角處風馳電掣開了出來,捲起一陣黃塵。停在校門旁邊路沿上。 車子停穩了,從車上跳下來一名三十來歲高大魁梧的軍人,嚴肅的國字形臉上肌肉彷彿刀削一般,鬍鬚被刮的乾乾淨淨,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平視著正前方,從肩章上看,這是一名上尉軍官。 經過的學生好奇地看著這位上尉,這裡畢竟是學校,平常軍人是不到這裡來的。 上尉走到校門口,見最前面站著一位年長老者,一縷飄逸的銀白長鬚隨著晨風在他胸前輕輕拂動著。上前問道:「請問,您是張校長嗎?」 張義朝捋了捋鬍須,不知少校為什麼問自己。「正是。閣下是……?」 上尉在張義朝面前啪地立正,舉手有力地行個軍禮:「張校長,本人潯陽軍分區作訓處上尉參謀程明海。今奉軍分區唐副司令員指示,將這份文件交與您。」 說完程明海上尉從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張義朝。 張義朝有些懵懂地接過文件,作為學校,要說與軍隊之間有什麼聯繫,那就是在清明節前後從部隊請一些老軍人到學校來做愛國主義報告,除此以外並沒有其他聯繫,今天居然軍分區副司令員發文件給自己,這事情未免太古怪了些。自古秀才不與當兵的打交道,張義朝無來由地有些彷徨了。 張義朝看了眼文件,上面接收人寫的是潯陽一中張校長,也就是他自己,而落款是潯陽軍分區司令部唐,作為潯陽頭面人物,張義朝知道的部隊人物中是有一位姓唐的副司令,看來這位上尉並沒有信口開河。 小心拿好文件,張義朝抬頭對站在面前的上尉道:「程上尉辛苦了,到裡面喝杯茶吧?」 「不了,還有一些文件要送到其他學校去,張校長我們就此再見吧。」說完程明海再次舉起右臂,對著張義朝有力地行個軍禮,轉身大步朝等在校門外的汽車走去。不一會兒,汽車發動,噴出一團黑煙開走了。 站在張義朝身邊瘦骨嶙峋,稀稀落落幾根頭髮圍成一個圈,上面留出光禿禿髮亮的頭頂,戴著一副高度數眼鏡的教導主任將頭側到張義朝耳邊,很有興趣地問道:「校長,唐司令有什麼事情找您?」 「我怎麼知道?要是與學校有關,到時自然會告之大家的。」 教導主任是市教育局派下來督導教學的「欽差大臣」,作為負責學校教育的張義朝雖然對這樣的欽差好感缺缺,可也不得不小心應付。與握有生殺大權的教育局比起來,潯陽一中就是在潯陽再有名氣,也不過眾多學校一份子而已,與教育局鬧彆扭乃胳膊與大腿相鬥,誰勝誰負不言而喻。 在潯陽一中裡面,這位禿頂的教導主任就代表了教育局,雖然他問了作為他身份不應該問的話,張義朝也不想因為他太好奇而與這位「光明頂」爭執一番。 「校長好。」 「同學你好。」 學生的問好聲讓張義朝把思緒在轉回到學校上面。部隊裡面上尉來找自己不過是早上開課前的小插曲,隨著眾多學生走入校門,在張義朝腦海中越來越淡,最後擱置在腦海最深處。 反正自己不過平民百姓一個,七十多歲的人了,就是打仗上戰場也輪不到自己。 第二章   「嘿,林斌,你要請客了!」   中午,徐永晉正在教室裡輔導很不耐煩的王林斌功課,光著膀子的迪迪從教室門口闖了進來,一進教室,迪迪就沖裡面大喊大叫。一些趴在座位上正在午休的學生被大嗓門驚醒,正要發火,見打擾自己睡眠的是迪迪,忙將那些詞組又咽進肚子裡,垂頭假寐。   見迪迪衝著自己過來,將滿身臭汗甩在自己桌子上,王林斌強壓下心頭不滿,小心問道:「請什麼客?好像最近我沒什麼喜事啊?」   見王林斌正在看課本,一副好好讀書,天天向上的樣子,迪迪很不屑地一撇嘴,跳起來一屁股坐在課桌上:「你還不知道嗎?聽聽!外面現在正敲鑼打鼓呢!……我們軍隊在烏布蘇諾爾湖把搞叛亂的德克德黑部隊全殲了!七百名叛匪一個也沒走脫,當場打死一百三十人,俘虜六百多,德克德黑也被抓住。嘿嘿,這麼好的消息,你說是不是要請客?」   「真的?!」下面的徐永晉望著迪迪,一臉驚訝地問道,興奮之情現於言表。   迪迪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附身給了徐永晉當胸一拳:「當然是真的了!你沒聽到外面鑼鼓聲嗎?」說完迪迪變戲法般從後面掏出一份報紙,在徐永晉和王林斌眼前晃動著,手指著上面標題:「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解放軍大捷!一網打盡扎薩克圖匪幫,唐努烏梁海恢復太平!」   「好傢伙!德克德黑這混蛋總算是抓住了,我還以為他有三頭六臂呢!」   「娘的,我早想到唐努烏梁海看大草原了,這幫匪徒在那邊鬧事害得我一直無法過去,這下終於可以圓小時侯夢想了。」   「請客請客!慶祝解放軍消滅分離份子,維護祖國大一統!」   「……」   聽了迪迪所言,教室裡一片嘩然,正趴在座位上的同學聽到德克德黑被抓,紛紛跳了起來。大家這才注意到外面好像是有人在敲鑼打鼓。這邊正跳著,隔壁教室也傳來震天歡呼聲。奔跑聲,喊叫聲鼓掌聲在校園上空迴盪著。   迪迪拿出來的是潯陽日報以最快速度出的關於德克德黑匪幫被殲滅號外,號外在同學手邊不停傳遞著,大家湊到一起,伸長了脖子看著裡面那張薄薄的紙張。號外雖然很薄,可刊登的消息卻讓人激動不已。   德克德黑是喀爾喀扎薩克圖汗部一名王公後代,他的父親達延在一八六八年投降新成立的中國後,因為俄羅斯的煽動,起來叛亂,當時草原上擁有各路叛軍三萬之眾,漠北大草原到處狼煙四起,扎薩克圖境內漢人被殺的千里無一人。一八七一年,俄羅斯戰敗後不久,達延在烏里雅蘇臺外被圍剿他的海外軍團擊斃,殘部只得投降。達延死後,漠北喀爾喀動亂算是平定下來。   自從一八六八建國後,當時的中央領導極為重視兩北——東北、西北。東北為黑龍江、吉林、庫頁島,西北是新疆、因中俄戰爭從俄羅斯手中解放的布魯特浩汗、哈薩克、布哈爾(這三地統一為一個行政區域,為西域省)。為了維護兩北局勢安定,在祖國大開發的口號下,大量漢族遷移到東北和西北去。到一八九五年,五百萬漢族進入東北,三百萬漢族進入西北,加上建設鐵路的百萬民工,在兩北漢族將近千萬之數。對那些移民,一八九五年後政府每年要貼進去大筆資金。從一八九五年以後,朝兩北移民潮流有所回落,不過每年也有數萬漢族通過新建立的鐵路進入兩北謀生,另外新加入中國國籍的各色人等有些因為語言、適應能力等等原因在中原難以立足,這些人也紛紛朝兩北遷移過去。現在的東北、西北以前土著居民比例已經很小了。   跟東北、西北相比,漠北的喀爾喀就顯得特殊許多,東北有大量的森林,無盡的礦藏,西北有黃金,有煤炭,還有戰略資源石油。兩百多萬平方公里的漠北有戈壁、沙漠,還有不用風吹草低就可以看到牛羊的大草原。這片土地撫育了成吉思汗,在百萬喀爾喀人心目中,他就是神居住的土地,如大規模朝漠北移民過去,很容易激起當地民變。當時中央政府因為喀爾喀的特殊情況,允許漠北喀爾喀四部(車臣汗部、土謝圖汗部、三音諾顏汗部、扎薩克圖汗部)保留高度自治,自治原本是照顧喀爾喀蒙古人,加上內地各項建設需要投入大批人力、物力、財力,中央也沒那麼多精力將目光投到漠北大沙漠中,為此,只要漠北不鬧獨立,那些蒙古王爺就可以保留清朝時他們所擁有的各項權利。自然,王爺的任命必須經過中央政府批准才行。   漠北喀爾喀人不過百萬,能維持現狀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情,於是中央與地方平安度過了三十年。三十年後,漠北再次出了亂子。   西北與東北大量移民未發生大的意外後,政府認為解決漠北喀爾喀時機到了。先移民再改土歸流,讓自治的漠北完全溶入中國。   大規模移民一開始就問題叢生。那些王爺也不是笨蛋,他們無法忍受自己的權力被人剝奪,於是移民與喀爾喀人之間必然發生眾多矛盾,很多地方發生了大規模械鬥。和中國十分「友好」的鄰國俄羅斯手又癢癢了,當時俄羅斯的尼古拉二世身邊都是一群肆無忌憚的冒險家,這些人與尼古拉二世一樣驕橫自大,根本不把中國放在眼裡,同時他們又對自己在三十年前的戰敗恨之入骨,加之黃俄羅斯的夢想深深溶入俄羅斯人骨子裡,見漠北有機可乘,一九零二年五月,這些熱心的鄰居打著幫喀爾喀人排憂解難的名頭派出三千名所謂韃靼志願軍進入漠北「幫助」喀爾喀人追尋獨立、自由。   在俄羅斯人慫恿下,車臣汗部、土謝圖汗部、三音諾顏汗部、扎薩克圖汗部先後叛亂,那些王爺先後宣佈脫離中國,並於一九零二年五月二十一日宣佈建立君主立憲的大蒙古汗國,建都烏里雅蘇臺,並且在宣佈建國當天,請求偉大的鄰邦俄羅斯出兵幫助他們討伐竊據喀爾喀土地的「黑大爺」(黑大爺指中國漢族)。   對漠北喀爾喀的叛逆行為,全國上下群情激憤,很快於一九零二年的五月二十三日在議會通過出兵平叛法案,調動內蒙的騎兵第一軍、東北的第十軍、西北的第七軍,三個軍包括後勤十五萬人攜帶三百二十四門火炮、四百三十二挺機槍,從三個方向進入漠北平叛。   不甘示弱的俄羅斯在中國軍隊進入漠北後,也朝在漠北的韃靼志願軍派出了援軍。這些援軍不再是什麼韃靼人了,全是些深目高鼻的純種俄羅斯人,第四十一騎兵師、第二十二炮兵旅在六月一日從唐努烏梁海進入漠北,在他們後面跟著俄羅斯西伯利亞第一、第二軍九點八萬人。   俄軍進入漠北軍隊攜帶了一百四十八門火炮,機槍十二挺,雖然俄軍裝備的步槍是當時世界上很先進的一八八九式彈倉步槍,而火炮也是比較好的一九零零式七十六毫米速射野戰炮,可跟中國軍隊相比,在武器方面俄軍沒有佔到任何優勢。   人數方面,中國軍隊是俄軍的一點三六倍,火炮上中國軍隊比俄軍多二點一八倍,機槍上中國軍隊更是多出了三十六倍,俄軍唯一有利的就是當地那些喀爾喀王爺支持他們,還有中國因漫長的補給線,並不想將戰爭擴大到完全佔領俄國,只是將戰爭限制在漠北境內。不過在中國軍隊無法擴大戰爭規模同時,俄軍同樣深受運輸線過長之害,在運送十萬軍隊到漠北後,他的補給線無法再滿足更大規模部隊投入到戰場上去了。   為了漠北,中國軍隊與俄羅斯在大草原上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戰鬥規模很快從旅級戰役擴大到軍級。到了一九零三年九月,入冬前在漠北大草原上,圍繞著烏里雅蘇臺,六萬中國軍隊與同等規模的俄軍及兩萬喀爾喀叛軍展開了一場大會戰。為了爭奪烏里雅蘇臺,在漠北其他地方還有七萬中國軍隊與三萬俄軍及一萬喀爾咯叛軍撕殺。   塹壕戰,草原上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塹壕,從空中望下去,彷彿如一張巨大的蛛網將烏里雅蘇臺牢牢圍住,對任何一方來說,進攻都是一件噩夢般事情。會戰打了四個月,俄軍動用了兩百餘門火炮,而中國軍隊動用了各種口徑火炮三百餘門,戰場上整日濃煙滾滾,硝煙將太陽遮蔽起來,任何一次衝鋒都意味著數百生命化為飛煙。   零三年十月,中國軍隊在付出重大代價(中國軍隊傷亡一點三萬人,俄軍傷亡一點四萬)後,將烏里雅蘇臺與其他地方完全切斷了聯繫,八千叛軍,三點五萬俄軍陷入重圍中。   圍繞著被圍困在烏里雅蘇臺的俄軍,為了救援他們,將他們解脫出地獄,俄羅斯糾集敗退下來的軍隊,還有新成立的西伯利亞第三軍共九萬之眾從唐努烏梁海朝圍困著烏里雅蘇臺的中國軍隊發起衝擊,俄軍是不惜血本了。而中國方面在保留對城內守敵必要壓力同時,將絕大多數部隊調到外圍打援,拼了性命奮力阻擊敵人。   在機槍和大炮面前,俄軍的進攻到十二月底徹底破滅了,信奉「子彈是笨蛋,刺刀才是好漢」的俄軍在機槍面前屍橫遍野,三萬俄軍士兵倒在了通往烏里雅蘇臺的道路上,可他們距離出發地不過推進了三十公里,離烏里雅蘇臺還極為遙遠著呢!與俄軍重大傷亡比起來,處於守勢的中國軍隊傷亡就小很多了,八千將士血染沙場,同時新補充到前線的戰士有三千多因為不適應寒冷的氣候失去戰鬥力。但部隊並沒有失去戰鬥力,並且在俄軍最後一輪衝破防線的企圖破滅後,適時發起了反攻。喪失了進攻能力的俄軍在中方軍隊大反擊中潰退回出發地,十二月三十一日,新的一年即將來臨之前,俄軍任何援救烏里雅蘇臺的企圖均宣告破產。到零四年一月,彈盡糧絕的被圍俄軍放下武器投降,整個烏里雅蘇臺會戰以中方獲得最後勝利告終。   烏里雅蘇臺會戰是中國軍隊在建國後打的最為艱苦的一場會戰。中方先後投入二十萬軍隊(包括補充兵力),而俄羅斯先後投入到戰場軍隊達到二十五萬。戰鬥中中國軍人傷亡達到六萬,俄軍傷亡八萬,被俘三萬。對交戰兩方來說,這場戰鬥都讓雙方打的精疲力竭。   俄羅斯在烏里雅蘇臺戰敗後的第三天國內爆發了基輔、高加索工兵起義,起義雖然當天就被鎮壓下去了,可這卻對尼古拉二世敲響了警鐘。戰爭如長期化,恐怕用不著中國軍隊打到莫斯科,那些憤怒的群眾已經會將整個帝國投入到熊熊烈火中,徹底埋葬伊凡四世建立的偉大的羅曼諾夫王朝,為了王朝的延續,尼古拉二世不想再在漠北打下去了。   大規模的戰鬥同樣讓中國政府顯得疲憊不堪,這倒不是說國內有什麼反戰言論,——維護祖國領土完整,對任何一個中國人來說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是這場在漠北的戰爭耗費了國家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國家的發展需要大量資金,可現在那些金錢卻流水般滲入漠北沙漠,被沙子吸個乾乾淨淨,如戰爭擴大,或者不用擴大,只要這種規模的戰爭再多打幾年,財政收入就要變成負數了。國家領導不光要考慮領土完整,同樣還要考慮可持續性發展,總不能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與俄軍在漠北大地的戰爭中。   當尼古拉二世通過德國威廉皇帝當中間人,尋找與中國停戰可能時,中國也很及時地抓住了這根橄欖枝。戰場上槍聲減弱了,四月,兩方在柏林開始了關於停戰與交換戰俘交涉。三個月後,一九零四年的七月兩國在柏林簽訂了柏林條約。條約規定俄軍必須在條約簽訂後於一九零五年一月一日前,全部撤離中國的漠北土地;俄羅斯對自己挑起這場戰爭必須負全部責任,賠償中國軍費三千萬金盧布,賠款必須在一九零四年十月前付清;交出俄方手中保護的製造分裂的喀爾喀王爺,不得再插手中國內部事物,在條約簽訂後雙方於四個月內釋放全部俘虜。   如不是中國也想早點結束與俄羅斯之間戰爭,恐怕條約將不會如此友好,索賠也不會只是象徵性的了。對中國軍隊來說,這場戰爭是俄羅斯人強加給自己身上的,俄羅斯自然應該為他們的罪行付出代價。至於賠償三千萬金盧布是否太多,要知道,三千萬金盧布可不夠中國軍隊因為漠北打了兩年仗額外付出的軍費開支,這筆錢自然也只是意思意思。這些錢是為了安撫國內整天叫囂要對挑起戰爭的老毛子打全面戰爭,將老毛子送進地獄的那些激進份子。不然談判代表無法回國交差,戰爭也不可能真正停息。   一九零五年一月,漠北大地不在有任何一名俄羅斯軍人,在漠北的大規模戰鬥結束了,讓中國感到額外高興的是,在前面的戰鬥中,中國軍隊為了追剿叛國匪幫,進入了俄羅斯境內打擊那些叛國者(既然俄軍明目張膽地闖進了中國領土,中國軍隊進入俄方土地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俄方領土上,中國軍隊一邊消滅匪幫,一邊幫助消失了的俄羅斯當地政府維護社會治安,既然戰爭結束,俄軍從中國領土撤軍了,中國軍隊也離開了那些地方,經過交涉,在柏林中俄會談代表簽訂了補充協議,對中國軍隊維護俄羅斯境內的治安,尼古拉二世再掏出兩千萬金盧布感謝中國軍隊的文明之舉。最終對這次戰爭俄羅斯在付出軍事行動費用後,還額外付出了五千萬金盧布。不禁如此,德國的威廉皇帝認為自己在中俄之間調解有功,中國實在太遠了,威廉皇帝的手再長也伸不過去,可對戰場形勢極為惡劣的俄羅斯,威廉大皇帝可不懂得謙虛二字。華沙及它以西領土就成了俄羅斯感激德國調解的禮物,這事讓俄國與德國之間和睦友好的關係蒙上了一層陰影。   鬧分裂的喀爾喀王爺紛紛落網,一個個被關進了監牢,一群在製造分裂時,瘋狂屠殺移民到漠北的漢人兇手在抓捕後被判處死刑,送進了地獄。   可是戰爭並沒有就此結束。當中國軍隊從漠北大規模撤軍,只留下部分維持秩序的邊防軍後,一些夢想著當再世成吉思汗的喀爾喀人並不甘心自己的失敗,而是騎上戰馬與留在當地的軍隊展開了游擊戰。喀爾喀人是天生的騎手,加上對自己家鄉的熟悉,讓他們對這種打了就跑的戰術輕車駕熟。從一九零五年到一九一零年,這種戰鬥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其中一股反政府武裝領導人就是扎薩克圖汗部達延王公的兒子德克德黑。   德克德黑因為他父親的緣故在那些反政府喀爾喀人中威望極高,加之他又極為奸詐狡猾,在其他反政府游擊隊紛紛被政府軍剿滅後,他的那支以唐努烏梁海為基地的反政府武裝還繼續存在著,並且人數還增加到五千餘眾,一九零八年八月,德克德黑甚至還一度攻進了重點防護的烏里雅蘇臺,屠殺了烏里雅蘇臺的移民兩百多人,還殺害了百多名在烏里雅蘇臺安居樂業的當地喀爾喀人,在軍隊趕到之前他率領著他的匪幫逃進了沙漠。   德克德黑在烏里雅蘇臺製造的慘案激怒了所有中國人。在漠北的邊防軍發誓要親手抓住這個罪大惡極的暴徒,為那些無辜死難者報仇。於是在消滅了其他反政府武裝後,邊防軍從幾路出發,對德克德黑窮追猛打。而德克德黑在邊防軍追擊下,將他的軍隊化整為零,想要兜圈子逃出邊防軍圍剿,只是這次他對邊防軍剿滅他的決心失算了,到了一九零九年底,德克德黑的武裝在邊防軍打擊下,由五千急劇下降到不足千人,一九一零年的三月二十九日,德克德黑匪幫終於在烏布蘇諾爾湖被邊防軍包圍,最後全部圍殲。   迪迪中午吃過飯後正在外面籃球場上進行訓練,打球不光是迪迪在潯陽一中讀書的本錢,對他而言還是一種樂趣,尤其是在萬眾矚目的比賽中,自己上籃得他二三十分,再搶下十來個籃板,斷上幾個球,那些女生的尖叫聲更是讓迪迪特別享受。籃球場上惟我獨尊,一人決定比賽勝負,讓所有人對自己讚不絕口,這種感覺簡直無法言表,迪迪追求的就是這種滋味。作為有四分之一黑人血統的迪迪來說,其他方面他很樂意偷懶,可在籃球訓練上,他卻用不著別人督促——他的夢想是加入他心目中全國最好的籃球隊,贛江大學長臂猿籃球隊。要加入這支在全國大學生籃球聯賽中曾經兩次奪得冠軍,五次奪得亞軍的球隊,他覺得自己的水平還不夠,雖然作為彈跳出色的他會一隻手抓住籃球,跳起來將籃球狠狠灌進藍筐的絕技,可這樣的絕技在大學籃球隊裡會的人絕不是只有一兩個,那裡彈跳出色的人海了去了。要打就打主力,打替補是他迪迪決不屑為的。   三月的天說熱不熱,說冷也不能,光著膀子的迪迪沒多少時間就汗如雨下了。一群圍在籃球場周圍看籃球隊訓練的女生在迪迪偶爾興之所至,抓起籃球來次灌籃後發出足以讓人耳膜破裂的尖叫。這種彷彿利刃在割喉嚨,讓人因為巨痛所發出的叫聲讓其他進行訓練的籃球隊球員厭惡地皺起眉頭,卻讓迪迪笑的大嘴都無法合攏,表演的次數更多了。   玩的正開心,校門外突然炸了鍋,很多人奔跑歡叫起來。好奇心很重的迪迪原本只想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一出去才知道是禍害漠北的德克德黑被抓住了。   迪迪也是中國人,雖然皮膚黑,可這並不影響他具有中國人的思維。看到號外上登載的消息,迪迪樂得顧不上繼續訓練,只想趕緊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悅。得意忘形加上敲詐王林斌的潛意識,這讓迪迪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進了高一教室。   見號外上登著德克德黑被抓獲,開了鍋的教室裡徐永晉搖頭晃腦嘴裡唸唸有詞:「昭茲來許,繩其祖武。於萬斯年,受天之祜。受天之祜,四方來賀。於萬斯年,不遐有佐!」   王林斌捅了下徐永晉胳肢窩,咧著嘴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得了得了,酸秀才,別掉你的書包了。慶賀,這事情應該慶賀!晚上放學後我請在場的各位到潯陽樓外的張記茶樓喝茶,錢由我掏!」   王林斌並不知道徐永晉嘴裡念叨著的是作為四書五經中大雅裡面的《下武》,這篇《下武》是讚揚周成王的,卻被徐永晉移植到現在這種場合裡。當然,作為老古董的四書五經,在學校裡這些內容並不多,畢竟科舉考試幾十年前就已經廢除了,八股文也成了歷史名詞,只有那些研究古漢語的戴上眼鏡充學究的遺老遺少才對這些感興趣。四書五經中關於歌頌愛情的(關雎)、控訴奴隸主壓迫的(碩鼠),還有孔子的什麼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三人行,必有吾師;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孟子裡面的《公孫丑》(天時不如地利)……要麼要求大家學習的,要麼給大家講述人心的重要,反正《下武》這樣的東西沒有,老師不教,王林斌也沒興趣自己翻老古董看看。——只有徐永晉這樣的書獃子才想要鑽進什麼「是不為也,非不能也」裡面瞧個明白。   關於金錢,王林斌與他那有些吝嗇的父親不同,他對金錢並沒有什麼概念,只要開心,王林斌很樂意掏出錢來請客,當然,所請的客人一定要是他看的上眼的人物。在學校王林斌朋友並不多,這讓他給人一種鐵公雞的感覺,今天這隻鐵公雞終於自動拔毛了。   「張記茶樓?好!我最喜歡喝那邊的武夷山烏龍茶,我先練球去,下午放學了在校門等你,可別忘了!」在旁邊的迪迪聽到王林斌開口說請客,惡形惡狀地笑了兩聲,從課桌上跳了下來,衝著王林斌很「真摯」地說道。   說完了迪迪一把從那些同學手中奪過號外,朝外走去,嘴裡還叨咕著:「這報紙我要好好保存,說不定過上五十年,它還成了貴重的文物呢!到時候賣出去我可就發大財了。」   看著迪迪離開了教室,王林斌心頭什麼滋味都有,既對解放軍消滅土匪、維護了邊疆安定、國家統一感到十分興奮,同時對自己的冤家迪迪放學後要一起去喝茶感到十分討厭。要是世上沒有這種討厭鬼就好了!王林斌心中苦歎道。   「你不是說請所有在場的一起到張記茶樓喝茶嗎?怎麼?又心痛錢了?」徐永晉看出王林斌對迪迪有些「恨之入骨」,在旁邊笑道。   「誰心痛錢了?別說只是喝茶而已,就是吃魚翅燕窩本公子也不心痛。錢嘛!自然是拿來用的了。我不是吹,張記茶樓在我眼裡還真算不得什麼,只是那邊的極品西湖龍井還和我口味而已。可這迪迪……唉。」王林斌雖然很不服氣,可見同學們還正在自己身邊聚集著,沒回到他們自己的座位上,想罵迪迪的那些話統統又嚥回肚裡去,只能垂首搖頭了。   徐永晉見王林斌苦惱地沒說下去,只是強做愁容,在身邊又是搖頭又是歎息,失聲笑道:「說的倒輕巧!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張記茶樓的極品西湖龍井要五塊錢一杯呢!這錢可是我一個學期學費了。簡直是搶劫嘛!比這更貴的什麼地方還有?」   在家的時候,關於張記茶樓的事情徐永晉從父母交談中聽到了一些,從父母嘴裡徐永晉知道那裡是富人的天堂,進進出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在張記茶樓裡面各種可吃的美味點心極多,自然與他地位相同的,那邊價格也貴的嚇人,說句笑話,張記茶樓就連一杯白開水也會收人一角錢。一般人一個月薪水才多少?總不能去一趟茶樓一個月不用吃飯了吧?所以對張記茶樓,徐永晉有聽過,沒去過。至於迪迪所言最喜歡喝張記茶樓的武夷山烏龍茶,徐永晉相信他也是屬於信口開河,迪迪家有多少錢?那種地方豈是他家財力允許去的地方?也許迪迪喜歡喝烏龍茶,可他喝的絕不會是武夷山烏龍茶,更不可能是張記茶樓的武夷山烏龍茶!迪迪這人敲詐成性在學校是大有名氣的,他要是不乘機訛詐一下王林斌也太不符合自己性格,這事徐永晉聞弦就可以知他的雅意了。   「好了,別垂頭喪氣了,消滅那群匪徒應該開心才是。……我們還是繼續前面的功課吧,要是這次考試你再掛上幾盞紅燈籠,老師非找我算帳不可!再怎麼說你的成績也得提高一名吧?」徐永晉將課本打開,打算繼續輔導王林斌功課。   王林斌看到迪迪會膽戰心驚,同樣的,對王林斌的成績徐永晉照樣撓頭不已。徐永晉覺得王林斌對學習實在太不認真了,明明家裡有很好的條件,可他就是不用心讀書,害得自己被老師抓了公差,沒事的時候就要輔導王林斌功課。   王林斌正對迪迪頭痛不已,見徐永晉又攤開了他所厭惡的功課,這下頭更大了。王林斌苦著臉摸摸頭:「我說永晉兄,既然漠北再次和平了,大家都很開心,我看今天就不用學了,咱們還是出去到街道上和大家一起慶祝慶祝。學習有的是時間,又不在乎這一兩個小時。」   徐永晉有些生氣地將書本一攤:「兄什麼兄?別跟我套近乎。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怎麼可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呢?這樣怎麼可以學好功課,到時候考出好成績?……哎,你到那裡去?」說著徐永晉站了起來。   「我到外面看看人家是怎麼慶祝的!放心,明天!明天一定好好學習!」   徐永晉一開始嘮叨,王林斌就朝外溜。在家的時候父親和李媽都不會說他,王林斌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怎麼在學校前有迪迪敲詐勒索,後有徐永晉跟個老大媽似的絮絮叨叨,要是不趕緊開溜,自己不是找罪受?   「唉……怎麼有這種人?!」徐永晉氣急而笑追了出去,這大少爺連路都認不全,要是讓他在外面到處亂晃悠,搞不好自己就將自己給賣了!   出了校門沒跑幾步徐永晉就將私自逃跑的王林斌逮個正著,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王林斌死活也不肯再回去,無可奈何下,徐永晉只好暫時改行當保鏢,陪著王林斌在人群中亂竄。   勝利的號外傳遍了大街小巷,道路上到處都是興奮的人群,無數的工人、店員、學生從工廠、商店、學校湧上街頭。懷著歡欣、激動心情的群眾匯聚到沿江的長江路,朝甘棠湖邊潯陽市議會前的人民廣場走去。   對在場的大多數群眾來說,地理上漠北距離他們實在太遙遠了,遠的彷彿是另外一個星球,那邊的一切他們都不熟悉。只是報紙上每天連篇累牘都是有關漠北的戰事,每天從報上看到今天漠北匪徒犯下什麼暴行,明天邊防軍消滅了幾個匪徒,再過兩天報紙上又登出原喀爾喀王爺發表擁護國家統一,譴責匪幫暴行的文章,這就從心理上將人們與漠北拉的很近,遙遠的漠北戰事成了隔壁家發生的故事,無法不關心了。   漠北剿匪戰鬥雖然距離潯陽很是遙遠,但並不光是報紙上刊登戰事才對潯陽市民造成影響,擁有三十萬居民的潯陽市有幾十名子弟在那「風頭如刀面如割,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的漠北戰鬥,並且還有人在與匪徒作戰中負傷甚至犧牲。今天漠北戰事終於結束了,祖國的統一,加上潯陽在漠北的子弟從此也不會受到生命威脅,群眾自然很樂意聽到這麼好的消息。   突然得到喜訊讓人們根本沒時間準備,自發湧上街頭的人群手裡沒有標語,也沒有鮮花,只有幾個年輕人將掛在自己單位的紅旗摘了下來,用根竹竿綁好,走在人群中不停地揮舞著旗幟。開始人們只是交頭接耳講述著自己瞭解戰事,一些有語言天賦的將自己的想像盡情發揮,口沫橫飛地將他們猜測的抓捕德克德黑經過講給周圍人聽。人群中有人開始喊口號了,開始口號只是零散的,顯得雜亂無章,或者說有些亂哄哄,只是在這種場合口號很有感染力,漸漸地,口號統一起來,人們一邊朝廣場走去,一邊揮舞著拳頭同聲高呼一致地口號。「偉大的中國萬歲!」「統一萬歲!」,口號聲響徹雲霄。   在人群中鑽來鑽去的王林斌和徐永晉很快被周圍的人們同化了,倆人神情嚴肅,與周圍人一樣不時揮動右臂,嘴裡一遍又一遍高呼口號。距離人民廣場越來越近,速度慢下來了,彙集進來的人群也越來越多。朝什麼地方去再也不受倆人自己控制,他們簡直是被人推著、架著朝前挪移。   長這麼大遊行沒少經歷過,大家也有經驗了,雖然以前基本上是有組織的遊行,而這次完全是自發的,大家還是很好地將以前的經驗運用到現場來。徐永晉和王林斌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空間,只知道盡情融入到現在這狂歡氣氛中。   「哎,姐!你怎麼來了?……招弟!」   徐永晉正朝前走著,從旁邊支路又湧過來一支人流,那些人走到了徐永晉和王林斌前面,與其他人不同,他們手裡不停朝外面撒著傳單。開始徐永晉沒注意,可走著走著他覺得前面一個女孩自己很熟悉,仔細一聽聲音,這才發覺走在前面的好像是自己姐姐徐倩。前面人聽到徐永晉的呼喊,一轉頭,露出一張清秀明艷的俏臉,正是徐永晉姐姐徐倩。   「小弟?你怎麼也在這裡?你們不上課了?」徐倩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所討厭的小名,很不高興地回過頭看看是誰如此放肆,一回頭見到自己的弟弟正跟在後頭,有些奇怪地問道。   徐永晉想起學校並沒有組織自己參加遊行,自己跑出來完全是給身邊的王林斌害的。下午還有功課,這一跑出來什麼時候再回到教室可就難說的很了。上課的時候老師還不一眼看出自己座位是空的?想起學校,徐永晉心裡就一陣發虛——長這麼大他可還從來都沒有曠過課呢!徐永晉下意識看了眼身後,想看看現在是否還能回校,可身後是人頭湧湧,一眼望不到頭,大家都擠在一起朝前走著,現在再想回去真得變成鳥才行!   想起老師如何看待自己這個優等生逃學,徐永晉剛才的興奮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追思起來自己現在回不了學校全是該死的王林斌惹的禍,徐永晉瞪一眼王林斌,卻見他正開心地一蹦一跳扯起嗓子吼著口號。王林斌這渾小子離開學校就像小鳥離開鳥籠,光高興了。徐永晉很想揍王林斌這個罪魁禍首一拳,只是想歸想,動手還是免了。   撓撓頭,徐永晉尷尬地說道:「沒有啦,只是聽到喀爾喀匪幫被消滅了,一高興就被同學拉了出來,等下馬上回學校去。姐你們也是知道這消息才出來的?」   徐倩對徐永晉的回答並沒有感到太大意外,她以前在潯陽一中時也參加過自發的遊行,一九零四年七月,當時剛升上初三,正在學校參加預習班(有人說潯陽一中高考上榜人數多都是因為沒有寒暑假造成的,學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上學,填鴨填出來高中榜率。)的徐倩在得知中俄柏林條約後,也和同學自發地參加了當時的遊行。現在這大小伙徐永晉在那時侯還小著很呢!   徐倩衝著自己弟弟報以燦爛的微笑:「你忘了我在什麼地方上班了?漠北匪幫被消滅,我們報社可是最先知道的。要不是趕著印傳單,我們早就出來了。這些傳單你也拿些吧,給大家發發。」   徐永晉從徐倩手中接過傳單,有些感慨地說道:「唉,當記者就是好,什麼事情也比人家早知道。我要是上了大學一定報考新聞專業,到時候也當一名記者。」   姐弟倆正在交談,徐永晉身邊的王林斌插嘴進來:「永晉,這是你姐姐?你以前怎麼從來沒說過?……大姐好,我是徐永晉朋友王林斌,見到您很高興。」說著徐永晉將右手伸到徐倩面前。   徐永晉和徐倩的談話王林斌聽到了一點兒,開始只是讓聲音鑽進耳朵,等整理後得出是誰在交談,再看看與徐永晉談話的人,王林斌立刻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對稍微漂亮一些的女孩子,王林斌都會認為人家是天使。   徐倩腦海中並沒有王林斌這個人名,這不能怪王林斌與徐永晉關係不夠鐵,主要是做姐姐的因為逆反父親「招弟」心理,連帶著對弟弟平常說的話常常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弟弟的社交圈子做姐姐的並不想干預。於是當王林斌將手伸到自己面前,徐倩臉上有些泛紅了,只是伸出右手匆忙輕輕觸了一下,急忙又將玉手縮了回去——徐家男尊女卑、男女授受不親還是進入了徐倩潛意識中,雖然她不想承認。   看了眼徐永晉,徐倩搜刮了半天一點關於王林斌的印象也沒有,只得臉上勉強露出微笑朝王林斌笑道:「你就是王林斌?我聽我弟談起過你,聽說你們倆關係很好?」   「呵呵,永晉兄是小弟在學校最好的兄長了,小弟愚魯全靠永晉兄幫忙才稍微學了點兒東西進去。」王林斌一邊有一茬沒一茬答著話,眼睛一邊上下打量著面前這位玉人。   「得了,你也別胡扯了,什麼小弟兄長的?姐你別聽他亂嚼舌頭根,這傢伙色著呢!絕對是危險人物!我們先走了。」徐永晉見王林斌還要跟自己姐姐磨下去,不由分說拉起王林斌飛快地朝前走去。從王林斌的眼神徐永晉就可以看出這小子動了什麼念頭。   很不情願的王林斌只好對徐倩報以自己認為最燦爛的微笑,當離徐倩很遠了,看不見麗人身影後,王林斌沖徐永晉抱怨開了:「哎,你搞什麼啊,我還沒跟你姐聊完呢!」   徐永晉圓瞪著眼珠,用力給了王林斌腦門一個爆栗子:「聊什麼聊,你花癡啊?連我老姐你也敢打主意!知不知道,我姐比我大足足有十歲!都可以當你媽的了,你還想動歪腦筋?真是什麼人也不放過。」   「啊?你姐有這麼大……我瞧瞧也不過十七八歲嘛!你不會嚇我吧?」   「我騙你幹啥?你這傢伙見到女人就忘了自己姓什麼,還真不是一般的花心啊。你說說看,學校女生你喜歡過多少個了?有多少女生讓你尋死尋活的,眼淚鼻涕一大把?人家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就已經忘乎所以了,還真夠癡情的!……白癡,我警告你,別人我管不著,你可別打我姐主意,不然我非跟你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不可!」   王林斌追其他女孩子徐永晉不會干涉他,可要是追自己姐姐,這事情就嚴重了,徐永晉可不想忍受以後叫這個白癡做姐夫。   王林斌一臉不甘心地低著頭朝前走,聽了徐永晉的威脅恐嚇,失望地說道:「得得得,用得著這麼嚴重嗎?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我只是看到你姐漂亮,多聊聊而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又沒有真的追你姐。不過永晉啊, 你也太不夠哥們了,家裡有這麼漂亮的姐姐也不給我介紹,想私吞了咋地?」   聽王林斌是在懷疑自己對姐姐有非分之想,徐永晉氣的火冒三丈,如不是周圍人實在太多,擠的他施展不開手腳,徐永晉就想兜臉給王林斌一巴掌了。「什麼私吞,她是我姐哎!你聽過弟弟找姐姐當女朋友的嗎?我又不是變態,何況十多年了,我從來都沒覺得老姐漂亮,怎麼可能動壞腦筋?只有你這混蛋才不管女的是誰,老少美醜通吃。我要不防著你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聽聽,聽聽,『十多年了都沒覺得老姐漂亮』,這話說的多輕巧!得了便宜還賣乖,按你的美女觀,那西施都成醜女了。」   倆個好朋友現在已經忘了他們是來參加慶祝消滅漠北匪幫遊行,身不由己朝前走,嘴裡還不依不饒鬥著嘴。   「嗨!王林斌徐永晉,你們也出來了?」   倆人停止了拌嘴,朝右側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無數人頭中,一顆烏黑發亮的腦袋顯得尤為突出,現在那顆腦袋正朝他們這邊飄蕩過來。這麼黑的傢伙不是迪迪還有誰?   徐永晉拉著決不情願的王林斌朝迪迪那邊擠了過去,三人匯合在一起,不理暗中直翻白眼的王林斌,徐永晉沖迪迪笑著問道:「你不是說練球去嗎?怎麼跑出來了?」   「嚇,本來是打算練球的,可外面這麼熱鬧,要不出來走走,以後後悔起來不虧死了?!不要說我,整個籃球隊的現在都出來了呢!喏,那邊不是?」迪迪手指著右邊自己來的方向。   徐永晉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望去,可不是?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那幾位不就是自己學校籃球隊的隊員!那些人沒注意到自己,正興高采烈跟著人流朝前面擠去,看起來在遊行隊伍裡擠來擠去要比漠北的勝仗更讓他們開心了。留意一下左右,徐永晉還發現了不少熟悉的身影,看樣子自己學校出來參加遊行的還真不少,至少在那些籃球隊員身邊就聚集了不少自己學校女學生,從年紀來,這些女生應該還在上初中。   迪迪看到王林斌眼睛瞇縫起來,咧著嘴笑的極為開心。很親熱地在王林斌肩膀上拍幾下表示一番友好,抓著王林斌的肩膀朝籃球隊那邊走去。「既然在這裡遇到了,乾脆大家一起走,人多也好有個照應。快走,前面人好像還要多!」   「倩倩,剛才那個年輕人是你弟弟?」   「是啊,在潯陽一中讀高一。我這弟弟老是讓人操心,都十六歲了,還像一個小孩。」   「潯陽一中?不錯啊,能上潯中的都不是一般人,看來你弟弟學習和你一樣好。做姐姐的,弟弟再大,看起來也跟個小孩一樣。對了,我剛才聽你弟弟在叫招弟,這是你小名吧?」   「朱編輯您真會說笑話,我的小名怎麼可能是招弟呢?」徐倩口不對心地一口否認了。對弟弟在大庭廣眾之下叫自己的小名,徐倩心中暗恨不已。   至於徐倩說的朱編輯,大名朱鴻銘,四十不到的他是潯陽早報編輯,也許是文人特有的是生活習慣讓他看起來略顯乾瘦,鬢角已經微見華發了,身寬體胖者,看起來如同彌勒佛,瘦弱的朱鴻銘臉上 時刻掛著笑意,照樣給人一種安詳的感覺。對上這位外表慈祥的編輯,徐倩可不敢簡稱他,要是稱呼朱編,朱鴻銘非跟自己翻臉不可,無他,朱編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雅的詞語。   「那怎麼他一叫招弟,你就迫不及待回頭到處張望?」朱鴻銘見徐倩臉刷地一下紅了,笑笑不再說了。   徐倩又氣又急,無奈間只得將話題扯到其他地方去:「朱編輯,別光想著別人家家事,您手中的傳單還沒有發出去呢!周圍這麼多人等著多看點兒我軍剿滅那群該死的土匪,漠北大地重新得到和平,您就那麼忍心不讓他們多看點兒?我手中的傳單可是都散發光了。」   朱鴻銘失聲笑道:「是極是極,我怎麼將這麼重要的工作忘了?虧得你提醒,小丫頭心還真細啊。」   徐倩推了把朱鴻銘:「別說了,快走吧!」   無數的人流從長江路湧了過來,將人民廣場擠得水洩不通。議會裡維護治安的警察出來了,在議會大門前排成一排,預防情緒因為過分激動失去理智的少數群眾闖進議會大廳。市議會雖然是城市最高權力機關,可平常還是允許民眾進去議會參觀或者投訴的。但像現在這種場合,群眾再進入議會顯然不是太合適——數萬人要是一起衝了進去,議會就是金剛石做的,也要被踩塌了。對議會門前站了些警察,群眾也見怪不怪了,對他們的行動人們還很認同,也沒人想要衝到議會裡表達一下自己與眾不同的快樂。不過要是到議會這裡來示威遊行,警察再阻擋的話,群眾是否還會這麼想,這可很難說。   不管是工人還是農民,店員還是學生,警察還是黃包車車伕,人們臉上都蕩漾著勝利了的喜悅。無數紅紅綠綠傳單在天空中飄動著,陽光下,彷彿五顏六色的蝴蝶正在空中飛舞。鑼鼓震天,廣場上紅旗越來越多,一些人還從店舖裡買來紅布,高舉到頭頂不停地晃動著,放眼望去,廣場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當徐永晉和他的同學趕到廣場時,這裡已經聚集了上萬名群眾,他們只能站在廣場外沿階梯上,遠遠眺目北面高大的議會大廈方向。   和煦的陽光灑在大廈牆體上,淡灰色的牆體在陽光照耀下,白的有些讓人眩目。階梯旁邊草坪中種了不少山茶,大紅色的花朵從橢圓形綠葉中探出頭,好奇地窺視著外面眾人。廣場已經站滿了人,從大街小巷繼續而來的人們湧進草坪,一些人還佔據了山茶樹原有的領域,徐永晉和王林斌他們就被後面湧上來的人群寄到了山茶樹叢邊。   遠遠望去,有一小群人從議會大廈裡走了出來,擠在最前面的群眾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距離有些遠,聲音顯得比較沉悶。歡呼聲很有感染力,眨眼的工夫人民廣場到處都迴盪著高聲呼喊聲,喊聲如山呼海嘯般遽然從廣場上空滾過。   站在草坪上的徐永晉並不清楚是誰從議會大廈裡走了出來,不光是他,議會大廈裡出來的是誰,現場絕大多數群眾都不知道。他只是被現場氣氛傳染了,不由自主地也跟隨大家扯著喉嚨用力狂吼著,白淨的臉上因為用力過度,很快漲的通紅,可人還是用盡吃你的力氣拚命將最後一絲聲音從嗓子裡擠壓出去。不光吼著,他還和周圍人一樣,不停地跳躍著,想要看的更清楚些。雖然效果根本沒有,人們還是不管不顧繼續不停跳動。   從議會大廈出來的人也許正發表著什麼重要宣言,可站在後面的人們根本聽不到。他們只看到紅色的海洋不停地翻滾著,只聽到海嘯般的歡呼一浪高過一浪。   「飛機!……快看,空軍的飛機!我們空軍的飛機!」   人群中有個稚嫩的童聲喊了起來,童聲被歡呼聲淹沒了,但周圍的人卻從滾滾雷鳴中聽清楚著有些尖利的聲音。   徐永晉抬起頭手放在眉毛邊仔細望著天空,可不是!湛藍的天上一架草綠色雙翼飛機正緩緩掠過廣場上空。機翼下巨大的紅色五角星顯得如此鮮艷,那麼悅目。   幾個人朝天空望去,周圍人注意到他們舉動,也抬起了頭,於是更多的人看到了正翱翔在藍天的空軍飛機。禮帽與草帽紛紛飛上半空,接著又緩緩飄落下來,更多的帽子朝空中飛去,此起彼落,如同在紅色海洋裡無數色彩各異的泡沫離開了母親懷抱,在半空中留下一道自己的痕跡,接著融入大海,期待下一輪迴。   十年前當飛機剛出現在中國天空時,每當天上有飛機出現,好奇的人們總是瘋狂地追著天上飛機。這與中國人幾千年對「天」的敬畏是分不開的,天在中國人嘴裡是「上蒼」,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每當人們在絕望的時候突然得到稱心如意的答案,那麼人們就會說「上蒼有眼」,或者「老天開眼了」。老天是否真的有眼睛,這只有老天自己明白,人們這麼說,說明了「天」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   自從十九世紀六十年代飛艇在中國空中出現,到了二十世紀,人們對人造物體出現在空中已經沒有以前一看到就以為是神仙下凡那種荒唐的舉動了,不過飛機的出現還是讓人們很意外,因為與借助氣囊充滿了比空氣輕許多氣體用來飛行的飛艇相比,木頭做的飛機顯而易見要比空氣重多了,它是如何飛上天空的,人們自然很感興趣。不過要是告訴人們,他有機會乘坐飛機到天上兜一圈,絕大多數人都會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飛機實在太危險了,好幾次正在天上平緩飛行的飛機,下一刻就一頭栽了下來。報紙上經常登出什麼地方飛機失事,飛行員死傷的消息,接連不斷出現的事故讓廣大群眾覺得與坐飛機的榮耀比起來,還是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些。   再稀罕的東西,看的多了,人們也就失去了興趣。空軍在潯陽外面有一個軍用機場,平常只要午後天空晴朗,經常可以看到有飛機從市區上空飛過。在興奮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人們對天上時不時飛過的飛機司空見慣了,只有很少一些人還會在飛機掠過頭頂時,抬起頭瞥上兩眼,或者朝著飛機揮揮手。大喊大叫想要引起飛機上飛行員注意的事情只有兒童還做的出來,成年人都不屑這種行為了。今天大家又一起恢復了童心,對著天上的飛機大喊大叫。   也許空中那架飛機上的飛行員聽到了下面歡呼聲,或者看到了下方沸騰的人群,飛機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又飛了回來,飛機的高度越來越低,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狂風大作,強大的氣流讓人們睜不開眼睛,當人們睜開眼,只見那架飛機勢如萬鈞雷霆呼嘯著,拉起了機身向著博大的天空直衝而去,慢慢消失在人們視野中。   「看到沒有?剛才飛行員朝我揮手了呢!」   「應該是朝我揮手才對,我還看到飛行員探出頭朝我微笑。」   「就你?你算老幾?人家飛行員朝誰微笑也不會對著你笑。」   「真的是衝著我笑!你還不相信?連飛行員鼻子眼睛我都看的一清二楚!……以後要是有機會我也能開飛機就好了,我也要在天上自由飛翔!」   「算了吧,你知道飛行一次要多少錢?你們家又有什麼錢?飛上天這種事情還是等我以後學會了飛行,我帶你上去好了。想自己駕駛?門都沒有。」   「要是你駕駛,想要我給你陪葬,那才真的門都沒有。也不看看你學習成績怎麼樣,這麼笨的混蛋學開飛機還不是老壽星喝砒霜,活膩歪了?!我要飛行就加入空軍!只有空軍才是能讓我在天上自由翱翔的地方。」   徐永晉和王林斌倆人不甘示弱鬥起嘴,實際上剛才飛機從他們頭頂飛過時,倆人眼睛都閉了起來,他們連飛機怎麼飛過頭頂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知道飛行員有否探出頭朝下面微笑?王林斌只是因為過分的激動,才在飛機飛過後,迫不及待要朝自己的好友吹噓一番,而徐永晉也不想表現出自己剛才眼睛合了起來,什麼都沒看到,於是在王林斌說的那些話基礎上再自由發揮一下。   雖然嘴斗的很厲害,可在他倆心中卻種下了期盼飛行的種子。雖然就現在而言這些理想並不現實,而且以後是否能實現,只有上蒼才知道。   「別吵了,也不看看你們自己,就你們這樣的體型能開飛機?你們要是可以上天,連豬也能開飛機了。空軍對身體要求你們不知道吧?只有我這樣的人家才會接收!」   和迪迪在一塊的那些籃球隊員中有一位聽的不耐煩了,皺著眉頭出來給倆人當頭潑了盆冷水,還示威式地彎起胳膊,讓倆人看看他高高鼓起來的肱二頭肌。   一幫籃球隊員聽了隊友說的話,一個個很不識相地隨聲附和,拍著胸脯告訴倆個傻小子空軍需要的是他們這種渾身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男人。其中迪迪的笑聲尤其刺耳,按著倆人肩膀低下頭將可惡的笑臉湊到倆人鼻子前,誇張的大笑讓王林斌和徐永晉在心裡將迪迪十八代祖宗咒罵個遍,要不是知道就是倆個人一起上,打架也不是迪迪對手,恐怕王林斌和徐永晉的拳頭早就和迪迪那張黑臉親密接觸了,非讓他臉上開醬油鋪不可。現在的倆人只想地上有條縫隙自己好鑽進去,聽不到這些混帳冷言冷語嘲諷自己。   嘲笑王林斌和徐永晉的張浩天是迪迪同班,他的爺爺就是潯陽一中校長張義朝,而他父親張耀東是潯陽市議員,也是體面人物。張義朝是傳統文人,古文底子十分深厚,可卻手無縛雞之力,而到了他的孫子張浩天這裡,一切斗倒了過來。張浩天學習成績永遠是中遊蕩蕩,以後能否考上大學,只能碰運氣,而他的運動細胞卻很是發達。張浩天能參加校籃球隊並不是因為教練買張義朝面子,完全是張浩天自己實力爭取到的。在學校籃球隊,迪迪是雷打不動的中鋒,一米七五的張浩天就是永遠的組織後衛。靈活、頭腦好(這個頭腦好只能用在籃球場上,要是說張浩天學習也頭腦好,他的老師會失聲痛哭的)傳球及時是張浩天的看家本領,再加上還算穩定的投籃,高一時的張浩天在潯陽高中聯賽中就已經小有名氣了。   籃球打的還可以,學習上面張浩天卻不知道以把籃球的熱情轉移過去,得過且過,六十分萬歲是張浩天行動指南。要是做老子的指責他學習太偷懶,張浩天就會搬出學習成績在自己身後的還有多少多少人,向前看他是永遠也不知道的。   看著頑皮的兒子,做父親的張耀東常常對張義朝抱怨自己的兒子是否是張家種子,可惜做爺爺的張義朝也許老糊塗了,什麼都縱容著孫子,張耀東就是抱怨,他也只是一笑而過。   王林斌家裡有錢,父親又是學校董事會會長,從在學校背景來看,王林斌有大把的理由「老子不怕你!」,可想想張浩天有力的拳頭,王林斌也只能在張浩天面前噤若寒蟬。老子抗議過,讓校長回家教訓張浩天,可等第二天張浩天打上門來報復自己,吃苦頭的還是自己脆弱的肉體。   「一群肌肉棒子有什麼了不起的?頭腦發達四肢簡單,開飛機又不是比賽誰的拳頭硬,傻裡吧唧的傢伙要是到空軍去,還不是直衝沖的上去,直衝沖地下來?摔死這些白癡!」   下午在廣場的集會還沒有散,不過一些人已經開始離開會場回去了。徐永晉和王林斌倆人也跟隨那些人離開了人民廣場,有些悶悶不樂地朝學校走去。漠北戰事平定帶來的良好心情早就讓張浩天和迪迪倆人攪得蹤影全無,現在只有對他們一肚子的怨恨。   王林斌聽徐永晉在發牢騷,很有同感地應道:「就是!張浩天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仗著他爺爺是學校校長,在學校做福做威?我老子可是學校董事會會長,我就沒他那麼張揚,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似得。」   徐永晉看看天空太陽有些偏西了,垂頭喪氣地說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看看你自己成績就行了,真要有你說得那麼好,拜託以後就別再讓我給你補習功課了!……看時間下午課都上完兩節了,回去老師還不罰站?都是你!有什麼好看的,跑到外面滿世界晃悠。這下好了,害得我也要跟你一起倒霉!」   王林斌見好友對自己大為不滿,理虧下只能討好地笑笑:「別生氣嘛,老師那邊我去說,保你不會讓老師處分。實際上我就是不說老師又怎麼可能處分你?別忘了你可是學校好好學習模範典型啊!老師疼你還來不及呢!」   「我說,我怎麼聽這話這麼酸呢?別忘了我家可沒錢孝敬學校,那些勢利的傢伙又怎麼可能看我順眼?!只有你這富家大少爺才是老師掌上明珠,連功課不好也要找我來給你補習,照顧的還真夠周到了。」   「哈哈,你居然敢說老師勢利,我可要把你這話說給校長聽,這學期你的獎學金非泡湯不可!」 徐永晉發的牢騷算是被王林斌給逮到了。見徐永晉失言,王林斌幸災樂禍地壞笑道。   徐永晉臉通紅望著面前的王林斌訴斥道:「我有說過嗎?我什麼也沒說!你要是亂給老師打小報告,以後在學校你連一個可以談話的人也找不到了……跟你說話的人還有,迪迪這種人很樂意跟你說話,不過你要當心口袋裡錢被他全部掏走。」   「呵呵,別威脅我,我又不是真的去打小報告,用得著這麼緊張嗎?」   徐永晉看看王林斌,微微搖搖頭,一臉不自信地道:「很難說,誰知道你小子打什麼鬼主意?」   王林斌親熱地上前勾肩搭背:「打誰小報告也不會打我們永晉兄啊!誰叫咱是你兄弟呢……哎,看到沒有?你的夢中情人在前面,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別害羞,我掩護,兄弟你上!」   順著王林斌手指的方向,徐永晉看到一群身著白色校服藏青色校裙青春活潑的女生手拉著手嘰嘰喳喳走在前面,銀鈴般的笑聲從前面傳到自己耳中。幾個男生從徐永晉他們身邊衝了過去,追上前面那些女生,對她們大現慇勤。   一位梳著兩條羊角辮,身材苗條勻稱的女生走在她們中間,當那女孩側臉對旁邊笑著說話時,可以看到她長了一張清秀的瓜子臉,白璧無瑕的臉上,清澈動人的明眸、長長彎曲的睫毛、潔白如雪的皓齒,還有甜甜微笑時露出小酒窩,烏黑發亮秀髮梳成的辮子隨著走動不停地晃動著,陽光灑在她身上散發出朦朧的光輝,要是再加上兩條飄逸的綵帶,她就是下凡的仙子。   徐永晉出了會兒神,反應過來後連忙警告王林斌:「別瞎說!給人家聽到還不笑話死?你小子自己喜歡人家,別把我也牽扯進去!誰說她是我的夢中情人了?只是人家漂亮,不由自主多看兩眼罷了,那像你?整天跟個瘋狗似得圍著人家亂轉!」   這個女孩是徐永晉一直暗中喜歡的任斌斌,作為初三學生的她在學校中是男生嘴裡的校花,千多名女生中惟此最艷,對她大現慇勤的比過江之鯽還要多。徐永晉對女孩子是否漂亮還是懂得欣賞的,只是他瞭解自己家庭情況,作為窮人家的孩子,以後想要如何出人頭地很難很難,而這種花一樣的妙人,自有大把家財萬貫的富家公子追求,如果人家跟了自己,那以後她苦日子是否願意過先不說,自己心裡面疙瘩可也少不了。   想是這麼想,徐永晉還是暗中喜歡她。明明知道得不到的,想要得到的想法卻更強烈,也許這就是人性吧?   「我哪有?人家連正眼也不看我一眼,就是想又有什麼用?」王林斌歎口氣不說了。徐永晉見王林斌先愁眉苦臉低下了頭,也暗暗歎息一聲,垂頭默默不語了。   漂亮的女孩永遠不會少了追求者,何況以護花使者自居的王林斌?連外貌稍微過得去的王林斌都要讚歎幾句,這麼漂亮的任斌斌就更沒有不追求之理。很遺憾,在任斌斌心目中,王林斌家裡雖然有錢,可他本人的形象卻是糟糕透頂。她認為王林斌顯得流里流氣,整天光知道追在女孩子後面死纏爛打。王林斌追求女生無非是鮮花、零食攻勢,可那些鮮花讓任斌斌送給了花店,而零食被任斌斌送給她班裡面女生美美吃掉了——惱人的是吃零食的那些女生都是王林斌最討厭的醜女,而任斌斌說這些零食是王林斌托別人送給她們的,更是給王林斌引來無數麻煩。雞沒吃到,卻惹了一身雞毛,幾次三番後,對任斌斌王林斌是敢看不敢再有行動。小丫頭年紀雖小,能耐大著呢!   太陽沉入西方群山,火球由白色變成桔黃色,接著又很快轉成了橙紅色,晚霞映紅了大地,綠色的樹葉鑲上淡淡的金黃色邊緣,街道上人們朝各自家裡趕去。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星星出現在空中,一陣江風拂過,吹起幾片紙張在空中翻滾著飄動幾下,又落了下去。   城裡響起一陣陣的貓狗叫聲,一座座民居亮起燈光,馬路上偶爾響起一聲短促的喇叭,一切都顯得很平靜,活躍了一天的城市沉寂下來。   「爸,回來了。」徐永晉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摘下書包隨手丟到桌子上,頭也沒抬朝裡屋叫道。客廳裡亮著白熾燈,燈泡用的時間太長了,光線顯得有些昏黃。廚房裡飄出誘人的藜蒿燒臘肉香味,聞到香味徐永晉嚥了口口水,白天又是讀書又是到廣場參加遊行,有些疲憊的徐永晉拉過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想要在吃飯前好好鬆弛一下自己。   「回來啦?幫媽收拾一下桌子準備吃飯。」母親的聲音從裡屋傳出。   「姐呢?她怎麼不收拾?」   「你姐還沒回來,你先收拾就是了。」   「爸呢?」聽姐姐不在,徐永晉還不死心地問道。   「你爸還沒回來,今天不知怎麼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母親說的語氣中透著一絲不滿。   很不心甘情願的徐永晉只得用力掙扎著爬起來,收拾桌上東西。說是收拾實際上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是將擱在桌上的毛線、竹針放在竹藍裡,將它從桌子上移開,將桌子拉開後,四邊各放一把凳子。擺上筷子,然後再將廚房燒好的飯菜端出來,放在桌子上。   「今天怎麼了?外面這麼熱鬧,又是敲鑼又是打鼓的。」   「啊?!媽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一整天我都在家裡織毛衣,只聽到外面吵個不停。」   對母親反應如此遲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點兒也不關心,到現在才知道問一下,徐永晉只能翻翻白眼:「今天號外上說解放軍把為非作歹的德克德黑抓住了,那些人是在慶賀漠北喀爾喀重新恢復和平呢!大家都湧到人民廣場,那裡聚集了好幾萬人。」   「德克德黑是誰?」劉舜英只知道和其他家庭婦女在一起探討一下如何相夫教子,至於國家大事,聽是聽過的,可聽到的東西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點兒也沒有往心裡去。不知道德克德黑也不足為怪了。   「德克德黑是蒙古人,他是屠夫、劊子手、破壞國家統一的罪犯,死在他手上的中國人就上千了呢!這次這個德克德黑終於在烏布蘇諾爾湖被解放軍包圍,他率領的匪幫被消滅,他自己也被解放軍抓住了。從此以後漠北大地再也不會有匪幫,這自然是值得慶賀的事。」   「嚇!這人這麼壞啊?這種人應該槍斃!這個烏什麼爾湖在那裡?明天我也要對那些姐妹說說這事情。」   「烏布蘇諾爾湖。是在喀爾喀扎薩克圖境內,這個德克德黑本來在唐努烏梁海流竄的,被解放軍逼到烏布蘇諾爾湖邊才抓住了。」   門光地一聲被人從外面踢開了,臉色紅潤的徐建國與徐倩一起從外面走了進來。「回來了,晚上該好好慶祝一番,老婆,把我酒拿出來!」   「咦?老姐你怎麼和爸一起回來了?」徐永晉印象中姐姐自從高考事件後,就不再怎麼搭理自己的父親,今天倆人一起回來,他自然覺得有些奇怪。   「路口遇上的。沒想到爸也去參加了遊行。」徐倩將包去放回自己臥室,聲音從樓上傳下來。   「怎麼?你們也參加遊行去了?招弟,下來吃飯。」劉舜英將一壺白酒端了出來,拿出酒杯給丈夫斟好酒,扭頭朝樓上喊道。   不等大家坐定,徐建國自顧自端起酒杯,美美地抿了一口,放下酒杯搖頭讚歎道:「好酒哇,好酒!好長時間沒喝到這麼美味的酒了,真醇,真香!」   徐永晉夾了筷子藜蒿,放進口裡慢慢嚼著,抬頭問父親:「爸,你們工廠不是距離市區有一段距離嗎?怎麼遊行你們也參加了?當時爸在什麼地方,那麼多人我就沒看到有潯船的。」   「小孩子家管那麼多幹啥?我們知道消息已經很晚了,等到了廣場,那邊人都開始散了,只趕上一個尾巴。……不管怎麼說,咱們解放軍硬是厲害。英法厲害不?下海當王八去了;那西班牙說起來也是個厲害的主兒,還不是讓我們一頓炮火轟的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那俄羅斯自吹自己是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五千萬金盧布不是說賠就賠,連個屁也不敢放?今天好了,這老搗亂的德克德黑也被我們抓住了,以後中國不會再有這種敗類,看看其他國家百姓,要吃沒吃的,要喝沒喝的,整天還惦記著別的國家是否打過來了,政府要賠錢問百姓收錢,做一名中國人,好啊!」   聽父親所說,徐永晉明白父親是在自己離開了現場後才到了人民廣場。徐建國幾杯白酒下肚,臉色越來越紅了。嘴裡不停朝外面噴著酒氣,人說話的聲音也粗了許多。   「爸,今天我跟老師說這次我不參加春遊了。」徐建國說完話垂下了頭。   「咋地啦?以前不是年年都去,這次為什麼不參加?」徐建國打個酒嗝問道。有了幾分酒意的徐建國已經忘記早上家裡關於徐永晉參加春遊發生的不快了。   「家裡不是沒錢嗎?這次參加春遊每人要交三塊錢,既然爸說不要去,那我還是留在家裡好了。」徐永晉說話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眼眶有些微紅了。畢竟還是學生,不能參加集體活動對學生來說不管有什麼原因,打擊都是很大的。   「……哦。」徐建國這才反應過來,簡單地應了一聲後,徐建國不再說話繼續悶頭喝酒,可臉上卻越喝越白,無復剛才潮紅了。   徐倩從樓上走了下來,父子倆剛才的對話她都聽見了。見父親聽了弟弟話後臉色顯得很難看,一個勁喝著悶酒。徐倩想找話打斷現在這種氣氛,可想了半天,只能將話題嚥了回去,走到飯桌前光吃不語了。家裡沒錢,你就是可以吹得天花亂墜對家庭來說還是沒用。   飯桌沒有剛才的氣氛了,劉舜英放下筷子,低頭默默走進了廚房。 第三章   能仁寺西邊靠近甘棠湖的地段有一片住宅,與市裡其他地方不同,這裡的住宅都是兩至三層水泥樓房,每戶門前還有一塊用柵欄圍起來不大的草坪。樓與樓之間小路上沒多遠就有一盞路燈,路燈照耀下,這裡顯得比其他地方要亮許多。   門外響起汽車轟鳴聲,好像是一輛汽車開過,車子在門口停了下來,過了會兒又開走了,外面傳來開鎖聲。   「爺爺回來了!」正低頭接受父親訓斥的張浩天聽到外面有聲音,急忙衝了出去。張耀東看到兒子如同出籠之鳥逃得飛快,無奈地跟了過去。   「爺爺,您怎麼現在才回來?學校不是早就放了嗎?我都等您好長時間了!」張浩天都十七歲了,可看到爺爺進來跟七歲兒童沒什麼區別,父親的訓斥讓張浩天早就盼望爺爺能早點回來,他知道只要爺爺回來了,那這頓訓斥也算到了頭。父親要是再訓,爺爺會幫自己說話。   看到祖孫如此親密,也只能搖頭,訓斥兒子的話全嚥了下去。   張義朝拍拍比自己還高的張浩天肩膀,慈祥地笑道:「哎……乖孫子,爺爺有會議要參加這才晚回來了。怎麼,等得著急了?」   張耀東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禮帽,不解地問道:「先吃飯吧,爸。什麼會這麼晚回來?難道是關於慶祝漠北大捷的?」   張義朝還沒回答,張浩天搶先說道:「我知道漠北大捷,今天我還到廣場參加了遊行。」   「你看你,好好的學不上,又逃課參加什麼遊行!我剛才訓錯你了嗎?」   「好了,好了。半天沒上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參加慶祝漠北大捷的遊行也不是什麼錯事。」張義朝擺擺手阻止了張耀東繼續說下去。   張浩天吐了下舌頭,趕忙溜走了。張耀東見父親眼角有絲隱憂,扶著父親坐在沙發上,泡上一杯茶,端到張義朝面前,關切地問道:「爸,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張義朝坐下來點點頭,手指輕輕扣擊著沙發扶手,沉思一會兒抬頭看著張耀東眼睛,問道:「你知不知道歐洲巴爾幹半島爆發的戰爭?」   張耀東疑惑地點點頭:「是不是關於去年八月阿爾巴尼亞和馬其頓爆發反土起義,保加利亞、塞爾維亞、希臘為了要求土耳其給予馬其頓和色雷斯自治權,卻被土耳其拒絕,結果在十月這些國家組成巴爾幹聯盟與土耳其打起來的戰爭?這個報紙上不是都刊登了。而且戰爭已經結束了呀?土耳其新上台的青年土耳其黨不是在戰爭失敗後,於倫敦簽訂了倫敦和約,將阿爾巴尼亞移交歐洲六大國討論,土耳其在歐洲其他很多地區都割讓給巴爾幹同盟。愛琴海那些小島則交給德、奧、英、法四國處理。關於這場巴爾幹戰爭,我們議會內部也吵的沸沸揚揚,又發生什麼事了?」   張義朝自己沒說,先問兒子道:「你先說說你們議會裡面議員都是怎麼說的。」   「大家說德皇威廉二世與以前的德國皇帝威廉一世不同,這人是個喜歡阿諛奉承,身邊聚集一幫好戰狂的混蛋。他對我們中國遠沒有以前威廉一世在位時那麼好。尤其讓我們反感的是他將俾斯麥給撤了。以前的德國首先致力於統一德國,將德國建設成富強的國家,這點我們中國是贊同的,並且也給予了他們必要的援助,我們建國戰爭不就為了配合當時的普魯士,將十萬法軍拖在中國不能動彈,讓拿破侖三世無法將全部精力都放在歐洲嗎?後來在普法戰爭期間,我們又和俄羅斯大打一仗,冰天雪地中解放軍付出了十萬人代價,結果讓俄羅斯在普法戰爭期間,也無力照顧到歐洲發生的事情。當德國建立後,明明我們自己可以生產所有的軍艦,還是將一部分軍艦交給德國的造船廠製造,這對德國來說,真是比雪中送炭還要及時!可看看威廉二世上台後的舉動吧!他對我們做過的一切,採取的是嘴上承認,可實際行動卻南轅北轍的方針,搶先佔領我方想要進入的密克羅尼西亞群島,將我太平洋艦隊封鎖在菲律賓群島以內,在中東明明知道我們堅持阿拉伯世界必須取得民族獨立,任何國家都不得干涉阿拉伯民族建國,可他們還是支持土耳其對阿拉伯的佔領。這次巴爾幹戰爭也是如此,既然要討論土耳其殖民地問題,那麼應該連帶中東一起討論,英法兩國不支持我們這情有可原,他們不希望我們中國更加強大嘛!怎麼連德國也反對我國的提議?如不是照顧到以前和德國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我想我們領導早就應該對這背信棄義的傢伙動武了。」   作為議員,張耀東接觸的內幕消息還是比較多的。現在報紙上要是說起與中國關係最好的國家總是會說美國和德國,可實際情況遠不是如此。至少在上層,對德國的做法已經相當不滿意了,兩國之間關係無法用出現裂痕來形容。   張義朝眼角的隱憂更加濃烈了,點點頭道:「你說的還都是有關第一次巴爾幹戰爭事情,這些我隱約知道一些……對了,以前你說過的。那麼關於第二次巴爾幹戰爭你們又是如何說的?」   「你是說前不久發生的巴爾幹各國與保加利亞之間的戰爭?無非是分贓不均讓他們狗咬狗罷了。這樣的戰爭在巴爾幹那種地方實在是太多了,三天兩頭就要打一場,沒什麼好多說的。」   張義朝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在客廳裡背著手緩緩踱著步,張耀東的眼睛隨著他父親也緩慢移動著。走了幾步,張義朝站住了,回頭對張耀東道:「我今天下午是到軍分區參加唐副司令召開的全體高中以上學校校長會議去了。……不要驚訝,是軍分區唐邵儀副司令員請我們這些校長過去開會。會議上唐副司令員告訴我們這些在場的老朽一個絕密文件。」   「召開校長會議應該由教育局來負責啊?怎麼軍隊管這事情?他們的手也未免太長了!這事我要在議會裡面好好說說,軍隊決不能干涉地方行政事宜!對了,這位唐司令是怎麼說的?」   張義朝一字一頓地說道:「唐副司令說的是有關英法協約具體內容。協約規定英法兩國在受到第三國進攻或者和平受到威脅時,應採取協商,共同行動。這裡的第三國是誰?自然不是指我們,我們距離歐洲還遠著呢!另有別國。而和平受到威脅,很遺憾,現在巴爾幹發生的戰爭已經對和平構成了威脅。這個沒有披露的協約還有很多條款,原本這個文件應該是完全對外保密的,可現在這個文件不再保密,它已經成為路人皆知的東西。很快各家報社都會得到有關協約部分內容的稿件。」   「為什麼?」   「因為英法為了拉攏俄羅斯,將協約文件給俄方過目。在當場人員中,有人將協約內容透露出來了。也許這人是想吹噓自己無所不知,也許他是某國奸細,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文件現在正擺在各國情報局案頭上,供那些情報頭子賞閱。」張義朝說道這裡停下來好好喘了幾口氣,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雖然他現在精力還很旺盛,可他畢竟是七十歲老人了。   「是不是想要與德國和奧匈帝國開戰?歐洲英、法、俄對上德、奧、土?」張耀東腦門上出現了幾粒微小的汗滴。「要是這樣我們中國也是他們潛在的敵國,難道國內和平了四十來年,一場戰爭就不可避免了?」   張義朝緩緩搖搖頭,走到沙發前坐在了張耀東身邊,張耀東連忙給父親讓開一些位置,張義朝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將茶蓋蓋上,放回原地道:「中國是誰的潛在敵國這可難說的緊。我們與德國面和心不和相比英法等國也是知道的,你們議會那些東西說保密,又怎麼可能真的保密起來?人多嘴雜啊!英法雖然是歐洲傳統強國,可德國也非可以小視之輩。他的軍隊在普法戰爭中,只短短幾周時間,就擊敗了貌似強大的法國軍隊,連拿破侖三世也投降了。這次要真的爆發大戰,英法是否能打敗德國很難說。至於我們,以前德國是我們的友好國家,兩國關係極為密切,按道理我們應該加入德國、奧匈一邊的,可自從我們與俄羅斯在漠北爆發戰爭後,威廉二世對我們極為忌憚,不光在漠北沒幫我們,還在中東問題上站在土耳其一邊,致使我們解放阿拉伯的計劃胎死腹中,所以我們加入那一邊還得費一番思量。」   對父親所說的話,張耀東想了下贊同地點點頭,可轉念一想問題又來了,張耀東看著父親,有些疑惑地問道:「既然選擇加入哪個陣營,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裡,那麼換句話說我們也有不參加這場戰爭的選擇,漠北剿匪結束才多少時候?多少國家財政收入丟在了茫茫大草原上?這時候參加戰爭是不明智的選擇,我們只要將國內管好就行了,國外就讓他們打得天昏地暗,誰勝誰敗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不會死一個中國人,要是可以,我們還可以兩邊大賣軍火,乘機發一下戰爭財,這才是我們中國應該選擇的道路,也是開國主席一直告戒我們的。這麼多好處下,軍隊為什麼還要戰爭呢?這簡直不可思議!」   張義朝瞥了眼兒子,反問道:「你怎麼知道軍隊想打仗?」   張耀東的腦袋瓜子反應很快,從父親的話語中猜測出部隊大致想法。作為一名議員,要是無法從聞弦知雅,那他的政治生命也算到頭了。   張耀東喝了口茶,將該說什麼在腦子裡整理了一番,婉言說道:「很簡單,要是沒有這種想法,把你們這些校長召集在一起幹什麼?難道給你們上愛國主義課嗎?或者軍隊從軍費中撥取一筆開支贈送給學校?軍隊又不是養廢物的地方,錢也不是多的沒地方花,這種事情他們才不屑去做。要是進行思想教育,教育局自己會負責,學校都是年輕人,我看部隊是打這些學生主意了。沒有知識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這話可是解放軍締造者楊首長經常說的話,這些軍人要是不找學生當兵才有鬼了!」   「沒錯!」張義朝用力拍了拍沙發扶手,仰面靠向後面長歎一聲:「好端端的國家,他們要打,就讓他們打去好了,我們攙和進去做什麼?難道打仗很好玩嗎?我都已經七十了,這戰爭可沒少看過,先是太平軍北上與清軍在這裡大戰一場,石達開與曾國藩在鄱陽湖裡打了個天翻地覆,清軍攻下潯陽 滿街搜尋『長毛』,殺了個血流成河,清軍不殺了,沒多少日子,解放軍又來了,將清軍堵在城裡快要一年,那湘軍餓的受不了了,可百姓更慘,十萬居民等城池攻下來,只剩下不到兩萬。解放軍來了,英法鬼子也跟著湊熱鬧,東邊整天炮聲隆隆,陣亡將士遺體流水一樣從前面送了下來。當時你老子我,雖說手無縛雞之力,還是跟著縣長到前線去抬擔架。……你別這樣看你老子,那是我可以不去的嗎?說是去不去自願,可政府整天跟你說要支持軍隊打外國侵略者,去抬擔架你就是岳飛,不去就是秦檜,是個漢人誰想當漢奸?而且當時吃的極少,要是給你扣頂漢奸帽子,連那很少的口糧都沒了!——要保障部隊優先嘛!別說你老子還能走動,就是躺在床上也只得爬起來抬死屍。你們整天在議會裡面辯論來辯論去, 可沒上過戰場看看,戰場上死人那叫多,有的眼珠子爆出來,有的臉上肌肉扭曲在一起,比地獄惡鬼還可怕,有的沒了腦袋,有的半截身子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死的那叫慘哪!我是一閉上眼睛就想起當時的場面。現在好了,大的戰爭總算沒了,可他們又想參與到其他國家戰爭,根本不把人命當回事。你剛才問我這歐洲要打仗,我們去什麼?為什麼?還不是部隊中那些當官的想要通過戰爭繼續往上爬?戰爭對誰有利?對軍隊有利,對軍火廠商有利,一加入戰爭,軍人地位直線上升,下屆國家主席、議會代表還不得部隊那些頭頭腦腦當?炮彈打的跟春節放炮仗一樣,軍火商手裡的炮彈不都賣出去了?他們可是能從這裡大大發一筆橫財!」   張義朝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激動之處,站起來手指著虛空不停地顫抖。呼吸急促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著一股潮紅。   張耀東見老父如此激動,連忙上前扶住張義朝,小聲勸道:「爸,您歇歇,先不要說了。這話要是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   老爺子倔的很,鬍子都飄了起來:「我怕什麼影響?我不過一個教書的,有什麼好害怕的!」   「是是,爸您什麼也不怕。」張耀東扶著老爺子慢慢坐了下來:「爸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從菲律賓一役後,國內要求奪取海外殖民地的呼聲就經久不衰,當然,大家話說的都很好聽,什麼解放被壓迫民族啦……反對西方列強殖民亞洲啦……試看明日之世界,必是紅旗飄揚的天下!……實際上是我們那些大商人想要在海外分得一碗粥。那些商人有的是錢在報紙上進行宣傳,不是說了嗎?謊話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要再現汗唐盛世,要求國家主席當漢武帝、唐太宗,這些話重複了何止千遍?民心早就變了!」   張義朝萎縮在沙發裡,想要將整個人都縮進去,喃喃道:「是啊……民心早就變了……這些人瞭解什麼是戰爭嗎?難道戰爭就那麼好?這些人哪……太傻了,他們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那些叫囂要發動全世界解放戰爭的混蛋,他們是哪怕讓整個民族為了他們的狂熱流血都毫不在乎。」   張耀東皺紋聚到了一起,苦著臉看著父親。實際上父親說的張耀東並不完全贊同,張耀東認為發動一兩場不大的戰爭是應該的,這樣對一個國家保持活力大有好處,只是這種戰爭應該由議會來決定,而不能由軍方,軍隊要是可以隨便就決定指東打西,還要議會做什麼?   「我們什麼時候參加戰爭?」   「不清楚,唐副司令說是為了未雨綢繆,要讓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性青年學生參加軍事訓練,說是從四月五日開始,一個星期要抽出三個下午的時間進行訓練。這麼長時間,學生們都訓練去了,這學業還要不要了?……唉!」張義朝有些無奈,緩緩歎息一聲。   張耀東陪著父親唉聲歎氣,剛才自己說要到議會質疑軍隊擅自召集校長開會,可理智下來的他也明白這種質疑對部隊一點用處也沒有,那些軍人才不會聽議會的呢!而且軍方與議會上層關係極佳,自己就是提出來了,在議會裡也得不到通過。加上那些軍人會說只不過要求學生參加軍訓,說什麼軍訓對這些嬌生慣養的學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到最後吃苦頭的必然是自己,想到這裡,張耀東就覺得鬱悶不已。一抬頭張耀東見自己寶貝兒子正站在客廳與他的臥室之間拐角處默默望著自己這邊。   清晨,初升太陽驅散黎明前的黑暗,地表溫度開始回升了。馬路上自行車鈴與汽車的喇叭聲連成一片,兩輛自行車在人民路口發生了碰撞,兩位騎手——一位青春妙齡女士與一位風華正茂的先生——為了事故由誰引起很沒有涵養地吵了起來,不長時間在路口就圍攏上一群看熱鬧的行人,看熱鬧第一,大家好像都忘了自己正在上班、上課的路上。   *     *     * 「嗨!林斌!」   王林斌正推著自行車在路邊看前面倆人吵的不亦樂乎,祖宗十八代與婊子從嘴裡很輕巧地吐出來,對這些市民說出這種話還面不改色心不跳大為讚歎時,身後有人喊自己,轉頭回望,見徐永晉正滿臉笑容朝自己這邊奔了過來。   「怎麼了?今天咋這麼開心?」   「還不走?等下就要上課了。這些街頭吵架有啥好多看的。」徐永晉並沒有回答王林斌的問題,拉著王林斌哼著歌朝前走去。看徐永晉開心樣,王林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這位好友今天哪根神經搭錯線了。   王林斌不知道,徐永晉今天不能不高興。早上在離開家門前,父親叫住徐永晉,費了番工夫,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個信封,拉過徐永晉手,很鄭重地放在他手上。徐永晉正疑惑著,母親在旁邊開口了,原來信封裡裝了三塊錢,這錢是讓徐永晉參加學校組織的春遊的。徐家錢不多,三塊錢裡面有二十塊是徐倩從自己錢包裡掏出來給弟弟,做父親的不能不鄭重交給徐永晉。在徐永晉離開家門時,劉舜英還跟在後面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交代他不要在路上將錢丟了,一定要親手交給老師,在老師點過數後才可以放下心來。   對家裡突然同意自己參加旅遊,徐永晉自然驚喜交加,家裡的苦處徐永晉很清楚,不然他也不會昨天早上在父母反對後,並沒有很堅決地強求了。本來自己已經不抱希望了,可父親卻拿出三塊錢讓自己交給老師。徐永晉心裡有一絲苦澀,更多的卻是狂喜。所以剛才老遠看到王林斌在看人家鬥嘴,一溜煙就跑了上來,拉走了王林斌。王林斌不知道徐永晉家發生的事情,自然也不明白徐永晉今天為何高興了。不過就是告訴他,恐怕王林斌也不可想像,他從來都不缺錢花,在他腦海裡根本沒有錢這個印象,不明白一塊錢會憋死一個窮光漢的。   *      *      * 「傳球!快給我球!」   籃球場上徐永晉大聲衝著隊友吼著。他的位置不錯,已經進入籃下的他身邊沒有人張牙舞爪,大手在面前如蜘蛛爪子般揮舞著。   如他所願,隊友也看到徐永晉站的位置不錯,雙手用力一推,籃球在空中幾乎是筆直地飛到徐永晉身邊。徐永晉接住球,轉身正要從胸部朝上好像倒馬桶般用力扔出籃球,卻發覺面前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一名高舉雙手的對方球員。箭在弦上,慣性下徐永晉已經不能不扔了,雖然面前有人阻擋,他還是倉促將球拋出手,剛出手的籃球還沒過頭頂就讓人家一巴掌扇飛了。站在後面的幾個人蜂擁朝球飛落的地點奔去,經過一番群毆般的場面,籃球被對方控制了,徐永晉和他的隊友只得拚命朝自己的半場跑去,準備阻擋對手上籃。   「臭球!徐永晉你投的什麼球!」   「你不會先看看身邊有沒有人再決定投籃嗎?!」   「看看你怎麼投的,就跟人家大姑娘一樣,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隊友們一邊回跑,嘴裡還氣憤地怪責徐永晉,也難怪他們這麼生氣,現在場上比分他們以十六比二十四分落後,本來可以縮小差距的,給徐永晉這麼莽撞一投,現在就要考慮如何防止對方擴大比分了。   對方球員衝到罰球線裡面,見前面只有一名球員防守,而且防守球員距離自己有小半步距離,於是毫不猶豫起跳,高舉著籃球,手腕一抖將它拋了出去,防守隊員正在後撤中,見對手跳起來了,身子一傾做了下阻攔姿勢,其他什麼法寶也使不出,只能眼睜睜看著籃球劃了一道弧線,在球筐上彈了幾下還是進筐了。二十六比十六,對方領先十分。   徐永晉和他的隊友有些蔫了,眼看一節體育課馬上就要結束,自己還落後這麼多比分,想要扳回來可真太難了!   「各位同學集合!不要再玩了,馬上在操場我們班位置上列隊!」   有些不死心的徐永晉他們正在組織進攻,班主任周老師從辦公室跑了出來,面色有些蒼白對著操場裡面正在進行鍛煉的學生扯著嗓子尖喊起來。   操場上的男女學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莫名其妙轉頭望向班主任。不光學生,就連給學生上課的體育老師也一臉茫然傻立在原地。   不過老師畢竟是老師,尤其是體育老師反射神經更加迅速。反應過來的老師馬上吆喝起來,讓呆在場上的學生按照個頭高低排成整齊的隊列。操場上亂成一團,那些女生發出刺耳的尖叫,扭捏著跑進隊伍,一陣推搡後,高一三班的隊列算是勉強有個形狀,進入到微調中。   正在上課的各個教室房門大開,無數的學生如同逃地震般,迅速從教室裡衝出,朝操場一窩蜂跑來。女生的尖叫聲,男生的起哄聲在潯陽一中上空迴盪著。徐永晉進學校已經有九個年頭了,在他印象中,這樣亂哄哄的場面還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黃塵飛揚,操場上各個班在班主任老師帶領下忙亂地排著隊,班與班學生之間為了你多佔位置,我少了地盤吵吵不休,不過從臉上表情看,他們並不真的火氣很大,倒是在上課時候從教室裡出來,讓他們更高興一些。   「哎——我說永晉,今天是怎麼了?上課時候把大家都叫出來幹什麼?」   王林斌和徐永晉各自差不多高,倆人在站隊時也排在前後。和在場的所有學生一樣,王林斌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也感到莫名其妙,其他班學生因為在上課時出來高興,王林斌卻因為自己的體育課被中斷鬱悶不已。剛才他所分在的球隊比分正領先著呢!這一中斷,徐永晉他們是死活不會承認自己所在隊打敗了他們。   徐永晉聳了聳肩膀,眼睛望著正前方的主席台低聲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不會是關於春遊吧?等著好了,反正等下老師會出來說話。別說了,校長出來了……噫?!校長身邊站的是什麼人?軍人怎麼跑我們學校來了?好像校長還對他特別尊重。」   「啊?」王林斌一聽連忙將頭轉了回去,見張校長滿面笑容陪著一位軍人一步步走上主席台。王林斌和徐永晉站的位置距離前面比較遠,看不清那名軍人長的什麼樣子,只是看上去那人顯得很結實,走起路來很有威勢。「沒聽過校長跟部隊有什麼關係啊?難道校長是得到漠北大捷的消息後,今天在學校裡慶祝一下,特意拉個軍人來壯壯聲勢?」   對王林斌的猜測徐永晉嗤之以鼻:「要是慶祝的話,早上上課時老師應該跟我們提個醒,用不著這麼忙亂吧?何況真要慶祝漠北大捷,就應該組織我們參加昨天的遊行,那才有教育意義呢!今天這樣說說有個屁用?」   「什麼啊?說話咋怎麼難聽?虧你學習成績還那麼好,連紳士一些都不知道。什麼是紳士知道不?別整天髒字掛在嘴邊,多沒風度,難怪女孩子不喜歡你。」王林斌轉頭望了眼徐永晉,眉頭皺的老高,一副不屑與野蠻人打交道的樣子。「不是跟漠北有關,你說又有什麼事?要不要打賭?我賭這個大會一定跟漠北大捷有關。賭小一點,就一塊錢好了。」   「不賭!」徐永晉想都沒想堅定回答道。雖然徐永晉很肯定大會主題不可能是關於漠北的事情,可他也不肯打賭。他口袋裡面沒什麼錢,打賭贏了還好說,萬一輸了自己到那裡找一塊錢去?   王林斌輕蔑地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膽小鬼!」   對王林斌的激將,徐永晉一點兒也不在乎:「隨便你說什麼也不打賭。」   下面兩個好友為了今天到底是什麼事情將大家招集在一起發生爭執,走上主席台的校長張義朝正仔細觀察著身邊的程參謀。徐永晉他們看到的軍人就是潯陽軍分區作訓處的程明海上尉。   下午,張校長正在校長室一個人靜靜思索昨天唐副司令在召開的潯陽各中學校長會議上講話時,義工走進來告訴他一名軍人現在正站在校門口等候張校長的接見,義工帶來的還有軍分區作訓處的介紹信,張義朝看了介紹信上軍官名字發覺是自己在昨天早上見過的程參謀。   雖然在昨天會議後,張義朝對軍方要求學生軍訓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可他沒想到軍方會這麼迫不及待,招呼都不打一個人就到了校門口。張義朝只得走了出去將上尉迎進校長室。   畢竟是軍人,程參謀進了校長室後沒有打哈哈也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就將自己來意告訴了張義朝。原來軍分區對學生參加軍訓極為重視,讓作訓處的那些參謀在會議結束第二天就到學校對學生進行動員,而程參謀被處裡派到潯陽一中進行動員。當然,程參謀並不是一個人來,與他同來的還有軍分區後勤處人員,不過那些人現在正在外面準備物品,要晚一些才進來。對自己這些人過來打擾學校正常教學,程參謀再三向張校長表示歉意。   說是動員,讓學生自願參加軍訓,可實際上不是硬性規定?連後勤處的人都過來了!張義朝雖然很是不滿,他也不敢真的與軍方頂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現在雖然沒有什麼秀才,那些大兵也顯得很有紳士風度,可要是較真自己這個校長還不夠份量。張義朝也只得程參謀怎麼講,他就怎麼做,一萬個不滿的他只能要求學校教學暫時中斷,集合學生到操場聽程參謀講話。當然,那麼多不滿中還有一點能讓張義朝稍微心情好一點,程參謀說要選出學生代表,到時候軍方還要給參加軍訓的潯陽一中授旗,至於接收旗幟的不能是像他這樣幾乎全身入土的老頭,必須是富有青春活力的青年學生。對要選出露臉的學生代表,張義朝在這方面就有私心了。   自從離開校長室起,張義朝就注意這位作訓處的程參謀,昨天遇到他自己並沒有在意,所以也不可能關注他言談舉止,可從今天軍方將他派到學校來,恐怕以後這位程參謀要和自己打好長時間交道了,自己能早多瞭解一下對方也好。   看了沒多久,張義朝就暗自點頭稱讚。程參謀軍服筆挺,也許還是早春,風紀扣扣得好好的。當他走動時每步邁出距離是一樣的,均是不到一米,一秒鐘走兩步,上身正直,有些微微向前傾,他的手指輕輕握攏,拇指貼於食指第二節上,兩臂前後很自然地擺動著,站在主席台時他的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腿挺直,微收小腹,挺胸,中指貼於褲縫。回想起在校長室程參謀坐著時,他的雙手放在雙膝上,就是在說抱歉時身體也挺著筆直,目光平視著自己。真是一副標準的軍人姿態!   張義朝咳嗽一聲,可惜下面實在太吵,見沒什麼效果,張義朝擺了擺手,扯著嗓子大聲道:「肅靜!同學們請安靜!……昨天的報紙大家都看了吧?分裂祖國、殘害人民的喀爾喀德克德黑匪幫,被我英勇、忠誠的邊防軍將士徹底消滅了!德克德黑也被抓獲,他將受到正義的審判,人民的懲罰!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請到潯陽軍分區領導,給大家講話。現在,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程領導給大家講話!」   操場上的學生在張義朝說話後,漸漸靜了下來,當張義朝說道漠北喀爾喀匪幫被消滅,全場歡聲雷動,聽到軍分區的程領導要講話學生與老師一起拚命鼓掌歡迎。   王林斌一邊拍掌一邊回頭示威般瞥了徐永晉一眼。張校長開口就是漠北大捷,今天的大會除了慶祝還有什麼?看王林斌的眼神彷彿在說:算你聰明,要是打賭你鐵定輸了!   程明海聽到張校長要求他與同學們講話,從後面跨前一步,左腳再向前邁出大半步,兩腿挺直,右腳迅速靠攏左腳,啪地一下兩腿併攏,目光從左向右掃視了遍會場。   程明海清了下喉嚨,大聲說道:「同學們好!今天,我代表潯陽軍分區來此與同學們見面,心情非常地激動!   在場的都是共和國棟樑,是祖國母親未來繁榮昌盛的希望,相信大家都聽說了,就在前天,也就是一九一零年的三月二十九日,在漠北,最後一支分裂中國的反動武裝德克德黑匪幫被我軍消滅。德克德黑分裂集團的滅亡標誌著祖國大地在一八七一年完全和平後,國土上再一次企圖分裂的武裝勢力被徹底粉碎了!這是軍隊的勝利,人民的勝利,共和國的勝利!神聖的中國萬歲!   勝利是可喜的,可是我們要看到,為了取得這場勝利,祖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從一八七一年到一九零二年五月,祖國大地有三十年沒有聽到槍炮聲,人們對戰爭已經遲鈍了,經濟的飛速發展,從槍林彈雨中走出來的百萬百戰百勝人民軍隊,讓人們以為再也不會有什麼武裝敢於挑釁我們偉大的中國,我們大可躺在家裡睡個安穩覺。這種說法對嗎?也對也不對。不錯,中國的強大對一些國家實力並不渾厚的國家自有威懾作用,但對那些整天抱著掠奪我財富,欺壓我人民,忘我之心不死的國家來說,這種和平思想是完全錯誤的!唐努烏梁海一聲槍響,三十年和平成為過去。   俄羅斯,不錯,正是那曾經被蒙古軍隊打的俯首添蒙古人腳趾的俄羅斯,只是後來他們抖起來了,不光不用添蒙古人腳趾,還對烏拉爾以東各個民族大開殺戒,一路打到中國家門口,不停蠶食著我們的領土。在一八七零年戰敗後,他們並不是想著要和我們中國保持睦鄰友好,而是要建立什麼黃俄羅斯,要當六億中國人的主子!為了從我們國家手中奪走漠北土地,他們挑唆當時的喀爾喀王爺,讓這些尸位素餐的傢伙搞什麼獨立,他們好插手進來將漠北吞進俄羅斯的肚子裡。   戰爭爆發後,為了維護祖國領土完整,我們軍隊在漠北與分裂集團和外國干涉武裝進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十萬將士為了祖國血染沙場,現在終於將那邊的一切敵人消滅了!挑起戰爭的俄羅斯在賠款後只能灰溜溜逃回自己老家,而分裂集團在我軍如秋風掃落葉般迅猛打擊下,落了個滅亡下場。   高興不高興?自然很高興。可大家要是認為以後再也不會有戰爭了,那可是大錯特錯!要知道,某些國家窺視我中國之心並不會因為一場戰爭的失敗而灰心喪氣,再也不來了。他們還在等待時機,等我們鬆弛那一刻,中國,永遠是殖民者心目中最肥的一塊肉!   什麼是殖民者?他的特性是什麼?為什麼非要看中我們中國呢?你們在學校學習中應該有了深刻的瞭解,我知道,大家都是天之驕子,學問可是比我這大老粗多多了。不過今天在這裡,我也就魯班門前弄斧,說說著殖民者是什麼東西。   殖民者都是西方國家,如葡萄牙、西班牙、英國、法國、俄羅斯,他們有這麼兩個特點,一個是好戰,世界歷史中大家應該知道歐羅巴大陸從羅馬帝國開始,相信人之初性本惡的他們就熱衷於通過武力朝四方擴張,而不是像我們中國,通過儒家文化改變其他國家風俗習慣。要求大家性本善,要做一個好好先生。——同學們不要笑,你們課本中的東郭先生就是我們歷史上絕大多數中國人的真實寫照,現在這種人在我們中國還多的是。如沒有這種人,鴉片戰爭那幾千英國兵早就成了刀下遊魂了!   這些國家第二個特點是什麼?那就是貪婪,對財富的極端渴望。古語有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話拿來形容這些國家是再合適不過了。地理上的亞美利加大陸是怎麼發現的?是哥倫布為了尋找另外一條通往印度航線,這才發現了,不然這位哥倫布先生也不會將亞美利加大陸上的人們稱呼為印第安人了。印度有什麼?印度有寶石,有金銀。而且印度距離中國很近,對那些國家來說,到了印度離中國也不遠了,中國還有更好的東西等著他們呢!什麼東西?就是絲綢、茶葉、陶瓷、金銀。這些都是那些國家夢寐以求的東西。這兩個特點結合起來,足以讓他們蠢蠢欲動。於是非洲、美洲相繼成為這些國家殖民地,接下來是亞洲,是印度、菲律賓、香料群島馬魯古群島,最後是中國。   這些國家在殖民地都做了些什麼事情?是和當地土著居民友好相處?用貨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進行公平買賣?不,這樣的傻事他們才不屑為呢!他們要殺人,要搶掠,要將殖民地的土著賣為奴隸。於是當印第安人熱情地招待上門客人時,這些來自西方的貴賓用槍炮回答好客的主人。金銀財寶用船一船船地拉回國,比財寶更多的殖民地土著倒在血泊中。在他們眼裡,除了自己,那些殖民地土著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是牲畜,是渺小的螞蟻,可以任他們屠宰,任他們踩在腳下。一八四零年,這些人終於找到中國頭上來了。於是,與他們在其他地方一樣,軍艦開來了,火炮運來了,來復槍瞄準了我們中國人。從開始的四千人,到後來的一萬人,英國軍隊並不多,可他們用中國發明的火藥,打敗了號稱擁兵百萬的大清帝國。道光,『大清大皇帝』在英軍到達南京後,英國人還沒有攻城,他就已經嚇的要和人家簽訂萬年合約——南京條約。   到了一八五七年,英國以英國國旗受到侮辱,英國國民被人暗殺為由,與認為死了一個馬賴神甫很冤的法國共同出兵中國,燒了美輪美奐的圓明園,逼迫清廷鴉片貿易合法化,至此清廷控制區鴉片氾濫,面黃肌瘦者,比比皆是。與英法接踵而來的是俄羅斯,見清廷如此無能,俄羅斯豈有客套之理?於是北京條約中什勒喀、額古納兩河會處,即順黑龍江下流,至黑龍江與烏蘇里江交會處以北,烏蘇里江以東,大片中國國土被俄羅斯割走,一直到一八七一年,這些地方才被我軍收復。可怕啊!如清廷再統治中國更長時間,恐我堂堂中國人在國內將無立錐之地!非洲的黑人,亞美利加的印第安人就是我們前車之鑒!   對外戰爭的屈辱已經過去了,可是戰爭距離我們並不遙遠,如果我們不時刻做好戰爭準備,國民老是說什麼以仁制國,要求削減軍費,改善生活,忘記了戰爭威脅,那當戰爭在一天凌晨突然降臨在中國頭上,誰能保證鴉片戰爭不會重新來臨?誰又能指望侵略者的刺刀專捅別人,不會落在自己肚皮上?!逃難嗎?不錯,中國是很大,千萬平方公里的大國,豈能沒有你隱蔽之所?可人人都抱著這種想法,大家一起逃跑,當侵略者踏遍中國大地,何處又是你們安身之所?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中國不想通過戰爭從別的國家撈取什麼好處,可我們也不能允許別的國家打我們主意。阻止戰爭的最好辦法是什麼?只有戰爭!當敵人端起武器,準備殺死你時,你應該同樣端起武器迎上去!以為苦苦哀求就能逃過劫難,這是愚蠢的想法。   為了讓祖國不再受到別國攻擊,我們必須建設一支強大到足以在境外消滅任何侵略者的軍隊!德國包括預備役陸軍兵力達到五百萬,如果要擴充,他將輕易擴充到九百七十五萬軍隊。法國在通過了陸軍法後,他的陸軍在戰爭爆發後將很容易徵召到四百萬受過訓練的兵員。俄羅斯呢?雖然俄軍領導差,部隊教育程度低,而且裝備也遠遠落後於我們,可他的軍隊卻英勇頑強——雖然俄軍曾經是我們中國軍隊敵人,我還是不得不讚賞地說,就士兵個體來說,俄軍士兵敢於迎著死神前進,他們無愧軍人稱號。而俄軍到底在戰爭年間能動員多少軍隊,這到現在還是一個謎,只有一點可以肯定,俄國動員的軍隊絕對比德國要多。   在這種形勢下,我們百萬大軍是否能保證國家領土安全?就是加上預備役,我們也不過五百萬,數量上與法國軍隊差不多。在如此惡劣的國際形勢下,這樣一支規模軍隊是遠遠不能維護像中國這種大國安全的!要是在戰爭爆發後,為了擴充數量,盲目地將沒有經過訓練的新兵送上戰場,那只能讓更多中國家庭哭泣!   為了祖國安寧,為了防患於未然,我們必須對所有青年人進行軍事訓練,要讓大家在戰爭突臨時,以一名要既能殺傷敵人,又能保護自己的合格軍人的姿態走向衛國戰場,而不是什麼也不知道,只是作為增加傷亡者數字去戰場,那對你們,對國家均沒有好處!   祖國需要你們,人民需要你們!成為一名保衛國家的軍人,是所有共和國公民的光榮!為了讓大家在可能發生的戰爭面前不慌亂(戰爭也許會發生,也許不會發生,它並不是我們決定的。),軍分區命令:從四月五日開始,所有十五歲以上男性青年學生必須一個星期抽出三個下午進行軍事訓練。訓練由我們作訓處負責,我們會將大家教育成懂得如何在戰場上殺傷敵人、保護自己的合格戰士。我希望大家在經過訓練後,能在祖國需要你們時,成為光榮的中國軍人!挺起胸膛,讓所有的敵人在中國人面前噤若寒蟬,讓他們後悔與我國作戰!讓九泉之下的漢武帝、唐太宗為你們驕傲!讓霍去病、岳飛為後繼有人開懷大笑!記住,你們就是當代衛青、霍去病、狄青、岳武穆!參加軍訓,爭當中國軍人,讓敵人發抖去吧!勝利永遠屬於光榮的中國軍隊!前進!年輕的中國勇士!祖國命運的鐘聲將由你們敲響!讓那些企圖殖民我們的國家見鬼去吧!「   程明海上尉終於結束了他的演講,說完了的程明海右手五指伸直併攏,迅速抬起對在場的學生行了個軍禮,同時彷彿要將每個人人心看透似地注視著下面聽他演講的師生。在他演講時,場上已經幾次響起了掌聲,當程明海說到「你們就是當代衛青、霍去病、狄青、岳武穆」時,全場上千人同時熱烈地拚命鼓掌,同時高聲大喊著,掌聲雷動。「呵——」歡呼聲直衝雲霄,久久迴盪著。無數的學生跳躍起來,喊叫的,鼓掌的,揮臂的,操場成了颶風吹過後翻滾著的海洋。   「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要對所有學生進行軍事訓練,要讓大家成為合格的軍人!我一定要參加,誰都別想阻止我參加!讓敵人害怕去吧!發抖去吧!」王林斌手掌鼓的通紅,臉上漲紅地回頭對徐永晉高聲叫喊著。   「不光是你!我也參加!所有人都參加!」徐永晉同樣很激動。「保衛祖國,當一名光榮的戰士,這是我的夢想,這是我生命的意義!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   徐永晉說的激動起來,忍不住高呼口號:「擁護軍訓!參軍萬歲!打倒一切反動殖民帝國!」   徐永晉身邊的學生聽了口號,不由得也跟著喊了起來,轉眼工夫,全場師生同聲高呼著:「擁護軍訓——!參軍萬歲——!打倒一切反動殖民帝國!」   主席台上的張義朝擔憂地望著下面他的學生,心情極為複雜。他沒有想到自己教出來學生居然如此之激進,不過是學生,連老師也神情激動地與學生一起高呼口號。程參謀不過是說有些列強現在還想入侵中國,並沒有說敵人已經站在家門口了,而他的師生已經激動的想要衝上前去,將那些虛構的殖民者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萬腳。   「可怕……可怕的狂熱……瘋了,為什麼不能理智地看待戰爭呢?我們並不需要戰爭,尤其是這種連敵人是誰都不明白的戰爭。」張義朝嘴裡低聲喃喃自語著,話一出口,連忙緊閉嘴唇,恐懼地朝四周張望一番。還好,那些師生現在正處在一種歇斯底里的氛圍裡,無法自拔,而前面不遠處的程參謀好像也被現場氣氛感染了,那高舉著的右手微微顫抖著,也許程參謀被自己說的話給感動了。他張義朝剛才說的話別人並沒有聽到,見沒惹起人們注意,張義朝將提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張義朝很明白現在是不能說任何反對軍方言論話的,不然社會上那些愛國者非把一頂頂又大又臭的帽子活生生扣在自己頭上。   程明海上尉看到自己左邊主席台下,一名解放軍戰士扛著一面紅色軍旗站在那裡,在那名戰士後面,左右各站了一名護旗兵。而右邊主席台下一名軍人拉著一個有些惶恐的學生,正附耳小聲交代著什麼。在那名學生後面還跟了兩名年輕的老師。   程明海將舉著的手臂放下,倒退兩步,站穩後高聲道:「下面——向第一批參加軍訓的潯陽一中進行授軍旗儀式!軍旗,不光是軍隊的標誌,同時他還是共和國的重要象徵,為此,希望大家能維護軍旗威嚴,像愛護自己生命一般愛護軍旗!將我軍傳統發揚光大,讓鮮艷的軍旗插遍所有敵人陣地!……請潯陽一中軍訓代表上台接受軍旗!」   台下的三名戰士聽程參謀說畢後,莊重地走上主席台,站在程明海右前側。而右邊三名師生一上台,下面就一陣騷動——上來的是張義朝的孫子張浩天。下面同學的騷動讓台上的張浩天渾身被針扎一般,臉色一會兒潮紅,一會兒又無比蒼白,站在程明海右前側的張浩天打起了擺子。   張浩天是在上課時莫名其妙被教導主任叫出教室,接著又莫名其妙接受了軍人一番教導,等張浩天明白自己是學校選出來(實際上是他爺爺搞了包辦)擔任迎接軍旗代表時,激動的張浩天連走路如何甩手都不明白了。程參謀在台上演講,而另外一名少尉拉著他講解迎接軍旗的程序,一步都不能走錯。直到程參謀演講完了,張浩天站在台下時,那名少尉還一再提醒他不要忘記任何一道程序。現在站在眾目睽睽的台上,那麼多人看著自己,張浩天突然有種想要小便的感覺——剛才自己聽的太投入了,上了台一緊張就感覺有些憋不住。只是這麼多人面前,如此隆重的場面,說什麼自己也不能撒丫子跑去方便,只能強忍著了。   張浩天緊抿著嘴,臉上表情極為複雜望著站在自己對面的三名戰士。程明海還以為把如此光榮的交給他,讓這位學生激動的要暈過去了呢!怎麼能想到面前這位千里挑一選出來的同學憋小便都快要憋不住了,頭腦裡現在一片空白?!   不要說張浩天被如此場面嚇的有些受不了,就連跟在他後面的兩名年輕教師同樣被現場的氣氛鎮住了,只是作為老師的他們還懂得將自己心情壓抑住,至少外表上不能露出來——要是給學生看到自己緊張的亂抖動,以後就不用給他們上課了!   「立正——!送軍旗!」   掌旗員和護旗兵聽到口令後站的筆直,當送軍旗從程明海嘴裡脫口而出後,三人以正步前進,張浩天和兩名老師邁著他們自以為齊步的步伐迎了上去——從協調配合上講,部隊的掌旗員和護旗兵走的如果說是流水線上下來的產品,各個一致的話,那麼張浩天和他的兩個老師只能說是三隻膝蓋上了夾板的鴨子,好像在比賽誰先能踩到別人腳,一通忙亂走到了前面。   張義朝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眼前這場演出,同時聽著各方反應。看了台上戰士與迎接軍旗的師生強烈對比後,台下有學生憋不住吭哧笑了起來,笑聲雖然很小,還是讓台上的張浩天緊張的汗滴從頭頂直淌下來。後面兩個老師也知道自己走的樣子實在太滑稽,兩張尷尬的臉上肌肉直跳,眼眶中眼珠不停地四處遊走著。他們很想在主席台找出一條地縫鑽進去。   掌旗兵將軍旗乾脆地遞給了張浩天,張浩天連忙伸出手接過,接過軍旗後按照台下軍官一再教導,右臂向前伸直,右手放在肩部高度,左手緊緊握牢旗桿底部,小臂斜貼在小腹處,舉起軍旗。三名軍人見張浩天接穩了軍旗,啪地對軍旗行了個軍禮,禮畢轉身用齊步走回主席台左側,而張浩天也舉著旗幟轉身在老師護送下回到右側。   「我現在宣佈——授旗儀式到此結束!」   一場折磨終於結束了,張浩天長長鬆了口氣。不用別人告訴,他也明白是誰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除了當校長的爺爺外,不會再有其他人了。也許爺爺純屬好心,只是要自己在眾人面前好好露一回臉,可張浩天卻覺得自己是在眾人面前大大丟了一回臉,別提有多狼狽了。   * * * 「立正——送軍旗!」   教室講台上一名男學生高聲念道。在講台下面,一名學生左手握著教鞭底部,右手舉著教鞭頭,如同半夜出來活動的小偷,含腰縮腹,探頭探腦,鬼鬼祟祟邁著鴨子布朝前走去。教室裡哄堂大笑起來,幾個女生捂著肚子直喊肚痛。   「哈哈,太痘了!」王林斌看著前面的表演,樂的前仰後俯,一屁股坐在課桌上,手指著正在表演的同學開懷大笑。「看到沒有,像不像?永晉,那個混蛋張浩天昨天在台上不就是這副樣子?哈哈——,笑死我了。」   徐永晉同樣快要笑岔了氣,這些學友平常看起來一個個都是苦讀經書之人,沒想到他們居然在演戲方面還有一手。   「收起你的爪子,都碰到我頭上了……張浩天有他們表演的出色?校長昨天真應該請司徒小兒上台接受軍旗,那可比張浩天走起來好看多了!」   王林斌將手收了回去,「就是!他張浩天不過仗了自己爺爺當個鳥校長,平常就狂的要上天了,這次不更有的吹了?……那小子,十足一個白癡樣,在台上跟小丑似的,表演水平怎麼能跟我們司徒先知相比?要不是他爺爺在台上,全校上千人,誰上去都比他好。……孫子,呵呵,前面要是再加上個『灰』字就更適合他了。」   「好小子,居然敢罵張大校長,真是不可救藥,看來我要和你保持距離,不然萬一遭了池魚之禍,那才不合算呢!」徐永晉晃悠著腦袋,一臉無可奈何地望著王林斌,那眼神彷彿說你小子這下死定了。   「怎麼啦?他張浩天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老爸可是學校董事會會長,我會怕他?奶奶的,再過五百年也許我會怕他一下。」   「老師來啦!周老師來啦!」站在門口的學生跑了進來,邊跑邊嚷嚷著。黑板前面正在表演的學生一聽老師來了,手也不叉了,教鞭也扔了,狡兔般朝自己座位逃竄而去。教室裡一陣忙亂,學生從桌位上跳下來,跺著地沉悶聲,跑回桌位時,身子與其他同學桌椅碰撞聲,椅子在地上拖拉聲,各種聲音裡還夾雜著急速翻書本時,紙張發出的嘩嘩聲。   矮矮胖胖的周老師是高一三班語文老師,同時還是他們的班主任。當她站在門口時,高一三班裡學生靜悄悄坐在座位上,正埋頭用心看著課本,有的搖頭晃腦讀書讀的津津有味,有的手放在課本上,雙目微合,嘴唇清清顫抖著,好像正在默背課本,還有的埋首書本裡,正瘋狂地抄寫著。高一三班的學生真是懂得學習需要自覺性,連上課前那麼一點兒時間都要充分利用起來。   周老師推了把眼鏡,走到講台前,將教材放在講台上:「行了,不用再演戲了。你們剛才吵鬧的聲音,我在辦公室都聽的清清楚楚!現在這樣子做給誰看?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你們就不知道這書是為自己讀的,只有好好讀書以後才能在社會上找到好工作嗎?」   也許是人到中年,在學生心目中,他們的班主任周老師顯得有些婆婆媽媽,因為不想聽班主任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大家才在老師沒進教室前,裝出一副好好學生的樣子,誰知他們的把戲被周老師看穿了,恨鐵不成鋼的周老師一站在講台前,這嘴馬上滔滔不絕說個沒完沒了。   「老師,我要上廁所!肚子疼。」王林斌苦著臉舉起手,另外一隻手放在肚子上,衝著正在諷刺挖苦他們的周老師說道。   站在前面的周老師毫不含糊地一口回絕:「不准!要上廁所剛才怎麼不去?是不是不想聽我說話,找借口要溜出去?王林斌,你要把找借口的這種小聰明用到學習上,怎麼可能門門功課都不及格?你這樣子要你爸多失望啊?……」   「老爺子才不管我學習成績到底怎樣呢!無非是到學校玩玩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王林斌低著頭嘴裡輕聲嘟囔著。   「老師,我真的肚子疼,剛才想忍一下所以沒去,現在忍不住啦!要是不相信,您可以讓徐永晉陪我去,或者您親自陪我去也可以嘛!您要陪我,我倒是不會介意。」   教室裡學生哄堂大笑,王林斌要上廁所只能上男廁所,叫周老師陪他去,簡直是太滑稽了。這樣無賴的話也只有王林斌這樣的人才能說出口。至於徐永晉,他又怎麼可能願意陪王林斌去?   周老師臉漲地通紅,換了別的學生對自己這樣說話,周老師會馬上讓他收拾東西走路,以後再也不用到學校來了。可王林斌父親是學校財神爺,連校長都要買他面子,何況自己?這窩囊氣也只能自己一個人享受了。   周老師強忍怒火,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快走!……慢著,徐永晉你陪他過去,我倒要看看你耍什麼花招!」   「哎——明白了。我會早去早回的。」王林斌露出勝利者的笑容,抱著肚子離開了桌位。走到教室門口,王林斌又回頭看著坐在座位上呆住了的徐永晉。「徐永晉,還不快走?再不走我可要在這裡污染環境了!」   徐永晉張大了嘴巴不知說什麼好,本來他還想縮在座位上等王林斌走了,老師不再想起自己。可這該死的損友已經出了門口又回頭叫自己!難道自己很喜歡聞廁所裡空氣嗎?看了看老師眼神,徐永晉知道這齷齪事自己是免不了了,只好慢騰騰站起來,很不情願跟著王林斌出去。   看著徐永晉又是無辜又是無奈地表情,教室裡剩下的學生再也忍不住了,大家瘋狂地哈哈大笑,周老師好不容易讓他們開始反省自己,這下算是前功盡棄,只得從頭再來了。   「我要殺了你!搞什麼鬼,你小子真的拉肚子?娘的,老子這次讓你拉個痛快!非掐死你讓你屎尿失禁不可!」很沒面子的徐永晉跟著王林斌走到廁所門口,見離教室有段距離了,感到很沒面子的徐永晉上前狠狠掐住王林斌脖子,惡狠狠說道。   王林斌兩眼翻白,手臂插進徐永晉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裡,拚命朝外格擋開。稍微鬆一點了,王林斌呼吸困難地說道:「放手……放手!再掐真的要出人命了!」   「掐死活該!誰叫你小子胡說八道,害得我也被同學笑話?!」徐永晉放開手,悻悻道。「你不是拉肚子嗎?快拉!我還要回去給老師匯報!」   「咳!還不是周老師嘴皮子太薄,說起來沒完沒了聽的煩悶。咱們自家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我要出來,不把你也解放怎麼好意思?」說著王林斌把決不情願的徐永晉拉進了廁所,手在口袋裡摸了半天,掏出一包沒拆封的香煙,撕開後抽出一根遞到徐永晉面前。「兄弟抽根煙,壓壓驚!」   看著王林斌掏出香煙,徐永晉眼睛瞪的老大。「喂……學生不能抽煙!你怎麼還把香煙帶到學校來了?我不抽!我們這種年齡,只有地痞流氓才抽煙!」   一臉懊惱的徐永晉一把將王林斌手給打了回去。   「有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抽根香煙罷了。那議會裡面議員抽煙的還少了?難道他們都是地痞流氓?你看你,膽子跟老鼠膽一樣,前怕虎後怕狼,能成什麼事兒?真的不抽?」王林斌肆無忌憚掏出火柴點燃了香煙。用力吸了一口……   徐永晉一點兒也沒有被王林斌誘惑了。慷慨激昂地說道:「給你說著了,我老爸說那些議員跟流氓也差不了許多,你沒聽過嗎?要成為政治家,你的先決條件就是能撒謊!這些議員不是一般地痞流氓,他們是高層次的無賴。」   「咳咳……這是什麼鬼東西?!媽的,真難抽!」王林斌手拍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咳的好像要將自己肺也咳出。手中香煙被他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幾腳。   「怎麼了?」見王林斌的狼狽樣,這下輪到到徐永晉幸災樂禍了。「香煙不是好東西嗎?幹嗎把它扔掉,多浪費啊。吸啊?你能耐大,膽子跟豹子膽差不多,還怕小小的香煙?經管吸好了。」   「我咋知道這東西這麼難抽?他媽的,嗆死老子了!」王林斌喉嚨顯得有些沙啞,好像受到什麼委屈,眼淚鼻涕直往下淌,嘴裡髒字如掃機關鎗一樣朝外吐出。「早上家裡來了客人,老爸放了幾包香煙在桌子上,娘的,要是知道香煙是這種鬼東西,說什麼我也不會拿!不抽了,下輩子我也不抽煙了!」   「你以前沒吸過香煙?我看你剛才動作那麼熟練,還以為你已經是老手了。」   「去!以前你什麼時候看到我抽煙?!還不是昨天聽著要參加軍訓了,自己成了大人,其他大人都抽香煙,我也想嘗嘗?」   王林斌抹著眼淚,嘴裡不停罵著。倒是讓身邊的徐永晉看得直樂不已,早就忘了剛才尷尬了。徐永晉的快樂建立在王林斌的痛苦上,誰叫他剛才非把自己拖出來不可?「行了,走吧,你要再不出去,等下周老師自己會找上門來,看看你在幹什麼。到時候我可幫不了你什麼忙。」   王林斌搖頭苦歎道:「唉……遭罪啊!我怎麼攤上這麼一位老師?要是不逃,我那脆弱的神經總有一天要崩潰的!不行,我要跟校長談談,要把我們這位班主任給換了。」   「怎麼,這麼快就好了?徐永晉,你先回座位。……我還以為你要在廁所裡面呆上一節課呢!那裡的空氣多清新啊。」王林斌和徐永晉喊過報告,進入教室後,周老師語帶嘲諷地衝著王林斌說道。不過對臉皮練得可比城牆的王林斌來說,周老師所說的這些話還不足以讓王林斌感到臉紅。   王林斌吊兒郎當斜視著周老師:「有沒有拉肚子,既然我說了不算,老師您可以問徐永晉,我現在可以回座位了嗎?」   周老師被王林斌氣的半死,隨便自己說什麼,到了王林斌這兒,也變成了耳旁風。   正想再挖苦兩句,周老師突然發覺王林斌臉色極差,眼角還彷彿剛流過淚,有些潮濕。從面部來看,再聯想到徐永晉自從進教室後,並沒有說王林斌是想開溜,恐怕王林斌真的身體不舒服,而且還極度難過,不然怎麼疼的流淚?周老師的母愛與責任心同時彙集在一起,看著被自己冤枉後,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王林斌,周老師的語氣突然溫柔了許多:「不要緊吧?要是身體不舒服,我讓同學陪你到醫務室去休息休息?」   「啊?」王林斌對老師突然的轉變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老師有更厲害的手段對付自己?「不用不用,在座位上坐坐就好了,不用到醫務室休息。」   說完王林斌連忙溜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你的臉色這麼差,還是去看看比較放心。這樣吧,有什麼事情等下我再和同學們講。王林斌,我送你到醫務室去。」周老師嘮叨工夫是一絕,可他疼起學生來也真疼。說著,周老師走到王林斌身旁,想要攙扶他到醫務室去。   「真的不用!已經好了,沒關係的。」王林斌鬧了個大紅臉,想不到抽口香煙居然後患無窮,只得低著頭百般掙扎說什麼也不肯到醫務室去。王林斌不敢抬起頭平視著老師說話,自己嘴巴裡還殘留著煙味呢!要是給老師聞出來了,麻煩事情可就更多了。至於到醫務室去,本來就沒病,難道告訴校醫自己是因為不想聽老師嘮叨裝病不成?   周老師一說王林斌臉色太差,需要到醫務室去好好檢查一下,徐永晉聽了就想大笑一場。這渾小子哪是什麼身體太差?明明是想要嘗新鮮,躲在廁所裡抽煙,結果被香煙嗆的面無人色。身體好好的王林斌要是肯到醫務室去那才有鬼了!現在老師站在前面,徐永晉強忍住想要放聲大笑的念頭,要忍住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真的沒事?」周老師目光投到徐永晉身上。   徐永晉只好站起來,硬繃起臉部肌肉好讓別人看不出自己忍的有多辛苦:「沒關係,只要在這裡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要是感覺不舒服還是到醫務室去看看吧。」 周老師終於放棄了陪王林斌到醫務室檢查的念頭,她可沒想到班裡最聽自己話的徐永晉居然會包庇王林斌!   班裡面學生除了徐永晉和王林斌,誰也不明白周老師態度為何突然轉變了。   王林斌找各種借口逃課是家常便飯,大家都習以為常了,而老師也明知道卻因為王林斌父親是學校董事會會長的關係,拿他沒辦法。今天王林斌找了這麼一個荒謬的借口,而周老師明明不相信,現在居然如此關切,他們以為要麼周老師吃錯藥了,被王林斌的表演所迷惑,要麼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林斌是真的病了。   坐下來的徐永晉將頭深深埋下,用手指捅了捅王林斌,肩膀輕輕抽動起來。王林斌面無表情正坐在座位上,眼睛望著走向講台的周老師,暗自在下面踢了徐永晉一腳。   周老師走到講台,回身對下面學生道:「昨天軍分區程領導說的話同學們都聽到了。保家衛國是我們中國人不可推卸的責任!老師年齡大了,如果年輕二十年,祖國需要我,老師也會扛起槍上戰場打那些該死的侵略者!對軍訓,我希望我的同學都能積極表現,要讓人家知道潯陽一中學生並不是只知道死讀書,其他什麼都不會的廢物。……現在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昨天下午,在集會結束後,程領導與我們張校長聊天時,得知我們本來組織四月五日——也就是下星期二,軍分區本來是打算軍訓從這天開始的。——步行到太乙峰烈士公墓去掃墓。程領導聽了很感興趣,經過商議,今天早上軍分區給我們校長回話說這次到烈士公墓掃墓由軍分區負責,算是軍訓一部分,男女同學都要參加。安全由他們保證,校方也算放下一件心事。另外這次出行所有費用都由軍分區出,大家以前上繳的三塊錢等下我會退給你們。……靜一下,靜一下!」   下面已經無法安靜了,聽到這次春遊由軍隊派人組織大家去,教室裡鼓掌聲叫好聲響成一團。聽到交上去的三塊錢還好返回給大家,這下連徐永晉也跳了起來,就差高呼三聲萬歲了。   三塊錢在現在並不是一筆小數字,對徐永晉來說,雖然家裡最後還是掏了三塊錢讓他參加春遊,可他也知道父母拿出這筆錢是咬咬牙,橫下心才掏出來的。現在既能參加春遊,同時這三塊錢又能還給父母,這種好事豈能不讓他狂喜?   「同學們安靜,安靜!……下面我們要上課了!」   班主任周老師的聲音在喧嘩的教室裡顯得是如此遙遠,看來不讓他們高興勁過去,今天這節課是不用上了。 第四章   早晨,灰濛濛的雲層壓在城市上空,一陣風刮過,帶來絲絲涼意。   甘棠湖東面的垂柳枝條隨著剛才刮過的那陣風輕輕拂動,透過剪刀裁開的柳葉露出一片紅色——那裡是一幢紅色的三層樓房,是潯陽早報社所在地。   「倩倩,你下午有事情嗎?」   徐倩正趴在桌子上趕著稿子,聽身邊有人叫自己,連忙抬起頭:「朱編輯,有什麼事?」   朱宏銘下意識地撓了撓頭:「是這樣的,自從漠北德克德黑匪幫被殲滅後,軍分區下達了所有學校十五歲以上學生參加軍訓的命令,這事兒你聽說了吧?」   徐倩笑道:「自然知道了,我的弟弟不就是高中生嗎?他們學校這次也要參加軍訓,這是件好事啊。昨天晚上我弟回家還高興地說部隊派人到他們學校量學生身高、體型,說是要下發軍訓服,不要錢的。本來春遊學校要每人出三塊錢,一軍訓這錢就不用出了,什麼都由部隊出。」   「是啊,軍訓可以激發廣大學生對祖國的熱愛,讓他們學會組織性、紀律性,學會如何與人和睦交往,這些對以後進入社會是極有好處的,對這樣的事情我們報社應該好好採訪一下,不能落在了其他同行後面,可是原本和部隊打交道的老翁前天到鳴山調查農村非法侵佔土地案件,老唐、小趙去了省城採訪馬上就要召開的省議會,其他人今天也有各自任務,我剛才問小錢有沒有空,她說今天身子不舒服,你要是沒什麼事,能不能跑一趟軍分區?」朱宏銘有些為難地問道。   徐倩咬了咬筆竿,抬頭答應道:「沒事兒,這事還是我去採訪吧。」   下午,雨淅瀝瀝地下著,濕潤的微風拂過,空氣中飄著濃濃的濕意,柔曼的薄霧飄蕩在街頭巷尾。路邊梧桐舒展開枝條,沐浴在春雨中,滴滴透徹晶瑩的水珠從樹葉上滾落,發出一聲輕響,融入地上涓涓細流,默默地淌入城裡各個湖泊。   不多的幾把雨傘點綴在濛濛春雨中,因為落雨,馬路上行人並不多,下雨天沒什麼特別需要辦的事情人們還是很樂意待在屋子裡不出來。   長江路東邊盡頭有一座圍牆圍起來的深宅大院,大院外面兩名哨兵端著步槍神情嚴肅地站立在崗亭裡,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從門口蜿蜒延伸進去,小道兩旁種了不少竹子、灌木、喬木,茂林修竹中露出幾幢小洋樓,紅色的磚牆,硒紅色的琉璃瓦,綠色窗框包裹起來的玻璃窗,一切都顯得與外面不同。這裡就是潯陽軍分區大院所在地。   下雨天裡面的軍人沒出來,外面馬路上也極少有人從軍區大院門口經過,偶爾從門口過往的行人都是打著傘,低著頭急匆匆朝前趕,誰也沒有抬頭看一眼軍分區大院。崗亭裡的哨兵神情雖然嚴肅,心情早飛到宿舍裡面了。不像四面透風的崗亭,宿舍裡門窗都是關好的,外面的寒氣透不進去。雖然是春天,可雨天還是有些寒冷,在外面一動不動站了將近兩個鐘頭,對哨兵來說,實在有些疲憊了。哨兵完全是憑著一股責任心站在崗亭裡沒動,心裡不停默數著數字,期待換崗人的過來。   霏霏雨絲中馬路上走來一名打著陳舊油布雨傘的女人,能肯定是女人這是因為哨兵看到雨傘下露出的淺蘭色旗袍,還有一雙小巧的布鞋。哨兵年齡並不大,情竇初開的他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在雨傘下旗袍上面,想像傘底人長的是什麼一副模樣——至少從身材看,這人應該很漂亮。   哨兵以為這個女人也是過路的,可很快他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女人筆直地朝軍分區大門走了過來。   「站住!這裡是軍事重地,閒雜人等請不要靠近。」右邊哨兵見女人目標是軍分區大院,急忙從崗亭裡奔出,伸出手臂阻擋來人繼續朝前走。往常這種事情哨兵一天都要碰到一兩起,那時侯哨兵的話生硬多了,說的是「閒雜人等嚴禁靠近」,今天見是一位女人過來,哨兵不自覺地語氣軟了許多。畢竟作為一名男子漢,沖婦女發威風是很丟面子的事情。   傘稍稍舉高了一些,一張清純秀麗的面孔出現在哨兵眼裡。傘下不光是女人,還是一位比較漂亮的年輕姑娘。   「您好,這裡是軍事重地,要是沒有什麼事情,請不要靠近。不然我們很為難。」哨兵臉紅了起來,話一出口就在心底暗暗責罵自己,為什麼說的如此軟弱無力?   傘下姑娘輕輕整理一下有些濕漉的鬢角秀髮,水汪汪會說話的大眼睛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很靦腆的哨兵,見他臉漸漸變紅了,笑道:「這位同志,我是潯陽早報記者徐倩,今天我們報社朱編輯和你們領導約定了,讓我下午過來採訪。怎麼,不能進去嗎?」   哨兵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霧氣從哨兵嘴唇朝四周擴散開,哨兵的神色放鬆下來:「裡面領導多著呢,到底是哪位領導?有介紹信嗎?」   「這是我的證明,我們社長和你們作訓處處長聯繫的。不知你是否能問一下?」   「請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請示領導。」哨兵接過介紹信,掃了一眼不再多說了,轉身朝崗亭奔去。   徐倩站在雨中,看著年輕的戰士跑進崗亭,拿起電話話筒,手用力搖著搖餅,眼睛還一直朝外面站著的自己瞟來。沒多少時間,電話好像接通了,哨兵在裡面說著什麼,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鬆弛,當哨兵將話筒放下從裡面走出來後,徐倩看到他臉上寫滿了歉意。   「對不起,剛才我們沒接到有記者要來採訪的消息。浪費您的寶貴時間實在抱歉。請徐記者在門口稍候片刻,作訓處馬上派人來接您。」   「多謝了。」徐倩朝哨兵露齒一笑,跟著他來到大門邊上。   沒過多少時間,從裡面大步走來一位身材魁梧的軍人,也許那人覺得雨並不大,連雨傘也沒有帶,就這麼淋著雨出來了。那名軍人走路的姿勢顯得鋼勁有力,看起來走的不快,可沒多少時間人已經到了大門口。   哨兵見裡面的人出來迎接了,跑前幾步,在距離出來軍人四米左右距離時站住了,面向著來人立正行舉手禮:「報告!上尉同志,這位記者同志說要採訪你們。」   當哨兵站住時,出來的那人也立在當地,接收哨兵的敬禮。「辛苦了。」   來人回了哨兵舉手禮,哨兵放下手,轉身迅速握拳,將拳放在腰帶的位置,跑回了崗亭,繼續呈立正姿態站崗。   面前發生的一幕讓徐倩覺得實在太做作,她無法明白,既然已經明白自己是來採訪的記者了,只要簡單的把自己放進去就成,怎麼又會有如此多規矩。在徐倩的採訪生涯中,不管是農村還是工廠,不管是學校還是議會,可沒有什麼地方進個門也這麼麻煩的。   「徐記者嗎?您好,我是作訓處上尉參謀程明海,我們處長下午要參加一個會議,不能接收您的採訪了,在臨走前,處長指示我配合您的採訪。」   出來的軍人就是給潯陽一中做動員的程明海上尉。本來接受採訪的是作訓處的龍霖沐處長,可他中午接到軍分區下午召開關於深化部隊訓練會議的通知,作為作訓處的處長,這個會議他必須要參加,於是接受採訪的任務就轉交給程明海上尉了。   「您好,不知按照軍隊規矩,我應該如何稱呼您?」   「呵呵,你還是叫我程參謀吧。這裡人一般都這麼叫的。」程明海抬頭望了眼天空。「外面雨大,我們還是進去談吧。」   從大院門口距離作訓處還彎彎曲曲有很長一段距離,程明海走在前面帶路,跟在後面的徐倩就吃苦了。她原本以為自己走路速度算可以的了,可看程明海走路,那簡直是一陣風刮過,徐倩感覺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在一路小跑。   「請坐。喝什麼?綠茶龍井還是高山雲霧?我這裡還有烏龍茶——武夷山的大紅袍,這可是司令員到福建出差當地人送給他的,比張記茶樓的茶葉還要好,呵呵,這些好東西司令員一回來就被我們瓜分了。」進了會客室,程明海請徐倩坐下後,站在徐倩對面位置,右手捏著帽簷將軍帽摘下,擱置在自己座位前的桌子前沿左側,很友好地問道。   「不用客氣,普通綠茶就行了。」徐倩將油布雨傘收好,側身坐下,好奇地打量周圍。   因為下雨光線不是很強,雖然會客室窗戶很寬,玻璃也顯得透光性很好,可房內還是有些幽暗。程明海走到門邊將白熾燈打開,房間內亮堂了許多。   座位前的長桌上擺放了三盆蘭花,房間內擺上幾盆花情調立刻上去了,只是蘭花並沒有那種蔥綠色,而是有些泛著病態的黃色,說明養花的人水平實在不怎麼樣,或者蘭花擺在這裡只是裝裝樣子,擺上也就擺上了,如何伺候是一點兒也沒上心。   對面雪白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中國地形圖,在徐倩身後牆壁上掛著同樣很大的世界地圖,也許會客室裡設施很簡陋,這兩幅地圖顯得十分醒目。   程上尉正彎腰從一個茶几上拿過杯子,取出一個紙袋,從裡面倒出一些茶葉。剛才在外面時因為下雨,徐倩並沒有特別觀察這個上尉,現在房內沒有別人了,自己暫時還沒進入採訪話題,多看了程明海兩眼。   摘下軍帽的上尉理了一個寸頭,不長的頭髮朝上豎著,好像腦袋上頂了一頭烏黑的鋼針。附身下去,背肩部高高鼓起兩塊——這人的背肌真是發達。動作利索,嗓子洪亮,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成熟男人的氣息。   窗外有人匆匆走過,徐倩連忙將眼神從程明海身上移開,端端正正坐好,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作訓處位於司令部主樓第一層,也難怪,作訓處的特殊性要求它必須離首長近些,同時那些傳遞情報的要在最短時間內將情報送交到作訓處裡,一樓的位置給作訓處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而會議室就在樓梯口,進進出出的軍人總要從會議室門口經過。   「請用茶。」程明海將倒好的茶放在徐倩面前桌子上,刀削般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你們潯陽早報我們這裡也有訂閱,很不錯,很多新聞別的報紙還沒出來,你們報上就有了,我們這裡的人都喜歡看。說起速度,大前天我們才通知校方搞軍訓,才過了兩天,你們就找上門來,其他報社可都還沒跟我們聯繫呢。」   「謝謝。現在競爭激烈,要是不抓住一切可能搶新聞,早晚有一天會被人家甩下的。程參謀看起來年齡並不大嘛?不知當兵幾年了?」   「我啊?我今年可是三十,三十而立,算得上半截子入土的人了。當兵時間不長,從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到現在也有八年,與那些老兵比起來,實在是差遠了。」程明海端坐在徐倩對面,說完了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徐記者入這一行多少年了?和我們這些大老粗比起來,你們記者職業真讓人羨慕!每天可以東走西看,什麼樣的人都可以接觸到,什麼樣的事也最先瞭解。」   徐倩俏臉有些緋紅:「見笑了,我加入這一行不過一年時間而已,記者這行當可決沒有程參謀想像的那麼好,整天風餐露宿不說,有時候你已經採訪了很多資料了,到最後因為別人突然不配合,前面採訪的全都成了無用功,這種事情我們經常遇到,有時候真是讓人回想起來想哭呢!聽其他記者說,軍隊裡面規矩比外面多多了,今天程參謀不會讓我白走這一趟吧?」   見徐倩將話題轉到採訪諸多難處,好像自己要是不配合她工作,就成了惡人,程明海笑道:「不會不會,奉領導指示,只要不是涉及機密,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定會好好配合你的工作,決不會讓你為難的。」   「那我可代我們編輯多謝您了。」徐倩長長舒了口氣,人輕鬆了許多。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擔心,潯陽早報畢竟不是什麼大報,自己也不是出名記者,她擔心這些給人感覺比議員還要牛皮烘烘的軍官隨口敷衍自己兩句,就讓自己開路了。現在看來那些擔心都是多餘的,眼前這位程參謀看起來很嚴肅,可說起話來卻讓人有種親切感。徐倩從隨身帶來的包裡取出採訪本和筆,攤在桌上,眼睛望著程明海道:「那麼我們開始好嗎?程參謀,我想問一下,你們為什麼決定要對十五歲以上學生進行軍訓?」   程明海見徐倩說到正題上了,端坐好身子(他本來就坐的很直,現在只是將胸膛挺的更高一些。):「關於軍訓,上級領導是這樣考慮的。首先對學校接受文化教育的學生開展軍訓,這只是軍訓中一部分,我們希望能對所有十五歲以上公民都進行軍訓,而不只限於學校學生。不是說只有學生才能參加軍訓,其他人就用不著軍訓了,不是這樣的。軍訓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極好方式,可以培養他們熱愛我們偉大的祖國,樹立起尚武精神。反對戰爭與培養尚武精神並不矛盾。反對戰爭是指我們反對任何侵略戰爭,因為這種戰爭是非正義的,是受到人民唾罵的。但對保家衛國戰爭,因為它是正義的,所以我們不光不反對,還要堅決支持。所謂的尚武精神,就是要讓大家明白,在侵略者面前,你要低下頭顱,軟骨頭病發作,侵略者是不會發善心的,奴隸連自己家產都得不到保護,連自己性命都朝不保夕,還談發展談和平,這就是笑話!在侵略者面前,你只有拿起武器和他對著幹!沒有尚武精神,如宋朝一樣,在外敵入侵面前將自己大將先殺了,那也只能等著當亡國奴。」   程明海低頭喝了口茶水,見徐倩正急速在採訪本子上記著,繼續說道:「其次,軍訓的好處並不光在激發愛國熱情、培養尚武精神上面。它還能鍛煉人們體質,教會人們如何使用武器,在槍林彈雨中如何有效地隱蔽自己。雖然現在國內沒有戰爭了,可任何人都無法保證下一刻我們還過著太平日子。要知道,戰爭離我們並不遙遠。一頭獅子要是和一群羊發生衝突,死的會是誰?自然是羊了,就算它是山羊,在獅子進攻時所有的山羊都用頭上的角和獅子拚命抵抗,最後還真的把獅子殺死了,或者趕跑了,可山羊的損失也是不用我多說了。現在的百姓在突然爆發的戰爭面前沒有什麼防備,他們就跟山羊一樣,而侵略者就如同獅子。在武裝到牙齒的侵略者面前,讓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上戰場,那只能是讓他們送死,這是對人民生命的蔑視,是嚴重的犯罪行為。軍訓,就是將一群山羊訓練成獅子的過程。這是對國家負責,同時也是對未來可能要走進軍營的年輕人負責。」   徐倩放下筆,支起身子問道:「可是我聽說學生們一個星期要抽出三個下午時間進行軍訓,這麼長時間軍訓,是否對學生學業造成影響?學生畢竟以學業為重,要是因為軍訓影響了他們正常接受文化教育,那麼對我們國家發展會造成巨大影響,不知對這一點程參謀怎麼看?」   「影響自然會有一點兒。」程明海點頭承認。「只是我們要看到利弊之間那一個更重要。維護一個國家主權、尊嚴,維護廣大人民生命、財產重要呢?還是學業的暫時影響更重要些?何況一個星期不過抽出三個下午時間,每天訓練三個小時,等訓練結束了,晚上他們可以通過晚自習將學習時間彌補回來嘛!十五歲以上學生已經不是小孩,而是大人了,他們應該懂得自己是為什麼學習。如果因為軍訓,在學習上心散了,不肯用心鑽研進去,那這樣的人以後對國家又能做出多少貢獻呢?所以我不認為軍訓是造成學生學業荒蕪的理由。」   「程參謀剛才說戰爭離我們並不遙遠,(程明海點頭承認自己是這麼說過)那麼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軍方認為在不久的將來,中國將遭遇一場戰爭,為此不得不早做準備?」   程明海無法點頭了,看著徐倩搖了搖頭笑道:「這個就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了,關於戰爭什麼時候爆發,或者永遠不會爆發,你不知道,同樣我也不瞭解。我說的戰爭離我們並不遙遠,兩方面,一是因為漠北戰事剛剛結束,一些漏網之魚還未完全抓獲,同時有些地區還存在民族分離份子,這些人存在一天,戰爭的威脅就一天不會消失。還有一個是作為一名軍人,要時刻做好打仗準備,外面和平唱的再響的時候也是如此,絕不能給人家打一個措手不及。不知這樣的答案徐記者是否滿意?『馬上遭遇戰爭』的話我可不敢說,這要說了,我的軍旅生涯也就到頭了。」   「私下問問,這是否屬於機密,不能說的?」   程明海狡黠一笑,放在桌上的雙手朝前一推:「你說呢?不過我可不認為這屬於機密。」   徐倩理解地笑了笑。所謂不知道,這屬於典型的外交詞彙,只是程參謀既然說什麼都不知道,自己要是寫「軍方宣佈中國馬上要跟別國開戰」,那所有的責任都屬於自己了。這樣的新聞寫出來,給軍方駁斥一下,等待自己的不是離不離開記者一行,而是監獄大門什麼時候對自己敞開。   見無法從程參謀嘴裡掏出一些爆炸性新聞,徐倩只得按照和朱宏銘商量過的議題問程明海,而程明海也態度很好的有問有答。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流逝,天暗了下來。   徐倩看問的差不多了,採訪本密密麻麻記了好幾頁,滿意地合上採訪本,抬頭望了眼窗外,外面已經黑了,雨還在瀝瀝下著,彙集在樓頂的雨水沿著瓦簷如串串斷線玉珠,滴落在台階下。   見時間以晚,自己要瞭解的也瞭解好了,徐倩收拾好東西站起來感激地對程參謀謝道:「好了,差不多了,今天是我有史以來採訪最順利的一次,謝謝程參謀接收我的採訪。」   「哪裡,應該說感謝你們關心我們的工作才是。……喲,這麼晚了?在我們這裡吃頓便飯,完後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程明海剛才說的很過癮,得知採訪結束了覺得有些意猶未盡,站起來一轉頭這才發覺外面已經天黑了,他沒想到時間居然過的這麼快,只是說幾句話的工夫,一個下午就過去了。   徐倩婉言謝絕道:「不吃了,我媽在家燒了飯,等我回去了再吃,這次就不麻煩你們了。」   「那我派車送你回去吧,請稍候。」說著程明海抓起放在左側的軍帽,雙手捏著軍帽前端兩邊將它戴在頭上,轉身走了出去。   徐倩本來想說自己回去就是了,可程參謀根本沒等她開口就風風火火走了出去,徐倩想客氣也客氣不起來了。偌大的會議室現在只剩下徐倩一人,雖然在進來後已經將會議室打量過了,現在沒事做的她百無聊賴下,再溫習一下下午看過的東西。   外面傳來程參謀與其他人說話聲,沒多久,出去的程參謀又走回會議室。「車馬上就到,走吧,我們到門外去等車。」   「其實不用送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這怎麼可以?既然到了這裡,你就是我們的客人,我們自然要讓你滿意而歸了。」倆人彼此客氣著離開了會議室,出去時程明海輕輕關了裡面的電燈,剛才還通亮的會議室陷入黑暗中。   春天,入夜,加上雨天,外面有些濕冷,徐倩不自覺地打了個寒蟬,悄悄將衣服裹的緊一些。身邊的程參謀扭頭望著左邊,並沒有注意到徐倩的苦像。樓後面傳來發動機陣陣轟鳴聲,聲音間隔時間很長,聽起來車子還沒有發動好。   徐倩見氣氛有些太沉悶,想了想說道:「對了,謝謝你們帶學生春遊。」   「春遊?……什麼春遊?」程明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他印象中組織學生軍訓和春遊好像沒有什麼關係。   「我聽弟弟說,他們學校原本打算組織學生步行到太乙峰烈士公墓去的,為此學校收了他們每人三塊錢,後來你們與校方聯繫後,由你們部隊組織他們去,這些錢昨天學校退給了他們。我們家並不富裕,三塊錢對我們來說不是一個小數,你說我要不要感謝部隊?」徐倩真摯地問道。   「哦,這事啊?……你弟弟在潯陽一中上學?」 見徐倩點頭答是,程明海笑了起來。組織學生步行到烈士公墓的市區裡中學就只有潯陽一中,剛好這個學校程明海跑了兩趟,有關組織他們按照部隊樣子到烈士公墓去的想法也是程明海聽了張校長話後,突然起的靈感,並且在徵求首長同意後才通知學校的。程明海感到冥冥中自己和這個學校有緣,沒想到今天來採訪的這位漂亮記者居然又是潯陽一中學生的姐姐。「巧了,給他們學校作動員報告的就是我,這次軍訓潯陽一中就是由我來負責。」   徐倩十分意外地看著身旁程參謀,也笑了起來:「這麼巧?……難怪呢,我弟弟說給他們演講的那名軍人說的他們熱血沸騰,剛才聽您能言善道,我就想部隊裡面是不是專出口才好的人?原來我弟弟嘴裡的軍人,跟接收我採訪的就是一個人啊!這可真巧了。」   「哪裡,徐記者過獎了,我們再怎麼會說也趕不上你們當記者的啊。你弟弟叫什麼名字?當時全場那麼多人,一眼望下去全是一個個小人頭。唯一有點印象的就是迎軍旗的學生,不過那個學生姓張,應該不是你弟弟吧?」   「自然不是了,我家可是姓徐的。你看到的那人自然不是我弟弟。我弟叫徐永晉,怎麼,是不是打算軍訓時對我小弟要求松一點?」   程明海搖搖頭,「你說呢?我只是問一下,要是因為徐記者的關係特殊對待你弟弟,那只能更加嚴格要求他。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戰場上也一樣,平時多流汗,戰時就可以少流血。雖然你弟弟現在是高中生,可萬一爆發大規模戰爭,按照國家法律連大學生都要上戰場,要是不嚴格要求,那不是讓他流血去嗎?」   徐倩默默點了點頭,她知道本來程明海的意思是說要是把沒有訓練過的弟弟送上戰場那是讓他送死,當炮灰。只是礙於自己的面子,他知道是人總喜歡聽吉利一點兒的話,於是送死當炮灰改成了不那麼沖的流血,可意思卻是一樣的。從程明海的話裡面,徐倩嗅到一股血腥味,也許戰爭真的距離中國並不遙遠。只是程參謀不承認,自己也無法寫出來告訴別人。   轟鳴聲由遠而進,一輛墨綠色小轎車駛到倆人面前停下來了。從駕駛室出來一位很年輕的軍人,程參謀走向前,將後面車門拉開,對站在車對面的年輕軍人說道:「小水,你送這位記者回家去。……徐記者,你家在什麼地方?」   「大目山街,只要送到府前路就可以了,我自己走進去。」   徐倩住的地方馬路窄的兩輛自行車交會都很要避讓一下,汽車如何開的進去?府前路雖然不是什麼主幹道,開輛車過去還是可以的。   程明海瞭解地點點頭,作為一名作訓處參謀,他沒什麼事情時,喜歡在潯陽市裡面到處亂跑,對潯陽市大街小巷很熟悉。程明海知道大目山街說起來是街,實際上就和狹小的巷子差不多,只不過巷子兩旁都是民居,而這個大目山街一邊是民居一邊是河。那麼小的路要是走路不小心,恐怕就要下河游泳去了。連走路都這樣,何況是汽車?   「就送到府前路與大目山街路口好了,送到馬上回來。徐記者請上車。」   徐倩收好雨傘鑽進車裡。駕駛員見徐倩上車了,再坐回駕駛室,將車門關上。   徐倩伸頭出來看著程明海謝道:「程參謀,謝謝您。」   「哪裡,不用客氣。……小水,記著要將這位記者安全送到目的地。」   一陣轟鳴,車子衝進雨幕中,輪胎捲起漫天碎雨灑落在後面,幾轉之後消失在程明海眼裡。看著汽車走遠了,程明海鬆了口氣,轉身朝食堂走去,他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呢。把人送走了,程明海也感覺到自己的肚子開始對自己提抗議。程明海一臉苦笑搖了搖頭,他倒不是對採訪有什麼想法苦笑,而是對自己的肚子苦笑,才三十出頭肚子就經常對自己提警告,這以後該怎麼辦?難道要和那些闊佬一樣,整天提心吊膽保養身子嗎?抬頭看了眼上面,三樓右邊燈還亮著。程明海知道那邊是軍分區大會議室,看來深化部隊訓練的會議還沒有結束。   程明海顧不得處長還沒有下來,匆匆奔進了食堂。明天是星期天,部隊因為休息只開伙兩次,——上午十點和下午四點。——今天晚上要是不多吃一點,到時候可是要餓肚子的。   *         *          *           *   「媽、爸!……我回來了。」徐倩推開門進來,將雨傘擱在門腳,探頭朝裡面喊道。房子裡她的弟弟不在,母親和父親聽到自己說話,看著這邊,他們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孩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也不看看幾點了……晚飯吃過沒有?」劉舜英嘴裡嘮叨著。   「下午去採訪了,沒辦法,工作需要啊。媽,你們都吃了?有什麼好吃的?」   劉舜英念叨著朝廚房走去,「自然都吃了,要是等你回來,全家人還不得餓死?!……這採訪怎麼就沒個時間限制了?要這麼晚才回來。等著,我給你把菜熱熱再吃。」   「小弟呢?」徐倩將包放到自己房間裡,走出來進了廚房,幫母親一塊搞吃的。   劉舜英熱著有些涼了的菜說道:「他啊,正在上面複習功課呢。永晉說從下星期開始他們每個星期有三天下午不能讀書。要想考上好點的大學,現在只能抓緊一切時間好好看看書。」   徐倩瞭解地點頭稱是。她想起自己下午問程參謀關於軍訓影響學生學業的問題,當時程參謀說學生應該明白為了什麼讀書,只要自覺利用休息時間好好溫習功課,軍訓對學業並不會造成多大影響。看來自己的弟弟就屬於自覺複習之人。   想起進門時父母臉上的笑容,徐倩問道:「家裡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喜事?爸爸咋那麼高興?」   「是啊,自然是很好的喜事!」劉舜英放下鍋鏟,笑得眼角都是皺紋。「你不知道,你爸他們船廠昨天接到一筆大訂單,要在三年時間裡建造三千噸的運輸船六艘呢!以前他們船廠只是造一些千噸左右的小船,大家吃不飽餓不死的。這下好了,頭一筆款子一百九十萬今天下午到了船廠,老闆說了,要給你爸他們每人每月增加三塊錢工資!下個月薪水就要漲了,家裡能不高興?」   「真的?多少年了爸都沒長工資,這次怎麼漲這麼多?難怪爸樂成那副模樣呢。」徐倩回頭看了眼客廳,父親徐建國正坐在那裡泡了杯茶看報紙。   家裡增加了收入,劉舜英樂的嘴都合不起來。「可不是!你爸船廠又不是什麼大廠。以前有活幹,不用失業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誰還希望漲工資?這下要造這麼多運輸船,時間又急,老闆自然要加工資了。」   徐倩高興過後,心頭湧上疑問,六艘三千噸級運輸船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潯陽造船廠自從建立以來還從來沒造過三千噸以上輪船呢!一艘都沒有,何況六艘?「什麼公司一次要六艘運輸船?還要三千噸的,這些可都是大船,要跑遠洋的,按理說應該由上船或者福船這樣大船廠造。像爸他們這種內河船廠怎麼接得上這麼大單子?」   劉舜英看了看外面,很神秘地說道:「聽你爸說他們船廠是中了軍隊招標。上海招標中軍隊需要很多船,有什麼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補給艦……反正很多很多,你爸的造船廠得到的只是一部分訂單,那些大廠製造大船都來不及,不然這些也輪不到潯船了。」   徐倩一震,疑惑地問道:「是軍方的?軍方讓船廠製造運輸船?」   「自然是了,不信問你爸去。」   「爸,聽說你們船廠中了軍方招標,要在三年內製造六艘三千噸的運輸船?」吃完飯,徐倩並沒有上樓,而是在收拾好碗筷後回到客廳,坐在父親對面問道。   徐建國放下手中報紙,臉上洋溢著笑容點點頭。「是啊,這次軍隊訂購了許多船隻,我聽辦公室人透露,光大連的赫爾——胡光墉聯合企業就獲得了兩年製造三艘兩萬七千噸戰列艦的大合同,我們船廠畢竟是小廠,這次只是分得一小碗羹。……唉,靠我這要技術是在大連這下可是發財了。」   徐建國沒什麼野心,沒有自己當老闆想法的他,只是想通過自己勞動多賺一點錢。只是徐建國雖然說到旅順能賺更多錢,真要讓他過去,他又不肯了,一方面故土難離,還有一個原因是聽人說北方冬天連上廁所都要帶根棒子,徐建國可不想遭這份罪。   徐倩取過父親放在桌子上的報紙。這份報紙是潯陽晚報,徐倩大致掃了一下,報紙上可看的新聞並不多,除了大量關於各地以遊行形式慶祝漠北和平、稱讚領導英明神武外,其他新聞要麼張家死了一條小狗;要麼王家種田時,一鋤下去挖出一件古董;要麼就是李家生了四胞胎,在醫生精心呵護下,四嬰兒全部成活;要麼某位神僧練氣功練的渾身火苗直竄,別人看了還以為寺院著火了……潯陽晚報登的就是這些東西,說是新聞還不如說這些是獵奇。徐倩一直很奇怪,這樣的報紙發行量居然也能達到三萬份,看來潯陽市民欣賞眼光還真的有問題。   眼睛看著報紙,徐倩心裡想著父親廠子裡突然接到的這比大單子與今天自己在軍分區聽程參謀說的「戰爭距離我們並不遙遠」,看來不管程參謀怎麼搪塞,中國真的有遭遇一場戰爭的可能。   跟誰打?不知道,德國、美國是傳統友好國家,英國、法國是新的貿易合作夥伴,俄羅斯在漠北一仗後已經元氣大傷,中國不找他麻煩他就應該燒香拜佛了,難道中國主動去招惹俄羅斯嗎?要是這樣可很難在國會通過。那麼對手是誰?總不成是老說琉球是他們固有領土的日本吧?日本雖然號稱海軍亞洲第二,可他所有軍艦加起來,噸位還不到中國海軍噸位的零頭。除非日本天皇發了失心瘋,不然他敢跟中國交戰嗎?就是真的中國與日本發生戰爭,日本軍隊的下場決不會比在菲律賓的西班牙艦隊更好一些。   徐倩很想通過這些蛛絲馬跡寫出一篇具有爆炸性的新聞,好好打響潯陽早報知名度,自己也能名揚四海,讓報社主編對自己刮目相看。只是發展那麼大規模的軍隊,看起來對手實力強勁,只是從中國地理位置來看,想找出這樣的對手還真不容易,徐倩就是想破腦袋也沒想出軍方到底要跟誰作戰。不知道假想敵是誰,這樣的文章如何作?寫出來沒有根據,人家可是要告自己誹謗,自己就是辯解也無從辯起,要是這樣自己就不是名揚四海了,而是身敗名裂!   回到臥室,徐倩拉開座位將採訪本取出,打算好好整理一下下午採訪內容,寫出關於學生軍訓的報道,等明天上班後交給朱編輯,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可咬著筆桿看了半天採訪本,徐倩一點頭緒也理不出來,腦袋裡亂成團麻了。   採訪的東西不可謂不詳盡,程參謀說的很明白,關於軍訓決策過程、訓練費用來源(以前國會對是否在青少年中開展軍訓有過辯論,經過辯論議會通過了開展軍訓的草案,當時報紙還刊登過這樣的新聞,事情吵的沸沸揚揚,不過這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草案的通過並不等於馬上實施——辦任何事情都需要錢。國家每年財政撥出在年初就通過,新聞界抄作一番後因為當時並沒有落到實處加之漠北戰事漸漸就淡化了。今年年初國家對軍訓有專門撥款,只是因為剛下撥沒多久,普通人沒注意到,當然,有些議員消息靈通,他們在議會裡已經為這筆費用是否存在質疑過軍方了。他們不知道軍分區也是剛到手不久,質疑也無可厚非。)、它的意義、對學生影響、部隊如何為軍訓配備人員、一個星期三天下午,這麼多時間軍訓對學生生活方面的照料……收穫頗豐可寫起來卻無從下筆。開始徐倩以為是自己對將要到來的戰爭感到一絲隱憂,一直想這方面所以寫不出來,可看著看著採訪本,好像跟它又沒有什麼聯繫。毛病到底出在什麼地方?   白熾燈瓦數不大,雖然臥室很小,小的就像蝸牛殼,可光線還是顯得有些昏黃。心情煩躁的徐倩合起採訪本站起來很沒淑女風範地伸了個懶腰,探出身拉開窗簾一角呆望著外面,黑洞洞的窗外雨還在繼續下著,雖然看不到雨絲,卻能聽到雨打芭蕉聲。江南到了春天一下起雨來就沒完沒了,也許明天早上這場雨也不會停。   「六曲闌干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錚移玉柱,穿簾海燕雙飛去。滿眼游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   徐倩聽著夜雨,低吟著蝶戀花。   徐倩喜歡宋詞,雖然徐倩是女孩子,可她在詞裡面最喜歡的並不是婉約派,而是所謂豪放派如蘇軾、辛棄疾等人作品。這點也許跟她父親教育有關,父親沒想到把她教成小家碧玉,徐倩自己也沒想過把自己鎖在屋裡坐在矮窗前做女紅,體驗一下「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的感覺。從這方面說徐倩作為一個女人是很失敗的。   可是對春雨任何像她這種年齡的女孩想法都差不多,這方面徐倩也不能免俗。不浪漫的徐倩以前覺得春天下著濛濛細雨很是浪漫,宋詞裡面寫春天的詞特別多,而只要跟春天有關係,必然又牽扯到春雨,於是翻開宋詞滿篇都是春雨。徐倩就喜歡在雨天念「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揚花,點點是離人淚」。   沒有嘗試過分離的徐倩在詞裡面體會那種無言感覺,體會的結論是這種無可言狀的感覺讓人心醉,今天她卻感到自己的芳心被這場雨下亂了,什麼也寫不出,什麼也不想想。這不是什麼浪漫的春雨,而是惱人的春雨了。不再浪漫的小雨讓人心煩意亂。共鳴還是有的,只是現在想起來的詞都是傷感落淚之作,讓徐倩更加無法完成自己的功課。   管他呢!也許明天就想起來了,萬事不用強求,實在不成明天再找程參謀問問,也許從他那邊能找到靈感。半依在窗台上的徐倩盯著黑糊糊的窗外,聽著點點雨聲自己安慰自己。   一個高大的身影悄悄爬上心頭,那綴著紅燦燦五角星的軍帽在腦海越來越清晰,刀削般國字形臉上浮現出一抹真摯地微笑。寬廣的肩膀也許是女人最好依靠的地方。   徐倩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匆忙將窗簾放下離開窗台,坐在椅子上展開採訪本打算繼續寫,可心亂了的她現在更是什麼也寫不出,越要想忘掉的人影越是在腦海裡更清晰。   不知自己怎麼了的徐倩用力推了把擺在桌子上的不倒翁,叮咚聲隨著不倒翁前後搖擺接連響了起來,聲音很單調,也很清脆。房門從外面輕輕推開,正望著不倒翁發呆的徐倩聽到開門聲回頭一看,母親那張有些蒼老的臉出現在半張的門口。   「招弟,還不休息嗎?早點休息,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   「等一會兒,等我把稿子寫完就睡。」   「唉……稿子明天到報社也好寫,幹嗎非要在家寫不可?咱們家不必別人,錢不多,還是省點電。你們報社也是的,別人都有星期天,就你們沒有。什麼世道啊,連星期天也要上班。」母親嘮叨了兩句輕輕掩上門出去了。   母親出去了,給母親這一嘮叨徐倩更沒有寫下去思路了。合上採訪本,關了燈徐倩躺在床上,閉上眼想要早點入睡,只是躺在床上的徐倩眼睛雖然合起來了,心思卻飛快運轉起來,那充滿男人氣息的軍人形象在她心中活了過來,久久無法消退。   「我這是怎麼了?」徐倩苦惱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臉掩在手裡。「人家可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真該死,怎麼老是想著他?」   *      *           *          *   「早,朱編輯。」   「你早……對了,倩倩,昨天讓你採訪的事情辦的怎樣了?他們有沒有不配合?」   報社裡人還沒有全來,現在只有朱宏銘正低著頭吃早點,聽到有人打招呼只是含糊答應一聲,抬頭見進來的是徐倩,馬上想起昨天派給她的任務。   「採訪好了,這是採訪筆記。朱編輯,這個報告能不能您寫?您可是咱們報社老人了,經驗豐富,像我這種新人文筆上如何能與您老相比?這麼重要的稿子還是朱編輯您來動筆好嗎?」徐倩取出採訪筆記本,雙手端著畢恭畢敬拿到朱宏銘眼前,露出靦腆的笑容。   看著青純甜美的笑容,聽著悅耳婉轉的聲音,朱宏銘沒接徐倩遞到自己面前的筆記本,而是笑了起來:「倩倩,你今天是怎麼了?以前不是只要你採訪的稿子,不論如何都要自己寫的嗎?怎麼今天如此客氣了?要是我能幫忙一定給你幫,只是突然用花言巧語蒙騙我,這卻萬萬不成。是否有什麼心事,說說看。」   徐倩給朱宏銘說到了心事,俏臉一時緋紅。她是因為自己現在心亂如麻根本沒心思寫才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交給朱編輯,沒成想朱編輯不愧年長許多,社會閱歷比自己豐富多了,只是聽了自己說的話就給他說成花言巧語在蒙騙,徐倩被拆穿了底細如何不臉紅?不過要讓她把原因說出來那是萬萬不肯的,小女孩的臉皮比紙還要薄,如何可以隨便碰得?   徐倩矢口否認:「哪有什麼心事啊?!我想上午到學校補充採訪一下,整理更多的資料,好把這個稿子寫成系列報導。朱編輯,我在前面採訪,您在後面寫作,我們倆通力合作,動作快又能保證稿子質量,這不是很好?」   「真的是這樣?」   朱宏銘盯著徐倩臉仔細觀察著。徐倩臉被朱編輯盯著越來越紅了,既然這樣說,徐倩自然要堅持到底:「自然是這樣了,我什麼時候騙過朱編輯?」   「可是今天是星期天,學校放假啊!你到學校採訪誰?」朱宏銘手指敲擊著桌子,看著徐倩含笑說道。雖然朱宏銘從徐倩借口裡挑出了毛病,可他也不想讓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太尷尬。「這樣吧,你的採訪筆記放在我這,我先看看。」   「謝謝朱編輯!」徐倩聽朱宏銘有些鬆口了,舒了口氣連忙將採訪本放在朱宏銘桌子上。「我今天到工廠去看看,聽程參謀說軍訓並不光對學生展開,所有十五歲以上成年男人都要參加這種軍訓,我想到潯船去聽聽那裡年輕人對這事是怎麼看的。」   朱宏銘點了點頭:「擴大採訪線索是好事情,只是潯船今天不休息嗎?你過去恐怕回撲空。」   「放心吧,我爸就在潯船工作,聽他講他們船廠今天不休息。我等一下過去可以嗎?」   「好,就這樣。」朱宏銘拿起徐倩放在桌子上的採訪本看了起來。聽徐倩說的合情合理,朱宏銘以為自己剛才多心了。   霏霏雨霧中,叮噹聲顯得有些沉悶。泥濘的道路上遠方一輛公交車開了過來。透過車窗裡面沒什麼人,今天是星期天,又輪到下雨,人們都窩在家裡沒出來,坐汽車的也不可能很多了。   哧——汽車停在路沿邊,徐倩從車上下來,整個汽車只下了她一人,當她站穩了,車門關上,汽車尾部冒出一股黑煙開走了。   汽車站附近只有一家工廠,前不靠村後不著店顯得有些突兀。工廠很大,至少靠馬路邊的圍牆很長,一眼望去看不到頭,陣陣叮噹聲從廠區內傳來。這個工廠徐倩很熟悉,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常常帶她到這裡來玩,這裡就是潯陽造船廠。   秦海濤坐在辦公室,眼睛盯著被自己手指撥動的正在轉著的擺在桌子上的小地球儀,耳朵聽著外面叮噹聲,心情相當不錯。   他的心情也無法差,這個廠子是他父親在一八八零年創建的,剛創建時整個廠子只有十六個人,一個很小的船台,建造幾百噸輪船都顯得力不從心。到了秦海濤接手時船廠也不過擁有兩座能夠建造龍骨長一百米,排水量兩千五百噸船舶的船台,三十年了,現在的潯陽造船廠已經擁有四座可以建造三千噸輪船的船台,還擁有兩座浮動船塢用來修理船舶,人員也擴大到擁有一千多些的一家大型工廠——全國也許不算大,可在潯陽這種規模的工廠絕對屬於大企業。   自從潯陽造船廠開工以來,軍方定單造船廠沒少接,只是海軍很摳門,同時他們又很看中那些沿海老船廠和與外國商人合辦的大型造船廠,尤其是馬尾造船廠、上海造船廠,還有那個該死的赫爾——胡光墉聯合企業。這個赫爾有什麼了不起的?想起赫爾秦海濤就憤憤不平,他不過是在國內戰爭形勢明朗後帶了一些錢和設備——現在看起來那些設備都是垃圾!——從大洋彼岸過來, 國內又是允許他開礦煉鐵,又是允許他製造火車頭,還讓他造船,赫爾活的很滋潤,自己這些比他小的企業不是倒霉了?對潯陽造船廠來說,戰列艦不現實,長江就那麼深,真要造了戰列艦也開不出去,不大的巡洋艦可以造,可定單卻接不到,能接到訂購兩艘小小的巡邏艇都值得好好慶祝一下。三十年了,潯陽造船廠從海軍那邊接到最大的定單也不過是建造兩艘五百噸級的巡邏炮艦,以後連這麼大的船也接不到了。就是這兩艘炮艦,秦海濤也沒怎麼賺錢,價格方面雖然很高,比造兩條民船不知高出多少,可質量方面要求卻特別苛刻。潯船不過是第一次造軍艦,技術力量有些薄弱應該可以理解,可海軍驗船後竟然以質量和技術參數達不到設計要求為由以合同規定對潯船進行罰款!一來二去,潯船還有什麼錢好賺?   就說這次吧,海軍建設委員會中那些議員在瞭解到世界海軍發展後,在年初議會開會中提出因英德兩國瘋狂造艦,中國海軍以兩國造艦速度發展下去,用不著五年,中國海軍在大洋上將沒有說話權力為由,請求議會增加額外撥款。再怎麼說現在的中國海軍也是世界第四海軍強國,議會並不希望海軍在軍備競賽中落到別人後面,總不能從第四掉到第五落在法國、意大利、俄羅斯後面吧?(一八九零年中美海軍實力差不多,現在落在美國後面已經讓一些人看不過眼了。)於是在通過增加海軍稅、發行海軍建設債卷後,先給了海軍大筆購艦預算額度。有了大筆資金,海軍建設委員會招標底氣也壯了許多,根據海軍技術要求(因英國無畏艦下水,各國以前造的軍艦一時都變成過時貨,德國、美國、法國、意大利相繼建造自己的無畏艦,連中國以前死敵俄羅斯都在建造了。中國以前造的軍艦也顯得落伍了,他必須重新設計各項指標。不管怎麼說至少不能讓該死的俄羅斯超越中國。),海軍建設委員會列出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運輸艦、補給艦玲玲總總一大批,各個船廠看到招標書眼珠子都紅了。全國只要和船有點關係的都蜂擁到上海,潯船自然也不例外。   海軍是塊唐僧肉,誰都知道吃起來很好吃,只是能不能吃到要看你的能耐如何了。與那些如狼似虎的大型造船企業比起來,潯陽造船廠只能算是想吃唐僧肉的小嘍囉。原本打算這次要造的船很多,自己多多少少能分到一塊,可幾輪下來,潯船還是兩手空空——海軍制訂的要求能嚇死人,加上以前潯船製造的兩艘巡邏炮艦讓海軍頗有微詞,沒奪得任何項目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秦海濤就是不服氣,憑什麼人家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自己連殘湯剩渣也沒有?!   秦海濤派過去參加招標的弟弟每天在電話中只有唉聲歎氣,要知道電話費可是很貴的。   秦海濤花那麼大代價裝電話,讓弟弟從上海打老貴的電話回來只是想瞭解招標進程,希望自己這次能好好搏他一票,並不是想聽弟弟訴苦。如此大生意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暴跳如雷的秦海濤恨不得自己從電話線裡面鑽過去,到上海哀求那些官員老爺們行行好,給潯船一點施捨。   到了最後一天,海軍建設委員會宣佈招標圓滿結束,而潯船連一條木板都沒得到,留在潯陽的秦海濤已經絕望了,這時候在上海的弟弟突然又打來電話,原本秦海濤以為弟弟要實現在出發前悲壯的宣誓(他弟弟曾經說過要是什麼也拿不到,就跳進黃浦江,永遠不回來了,),在跳江前給自己最後一個告別,秦海濤正想勸弟弟放棄這個無聊的舉動,還是回來算了,沒想到弟弟卻十分激動地說海軍招標結束後,陸軍建設委員會馬上找上他們這些沒有得到定單的造船企業,要求他們參加陸軍招標。   傳統上中國是個陸軍大國,雖然因為某種人為因素,共和國成立後海軍建設一直放在相當醒目的位置上,可陸軍畢竟是擁有悠久歷史的一直兵種,而且他也是共和國之所以成立取決定性的力量,對海軍規模一再擴大,口頭上陸軍自然是一口一個贊成,回過來再一口一個支持,實際上陸軍骨子裡是不大服氣的,不光對海軍擴充實力過快感到不滿,對空軍的建設,陸軍照樣很有想法——按照陸軍想法,空軍應該歸陸軍所有,根本沒必要成立什麼單獨的空軍。空軍歷史不長,他跟陸軍又有各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對陸軍各種撅詞空軍也只是一笑就算。海軍就不同了,琉球群島重新回歸中國完全靠了海軍兵壓長崎,讓日本在戰爭威脅下不得不退讓,如果說對日只是脅迫,戰爭沒有爆發也看不出海軍到底有多大作為的話,那麼菲律賓一戰就讓海軍大出風頭,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三艘防護巡洋艦,四艘無防護巡洋艦和一艘巡邏炮艦組成的看起來很雄壯的駐菲律賓西班牙艦隊就被水葬了,等陸軍到達馬尼拉灣,剩下的只有打掃戰場了。中國海軍艦隊在全世界面前大大露了一回臉面。   對海軍如此露臉陸軍恭維的同時,心裡很有些酸溜溜,同時陸軍也發現了自己的短處,如是中國與周邊國家在陸地上發生戰爭,靠自己實力陸軍有把握打贏任何一個對手——哪怕英法兩國或者在普法戰爭一戰成名的德國出現在中國家門口,中國陸軍也不畏懼。大打出手下,那些強國陸軍如何是中國陸軍對手?光靠人數就可以把他們淹沒了。可中國要參加的戰爭並不一定都是與自己陸地有邊界的國家,你在家裡再橫也不過是防禦性軍隊,想要將戰爭扼殺在敵國國內的陸軍面對大洋卻發覺自己並沒有兵員投送力量,總不能讓士兵游過太平洋、印度洋吧?   明白自己短處的陸軍馬上對陸軍建設委員會提出請求,希望能擁有自己的運輸船隊——他並不相信海軍會毫無保留替陸軍出力,自己扮演光啃骨頭不吃肉的角色,什麼事情還是自己辦更放心一些。對陸軍手伸到自己地盤,海軍自然也不肯善罷甘休,海軍認為陸軍原本擁有的那支內河運輸船隊運運補給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在大洋上攙和進來。哪怕你陸軍說的天花亂墜,海軍認為陸軍根本沒必要搞什麼運輸力量,於是每次召開議會都成了陸軍建設委員會與海軍建設委員會搞腦子的地方,兩方誰也不肯輕易退卻哪怕一小步。   陸軍的老大地位畢竟不是那麼容易撼動的,在議會召開了無數次協調會議後,到了一九零零年,新的世紀拉開了序幕,海軍在議會中與從前一樣在陸軍高壓下不得不退讓,同意陸軍以自己的軍費建造一支規模不大的遠洋投送船隊——就是同意了海軍還是覺得沒有必要。   興高采烈的陸軍還沒從議會戰爭中清醒過來,一場突然爆發的戰爭拖延了陸軍建造自己運輸船的計劃,與俄羅斯的戰爭讓陸軍將目光投入到天寒地凍的漠北大地,陸軍軍費是在飛速上漲,可那些錢都是用來和俄羅斯打仗的,現在首先要滿足的不是如何把部隊通過大洋投送到其他大陸去,而是如何讓更多中國軍隊到漠北,如何運送更多物資給正在交戰的部隊,鐵路發展極不完善的漠北讓陸軍吃夠了苦頭,很多地方只能用汽車運輸,問題是汽車要吃油,而且一次又送不了多少物資……大力發展汽車事業讓建造運輸船的計劃只能長期拖延下去。   等漠北大規模戰事結束了,陸軍再次想到建造他的那些寶貝運輸船,只是陸軍建設委員會知道全國稍微大一點兒的船廠都給海軍壟斷了,陸軍就是想讓他們建造,人家也未必有船台空出來造你那些運輸船。這次海軍召集個船廠,對海軍造艦進行招標,陸軍馬上發現這是一個好機會,他們可以乘這個機會委託沒有取得海軍合同的那些造船廠製造自己的運輸船,於是當秦海濤正感覺世界末日快要到來時,運財童子又把狂喜帶給了他。   和雖然錢多,卻對各項參數要求極為嚴格,條款細的讓人以為在讀天書的海軍建設委員會相比,陸軍建設委員會在資金上同樣很寬裕,同時他們對技術參數要求就沒有海軍那麼高,而合同也沒有海軍那麼細,聽到弟弟在電話裡讀合同要求,秦海濤還以為自己和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爆發戶在洽談造船事宜,不錯,與海軍比起來,陸軍在建造船隻上的要求真的與爆發戶差不多。海軍招標潯船很快就被淘汰了,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陸軍要求建造三年建造三十艘淨噸位三千噸的運輸船,自己的潯船一下就從這筆大買賣裡面得到了六艘!一艘運輸船陸軍訂購價格為一百九十萬元,六艘可是一千一百四十萬啊!這麼龐大的數字擺在自己眼前,秦海濤認為自己做夢想不笑出聲都不可能了。這樣一艘運輸船真正造價不到一百五十來萬,這已經把鋼材費、工人工資、船台折舊等等等等都計算進去,就是拋開給陸軍建設委員會的好處,剩下的利潤也實在太可愛,一想到自己能從六艘船中撈取的利潤,秦海濤就一個人咧開嘴偷樂。   造船第一筆款項在弟弟從上海凱旋時就帶了回來,有了這些錢,秦海濤一開心首先想到的就是馬上擴大船廠規模,三年要建造六艘,時間很緊,人手不夠是萬萬不成的,這樣就需要招更多的工人,將船廠由一千人擴大到兩千人以上,同時還要給老工人加工資,只有看到多出來的錢,這些人才會拼了老命給自己工作,這樣造船速度也就更快……聽著外面叮噹作響的聲音,秦海濤不由得笑出了聲。   外面有人在敲厚重的房門,秦海濤暫時將興奮勁收了起來。「什麼人,進來。」   門衛臧大爺打開門走了進來,站在距離秦海濤很遠的地方,臧大爺道:「老闆,外面有一位女記者說要見您。」   「記者?我好像沒約什麼人採訪啊?告訴她我沒空。」秦海濤一時有些警覺,人不露財是絕大多數富人的共同信仰,秦海濤也不能例外。前兩天剛剛才接到一筆大買賣,今天記者就上門來了,秦海濤本能地想要把人家拒之門外。   「等一下……!」看著臧大爺要轉身離開,秦海濤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低頭踱了兩步,抬頭對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臧大爺道:「還是把她帶到我這來吧。」   過了一會兒,徐倩出現在秦海濤辦公室門口。   「喲……這不是倩倩嘛!」秦海濤開始只是覺得眼熟,仔細一想這才想起來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廠子裡徐建國的千金,小時候徐倩到工廠玩時,秦海濤還抱過她,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麼大了。要不是她父親帶過照片到廠子裡炫耀,秦海濤也想不出來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她。「呵呵,我印象中倩倩只有這麼高(秦海濤手掌放在大班桌上,比試一下。),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麼高了。當記者啦?好工作,好工作!你父親可從來沒跟我們這些人提起過。」   「秦叔叔您好。」   徐倩認為父親沒跟工廠裡人說很正常,他對自己干記者一行一直很不滿,要是在船廠很自豪地說自己是記者這倒奇怪了。對這位看起來很「豐滿」的秦叔叔,徐倩印象並不深刻,畢竟小時候的事情現在都忘的差不多了,要不是父親在家裡說過工廠現在老闆是秦海濤,徐倩連秦海濤這個名字都忘了。   秦海濤熟悉徐建國這不是偶然的。徐建國自從離開學校後就進了潯船當工人,屬於現在還在潯船工作的老工人了。二十年的時間,徐建國見證了潯船由一家很小的,家庭作坊式船廠一步步發展到擁有千人規模大型工廠。   他自己也從學徒做起,到現在當上了一個小頭目,手下有十來名工人。雖然是小頭目,徐建國還是需要幹活,工資也並不比其他人多多少——像這種沒有什麼背景,平常又接不到軍方定單的造船廠,能按時發工資,工廠規模還不停擴大,徐建國已經滿足了。造船廠的工作是單調並且辛苦的,對身體要求很高,對一直堅持下來的老工人,做老闆的自然是很關注。而當徐倩還在讀書時,徐建國也常常拿出好不容易拍的女兒照片對同僚炫耀(徐倩工作後徐建國自然失去了炫耀的興趣),秦海濤當時也看到過。   「既然是熟人,坐,請坐吧。……倩倩啊,不知你在哪家報社工作?今天到我這裡來有何貴幹?」秦海濤滿臉笑容客氣地讓徐倩坐在沙發上,自己在側面坐下問道。   「我在潯陽早報當記者,不知秦叔叔有沒有看過我們報紙?(秦海濤大點其頭:」看過!看過!這份報紙不錯嘛!是個好單位。「)……秦叔叔,聽說你們廠接了軍方六艘運輸船的單子?」   秦海濤立刻警覺起來:「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徐倩連忙解釋道:「不用擔心,我今天並不是來採訪的,問的事情也不會說出去。我只是想問一問秦叔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秦叔叔請別怪我沒大沒小,在我印象中,潯船以前雖然也接過軍方單子,可每次造船數量並不多,而且噸位也不大,這次突然接到這麼多船,還都是三千噸的,這在潯船歷史上還是頭一會。不知秦叔叔您怎麼看待這事情?」   聽徐倩說不會說出去,秦海濤鬆了口氣。秦海濤怕的就是自己接的這個大單子鬧了個人盡皆知,雖然開工後潯陽人肯定要知道,可秦海濤認為自己能不說還是不說為妙。徐倩的父親就在潯船,很多事情要想瞞她並不容易,既然不是採訪,秦海濤剛剛提著的心又放了下來。搖了搖頭道:「呵呵,倩倩啊,你爸可是我們船廠元老了,從你父親口中你也應該瞭解到我們船廠是怎樣一步步從只會爬的嬰兒發展到今天成為充滿朝氣的青年。雖然這次一下接了六條船的定單,看起來好像不可思議,不過這也說明潯船現在更加強大了嘛!……怎麼說呢?以前的發展是量變,雖然不停的擴大,可外人看起來卻並不明顯,而這次以政治經濟學術語來說,術語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發展為質變。質變是很明顯的,自然引起了大家注目,你說是這個理吧?呵呵,實際上潯船還是以前那個潯船,用不著如此驚訝。」   老狐狸!徐倩心裡暗暗給秦海濤下了個定義。要說量變和質變的區別,徐倩自認為自己比秦海濤瞭解的更多些,別的不說,以前潯船就沒有給工人增加什麼工資,可這次卻突然漲了三塊錢。以前真要有量變,怎麼在工資上面沒體現出來?難道父親都藏了私房錢不成?要知道三塊錢決不是小數字,不是發生什麼突然事件,這個摳門的老闆無論如何也不會給工人增加如此多鈔票的。   秦海濤說的滴水不漏,徐倩一時無法從他話語中找出漏洞。只好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將自己來的目的端了出來:「秦叔叔,說實話吧,我覺得這次海軍突然需要這麼多運輸船有些非比尋常,秦叔叔你們和海軍打交道比我們要多,不知您知道他們為何突然需要這麼多船嗎?」   「海軍!?」秦海濤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倒把徐倩嚇了一跳,不知自己是否撞到這位「秦叔叔」哪根不對的弦上。   秦海濤嘲諷似地乾笑了幾聲:「嘿嘿,你秦叔叔能耐有限,海軍我可高攀不起!不錯,這次海軍是訂購了不少船,不過這些船沒一艘哪怕是救生艇給我們潯船廠造造,人家門檻高的很!」   「不是海軍要造的?!」徐倩聽了後吃驚地問道。她本來以為海軍要跟哪個國家打仗,所以才訂購了那麼多船,這次來的目的就是從秦海濤這裡看看是否能掏出些海軍內幕消息,可秦海濤說出來的話將徐倩以前所有的推斷全部推翻了。她不能不吃驚。   秦海濤對海軍已經反感到極點了,他不想再聽到任何跟海軍有關的話,同時徐倩問的問題又讓秦海濤覺得她要問的實在有些太寬了,還是將話題趁早打住為好:「自然不是海軍,這些是陸軍訂購的,聽說造來是給在菲律賓基地的那些部隊運送物資。……也許是吧,反正軍隊的事情你就是問,他們也不會說,軍隊怎麼想誰又知道呢!」   「這樣啊……」徐倩低吟一聲沉思起來。秦海濤說的話給她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了,大到徐倩不知下面自己應該問什麼問題。陸軍需要運輸船?他們要那麼多船幹什麼?看秦海濤的樣子,這個體胖之人心並不寬,再想從他這裡挖出什麼東西不可能了。   想不明白的徐倩只得不再想,抬起頭說出自己來的另一個目的,雖然自己本來並不是為這個事情來的:「秦叔叔,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採訪一下。」   秦海濤很好的心情讓徐倩剛才提到的海軍打擾了,一聽不是來採訪的徐倩現在突然又提出採訪要求,秦海濤心裡有些慍意了。只是人家是記者,自己不好發作,只得耐住性子問道:「說吧,還要採訪什麼?能配合的我一定配合。」   「是這樣的,去年全國議會不是通過了在青年中展開軍訓的議案嗎?現在我們潯陽軍分區已經將這項議案落在了實處,按照軍方要求,所有年齡十五週歲以上的男性青年都要參加軍訓,潯陽造船廠中青年不少,我想問一下你們對軍訓是如何看待的?還有那些青年如何理解軍訓?」   說完徐倩掏出採訪本打算記錄秦海濤的回答。   徐倩的問題一拋出來,秦海濤就暗自直吸冷氣,真要組織自己船廠的那些青年人參加軍訓,那麼誰還給他造船?對他的賺錢大計影響之深遠自然不言而喻了。可這問題又不得不回答,萬一不回答,或者沒說軍訓好話,給這丫頭抓到把柄登在報上,自己在潯陽就不用見人了。   秦海濤搜索枯腸想著自己應該怎麼說,說出來的話也沒那麼自信了。「這個嘛……對青年人來說軍訓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不對,應該是……這個……怎麼說呢?反正就是好事。我們潯陽造船廠對軍隊的決定舉雙手贊成,如軍方要求船廠青年參加軍訓,作為廠方,我們決不拖後腿,這個我可以保證。……不過,陸軍這次訂購六艘運輸船時間緊,任務重,……軍隊正急需我們盡早將這些運輸船造好交付他們,真要讓年輕人都參加軍訓去了,對造船的速度自然很有影響了……這也沒什麼,困難是可以克服地嘛!雖然我希望軍訓盡量不要影響工廠正常生產,可一切還是由軍方決定。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倩倩你看呢?」   徐倩心裡暗自好笑,這個剛才官腔不斷的秦叔叔一提到軍訓嘴皮子就打絆了,語無倫次說了半天也沒讓人瞭解他到底想說什麼,又是贊同又是訴苦。他的真心話恐怕覺得軍訓就是一場胡鬧,可這話又不敢對自己說,所以才會說的如此笨拙。   徐倩合上採訪本微笑著點頭道:「說的很好,謝謝秦叔叔接受我們潯陽早報採訪,不知我能否採訪一下工廠工人?不會影響他們工作吧?」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了,一點兒也不影響。……你等著,我叫人帶你到工地去。坐著等一會兒啊!我現在就去找人。」秦海濤如釋重負連聲答道,站起來連忙朝外面走去。小丫頭題目太刁鑽了,秦海濤覺得能不採訪自己了自然是上上大吉,不然自己是說多錯多,到最後只能讓自己更加狼狽。走出房門的秦海濤偷偷拭了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   等秦海濤回到辦公室時,後面還跟了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人。那中年人一進門就討好地笑著,朝徐倩伸出了手:「這位就是徐記者吧?你好,我是工廠人事主管秦烽,老闆讓我陪您到工地採訪,請您跟我來好嗎?」   徐倩握了握中年人伸過來的手,與父親滿是老繭的手不同,這位秦主管手上滿是肉,握起來肉忽忽的。「謝謝您。秦叔叔,我和秦主管下去了。」   「好的,倩倩啊,中午在這裡吃頓便飯吧?」秦海濤很友好地送出門口,問道。   「不用了,我還要馬上回報社趕稿子。」   看著徐倩身影消失在拐角,秦海濤走回辦公室好好地舒了口氣。沒想到徐建國居然有一個當記者的女兒!而且看起來這個徐倩對自己的造船廠還很感興趣……看來應該給徐建國再增加一點兒工資,好讓徐建國堵住他女兒那張嘴。 第五章   下課鑼聲響了起來,大批學生從各個教室裡衝出,大家嘻嘻哈哈朝目的地——廁所——奔跑過去。僧多粥少,要是不趕緊搶佔位置,那可要很不「方便」了。   「下這麼大雨,明天不會去春遊了吧?」   「可不是?下雨天要是走遠路,想想就讓人害怕。」   「到太乙峰路上都是土路,這雨一下那路上還不都是泥漿?怎麼走啊?!」   一群女生發出驚詫聲,彷彿走泥漿路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這些女生都是城市人,一個個都是父母手上寶貝疙瘩,又因為學習成績比較好,家裡有些嬌生慣養也是難免的。   徐永晉趴在窗台上望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那些女生談話聲從他左耳朵進去,又從右耳朵出來,彷彿跟他沒什麼關係。上星期六開始下的雨到了今天也沒有停下來的樣子,看樣子這雨明天也不會停,可憐明天所有的同學就要出去參加春遊了,這天卻一直下著雨,這次春遊會不會改期?徐永晉的心就跟外面的天空一個樣。   徐永晉很期盼參加這次春遊,不光是徐永晉,潯陽一中所有的男生都期盼,女生對走遠路微詞不少,而這恰恰是男學生成為男子漢的表示。徐永晉在心中一再祈禱,祈禱明天的春遊不要受到這場雨影響。   「嗨!……想什麼呢?」徐永晉後背被人拍了一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知道身後是誰,徐永晉頭也沒回反問道:「怎麼?你沒找那些漂亮女生展開你的獵艷大計?」   「哈哈,別逗了!我哪有什麼獵艷大計啊?」王林斌那張討厭的面孔從旁邊湊了過來。「不過是下雨,有什麼好看的?」   「你自然沒關係,一下雨你爸急吼吼連忙派車接送你。連鞋子都不會濕說起風涼話自然沒感覺了。」徐永晉沒什麼好氣地說道。「我在想事情呢!……你看這場雨,看樣子明天停不了了,不知我們春遊會不會取消?」   王林斌也學徐永晉的樣子仰面觀天:「明天也會下雨嗎?不會吧?天哪!要是下雨我們乾脆推遲春遊好了。那麼髒的路怎麼走!?」   徐永晉看著王林斌那擔憂的樣子就想笑,學著他的口氣說道:「說什麼呢你?!無非是下雨罷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給徐永晉一說,王林斌那張臉馬上變成了苦瓜臉。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走那麼長路,本來父親對他這次春遊就一萬個反對,說是要在校董事會上建議取消了。要不是被寵壞了的王林斌貪這樣出遊很新鮮,對老爺子一番危言恐嚇,恐怕這次春遊就胎死腹中了。   新鮮是新鮮,可王林斌以為春遊是在晴朗的天空下,大家一起聞聞田野裡飄香的油菜花,看看植物課本裡那滿山的映山紅,天上小鳥跟著隊伍前進,水中游魚在前進道路上清澈的河裡穿梭,到了晚上大家一起點篝火鑽帳篷……這是多浪漫的事情?要是下雨大家只能一起聞泥土味,看來看去都是條條雨絲,天上的鳥兒是找不著了,河裡恐怕早就渾黃,魚也回姥姥家了,點篝火鑽帳篷?有雨天點篝火的嗎?至於鑽帳篷……除非王林斌想沒病找病,不然他死活也不肯在寒冷的雨夜躺在帳篷裡迎接風雨洗禮。   這下輪到徐永晉拍傻站在身邊的王林斌了。「我說林斌,你是不是打算讓你爸派車送你到太乙峰去啊?要是這樣泥湯路是不用走了,渾身上下一點兒塵土不粘,還節省體力,多美的事情啊。」   王林斌心裡正在想要是雨天明天是否真的讓父親用轎車送自己到太乙峰去,不跟美女在一塊兒沒什麼大不了,要是淋出毛病了那事情就嚴重了。給徐永晉一說王林斌正想問「你怎麼知道。」,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光聽語氣就知道徐永晉對這種事有多麼不屑了,他那話屬於諷刺挖苦,根本不是體貼人意!   王林斌瞪了徐永晉一眼,惡狠狠地哼了聲:「我哪有?!」   徐永晉笑的更開心了,對這個花花大少肚子裡有什麼鬼主意徐永晉相信自己瞭解的一清二楚:「不會吧?你們這些富家子弟不是又怕苦又怕髒的嗎?連班裡面打掃衛生都要跑,下雨天倒肯走百里山路了?」   「我自然不怕!無非是走點路罷了,誰怕誰啊?」王林斌嘴硬著硬挺。   「就是下雨也不同意推遲春遊?」徐永晉連忙追問一句。這個大少別的能耐沒有,他老子在學校裡還是很有地位的,而王林斌對他父親又很有影響,要是王林斌堅決要求不管下不下雨都要出行,相信校方也會好好考慮一二。   給徐永晉一激王林斌連自己姓什麼也忘了,脖子一擰肯定地說道:「別說下雨了,就是下刀子這次我也要跟大家一起參加春遊!」   徐永晉似笑非笑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就是下刀子也不能取消春遊。我還以為林斌整天娘娘腔,不像個男子漢,沒想到我居然想錯了。」   「誰娘娘腔了?我不是男子漢?要不要檢查一下看看我們誰更像娘們?」給人說自己像個男子漢自然是好事情,王林斌早把自己對雨天出遊的恐懼拋之九霄雲外了。   教室裡學生還在熱烈爭辯著明天是否能去春遊,不過男女生的意見截然兩樣,爭論還沒爭論出結論,幾聲鑼響,上課時間到了,這是今天最後一節課。   聽到鑼聲,同學們回到自己桌位上坐下,趁老師還沒過來小聲繼續剛才的爭論,爭了半天,大家奇怪地發現上課時間都過去好長一會兒了,可老師還沒出現。見老師沒來,教室裡秩序有些失控,人們嗓子不由得大了起來。   「別吵了!也不看看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這麼不自覺?!」   愛旁的周老師出現在教室門口,裡面正嗡嗡作響的學生給老師這麼一訓馬上噤若寒蟬。一陣騷動,大家一個個一本正經地挺起胸膛坐好,正襟危坐在那兒,眼睛隨著進來的周老師移動。   進來的不光只有周老師,在她後面還跟了一個年輕的軍人,與周老師一樣,這名軍人個子不高,體型偏胖——或者用結實來形容也可以。瞭解軍隊軍銜的學生從那名軍人肩章上知道這是一名上士,陸軍上士。那名上士臉上掛著笑容跟著周老師進入教室,站在講台旁邊。   「同學們,今天我就不上課了,有這麼幾件事情需要跟大家說一下。首先,是關於期中考試的,這次期中考試題目由市教育局統一出題,全市範圍內所有中學在統一時間內參加考試,別的不多說,大家知道,我們學校是潯陽最好的中學,你們父母把你們送到這裡來,就是希望能讓大家考上理想的大學,不是讓你們混日子來的!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考上潯中,都是聰明人,我不希望你們以為上了潯中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希望大家能在這段時間除了認真聽課外,還要好好複習功課,到時候能考出好成績,給父母爭臉,為學校爭光,決不能在期中考試中輸給其它學校!……」   王林斌輕輕側頭在徐永晉耳邊耳語道:「天哪!她怎麼不說考的好了,我們自己有什麼好處?學習是為父母為學校才學的?真是老古董!」   「別多嘴!好好聽老師講。」徐永晉目不斜視看著講台上十分激動的班主任,嘴唇微動輕聲警告王林斌。在學業上面,徐永晉用不著老師如何操心,能自覺學習的徐永晉對期中考試別說市教育局出題,就是全國統一出題他也不怕。也只有王林斌這種抱著到學校混日子的人才會對考試感到萬分苦悶。   說完了期中考試,周老師又提到某某同學哪門功課太弱,某某同學本來很聰明的,可上課時候眼睛不知道看著哪裡,有個同學對女孩子抱有不切實際的古怪念頭(這個好像是在說王林斌了,不過周老師並沒有把名字點出來。),總之從周老師嘴裡班上各個都是問題學生,非要好好修理修理才可以。給周老師這麼一說,坐著的學生一個個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最後,我再說一件事情。經過學校研究,明天全校師生一起步行到太乙峰烈士公墓祭奠那些先烈。」周老師說到這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了。   高一(三)班剛才蔫了的學生這下一個個又充滿了活力,只是男女生反應各不相同,男生挺直了胸膛,前傾仔細看著周老師的面孔,想要將她後面說的每個字都刻在腦子裡。而女生就不同了,那些女生發出失望地歎息,很不情願地在坐位上扭捏著,好像這個消息是周老師今天說的最喪氣的話了。   作為女人,周老師自己也不願意走到太乙峰,尤其是下雨天她就更不願意了,可她也很無奈,本來鑒於下雨,張校長已經打算將春遊時間退後了,可那該死的程參謀在下午突然跑到學校來,說什麼下雨天走到烈士公墓更能體現對烈士們的虔誠……雖然文化層次程參謀未必比張校長高,可他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什麼以前戰爭年代不要說下雨就是下刀子部隊也是說走就走啦,什麼這次步行是次鍛煉學生的大好機會啦,什麼軍訓就應該風雨無阻啦,什麼愛國主義不能光嘴上講講要附註實際行動啦……說到最後張校長不想背上與軍方作對的罵名,明天的春遊無法取消了。   心裡面不願意歸不願意,周老師嘴上說出來的卻要和校長保持高度一致,不然自己非給校長開了不可。「明天早上六點半,全體學生在教室裡集合。吃的用的部隊已經給大家準備好了,你們用不著再從家裡帶出來。至於服裝,女同學最好穿黑色或者白色衣褲,——下雨天你們也別穿什麼裙子了,走那麼多路,累不累?至於男生,部隊已經給大家準備好了作訓服,明天早上大家統一穿作訓服,不得穿其它衣服。這位是給我們班男同學進行軍訓的聶教官,明天早上我和聶教官會在教室裡等大家,希望大家不要遲到。下面,我們歡迎聶教官給同學們講話!」   周老師做個鼓掌歡迎的手勢,望著聶教官慢慢讓出講台,她相信在自己帶領下,學生們會很有禮貌的,果然,教室裡響起熱烈的掌聲,有些男生惟恐自己的教官沒注意到自己,將雙手舉過頭頂很有節奏地拍著。那名教官臉紅了,在掌聲中走到講台前。   站在講台上臉紅的跟塊紅布似得聶教官利索地對同學們行個軍禮,從右邊朝左邊用眼神掃視了一遍。「各位同學,大家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軍訓教官。我姓聶,聶彪,三耳聶,彪形大漢的彪。你們以後叫我聶教官好了。」   「講這麼多廢話幹嘛?我只要知道他是聶教官就成了,還管他叫什麼名字?!」   「別多嘴!你才廢話很多……」徐永晉在下面惡狠狠地瞪了眼牢騷不斷翻著白眼的王林斌。   倆人在下面說話時,講台上的聶彪已經漸漸放鬆了自己,臉沒那麼紅了,說話也顯得流利了許多。聶彪看出來有些學生對下雨天出行十分不滿,對這些不知甘苦,只想享受的學生,從湖南農村裡出來的聶彪很是看不慣,不管怎麼說,從現在開始他是高一(三)班軍訓教官了,雖然軍訓還沒有正式開始,可他卻有權力教訓一下這些人。「……有些學生可能覺得下雨天為何還要走路到太乙峰去?為何不改期呢?因為這是上星期就決定的事情,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能輕易改變。同學們覺得軍訓很好玩,軍訓中我們會帶大家到軍營去看看,要帶大家實彈打靶,聽一些老軍人講述以前故事,多有意思?可軍訓並不只是這樣,遵守紀律,服從上級安排就是這次軍訓對大家提出的第一條要求。……同學們不要覺得這是我們在為難大家,只不過軍訓,何必要求這麼高?同學們想過沒有?戰爭年間,前面槍林彈雨,地上敵人遍撒竹釘,無數的陷阱在前進道路上,這時候上級下達命令了,衝!衝向前消滅敵人!那麼戰士們是否可以跟上級討價還價?是否可以不遵守上級命令?自然不成,你不遵守,他不遵守,誰去消滅敵人?難道敵人不用打就會自動消失嗎?自然不是這樣。什麼是軍人?軍人就是保家衛國的武裝,你要不消滅敵人,他也不消滅敵人,大家都只顧自己性命,那麼敵人會燒了你的家,滅了你的國,讓你當亡國奴!讓你體會到什麼叫亡國滅種!所以,一支軍隊要想有戰鬥力,他就必然需要戰士絕對服從命令,這是一條鐵一般的紀律,誰要是違反,和平年間,違反者關禁閉,戰場上要是不服從命令,那麼指揮員有權對違反紀律者當場處以死刑!只要指揮員喊了衝鋒,誰不向前反而朝後退縮,指揮員就可以當場擊斃這樣的逃兵!別管他家多有錢多有勢,一樣執行戰場紀律!什麼是男子漢?合格的戰士才是真的男子漢,軍訓,就是要以一名戰士的標準來要求大家,要讓大家經過軍訓後,成為合格的男子漢!」   聶彪很滿意地看到自己說的話讓下面那些學生發出一聲驚歎,雖然大家以前去過太乙峰,那邊整個山峰都讓一排排墳墓佔滿了,可大家對戰爭中到底傷亡多少是沒有個準確數字概念的。他們從小聽到的都是我們英勇的戰士如何上刀山下火海,如同常山趙子龍在敵營中殺他七進七出。當然,敵人損失從來是大大的,我方傷亡永遠是小小的。戰士們一聽到消滅敵人就嗷嗷叫,誰會向後轉逃跑?不客氣地說,很多學生還以為打仗就是到前線免費旅遊呢!這次聽聶教官殺氣騰騰地說要是違反命令會被馬上槍斃,有的學生嚇了一跳,當聶教官眼光掃到自己時,這些人不由得寒毛直豎,好像自己要馬上被拖出去斃了。原本想參加軍訓很好玩,現在看來這個遊戲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無非是下雨,在部隊裡越是颳風下暴雨,越要把部隊拉出去進行訓練,為什麼?只有這樣才能鍛煉身體,更能鍛煉意志。年輕人要有朝氣,要有奮鬥精神,連風雨都害怕,上戰場不更要拉稀了?我們不是老天爺,明天是否下雨大家誰也不知道,我希望,如果下雨,大家就當它是對各位一次鍛煉,看看誰能在思想上戰勝老天!……當然,對這次長途行軍,我們還是有準備的,有些必要的物資等下要發給大家。請大家稍侯。」   說完聶彪掃了眼下面的學生,轉頭對站在旁邊的周老師道:「周老師,我到外面看看我們班的物資是否來了。」   周老師連忙客氣道:「沒關係,您忙好了。」   聶教官一出去,教室裡那些學生失去了說話興趣,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不知該說什麼了。剛才聶教官跟大家說的話算是給了這些感覺十分良好的天之驕子一個下馬威。聶教官說的很清楚了,軍訓期間對他們的要求跟戰士沒什麼兩樣,雖然現在不是戰爭年間,槍斃是不會的,可和平年間還有關禁閉呢!誰要是被關了禁閉,傳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   相對來說女生的感覺就好了許多,她們用不著當什麼男子漢,也不用參加軍訓,聶教官的話對她們自然也不會有威懾力,只是男生因為軍訓需要,明天不管風吹雨淋都要走到太乙峰去,她們又不用參加軍訓,為什麼也要跟男生一起去?這讓她們感覺十分不爽。   外面傳來雜亂很重的腳步聲,好像很多人搬了很重的東西正在朝這邊移動過來。王林斌和徐永晉側頭看著門口,想從縫隙中看看到底有什麼東西過來。   聶教官帶了幾名戰士進了教室,戰士手中還搬著大大小小的包……還有一串串草鞋。   學生們發出驚訝地低歎。他們都是城裡長大的,自從上了學後,有錢人家的孩子穿皮鞋,沒錢的家裡再窮(如徐永晉家)也會做布鞋給孩子穿,對他們來說,草鞋只存在很小時候的印象裡,今天看到聶教官帶著人提了一串串草鞋進來,大家有些莫名其妙,心裡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草鞋和大包小包的東西堆了一地,聶教官拿了張紙走向講台。「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學上前來領取屬於自己軍訓物資。小王,那些包上有名字,不要發錯了。……郭寶劍!……孟繁蔚!……高明!……」   聶教官念到一個名字,下面就站起一名學生上前領取發下來的東西。徐永晉和王林斌都眼巴巴望著那些上去領東西的同學,心裡好像被貓撓一樣想要早點知道發下來的到底是什麼。雖然他們今天肯定可以領到,只是先後順序罷了。   王林斌看了一會兒,有些吞吞吐吐地問徐永晉:「永晉……那些是草鞋嗎?」   「自然是草鞋,這鞋子我見的多了,小時侯還穿過,別提多紮腳。……你連草鞋也沒見過?」   王林斌沒有好氣地說道:「我咋見過草鞋?要說皮鞋、布鞋、膠鞋那我見的多了。這種東西能穿嗎?一堆破草而已。」   一想起明天要穿這種東西走上百里路,王林斌在課間誇下的海口早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什麼破草?草鞋也很講究的,要是做工不好,穿起來自然紮腳,考究一些的,外表光鮮還柔軟耐穿呢!我小時侯家裡沒什麼錢,自然也沒好草鞋穿。」   聽了徐永晉話,王林斌有些半信半疑,眼睛盯著同學們拿下來的草鞋,看了半天他也沒從那些草鞋上看出有什麼外表光鮮的,看起來這些草鞋做工不會太考究,是否柔軟耐穿也很只得懷疑。   王林斌捅了捅徐永晉還想刨根問底:「真的還是假的?這東西……」   「……王林斌!……張小波!……徐永晉!……」   「別說了,叫到你了!……到我了!」徐永晉推了一把王林斌,把他推出桌位。很不情願的王林斌上前,從戰士手中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些東西。而徐永晉在接過東西後跟著王林斌走回桌位。   王林斌拿著草鞋左看看,右瞧瞧,再隨手扳了扳,很不屑地將草鞋丟在桌子上。「這東西柔軟耐穿?摸起來有夠粗糙的了,連手都要磨破,怎麼可能柔軟?」   「有鞋子發不錯了,你也別牢騷太多。呵呵,參加軍訓可由不得你再發大少爺脾氣,小心關你禁閉啊。」   對發下來的草鞋徐永晉倒沒那麼大意見,反正布鞋是鞋,草鞋也是鞋,能穿就成。而且看看其它同學對草鞋的態度,徐永晉相信自己比他們更能接受,在這方面自己顯得像個男子漢,對這一點,徐永晉從心底裡升騰起一股自豪感。   草鞋男生每人兩雙,打開包裹,徐永晉發出一聲輕歎,包裡面整整齊齊擺放著兩套粗棉布製作的土黃色衣褲,在最上面還有一頂同樣土黃色的軟簷軍帽,只是沒有帽徽,在軍帽旁還擱置著迭好的兩根帆布製作的黃綠色布條。徐永晉將它打開,手拉了拉,很長,很寬,也很結實。看來用它包裹行李應該足夠了。在衣服下面,還有白色的背心、內褲、毛巾,棕綠色的一個軍用水壺、一個飯盒,牙粉、牙刷、肥皂、剃鬚刀片(徐永晉不明白,看起來自己這些學生嘴角只有淺淺淡淡的黃絨毛,要剃鬚刀片幹什麼?)、一個小小的草綠色針線包……看來除了床和被子沒發外,其它生活用具該有的都有了。   「包裡面是兩套部隊用來訓練的軍服,大家不是軍人,肩章、領章、袖標、帽徽就不用了,這兩條布帶是綁腿,訓練前大家用它將褲腳綁好,到時候我會給大家做示範的(徐永晉這才知道這兩條布條不是用來捆行李,而是用來捆腿的)。除了作訓服還有皮帶,用來飲水的水壺,吃飯的飯盒,剃鬚刀、肥皂、牙粉、牙刷、針線包、背包。」聶教官一件一件將東西拿出,介紹給下面坐著的學生。「這些東西大家明天在出發前都要準備好,到時不要忘了。沒有什麼問題了吧?要是沒有,我們明天早上六點半在這裡再見。」   王林斌抽出綁腿,在手上晃悠了兩下問道:「教官,這個綁腿是用來幹什麼的?」   講台上的聶教官沒想到有人居然會問綁腿是幹什麼的,看了眼坐在下面一點兒不安分的王林斌,聶教官簡單地介紹道:「綁腿主要用來防止靜脈曲張,可以有限減少腿部因為長途行軍引起的疲勞。另外,大家都知道我們南方道路崎嶇,多石,多荊棘茅草,不僅腳板容易碰傷,小腿也很容易碰傷,除了石頭茅草,南方還有吸血的螞蝗,有毒的蛇,人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是會有生命危險的,綁上綁腿,就可以有效抵擋石頭、樹枝、草尖、荊棘的危害和蟲蛇的攻擊。在寒冷的北方,綁腿可以起到保暖作用。如發生戰爭,在戰鬥激烈時,如受傷,情況緊急時還可以用綁腿臨時充當繃帶用,防止負傷的戰士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還有什麼問題?」   王林斌是存心想找茬了。見綁腿的作用沒有難倒教官,又從包裡把剃鬚刀給掏了出來,高舉著剃鬚刀在半空中揮了幾下。「……教官,這個剃鬚刀我現在好像還用不上吧?我要能用,怎麼說也還要再過他三年五載的,別說我,我們班所有男生都用不了這東西。既然發了也就別浪費了,您看能不能送給我爸用用?」   「王林斌!你這是什麼態度!?」班主任周老師臉都氣得通紅,渾身直哆嗦。她本來就知道王林斌是個刺頭,屬於班裡面害群之馬,要不是看著王林斌他老爸份上,周老師早想給王林斌一點顏色看看了。今天見部隊給自己的學生準備這麼充分的東西,周老師正感慨部隊太體貼人心呢!誰想到王林斌又跳出來找事了?周老師要想不生氣也很難。   聶教官看了眼身邊一副要上去嚼人的周老師,再看看王林斌笑了起來:「這位王同學,你的要求恐怕不能滿足你了。軍方發下來的物資在報廢之前是禁止轉交給任何人的,包括你的父親也不可以。只有上級同意這些東西歸你所有了,你才有權自己支配。至於為什麼發剃鬚刀,很簡單,這是後勤處按照部隊配備下發給大家的,部隊擁有什麼,你們也就分到了什麼。不管有用沒有,在上級要求回收前,大家只能好好保管並且使用它。如肥皂,每天訓練後作訓服都很髒,需要洗乾淨,而肥皂只有一塊,你要是孝敬誰了,那麼你的作訓服怎麼洗?水裡蕩兩下嗎?不要以為軍訓只是走過場,把訓練場當自己家,軍訓期間我們會對你們提出戰士要求,戰士需要做到什麼,你們也要做到什麼。衣服要自己洗,如洗不乾淨就要受到處分。其它也一樣,明白了嗎?」   一聽衣服要自己洗,教室裡男生發出一片哀歎,在家裡他們因為功課好,都是父母心頭肉,父母只要求他們學習好就成了。有空閒時間父母就會催他們趕緊看書,哪來的讓他們洗衣服?能洗襪子都算懂事的孩子。對王林斌招惹出這個可怕的決定,其它同學只能橫眉冷對王林斌了。   王林斌看看攤在面前的東西,實在尋不出找茬的地方了,只能低聲悻悻道:「倒霉!我還以為可以用這東西孝敬一下老爺子呢!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破規矩。」   坐在王林斌身邊的徐永晉忍無可忍了,低聲警告道:「你也別亂說了,沒看到老師正在和教官嘀咕嗎?小心軍訓時給你穿小鞋!你爸錢再多,部隊上也說不了話吧?」   給徐永晉一訓,王林斌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看看大家各個面色不善,嘴唇輕微嘟囔了兩下終於不說什麼了。   *         *         *          * 「媽,我回來了。爸。」徐永晉背著分給自己的行李踢開門進了客廳,一進來急忙將雨傘丟掉,把後背背著的包裹卸在地上。   母親正在廚房燒飯,父親很隨意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看報紙。見兒子回來了,父親放下報紙看了看時間道:「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喲,你這是什麼東西啊?」   徐永晉揉了揉發酸的肩膀,費力地提起包裹,將它放在桌子上,把包裹解開。   「這些是這次參加軍訓發下來的,爸你看看。」   「……哇!這料子……還兩套的?還有水壺,飯盒,這個肥皂很貴吧?……老婆子!快來看看!看看你兒子都拿了什麼好東西回來!」徐建國拿出一樣東西讚美一番,笑著眼睛瞇縫起來。到後面衝著廚房吼了起來。   劉舜英搓著手從裡面走了出來。「什麼事呀?……喲!這麼多東西?!」   「媽,我們明天要到太乙峰春遊,說是軍訓一部分,這些東西明天要帶走的。」   心疼兒子的劉舜英跟徐建國一起翻著發下來的東西,嘴裡有些不滿地說道:「明天還去?看這天明天說不定還要落雨,你們老師就不怕淋雨淋出毛病來?」   「教官說了,下雨天走路可以鍛煉身體,還能鍛煉意志。部隊裡他們更是要專挑壞天氣的時候加強訓練呢!教官說了,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要走到太乙峰。」   「哎喲……都是些孩子呀!半大不小的孩子能跟軍人相比嗎?他們咋地就這麼狠心?!別說孩子了,就連大人下雨天能不出去也是不出去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軍訓是好事,孩子就應該鍛煉,整天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孩子能有出息嗎?我看他們教官這個決定好!就應該讓孩子吃吃苦!」徐建國對自己妻子說的話很是不滿,他覺得做母親的有些太溺愛自己孩子了。   「有這麼吃苦的嗎?我的意思不是說孩子不應該鍛煉,可也不能為了鍛煉專門找罪受啊?!你看看那家孩子下雨天亂跑的?孩子嘛,總是以學業為重,只有上個好大學,出來後才能有好工作,當個體面人,別人也才會尊重你。……農村沒上學的孩子下雨天會勞動,照你說的他們很有出息了是不?鍛煉……鍛煉的好啊,怎麼沒看到那些人有誰真的出息了?!」   「你這人……,那能比嗎?你這不是胡攪蠻纏是什麼?農村的孩子跟城裡人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他們不也是孩子?難道城裡人是人,農村人就不是人了?城裡人生活好,那是因為學歷高!只有高學歷才能過上好日子!沒聽說自己找罪受能活很好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要是農村不給我們提供糧食,你吃什麼去?這個……你說的是不對的。」劉舜英要是發火起來,徐建國也吃不住勁。   「有啥不對了?也就是你,光有一身力氣,別的啥也不會,你要年輕時上過大學,我可能跟你吃這樣苦嗎?自己不求上進,還慫恿孩子也不求上進,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唉,我要年輕時上了大學,也不會找你嘍!……」   趁著父母在那邊拌嘴,徐永晉收拾好攤在桌子上的東西,一個人靜悄悄回到了房間,換下身上衣服,將發下來的作訓服穿了上去。   走到鏡子前,徐永晉將軍帽扶正,鏡子裡出現了一名年輕英俊的軍人,只是沒有肩章,也沒有帽徽。雖然沒有這些東西,徐永晉還是覺得自己現在是有生以來最英俊的時刻。   「敬禮!」徐永晉學著軍人的樣子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行個軍禮,鏡子裡的他也同樣對外面敬禮,看著看著,徐永晉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   「爸媽,我回來了。這天真是的,怎麼整天雨下個不停,就沒個晴天?……小弟呢?還沒回來嗎?」在報社上班的徐倩回到家拭去臉上雨水,將雨傘擱在門後。   徐建國與劉舜英的內戰早以結束,只是倆人臉色都不大好。現在桌子上擺放好了飯菜,氣呼呼的劉舜英將飯鍋重重擱在桌上。「回來了,現在在自己房內。永晉,吃飯了!」   徐倩見母親好像憋了一肚子火,小心問道:「媽,怎麼臉色不大好?……咦?小弟你怎麼這身打扮?」徐倩望著樓梯,她的弟弟徐永晉意氣風發地從樓上走了下來,木地板在他有力的腳步下咚咚做響。   劉舜英隨著徐倩目光看去,見徐永晉從樓梯上「跳」了下來,嘴裡直嘮叨:「哎呀,這衣服不是明天才要求穿嗎?怎麼現在就穿出來了?……你這孩子,都這麼大人了,還不穩重?」   徐永晉沒理會母親,跑前兩步,挺直了胸膛站在徐倩身前炫耀自己。「老姐,好看吧?這是我們軍訓時的衣服,你看看,怎麼樣?」   「去!什麼老姐?我又不老!……不錯啊,參加軍訓還有衣服發,媽可以少給你做衣服了。怎麼,你們軍訓還要穿草鞋嗎?」徐倩上下一打量,馬上就注意到穿在徐永晉腳上的那雙很醒目的草鞋。   「參加什麼軍訓呀?學生嘛,自然應該以學業為重,搞這種影響學習的軍訓根本是不務正業!招弟,你說說看,他們老師說了,明天就是下大雨,他們這些學生還要步行上百里到太乙峰去。這不是害人嘛!老師還有沒有良心?要是生病了可怎麼辦?這些老師也太不負責了!要是他們的孩子明天也去,那些老師肯定不會再這麼堅決。你評評看,是不是這個理?」   「明天要走到太乙峰,穿布鞋不方便,還是草鞋更實用些。」   「別說了,吃飯吃飯!」見女兒與兒子誰也沒理會自己,劉舜英有些惱怒地趕人了。   *         *         *          *清晨,陰霾的天空下霏雨綿綿,淡淡的青雲在地表漫無目的遊蕩著,放眼望去,分不清是雲彩落在人間,還是絲絲雨珠激起的水霧。以前清澈平緩委婉寧靜的昌江現在變成波濤洶湧的咆哮之江,江水滾滾後浪推著前浪朝北奔騰去。   四野農田里到處是綠油油的油菜,有的田里油菜已經開了一簇小黃花。透過煙雨遠遠望去,視野所及之處一片是綠的,一片是黃的。   遠處走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隊伍中有的打著油布雨傘,有的穿著蓑衣。隊伍只看到頭,尾巴甩在迷濛煙雨中。這就是離開了潯陽到太乙峰烈士公墓祭奠先烈的六百多名潯陽一中初三到高三的師生。還有四百來名初一、初二學生因為年齡小,和他們校長一起乘坐火車到賽陽鎮,打算從那裡和大部隊回合後一起上山。   老師和學生沿著鄉間小道緩慢南下。並不是師生不想走的快一些,實在是雨中道路極為難走。石板鋪成的鄉間小道並不寬,只有一塊石板寬的小道上無法容納倆人並排走,在小道一邊是水田,另外一邊又是引水渠,走的不好人就要掉下去了。要是對面有人過來,雙方必須側身才能交會而過,於是潯陽一中隊伍成了慢慢爬行的蝸牛,很是痛苦地在小道上挪移著。   出城沒多少時間,隊伍就由一列縱隊變成了三列縱隊——為了加快速度,老師帶著一部分學生離開了小道,而是踏上與小道並行著的田埂。分流出部分學生後,大家前進的速度略微快了一些,可沒多久走在主路上的人們就要不時等候在兩旁田埂上行動的師生了。   連續落了幾天雨,田埂顯得特別濕滑,走在田埂上的人們演出了一幕又一幕喜劇。不管學生穿草鞋還是布鞋,有的一腳踩了上去,鞋子就朝前滑了過去,讓人摔個四腳朝天;有的沒踩好,兩腳從田埂上向兩旁滑了過去,結果人突然矮了一節——人坐在田埂上了;還有的腳底一滑,整個人後仰著朝後倒了下去,一倒帶倒了一長串。男生摔倒爬起來只是怪田埂太滑,或者嘴裡罵罵咧咧說上兩句,要是女生摔倒,隊伍裡就要傳出刺耳的尖叫了。沒多少時間,田埂上的人們不管老師還是學生都變成了泥猴。   開始見到別人摔交,隊伍裡還有人幸災樂禍,等自己摔倒就輪到別人看笑話了,有的人剛笑出聲,自己也迫不及待給大家表演更加特技化的摔交,隊伍裡覺得好玩的大家笑聲響成一片。沒走多少路笑聲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摔交摔太多,大家已經沒工夫再管別人,也沒工夫再笑出聲了。現在大家只想趕緊結束這該死的田埂行軍,祈求不管是菩薩還是上帝或者是先知保佑自己別再摔交了,摔倒下去真的很痛!   「永晉,小心!前面很滑。」低著頭小心翼翼走在徐永晉前面的王林斌突然對後面喊道。   給王林斌一咋呼,緊張起來的不光徐永晉一人,後面那些已經很小心謹慎的人們馬上將腰玩的更深,全神貫注仔細尋找下面落腳點,惟恐再跌一交。   「什麼地方很滑?你別騙我啊。」徐永晉走了兩步,見沒特別滑,有些不滿地說道。   「呵呵,我在和你開玩笑呢,走的太鬱悶,輕鬆一……」王林斌還沒說完,一個倒栽蔥從田埂上翻到水田里,幸好下面積滿了水,沒讓他摔出毛病來。只是等他爬起來,身上的衣服成了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手上還粘了一塊泥巴。   「哈哈,眼前報還得快,開玩笑怎麼開的自己掉下去了?」徐永晉看著落湯雞般的王林斌就好笑,這人剛才還想尋自己開心,沒想到他先摔了下去。徐永晉眼睛不過一時離開了田埂,看王林斌,他的腳下也是一滑,人一個前撲摔在了田埂上。等徐永晉苦著臉慢慢爬起來,臉上粘了老大一塊泥巴,連嘴也給堵住了。   王林斌剛才還在暗歎自己倒霉,一轉眼看笑話的徐永晉也跟著自己倒霉了。這下輪到王林斌開心了。「怎麼樣?我不是提醒你很滑了嗎?怎麼還摔交?呵呵,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呸……」徐永晉將嘴裡的泥巴吐出,也不管手背現在也是很髒,用它狠狠擦了擦嘴角。嘴裡一個勁咒罵著。   王林斌費力地爬上田埂,很有擦手嫌疑地拍了拍徐永晉後背,嘴裡安慰著:「算了,還是走吧,你也不算倒霉,沒看到周老師嗎?她的眼鏡早就不翼而飛了!……她娘的,這路還要走多遠!」   和聶教官一起帶領高一(三)班走在田埂上的周老師現在的形象決不會比她的學生好到什麼地方去。周老師眼睛有些近視,為此她配了一副眼鏡,可那眼鏡早在上田埂沒多少時間就因為摔交鏡片裂開了。周老師摔交不只摔了一次,一次次摔倒讓眼鏡鏡片最終化為滿地碎玻璃,現在的周老師只能讓聶教官牽著她一步步小心移動著,作為女性的她還要照顧到影響,無法將一肚子委屈發洩出來,那臉上表情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隊伍裡繼續不時有人摔倒在地,前面就是山區了,天上的雨漸漸小了起來。   「程參謀,走慢些……我可實在走不動了。」   五十剛出頭的潯陽一中教導主任曹豐達和擔任潯陽一中軍訓總教官的程明海一起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和走田埂的那些師生不同,走石板路的他沒像王林斌他們那樣經常摔個嘴啃泥,只是褲腳粘滿泥漿卻避免不了。現在瘦骨嶙峋的曹豐達一手拉著小樹幹,一手放在膝蓋上,自己費力向上爬著,後面還有人推著,在他前面程明海上尉已經接近山頂了。實在累的夠戧的曹豐達見追不上程參謀,只得一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邊連聲對上叫著。   也怪曹豐達實在太逞強。一進山程明海見曹豐達顯得弱不禁風,想要戰士攙扶著他走路,可曹豐達卻覺得既然年老的張校長坐火車先到賽陽鎮去了,這裡學校方面就屬自己職位最高,自己要在學生面前為人師表,若是讓人攙扶著臉面何在?想要擁有師長風範的曹豐達一口拒絕了程明海的好心,不容置疑地對程明海說自己體力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他要一個人獨自走在隊伍前面,給全校師生起表率作用。既然曹豐達說的如此堅決,程明海還以為這位教導主任鍛煉有方,雖說五十了,腿腳還很麻利,他哪想到曹主任只是在逞強?   在程明海欽佩的目光下,曹豐達挺直腰板大步走上了登山道路。程明海作為軍人,怎麼說走路也不能落在老百姓後面,他現在帶著打旗的戰士搶步走在了最前面,曹豐達邁動兩腿拚命在後面趕著,倒是沒有被程參謀拉下。大話好說,堅定的意志卻無法帶動身子骨實現他誇下的海口。沒走多少路曹豐達就感覺口乾眼花,心裡如同擂鼓了。看到曹主任走起來搖搖晃晃,兩名戰士上前幫助一下,這時候的曹豐達再也說不出大話了,雖然有人幫忙,他還是覺得走這路實在太累。   走在前面的程明海聽到曹主任在後面叫苦連天,回頭一看曹主任就差趴在地上口吐白沫了,連忙從前面折返回來,走到曹豐達身前伸出手拉起了他。一臉抱歉地說道:「沒關係吧?曹主任。對不起,我走的稍微快了些。再翻兩座山前面就是部隊靶場,中午我們在那邊休息一下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走。……來!我拉著您,咱們到山頂休息休息!」   「只是稍微快一點兒?我這腿都跑麻木了還追不上你走……」曹豐達苦笑著抱怨道。   到了山頂,曹豐達找塊略微平坦一點兒的大石,也不管石頭上沾滿了雨水,手扶著腰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再也不想站起來了。坐下的曹豐達勉強抬起頭看看程參謀,只見程參謀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現在一個人躥到了最高處正朝下面眺望著。   程明海站著的山頭雖說不上有多高,不過畢竟剛進山區,與程明海他們剛爬過山頭相比這座山頭要高出許多——至少北方山外面的農田還是看的見的。站在山頂程明海望著下面走過來的隊伍,蜿蜒的山間小道上潯陽一中的師生有如一條虛弱的長龍,隊伍早沒有剛出發時那種整齊的隊列,現在稀稀拉拉的人群如蠕動的千足蜈蚣,正緩慢痛苦地朝前挪動著。前面已經快登上山頂了,可尾巴還遠遠拖在山外面的農田里。   「程參謀。」   「小馬,後面怎麼樣?」程明海指了指下面的人流。「照你估計,那些學生還能堅持走多遠?靶場吃過午飯後,他們今天能走到賽陽鎮嗎?」   跑上山頭的是軍分區少尉見習參謀馬耀昆,他剛才走在隊伍中間,只是那些學生走的太慢,而馬耀昆性子又比較急,於是慢慢著他就趕到了前面。聽程參謀問自己學生是否還能堅持,馬耀昆回頭看了眼下面蠕動著的隊伍,一臉無奈地搖頭說道:「程參謀你看到了,這些學生走起來也太稀鬆,隊伍拉的老長,有些女的還掉眼淚號啕大哭說什麼要回去不往前走了。男生也好不到那裡去,走掉了草鞋是普遍存在的現象,走路磨磨蹭蹭彎著腰好像七老八十的老人,哪有一點年輕人的樣子?要不是知道他們是組織起來到太乙峰去,我還以為這些人是逃難的難民!現在隊伍裡掉隊的已經很多,估計能堅持在中午吃飯前趕到靶場的沒有多少。至於走到賽陽鎮,靶場距離那裡還有二十里山路,估計就是走到天黑,他們也不到。……至少那些女生走不到。程參謀,我不明白,軍訓不是只有男生的事情嗎?幹嘛這次讓那些女生也出來?簡直就是累贅!」   程明海看著稀稀拉拉的隊伍,對馬耀昆的判斷深有同感,真要天黑了還走不到賽陽鎮,路上再迷路幾個學生(晚上走山路,迷路是肯定會發生的,真要迷路也不會只有幾個),發生了意外那些家長非找自己麻煩不可。程明海摘下軍帽,甩了一下將帽上雨水甩掉,再端正戴在頭上。「這次到太乙峰是對潯陽一中所有學生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又不是只對男生進行,當然要讓女生也走這麼一遭了。乘火車自然輕鬆,可這樣如何能體會到革命先烈建造共和國的艱苦?不過我們也不能太過火了,這些人都是家裡寶貝,沒吃過什麼苦頭,今天這樣走走也算是出生頭一回。小馬,我看執行第二套方案,我們今天就在靶場宿營好了,你到後面去,告訴收容隊的戰士一定要將掉隊的師生都收容起來,決不能少了一個!真要出問題了,我們可不好對他們家人交代。」   「是!」   馬耀昆敬過禮後轉身跑下山去,身影在樹叢中閃了幾閃,消失不見了。   「程參謀,還有多少里路好休息?」   程明海不再看下面的隊伍,走到曹豐達旁邊陪他一起坐了下來。「哦,曹主任。不遠了,再走將近十里路就可以到靶場。按照現在的速度,只要兩個小時後就能到。」   「還要走兩個小時哇?……」失望掛在曹豐達臉上。曹豐達掏出懷表,嗒地一聲打開表蓋,上面時針在十一點位置,分針已經指到三十了。按照程參謀說的話,要到下午一點半才能到靶場。可他現在感到自己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再走兩小時,曹豐達懷疑自己會不會餓暈在半道上——早上出發那麼早,走到現在要是不餓才有鬼了!   對學生走路這麼慢,程明海也憋了一肚子火,早上無非走二十五里路,雖說山路不少,可按照正常速度估算,將近四個小時後大家就能到部隊靶場,從上午六點半出發,十點半到靶場剛好準備吃飯,等吃完飯再休息一下繼續趕路。程明海在作訓處當了這麼長時間參謀,如何安排這種小事情對他來說真是駕輕就熟。   讓程明海沒有想到的是早上一到潯陽一中就萬事不順,先是說好了早上集合後大家一起出發,可很多千金大小姐、富貴大少爺卻偏偏姍姍來遲!說好六點半,有些人到了七點還沒到,你要問他們一個個理由還很充分,什麼睡過頭了、什麼起來等媽做早飯吃了早飯才過來、什麼路太遠走來需要時間……不管怎麼解釋,反正給程明海的印象就是這些人一點兒時間概念也沒有。一出發程明海馬上知道自己對速度的估算出現嚴重誤差。部隊每分鐘可以走九十米,而這些大少爺、大小姐一分鐘能挪上六十米就不錯了,又攤上下雨天,這些人的速度更是奇慢無比,這些人還走不了多少路就嚷嚷著說要休息,不然再也走不動路了,從七點出發到現在已經四個半小時過去了,距離靶場還有將近十里路,第一方案中賽陽鎮今天是無論如何到不了,只能執行在靶場休息這個備用的第二套方案,這讓程明海惱火不已,要知道靶場的條件決不會比賽陽鎮部隊訓練基地好,這些嬌生慣養的學生要是不吵翻天才奇怪了呢!   「曹主任,我這有點乾糧,您先吃些吧。……水給你。」程明海將自己背著的水壺遞給了曹豐達。「前面不過將近十里地,看這天,雨馬上就要停了,您看是不是再朝前趕趕,等到了靶場再徹底放鬆?」   曹豐達仰脖朝嘴裡狠狠灌了一通涼水,抹了把嘴唇扶著石頭站了起來。「算了,我們還是繼續走吧。唉,十里山路要是再不趕,什麼時候才能走到?」   程明海見曹豐達站都站不穩,連忙攙扶一把關切地問道:「要不要我讓戰士抬你過去?」   「不用,不用,還是自己走,自己走比較好。」倒驢不倒架的曹豐達嘴還是很硬,不過他的手卻放在後面戰士臂彎處。   一直落個不停的濛濛霏雨終於止住了,伴隨著小雨在地上盤旋的那陣風也小了,停了下來。天空壓在頭頂的密佈烏雲散開了一條縫隙,雲層翻突湧動著朝上升去,一束束光柱通過縫隙鑽了出來,給大地投上斑斕色彩,久違的陽光終於出來了。   雨後山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泥土芬芳,鬆軟的山上顯得濕漉漉的,一腳踩下去會冒出一串氣泡,晶瑩的水珠通過樹枝軀幹從下垂的樹葉梢尖滴落,一滴一滴落入泥土地上。不知名的小鳥在林間躥動,發出清脆的鳥鳴,用翅膀拍打著樹葉。   「哎喲……再也走不動了,我的腿已經沒感覺了……還要走多少路才能休息啊?」唉聲歎氣的王林斌腰彎的幾乎貼到了地面,在徐永晉拉扯下費力地拖動著自己。   「快走吧,人家女孩子都已經走到你前面了,難道你連女孩子也不如?」徐永晉臉色蒼白,不停埋怨著王林斌。   身邊傳來戰士的催促聲,在王林斌和徐永晉身後沒有幾個人影,而他們前面半山坡上還有幾個女生低著頭在戰士幫助下繼續攀登著。這些人都是從大部隊裡掉隊落在了後面,被在後面壓陣的戰士收容了的學生。掉隊的學生中大多數都是女生,而那很少數男生中就有開頭感覺走路很新鮮的王林斌。   從來沒吃過苦的王林斌掉隊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他把徐永晉也拖累了,為了拉著王林斌追趕自己班級,徐永晉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體力,到了現在他走不動路了,兩條腿只能機械地朝前移動,手還死死拉住王林斌那雙比女人還要白嫩的玉手。   「快走啊!翻過這個山頭前面就是目的地了,我們到了那裡就可以吃飯,好好休息一下。……有力氣的同學幫助一下身邊同學好嗎?目的地快到了!」   王林斌一聽還要翻過山頭才能吃飯休息,他那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又提起了抗議,王林斌勉強抬起頭,翻著白眼對上面輕聲(現在的他已經沒力氣大聲說話了)喃喃道:「翻過山頭才好吃飯?……我可實在走不動了,誰背我過去啊?我給他五塊錢……不,十塊錢!」   十塊錢在現在這個社會已經相當可觀了,中國自從一八六八年解放以來,國民生產總值從一八七零年的不足二十億元(當時與美圓比價為一比一)急速上升到一九零九年的八百四十億元(與美圓比價二比一,相當於四百二十億美圓),就國民生產總值而言,中國將美國拋在了後面,說是世界第一經濟強國一點兒不過分,只是中國人口基數實在太大,要是六億中國人分攤一下,年人均產值只有一百四十元(相當七十美圓)。人多的壞處就是明明國家是世上最富的,可國民收入卻遠遠落在美國後面,不要說美國,就是英、法、德國民收入也比中國人要多。   王林斌現在肯一次出十塊錢讓人背他走路,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很有吸引力。只是除了徐永晉無可奈何只得拉著他走以外,別人好像出來沒帶耳朵,誰也沒理會他的誘惑。   「十塊錢也不肯?那就十五塊好了……二十塊!只要背我過去,等我回到家我會讓我爸掏二十塊給你!」王林斌還以為自己說的太少了,一個勁兒在那裡加價。   徐永晉氣哼哼地咬牙說道:「你就省省吧,現在大家自己都沒力氣走了,你還指望誰背你?真要有人貪圖你鈔票,你也未必舒服的了!他要是背不動,腿一軟滑倒,你還不出溜下去了?!……媽的,認識你算我倒霉,居然還要拉著你走路。快點!腿抬起來給我走!」   等王林斌和徐永晉他們跟著收容隊到達靶場,太陽已經偏西了。靶場門口張校長和程參謀正一臉慍色看著他們這些後來者。看著這兩位臉色,抱怨了一路的王林斌低下了腦袋,遑遑如喪家之犬急忙跟著徐永晉溜了進去。   靶場裡有一塊草坪顯得很寬敞,現在草坪上都是潯陽一中的師生,有坐著的,有躺著的,有跪著的,就是沒有站著的。在很多人身邊吃過的飯盒隨便丟在那邊,看樣子這些人已經享受過午餐。幾名繫著白圍裙的部隊炊事員正在給後來的學生飯盒裡盛飯,那些打好飯的人連聲謝謝也來不及說,低頭大嚼起來。看著他們如此狼吞虎嚥,王林斌不由得吞了口唾液。餓狠了的他顧不得所謂的風度,丟開徐永晉,很麻利地從自己斜挎在背後的包中掏出飯盒,健步如飛奔向炊事員。   飯菜很簡單,一份白米飯,蘿蔔、青菜再加上幾小塊肉片,這些菜王林斌以前看也不會看一眼,可現在坐在地上的他卻狼吞虎嚥著,很快就將飯盒裡的午餐吃的乾乾淨淨,連一粒飯粒都沒留下來。見自己飯盒裡沒有東西了,王林斌辛苦地爬起來,找到炊事員又打了一份。   「唉,從來沒吃到這麼好的飯菜……以前怎麼沒注意到蘿蔔青菜也這麼好吃?」吃飽了的王林斌走到徐永晉身邊,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躺了下來。走路的時候王林斌覺得身上很熱,現在停下來坐在地上,濕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極為難受,給山風一吹,渾身起了一層小疙瘩。換了平日,愛乾淨的王林斌身上有落一星半點灰塵也大驚小怪地要馬上清理掉,可今日累的夠戧的他雖然整個人變成了泥人,他也不想動一動至少將臉和手洗一下。剛才為了吃飯,王林斌忘記了勞累,現在坐下來他才感覺腳掌彷彿被一把針在扎,而腿上肌肉繃的很緊,又酸又痛。   徐永晉瞥了眼王林斌:「那是因為你從來不知道挨餓是什麼滋味!飯菜有廚師給你燒,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好吃的都給你吃了,又怎麼可能喜歡青菜蘿蔔?」   王林斌沒注意聽徐永晉的嘮叨,抬起頭眼睛望著四周尋找著什麼。王林斌突然發現了什麼,捅了捅徐永晉小聲道:「哎……看到沒有?你的夢中情人在那邊呢!還不過去說上兩句,讓人家對你有點兒好印象?」   「啊?」徐永晉順著王林斌目光看去,在他們側面不遠處,任斌斌和幾個女同學哭喪著臉正在低頭吃飯。女孩子愛乾淨,可她們身上的白衣服變成了一塊黃一塊綠一塊褐的迷彩服;以前飄逸的長發現在濕漉漉粘在一起,無精打采地垂在後面,長髮裡還夾雜了幾根雜草,顯得髒兮兮的;至於露出的肌膚,徐永晉看看身邊的王林斌,她們和王林斌一樣,肌膚上都是泥湯中打滾留下的紀念品。徐永晉覺得在她們如此狼狽之時,自己要是湊上去,好印象是不會有的,讓人家討厭自己倒是肯定很有效。「什麼跟什麼啊?我什麼時候說過她是我的夢中情人?要去你自己去,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休息!……我勸你也別去,出發前沒聽教官說?今天要走五十里地,我剛才問了,到現在不到三十來里,前面還有二十里山路呢!還是趕緊休息休息,別到時候天黑了也沒到目的地。那時候呀……小心山裡面老虎把你給叼走了!」   給徐永晉一嚇王林斌臉都白了。「等下還要走二十里山路?老天哪!我還以為我們走了好幾百里路,現在好徹底放鬆了呢!怎麼還要走?這什麼時候才是頭?」   「同學們全體注意!……起立!」   王林斌正怨天尤人時,靶場南面有人高聲喊了起來。聲音很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說話的是給他們當總教官的程明海上尉,現在上尉搬了把桌子,站在上面,叉著腰對下面喊著,而學校教導室曹主任就站在程參謀下面。學生們聽到起立,在自己班教官督促下,一個個很不情願地從地上爬起來,東倒西歪地站在原地。   程明海在桌子上站的高望的遠,掃視一圈下面的那些學生,馬參謀說的一點兒沒錯,下面站的學生身上衣服十分骯髒不說,臉上的泥水也沒洗去——背包裡有毛巾,靶場外面就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按照程明海想的,再怎麼疲勞,洗一把臉的力氣總該有,可他們卻偏偏沒有洗。有的學生只穿了一隻草鞋,另外一隻不知丟在什麼地方了,有的兩隻草鞋都不翼而飛,光著腳丫站在草坪上。程明海不明白,明明給他們發了兩雙草鞋,既然一雙丟了,為什麼不穿另外一雙?總不成兩雙都丟了吧?   「同學們,今天行軍就到此為止,大家從現在開始在這裡休息,晚上我們就住在這裡。休息的時候請注意,這裡是山區,外面不遠的叢林中有兇猛野獸,為了大家安全,自由活動時就在附近活動一下好了,不要離開太遠。記住了,六點半大家在這裡就晚餐。現在,所有女生離開這裡,到外面整理一下個人衛生,男生請留下。」   草坪上響起一片唉聲歎氣聲,女生現在只想好好躺在草坪上曬曬剛剛露出久違的太陽,給程教官這麼一說要曬太陽也只得到外面去了。也想躺在地上什麼也不幹的男生見程教官唬著臉望著他們,就知道自己的美夢估計要泡湯了。果然,等那些決不情願的女生離開了靶場,大門被站崗的戰士關了起來,現在這些男生與女生算是分隔開了,靶場裡留下三百多男生。   見女生都出去了,程明海又大聲命令道:「按照初三到高三年級各班順序,成縱隊站好!」   「初三(一)班同學請注意!向我靠攏……」   「初三(二)班到這裡來,以我為基準,依次向後排列,自動對齊……」   下面各班的教官聽到程明海指示,急忙跑到前面大聲喊了起來,與教官高昂的嗓子比起來,那些學生就顯得反應遲鈍,動作緩慢了,一通嘈雜過後,那些學生在聲嘶力竭的教官幫助下,總算站好了。程明海跳下了桌子,從右邊走到左邊,又從前面走到後面,兜了一圈走回起點,站在隊伍前面。   「大家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無非三百人,卻連個隊也站不好,……你們是男人,是所謂的社會精英,祖國未來就掌握在你們手裡,可你們現在看看自己,才走多少路就一個個無精打采、蓬頭垢面、衣裝不整、目光呆滯、站立不穩,還有比你們更狼狽的嗎?難道這就是你們心目中男子漢的形象?這就是祖國未來接班人的光輝形象嗎?!我聽說在來的路上還有男生跟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掉隊居然掉到最後面和體弱的女生一起烏龜一樣爬行,人家女孩子走不動路,動不動就掉眼淚,喊著要回家這完全可以理解,誰叫她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不善於吃苦,嬌氣是天經地義的!可你們是男人!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怎麼可以跟那些女人看齊?難道你們不知道男兒流血不流淚嗎?……我並不想指責誰,只是有些同學的所作所為讓人無法忍受。哭,這是作為男人最大的恥辱、是不可原諒的!光有聰明的頭腦,沒有強壯的身體、堅定的意志,這也是一種殘疾,靠這種人如何可以建設我們偉大的祖國!?」   程明海出奇地憤怒了,看著面前這些學生一字一頓咆哮著。倒豎眉頭的程明海,刀削一般臉上因為過於嚴肅,讓人覺得面頰在微微顫抖。   下面的學生被程明海訓的抬不起頭來,長這麼大,還沒有誰用這種語氣說過他們。而聽著程明海咆哮,站在後面的曹豐達臉也漲成了豬肝色,雖然說的是學生,可這些學生是學校教育出來的,上尉參謀如此不留情面痛加訓斥,等於在說學校教育不當,這令曹豐達尷尬不已,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當然,要是張校長現在在這裡,曹豐達他會感覺好受許多。   「我知道各位在學業上都是一等一人才,通曉中國五千年歷史,大家應該知道我中國人為何又稱為漢人、唐人?漢人唐人之稱始自漢唐盛世,漢朝初始,北方匈奴乃我中國之大患,雖人數不及漢之大縣,然匈奴全民皆兵,全軍皆騎,草原生活另他們自幼接受騎射訓練,以牛羊為食使其身體健壯,他們生活紀律嚴格,性格好勇尚武,北方草原惡劣的氣候又使他們吃苦耐勞,雖然我不想誇獎什麼人,更不想讚揚敵人,但作為一名軍人,對匈奴我還是要不由得發自內心稱讚一下他們,作為軍人,他們是值得令人尊敬的。漢高祖七年平城之役,漢高祖劉邦統率經歷過楚漢戰爭的三十萬充滿光榮與驕傲的勝利之師與冒頓統領三十萬匈奴騎兵遭遇,被匈奴騎兵圍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若非劉邦使人暗中賄賂冒頓的夫人閼氏,使冒頓解開包圍圈一角,世上早以不存在什麼大漢子孫了。經歷平城之敗,歷代漢朝皇帝臥薪嘗膽,一方面以和親政策,避免過早與匈奴主力決戰,一方面利用和親爭取到相對和平的時間,大力發展經濟,加強馬政與軍事建設,積極進行建立騎兵戰略兵團的準備工作。從高祖開始,經歷惠帝、文帝、景帝,到漢武帝時,漢軍在騎兵、戰馬、財力方面的儲備相當雄厚,建立起騎兵戰略大兵團,遂於元光四年開始,對匈奴展開了以騎制騎,用一次次進攻戰役對不斷擾邊的匈奴發起決定性的反擊戰。四十年裡,漢軍共與匈奴進行過十四次大規模戰役。馬邑伏擊戰、上谷之戰、雁門之戰、收復河南地之戰、襲擊匈奴右部之戰、襲擊單于本部之戰、奪取河西之戰、進擊漠北之戰……舉世聞名的匈奴騎兵在歷次戰役中被漢軍大量殲滅,漢軍中湧現出如衛青、霍去病、李廣、張騫這樣青史留名的名將,使百多年肆虐邊塞的匈奴騎兵再也無力向中原發動大規模入侵,至此才有張騫出使西域,開闢絲綢之路,將絲綢、鐵器、黃白金遠輸到大宛、安息,一直到羅馬,令我大漢威名遠揚於世界。   隋唐建國之初,對我中國威脅最大的是北方突厥,隋朝時,突厥乃西破厭噠,東走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之控弦百萬大國。隋末唐初突厥政權認為中原群雄割據,可以分封北方各豪強為可汗,從他們那邊取得大量金帛子女,不願意一個統一的中國出現在他們南面,於是對開展統一戰爭的唐朝,突厥連年侵擾,掠奪關中人口財物,突厥對被掠之人有如豕犬,在突厥威脅下,邊疆百姓生不如死。自從李世民即位後,貞觀元年,太宗採納遠交近攻之計,與西突厥、薛延陀接好,貞觀三年,太宗派李靖、李勣、柴紹、李道宗、衛孝節、薛萬徹統率忠勇唐軍十餘萬分路進擊,定襄道行軍總管李靖親率輕騎三千人自馬邑出其不意進至惡陽嶺,與夜間突襲定襄突厥軍,將敵人擊敗。自稱擁有百萬騎兵的頡利可汗以為李靖到,唐軍主力就到,率領數萬餘部倉皇逃竄,後李靖率領唐軍殲滅頡利部隊,俘獲十餘萬人,東突厥滅亡,西北諸藩稱唐太宗為天可汗。在消滅了東突厥後,唐太宗先後以李靖、侯君集、阿史那杜爾、程知節、蘇定方統兵西進,臣服吐谷渾、高昌、焉耆、龜茲、于闐、西突厥,在那裡設置北庭大都護府、安西大都護府,這些地方就是我們現在的新疆省、西域省所管轄地域。在平定突厥、西部諸藩國同時,大唐還平定了東部邊疆,在東北分別設置了松漠都護府、饒樂都督府、室外韋都督府、勃利州、黑水都督府,唐高宗時,又在現在的朝鮮設置安東都護府,如此方確定我今日中華大致版圖。如沒有漢唐先帝開疆拓土,今日中國不外黃河、長江一隅,哪有現在縱橫萬里,無可爭議為世界第一強國?   漢唐豐功偉業已經是過去的榮耀,我們在自豪的同時,也要看到屈辱的宋朝。宋朝我國國力不可謂世界首富,然當時宮廷為了利百代,實行養兵彌亂,為了消除叛亂隱患,朝廷給予士兵優厚的待遇,軍隊中年老體弱者,比比皆是,龐大的軍費養活了一支弱師羸旅,與遼、西夏、金、蒙勁騎交戰中十不抵一。那些士兵就很有你們今天表現的樣子。   從漢唐與宋之間對比,強國者首先強兵,兵不強,則國不寧。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不要以為你們一個人體弱沒什麼關係,如人人都抱了同樣想法,請問,國家由誰保衛?難道亡國奴就那麼好當嗎?看看今日非洲黑人,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那些殖民者可以任意將他們販賣給別人當奴隸,不知在場的各位,誰想當奴隸?   今天我們幸福的生活,那是千百萬先烈用熱血和生命換來的!七十年前,珠江口一聲炮響,中國的大門被西方列強打開,對中國來說,這些西方列強比匈奴、突厥、女真威脅性還要大,真要讓他們進來了,中國以後將國無寧日,民無生路了。一八六八年新中國的建立是中國人在歷史進程中迎來的又一次歷史機遇,而這種機會,需要你我大家共同努力,我們要爭取的是在世人面前重現漢唐盛世,而不是當新時代的宋朝,不然你我就是死了,子孫後代也會指著我們說:看!中國之所以衰弱,就是因為這些人太無能、太軟弱!   如果你們還想要當個男子漢,想要為國貢獻出自己微薄力量,那麼就請把頭抬起來!像一個男子漢挺起胸膛,敢於承認錯誤,勇於改正缺點。從現在起,全身心投入到軍訓,讓軍訓把你們鍛煉成真正的男子漢!德國首相俾斯麥在一八六二年九月二十九日以普魯士政府首腦的身份第一次出席普魯士議會的財政委員會時,他說了一段很著名的話,俾斯麥是這樣說的:「德意志的未來不在於普魯士的自由主義,而在於強權,普魯士必須保存它的實力,等待良機,這樣的良機已經錯過了好幾次。普魯士的邊界現狀與正常的國家生活是不相適應的,當前的種種重大問題不是演說和多數議決所能解決的——這正是一八四八年和一八四九年所犯的錯誤——要解決它只有鐵與血!『不錯,這是俾斯麥對普魯士人所說的,但這樣的話對我們中國人來說又何嘗不是?難道我們就滿足現在這樣的邊界現狀嗎?地球上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只能生活在不到地球十分之一陸地上,太擁擠了,太殘酷了。對我們來說怎麼辦?只有鐵與血!我們要與我們人口相適應的土地和海洋!難道這不是你們的理想嗎?難道你們不希望看到地球上所有大大小小的國家稱我們是』天可汗『嗎?難道你們不想讓別的國家人羨慕你們嗎?學習漢唐天朝大軍,鍛煉你們的精神,強壯你們的體魄吧!祖國需要你們堅定的意志,人民需要你們強壯的體魄。為了讓所有筲小聽到中國就膽怯,現在就投入軍訓!……各班教官將學員帶開!」   「初三(一)班注意!……跟著我,向右——轉!齊步——走!」   「高二(四)班注意……跟著我,向後——轉!……」   ……草坪各處都傳來部隊分配到各班教官的洪亮聲音。隨著教官命令,各班學生散開了。   「高一(三)班注意了!向右——轉!……右邊,不是左邊,快一點。……齊步——走!」   程明海說話時,王林斌光顧著哀憐自己那可憐的雙腳,走了二十來里路,吃飯的時候什麼感覺也沒有,吃好了就覺得酸痛,剛才聽訓斥時,他感到腳上傳來鑽心的疼痛,低下頭抬起腳一看把王林斌嚇了一大跳——那雙白嫩的腳底現在起了一串大泡。要不是耳朵裡聽到站在前面的程明海正在訓那些和女孩子一樣整天哭哭啼啼的小男人,王林斌現在就號啕大哭起來了。自哀自傷時,程明海已經講完,給高一(三)班當教官的聶彪對他們下達了命令,其他人聽了命令很快轉到右邊,而王林斌光想自己心事了,傻站在原地沒動——外面的話雖然聽到,可反應卻要很長時間。左邊的徐永晉捅了一下他,王林斌半轉著身想要看看什麼事,結果讓聶彪以為王林斌左右不分。幸好徐永晉小聲把聶教官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王林斌這才知道程參謀已經講完了。   聽到齊步走,王林斌齜牙咧嘴用腳尖輕輕踮著地,一瘸一拐跟著眾人走到邊上。很意外,現在沿著牆腳擺了一溜水盆,現在水盆裡正冒著熱氣。水盆後面,幾名戰士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那邊。   「把鞋子脫了,將腳放到水盆裡,一定要好好泡泡。泡完了戰士們會幫腳底有水泡的同學挑水泡。……記住,洗過熱水腳後水泡一定要挑掉,不然你們明天將寸步難行!」聶彪將他們帶到水盆前,告戒道。   將疲憊的雙腳泡在熱水裡簡直是一種天堂般地享受,只是當挑水泡時,高一(三)班那邊傳來如同殺豬一般的慘嚎,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尋著聲音來源方向望去——槐樹下,一名相當年輕的戰士不知所措地站著,而學校董事會會長的少爺抱著腳在那裡痛哭流涕。   高一(三)班的聶教官正低頭一個個檢查學生們腳底,聽到聲音,一扭頭見是王林斌在那裡乾嚎,偷笑起來。王林斌的底細他已經從周老師那邊問來了,對這樣一名學生,聶彪覺得十分難纏,今天能讓他吃點兒苦頭總是好事情。 第六章   「……老天啊!可累死我了!……生活是如此淒慘,做人好難,做男人難上加難……」   王林斌走進帳篷,如同根木頭一頭栽倒下去,爛泥般癱在被子上,有氣無力地呻吟著。   徐永晉掀起帳簾跟著王林斌走進,他的臉色也不是很好,顯得有些蒼白。進了帳篷,徐永晉緩緩坐在王林斌身旁,抱著膝看著旁邊這可惡的好友面朝下躺在攤開的被子上喘著粗氣,好笑地給了他腿上一拳:「有沒有搞錯啊?……你不是說自己是男子漢嗎?我怎麼瞅著男子漢變成狗熊了?全校這麼多男生,就數你牢騷最多。」   王林斌慘哼一聲,眉頭皺到一起,手移到被徐永晉打到的地方揉了揉,頭也沒轉哼哼著。「打什麼打?沒看到我都快要累死了嗎?……不對,應該說我已經一條腿跨到奈何橋了,你小子還要來催命,真不夠義氣。……娘的,要是死了才能算男子漢,這玩意兒不做也罷,老子還沒享受過呢!現在可不想死……」   「貪生怕死!就你最沒出息!」   「沒出息?」王林斌轉了個身,苦著臉看著徐永晉,振振有辭道:「那個什麼聶教官根本就是狗娘養的,班裡面二十五個男人,幹嘛眼睛光盯著我?走路要走前面,行李要自己背,還要把人家娘們行李擱到我的行李上!最可氣的是周老師的破鞋也用麻繩一捆,吊在我脖子上——那個臭哇……長這麼大,我還從來沒聞過比周老師鞋子更臭的東西了。郭教官還說什麼要體現同學間親密感情,要學會樂意助人,要為當會長的父親掙面子……這不是在害人嘛!真要有他說的那麼好,他自己幹嘛不背?我自己的行李都背不動,背那些娘們的東西幹什麼?什麼親密感情、樂意助人我要這些幹什麼?至於老爸的面子,他自己會掙,我掙什麼掙?真是吃飽了沒事幹!……我算看透了,這個混蛋教官是因為第一次到我們班裡給我落了他臉子,這下找茬來啦!他是有意在整老子!娘的,回去說啥老子也不參加軍訓了,這種罪誰要受自己去好了,反正老子算是死心了。」   王林斌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沒了,徐永晉好幾次想要插嘴說上兩句,可愣沒給他插上嘴。等到王林斌說完了,哼哼兩聲閉上了眼,徐永晉這才算是找到開口時間了。   「你呀,誰說教官光整你了?給學生背行李又不是只有你一人,班上男生哪個沒多背?我就比你多背了不少。郭教官對你夠客氣的了,看到你草鞋走丟,他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給你穿,不然這些路你走的下來嗎?再說周老師的鞋子有你形容的那麼臭?她又不是小腳,也沒有裹腳布,怎麼可能臭得了?……就算很臭,可鞋子吊在你腰間,距離鼻子還遠著呢!你的鼻子就那麼靈敏啊?男人嘛……還是吃點兒苦比較好,孟夫子不是說過?『天將降大任與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郭教官盯著你,這是為你好,希望你能有所作為,真要身無縛雞之力,漢朝大軍和唐朝大軍怎麼可能打敗的了縱橫北疆的匈奴、突厥?要是沒有漢唐,你我現在什麼地方吃糠咽菜可就難說的很了。」   王林斌嗤之以鼻道:「孟老夫子算什麼東西?他不還說過什麼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什麼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真要按照孟老夫子說的去做,我老爸算什麼?難道我老爸是禽獸嗎?這個混蛋專說廢話,真要仁者無敵,還要軍隊幹什麼,外國要是打來了,是不是我們一人揮舞著一本四書,告訴他們要行仁道,就可以把外國佬嚇跑了?還仲尼不為己甚者,那春秋裡面那麼多胡說八道的地方難道是孔老二不知道嗎?……所以嘛,這孟夫子所說的東西不可不看,不可全信。」   看著振振有辭的王林斌,徐永晉啼笑皆非,他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口出大話,連孟子都給他貶低的一無是處了。不過想想也不覺得奇怪,王林斌他父親是工廠老闆兼商人,惟利是圖的他教出來的兒子要是滿嘴仁義道德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倒是楊朱之學很合他們父子倆口味。   王林斌說的話徐永晉反駁不了,畢竟他說的都是從報紙上批駁儒家思想文章中挑出來的,只有飽讀經書之人才能反駁一二,徐永晉書看了不少,可還談不上成為什麼儒學大師,既然不是,他也只能覺得王林斌說的不對,到底什麼地方不對,這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   「你就臭美去吧,報紙看了一點兒就拿出來賣弄,專挑對你有利的記,怎麼教官說要野蠻體魄你就聽不進去了?沒走多少路就愁眉苦臉,叫苦連天的,好像誰欠了你三百兩銀子。……快點起來!現在大家都在外面參加篝火晚會,只有你這意志薄弱者才窩在帳篷裡當縮頭烏龜,走吧,難道你沒聽到外面歌聲嗎?那邊可是有不少女孩子的,你這花心大少大可過去施展一下拳腳嘛!」   王林斌被徐永晉拉了一下從被子上坐了起來,訕訕一笑,只是坐起來的他死活不肯站起來,只是呆望著外面聽外面的聲音。高昂的歌聲從外面傳進帳篷,除了歌聲還有陣陣山風呼嘯而過聲,同學們的歡笑聲,木柴未充分燃燒發出的辟撲做響聲。這些聲音很近,卻又很遠,王林斌覺得自己跟這些格格不入。王林斌發了會兒呆,搖了搖頭又躺了下去。   「我不出去了,實在是太累,明天還要回學校去,雖然是乘火車,可走到車站也有十來里路,今天還是早點兒睡算了,免得明天該死的郭教官找我茬子。」   徐永晉歎了口氣陪著王林斌躺倒。「算了,我陪著你在這裡吧,不然你一個人多寂寞?……怎麼?真的不想參加軍訓了?」   王林斌扭頭看著徐永晉,喃喃道:「說老實話,當名軍人是我從小的夢想。小時侯剛認識幾個字我就看了不少關於解放軍的連環畫和小說,看著那些英勇無畏的軍人殺的鬼子屁滾尿流別提多開心了。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端起槍去殺鬼子!可這軍訓……唉,不提也罷,這陸軍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發的東西那叫寒酸,這麼破爛的草鞋誰要穿?還有衣服,土裡吧唧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還要天天練走路……昨天下午你沒聽郭教官說?什麼是軍訓?軍訓就是訓練我們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右轉、向後轉,什麼齊步走、正步走、跑步走、便步走,踏步、移步、立定,還有坐下、蹲下、起立……老天!我都十六歲了,又不是六歲小孩,用得著學走路嘛?還有集合、解散、班橫隊、班縱隊、排橫隊、排縱隊、連橫隊、連縱隊、營橫隊、營縱隊,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王林斌說的起勁,一骨碌坐了起來,掰著手指一一道來。「我還以為軍訓是教我們如何打槍如何開炮,搞了半天是把我們當木偶耍!這陸軍沒意思……真的很沒有意思。」   徐永晉瞥了眼又躺下仰面朝天的王林斌問道:「那你說什麼有意思?」   王林斌來精神了,轉了個身臉朝著徐永晉問道:「下午掃了烈士公墓後,那個老軍人講故事你聽了吧?」   「自然聽了,好英勇,好慘烈啊!……你的想法是……參加海軍?!」   王林斌肯定地答道:「沒錯!我現在的理想就是操縱一艘軍艦打擊敵人軍艦!像鄭和艦那樣戰鬥,哪怕就是死我也不怕!」   潯陽一中的師生是在四月六日下午到達太乙峰的,全體列隊在太乙峰烈士紀念碑前宣誓用不了多少時間,圍著烈士公墓裡面埋葬的主要幾個墳墓繞了一圈後,程參謀帶著他們圍坐在一塊草地上聽他請來的老軍人講述解放戰爭故事。程明海上尉請來的老軍人就是大名遠揚的陶醉。   陶醉,現年六十有四了,他是海軍退役少將,海軍將官不少,而作為退役少將的他之所以出名那是因為他是在解放戰爭中的海軍傳奇軍艦鄭和艦上唯一的倖存者。作為共和國第一批海軍人員,陶少將參加了抗擊英法戰爭、中俄戰爭、中西菲律賓戰爭,歷次戰役中,最讓陶醉難忘的還是鄭和艦的故事。作為鄭和艦倖存者,陶醉對學生們講述了他所知道的鄭和艦。   一八六三年九月十五日,一千一百噸的鄭和艦在福建馬尾船廠下水,作為中國自行研製的第一艘蒸汽動力戰艦,鄭和艦下水在根據地造成了極大的轟動,當時主持下水儀式的就是共和國開國之父楊滬生。一八六四年三月二十日,因為戰爭需要鄭和艦在艦長徐震、政委張志輝率領下出航,滿編一百五十五名官兵,出航有一百五十四名,唯一一名沒有隨艦走的就是陶醉——陶醉當時是因為違反軍紀,受到懲罰無法上艦。   出海的鄭和艦先是在白犬列島伏擊了英法運輸船隊,擊沉運輸船三艘,俘獲一艘,重創三艘,英法物資損失慘重。白犬列島海戰震驚了當時的英法聯軍,造成正在圍攻九江的英法軍艦匆匆撤離長江,到大洋去尋找鄭和艦決戰了。而離開了白犬列島的鄭和艦又神不知鬼不覺,跑到了澳大利亞的達爾文港,經過夜戰擊沉了一八四一年下水排水量一千三百噸的英國噴泉號小巡航艦,並且在一陣炮轟後,鄭和艦水兵登陸擊潰達爾文港守軍,並佔領了達爾文港,將鎮上那些抓來當奴隸的澳洲土著統統釋放。鄭和艦突襲達爾文港一時成了世界各國報紙的頭條新聞,關於這場戰鬥,以後各國海軍院校均將他收入教材——通過這場規模並不大的戰鬥,各國教材得出的一致結論是:海洋任何地點都不得放鬆警惕,而達爾文港駐軍之所以戰敗就是因為麻痺大意。當然,除了這點,還有關於快炮在海戰中應用(鄭和艦上的四門快炮給予英軍殺傷實在太大了)、海岸炮台的防護(露天炮台在軍艦上快炮掃蕩下,很快就失去了戰鬥力)、民心的爭取(解放的土著奴隸配合鄭和艦擊敗了英軍反撲)這些都是值得好好總結的。對於這場小規模戰鬥引出的結論,英國人心裡有些酸溜溜的,一直海權至上的英國人居然成了反面教材,這是他們所想像不到的。   讓英國人撓頭的不光是面子問題。在鄭和艦離開澳大利亞後,釋放的那些土著攜帶著鄭和艦送給他們的武器轉戰千里回到了自己家鄉,一百多奴隸戰士回到家鄉的只有二十九人,可這二十九人卻成了反抗火種,讓老實溫順的土著拿起了武器與殖民者展開游擊戰。雖然這些人在一八七五年八月被圍殲在埃爾湖地區,可火種已經種下了,在澳洲的英國人從此再也無法很輕易地驅趕屠殺那些土著居民。說起來這也是鄭和艦惹出來的禍事。   闖出彌天大禍的鄭和艦在英國人得知澳大利亞受到攻擊,風風火火離開馬六甲跑到澳大利亞尋找自己時,他又如同幽靈出現在南中國海。這次倒霉的是英國尼維斯號帆船,沒有經過戰鬥,兩千餘噸的尼維斯號就投降了,當然,船上那些英國生產的最新步槍大炮也成了鄭和艦戰利品。這還沒算完,鄭和艦從被俘的尼維斯號商船船長那邊得知了在尼維斯後面還有一支有掩護的運輸船隊,於是鄭和艦在將尼維斯號商船交給南海海盜後,自己偽裝成受到攻擊正在落荒而逃的尼德蘭商船,沿著航線朝馬六甲而去。一天後,鄭和艦與英國俄裡翁號軍艦掩護的運輸船隊遭遇了。   俄裡翁號是一八五四年下水的螺旋槳驅動的木製二級戰列艦,軍艦上安裝了八十門火炮,速度上俄裡翁號並不比鄭和艦慢多少,而它的火炮數量遠遠多與鄭和艦,按道理來說,鄭和艦找上它應該屬於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見冒著濃煙,兩根煙囪倒了一根,船舷千瘡百孔的「尼德蘭商船」打著遭遇海盜的旗幟,搖晃著一路南逃,俄裡翁號並沒有懷疑這艘船就是鄭和艦——就他們知道的,鄭和艦還在澳大利亞呢!現在皇家海軍主力都過去救援去了。還有一個不懷疑之處在於俄裡翁號戰列艦不相信一艘千噸小船敢於找自己這艘戰列艦的麻煩,他們不相信世間有如此荒謬之事。見尼德蘭商船歪斜著欲與自己交錯而過,有行俠仗義之風的大英海軍想要從尼德蘭商船處問清前方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俄裡翁號要求那艘商船停航,它自己主動迎了上去,在俄裡翁號軍艦後面,十七艘英法商船停了下來看著俄裡翁號朝逃難下來的尼德蘭船靠上去。   當俄裡翁號就要靠攏尼德蘭商船時,桅桿上飄揚的尼德蘭國旗被一陣海風吹走了,紅白藍三色旗打著旋朝遠處飄落,而那半截倒下來的煙囪轟地一聲落入大海,隨波逐流。俄裡翁號後面那些商船上海員同情地看著那艘倒霉的輪船,有人正奇怪掉到海裡去的煙囪為何沒有沉下去,而是浮在海面上,很快,同情心變成了無盡的恐懼,因為奇怪而詢問周邊人的聲音也很快變成了驚恐地尖叫——一面鮮艷的紅旗急速升上桅桿,千瘡百孔的船舷如同落葉般凋落,露出漆黑的船體,在船艏側舷,三個金色中國方塊字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鄭和艦在俄裡翁號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就用艦上大小火炮朝俄裡翁號一通猛揍,無數的炮彈落在俄裡翁號上面,一磅快炮打的俄裡翁號甲板上水兵丟魂喪膽。等英國海軍反應過來,俄裡翁已經燃起熊熊大火了。   南海一役鄭和艦再次創造奇跡,三千三百噸的俄裡翁號被擊沉,十七艘英法運輸船中四艘被擊沉,六艘被俘獲,只有一看到出現在面前的是中國軍艦,跑起來飛快的七艘運輸船逃了,六艘岌岌如喪家之犬逃回了馬六甲,一艘貼著海岸線跑到香港。   接連創造奇跡的鄭和艦在轟沉了俄裡翁號後自己也被重創,一台蒸汽機被俄裡翁號水兵垂死掙扎中無意打過來的一炮擊毀,同時艦體上也被轟的到處都是窟窿。要不是近戰、快戰,搶先壓制住俄裡翁號軍艦火力,恐怕鄭和艦會先於俄裡翁號沉入大海。   受創的鄭和艦押著戰利品回到太平島臨時錨地,他並不知道英法海軍已經在自己擊沉俄裡翁號同時,進入了南中國海。而那些在澳大利亞一無所獲的英法海軍在回馬六甲的路途上遇到了運輸船隊殘存船隻,他們發現鄭和艦不在澳大利亞卻在南中國海大顯威風,於是幾十艘英法軍艦在南中國海展開了拉網搜索,而香港方面英國海軍在得知鄭和艦出現在南面,也派出在台灣海峽巡邏的軍艦南下。不知敵人動向的鄭和艦在敵人南北夾擊下最後的命運已經決定了。   六月,南海進入颱風季節,鄭和艦因為艦小抗風性較弱只能躲在避風塘裡躲避颱風。一個風和日暖的日子,中國人中的敗類李思明從鄭和艦臨時錨地中偷偷潛走,並且在逃跑路上遇到了法國拿破侖號軍艦。得知鄭和艦位置的英法軍艦好像聞到了血腥的鯊魚,蜂擁朝鄭和艦所在位置奔襲過去,而鄭和艦上人員雖然發現李思明逃走,卻因為蒸汽機還沒有修復,加之可能抱有中國人不會出賣中國人的心理,並沒有迅速離開錨地……   包括勇士號、無敵號、彌諾陶洛斯號一共有十三艘英法軍艦,而中國人這邊除了鄭和號,就是海盜剛剛用英國商船改裝的三艘炮船。一場激戰過後,太陽落下去時,海面被晚霞映的血紅,寧死不肯投降的一百五十一名中國海軍將士連同他們心愛的鄭和艦在英法軍艦圍攻下沉入了太平洋冰冷的海底。幫助鄭和艦的被英法兩國稱之為海盜的譚保義和他的手下為了保護鄭和艦,冒著極大危險想要靠上敵艦登上去殺傷敵人,最終因為力量太弱小,傷亡殆盡,譚保義為了掩護鄭和艦,分散敵人炮火,率領自己的炮船駛離錨地時,身中敵炮而死。   太平島一戰英法一艘軍艦遭到輕創,戰死六人,受傷十四人。他們的戰果是擊沉鄭和艦、三艘改裝之炮船,幾艘帆船、俘虜了一批海盜,另外還「解救」了被俘虜的兩百餘名英法海員——本來這些人徐震打算第二天在鄭和艦離開太平島後釋放他們的,現在用不著釋放了。   太平島一戰後,英法海軍在李思明帶領下又到蓬山島,尼德蘭當地殖民政府在英法海軍脅迫下,和他們配合偷襲了蓬山島,鄭和艦留在島上當教官的楊波在反抗中戰死,島上武裝全軍覆沒。   鄭和艦的戰鬥歷程只有三個月,在他短暫的生涯中,取得了擊沉軍艦兩艘,擊傷一艘,擊沉商輪七艘,俘獲七艘,重創商輪五艘,擊沉敵船萬噸以上的光輝戰績。與這些比起來,英法聯軍為了圍剿鄭和艦先後動員了上百艘軍艦在太平洋、印度洋進行拉網搜索,並且俄裡翁號還被鄭和艦擊沉,一艘鄭和艦讓英法兩國改變了以前肆無忌憚縱橫大洋的歷史,為了避免遭遇被擊沉運輸船的厄運,兩國在一段時間內禁止商輪在沒有護航的情況下到中國去,就是在鄭和艦戰沉,英國人退出戰爭後,法國海軍還對閩江口進行嚴密封鎖,生怕再有一艘鄭和艦出來攪和一番。   一艘千噸軍艦,人員不過一百五十來人,卻有力地支援了根據地抗擊英法聯軍的行動,在聯軍最需要海軍炮火支援時,他們大量的軍艦卻在大洋上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聯軍需要彈藥補給時,那些已經裝上了船的物資卻因為可能在海上受到攔截,不得不再次卸下。漫長的時間英法聯軍無法對根據地發動攻勢,使根據地有充裕的時間穩定剛打下的地盤,掃清雲貴川清廷殘餘,兵出湖北與捻軍會合。對他們打擊更大的是因為鄭和艦與九江保衛戰,英國人對幫助清廷徹底喪失信心,最終退出這場戰爭,戰場上外國武裝只留下法國人。如不是這樣,恐怕戰爭結束日期還要推後。   鄭和艦在三個月戰鬥中,俘獲英法船員、艦員數百名。對那些被俘的人員,鄭和艦上官兵給予他們人道待遇,沒有一名俘虜因為虐待死亡或者受傷。對因為戰鬥而受傷的被俘人員給予醫療救治,對按照鄭和艦要求給予非戰鬥幫助的,鄭和艦還付給他們一定的報酬,對此被釋放的俘虜對在鄭和艦上受到的禮遇讚不絕口,推崇倍至。就是圍攻鄭和艦的英國海軍軍官,在鄭和艦沉沒後也說:「……雖然鄭和艦很狡詐,對我們構成了極大威脅,可是對鄭和艦的沉沒我還是感到一絲遺憾——如果他們能投降,我們也能給予他們體面的人道待遇。在戰爭結束後會讓他們盡早回家的。……原本我們不認為東方人具有騎士精神,但鄭和艦所作所為卻告訴我們這是錯誤的。」   原本擊沉鄭和艦英法兩國大肆宣傳是自己海軍艦隊費勁千辛萬苦,終於在海面兜上鄭和艦並將其擊沉,只是蓬山島一戰後,真實的事情從尼德蘭那邊傳了出來,人們這才知道英法之所以能抓到鄭和艦行蹤,都是因為有一個知根知底的李思明給予英法聯軍幫助。在蓬山島之戰結束後李思明移居巴黎,受到拿破侖三世的保護。一八七零年六月,據巴黎警方宣佈,李思明也許因為某種壓力讓他不堪忍受折磨,於六月十三日在巴黎自己的住宅懸樑自盡。不過逃亡法國的清朝遺老遺少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認為巴黎警方在李思明之死上有意隱瞞了什麼,不過這時候巴黎已經能嗅到普法戰爭的味道了,一個小小的李思明之死不過是大洋裡投下的一顆塵埃,沒激起什麼漣漪就被滔滔海浪淹沒了。   鄭和艦的故事王林斌和徐永晉在小學就已經從課本裡讀到了,書報局裡面有眾多版本從這種角度演繹推理鄭和艦傳奇的歷程。不要說一名高中生,就連沙漠、高原、深山、老林裡不聞世事的人也聽說過。原本說這種故事對他們不應該再有什麼吸引力,可今天同樣的故事從鄭和艦唯一倖存者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他們再次受到震撼。   王林斌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陸軍有什麼意思?你看沒看過美國海軍軍事學院院長馬漢寫的《制海權對1660年~1783年歷史的影響》還有《制海權對法國革命和法帝國1660年~1783年歷史的影響》這兩本書?書上說過為了貿易、商業狀況不會受到外部戰爭的影響,而這對於整個國家的福祉都是至關重要的。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就必須使敵人無法靠近我們的港口,而且還要遠離我們的海岸線。如何保護呢?只有建立一支在大洋上摧毀敵人海軍實力的艦隊,在海上消滅敵人,而不是在港口裡。至於鄭和艦,在書裡這屬於弱小的一方所採取的騷擾性攻擊,對制海權夠不成威脅。所以雖然鄭和艦奮力拚殺,最終還是沉沒了。我的理想就是加入海軍,在大洋上與英國、德國、美國……等等一切敢於挑戰中國的海軍爭奪制海權!陸軍有什麼用?要是沒有制海權,陸軍只能窩在家裡被人欺負,就是要報仇,出不去也只能自我安慰道『我們是禮儀之邦,只要停止戰爭就萬事可休。』這是沒出息的表示!海軍,只有海軍才能讓我們有能力反擊一切可能之敵人!」   「馬漢這兩本書我也看了,不過我認為海軍雖然很重要,要是沒有陸軍,海軍就是把敵人所有軍艦都擊沉了又有什麼用?你海軍總不能登陸將敵人內地都佔領吧?難道海軍士兵可以遠離軍艦消滅敵人在縱深配置了火炮的部隊嗎?解決戰爭的最後必然還是陸軍。」   王林斌一聽徐永晉沒有和他保持統一口徑,馬上不幹了,顧不上兩腿酸軟,蹦起來跳著腳朝徐永晉示威道:「海軍!海軍可以保護我萬里海疆。大英帝國之所以被稱之為日不落帝國,就是因為他有一支世界第一的海軍。光榮的海軍才是中國有志之士理想去處,至於又呆又笨的陸軍,也只有傻瓜才願意去。」   對王林斌的挑釁徐永晉理都沒理,躺在地上手枕著頭輕鬆地問道:「那按照你的邏輯,漠北發生戰爭,是不是海軍出動就可以消滅那些敵人了?很好,很好,這倒是一個極好的提議,我說林斌啊,漠北戰爭一爆發你就應該給國防部寄封信去,告訴他們把海軍戰列艦開到漠北,殲滅那裡的敵人,用不著又呆又笨的陸軍在那裡瞎攙和。哈哈,這樣多好?」   「你!……」王林斌怒視著徐永晉沒詞了,軍艦不能開到沙漠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可王林斌總覺得徐永晉在強詞奪理,至於什麼地方不對頭,這需要王林斌好好想一想。王林斌脖子一擰:「反正我爸說了,陸軍沒什麼用場,只有海軍才是決定國家命運的力量。」   *         *         *          * 「立正!……頭抬起來!低著頭腳下有黃金嗎?……你頭看什麼地方?目光要平視!小腹收進去!要自然挺胸!……是挺胸不是挺肚子!你把肚皮挺起來很好看嗎?收進去!……你這兩臂是自然下垂嗎?要自然,再自然一些!……」操場上聶教官從隊伍前面走過,一一糾正隊伍裡學員不正規的姿勢。走了一圈聶彪站在隊伍前面唬著臉道:「我再強調一遍……立正!要兩腳跟靠攏並齊,腳尖向外分開呈六十度。雙腿挺直,小腹微收,挺胸,上身要直,略微向前傾斜,兩肩要平,略微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手指併攏自然微屈,拇指尖要貼於食指的第二節,中指要貼在褲縫上。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兩眼向前平視。……聽清楚了嗎?……要大聲回答!聲音要洪亮,你們是男子漢,別秀裡秀氣跟個女孩子一樣!」   「聽清楚啦——!」高一(三)班男生以他們有生以來最大的聲音喊道。   太乙峰春遊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自從回來後學生們又回到他們熟悉的學習中去,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次春遊只是過去的一場夢,當然,這個夢造成了無數女生(包括少數男生)眼淚伴著雨水飛,腳丫上血泡讓他們都回來幾天了腿腳還感覺十分酸痛。   雖然在太乙峰回來前,程教官說過軍訓從下星期一開始,可回來後因為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繁重的學習壓力讓他們忘記了還有軍訓這回事。直到今天中午,午飯後一隊軍人到了學校,大家這才想起來今天開始軍訓就要正式開始了,老師們也才想起還有軍訓這麼一回事。可學生們在早上到學校上學時卻忘記了穿訓練服,於是各班軍訓第一課就是學員們被教官一通狗血噴頭,訓得抬不起頭來。訓完了讓學員們回家換衣服顯然太浪費時間,教官們也只能讓他們穿著平常的衣服訓練了,幸好這些學生藏青色的校服看起來也不難看,只是沒有穿著作訓服那麼像個軍隊了。   「報告!……程參謀,有人找您。」正在主席台看著下面各分教官帶隊訓練的程明海聽到身後有人匯報,一轉頭見到遠處有一名麗人正望著他這邊微笑。   「是她麼?知道了,讓她過來吧。」說著程明海走下了主席台,迎著那名麗人慢慢走去。   倆人距離比較近時,程明海臉上綻著笑意,伸出手笑道:「呵呵,徐記者,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   來的是潯陽早報記者徐倩,見程明海手伸了出來,徐倩也伸出手和他輕輕握住了,嫣然一笑問道:「怎麼?程參謀不歡迎我嗎?」   程明海哈哈大笑道:「哪裡哪裡,徐大記者光臨,本人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敢不歡迎?你們報紙關於軍訓的文章我看了,好文筆啊,沒想到徐記者能把軍訓重要性、對我國的緊迫性寫的如此透徹,這可是我等武夫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來的。我們司令員說過了,要好好感謝一下徐記者呢!」   徐倩俏臉一紅,給程明海說的很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過獎了,這篇文章我只負責採訪而已,動筆的是我們報社朱編輯,要說寫的好,那也是朱編輯的功勞,跟我可沒有什麼關係。倒是我弟弟說了,程參謀學慣古今,旁通中外,在靶場說的那些話讓他又是彷徨又是激動。」   說完徐倩輕輕將手從程明海「熊掌」中收了回來。   程明海這才發覺自己好像握著人家姑娘玉手時間太長了,連忙將手放下,不敢看徐倩,只是陪著她默默朝前走,倆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氣氛十分微妙。程明海畢竟是男人,很快從尷尬中解脫出來,想了下抬頭道:「不知徐記者今天過來有何貴幹?」   徐倩瞟了眼程明海問道:「來採訪你不行嗎?」   「自然可以,只要……」   「只要不涉及軍事機密,採訪什麼都可以。是這樣嗎?」徐倩在程明海「只要」後面還沒說下去,搶先幫他說了下去,說完低頭撲哧一笑。   程明海也樂出聲了,下意識在後腦勺處摸了摸衝著徐倩嘿嘿一笑:「你說的很正確,只要不涉及軍事機密,你問什麼我就答什麼,堅決配合徐記者的採訪。」   「那好,請問您小孩多大了,問這個可以嗎?」徐倩脫口而出,話一出口馬上覺得自己問的太孟浪,羞得低下頭再也不說了。   「這個啊?……難道徐記者過來採訪就是問我小孩多大?」程明海剛才短短時間腦子裡想了無數個徐記者可能問到的卻十分難以回答的問題,沒想到問題卻如此簡單,而又很讓人莫名其妙。他小孩兒多大了自然不是什麼軍事機密,可這問題卻屬於個人隱私,對記者談這些好像也不適合。   低頭一看,見徐倩臉色羞紅,看著腳下土地沒出聲,程明海這才知道徐記者剛才只是無心之問,並不是真的想要把自己孩子多大了登到報上去。   「我今天是奉編輯之命來深入採訪關於軍訓的事宜。上午到軍分區,與作訓處龍處長談了一會兒,中午吃飯的時候動了念頭想要看看軍訓到底是什麼樣的。龍處長說今天這裡就要開始軍訓,讓我來找您。」徐倩低頭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哦……這樣啊?」程明海點了點頭,邊走邊說道:「實際上軍訓也沒什麼好看的,尤其現在剛剛開始,看來看去無非是立正,向前看齊,向右看齊,向左轉,向右轉……就這麼簡單。」   徐倩忘記了剛才的尷尬,疑惑地問道:「這麼簡單嗎?真要這麼簡單,軍訓又有什麼意義呢?」   程明海點點頭,肯定地說道:「就是這麼簡單。……只是雖然簡單,它卻可以培養學員一切行動聽指揮,同時讓他們以挺拔的姿態出現在外人面前,一個人要是含胸駝背的,只能別人看不起你,自己也沒有自信心。就說普通的走路吧,現在的學生一天走不了十里路,這對身體有何好處?就拿上星期到太乙峰這室說吧,經過訓練的戰士一天走個六十里路是家常便飯,就是跑步急行軍三十里也是部隊每天訓練科目,那些戰士很多也只有十六七八歲,他們就能比較輕鬆地堅持下來。不要說六十里,一天走上一百里,這種部隊也是一拉一大把。你再看看我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吧……對了,你弟弟就在這個學校,他也參加了那次長途旅行。第一天才走了不到三十里路就一個個叫苦連天,唉聲歎氣的是大多數,有些男生跟絕大多數女生簡直是在號啕大哭,走到太乙峰下來就只能乘火車回來了,讓他們走回來?恐怕有些人就要尋短見了!這怎麼可以?國家真要有什麼地方用得著他們,就他們意志如此脆弱,體能如此糟糕,還怎麼指望的上他們?別小看立正,就這麼一個姿勢,讓你一動不動立上半個小時,恐怕有的人就要虛弱的暈倒了。……基礎訓練最能鍛煉人,現在你看不出什麼東西,等過上一年半載你再來看看,我可以保證從現在這裡的這些人中隨便拉出誰來也是一條硬漢!」   「是這樣嗎?」   「立正!……報告!上尉同志,高一(三)班正在進行隊列訓練,全班學員應到二十六名,實到二十六名,請指示!陸軍上士聶彪!」   徐倩沒再問下去,看著跑到面前的那名叫聶彪的上士。   聶教官剛才正在給高一(三)班進行隊列訓練,見程參謀陪著一個女孩慢慢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聶彪在程參謀距離自己這邊差不多時,給訓練的學員下達了立正口令,跑步到程明海跟前幾步處敬禮。在程明海回禮後大聲匯報。   程明海掃了眼那些學員,點頭道:「繼續吧。我到其他班再看看。」   「是!」聶彪麻利地再敬禮,禮畢後轉身兩手迅速握拳提到腰際,以標準的軍人姿態跑步回到原來位置。「稍息!……立——正!」   徐倩以前沒怎麼和軍人打過交道,雖然軍分區去過兩回,可他當時並沒有見過戰士們是如何訓練的,眼前這一幕讓她感到十分新奇。不經意間,徐倩在隊列裡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沒來由得徐倩又感到臉上一陣發燙。   「我們到其他地方隨便走走吧。……呵呵,要是讓你看著這種訓練,會把我們徐大記者鬱悶壞的。」程明海搶前兩步,帶著徐倩離開了操場,朝教室走去。走了幾步,程明海緩緩道來:「自盤古開天闢地,中國原本只在渭河流域,經三皇五帝、夏啟商湯,也不過佔據了現在中原一部分,在中國四周全為蠻夷戎狄,依靠歷代君王努力,到秦始皇中國疆域始西自隴蜀,東至遼東,北起大漠,南抵南海,形成現在中國疆土之基礎。漢朝中國東抵北海、黃海、東海暨朝鮮漢城以北,北逾陰山,西至西域,西南至高黎貢山、哀牢山,南至越南中部和南海。唐朝中國疆域更是遼闊,現越南、朝鮮當時均為我大唐領土。如無精銳之師,我漢唐恐還在中原一帶苟延殘喘。」   「這些我們中學歷史課本裡都提到了。秦皇漢武唐太宗不愧青史留名的偉人。」   「是啊,今日世界各國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國與國之間仁義道德是靠不住的,這個世界只有強權,沒有正義,輸出強權我所不欲,人若以強權加之我身,也非我所願,沒有一支強大精銳之師,我中華何以立足天下?又何以避免強權不落在自己頭上?什麼是愛國主義?愛國主義就是當國家受到威脅時,能義無返顧挺身而出。這些學生當紳士是可以的,可萬一發生戰爭,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紳士如何保護自己國家免遭蹂虐?所以軍訓雖然簡單,可他能培養學生精神勇氣、對祖國的義務感、責任感同時還有自我約束力,這些品德哪怕就是不爆發戰爭,對他們在以後人生道路上也是很有好處的。徐記者您說呢?」   徐倩勉強一笑,搖頭道:「我不過女流之輩,對這些大道理並不很懂。我只知道國人需要的是可以過上安穩日子,能月明松下房櫳靜,日出雲中雞犬喧,這樣就很好了。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打仗可是要死很多人的,一場戰爭要有多少人家哭泣?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程明海看了眼徐倩,見她眼神裡流露出對戰爭的恐懼,不自覺地揮舞著手臂,由不得徐倩打斷,急速說道:「徐記者的想法雖然很好,不過這在當今世界卻顯得不現實。什麼是強權?你不打別人,別人就要來打你,至於公道與否,這完全是由勝利者說的,戰場的失敗者毫無公道可言。不說別的,明朝中國有多少人?可滿清入關後,又剩下多少人?對那些沒有反抗的普通百姓,八旗鐵騎不照樣有殺無赦?正是為了不讓更多人哭。解放戰爭中,我解放軍將士付出多大犧牲?百萬之眾哇!可若讓滿清繼續統治中國,那麼現在的中國又是什麼樣子?有一點可以肯定,俄羅斯清軍是肯定打不過的,要收回庫頁島只能是做夢,至於漠北這次浩劫,換了清廷,他們只有簽訂和約,割讓漠北一途,如南京條約,天津條約一般。國將不國,百姓又談什麼有什麼好日子過?我們才所以要對年輕人進行軍訓。奮力搏擊的雄鷹和任人宰割的羔羊相比,那一個更好?為國犧牲和在敵人的皮鞭下當順民,當亡國奴,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由敵人做主,請問徐記者選哪一樣?(」自然是不當亡國奴了。「徐倩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對,這樣的問題不光是對徐記者,我們每個中國人人都是要在內心深處好好掂量掂量。對這樣的問題,我的回答是寧可戰死,也不跪生。不要說我是軍人才這樣說,哪怕是一名乞丐,我也會同樣高聲回答的。我熱愛和平,但是這個和平是靠我們的奮鬥犧牲換來的,決不是靠出賣自己的尊嚴乞求來的。沒有一支具有強大威懾力的軍隊,那麼中國將遍地白骨黃沙田了。」   「這倒是。」聽了程參謀說的話,徐倩不由得點頭稱是。畢竟共和國建國沒多少時間,清朝對內殘暴統治,對外奴顏卑膝只求自己苟全。真要讓清朝一直存在下去,恐怕現在中國真的要國將不國了。只是明知道國家需要一支強大的軍隊,徐倩卻真的很害怕打仗,因為她的弟弟屬於適齡青年,現在就在參加這個勞什子軍訓,徐倩就害怕要是打仗,他這個單純的弟弟會頭腦發熱參軍上前線。畢竟是一個媽生下來的,徐倩不能不為弟弟擔心。   「程參謀,剛才您不是再說軍訓意義嗎?那麼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問一下程參謀——我這個問題純屬私人疑問,並不是採訪內容。……您知道,我的弟弟現在就在這裡參加軍訓,說實話,我很害怕。」   程明海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徐記者害怕什麼呢?我可以保證你弟弟在軍訓中不會出什麼問題。對這些學員的安全我們可以保證。」   「……我想問的是……中國是否在不久的將來就要打仗?」   「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憑什麼你認為中國在不久的將來會打仗?」   「不然海軍不會一下子訂購了那麼多軍艦,說不讓英德美把我們落下太多,這話只能騙小孩,中國距離他們有萬里之遙,我雖女流,卻也知道防守本土用不著這麼大規模的艦隊。而陸軍一次訂購大批運輸船更顯得奇怪,我們國內有完善的鐵路,難道需要這些船將戰士從北方拉到南方或者由南方拉到北方嗎?顯然不是,我只想問一下程參謀,對戰爭,軍方是如何考慮的?」   程明海傻眼了,他剛才正高談闊論關於強大的軍隊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沒想到徐記者卻一下子又問到中國是否短期內會打一場戰爭,而且還問軍方假想的敵人是誰,這讓他如何回答?   「這個嘛……」程明海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抬起頭望向徐倩真摯地回答道:「短期內是否要打仗這個真的屬於軍事機密,不管徐記者您是採訪還是作為好友私下聊聊,我都無法回答你。其次我只是一名上尉參謀,關於軍方上層如何決策的,我這個參謀是無權知曉的。所以徐記者你的這個問題我就是拋棄保密條例,也無法給予一個答覆,只能抱歉了。」   「這樣啊……我本來就沒打算從程參謀這裡得到什麼答案,只是疑問憋在心裡太難受了些。」徐倩低頭苦澀地笑笑,有些黯然說道。   「很抱歉,你對你弟弟的關心,我可以理解。要是我有孩子,我想當他上戰場時,我也一樣會提心吊膽。只是是否發生戰爭,你不知道,我也同樣不知道。」   徐倩驚詫問道:「怎麼?程參謀不是三十了嗎?現在還沒有孩子?」   程明海給徐倩逗樂了,哈哈一笑道:「你看我這種人像是結過婚的人嗎?沒結婚哪來的什麼小孩?……走吧,這事情好像屬於本人隱私,徐大記者還是饒了我吧。」   「嗨……永晉,剛才教官陪過來的好像是你姐啊?」   終於,聶教官讓參加軍訓的學生暫時原地休息一會兒,神經鬆弛下來的學生立刻坐倒一片,稍息、立正雖然簡單,可要是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擺上半個小時,這可不是什麼輕鬆事兒了。   聶教官一喊原地休息,王林斌第一個癱倒在地,愁眉苦臉的王林斌揉了會兒酸漲的小腿,想起剛才程教官和一個女孩走過來,他總覺得這個女孩很面熟,一轉頭見徐永晉就站在身邊,王林斌這才想起這個女孩好像是王林斌的姐姐。   徐永晉揉著小腿,頭也沒抬,沒好氣地說道:「是又怎樣?我姐在報社工作,到我們學校來採訪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剛才來的是你姐?」   「啊?你姐是記者?」   「徐永晉,你姐好漂亮啊!」   周圍同學聽到徐永晉說的話紛紛走了過來,好奇地打聽著。聽郭寶劍說自己姐姐漂亮,徐永晉扭頭不屑地說道:「有什麼漂亮的?我咋看看很是一般呢?一點兒吸引力也沒有。」   「看看,看看,你這傢伙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你姐姐不漂亮?那天下也就沒什麼漂亮姑娘了!每天一回到家就能看到這麼漂亮的姐姐,真是艷福不淺哪!這個傢伙!……還真會裝蒜!」   徐永晉生氣地對王林斌大腿上用力擂了一拳。對徐永晉來說,這個煽風點火的傢伙實在是太可惡了。「有沒有搞錯!先不說我老姐真的不漂亮,她就是漂亮跟我有什麼關係?還艷福不淺……真夠胡說八道的了。」   「高一(三)班同學注意!……成兩列橫隊——集合!」   同學們正圍著徐永晉逗樂著,聶教官那可惡的聲音傳了過來。聽到口令,這些還沒鬧夠的學生只得放棄拿徐永晉開心,站起來站到聶教官要求他們呆的位置。休息是輕鬆快樂的,訓練是單調乏味的,而教官是冷酷無情的——雖然聶教官給他們第一印象是和藹可親,可誰能想到一開始軍訓這聶教官就黑了臉?   「下面,我們開始學習如何跨立!……什麼是跨立?左腳向左跨出一小步,兩腿自然伸直,上體保持立正姿勢,身體重心落於兩腳之間。手後背,左手握右手腕,右手手指並擾自然彎屈,手心向後。這就是跨立!……跨立主要用在軍體操和執勤時。聽清楚了嗎?……跨立!」   聽到跨立聲,學生按照聶教官所講的左腳跨出一小步,兩手背在後背。挺胸望著正前方。   *         *         *          *七月流火,太陽高懸在頭頂,火辣辣的暑氣烤的人昏昏欲睡,好長時間沒有下雨了,山澗溪水顯得很少,溪流彎彎曲曲,有如一條細長的棉紗點綴在深綠的山林中。樹葉微曲,背陰處的青苔色澤暗淡,蟬躲在樹叢中無聊地唱著夏之歌。幾隻松鼠憊懶地在山間小道旁樹陰下尋找松果。   「一二……一二!教官是個大壞蛋!……一二……一二!魔鬼軍訓真混蛋!……」   半山腰傳來整齊的口號聲,裡面還夾雜了聲討聲,聲音很整齊,也洪亮。正在樹陰下的松鼠聽到人聲,警惕地轉頭望著下面,接著迅速逃進樹林。口號聲越來越響,蜿蜒的小道上出現了一支穿著背心的隊伍,隊伍人不多,只有二十六人分成兩列喊著口號很有節奏地朝山頂奔去。   自從期末考試後,參加軍訓的學生以為放暑假了自己也能輕鬆一下,沒想到學校居然說參加軍訓的學生在暑期還要參加軍訓,並且時間由一個星期三天改成兩個星期休息一天,並且不能在家住宿,大家都要到山裡面軍營去,吃的、住的、用的全由部隊負擔,自己什麼也不允許帶,違者要受到記過處分。   學校的決定一公佈,在那些參加軍訓的學生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對校方如此「慘無人道」學生們是怨聲載道。可是怨氣再大,他們也不得不灰溜溜地進了山——學校軍訓這件事已經登了報紙,而作為軍訓典型的潯陽一中,不光出現在潯陽日報、潯陽早報、潯陽晚報等潯陽當地報紙上,還上了江西青年報,按照學校教導主任的說法是「反響極大,各界民眾紛紛表態支持,對潯陽一中表示讚賞。」學生們認為在大熱天搞什麼軍訓,完全是學校領導被各界表揚沖昏了頭,只想著廉價的好話,卻把學生利益拋之腦後。有怨言的不光潯陽一中學生,其他學校參加軍訓的學生同樣如此——他們那可愛的暑假也要泡到軍訓中去。   按照要求,參加軍訓的學生必須以班為單位分散到潯陽軍分區所屬的基層連隊和戰士們一起生活、訓練,而潯陽一中高一(三)班的同學很意外發現自己目的地就是他們春遊時去過的部隊靶場。並且這次他們還是不能乘坐火車,而是要靠兩條腿過去。一想到上次走到靶場累的腳底起泡,這些同學就發楚。   同樣是雨天,並且因為夏天雨落的比清明還要大,也同樣穿著草鞋,走在和上次一樣濕滑的石板路,路上滑倒的事情也發生了不少,可這次他們走到靶場只花了五個小時,並且到了靶場大家雖然還是覺得疲勞,腳底卻沒有像上次一樣起那麼多血泡。這時候他們才發覺自己的體能好像不知不覺中有所提高,而且對這種惡劣的天氣忍耐力也強了不少。   訓練是單調的,每天早上四點半天剛露出魚肚白,聶教官就在開始扯著嗓子喊他們起床,讓他們沿著靶場所在山頭跑上兩圈。上午不是齊步走就是正步走,或者便步走。走完了又是急行軍——跑上五公里山路。回來後吃了午飯就是午休,哪怕睡不著也必須躺在床上合起眼,不能不休息,要是不休息也算是違反軍訓紀律,要受到懲罰的。下午起了床要聽決不情願上山的老師給他們補習——程教官認為軍訓不能影響功課,在山上沒人打擾用來讀書剛好。接著在太陽快要落山時,趁著涼爽一些,他們必須再次重複上午進行的隊列訓練。吃過晚飯要上一個小時的晚自習,八點一到必須熄燈睡覺。   讓學生心煩的訓練還有編織草鞋,上山沒多少時間聶教官就給他們發了稻草、木鎯頭、木架子、長板凳,說是要教他們打草鞋。可憐這些學生大多數連草鞋都穿不習慣,讓他們打草鞋跟讓男人繡花一樣覺得彆扭之極。彆扭歸彆扭,為了免於處罰還是聽著聶教官講解,看著他的動作,有樣學樣打了起來。用木鎯頭捶稻草就很講究,將稻草放在平整的石頭上,用木鎯頭均勻的捶打,不然草繩就難搓,草鞋難打,打成了也不柔軟結實。打好了稻草接著是搓草繩,這又要雙手技巧,不能一會兒松一會兒緊……打雙草鞋如此講究,這些生手打出來的草鞋質量可想而知。有的打大了,有的打小了,有的打出來沒走兩步草鞋就還原成稻草。長了一雙玉手的王林斌打出來的草鞋更加不能樣子,當然,你要說他打出來的不是草鞋而是極為縮小後的草墊那也可以說的過去。   山上沒有行人,沒有商店,沒有戲院,電話有一部,不過這是靶場用來和軍分區聯繫的,也就是軍用電話,學員如王林斌雖然有錢也不能用,每天除了訓練就是學習,日復一日都是如此自然讓人覺得枯燥乏味。為了發洩自己的怨氣學生們在跑步時很自然地就把怨言也加了進去,這些話監督他們的聶教官自然也聽到了,只是他對這些充耳不聞,好像根本聽不懂學生們喊的是什麼。   當然,待在山上也不是沒有一點兒樂趣的,與下面炎熱的天氣比起來,山裡的氣溫要低上幾度,讓人感覺涼爽不少,而且在山裡經常可以看到獼猴、松鼠、斑鳩、黃腹角雉、畫眉……眾多的野生動物給疲勞的學生增添了不少樂趣。而蘑菇、紅果、蕨菜又讓這些城市孩子時不時可以自己燒燒,品嚐一下野趣。   最引起學生好奇心的是靶場每個星期都要迎來一支部隊,當部隊來的日子,他們的訓練就必須停止,站在那些過來的戰士後面看他們實彈打靶。震耳的轟鳴,瀰漫的青煙,辛辣的火藥味加上靶標那邊黃塵飛揚,這讓這些學生心癢難撓,恨不得自己也上前試試看。當部隊在打靶結束唱著歌離開靶場後,學生們就成了沒了王的猴子,跑去滿山坡挖鑽進土裡的彈頭。   對學生們的好奇心教官自然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當聶教官宣佈在暑期軍訓結束前,只要他們每個人都能每天不打折地完成教官下達的訓練要求,那麼聶教官會安排他們進行一次實彈射擊的。這個消息讓學生心花怒放,在宣佈後,連做夢有些人也夢到了實彈射擊。有了動力每天枯燥的訓練也不再那麼乏味了。而一天繞著山頭跑上五公里對這些學生來說也漸漸不再是一件讓人上火的苦差事,就連王林斌也可以咬牙堅持下來——王林斌也不敢不堅持,為了能玩一把槍,班裡面學生一個個都虎視眈眈監視別人。關注王林斌的也特別多,他們可不想因為王林斌一個人害得所有人都無法實彈射擊了。   當訓練變成家常便飯後,他也就不再是那麼痛苦了。習慣了的學生雖然能自覺地投入到每天訓練中,只是當跑步喊口號時,他們也改不了咒罵教官的那些話——說這些口號也養成習慣了。   聶彪拿著懷表站在靶場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汗流浹背跑上來的學生從身邊過去。聶彪低頭看了眼懷表,還可以,這些學生用了四十五分鐘跑完全程。距離吃飯還有段時間,應該讓他們再打一雙草鞋。   現在的訓練用不著他吹鼻子瞪眼睛了,至於學生嘴裡罵一些廢話,這個聶彪倒不是很在乎,嚴格要求這些接受軍訓的學生,這是為他們好,要是要求不嚴的話,按照接受軍訓前這些人的體質,現在每天可以跑五公里?恐怕走上五公里他們就已經躺倒一大片了。   新兵訓練時那些新兵蛋子不照樣罵教官罵的狗血噴頭?只有分到連隊後,他們才知道以前教官對他們嚴格要求是多麼必要,嘴裡罵罵咧咧照樣,可跟教官之間感情真的比親兄弟還要好。和那些新兵相比起來這些學生已經斯文多了,聶彪自信他們也能把自己當兄長看待。   「永晉。」見聶教官進了房間找報紙看,王林斌拿著一把稻草找到徐永晉。「兄弟你能不能幫我搓一下草繩?」   坐在長凳子上的徐永晉抬起頭看著哭喪著臉走過來的王林斌,放下手頭正在編織的草繩,無奈地說道:「連搓個草繩也要我給你幫忙?這事情要是我幫你干了,你幹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嘛,你要坐的住,有耐心,再細心一點就能搓好草繩了。」   王林斌在徐永晉身邊蹲了下來唉聲歎氣道:「可我就是沒那份耐心,天哪!要麼一股松一股緊,要麼就一段松一段緊,要麼搓了後面,前面散了,要麼乾脆捲到一塊兒了。這哪是男人應該做的活兒?……我說好兄弟,你就幫我這次忙吧,下次我一定自己親手打!」   「不幫!」徐永晉不容置疑拒絕了王林斌的請求:「自己事情自己做,咋什麼事都要我幫忙?」   「一塊錢?……我給你一塊錢你幫我打一雙草鞋如何?要知道買一雙草鞋才多少錢?」王林斌覺得什麼事情都能用金錢來解決——教官除外,這些教官看起來一個個腦袋都是榆木疙瘩。   「十塊錢也不幹!我要幫你打,是在害你!」   「是不是兄弟?」王林斌陰著臉,威脅道。   「這方面不是兄弟。……就是兄弟也不能萬事幫你幹!」徐永晉不再理會王林斌了,低頭專心打起自己的草鞋。   氣急敗壞的王林斌很想揍一頓徐永晉,可想到自己打架不是他的對手,手只是動了一下就放下去了。「你!……好你個徐永晉,沒想到你居然如此不通情理,算我白對你好了,以後我們再也不是兄弟!」   「哎……哎……,有什麼事情這麼看不開?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打雙草鞋而已。」   王林斌臉紅脖子粗地扭頭衝著在旁邊勸解的張小波喝道:「閉嘴!……好好的膠鞋不穿,非要穿硌腳的草鞋,還要自己打……我他媽的就討厭打什麼破草鞋!」   雖然王林斌語氣十分不善,張小波還是沒往心裡去。這個富家大少自己本事是沒什麼的,可他老子卻是學校董事會會長,部隊派來的教官不用理會王林斌老子,可以沖王林斌大吼大叫,而張小波就不成,除非他不想再在潯陽一中呆著了。   張小波微微一笑:「打草鞋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耐心點就是了。」   「可我就沒那份耐心。」   這邊有熱鬧好看,雖然他們都是高中生了,還是湊熱鬧圍了上來。戴著眼鏡的郭寶劍沉吟一下說道:「打草鞋實際上不需要多大的耐心。」   王林斌一聽到打草鞋就頭痛了,郭寶劍說的話讓他覺得這人站著說話不腰痛,冷冷道:「是不需要耐心,只要坐在那裡跟個木偶一樣,傻裡吧唧的,哪是什麼耐心?」   郭寶劍推了下眼鏡平緩道:「我的意思是說實際上我們現在這樣很愚蠢。」   「田雞(郭寶劍因為戴眼鏡同學們送給他的綽號)兄你這話說的有些不明不白。打草鞋能磨練意志,使人細心,怎麼叫愚蠢?」這麼多人圍在周圍,徐永晉也沒了打草鞋的耐心,手中活早就放下看著王林斌在這裡耍猴一般上躥下跳。聽郭寶劍說打草鞋愚蠢,徐永晉有些不樂意了。   郭寶劍微微一笑:「竹竿你平常不是很穩重嗎?今天怎麼也話都沒聽完就發表意見了?」   「怎麼,你的意思是什麼?」   「我是說各打各的草鞋這很愚蠢。……實際上我們全班二十六人可以分成三組,一組專門捶稻草,一組專門搓草繩,還有一組自然是打草鞋了。這樣個人只負責自己那道工序,用不著管其他活怎麼做,俗話講熟能生巧,只負責一項,這項技術提高起來自然很快,如此一來,打二十六雙草鞋時間上不是節省了不少,同時質量也能保證了?」   郭寶劍他父親在潯陽開辦了一家不大的製衣廠,和整天游手好閒的王林斌不同,因為工廠規模不大,郭寶劍他父親也要跟個工人一樣工作,連郭寶劍在很小的時候也是能幫什麼忙就幫什麼忙。等上了潯陽一中,父親為了讓他能考上大學,這才不讓他繼續在工廠幫忙了。只是長期耳聞目睹下,郭寶劍對工廠那一套還是比較熟悉的。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高明一拍掌贊同道:「想想我們是很笨,自己又要捶稻草,又要搓草繩,還要打草鞋,技術提高不快不說,自己也累個半死,要是全班分工合作不是很好?」   聽周圍一片附和聲,徐永晉有些不快道:「大家還是省省吧。二十六個人,分成三組還多出倆人,這倆人幹啥?當搬運工嗎?這麼輕鬆的活我也願意幹。」   「竹竿啊,虧你學習最好呢,可你學的也太死了吧?三種活有輕有重,安排人手自然也不能三八二十四,每道工序各八人了。」   「就是啊,要是竹竿不願意,我們自己分工合作好了。」   「……唉,看樣子這軍訓天曉得什麼時候是個盡頭,以後還有得打草鞋的了。要是不想出省力辦法,捆也要被它捆死了!」   「好好,大家都同意,我也沒什麼好反對的。」徐永晉舉起手做投降狀。「不過大家應該知道,打草鞋是教官給我們提出一項要求,說實話他就是想鍛煉我們要認真、紮實、耐心,咱們這樣投機取巧,郭教官未必同意。」   郭寶劍嘿嘿一笑:「怎麼能算是投機取巧呢?這只是合理分配勞動資源罷了。管他呢!郭教官不過農民一個,他怎麼能明白現在什麼都強調協作精神?」   「哼,看不起郭教官是不?你們這些傢伙當心點兒!小心郭教官聽到你們在他背後這麼說,到時候不讓你們打靶了。」   給徐永晉一說,雖然大家知道徐永晉也就是和他們開個玩笑,聶教官雖然平常不大說話,可他為人還是沒這麼斤斤計較,不過大家還是不由得朝背後看去,好像矮胖的聶教官正躲在後面竊聽他們談話。見聶教官不在,有人想起了一件事疑惑地問道:「哎?對了,郭教官怎麼現在還沒有出來?」   「是啊,平常他不是翻翻報紙很快就出來了?……今天這是怎麼了?」   「不會是抱著電話跟什麼人聊天吧?」   「去!什麼人一聊天就這麼長時間?」   「戀人不可以嗎?」   「哈,戀人?……那部可是軍隊內部電話,不要說聶教官有沒有膽子敢用軍方線路跟戀人聊天,他就是有這個心,那電話也打不出去。」   草坪上的學生小聲對他們的聶教官做出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猜想,而屋裡的聶教官彷彿人間蒸發了,任憑他們如何猜測,就是不出來。   這是一間不足七平方米的房間,木板房門掩上了,整間房內只在南面牆壁上開了一個窗戶,窗戶不大,雖然快要中午了室裡面光線也顯得有些陰暗。   窗戶下放了一張行軍床,床上攤了幾份報紙,徐永晉他們的教官聶彪就坐在床沿仔細地看著報紙。拿在聶彪手上的是一份潯陽早報。雖然他視力很好,可現在報紙已經快要貼到眼睛上了。   山上條件艱苦,雖然訂了幾份報紙,可那些報紙到了靶場全都過期了。當天出的潯陽早報要到靶場一般要到第二天中午。聶彪手頭的報紙就是剛剛送到最新的昨天潯陽早報。   關上門的房間跟蒸籠一般悶熱,黃豆大小的汗珠從聶彪額頭淌落,而聚精會神的聶彪好像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也沒伸手擦拭一把——毛巾就整齊地擺放在床邊上。   看了一會兒,聶彪將報紙放下呆望著前方,過了會兒又把報紙拿起來繼續看。這麼長的時間,聶彪看的是同一條新聞,這條新聞他都已經能背下來了。鄭重將報紙疊好放在床角,聶彪朝後一靠,手枕在頭下,深深呼了口氣。   外面學生雖然聲音已經壓低了不少,畢竟距離不遠,那些話都鑽進了聶彪耳朵。可他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根本沒往心裡去。聶彪腦海裡浮現出報紙第一版那斗大的黑字,久久不能消失。   「俄國格·葉·李沃夫親王於索非亞被暗殺!」   光這條新聞還夠不成有多大震撼力,在頭條新聞裡面還透露了從同時被槍殺的隨從文件中有俄國認為門的內哥羅應該和塞爾維亞連在一起,為此要將馬其頓肢解,使計劃中的鐵路穿過新帕扎爾區,一直通到薩洛尼卡的計劃。   很明顯,俄羅斯是害怕奧匈帝國佔領新帕扎爾區,同時又可以利用巴爾幹同盟達到俄國實現其對君士坦丁堡和黑海海峽的控制——自從在東方受挫中國以後,俄國的目標就瞄上了土耳其,要說他不想通過控制黑海海峽取得南下出海口,那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相信。   對格·葉·李沃夫親王被暗殺,西方各列強當天就各自表態了。俄羅斯的反應是對保加利亞、奧匈帝國(俄羅斯認為親王被殺是奧匈帝國的極端民族份子所為)提出強烈抗議,要求他們交出兇手,同時給予讓俄國滿意的交代。法國、英國均表示遺憾,同時希望盡快抓住兇手,給死者一個交代。而德國雖然也表示了遺憾,可在聲明中卻抓住俄羅斯打巴爾幹主意這事,大做文章,好像這起暗殺事件應該是俄國對別國領土垂涎三尺引出來的,要好好反省的應該是俄國。至於奧匈帝國,他們拋開了李沃夫被刺殺,而是抓住洩露的文件大做文章,認為俄羅斯是要干涉奧匈帝國。   報紙上除了摘要各國政府對李沃夫之死發表的聲明,還刊登了中國官方對這起事件的講話——中國政府對李沃夫親王之死表示遺憾,對兩國之間局勢有惡化趨勢極為關注,同時希望兩國能保持克制,在互相體諒基礎上和平解決這一事件云云——給聶彪的感覺是政府說了一大堆不痛不癢的廢話。   躺在床上的聶彪從外國那些聲明中聞到了一股血腥氣味。參軍三年了,整天除了訓練就是聽那些老前輩介紹中國參加的歷次戰爭,無數的勝仗無數的英雄激著年輕的戰士們熱血沸騰。聶彪也是青年人,他也渴望能在戰場上見功立業,讓自己青史留名。人總有些野心,法國拿破侖說過,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兵。聶彪自認為自己是好兵,他的夢想自然也是當元帥了。   要當元帥就必須先成為軍官,而軍官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和平年間想要當軍官必須要上軍校,等從軍校出來了,再與無數人競爭,等爬到元帥位置上天曉得時間過去多少年了。聶彪文化不怎麼高,考軍校是考不上的,要是按照正常情況,再當一年兵他也好轉身走人,回家耕地去了。這條道路自然不通。還有一條道路就是在戰場上因為軍功破格提拔,只要發生戰爭,你能爬到多高一個看你是否短命,要是被子彈打死了自然一切免談;還有一個是看你運氣如何,能否建立功勳,要是萬事如願,自然是前程似錦了。   對聶彪來說,戰爭雖然危險,可這是他實現夢想的唯一希望。可漠北大規模戰爭在他參軍前就已經結束了,到後面都是那些邊防部隊在打,作為待在二線部隊的聶彪自然撈不上。為了能在自己當兵時候打上戰爭,聶彪真是做夢都想中國和其他國家爆發大規模戰爭,這樣他的機會也就來了。對此他對報紙上登的地球上任何一個國家風吹草動都十分敏感。以前無數次的希望最後又變成失望,這次看起來希望實現的可能大了許多。   長出一口氣,聶彪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整了整儀容邁著大步自信地朝門口走去。拉開房門,聶彪深深吸了一口山裡清馨的空氣。中午當頭照的太陽把溫曛的陽光灑在身上,聶彪感到渾身所有毛孔都舒展開了,讓人舒坦不已。   「開飯了!……集合!」   看了下懷表,心情不錯的聶彪衝著躲在樹陰下打草鞋的那些他的學員大聲喊道。 第七章   太陽剛剛沉入西山,深藍的天空中有一片片熊熊燃燒的火燒雲,抬頭望去,雲彩有的是大紅,有的是胭脂紅,有的是橙紅,有的是紫紅……滿天都是紅色,卻又各有不同。紅色的雲彩給藍色的背景鑲嵌上一層紫色,讓人體會到奼紫嫣紅這個成語用在這夏天落日後的天空再合適沒有了。火燒雲映的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淡紅色中,清清河水成了一條色彩絢麗的飄帶,從城中穿過。朦朧中,彷彿蓬萊仙境來到人間。   「伯父……伯母!」徐家門外有人大聲喊著。   劉舜英聽到外面的聲音急忙打開房門,見外面站著面帶微笑的男人,眼睛笑的瞇成一條線了。「喲!是明海啊,快進來。……招弟!程參謀來了!」   外面站著的就是程明海,因為不是出勤,程明海並沒有穿軍裝,一身平民打扮的他看起來總是覺得有些與眾不同。見劉舜英開門了,程明海將手中提著的東西遞給了劉舜英。「伯母您好,倩倩回家了嗎?」   「回來了,早就回來了,現在正在裡屋洗頭呢!……哎呀,你看你,來了還帶什麼雞?又不是什麼外人……快進來吧,外面站著多累?」說著劉舜英接過雞,把程明海讓進了屋裡。   聽到母親喊自己,徐倩用毛巾擦著頭髮低頭走了出來。見程明海低頭走進了屋裡,笑道:「你怎麼來了?這段時間你們不是很忙嗎?」   程明海將扣在頭上的便帽摘了下來,放在腋下夾著——按照平民的做法他應該將便帽擱在什麼地方的,只是作為一名職業軍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烙刻上軍人印記了。「呵呵,今天沒什麼事,只是下午到郵局寄了幾封信,見時間還早就過來看看你。……怎麼?不歡迎嗎?」   「快坐吧,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好招待的。我去燒幾個菜,晚上就在這裡吃好了。……放心,有你喜歡吃的辣椒炒肉。」劉舜英很熱情地拉出凳子,說完趕到廚房去了。   「誰敢不歡迎您啊!好沒來由,也不說一聲一個人就跑過來了。」雖然徐倩嘴裡在輕聲抱怨著,可俏臉上卻露出甜甜的微笑。   自從三月底在軍分區第一次見面後,徐倩就對程明海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因為春天讓小姑娘春心萌動了吧,她總是想要再見程明海一面,剛好,潯陽一中從太乙峰回來後,徐倩從弟弟口裡得知他們要在下星期一開始軍訓。徐永晉是說過就忘,到了星期一上學時連作訓服都沒有穿,可徐倩卻把這件事記在心上,到了星期一徐倩打著深入採訪軍訓的名頭再次跑到軍分區去(本來她根本用不著再採訪這件事了),這才有了徐倩與程明海再次見面。   至於程明海,自從軍校畢業後他先到步兵排當少尉見習排長,半年後見習去掉成了少尉排長,兩年後因為資歷提升為副連長,軍銜也相應提高到中尉,在中尉副連長位置上待了沒多少時間就進了軍分區倉庫當一名副站長。後來再回到部隊當連長,在連長位置上提升為上尉,前兩年才到軍分區擔任作訓參謀。參軍這麼多年,除了學校,他基本上在連隊,一般部隊基層連隊所在的位置通常就是俗語中說的窮鄉僻野。作為程明海來說,他也不會比別的軍人好到那裡去,整天看的不是光頭和尚兵,就是參天大樹,白雲巨石。作為程明海來說,找對象的難度自然可想而知。   部隊本身女兵就很少,只有文工團和醫院裡面有一些女兵,可這些女兵程明海看都很少看到,跟她們談戀愛自然是影子也沒有的了。周圍村莊有女孩,問題是女人愛英雄,同樣的男人也愛美人,程明海發牢騷時常說自己眼角不高,但你真的讓作為軍校畢業的他喜歡沒有文化,長的也不怎樣的村婦,這也未免強人所難。不要說在基層,就是到軍分區當參謀,他也因為平常接觸面太窄,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戀人。   程明海光榮的光棍史在遇到徐倩後就畫上了休止符。對程明海來說,徐倩年輕、漂亮、聰明、溫柔,作為一名記者,她又屬於半個文化人,知曉的事情是一般女孩子根本無法比擬的,這自然對程明海很有吸引力。若能娶這樣的妻子,還有什麼好求的?對著徐倩,程明海自然用足了工夫追求。徐倩對程明海的感覺本來就心如小鹿在撞,程明海也沒怎麼費工夫,倆人就好上了。   程明海的父母早亡,對婚姻問題他用不著徵求什麼人意見。作為徐倩的父母,徐建國和劉舜英對程明海的感覺無非是覺得年齡稍微偏大了點兒,其他樣樣都好,見女兒真的很喜歡這位上尉,夫妻倆也沒多說什麼就同意了。   徐倩擦拭著頭髮,見摘下帽子的程明海頭頂光溜溜的,沒一根頭髮,不由好奇問道:「你怎麼剃了個光頭?」   「是這樣,處長今天找我談話,讓我下星期到基層步兵營當副營長去。」   徐倩手停了下來,過了半晌才有些苦澀地說道:「又要下基層了?你都已經在基層干了快要十年,怎麼在這裡沒工作多少時間又要下去了?部隊在什麼地方?」   「不遠,部隊駐地在永修雲居山下,按照規定星期天可以自由活動,只是平常我們不能見面了。」程明海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袋,嘿嘿笑了幾聲:「你知道的,我都已經三十了,到現在才是一個小小的上尉,當時軍校同班同學有的都已經是中校了,大家見面看看彼此肩章,作為一個男人,這讓我感到臉紅。都是人怎麼相差這麼大?」   徐倩低下頭幽然道:「我知道,你不也很努力嗎?」   「努力是不錯。」程明海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以前跟你說過,按照制度,上校以下軍官要想在部隊獲得提拔,那麼必須要到到基層擔任相應職務,在通過相應職稱考試後,才能獲得提拔。在司令部是不可能年限到了就獲得自動提拔的。我在獲得上尉軍銜之前,就在基層連隊擔任過連長,不然也不可能成為上尉的。」   徐倩這才明白過來:「是不是這次要升為少校了?」   程明海點點頭,想了下又補充道:「也不能說一定會提升為少校,部隊那麼多上尉,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校官的,這還需要通過考試才成。只能說我在擔任副營長半年後有資格考少校。」   「那要是在你考試前,中國突然參戰,你不是要上第一線了?」   見徐倩擔憂地微顰眉頭,程明海上前默默將手放在徐倩肩上,安慰道:「別擔憂,我們不是沒有參戰嗎?何況自一八六零年以後,歐洲爆發的戰爭每次都很快就分出勝負,我看這次也不例外。既然政府說希望交戰雙方保持克制,那麼我們自己應該不會加入到這場戰爭中去。」   徐倩的擔憂並沒有完全被打消:「可部隊不是買了那麼多運輸船嗎?我聽我爸說,自從歐戰爆發後,他們船廠就接到了必須加快造船速度,真要不參加戰爭,還那麼著急幹啥?」   「你不是軍人,不懂得什麼叫有備無患。我們擴充軍備是為了預防任何國家鋌而走險,對我們突然發動戰爭,只有自己強大,別人才能在冒險前三思而後行。……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   徐倩俏臉上終於再次綻放出笑容,輕輕在程明海胸口捶了一拳,嬌嗲道:「誰說不是軍人就不懂得有備無患了?……哼!臭美的你!」   見徐倩不再擔心打仗了,程明海也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對歐洲局勢發展,中國是否會參戰,程明海真實想法並沒有與徐倩說的那樣樂觀,他只是不想讓徐倩更加擔心才如此說。   雖說軍隊是國家的軍隊,軍人不能干涉政治。可作為一名軍人,他也不能不懂政治——國際政治。作為作訓處的上尉參謀,程明海國際政治課不知道上了多少次,他知道在中俄漠北戰爭後,俄羅斯為了尋找出海口,打上了土耳其的主意,法國是一直想收回普法戰爭後被德國佔領的土地,英國又對德國實力擴充感到擔憂,三國雖然各打各的算盤,可歸根到底最終目標一致。另外一方面德國、奧匈帝國、意大利、土耳其為了各自利益穿起了同一條褲子,本來兩大勢力之間雖然彼此打對方的主意,好戰的情緒已經達到可以用瘋狂來形容的程度,他們彼此之間有著太多的仇恨與猜忌,可沒有借口,誰也不想輕舉妄動。   作為作訓處副處長,程明海可以通過司令員接觸到許多機密情報,在敏感問題上他的瞭解要比徐倩知道的多許多,至於普通百姓就更加不能比了。從軍委下發到團一級機密簡報上,程明海瞭解到七月二十日,索非亞發生的李沃夫事件,對兩大集團來說算是得到了一個最佳借口。原本在去年發生的巴爾幹戰爭中未支持奧匈帝國的德國,在這一次卻給予奧匈帝國以堅定的支持。   奧匈帝國害怕俄國武力,在俄國發出最後通牒後,老邁的弗蘭茨。約瑟夫不想因為李沃夫之死和俄國交戰,打算接受這個最後通牒,可是在德國的一再堅持下,奧匈帝國還是拒絕了最後通牒,並且對全國進行了總動員,在奧匈帝國進行總動員之前,保加利亞已經首先動員起來了。   德國方面反應很矛盾。一方面德國需要一場戰爭,好掠奪更多的殖民地,他要打敗法國、俄羅斯,並且也有自信可以打敗,在給奧匈帝國電報中說,如果奧匈帝國接受俄國最後通牒,那將是「非常不愉快」的;另一方面德國又天真的認為英國不會介入到歐洲發生的戰爭上來,在經過外交努力後,德國完全可以讓英國保持中立——連程明海都認為英國不介入歐戰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德國的威廉二世皇帝與他的總參謀部卻不這麼認為。(德國軍方對英國是否干涉歐戰有兩種意見,一種是以提爾皮茨為代表的大海軍主義派,這一派不相信英國會保持中立,認為英德之間海軍、商業帝國在全世界的對抗是德國政策的主要動因。提爾皮茨不願意與俄國打仗,他甚至想犧牲英國利益和俄國取得和解,按照提爾皮茨的話來講:「代價不論如何,我們必須使鯨魚與熊之間相對抗。」這種觀點除了海軍,在德國保守派人士那邊也取得贊同,並且在俄國皇宮裡也有人支持。至於另一派是以總參謀部為代表,換句話說就是陸軍派,他們不偏向英國,也不偏向俄國,這些人相信歐洲的霸權將在佛蘭德平原與波蘭平原上決定,這些人的日程表是先打敗法國,再打敗俄國,至於英國海軍……既然是陸戰,擁有光榮海軍傳統的英國並沒有值得炫耀的陸軍,所以總參謀部認為英國陸軍是否參戰對戰爭沒有任何影響。這一派的觀點在威廉二世皇帝那邊取得了共鳴,威廉二世很希望重溫一遍腓特烈大帝曾經創造的榮耀。)   七月二十八日,俄羅斯對保加利亞、奧匈帝國宣戰,七月二十九日,法國對奧匈帝國宣戰,同日德國對俄羅斯宣戰,七月三十日法國對德國宣戰,土耳其對俄羅斯宣戰。   對歐洲爆發的大規模戰爭,中國政府雖然有事先有心理準備,可也沒想到戰爭規模居然如此之大,才短短六天時間,大半個歐洲大陸就被席捲進戰爭中。這讓情報機關在議會國防安全委員會會議上受到質疑,當然,因為戰爭是其他國家之間打的,所以質疑雖然有,並不是很嚴厲。   中國對歐戰看法程明海知道的是並不向報紙上所言那樣,什麼「保持克制,謹慎處理當前局勢,停止敵對行動回到談判軌道上,……」這些軟弱無力的話是說給普通百姓聽的,國外政府不會相信,連軍隊戰士也懂得姑妄聽之就是了。程明海在總參謀部任職的同學在電話裡就神秘地給他吹噓過,當李沃夫親王在索非亞被暗殺後,德國、法國、奧匈帝國、俄羅斯……眾多西方國家駐中國大使就與中國展開秘密接觸。   很明顯,中國的經濟實力在當今世界排名第一,這些國家都希望拉攏中國加入他們陣營。德國希望中國能在俄國東線開闢第三戰場,讓俄軍陷入三線作戰(德俄戰場、土俄戰場、中俄戰場),拖住俄國人,兵力捉襟見肘,最後只得宣佈戰敗。而俄羅斯在害怕中國乘機搗亂的同時,又希望中國能利用海軍打擊土耳其。為此兩方面對中國參加自己一方肯定會開出誘人的籌碼,至於中國希望怎樣做,這就不是他那同學所能瞭解到的了。   中國會否參戰?會的,程明海和軍分區作訓處其他的參謀在研究後認為中國肯定會參戰,而與駐紮在潯陽的長江海軍分艦隊作訓處參謀們交流時,他們也認為中國肯定會參戰。不為別的,就因為中國需要中東的石油,中國需要通過一場大戰確定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以前的中日琉球爭端,中國西班牙菲律賓戰爭、中俄漠北戰爭包括影響高麗與安南的改革不過是確立了中國在東亞地位,對現在的中國軍隊來說,光在東亞地區稱雄這已經遠遠不夠了。只是有兩個問題困繞著軍方,一個是加入哪一方面?在潯陽的軍隊對這個問題有兩個看法,陸軍因為漠北戰爭,對俄羅斯不報好感,雖然與俄羅斯打一場大仗對後勤來說完全是噩夢,可陸軍還是有加入德國、奧匈、土耳其這一方的慾望——前提是土耳其允許阿拉伯半島各民族獨立,建立起民主國家。而海軍的觀點是在中國海軍實力僅次於英國之前最好不要參戰,——英國與法國俄羅斯之間有協約,海軍認為英國最終會被拖入戰爭,並且是作為德國對手出現。如果參戰也希望能加入以英法俄為一方陣營,海權至上這個觀點深深扎入海軍官兵心靈深處。德國、奧匈、土耳其雖然陸軍還是很能打的,可他們海軍卻無法與英國相比,三個國家加起來也趕不上一個英國。讓中國海軍打英國艦隊,這也太莽撞了,既然如此還不如加入協約國呢!   除了加入哪一方讓人頗費躊躇,還有一個就是議會的非戰思想,這也讓這些軍方人士覺得前面混沌一片。建國後按照第一任國家主席立下的制度,要主動宣戰必須得到議會三分之二以上議員通過才成,當時史主席的意圖是讓中國集中全部精力投入到國內建設中去,這樣的建議自然是在議會獲得了全票通過——這些吃的肥頭大耳的傢伙恨不得自己擁有所有權力呢!程明海是這樣理解當時議員會如此贊同這項議案的。可現在情況變了,現在的情況是中國已經成了第一經濟強國,他的陸軍是世界第一,海軍是世界第四,空軍雖然因為各國都保密,沒有準確的排名,可程明海相信,中國空軍必然排名在前三,極大的可能是世界第一。   擁有如此強勁實力的中國卻不打出去,在西方傳統殖民國家日薄西山時奪取自己的勢力範圍,這也太說不過去了,不然要這麼強大的武裝作何用?!這時候議會裡面那些老爺還死抱著發展自己,看人家耍弄的心態,拒絕一切對外戰爭,這就讓人很是不耐了。反感是反感,程明海還沒到想用通過發動兵柬要求修改這項法律,軍人不得干涉政治,鐵一般的紀律讓他對議會雖然反感,還是不得不忍受。   照程明海判斷,中國短期內應該不會介入到歐戰去,雖然陸軍建設委員會、海軍建設委員會紛紛指示下面船廠要加快造艦速度,北京議會那邊在歐戰爆發後也一再開會爭論在當今世界環境下中國是否應該追加軍費以防不測。可部隊戒備等級並沒有提高,那些休假的官兵也沒有取消休假,讓他們回到部隊,加之國內雖然有人叫囂著要開拓疆界,擁有自己的勢力範圍、經濟圈,可這種意見還不是主流——至少沒達到百分之九十國內居民都持有這種思想的程度。通過國內輿論可以知道,有些人認為靠現在國內市場,消化那些產品已經足夠了,有些人認為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如何讓漠北喀爾喀和西域省那裡的百姓心向中央,解決國內問題要遠遠應該優先於參加什麼歐戰。國內思想沒統一,議會要宣佈參加戰爭是要冒很大風險的,那些大肚肥腸的議員會用自己政治生命冒險嗎?想要冒險的肯定有,只是這些人不會太多。   「倩倩,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恐怕不會太多,你……是否……」程明海說的聲音越來越低,臉一下紅透,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了。   徐倩不解地看著話說了一半的程明海,正想問他到底想說什麼,突然間,徐倩明白過來,臉羞紅,垂下頭看著裙屐默默不語。   「……這個……我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只想問一下……你……」不多的幾個字讓程明海說的結結巴巴,臉漲的通紅,到最後他又沒聲了。   廚房飄出一股炒辣椒的香氣,辣椒好吃,可辣椒氣卻不是人人都能適應的,至少現在徐倩就覺得鼻子發癢,想要做出不附和淑女風範的舉動來。徐倩悄悄稍微用力吸了吸氣,低著頭用眼角窺視了眼面前的程明海,徐倩發現這位三十歲的陸軍上尉現在的神情不比自己好到哪兒去,腋著便帽的那隻手手指有些不安地在褲縫邊揉著布料,動作很輕微,略微粗心點兒就會忽視過去。   裡面的廚房傳來肉絲倒入油鍋發出的「彳——」聲,而外面客廳兼飯廳卻陷入尷尬的沉寂中。室外天漸漸黑了,屋裡光線顯得有些昏黃。   「老婆子!……回來了!」 話音打破了因徐倩和程明海倆人沉寂而顯得微妙的氣氛,倆人一扭頭,將目光投到門口。房門被推開,徐建國出現在門口。   「哎呀,今天真是累死我了。……喲,程參謀您來了?怎麼不坐啊?快坐快坐!」關好門,徐建國一轉身見到徐倩和她男朋友站在面前,有些意外地說道。   「伯父您好。」徐建國的出現讓程明海擺脫了剛才的尷尬,連忙開口打招呼。   「呵呵,坐坐!……哎呀……這麼黑,怎麼也不開燈?」說著徐建國拉亮了白熾燈。   「回來啦?」劉舜英聽到丈夫的聲音,拿著鍋鏟從廚房走了出來。「程參謀來了,你是不是去買瓶酒,晚上一塊兒喝喝?」   程明海連忙從座位上站起,婉言謝絕道:「伯母不用了,晚上還要回部隊,不能喝酒。」   「應該的,我馬上去買。……少喝兩盞沒啥關係。」徐建國不讓程明海再拒絕,拉開房門走出了屋子。   「你們坐著慢慢聊,我菜還沒燒好……慢慢聊啊。」   白熾燈點亮後客廳亮堂多了,徐建國和劉舜英相繼離開客廳又剩下徐倩和程明海倆人,不過這時候倆人之間不再像剛才那樣尷尬,氣氛和緩下來。   「多喝點兒……,我說小程啊,你這……這個……怎麼剃了個光頭?光頭可不大好看啊?」徐建國給程明海倒上滿滿一杯酒,抓了把花生放在他面前,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將一直憋在肚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徐倩看了眼有些窘迫的程明海,替他說道:「爸,明海下星期要下基層了。」   徐建國放下酒杯,不解地問道:「啊?下基層就要剃光頭嗎?」   程明海微欠了下身,解釋道:「伯父,按照部隊規定,基層部隊不論幹部戰士全都要剃光頭,這樣萬一頭部負傷,可以很方便盡快包紮。」   「部隊裡面咋有這種規定?又沒有打仗,哪那麼容易頭部負傷?……對了,你們不還有鋼盔嗎?就跟我們安全帽一樣的,那東西我看差不多,真要砸扁了,人也用不著搶救了。」   劉舜英聽徐建國說話口沒遮攔,瞪了眼徐建國埋怨道:「你這人!都說些啥呢?……吃飯時間怎麼能說這麼不吉利的事情!?」   「本來就這樣嘛!我又沒說錯……對了,小程,這是不是打仗了?」   劉舜英啪地一下將筷子拍在桌子上,十分不滿地說道:「說啥呢?這飯還吃不吃了!?」   程明海連忙打圓場:「伯母沒關係的,伯父也是擔心才這麼問。……放心吧,就我瞭解的,我們國家不會攙和到歐洲那些國家戰爭裡面去的。我們還是需要發展,盡量的強大自己嘛。」   「就是。不過現在歐洲那些國家打的不可開交,奧匈打俄羅斯啦,打塞爾維亞啦,俄羅斯打土耳其啦,打保加利亞啦,德國和法國打起來啦……這些國家打成一團,我們國家雖然不需要戰爭,可也要做好準備不是嗎?不然萬一哪天人家打到我們這兒來了,什麼準備也沒有,那多危險?是不,明海?」徐倩一唱一和在旁邊幫腔說道。   「正是如此。」程明海含笑點了點頭。自己吃飯前和倩倩說過有備無患,她一轉身就把這話用到父母這兒來了,還真是懂得活學活用。   「……嗯,有道理,就拿我們船廠說吧,現在軍方駐廠代表整天要麼抱著電話和上面聯繫,要麼就一個勁催秦老闆讓我們加快速度。我聽人事主管說,軍方正在討論追加訂購運輸船的計劃,還說再過段日子美國代表、意大利代表都要到上海來,說是訂購船隻來了。呵呵,我們秦老闆現在樂得走路都不知道該先邁那條腿了。要真的打仗,恐怕政府也不會讓外國代表到我國來訂船了,自己用都來不及呢!還那有多餘的給外國人?小程你說對不?」   「伯父說得有理,不過這船恐怕未必是美國政府訂購的。」   「哦?說說看。」   程明海放下筷子,平靜地解釋道:「歐洲英法俄與德奧土打成一團,我國已宣佈中立,按照國際法,我們是不能賣戰略物資給交戰雙方任何一方的。現在交戰兩方都需要大量戰爭物資,而我們也需要大量的黃金,只是直接賣給他們顯得我們不懂國際法,這要落下把柄的,要是通過第三國這麼一轉手……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   劉舜英忘記了對徐建國的不滿,「那美國、意大利就不怕被人說成不遵守國際法了?」   「意大利和德國、奧匈帝國簽署了同盟,這次他雖然保持中立,可跟德、奧之間關係是不會斷的。所以把物資賣給意大利,然後意大利再轉手賣給德國,對我們,這屬於正常貿易,而對意大利,因為有同盟在哪兒,他也可以振振有辭說自己是遵守約定的。至於美國也是如此。」   徐倩失望地說道:「這算什麼中立?真要中立就應該在知道物資是交戰國來購買的,不再出賣了。」   徐建國聽了徐倩的話無所謂地搖搖頭:「呵呵,招弟啊,你還是一個小孩子,能賣出更多的船有什麼不好的?管他誰要的,船造的多了,你爸才能收入高。小孩子家真是好沒見識。」   徐倩不服氣地反問道:「可這些東西賣出去要造成多少人傷亡?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別人生命和爸爸錢比起來,還是爸爸賺錢更重要嗎?」   「你這丫頭……說的什麼話嘛!」徐建國沒想到女兒問的問題居然如此刁鑽尖銳,讓他面子上很是下不來。「……又不是我們國家慫恿他們打起來的,那些國家要是不想讓國民家破人亡,他們大可通過談判解決爭端嘛!」   見徐倩還要再說,程明海悄悄在下面拉了下徐倩,讓她不要再和父親爭執了。「我這也是猜測,說不定意大利和美國是買來自己用的。」   「就是,誰說人家買去就一定賣給法國、德國了?」   對徐建國的說辭,程明海以微笑點頭回報。   雖然程明海說他前面講的不過是猜測,徐倩還是認為這種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可能性雖然不說百分百,至少也是九成以上。現在議會裡面充斥了大量的商人代言人,古人云商人重利輕離別,把這話改成商人重利輕仁義也一點兒不會錯。那些商人眼裡只有錢、錢、錢,國內制訂了最底收入保護法,這個法在一八六八年權利法通過後變成神聖不可侵犯的法律了,對在全體國民那兒得到全力擁護的最底收入保護法,商人雖然有所不滿,可也不敢將他丟棄一旁,按照自己意願小小曲解一下還是可以的,但畢竟步子沒的邁太大。工資這邊無法減下來,想要增加利潤只有開拓更多市場一途了。對這些人來說,為了資源、市場,打仗都不怕,人家將大筆買賣送上門來了,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商人看見擺在面前的金子眼睛都直了,臉也可以不要了,金子我所欲也,遮羞布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捨遮羞布取金子也。當然要是能在賺取金子的同時,再保留一小片遮羞布,對商人們而言自然是上上大吉。賣各種東西給那些交戰國,這是大發橫財的絕佳機會,中間商的出現不過是讓商人們取得了一小塊遮羞布,就是沒有,他們也會想盡辦法跟交戰國大做生意。正義?非正義?這和商人何干?對這一點,程明海看的很透徹。只不過他覺得賣給交戰國物資可以讓中國更加強大些,這事沒什麼不好,中國錢多了,軍隊軍費也就更充裕些。當然,他的這種想法不能對純真的徐倩說,小姑娘滿腦子都是正義非正義,要遵守國際法則,她哪接受得了這種弱肉強食的邏輯?   徐倩瞪了眼程明海,發嗲了。「你就知道奉承我爸,也不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程明海看著徐倩苦笑起來,心裡搖頭大歎,果然!畢竟是小姑娘,在這問題上她處世不深的缺點暴露無疑,世間萬事豈能用簡單的對與不對來判斷?各國之間只有自己的利益,什麼正義、道德都是蒙騙小孩的話,可這樣的話,她卻深信不疑。給徐倩說的啼笑皆非的程明海嘴裡唯唯諾諾,心裡卻是腹誹不少。「什麼啊?你想想,意大利和美國並沒有參戰,我們別說賣給他們運輸船,就是戰列艦、飛機、戰車、大炮都賣給他們,也沒有違背國際法,這有什麼對與錯?難道人家為了預防萬一,買點東西保護自己我們也不能賣?呵呵,要是別國侵略他們了,他們因為我們不賣他們武器,沒有武器用來反對侵略,照你的意見,我們不賣是完全正確的?」   徐建國瞪著眼珠,毫不客氣訓徐倩:「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對和錯?要是按照你說的,什麼事情都按照對的去做,這世上就不會有戰爭了!」   「呵呵,伯父說的有道理。」正在腹誹的程明海連忙滿臉堆笑表態支持徐建國。   「又來了。」徐倩不滿地橫了眼程明海,嘀咕著。   程明海收起笑容,對徐倩鄭重說道:「倩倩,你讀書很好,應該知道宋楚泓水之戰的故事吧?當楚軍半渡時,宋公子目夷建議宋襄公半渡而擊,宋襄公是怎麼說的?他說宋國是講仁義的國家,人家還沒過完就攻擊人家非仁義之事。等楚軍過河了,見楚軍正在整頓部隊,目夷再次建議宋襄公出擊,宋襄公又責備目夷說他不講仁義,最後等楚軍整頓好軍隊衝過來了,宋軍只能大敗虧輸。逃回去後宋國人都埋怨宋襄公,子魚問他,他是怎麼回答的?『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說的多動聽!可再動聽的話,再仁義道德能掩飾宋國泓水之敗嗎?原本好端端的一個諸侯國給宋襄公的仁義就這麼斷送了,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你說說看,宋襄公的仁義是對是錯?」   見徐倩沒說話,徐建國和劉舜英都支起耳朵聽自己說話,程明海繼續說道:「講仁義本身沒有錯誤,可是說這種東西你要看地方。我是軍人,別的不知道,用兵方面還是略知一二的。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孫子雲兵者詭道。打仗就需要讓敵方猜不出我方意圖,而我方是怎樣能最大限度打擊敵人就怎麼打。怎麼可能在戰場上對你死我活的敵人講什麼仁義?當今世界如春秋戰國時期,各國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個國家強大了,別國對你畏懼下不敢打你主意,如你弱小,人家還怕你作甚?洋槍大炮不堵在你家門口才有鬼了!土耳其就是最新例子。你說說看,我們是為了強大自己,把大量物資賣給美國、意大利等國好呢?還是守著迂腐的仁義觀,明知道有利於祖國,卻拒之門外比較好?」   「中立法,說穿了不過是列強為了自己需要,打擊別人保護自己的手段,這種東西對弱國而言神聖不可侵犯,對強國呢?那不過是一張廢紙。我國並非弱國,難道明明知道這是個圈套,還要把自己往裡面套不成?為了中國強大,我等軍人頭顱可以拋,性命可以不要,但國家也不能為了所謂的仁義,讓我們軍人輕易送命,這就不是愚蠢了,簡直是犯罪!公理,只有強者才有權解讀它。」程明海用給公理下定義結束了一番飯桌上的演講。   徐建國拍桌歎息道:「是啊,小程說的沒錯,畢竟是成年人,比招弟這樣的傻丫頭知道的東西就是多!看問題也全面多了。」   「爸!」徐倩叫了一聲不再說話了,低頭默默吃著飯。程明海本質意思並不是給徐倩難看,他只是想讓徐倩不要把問題想的如此簡單。可這話還是讓徐倩覺得十分難堪。   「爸,知道嗎?明海可能很快就提升為少校了!」見屋裡氣氛有些壓抑,徐倩想了下轉換一個比較讓人高興的話題說道。   劉舜英驚喜地問道:「哦?真的嗎?小程啊,你要馬上升為少校了?」   「是啊,是不是真的?」   看著二老比自己在軍分區裡面得到暗示時還高興,程明海有些臉紅了。「這事兒還沒準呢!只能說可能吧,可能會升上少校。」   劉舜英對程明海的回答不滿意,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什麼時候好升了?這個……少校一個月薪水多少?呵呵,長這麼大,我家還從來沒人跟少校打過交道呢!」   「媽,你這是怎麼了?幹嘛問人家薪水?」徐倩對母親的態度極為不滿,好像她除了錢就不知道別的了。   劉舜英振振有辭說道:「自然要瞭解了,有了錢才能過上體面的生活,難道你想以後還繼續咱們家現在這樣的生活嗎?真是個傻孩子。」   「小程不是說了嗎?只是有可能升上少校,事情還沒定下來呢!著什麼急嗎……」給母親說的要發狂的的徐倩就差沒說母親是勢利眼了。   「少校薪水並不是很高,一個月也就兩百多塊錢而已。」   「兩百多……塊錢?」劉舜英一失神手中筷子掉到地上也沒注意,急速說道:「那不是一年的薪水就可以買一套不錯的房子了?……招弟,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居然有如此直截了當的伯母,程明海嘴裡的飯菜差點噴了出來,而徐倩羞得恨不得馬上鑽進地縫裡藏起來。至於徐建國,在震驚一名少校有那麼多薪水的同時,對夫人說的話目瞪口呆了。   「招弟啊,你跟媽說實話……你們有沒有考慮什麼時候結婚?」吃好飯,程明海因為部隊紀律,很快就告辭離開了。母女倆在廚房裡收拾碗筷,而徐建國按照老規矩又坐在客廳看他每天必看的報紙。進了廚房的劉舜英見身邊沒人了,輕聲將心中的問題拋了出來。   「還沒呢!……我們認識又沒多少時間,還要再看看才成啊。」   「還看什麼看?我看,中!程參謀這人滿好的,為人正直,懂禮貌,每次到咱們家都要帶點什麼來,長相也還可以,再說了,雖說年齡大了點,可他馬上就要升上少校,一個月光薪水就有兩百多塊錢,靠他的薪水,以後養活老婆孩子絕對沒問題,這麼好的人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你們還是早點結婚算了。」聽著鑽進錢眼的母親說的這些話,徐倩只能背地裡翻了翻白眼。   「什麼時候結婚,程參謀不開口我說了又不算。」   劉舜英現在滿腦子都是把女兒盡快嫁給程明海,見女兒口氣有些猶豫,有些生氣地說道:「那你就不會主動一些?你要不主動,小心別的女孩捷足先登了!到時候你連後悔藥都沒地方買。」   「咦?媽你以前不是說程參謀太老了,說我沒眼光嗎?現在怎麼又改了?」   「你!……這個傻丫頭,你是不是存心氣我?我什麼時候說過程參謀年齡大了?以前我只是要你慎重考慮,結婚不是兒戲,女孩子要是沒嫁對人這一生就毀了!就說我吧,從嫁給你爸起,我什麼時候過過一天好日子了?男人嘛,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錢!要是找一個像你爸那樣的,你這輩子就算完了。」   「說什麼呢?你嫁給我不好嗎?」劉舜英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正在外面看報的徐建國聽到了走過來不滿地問道。   劉舜英將正在洗的碗放下,扭頭不屑地說道:「哼,嫁給你有什麼好了?你有錢嗎?有勢嗎?連戒指都沒給我買,你說我嫁給你有什麼好了?」   在女兒面前指責自己的不是,這讓徐建國更加不滿了。「你這人怎麼就看中這些東西?……結婚的時候我媽不是給了你翡翠戒指,要那麼多幹什麼?!」   劉舜英一聽翡翠戒指,一揮手冷笑三聲道:「哈、哈、哈……別提了,就你媽給我那戒指,我給人家當鋪看了,人家說最多也就一塊錢,……根本就不值錢,虧你還好意思提,想想戴這麼個戒指出現在別人面前就讓我臉紅。」   與往常一樣,父母又不顧女兒在跟前,自顧自地吵了起來。這種場面徐倩已經看到過無數回了,只要談到家裡錢方面的問題,父母總要吵個不亦樂乎。聽得厭倦了,徐倩不再理會倆人,轉身走了出去。見到女兒出去了,發起廚房內戰的夫婦倆這才想到在女兒面前要注意影響,彼此互瞪一眼,氣呼呼走了出來。客廳裡徐倩翻著父親剛才在看的報紙,聽到裡面不吵架了,正奇怪,一抬頭見父母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臉上雖然掛著笑意,可那笑容卻極為勉強。   「招弟啊,剛才爸媽在說笑話,你別往心裡去啊。」   徐倩牽強地笑了下,說道:「沒什麼,媽。」   「不過招弟,不是媽說你,你和程參謀的婚事我看還是盡快解決比較好。程參謀這人很好,你也再怎麼說也是讀了十來年書的人,現在也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長得又還可以,我看你們倆很般配,好姻緣不抓住怎麼成?你要錯過了,可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啊。」   雖然剛才吵架,對女兒是否應該盡快和程參謀結婚徐建國的觀點倒是跟劉舜英一致,關切地說道:「不錯,你媽別得眼光很差,不過就對小程來說,我看你媽說得也是有道理的。這麼好的男人現在可真的很難找,要是他向你求婚,你就答應他好了。」   「我眼光很差嗎?……不錯,我是眼光很差,要是不差,當年老娘也不會嫁給你了!」   「爸媽,你們不要再吵了好嗎?」徐倩見父母又有爆發內戰的跡象,連忙在將要冒起的火苗上澆了點兒水。「我和程參謀現在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以後是不是和他結婚,什麼時候結婚,現在都還沒有影子,你們也不用太著急了。……著急也沒用,這事情我自己會拿主意的。」   聽女兒這樣講,劉舜英皺眉道:「你這丫頭,這結婚的事情還是要聽父母的,一個女孩子家,你又懂多少事?」   徐倩忍無可忍說道:「媽媽光看到程參謀以後可能每個月有兩百多塊錢收入,可如果我國和外國打仗了,程參謀上了前線,媽媽你就不考慮了?萬一程參謀在戰場上出什麼事情,我要和程參謀結婚了,你不又有得說了?」   「啊?不是說我們國家不會和人家打仗嗎?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就是打仗,他在軍分區上班……」劉舜英發覺有些地方不大對勁了。   「下星期程參謀就要到基層當副營長去,如果發生戰爭,媽你說他有沒有上戰場的可能?」徐倩心裡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嫁給程明海,哪怕真的發生戰爭,程明海上戰場傷了還是殘了,她都不在乎。只是母親一直在耳邊嘮叨,徐倩在逆反心理下,專挑一些劉舜英害怕的事情說。   徐建國看了眼劉舜英,代她問道:「招弟啊,程參謀有沒有說過他在基層要待多少時間?」   「這個很難說,也許一年半載就又調了地方,也許三年五載也不會動一下。……對了,明海說他要去的部隊在永修雲居山那裡。」   「那不是很遠?!」劉舜英又一驚一詫起來。   兒女是浪漫的,而母親總是現實的,劉舜英現在想的是部隊那些錢並不那麼好賺,駐在城裡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軍人都在鄉下,而且是極為偏僻的山裡,程參謀下星期去的是雖說鄉下,但距離潯陽還比較近的雲居山,而下一次他可能又調到漠北或者海南,如果女兒與程參謀結婚,那不是天各一方了?與分居比起來,可能發生的戰爭更讓劉舜英心驚肉跳。只要世界上還存在國家,那麼戰爭就無法避免——劉舜英雖然書讀的不多,可這麼淺顯的知識她還是知道的。要是打仗了軍人總是第一個衝到前線去,槍炮無眼,誰能保證你上了前線就不會被子彈打了炮彈炸了?要是這樣女兒不是要守寡?一想到這點劉舜英又覺得程明海雖然收入很高,可這是在那身家性命做賭注,危險性實在太高了點(如果沒有爆發歐戰,劉舜英也不會感覺到戰爭距離中國並不遙遠。),讓女兒嫁給程明海也好像風險性太大,雖然劉舜英很喜歡錢。   想到程明海,劉舜英又想到一個更為迫切的問題,這個問題比女兒婚事可能遇到的危險,還要讓她擔心。「……呀!永晉現在參加什麼軍訓,萬一打起來,他會不會也要被軍隊征走?」   徐倩還沒開口,徐建國已經搖頭說了起來:「應該不會,國家不是有法律嗎?獨生子女如非本人堅決要求,並經過父母同意,部隊不得徵調。軍訓是全體學生都要參加的,永晉也不得不應下景,真要參軍,你我不同意,永晉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劉舜英剛才是關心則亂,給徐建國一說,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長長舒了口氣,不過嘴裡是萬萬不能軟下來的。「法律還不是人制訂的?我就怕到時候又變了。」   「哪那麼容易變?現在又不是滿清年間,皇帝金口玉言說徵兵,二話沒有就把你拉走了。現在一切都有議會呢,而且還有權利法,要是違背了權利法到什麼地方告狀都有理。」   劉舜英點點頭道:「也是,權利法可是任何人也不得觸動的。……說起永晉,不知他現在怎樣了?下星期他們就要開課了。怎麼這軍訓還沒結束?」   徐倩見母親一說起寶貝兒子就擔憂不已,笑了起來:「永晉不是說了嗎?這個星期六他們回來後就不再上山了,媽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說不定永晉在山上過的很好,還不想回家了呢!」   「啐!他怎麼可能不想回來?在山上誰給他洗衣服?誰給他做飯?還不都得他們自己來?不過半大不大的小孩子,沒人照料要能過好才有鬼了!……這部隊也真是的,軍訓就軍訓唄,怎麼把這些孩子拉到山裡面去了?我看永晉這兩個月下來人也瘦了好多。」   「應該是結實了不少才是。男孩子嘛,吃點苦沒什麼不好。我像他這麼大得時候已經下井背煤,賺錢補貼家用了。每天要背著百來斤的煤塊走上五六十里地,早上天沒亮就出門,夜裡滿天星斗了才一步一步挪回家。那才是真的累呢!那時候啊……」   徐建國再次把自己的光榮歷史搬了出來,現在這裡徐永晉不再了,作為家裡唯一的孩子,徐倩雖然萬分不願意,也只得老老實實待在原地低著頭聽父親講古。現在徐倩倒真的想永晉趕緊從山上回來,最好現在就回來,只要永晉回來了,自己就可以找個借口溜回房間看自己的詩詞去。可惜永晉現在正在山裡面,看看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鑽進被窩了。   看著父親吐沫液子橫飛,徐倩忽然有種想馬上結婚的感覺,結婚了也就用不著再聽父親嘮叨。   * * * *   「掛槍!」   草坪上二十六名背著步槍的學生站成整齊的三排,隨著聶教官一聲口令,學生們右手握住槍頸,左手抓住右肩前面的槍帶,兩手一起用力將槍帶從頭上套過,落在了左肩,步槍呈四十五度角掛在胸前,右手握著槍頸,左手放了下來。   「肩槍!」   看學生很利落地完成了動作,聶教官再次下達了口令,那些學生又利索地將步槍從掛槍姿態,恢復到肩槍姿態,右手緊握著前面的槍帶。   「背槍!」……   聶教官的聲音在山谷裡迴盪著,而學生們按照聶教官的口令,準確地完成動作要領。要是有人突然光臨靶場,還以為這些正在進行訓練的人都是老兵了呢!   動作是很整齊了,看起來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十分協調,可對草坪上那些學員來說,這卻是苦不堪言的苦差事。為了簡單的掛槍、肩槍、背槍、托槍、槍放下,他們已經訓練了快要一個月了。每天重複著這種簡單的動作,對學生來說,簡直單調的讓他們要發瘋了。   自從八月開始聶教官說是要教他們如何使用步槍,當時學生還以為這個聶教官良心發現,現在就要讓他們打靶了,等聶教官讓戰士抬出武器,每人給他們發了支步槍,有的學生激動的差點暈倒。可是很快他們就發覺自己高興的太早——步槍是發下來了,可槍膛內沒有子彈,只每人發了一條裝著高粱桿的子彈布帶。沒有子彈的步槍如何可以打靶?難道只是用來瞄兩下嗎?   聶教官很快就揭開了學生心中的迷惑。不錯,步槍是發下來了,可在實彈射擊前,作為教官的他,要教會這些學生如何「像一名戰士一樣對待武器」,戰士們在第一次實彈射擊前都要學會如何背槍的,那麼他們這些學生也不能例外。於是二十六名學生為了能體驗實彈射擊的滋味,只好虛心學習如何背槍、如何掛槍、如何托槍……動作很簡單,聶教官稍微講解兩句聰明的學生就都清楚了,可他要求的是全體學生必須動作一致,要精神飽滿,剛勁有力,整齊劃一。   為了達到聶教官的要求,徐永晉和王林彬他們只好每天呈立正姿勢,隨著教官的口令,不停重複著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動作,才一個月的光景,學生們右肩就腫了起來。現在槍背在後面,肩膀被槍帶一摩,火辣辣鑽心一樣痛。   聶彪從學生身前走過,檢查著學生們背槍姿勢是否正確,當教官走過面前時,學生們一個個有如一尊塑像,挺起胸膛,目光平視著正前方。任憑臨近中午火毒的太陽烤著自己汗流浹背也不稍動一下。——也不敢動,這個教官心腸比鐵石還硬,當隊列訓練時,誰要是動一下,他會命令動的人和身邊的同學繞著草坪跑他三十圈的,這麼熱的天,在太陽底下跑步,跟在山溝裡跑步完全是兩個概念,吃了幾次苦頭後,學生們一個個都怕被教官挑出毛病來。   「聶軍士!……軍分區程參謀電話!」   「稍息。……今天訓練到此結束,同學們現在可以休息了。」   聶教官說完朝電話房走去,聽到終於好休息了,二十六名學生把步槍解下,在原地癱倒下來。   「我活不下去了……菩薩保佑,可把我累死了。」   王林斌閉著眼睛四仰八叉躺在草坪上,感受著身下青草混雜了泥土味所發出的淡淡芬芳。棉絮般的白雲在瓦藍的天空緩緩漂移,刺眼的太陽掛在頭頂,陽光照耀下,大地散發著熱氣,青草扎的頭皮有些刺癢,一陣山風輕拂面孔,讓人有種懶洋洋一動不想動的感覺——王林斌渾身骨頭都要散架,現在他就更加不想動了。   徐永晉將步槍抱在懷裡,轉頭掃了眼四圍,周圍的同學和王林斌一樣,躺在地上不停喘粗氣,能支撐著身子坐著的,除了自己只有極少幾個人。徐永晉低頭對身邊的王林斌笑罵道:「看你那熊樣,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坐起來,像個男子漢!」   王林斌斜眼瞥了徐永晉一眼:「能得你,真要有能耐你就站起來繼續操練好了,還坐在這兒幹嗎?」說著王林斌將扔在身邊的步槍抓了過來,黝黑的金屬槍管有些熱的燙手。王林斌把步槍擱在胸口,喪氣地說道:「這槍少說也有七八斤重,動也不動背了一上午能不累?」   給學生進行軍訓用的步槍是部隊已經淘汰下來的一八七五式九毫米步槍,這種步槍是在六二二式步槍基礎上進行改進後於一八七五年裝備部隊,一八七五式步槍槍管採用碳素鋼,比六二二式步槍要輕,有效射程要略遠一些,同時射速也達到每分鐘十五發,當然,這種速度是建立在戰士極為熟悉手中武器基礎上的。採用鎢鋼(因一八八五年江西鎢礦的開發,含鎢約百分之二的武器用鋼材在中國得到大規模製造)做槍管的一八七五式步槍出來後,笨重的六二二式步槍就退下來了,不過新式步槍裝備部隊沒多少年,更輕的一八九零式七點六二毫米步槍也隆重推出,性能極佳的九零式步槍不光裝備了中國軍隊,它還大量出口到世界各國,現在歐戰交戰雙方許多國家(奧匈帝國、塞爾維亞、保加利亞、比利時、門的內哥羅)大量裝備的就是一八九零式仿造步槍。   在更好步槍面前,一八七五式步槍只能從軍隊退役下來,一部分供警備部隊(地方預備役部隊)在訓練時候使用,還有一部分賣給了高麗、安南等國。王林斌他們這些學生使用現役裝備是不可能的,用這種步槍進行訓練倒是剛好。   「怎麼?這槍很重嗎?」王林斌一聽這話從地上條件反射站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聶教官從房裡出來了,現在就站在他的身邊。聶教官伸手接過王林斌的步槍,熟練地拉開槍機機柄,卡地一聲再將它合攏。黝黑的槍管在陽光下散發出金屬光芒,彷彿沉寂的它在警告著外人不要輕易招惹自己,不然它將報以致命的回擊。   「坐下吧。」聶彪拍了拍王林斌肩膀,陪著他蹲了下來。「知道嗎?四十年前的解放戰爭中,我軍所用的步槍比它可是重多了,那時候外國對我們進行經濟封鎖,用來做槍管的材料只能自己做,產量少不說,槍管還很容易炸膛。你們沒打過槍不知道炸膛是怎麼回事,你只要想一下,如果手拿著二踢腳放在面前讓它爆炸是什麼樣子的?炸膛比這個可要危險多了!積碳、射速過快,槍管過熱或者子彈發射藥裝的過多,都容易造成炸膛,步槍要是炸膛,使用它的戰士輕的負傷,重的就要光榮了,那時侯我軍很多傷亡都是因為武器質量不過關造成的。直到這種步槍出來後,炸膛事件才減小到可以忍受程度。這種步槍除了略微重一些,其他什麼都很好,不然現在很多國家也不會用它當部隊制式裝備了。」   「真要這麼好,我們幹嘛還要裝備九零式步槍?」   聶彪笑著給了王林斌頭上一巴掌:「笨啊,你!九零式步槍只有七點六二毫米口徑,子彈小,單兵攜帶數量自然就多了。你想想,戰場上打著正激烈,要是突然發現手中武器沒了彈藥那是什麼滋味?你要不逃,只能等著人家上來殺了你!而且九零式步槍槍管用的材料更好,重量也更輕,戰士們攜帶起來輕鬆多了。有好的了,誰還會用舊的?」   王林斌不服氣地扯著地上青草,將草放在嘴唇邊吸吻了一會兒,輕聲嘟囔著:「唉,有這麼好的步槍不給我們用,偏偏用這種笨重的要死的步槍,聶教官,你這不是在折磨人嘛!」   「你說我在折磨你們嗎?」聶彪看著王林斌,嘴角邊都是怪異的笑容。王林斌看著感到心裡一陣發毛,不由得垂下頭,不敢看聶彪。「看來我給你們定的訓練量還小了點兒……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早上晨跑時,不光要背上槍,每人還要攜帶五塊磚頭。」   「天哪!」……周圍想起一片慘叫哀歎聲。傻了眼的王林斌從旁邊那些同學眼裡分明看到他們有種撕了自己的慾望。   現在跑步已經改到每天早上起來後了。聶教官認為臨近中午的時候外面太熱,這時候跑步他們這些大少爺比較容易中暑,對這一觀點同學們自然是極為贊同的,可是當跑步改到上午時,他們背上也增加了一桿步槍,為了預防學生作弊,聶教官和幾個幫助他的戰士全程陪同學生一起跑下來,這讓同學們感到五公里山路跑再次成為一種懲罰。現在自己好不容易稍微適應一些了,王林斌又惹了教官,說是早上跑步時不光要背槍,還要背上五塊磚頭……那些學生自然一個個恨的咬牙切齒,真想剁了老是闖禍的王林斌。   聶彪看著周圍失望之極的同學,笑言道:「同學們馬上就要下山了,這個星期五上午我們照常訓練,下午補習功課就免了,我們下午實彈打靶,你們看怎樣?」   二十六名學生一聽聶教官說星期五下午實彈打靶,一時忘記了身上的疲勞,全站起來歡呼雀躍了。等了一個月,今天是他們這麼長時間來所聽到的最好消息。王林斌在高興同時也悄悄拭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這些同學現在應該想不到如何怪罪自己了。   聶彪站起來手朝下壓了壓,讓大家不要太興奮,聽自己繼續講話。「同學們靜一下……剛才軍分區程參謀打電話上來,今年下半年部隊各軍校要進行一次高一、高二年級學生參加的招生考試,招收有志於軍隊建設的同學進軍校預科班學習。大家都是男子漢,參軍保護自己的國家這是一個男人再光榮不過的事情了,我希望我教的學生能把握這次機會,踴躍報名力爭成為軍校學員。當然,程參謀說了,這次考試對文化程度有要求,但要求並不是很高,最主要是考察一下體能、意志是否符合部隊要求。」   聽到軍校要在下半年進行招生考試,這些有為國奉獻一切抱負的學生紛紛叫好,叫好聲中也夾雜了提問:「招生考試不是每年四月嗎?今年怎麼考兩次?」   聶彪搖了搖頭:「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程參謀只是說這次招生中,空軍和海軍學校專門在我們潯陽招收二十名預備班學員,陸軍學校招得更多。考上軍校了,不光家裡不用負擔什麼學費,每個月學校還要給一筆生活津貼呢!吃的、穿的、用的、軍校都會解決,這麼好的事情,希望大家能把握住。」為什麼招生聶彪是真的不知道,他不過一名軍士,瞭解的東西實在有限。不過聶彪隱約覺得這次破例在高一、高二招收預備班學員,而且還是下半年招收,這應該和歐洲爆發的那場戰爭有一定聯繫。   「參軍!堅決報名參加軍校考試!……我要報考海軍院校!」   「別臭美了,整個潯陽也不過招收二十名空軍和海軍學員,也不看看你的成績,你考的上嘛?」有人當頭給王林斌澆了一頭冷水。   王林斌聽聲音剛才話是郭寶劍說的,不服氣地反駁道:「田雞你自己才沒可能考上呢!聶教官剛才不是說了?這次招生不看中成績,要的是體能意志符合軍隊條件!像你這種眼鏡片比瓶底子還厚的,才沒辦法考試呢!」   王林斌的話在學生中引起了一陣哄笑,大家倒不是在笑郭寶劍,而是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林斌,只是聽到笑聲,覺得其他同學是笑自己的郭寶劍臉皮子掛不住了:「我考不上你就能考上了?誰不知道全班就屬你體質最差勁,跑步拖在後面,訓練還沒開始就開始叫喚了……『哎呀,我好累啊,累死我啦,老天沒眼啦』……連女生都不如!咱們班這麼多人,還有誰有你這麼嬌氣的?」   郭寶劍逼尖了喉嚨,好像女孩子細聲叫一般,旁邊人聽的更加樂不可支。   王林斌眼珠都紅了,只是打架打不過郭寶劍讓他不得不冷靜一點。「誰……誰說嬌氣了?!有能耐咱們倆明天比試一下,跑步的時候每人多背五塊磚,看看是誰先叫苦!」   王林斌本來想說多背十塊的,可多背十塊自己可能要壓死,想換成多背一塊,卻又體現不出自己男子漢形象,倒是有些小家子氣,最後覺得還是多背五塊比較好,要是能把郭寶劍唬住了,那更加是上上大吉。   郭寶劍樂了,對王林斌的自找苦吃,郭寶劍豈有不奉陪之理?「呵呵,這話可是你說的。每人除了步槍還要背上十塊磚啊?要是個男子漢就別耍賴,咱們從明天開始比比看!」   「對!就應該比比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嘛!」   「十塊太少,要是十五塊我也有興趣參加進來。」旁邊起哄人不少,而聶彪只是在旁邊含笑看著這些窩裡鬥的學生。聶彪覺得能在訓練中培養起他們好鬥爭勝的性格,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嗨……哎!永晉!你怎麼不幫我說話?」吃好中飯,走進帳篷後,王林斌見其他人還沒有進來,裡面只躺著最早吃好的徐永晉蒙頭休息,走上前將他的毯子掀開怒氣沖沖地責怪起來。   「煩什麼煩?別打擾我休息。……下午還要聽課呢!有什麼事情這樣說就成了。」徐永晉將毯子從王林斌手裡奪了回來,不高興地嘀咕著。   「我在問你呢!你剛才怎麼不幫我說話?」王林斌坐在徐永晉身邊,一臉不高興地問道。   徐永晉眼皮都沒抬一下,不耐煩地說道:「哎呀……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你要逞能,我沒阻攔你嘛,難道你要我破壞你剛才的男子漢形象?……五塊磚又不是多麼重,想背就背唄?有什麼大不了的。別說了,睡吧。」   「你這人!……幸災樂禍啊?虧得我們還是兄弟呢!」王林斌給徐永晉噎了個半死,剛才自己說早上跑步時每人多背五塊磚,話一出口王林斌就期盼著郭寶劍不要同意,可這個可惡的郭寶劍居然一點兒也不害怕,這讓王林斌覺得自己勢成騎虎,現在就是想下也下不來了。王林斌不知道徐永晉現在心情並不是很好,他現在不想搭理任何人。   當聶教官說軍校要在學校招收預備班,並且進了軍校一切費用都由部隊承擔,還保證吃喝補給,徐永晉心就動了起來,嚮往飛上藍天的他很想報考空軍學校。可是一想到家裡就自己這麼一個兒子,徐永晉考軍校的願望立刻就動搖了——部隊招兵除了孤兒一般不招收獨生子女,而且就是部隊同意自己考軍校,母親也是說什麼也不會讓自己當兵吃糧去的。加上空軍事故率高的驚人,報紙上隔三差五的就可以看到什麼地方飛機出了事故,摔死摔傷什麼人的,母親要是知道自己想考空軍,恐怕她會當場暈倒過去,醒來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威脅自己。   現在徐永晉只能把自己蒙在毯子裡想著如何通過父母這一關。辦法還沒有想出來,討厭的王林斌又過來打擾自己,這讓徐永晉心情更加浮躁。   徐永晉心裡面著急上火,旁邊的王林斌還很不識趣地嘮叨著:「這可怎麼辦啊?明天早上要背上十塊磚,這還讓不讓我活了?徐永晉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徐永晉火大起來,蹭地一下從毯子裡鑽了出來,怒視著王林斌,把王林斌嚇了一哆嗦:「我又有什麼辦法?本來你就不應該和郭寶劍比什麼背磚頭,既然說是比試,要是不想認輸,你就背!要是害怕累,你還是趁早找郭寶劍認輸算啦!省得天天在我面前跟我磨蹭。」   徐永晉凶神惡剎的樣子把王林斌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毯子上,拍著胸脯直吸涼氣:「你這人怎麼這樣子?我不過是問問你罷了,有什麼好發火的?要不願意幫忙你就不幫不就得了?」   見徐永晉還瞪著自己,王林斌不敢再在背磚的事情上多說什麼,移前兩步討好地說道:「我說,這次軍校招生你要不要參加?我是打算好了,說什麼也要報考海軍學校!」   「不參加!」徐永晉想都沒想一口否定了。雖然心裡有種蟻蟲痛噬的感覺,可為了父母著想,他也不能不遺憾地決定不參加了。看著王林斌,徐永晉想起這傢伙和自己一樣屬於家中唯一一名男孩,看樣子他要報考海軍學校純屬腦袋瓜子一時衝動。   「你能報考海軍學校?先不說這次招收學員很少,而你的成績、耐性、體能又極差,就算你能通過,你爸也不會讓你這個寶貝兒子到軍校上學吧?……『哎呀,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要是發生什麼意外,我可怎麼活呀?』」徐永晉惡毒地學著王林斌父親說話。   「哼,別小瞧我……老爺子怕他做甚?我要考軍校他敢不答應我就離家出走!看看我們誰怕誰!」王林斌對他父親倒是一點兒都不害怕,這也難怪,長這麼大了,父親還從來沒有違背過王林斌的意志,真的是他想要什麼老爺子就得給他買什麼(除了天上月亮,地上主席,這些東西一個實在夠不著,還有一個王磊自己都當不上,王林斌自然就是想買也買不來了)。也幸好現在中國嚴禁販賣人口,不然按照王林斌那種花花公子的性格,做老爺子的非得給他買上十個八個美女,整天跟在王林斌後面不可。   徐永晉看著一臉堅定的王林斌心裡暗暗好笑,他不知道那個肥頭大耳的校董事會會長在聽到自己兒子以離家出走威脅自己時,會否答應王林斌這要求,不過照徐永晉猜測,這個從來沒挨過打的王林斌恐怕這次難逃劫難了。想到王林斌滿地打滾的樣子,徐永晉就覺得好笑,看著面前的王林斌,徐永晉點頭道:「是極、是極,只要你爸不同意你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直到他答應才算。」   「就是!……」王林斌話剛出口就看到徐永晉已經捂著肚子倒在床上,臉上笑容憋的好像極為難受。   「你這個混蛋,我要殺了你!」王林斌突然反應過來,撲在徐永晉身上就要用手扼住他的喉嚨。所謂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是班裡面男生譏諷那些愛哭鼻子的女生說的話,現在給徐永晉用到這裡來了,豈不是說他跟女孩子一樣?是可忍,孰不可忍。想要當男子漢的王林斌無法忍受徐永晉對自己的暗諷,紅著臉找徐永晉拚命來了。   徐永晉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一邊躲著王林斌,一邊求饒道:「哈哈,別鬧了……我只是開個玩笑,你是絕對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呵呵,好了,你會以一個男子漢的形象讓你父親同意你報考軍校,而你父親肯定會同意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樣還差不多……你還笑?!」王林斌又撲了過去。   當其他人走進帳篷時,倆人正很沒有風度的扭打成了一團。 第三卷 風雲 第八章   「砰……」   下午,天空少雲,熾熱的太陽肆意將它發出的熱量送往地球,微微山風攜帶著濃濃熱氣捲過山岡。劇烈的響聲在山谷裡迴盪著,遠處正在樹林中覓食的鳥兒聽到聲音全飛到空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盤山小道上戲耍的松鼠頭也沒回飛快地躥進松林,轉瞬間消失不見了。   爬在地上的徐永晉動了動撞的發疼的肩膀,瞇縫著眼睛望著前面,眼淚不由自主地從右眼倘了下來——並不是說因為肩膀疼讓徐永晉流出眼淚,他還沒嬌氣到這種程度,而是從槍口竄出的那股青煙被風吹到後面,剛好徐永晉睜開右眼,於是倒霉的他體會到硝煙對眼睛的刺激了。   徐永晉轉頭掃了眼旁邊同學,這些人的表現並不比自己好到那裡去,有的同學還皺著眉不停咳嗽著,有的屁股很不安分地移來移去,看樣子要不是教官說過在他下令前不得爬起來,這些人非要跟猴子一樣到處亂躥。   「……射擊前要三點成一條直線,眼睛、表尺、準星、標靶要對直!心要靜下來,槍托抵肩,腮貼著槍托,並住氣穩穩扣動扳機……」   身後教官大聲重複著射擊要領,徐永晉他們連忙收住心,平心靜氣看著前方。在他們身後,剛才還捂著耳朵的王林斌和其他人雀躍著期待著前面同學趕緊結束,他們好上前自己親手試試。   雖然徐永晉瞇縫著眼睛,仔細瞪著前面的靶子,可那白色紙上墨綠色圓圈在他眼裡還是漸漸模糊起來。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靶子距離他們只有一百米,但從趴的地方望過去,那標靶彷彿是千里之外小小的霧團,徐永晉連靶心都看不出來,要瞄準實在是無從談起。   「預備——放!」又是一陣槍響,透過淡淡青煙,遠處立著靶子的地方騰起幾縷土黃色煙霧,很快消失不見。山谷裡迴盪著一陣接著一陣槍聲,徐永晉還覺得自己剛剛才趴在地上,八發子彈就已經打出去了。   「讓讓,讓讓!該我了!」   徐永晉他們還沒有爬起來,待在後面的王林斌他們就已經咋咋呼呼跑過來趕人了。   孟繁蔚決不情願站了起來,只是並沒有離開射擊位置,嘴裡不滿地嘀咕著:「慌什麼慌?……靶紙還沒取過來呢,你就是趴著也打不了。」   王林斌已經等不及了,笑呵呵上前拽了拽孟繁蔚衣角:「呵呵,繁蔚兄何來憑多怨言?還是讓我們感受一下打靶感覺好了。……讓開,讓我看看。」   徐永晉站起來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塵土,默默將位置讓給等的不耐煩的同學,轉身走到了後面,將步槍交給了戰士,由戰士檢查槍膛內是否有未打出去的子彈。靶他是打了,可成績怎樣徐永晉自己心知肚明,每次扣動扳機時徐永晉都感到槍口在跳動著,不要說標靶在眼裡很模糊,就是看的到靶心,並且能瞄準,相信槍口跳動後,子彈也打不到靶心。   沒多少時間戰士將靶紙取了回來,大聲念著成績:「一號靶,八發中五,三十一環!……二號靶,八發中四,二十三環!……七號靶,八發二中,十三環!……八號靶……」   徐永晉耳朵豎起來仔細聽著,當聽到自己只有八發二中,打了十三環時,腦袋耷拉下來,靶紙也沒取,垂頭喪氣地走到一旁。徐永晉感覺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虧得自己打出這種不吉利的成績,以後在班裡真是沒臉見人了。徐永晉沒勁地走到一邊,坐在草坪上,看了會兒乾脆躺了下來,頭枕著手看天空慢慢飄過的白雲。   報完靶,戰士們給站在位置上等候射擊的學生發彈藥,聶教官一再給那些學員講述著動作要領,沒過多久場上又迴盪起一陣陣震耳的步槍射擊聲。   「嗨!永晉,我打了八發四十七環哎!」   「恭喜你了。」徐永晉閉上眼睛不看過來炫耀的王林斌,嘴裡酸溜溜地敷衍著。   王林斌拿著自己的靶紙,坐了下來,很神秘地問道:「呵呵,你猜猜郭寶劍打了幾環?」   「幾環?」徐永晉心不在焉地問道。   「田雞老兄真是想讓人不佩服都不可以啊,我還以為他就算術學的不錯,老接受老是表揚呢!沒想到打靶也打的與眾不同,那可真是天上少有,地下絕無啊……」   王林斌廢話連篇說個沒完沒了讓徐永晉感到十分討厭,打靶跟算術又怎麼掛上鉤了?算術好就能打出好成績,那自己不應該是十三環,而是滿分了。要知道郭寶劍算術雖說好,但要說比自己高到什麼地方去,那也是不可能的。至於廢話太多的王林斌,他只能打出鴨蛋。徐永晉酸溜溜地想到,聽他口氣郭寶劍打靶成績應該很好了,說不定要受到郭教官讚許呢!   徐永晉不耐煩地打斷誇誇其談的王林斌:「你就直說好了,不說我也知道他算術好。」   王林斌一本正經地說道:「零環。」   「哦,零環……零環?」閉著眼的徐永晉剛隨口表示自己知道了,馬上睜開眼睛,疑惑地看著王林斌嘴裡重複了一遍。   「是啊!全班二十六號人,就田雞打出零環,八發子彈全打飛了,真是笑死我了!」說完王林斌捧著肚子笑彎了腰。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無非是沒打到靶子而已。」話雖然這樣說,徐永晉不爽的心情好過了許多,畢竟自己不是班裡面墊底的,在零環面前,自己那十三環說出來人家也不會笑話了。不過很快徐永晉略微好起來的心情又黯淡下去,自己的眼睛沒問題,而郭寶劍是個大近視眼,他連放在鼻子尖的課本都看不清楚,打出零分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和他比真是夠沒面子的了。   「全體注意!……成兩列橫隊——集合!」聶教官的聲音在靶場上空迴響著。   捧腹大笑的王林斌和自怨自哀的徐永晉聽到注意時連忙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立正看著高喊的聶教官,等聶教官喊完集合,倆人急忙朝聶教官那邊跑步過去。   聶教官倒背著手,叉腿站在原地,他很滿意地看到這些學生在經過自己訓練後,一舉一動都開始朝合乎部隊對戰士要求的方向前進著,像現在,這些學生就能在自己發出「全體注意」後,原地面向自己成立正姿勢,聽到集合的口令,跑步到自己面前,面向著自己集合,在自己後側的學生,也能從自己右側繞過,自行對正、看齊,成立正姿勢。為了把學生訓練到這一步,自己可真是犧牲了無數細胞啊。   聶教官清了清喉嚨,高聲道:「向右看——齊。……向前——看!……報數!」   橫隊從右至左依次轉頭以短促洪亮的聲音報數,橫隊最後一名沒轉頭高聲喊道:滿伍。   「稍息……同學們,今天,是我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了,明天一大早,同學們就要下山回到各自家中,準備下學期的學習。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有這麼多時間用來訓練了。我知道這段時間大家都很辛苦,很多同學人瘦了,皮膚黑了,我聽說過,有的同學覺得山上實在太苦悶,什麼也沒有,只有每天機械地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動作,這些讓大家覺得枯燥乏味……但我要告訴你們,這些對同學們以後只有好處,沒有害處。因為你們結實了,你們在山上這段時間學懂了什麼是服從,什麼是耐心,什麼是組織性、紀律性,你們也像個男子漢了。也許同學們會問為什麼需要組織性、紀律性?日子是用來過的,我想怎麼舒服就怎麼過,這種觀點成立嗎?並不成立!大家以後要是不參軍也會走上各自工作崗位,當工作需要你朝東時,你卻說自己想要朝西,當老闆讓你每天上十小時班時,你卻說只要上五小時就夠了。明明五月份下秧,你卻偏要七月份才動手,這樣可以嗎?自然是不可以了,不按照工作需要干,那工作只能一團糟,不聽老闆話,你的結局只能失業,想什麼時候種就什麼時候種,你只能餓死在家。要知道自由是建立在紀律上,脫離紀律的自由只能是沒有自由可言,當然,這對軍人就更加重要了。……你們是學生,同時也是男人,是中國男人,接受過全面教育的有文化,有理想的新一代中國男人,祖國對你們報以極大之希望,想想我們歷史上那光輝的一頁頁,同學們你們最想的是什麼?!」   「參加軍隊,保衛祖國!」全場所有的學生整齊地高呼。   「不錯!男子漢就應該加入軍隊!」聶彪緊緊握住拳頭,將手舉過頭用力揮了揮。「男子漢要的是陽剛,是健壯,是流血不流淚,是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是為國開疆拓土!讓國家和百姓不用受到異族奴役!而不是像宋明末年當羔羊,任人屠宰!李廣、衛青、霍去病、李靖、岳飛美名流傳至今,若他們沒有參加軍隊,還可能青史留名嗎?!為了偉大的祖國,為了千千萬萬百姓,不要為軍訓受到的那點苦抱怨,而是要感到高興!因為,只有接受訓練,你們才能和那些英雄貼的更近。岳飛的滿江紅大家都知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為了老來不會後悔,願諸君共勉之。我的話說完了,暑期軍訓到此結束,大家現在可以自由活動,不過要注意為了安全,出去活動時最好不要一個人到處走,而是集體出去,還有不要跑的太遠,就在靶場附近活動一下好了。現在……解散!」說完了的聶彪和戰士一起將步槍送回了倉庫。而站著的學生聽到好自由活動了,興高采烈跑出了出去。   臨近日落時分,火紅的太陽懸掛在瓦藍色天空上,幾朵白雲悠閒地從西北方向朝東南緩緩移動著,雲團不時將耀眼的太陽遮蔽,給地面上投下一塊塊斑斕的陰影。   快要九月了,從靶場朝北面望去,青綠的草甸上點綴了幾塊淡黃斑,不時有鳥兒從草叢中鑽了出來,撲哧一聲飛到半空,盤旋一圈後投入到下面松中。松林距離山頂並不是很遠,眾多松樹彼此緊密的圍攏在一起,將陽光拒之於森林外面。山風吹過,高大挺拔的青松發出低沉的嗚語,仿似在吟唱著什麼。   草地上一群群的學生有的滿地打滾,有的撅著屁股追野兔,有的倆人拳來腿往表演著對打——不過要說他們是花拳秀腿倒更加準確些。一陣山風呼嘯而過,人們感覺到有絲涼意,畢竟馬上就要進入九月了,日落時分山裡只要起風,還是有些涼。   「永晉,抓住沒有?」滾的滿身都是綠色草漿的王林斌見徐永晉正彎著腰,張開雙臂小心翼翼朝下緩緩移動,知道這傢伙正在抓兔子,好奇地趕了過去。   「別吵!……哎喲!……看看!我馬上就要抓住了,給你一咋呼,兔子都嚇跑了!」   王林斌說話的時候,徐永晉見草叢中的灰兔耳朵一動作勢要跑,連忙一個前撲,可惜等他站起來後,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抓到——兔子在他撲下去時,已經跑掉了。抓不住兔子的徐永晉只能拿王林斌出氣了。   「這麼好抓的兔子你也抓不到?……來!我試試看。」王林斌挽起袖子,邁著大步,雄赳赳氣昂昂走到前面。走了兩步,王林斌疑惑地回頭問徐永晉:「兔子在什麼地方?」   「兔子?」徐永晉給王林斌問的啼笑皆非,這個大少爺連野兔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也要抓兔子,虧他還有臉問自己。「兔子就在草叢裡,你要先找到野兔挖的洞窟,然後用煙熏,用水灌,把兔子趕出來就是了。不過你要小心點兒,萬一找到的是毒蛇洞窟,那你可麻煩大了!」   王林斌打了一激靈,抓兔子的興趣立刻小了不少,可是看徐永晉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王林斌對徐永晉說的毒蛇洞什麼的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在這裡點火?萬一引起火災了怎麼辦?還不給人家抓起來啊?水淹主意不錯,可到哪裡找水去?你個混蛋是不是騙我?」王林斌望了眼周圍,周圍那些抓兔子的同學沒一個搞什麼煽風點火,水淹七軍的,看來徐永晉說的不盡不實。   「呵呵,既然無法從洞裡面逮到兔子,那你只能低著頭瞪大了眼睛看看什麼地方有跑出來的野兔了。」徐永晉憊懶地坐在草地上,指了指面前草地。「連我都抓不到,你要抓的住我就佩服你!」   徐永晉坐在草地上,看著王林斌彎腰在草叢中仔細搜索著野兔,沒多少時間,王林斌打消了在徐永晉面前炫耀的念頭,垂頭喪氣走了回來。「這草長的都掩到我膝蓋,就是有兔子,我這麼走過去它還不逃?不抓了!」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放棄的。」徐永晉笑著站起來,迎著王林斌走了過去。「前天上午你和田雞比試不也是這樣?才跑了幾步路,你就把背上磚頭扔掉了五塊,嘴裡還死活不肯服軟,說什麼磚頭自己跑掉了,那磚頭有腳能自己走嗎?呵呵,一點兒耐心也沒有,虧你還想到海軍學校呢!」   王林斌很難得地臉紅了一下,嘴硬道:「磚頭是自己丟了嘛!跑步顛幾下那磚頭就自己掉了。」   徐永晉不依不饒緊緊進逼:「剛好掉了五塊?教官說必須背上五塊,你就掉了五塊,還剩下五塊,這世界巧合還真夠多得了。」   徐永晉走到王林斌身前,拍了拍肩膀,很親熱地說道:「算了,也不和你搗糨糊,反正能在背桿步槍以外還背了五塊磚頭跑完全程,對你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   王林斌不滿地嘀咕道:「你個混蛋,總是那壺不開提那壺。」   「你不是要當海軍嗎?我問過教官了,海軍對體能的要求比陸軍還要高呢!那些ど二零、ど五零炮彈體質弱一點兒的抬都抬不動,所以嘛,提醒你注意鍛煉,這是對你好。」徐永晉看了看天,天空遍佈紅色晚霞,草地上正在戲耍的同學朝靶場回去了,有人還友善地對他們喊著讓他們也回去的話。徐永晉扭頭朝靶場慢慢踱過去。「走吧,該吃晚飯了。」   王林斌跟著徐永晉朝靶場而去,嘴裡不服氣地說道:「我要當的是艦長,又不是炮手,抬炮彈與我何干?你聽過有哪位艦長在戰鬥中親自跑到前面開炮去嗎?要是那樣誰還協調軍艦各部門工作?我要當的是中國的納爾遜,而不是默默無聞的一個小炮手。」   一聽王林斌想當中國的納爾遜,徐永晉嗤之以鼻道:「你就做夢去好了,人要一個腳印一個腳印走,你想兔子一樣朝前蹦著走嗎?就算你考上海軍學校,學校裡也要訓練搬炮彈的,那可是比一桿槍五塊磚頭重多了,那時侯你是否說自己是當中國納爾遜來著,而不是過去搬炮彈的?」   「有動力揚彈機,又不需要太多體力,就是搬幾發炮彈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這麼苦的軍訓我都堅持下來了,還怕搬炮彈?陸軍有什麼好的,整天不是挖戰壕就是練跑步,跟土拔鼠一樣……不對,說土拔鼠不好,怎麼能形容我們可愛的陸軍是老鼠呢?應該是旱鴨子。」王林斌對自己找出一個貼切形容陸軍的名詞感到極為高興,嘿嘿笑了起來。   徐永晉瞟了得意的王林斌一眼:「旱鴨子?……你個混蛋學習不好嘴巴倒挺損啊?陸軍是旱鴨子,那海軍是什麼?」   「呵呵,你說海軍是水鴨子好啦,反正我沒意見。」   「水鴨子?你還涮鴨子呢!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咱們走著瞧,你那麼喜歡海軍總有一天要後悔的。」   *          *          *           * 「李媽!我回來了!……李媽!」   王林斌推開院門,嚷嚷著跑了進去。   「喲!少爺回來了?……哎呀,你怎麼這麼瘦了?這手上怎麼還有老繭?」聽到外面傳來王林斌聲音,李媽急忙趕了出來,出現在她面前的王林斌把她嚇了一跳,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王林斌現在又瘦又黑,看起來不是富家大少,倒成了鄉下整天東遊西逛的野小子了。看到王林斌原本光滑細嫩的手上現在有了老繭,把王林斌當自己孫兒看待的李媽心痛的不得了。   「水!快給我拿杯水來!」   「哎呀呀……這遭的什麼罪啊,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給折騰成這個樣子了?真是罪孽,要是老爺看到了還不知有多心痛呢!」李媽嘴裡嘮叨著回房去給王林斌端水。   走進客廳,王林斌將背負的背包扔在了地上。背包沒綁起來,裡面的東西散了一地。兩雙開了口子的草鞋,一件皺巴巴髒兮兮的作訓服攤在地上,很快,客廳裡充斥著一股混合了汗臭與泥土氣息的怪味道。   「喲,這衣服怎麼這麼髒啊?我讓張嬸洗洗去。……少爺,裡面這些東西還有用嗎?」   「都拿去洗好了。」王林斌仰脖大口灌著李媽端上來的涼水,喝了幾口將茶杯擱在桌上抹了把嘴說道:「還是家裡好啊,可把我累死了!李媽,我爸呢?」   「老爺到工廠視察去了,馬上就會回來。知道少爺今天回來,老爺臨走的時候交代過,今天晚上要好好燒幾個小菜,給少爺接風。」李媽揀起地上那些東西朝外面走去,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敞開衣服,把鞋一脫,雙腳盤坐在椅子上的王林斌。雖然從外貌上看,還是以前熟悉的少爺,可人黑瘦了不說,連一舉一動卻沒了以前文質彬彬好像你油小生的樣子,說話、走路給人一種粗獷的感覺。李媽想像不到只不過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一個人為何能改變這麼快?——李媽感覺王林斌變化太大也不奇怪,自從上山後,雖然兩個星期學生可以回家一天,可星期六下午走星期天晚飯前又要必須回來,來回有五十多里路讓怕累的王林斌不想回家了,這段時間只是王磊在他們休息的星期天派人帶著各種吃的用的慰勞過他。   外面天空飄來一塊烏雲,將烈日遮蓋起來,樹葉沙沙做響,起風了。   王磊在太陽還沒下山的時候回到家裡。   本來王磊今天是不想出去的,畢竟唯一的寶貝兒子今天軍訓回來,做父親的應該在家裡迎接才是。可上午議會的張議員找上門來,說是有「意大利」客戶到了潯陽,想要洽談購買一批鎢鋼,鎢鋼是政府控制物資,只是「意大利」商人神通廣大,讓議會控制外貿的委員會同意進行外銷。鎢的產地在贛南,當地就有鎢鋼生產,不過贛南的鎢鋼質量參數比較高,政府不同意將贛南產鎢鋼賣給意大利人,於是「意大利」人就到潯陽來洽談了——潯陽也生產鎢鋼,質量雖然沒有贛南的好,可在世界上也算小有名氣。潯陽最大的鎢鋼廠是王磊他父親在一八九零年創辦的,當聽到有大生意上門,王磊只得將見兒子的時間推遲了。   坐在車裡看著行人從車窗外朝後掠過,王磊臉上露出淡淡笑意。下午王磊狠狠痛宰了一頓意大利商人,這些帶了黃金過來的商人不光需要鎢鋼,他們還要碳素鋼、黃銅、木材、橡膠、糧食……一大批各種原材料。從議員那邊王磊探聽到這些所謂的「意大利人」實際上是一個德國外購團,因為戰爭,協約國對德國的海外貿易進行封鎖,所以他們才打著意大利的幌子,跑到中國來購買戰略物資。戰爭年間,德國馬克在中國是沒有什麼吸引力了——除了美圓,連英鎊中國人都生怕拿在手中會貶值,德國人知道這一點,於是他們帶了大量的金銀來交易。當王磊看到德國人取出用來訂貨的一塊塊金磚,眼睛都直了。於是雙方在和諧的氣氛下很快達成了眾多意向合同。按照合同,王磊現在所有的工廠就是生產德國人需要的那些東西也不夠——以前工廠庫存已經在戰爭開始後,讓美國人買走了。——看來工廠規模還要繼續擴大。至於擴大工廠規模,王磊一點兒也用不著擔心,為了盡快獲得這些物資,德國人以高出國際市場三成的價格跟他簽定的合同,並且還當場付給他可觀的定金。   德國人雖然很嚴謹,可是戰爭讓他們急需這些物資,心急如焚下,他們也無法真的按照國際市場價問王磊購買這些東西。聰明的德國人很清楚,王磊跟他們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很多物資他們要是不買,說不定一轉身英國人就買走了。何況現在國內市場上這些東西也是一天一個價,還天天都往上漲的,現在看要多付三成,也許再過半年國際市場價比今天付給的還要高。   在友好氣氛下,洽談很快結束,德國人公事公辦,他們還有其他東西要購買,於是在簽訂的合同後晚宴也不用王磊請,匆忙朝火車站趕,打算到南昌再去找下一個供銷商,在這些德國人走後,張議員告訴王磊,說是過兩天又要有一個美國貿易代表團到這裡來搜刮,要王磊做好心理準備。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王磊感覺自己現在真和做夢一般。   打開車門,還沒下車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從客廳裡喜笑顏開跑了出來,這讓王磊十分高興。   「林斌,你們在山裡都訓練些什麼?」吃飯的時候,王磊和藹地看著狼吞虎嚥的兒子,放下筷子問道。   王林斌手上撕著雞腿,嘴裡嚼著雞肉,含糊地說道:「也……也沒什麼。每天除了站隊列,什麼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右轉,就是跑步、俯臥撐、仰臥起坐、抬腿、轉身彈跳什麼的。」   「就這些嗎?這也太單調了。」王磊失望地問道。   王林斌用力嚥下去一塊雞肉,抬起頭看了眼父親。「是啊,是比較單調,而且還很累。就說俯臥撐和仰臥起坐吧,開始我們每天做三組,每組間休息一分鐘,一組六個俯臥撐,到了下星期就一組要八個了,仰臥起坐也是如此。到現在俯臥撐每人每天要求最少做四十五個,仰臥起坐最少也要做五十五下。還有跑步,每天都要在山路上跑五公里,昨天上午在靶場內還進行了測試,要求在十六分鐘內跑完三公里,違者就要做三十個俯臥撐以示懲罰。真是累死了。」   「這樣啊?」   王磊聽的眼珠都要凸出來了,以前在學校訓練的時候,他在沒事的時候專門過去看了一回,感覺軍訓並不是很累,可今天一聽,這簡直是魔鬼訓練,看來寶貝兒子這次吃盡了苦頭。   王林斌沒注意到父親臉色,繼續自顧自說道:「對了,還有背槍、肩槍什麼的。我們昨天下午還進行了實彈射擊呢!」   「實彈射擊?!」王磊的嘴巴張的老大。   王林斌點頭承認,興沖沖地表功道:「是啊,八發子彈我打了四十七環!爸,你說我厲害吧?」   「厲害,厲害我們林斌自然比誰都厲害……你們教官就不怕發生誤傷嗎?都是些毛頭小子,搞什麼實彈射擊?!」王磊對教官安排他們射擊深為不滿。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們在靶場那麼多日子,經常有人過來打靶,也沒看到誰因為實彈射擊受傷了。……爸,很刺激的!一扣扳機,『叭』地一聲子彈就飛了出去,你眼前就是一團淡淡青煙,還有春節放鞭炮時的味道,呵呵,再有趣也沒有了。」王林斌一邊說一邊比畫著。   王磊卻怎麼也感覺不到有什麼有趣可言,作為自己工廠生產步槍槍管鋼材的內行人,王磊知道雖然槍管質量提高後炸膛事件少了許多,可畢竟不能保證槍管永遠不會炸膛,真要炸膛,肯定就不是什麼小事。「你們用的什麼步槍?九零步槍嗎?」   「不是,是七五式,九毫米子彈,威力大,後坐力也滿大的。」   對軍方的安排,王磊暗中直翻白眼。九零式步槍採用了鎢鋼都免不了炸膛,這七五式槍管更差,居然讓學生用這麼危險的東西。   「爸,我想考軍校。」   「嗯……啊?」王磊正暗恨著部隊太不拿學生當回事,兒子說的話剛隨口敷衍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坐在對面嚴肅起來的兒子。「你再說一遍,剛才我沒聽仔細。」   王林斌收起笑臉,容不得別人反對,一字一頓堅定地說道:「我說我要考海軍學校,我要當中國的納爾遜。」   「不可以!」從來不對兒子發火的王磊彷彿被人踩了一腳,一下子跳了起來,暴怒道。   「為什麼不可以?爸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參加軍隊,外面宣傳畫說的很明確,因為義務、榮譽、國家。我已經成年了,為了為國家盡義務,我應該參加軍隊。中國每次重視軍隊的時候,都是在歷史上最輝煌的時候,漢武帝唐太宗為什麼到現在還讓人讚揚?就是因為他們建立起強大的軍隊,不然現在的中國在什麼地方?想要留名青史的,要麼流芳百世,要麼遺臭萬年,讓今後所有人都痛罵,爸爸比我大,你知道歷史上都那些人留名了?反抗異族、開疆拓土留名的海了去了,還有一些人留名是他們投降,如秦檜、吳三桂之流。人總是要死的,怕什麼早死晚死?我只要能讓以後中國人都記得有我這麼個人就成!最後我是中國人,為了國家強盛,我應該參軍,軍隊才是我實現理想的地方!」看來想說什麼話王林斌已經準備好了,嘴巴一張根本容不得王磊插嘴打機關鎗般說了下來。王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他突然覺得站在對面的兒子陌生了,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嬌氣的不得了的大少爺。至於兒子說了些什麼,王磊根本就沒聽進去。   王磊坐了下來,唬著臉冷冷說道:「不管你怎麼說,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決不允許你參加什麼軍校!你要是報名了,我也會跟部隊說我決不同意。」   在王林斌決定報考軍校的時候,徐永晉就已經警告過他父親有可能不同意,對父親現在的說法王林斌已經有了準備。見父親不同意,王林斌毫不示弱地回瞪著父親:「我就是要考軍校!你要不答應我就離家出走!反正軍訓沒白軍訓,怎麼一個人在野外生存我已經清楚的很了。」   「你要離家出走?」王磊氣急反笑,反問道。   從小兒子威脅自己不知威脅了多少,可每回威脅都是不滿足的話他就不理父親了,離家出走這麼嚴重的威脅這倒是頭一回。王磊很想說要離家出走就出去好了,可他怕軍訓時候那些該死的教官真的教了兒子如何在野外生存,兒子一氣下要是跑出去了,問題就實在太嚴重了!   「不錯!你要不答應,我就離家出走!讓你永遠也找不到我!」   看著面前的兒子,王磊突然發覺自己教育實在是太失敗,以前什麼都滿足他,讓無法無天的兒子真的以為世界上就屬他最大,做父親的什麼都應該聽兒子,現在終於鬧得不可收拾了。   兒子長大了嗎?也許吧,一場軍訓讓兒子強壯了許多,透過單薄的衣服,可以看出胳膊上那一塊塊突出來的肌肉,身高也有一米七了,可這決不是兒子可以讀軍校的理由,他畢竟才十六歲,而且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怎麼說也不應該讓他參軍去。對著兒子沒轍的王磊發愁了,應該如何改變兒子這可笑的念頭呢?   在旁邊的李媽見父子倆僵在那裡,小心上前勸王林斌道:「少爺呀,不是我倚老賣老,參軍這事必須要慎重考慮,不得馬虎啊,軍隊比什麼地方都危險,搞不好就有生命之憂,老爺只有你這麼一個孩子,想想老爺年齡,你可不能不為老爺考慮自作主張啊。」   王林斌現在鑽進了牛角尖,頭一擰,還是那句話:「反正我要參軍,我要考海軍學校!不管誰勸,我都要考軍校!」   「我讓你考!」王磊衝了過去,啪地一聲狠狠給了兒子一耳光。   王林斌臉上浮現出手掌印,李媽心疼的看著這個自己從小帶大的少爺,心裡直哆嗦,偷偷瞟了眼王磊,沒敢上前安慰王林斌。王林斌手捂著被打的地方,不能置信地看著打自己的父親,眼淚在眼眶裡直轉悠。從小到大,父親還從來都沒有打過他呢!   王磊看著兒子臉上手印,心裡一陣酸楚,他現在明白了什麼叫打在兒子臉上,疼在父母心上。尤其是看到兒子眼眶裡含著淚水,王磊心就更酸了。可現在他卻不能軟下來,一軟這個寶貝兒子就會順著竿子往上爬,自己再也奈何不了他了。為了父親的尊嚴,王磊黑著臉訴斥兒子:「你給我死了這條心!我就是把你鎖在家裡也不許你考軍校!」   王林斌一言不發捂著臉朝樓上自己臥室跑去,任憑父親在後面任何叫喊,他也不回答。進了臥室,光地一聲王林斌將房門給關上了。很快,從臥室裡傳來王林斌號啕大哭聲。   王磊呆站在餐桌前,看著一桌的菜,心裡空洞洞的滿不是滋味。現在他很後悔剛才打了兒子,可要是不打,又如何讓兒子打消參軍念頭呢?王磊覺得自己心裡好涼好涼。   看著老爺失落地站在原地,而樓上傳來少爺的哭泣聲,李媽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傷心事又給勾起來了,二十一年前自己在鹿邑的家裡不也發生了同樣一幕?當時自己兒子作平不也是尋死尋活非要參軍不可?而且要求參加的也是海軍。家裡就這麼一個兒子,放在誰家也不會同意參軍的,和老爺對少爺一樣,當時自己丈夫也打了兒子一巴掌。只不過挨了打的兒子怒氣沖沖跑到外面去了,而王家的大少爺卻衝到樓上關起門來放聲大哭。李媽心裡一個勁後悔,當時要是咬咬牙堅持一下,兒子最終也不會參軍,不參軍他也不會犧牲在馬尼拉,兒子不犧牲,自己的丈夫也不會因為發瘋失足落水淹死,要是那樣自己現在應該已經抱上孫子了。   整個晚上王磊都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著前面沒說一句話,和德國人做成的那筆生意帶來的高興勁在兒子宣佈他要參加考軍校時就已經長了翅膀,噗哧一下飛個無影無蹤。兒子晚飯都沒有吃完就上樓,王磊對會否把兒子餓壞了擔憂不已。望著掛在牆上妻子的遺像,王磊感到自己心酸不已,要是自己妻子沒有難產而死的話,也許現在妻子能說服這頭倔得跟牛一樣的兒子。   傭人勸少爺開門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接著樓上王林斌房間傳來乒乒乓乓砸東西聲,王林斌歇斯底里般怒罵著外面,那些上去勸少爺吃飯的傭人只得灰溜溜又走了下來。   「這個混蛋還不肯吃東西?」王磊見李媽微微搖著頭默默走了過來,沉聲問道。   「少爺說什麼也不開門,他說……」李媽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偷偷看了眼面前的老爺,只不過一個晚上,老爺就面色灰白,眼眶深深陷了下去,眼角都是血絲,頭髮也失去了以前的光澤。   王磊生氣地說道:「不要理他!他要鬧就由得他鬧,我倒要看看他能鬧到幾時!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個小孩一樣,使性子,耍無賴,這還了得?反天了!……李媽,讓老王準備車子,我現在要到工廠去。這個不孝兒誰也不許理他,不許讓他出門,至於在房間裡,讓他一個人去鬧好了!」   兒子威脅過要離家出走,王磊雖然不相信這個兒子真的有能耐一個人在外面過日子,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兒子太單純了,萬一出去給人誘拐了可怎麼辦?還是將他鎖在家裡比較安全些。   「……是,老爺。」李媽看了看王磊欲言又止,歎口氣朝外面走了出去。   「李媽,……少爺呢?」   華燈初上,心神不寧的王磊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家裡,剛進門王磊就看到李媽坐在沙發上抹眼淚,幾個傭人站在旁邊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王磊還以為兒子出了什麼事,著急地就想往樓上闖。   「少爺在樓上。」   拉著扶手正欲上樓的王磊停下來望著李媽。   李媽抹了把濁淚,拿起桌子上一件開了封的信箋遞給王磊。「老爺,這是少爺寫給您的。」   「寫的什麼東西?」王磊心裡隱隱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疑惑地接過信箋,將信封撕開取出裡面的信紙,看了眼李媽,低頭看那封信了。王磊不看方可,一看火冒三丈,幾把將信撕了個粉碎。「我怎麼生了這麼個不孝子孫?!這個王八羔子非好好揍一頓不可!」   幾個垂頭站在一旁的傭人聽王磊罵自己兒子是王八羔子,覺得十分好笑,只是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誰要是表露出一點兒高興樣,這個火氣正盛的老爺非讓自己開路不可!   信紙上寫的很簡單,是王林斌給父親的最後通牒,也難怪做父親的會生氣,王林斌在信上威脅父親說什麼自己一定要考軍校,這他是鐵了心的,父親要不答應他就離家出走,要是派人守在外面,自己出不去,那麼他就開始絕食抗爭了,說什麼反對父親壓制自己參軍權利的行動要一直堅持到父親妥協為止,在此期間他將什麼也不吃。王磊如何可以妥協?真要妥協他昨天晚上就低頭認輸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王磊現在明白了為什麼古人會說黃金棍下出孝子了,自己不就是一個現成的反面典型?   見王磊怒氣沖沖要衝上去踹開房門揍王林斌,李媽嚇得連忙拉住王磊的衣角哀求道:「老爺……老爺!使不得,使不得呀,……少爺只是一時痰迷心竅了,老爺萬萬打不得啊!」   「怎麼打不得?我今天就要讓他明白誰才是家裡的主人!」   「老爺,不能打呀,少爺只是一時牛脾氣發作,過幾天就好了。老爺要是這麼一打,萬一少爺想不開這可怎麼辦啊?」心疼王林斌的李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苦苦勸著。   家中的傭人見李媽哭的傷心,也紛紛附和著勸說王磊:「是啊,老爺,也許少爺想兩天就能明白老爺是為他好了。」   「唉!……」王磊重重歎了口氣,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渾身發軟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手扶著痛苦垂下的頭,過了會兒王磊抬起頭,怒視著傻站在面前的家中傭人,手指著他們破口大罵:「都怪你們平常太寵著這個混帳東西!無法無天……還有沒有王法了?!李媽,你年齡也不小了,應該明白事理,我跟你說過多少回,我平常事情忙,沒那麼多時間管兒子,要你不要太寵著他,不要什麼事情都滿足他……可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這下你們大家都滿意了嗎?!你……你、你!……天哪!我做了什麼孽?怎麼生了這麼一個不懂事的混蛋啊?!」   王磊的話說的那些傭人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看發怒的老爺。王磊就這麼一條根,他實在無法想像萬一兒子現在加入了軍隊,要是發生什麼意外,自己該怎麼辦,李媽就是例子,唯一的兒子戰死沙場,雖然政府榮譽給了不少,可那些榮譽畢竟不能代替她的兒子。   作為潯陽最大的富翁之一,王磊在最高議會裡有他自己的代言人,也就是他的狗頭軍師,還是留學過英國的狗頭軍師。代言人在議會裡幫王磊說好話,讓他生意做的更紅火,而下來了,這人又給他灌輸現代企業理念——原料、市場。有了廉價的原料,才能生產出大量產品,而有了廣闊的市場,你的產品才能銷售得動。道理很簡單,可實施起來卻不那麼容易。   中國雖然大,但中國並不是一個原料大國,至少現在最需要的石油中國產量就低的讓人心酸。加上那些產油地距離耗油最多的南方十分遙遠,又在內地,運出來成本實在太高,而用船通過國外進口呢?那些石油產地又控制在土耳其、英吉利手裡。鐵礦也是如此,世界上最大的鋼鐵國自己居然沒有富鐵礦,少有的幾個鐵礦又含了大量磷和伴生了許多其他金屬,提煉起來難度大不說,還很浪費。害得中國每年要從國外大量進口富鐵礦石,白白讓外國人賺自己一大筆錢。   原料受制於人,市場同樣讓中國的商人心煩。給別人看看中國有千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六億人口,市場大的簡直成了無底洞,可這麼大的市場裡工農業發展實在太不均衡了,都解放四十年,農業人口還佔了七成多。這些人眼睛只盯著地裡的莊稼,讓他們買什麼東西,這個好像難度太高。六億人口的國家,要把七成農民刨出市場,這市場也不會大到那裡去。加之還有週期性的經濟危機……狗頭軍師說過,最好的解決經濟危機辦法就是將它嫁禍到其他國家去。可惜那些英、法、德、美自己還想將市場風險轉嫁到別國去,對中國想要利用他們如何沒有戒心?一個個貿易壁壘搞的比天還高,要是沒有非常事件發生如何可以進去?至於其他弱小國家,現在除了中國鄰邦高麗、安南、日本外,其他地方都成了日不落盤中餐了,人家不可能讓你進去啊!   就是可以讓你進的三個鄰邦還要區別對待,高麗、安南是中國最可信賴的盟友,不管是戰略地理緩衝需要還是為了表現一下得道多助現實版,都不能讓他們日子過的太差勁,搞經濟一體化是可以的,轉嫁危機對政府來說卻要慎之又慎了。至於日本,王磊的軍師說過,日本雖然現在並不強大,可議會裡卻有很多議員叫囂著要讓日本倒退回戰國時代——據說是第一任國家主席在離任前,對後繼者千耵聹萬囑咐,讓他們一定要對日本報以足夠的戒心,如果日本有什麼異動,寧可先下手為強,也不可沽名講什麼仁義。史秉譽這麼說了,其他人如何可以掉以輕心?偏偏這個日本也會來事兒,非要搞什麼變法維新不可,還在琉球事件後要建什麼亞洲第二強大的海軍艦隊。亞洲有中國艦隊保證安全就可以了,他日本搞什麼艦隊?惹的最高議會整天都有人在喊打倒倭奴,讓倭奴下海與王八為伴。雖說日本勢力相差中國太懸殊,這些人說的沒有通過,可海軍建設委員會卻堂而皇之通過了與日本展開軍備競賽的議案——讓中國海軍保持對日五比一的優勢。中國這邊對一衣帶水的鄰邦總是喊打喊殺,那日本豈能容你開拓他的市場?王磊常常想,要是歐洲沒有爆發戰爭,恐怕中國海軍再過兩年就要打一場對日戰爭了。誰讓他的國民不買中國貨了?   現在外面世界給各國瓜分的差不多了,而中國的發展又要原料,要市場。原料在國外,市場也在國外,那怎麼辦?談判讓外國讓出殖民地給你中國嗎?只有白癡才能同意這樣的要求,談判無法決定,那只能通過戰爭了。   作為企業主,王磊支持政府進行的如中西菲律賓戰爭一樣任何反殖民戰爭,只有這樣的戰爭才能將那些西方殖民者從殖民地驅趕出去,幫助殖民地建立他們自己的民主政府。當然,作為幫助他們的解放者,中國同他們簽訂平等的條約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二十年前的菲律賓一戰後,中國就和新成立的菲律賓政府簽訂了《關於共同開發呂宋島碧瑤地區金礦和蘇裡高鐵礦協議》。二十年了,那些合資公司發了大財,而當時規模不是很大的王家並沒有在菲律賓得到什麼好處,現在王家企業終於大了,王磊自然希望自己能成為這樣的幸運兒。   在議會有代言人的王磊很清楚地知道,中國對外戰爭在短期內一定會爆發的,只是現在歐戰出乎人們意料,原本兵強馬壯、氣勢洶洶的德軍進入中國軍隊最忌諱的兩線作戰,看樣子這場戰爭不是幾個月就能結束了。對什麼時候參加戰爭,參加那一邊,政府自然要謹慎小心,萬一站錯隊,可是要連老本都蝕進去的!   不管怎麼說,中國要參戰,而參戰就需要大量的士兵。要是戰爭結束了王林斌想參加軍隊,王磊雖然不願意,可畢竟也用不著擔太多心,真讓他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現在戰爭的陰影已經降臨到中國頭上,政府開始進行戰爭準備了,這時候王林斌突然說要參加海軍,王磊這還如何能夠同意?要是同意不等於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要讓兒子跳嗎?可這個笨兒子又不體諒做父親的勞苦用心。王磊無法勸兒子,只能拿傭人們出氣了。   樓下鬧翻了天,樓上的王林斌現在正趴在門邊仔細聽著下面的反應,手裡還拿著幾塊餅乾,時不時咬上一口——昨天晚上被父親打了一巴掌後,王林斌更加下定決心一定要達到自己目的,長這麼大父親還沒衝自己發過火,既然以前都是父親退讓,這次王林斌非要看看父親能堅持到何時。軍訓教會了王林斌保持體力是最重要的,辦什麼事情要是沒有體力,最後只能一事無成。說要絕食那完全是嚇唬父親,樓上自己餅乾不少,真要不開門,把自己關在屋裡,過上三五天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王林斌相信自己只要兩天沒下樓吃東西,父親肯定就坐不住要舉起白旗投降了。真要不投降,他也只得到時候再想辦法。   剛才父親發火想要衝上來揍自己時,王林斌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搬了把椅子靠在門邊,想要父親就是上來也撞不開房門。幸好有李媽把父親給勸下去了,不然父親真的一撞門,雖然有了預防措施,估計到最後效果也不會好到那裡去。   聽到沒轍的父親在下面怪這個怪那個,王林斌心裡充滿了勝利感,這說明父親沒什麼辦法了,真所謂黔驢技窮。王林斌覺得也許用不著堅持太多時間,這場鬥爭就要以自己的勝利而告終。   滿天星斗漸漸隱去了,東方鐵青色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道道紅芒從遠山後面冒了出來,將東方滔滔雲霧染上了粉紅、紫紅、醬紅色,色彩絢麗的雲彩下,一個紅點從山脊裡好奇地探了出來,很快,紅點變成一輪通紅的巨大火球躍出山脊,道道金光射向各方。萬物甦醒了,潯陽城街頭又出現了一群群身著校服的學生,大地再次充滿了活力。   「嗨!哥們!……王林斌的朋友,等等我!」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從這一天起徐永晉就是高二學生了。背著書包到學校的徐永晉正低頭朝前走,快要到學校時,身後傳來歡快的叫聲。一回頭,看是誰在叫「王林斌的朋友」,卻看到升入高三的迪迪咧著大嘴朝自己跑了過來。   「嘿!哥們,你沒和王林斌在一塊兒嗎?」迪迪跑到徐永晉身旁,用他那跟芭蕉扇差不多的大手在徐永晉肩膀上很親熱地「輕輕」拍了一掌,將頭湊到徐永晉面前,臉上綻放出真摯地笑容。   徐永晉苦著臉,倒吸著涼氣,迪迪那一巴掌讓徐永晉感覺自己肩膀差點脫臼了,也只有這個運動瘋子才有這麼大的勁兒。「我怎麼知道王林斌在哪兒?怎麼,你找他有什麼事兒?」   「呵呵,也沒什麼事,只是最近手頭比較緊,想找王林斌借兩小錢花花。」聽迪迪的語氣,彷彿問王林斌借錢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們不是兄弟嗎?我經常看到你們上學一起走的。」   看著笑的很爛漫的迪迪,徐永晉連忙將自己和王林斌劃清界限:「什麼兄弟啊?王林斌成績不好,我幫他補課才是真。至於以前上學遇到,那都是巧合。」   迪迪見徐永晉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哈哈大笑,用力在徐永晉肩膀上按了一按。「你看你!好像我會問你借錢似得,放心好了,我知道你手頭也沒什麼錢。再窮也決不會找到你頭上來的。」   「錢我倒真的沒有,連學費也是家裡好不容易省出來的。你要問我借錢算是找盲人問路了。」王林斌恨的咬牙切齒的迪迪,徐永晉倒並不是太害怕,只是覺得這人還是少惹比較好,真要讓他拳頭落在自己腦袋上,打了也是白打。學校是無論如何不會開除這個給校籃球隊爭光的中鋒的。「你要錢幹什麼?你的學費不是學校給你免了嗎?」   迪迪一本正經解釋道:「錢自然是要用的了,喝茶需要錢,看戲需要錢,找姑娘還是需要錢,沒錢那怎麼可以?……嘿,對了,你們暑假軍訓怎麼樣?」   「還能怎樣?無非是在靶場打了一回靶而已。你們呢?」   「打靶?!很刺激吧?」迪迪一臉羨慕地問道。   「有什麼好刺激的?無非是扣動扳機,子彈打出去而已,你們暑期軍訓都有那些活動?」   迪迪聳了下肩膀,一臉無奈地歎息道:「沒趣的很,整天跑步、跑步、還是跑步,除了擺擺架勢,就是俯臥撐、仰臥起坐什麼的。」   「呵呵,跟我們差不多。」   「還有什麼游泳……菩薩保佑,我一看到水就犯暈,那狗屁教官還踢我屁股一腳,非把我踹下去不可,害的我差點溺水而死!」迪迪忿忿不平地繼續說道。   「啊?有這麼壞啊?難道就沒高興的事?」   「當然這麼壞了。……不過高興的事兒也有。你知道我是幹啥的,我們那個教官說是打籃球也是一項鍛煉,嘿嘿……」   看著迪迪小人得志的樣子,徐永晉笑了起來:「這不是你的長項嘛!難怪你這麼開心了。」   迪迪搖頭晃腦得意地說道:「最高興的是教官和其他戰士組成一隊,要和我們進行一次對抗比賽。他還自以為自己是誰呢!呵呵,當他上籃的時候我從側面上來,給了他胸口重重一掌,當場把他打的背過氣去。」   「你這可是犯規。」徐永晉還以為迪迪在打籃球時,靠自己技術教訓了他們教官一把,誰知道這個小人居然用這種雞鳴狗盜的把戲暗算教官?真是小人得罪不起啊!   「犯規又有什麼了不起?我們那個教官還以為我不會打球呢!等醒過來告訴我籃球不是這樣打的,還一板一眼教我如何打籃球,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迪迪得意地仰天大笑。   徐永晉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乾笑兩聲。說實話他很不想笑,要是可能,他應該大聲指責迪迪這件事做的實在太過分了,可這樣做的後果如何不用細想也能猜出來,主持正義如果後果是挨一頓揍,這種正義還是不用主持為妙。   徐永晉不想在迪迪的快意恩仇上糾纏太久,收住笑容,忙找其他話題:「對了,你知道這學期軍校要招收學員嗎?不知你有什麼想法,是不是想上軍校?我們班很多同學都想報名呢!」   迪迪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我不考,我要上大學,到長臂猿籃球隊打球。」   「陸軍籃球隊不是世界上最強的籃球隊嗎?你應該希望到最好的籃球隊打球才是。」   「你說的對極了!陸軍籃球隊是最好的球隊,我連做夢都想到那裡打球,可現在水平還不夠,還需要鍛煉,……鍛煉知道嗎?我需要加強自己的實力。」很難得的,迪迪居然也知道謙虛,只是當他彎起臂膀,讓徐永晉看看他那結實的肌肉,臉上的謙虛就變成了無限的自信,或者說自大。   徐永晉看著在自己面前賣弄身材的迪迪,憋著好笑敷衍道:「好好好,預祝你能心想事成。」   快要到學校門口時,身後馬路上傳來汽車喇叭氣鳴聲,一輛黑色中華牌小轎車揚起一陣塵土從倆人身邊掠過,緩緩停在了學校門口。   這輛汽車迪迪和徐永晉都很熟悉,不光他們,整個潯陽一中的師生也都認識,這是學校董事會王會長的轎車。中華轎車是現在中國最高檔的轎車,這種車整個潯陽也不過三輛,而體現身份氣派的黑色中華牌轎車,潯陽獨此一輛再無第二輛了——三萬元一輛黑色頂級中華轎車,這可不是一般商人買得起的。   駕駛室車門打開,司機從裡面低頭走了出來,從車頭繞到另外一邊,一手將後車門拉開,另外一手放在車門上沿,從車裡面神氣活現地鑽出一位穿著校服的學生——不是王林斌還有誰?   「他媽的!臭王林斌就是喜歡擺什麼臭架子,我呸!」迪迪不忿地沖地上很很唾了一口。   「少說兩句吧,誰叫他爸有錢呢?」   「有錢擺什麼闊?奶奶的,王林斌無非老子有錢能買車而已,我要是進了職業球隊,一定買一輛比中華牌更高級的轎車!非氣死這個混蛋不可。」迪迪神情激昂地在旁邊指手畫腳,高聲說著,根本就不在乎路人看到他這副樣子會否認為他發失心風了。   「林斌,以前你不沒什麼事兒,都是自己騎車上學的嗎?今天怎麼坐轎車了?……還有你這臉色怎麼這麼差啊?是不是生病了?」   徐永晉進教室的時候,王林斌已經坐在座位上,高翹著二郎腿在那哼歌。有些不滿王林斌早上如此張揚的徐永晉坐下來小聲埋怨,話還沒說完,發現王林斌臉色不大好。   王林斌將翹著的二郎腿放了下來,把頭湊到徐永晉身邊,洋洋得意地小聲道:「我不上次告訴你我要報考海軍學校嗎?……嘿嘿,成了!」   「真的?你爸捨得把你這個獨養兒子送到軍隊去?」徐永晉一聽驚訝無比,人說越富越怕死,徐永晉想不到王林斌他父親就這麼一個兒子,竟然會同意讓兒子考軍校!這可太古怪了。   「我騙你幹啥?自然是真的了。」說完了王林斌坐正了身子,繼續哼他的開心小調。   「你前兩天開心的生病了?不會是樂極生悲了吧?」   「生什麼病啊?老爺子本來不答應我參軍,我說要離家出走,結果他把我關在屋子裡,我就絕食,呵呵,幾天沒吃什麼東西,臉色能好看的起來嗎?」王林斌輕鬆地說道。   「絕食?!……好傢伙,你可真有種啊。」徐永晉發覺自己低估了王林斌,實在沒想到他為了報考軍校居然敢用絕食威脅父親!人心都是肉長的,孩子真要以絕食來威脅,天底下也沒幾個父母能不妥協的。徐永晉原本放棄了今年報考軍校的機會,可現在聽了王林斌能讓父親低頭,徐永晉又動搖了。畢竟是熱血好兒郎,參軍是他們這代年輕人的光榮夢想。   「自然了,要是不這樣老爺子能同意我報考軍校嗎?當然啦,絕食只是鬥爭策略,我可不能為了絕食把自己餓死,開頭房間內有餅乾充飢,我自然是大吃特吃,先補充一點營養再說,不過後來餅乾沒了,差點沒把我餓死!我還想是逃出來繼續反抗父親壓迫,還是就此投降,沒想到老爺子居然先投降了,哈哈哈……」王林斌眉飛色舞,繪聲繪色講述自己是如何讓父親軟下來的。   徐永晉看著王林斌哭笑不得,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兒子!為了自己能考海軍學校絕食也是可以的,可他居然怕自己餓壞了,在絕食期間偷吃餅乾,還騙父親說什麼也沒吃……   已經動搖的信念在王林斌解釋了如何通過父親一關後,重新回到了正軌,徐永晉是說什麼也不會對父母使用這種低劣手段的。對這麼卑鄙手段使用者,徐永晉只能以豎起大拇指,佩服地說道:「狠!夠狠!……你居然敢這樣欺騙心疼你的父親?天!你爸要傷心死了。」   「才不會呢!反正我要辦到什麼老爸就一定要滿足我。不過餓肚子真的很難受,我還以為自己要暈死過去呢!這兩天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看著王林斌裝出一副愁眉苦臉樣,徐永晉失聲笑了起來。   「各位同學,想要報名參加軍校考試的,中午下課後到教導室報名,我在這裡先說一下要求,要是自我感覺達不到的,還是不要湊這個熱鬧好了。……」周老師在自己課還沒上之前,走進教室讓一班沒有用心看書的失敗者安靜地坐下來,宣佈關於報名考軍校的事宜。老師交代的注意事情在靶場聶教官已經先說了一遍,這次無非重複而已。   對立志當兵或者家裡因為貧窮,自認無法上得起普通大學的學生來說,能考有錢發的軍校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當然,軍校招生歷來十分嚴格,不光要求有強烈進取心、紀律性,同時還擁有強壯的體魄、冷靜的判斷力、對知識的渴求,加之軍校每年招生人數有限,而報考學子極多,能考上軍校的自然是比率極低。   徐永晉在佩服王林斌騙父親同時,對作為董事會會長的王林斌老爹能痛快同意並不感到十分意外。看兒子肉痛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就是因為王林斌學習成績糟糕,身體素質極差,加之又不遵守紀律,這樣的人在軍校招生第一關就要被刷下來了,相信王林斌父親也是想到這一點才不和這個牛脾氣的兒子多搞腦子。   也許這次部隊招收學員兵心情很急切,開學還沒過幾天,軍校招生體檢就進行了,在體檢進行一個星期後的星期六天,那些通過的學生在潯陽一中進行了文化考試——每年潯陽地區高考都指定在潯陽一中進行,這倒不是說潯陽一中跟教育局關係有多密切,主要是這裡的環境最適合考試,裡面教室裡寬敞明亮,方便監考老師用他們那火眼金睛尋找作弊的蛛絲馬跡。外面校園中鳥語花香,讓人心情暢快,若是休息時候還能在水糖邊欣賞游魚陶冶自己情操,當然,你要是考的不好,那麼還是體會操場邊默默無聞的雜草比較好。——當考試成績公佈後,上了分數線的學生又要接受軍校招人老師的面試。報考軍校的學生是很多的,只是在連著要過三關下,通過的人極少極少,整個潯陽地區數千名考生中只錄取八十名,而八十人中潯陽一中的學生就佔了四十名,從這一點看,潯陽一中的招牌絕對是金子做成的。   出乎徐永晉同時也出乎王磊意料的,看起來實在沒什麼本事,第一關就要被淘汰的王林斌居然連闖三關,被馬尾初級海軍軍官學校選中了。從班主任老師手裡接過封起來的信封,打開後發現自己被錄取的一剎那,王林斌樂得跳起來表演了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這種高難度動作——對他來說是這樣——然後又扯著嗓子發出刺耳的尖嘯,驚得班裡女生個個花容失色,最後王林斌高舉著錄取通知書,雙手在頭頂舞動,兩腳踩著非洲土著步點……如果不是周老師為了維護教室課堂秩序,堅決制止了他,王林斌間歇性精神病症狀大有發展成持續精神病患者之可能。   當王林斌回到家,把這則「喜訊」告訴了他那膽小如鼠的父親,王磊簡直覺得這世界完全顛倒了。自己兒子有多少斤兩王磊最清楚,當兒子參加了體檢後,他在家裡就什麼也沒說,王磊還以為被淘汰了呢!那曾想他居然過了體檢、文化、面試三關?要不是錄取通知書被愛炫耀的兒子拿到自己面前,王磊絕對會認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就是看到了錄取通知書,王磊也認為自己在夢中,可惜這場夢任王磊如何詛咒,或者死掐自己肌膚,也遲遲不肯醒過來。   王磊現在最後悔的就是事先沒有預防萬一到招生辦去說情,讓軍校放自己兒子一馬,還為了在絕食的兒子面前表現出自己真的讓他參加招生考試,莫名其妙寫了一封「允許兒子報考軍校書」,要沒有自己寫的這該死的信,兒子就是想考也考不了。現在錄取通知書都到了,要是再拒絕,那可有破壞軍隊穩定之嫌,破壞軍隊穩定這是大罪,要是認定了兒子照樣參軍不說,自己還有牢獄之災,王磊活這麼多年還從來沒遇到過如此倒霉之事。   王磊在一旁唉聲歎氣,感慨人生命運變化無常,想讓兒子好端端過一生也不可得。而回到家裡躺在床上的徐永晉卻在為王林斌運氣之好感歎著人要是走了狗屎運,連城牆都當不住。一出生就生在富貴之家,整天吃穿不愁,現在考軍校,競爭那麼激烈,那麼多人落馬了,居然給這個考試門門掛紅燈的問題學生考上……這不是運氣是什麼?   潯陽數千名參加軍校招生考試的學子中,考上海軍、空軍學校的有二十人,人數說少不算太少,潯陽一中張校長的孫子張浩天就考上了杭州空軍初級飛行學校,只是這些人中要說比運氣,那他們誰也比不上王林斌了。與王磊猜測的一樣,正常情況下,王林斌在體檢那一關就應該被刷下來了,可事情卻偏偏出現了不正常,讓王磊失望的快要發瘋,而徐永晉只能躺在床上覺得王林斌本錢沒什麼就是有運氣。   不正常出現在報名上,當時在潯陽一中教導處的不光有教導主任,還有穿著便服的負責江西地區海軍招生的歐陽鐔海軍中校,說起這位歐陽鐔,他的伯父就是一八九零年指揮馬尼拉灣海戰的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司令歐陽騏海軍准將。二十年過去了,當年的海軍准將現在已經成了海軍參謀長和中國艦隊總司令,而他那侄子也接上班,上了輕巡洋艦艦長,只是因為軍艦還在船塢裡製造,現在什麼事也沒有。這次因為非正常招生,軍方抽出的人手不夠,他被馬尾海軍初級學校校長的伯父朋友竺青少將臨時抓了公差,到江西負責海軍學校招生。   當時歐陽鐔只是聽說潯陽地區就數潯陽一中學生素質最高,於是到學校來看看報名的學生情況,讓他遺憾的是來報名的學生很多,可這些所謂高素質的學子卻看起來一個比一個文質彬彬,說要當軍人,還不如說考狀元、翰林更適合他們。沒看多少時間,歐陽鐔就失去了繼續觀察的興趣,當他正打算走的時候,王林斌進來了。   王林斌學習之糟糕,體質之惡劣,意志之薄弱,是人所共知的,記錄報名名字的學校老師自然也明白,見王林斌這樣的人也來報名,雖然他的老爹乃學校董事會會長,但一來王磊到學校的次數實在有限,二來這位董事會會長也不清楚學校老師和學生都叫什麼名字,這些人會說什麼話可想而知。歐陽鐔見報名的學生不過爾爾已經暗暗搖頭走到門口了,卻聽到身後有人大聲駁斥著老師,並且還說出一個人名——李作平。聽到李作平,歐陽鐔走出門口的腿又收了回來,回頭仔細打量著在他眼裡極為平常的王林斌。引起歐陽鐔注意很簡單,因為這個李作平他實在太熟悉了,在他所在艦隊牆壁上掛的那些為中國海軍做出重大貢獻的人員畫像中,有一幅畫像就是畫的李作平,在下面還有簡介。而歐陽鐔熟知這人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的伯父擔任過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司令,而李作平是伯父擔任分艦隊司令時,手下的一員小兵。   歐陽鐔眼裡王林斌面紅耳赤激動地與自己的老師同學大聲辯論著,當然,按照王林斌的水平,他說出來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或者語病很多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些人嘲笑王林斌這也不好,那也不對,而王林斌卻說他的叔叔就是戰死在馬尼拉灣的海軍英雄李作平,作為烈士的後代,奶奶從小就告訴他要繼承叔叔的遺志參加海軍保家衛國。身體是父母給的,這個他也沒有辦法,但精神的力量是無窮的,頭可斷,血可流,寧可不吃飯餓死(他還真的絕食過,雖然時間很短暫)他也要參加海軍。   如果李媽知道學校裡王林斌說她是自己的奶奶,相信李媽會高興地抹眼淚的。而李媽的獨子李作平在九泉之下對突然冒出一位自稱是要參加海軍的自己「侄子」,不知心裡作何感想。   老師學生對王林斌的說辭自然嘲諷多過理解,他們也用不著理解王林斌的遠大志向,可門口聽著的歐陽鐔卻滿肚子不是滋味。人是有逆反心理的。從那些老師學生嘴裡,他知道王林斌學習成績不怎麼好,體質也比較差,所以他們認為王林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歐陽鐔卻認為王林斌有一位烈士叔叔,並且時刻牢記烈士遺志,這已經足夠了,學習差,到軍校可以補,體質不好也可以鍛煉,這沒什麼大不了,何況要是李作平的侄子加入太平洋艦隊,並且在叔叔以前工作過的分艦隊服役,這在政治上是有多麼大的影響!歐陽鐔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位李作平烈士的「侄子」。   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在歐陽鐔關心下,王林斌莫名其妙考上了馬尾海軍初級學校,王磊要是知道兒子能上軍校並非表現如何出色,而是在報名那天就決定了,也許他要感歎老天沒眼了。 第三卷 風雲 第九章   一九一二年九月十一日,星期天,下午三點。比利時維爾維埃。   西南天空高懸著耀眼的太陽,瓦藍的天空上幾朵白雲慢悠悠飄蕩著,平緩的山坡綠草如茵,山坡上蓋了一座崗亭,菲力普下士半靠著崗亭外壁,無精打采地看著山坡北面。   北面的山坡與南面一樣平坦,只是南面長著青草,屬於比利時領土,而北面是挺拔的松樹,屬於德國領土,區別如此而已。菲力普下士到這裡已經一年多了,每天面對著同樣的草坪,同樣的松林,讓人鬱悶不已。菲力普知道現在世間並不太平,只是對面的德國在這麼長時間內一再發出威脅,可最後又退讓了,這讓他高懸著的警惕性鬆弛下來。   從八月一日起,德國皇帝要求比利時給德軍借道,當然,這被嚴守中立的阿爾貝國王嚴詞拒絕了,為了防備德國宣戰,菲力普所在部隊進入了戒備狀態,不過德國和法國的戰爭已經打了一個多月了,隔壁的戰火並沒燃到這裡。按照報紙上所說,法國軍隊正在收復失地口號下英勇地衝向阿爾薩斯——洛林,付出了巨大代價,將那邊的德軍擊退三十公里,這也讓德軍自顧不暇,比利時全國從上到下都輕鬆了許多。   自從八月底開始,每天從早到晚北面松林後面就傳來持久的轟鳴聲,聽邊境對面過來的探親人士介紹,德國人用汽車拉著無數稻草人往邊境這邊開過來,同時在卸下稻草人同時,又將德比邊境警備部隊偷偷朝南邊的阿爾薩斯——洛林方向拉,現在菲力普面前就沒了頭戴尖頂帽的德國佬,看起來那邊德國形勢極為危機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做。進入第一線戰壕的比利時部隊在緊張了好一會兒後,見連邊界小規模衝突都沒有發生,神經鬆弛下來,又開始了正常生活,現在菲力普後面不遠的戰壕後面那些帳篷周圍就拉了不少繩子,上面曬著毯子衣褲之類的東西。在帳篷後面,炮兵連的那些野戰炮神氣地擺成一線,炮口卻用油布堵了起來。今天是星期天,昨天晚上部隊裡很多軍人放假回家休息去了,他們要到今天晚上七點才會歸隊,菲力普只是個下士,今天還要站崗,不然他也可以申請休假,好好找情人過一天。   遠方空中傳來輕微的嗡嗡聲,菲力普知道德國每天例行的空中偵察又來了,這些天每天頭頂都有一架飛機晃悠,只是他們沒有飛過國界,比利時也不好說什麼,別人看飛機如同看外星來客,菲力普看了這麼多天已經不稀罕了,腦子裡正想著晚上是否到村莊裡找情人瘋狂他一晚上,那聲音越來越大,漸漸逼近了,菲力普的思路被打斷了,惱火地抬頭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可一抬頭,菲力普張大了嘴巴合不起來。   空中四架黑色塗裝的AviatikB·I飛機正筆直地朝比利時這邊飛了過來,看樣子他們根本沒打算在自己國境一邊轉圈了。   傻了眼的菲力普呆看著四架飛機從頭頂飛過,很快飛到了壁壘地段,在上空來回盤旋著。空中傳來劃破空氣的嘶嘶聲,一連串拖著白色煙跡的炮彈掠過菲力普頭頂,準確地落在了比利時軍隊挖的戰壕周圍。一道白色光圈猛然朝周圍擴散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耳邊炸響,晾在繩子上的毯子、衣服在空中緩慢地飛舞著,菲力普張大的嘴還沒有合攏,衝擊波就將他重重摔下了山頂。   「德國人!……德國人進攻了!……」大地在顫抖,菲力普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沒醒過味來,等他精神稍微正常些,爬起來帶著哭音大喊著朝後面的陣地飛跑過去。用不著菲力普再喊了,連串落下來的炮彈已經表明了比利時遭遇攻擊。菲力普還沒跑回陣地,一顆炮彈就落在他身邊,黑色的泥土如同噴泉猛地沖了起來,散開的黑色硝煙中夾雜了淡薄的紅色血霧。   半個小時內,比利時部隊所在的戰壕被炮火犁了個遍,毫無防備的比利時軍隊在炮火轟擊下損失慘重,剛才還在帳篷裡的士兵遭到攻擊,馬上撒腿朝戰壕奔去,只有是否攜帶了武器他們根本就沒注意,成百的比利時士兵不是在逃出帳篷到戰壕的路上被炸的四分五裂就是在戰壕裡被震的七竅流血而死。   如同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炮彈延伸後,殘存的比利時士兵抬起頭,滾滾黑煙在陣地上空翻滾著,一個個被摧毀的地下掩蔽部好像張開的大嘴,剛才還如茵的草地現在到處是余煙裊繞的彈坑,後面炮兵陣地上,一門火炮成了散落一地沒用的鋼鐵垃圾,戰壕內外躺了一地殘缺不全的穿著藍軍服的比利時士兵屍體,負傷的、垂死的士兵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讓人如墜地獄。   「美麗的花兒開在山坡上,白色的小花叫做愛裡卡,美麗的女孩象鮮花,我願是那蜜蜂伴在你身旁……」炮彈還在後面不停地炸開,隆隆轟鳴中,隱約傳來雄壯的德國歌愛裡卡。   「德國人……德國人上來了!」有人顫抖著呻吟道。   在那些戰士眼裡,對面山坡上幾輛鋼鐵怪獸發著隆隆怪聲衝在最前面,陽光下,鋼鐵怪獸前裝甲閃閃發光,在他們後面漫山遍野都是穿著灰綠色軍服,頭戴蒙布尖頂頭盔的德軍士兵,無邊無際的德國兵在樂隊伴奏下高歌著《愛裡卡》朝比利時陣地開進,走在最前面的德國兵居然還打著橫幅。無數人流沿著一個方向前進,從遠處望去景象煞是壯觀,只是對比利時人來說,這談不上什麼賞心悅目,而是讓人感到噩夢般地恐懼。   如此強大的突擊兵團不是短短三兩天才能集結完成的,比利時人現在才明白所謂的稻草人根本是德國佬欺騙他們的小把戲,那轟隆隆大地為之震動的聲音應該是這些鋼鐵怪獸移動聲——現在大地不就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嗎?至於這些兵,要麼是晚上人們不注意是上來的,要麼就是一直駐紮在距離前線不遠的地方。   見到卑鄙的德國佬以如此強大的兵力進行突擊,比利時士兵心驚膽戰,幾個當官的互相開著粗俗的玩笑希望提起其他人興頭,轉移他們被嚇壞的注意力,只是笑話效果並不怎樣。隔著老遠,比利時陣地上響起辟辟啪啪槍聲,聲音很稀落,而上來的德國人沒有一人被擊中。德國人的速度越來越快,幾輛怒吼的戰車朝比利時戰壕這邊用機槍狂掃著,噠噠聲中,黃塵四濺,躲在戰壕裡的士兵連頭也抬不起來。   光噹一聲,身後殘存的比軍火炮在短時間震撼過後朝德軍人群中發射了一發炮彈,接著又有幾發炮彈飛了出去,遠處德軍人群中升騰起幾股黑色煙柱,有幾個德軍士兵被橫飛的彈片撕成碎片。可比軍火炮才打了沒幾發,該死的德國炮火又落了回來,準確地落在剛才開火的火炮周圍,硝煙再次籠罩住敢於反擊的比軍炮兵陣地,殘肢碎布破損的鐵塊從硝煙裡飛迸開。   炮火掩護下,德軍戰車距離戰壕越來越近,看到那些鋼鐵怪獸發出巨大的轟鳴當頭壓過來,空中四架德國飛機壓低了機頭,怪叫著朝比軍俯衝下來,眼看他們就要親吻大地了,又直衝雲霄,兩個黑點從飛機上投了下來,在半空中炸開,一名縮頭躲在戰壕裡的士兵當場腦袋被削去半個,一聲不吭趴在地上,手腳抽搐兩下再也不動了。丟魂落魄的比軍士兵再也無法忍受了,三三兩兩的比利時步兵從戰壕中跳出來,慢慢朝後潰退,接著更多人加入了潰退行列,有些人是在以最快的速度朝後面亡命逃竄。   「撤退!立即撤出,撤到後方陣地去。」炮兵連陣地上有人灰頭土臉衝著炮手高喊著。炮兵連只剩下兩門完好的火炮,聽到撤退命令後,兩門炮繫上牽引車,兩支八匹馬的馬隊從後面被馭手千辛萬苦趕了上來,將兩門火炮匆匆掛在馬隊後面。「一號大炮馬上出發!二號立刻跟上……真該死,準備好了嗎?出發!」   一號火炮被馬隊牽引著一顛一簸行駛在被炮彈轟得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慢慢後撤,第二門火炮轉了一個圈後走了沒多遠,它的輪子就陷進了炮彈爆炸後形成的砂丘,一匹黃馬也陷入了防彈洞,馭手們拚命抽打著其他幾匹馬,想把炮車拉出來,可陷入防彈洞的那匹馬越是掙扎陷的越深,韁繩也扯斷了。炮手們正打算再調其他馬隊來拖火炮,一發德國方面發射過來的炮彈準確地落在牽引車上,火炮被炸的支離破碎,炮手們再也不用打算是否調其他馬隊了。   德軍戰車爬到了比軍戰壕前,將戰壕裡的比軍士兵驅趕出來,用火炮、機槍瘋狂地屠殺他們,一輛戰車栽進了戰壕,費力朝上爬著,鬆軟的土質讓履帶陷在裡面,後面的導向輪下沉到十分危險的程度,前面的泥土被推到一旁,車身慢慢爬出來一些,突然,戰車發動機停了下來,一聲不響了。附近活著的比利時士兵將槍管伸進戰車窗口朝裡面打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艙門打開,從裡面鑽出八名德國兵,撒開腿拚命朝後逃,兩名戰車兵跑出沒幾步,讓後面的子彈咬住,一頭載倒在地。而打死德軍戰車兵的比利時士兵也沒比他們多活多少時間,從側面射來的子彈結束了勇士的生命——比利時前沿防禦陣地被突破了。天黑的時候,從馬斯特裡赫特到馬爾梅迪,德國人進入到比利時境內五公里,全線突破比利時前沿防線。而盧森堡也在當天遭到德軍進攻,只有三十萬人口的小國如何是德國對手?天黑的時候盧森堡大公國就宣告投降,全國放棄抵抗了。   不宣而戰,德國人做到了最大限度的戰略欺騙。在狹小的比利時、盧森堡境內,德國人投入了克盧克的第1集團軍、比洛的第2集團軍、豪森的第3集團軍、維滕貝格的第4集團軍、德國皇太子的第5集團軍、巴伐利亞親王魯普萊希特的第6集團軍,一共六個集團軍,三十二個軍,七十九個步兵師、十個騎兵師、一個戰車師、四個補充師、十二個後備旅,兵力達到一百九十六萬,四百二十輛戰車、一千一百五十二門一零五榴彈炮、五百十二門一五零榴彈炮,如此強大的軍隊根本不是比利時這種彈丸小國所能抵擋的。要知道,對抗法國兩個集團軍(第一、二集團軍)進攻阿爾薩斯——洛林的德國黑林根的第7集團軍不過是五個軍又一個師再加上兩個補充師、四個後備旅,還不到四十萬軍隊。而色當、馬斯河一線原本預防德軍突襲阿登山區的法國第三、第四和第五集團軍正跟在第一二集團軍後面,做著進入德國境內,剷除世仇的美夢。德國對比利時和盧森堡的突然進攻,給了法國人左臉狠狠地一擊足以致命的右勾拳。   德國對比利時和盧森堡不宣而戰讓保證比利時中立的英國人大丟面子,失去的面子只能通過戰爭找回來,九月十二日,英國對德宣戰。   按照史利芬計劃,要打敗法國首先要佔領比利時,從比利時進攻法國北部,斷絕法軍主力與國內聯繫,圍而殲之。而攻佔比利時就要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列日要塞。德軍動用了第一、第二集團軍五十八萬人對付要塞裡的勒芒將軍率領的四萬比利時軍隊。在飛機、三零五毫米和四二零毫米攻城臼炮轟擊下,十二個炮台先後被德軍摧毀,堅固的列日要塞不過堅持了三天就淪陷了,勒芒將軍在堅守最後一座炮台時,炮台被裝有定時引信的炮彈擊中,勒芒將軍在震昏後被德軍俘虜。九月十四日列日要塞失守後,百萬德軍跨越馬斯河屏障,如氾濫的洪水洶湧而過,朝布魯塞爾進軍。比軍全國不過十一萬軍隊,主力在邊界與列日要塞已經遭受毀滅性打擊,現在無論如何不能阻擋德軍前進了。   英國在對德宣戰後朝比利時派去了七萬遠征軍(司令官弗倫奇元帥),並不是英國不想派更多部隊到歐洲大陸作戰,只是英國本土只有十九萬多一點兒陸軍,總動員需要時間,現在臨時抽又能抽出多少?英國遠征軍登陸後剛與德軍一接觸,馬上加入了比軍潰退的洪流中,朝後逃命了。一九一二年九月二十日,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淪陷,發出「一個進行自衛的國家將得到所有人的尊重,這個國家是不會滅亡的。」強音的比利時國王阿爾貝國王在逃亡道路上被德國騎兵俘虜,國王被俘後,比利時境內沒有了有計劃的抵抗,比軍要麼投降,要麼和英國遠征軍一起撤往法國,加入到緊急北上的法軍第五集團軍左翼。   法國人開始認為德軍出現在比利時剛好讓自己朝德國人左肋狠狠打去,進入德國境內的法軍並沒有因為比利時出現的危機而掉頭西進,反而加大了攻擊力度,只是在德軍第七集團軍拚死阻擋下,法軍進展極為緩慢。在機槍、火炮猛擊下,幾十萬法軍損失慘重,每天前進卻只能以百米計算。布魯塞爾的淪陷,比、英聯軍潰退讓法國人感受到還沒擊敗德國左翼,自己的左翼倒確實體會到切膚之痛。法國陸軍部長命令打算進入阿爾薩斯——洛林作戰的第四、第五集團軍轉向北方嚴防德軍突擊,同時在巴黎又新成立了第六、第九集團軍,準備在適當時候將他們送上前線,或者在巴黎受到威脅時,用來保衛首都。   攻佔布魯塞爾後,德軍以第6集團軍掃蕩比利時境內殘存抵抗武裝,並且進攻在比軍部分殘餘英國海軍幫助下固守的安特衛普;以第1集團軍跨越埃斯特河沿著法國境內的魯貝、裡爾、阿茲布魯克朝加萊、敦刻爾克進軍,打算切斷英國人在北方登陸支援法國重要港口;以第2集團軍、第3集團軍沿著聖阿芒——莫伯日——伊爾松一線朝巴黎進攻;第4集團軍、第5集團軍沿著夏爾維爾-梅濟埃爾、色當、隆維一線進攻阿爾薩斯——洛林方向法軍主力後部。   九月二十五日,比利時最後一個要塞安特衛普淪陷,港口內的英國海軍只救出不到三千比軍殘部,在德國人大炮轟擊下無奈撤離安特衛普。攻佔了安特衛普後,第6集團軍沿著根特、澤布臘赫、奧斯坦德揮師南下,配合第1集團軍攻佔法國重要港口敦刻爾克,英國遠征軍守衛敦刻爾克的守軍在德軍攻擊下,抵擋不住,只得登船逃跑,到十月十日,敦刻爾克、加萊落入德軍之手。英國失去了援助法國、比利時的最近港口。攻下海港的德軍第1、6集團軍如脫籠猛虎,沿著海岸線氣勢洶洶一路南下,直到亞眠、阿布維爾一線才遇到法軍第六、第九集團軍阻截。   十月十一日德軍第4集團軍出現在北方重鎮色當,對古老的色當城發起攻擊——要知道,一八七一年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就是在色當被徹底擊敗並且當了俘虜。今日的色當,第4集團軍的二十二萬德軍遭遇到倉促趕來的法軍第四集團軍六個師九萬人阻擊。在偵察飛機引導下,德軍二百六十門重炮一一摧毀法軍集結地,戰車在戰壕上來回碾壓著,一個星期後,曾經是法國傷心地的色當再次成為法國人心口上的傷口——九萬法軍守軍向圍困他們的德軍投降了。   法軍右翼部隊還沒有擊敗德軍,自己的左翼已經崩潰。德國人長驅直入,一路勢如破竹深入到法軍主力背後,斷絕了法軍補給,從後面攻了上來。在德軍兇猛打擊下,進入阿爾薩斯——洛林和阿登山區的法軍主力分崩離析,十萬法軍戰死沙場,四十萬放下武器走進德國為他們修建的戰俘營,遺棄的物資數不勝數。拚命逃出來的部隊也身心皆憊,短期內無法再和德國人交戰了。   解決了法軍主力,德軍集中了七個集團軍兩百萬軍隊、火炮六千門,其中一零五口徑以上火炮兩千門、戰車六百輛,飛機兩百架從奧馬爾、亞眠、貢比涅、蘭斯、夏龍、巴勒杜克方向對巴黎發動向心攻勢,而抵擋德軍猛攻的,只有法軍第六、九集團軍,第四、五集團軍殘部,全軍不到八十萬,火炮不過兩千門(主要是七五毫米火炮,輕便是輕便,但無法與德軍一零五榴彈炮相比。),戰車法軍也有,不過兩百輛戰車在阿爾薩斯——洛林方向作戰中已經損失殆盡,現在拼湊起來用來保衛巴黎的也不過五十輛。至於飛機,法軍與德軍在數量上差不多,質量上卻相差甚遠。   法軍最需要援助的時候,十月二十一日,見德軍就要取得勝利了,想要趁火打劫的意大利借口法國邊防軍隊進入了小聖伯納德山口,放火焚燬了意大利民居,對法宣戰,十月二十二日二十萬意大利軍隊翻越阿爾卑斯山脈進入法國領土,給法國人後門又放了一把火。不過與德軍超強戰鬥力比起來,意大利軍隊作戰能力略顯低劣了點兒,二十萬意軍在五萬法軍反擊下,不光沒有拿下他們垂涎的尼斯、戛納、土倫、馬賽(尤其是馬賽和土倫,馬賽是法國第二大城市,最大的海港,土倫有規模巨大的冶金、造船、機械製造工業。),反而把法軍招進了意大利領土,灰頭土臉的意大利只得連聲向柏林告急,希望得到德國援助。   不管怎麼說,意大利的宣戰加強了同盟國實力,對已經危如累卵的法國來說,這是雪上加霜的消息。現在的法國失掉了百分之八十的煤,幾乎全部的鐵礦資源以及設在東北部的大工廠,而德國人的經濟卻在得到了那些後相應地加強了。   眼看就要全線崩潰,戰敗之神已經叩響了法國大門,法國總理路易·巴爾都和總統雷蒙·彭加勒接連呼籲俄羅斯直接進攻德國本土,英國首相阿斯奎斯在英國遠征軍兵敗法國並且看到法國有滅亡的危險時,也發出俄羅斯盡快攻擊德國的呼籲,最好把湧到法國的德國人都吸引走,減輕西線面臨的危機。正把奧匈帝國陸軍打的找不著北的俄羅斯見盟友有難,還未將部隊重新集結起來,就義不容辭地開上了與德國交戰道路。   德軍主力都集結在西線,東線只有保羅·馮·興登堡指揮的第8集團軍加上一些地方防禦部隊,兵力是相當薄弱的,而俄羅斯卻動用了吉林斯基指揮的第一集團軍(維爾納集團軍,司令官帕維爾·萊恩坎普夫將軍)、第二集團軍(華沙集團軍,司令官亞歷山大·薩姆索諾夫將軍)兩個集團軍共三十萬大軍向德國東部發起進攻。   面對俄軍進攻,德軍利用內線作戰優勢,以一個騎兵師加上六個步兵營抗擊萊恩坎普夫的集團軍,集中優勢兵力首先對付薩姆索諾夫集團軍。一個星期後,俄軍進攻戰役結束了,戰役結果出乎英法預料,奧匈戰場上捷報頻傳的俄軍在德國丟掉了第二集團軍十二萬兵力,火炮五百門,司令官薩姆索諾夫因為作戰失利,部隊陷入重圍而走進黑森林自殺。至於俄羅斯第一集團軍,他們在司令官萊恩坎普夫率領下,在德軍剛結束殲滅薩姆索諾夫集團軍後立刻朝本土轉進了,轉進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新上任興登堡的參謀長埃裡希·魯登道夫(因為指揮一個旅攻佔列日要塞,俘虜勒芒將軍而出名。)制訂的圍殲俄軍第一集團軍計劃還沒有實施就因為找不著對方而失敗。   俄軍的慘敗造成舉國震驚,逃跑將軍萊恩坎普夫丟掉了烏紗帽,並且還追究他是否是德國間諜,理由是萊恩坎普夫是德國人,至於指揮進攻不利致使薩姆索諾夫自殺的吉林斯基將軍也被免職。不過和俄羅斯相比而言,法國受到壓力並沒有因為俄羅斯軍隊進攻而減輕,相反,因為俄軍的慘敗,造成西線德軍根本沒必要抽調部隊去對付俄羅斯人,現在法國戰線德國已經糾集了兩百五十萬大軍,還有牽制了南方法軍的五十萬趁火打劫的意大利軍隊。   *          *          *           * 「中國政府對德國不宣而戰進入比利時、盧森堡深表遺憾,我們希望德國領導人能遵守國際法,維護中立國保持中立的權利,盡早從比利時、盧森堡撤出所有軍隊,和平解決國與國之間矛盾……這都說的什麼東西嘛!明明德國對中立國不宣而戰是破壞國際法的行為,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比利時和盧森堡都變成了德國領土,我們政府怎麼還說的不慍不火,只是表示極為遺憾就完了?連點兒制裁也沒有,這樣的公報有什麼狗屁用場?程教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明明是侵略人家,還說什麼『進入』……這篇文章是哪個豬腦寫出來的?」   徐永晉坐在凳子上翻著報紙,念著上面頭條新聞,念完後放下報紙不滿地發表自己看法。至於他嘴裡的程教官就是徐倩的男朋友程明海上尉,以前開玩笑時,徐永晉敢說等以後有了姐夫,他會如何如何之長,又會如何如何之短,現在程明海真的快要當他姐夫了,徐永晉舌頭馬上就短了三寸,不敢胡說八道了。   徐建國品了口茶,看著徐永晉數落道:「小孩子家懂得什麼?外國的戰爭跟我們中國有什麼關係?他們要打儘管打的大一些好了,打的越大,我們就可以賣更多的東西給他們,賺取更多的金錢,難道我們說德國是侵略,不給他們賣東西了嗎?真是好天真,不賣東西我們到哪裡賺錢去?至少我們工廠效益就沒現在這麼好,老闆加工資也不可能了。小程,你說是不是?」   「伯父說的有道理,不過永晉說的從道理上講也沒錯,他們學校就教育他們要愛憎分明嘛,看到弱小國家受到別國欺侮,有義憤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也應該得到贊同,是吧,伯父?永晉還小,處世不深,不瞭解這個世界的複雜性。」程明海輕巧幾句話誰也沒有得罪。   今天是十月十五日星期六,程明海得到了休假機會,下午就急匆匆坐火車趕到潯陽來了。晚飯後與往常一樣家裡兩個女人負責收拾東西,而所有的男人都坐在客廳閒聊。程明海曾經主動要求到廚房幫助打掃,不過給徐倩以「一個大男人,下廚房要被人家笑話的」為由趕了出來。程明海也樂得輕鬆回到客廳好好翻翻最近一段時間的報紙。   歐洲戰爭越打越大,本來只是法國、俄羅斯和德國、奧匈這四個主要歐洲國家打的火熱,九月十一日德國出兵比利時後,又把英國牽扯進來了。加入戰爭的英國一宣戰就宣佈對同盟國進行海上封鎖,禁止一切貨物通過海上運輸運往同盟國,哪怕一根螺絲釘也不成。英國一封鎖,全世界所有沒參加歐洲戰爭的國家都感受到了壓力,大英帝國的海軍畢竟是世界第一,他要封鎖什麼國家,別國只有服從的份,想反抗就要面對自己也被封鎖的厄運。   作為軍人,程明海一點兒不關心交戰雙方誰是正義誰是非正義,他關心的只是雙方在戰略部署,戰役安排,進攻、防禦組織這些純軍事的事情。當戰爭開始後,通過內部資料,程明海瞭解到西線法軍兩個集團軍對普法戰爭中被割走的阿爾薩斯、洛林發起進攻,而德軍在法軍進攻下節節敗退,一步步退出阿爾薩斯,洛林並且還向德國腹地退卻。而東線中國軍人手下敗將俄羅斯軍隊將奧匈軍隊、保加利亞軍隊打的丟盔棄甲,大有一戰而下索非亞之勢。   營裡面所有少尉以上軍官都參與了對歐戰的探討,關於東線,大家意見一致,俄羅斯軍人中國軍隊是深深領教過的,就經歷過漠北戰爭的老兵介紹,那些人高馬大的俄羅斯人幾乎都是文盲,他們的武器十分落後,可俄羅斯人卻從來不懂得畏懼艱苦,他們能適應最惡劣的氣候,打起仗來英勇而且殘酷——對俄羅斯軍人來說沒有優待俘虜這一說。尤其是哥薩克,這些人簡直就是天生的騎手,中國軍隊對付俄羅斯都打的很吃力,一場邊境戰爭打了足足兩年,那些早就腐爛透了的奧匈帝國、保加利亞又如何是俄羅斯的對手?吃敗仗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於西線,大家意見就不一致了,可以說法軍之順利讓所有中國軍人都大跌眼鏡。對法國人一開戰就進入了阿爾薩斯、洛林,有人認為這是因為這兩個地方原本就屬於法國,現在法國人以光復者身份打進去,士氣自然高漲,當地的百姓也歡迎他們,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所以德軍丟失阿爾薩斯、洛林,這是法國人正義行動所取得的,並沒什麼值得奇怪的地方。   對這種政治學校剛畢業的菜鳥級言論,略微有點閱歷的自然嗤之以鼻,反駁的理由很簡單,西方列強佔領的殖民地並不在少數,印度不是也發生了反對殖民的印度軍人大起義嗎?怎麼起義者被塞進炮口炸個四分五裂?真要正義是不可戰勝的,現在的英國人連英倫三島都不保了——愛爾蘭、蘇格蘭都是他從當地人手裡搶過來的。   除了菜鳥言論,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德國是打算發揮內線作戰優勢,將法國人誘敵深入,然後再聚而殲之,這種例子數不勝數,中國戰爭史上就發生了無數回,以前俾斯麥和中國關係友好時兩國軍方經常進行參謀部互訪,對中國古代三十六計德國人理解的比其他西方野蠻人(中國人永遠認為自己是文明人,而其他地方人要麼爾乃蠻夷,要麼戎狄之邦,這種觀點至少現在達到了漢唐盛世以來從未有過的高度。)要多多了,採用誘敵深入一點兒也不奇怪。所謂孫子兵法所言: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敵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敵佚能勞之,飽能饑之,安能動之。   有人引用孫子兵法,自然也有人用孫子兵法反駁:善用兵者,役不在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故智將務食於敵。現在敵人都打到國內去了,糧食、資源送給敵人,敵人成了智將,能幹的德國參謀部談的上什麼學習中國兵法學的到家?   這種討論永遠是沒有結果的,讓大家感到奇怪的是,德國軍隊明明有三百萬以上部隊,為何在法德邊界只有不到四十萬的一個集團軍?其他部隊都跑什麼地方去了?打俄羅斯是不現實的,俄羅斯縱深那麼大,等德軍集中所有主力攻佔聖彼德堡、莫斯科後,恐怕他的老巢就要被法國人端掉了。在內線守侯法軍送上門?法軍動用兩個集團軍四十萬軍隊,就是一口吃掉這兩個對法國也不會造成致命打擊,何況在第一、二集團軍左翼、後面還有法國第三、四、五集團軍隨時可以支援,要是德國採用包圍戰術,恐怕法國人縮的比烏龜還快!   不言而喻,德軍主力不動必然有陰謀,只是研究了老半天地圖,他們也沒想明白德國人到底想些什麼。按照他們想法,法德邊界畢竟不是很長,幾百萬大軍要是展開了,連個戰略迴旋餘地都沒有,最好的辦法就是衝破防線,進入法國內部再尋機殲敵,畢竟德國擁有兵力優勢。   九月十三日,當歐洲巨變傳到永修,人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消失的德軍主力居然隱藏在德比邊境!這可是將近兩百萬的大部隊,對德國人將這麼龐大的部隊隱藏如此之好,事先未洩露一點兒情報,人們只能在感慨德國人聲東擊西計策使用之妙,敬佩德國人作風之嚴謹。   很明顯,法國人現在已經進入德國境內作戰了,小範圍包抄根本無法將所有法軍兜住,只能趕羊一樣趕著他們朝西跑,戰爭就是需要消滅敵人有生力量,沒有消滅敵人主力,想要結束這場戰爭那可是遙遙無期的。現在德國人對法軍主力進行大縱深包抄,狠狠地給了法軍一個「右肘彎擊」,要是法軍撤退慢一點兒,恐怕五個集團軍都要給裝進去了!沒了軍隊,法國人還打什麼仗?只有伏首稱臣一條路好走。   在佩服德軍參謀部計劃制訂之巧妙同時,對德國人為了勝利不擇手段,大家嘴裡咒罵不已,心裡卻不得不佩服。一個國家,敢於破壞一切國際法則,對中立國不宣而戰,從這裡可以看出德國為了這場戰爭準備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決心還十分大。要是失敗了,制訂這項計劃的鐵定被人送上絞索架。還有一點,這個計劃自然是好計劃,可他破壞了英國人對比利時中立地位的保證,很容易激怒英國,把這個以前的大殖民帝國拖入戰爭,而且事實是第二天大家就看到了英國對德國宣戰的報導。除了引來英國人這個危險,如法軍擁有主動進攻精神,動用五個集團軍朝北進攻德軍主力後部,斷絕德軍主力後勤補給,而比利時方面,英法比聯軍盡量拖住德軍,那麼沒了補給的德軍將不戰自敗。   程明海他們想的面面俱到,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法國人反應之遲鈍讓人再次掉了一地眼鏡。——德軍進攻都這麼長時間了,比利時已經戰敗,程明海從今天報紙上最新消息看,法國的色當都遭到攻擊下來,而法軍主力部隊還在按部就班攻打特裡爾,只調動了一個集團軍北上阻擋德軍六個集團軍的猛攻。程明海他們實在想像不出,自己這些低級軍官都能看出來的計策,法軍高層為何就能熟視無睹?看來上蒼要滅亡誰,一定會讓他失去理智的。   徐永晉在父親教訓過自己後,不敢再亂說話了,低頭重新看報上關於介紹歐洲戰爭的新聞。看了一會兒,徐永晉將報紙推到了程明海面前,指著上面問道:「程教官,報紙上介紹的戰車是什麼東西?子彈也打不穿?不知道我們國家多不多?」   程明海看了一下,上面介紹的是德軍用來突破的戰車,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這種戰車我們國家自然有,而且還是我們國家在七年前首先發明的,你當時年齡小,可能沒有印象,零六年我們就成立了第一裝甲師,裝備的就是上面介紹的戰車。」   「我們國家首先發明的?」   程明海解釋道:「是啊,你知道漠北戰爭吧?當時我軍在草原上和俄軍展開大規模戰爭,在進攻烏里雅蘇臺時,我軍部隊傷亡十分大,當時為了對付俄國人戰壕,研究院就開始設計這種裝了火炮、機槍的戰車了,等戰爭結束後戰車才製造出來,所以並沒有趕上漠北戰爭,不然你現在也不會對它這麼陌生了。有了戰車,它可以用炮火協助步兵攻破敵人防線,還可以用裝甲掩護步兵免遭敵人槍彈威脅。」   「哦,原來是這樣。」徐永晉點點頭將報紙收了回來,想了下,抬頭問道:「我們國家零六年才裝備部隊,德國人怎麼現在也有了這麼強大的戰車部隊?四百多輛呢!報紙上說比利時軍隊只要聽到德軍戰車轟隆隆開進聲就嚇的丟棄陣地逃跑了。我想這東西造起來應該不容易吧?」   中國德國自從一九零五年後就面和心不和這已經是路人皆知的消息,任憑怎麼想,中國也不會將這麼好的東西送給別人。徐永晉聽到戰車零六年才開始裝備部隊,而德軍現在就有如此大規模的戰車部隊,只能說他們很早就從中國得到生產技術了。   「這個啊……我也不是很清楚。」程明海撓了撓頭,德國為什麼擁有這麼強大裝甲力量,程明海還是略知一二的,只是這事情說出去十分丟人,當中國第一裝甲師成軍後,有中國商人為了自己撈取大量金錢,居然將中國如何建造戰車,如何使用戰車統統賣給了德國人、英國人、法國人,英國人和法國人比較守舊,雖然他們也製造出了戰車,但覺得這種新鮮玩意到底有什麼用難說的緊,於是也就一直停留在實驗階段,至於德國人,他們的拿來主義就學的十分到位了。不光生產出質量極好的戰車,還把中國建立裝甲師那一套也學了過去。當然,這個出賣絕密情報的商人在半年後被情報機關抓獲,在取得確鑿證據後送上了斷頭台,陸軍裝備部為了這個洩密事件還下台了好幾位高官,只是已經洩露的機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彌補了。程明海可不想把這麼丟臉的事情說給未來的舅老爺,破壞軍隊形象。「實際上這種戰車也就相當於我們一代貓式戰車,噸位很輕,火炮口徑很小,速度也很慢,還行駛不了多少距離就要趴窩,並不算多先進的戰車。」   「我們戰車比他們要好嗎?」   程明海見成功地把徐永晉思路給引開了,鬆了口氣很自信地說道:「那是當然了。」   「對了,我們戰車怎麼叫貓式?家貓還是野貓?或者波斯貓?……好難聽的名字。」對著自己未來的姐夫,徐永晉永遠有問不完的問題。   徐建國剛才一直聽著倆人聊天,對徐永晉提出的問題很有同感,點頭說道:「是啊,這戰車怎麼會取個貓式戰車?一點兒也不氣派嘛!要是叫青龍、玄武、朱雀、白虎就好聽多了。」   程明海啼笑皆非地看著徐永晉,耐心解釋道:「大家知道我們命名飛機和軍艦的傳統吧?飛機是取鳥的名字,而軍艦按照海裡魚來命名,至於戰車,在研製時候就考慮到用陸地上動物來命名了。貓式戰車本來不叫貓式,而是叫熊貓戰車……」   「熊貓戰車?!」徐永晉打斷了程明海的解釋,失聲問道,見程明海苦笑地點點頭,哈哈大笑起來,而徐建國也沒阻止——他現在比兒子笑的還要厲害。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兒童玩具一樣。   「是啊,開始是叫熊貓戰車。熊貓不是咱們國家國寶嘛!人家說這種動物只在德國開採煤炭的時候發現了它的化石,誰知道我們四川、甘肅居然會有活的熊貓呢?世界上最新發明出來的陸戰利器自然要以咱們國家最珍貴的動物來命名了,於是就給戰車取名為熊貓戰車。」說道這兒,程明海自己也失聲笑了起來。   「暈啊!笑死我了,怎麼有人給這麼厲害的武器取個這麼有趣的名字?」徐永晉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肚子直喊疼。徐建國自制力就好了許多,笑了一會兒收住聲問道:「當時也沒人說說?這麼厲害的戰車取個熊貓也太不合適了。」   「誰說沒有?當戰車裝備部隊後,部隊一聽這種戰車居然叫什麼熊貓自然不幹了。武器是什麼?武器是用來殺人的。……熊貓又胖又笨重,看起來憨態可掬,整天抱著個竹子在那兒啃,一點兒威懾力也沒有嘛!可裝備部給裝備命名的官老爺都是些死腦筋,任憑部隊如何訴苦,他們就是不理會,結果部隊在稱呼這種戰車時乾脆簡稱貓式戰車了。」   「幹嘛不叫熊式?說起來不威猛多了。」   程明海搖了搖頭:「我們稱呼俄羅斯人是北極熊,熊式戰車是肯定不會取的。」   「這樣啊。」自己的想法讓女婿給否決了,這讓徐建國有些失望,一轉念,接著道:「要這樣還是東北虎、獵豹或者野狼什麼的好聽些。」   「新研製出來的重型戰車就取名叫東北虎式戰車。這個名字部隊還是很喜歡的,至少比空軍給飛機取的那些名字聽起來要順耳多了。」   「你們在聊什麼呢?」收拾好東西的徐倩從廚房走了出來,見父親他們正聊的興高采烈,愉快地微笑著走了過去。程明海見徐倩出來,連忙站了起來,搬了把凳子放在旁邊,請她坐下。徐倩巧笑嫣然問道:「什麼事情這麼高興?說給我聽聽成不?」   「姐,我們在說戰車名字呢。……你不知道,部隊給那些武器取的名字可逗了。」   見徐倩臉上掛著溫柔甜美的笑容轉頭看著自己,程明海解釋道:「永晉剛才看到介紹德國戰車如何突破比利時防線的,我就介紹了一下咱們國家自己的戰車。」   見未來的姐夫說的不盡不實,徐永晉笑道:「姐你不知道吧?咱們國家最初發明的戰車居然叫熊貓戰車。……呵呵,我還以為是玩具呢!」   徐倩抿嘴一笑,為了照顧淑女風範,她笑得極為含蓄。「你們怎麼管這種東西叫熊貓?」   「並不是部隊願意叫啊,只是上面給戰車取名的,一時腦子進水了。」   「姐夫,說說看空軍給飛機都取了什麼名字?」徐永晉手支著頭問道。這時候他忘記了自己應該稱程上尉為程教官,而不是姐夫。徐倩似是責怪瞥了弟弟一眼,只是沒說什麼就放了他一馬。   程明海並沒有感覺徐永晉叫自己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就是感覺到,按照他後臉皮的功夫也不會在臉上反映出來。撓了撓頭,接著剛才的話題笑言道:「空軍啊,空軍給研製出來的第一款飛機取了個鳳凰,後來研製出的偵察機叫什麼大鵬,最好笑的是他們管一種可以用來投擲炸彈的飛機叫海冬青。我們取笑他們,說他們以後可以給飛機取什麼麻雀啦、斑鳩啦、八哥啦、喜鵲啦還有什麼夜貓子,這樣就好聽多了。」   徐倩秀眉微蹙,「真是吃飽飯沒事幹,怎麼取這麼難聽的名字?」   見女朋友聽了自己說的笑話沒笑起來,程明海連忙辯解道:「只是開玩笑而已,當不得真的。對了永晉你們班有沒有同學考上軍校?」   畢竟是年輕人,心裡想什麼事情臉上也藏不住。徐永晉點點頭,有些失落地歎口氣說道:「有,我的同桌就考上了馬尾海軍初級學校,還有四名同學考上了徐州步兵初級學校。」   「誰考上了馬尾海軍學校?不錯啊?這所學校可是歷史悠久,從一八六三年它就存在了,四十九年來從馬尾海軍學校出來的學生很多都成為海軍高級將領,像現在的海軍參謀長和中國艦隊總司令歐陽騏上將就是從馬尾出來的……這孩子有前途。」   考上馬尾海軍初級學校的自然是王林斌了,徐永晉眼中這傢伙不學無術,嬌滴滴如同小姑娘,整天不是這裡疼就是那裡痛,一點兒苦都不會吃,要說有什麼能耐,那就是和《紅樓夢》裡的賈寶玉一樣,特別喜歡女孩子。徐永晉對喜歡的女孩子只要能暗中瞟上一眼就已經很滿足了,哪有王林斌那樣到處嚷嚷?難道好俅窈窕淑女的浪蕩子就有前途嗎?要這樣徐永晉還真沒有前途了。   徐永晉垂頭喪氣地說道:「是我的朋友王林斌,下星期他就要到馬尾報到去了,我們正打算是不是應該在他走之前給他開一個告別晚會。……對了,我們學校校長孫子考上了杭州空軍初級飛行學校,真是讓人不忿,張浩天學習又沒怎麼好,只不過因為打籃球身體比較好而已,居然就要到空軍開飛機去了。王林斌是學校董事會會長的兒子,成績全校最差,身體全校男生中最糟糕,連女孩子也不如,班裡除了我也沒誰願意和他說話,這樣的人居然也能考上海軍學校……姐夫,這次軍校招生不會作弊吧?」   「不會吧?有你說的那麼差嗎?」   程明海對徐永晉說的話有些不相信,他嘴裡的張浩天和王林斌也許真的是學校領導孩子,可學習成績、身體狀況、為人處世應該沒自己這個未來的舅老爺說的那麼差,不然軍隊是無論如何不會要的——想報考軍校的實在太多了,百里挑一怎麼說也能挑出不錯的。至於作弊,軍隊畢竟是擔負起一個國家生死存亡命運的力量,任誰也不能拿軍隊開玩笑,程明海認為徐永晉這樣說是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說是酸葡萄的心理。   「我又不騙你,那個張浩天仗著自己爺爺是校長,眼睛都長到頭頂去了,成績也只能算一般。至於王林斌,我還不熟悉他?國文、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哲學、體育,他會門門不及格,每天課間休息老師還要我給他補課,至於體能,像上次到太乙峰春遊,他就落在全體學生後面,連女孩子都比他走的快,還得我拉著他朝前走,最後我們成了最後到達靶場的,姐夫你說這樣的人算是特別優異的嗎?」   聽徐永晉這麼一說,程明海回想起上次春遊,當時他就站在靶場門口看著學生一個個進來,想了一下腦海裡好像有這麼一個印象。至於走在最後的是哪個男生,這他想不起來了——整天需要處理的事情那麼多,他也不可能為這種小事留下記憶。對徐永晉說的是真是假程明海也不清楚,不過他知道就是真的錄取了這樣的學生,相信錄取他們的學校也有自己理由,事情絕沒有徐永晉想的那麼簡單。至於作弊,別說這兩個學生不過是一間小小中學領導,他就是潯陽議長或者市長的孩子,軍方也不會賣人情給他們,為他們作弊的。至於接受賄賂,這個更不可能。   程明海所不知道的是,徐永晉發的牢騷一點兒沒錯,只是王林斌能考上軍校,並不是因為事先賄賂,作弊得來的,而是靠了他那張嘴。聽徐永晉牢騷不斷,程明海知道他恐怕自己暗地裡也想考軍校,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沒有報名罷了。「永晉,你是不是也想考軍校?」   徐永晉偷偷瞟了剛走進來的母親和坐在旁邊的父親一眼,嘴裡小聲嘀咕道:「誰不想上軍校啊?不過我要說出來家裡面還不反對聲一片?」   劉舜英還沒說話,當父親的徐建國已經慢條斯理緩緩道來:「誰反對你?自己的路應該自己走,考不考軍校是你的事,與我們何干?」   「爸這你說的?那我後年高考的時候就報名考軍校你不反對吧?」   劉舜英一聽兒子說要考軍校,手指點著徐永晉額頭,連忙數落道:「考什麼軍校啊?要有出息你應該考北京大學或者考省裡的贛江大學也不錯,當科學家或者政治家才是正道。別整天光想著打打殺殺……作業做完了沒有?給我做作業去!」   徐永晉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低著頭朝自己房間走去。「有什麼好當的?科學家都是瘋子,政治家都是騙子,沒得給人取笑。……真是老頑固。」   這些話徐永晉也就只敢在心裡發發牢騷,說出口他還是不敢的,不然不講道理的母親非拿把大掃帚過來揍自己不可。   見伯母對兒子說要考軍校反應這麼大,程明海坐在凳子上渾身不是滋味兒,好像凳子上鋪滿了針頭,扎的難受。他也是軍校畢業當的軍官,按照伯母說法自己豈不是沒走正道?當然,誰叫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呢?不想讓唯一的兒子上戰場,這種心情還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伯母說出來的話太傷人就是了。   見到未來女婿臉上尷尬地表情,劉舜英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好像得罪了女婿,訕訕解釋道:「我倒不是說軍隊不好,只是永晉這孩子現在正是學知識的時候,我不希望他腦子裡面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永晉的身體又不好,到了軍隊那種苦他可吃不了。到時候讓人家趕出來,不是很沒面子?小程你說對不。」   徐倩見程明海苦笑著隨口敷衍著母親,微紅了俏臉小聲問道:「晚上你住什麼地方?還是招待所嗎?」   「是,老地方。……伯父,伯母,我和倩倩能不能出去走走?」   劉舜英通情達理地笑道:「你們出去好了,招弟,記著早點兒回來啊。」   程明海已經報名要參加陞遷少校的考試,眼瞅著未來的女婿一個月就要收入一百多元了,劉舜英現在巴不得女兒早點兒嫁給他。不過她的勢利已經好幾次讓女兒兒子冷嘲熱諷了,在這方面劉舜英認為這兩個孩子的眼光實在短淺的可愛,社會閱歷太淺薄了。   十月的潯陽,已經近深秋,起風了,夜風裡帶著一絲寒意。浩瀚無邊的蒼穹上懸掛著一輪明月,今天是農曆九月十三,快要十五了,月亮顯得比前段時間圓了不少。馬路上的路燈發出細微的哧哧聲,泛黃的燈光灑了下來,照亮了路面。街上行人不多,偶爾有一兩輛自行車從身邊匆匆騎過,消失在遠方黑暗中。   走進甘棠湖邊,沿著湖邊是一排石凳,石凳上坐了不少青年男女,還有沒地方坐的人漫步在湖邊小道上,成雙成對的,雖然沒有肩並肩頭碰頭,也能看出這些都是熱戀中的男女。柳條在湖風拂動下,輕輕滑過遊人面龐。月光透過垂柳在湖邊碎石路上,落下參差斑駁的倩影。   賀知章詠柳中道: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畢竟不是陽春二月了,原本纖長的柳葉微曲著,雖然還泛著綠色,卻流露出暗淡的色彩。   湖周圍遠遠近近高高低低到處都是樹,月光下陰陰的樹色彷彿一圈黑色的團霧將如鏡的甘棠湖攏在懷中。緩緩漫步在湖邊小道,離馬路比較遠了,年輕的戀人在後面親暱的噥噥聲顯得那麼遙遠,輕的讓人就是聚精會神也聽不清楚。   徐倩不由緊了緊身上的毛線衣。拉開肩上挎著的包,從裡面取出一件折疊好的雪白圍巾,遞給了身邊沉浸在甘棠湖夜色中的程明海,微顰秀眉輕聲道:「這是我給你織的。看看可以不?……天涼了,你要多注意保暖。」   「謝謝。」程明海從無邊空靜中回醒過來,停下來伸手接過了徐倩遞過來的圍巾,手輕柔地撫摩著圍巾紋路,潔白的圍巾傳來溫暖柔軟的感覺,一直浸入程明海心底。將圍巾圍在脖子上,學那些年輕人的樣子圍了一圈,將一頭擱在胸前,另外一段放在背後。看著眼裡柔情似海的徐倩,程明海露出孩子氣地笑容。「真暖和,長這麼大我還從來沒接到過女人送給我的禮物呢!今天你送我圍巾,我這輩子算是從今天開始掀開了新的一幕。」   徐倩低頭輕笑兩聲。「真的嗎?難道你媽沒有給你送過禮物?」   「那怎麼相同?母親是母親,我的意思是別的女人。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病逝了,我對母親的印象很模糊,只是記得母親對我露出慈祥的微笑,好像小時候沒有打過我,訓過我,其他的就不清楚了。」程明海一提到母親就神情黯淡下來。   徐倩同情地望著身邊的程明海,對自己觸及他的傷心處內疚不已。「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   「我知道,以前我從來沒跟你談過我的家庭,而且這麼多年了,也無所謂了。」程明海將思緒從思念過世的母親那邊收了回來,彷彿很輕鬆地說道。雖說無所謂,可從語氣中還是能聽出程明海是「有所謂」的,只是自己以前沒和女朋友說過,加上喜歡徐倩,他也不會為此有什麼不滿。所謂的有所謂,是他想起記憶深處母親形象,雖然很模糊,他卻覺得這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母親。   徐倩不想再在這問題上陷入無話可說境地,轉移話題想說說輕鬆一些的事情。一仰臉,露出燦爛的笑容問道:「你現在在部隊都做些什麼?」   談到自己工作事情,程明海話就多了。「還能有什麼?無非是協助營長開展軍事工作而已。當營長不在的時候,我就要代理營長職務。營長負責全營工作,我的任務就是組織訓練計劃,在經過營長批准後落實它,並且好督促下面連隊完成訓練任務。永晉他們那些學生跑上三公里,走二十來里地就叫苦連天,我們部隊每天都要進行全副武裝十公里越野跑,幾十斤的份量呢!有時候拉練一天還要趕上百來里地,永晉他們要是和戰士比起來簡直不叫訓練,叫旅遊了。」   「每天十公里越野跑你也要參加嗎?」   程明海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個自然,全營除了炊事班、生病的、請假外出的、營地值勤哨兵不用參加,其他人全都要翻山越嶺跑他十公里,做副營長的還要跑在部隊最前面,決不能落在別人後面。我們營是訓練標兵營,在省軍區考核中還得過第一,受到軍區嘉獎。要是訓練水平下來了,我這新去的副營長還不給別人說閒話?別人生病可以休息,我就是發燒三十八度,也必須挺著跑在前面。沒這點兒自覺,還是趁早打起包袱復員回家好了。」   訓練是為了什麼?訓練自然是為可能爆發的戰爭做準備了。聽程明海所在步兵營是軍區訓練標兵營,徐倩首先想到的就是萬一發生戰爭,他所在的營會否第一批拉到前線去。   「現在我們營是步兵營,聽上級領導說,也許明年,我們營就要改建成裝甲營,到時候將是江西軍區第一個裝備戰車的部隊。要是到時候我還在營裡,那可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真的改成裝甲營後程明海還在這個營,那他上戰場的機會將大到不容質疑的地步了。   「以前我問過你,我們國家會不會參加戰爭,現在我還想問一下,自然,這不是一個記者採訪提出的問題,只是作為朋友,我真的害怕……我害怕哪一天早上醒來,聽到的消息是你已經上戰場了。我們國家會打仗嗎?」   看著徐倩憂鬱的眼睛,程明海低頭沉默了。過了會兒,程明海抬起頭緩緩說道:「一個國家,在這種弱肉強食的世界上,你要不打別人,想著過自己安穩日子,那麼別人也會打你。這個世界只能以戰止戰,其他辦法說起來好聽,可實際上施行起來卻行不通,誰願意放棄自己利益,讓別國強大起來?最後只能打。以前我認為現在歐洲發生的戰爭,只是地域十分有限,規模雖然大,時間卻比較短暫,中國應該不會加入。可現在看來……唉。」程明海歎了口氣,搖頭無語了。   「歐洲發生的戰爭距離中國不是很遙遠嗎?跟天邊一樣,你看出了什麼端的?」   「事實是英國參戰了,並且還對德國進行封鎖。而法國就戰場形勢來看,戰敗的命運是最有可能發生的,如果法國戰敗,英國不投降,那麼戰爭將越打規模越大。就我猜測,結束了法國作戰後,德軍與英軍之間將發生一次大規模海戰,但德國人海軍實力比不上英國,如無法保證登陸英國航線安全,德軍主力將揮師東進,擊敗俄羅斯,剪除英國在歐洲大陸上的盟友,而奧匈帝國、土耳其、意大利這些國家將進入埃及作戰,切斷英國和印度之間最快捷的聯繫。只是英國是海洋大國,這樣的行為還無法讓英國投降。那麼戰爭將曠日持久,拖入的國家會越來越多,最終,中國也會被這場戰爭拖下去。」   徐倩頭一次從程明海口裡聽到中國將要參戰,這給她造成了極大的震撼,雖然徐倩一直隱約覺得戰爭距離中國不遠了,可今天從瞭解形勢的男朋友這裡聽到,還是讓她一時無法接受。   「不會吧?我們國家不是現在保持中立嗎?雖然和德國關係比較好,對德國不宣而戰進入比利時、盧森堡政府也發表了遺憾,可畢竟現在和德國關係不比以前,應該不會加入同盟國和英法俄作戰。」   「呵呵,誰說加入德國了?」   「加入英法?!」徐倩臉上表情只剩下震驚可以形容了。   程明海見徐倩一時無法控制自己聲音,連忙道:「你聲音輕一點兒,這事情可不能公開談論。」   徐倩控制一下自己聲音,說出了自己疑問,不光徐倩,任何正常人聽到中國可能加入英法俄一邊進行戰爭都會驚訝地暈倒的。「德國和美國在解放戰爭中給予我們很多幫助,而英法不光在我們解放戰爭中干涉過我們,而且還對我國發動過鴉片戰爭。至於俄羅斯先不說一八七零年的戰爭,就是前幾年不也為了漠北和他們大打一仗?這麼多歷史仇恨,怎麼可能加入協約國一邊?」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這句話你聽說過吧?國父說了無數遍,當記者的應該耳熟能詳。」   徐倩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過,可還是不能相信地低聲說道:「怎麼可能呢?我們國家怎麼可能幫助俄羅斯作戰?」   「怎麼不可能,英國對同盟國進行了貿易封鎖,現在意大利眼瞅著就要加入同盟國了,要是一加入,我們通過意大利將物資賣給德國這條道路不也被切斷了?我們國家那些勢利的商人還跟誰做生意?想想看,仔細想想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說中國要加入協約國作戰了。」   畢竟是三十歲的男人了,程明海見過的事情自然比徐倩多許多,考慮問題也全面多了。聽了程明海的提示,徐倩一邊跟著他慢慢走,一邊重新整理一下腦子裡的思緒。   英國本土除了煤和鐵以外,就沒什麼資源了,而且英國的鐵礦大部分含鐵量都很底,至於煤礦,優質煤也越采越少,各種物資他都得問國外進口,就連糧食他也自己無法養活自己,需要大量進口,英國一參加戰爭,各種戰略物資他得需求量急劇上升,自己沒有,他只能從國外進口,那麼賣給他物資的只有中國和美國兩個國家,除了軍艦(軍艦中國自己用都還不夠),從槍支彈藥,到糧食布匹、各種金屬中國都可以賣給英國。可英國手裡又有多少錢?戰爭短一些,他的現金還能維持,要是長了呢?……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英國開始會用大把現金問我們買東西,等他錢沒了就會賣出擁有的我們國家債卷和股票,最後要是還不夠只能問我們銀行借錢了?」   程明海舒了口氣,露出笑容小聲道:「想明白了?德國被封鎖自然無法從中國進口各種物資,而英法俄卻可以,我們成了這些國家債主,如果他們戰敗了,他們的經濟必然崩潰,那麼他們借的這些錢什麼時候還給我們?而且英鎊、法郎、盧布要是變成廢紙一張,我們手頭捏著這些廢紙有什麼用?所以嘛,中國是絕對不希望協約國戰敗的,現在危機還不嚴重,我們還可以因為戰爭,賣給他們東西發發戰爭財。德國真要有取得戰爭勝利的希望,中國肯定參戰,扶植協約國擊敗同盟國。所以國父說的沒有永遠朋友,只有永恆利益這絕對是真理。」   徐倩無奈地搖頭苦笑:「這就是所謂的政治,居然這麼骯髒。難道這樣的戰爭你也要參加?」   「在我眼裡,中國利益至上,有什麼骯髒的?如果協約國失敗,那麼手持一大把廢紙的中國經濟也要被拖垮,無數工人農民就要沒吃的沒喝的,一夜變成窮苦人。何況這場戰爭雖然是俄羅斯先挑起來的,可德國要是作出適當讓步,戰爭應該無法打起,德國人想著通過戰爭在世界撈取殖民地呢!那麼大的野心,天曉得什麼時候威廉皇帝看中了中國,所以還不如在他們沒有打過來之前,先扼殺這種可能。」   「先生,買束鮮花送給這位漂亮的小姐吧。」前面跑出一個穿著單薄破爛的小女孩,稚嫩的小手裡握著一把鮮花遞到程明海面前,可憐兮兮望著他。小女孩臉上沾滿了灰塵,很髒,頭上還纏了一塊印花藍頭巾,左臂挽著一個竹籃,裡面擱了幾束山裡採來的鮮花,從數量上看,小姑娘到現在還沒有賣出一束鮮花,月光下鮮花花瓣上含著幾滴水珠,顯得十分艷麗。小女孩用哀求的聲音說道:「不貴,只要兩分錢。先生買一束送給漂亮的小姐吧。」   看著小姑娘眼睛裡有些水霧,程明海跪了下來,彷彿聽到小女孩肚子裡發出咕嚕嚕的響聲,輕輕撫摩小女孩臉蛋,柔聲問道:「小姑娘,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你的家鄉在哪兒?怎麼不在家好好讀書,出來賣鮮花了?別怕,叔叔不是壞人,只是想問問。」   小女孩羞怯地朝後倒退小半步,沒回答程明海的問題,只是重複自己剛才說的話:「先生您買束鮮花送給小姐吧,只要兩分錢,……我肚子餓了,有了錢就可以買塊餅子吃。」最後一句話小女孩說的極為輕微,好像蚊子在叫。   程明海看到女孩臉上被擦拭過的地方露出一抹菜色,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眼裡都是哀求,手伸進上衣口袋摸出了一塊錢,遞到小姑娘面前。「喏,這個給你。你手中的鮮花給我吧。」   小女孩看著程明海手中一塊錢,嚥了口口水,看了看手中鮮花,遲疑了一會兒細聲道:「先生有兩分錢嗎?……我找不開。只要兩分錢就可以了。」   小女孩花籃裡所有的鮮花都加起來也用不了一塊錢。看著女孩膽怯的樣子,徐倩上前將手放在小姑娘頭上,有些心疼地說道:「不用找,這是叔叔送給你的,你接過就是了。」   「我媽說過不能問別人要錢的。」雖然小女孩很需要錢,可她說話還很固執。   程明海抬起頭,和徐倩對視一眼,倆人為如此童真的小姑娘笑了起來。程明海將錢塞到女孩手裡,接過小姑娘手中那束鮮花,溫柔地說道:「這樣吧,這一塊錢裡面兩分錢是我買這束花的花錢,還有九角八分錢呢,就是請你回答我問題的費用了,怎麼樣,現在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麼地方人,為什麼不在家上學,到這裡賣花了吧?」   程明海的話解除了小姑娘收錢的心病,接過錢,小姑娘連聲稱謝,只是一提到為什麼出來,小姑娘臉上表情都要哭了:「我是安徽懷寧的,今年八月家鄉發了大水,死了好多人,我爸爸也淹死了,家裡房子沖掉了,田也毀了,沒了錢,連糧食也沖沒了,吃的都沒有,還怎麼上學啊?我和媽媽只好和全村人一起逃了出來。」   「懷寧發大水了嗎?怎麼報紙上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徐倩聽了疑惑地問道。   「謝謝,這塊錢是我感謝你回答我剛才提出的問題,你拿去給你媽媽吧。」程明海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錢遞給了小姑娘,看著千恩萬謝的女孩跑遠了,程明海將那束鮮花遞給了徐倩。「我還沒送過你鮮花吧?這是今生第一次,請大小姐笑納。」   「貧嘴!」徐倩接過鮮花眼裡都是蜜意。倆人一時無語低著頭默默朝前走,徐倩手裡輕輕擺弄著程明海送給自己的野花,走了一會兒,徐倩問道:「你就不怕小女孩騙你嗎?一下子給了兩塊錢。如果懷寧真的發了大水,報紙上應該報導過啊?」   「有什麼好害怕的?你沒看我用一塊錢買她鮮花,她還說找不開,讓我換成兩分錢的。這麼天真的女孩可能騙人嗎?至於懷寧發大水,很正常,咱們國家報紙歷來是外國死了一個人的小事也要鋪天蓋地報導一下,至於國內,哪怕黃河橫掃整個中原大地了,也是形勢一片大好,是大好不是小好,國家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從一八六二年有了新聞報紙後報喜不報憂就是咱們這裡的優良傳統。你也不看看你們報紙什麼時候登過負面報道?有的老百姓說了,看咱們的報紙要正話反面理解,這就可以瞭解事情真相了。」   對程明海說的這些,徐倩只能默然了。   潯陽早報報導的負面新聞自然有,不過報導的要麼是雞鳴狗盜之事,要麼就是某某議員與某某議員之間發生了口水仗,兩方互相揭對方老底,你有多少情人,他少交多少稅費,至於工人工作如何辛苦,農村農民如何艱辛,這個在報紙上還真的不容易找出來,正話反面理解,這種話徐倩以前也聽過,只是自己當了記者後,她總覺得自己採訪的新聞都是公正的,談不上需要反面理解。現在回想一下,自己有沒有採訪過那些窮人?好像整天要麼工廠老闆,要麼議會議員,就沒下去接觸平民百姓過,難怪記者口碑在有些人嘴裡不大友好了呢!   像中國這麼大的國家,發生旱災、水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這種事情要是報導出來了,當地那些政府官員豈不顯得沒有政績?市議員想當省議員,省議員想當全國議員,你要介紹自然需要介紹一些好事情,在自己領導下,本地蓋了多少工廠,稅收比以前增長了多少,百姓如何安居樂業……要是介紹的是百姓流離失所,誰會讓你陞官?於是大家學會了一級糊弄一級,最後你好我好大家好,天下也就太平無事了。   共和國中國的官場上並不比封建社會中國的官場好到哪裡去,只有程度輕重,沒有本質區別。特別一點的就是有個由全民選出來不停換人的有力的監督機構,你要收受賄賂,馬上可以讓你捲起鋪蓋滾蛋。還有就是在這樣的共和國,過日子相對封建社會來說還是要好上許多的,——要是老樣,活不下去的百姓照樣會起來造反。   程明海見徐倩興致不高,站住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別想這些事情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到家後我也好回招待所休息了,明天你有沒有事?要是沒事我們到城外走走,感受一下大自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你明天什麼時候回部隊?」   「下午三點,再晚要趕不上部隊晚點名了。」   「副營長也要參加晚點名?」   「呵呵,副營長也是軍人嘛!既然是軍人,自然應該參加點名。」   朦朧的月光下,倆個人影漸漸消失在遠方小道上,與隱隱樹影融為一體。 第三卷 風雲 第十章   一九一三年七月八日。星期六。農曆辛亥年六月十三日。   滾滾烏雲重重壓了下來,朔風怒號,雷鳴電閃下,墨黑的洋面上巨浪滔天,海浪擊打在洋面上發出試與雷鳴相比肩的巨響。雖然是中午,大霧瀰漫的海面上,有夜晚馬上來臨的感覺。好望角,這裡就是大西洋與印度洋交匯處。   緊裹著披風,穿著救生衣的孫作平爬在護欄上,垂著頭不時發出嘔吐聲——該吐的在吃完中飯就沒多少時間就已經吐完,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現在他是什麼東西也吐不出來了,只是因為難受,條件反射一般還在費力地乾嘔著。   這是一支運輸從中國購買的各種物資的運輸船隊,船隊擁有二十七艘英國和中國的商船,還有兩艘英國裝甲巡洋艦護航。孫作平就是運輸船隊中,中國商船「遠運037號」上的一名水手。三千噸的遠運037號隨著波濤一會兒升到空中,一會兒又鑽進海裡,彷彿時刻都有沉沒的危險。   對孫作平來說出海並不是第一次,只是以前跑的是中國和東南亞各個友好邦國之間航線,走好望角,這還是第一次。自從過了馬六甲海峽,進入印度洋後,輪船就進入了雨區,瓢潑大雨從早落到晚就沒個結束的時候,好不容易駛出赤道雨區了,天好了沒幾天,又進入霧區,洋面上海霧讓人從船頭看不清船尾。其他那些輪船彷彿都消失在濛濛濃霧裡了,偌大的洋面上只剩下遠運037號。孤獨,是水手最大的敵人,而孫作平和他的那些水手兄弟最大的感覺就是極為孤獨。   七月的中國正是最熱季節到來的時候,而這裡卻是冬天最寒冷的季節,冰冷的海水沖上甲板,淋在身上讓人凍的發抖。   從中國到英國,最近的道路自然是走紅海,過蘇伊士運河,進地中海,穿直布羅陀海峽到大西洋了。只是自從去年德國佔領了比利時、盧森堡後,法國在與德國交戰中一敗再敗,法國北線的失利讓蛇鼠兩端的意大利看到趁火打劫的機會,在阿爾薩斯——洛林戰役結束後,意大利於十月二十一日宣佈加入同盟國,對法、英、俄宣戰。意大利的陸軍雖然不怎麼樣,將法軍招惹進自己本土,可畢竟他牽扯了部分法軍部隊,亞眠戰役中,沒有援軍的英法聯軍六十萬人被德軍殲滅,死傷高達八萬之眾,無數的法軍士兵被蜂擁而上的德軍戰車碾壓致死,被俘的超過二十萬,法國第六、第九集團軍從法國人的序列表中消失了,沒了主力部隊,對德前線法軍自然是一潰千里,最後連巴黎都宣佈為不設防城市,十月二十五日,在諾曼底法國軍港瑟堡被克盧克的第1集團軍攻佔同日,德國軍隊在軍樂隊指引下進入巴黎。   丟了巴黎後德軍集中所有戰車一路追著法國逃亡政府南下,當然,讓中國人當笑話講的是德軍四百多輛裝甲戰車在追了一百公里路,到達奧爾良後,只剩下三輛還可以開動,其他的都因為故障拋錨了,而這三輛理所當然被法軍炮火一一擊毀。   不過中國人認為德軍戰車故障不斷質量低劣之極,毫無顧慮追下去根本就是笑話,而法國人顯然不這麼認為。逃到奧爾良的法國政府見自己前腳剛到,德國人後腳就跟來了,簡直嚇破了膽,逃亡政府在打算丟棄大量文件後狂奔到法國南方靠近比斯開灣的波爾多前還發生了一次關於是戰是和的爭吵,在一陣亂哄哄爭吵後,最後決定由法國霞飛元帥擔任國家總統,他的任務就是與德國簽定停戰協定,其他人統統有多麼遠就跑多麼遠。   法國人不能不請求停戰,他已經進行了總動員,可是他的軍隊卻在與德軍交戰中被迅速擊潰並且圍殲了。這讓法國人被他們的失敗極大地挫傷了元氣,他們認為自己如普法戰爭一樣無法擊敗德國,同時還認為德軍是不可戰勝的軍隊,與這樣的軍隊作戰只能自討苦吃。   當然,不肯停戰的人也有,貝當將軍就不肯停戰,只是停戰已經是主流了,不合潮流的貝當只能跟著英國人從布勒斯特逃到英國,與他同行的還有潰退下來的十一萬英軍,法軍三萬。   法國人宣佈退出戰爭,與德國簽定了停戰協定,對英國人最麻煩的事情除了德國人擁有了法國那些優良海港,軍艦可以通過海港對英國發起攻擊外,還有一點就是自己在地中海的勢力受到極大削弱。現在地中海已經有了奧匈帝國、意大利、土耳其海軍,現在又加進來一個更加討厭的德國,英國地中海艦隊只能苦苦支撐,至於維護航線安全這就無法保證了。而孫作平他們也只能繞過好望角,從印度洋最南面進入大西洋。時間長不說,航線上惡劣的氣候還讓人無法忍受。   孫作平是頭一回走這條航線,他不知道前面等待著他的還有其他危險。   下午一點,過了好望角,風漸漸小了許多,海霧也淡了,雖然波濤還是一樣兇猛,給人的感覺卻好了不少。臉色蠟黃的孫作平回到船艙,衣服也沒脫費力地爬上吊床,和其他水手一樣閉目養神。船隻顛簸依舊,孫作平閉著眼睛忍受著暈船的痛苦。沒躺多少時間,船艙內突然鐘聲大作,吊床上的水手紛紛坐了起來,飛快躍下吊床朝外面奔去。   外面汽笛長鳴,孫作平奔上甲板見人就急切地詢問:「怎麼了?船出故障了嗎?」   難怪孫作平會這麼問,要是沒什麼緊急情況是不可能鐘聲大作的。只是他開始碰到的人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蜂擁朝駕駛室跑去。   孫作平跑著跑著注意到前後那些英國商輪也在鳴著汽笛,站住朝臨近輪船望去。雖然很隱約,他還是看到那些船甲板上也有船員在奔跑著,而且好像還穿了橘黃色的救生衣。   孫作平以為船隊遇到了德國潛艇,在佔領了法國後,德國對英國宣佈進行潛艇戰,最近為了窒息英國又宣佈要無限度潛艇戰,要是在海上遇到德國潛艇,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不過這種想法很快就被他否決了,這裡距離法國還遠著呢!那些腿短的德國潛艇應該跑不到這裡來。這種事情應該在進入幾內亞灣後遇到比較正常,不過那時候英國海軍護航艦隊也應該加入進來了。   各個商船之間通過610毫米探照燈發出摩爾斯碼,孫作平正在看,船上有眼尖的指著西邊叫了起來:「看!西方有煙!」   西邊天海交界處有一縷極為模糊的黑煙——這是在甲板上看到的,要是在桅桿上的瞭望台上,應該可以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是不是英國護航艦隊過來了?」   「有可能,不過他們怎麼這麼遠就來迎接了?」   「誰知道呢,可能人家重視我們船上拉著這些貨,為了預防萬一急匆匆趕上來了。」   「該死的,真要有這麼多軍艦用來護航,他怎麼不把地中海給掃蕩了?害的我們還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遠運037號甲板上的水手紛紛說著各自的猜測。也許他們猜測過來的是英國護航艦隊有一定道理——「好望角」號和「蒙默斯」號裝甲巡洋艦已經駛出大部隊迎了上去。   商船隊的速度從五節降到了三節,半個小時後,海面上又接連升起新的煙柱,到了下午兩點,西方海平面升起了七股煙柱。一根桅桿已經進入視線了。前面英國「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朝後面船隊用探照燈發來了摩爾斯碼,水手們紛紛看著燈光一次一次閃動,想要瞭解英國人到底要說什麼……   探照燈發完一遍,過了一會兒又重新發相同的內容,甲板上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兒,有人發出痛苦的呻吟:「德國人!是德國艦隊!……這幫狗娘養的竟然讓我們各自逃命!」   不錯,英中混合船隊遭遇到的是德國弗蘭茨·希佩爾海軍中將率領的由「德弗林格爾」號、「賽德利茨」號戰列巡洋艦:「德累斯頓」號、「萊比錫」號、「紐倫堡」號輕巡洋艦:「巴登」號、「聖瑪利亞」號煤船組成德一支破襲艦隊,這支艦隊從太平洋經過福克蘭群島進入了大西洋,現在跑到大西洋最東南好望角這裡打擊英國商業航線來了。   在驚恐的水手眼裡,英國克拉多克海軍少將指揮的西印度洋艦隊「好望角」號和「蒙默斯」號裝甲巡洋艦雖然對後面商船發出了各自逃散的信號,可他們卻勇敢地迎著德國艦隊而去,也許他們想用自己的戰鬥盡量拖住德國人,給商船逃離險地創造機會。   原本整齊的商船隊現在成了一群無頭蒼蠅,各自開足馬力紛紛逃離戰場。只是這時候逃命已經晚了,商船無論如何都跑不過用來戰鬥的軍艦。   當英國護航艦與希佩爾艦隊距離十三海里的時候,德國衝在最前面的「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前主炮噴出黑煙,過了一會兒,接連響起兩聲巨響,「德弗林格爾」號發射來的305毫米炮彈落在了衝在前面的「蒙默斯」號軍艦前面不遠的地方。   英國軍艦繼續逼近希佩爾艦隊——兩艘英國裝甲巡洋艦主炮口徑只有152毫米,射程上是比不過德國軍艦的,只有冒著飛來的炮彈盡量靠近德艦,才有可能夠的著敵人軍艦。當然,這樣做風險極大,德國人可以利用他們優勢射程拉開與英艦之間距離,讓英國人陷入只能挨打卻無法還手的境地,在靠攏的這段時間,天曉得英國軍艦要挨上多少發炮彈。   炮彈接連在英國軍艦周圍爆炸,海上升起一股股的水柱,見德國軍艦朝後面倒退,而其他德艦也跟了上來,飛過來的炮彈越來越多,有的炮彈落在了軍艦上,雖然因為距離遙遠,炮彈對軍艦夠不成什麼威脅,可德國人強大的火力還是讓克拉多克少將陷入絕望。十五點三十五分,也許是為了防止戰艦被德國人一一敲掉,克拉多克少將指揮的「好望角」號軍艦朝南逃跑,而「蒙默斯」號軍艦朝東南方逃去,想要分散希佩爾艦隊,保存那些逃散的商船。   德國艦隊在英國艦隊分散不久馬上也分兵兩路,希佩爾中將率領「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德累斯頓」號輕巡洋艦追擊「好望角」號,波奇哈梅爾海軍少將指揮「賽德利茨」號裝戰列巡洋艦追擊「蒙默斯」號,兩艘輕巡洋艦組成單列縱隊追擊逃亡的商船。   十六點五十三分,「德弗林格爾」號一發305毫米炮彈擊中「好望角」號中間的第二座煙囪,一團黑紅色煙團從被擊中的地方升騰而起,等籠罩在軍艦上空的煙霧升上半空,第二座煙囪被轟掉一半,沖天火勢熊熊燃燒著,破損的地方噴出白色蒸汽,「好望角」號可以自豪的速度一下子掉了下來。雖然天色以黑,可燃燒著的英國軍艦成了「德弗林格爾」號極好的靶標。「德弗林格爾」號一面向「好望角」號靠近,一面繼續用猛烈的炮火轟擊,「好望角」號前後主炮在德艦炮火下先後啞火,最後只能浮在海面挨打。十七點五十四分,燃燒著的「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突然朝右舷傾翻,半個小時後「好望角」號完全沉入大西洋冰冷的海底。海面上漂浮著沉沒的「好望角」號軍艦上的堵漏木、梯子、木製艦靶、救生艇殘骸。克拉多克少將和他那忠勇的八百名英國海軍將士隨著軍艦沉入大海,沒有一人從軍艦上逃離出來。   「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沉沒的同時,「蒙默斯」號裝甲巡洋艦也進入最後時刻。它的後機艙被一發280毫米炮彈擊中,兩台鍋爐徹底報廢,航速從二十四節驟減到十八節。而「蒙默斯」號的152毫米炮彈就是落在「賽德利茨」號上也沒有對它造成任何傷害——英國炮彈使用的是苦味酸炸藥,這種炮彈一接觸艦體就爆炸,根本無法擊穿裝甲達到五十毫米厚的德艦。   見無法逃跑了,「蒙默斯」號戰艦乾脆調轉船頭打算和德國人決一死戰,兩艘軍艦各以自己右舷全部火炮朝對方射擊。當雙方相距到五海里的時候,「蒙默斯」號前桅桿被擊斷,三座煙囪一座完全被毀,還有一座也被削掉半截。甲板到處被穿甲彈轟的千瘡百孔,一直高高飄揚在艦艏的英國米字旗也被炸的無影無蹤。十八點三十分,「蒙默斯」號前主炮炮塔內發生了大爆炸,劇烈的爆炸將炮塔掀到百米多高的天空上,艦橋在這次爆炸中受到重創。爆炸過後,艦上到處燃起大火,一直不屈的「蒙默斯」號終於沉寂下來,不再還擊德艦了。   當「賽德利茨」號戰列巡洋艦小心翼翼靠攏「蒙默斯」號時,「蒙默斯」號上的旗幟已經降了下來,軍艦朝左側緩緩傾斜,倖存的水兵正跳入冰冷的大海脫離即將沉沒的軍艦。「賽德利茨」號停止了攻擊放下救生艇營救那些倖存者,只是夜晚天黑加上冰冷的海水,德國人總共只救上來十一名英國水兵,其餘八百人都隨著軍艦而去了。   在德國人擊沉英國軍艦同時,德國兩艘輕巡洋艦對逃散的商船展開了攻擊。「好望角」號與「蒙默斯」號軍艦以自己的自殺性迎擊給運輸船隊迎來的時間,對那些商船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和德國軍艦高達二十三節航速相比,商船的速度只能用遲鈍來形容了。幾艘商船在追上來的德國軍艦威脅下相繼停了下來,只是德國人只有兩艘輕巡洋艦,有些保有僥倖心理的商船不顧德國人威脅,開足了馬力朝伊麗莎白港逃亡。   「快!開足馬力,以最大速度前進!」   遠運037號船長以沙啞的嗓子大聲對身邊的大副喊叫著,雖然天氣很冷,黃豆大的汗珠還是沿著船長面頰淌落。車鈴叮噹作響,下面鍋爐那邊的船員拚命將各種可以燃燒的煤炭、木材扔進鍋爐,遠運037號商輪速度達到了驚人的十四節——這已經超過它設計速度了。   孫作平和幾名待在甲板上的水手扶著桅桿,盯著後面追上來的德國軍艦。遠運037號已經快的不能再快了,可德國人軍艦還是在快速逼近中。   「快啊!……再快一點!德國人就要追上來了!」孫作平眼睛都紅了,嗓子發啞,手腳酸軟,只知道一個勁催自己船隻再快一點兒。看到英國商船在逃,孫作平也忘記了自己所在的船隻是中立國船隻,只想著盡快逃離這塊是非之地。   不過孫作平如此恐懼也不是沒有一點兒道理,德國在英國宣佈海運封鎖後,也針鋒相對地提出要擊沉所有給英國人運送物資的船隻,並且在以前的攔截中真的擊沉過開往英國的中立國船隻。現在遠運037號跟英國商船搗在一起,要是被德國人攻擊也根本不值得奇怪。   冬天天黑的很快,海面上又起了薄薄的海霧,後面穿來巨大的爆炸聲,天空為之一亮,距離很遠,雖然模糊但還是可以看出遠方一團火球升了起來。這是英國「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被德艦擊中了煙囪。孫作平並不知道擔任護航的英國軍艦現在已經進入瀕死地步,但沉悶的爆炸聲還是讓孫作平心驚膽戰。   後面火光一閃,孫作平正想是否又有什麼地方發生了爆炸,遠運037號商船後面不遠的地方轟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水柱,濺起的水花落在了商船上,將幾個水手淋成了落湯雞。自己居然變成了靶子,孫作平一想到這裡,兩腿不由自主地打抖了,褲檔一熱,嚇丟了魂的孫作平失禁了。   「快、快、快啊!德國人對我們開炮了……快逃啊!」瘋了似的孫作平在甲板上來回亂跑,嘴裡絕望地高喊著。   沒多久,與遠運037號一起逃跑的一艘英國商船上突然發生大爆炸,刺眼的火光一閃,桔紅色的火球在商船上翻滾著升了上去。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一下子把沒有防備的孫作平狠狠慣倒在甲板上,等孫作平爬起來望著爆炸的英國商船,那艘船變成了海面上一條死魚,停在那裡一動不動了。木板廢鐵自空而降,擊打在水面上辟啪作響。孫作平看到一塊鐵片飛快朝自己飛來,嚇的他雙手抱頭,緊閉雙目等著被打中,過了一會兒感覺自己沒事,孫作平整開眼,發覺自己一點兒事情也沒有,那塊鐵片已經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了。英國商船燃燒起來,巨大的火焰將遠運037號暴露在漆黑的海面上。   點點火光從後面追上來的德國軍艦上亮起,空中傳來嘶地一聲彷彿布帛撕裂的聲音,孫作平正保佑自己所在的輪船不要被擊中,船艉驟然一亮,整個人如墜熔爐,連聲音也來不及發出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擊中遠運037號的是德國「萊比錫」號輕巡洋艦發射過來的105毫米炮彈,遠運037號當場被炸死倆人,甲板上四名水手被氣浪掀入冰冷的海裡。船艉甲板被炸出巨大的窟窿,濃黑的煙霧從被炸開的地方洶湧而出,輪船停了下來,再也跑不動了。   現在船上水手再也不用想是否能逃出德國軍艦虎口,鍋爐已經炸壞,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所有的水手提著損管工具趕緊投入搶險中——輪船上運載了大量賣給英國的彈藥,要是火勢延伸過去,爆炸了誰也跑不了。   只是火勢既然起來了,想要撲滅它就沒那麼容易了,十七點四十分,見無法控制火勢,船長只得下令所有船員登上救生艇,船員離開遠運037號沒多少時間,船上傳出巨大的爆炸,高聳的煙囪被氣浪掀到半空,輪船裂成兩節,緩緩沉沒了。船員們黯然看到當船艉快要傾翻時,好像很不甘心地筆直豎了起來,懸停了幾秒終於沉了下去,水面上升起一串巨大的氣泡,濃煙還在輪船沉沒的地方緩緩盤旋著。   冰冷的海水讓人心冷到了極點。   好望角海戰中,英國兩艘裝甲巡洋艦戰沉,一千六百多名名英國海軍人員只有十一人獲救,其餘人連同他們司令官克拉多克海軍少將陣亡。德國人的損失只是陣亡六人,負傷十三人。至於兩艘護航艦掩護的運輸船隊,二十七艘商輪中,七艘在逃跑時被擊沉,九艘被德國軍艦俘獲,在轉移了所有船員後將九艘商輪擊沉。只有十一艘商輪趁著夜幕逃了出去。   英國在好望角海戰中損失如此之大簡直丟盡了臉面,與丟臉相比,被擊沉的十六艘商輪更讓英國人心疼。那些船上都運載了大量英國從中國購買的他們急需的戰略物資,現在這些物資都隨著被海葬的輪船沉入大海。   希佩爾艦隊在好望角的勝利讓德國舉國歡慶,只是德國海軍部在歡慶之時也沒忘記這支艦隊在遙遠海域的危險處境,督促希佩爾盡快回到在法國的布列斯特港海軍基地,避免報復心極重的英國海軍集中主力殲滅希佩爾艦隊。要是五艘巡洋艦被擊沉,英國海軍損失的起,可德國海軍就無論如何不能承受了。好望角海戰在英國朝野掀起軒然大波,議院裡的議員紛紛指責海軍部大意和無能,空用強大的海軍卻無法保證自己運輸船隊安全,海軍大臣丘吉爾因為好望角海戰失敗黯然下野。   不過從戰役角度來說,海戰的勝利者是德國人,但從戰略上而言,這場戰役卻是改變歷史進程的一場戰鬥,德國人在贏得海戰的同時,卻輸掉了另外一場戰鬥,因為他將一個熱愛中庸之道的國家國民徹底激怒了。這是一個一九零零年鋼鐵產量就達到三千萬噸,煤炭年開採三億噸,鐵路超過二十萬公里的國家,他擁有六億人口,工業總產值超過世界四分之一,是德國兩倍,他的軍隊實力陸軍、空軍達到世界第一,海軍為世界第四,自從建國後還從來沒有在對外戰爭中失利過的國家,這個國家就是——中國。   *          *          *           *一九一三年,七月八日。在好望角公海海面上,我國遠運037號輪船遭到野蠻的、不講戰爭法則的德國海軍攻擊。我國無辜的輪船被擊沉,善良的船員被打死打傷多名,這是決不允許的,這是我們中國的恥辱!自從歐戰爆發後,我國人民真誠地期盼著戰爭能早日結束,讓歐洲各國人民能過上和平幸福的生活,可是,比利時、盧森堡,這是熱愛和平的兩個國家,自從戰爭一爆發,兩國就宣佈中立,毫無道義可言的德國卻根本不在乎什麼是戰爭法則,對這兩個弱小國家不宣而戰!當法國戰敗後,我們善良地以為戰爭就要結束了,可是事實卻粉碎了我們這個想法,德國人又揮師南下,在意大利配合下對希臘作戰,將整個歐洲拖入到戰爭中。戰爭越打越大,無數的國家捲入戰火中,無辜的百姓在哀號。現在,德國人又對我們無辜的中國人揮動手中的屠刀了!在德國一再挑釁下,我們中國只能奮起反擊,將危害世界和平的這塊毒瘤從根本上割去。為此,從即日起,中國加入協約國,對以德國為首的邪惡的同盟國正式宣戰!   「號外!號外!……重大新聞!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啦!……號外!號外!……重大新聞!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啦!……」各個城市大街小巷裡,無數的報童喊出同樣的聲音。人們從各個地方湧出,將報童手中報紙一搶而空。一股旋風刮過神州大地,這是新中國建國以來,還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中國對萬里之外的多個國家宣戰!   遠運037號被擊沉的消息在七月十一日就傳到了中國,當七月十二日人們打開報紙看到頭版頭條上刊登的是中國商船被擊沉,九名船員身亡的消息,憤怒的表情可想而知。連在菲律賓脫離中國國籍的華人受到西班牙人壓迫中國都要動用軍隊干預,現在擁有中國國籍的船員,在自己國家的輪船上居然受到德國軍艦炮轟死傷慘重,人們自然不能忍受。於是憤怒的人群紛紛走向街頭,以示威遊行的方式抗議德國海軍暴行。當然,人在憤怒時很容易失去理智,在各支遊行隊伍裡燃燒德國旗幟是很正常的事情,砸毀德國駐中國各地辦事處也發生了多起,有些地方失控的人群還衝進了德國在中國開辦的公司進行了一通打砸搶,有些地方還發生了德國移民受到衝擊,衝突中,有些高鼻深目的西方移民也連帶遭了殃。   對群眾過激行為政府理所當然給予了制止,畢竟移民到中國的德國裔居民現在的身份就是中國公民,打他們豈不是打自己人?不過政府一干預,群眾又將矛頭對準了政府。軟弱可欺的、怕事無能的、膽小鬼、窩囊廢……各種不雅的帽子紛紛飛到政府頭上,按照群眾呼聲,這樣的政府早就應該下台滾蛋了,擁有權利法案保護的公民才不在乎有著強大專政工具的政府會怎麼想。   示威遊行一天比一天規模大,各地議會紛紛向最高參議會告急,同時希望議會盡快對當前局勢做出處理意見。   一些理性還在的人們發覺報紙以前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可這次遠運037號事件一傳到中國,報紙馬上宣傳的人盡皆知,根本就沒搞什麼新聞封鎖,這對中國新聞界而言,實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在全國人民都知道這件事情後,議會和政府卻保持著可怕的沉默。這種沉默你可以解釋為軟弱怕事,同時也可以認為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暴風雨前的平靜,只是上面沒發表公報,這些人也只能猜測一下,一切都要等政府做出決定了才能明白他們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七月十六日,報紙上終於登出了政府對遠運037號事件反應,順應民心的,議會在對事件進行緊急會議後,以投票方式決定中國對以德國為代表的同盟國宣戰。   「看到沒有?奶奶的,我就知道要宣戰!要是被人家殺了我們人,我們還連個屁也不會放,這樣的政府肯定要被趕下台!」王家大宅中,一身戎裝的王林斌站在沙發前,手彈著報紙對坐在沙發上的人們激動地說道。   「參軍!上戰場打這些沒心沒肺的傢伙!居然敢對我們動手?非讓德國佬嘗嘗咱厲害不可!」   「我說田雞,你個四眼兒還要上戰場?小心眼鏡掉了,敵我不分跑到人家隊列中去了,哈哈,那你可要當俘虜,到戰俘營享受享受了。」   郭寶劍正說的激昂,給人這麼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來,臉憋的通紅,馬上衝坐在斜對面的高明反擊道:「誰說近視就不能參軍了?我戴它一打眼鏡上戰場不成嗎?!要想到戰俘營享受還是你自己去好了,小弟恕不奉陪。」   張浩天陰陽怪氣地說道:「二位有什麼好爭的?難得休息一天,還是好好放鬆放鬆,別自己把自己搞那麼緊張嘛!打仗事情由我們軍人來幹好了,你們這些百姓還是待在家裡好好享受吧。」   徐永晉聽著張浩天說的話感覺渾身不舒服,冷言道:「怎麼?浩天兄才摸了幾天飛機就敢口出狂言了?一年前你不也是平民百姓一個?有什麼好誇的?」   「對了,徐永晉,聽說你姐夫是程教官?說說看,你姐夫有什麼說法?」   「啊?永晉你姐結婚了?……遺憾啊遺憾!」   對王林斌一臉喪氣的樣子,徐永晉只能翻白眼了。   「迪迪你怎麼知道徐永晉姐夫是程教官?」「就是!我和永晉是同班,怎麼不知道程教官變成他姐夫了?」「永晉,你姐什麼時候結婚的?」   看來這些同學對王林斌姐姐和姐夫的興趣要遠遠大於關於他姐夫對當前局勢的評論。   「怎麼這麼煩啊?我咋知道我姐會和程教官好上了?各位不覺得這問題有些無聊?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參軍去殺德國佬,那他娘的有什麼閒心思,想老姐的事情?」不堪折磨的徐永晉終於忍受不住了,文雅的他嘴裡也吐出了髒話。   「好好,既然永晉兄不肯說,迪迪,你還是說說你是怎麼知道徐永晉他老姐是程教官的。」   徐永晉還沒來得及阻止,大嘴巴迪迪已經嘴裡打機關鎗一樣,張口說個不停了。「哈哈,春節的時候,我在打球時看到程教官和一個漂亮小姐穿著結婚禮服在甘棠湖邊拍照,我本來想上去打招呼,結果看到咱們這位徐永晉兄就必恭必敬站在旁邊。這一打聽不就什麼都知道了?不過徐永晉當時說讓我不要在學校講,還請我吃了一頓喜筵,人家不是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嗎?咱自然要為永晉兄保守秘密了。」   「你還保守秘密?這不什麼都給你說了?……別管我程教官和我姐結婚的事情了,王林斌,你還是說說你在馬尾海軍學校混的怎麼樣吧,我還以為你要被折磨的沒個人形,兩天就被人家打發回來了,怎麼到現在你也沒被人家開除?」徐永晉以前以為這個嬌氣少爺根本吃不了部隊的苦,沒幾天就要給人家掃地出門了,沒想到進了軍校大門後,王林斌就和他失去了聯繫,一直到今年放暑假後,王林斌才穿著一身雪白的海軍學員服回到了潯陽。   「唉……苦哇!」王林斌長歎一聲,一臉悲哀的樣子,見別人幸災樂禍的看著自己,王林斌裝不下去了:「娘的,都什麼混蛋東西?好像就期待著老子遭殃?實話告訴你們,剛進學校的時候,我還真不適應,不過一個月後,老子早就不再害怕他娘的跑步啦!」   李媽將茶水給這些大少爺加滿,聽王林斌滿嘴的髒話,走到遠離他們的地方無奈地搖頭了。自從王林斌從馬尾回來後,嘴裡髒話就不斷,王磊聽了兒子口頭禪,氣的火冒三丈,差點要動手打兒子一頓。本來老子是不打兒子的,不過既然為了上軍校的事情已經打過一次,開了齋了,那麼再打一頓也不很希奇。只是見兒子魁梧了,那雙手看起來好像扇起來很有力氣,王磊心裡動了打的念頭,手卻沒有舉起來——天曉得兒子在學會髒話的同時,是不是也學會了打架?萬一做老子的被兒子一巴掌扇到牆邊涼快去,這可實在太丟臉了。   「別打腫臉充胖子了,誰不知道全校那麼多人,就你體力最差?你還跑的動?」   王林斌不服氣地衝著大家道:「誰說跑不動?咱現在三公里越野跑達到了十三分鐘,要是願意咱們現在可以到外面跑一趟,看看我有沒有吹牛!」   徐永晉看了看王林斌塊頭,這傢伙現在真的比在學校時候結實多了,不知道海軍學校都給他吃什麼補藥,應該不會是走江湖賣狗皮膏藥販賣的無敵大力丸吧?居然在一年的時間讓他有脫胎換骨的變化,雪白的翻領襯衣束進白色軍褲,再加上白皮鞋顯得英姿颯爽,很有軍人風範。當然,在座的除了王林斌,還有迪迪帶來的張浩天也穿著軍服,天藍色軍服穿在他身上同樣顯得很英俊。   「行行,就算你身體可以,可是你的學習呢?成績你總不會也和身體一樣提高那麼快吧?」   「呵呵,這個啊,不瞞您說,咱的功課在海軍學校裡決不會是倒著數的。」王林斌洋洋得意賣起了關子。對自吹自讚的王林斌,在座的以前學友全部報以嗤之以鼻。   王林斌的成績倒真的不是倒數第一,因為全國招考,海軍軍校中不光有高考成績歷來優秀的浙江、江蘇、江西學子,同時還有教育質量比較糟糕的甘肅、陝西這樣地處內地學子。王林斌的成績在潯陽一中倒數第一,可跟全國其他地方學生比一比,他在馬尾海軍初級學校的成績就成了中游偏下的水平。徐永晉、郭寶劍他們一直在潯陽學校,沒見過其他地方學生,不知也不足為奇。   王林斌見人們不相信,也沒像以前那樣急不可耐地非要證明什麼,只是嘿嘿笑笑,捅了桶徐永晉問道:「哎,我走後你們軍訓怎樣?是不是還是老樣子,每天列隊、跑步、俯臥撐什麼的?」   「自然不同了,不過走隊列、跑步還是軍訓時候每天的必修課程,整天傻站在太陽底下,曬也曬暈了……」   王林斌一聽深有同感,拍掌道:「可不是!我們學校開始也是整天站隊列,馬尾多熱,第一次一站就是一個鐘頭,半個小時就趴下一小半人,等一個小時站下來,操場上就沒幾個還能站在那裡的了要不是我在靶場鍛煉過,恐怕也早就趴下了。」   郭寶劍沒好氣地瞟了王林斌一眼:「那你多少時間趴下的?」   王林斌白了郭寶劍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自然比他們強,三刻鐘後才光榮倒下。」   王林斌話一說完迎起全場一片笑罵。立正姿勢一站一個鐘頭,這對徐永晉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張浩天笑的前仰後合,伸出大手重重拍了一下王林斌肩膀:「算你有能耐,居然能多站十五分鐘,爬起來是不是兩條腿灌鉛走不動路了?」   徐永晉看著對同學反應很尷尬的王林斌,笑著揭穿他的老底:「他?……他才不會呢!這個傢伙屬泥鰍的,稍微有點兒不對頭早就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了。我敢打賭,那些站趴下的能以自己力量站起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的除了王林斌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得了,還是繼續說你們軍訓的事情吧。」王林斌不想讓這些傢伙拿自己尋開心,連忙將話題再轉移回剛才談到的。   徐永晉收住大笑,繼續剛才說的道:「你走了以後我們又增加了一些新鮮玩意兒,如游泳、用繩子拉伸、障礙跑、翻越障礙、匍匐前進、跳躍……真把我們當新兵訓練。對了,還打過兩回靶,寒假一次,前兩天也打過。」   「打倒德國帝國主義!……中國萬歲!……」一陣陣的口號聲從外面傳了進來,聽聲音是往廣場方向去了。   「哎,我們要不要也過去看看?」迪迪聽到外面的聲音有些坐不住了,他這人就喜歡湊熱鬧。   王林斌剛回來還沒多少時間,將近一年沒和這些同學見面了,心裡想多坐坐多說說,自然不願意跑到外面和那些遊行群眾混在一起。「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堅決擁護政府對同盟國宣戰,不打倒敵人決不罷休,讓外國佬見識一下咱們中國人厲害……就這些話,不過是說說而已,真要擊敗德國佬,還得靠軍人,尤其是我們海軍!」   「海軍?……海軍算老幾?英國海軍實力比你們強吧?怎麼也沒見英國人將德國佬擊敗了?要說看,還得看我們空軍用炸彈炸死這幫混蛋!」   王林斌和張浩天為了空海軍誰更厲害些,爭執不休了。實際上他們兩個,王林斌還沒有上軍艦,而張浩天到底是駕駛飛機還是搞地勤也沒有決定,只是既然加入了各自軍種,按照教官所說,他們軍種永遠是天底下最起決定性作用得武裝了,要是有人懷疑自然要為各自軍種磨磨嘴皮子。   正爭執著,外面傳來有人叫門聲,在門口看著這些並不是很大孩子吵鬧的李媽聽到有人叫自己連忙走了出去。「王林斌,會不會你爸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有什麼大不了的?老爺子又不會把你們給吃了!」   外面傳來腳步聲,徐永晉和張浩天他們紛紛站起朝門外走去,真要王林斌父親回來了,自己還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這可是很沒有禮貌的事情。   剛走到門口,這些年輕人就看到進來和李媽說話的不是年輕人,而是一名背著挎包軍人。   「這就是我家少爺。」李媽見王林斌出來了,手指著王林斌說道。   那名軍人聽了後快步走到王林斌面前,有力地對王林斌和站在他身後的張浩天行了一個軍禮。問王林斌道:「請問您是馬尾初級海軍軍官學校王林斌學員嗎?」   王林斌回過禮,有些懵懂地說道:「不錯,是我。」   軍人鬆了口氣,從挎包中取出一疊信件,取出一封遞給了王林斌。「我是潯陽軍分區通信處上士通信員劉保華,這是馬尾初級海軍軍官學校發過來的加急電報,請簽收。……請問這位學員您是……?」軍人眼睛又轉到了張浩天身上。   張浩天隱隱覺得自己也有一封和王林斌同樣的信件,至於信件內容他已經大致有數了。「我是杭州杭州空軍初級飛行學校學員張浩天,是不是我也有封加急電報?」   「請稍候,我找找看。」那名軍人快速地翻著信件,沒多少時間從裡面抽了一封出來遞給了張浩天,高興地說道:「想不到這麼巧,我好少跑一家了。……這是你的學校給您發來電報,也請您一併簽收一下。」張浩天掏出筆在電報回執上簽下自己名字,將回執撕下來遞給了那名軍人。「謝謝,我還有其他電報要送,這就告辭了。」那名上士接過回執後,再次對王林斌和張浩天敬過禮後轉身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   「張浩天,你怎麼不看?」王林斌撕開了信封,見張浩天還沒有看的想法,奇怪地問道。   張浩天搖搖頭,淡淡道:「用不著看了,你我同時接到加急電報已經說明了一切。迪迪,恐怕我們今天就要告別了。……王林斌你還沒猜到嗎?這是督促我們盡快回學校的加急電報。」   王林斌看了張浩天,再低頭掃了眼取出的信箋,驚訝地輕歎一聲:「呀……還真是讓我以最快速度回軍校的電報。」   張浩天臉有些潮紅,壓抑不住興奮有些顫抖地道:「很簡單,我們要打德國佬去了。」   *          *          *           * 「怎麼?要回部隊了嗎?」下午,憂心重重的徐倩剛回到家裡,就看到程明海正在收拾行李,家裡客廳地板上摞了幾包日用品,一下子靠在門邊,無力地問道。   「回來啦?」程明海見自己夫人回來後看到自己在收拾東西,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小鳥依人,心裡明白了幾分。站起來正了正軍帽,上前將徐倩擁在了懷裡:「上午的報紙你看了吧?我國已經對同盟國宣戰。作為軍人,我現在應該馬上趕回部隊,和戰友們待在一起,時刻等待祖國召喚。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可你還沒下班,我也不好就這樣走了。」   徐倩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裡湧出,緩緩滑過臉龐,沾濕程明海胸前軍衣。徐倩哀怨地輕聲道:「這麼快?……你這一走,我怎麼辦?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程明海輕輕拭去徐倩臉上淚水,柔聲哄道:「別哭了,中國和德國遠著呢!不會立刻就和他們真刀真槍拚命,我只是因為國家宣佈進入戰爭狀態後,要履行一個軍人應盡的義務嘛!……乖,別再哭了,再哭可就不美了。這只是擔心萬一要馬上出發,提前做一下準備嘛,又不一定我們部隊就一定要奔赴戰場。就是要上戰場也不一定是現在。可能到了部隊,還是一切依舊,下星期六就又可以回來了,到時候好好疼你還不可以嗎?呵呵,這麼漂亮的老婆,要是不疼,天理難容啊!」   「騙人……誰漂亮了?自從嫁給你就變成是黃臉婆,醜八怪了。」徐倩破啼為笑,舉起粉拳在程明海胸口打了幾拳,只是力量輕的打不死蚊子,對程明海來說還趕不上撓癢癢。   「呵呵,不是漂亮老婆,是黃臉婆、醜八怪嗎?西施貂禪這樣的人居然是黃臉婆醜八怪,這倒是頭一回聽說。要這樣我就喜歡黃臉婆、醜八怪,這樣看在眼中順心,想在心上舒心,擱在家裡安心,出門在外放心,回到家裡貼心……哈哈,跟我軍帽上五角星一樣,老婆是五星老婆。」   給程明海這麼一插科打諢,離別的氣氛給他趕的無影無蹤。徐倩又好氣又好笑繼續打了程明海兩拳:「貧嘴!誰是五星老婆了?我看應該是看在眼中鬧心,想在心上傷心,擱在家裡擔心,出門在外費心,回到家裡窩心,這樣的五星老婆吧?」   當記者的徐倩,要是鬥嘴也不會輸給程明海。   程明海笑了會兒,見徐倩笑的很牽強,知道她並沒有真的放心讓自己到部隊去,手輕輕撫摩著徐倩的頭髮,輕聲道:「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什麼?」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後悔嫁給軍人做老婆啊。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就要擔驚受怕,害怕我出什麼事情對不對?」程明海輕輕捧起徐倩俏臉,深情凝望著雙美麗的眼睛,輕輕說道:「結婚前我跟你說過,這個世界有國家就會有戰爭,有戰爭也就不能沒有軍人。我加入軍隊,那是因為我深深熱愛著我的祖國,願意為這個國家奉獻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軍人,什麼是他最光榮的?參加抵抗外敵侵略戰爭,這是一個軍人最光榮的事情,因為他是為了國家千萬婦女孩童安全,無數家園免遭戰火焚燬而戰。這樣的戰爭,就是戰死沙場也是值得的。作為軍人,國家給予優厚的待遇就是希望他能在戰場上發揮作用,而不是跟宋朝軍隊一樣,拿著高薪卻軟弱無能。輝煌的漢唐離現在實在太遙遠了,而宋、明又太軟弱,現在好不容易國家強大起來,要是軍隊再與以前一樣無能,這樣的軍隊要他做甚?做軍人妻子,就要有做出比普通人妻子更大犧牲的準備。承擔比別人更多痛苦,忍受更多的寂寞。我當時不是問你,是否有這種準備嗎?當時我們國家還沒有參加戰爭,現在我再問一次,你是否願意承受這些犧牲?」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結婚前我就說過能找到你是我的幸福,現在還是這句話。至於其他的,跟有一個真正男子漢做先生比起來,還算得了什麼呢?」徐倩將臉貼在程明海胸前,感受自己男人寬廣的胸膛,聞著透過軍衣散發出來的男子漢的氣息,聽著那有力的心跳。作為軍人妻子,忍受孤獨寂寞是上蒼注定的宿命,還有不知什麼時候接到軍隊送上來的傷亡通知書這種可怕事情存在。和其他女人比起來,軍人妻子豈是只多了一點點犧牲?只是這個丈夫所具有的男子漢氣息深深吸引了徐倩,讓她無可救藥的被程明海所吸引,投入到他身邊。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徐倩現在就深深體會到《玉樓春》中這位女子的離愁別恨是什麼滋味了。   程明海擁著徐倩,嗅著她頭髮香味,一時什麼也不想想,什麼也不想說,只願就這樣到永遠。「倩倩,我離開後你還是到娘家住吧,一個人住在這兒太寂寞。每個月薪水我會按時郵寄過來。」   「我知道。至於薪水,用不著都寄過來。我自己也有收入,家裡用不著那麼多錢,你一個人在外面口袋裡也應該留著點兒花花。」   程明海和徐倩的新房是一幢獨門獨戶的兩層樓。新房靠近倆人最喜歡的甘棠湖,就在湖邊煙水亭旁邊小巷中。這裡的房主有不少是潯陽軍分區和周圍部隊軍官,為此潯陽市民管這裡叫軍人巷。程明海當兵這麼多年了,家裡用不著他負擔什麼,本人又沒有什麼不良癖好,每個月的薪水除了必須要用的外,都存了起來。與普通人相比,部隊軍官薪水還是很不錯的,這些錢用來購買小洋樓自然不夠,可要是買城市裡一般的民居卻綽綽有餘。倆人世界,兩層樓對他們來說很大了。除了廚房、客廳、臥室外,倆人還各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書房。徐倩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爬在書桌上寫稿子,或者看看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金瓶梅》這種小說徐倩是不敢看的,看這樣的淫穢小說自己豈不是變成壞女人了?就是參考也不能看!)。而程明海就是在家裡,沒事情的時候也喜歡看書,他看的除了中國古代各種兵書,就是西方兵家所著,兩大書架裡面擺滿了如《唐李問對》、《太白陰經》、《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兵論》、《讀史方輿紀要》、《戰爭論》、《制海權對1660年~1783年歷史的影響》……等等,這些書徐倩看了就頭暈,而程明海卻看的津津有味,而徐倩所要看的書,程明海也興趣缺缺,倆人自然需要各自擁有一間書房了。   新婚半年了,徐倩整天東奔西跑到處採訪,而程明海一個星期只有不到一天在潯陽,其他時候都在永修雲居山那邊部隊軍營裡,倆人都在自己新居的日子少的屈指可數。程明海不在的時候,徐倩一般晚上都是回娘家吃飯,收拾好後再回到屬於自己的新家寫點什麼,徐倩離開程明海懷抱,默默走到擱在客廳中間的行李邊,彎下腰拿起一袋行李。   「我送你到車站吧。」   程明海點點頭,上前拿過其他行李,扭頭對徐倩道:「好,走吧。」走出自己家,關上外面的院門,程明海轉頭依依不捨看了眼粉飾一新的小樓,這一次離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從小巷緩步走過,隱隱從兩旁樓房裡傳來女人的壓抑住的哭泣聲,不時有回來休息的軍人全副武裝從樓裡出來,一張張女人面孔趴在窗戶上看著離開家門的自己男人。雖然剛宣戰,同盟國距離中國還遠著很,陸軍部隊(軍人巷中住的以陸軍軍官為主,海軍軍官一般家都安在港口附近)一時三刻不會馬上到戰場去,可這些做家屬的跟自己男人這麼多年了,再怎麼說也懂得一些軍事常識:解決戰爭的要靠陸軍。除非出現奇跡,不然自己的丈夫上戰場是命運決定的事情。打仗要死人的,而自己的丈夫就奔波在最瀕臨死亡線的地方。要是面帶歡笑,大聲鼓勵丈夫向死神前進,這樣的女人不是瘋子、神經病,就是心裡有其他男人,期盼老公死了正好。   火車站在城南,從軍人巷出來沿著湖環城路從北走到底就是了,走到車站最多不過半個小時時間。沿途不時有一隊隊高舉紅旗參加遊行的隊伍振臂高呼口號從環城路上經過,遊行隊伍裡以青年人居多,那些青年漲紅了臉,高呼支持政府參加打倒同盟國的戰爭、要求嚴懲造成遠運037號災難的罪犯、偉大的中華民族萬歲、重新建立起漢唐盛世讓筲小之輩聽到中國的名字就屁滾尿流之類的口號,沿街派發著傳單,從年輕人臉上看不到對已經到來戰爭的恐懼,只有對襲擊中國船隻的同盟國義憤填膺,對中國參加大戰歡欣鼓舞,對參加的這場戰爭,保有必勝信念——從解放戰爭到菲律賓之戰,再到維護統一的漠北戰爭,哪一次新中國軍隊戰敗了?百戰百勝的中國軍隊是天下無敵的,以前勝利了,這次同樣也會勝利。口號中喊的最多的是主席萬歲,雖然為了防止封建殘餘,任何人萬歲這種充滿了奴才味道的話語早就不興喊了,可這次大家為憧憬中的勝利所鼓舞,對持強硬立場的國家主席自然是發自內心地喊出了多年未喊的這聲萬歲了。   當有軍人背負行囊與遊行隊伍擦肩而過,隊伍裡總是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無數人眼睛投到軍人身上,無數手臂向著軍人揮舞。「好樣的!」「加油啊!打倒德國佬!」「你們是無敵的,等待你們捷報頻傳!」「軍人萬歲!」……人們充滿了希望朝軍人高喊著,而匆匆趕路的軍人也面帶微笑,用揮手來對人們回禮,當然,軍人的舉動又引來了更高的歡呼。要不是知道這些軍人在得知宣戰後奔赴部隊,相信遊行人群一定會停下來邀請他們加入的。不過就是這樣,浩蕩的遊行隊伍,不停的面對側面,朝遊行人群揮手,這已經讓軍人們走的比平常慢多了。   程明海和徐倩在離開家四十五分鐘後到了車站,售票處那邊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一眼望去人頭湧湧——絕大多數都是戴著大簷帽的軍人。有一身棕綠色軍服的陸軍,有一身白色的海軍,還有除了黑色皮鞋從上到下都是天藍色的空軍,有戰士,有軍士,有軍官,還有軍校學員。除了首都舉行的重大閱兵式,平常還真看不到這麼多軍種、這麼多軍銜的軍人彙集到一起。看來這些人和程明海一樣,都是在看到中國宣戰的消息後,馬上離開家門,趕回部隊去。和其他人不同,售票處軍人雖然看起來很多,可大家還是耐心的排隊等候著,在外面還坐了不少看起來是這些軍人的家屬,有年過花甲的老人,有年輕俊俏的媳婦,也有幼稚可愛的孩童,大人站在外面拿著芭蕉扇,踮著腳看著買票的軍人,不懂事的孩童圍著行李繞著圈嬉笑跑著。   作為一八七零年建立的中國最早一條鐵路——南潯鐵路——終點站。四十年了,潯陽站就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動,與其他省會城市,或者新建的火車站相比,潯陽站顯得老態龍鍾,陳舊破敗了,當火車進站後,眾多進出旅客將不大的潯陽站擠得擁擠不堪,對這樣一個車站,旅客微詞自然不會少。只是每當議會有人提出重新擴建時,總會有人提出它是中國最早的車站,很有紀念價值,每年吸引得外地遊客不少,同時還上了小學課本,要是拆了如何跟後人交代為由反對任何改動議案,年復一年,其他城市火車車站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漂亮,只有潯陽站還在議員相互扯皮中繼續衰敗下去。   「你等在這裡,我去買票。」程明海見售票處那裡的軍人一般沒有帶行李,找了棵大樹將自己的東西放在樹上,對徐倩交代道。   「知道了,小心點,錢別被小偷扒了去。」別的地方心細,可對錢方面卻很馬虎的程明海不是沒有被小偷光顧過,連錢什麼時候被偷他都不清楚,既然跟到了火車站,徐倩自然需要提醒一下。雖然看起來,今天這裡不像是小偷活動的地方。   程明海笑著從上衣口袋取出一塊錢,將口袋扣好,對徐倩笑道:「我知道,你等我一下好了。」   說完程明海朝售票處跑去。   看著程明海融入排列整齊等待買票的隊伍中。徐倩將堆在地上的行李攏了攏,讓它們就在自己腳尖,耐心等著程明海回來。七月的下午,沒有空中沒有一片雲,火辣辣的太陽烤的地面熾熱的燙腳,空氣中沒有一絲風,靠近湖邊,空氣中濕度比較大,站在樹蔭下,與站在太陽底下沒什麼兩樣,還是一般熱。剛才走動還沒感到熱,現在一站住了,徐倩很快就感到肌膚上起了細微的汗珠,人有些心煩意亂。徐倩有些後悔地想到,離開家的時候要是帶上扇子就好了,現在可以扇扇,也不會熱的這麼難受。蹲下身翻了翻丈夫行李,裡面除了又多又重的書本和筆記,就是毛巾、牙粉、肥皂、針線什麼的,惟獨沒有扇子。   徐倩現在心情極為矛盾,她既希望程明海快點兒過來,又害怕他馬上坐上火車走了,能在潯陽多留一刻也好,那樣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就長一些,矛盾的心情讓時間流逝的飛快。徐倩感覺還沒過多少時間,買票去了的程明海就提著一個竹籃跑了回來。   有些臉紅的程明海跑到徐倩身前,將竹籃遞到徐倩面前,笑道:「回來了,這個給你!」   「什麼啊?……呀!大白桃!」徐倩接過竹籃,掀開上面改著的樹葉,見裡面是十來個桃子,輕叫了一聲。   程明海輕鬆地說道:「都昌大白桃,剛才買好票見旁邊有個老婦在販賣桃子,我知道你喜歡吃這個,順便就買來了,你帶回家吃吧。」   徐倩心沒來由的有些酸楚,眼睛發澀。自己沒想到該為明海做什麼事情,他卻在買票趕著要回部隊的時候還惦記著自己喜歡吃桃子,買了一籃送給自己。   程明海掏出懷表看了眼,合上表蓋放入上衣口袋。看著眼眶發紅的徐倩微笑著柔聲說道:「火車是下午四點十五,還有半個小時。我看你就不用進站送我了,……這麼大人了,眼淚汪汪的,看起來有多丟人?你還是拿著桃子回娘家吧,現在回去還好幫媽燒燒菜。永晉明天一大早要訓練去了是吧?今天晚上給他搞幾個好菜,代我跟他告下別吧。」   徐倩點了點頭,看了眼地上的行李問道:「這麼熱的天,路上不帶把扇子嗎?」   程明海不以為然地輕鬆說道:「帶什麼扇子啊?穿著軍裝,手裡搖著扇子很好看嗎?」   徐倩想像一下,自己男人坐在火車上,穿著整齊的軍裝(結婚前程明海要是沒有什麼特殊情況,一年四季都穿著軍裝,結婚後他只在家穿便裝),風紀扣扣好,手裡搖著芭蕉扇,這姿勢好像真的不好看,一點兒也沒有軍人的威嚴了。可人家說女人是要風度不要溫度,自己的男人為了所謂的威嚴,寧可熱的中暑,也要穿戴整齊,衣冠楚楚紋絲不動坐著(徐倩相信自己的男人坐火車必然是雙手放在錫蓋處,腰挺著筆直,眼光直視正前方,因為就連在家裡他也是如此。),這好像也太虐待自己了。   「可是天真的很熱啊,這麼熱的天,火車多悶!要是不扇扇子,很容易中暑的。」   「沒關係,今年也不是很熱,何況這東西習慣就好了。無非是熱一點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部隊戰士訓練起來,烈日下一站就是兩三個鐘頭,動都不能動,還搖什麼扇子?這事不用操心,我自己理會得的,倒是你,我不在時候要多注意身子啊。」   徐倩見如此也不再多說,將籃子遞給程明海:「這桃子這麼多,我也吃不完,還是你路上帶幾個吃吧。」   程明海搖了搖頭,將地上的行李揀了起來。「不用了,你吃不完還有爸媽和永晉呢!就這樣,我走了,別再送了,你也回去吧,我可不想見到自己夫人流眼淚……記著,要長記著給我寫信啊!」   既然程明海說不想看到自己流眼淚,而徐倩也很清楚要是在車站看著他上火車,自己肯定不爭氣地要哭出聲了,只能呆站在原地,看到程明海背著行囊,手中提著行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徐倩自從出來後一直忍著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癡癡望了好久,聽到火車汽笛一聲長鳴,轟隆轟隆的聲音由慢變快,漸漸連成一個音,消失在遠方,車站一批送行的家眷出來了,又一批送行的家眷走了進去,徐倩黯然回過身,失魂落魄地朝娘家走去。   只有一個人,要是回到新家,看著程明海留下的那些東西,徐倩會因為寂寞而發瘋的。參加遊行的人們還沒有散去,一陣陣口號從廣場那邊飄了過來,聽起來都是熟悉的中國話,可什麼意思徐倩也一點兒也不知道,彷彿這些話只是一個個距離自己很遙遠,十分單調的音節。   「媽,我回來了……喲……家裡是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了?」徐倩一走進娘家房門就發覺屋裡氣氛不大對頭,應該在廚房燒菜的母親,現在正坐在飯桌旁的凳子上抹眼淚,父親慍著臉在一旁吸悶煙,而自己的弟弟底著頭站在旁邊,臉上表情卻是氣呼呼的,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劉舜英見女兒回來了,連忙抹了把眼淚,站起來朝外面張望了一眼:「招弟,你怎麼回來了?明海沒來嗎?……你這手裡提著是什麼?」   徐倩將竹籃交到母親手裡:「明海已經坐火車回部隊了,這是他給大家買的桃子,等會兒我洗了大家一塊兒吃吧……媽,什麼事兒惹您不高興?」   「哎呀,還買桃子過來?又不是外人,這麼客氣幹什麼啊?」劉舜英將籃子接了過去。「明海不是明天早上才走嗎?……又是因為宣戰的事情?唉,這男人們咋總想著要打什麼仗啊!」   劉舜英又想到了傷心事,眼淚一個勁兒朝下落。   徐倩將母親扶到凳子前,讓她坐下。「爸,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悶頭抽煙的徐建國還沒說話,劉舜英已經搶先開口了:「還不是你那寶貝弟弟?我算白養他這麼大了,剛才你弟弟回家,竟然說什麼要參軍,上前線打德國人……這德國人是那麼好打的嗎?那麼強大的法國都敗給了德國,報上說一仗就死了十多萬。俄羅斯利不利害?一下子讓人家打死幾十萬!幹什麼不好,咋地非要參軍去和德國打仗?招弟你說說看,你弟弟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到現在還不懂事?」   徐倩沉默了,自己的男人不也是知道中國宣戰了,急吼吼朝部隊趕,好像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徐永晉不服氣地爭辯道:「我的那些同學、朋友,不都響應政府號召,要參軍到前線打敵人?姐夫跟我們說過,中國要強大,就需要我們這些年輕人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要勇於參加軍隊,為國家強盛上戰場,殺敵人,不然搞什麼軍訓?我們國家歷史上最輝煌的時候就是因為有一支強大的讓任何人害怕的軍隊,國家的強大是戰場打出來的,像宋朝那樣,整天只想著自己吃飽肚子,最後還不是讓元朝給滅了?軍隊一軟弱,老百姓死了不知道有多少!連王林斌這樣富貴人家獨生子都為了國家強大參加了軍隊,難道我連他的覺悟都沒有嗎?」   對徐永晉來說,王林斌雖然算是他的朋友,可這人卻有些讓他瞧不起,他總覺得王林斌事事不如自己。要是王林斌在某方面超過徐永晉這就太刺激他的了。去年王林斌考上軍校已經讓徐永晉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今天在王林斌家裡,見他和張浩天倆人已經勾起了徐永晉羨慕他們,同時鬱悶自己。見倆人同時接到軍校緊急讓他們回去的電報,外面又傳來激昂的口號聲,迪迪、郭寶劍都說要參軍,這讓徐永晉再也忍受不住了。如果需要,徐永晉已經做好了像王林斌學習,以絕食或者離家出走威脅父母的思想準備。軍訓有什麼成果不好說,徐永晉相信自己除了體能上了一個台階外,獨立生活能力也給鍛煉出來了,當然,還有堅強。   劉舜英見兒子強嘴,氣呼呼不容質疑地大聲道:「別人是別人,我們家就你這麼一個男孩子,說什麼我也不會同意你參軍!……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傻兒子啊?一點也不知道體貼父母,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把你生下來。」說到後面劉舜英一把鼻涕一把淚號啕大哭起來。   徐建國見自己老婆哭的實在太驚天動地了,將煙屁股狠狠按在地上,皺著眉勸說道:「哎呀,你不能小聲一點兒?這讓隔壁鄰居聽到影響多不好?有什麼話還是靜下心來說嘛!何況兒子雖然不懂事,可他出發點總是好的嘛,我要是年輕二十年,也會希望上戰場替國家效力。」   徐建國一開口,徐倩就知道要糟,母親現在最煩的就是參軍了,父親這樣說等於是火上澆油。果然,劉舜英哭得更利害了,紅著眼睛,怒視著徐建國,毫不在乎鄰居聽到了會怎麼想,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有什麼影響好不好的?上戰場就要死人,兒子要是死了我這下輩子還怎麼活?你做老子的不心疼兒子,難道我這當娘的心疼也不可以嗎?!還惹的你不高興了?我這輩子最錯誤的事情就是嫁給你!一天好日子沒過不說,今天還要給你這沒心肝的這樣說,……我怎麼這麼命苦啊?!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你要閒我煩乾脆離婚好了……」   「媽……媽,爸爸也是說說而已,您別往心裡去。」徐倩見母親捶著胸口哭天喊地,忙不停地輕輕揉著母親後背,柔聲勸解道。   「你這說的什麼話?怎麼矛頭對準我了?誰說要離婚了?!」給老婆這麼一鬧,徐建國火氣也上來了,只是自己老婆自己明白,現在要是跟她對吵,那蠻橫不講道理的老婆很有可能不要臉面,什麼話都說出口了。鬱悶之極的徐建國現在明白為什麼有文化的人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了。   徐倩不滿地瞪了徐建國一眼:「爸!你就少說兩句吧。」   「媽,你應該講道理,我們家日子雖然過的艱苦,可跟解放前普通人家比比不知道比人家好多少了!解放前連一般小地主生活水平還趕不上我們呢!天天吃米飯,這種日子什麼人家能過?那些地主每天吃粥,碗裡還不能看到有浮起來的米粒,不然就是不會過日子。現在這麼好的生活都是政府給我們的,做人要有良心,政府需要你兒子,我自然應該參軍為國效勞了。要是讓侵略者打進國家,人人都和媽一樣不捨得自己兒子上戰場,那咱們大家都要當亡國奴!好日子是不用指望了,連生死都操縱在別人手裡,這時候你就是賴活著又有什麼用場?我寧可做一個中國人戰死沙場,也不願意作為亡國奴病死在床上!我的話就這麼多,媽你接受也罷,不接受也罷,反正我意已決,去年沒有報考軍校已經是我最大遺憾了,不管媽你支不支持,今年說什麼也要參軍。如果媽你不理解,那就當沒生過兒吧。」徐永晉說完了丟下傻在客廳的家人急跑兩步回到自己房間,沒多久穿著作訓服奔了出來。   「明天我們還要軍訓,今天我先回去了。再見!」說完徐永晉頭也不回拉開房門衝了出去。   「兒啊!……兒啊!……別走啊我的兒啊。……有本事就永遠別回來了!……」劉舜英趕到門口,見兒子已經跑遠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捶胸頓足放聲大哭起來。   徐永晉剛才說的那些話讓徐倩驚呆了,同樣的話程明海也說過,而且更理直氣壯,雖然徐倩害怕戰爭,尤其害怕自己的親人參與到戰爭中去,可是在徐倩眼中,自己的弟弟彷彿一下子長大成熟了,成為一名男子漢。雖然很矛盾,但感覺就是如此。   見母親絕望地哭著,徐倩想起了自己留不住的程明海,心裡不由一酸,悄悄擦拭一下濕潤的眼角,上前將母親攙扶起,低聲勸道:「……媽,回去吧。現在他正在氣頭上,媽還是原諒他吧,誰叫我們以前都寵著他呢?弟弟還小,不懂事也可以原諒,還是等會兒我去找弟弟再談談。」   「這個不孝子啊!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畜生?連大人為他好都不知道,真讓人傷心啊!……」劉舜英無助的哭罵聲在街頭巷尾迴盪著,眾多的街坊鄰居從家中探出頭看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建國也走了出來,看到鄰居們好奇的眼神,徐建國臉上有些漲紅,和女兒一起攙扶起劉舜英,低聲下氣勸道:「別說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扶著脫力的母親從外面回到屋裡,將房門關上,徐倩無力地靠在門上垂下頭來,過了會兒,聽到母親還在哭泣,父親在一旁一聲聲沉重的歎息聲,徐倩抬起頭,發現父母好像突然間蒼老了許多,臉上皺紋多了許多,更加深了,程明海買來,自己帶過來的竹籃現在倒在地上,大白桃從籃子裡滾了出來,散落了一地,一眼望去地上是一塊塊慘白色。 第三卷 風雲 第十一章 「什麼是戰友?!……戰場上每個人不顧自己安危,在他人受到危險時,毫不猶豫衝上去為他人而死,這才是真正的戰友!……各位從祖國各地走進這裡,大家只有一個共同目標,那就是消滅該死的德國佬,為我們死難兄弟報仇!至於我,作為你們的連長,我要讓大家懂得如何在戰場上生存下來,讓盡可能多的弟兄活著回來,而不是作為烈士抬回來。」 單薄瘦弱的王江林上尉如同一頭嗅到血腥氣味的獵犬,圍著操場上那些士兵兜著圈子,側著鐵青的臉看著士兵,嘴裡大聲咆哮著。「作為新兵,我要告訴你們我們這支部隊的光榮歷史。我們陸軍步兵第二集團軍第四軍第十師十九旅前身是解放戰爭中光榮的步兵第十旅,第一任旅長就是擔任過參謀長聯席會議副主席的高明輝上將。長沙戰役中,我十旅首先攻進長沙城,配合其他部隊一起圍殲了曾國藩反動武裝;九江戰役中,我第十旅為阻擊部隊,擔負著阻擊進攻湖口的五萬英法聯軍責任,戰鬥中,我十旅未丟一寸土地,斃傷俘敵達九千餘眾,徹底粉碎敵人沿江進攻我根據地腹地計劃!在擊敗英法聯軍後,我第十旅因為戰功,榮升為第十師,其中主力十九團也改建為十九旅。原來的金鑫團長擔任改建後十九旅旅長,我們旅在渡江北伐戰役中,於三月十二日上午九點二十分第一個登上北岸,衝垮了清軍沿江防線,為後繼部隊過江打下堅實基礎。渡過長江,我們旅為全軍前鋒,十天內行軍一百七十餘公里,解放了皖北大片國土,與左宗棠率領的第三集團軍在安徽舒城順利會師……」 「哎……,這個什麼上尉說的都是老古董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沒得讓人站著累得慌。」穿著一身土黃色作訓服的迪迪撇著嘴,嘴裡小聲嘟囔著。 「新兵……迪迪——出列!」王上尉突然在前面大喝一聲,有些不屑的迪迪給下了一哆嗦,連忙朝前邁出兩大步,轉身正對著王江林。 王江林倒豎著眉毛,厲聲喝問:「你剛才嘴裡嘟囔什麼?」 「報告連長,我沒有嘟囔。」 「回答上司要大聲!……沒有嘟囔?那你嘴皮子怎麼上下動個不停?」 迪迪扯著公鴨嗓子大聲喊了起來:「是!報告連長,我聽您講的太好,一激動就哆嗦起來了!」 「放肆!你以為本連長沒有耳朵嗎?竟然想蒙蔽我?!……取消你這個星期天出去休假權利!從現在開始,馬上繞著操場跑十圈!……預備……跑!……快!加快速度!……沒吃飽飯嗎?!再快!……」 王江林一聲令下,倒霉的迪迪只能背著步槍,邁開大腿飛奔在操場上了。其他士兵偷眼看著烈日下氣喘如牛的迪迪在連長怒吼下,不停地加快速度,心裡一下全毛了。 這裡是位於浙江寧波城外東錢湖邊的莫枝訓練營,有西子風光太湖氣魄之稱的東錢湖三面環山,西面是平原,湖很大,卻並不深,微風吹過,湖面波光鱗鱗。莫枝訓練營就坐落在這裡。 莫枝訓練營是為了紀念建立共和國的楊滬生、史秉譽所建。因為這兩位共和國開國元勳說自己是寧波東錢湖下水人,為了紀念他們,解放十年後,在東錢湖畔建立起莫枝訓練營。三十年了,訓練營規模越擴越大,大的將整個東錢湖變成了軍營內的一個小水池,偌大的訓練營按照方位分成了三塊,東、南兩面是歸陸軍訓練所用,北面是海軍陸戰隊的訓練場,至於西面,劃給了空軍,只是這裡沒有飛行跑道,空軍部隊要到這裡訓練,也只能走走隊列,打下靶而已。整個訓練營若是都駐滿了人,可以容納十萬之眾。 為了讓訓練的士兵不至於無聊之極跑出去惹是生非,在訓練營中有軍人服務社、酒樓、茶館供訓練人員使用。眾多的服務部門設在各個營地裡,如同一片片鄉村集市。只是服務社中供應的東西都是定量的,每個人在服務社都有自己的帳號,一個星期他們只能得到七包劣質煙草製造的香煙、一塊極為大眾的肥皂、一個廉價打火機、一包可以用來殺人的剃鬚刀片,而酒樓裡沒有平常中國人喜歡喝的白酒、加飯酒(寧波因為靠近紹興,出產的加飯酒很多),只有士兵嘴裡所說的馬尿——啤酒,而且為了預防借助酒勁鬧事,每人每天只能喝兩公斤。與服務社一樣,喝酒也要登記的。至於茶館,雖說喝多喝少沒人理會,可這種白開水一樣味道,按照士兵所說淡出鳥來的的茶水,用來在訓練結束後,牛飲解渴還不錯,平常要是沒事坐在裡面細細品嚐,這些年輕人誰也沒那個情調,同時也沒有那份耐心。 訓練營裡的年輕人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星期六了,星期六他們可以請假到訓練營外放鬆一下自己,訓練營外就有好幾家戲院,還有一家連中小城市都沒有的電影院,這些娛樂場所平常都不開門的,只有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才開門營業,他們的消費群自然瞄準了訓練營裡錢無處花的那些軍人。當然,要出去需要連長給他們發放外出通行證,沒有通行證,哨兵不敢放任何人出去,哪怕是軍官也不可以,要是在外面被軍隊糾察給抓住,那麼等待他的命運極為淒慘是確定無疑的。 訓練營中分佈著眾多操場,迪迪現在就奔跑在東錢湖南靠近湖邊的操場上。因為地勢關係,周圍長五百米的操場不是一塊平地,而是南高北低的一塊坡地,奔跑起來顯得比平地要費力多。 「嘿,徐永晉,這個迪迪是你同學嗎?好可憐啊。」 徐永晉悄悄聳了下肩膀,壓低了嗓子輕聲道:「沒辦法,誰叫他多嘴多舌了?」 正在催促迪迪的王江林回過頭掃了一眼站著筆直的自己手下士兵,高聲喝道:「新兵王鋼、徐永晉出列!」 「是!上尉!」徐永晉和王鋼在王江林喊到自己名字時就知道大事不妙,高聲答應後硬得頭皮從隊伍裡走了出來。 「剛才是不是你們倆個在交頭接耳?!老實回答我!」 「是!上尉!」徐永晉和王鋼老實回答道。 「很好!……繞著操場跑十圈!……預備……跑!……手臂擺起來!步子大一點!」 只不過說了一句話,徐永晉和王鋼就淪落為倒霉蛋,與迪迪一起繞著操場跑步去了。在他們後面,連長還高聲對著其他士兵喊著:「……這裡是軍隊,不是你們家!既然為了民族強盛,你們自願走到軍隊來了,那就要懂得遵守軍隊的規矩!在軍隊沒有什麼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有服從紀律,聽上級命令!上級怎麼說,你們就要怎麼做,在上級開口時,任何人不得多嘴多舌,違者必須接受處罰……」 自從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徐永晉和他的眾多熱血同學在七月底報名參加了軍隊。當時軍隊從江南地區報名的學子中挑選了三千名分配給陸軍第十師第十九旅,依托新分配的軍官,重新建立步兵第三十八團。 十師雖然擁有光榮的歷史,在解放戰爭中為共和國建立立下不朽的功勳,不過解放後十師一直處在江南,開始是負責監督南方土司改制,威懾他們不要以武力對抗中央政府,後來又擔任戰略預備隊,和北方與俄羅斯對峙的部隊比起來,十師滿員率自然低的可憐,下面兩個旅一個旅是滿員旅,剩下的一個只是空架子,有官沒兵。 這次宣戰後不知上層哪位軍方大員突發奇想,想要召集一些有知識、有文化的青年建立一支敢沖、敢打、打不垮、沖不散的陸軍樣板部隊,為偉大的中國衝鋒陷陣,經過多方辯論,陸軍第十師第十九旅步兵三十八團榮幸地被選為樣板部隊,因為這個團士兵是擁有強壯的體魄、聰明的大腦、定的為國家奉獻一切的信念,高中未畢業就加入到軍隊來的年輕人,為了讓敵人聽到他們的名字就顫抖,這個團在對外宣稱時稱之為「鐵血青年團」(不要聽到鐵血就以為是種族主義份子,這個團裡不光有漢族,還有其他少數民族士兵,甚至有加入中國國籍的非黃色人種)。 步兵三十八團由三個加強了的步兵營,一個裝備六門七五輕型野炮炮兵連與一個裝備六門一百毫米迫擊炮炮兵連組成的炮兵營,一個騾馬連、衛生連、防化連(歐洲戰場上,德軍於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在東普魯士戰役中使用了毒氣,為此各主要國家均重視對毒氣的防治)再加上營部組成,全團官兵達到三千兩百人。裝備一八九零式七點六二毫米步槍一千五百支,七點六二毫米水冷式機槍八十一挺,六零迫擊炮(連屬機炮排裝備)二十七門,八零迫擊炮(營屬炮兵連裝備)十二門,一百毫米迫擊炮六門、七五毫米輕型野炮六門,騾馬三百匹。強大的火力讓軍方上層對鐵血青年團信心十足,相信只要經過嚴格的訓練,這支部隊一定能打出國威打出軍威的。 自從軍方宣佈成立鐵血青年團。眾多年輕人夢想著能加入這個團體,在新兵中報名參加的年輕人高達三萬,最終只有三千人能進入這支部隊,是真正的十里挑一。這些加入鐵血青年團的年輕人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重現漢唐盛世時中國在世界的地位,為此哪怕犧牲自己寶貴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們是要打仗的,而不是到軍隊來混日子,平安待上四年,從部隊復員後取得政府給予的那些好處,如士兵獎勵金、高考分數優惠,個人交稅的減免……等等等等,對他們來說生命都可以不要,這些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這些士兵很多學業都很好,要是參加高考,根本用不著減分就可以考上相當不錯的大學。他們不屑與那些疏於訓練、缺乏鬥志、害怕吃苦的人待在一起,而是希望自己加入的是「撼山易,撼岳家軍難!」這樣有強悍戰鬥力的部隊。 自從一九一二年四月開始,在潯陽一中開展的軍校讓學校學子受益非淺,在報名參軍的學子中,潯陽一中很多學生一路過關斬將,經歷了文化考試、體能考核、意志測試後來到了這個團,而徐永晉和迪迪不光加入了同一個連,還在一個班裡面,這也算是讓倆人意外有些驚喜的安排了。 徐永晉和迪迪所在部隊是三十八團步兵第二營五連三排一班。全班有十五人,分成三個小組,三個組長分別由來自山東曲阜的膘形大漢孔敬恭上士是他們的班長、從湖北黃安大別山中走出來的漢子周欽是他們中士副班長、甘肅武威的馬永敏(回族)下士擔任,和正常連隊不同,別的部隊班裡面一般由新兵、二等兵、上等兵組成,而三十八團各個連隊中,除了軍官、士官,其他清一色都是新兵——剛加入軍隊的士兵,除了授予新兵,給予其他等銜都顯得不可思議。 「加快速度!別跟個娘們似得,跑起來!快!……再快一些!」瘦弱的王江林嗓子倒很大,讓其他操場上訓練的士兵也聽到了他的聲音。從連長的表情看,要是現在誰給他手裡送上一根皮鞭,相信他一定會用皮鞭抽著迪迪、徐永晉和王鋼他們加快速度。 ***「槍,是你們消滅敵人,保護自己的武器。戰場上,你不打死敵人,那麼敵人就要打死你!攜帶保養不善的步槍上戰場,這是拿自己生命開玩笑,也是對自己擔負的任務不負責任的表示。對待武器,你們要像對待戀人一樣小心呵護,容不得一點兒閃失!戰場上步槍就是你們的生命,為此,踏什麼時候都要由你控制著。我要求大家除了週末出去休假,任何時間你們都必須要和自己的步槍形影不離……睡覺要摟在懷裡,哪怕就是大解你也要給我把槍端好了!」 瓢潑大雨自天而降,雖然是午後,壓頂的烏雲讓室內籃球場顯得有些陰暗。現在室內第二營五連所有人必恭必敬站成三排,新發下來的一八九零式步槍被他們背在身後,戰士們平視著正在說話的王江林連長。雖然聽王上尉說睡覺、大解也要抱著步槍,這些受過中等教育的學生兵覺得太難聽,可昨天多嘴的迪迪和徐永晉他們剛倒霉,這點教訓他們還是懂得吸取的。 「……戰場上再耐用的武器都有出故障時候,這就需要你們懂得如何拆卸步槍,排除故障後安裝好重新投入戰鬥。我對大家的要求是你們必須非常熟悉手中武器,哪怕就是沒有一絲光的夜晚,也要做到能熟練拆卸安裝武器。對這方面訓練,田軍士長會給你們講解的,相信你們這些有知識的年輕人定能在很短時間內達到我給大家提出的要求。除了教授你們關於武器的知識,平常的訓練也有田軍士長負責。」站在連長左邊的二等軍士長田武在連長介紹了自己後,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在以後將要接受他訓練的這些士兵。「現在,大家全部離開這裡,回到宿舍換好作戰靴,背好槍在外面列好隊,我們要跑上後面的山頂。」 絕大多數士兵眼裡流露出一絲不解,現在外面正在下著大雨,按照王連長手指的方向,大家相信這是東錢湖南面制高點,雖然不是很高,可相對高度至少也有三百多米,而且距離這裡還有三公里路,跑個來回還是很耗氣力的。加上現在淋了雨的山路十分濕滑,跑起來艱辛可想而知,天曉得王連長是否頭腦發瘋了。想是這麼想,說他們可不敢說,「馬蜂」連長(這是士兵私下裡給王江林取的外號,原因自然是王連長動不動就要找無辜的士兵茬子)要是聽到自己發出怨言,很難保證他不會讓自己多跑一個來回,或者是其他希奇古怪的懲罰。 「一二……一二……跟上我,快點!快點!」頭一點一點跑在最前面嘴裡喊著口號的王江林不時扭頭衝著後面大喊著:「給我快一點!……別他娘的跟娘們一樣!這麼慢,該死的德國佬非宰了你們不可!……保持隊形,加快速度!……這點雨難不倒我們!……衝啊!」 王江林只攜帶了一把精巧的左輪手槍,和後面的戰士比起來,他的負重自然要輕了許多。這讓衝在最前面的王江林不停嘲諷著後面的戰士,嫌他們跑的太慢,嫌他們太容易滑倒,嫌他們臉上表情太痛苦,不像個男人倒像是女人。作為一個男人,給人訓像個女人這自然是莫大的屈辱,如果王江林不是他們上尉連長,有些火氣暴躁的恐怕會跳將過去,狠狠抱以老拳教訓一頓了。 雨中的道路十分泥濘,笨重的作戰靴不時會陷進泥裡,拔出都要很費勁,何況跑了?隊伍裡不時有人滑倒,常常是滑倒一人,帶倒一串。 五連除了隊伍裡的軍官和士官,能跟在王江林後面跑的看上去不是很痛苦的沒幾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中就有徐永晉和迪迪。對他們倆來說,同樣的一幕去年清明節已經經歷過一回。自從清明大出洋相後,當時負責潯陽一中軍訓的徐永晉姐夫就對他們制訂了強化訓練計劃,為此徐永晉他們在暑假吃了不少苦頭,當時包括徐永晉在內沒有人不咒罵程教官沒有人性的。現在看自己跟在王江林後面並不像其他人那麼痛苦,徐永晉這才知道以前的軍訓對自己是多麼重要。 離開了坡地,隊伍朝山頂衝刺,山裡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隊伍無法再保持三列縱隊了,戰士們挽著袖子緊緊跟在前面人後面低頭費力地攀爬著,山道兩旁伸出的帶有鋸齒般草葉的野草將裸露在外面的臂膀滑出一道道血痕,雨水淋在上面,火辣辣的十分疼痛。 「……蛇!……毒蛇!」 隊伍裡傳來一聲淒慘的驚叫。王江林順著驚叫士兵恐懼的眼神望去,密林中,前面不遠處一條碗口粗的蛇懶洋洋地盤在雨淋不到的樹枝上,而這條蛇所在的位置就是山道必經之處。後面很多士兵臉色全變了,本來跑過這麼長路後潮紅的臉色現在變得煞白。雖然士兵都是南方人,可他們很多都是從城市裡出來的,不要說真的蛇了,就連四腳蛇他們都沒有見過。 王江林衝上前去,在盤在樹枝上的那條蛇沒有反應之前,一把抓住蛇尾將它從樹枝上拽了下來,右手準確的握住了蛇頭七寸。蛇只能在王江林手中徒勞地掙扎,一股奇臭從王江林手中抓著的蛇身上傳開了。 王江林一手抓著蛇尾,一手捏住七寸位置,將雙臂展開,卻還無法將蛇完全拉直,看起來這條蛇至少有兩米長。黃綠色的這條蛇讓人看著十分噁心。自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些士兵,看著連長手中這條蛇不由得兩腿發虛。王江林看著面色慘白的手下,滿臉不屑地說道:「有什麼好害怕的?!這條蛇雖然樣子難看了點兒,可它並沒有毒,就是咬了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徐永晉雖然在靶場的時候也看到過蛇,並且還遭遇過毒蛇,可看著王連長手中的無毒蛇,卻讓他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靶場那邊的蛇不長,而且背是黑色的,哪有這條蛇這麼嚇人? 「這是一條稜錦蛇,無毒,大家請看,這條蛇背面呈暗黃綠色,它的鱗片是黃底黑色邊緣,在它的前半部有三十來條的黃色橫斜紋,……哪位要是不相信可以上來數數(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到王連長跟前數他手中這條據說是稜錦蛇前面是否真的有三十來條黃色橫斜紋。這倒不是說大家相信王連長的話,實在是這條蛇太難看,樣子太嚇人了。)。它的腹部是黃色,還有黑色的斑紋。這種蛇行動敏捷,主要吃鳥蛋、老鼠還有其他蛇,我們國家大多數地方都有,並不希奇。」王江林抓著手中蛇翻來覆去給大家講解著,或者說賣弄自己知識也可以。下面隊伍裡傳來一聲聲乾嘔聲,很多士兵眼睛瞅著地下,不敢看他們的連長。 「用不著害怕,大家可以上來學我的樣子抓住它,誰上來?」 士兵們悄悄朝後挪移著,沒一個人上前。 王江林見自己的介紹對手下那些戰士好像沒什麼用場,很不高興地將手中抓著的蛇一把扔了出去,那條黃綠色的長蛇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落入草叢中。一陣唏嗦過後,那條蛇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不過是一條蛇就把你們嚇成這副模樣,還說為了祖國強盛甘願犧牲一切!真他娘的輕巧。山裡面什麼東西沒有,看到蛇實在是太稀鬆平常啦!要是戰場上正和敵人交戰,面前突然躥出一條蛇怎麼辦?難道你們就嚇的尿褲子,不打仗了嗎?……一群膽小如鼠的廢物!」 給連長罵自己廢物沒幾個人可以忍受,可想想萬一連長讓自己脫離大部隊到草叢中抓幾條蛇來證明自己不怕蛇並不是廢物,這問題可就更嚴重,那些士兵也只能垂著腦袋不說話了。 氣喘吁吁的五連戰士一身泥水從山頂跑回營地,筆直的站在風雨中。雨水淋濕了發端,順著面頰淌落,渾身上下如同從水裡撈上來,而且還是骯髒的泥水中撈上來。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極為難受,風吹過來,身上冷得起了一層疙瘩。現在戰士們又冷又餓還很累,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支撐不住了。他們渴望能早點兒休息,希望能盡快吃上可口的飯菜,能把粘在身上的濕衣服換掉。可他們的連長卻毫無馬上解散他們的意思,相反,看起來瘦弱的王連長彷彿有無窮的精力,站在隊列前面,從一個個戰士身邊走過,冷冷的眼光投視在戰士臉上、衣服上,王連長眼睛看著誰,誰心裡就一陣發毛,盡量將身子站得更直,胸膛挺得更高。 戰士們可以感覺到其他營地裡有無數的人注視著他們——這麼大的風雨還跑到外面去淋雨、去爬山,要別人不注意也很難。——感覺自己成了街頭賣藝的手中的猴子,真是無比窩囊。而「該死的」王連長卻一點盡早結束的意思也沒有。 巡視完全部戰士,王連長走到隊伍正中央前面,背著手再看了會兒手下,見手下人人都緊抿著嘴唇,一臉嚴肅得矗立在風雨中(他們不能不緊抿著嘴,現在冷得讓人連倒吸涼氣都不會了),這才露出滿意得笑容:「稍息……解散!」 一百七十多人的連隊一下子鬆垮下來,戰士們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了,顧不得現在天還下著大雨,地上坐倒了一片。這些剛離開學校走進軍營的「新兵蛋子」(王連長所言)希望這是連長頭腦一時發燙,以後要是再這樣折磨自己,恐怕他們就要發瘋了。 現實世界永遠和人們心中希望是相違背的。不管有多少戰士希望這是連長頭腦發昏一時衝動才在雨天爬山,現實卻是從這天開始,王連長折騰他們更起勁了。一個星期除了星期天,每天清晨王連長都要命令他們全副武裝背著三十公斤的東西跑到三公里外的山頂上,然後再跑回來。回到軍營他們隊列走的時間很少,基本上每天的科目是反覆練習俯臥撐、引體向上、仰臥起坐、挺舉槓鈴、翻越兩米高的障礙牆、匍匐鑽過百米寬距地四十五厘米高鋪了鐵絲網的地帶,而鐵絲網下鬆軟的土地就是晴天也讓王連長和田武軍士長澆上水,讓它變得泥濘不堪。有時還將外面農家糞缸中的大糞挑來,撒在路途上,或者將死雞、爛鴨甚至監獄被槍斃的罪犯已經腫脹發臭甚至是腐爛了的屍體拉來扔在地上。不能不爬,王連長在道路側面架起了機槍,機槍由軍士操縱,子彈就貼著鐵絲網上沿掃射。聽著子彈從頭頂颼颼飛過的聲音,任何人都恨不得自己變成土行孫,只有發瘋的人才會站起來。頭一次戰士爬到一半看到泥漿中到處都是死雞爛鴨,還臥著腐爛的死屍,好幾人嚇得忘記頭頂有鐵絲網,不顧一切跳起來尖叫著想要逃跑。當後來加上機槍後,為了免遭不幸,他們只能委屈地從屍體邊爬過了。這樣的訓練有時候在星期天也要進行,看著別人可以到訓練營外溜躂,除了王連長其他五連將士如何想真是可想而知。(訓練不光戰士要參加,五連那些軍官和士官同樣也要參加。) 每天重複著同樣的恐怖科目,看著其他操場上戰士們在那裡伸胳膊伸腿,練習立正、稍息,五連的戰士深深羨慕那些人,他們寧可一動不動站他三四個小時,也不願意參加這種魔鬼訓練。 對這樣的訓練王江林上尉振振有辭說什麼「我是要把你們訓練成德國佬的噩夢、職業殺手、戰場上勝利之師,而不是那種之會擺弄花拳繡腿的繡花枕頭部隊。我的目標是第二營五連必須成為鐵血青年團中戰鬥力最強悍的連隊,你們必須成為最好的,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別指望在我手下當他娘的的膽小鬼!……要是受不了的趁早給我滾蛋,老子這裡不歡迎廢物!願意留下來的你就給我鐵了心按照我說的去做,別那麼多廢話。」 王連長嘴裡髒話不離嘴,順便的將整個連隊從文質彬彬帶成了全團最粗野的連隊,戰士們不管遇到什麼事,開口必是一聲「操」,閉口肯定是「他娘的」,「滾蛋」、「白癡」、「傻瓜」、「膽小鬼」在五連算是最文雅的漢語了。 除了上午進行這種鍛煉,下午五連官兵還要拆裝步槍、實彈射擊,按照王連長的要求,他們每個人都必須成為百步穿楊的神射手,要做到看到那裡子彈就能打到那。至於子彈,這不成問題,鋼鐵第一大國豈有彈藥不足情況發生?於是每天下午,五連的靶場槍炮聲就響個不停,按照訓練營營長說法,五連在訓練中打出去的子彈足以讓一個師進行一個星期戰鬥了——當然,這種說法也未免太誇張了一點兒。 晚上,在吃過晚飯後,五連沒有和其他連隊一樣上文化課、國際形勢課,而是在操場上按照王連長要求走起了隊列,昏黃的路燈下,蚊蟲肆無忌憚地叮咬著五連將士,而他們卻不能在王連長下一個口令下達之前略微動一下。有時候連長還要趁著晚上天黑組織一次全副武裝二十公里強行軍,讓他的手下在田埂上山道中摔得鼻青臉腫,渾身青一塊紫一塊。行軍中他們不能休息,不能抽煙,不能喝水,王連長會監視著他們,誰要違反了規定,星期六晚上出外通行證是肯定沒有了,連帶著他所在的班也取消外出權利。 王連長對手下進行地獄一樣的訓練,讓五連在體能、軍事素質上面走在鐵血青年團最前面,不管是急行軍還是匍匐前進,或者是翻越障礙,五連在速度上都是全團第一。對王連長這樣的訓練狂,上校團長給予了無數次表揚,而被王連長訓練的戰士對他感想與團長自然不一樣,有人在下面發牢騷說等到了戰場,自己會用機槍逼著王連長如同兔子一樣朝敵人火網裡鑽。而沉默寡言的戰士說不定肚子裡正思量著戰場上是否給他的連長背後放黑槍。 當冬天快要來臨時,五連訓練又進入另外一個階段,這時候他們要能武裝游泳橫渡東錢湖、划艇、投擲手榴彈、掌握六零迫擊炮使用、進行爆破、瞭解地圖和指南針判讀、戰鬥中手勢運用、信號、步兵班戰術、拼刺刀、徒手搏鬥……甚至還有外語。 「我是中國人,我不懂英文。請問附近有誰會講中國話?……IamChinese,Idon『tknowEnglish。pleasetellmewhocanspeakChinesehere?」 「IamChinese,Idon』tknowEnglish。pleasetellmewhocanspeakChinesehere?」 「我是中國人,請幫助我。……IamaChinese,pleasehelpme。」 「IamaChinese,pleasehelpme。」 「報告!」盤膝坐在地上有些憊懶的迪迪高舉著手,沖站在前面的文化軍士大聲說道。 「起立……什麼事?」正指著黑板上寫好的英文叫戰士念的文化教員周慈寧端著教鞭說道。 「報告軍士,我們是中國人,中國人還需要學這些曲裡拐彎的外國話幹什麼?那些外國佬看到我們應該說中國話才是。」迪迪站起來振振有辭地說道。 「就是!這洋鬼子放屁舌頭打絆繞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真他娘的彆扭!」 「可不是嗎!咱好好的中國人學這些洋鬼子放屁幹什麼?」 「咳,上了十年學了,從來就沒有說過一天洋鬼子話,都是那些傢伙捲著舌頭說漢語,怎麼今天這世道倒過來了?中國人不說外國話!」……別看這些新兵讀書成績都不錯,可他們在學校中從來就沒有學過外語,現在中國經濟實力是世界第一,外國人學漢語的很多,中國人學外語的卻少之又少,在上大學以前,各學校都沒有開設外語課程,就是大學,也不是什麼專業都需要學外語,要瞭解外語只有上了大學外語學院的學生才會學習。今日王連長被營長找去,這些人坐在這裡聽文化軍士教他們學英語早就坐的不耐煩了,迪迪一開口質疑,其他人紛紛附和。 冬天,莫枝訓練營裡室內籃球場沒有任何取暖設施,按照訓練營負責人所言,這裡是江南,不能和北方那種寒冷的氣候相比,沒有取暖設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現在呆在籃球場裡的戰士真切感受到南方的濕冷,坐在地上盤著的兩條腿都麻木了,要是不乘機動動,實在受不了。 站在前面笑瞇瞇看著下面七嘴八舌說個不停的教官專業軍士周慈寧是廣東外國語學院畢業的高才生,他的父親是海外歸國人士,自從學院畢業後周慈寧為了以後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報名參了軍(外國語學院畢業生除了擔任外交官或者翻譯什麼的,要想找到理想的工作很難。如果是軍隊退役到地方上找工作相對就容易了許多,同時薪水也很可觀。),比徐永晉他們早當了一年兵。作為一名地方大學出來的大學生,周慈寧和步兵學校畢業的王江林比起來嘴裡髒話少了許多——偶爾他的嘴裡也能吐出一兩句髒話,但他並不喜歡對戰士們使用這些話。周慈寧很注重儀表裝飾,身上的衣服總是全連最乾淨的,要是訓練搞髒了他會在第一時間換一套乾淨的穿上,當然,他的肥皂消耗速度也是全連最快的。整天周慈寧和那些戰士泡在一起,關心他們,態度友善,這讓那些戰士在周慈寧面前不像見了王連長一樣,他們對周慈寧什麼話也敢說,而不必擔心周慈寧會告訴連長,讓連長懲罰自己。 周慈寧見下面說了半天還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把教鞭放了下來,臉上帶著笑容對戰士們說道:「說夠了嗎?……要是說夠了讓我說兩句成不成?」下面聲音漸漸小了,周慈寧清了下喉嚨:「大家覺得英語不好聽,作為一名中國人,應該說中國話,對自己的語言感到自豪,這一點兒錯都沒有。可是大家想過沒有?我們是軍人,是要上戰場打仗去的,戰場在什麼地方?難道在國內嗎?迪迪新兵,我問一下你,在外國,要是你和部隊走散了,難道你可以自豪地用中國話對遇到的任何人說『我是中國人,請帶我找到我的部隊』嗎?要是人家聽不懂,請問你該怎麼辦?」 迪迪張大了嘴巴動了幾下沒說出話來,真要遇到聽不懂中國話的外國人,自己和他說中文,人家聽不懂自然也不會把自己帶到部隊去。這讓迪迪想強辯也無法強辯了。 迪迪籃球打的好,因為會一手扣籃,在學校他又是校籃球隊主力中鋒,到了部隊後部隊籃球氣氛也很濃厚,只是濃歸濃,大家都是業餘水平,這時候迪迪的技術就發揮出優勢來了。每個星期天晚上團各連籃球比賽中迪迪一直是五連絕對主力,他可以打場上各個位置,控球後衛、得分後衛、小前鋒、大前鋒、中鋒這些都可以,他想怎麼打就可以怎麼打,反正人家誰也別想從他手中盜球。會扣籃的迪迪很快就在鐵血青年團中聲譽鵲起,全團從團長開始誰都知道五連有這麼一位黑大個寶貝。王連長開始因為迪迪多嘴多舌對他印象並不好(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迪迪的膚色),只是訓練場上和籃球場迪迪的表現讓王連長感觀大變——能給自己帶來榮譽的人,任何人都不會拒絕。迪迪也知道自己在連隊裡的特殊地位,他雖然憊懶,好勝心卻極強,很有表現欲。學文化要記憶,這方面迪迪懶得動腦筋,可跑步、俯臥撐、拼刺刀、搏擊……需要體能的,這剛好是迪迪的強項,連長樂意自己連隊有人表現突出,迪迪也很願意讓連長表揚自己,他的體質很適合完成連長下達的加強體能鍛煉科目,於是只要迪迪不是和王連長頂嘴,別人也不好對這位王連長喜愛的戰士多說什麼。 「周軍士,外國不是很多人都會說上兩句中國話嗎?他們懂不就可以了,我們就別學這麼饒舌的話好啦。」徐永晉瞟了眼發言人,說話的是迪迪所在小組的小組長馬永敏。 馬永敏是甘肅武威人,和別人不同,馬永敏在外出的時候,腦袋上永遠扣著一頂小白帽,據說這是他們民族的風俗,他還不吃豬肉,徐永晉聽別人說無比蠢笨的豬曾經救過馬永敏的祖宗,說是馬家祖先騎在豬背上逃過一場大劫,所以馬家人從此以後都不吃豬肉了。對馬永敏,有人說他是回族人,有人說他是回回,反正意思都是一樣。馬永敏的爺爺曾經參加過甘肅馬化龍反清起義(說是反清起義,倒不如說是採用暴力威脅,希望能從清廷那邊爭取更多宗教、經濟、政治特權比較好。)。馬化龍的部隊被收編後,他爺爺分配到進駐新疆的第七軍二十師,在與俄羅斯煽起的民族鬧事中,他的爺爺戰死在惠遠城。他的父親參加過十年前的漠北戰爭,不過是作為後勤保障部隊待在後方兵站,負責物資運輸的,前線一天未去,步槍一彈未發。到了馬永敏這一輩,他家兄弟五人,三人參加軍隊,他的兩個哥哥分別是陸軍上尉、中尉,馬永敏年輕學歷不高,參加軍隊沒多少時間,到現在不過是名下士。馬永敏總覺得自己屬於語言白癡,要學外語簡直如同學天書,自然是能不學,最好不學了。與馬永敏有相同想法的在五連還不少,他的想法很有代表性。 「小馬,我不是說了嘛?你怎麼能期盼自己遇到的都會說中國話,萬一遇到不懂中國話的你怎麼辦?國內那些外國人可以捲著舌頭學我們一樣說話,外面可就不是如此了,這世界上很多地方人們說的是英語、法語、西班牙語,漢語除了我們國家,只有在高麗、安南、日本、菲律賓等東方國家懂得的人才很多。西方?還是免了吧。不過是讓你們學上兩句外語,怎麼就這麼多廢話?告訴你們,這幾句英語是必須要學的,不光英語,還有法語、德語、阿拉伯語、土耳其語、意大利語,大家都要學。」下面坐著的戰士發出一片哀歎聲,光學英語就已經很撓頭了,居然還有這麼多種語言等著他們。周慈寧上手一攤,無奈地說道:「怎麼?大家要知道,我們是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為了國家、人民利益,要到最遠地方打仗的中國軍隊。走的比成吉思汗還要遠,敵人遠比漢朝匈奴、唐朝突厥要強大,作戰地域之廣,部隊數量之大都是前無古人的,要打勝仗,建立不世功勳就需要我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需要的各種語言,只是讓你們學上幾句話而已,又不是讓大家成為外語通。好了,別那麼多廢話,我們還是繼續吧。……我是中國人,我不懂英文。請問附近有誰會講中國話?……IamChinese,Idon『tknowEnglish。pleasetellmewhocanspeakChinesehere?」 「IamChinese,Idon』tknowEnglish。pleasetellmewhocanspeakChinesehere?」很不高興的戰士們只能繼續學說英語,一百七十多號人的連隊,聲音沉悶的如同打鼾聲。 周慈寧正教戰士說著英語,王連長從外面疾步走了進來。聽到側面開門聲,見是連長進來,坐在地上的戰士們誰也不敢再說話,都當好好學生了。 王江林走到前面對周慈寧道:「小周,今天就到這裡,我來說兩句。」王江林轉過頭,正對著他的手下,戰士們看到王連長臉上表情有些複雜,有些緊張,有些激動,有些遺憾,還有些無奈。 「全體起立!」王江林清了清喉嚨喊道。一百七十多名軍人在聽到口令後齊刷刷站了起來。 雖然五連隊列訓練比別的連隊少,不過半年的時間加上王連長近乎變態的折磨讓五連戰士學會了行動整齊劃一,除了學外語聲音顯得亂哄哄很沉悶,其他時候全連回答問題就如同一人。 「上級決定,我們這星期六,也就是後天一月十三日離開莫枝訓練營,全團乘軍列轉到廣東季高營進行訓練。大家現在可以到俱樂部、茶館把自己該結的帳結掉,將行李打好包,做好出發準備,明天團部將給各連將士下發我們鐵血青年團特別製作的胸章。……就這樣,解散!」 ***「招弟啊,你弟弟信上都說了些什麼?」劉舜英有些緊張地看著拿著信箋正在看的徐倩,嘴裡不斷催促徐倩快點兒告訴她。劉舜英是女子無才既是德得犧牲品,小時侯她只認識了幾個很簡單的字,並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一般人家首先保證男孩讀書,對女孩子上學並不是很重視,加之戰爭結束後,在多子多福理念下,生育率一下子高了不少,雖然政府要求人人都要讀書,可上學總是要花錢的,孩子多了,讀書就成了負擔,一般人家保證三個男孩讀書日子已經沒發過了,要是家裡有女孩子,在保證男孩還是女孩讀書上,做家長的心總是要向著男孩。),徐永晉寄來的信單個拉出來劉舜英認識不少,組合起來她就只能瞪著黑字發呆了。 徐倩看了看對母親說著信箋上大致意思:「信上說他現在部隊很好,每天連隊早上喝粥吃饅頭就鹹菜,中午、晚上都是三菜一湯,米飯儘管敞開肚皮吃,星期天晚上還有餃子或者混沌嘗嘗鮮。前段時間他們體檢過,小弟從六十公斤長到六十五公斤,現在身上都是肌肉……還有他和班裡戰士就像親兄弟一樣,讓媽放心。」 「真有這麼好?」劉舜英有些不相信自己兒子寫的信。她一直認為兒子現在應該在部隊裡遭罪受,信上這樣寫恐怕是自作主張到部隊去的兒子有意隱瞞真實情況,安慰自己。劉舜英盯著徐倩,想要從女兒那裡得到贊同。 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徐永晉就吵著要參加軍隊,如果家裡不同意他就以絕食甚至離家出走來威脅,劉舜英雖然不想讓兒子參加軍隊,畢竟架不住兒子一個勁糾纏,加上徐永晉父親徐建國說作為一名中國人,當國家需要時參加軍隊不光是光榮和神聖的,也是應盡的義務,而周圍那些老姐妹以菲律賓戰爭和漠北戰爭為例子,說是參加軍隊風險小小的,榮耀大大的。劉舜英老姐妹所舉的這兩場戰爭每次中國都是動員了大量兵員,菲律賓戰爭,海上就死了一個,登陸後陸地作戰還沒打西班牙就投降了。傷亡數字自然小到可以忽略。至於漠北戰爭,傷亡數字自然不是菲律賓戰爭可以比擬的,但考慮到先後投入到戰場上軍隊數量,這個數字也不大。參加軍隊無非艱苦四年,從部隊退役後,回到地方可以繼續讀書,考大學還有分數照顧,要是不想讀書,而是想參加工作,別人找工作很難,退役軍人卻是每家工廠搶著要。做父母的總希望自己兒子能找到一個輕鬆、安穩、收入高的工作,有了好的工作,找老婆時就可以挑選人家,而不是被人家挑選,父母以後就是不在了,也不會因為擔心孩子而無法瞑目。 劉舜英害怕的是戰爭傷亡危險,如果真的風險不大,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她的那些老姐妹說過,危險越大,回報也越好。招兵廣告不是說了? 那個著名的「用不著害怕」廣告中說了,當兵有到留在國內和到外國兩種可能,留在國內用不著擔心,國內可沒什麼危險性;要是出國又分為去友好國家駐防還是到交戰地區,友好國家與國內一樣安全,也用不著擔心,要是去交戰地區你的部隊又分為野戰部隊和後勤部隊,後勤部隊因為有人保護,危險性不大,至於野戰部隊,上了戰場又有很大可能毫髮無傷作為英雄回國。如果負傷也分輕傷和重傷,輕傷自然用不著害怕,重傷還分醫的好,醫不好。如果醫不好……都死了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好與不好相比,好的可能性大,不好也分了死或者不死,不死的可能性大,最後發生不幸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劉舜英沒什麼知識,她只是覺得這裡面好像有些問題存在,至於什麼問題,這個她說不出來了。既然無法反駁,在兒子堅決要求參軍下,最後舉白旗的必然是母親,劉舜英只能紅腫著眼送兒子登上軍列。送是把兒子送去了部隊,劉舜英心裡的石頭卻更重了,她時刻總擔心兒子會發生什麼意外,幸好現在每個星期兒子寄過來的信都說他們如何訓練,士氣如何之高,連長如何體貼,讓劉舜英暫時不用擔更大的心。 「對了,小弟說他們在上個星期六乘坐火車南下了,以後寫信地址是三一五零信箱……明海也在哪裡呀。」徐倩看了信箋上最後面寫的地址小聲驚訝地說了句。 「和明海一個地方?那他們倆應該能見面吧?招弟,你給明海去封信,讓他對你弟弟多關照一下,啊。」劉舜英一聽兒子和女婿在一個地方,馬上想到可以讓女婿照顧兒子。 「信可以寫,不過明海說他們那裡地方很大,裡面駐了不少部隊,可能一時半會兒還碰不上。」 「唉,不管碰得著碰不著,這總算有個指望。你弟弟一個人在外面,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怕他涼了、累了,是不是餓著了,別人有沒有欺負他。明海怎麼說現在也是個少校營長,我聽那些姐妹說這少校官可大著呢!讓明海留心下你弟弟,我也能放心些。」 「知道了。」徐倩明瞭後答應道。 劉舜英心裡只有一個兒子,徐倩心中不光惦記著弟弟,還裝了一個程明海。 程明海在去年八月通過考試,升為少校並且擔任他所在營營長,以前的營長調到其他地方當副團長去了。九月,程明海的步兵營離開永修雲居山到其他地方進行換裝,全營改裝成戰車營,而程明海也自然成為戰車營營長。程明海這一走,倆人就快要半年沒有見面。 徐倩擔心的是,從程明海寄來的信件中,她隱約總覺得他在給自己心裡準備。信件上說保家衛國乃男兒最偉大事業,只有經歷過戰火洗禮的才能成為真正的男子漢,現在既然中國宣戰了,作為一名軍人,何怕什麼馬革裹屍?海軍先遣艦隊已經離開了中國,擔負維護印度洋航運安全任務,在海軍動了後,下面緊接著就應該是陸軍,作為陸軍精銳,他對面前的戰爭只有義無返顧地迎上去……大道理、小道理、沒有道理的話說了很多,總歸透露出來只有一個意思,陸軍很快就要動了,而程明海將作為第一梯隊奔赴戰場。 「……媽,這兩天報紙上新聞都是歐戰怎樣,德國人又在俄羅斯境內打了什麼大仗,消滅了俄軍多少部隊,海上英國商輪又遭遇德國軍艦襲擊,損失多少船隻,我們一參戰,那邊航線上連中國商輪現在也不保了。現在各個地方同盟國作戰都很順利,協約國好像要撐不下去了,明海他們會不會很快就要上戰場了?」 「不會這麼快吧?……菩薩保佑,可千萬不要上戰場啊!」給女兒這麼一說,劉舜英緊張起來了,雙手合十面朝東南閉上眼祈禱起來。過了會兒,劉舜英睜開眼,看著女兒擔心問道:「永晉他們不會到俄羅斯去打仗吧?我聽那些姐妹說德國人在俄羅斯一仗就打死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俄國人,永晉他們可不要去這麼危險的地方……」 「應該不會吧?……明海信中說他們現在還穿單衣,這地方冷不了。俄羅斯那裡可是天寒地凍,若是要到那裡打仗,他們就應該在漠北或者黑龍江這種極冷的地方進行訓練了。」 說是這麼說,徐倩自己也覺得語氣太不肯定了,無法給母親一點安慰。打仗的事情,作為女人,徐倩又能瞭解多少呢?劉舜英只要知道兒子不會去俄羅斯就滿足了,至於回答是否肯定她沒注意,點點頭歎息一聲道:「希望如此。」 「老婆子!……回來了!」房門光噹一聲被人從外面踢開了,徐建國嚷嚷著大步走了進來,見劉舜英和徐倩從桌子旁凳子上站了起來看著自己,有些高興地說道:「喲,招弟來啦?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老婆子,飯燒了嗎?」 劉舜英這才想起來,自己光顧著讓女兒給自己讀兒子寄來的信件,把燒飯給忘記了,連忙站起來朝廚房走去。「喲……我把這茬忘了,等著啊,我現在就去燒。……對了,招弟他爸,永晉從部隊寄來信了,你先看看兒子說的,我馬上把飯燒好。」 「怎麼,永晉寄信來了?」徐建國衣服也沒換,伸出手將徐倩放在桌子上的信箋取了過來。 「爸,你先把衣服換了罷,我給你洗一下。」見父親進門,連身上穿著的工作服都沒換就坐下來看信,徐倩好心提醒道。造船廠不同於其他工廠,徐建國工作了一天,身上穿著的衣服上沾滿了油污,透出一股鐵屑與煤油混雜在一起難聞的濃烈氣味。不光衣服上,就連徐建國滿頭亂蓬蓬的頭髮都往外散發出這股怪氣味。 徐建國滿不在乎瞥了眼女兒,他整天在船廠走來走去,早就習慣了這種氣息,別人覺得難聞,他倒一點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大大咧咧對女兒說道:「有什麼好洗的?幾十年都是如此,從來也沒見你說過。怎麼?現在變成大小姐了,倒要管起你老子來了?」 「誰變成大小姐了?爸的事我怎麼敢管……不過是衣服太髒了,給人看了不好。反正我現在沒什麼事,你還是換下來我幫你洗一下好了。」 徐建國想也不想一口否決了:「不換,這樣剛好。」 說完,徐建國不再管身邊女兒,低頭細細看起兒子寄來的家書。 徐建國倒不是不想換衣服,只是為了報答老闆知遇之恩,拚命在工廠工作了一天,徐建國現在只想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永遠不要起來。 自從意大利宣佈參加戰爭後,英國禁止各國往意大利運送任何物資,中國和意大利之間貿易聯繫就斷了。為此,中國政府在當時還專門對外發表了一番講話,大致意思是中國不會賣任何武器裝備給交戰國的,英國人對意大利的封鎖並且聲稱禁止運送所有物資乃不合理之要求,中國政府表示強烈遺憾。遺憾是表達了強烈遺憾,英國人的艦隊畢竟是世界第一的,在表示遺憾同時,意大利在中國購買的那些還沒有發出去的物資就被凍結了起來,不再朝意大利運送了。 潯陽造船廠在這起事件中受到了一定影響,戰爭一爆發,意大利在中國的貿易代表就四處搜尋物資,潯陽造船廠製造的船隻也在這些人搜尋之內,秦海濤從意大利商人手中接到了兩年製造四條三千噸商船,時間越快越好的大合同,因為意大利人心情極為急切,在這筆合同上秦海濤狠狠宰了他們一刀——反正他們迫切需要這些船,此時不宰等戰爭結束了,想宰也宰不成了。對做成一筆大買賣秦海濤自然十分開心,在受到意大利方面下的訂金後,他馬上四處張羅鋼材、機械、設備,為此秦海濤自己也先墊付了很大一筆費用。 秦海濤正做著等意大利人第二筆款項一到帳,馬上給工人加工資,再招收一批工人,讓他們加快速度趕造船隻,好讓自己能早日交船,狠狠地大賺一票。事情發生了戲曲性變化——意大利看到德國在法國的順利進軍,將法國人打的一敗塗地,眼紅了。他們拋棄和奧匈帝國之間瓜葛,對法國、英國、俄羅斯宣戰,宣戰的後果就是英國禁止任何物資運往意大利,秦海濤船還沒有建造,買主已經無法接船了。 造好的船無法交給意大利,意大利人自然也不肯支付後面款項,而四條船一時三刻找誰接手去?為了購買建造這些船需要的東西,秦海濤自己已經墊了大筆款項進去。現在只看到鋼鐵堆積在船塢周圍,卻因為一時沒了買主,船無法造了,秦海濤墊付的款子打了水漂,這讓秦海濤欲哭無淚。給工人加工資的想法早就長了翅膀飛的無影無蹤,招工人進廠也成了黃粱一夢,一夜損失了這麼大一筆款子,生產自然受到極大影響,工廠上下人心惶惶,一個個雖然沒有當面說老闆不是,可從他們眼神裡,秦海濤分明看出這些人都埋怨自己高興的太早,光想著火中取栗,撈取最大利潤了,沒想到這火分明可以燒死人。秦海濤覺得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他是恨不得渾身綁它上千噸炸藥,將決定封鎖意大利的英國議院炸到他們信奉的耶穌哪兒去。 不過世間事情就是如此富有戲曲性。秦海濤昨天還想著自己當一名烈士,將該死的英國佬從地球上抹平。睡了一覺,一起來發覺英國人站在了家門口。——英國人當然不是傻瓜一般走過來方便秦海濤殺人的,他們是攜帶了大筆款項和秦海濤商談關於收購因為戰爭潯陽造船廠無法交付意大利訂購的商船來了。 轉眼間秦海濤心目中原本該死一萬遍的英國佬變成了和藹可親的英國紳士。死氣沉沉的世界在秦海濤眼中重新恢復了活力,顯得生機勃勃。意大利算什麼?意大利又沒有英國人有錢,這個世界真正有錢的財神爺還要數英國人。能攀上英國人,等於自己一不小心走進了一座寶山,是個活人豈有入寶山空手而歸之理?秦海濤在財神爺面前恨不得把沒艘商輪價格翻它一番,好好讓英國人放點兒血。當然,這些英國紳士不是笨蛋,收購是收購,他們卻絕不肯支付比意大利人出得更多的款項,秦海濤雖然覺得英國紳士實在小氣,不過能讓一堆死了得廢鐵重新變成亮閃閃得金礦,沒多撈一筆雖然失望,卻屬於狂喜中攙雜的一點輕微遺憾,沒什麼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買主換成了海上霸主,別人就是想封鎖也封鎖不了,秦海濤這錢是落穩了口袋。 秦海濤面色恢復了紅潤,船廠那些工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再次變成崇敬,最重要的是英國人代替了意大利人,購買商船的款子按照約定打進秦海濤帳戶。有了錢,秦海濤自然很樂意招收工人,給骨幹工人、技術人員漲工資了。而徐建國的工資就從三十六元漲到了四十元,一下子漲了四塊錢,雖然工作苦了許多,徐建國還是心情舒暢,全身心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工作累一點兒算什麼?只要錢多就行! ***沒有月亮,青黛的夜空中點綴著滿天繁星。冬天的夜空十分透徹,那些星星都顯得比春夏秋三季距離地球近了很多,自然大了不少,也亮了許多。寒風掠過樹林發出沙沙聲,拂在夜行人身上,冷的彷彿潑水。馬路兩旁擱一段距離就有一盞路燈,寒風中路燈昏黃的燈光也比平常要冷,路上不多的幾個穿著棉襖的行人攏著手低著頭縮著脖,以競走般速度朝前趕路,根本沒人注意兩旁房屋是什麼樣子。 行人經過的馬路兩旁房屋與其他地方不同,兩旁都是用青磚壘起來的高牆,透過牆頭望進去,裡面是一幢幢樣式各異的小洋樓。白天這些小洋樓各有各的形狀,各有各的色彩,只是到了夜裡,昏黃的路燈燈光餘輝下,這些小洋樓形狀雖然未變,卻全成了一色暗黃色建築。距離馬路遠一些的,只隱約可以透過陰影看出輪廓來。從那些深宅大院中偶爾傳出一兩聲狗吠聲。也許太冷了,夜空下連狗也吠得如此蒼涼。 這裡是潯陽的富人區,並不是說這裡只有富人才能居住,窮人進來就要被趕走,只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周圍富人深宅大院多了,精緻洋樓起來了,窮人住在這裡整天看著這些房子,心裡滋味不會太好受,自然就搬走了,而別的富裕起來的人又搬了進來,久而久之,原本沒什麼差異之地就顯示出差別了。同樣的,讓這裡的富人搬到城裡河邊木板房去,他們也無法適應。 馬路盡頭是一座圍牆比誰都高,面積比誰都大的院子,在這些建築裡顯得與眾不同,分外惹眼。從伸出的簷角處掛著幾盞紅燈籠,上面寫著斗大的「王」字。紅色的燈籠隨著卷地而過的一陣陣夜風微微晃動著,將粉飾雪白的牆壁照的一會兒很亮,一會兒又陰暗下來。在八字陷進去的大門外是一對青石雕刻的石獅子,在燈籠發出的暗紅色光線下,石獅子的影子拖了老長,直到漸漸消失在黑暗中。院子大門是扇鐵門,外面用整塊黃銅包了起來,顯得無比高大、沉重。這裡就是潯陽首富王磊的王家大宅。 吱呀一聲,王家大宅鐵門被人推開了,寧靜的夜裡,鐵門下面的鐵□轆與地面摩擦聲是如此刺耳,讓人牙關癢癢。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從鐵門裡探頭望了望外面,見外面沒什麼人,危顫顫從裡面慢慢移了出來,手扶著圍牆望著東面。從大門裡又走出一個人,那人走到老人後面,攙著老人柔聲道:「李媽,外面風大,您還是快點兒進屋去吧。……小心別涼著了。」 站在門口張望的是王家傭人李媽,李媽年齡大,又是王磊父親找來的,平常王磊對她說話都客客氣氣,其他傭人自然很尊重老人家了。現在李媽望著外面有些心煩地喃喃道:「哎呀,都這麼晚了,老爺怎麼還沒回來?」 「放心吧,老爺回來了我會幫老爺開門的。您老人家就先歇著好了,真要凍出什麼事情,老爺怪罪下來我們也擔當不起。」 李媽被人攙扶著走回了院裡,嘴裡還嘮叨著:「唉,這劉經理也是,什麼事居然要老爺忙到現在?整天東奔西走的,老爺就是鐵打的也要累壞了啊……」 李媽絮絮叨叨說話聲漸漸消失在院門後,吱呀一陣聲響,光噹一聲鐵門重新關上了。 遠方飄來一片淡薄的黑雲,將蒼穹上閃爍著的群星裝進了黑袋子中,風急了,地上枯黃的樹葉隨風起舞,氣溫越降越低,看來明天天氣恐怕要下雨了,就是落場雪也很有可能。 李媽扶著白玉欄杆心神不寧地站著,望著大門外,空洞的眼神彷彿透過了鐵門,看著遙遠未可知的地盡頭。她在等著王家大宅的一家之主回來,不光李媽,王家大宅所有的傭人都很無聊地站在屋外。火車站那邊的鐘樓傳來了十一聲渾厚的噹噹聲,外面傳來一陣低沉的汽車發動機聲。 「趙嬸、老宋頭,開門。看看是不是老爺回來了?」 用不著李媽吩咐,王家大宅的鐵門打開了,兩個人影從院子裡走了出去。聲音越來越響,汽車是朝王家大宅這裡開了過來,外面越來越亮,大宅中所有的傭人全面朝著大門張望著。 發動機轟鳴聲中,兩道光柱從大門外照了進來,耀得人睜不開眼。一輛黑色中華轎車從外面駛了進來,車子兜了個圈子,停在了洋樓前面。十多名傭人排在階梯前,駕駛室車門打開,老王從裡面走了出來,繞過車頭走到右後車門處,將車門拉開,恭敬地請戴著黑禮帽披著裘皮大衣的王磊低頭從裡面鑽了出來。 見王磊過來了,傭人們低頭齊聲道:「老爺辛苦了。」王磊只是點頭唔了一聲,看到李媽站在前面,上前一步扶住李媽,關切地責怪道:「李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我不是說過了,要是太晚,李媽你用不著等我,先休息好了,免得累壞了身子嘛。」 「不晚不晚,這才幾點?年齡大了,睡眠也少了,少睡幾個鐘頭沒什麼大不了。」 李媽到王家這麼長時間了,看著王磊娶妻生子,接著妻子難產而死,前老爺又因病而亡,是人總有個感情,何況一起過了二十來年?王磊對李媽不像對一般傭人,而李媽也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王家父子就是她的親人了。 進了客廳,王磊坐在沙發上,閉著眼手指用力揉揉太陽穴所在位置。李媽泡了杯香茗輕輕放在王磊面前的茶几上,退後一步仔細打量著這位王家主人。王磊面頰鬆弛下來,不再像以前那樣飽滿了,原本紅潤的臉色燈光下看起來帶了一種憔悴後病態的蠟黃,以前滿頭烏黑的頭發現在鬢角早以染上風霜,一撮撮灰白頭髮再配上額頭深深的皺紋,這個主人已經老了。前年夏天前王磊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成功男人,渾身上下透著男子漢爆炸性的力量,可王林斌鬧騰著要考軍校並且還真的考上了,這擊垮了看起來很堅強的王磊,不到兩年時間,他彷彿蒼老了二十年。 王磊聽到茶杯與茶几接觸發出的輕響,睜開眼伸出手將茶杯取了過去,一抬眼,見李媽站在自己面前,只是愛憐地打量著自己,茶杯端到嘴唇沒喝了,用他那有些沙啞的嗓子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的,老爺……下午吃晚飯前少爺打了電話過來找老爺。」李媽躊躇著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 「哦,林斌啊,他怎麼說的?現在學業還好嗎,訓練是不是很辛苦?……這小子,這是他自找的!既然決定了當什麼軍人,他要是現在後悔了,想當逃兵,我可無能為力。」王磊低頭品著李媽給他沏好的香茗,微瞑著眼緩緩說著。 李媽有些尷尬地道:「還好,少爺說他的功課在全班三十來人中屬中等水平,那些訓練他覺得雖然還和以前一樣比較累,不過也能堅持。」 「那他說什麼?錢多的沒處花,這麼老遠的打電話過來聊天嗎?」王磊雖然錢很多,可兒子從大老遠有事沒事就打長途電話回來,這費用還是讓他心疼的。 李媽小心答道:「少爺說按照課程要求,他現在已經登艦了。他被分配到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擔任『湖口號』艦長的實習副官。」 李媽的兒子原來就是在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擔任水兵,二十來年後,李媽一手拉扯大的王林斌也進入了這個艦隊當見習副官,李媽覺得冥冥中好像自己跟這個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十分有緣。李媽不知道,王林斌在電話中跟他提到過的「湖口號」巡洋艦艦長歐陽鐔海軍上校(本來是中校,不過有一個擔任海軍參謀長和中國艦隊總司令的伯父,升起官來自然比誰都快。)的伯父當年就是指揮馬尼拉灣海戰的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司令歐陽騏海軍准將,李媽要是知道世間事情如此巧合,估計會瞪大了眼睛,嘴裡一直念叨著菩薩保佑什麼的。 王磊輕輕茗了口茶,沒什麼感情地淡淡道:「登艦實習了?好啊,他也算沒給我丟臉,還算有點出息。」王林斌一心要考海軍這深深刺疼了王磊,對兒子在軍校學習進入最後階段,王磊也不是太在乎——骨子裡他倒很希望兒子因為嬌生慣養,不適應軍校自己退學回來。 「老爺……少爺說……少爺說……」 王磊見李媽欲言又止的樣子,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李媽。有些不高興地說道:「少爺怎麼說的?李媽你年紀又不小了,怎麼現在說個話倒吞吞吐吐起來了?」 李媽嘴唇微顫一會兒,顫抖著低聲道:「少爺說……他們軍艦要在明天起航奔赴戰場了。」 噹啷一聲,王磊手一哆嗦,手中茶杯掉在大理石地面上打的粉碎。李媽的聲音雖小,鑽進王磊耳裡卻如同晴天響起一聲霹靂,王磊臉色剎那間變得雪白,連茶杯掉了也沒反應,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雙手還維持著剛才端著茶杯的姿勢,整個人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只有急速起伏的胸口證明他是一個活人。 「老爺……老爺!……趙嬸、老王快來啊!」見王磊整個人傻住了,李媽嚇的喚了王磊幾聲,扯著嗓子朝外面喊了起來。家裡的傭人聽到李媽尖利的喊叫聲,匆忙從各個地方奔了過來。 「林斌他要上戰場了?……」王磊嘴裡喃喃自語地說著,連腳下傭人手忙腳亂收拾著地上碎瓷也沒注意。「林斌要上戰場了?他可還是個孩子啊!怎麼就要上戰場了?……」 兩顆濁淚從王磊眼眶中淌了下來。海軍的危險性以前王磊不清楚,自從大戰爆發後,從報紙上他卻瞭解到作為一名海軍軍人,他在戰爭中生命是多麼脆弱。海戰中往往一艘軍艦被擊沉意味著全艦將士除了極少數幸運兒,絕大多數都要以沉沒的軍艦為棺材,再也無法上岸了。王磊原本以為中國參戰會通過俄羅斯境內陸軍到歐洲和德軍好好比試一番,海上既然有強大的大英帝國海軍,中國海軍沒什麼事情。可今天李媽轉訴兒子來的電話,居然說王林斌要乘坐軍艦上戰場和德國海軍拚命去……王磊漸漸緩了過來,眼睛盯著窗外,聽著外面呼嘯而過的北方,苦澀地問道:「他有沒有說他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李媽默默搖了搖頭,過了會兒,哀怨地說道:「我問過,少爺說這是軍事機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訴。……老爺,您的身子要緊,可別太擔心了。」 「軍事機密?」王磊苦笑地說道:「這孩子可真有出息,連到什麼地方,家裡人也不能說。唉,這都是命,由他去吧。」說到最後王磊感到萬念俱灰,懶懶地說完了,站起來踉蹌著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能仁寺西邊靠近甘棠湖的那片水泥樓房住宅,夜已經很深了,其他地方除了路燈,居民家裡一片漆黑,而這裡卻有一幢樓房裡透出昏黃的燈光。燈光下,兩個人影低著頭來回緩緩走動著。 「耀東,空軍要參加戰爭?浩天他真的要上戰場嗎?」潯陽一中校長張義朝略顯悲愴地問道。 張耀東愁眉苦臉地說道:「父親,這次估計是真的了,不過浩天應該不會這麼早就到前線去。議會上下已經對軍方在宣戰半年後一直無所作為大為不滿,據我在北京的朋友說,一月初最高參議會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專門聲討軍方對國人之死無動於衷,說是他們只顧著自己保命,很多議員強烈要求軍方給予何時參加戰鬥解釋。這次聲勢如此浩大,怕是躲不過去了。浩天既然是軍人,現在他還在軍校學習,暫時應該不會到前線去,不過以後可就難說了。」 「軍方不想打仗?……你們這些議員還真是愚蠢之極,那些軍人要是不想打仗也就不會對我的學生進行什麼軍訓了。……唉,可憐我的孫子才十九啊,這麼年輕就要被送上戰場……這是什麼世道?!」張義朝仰天長歎,美髯鬍須微微飄動著。 第三卷 風雲 第十二章   三月下旬的波斯灣顯然有了點夏季的味道。才清晨六點,微風中就已經隱隱傳來一絲暑氣。拉布拉多犬「胖子」顯然對夏季的過早到來很不滿意,「汪汪」的狂叫起來。   「該死的。」空軍少尉杜申利剛在夢中結識了一名妙齡少女,卻突然被狗吠聲拉回現實世界。氣惱萬分下,摸起床邊的一隻空酒瓶就扔了出去。酒瓶準確的落在「胖子」的食盆裡,摔了個稀巴爛。也許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滿,正在狂吠的「胖子」很快夾著尾巴,悻悻溜回了自己的小窩。   美女是見不到了,睡覺也失去了意義,杜申利只好嘟嘟囔囔的從行軍床上爬了下來(也許用滾更合適)。帳篷裡一地的空酒瓶,那是這支部隊裡幾個酒鬼昨晚的戰績,每次順利的執行完任務,他們都要湊在一起好好的樂一樂。   「該死的……」在帳篷裡找了半天,杜申利才隱約想起,昨晚似乎某個酒鬼把自己的刷牙杯拿去當酒杯了。那只杯子好像還是當年在軍校的時候,學校附近某個崇拜自己的漂亮小女孩送來的,具體是哪個呢?忘了……洗漱完畢,吃完兩個麵包,一杯牛你和一個雞蛋的早餐後,時針還沒指到七點,看來今天又是漫長而無聊的一天。不管如何,「胖子」還是要先餵飽的。最近「胖子」的食量見長,一早上能吃三兩多豬肉拌飯,再這麼下去後勤那些吝嗇鬼鐵定會找自己麻煩,明後天還是直接去問伙房的老周討點豬下水什麼的算了……杜申利拿了個盛著肉骨頭的鐵罐蹲在「胖子」的小窩邊胡思亂想,全然沒有注意中隊長已經站在自己的身邊。   「空軍少尉杜——申利!」   「到!」隨著中隊長的一聲斷喝,杜申利條件反射式的將鐵罐扔到了一邊,跳了起來。   「請稍息。」中隊長對下屬的迅速反應顯然比較滿意,口氣逐漸舒緩下來。   「昨天,在邁阿米爾附近,我軍遭到了不明炮火的襲擊。根據初步推測,應該是敵人在阿拉伯河北岸的重炮陣地所為,大概在……這個位置。」中隊長指著隨身帶著的地圖上用鉛筆圈出的的一小塊區域,圈裡覆蓋著象徵沼澤地的標記。「你今天去那邊飛一趟,把敵人重炮陣地找出來。」   「這個……有多遠距離?」杜申利盯著那個鉛筆圈,感覺那個圈像極了捕捉野獸的套子。   「大概三十公里,你的偵察機航程足夠。」   「是!」雖然回答的斬釘截鐵,但杜申利心裡卻老大不樂意:昨天才剛執行完任務,今天又要飛,還是三十公里遠的縱深偵察……隊裡其他的人死絕了嗎?他們都幹嗎去了?!   似乎看出了少尉心裡的不快,上尉又加上一句:「這個任務對我軍的行動相當重要,我可不希望把它交給一個我不放心的人去執行。」   這句話說的確實恰到好處,杜申利心頭的不快立刻一掃而光:「沒問題!」   「去準備吧……三十分鐘後出發。」看著精神飽滿的手下,上尉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是土耳其空軍第5戰鬥機聯隊第1大隊第2中隊執行掩護阿拉伯河北岸的八八毫米重炮陣地的任務的第一天。這個炮兵陣地是上周剛設立的,位置在河北岸一塊沼澤地中的小樹林裡,距離邁阿米爾約八公里,河南岸整個協約國前沿都處於該陣地的火力範圍中。而同時,由於附近類似的樹林小島還有很多,因此陣地又十分隱蔽、安全。駕駛著福克EIII戰鬥機的中隊長拉米爾。賈巴爾從空中俯瞰著整個炮兵陣地,一邊讚歎炮兵指揮官選址的精妙,一邊詫異那些重炮是怎麼順利地越過沼澤地進入小島的。昨天是這裡的炮位第一次全部投入交戰。根據前線傳來的戰報,炮擊給協約國軍隊造成了巨大的傷亡。賈巴爾在俄羅斯底比利斯戰場上所取得的經驗告訴他,今天協約國的偵察機一定會光臨,看來自己的座機上又可以加上幾個擊落標記了。土耳其上尉滿意的看著自己座機上四個擊落標記,這是他在北線和俄羅斯空軍交戰的印記,賈巴爾心中一陣志得意滿,卻沒有注意到阿拉伯河下游的河面上冒出了一個小黑點……   杜申利駕駛的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可以輕鬆的爬升到兩萬英尺以上的高空,這樣的高空雖然比較安全,但卻無法偵察到隱蔽在樹林中的炮兵陣地。於是起飛後不久,他就決定冒一個險:採用超低空飛行,貼著阿拉伯河的西河沿,逆流而上,到邁阿米爾後再折轉東北,偵察預定區域。這樣在大部分時間裡,他的飛機都將背著陽光飛行,而河對岸敵人的觀測哨和空中可能出現的戰鬥機則不得不迎著刺眼的陽光搜索他。   「颱風」引擎發出枯燥的轟鳴聲,卻並不刺耳。為了防止引擎過熱,杜申利把油門控制在60%的水平,空速表的指針穩穩的停在七十五公里/小時的位置上。「高度五百英尺,該死的,我一定瘋了。」在這樣的高度上,以這樣的速度飛行,如果被敵人發現,那絕對是完蛋了,根本不會有擺脫敵人攻擊的機會。冷風一吹,剛剛還帶著滿腔豪情出發的杜申利不禁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要來執行這個危險的任務。雖然他已經順利的完成了三、四次偵察飛行,但那些都是對淺近縱深的偵察,距離己方前沿最多不過五公里,而且都有自己的戰鬥機掩護,基本沒有什麼危險 .這次卻是單獨對距前沿距離十公里以上的炮兵陣地進行偵察,其危險性不言而喻,鬼知道在來回七十多公里的路上會有什麼東西等著他。   好在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碰到敵人的戰鬥機,而目標區域就在眼前,杜申利不禁暗暗鬆了口氣。近一小時的疑神疑鬼讓他覺得口乾舌燥。少尉摸了摸腰間小包裡的酒壺,不僅暗自慶幸自己的明智:上飛機前他悄悄的帶了一壺燒菜的黃酒(中國空軍明令飛行期間不得飲酒),雖然比不上家鄉的五年陳加飯,卻也足夠頂上一段時間,否則他真不敢想像如何熬過接下去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第一口酒下肚,杜申利還來不及品嚐口中殘留的酒香,眼角的餘光就瞟見了一個不祥的小黑點。「咳咳……」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年輕的少尉一陣緊張,不留神吸了一口酒到氣管裡,好玄沒把酒從鼻子裡噴出來……不等劇烈的咳嗽平息下來,他又仔細看了一下西北面的天空,沒錯,不是幻覺,一個黑點在距離自己大概有三、四公里的高空中盤旋。在那個方向上,不應該有自己的飛機,這說明……那是敵人的戰鬥機!!!   完了……少尉頓時覺得一股寒氣從後背直躥上腦門。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其實並不長),他的大腦裡幾乎一片空白。他就這樣僵硬地坐在座艙裡,右手握著操縱桿,左手拿著酒壺,不知所措。   一陣奇怪的不安忽然竄進了賈巴爾的思緒,直覺告訴他,敵人正在接近。他從坐艙中直起身來,四下搜索可疑的目標:河北岸的天空仍然一片寧靜的蔚藍,寧靜的連隻鳥都看不到;河上游也一切正常,只有幾艘汽船在河中慢騰騰地移動著;河南岸……刺眼的陽光照得賈巴爾滿眼發花,除了河邊樹林的影子,其他什麼都看不清。賈巴爾側頭想了一會,決定沿著河岸向下游飛一段然後再折回來,這樣他就可以避開直射的陽光,毫無困難的觀察河南岸的情況。他輕輕地蹬了蹬舵,羅盤的指針十分默契地滑向一百二十度……   杜申利恢復知覺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喉嚨裡猛倒了幾口酒,酒精的力量立刻使他的思維活躍起來:現在繼續保持低空前進無異於自尋死路,敵方的戰鬥機隨時都會衝下來攻擊他。以現在這種速度和高度,他是連一個回合都走不過去的。而且敵人顯然已經料到協約國這邊會派出飛機,偵察已經失去了意義。目前唯一可做的就是迅速爬升到安全高度,然後轉彎回家。必須在敵人發動攻擊前盡量佔領高度。拿定主意後,少尉果斷的將油門推到全滿的位置上,接著拉動操縱桿開始爬升。「颱風I」型引擎的聲音陡然高亢起來,巨大的扭矩迫使他不得不連續的用副翼修正機身的滾轉。此時高空中的敵機卻莫名其妙的向下游飛去。為什麼不發動攻擊?難道他的飛機出故障了?沒燃料了?不可能,那樣的話他應該飛回北岸去。那他想幹什麼?!少尉迷惑的看著高空的敵機,藍天背景下的黑點異常的醒目……一陣冷風吹進坐艙,少尉不禁一激靈,他明白了:敵機根本沒有發現他,否則他也不會毫髮無損的在飛機裡呆到現在;是陽光保護了他。現在這個嗅覺靈敏的獵手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他正試圖避開陽光,從而一舉擒獲隱藏著的獵物。   「該死的……我必須趕緊爬上去!」杜申利又下意識地向後拉了一下操縱桿,攻角指示器的刻度從四十五度滑了出去。飛機忽然開始抖動起來,這是失速的先兆,爬升角度不能再增大了。少尉低頭看了一下高度計,才剛過兩千英尺。   賈巴爾終於注意到了處於三點鐘方向的協約國飛機,從其穩定而迅速的爬升來判斷,那應該是一架鴻鵠I型偵察機。鴻鵠I型偵察機是中國在戰前就開始生產的,世界各主要國家都進口了一批這種飛機。在底比利斯戰場上賈巴爾就擊落過一架俄國的鴻鵠I型偵察機,當然,這裡這架偵察機決不會是俄國的,而是協約國方面另外一個強大的國家——中國的。   「狡猾的傢伙,他一定發現我了。」賈巴爾不禁有點洩氣,原本應該是一場經典的伏擊,現在卻成了平淡的「殲滅戰」,「這該死的陽光……」。不過他一點也不懷疑那架鴻鵠將成為他飛機上的第五個擊落標誌,雖然鴻鵠可以輕鬆的爬到兩萬英尺以上,但那需要時間。「你沒有機會了!」他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卻分明有點猙獰。   滿油門,右滿舵,打開機槍保險,一連串的動作迅速而又胸有成竹,福克EIII的機頭嚎叫著指向鴻鵠,兩挺七點九二機槍槍管反射著冷冷的光芒,宛若猛獸白森森的犬牙……空速表指針在一百四十的刻度上劇烈跳動著,黑點迅速大了起來……   「果然是鴻鵠」賈巴爾緊盯著鴻鵠特有的由鋼管製成的長長的後機身,對自己的判斷能力十分滿意。此時,距離已經縮短到大約一千米,他右手食指慢慢地向操縱桿上的射擊鈕滑去……   杜申利的雙眼壓根就沒有離開過敵方的戰鬥機,因此在敵機開始轉彎俯衝後不久,他就清楚地意識到:被發現了,高度只有五千,速度還不到六十,即使現在轉入俯衝,以鴻鵠一百公里/小時的最大速度也決然無法逃脫;唯一可以試試的就是利用鴻鵠重量輕,機翼升力特性好的特點來盤旋,盡量延長交手時間,(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鴻鵠的盤旋特性是由它的「翼載荷」指標低於當時大多數飛機所決定的)。少尉一邊祈禱敵機沒有帶太多的燃油,一邊不停地估算敵機與自己的距離,以爭取在最合適的時機開始轉彎。四點鐘位置的敵機迅速迫近。「是福克E系列,有同步機槍……」看清敵人的少尉頭皮又一陣發麻,「我的媽呀!……真他媽的該死!這可是指哪打哪兒,火力比自己這邊的鳶I精準多了……」雖然額頭已經滿是冷汗,少尉仍然按預先設想好的步驟操縱鴻鵠停止了爬升,並開始微微俯下機頭,以恢復一些速度。   十多秒鐘後,福克已經呼嘯著衝到距鴻鵠不到八百米的地方。「是時候了,」少尉一咬牙,把操縱桿猛地向右壓去,鴻鵠立刻向右側翻扣過去,機翼受力組件發出一陣乾澀的咯咯聲。坡度角很快超過六十度,現在整個大地都已經跑到了座艙的右邊。「接下去……轉彎!」操縱桿又一次猛地向後倒下,機頭隨之迅速向上仰起,坐艙右邊的大地忽然開始旋轉起來,福克的陰影也跟著大地旋轉的步伐一溜煙地向機頭跑去。轉瞬間兩架飛機的態勢就變成幾乎是相向飛行的狀態。   在鴻鵠向右側急轉之前,賈巴爾一直把它穩穩地圈在瞄準十字線的中央,勝利似乎唾手可得。然而就在他琢磨是否再衝近一點以後開火的時候,鴻鵠,從瞄準具消失了。   「嗯?」賈巴爾吃驚地收回視線,掃視了一下飛機前方:幾秒鐘之內,鴻鵠已經急轉到了一點鐘位置,而且……它正在迎頭衝來!   「見鬼!」賈巴爾根本沒有料到對手敢迎著自己衝鋒,倉促中,他顧不得瞄準,只能大致向著對手衝來的方向帶了一下機頭,食指跟著就按動射擊鈕。「噠噠…」,福克飛機一陣戰慄,曳光彈從槍口的火光中躥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大大的弧線,宛若死神的鐮刀。   除了空氣以外,「鐮刀」的刀鋒沒有劈到任何東西,倉促的瞄準使土耳其人的第一次攻擊完全落空。不過杜申利緊繃的神經根本沒有絲毫鬆懈。他清楚,只要自己稍不留神,也許就再也看不到「胖子」了。劇烈的轉彎使空速表指針迅速從九十五公里/小時下降到六十公里/小時,幾乎失速。「不能再轉了嗎?」他回頭向後看了一眼,衝過頭的福克正在身後不遠的地方向右盤旋,試圖重新佔領攻擊陣位,「不行,要接著轉,我一定要保持在他的身後!」少尉略略一推操縱桿,同時蹬右舵,鴻鵠的機頭聽話的向右轉去。   福克在速度上有很大優勢,但短小的單層機翼卻限制了它的盤旋性能,這一點賈巴爾很清楚。如果單是靠盤旋的話,只怕飛到太陽下山也沒有辦法趕上輕靈的鴻鵠。他回頭看了一眼五點鐘方向比自己高度略低的對手,決定做一個急彎看看對手的反應。空速一百三,高度四千五,距離大約兩千米,一切都很合適。攻擊!福克迅速做了一個將近一百八十度的左急彎,動作乾淨利落。   「真該死!回來了……」雖然知道福克兜回來是遲早的問題,但杜申利仍然無法面對這個冷酷的現實。他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向左或向右轉彎,但那樣遲早會被福克趕上;二、繼續前進,再來一次驚心動魄的迎頭衝擊,不過這一次對手有備而來,自己應該不會像上一次那麼幸運了……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少尉心急火燎地看著迅速增大的福克,頭腦飛速運轉。   距離縮短到一千多米,沒有時間了!他猛灌一口黃酒,決定試試前幾天獨自琢磨出的盤旋下降。「死也要換個新鮮點的死法!」喝空的酒壺炮彈般地飛了出去。   鴻鵠機頭迅速下傾,同時向左做急轉彎。羅盤和高度表都飛速旋轉著:高度四千,方向三百一;高度三千七,方向二百二;高度三千五,方向一百二;高度三千二,方向零……巨大的離心力使得整架飛機都在嘎嘎做響,彷彿隨時會散架。少尉緊緊地靠在座椅背上,面皮被呼嘯而過的颶風刮的緊緊陷了下去,少尉擔心的掃了一眼鴻鵠的機翼:但願那些該死的張線足夠結實。   當福克機俯衝到開火距離的時候,鴻鵠已經轉完了一圈半,高度下降到兩千四百英尺。賈巴爾惱怒地捏著駕駛桿:他根本無法穩定的瞄準目標;而此時福克的速度又很快,沒有辦法咬住在瘋狂打轉的鴻鵠。最終,他只能估摸著朝鴻鵠的運動軌跡上打了一個長點射,期望能碰上點什麼,然後就又一次OVERSHOT了。   轉的頭暈眼花的杜申利好不容易才把鴻鵠從急降盤旋中改平,此時高度只剩一千五百英尺。可以說除了接近一百公里/小時的速度外,他已經一無所有。少尉筋疲力盡地癱在座椅上,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他媽的要是活下來了,老子下一次一定要飛戰鬥機!」然而福克的陰影並沒有走遠。超越了目標後,賈巴爾再一次把操縱桿猛拉到底,福克機頭高高昂起,如同憤怒的眼鏡蛇。攻角迅速超過了九十度,但賈巴爾並不想就此罷手,一百二,一百六,兩百……攻角還在增大,飛機已經倒扣了過來。   少尉絕望的注視著福克從自己的前下方筆直拉起,然後高高地越過他的頭頂,最終向鴻鵠的尾部——最佳攻擊陣位翻扣下來。觔斗,漂亮的觔斗,絕對漂亮的死亡觔斗!求生的本能驅使他不斷做著左右側滑,轉彎,然而卻無法遏止福克的逼近。   鴻鵠在賈巴爾輕蔑的目光中徒勞的左轉右旋,如同一隻被貓逗弄的老鼠。   距離已經接近到四百米以內,是射擊的最佳距離!瞄準,開火!「噠噠噠……咯啦……」機槍突然之間啞了火。「卡殼了?」賈巴爾從座艙中探出身來,向後一拉機槍的拉機柄,兩顆子彈「崩」地跳了出來,「應該可以了!」他一鬆手,拉機柄「嘩啦」一下回到待擊位置。   速度一百一、高度一千四,一切正常;調整機首指向,穩住,按動發射鈕,「……」還是沒響!土耳其空軍上尉差點從坐艙裡跳出去,「真活見鬼了!」他不死心,又連拉了幾下拉機柄,再次按下發射鈕,耳畔卻仍然只有引擎單調的轟鳴聲。「狗屎!難道是射擊同步器故障?!」氣惱萬分的他揮起一拳,狠狠的砸在座艙壁上。而在經過幾十分鐘的全功率飛行後,飛機的剩餘燃料也無多,看來這一次,煮熟的鴨子還真的要飛……   福克一直緊緊地跟在鴻鵠後上方,但就是不開火。高懸於頭上的達摩克斯利劍搞的杜申利的精神趨於崩潰,現在他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開足馬力,向下游猛飛。福克飛機跟了一段距離後,終於失去了信心,悻悻地掉轉了機頭;但處於高度緊張中的少尉居然沒有發現敵機的離去。   臨近中午的陽光已經非常熾熱,先前聚集在起降場地邊等候飛機返航的人們大多退避到了椰棗樹下,讓羽毛狀大樹葉給自己遮擋熾熱的太陽。就連"胖子"也無精打采的溜回了自己的小窩,只有中隊長鐵塔般的身影一直筆直地矗立著。杜申利起飛已經兩個多鐘頭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作為派遣他去偵察的中隊長,他不能不為自己隊員的安危擔心。   西北方天地交界處出現一個小黑點,黑點越來越大,漸漸肉眼可以辨別出是一架飛機了。中隊長取過掛在胸前的望遠鏡,望向飛來的飛機,鏡頭裡可以辨別出這是一架單座單發雙翼偵察機,從外型上判斷,這就是杜少尉駕駛的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中隊長臉上露出精神鬆弛下來的笑容。   「回來啦!……杜申利回來啦!」躲在椰棗樹蔭下的人們聽到低沉的飛機發動機,抬頭望著西北方向,見一架草綠色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飛了回來,紛紛從躲避地方奔出,對著飛機揮舞著摘下來的軍帽,朝降落跑道飛奔而去。   眾人衝到跑道邊對著回來的飛機歡呼雀躍,可是在大家眼中,飛機高度雖然在下降,可不知怎麼回事,它的速度卻一點兒也沒有降下來,筆直地朝地面衝了過來,人們心一下子揪了起來,目不轉睛盯著回來的飛機。偵察機越飛越低,怪吼聲中,飛機輪胎與地面接觸了,彈跳著朝前衝去,飛機後面掀起一股長長的黃龍。漫長的滑行後,飛機終於在即將衝出跑道時停了下來。   見飛機停穩了,眾人一聲吶喊湧了上去,衝在最前面的就是杜申利他的中隊長。   空速表的指針已經停在零的位置,發動機熄火了。降落在跑道上杜申利這才徹底的輕鬆,耳邊都是同僚跑過來的歡呼聲,聲音越來越響,聽起來他們很快就要到自己這裡了。杜申利朝後一靠,渾身乏力癱坐在座椅上,這時候杜申利發覺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濕透了。爬出去?杜申利很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以英雄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只是他的兩條腿被大地死死地吸住,根本無法動一下。   「恭喜你順利回來……少尉怎麼了?你負傷了嗎?」中隊長攀著機翼將頭傾到座艙邊,正祝賀杜申利回來,見他頭上冷汗直冒,制服完全被汗水浸濕,胸口急劇起伏著,眼睛緊閉著一動不動,以為杜申利受傷了,轉頭朝下面人群高聲喊著:「……衛生兵!衛生兵快來!」   「……隊長,沒什麼,我沒受傷,只是一時脫力而已。」杜申利睜開眼,大口喘著粗氣,朝中隊長無力地擺了擺手。杜申利艱難地仰起頭環顧了一下周圍天空,蔚藍的天空上沒有一朵白雲,現在中國南方天空到處飛翔著可愛的鳥兒,而這裡的鳥兒早就被戰火驅趕的不知去向了,天空很藍、很靜,那架追逐自己該死的福克E飛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飛走了。   幾個人衝上來七手八腳將杜申利從座艙內抬了下去,站在跑道上,杜申利兩腿還不停地打抖。   「怎麼樣?找到重炮陣地了嗎?」中隊長攙扶著杜申利,關切地問道。這次派他出去就是為了偵察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的重炮陣地,出去了這麼長的時間,再看看杜申利現在這副樣子,恐怕這次偵察收穫大大的。   「沒有……我還沒飛到偵察地區上空。」   「沒有?!」中隊長眼睛瞪大了,自己剛才想的完全錯誤了,這讓中隊長不由得反問了一句。   「沒有……隊長,我在邁阿米爾上空遭遇到土耳其的福克E戰鬥機,要不是命大,恐怕早就和飛機一起栽到地面做肥料了。」杜申利心有餘悸地說道。   「你在空中遭遇了福克?……你當時高度多少?能肯定遇到的是福克嗎?」中隊長見杜申利疲憊地點點頭,有些不敢相信土耳其飛機跑到自己面前來了,懷疑是否杜申利看錯。   「絕對是福克,這個混蛋還攻擊了我,福克駕駛員絕對是個老手。發現它得時候,我的高度是五百英尺,速度七十五公里/小時。福克就在距離我三、四公里的高空中盤旋。」杜申利伸開手比劃著當時他和福克之間的位置。   「天哪!要是這樣你怎麼可能逃回來?!」中隊長一聽雙方距離頭皮發麻了。作為飛行中隊中隊長,他對福克各種數據背得再熟也沒有了,福克:最大速度一百四十公里/小時,實用升限一萬一千五百英尺,續航時間一小時,武器為一挺七點九二毫米同步機槍。除了飛行高度不如杜申利駕駛的鴻鵠,飛行速度是鴻鵠遠遠無法比擬的。中隊長本來還以為杜申利完全依靠兩萬英尺的高度讓福克無可奈何,現在一聽,情況比他能想像到的不知惡劣了多少。這麼好的天氣,天空萬里無雲,連個隱蔽的地方都沒有,真要五百英尺高度遭遇到福克,杜申利能活著回來,只能說他運氣好到無以復加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來了,剛看到它的時候,我想利用高度擺脫它,可等我爬升到五千英尺,速度還不到六十時,福克已經追過來了,雙方距離大概八百米時,我猛壓操縱桿,飛機立刻急速朝右轉彎,與福克對沖而過。接著福克又掉頭左急彎,動作十分乾淨利落趕了上來,我只得讓飛機再來一個急降盤旋,福克一下子從我身邊衝了下去,要是有機槍,我當時就可以送它一梭子,讓它下地獄,可他媽的我們這種飛機居然沒有自衛武器!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福克在下面來了一個漂亮的觔斗,朝我尾部翻扣過去,這時候我只得不停做著左右側滑、轉彎,想要把福克甩掉,可該死的福克一直跟在我後面……天曉得它什麼時候飛走了。」杜申利現在有力氣了,嘴裡辟辟啪啪說著,手上比劃著自己空中驚魂場面,說到最後,杜申利回頭看了眼差點害死他的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想起了自己在空中的願望:「隊長,下次要還有偵察任務,你還是讓我開戰鬥機去好了,哪怕是不如福克的鳶I式戰鬥機也成!真要再遭遇到敵機,至少我還有武器可以自衛一下。」   鳶I戰鬥機除了高度,速度和武器瞄準方面都比不上同盟國方面的福克E式戰鬥機,不過和鴻鵠比起來,鳶不光最快速度快了二十公里,還配備了兩挺七點六二氣冷式機槍,杜申利相信這次自己的飛機要有機槍,福克給了自己兩次機會,怎麼說自己也能抓住一次,或者打不下福克,趕也要趕的它落荒而逃。   中隊長看了眼忿忿不平的杜申利,嘴裡敷衍道:「少尉你用不著操心,這事情我會跟上面說的……既然邁阿米爾上空有敵人的福克戰鬥機,在驅逐敵人戰鬥機離開邁阿米爾之前,我回要求大隊暫時取消所有偵察任務。」   *           *          *   嗖——轟……巨大的爆炸聲響過之後,高大的椰棗樹被炸飛,木屑泥土四處亂飛,自空中劈頭蓋臉打了下來。更多的炮彈飛了過來,炮彈飛來發出的強烈尖嘯聲壓倒了一切,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烈打過來的炮彈不斷發出轟、轟、轟的爆炸聲。   戰壕裡身著草綠色軍服的士兵聽到嗖聲由遠而近後急忙將身子死死貼在戰壕裡,將頭埋在了裡面。一排排的炮彈在爆炸,地在顫抖,天空塵土飛揚。戰壕裡充斥了搶人的火藥煙味。   嗖——通,嗖——通……爆炸的聲音很輕,幾團黃綠色的煙霧徐徐升起,慢慢向四周瀰漫開。   「毒氣彈!土耳其混蛋使用毒氣彈了!……快戴好防毒面具!」戰壕裡每個不遠就有人對士兵高聲喊叫著。戰壕裡士兵顧不得炮彈還在落下,躲在戰壕中如同乘坐著大海上搖擺不定的小船,急忙從背後攜帶的背包中取出防毒面具,將它戴在臉上,陣地上只留很少一些人監視可能進攻的土耳其軍隊,其他人拿起屬於自己的東西朝更深的掩體裡摸去。   「這幫土耳其雜種!打仗就好好刀槍向見好了,居然用上毒氣彈!要不是事先知道德國佬在歐洲戰場上使用過,今天我們不全悶在這兒了?!」高大膘悍的孔敬恭擠在低矮的掩體裡感覺十分不舒服,彎著腰抱著步槍蹲在掩體裡,嘴裡不停地咒罵著對面發射毒氣彈的敵人。   「班長,戰爭就是這樣,為了勝利大家可以不擇手段,何況土耳其要是文明點兒,我們也不會大老遠跑到這裡教導這些野蠻人了……娘的,憋死我了!」擠在孔敬恭身邊的徐永晉剛取笑兩句敵人,話一說多馬上感覺氧氣不夠,憋的慌。   美索不達米亞大部分地區屬於熱帶沙漠氣候,可它的東北部卻屬於亞熱帶地中海式氣候,到處都是湖泊、沼澤。三月的中國很多地區還忍受著倒春寒,棉衣、皮襖是大多數中國人在三月的選擇,可這裡潮濕炎熱的氣溫卻讓人就是光著膀子也覺得喘不過氣來。何況他們還許多人都擠在一個很深的掩體裡?更恐怖的是隨著士兵朝掩體裡鑽,毒氣也跟著滲了下來,為了不被毒氣熏死,人們用浸濕的軍被將入口處堵了起來,這樣毒氣是進不來了,可空氣也無法流通,眾多人擁擠在一起,沒多少時間人們就汗流浹背,臭氣熏人。徐永晉費勁地通過橡膠製造的防毒面具呼吸氧氣,他覺得心怦怦直跳,腦袋發暈,人都要窒息了,這時候吸一口空氣都如此困難,還如何說話?   徐永晉他們登陸中東法奧半島已經四天了,作為中國參加世界大戰的遠征軍,拿出手的部隊自然不能太差,於是擁有悠久歷史的陸軍第二集團軍第四軍第十師就作為遠征軍先頭部隊第一個奔赴戰場。讓戰士們感到無上光榮的是,帶領他們踏上征程的是:前陸軍上將,第十師第一任師長高明輝將軍。   作為一名擁有輝煌歷史的戰將,七十六歲的高明輝原本應該在家裡面享清福,只是一嗅到硝煙味,高明輝在家裡就骨頭癢癢,坐不住了,於是老傢伙跑到軍方上層要求率領他的老部隊上戰場。總參謀部那些大員均為高明輝小輩,有的還在高明輝手下當過兵,他們當兵的時候,高明輝已經是中將軍長了。既然老上級開口了,做小輩的怎麼著也要洗耳恭聽。不過高明輝歷史實在太輝煌,這麼老的一名上將擱在什麼地方都不合適——總不能真的滿足老領導要求,讓他擔任師長吧?上將擔任師長,說出去沒得讓人家笑話。   高明輝倒不在乎官銜是高是低,他只要能打仗就成,一番商討後,老將高明輝再次出山,恢復軍籍,擔任陸軍第二集團軍上將副司令。高明輝重新出山,就是要指揮第十師重現以前擁有過的輝煌,重新上任後高明輝在第一時間奔赴廣東第十師駐地,對全師官兵發表了一番講話。大致意思就是作為第十師老人,他要率領大家爭取最輝煌得勝利,以前第十師終結了反動的滿清政權,這一次要將罪惡的同盟國掃進歷史垃圾堆裡去。忠勇無畏的第十師是任何敵人所無法擊敗的,第十師的信念是進攻、進攻、還是進攻!直到消滅一切敵人,作為勝利者終結戰爭。除了這些,第十師別無選擇。對第十師講話還沒多少日子,高明輝就率領著加強了的第十師踏上征途。   加強後的第十師擁有兩個步兵旅,一個戰車營,一個野炮團,一個山炮團,一個防空營,一個航空大隊再加上輜重、工兵、通信、騎兵、醫療、警衛等等直屬部隊,全師擁有兩萬四千人。   為了援助協約國,中國遠征軍將第一個目標瞄準了中東奧斯曼土耳其的美索不達米亞行省。將目標選為土耳其陸軍軍部大有深意,首先,土耳其因為治國無方,被稱之為「歐洲病夫」,在中東地區,因為土耳其橫徵暴斂,當地百姓對他們是積怨已久,和處在上升勢頭的德國比起來,中東自然好打多了,(歐洲打的有多亂,軍方上層根本不考慮,也許潛意識中,那些領導人還希望歐洲越亂越好,打的時間越久越好,最好在中國軍隊登陸歐洲前,同盟國與協約國兩方都打的精疲力竭。)先打弱再打強,這是軍事上取勝之不二法門。   除了土耳其是同盟國最弱一環,還有一個不便說出口的原因是中東的石油。現在這個世界雖然汽車不多,飛機極少,火車輪船隻要靠燃煤作為動力,但石油卻是將來最重要的能源——國家第一任領導早就告戒後代要注意爭取中東站在中國一邊,因為那邊有石油。當時人們還不理解,在前幾年中東傳來發現大規模油田後,人們又想起了第一任領導的告戒。第一任領導乃神仙級人物,眼光歷來看的很準。現在中國的汽車、飛機都需要石油,能在這裡扶植起「民主」國家自然是中國的福音。   當然,對美索不達米亞,不光中國看中了,同樣是協約國一員的大英帝國也看中了這裡,英國是因為在一九一一年和波斯簽定了協議,波斯允許英國開發當地最大的油田,而從土耳其控制的美索不達米亞很容易可以對英國開發的油田進行攻擊,於是不管是為了美索不達米亞的石油,還是為了保護自己在波斯的利益,英國都希望他能控制這裡。不過英國想歸想,現實情況是現在協約國在歐洲極為被動,法國的投降讓德軍將主力部隊抽調到東線,在德軍猛攻下,要不是天氣給俄羅斯軍隊幫忙,加之大量的武器彈藥戰略物資從中國源源不斷賣給了俄羅斯,恐怕俄國也要退出戰爭了。在海上自從德國海軍突破海峽後,英國海軍主力將大量主力戰艦回縮到海峽,防備德國通過海峽登陸英國本土。而英國的陸軍又要在巴爾幹頂德、意、奧,在埃及對付窺視蘇伊士運河的土耳其,實在沒什麼能力再照顧美索不達米亞了。   中國自從一九一二年七月十五日宣戰後,除了海軍一支小規模艦隊對太平洋上德國擁有的殖民地展開攻擊,陸軍、空軍、海軍主力都沒有出現在英國人最希望看到中國人出現的歐洲戰場上,一付坐山觀虎鬥的樣子讓英國上層極為惱火。從八月督促到十二月,中國政府總以部隊還沒訓練好,部隊沒有集結好為借口,搪塞火急火燎的英國人。等集結好了,中國又以沒有足夠的運輸船為借口,遲遲不肯行動,讓中國軍隊通過俄羅斯加入戰爭,中國政府卻又以俄羅斯歷史上和中國關係不是很好,英國出錢賣武器給俄羅斯是可以的,直接出兵民眾那邊卻很難通過。   談了半天英國人才發現中國什麼都準備好了,就是沒看到好處不願意太早出兵,而英國現在各條戰線卻都需要中國的援軍。陸地上他需要中國與他一起開闢歐洲西線戰場,海上他需要中國海軍與大英海軍一起將德國在大洋上襲擾的戰艦要麼擊沉要麼趕回德國港口裡,德國人再一宣傳他要在中國登陸歐洲前首先登陸英倫三島,英國就更緊張了。   為了讓中國軍隊盡快加入與同盟國的戰爭,英國只好在一些方面進行讓步,於是很不情願的英國與同樣很不情願的中國就馬來亞、馬六甲(新加坡)、貢榜(緬甸)問題展開談判,英國同意從這些地方撤軍、撤出行政人員,由中國監管,十年後在中英兩國共同監督下讓這些地區成立民主國家。至於中國提到的印度尼西亞,由英國出面與荷蘭商談,勸說荷蘭同意印度尼西亞獨立。所有問題都談完了,中國又提出陸軍暫時不能出兵歐洲,海軍可以幫助大英帝國一起對付德國騷擾艦隊,獨力維護太平洋與印度洋航運安全。至於陸軍必須先打土耳其,再戰歐洲。至於中國參戰前如何保證歐洲戰場局面不會繼續惡化,中國可以同意遠東協約國通過俄羅斯進入歐洲戰場。   所謂遠東協約國,就是以中國為首先後宣佈對同盟國宣戰的高麗、安南、日本。高麗和安南自從改變國體後,歷來和中國同進共退,歷史上這兩個國家就是中國藩國,接受中國領導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什麼需要考慮的事情。至於日本,自從明治維新後,日本的國力大大提高了,可是一八七四年琉球群島事件後,日本發現自己和中國差距實在太大,他的軍隊根本無法與中國抗衡,於是日本大力發展海軍,幾十年過去後,日本海軍實力擴張成亞洲第二。可是日本在發展,中國海軍同樣沒有歇著,中西菲律賓戰爭讓日本海軍看到了自己與中國之間差距與一八七四年相比,不是小了,而是更加大了。中國的強勢發展讓日本國內再次展開是全盤西化還是重新回到漢化道路上來。日本這個國家很怪,當中國實力不強,不想和日本交手時,日本千方百計要從中國這裡撈取好處,可是等中國強大了,整個日本海軍加起來也趕不上中國太平洋艦隊中的一支戰列艦分艦隊所擁有的實力,而強大的中國還將如此弱小的日本作為假想敵,按照正常思路,日本也應該將中國當敵人了吧?不,這個奇怪的日本卻不是這麼想,這時候的日本不是想與中國發生戰爭,而是想方設法通過各種方式與中國上層聯絡感情,希望能和中國保持友好關係。   這次中國加入協約國的第二天,日本也宣佈對同盟國宣戰,並且還很明確地說服從中國領導。對送上門來的幫手,中國自然無法拒絕。和英國一番討價還價後,高麗陸軍第七師(三個團,共一萬兩千人)、安南陸軍第二師第三旅(七千人)、日本第三師團(步兵第五、第二十九旅團組成,全師團一萬八千人)組成聯軍在二月底進入中國,打算通過中國進入俄羅斯。至於中國軍隊,陸軍除了動用二十艘運輸船外,還徵調了六十艘用來跑運輸的商輪、貨輪,在英國印度洋艦隊暨中國新成立的印度洋遠征艦隊掩護下一次性運送第十師在三月中旬到達美索不達米亞。   和高明輝想像的港口戒備森嚴,部隊要經過一番苦戰後才能登陸相反,在海軍艦炮一輪猛轟後,十九旅三十七團一營部隊在沒有遭遇阻擊下,順利地在法奧登陸了。要是沒有海軍艦炮轟擊後,陸地到處升起的團團煙柱,登陸部隊會以為自己是出國旅遊了。   登陸部隊在鎮子裡搜索後發覺這裡的居民已經在自己來之前逃的差不多了,只留下極少一些實在走不動的當地百姓。經過翻譯交談,船上的高明輝這才瞭解到這麼重要的法奧,土耳其守軍只有一個連兵力,並且在洋面出現中英聯合艦隊後,還沒開火他們就腳底抹油了。至於土耳其在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兵力,據高明輝瞭解土耳其軍隊是由凱利爾帕夏(註:帕夏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高級軍政官員的稱謂,也有翻譯為巴夏。帕夏不世襲,無固定職務)率領的大約一萬八千人軍隊,和高明輝指揮的第十師相比數量遠遠不如。   既然敵人實力不強,而且鬥志極低,沒放一槍就逃跑了,高明輝自然認為第十師將輕易佔領美索不達米亞首府巴格達,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海軍陸戰隊馬上就要對德屬東非動手了,高明輝可不想海軍奪取德屬東非後,自己還沒拿下美索不達米亞。   先登陸的十九旅三十七團在軍樂隊伴奏下,排著整齊的隊列,在沒看到打砸搶返回來的當地百姓注視下,邁著正步朝巴士拉前進。偵察敵人?高上將說了,敵人都是屬兔子的,看到裝備精良的中國軍隊,他們不丟魂落魄馬上投降,就轉身有多遠逃多遠,法奧登陸已經充分證明了高上將對敵人的蔑視一點兒沒錯,為什麼還要擔心敵人呢?   當三十七團快要進入邁阿米爾時,不幸的事件發生了——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大批炮彈準確地落在正在行軍的三十七團隊列中。一通炮火過後,三十七團走在最前面的一營喪失了戰鬥力,跟在後面的二三營也遭受重大損失,更可怕的是大批土耳其軍隊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卡其色土耳其士兵。不過一次衝鋒,三十七團就丟了一個營,要不是二、三營一邊以各種武器拚命朝敵人射擊,一邊就地展開挖掘工事,在極短的時間內構築好野戰工事,將敵人堵在西北,恐怕三十七團就要扔在到巴士拉的半道上了。   莫名其妙就丟了一個營,還有兩個營遭到重創,這給遠征軍前途蒙上了陰影,如此事件高明輝上將自然不能接受。於是三十七團團長被火線解除職務,押送回去準備讓他接受軍事法庭審判。至於十九旅旅長,他也逃不了接受留職察看處分。   法奧港口規模不大,四天的時間只將第十九旅送上陸地,二十旅暨師各直屬隊大量的重裝備還在運輸船上晃悠著。三十七團一天戰鬥減員近三成,無法讓他們繼續打下去了,無可奈何下,高明輝上將只得將原本當花瓶擺的三十八團——也就是鐵血青年團——調到第一線,讓他們驅逐當面之敵,徐永晉所在三十八團成了參加陸軍所有部隊中第一支有組織與同盟國作戰的步兵團。三十八團從三十七團手中接過這個燙手山芋,剛看到空中自己方面的一架草綠色偵察機和土耳其方面一架戰鬥機的空戰,接下來就遭遇到土耳其炮擊。   掩體裡每個人都沒說話,雖然光線極為陰暗,人們還是能發現身邊同伴臉色蒼白,恐懼地看著周圍的人。掩體深藏在地下,呆在掩體裡聽到的爆炸聲小了許多,只是當炮彈落在掩體頭上時,掩體牆壁就被震的直搖晃,裡面的戰士提心吊膽害怕並不堅固的掩體會否被震塌——如果震塌了,他們十來個人可全要活埋在這兒了。   爆炸聲漸漸朝後面延伸了,掩體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小,人們只聽到極為沉悶的爆炸聲在遙遠的地方傳來。光地一聲,掩體門被人狠狠一腳踹開,一股濃烈的黑煙夾雜著大量灰塵從外面湧了進來。裡面的戰士手緊緊握住手中步槍,警覺地望向門口。   「快……敵人上來了!快進陣地!」從煙塵中探進一顆腦袋,人們面前出現了一個人,那人一隻手指向外面,扯著嗓子大聲朝裡面人高喊著。說完了他又轉身消失在煙塵中。見是自己人,人們鬆了一口氣。反應到敵人上來了,掩體裡十來人從掩體裡魚貫衝了出去。   徐永晉跟著迪迪鑽出掩體,倆人飛快奔向自己應該待著的位置。炮彈還在不停爆炸著,一發發炮彈發出尖嘯聲,從西北掠過頭頂落到後方,褐黃色的土塊在後面到處亂飛著,有些炮彈落在了沼澤裡,水花夾雜著黑泥沙直衝天際,而後面也有一發發炮彈劃過頭頂,落到西北方。陣地上到處還飄著一縷縷黃綠色煙絮,天空早就不是瓦藍色了,滾滾黑煙讓頭頂成了一片血紅色。   噠噠……爆炸聲中傳來土耳其軍隊機槍緩慢的射擊聲,不時傳來子彈撞擊上身後泥土發出的咻咻聲。徐永晉感覺那些子彈都是瞄準自己打來的,如果不是在國內訓練匍匐前進時,連長用機槍威脅過他們的生命,恐怕現在徐永晉很有重新鑽進地下掩體的慾望。稍微整了整鋼盔,徐永晉緩緩抬起頭,從戰壕中露出頭望著外面。雖然是下午,外面到處都是煙霧,彷彿家鄉冬天清晨,五十米開外就看不清楚了。透過煙霧,有一群群模糊的身影正在朝自己這邊前進。   後面三十八團的炮兵部隊不停地發射炮彈,無數的炮彈飛入煙霧中,炸起一團一團的紅色火球,將煙霧驅散開一角,不過很快又被周圍煙霧所吞沒了。在不停飛過去的炮彈爆炸下,那些煙霧在漸漸變淡。   徐永晉彷彿聽到戰壕裡有人在嚷嚷著什麼,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到爆炸升起的黑紅色火光下了,對這種足以讓無數人生命化為烏有的火光震驚不已。腦子裡正一片空白,徐永晉屁股被人狠狠踢了一腳,條件反射下,徐永晉差點要捂著屁股跳起來。   「快!向正前方快速發射!……快!每個人都要發射!如果你不想當俘虜就給我打!」   徐永晉這才聽清楚剛才嚷嚷的那人是自己的連長王江林上尉。上尉正用焦急而嚴厲的聲音向他們喊著,周圍陣地上已經響起了己方機槍怒吼聲,還有步槍辟啪聲。   徐永晉喘了口粗氣,將步槍支在射擊口,拉上槍栓,扣動扳機。步槍猛烈地朝後座,巨大的爆炸聲讓他耳鳴,連長的喊叫聲聽不到了。現在徐永晉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朝前方射擊!」。他不停將子彈裝進槍膛,在胸部那麼高的射擊口射擊,手有些顫抖,一發發的子彈讓徐永晉打了出去,躲在戰壕裡的徐永晉可以看到一道道亮光以及快的速度鑽進煙霧中,不停朝上湧的那些模糊人影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了。可是那些沒有倒下的人影還在繼續靠近戰壕,這讓徐永晉十分害怕,懼怕敵人衝上來讓他以訓練場上從所未有的速度發射著子彈。   幾發炮彈落在不遠的隔壁連陣地上。炮彈距離徐永晉他們是如此之近,近的如同一千扇門同時砰砰關上,讓他以為這些炮彈是落在自己頭上了。   「天哪!……瞧!」迪迪在徐永晉不遠的地方高聲喊著。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鐵血青年團戰士被炮彈拋到半空中,他的鋼盔被炮彈炸的飛在他上空。人彷彿扯線木偶徒勞地在空中扭動著,顯得十分怪異。迪迪神經質地高喊起來:「我的天哪!下次該我們挨炸了!」   「他媽的!你這個傻瓜,害怕了嗎?繼續射擊!炮彈又沒有炸到你!」迪迪高喊的時候徐永晉順著聲音望了過去,目光剛收回來就看到王上尉重重踢著迪迪的屁股,惡狠狠地罵著他。戰壕並不深,只有齊胸的高度,而王上尉現在直挺挺站在戰壕中,毫不在乎那些颼颼而過的子彈,哧哧落下來的炮彈,就那麼直挺挺地在戰壕中走動著,彷彿這些可以撕裂人的怪物都不會觸摸到他,也許從接上火後上尉就這樣行走在戰壕裡了,可到現在他愣是一點兒油皮也沒有蹭掉。   上尉的大無畏精神鼓舞了徐永晉,一直緊張的噗噗直跳的心臟放了下來。「只要連長在,陣地就不會丟!」徐永晉十分堅定這麼一個信念,沉穩地通過準星瞄準外面那些從煙霧裡顯露出來的人影,不停地扣動扳機。   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對阻擊進攻的鐵血青年團戰士而言,這場阻擊戰彷彿他們降生以來就伴隨著他們,他們一生全部生涯就是阻擊土耳其人發動的這次進攻。戰士們通過戰壕不停地射擊著,不時有身著卡其布軍裝的土耳其軍人從煙霧裡鑽出,只是一鑽出他們馬上變成無數步槍、機槍的活靶子,最終栽倒在地。鑽出的土耳其人越來越多了,雖然這些人從煙霧裡出來後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可堅守陣地的鐵血青年團戰士卻覺得自己的陣地總有那麼一刻要被土耳其人突破。上級說過土耳其軍隊都是由一群膽小鬼、猥瑣不堪的怕死鬼毫無戰鬥經驗的傻瓜組成,他們沒有一點兒戰鬥意志,根本不堪一擊,只要中國軍隊出現在他們面前,這些軍人的恥辱馬上就要投降。可在邁阿米爾,鐵血青年團遭遇到的顯然不是上級形容的軍隊。這些人排著散兵線不顧身邊人不停倒下,毫不畏懼朝前衝鋒。並且看到正面火力兇猛,他們還打算從兩翼突破鐵血青年團的防線,這怎麼可能是一支只會投降的軍隊所為?!雙方都拚命將炮彈發射到對方頭上去,土耳其軍隊拚命想打開中國軍隊防線缺口,而中國軍隊也死活不肯從原地倒退一步。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炮彈爆炸聲漸漸稀疏下來,那些彷彿不知道死亡是什麼的土耳其軍隊終於開始後撤了。打出槍膛裡最後一發子彈,徐永晉舒了口氣,土耳其人的撤退讓他十分寬慰,沿著掩體壁緩緩坐倒下去。一切都是如此神奇,徐永晉好奇地想到,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沉重的防毒面具戴在臉上讓自己呼吸十分困難。徐永晉一把將防毒面具從臉上扯了下來,大口呼吸著外面空氣,哪怕空氣中還有致人死命的氯氣他也不在乎了。   摘下防毒面具,徐永晉吸進來的空氣中混雜著大量的火藥味、沒有完全飄散開的氯氣味、濃烈的血腥味、木材燃燒刺鼻的味道、還有難聞的什麼肉烤焦的臭味。這時什麼肉?徐永晉不解地再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空氣,突然他想明白了,接著就手掐著喉嚨低著頭嘔吐起來——徐永晉想到,這種烤焦的肉味是從燒焦的人肉上面發出來的臭味。   「敵人逃跑了!上刺刀……跟我衝啊!」   徐永晉剛吐沒幾口,就聽到連長在旁邊大喊著,其他戰壕中的友軍已經吶喊著衝了出去。徐永晉趕忙站了起來,給步槍上好了刺刀,幾乎是無意識地跟在王上尉後面朝後退的土耳其軍隊衝了過去。跑了沒兩步,徐永晉發覺衝上來的不光是自己,周圍到處都是五連的人,大家一起高呼著在莫枝訓練營進行拼刺刀訓練時喊的口號:「沖——殺!」   衝鋒,讓人熱血沸騰,尤其是追擊潰逃的敵人,更是如此。徐永晉以他最快的速度跟著連長追擊逃跑了的敵人,他感到自己已經竭盡全力了,可身邊還有人不時超越他,沖的更前面。前面的土耳其逃兵最近的距離徐永晉也不過三十來米距離,這些人見到中國軍隊追了上來,跑的更歡了,只是進攻時已經消耗了他們大量體力,怎麼跑也跑不過一直蹲在戰壕裡的中國軍人。   一些落在後面的土耳其人見跑不過人家,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了,子彈颼颼從頭頂飛過,不時有跑在身邊的人一個踉蹌栽倒下來,嚇得丟棄手中武器,蹲了下來,高舉起雙手,用土耳其語大喊著:「饒命。」衝上去的中國軍人顧不上那些放下武器的敵人,直是高喊著繼續追。   「繳槍不殺!繳槍不殺!」戰場上到處迴盪著繳槍不殺聲。雖然大家在訓練營的時候已經學過如何用德語、意大利語、土耳其語喊繳槍不殺,可現在頭腦發熱的他們早就忘記了自己應該喊土耳其語,大家還以為這些人都能聽的懂中國話,很容易就用漢語喊出口號來了。絕大多數土耳其人並不知道中國人喊的是什麼,聽到身後有中國話,這些人逃起來更加不要命了。   見敵人沒有放下武器投降,反而逃的更快,戰士們血紅著眼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衝進撒丫子狂奔的土耳其軍隊中,用刺刀捅他們,後面機槍陣地上幾挺機槍用子彈組成的死神之網將土耳其人兜腰攔截。戰場上到處都是被刺刀捅進身體瀕死的土耳其人哀叫聲。不光是哀叫聲還有哭泣聲。   徐永晉追上一個土耳其人從後面照著他後背狠狠捅了進去,那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嚎,丟棄手中倒提著的步槍,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著,後背卡其布軍服出現了黑黑發亮的一團,黑團迅速變大中,紅色的鮮血從卡其布裡滲了出來。這是敵人的臭血,徐永晉厭惡地想到。剛才用力很足,刺刀捅進敵人身體內好像被肋骨卡住了,用力往後拔只將那名敵人拖了過來,並沒有將刺刀拔出,徐永晉抬起穿著作戰靴的左腳,狠狠踹住那名敵人腰眼,那人被踹倒在地上,捅進身體的刺刀終於拔了出來。那名敵人在地上滾動了幾下,終於仰天躺在哪兒,不動了。掙扎中,他頭上那只有土耳其軍人才擁有的獨特的軍帽滑了出去,沾上了地上污水,顯得十分骯髒。   身邊的戰友都衝了上去,徐永晉落在了後面。徐永晉走到被自己捅了的土耳其人身前好奇地拄著槍蹲了下去,想要看看被自己殺死的第一個敵人是什麼樣子的。   同盟國敵人,徐永晉他們自從參加軍隊後就經常談論他們,想像他們,甚至在剛才戰鬥前,他們還距離自己如此遙遠,彷彿是「不可知」的,神秘的、看不見的人。現在就躺在腳下。   白人,躺在地上渾濁的雙眼整開茫然望著天空,臉上肌肉因為極端痛苦十分猙獰的這個土耳其士兵是個白人,雖然他膚色偏黑,可高挺的鼻樑,深深陷進去的眼眶說明了他的身份。這個人嘴唇上留著一撇短短的小鬍鬚,很粗,很黑。嘴裡、鼻孔裡一個勁朝外流淌著血沫。身上軍服風紀扣不知什麼時候給他掙脫開了,寬寬的皮帶上面有一團血漬——剛才捅的一刺刀看來從後背捅進去,從前面鑽了出來,難怪他會如此痛苦。   徐永晉感到一種無盡的哀傷。「我殺了人!天哪!一個跟我無冤無故活生生的人被我捅死了,就死在我的腳下!」徐永晉覺得自己是殺人兇手,步槍從手中滑落,雙手掩面無力地哭泣起來。剛才躲在戰壕裡朝敵人打槍時,有沒有打死敵人徐永晉並不知道,就是知道自己打死了敵人,他也沒什麼太多想法,畢竟打死的敵人到底是什麼樣的自己根本不知道。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被自己捅死了,他就倒在自己腳下,徐永晉不能沒有一點兒犯罪感。也許這人家中有老婆孩子,有父母雙親期盼著他回家,可現在他卻死在自己手上,連姓什麼也沒留下就死了。他的家人會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嗎?徐永晉突然有種深深厭惡自己的感覺。   地面上的人們沒注意到天空出現了一架他們所不熟悉陌生的飛機,飛機飛的相當高。   空中傳來恐怖的撕裂空氣的聲音,如同鋼琴演奏家將手指急速從高音區滑到低音區,急促而震撼。聽到這種聲音徐永晉顧不得再感慨,急忙一個前撲趴在地上。轟地一聲,炮彈在距離徐永晉不遠的地方爆炸了,大地震動,炮彈飛迸出的碎片從徐永晉頭頂掠過,泥土下雨一般落在身上,將鋼盔敲的叮噹做響,身子被土塊打的生疼。   泥土落盡,徐永晉抬起頭,用力搖了搖腦袋,耳邊還在嗡嗡作響,眼前一顆接著一顆炮彈落在戰場上,濃煙,飛揚的泥土,橫飛的鋼片。徐永晉眼中椰棗樹在轟然倒下,泥土和灌木被炸到高空,一聲巨響,前方騰空而起一股巨大的煙塵柱。對方機槍陣地響起了爆栗子一般的響聲。   「撤退!快撤!……回戰壕隱蔽!」剛才還趾高氣揚將土耳其軍隊趕鴨子的鐵血青年團將士在土耳其火力反擊下一窩蜂又退了回來。煙塵中不時有人發出痛苦的尖叫聲摔倒下來。剛才追擊一時高興,鐵血青年團的戰士沖的距離戰壕比較遠,現在在回到安全的戰壕路上,一些戰士被炮彈炸飛,被機槍掃倒。剛才土耳其人哀號聲現在在中國軍隊上再次重演了。「機槍!該死的機槍!」   「飛機!土耳其的偵察機!……快啊,快找地方隱蔽!」終於有眼尖的看到了天空出現的飛機。奔跑著的人們以極快的速度跑回戰壕,跳了進去。   徐永晉奔到戰壕邊,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跳了進去,在他前面已經有不少人回來了,而他身後還有更多的同伴在跑回來。一些不幸的人倒在了回來路上。「快!快……迪迪快跑!」徐永晉趴在戰壕上,見迪迪正奔跑在回來的路上,衝著迪迪焦急地大聲喊著。   在學校的時候徐永晉和迪迪關係並不是特別密切,迪迪只和王林斌關係密切,每個星期當迪迪口袋裡沒錢的時候他就會想到可愛的朋友王林斌了。對有這麼一位朋友,王林斌怨言自然不少,作為學校裡王林斌唯一一位真正的朋友,徐永晉聽他怨言不知多少回了,加上自己也親身體會過迪迪是如何與王林斌保持友好的,對迪迪他自然不會太親密了。不過學校畢竟是學校,一九一二年七月,當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倆人在愛國熱忱鼓動下,都報名參加了軍隊。全校那麼多人,分配到鐵血青年團的不少,而徐永晉和迪迪不光分到了同一個連,還分在了同一個班,這就顯得很幸運了。部隊講究的是彼此親如手足,大家能同生死,共命運,訓練就是要把他們訓練成按照王連長所言:「戰場上每個人不顧自己安危,在他人受到危險時,毫不猶豫衝上去為他人而死。」這樣的訓練加上倆人又來自一個學校,兄弟般的感情很快就培養起來了。   不時有炮彈落在迪迪周圍,掀起的煙霧常常將他吞沒了,無數次,煙柱沖天而起時,總有人被炸的飛上半空,徐永晉以為煙霧消散後他再也看不到迪迪矯健的身軀,可是等煙霧散開後,他卻驚喜地看到迪迪出現在他眼底。機槍子彈貼著地皮迸發出一串細微的黃塵,就在迪迪身邊,追著他而去。迪迪充分發揮了他在籃球場的技能,柔韌性、靈活性被他發揮到極致,不停躲閃著各種對他構成威脅的彈片、子彈,他與掩體越來越近了,眼看只要翻一下身,他就能進入掩體。   嘶——嘶——嘶——砰!嘶——嘶——嘶——砰!「迫擊炮彈!臥倒!快趴下!」戰壕裡軍官的聲音還沒說完,可怕的爆炸聲已經將他講話聲所吞沒了。炮彈落在陣地前面,將泥土掀上天空。徐永晉抬起頭,見迪迪在迫擊炮彈爆炸時敏捷地臥倒,現在正跳起來打算躍進戰壕。   「好樣的!快,快回來!……」徐永晉揮著手急切地叫著,話沒說完,嘴張的老大,說不下去了。站起來的迪迪彷彿被人用大錘狠狠地錘了幾下,胸前突然出現幾朵紅色的小花朵,人定了一下一個前撲倒在戰壕前。「迪迪!」徐永晉眼珠子都紅了,用變調的聲音高喊一聲,不顧外面橫飛的彈片,拋棄步槍猛地跳出戰壕,急打著滾翻到迪迪身邊。手輕輕枕起迪迪頭部,迪迪身上滲出的鮮血將他衣角浸濕了。「迪迪!你沒事吧?天哪,你小子可別嚇唬我,我們才剛上戰場啊。」   迪迪面色蒼白,嘴唇發灰,前額出現豆大的汗珠,手撫在胸前,失神的眼睛望著前面,眼神渙散了。嗆出兩口血,迪迪哆嗦著喃喃說道:「他們打中我了,該死的,這幫雜種打中我了!」   「迪迪!我是永晉啊,你聽到了嗎?看到我了嗎?」徐永晉騰出一隻手,在迪迪眼前晃了晃,見迪迪眼珠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慌了神,朝後面哭嚥著吼道:「擔架!快上來擔架!迪迪負傷了!」   土耳其人陣地那邊不停地飛過來迫擊炮彈,三十八團的炮兵因為沒有準確的目標指引,對土耳其人炮火壓制效果很差,戰壕周圍到處是泥土、石頭混合著硝煙騰空而起,怪嘯著的彈片帶著死神的獰笑尋找著任何血肉之軀,該回來的都回來了,沒回來的現在都倒在外面。   轟的一聲,一發迫擊炮彈落在徐永晉和迪迪身前不遠的地方,徐永晉伏下身,死死地將迪迪保護在自己懷中,任憑泥土石塊噗噗打在自己身上。一串機槍子彈從徐永晉後背上掠過,後背軍服都彷彿要被撕裂了。隨著爆炸升起的煙霧,從戰壕裡躍出一人,飛快地奔到徐永晉身邊。   「怎麼了?……迪迪負傷了?!」五連連長王江林上尉出現在徐永晉身旁,拉著徐永晉問道。一低頭,見徐永晉懷中的戰士是迪迪,他身下的衣服被鮮血染紅了,眼睛緊閉,呼吸急促。   「連長,迪迪被敵人機槍打中了。」   「機槍掩護!……快!跟我把他拖回去!」王江林顧不得多說,朝後面戰壕喊了一聲,扯了把徐永晉,一手架過迪迪肩膀就要往戰壕裡拖。沒了主意的徐永晉見連長架起迪迪一邊肩膀,連忙學連長的樣子架起迪迪另外一邊肩膀,倆人在後面機槍掩體中火力掩護下,貓著腰拚命將迪迪往戰壕拖。腦袋耷拉下來的迪迪,身子死沉死沉,倆人拖的十分費力,只是這時候不賣命也不成,土耳其人炮彈還不停地飛了過來,要是慢一點,恐怕自己就要和迪迪一起交代在這兒了。   徐永晉感覺土耳其人所有的炮彈都瞄準了自己,炮彈就追著自己在炸,每一股爆炸形成的氣浪都要將他掀翻在地,腳早就酸軟無力了,可他還咬牙堅持著,奔跑中連防毒面具什麼時候掉了他都沒注意到。終於,在一串機槍子彈從頭頂掠過時,徐永晉和連長一起將迪迪拖進了戰壕。 第三卷 風雲 第十三章   「……一班亡一人,傷一人;二班傷三人;三班傷一人;排部亡一人。傷亡名單如下……」漆黑的夜空下,五連三排排長在戰壕中小聲對連長匯報下午戰鬥傷亡情況。   「唉,我們連還好,像你們排亡兩人,傷五人。全連也不過亡七人,傷十九人。隔壁四連就慘了,他們連沖的時候跑的太遠,人家炮火一轟,整個連出擊的只回來了五成,還多數帶了傷,其他人都交代在路上了。這仗要這樣打,我們可堅持不了幾天。」王江林上尉愁眉不展,小聲道。   「是啊,這場戰爭和我們印象中的菲律賓戰爭、漠北戰爭完全不同了,說是這裡老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可百姓都在什麼地方?帶路的嚮導找不到,抬擔架的也找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我們初次參加戰鬥,傷亡大一些是可以理解的。……唉,要是有百姓幫忙就好了!四連趙連長現在如何了?他這麼大的傷亡,團長恐怕不會放過他。」   王江林揮了揮手,輕歎一聲:「有什麼放過放不過的?趙連長在敵人第一輪轟擊時就被炸死了,不然他們連也不會為了替連長報仇跑的那麼遠,最後想回都回不來。他們連軍官在戰鬥中打的沒幾個了,要追究責任也無從追起。」   「啊?趙連長戰死了?」三排長在戰鬥結束後一直留在陣地傷督促部下鞏固陣地,對周圍情況並不瞭解,一聽說陣亡了一個連長,三排長一臉不能置信。「我們還要在這裡堅持多久?」   「誰知道,反正上級沒說,我們就要在這裡堅持下去,直到要麼上級讓其他部隊來接替我們,要麼咱們全員戰死在這兒。」說到這兒,王江林看了看戰壕兩邊,那些接受了戰火洗禮的戰士除了觀察外面情況的,其他人現在抱著槍正酣睡在戰壕裡。王江林有意將聲音壓的很低,用蚊吟般聲音對三排長說道:「土耳其人在撤離法奧港口時將港口設施破壞,咱們部隊登陸實在太慢了,到現在二十旅的兩個團還沒有下完,不過師屬野炮團在昨天上午已經登陸,估計今天天亮前就可以在我們後面展開投入戰鬥。如果飛行大隊能將敵人炮兵陣地找出來,我們野炮團一定能給敵人好看!只要有炮火壓制,今天的戰鬥應該不會太艱難。」   一九一四年三月二十日是農曆甲寅年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五。美索不達米亞上空沒有一絲雲彩,如果這樣的天氣在中國,人們會欣賞到一輪彎彎的娥眉月,可在邁阿米爾戰壕裡的人們卻見不到月亮,也見不到滿天繁星。看到的只有灰暗的煙塵,紅的、白的、綠的照明彈時不時從地平線升上半空,代替了月亮和星星,在高空慢慢移動著。一個照明彈升起,將大地照的雪亮,混亂的隆隆聲在中國軍隊防線上響起,天空被許多藍色的閃光照亮。中國軍隊炮兵部隊自然不甘示弱,於是一串串紅光從天空掠過,飛到對面土耳其軍隊陣地中,爆炸成紅色和綠色的火球,雷鳴電閃,天空時明時暗,如同煙火和雨點般的金色火光在土耳其陣地上閃現。   昨天下午的戰鬥中,鐵血青年團二營陣地是土耳其人主要進攻方向,全營八百多人中,陣亡四十一人,負傷一百四十七人,傷員中部分是土耳其軍隊發射毒氣彈時,一時沒防備,熏倒了。根據俘虜交代,他們正面是土耳其在美索不達米亞軍隊領導人凱利爾帕夏親自指揮的一萬兩千軍隊,他們擁有十六門八八口徑大炮,同時還擁有三十來門迫擊炮。中國人在解放戰爭中發明的迫擊炮現在反過來對付發明他的祖宗,說起來讓人覺得十分具有諷刺意味,更諷刺的是這些迫擊炮是戰爭爆發後,土耳其商人從中國購買的,連打過來的炮彈都是中國製造,中國的鋼鐵用來殺傷中國人。在二營陣地前面,進攻的土耳其人丟棄了三百多具屍體,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黃棕色臥倒死人,土耳其軍服與泥土顏色相近,不仔細看,地上如同鼓起了無數的小土包。那些土包彷彿將整個大地都鋪滿了,粗略打量一番,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仔細數數,實際數字與估量的差距極為明顯。二營除了打死的土耳其人,還抓了一百多土耳其俘虜。繳獲了一批步槍——和繳獲他們軍人所有完全一樣的一八九零式步槍,這些武器也是戰爭爆發前後賣給土耳其的。在憤怒聲討黑心商人一門心思只想撈錢,而不管將這些殺人利器賣給誰同時,戰士們對彈藥補給放下一半心。同樣的武器使用的彈藥也是一樣,戰鬥中大量消耗的彈藥通過繳獲彌補了一小部分,要知道,在催促了無數遍後,後方補給對前線需要來說還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用,那些船卸人還來不及,那有那麼多時間把所有彈藥卸下來?   徐永晉瞪著血紅的眼睛,目無表情地抱著步槍坐在戰壕裡,仰面看著天空,冉冉升起的照明彈照亮了徐永晉那張年輕的面龐。以前富有青春活力的那張紅潤的面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不堪的、蒼白的、被硝煙燻黑的、鬍子拉雜茬沮喪的臉。   在昨天下午衝鋒時,他還為自己捅死了一個土耳其士兵覺得自己成了殺人犯,仇視自己,現在的徐永晉卻恨不得殺盡所有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土耳其人,為此哪怕死後下地獄他也不在乎。   迪迪死了,就死在徐永晉懷中。   昨天下午迪迪在撤回陣地時被土耳其人操縱的機槍掃中胸口,後來檢查發現他身中三發七點九二毫米機槍彈,子彈從後背打進,前胸鑽出。當徐永晉和連長將迪迪拉進戰壕,衛生員還沒有過來,迪迪就已經在徐永晉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當衛生員過來翻了翻眼簾,摸了下脈搏告訴徐永晉迪迪已經死了,徐永晉死活不肯相信。迪迪在學校就是運動尖子,跑跳哪樣不是拔尖的?那力氣大的看起來好像一拳能打死一頭牛,籃球場上矯健的身軀,任何人也比不上,如此魁梧的人居然被幾顆細小的子彈奪去生命,徐永晉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這麼大的一個活人怎麼就死了?   作為迪迪朋友,徐永晉知道迪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考上贛江大學,進入贛大的長臂猿籃球隊,為此在學校裡每天他都練的特別辛苦。進了部隊,迪迪又想加入軍隊籃球隊,休息時別的戰士因為青春期衝動,高談闊論什麼小姑娘、大媳婦,而迪迪不是在單槓那邊引體向上就是跑到健身房舉槓鈴,或者一個人圍著操場跑個不停。這麼一個人現在卻走了,他的理想隨著三顆機槍子彈永遠無法實現。徐永晉曾經見過迪迪父母,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回去應該如何面對痛失親兒的老人。   「哎……永晉,來一點兒吧,這是我在離開家鄉時偷偷帶上的二鍋頭,喝一口提提神。……唉,人已經死了,你也別太難過。」睡意惺忪的孔敬恭那張黑紅的面龐在徐永晉視線中出現,上士半睜著佈滿血絲的眼,手拿著一個酒瓶遞到徐永晉鼻子底下。「曹操怎麼說著?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不對,應該是何以解愁惟有杜康……也不對,…唉反正差不多就是了,你還是喝一口吧。」   徐永晉輕輕推開孔班長遞過來的酒瓶,落寞地說道:「謝謝班長,我不想喝。」   徐永晉以前在家的時候,因為是學生,什麼酒也沒喝過,當進入軍隊後,部隊裡喝酒是可以的,不過為了避免酒後破壞軍紀,大家只能喝啤酒,而且每天還限量供應,不能多喝。徐永晉在學校時是個好學生,進了部隊是個聽話的好兵,既然上級說只能喝啤酒,他也不會和一些特別調皮搗蛋的傢伙學習,非要偷偷喝其他酒不可。到現在他也只會喝啤酒,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喝醉過。   孔敬恭旋開瓶蓋,仰脖灌了一口,抹了下嘴唇,再次將酒瓶強遞了過來:「男子漢哪有不喝酒的?在我的老家三歲兒童都能喝兩斤,不然也太沒出息了。喝吧,喝一口會好受的多。」   隨著班長遞過來的酒瓶,徐永晉嗅到空氣中混合的氣味——血、燃燒的木柴、二鍋頭,剎那間這些氣味混合在一起讓徐永晉體會。一顆雪白的照明彈升到高空,照明彈發出的強烈白光照亮了一切,當他緩緩落下時,周圍天際間形成奇怪的陰影,然後黑暗降臨回到大地。   「謝謝。」徐永晉伸出手,接過酒瓶,學著班長的樣子灌了一口,馬上,一股古怪的辛辣氣味從喉嚨裡竄了上來,嗆的徐永晉彎下腰不停地咳嗽,眼淚也嗆了出來。   孔敬恭生怕二鍋頭被徐永晉丟掉,連忙接過他手中酒瓶,另外一隻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拍打著,嘿嘿笑道:「甭怕,第一次喝酒都是這樣,習慣就好了。」   「好難喝啊。」稍微好受些,徐永晉苦笑地說道。不過是喝了一口酒,徐永晉就覺得自己腦袋一陣暈眩,面龐發燒,人有些頭重腳輕,眼皮子不自覺地要合起來了。   「呵呵,你酒量還小……沒關係,以後多喝兩回就不會這樣了。」   喝了口酒,徐永晉覺得自己舌頭長了不少,一直不敢提的問題也說了出來:「班長,頭一回聽到炮聲你害不害怕?」班長反問道:「怎麼?害怕打仗了是嗎?」   徐永晉輕輕搖了搖頭,遲疑一會兒,又對班長點了下頭,視線投向外面時而升起的照明彈,嘴裡嘟囔著喃喃道:「剛開始聽到炮聲時,我倒並不緊張,掩體裡搖晃的再厲害,只要沒用重磅炮彈直接命中,我們總死不了,何況掩體裡有那麼多兄弟,人一多膽子就大了不少,可當我看到迪迪在我眼皮子底下中彈,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說實話,我真的有點兒害怕。子彈又不長眼睛,打著誰沒打著誰,天才曉得。前一分鐘他還和我有說有笑,下一分鐘任憑你怎麼叫,他也再說不出話來了。槍林彈雨中,生命真的很脆弱。我不知道下一分鐘倒下的是誰,也許就是我自己。」   「別想的這麼多,迪迪陣亡完全是一場意外。咱們排打了那麼長時間,不就只陣亡了倆人嗎?我數過了,倒在咱們排前面的敵人可是有五十來個敵人呢!……對迪迪陣亡我心裡也不好受,畢竟是自己班裡的戰士,作為帶領你們上戰場的我,看到迪迪沒了,心裡又怎麼可能好受得了?」   下午的戰鬥中,三排正面被炮彈炸死的,子彈打死的,刺刀捅死的足有五十來個土耳其人,當然,被步槍打死,刺刀捅死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土耳其人都是在衝鋒時候被炮彈炸死,機槍掃射時打倒在地的。衝鋒的時候,三排還俘虜了十多個土耳其人——如果當時大家喊土耳其語,而不是用中國話喊繳槍不殺的話,他們俘虜的土耳其人還要多。孔班長抓了兩個俘虜,只是他抓的俘虜在土耳其炮兵攔截時一個被當場炸死了,還有一個趁著炮擊時現場慌亂,孔班長急切地要跑回戰壕,逃之夭夭。最後孔班長成了竹籃打水,統計中沒有他的戰果,這是讓他很丟面子的事。   孔敬恭往嘴裡倒了一口酒,陪著徐永晉坐了下來,倆人並肩坐在戰壕裡看著外面五彩繽紛的照明彈、信號彈、炮彈爆炸閃動的火光。「你是第一次上戰場,我這個當班長的也和你一樣,對我來說,只不過比你們這些新兵多站了兩年稍息、立正而已。打仗?春節放炮仗我見過,這種能打死人的炮戰我是有聽過沒見識過,不光是我,咱們排長、連長這些軍校畢業的軍官在戰鬥經驗上跟咱們一樣,都是新手。相信我,害怕的不光是你,大家都害怕。」   「連長也害怕嗎?不會罷?敵人炮火最猛烈的時候,我看到連長直著腰在戰壕裡走來走去,一點兒都不怕炮彈炸到他。」聽班長說連長在戰鬥打響後也害怕,徐永晉想起下午見到連長的神態,覺得自己不能不為連長反駁一下。在他心目中,連長是鋼筋鐵骨的勇士,自然是不能褻瀆的。   孔班長看了眼還有些天真的徐永晉,笑了:「哈……連長那是見你們害怕過頭,連打槍都不會了,他不得不挺起胸膛給大家起個榜樣作用。給敵人炮彈炸到是個死字,要是讓敵人衝上來,不是被子彈打死就是被刺刀捅死,反正就一個死字,幹嘛不英勇點兒?所以你要記住,咱們是中國人,只有戰死的中國人,沒有投降的中國人,萬一情況極為惡劣,大不了死而已,像連長學習,像個男子漢一樣先打死他幾個敵人,死一個夠本,死兩個撈一個。這樣才不會給中國人丟臉。」   徐永晉有些明白了,轉頭看著班長微微點點頭。下午敵人衝鋒的時候,自己是嚇的靈魂出竅了,要不是連長兜屁股踹了一腳,嘴裡大罵著讓自己開火,恐怕到戰鬥結束自己也不會想到還有步槍可以用來阻截敵人。鐵血青年團除了軍官、士官,其他人都是十七八歲年輕人,在參加軍隊之前都是各個學校好學生,打仗和讀書完全是兩碼事,估計當時被嚇呆的不光自己一人,要是連長不又打又罵,為了消除戰士恐懼心理,寧可自己承擔極大風險也要站起來,直著腰在戰壕中不停地走動、怒罵著,這條防線早已被突破了。   徐永晉突然覺得在國內訓練場時,連長對他們的嚴格要求是多麼必要。一場激戰下來,看看別的連陣地,人明顯的減少了,而五連陣地卻人員齊整。要知道五連這裡遭遇的敵軍最多,敵人火力也最密集,而五連的傷亡卻最小。這些全要拜連長在莫枝訓練營每天要求他們全副武裝強行軍、鑽機槍封鎖上方的鐵絲網、仰臥起坐等等訓練反應敏捷性身體柔韌性的練習科目。   在莫枝訓練營訓練時,蠻橫粗暴的連長把戰士折磨的簡直要吐血,很多戰士在心底裡想著要是上了戰場非給連長後面打黑槍,讓他吃花生米不可。而昨天,真正上了戰場,人們就發覺以前流的那些汗沒有白流,追擊中他們沖的猛,退的快,在敵人炮火封鎖時,絕大多數人都順利地跑了回來,而其他連訓練水平不如五連的,傷亡比例就大的驚人了。如果在莫枝訓練營沒有流那些汗水,恐怕昨天下午的戰鬥五連就要流血水了。   側面傳來一陣嗦嗦聲,聲音越來越近。「王連長,五連王連長在嗎?」有人摸上來低聲問道。戰壕裡沒有睡的都抬起頭,順著聲音方向看去。王連長在黑暗中答道:「我是王江林,你是那位?」   那人聽到王連長的聲音,從徐永晉和孔敬恭身邊側身而過,沒多少時間出現在王連長面前。雖然說話聲音很輕,戰壕裡沒有睡著的人們還是聽清楚了。「上尉,我是營部通信員,接營長命令,你部必須做好準備,黎明前我們要進攻了。四點三十分炮火準備,五點出發。」   三點半過後雙方陣地上就不再進行炮擊了,只有一發接著一發照明彈被發射到空中。死氣活樣在空中懶洋洋地吊著,慢慢落下來。戰場上沉寂無聲,死一般的寂寞,雪白的照明彈映照下,到處都是一片淒涼,昨天白天倒在邁阿米爾中國陣地前的土耳其士兵屍體還沒有拉走,到處都是一片片黃棕色姿勢猙獰的屍體,下面的土地被流出的血液染成一片片黑色。   四點三十分,天亮前最黑暗的時刻。   沉寂了一個小時的戰場上突然出現響聲,在中國軍隊陣地後面,藍光照亮了天空,成群的炮彈在空中劃出無數火紅線條朝西北方飛去。配屬在前線的機槍噠噠地射擊,組成綿密的火網。   這是高明輝上將精心組織的一次進攻,參加進攻的不光有三十八團,還有短暫休整了一天的三十七團。為了最大限度發揮第十師火力優勢,高明輝集中了岸上所有火炮,十二門一二零毫米野炮、二十四門一零五毫米野炮(第十師野炮團),十二門七五毫米野炮、一零五迫擊炮十二門(分屬十九旅炮兵營暨三十八團炮兵營),八零迫擊炮二十四門,六零迫擊炮五十四門(三十八團、三十七團炮兵部隊)。一百三十八門輕重火炮同時開火,密集的炮火很快將土耳其軍隊陣地打成一片火海,大地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顫抖起來。短暫的沉默過後,從土耳其人陣地上也發射過大量炮彈,裡面還夾雜著機槍掃射聲,只是與第十師各種火炮發出的如同協奏曲般的炮擊相比,土耳其人的還擊顯然要弱的多,並且他們無法將炮彈打到第十師佈置在後面威脅他們最大的重炮陣地去。而土耳其人的機槍,顯然是在毫無目的的盲目射擊中,轟鳴中還夾雜了一八九零式步槍特有的叭叭聲。十九旅將士都趴在戰壕裡欣賞炮戰,這些浪費彈藥的步槍自然是土耳其人的。   「傳下去……」爬在戰壕裡的王江林對兩旁戰士低聲交代道:「小伙子們,快,現在匍匐前進,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跟著我,屏息前進!」   「傳下去,跟著連長,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匍匐前進。」   徐永晉趴在戰壕裡,望著無數炮彈從自己頭頂掠過,飛到西北土耳其人陣地上爆炸,心裡充滿了一種復仇感。聽到右邊馬組長小聲傳來命令,連忙扭頭對左邊趴著的王鋼低聲說道:「傳下去!……跟著連長匍匐前進,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說完徐永晉手放到後背,最後一次檢查一下背包,見沒有鬆動,拖著步槍爬出了戰壕。   三公里長的陣地上,無數的戰士從戰壕裡爬了出來,如同一群蠕動著的蟲子,朝西北方土耳其人陣地匍匐過去。炮彈爆炸形成的煙霧將敵人陣地吞沒了,無數的照明彈從土耳其陣地上打到天空,只是這麼大的煙霧,想要通過照明彈的光亮看到外面顯然不現實。   徐永晉正奮力朝前匍匐爬行著,眼角餘光看到參加進攻的右翼部隊一些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半彎著腰朝前快速前進著。與爬行相比,彎腰前進自然節省了不少體力。為了給自己的好友報仇,想要多殺幾個「該死的土耳其雜種」的徐永晉正思量著密集的炮火炸起的煙霧將敵人視線完全遮擋,自己是否也要學習別人,彎著腰快速接近敵人。身邊有人低聲警告道:「趴下來!……盡量貼著地皮!如果你還不想早點成為烈士的話。」   說話的是他的班長孔敬恭,不知什麼時候孔上士爬到了徐永晉身邊,和他平行著朝前匍匐前進。右翼陣地那些想省力偷懶站起來的人孔上士也看到了,見身邊的徐永晉抬起胳膊也打算學習那些人,孔班長低聲將他想要偷懶的念頭打消了。   聽到孔班長的話,徐永晉只得再次死死貼在地面上,用手臂和雙腿力量朝前挪移著,前面突然火光一閃,黑煙白光夾雜著紅色火球迸發出來,趴在地上的徐永晉被震動的地面彈的差點跳了起來,一股熾熱氣流急速拂過身軀,耳旁一陣蜂鳴,眼前一片黑暗,空氣裡充斥著嗆人的硝煙味。   更多的炮彈從西北方飛了過來,與中國軍隊相比,土耳其火炮自然少的可憐,所有火炮加起來不過五十來門,連第十師一半都不到,一百毫米以上重炮更是一門也沒有。可這些火炮卻隱藏極好,少了空中偵察,前線又因為土耳其人戒備森嚴,無法滲透過去偵察敵方火炮位置,十師壓制他們的火炮根本就無法將他們完全壓制下去。突然有一種震耳欲聾的響聲,這聲音徐永晉很熟悉,莫枝訓練場上他經常聽到這種聲音,只是這次聲音距離他更近,徐永晉沒有再爬,只是一動不動將頭緊緊貼在地上,一串機槍子彈從他頭頂掠過,很低,從嗖嗖聲中,徐永晉覺得子彈簡直是貼著頭皮飛過去了。對命令他盡量貼著地皮的孔班長,徐永晉現在只有感激,要是他不提醒,自己彎著腰往前衝,恐怕就要被這陣機槍掃倒了。土耳其人炮火和機槍不光對準了三十八團,一發發炮彈和一串串的機槍子彈同樣打到正在右翼衝鋒的三十七團隊列中。幾個站起來的戰士在炮火下發出驚叫,如同被斧子猛擊折斷的木頭,栽倒下來。   機槍停止射擊了,徐永晉不知道為什麼土耳其人的機槍不再射擊,這些該死的土耳其人把機槍藏在了什麼地方?他們到底是發現了自己,還是盲目的射擊?這些都不知道。炮兵轟炸延伸了,前方滾滾煙霧正在緩緩上升著,土耳其陣地上燃起了熊熊火光,火光照的徐永晉有種赤裸裸站在土耳其人面前的感覺。徐永晉發現他們距離土耳其陣地已經不到一百米了,火光中,前面有一挺機槍朝自己這邊拚命吐瀉著火舌,打了一陣,那挺機槍又轉移一個角度,繼續打一陣子。   在煙霧掩護下,發起進攻的中國軍隊潛到土耳其戰壕外不到五十米的距離,人們緊緊貼在地面,給步槍上好刺刀,手中抓起一顆手榴彈,將拉環扣在小拇指上,緊張地等待著衝鋒的命令。   四點五十分,身後天空升起了三顆紅色信號彈,在夜空中,三顆高懸在天空的信號彈是如此醒目。嘹亮的衝鋒號響了起來。潛伏在土耳其人陣地前的中國人看到了,如同驚弓之鳥的土耳其人同樣注意到。幸運躲過炮火絞殺的土耳其人在看到三顆紅色信號彈後,急忙趴在戰壕邊,動用所有可以用的武器朝十師戰壕那邊射擊。他們無法不緊張,自從中國宣佈加入協約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同盟國各支軍隊就開始深入研究中國軍隊,畢竟中國軍隊的歷史太讓人驚訝了,除了兩次鴉片戰爭,中國人大贏了任何一場戰爭,他們擁有無邊無際的人力資源,現在財力上又是其他國家所不能比擬的——除了在兩個大洋之間的美國除外。美國人同樣擁有無窮的財力,可他們在人力資源上比不上中國。打敗敵人,首先就要瞭解敵人。中國古老的孫子兵法、三十六計是同盟國所有軍官必讀課本,而中國人愛好什麼,厭惡什麼也是他們必須瞭解的。在他們瞭解中,對中國軍隊最淺顯的認識是:這些黃種人喜歡高舉紅旗,在刺耳的軍號聲中,發出讓人心肺俱裂的如狼嚎一般的聲音,不顧傷亡如同潮水般朝敵人洶湧而去,將任何阻擋他們的企圖完全吞沒,變成潮水中不起眼的泡沫。當然,自從有了信號彈後,他們對紅色的信號彈同樣很有興趣。現在東南方又是三顆紅色信號彈,又是嘹亮的軍號聲,不是中國人衝鋒又是什麼?土耳其人深怕自己要是不將他們衝鋒扼殺在搖籃中,恐怕他們就永遠不用阻擋黃色浪潮了。打了一會兒,中國陣地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土耳其人停止了瘋狂的射擊,從戰壕裡探出頭好奇地朝外面望去。   延伸的迫擊炮彈突然又落了回來,一發發炮彈準確地吊進土耳其人戰壕,在戰壕附近爆炸,將毫無防備的土耳其人炸飛到天空,一些暴露出來的機槍陣地在炮火下成為廢墟,步槍、機槍還原成零件自空中如同天女散花落的到處都是。土耳其人光研究紅色、軍號對中國人是如何重要了,他們忘記了中國《北齊書·司馬子如傳》中說過:事貴應機,兵不厭詐。三十六計中打草驚蛇他們這次是真正切切體會了一把,只是有多少人能領悟這就很難說了。   趴在地上的戰士看著嗚嗚自空而降的迫擊炮彈距離自己是如此之近,一個個提心吊膽地將頭埋在雙臂下,不敢看眼前一切。耳朵裡都是前面迫擊炮彈特有的急速降落聲,炮彈爆炸聲,土耳其人驚叫聲,痛苦的咒罵聲,彈藥箱被炸到發出的辟辟啪啪聲,大家擁有同樣的擔心,害怕要是哪個迫擊炮手扶著炮筒的手一哆嗦,讓炮彈少高那麼一點兒,這炮彈就要落在自己人頭上了。而且真的有後面自己炮兵陣地發射的迫擊炮彈在距離潛伏的戰士很近的地方爆炸。   徐永晉和孔敬恭看到的機槍陣地在炮火殺回馬槍時並沒有被摧毀,當迫擊炮彈特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時,正貓著腰不停朝外面射擊的土耳其機槍手連滾帶爬消失在戰壕後面。炮彈在機槍陣地周圍炸響,並沒有將陣地摧毀。孔敬恭掏出懷表看著,過了會兒,低聲對周圍人喊道:「對準機槍陣地,用手榴彈解決!我數三聲,一……二……三!」   天空再次升起信號彈,紅綠紅,緊急求援信號,只是現在變成發起進攻的信號。在紅綠紅三顆信號彈升起後,最後一批迫擊炮彈落在了土耳其軍隊陣地上,迫擊炮不再轟擊了,只有野炮還在朝後面樹林不停地轟擊著——敵人炮彈就是從樹林後面飛過來的,雖然不知道具體參數,盲目射擊下,想要摧毀敵人炮兵陣地十分困難,不過用這麼多重炮壓制也能起到一定效果。看到三顆信號彈突然冒出來,孔敬恭高喊出「三」,短促有力的「三」一出口,孔敬恭站起來將手榴彈猛地扔了出去,扔出手榴彈後,孔敬恭高喊著「殺!」端起上好刺刀的步槍朝前面土耳其陣地奔去。空中手榴彈如同成群的烏鴉朝土耳其陣地飛了過去,扔出手榴彈後,陣地前突然漫山遍野冒出無數人影,如同從地獄中鑽出的凶神厲鬼,高喊著變調的衝殺聲朝咫尺之遙土耳其陣地衝去。   無數的手榴彈在戰壕裡爆炸,一些發煙手榴彈在戰士們衝往戰壕的道路上佈滿了濃煙。透過濃煙,前面紅光閃現,耳邊是連串霹靂。五十米的距離,不到十秒戰士們就衝了上去。   只有少數步槍和機槍在十秒種內有反應,只是慌亂中,子彈不知打到什麼地方去了,這麼短的時間,很多土耳其人還沒有從剛才的炮擊中回過神來,有的人被手榴彈炸的到處尋找可以隱蔽的地方,只是一愣神的工夫,中國軍人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徐永晉懷著對土耳其人刻骨仇恨衝向戰壕,他看到面前一個頭上戴著鋼盔的土耳其人把頭和肩露在戰壕外面,正打算瞄準衝上來的自己戰友,見到自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驚訝的張大了嘴忘記做其他動作。出現在那人面前的徐永晉毫不客氣用刺刀刺了下去,刺刀從脖子處穿進,那人只發出半聲慘叫,鮮血從被刺處噴出,手徒勞地想把刺刀從脖子上拔出,徐永晉利索地拔出刺刀,看也不看正在戰壕裡掙扎的被自己刺傷的敵人,朝自己趴在地上看到的機槍陣地奔去。對土耳其人的仇恨讓他不再憐憫面前被他殺死的人了,何況現在的徐永晉認為這就是戰爭,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一點兒慈悲心腸。自己要是不將敵人殺死,那麼就要輪到敵人將自己殺死。   當徐永晉衝到機槍陣地裡,孔班長已經到了這裡,機槍歪在一旁,彈藥箱傾斜在邊上,子彈帶從彈藥箱撒了出來凌亂的散在機槍陣地裡。手榴彈爆炸後的殘煙還在冉冉升起,地上趴著兩個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土耳其人,還有一個手臂被炸飛的土耳其人剛被孔班長用刺刀釘在了地上。   「別停留!繼續朝前衝!」孔敬恭將刺刀拔了出來,見徐永晉傻站在一旁,朝他大聲命令道。   噠噠噠……一串機槍子彈從徐永晉身邊飛過,被孔班長驚醒的徐永晉一抬頭看到在前面還有一道戰壕,戰壕裡有人朝自己這邊打槍,在戰壕後面的掩體裡一挺機槍正朝外噴吐著火舌,那可怕的機槍好像是在直接射擊自己。身後有人被機槍掃中了,發出一聲尖叫倒了下去。這些是土耳其人佈置在第二線兵力,當前沿被突破時,他們剛好反應過來,投入到戰鬥中。火舌還在繼續鞭打著,徐永晉和孔敬恭趴在地上,摸出手榴彈朝機槍掩體所在位置扔了過去,當手榴彈爆炸時,倆人拖著步槍彎腰快速接近,等煙霧一散,連忙又趴下,掏出最後一顆手榴彈朝戰壕裡扔了過去,手榴彈在戰壕裡爆炸,裡面傳來一片哀嚎聲。後面佔領第一線戰壕的戰友用步槍掩護他們,封鎖機槍射口,倆人藉著煙霧掩護,快速跳進了戰壕。戰壕裡幾個土耳其人橫七豎八躺著,兩旁又鑽出幾個人高馬大的土耳其士兵,端著步槍,瞪著血紅的眼睛朝同樣眼睛血紅的徐永晉和孔敬恭壓了上來。徐永晉和孔敬恭急忙背對背站好,眼睛緊盯著壓上來的敵人,將步槍平舉在胸前,槍口微微向上,刺刀在爆炸形成的火光下閃著森冷的寒光。   由不得徐永晉後悔自己沖的太快,將大部隊丟在了後面,現在他和班長要面對這麼多敵人。在他眼裡,只有不斷逼近的土耳其小鬍子(很奇怪,徐永晉發現不管是自己捅死的,還是被炮彈炸死的,子彈打死的,只要能分辨出面貌,這些人嘴角上都有一抹短短的鬍鬚。徐永晉懷疑這些人是通過留這種鬍鬚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敵人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自己手中同樣是步槍上好了刺刀,現在刺刀尖還有一絲血跡,這是剛才刺死的那個土耳其人身上的血跡。對徐永晉來說,自己已經捅死了兩個土耳其人,不光夠本,還賺了一個,要是再捅死一人,那麼自己就賺一雙了。時間彷彿凝固了,徐永晉看到自己面前土耳其人兇惡的眼神漸漸顯出一絲畏懼,最前面的那人端著步槍的手有些顫抖。感覺敵人在自己面前變成了侏儒,徐永晉步槍握著更緊了,眼睛死死盯著一步步挪移過來的土耳其士兵。   「殺!」徐永晉聽到與自己背靠背的孔敬恭大喝一聲,接著傳來一聲慘叫,發出慘叫的自然不是他的班長,從面前與自己面對面的土耳其士兵眼中,徐永晉讀到了那人在面對死神時的恐懼與絕望。相信這個敵人一定看到自己班長是如何迅猛將衝上來的土耳其人刺死的。徐永晉心中一陣自豪。孔班長在參軍前練過武術,拼刺刀對他來說跟玩沒什麼兩樣。   在徐永晉眼中,面前膽怯的土耳其人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無力地朝他刺了過來,他好像還看到刺刀在微微顫抖著。徐永晉大喝一聲,將土耳其人刺過來的刺刀格擋到外圈,順勢邁前一步,用力將刺刀捅向土耳其人胸膛。   一發白色照明彈在頭頂點亮,四野照的一片雪白。雪亮的刺刀閃電般朝土耳其人奔去,從土耳其人眼中,徐永晉看到了瀕臨絕境的恐懼,土耳其人想側身讓開,只是戰壕寬度畢竟有限,而刺刀刺過來的速度又太快,土耳其人手中步槍還沒有收回來,徐永晉的刺刀已經捅進他的胸膛,並且在他丟棄步槍雙手來抓自己刺刀前,將刺刀抽了出來,等候下一個對手的出現。   在死亡恐懼面前,那些土耳其人退縮了,他們不敢上前和徐永晉孔敬恭拼刺刀,有的人偷偷將步槍端了起來,將槍口對準了倆人——步槍裡是上好了子彈的。   一顆手榴彈從外面飛了過來,徐永晉看到手榴彈落在戰壕拐角後面,沒幾秒,拐角後面轟然一聲巨響,氣浪沿著戰壕而來,給了徐永晉當胸一拳,讓他差點倒飛出去。在徐永晉面前的土耳其人被爆炸形成的氣浪推翻在地,幾個人擠成一堆,一時間無法掙扎爬起來。隨著手榴彈爆炸的煙霧,從外面又跳進來幾個徐永晉的戰友,周欽進來了,馬永敏進來了,更多的戰友跳了進來……進來的戰士用刺刀朝兩旁拓展佔領地,將土耳其人要麼刺死,要麼驅趕出去。戰壕裡的土耳其人在刺刀面前陷入了慌亂,一串子彈從戰壕後面的掩體裡貼著地面掃了過來,噹的一聲,徐永晉頭部巨震,眼前金星直冒,腦海裡成了一團糨糊。晃了晃一頭栽倒下去。鋼盔從他頭上飛了出去,撞在掩體壁上,落在了戰壕裡,如同酒瓶掉到澡盆,發出噹啷的響聲。   徐永晉看起來彷彿一桶白漆掉到眼裡,眼前一片雪白。他不知道那裡受傷了,頭很重,可不應該是頭部受傷,要是頭部受傷,眼前應該一切都是漆黑一片的。「我死了嗎?」徐永晉心底裡暗自問自己。這不是開玩笑,趴在地上的徐永晉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徐永晉動了動手指頭,指頭好像還能活動,又動了動腳,腳也能移動,這下徐永晉放心了,看來自己還活著。   過了好一會兒,世界又重新回到徐永晉眼中,頭部黏糊糊的,半爬起來的徐永晉伸手摸了下腦袋,上面豁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往外面流著,這時候徐永晉才感覺到一陣巨痛。   「別動……你負傷了?先別動,我馬上給你包紮,包好了就沒事兒了。……」嘶地一聲,隨著說話聲,孔敬恭撕開了急救包,用攜帶的二鍋頭往腫起來的地方倒,戰場上到處煙塵瀰漫,酒精可以用來消毒。「該死的!別再倒了,還是給我喝兩口罷。」酒精倒在傷口處,一陣鑽心的疼痛,徐永晉直吸涼氣,顧不得幫自己的是上士班長,嘴裡不乾不淨地直嚷嚷。孔敬恭沒有在乎徐永晉對自己的不敬,將二鍋頭瓶遞給徐永晉,徐永晉搶過酒瓶,不再顧慮自己根本不會喝酒,一仰脖狠狠灌了幾口。酒精刺激下,頭上的疼痛突然輕了許多,整個人如同在雲山霧海中,暈忽忽不知身在何方,徐永晉精神振作起來,又灌了一口辛辣的二鍋頭,將酒瓶扔給了班長,可惜喝了酒,力氣使的讓他無法控制,酒瓶給他扔到戰壕牆壁上,掉進了塵埃中。孔敬恭顧不上撿起酒瓶,用繃帶將徐永晉頭部包紮起來。繞了幾圈,從遠處看,就腦袋而言,徐永晉成了阿拉伯人。   徐永晉找到掉到戰壕裡的屬於自己的鋼盔,想要將它戴到頭上去,可試了半天卻無法將鋼盔戴到頭上去——打到鋼盔的機槍子彈將鋼盔打進了拳頭大那麼一塊,現在自然戴不上了。如果沒有鋼盔保護,徐永晉剛才就可以徹底告別這場戰爭了。   勉強頂著鋼盔,徐永晉抓起自己步槍,趴在戰壕邊朝外面望去,給自己來了一發的機槍還在朝外面狂吐著子彈,黑暗中,槍口火紅的火焰是那麼明顯,爆炒栗子的聲音是那麼震撼。在機槍掩體前一動不動趴了兩個黑影,不時有機槍子彈添到黑影上,升起一團團細小的血霧。徐永晉這才知道這倆人應該是在自己被打倒後人事不知的時候想要將機槍陣地給摸掉,結果被放倒在路上的戰友,至於是否自己班裡的,這他就不知道了。後面的天空已經發白,快要天亮了,如果天亮還無法拿下機槍陣地,將土耳其人防線徹底撕開,天一亮在敵人炮火下,他們傷亡將極為嚴重。   一團黑色煙霧在機槍陣地前冒起,轟的一聲,火星四濺。徐永晉下意識閉了下眼,等睜開眼,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朝煙霧裡猛撲了上去。「王鋼!」徐永晉心裡驚叫了聲。王鋼就是剛參軍聽連長訓話時,和徐永晉一起被罰跑的新兵——現在和徐永晉一樣都是二等兵了。倆人在同一個班,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感情自然很深,見王鋼朝敵人機槍陣地撲了上去,徐永晉手一撐戰壕邊就要躍出,卻給旁邊的孔班長死死按住了。「找死啊?!要是小王失敗了你再上。」   手榴彈爆炸後產生的煙霧消散了,奪取了一段戰壕的戰士紛紛用步槍壓制機槍,只是和機槍比起來,步槍火力實在太弱了。徐永晉看到那挺機槍還在繼續朝外面冒著火舌,機槍注意力都被戰壕裡的步槍吸引了,潑水般的子彈打的戰壕外面噗噗作響。衝到掩體外的王鋼突然站了起來,在火網中手臂一揚馬上又同一塊木頭般筆直地前撲在地上。機槍陣地紅光一閃,氣浪翻滾著朝天空升去,一個土耳其士兵隨著爆炸的氣浪從裡面飛了出來,藉著機槍片刻啞火,王鋼跳起來衝了上去,抓住了機槍柄朝外猛拉。「衝啊!」爬在戰壕裡的戰士集體躍出戰壕朝前面衝了過去。   土耳其軍隊前沿陣地崩潰了,戰場上潮水一般的中國軍人趕著丟盔棄甲的土耳其人朝邁阿米爾城內敗退下去,當天完全亮的時候,中國軍隊已經前進了一公里,俘虜大批土耳其人,繳獲大量土耳其人遺棄的武器裝備。只是在樹林中因為遭遇有組織的抵抗,並且土耳其人發射了大量的毒氣彈,戰場上到處瀰漫著黃綠色煙霧,追擊的中國軍隊才暫時停下了匆匆腳步。當然,這只是暫時的,對中國軍隊來說,只要支援火炮再次跟上,進行炮火準備後,沒有什麼敵人能阻擋他們前進的步伐,他們還將繼續朝前衝,直到消滅面前一切敵人。   「媽媽:我已經登上了美索不達米亞,參加到解放被奴役民族的戰爭中了。前段時間因為部隊出征,要嚴格保密,寫好的信都放在上級那邊,沒有寄出去,相信媽媽一定為我擔心了罷?沒關係,只是因為我們在船上,信寄不出而已,既然戰爭已經打響了,以後這種情況將不會再有。船上我寫了大量的信件,媽媽您一下子收到那麼多,不知會不會驚訝?我想會的。今天部隊撤下來休整,我又有時間給您寫信了。   聽連部軍士說土耳其人對阿拉伯民族橫徵暴斂,剝削脂膏,這裡的阿拉伯民族在殘暴的土耳其人統治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過來一看果然不錯。這裡最漂亮的房子除了那些清真寺,就數土耳其統治者的房子了,而阿拉伯人除了帳篷,只有低矮的土坯房,那些阿拉伯人一個個面黃肌瘦,肚子卻因為營養不良高高鼓起。大家懷著解放阿拉伯人堅定信念,投入到戰爭中了。   十九日下午,我和我的戰友平生頭一回參加戰鬥,是真實的戰爭,而不是我們在訓練營地裡的那種演習,演習再逼真,它也不過是一種演戲而已,只是戲演的有真有假,有些更真些,有些只不過走走過場,對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   呆在掩體裡,聽著炮彈在頭頂爆炸,掩體如同小船一樣搖擺不定,我們大家都很害怕掩體被炮彈炸塌,要是那樣,我連敵人都沒看到就光榮了,這對兒子來說,實在是一種遺憾。當然,我現在能給您寫信證明了那些炮彈並沒有把我的擔心變成事實,所以媽媽您也不用擔心。   除了大炮轟擊,真要面對面了,土耳其人又露出了不堪一擊的本色,我們只不過用機槍和步槍朝外面不停射擊,再加上團屬火炮打了幾發炮彈,這些土耳其人就落荒而逃了。要知道他們連我們戰壕邊都沒有摸到,原本我們還以為要用刺刀將敵人趕下去,結果卻發覺反衝鋒根本就沒必要,這簡直是太無能了,難怪人家說土耳其人是歐洲病夫。   見到敵人逃了下去,在連長帶領下我們紛紛躍出戰壕追擊,追擊時候我還殺死了一個不肯投降的敵人,媽媽不要怪兒子心狠手辣,誰叫他不肯投降的?戰場就是這樣,你要是對敵人仁慈,那麼敵人就要把你殺死。對我來說,能多解決一個敵人,那麼解救阿拉伯民族就更容易了一分,所以雖然我在殺死他後有一陣可笑的動搖,最後還是狠下心,投入到後面的戰鬥中去了。   戰爭,總是要死人的,談起傷亡這是令人傷感的事情,也是讓媽媽您最害怕的事情,不過又怎能因為害怕就不說呢?在我參軍的時候,我跟媽媽說過,我這一走,媽就當我不在這個世界了。這也沒辦法,誰叫那些同盟國的混蛋要殺害我們中國人,並且對我們政府的指責無動於衷,反而振振有辭呢?人的生命總是最寶貴的,我是媽的心頭肉,那些被德國海軍炸死的中國人同樣是他們母親、妻子、兒女的最愛。這個是德國用任何借口都搪塞不過去的。我們中國人是愛好和平的民族,可是誰要以為中國軟弱可欺那他就大錯特錯了!為了給遇難同胞討還血債,只有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讓該死的同盟國為他們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土耳其人雖然很廢物,我們還是付出了一些傷亡。到我們撤出前線,將陣地交給後面部隊時,我們班犧牲一人,傷了倆人。迪迪,就是我以前和媽提過的我們學校籃球隊主力球員,那個黑大個,他是我的同班戰友,也是我在部隊裡最好的朋友。我們踏上到部隊的道路時,媽媽您見過他,還有他的父母,他父親還說過迪迪在家就接受過訓練,對戰爭瞭解的比我多,到了部隊如果分到一起,讓迪迪照顧我。相信媽媽應該記得的。可是我的這個朋友卻死了。在從追擊敵人勝利後,撤回陣地時,眼看他馬上就要進來了,卻被敵人機槍打中。我和我們連長將他從戰壕外搶了回來,可他還是因為傷勢過重,在衛生員到來前死了,就死在我的懷中。   媽媽,我怎麼也不敢相信迪迪竟然會死,這是多麼可愛的小伙子啊!他怎麼就會死呢?這讓我如何對他家人解釋?不要說當時,就連現在我總覺得耳邊有迪迪的笑聲傳來,這簡直太折磨人了!可這麼好的一個小伙子真的被罪該萬死的土耳其人打死了!我簡直要瘋了!   今天凌晨部隊發起進攻時,我腦子裡只想著報仇,為迪迪報仇!相信我,不光是我,我們全連都跟我抱了同樣的信念,一定要給迪迪報仇!在戰鬥中,我們端掉土耳其人兩個機槍陣地,消滅了幾十個敵人,總算是給迪迪報仇了。戰鬥中我很幸運,敵人漫無目的的子彈根本沒有碰到我,毫髮無傷結束了戰鬥。好了就寫到這裡,不知爸爸和姐姐現在過的如何了?望來信告之。「   徐永晉寫完最後一個字,從座位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心裡咒罵著要是有自己光開口,就能將說的話寫出來的機器就好了。字寫了這麼多,手早就累得酸軟,本來腦子裡還有千言萬語,發酸的手也讓他很不情願停了下來,不想再寫了。   負傷的頭部隱隱有些作疼,軍醫檢查過,說是輕微腦震盪。清晨那場戰鬥該死的土耳其人給徐永晉鋼盔上贈送了一發機槍子彈,雖然鋼盔質量很好,子彈打在側面劃了過去,可鋼盔被子彈猛烈的衝擊撞飛了,上面還凹進去老大一塊,自己的頭部也高高鼓起一塊,豁開了一道口子。   給家人寫信是不能說自己負傷了的,不然父母豈不是要擔心死?雖然軍醫說他只是遭到極輕的微傷,這點傷連紅星獎章都拿不到,徐永晉用不著休息,包紮一下傷口就行了。可母親是個看到自己流血都一驚一乍,彷彿世界末日到來了得人,要是聽自己說自己被橫飛的子彈打傷了,傷勢嚴重與否寫不寫都一樣,因為到了母親那兒,一定會變得相當「嚴重」,說不定她會跑到軍分區哭著哀求把自己這個寶貝兒子送回國休養的。人說知子莫若父母,這話反過來說也一樣。   徐永晉走出帳篷抬頭望著外面,晴朗如洗的天空飄著朵朵棉絮一般的白雲,恆古就有的太陽毫無顧忌地給下面大地送去熱量,攜帶著大海氣息的和煦暖風拂過椰棗樹,低矮的一片土房中露出一座美輪美奐的圓頂建築,精美的釉璃瓦在陽光下反射著絢麗的色彩。   這裡就是法奧,法奧半島最南角的港口——說它是港口,倒不如說這裡是一片海塗更準確些。現在港口外面的海面上停著大大小小的船隻,放眼望去海面舳艫相連,蔚為大觀。深灰的軍艦,高大的桅桿,龐大的火炮,對準岸上那修長的炮管,一切都給人威嚴壯觀的感受。   岸上到處堆放著各種各樣的物資,一排排粗短珵亮散發著金屬光芒的山炮,堆積成小山狀的彈藥箱,八匹馬拉的馬車,氣笛長鳴的汽車,將岸上變成了巨大的集市。無數的軍人從物資兩旁繞過去,朝西北方向前進,人聲鼎沸,軍人頭上的鋼盔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眼的亮光。在那些軍人身後,無數裝滿人的舢板離開了軍艦,朝岸上劃過來,一群群軍人從靠岸的舢板上登上陸地,加入前面人潮,空了的舢板再次折了回去,那邊還有更多的人正在等著登陸。   徐永晉他的班長正在和戰士們比試著摔交,五大三粗的孔敬恭以前因為有同樣強悍的迪迪在,他在班裡還不算橫掃全班無敵手,現在的他一對一根本就沒人可比了。剛把一個戰友摔了出去,讓他在黃沙裡皺著眉頭直喊哎喲,孔敬恭一瞥眼看到徐永晉站在外面,舒展著身子看著碼頭方向,走過去挑戰道:「嗨,永晉,過來玩兩手罷?讓大哥教教你怎樣摔交。」   「啊?!」徐永晉聽到聲音一扭頭見班長邪邪笑著摩拳擦掌朝自己走了過來,在他身後的湖北人姜國華正一臉痛苦地爬了起來,手不停地揉著腰眼,發覺大事不好的徐永晉連忙搖著手婉言謝絕孔敬恭的邀請。「班長您還是饒了我罷,我這頭到現在還疼著厲害呢!根本就使不出勁。何況班長厲害我們大家都知道,我就是沒受傷也不是您的對手,用不著再比試一下了。」   孔敬恭停到徐永晉面前,看著提心吊膽衝著自己餡媚地笑著的徐永晉,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頭現在還痛嗎?趙醫生不是說包紮了就沒事情了?」   被孔敬恭摔的渾身快要散了架的姜國華唉聲歎氣走了過來,見徐永晉想搪塞過去,抱著自己吃虧也要拖別人下水的心理,在旁邊慫恿道:「他哪是頭痛?分明是不敢和班長您摔交,找借口開溜才對。對這樣的人,班長您更應該好好教導一番才是啊。」   徐永晉看著站在班長後面的姜國華,畢竟是湖北人,人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這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徐永晉恨不得把這個奸詐的小人掐死。「我說國華你小子怎麼胡說八道?誰說我不敢和班長摔交了,我是真的頭痛啊!如果沒事兒,班長不找我,我還要找班長討教一下呢!」   孔敬恭豪爽地說道:「真要頭痛,那今天就算了……明天應該好了罷?我們明天再來過好了。」   邁阿米爾戰役中,第十師十九旅在炮火掩護下,擊敗了凱利爾帕夏指揮的土耳其軍隊,八千中國軍人將一萬兩千的土耳其軍隊打的潰不成軍,攻佔了重兵防守的邁阿米爾,打開了通往深水良港烏姆卡斯爾的道路。戰役中俘虜三千土耳其人,根據戰場上大致統計,打死的土耳其人在兩千以上,打傷多少無法統計——土耳其人傷亡絕大多數都是火炮炸死炸傷,這場戰役沒有全殲土耳其軍隊,具體打死打傷了多少土耳其人是無法很準確統計的。只能說一場戰役讓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主力部隊喪失了戰鬥力,對中國軍隊接下來的戰鬥不會再構成威脅。戰役中十九旅也付出了重大代價,整個旅傷亡近千人,作為軍部拿出來炫耀的鐵血青年團付出了傷亡五百的代價,看到掌上明珠傷亡如此之大,師領導連忙將他們在戰役結束後撤下來休整。打了一仗下來休整是好事,可休整要是變成了受罪,這滋味就不怎麼好受了。聽班長開頭說的,徐永晉還以為倖免於難,可最後卻發現班長根本沒死了拖自己摔交的念頭,徐永晉只能大歎自己難逃一劫。   車轔轔,馬蕭蕭,碼頭上整頓好的一隊隊人馬浩浩蕩蕩朝西北開去,正在笑鬧的徐永晉他們簇擁到馬路邊看著這些人唱著嘹亮的軍歌朝前開進。這是二十旅四十團部隊,接替十九旅繼續進攻的三十九團先鋒部隊已經接近烏姆卡斯爾了,而遭受重創的三十七團現在負責沿途交通線安全,維護治安去了。鐵血青年團除了休整,還要維護法奧港口安全,不能讓土耳其的破壞份子在港口製造混亂,阻礙部隊和物資登陸。   天空傳來嗡嗡聲,徐永晉回頭望著南方,耀眼的陽光下,兩架草綠色鳶I式戰鬥機一前一後飛了過來,從人們頭頂掠過。飛機飛的很低,低的可以看到座艙內駕駛員的面容,機翼下紅色的五角星非常醒目。地面戰士看到了飛機,紛紛摘下鋼盔朝飛機揮動著,高聲歡呼。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充滿了對祖國的自豪、對戰爭的樂觀。自從鳶I式戰鬥機進駐前線機場後,對中國制空權構成威脅的土耳其飛機在看到天空都是中國戰鬥機後,從美索不達米亞天空退了出去。偵察機就可以在戰鬥機的掩護下對任何可能威脅地面力量的敵人炮兵陣地展開偵察,並將敵人炮兵陣地坐標在第一時間通報地面,由地面炮火壓制敵人。掌握了制空權,這場戰爭自然好打多了,只是部隊每推進一段距離就要停下來構築前線機場。期待飛機跟進後再進攻。現在飛機腿實在太短,鳶I式戰鬥機半徑只有六十公里,地面部隊要是跑的太遠,脫離了飛機的保護,這場戰爭可就難打了。   在人們視線中,兩架飛機左右分開,各自慢慢朝上爬升,行進間的人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邊走一邊抬頭嘰嘰喳喳嘀咕著這兩架飛機到底要做什麼。沒多久,一架飛機兜了個圈,加快速度從側面接近另外一架鳶I式戰鬥機,而那架飛機好像並沒有發現,還在繼續朝上爬升,兩架越來越近,人們以為他們又要重新會合,朝西北飛去。前面一架飛機開始改平,機頭略微朝下,速度漸漸加快了,而後面的飛機緊緊跟了上去。地下看著飛機的人們突然發出巨大的驚呼,前面那架飛機在大家視線中忽然朝右側翻扣過去,眨眼工夫兩架飛機就變成相向飛行狀態,幾乎擦著交錯而過。正在前進的部隊聽到驚呼聲也停了下來,仰頭看著天空,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剛才追著前面飛機的那架鳶I式戰鬥機在兩機交錯而過後,很快一個朝左將近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再次跟了上去;前面一架飛機一壓機頭,右邊機翼朝上豎起,飛機簡直是筆直朝地面栽了下來,還不停打著轉。後面的飛機跟著朝下飛了過來,卻一下子衝到前頭去了,當那架盤旋的飛機改出螺旋後,衝過頭的鳶I式戰鬥機一個漂亮的觔斗拉了起來,轉眼又轉到剛結束盤旋的飛機尾部。人們目瞪口呆看著天空發生的事情,而這兩架玩得就是心跳的戰鬥機卻不再嚇唬陸軍戰友,若無其事地結伴朝西北飛了過去。徐永晉和其他人一樣,看著天空漸漸變成兩個小黑點的飛機發呆,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一個同校同學現在也到了這裡,並且就從他眼皮子底下溜了過去。   邁阿米爾。鐵絲網圍起來的一大片沙土地上停著幾輛汽車,遠征軍航空兵部隊戰鬥機中隊中隊長趙元良上尉雙手倒背在身後,臉色鐵青地望著東南方,這個姿勢他已經保留有段時間了,自從接到法奧聯絡站電話後,趙上尉就臉色很差的跑到跑道上。兩個小黑點從東南方向出現,漸漸接近跑道了,黑點越來越清楚,可以看到是一前一後兩架鳶I式戰鬥機,雷神轟鳴中,兩架戰鬥機降低高度,對準了跑道降下來。飛機先後落在沙土跑道上,機尾拖著兩條長長的黃龍朝趙上尉站立的地方如脫韁野馬急速衝過來,不過在駕駛員控制下,飛機的速度很快放慢,最後在距離趙上尉不到十米的地方穩穩停住,兩葉木製定距槳轉動一會兒停了下來,一動不動了。地勤人員衝了上去,將舷梯靠上飛機座艙邊,給飛機補充燃油。飛行員從座艙裡站了起來,還沒下飛機,兩名飛行員就彼此朝對方豎起大拇指,高聲笑鬧著。趙元良見他們已經停穩了還不下來,朝前走了幾步,忍無可忍下衝著兩位飛行員怒喝道:「空軍少尉杜申利、張浩天……給我滾下來!」   兩個飛行員被趙元良唬得一激靈,這才發覺自己中隊長臉色不是很好,急忙從飛機上跳了出來,緊跑兩步,站在距離中隊長身前五六步的地方,一起站住,右手迅速抬起行舉手禮。倆人齊聲大聲道:「報告中隊長!……空軍少尉杜申利(張浩天)向您報到!請首長指示!」   「放下罷。」趙上尉還過禮,臉色還是和剛才一樣不豫。放下手的趙元良也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這兩個新分配到戰鬥機中隊的飛行員。杜申利和張浩天被中隊長盯得心裡發毛。   過了好一會兒,中隊長沉著臉終於開口了:「剛才過癮了嗎?!」兩位飛行員相互對視一眼,知道有人把自己的擅自行動通報了中隊長,雙雙垂下頭不敢看趙元良了。「抬起頭來,回答我的問題!」趙元良終於動怒了,咆哮的中隊長如同一頭發狂的獅子。   「回答!」在中隊長身後傳來一聲悶雷,三人同時一驚,趙元良扭頭一看剛才說話的是飛行大隊大隊長孫浩然中校。三人同時唰的一下挺起胸膛,啪地一聲併攏腳跟,舉起右臂對大隊長敬禮。見是大隊長來了,趙元良心裡暗叫不好,大隊長馭下極嚴,自己本來只是想說說倆人,這事就到此為止了,可要是讓大隊長來處理,兩個年輕的飛行員非給遣送回國,終生禁止飛行不可!   這兩個年輕人都是剛加入到戰鬥機中隊沒兩天的飛行員,張浩天是作為杭州空軍初級飛行學校尖子戰鬥機飛行學員分配到部隊來的,隨著第二批支援部隊到美索不達米亞才兩天的工夫,要是退回去,張浩天本人臉面無存不說,作為空軍學院也逃脫不了遭受指責的牽連。至於杜申利,他雖然是資深飛行員,而且是因為技術出色被徵調第一批進入美索不達米亞,可他以前飛的是偵察機,作為中國空軍飛行員,他是第一個在藍天遭遇到敵機的飛行員,並且駕駛除了升限其他都不如敵人的飛機,而且還沒有裝備防禦武器,在經歷了一場空戰後能活著逃回來,說明他的技術有多好了。回來後因為他首先遇到敵機,算是載入空軍史冊了,對杜申利提出的轉到戰鬥機中隊飛行,戰鬥機中隊自然求之不得。可今天要是大隊長火冒三仗起來,將他開了,這不是要鬧大笑話了?現在土耳其空軍已經被趕出了天空,大隊長真要心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到大隊長出現在面前,杜申利和張浩天更加心慌了,倆人驚慌的對視了一眼,杜申利硬著頭皮跨步上前一步,硬撐起胸膛道:「報告!大隊長,這事不能怪張少尉,要怪只能怪我。在我上次遭遇敵機時,土耳其飛機高度比我高,速度比我快,我開始通過急轉避開了敵機第一次攻擊,當敵人再次咬住我時,我以俯衝盤旋相規避,可敵機以一個漂亮的觔斗動作再次進入到我機尾部,這些我們以前在學校裡都沒有學過,降落後想想,上次能活著回到機場,只能說自己運氣極佳,敵機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為什麼不攻擊,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可一回運氣並不等於回回都運氣,我現在是一名戰鬥機飛行員,如何保護自己是次要問題,首要問題是怎樣將敵機擊落,可要是不解決上次遇到的問題,恐怕就不是擊落敵人了,而是要被敵人擊落。不客氣的說,與福克相比,我們的鳶式性能糟透了,高度雖然比福克飛的高,可我們速度太慢,人家最高一百四,我們只有一百二,福克要是作戰不利,馬上可以掉頭逃跑,我們就是想追也追不上,要是相反呢?在低空,我們要是處在不利地步,你就是將飛機加力到最快還是逃不出福克毒手。既然性能不如敵人,如何通過戰術機動來轉被動為主動就尤為重要。這樣我才拉著張少尉在空中模擬一遍上次我和土耳其飛機的機動動作。如大隊長覺得這是錯誤的,請給本人處罰,本人甘心承擔,不過這事與張少尉無關,他只是被我慫恿下才參加進來的,希望大隊長不要處分他。回答完畢!」說完杜申利倒退一步,倒背著手昂首挺胸站在大隊長面前,一副任憑大隊長如何處治,他都一肩挑了的樣子。   姜國華聽杜申利將所有都自己擔了,好像這事兒跟張浩天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差點笑出聲來。從電話中瞭解到的,杜申利和張浩天倆人在天空完全是瘋子一樣的行徑,一個在前面瘋兜圈子,一個在後面如同見了有縫雞蛋的蒼蠅,死盯著不放,倆人還玩了一把雙向對飛,從地面報到來看,他們沒有空中相撞只能說這兩個傢伙走了狗屎運。如此瘋狂舉動,豈能只是杜申利一個人能完成得了的?這事情杜申利到了戰鬥機中隊後就已經在姜國華耳邊說了無數回了,說的讓姜國華耳朵都起了繭子,可如此模擬危險性實在太大,一個不好,兩架飛機損失了還是小事,損失兩名駕駛員這事情就嚴重了!沒想到膽大包天的杜申利在自己這裡沒獲得通過,居然在飛機轉場的時候買通了張浩天,倆人來這麼一手!不過他們能這樣做,至少證明了這兩個傢伙均非常人,非常人行非常事,而空中能逞豪的必然不是常人。說實在的,他倒很喜歡這兩個飛行員,如果只是自己面對這兩個傢伙,他只要臭罵一頓就可以了,可嚴酷的大隊長……姜國華偷偷瞥了眼身邊的趙大隊。   趙元良聽了用那雙老鷹一樣的目光在杜申利和張浩天身上掃了幾秒,居然默默不語朝前走了。姜國華莫名其妙盯著趙大隊寬闊的後背,不知大隊長心裡怎麼想的。趙大隊朝飛機那邊走了幾步,突然回頭以一種很威嚴的聲音,說道:「杜申利!」「到!」杜申利連忙上前一步。   「現在還能飛嗎?」趙元良語調有些平淡,甚至讓姜國華覺得今天趙大隊說的十分柔和。   杜申利突然有種柳暗花明感覺,雖然說不出為什麼,還是大聲道:「報到大隊長,沒有問題!」   「那好,現在按照你上報的上次戰鬥過程,我們重複一遍,我做土耳其飛行員。」   姜國華暈頭了,這大隊長今天是怎麼了?不光沒處分杜申利他們倆人,連訓斥都沒有,還要和杜申利再重複一遍他所說的空中格鬥?要知道這可是刺刀尖上跳舞,搞不好性命就要搭上了!姜國華連忙上前幾步勸說道:「大隊長,您不用親自上天實驗了,還是讓我來罷?這整個大隊可都要等著您帶領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趙大隊好像責怪姜國華多事,扭頭冷冷瞪了他一眼,姜國華後面還想說的話全給嚇了回去。   雖然戰鬥機進駐前線機場後,土耳其飛機就從天空消失了,可趙元良總覺得這裡面隱藏著某種陰謀,讓他不能不小心謹慎。和傳統兵種陸軍、海軍不同,空軍是一個全新兵種,和那種使用飛艇作戰的部隊不是一個層次。歐洲戰場上各國空軍都打了一年多了,而中國除了駐各國武官見識過他們是如何使用飛機的,國內空軍各級人員都對空戰如何打的並沒有感性認識,可以說中國人是在閉門造車。土耳其雖然沒用,可他們一開始就面對俄羅斯空軍,並且還得到了德國人支援,在戰鬥經驗上不是自己率領的這支菜鳥部隊能比擬的。不管怎麼說杜申利都是首先在空中和敵人面對面的飛行員,並且靠自己技術飛了回來。要是能在和他模擬飛行中掌握某些訣竅,將這些東西傳授給其他飛行員,以後空中發生空戰倖存可能自然就大許多了。趙元良有些埋怨自己太官僚,在處理那些並不是很重要的繁文縟禮上消耗了大量時間,下面送來的關於杜申利的戰鬥經過當時自己只是粗略看過,並沒有往心裡去,今天聽了他說的才重視起來。   見趙大隊走到張浩天開的飛機邊,從地勤那邊接過了飛行帽,杜申利和張浩天開心地相互對擂了一拳。「還不去?!難道讓大隊長等你嗎?」姜國華被大隊長瞪一眼就把想說的話嚥了下去,在自己兩個手下面前他還是很有威望的。瞪了杜申利一眼,姜國華小聲交代道:「飛的時候小心點兒,可千萬要注意大隊長安全啊!哪怕模擬的不是很到位也沒關係,只要萬萬不能出什麼問題!」   「放心吧,隊長!」杜申利樂呵呵地急忙朝飛機跑去,鑽進座艙將背帶綁好,地勤努力搖動定距槳後,發動機轟鳴起來,杜申利檢查一遍座艙朝人們豎起大拇指,很快,在地勤人員引導下,兩架飛機先後飛了起來。看著飛機慢慢爬升,姜國華暗自搖頭,這兵以後自己可要難帶了。 第三卷 風雲 第十四章   阿拉伯河河水輕輕搖著船隻,裹挾著魚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程明海少校趴在欄杆上,眺望著遠方。視野中見不到他剛到這裡來時那滾滾黑煙,槍炮聲早已距離自己很遠了。   一些卷頭髮黝黑的臉的孩童呆在老遠的地方看著中國軍人在岸邊忙碌著,幾個包裹著黑色長袍,將臉也遮了起來的婦女從村子裡匆匆走來,厲聲吆喝著什麼,將那些小孩趕走了,接著這些人也匆匆離去。這裡是烏姆卡斯爾,當然,在登陸前,烏姆卡斯爾的名聲只存在於中國軍情局關於世界各地適合登陸的調查檔案裡,土耳其雖然實際控制著美索不達米亞,可他對這裡的瞭解是極為膚淺的,程明海在出發前看到了中國軍情局檔案對這裡的解釋,關於烏姆卡斯爾檔案是如此解釋的:烏姆卡斯爾,位於美索不達米亞東南端,巴士拉東南七十二千米處,祖拜勒灣南口西岸之村莊,東南踞波斯灣六十千米,水深九點七五米,適合軍艦靠泊。   趴在欄杆邊的程明海聽到身後一陣騷動,正在等待登陸的戰車兵大聲喧嘩起來。一凝神,程明海聽到電報房那邊有人大聲朝外高喊著:「戰報戰報!特大消息!」戰士們都朝那邊湧了過去。   程明海回頭看著電報房方向,臉色因為過分激動,顯得潮紅的運輸船上大副高舉著一張紙朝戰士們炫耀著:「海軍太平洋艦隊發來電報!……一九一四年三月二十四日,零六點三十分,中國海軍陸戰隊順利登上馬裡亞納群島首府塞班島,二十五日十四點四十三分,陸戰隊將戰旗插到塞班島最高的塔格波查山頂峰,我們將德國佬從馬裡亞納群島趕出去了!」   人群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聲,這是海軍陸戰隊自三月十九日順利登陸並且佔領了坦噶尼喀的達累斯薩拉姆後,在對同盟國戰爭中取得的第二個巨大勝利。加上陸軍現在與土耳其在美索不達米亞戰爭的順利,中國一參戰就接連取得了三個大勝仗,這自然讓戰士們心情舒暢了。   聽到海軍勝利的消息,程明海的心情卻在極短時間為中國高興後,很快又低落下來了。海軍現在指東打西,步兵部隊也沿著阿拉伯河衝進了巴士拉,將沿途阻礙前進的土耳其軍隊打的灰飛煙滅。而他和他的戰車還窩在運輸船上,只能看著別人在戰場上表演,自己卻無能為力,這讓程明海心裡窩了一肚子火,美索不達米亞的這場登陸對程明海和他的戰車營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   程明海很瞭解到現在自己的部隊還沒有登陸,並不是遠征軍高明輝司令員不重視戰車,只是戰車在法奧嘗試登陸時鬧出了一個大笑話——進行登陸嘗試的三十五噸重裝備了兩門五七毫米榴彈炮看起來極為威武的東北虎重型戰車,一輛運了一半掉進了大海,兩輛一登上岸就陷進沼澤中去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拖也拖不出來,三十五噸的東北虎重型戰車實在太重了,重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將陷入沼澤的戰車拉出來。全營三個戰車連,每連三排,一個排四輛加上連部兩輛,一個連有十四輛戰車,營部戰車有四輛,全營共有四十六輛,為了預防路上發生意外(在國內訓練時意外已經發生了好幾次。)在出發時,營裡面還有十四輛補充戰車,這些戰車都是東北虎重型戰車,全都不適合法奧那種沼澤地帶登陸。   在戰車法奧第一次登陸時還發生了一件小插曲。當時戰車營營長的程明海正在研究如何讓戰車從船上卸下來,突然接到了通知,說是遠征軍總司令第十師實際領導人高明輝上將將陪同英國將軍弗雷德裡克。莫德爵士過來看戰車登陸,通知剛傳達,高上將已經和英國將軍在一群隨從、新聞記者、中國紳士、英國淑女簇擁下興沖沖離開了指揮船,想要看看威武的東北虎重型戰車踏上異國雄姿了。當那些人看到高大的東北虎重型戰車出現在面前,人們不停地發出感慨、驚歎,對人類能製造出如此神奇的武器讚歎不已,只是讚歎聲很快就變成了驚呼聲,最前面的東北虎重型戰車轟隆一聲墜入大海,激起一片水柱。一個鐵疙瘩如何能浮在水面上?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沉的蹤影皆無了。正在捋著鬍鬚謙虛地對莫德爵士表示這些戰車算不得什麼的高明輝上將看到戰車掉進大海,鼻樑上架著的老花眼鏡差點掉了下去,張大了的嘴巴無法合攏。而紳士與淑女那刺耳的驚叫聲,讓現場為了救助沉下去戰車裡的戰車兵已經忙成一團的戰車營官兵更是心煩意亂。   程明海當時腦子裡都變成了一團糨糊,完全蒙了,雖然指揮將戰車運下來的是英國運輸船上人員,可他這個戰車營營長也擺脫不了干係,在友人同情的眼光、高上將嚴厲的目光下,程明海只知道一個勁保證下面再也不會出現相同一幕事件了。而運輸船上英國人也發現自己好像捅了一個大簍子,小心謹慎了不少,於是後面兩輛戰車運離運輸船均未再發生意外,雖然從驚險程度看與發生意外也不過一線之懸。後面兩輛戰車算是在上將眼中安全離開了運輸船,巨大的轟鳴聲中,青煙滾滾,重型戰車在人們歡呼聲中開動了。人們還以為剛才掉下大海的戰車純屬意外,看到戰車上站著英姿颯爽的士兵,那些人紛紛湧在戰車開進兩邊,歡呼戰車前進。只是歡呼沒多久,現場又傳出一片疑惑地詢問聲——兩輛戰車不動了,並且正在下陷中。   高上將以前在解放戰爭中曾經擊敗了英國與法國聯軍的干涉,從骨子裡他有一種在外國人面前深深的自豪感,登陸的三輛戰車全都在高上將眼皮低下發生了意外,讓他在他最瞧不起的英國人面前大丟面子,上將心情如何不問自知。程明海和他手下忙著想要將戰車從沼澤中拉出來,上將黑著臉站在邊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候英國人派到阿拉伯的勞倫斯帶著幾個包著頭巾的阿拉伯貴族來尋求合作了。   在船上百無聊賴和英國人閒聊時——當然是通過翻譯了,高明輝從他的老領導那邊理解的是中國人學英語簡直是一種恥辱,任憑別人如何解釋,他也不會學英語的。——高上將知道這位勞倫斯有和龍陽君一樣的癖好。對這種不懂禮儀、野蠻無知的英國佬他已經很是不屑了,現在為了戰車登陸失敗高明輝正感到極為丟臉,勞倫斯來的自然不是時候,還沒和高上將談幾句就被高上將打發到他應該去的地方,去找他應該找的人了。只是心情不佳的高上將對勞倫斯態度不友好,下面那些很會揣摩上意的下級自然很樂意與領導保持高度一致。興沖沖以為幫阿拉伯人找到了解放大軍的勞倫斯在不解和不滿中,被中國人如同皮球般踢來踢去,忙碌了老半天最後中國人卻高傲地告訴他:用不著他和他的阿拉伯朋友幫忙,百戰百勝、天下無敵的中國軍隊只要瞪瞪眼睛就能將土耳其人從美索不達米亞和阿拉伯嚇回去,再吹一口氣,那些土耳其廢物就會跳進馬爾馬拉海喂鯊魚,遭受土耳其蘇丹殘暴統治土耳其人就徹底見到天日了。勞倫斯和他的阿拉伯朋友只要老老實實呆在帳篷裡等待中國軍隊輕易地消滅土耳其人,使他們得到解救就可以了。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是勞倫斯的真實寫照,唯一的收穫是作為泱泱文明大國,中國人很懂得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在對勞倫斯的義舉表示讚賞後,贈送了勞倫斯和他的阿拉伯朋友每人一套精美的中國瓷器,據這些文明人所說這些瓷器都是中國北宋宋徽宗時汝州汝窯出品的青釉瓷,有「色近雨過天青」一說,是當時王室所用之物,距今已經八百年了,自然屬於無價之寶,貴重非比尋常。當然,因為是無價之寶,作為禮物要是送給外國人他們有被國人當成賣國賊之慮,這些瓷器都是仿製品,屬於仿製十分精美的,希望勞倫斯和他的朋友能好好收藏,最好當老子一樣供著,以體現中國人和他們之間友誼云云。在中國人長篇大論後,勞倫斯只能唯唯諾諾點頭稱是——他們連中國有沒有宋朝都不瞭解,又怎麼知道還有北宋?具體到什麼皇帝,這更是他們所不瞭解的,如果說成吉思汗,相信勞倫斯和阿拉伯貴族聽過的倒很多。宋徽宗……還是免了。至於汝瓷是否因為「色近雨過天青」而被皇家選為貢品,好像和手中瓷器也沒什麼關係,這些眼睛長到頭頂的中國人都說了這些是仿製品,也就是假貨,還有什麼好深究的?勞倫斯現在最需要的是中國的槍炮,而不是用來擺設的瓷器,對自己收到這樣的「禮物」,他也只能搖頭苦笑不已了。對贈送友人以瓷器,程明海很是嘲笑了好一陣子,他認為這些人在送瓷器時候至少還要再送給勞倫斯他們每人二兩茶葉這才算比較合理,誰叫中國茶葉和瓷器一樣全世界有名呢?   勞倫斯的出現不過是滄海一粟,在中國遠征軍浩浩蕩蕩出國遠征各種有趣的事件中發生的一起極小的浪花,或者連浪花也談不上,只是細微的泡沫而已,遠征軍將近三萬的先遣部隊沒有誰認為自己的同僚在處理這事上有什麼不對之處,反正在中國人面前,土耳其人根本不堪一擊,不要說土耳其人,就是德國人遇到中國人也只有低頭認輸一條路好走,勞倫斯他們居然說能給中國軍隊莫大幫助,這簡直是太小瞧中國人了,能給他們送點兒東西已經說明中國人很懂得禮遇外國人,當然,這事情也作為飯後笑資在軍營中傳開。   遠方,在程明海視線中遠處烏姆卡斯爾村中心有一座擁有閃亮的金頂和圓柱形的塔樓,金頂在陽光下折射著金光萬道,隔著老遠也能望見,煞是壯觀。程明海知道這是烏姆卡斯爾的清真寺。就程明海一路見到的,這裡的房屋都十分破舊,可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清真寺,而且都是在很遠地方就可以看到,寺院也建得特別漂亮。   程明海是大學畢業,可他的大學是軍校,大學中只教給他們與軍事有關的數學、物理、化學、軍事思想與學術、軍制、後勤、氣象、水文等等,至於其他和軍事無關的,學校學員自然也不會瞭解很多。不過程明海找了一個好老婆,他的夫人喜歡獵奇各種書籍,對這種事情都知道那麼一點兒。在和徐倩沒事聊天的時候,徐倩曾經說過她所知道的世界其他炫目的文明,關於程明海現在所在的地方,徐倩說美索不達米亞是人類文明的搖籃,美索不達米亞——含義就是兩河平原,所謂兩河是在庫爾納彙集成阿拉伯河的底格里斯河與幼發拉底河——在六千年前這裡就已經擁有了令現在人所矚目的古代文明了。   徐倩告訴程明海,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擁有三個特別傑出之處,一個是漢謨拉比法典,今天在法國羅浮宮,不知有沒有被德國佔領軍搬到柏林去,一個是殘暴的亞述大軍,還有一個是尼布甲尼撒時代的建築,代表作就是被希臘歷史學家寫進著作,稱為世界七大奇跡的空中花園。三個傑出之處分別代表美索不達米亞三個階段,分別是巴比倫王國、亞述帝國、後巴比倫王國。   當時徐倩說起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時,是用一種無限嚮往的語氣說的,對徐倩那種憧憬看到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偉大,程明海嘲諷不已,有著強烈愛國熱忱的程明海認為,世界上只有中國才擁有真正的古代文明,並且還一直流傳下來,至於其他國家,都不過是些野蠻之地而已,根本無法和中國相比。現在,程明海就身處妻子所嚮往的美索不達米亞,看著面前這塊除了精美的清真寺就一片貧瘠的土地,程明海更加認為所謂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不過是後人想當然而已。除了黃塵就是沼澤,如此落後的地方也能存在過輝煌的文明?   隆隆聲中,一輛戰車駛離駁船,登上了阿拉伯河岸。與到處是沼澤的法奧不同,烏姆卡斯爾這裡的土地是堅硬的沙漠地帶,行駛在上面,三十五噸的戰車不會再發生陷進去拉不出來這樣讓人尷尬不已的事情了。   「報告!……少校,總部通信處崔參謀找您。」戰車營值星官走到程明海身後,大聲說道。   程明海轉過身,正了正軍帽,整理一下被風吹皺的衣角。「請他過來吧。」   「明海兄,怎麼一個人在外面曬太陽?是不是想嫂子想得在裡面坐不住了?」總部的通信參謀崔國寶上尉被值星官帶了過來,見程明海站在甲板上迎接自己,半開玩笑說道。畢竟是總部裡面人員,雖然軍銜上來說程明海比他還高了一級,可說起話來,卻一點上下級區別都沒有。說話沒大小還有一個原因是在國內季高訓練營時,作為籌劃中的遠征軍總部通信處裡的崔國寶,經常和精銳戰車營的營長程明海接觸,大家可以說都是老熟人了,在他面前自然也不用像個小兵一樣。   「哪裡哪裡,崔兄說笑了。我只是在這裡更加方便監督屬下將戰車轉移到陸上而已。」程明海臉上掛著微笑,毫不在乎崔國寶那自己開玩笑,將雪白得手套從手上摘了下來,上前兩步握了握崔國寶右手。倒退半步笑道:「崔兄可是稀客啊!平常我就是八人大轎去請都請不來,今日怎麼有興趣過來了?不會是想來打秋風吧?」   崔國寶眨了眨眼睛,抿著嘴一樂。「呵呵,誰說我到下面就是打秋風?來看看明海兄不成嗎?」   「不,你是無事不等三寶殿。」程明海伸出手指在崔國寶面前晃了晃。臉上表情嚴肅了下來,只是嚴肅得表情沒堅持多少時間就忍不住輕笑起來。「說吧,過來有何貴幹?是否總部領導要求我們戰車營加快卸船速度,盡快跟上主力部隊,你為了這事情來了?」   崔國寶朝程明海豎起了大拇指,「果然是精銳部隊長官,比一般人聰明多了,這些事情我就是不說你也能猜出來。……現在海軍在佔領了達累斯薩拉姆後,又攻佔了德國人在太平洋上的重地馬裡亞納群島首府塞班島,奪取整個馬裡亞納群島是指日可待!海軍一個捷報接著一個捷報傳回國內,可咱們陸軍在美索不達米亞動用了兩萬多大軍,到今日還沒有佔領美索不達米亞的首府巴格達,海軍方面施加的壓力自然太大了。……現在二十旅已經解放了巴士拉,正在朝庫爾納挺進,總部領導讓我來問問你,你們戰車營還有多久才能登上陸地,投入到戰鬥中?」   程明海剛才聽到海軍解放了塞班島心裡就大歎總部恐怕很快要派人督促自己盡快登陸了,果然,不甘在海軍面前丟失面子的遠征軍總部人員比他想像出現的還要快,不過嘮叨兩句話就挑明了總部對自己的不滿。「我們不是在邁阿米爾取得了一場大勝仗嘛!俘虜了三千敵人,打死的敵人至少不會少與這個數,至於打傷數字根本無法統計,這樣的戰果又不是拿不出手。何況現在還佔領了美索不達米亞南部重鎮巴士拉,兵鋒所向,敵人望風而逃,庫爾納很快就要被攻佔,這些成就一點兒也不弱於海軍。總部還有什麼好氣餒的?總不成希望我們一夜間拿下柏林、維也納、羅馬、君士坦丁堡吧……」   「這些都是事實,你知道,我知道,上司也知道。」崔國寶打斷了程明海的話,「可是海軍以一個陸戰旅就能進攻德屬東非,以一個陸戰營就敢攻打馬裡亞納群島,而我們以一個師的兵力卻到現在還沒有拿下美索不達米亞,這事說出去也讓人覺得丟臉。」   「陸戰旅、陸戰營?」程明海很想仰天長笑,好好舒舒心中惡氣,只是面前站著的崔國寶畢竟是總部裡的人,而不是他的手下,有些表情讓他看到了影響並不好。雖然沒有仰天長笑,程明海還是怪笑兩聲,以嘲諷的口吻道:「崔參謀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這海軍所謂的陸戰營,一個營的兵力居然有兩千人,跟陸軍普通團沒什麼兩樣,就是跟咱們加強了的主力團相比,也相當於三分之二的兵力,至於火炮和其他支援火力,所謂的陸戰營與咱們陸軍步兵團又有什麼兩樣?……營裡面搞什麼四四制,也只有海軍才動的出這種歪腦筋。陸戰營都這麼大編製,一個陸戰旅又有多少兵力?一萬八啊!都快趕的上甲種主力師了。這麼雄厚的實力,拿下沒重兵防禦的達累斯薩拉姆和塞班島有何希奇?我們這裡倒有一萬八的土耳其精兵,海軍要有那麼大能耐,乾脆讓他們到這裡來逞能好了。」   崔國寶先是點點頭,接著又大搖其頭道:「嘖嘖,程營長啊,你是聰明人,怎麼在這事情上卻鑽了牛角尖?咱們瞭解內情的自然認為海軍能取得這些所謂的勝利,跟他們編製與咱們不同有關係,如果我們也這麼大編製話,巴格達早就是咱們獻給國家的厚禮了。問題是,我們瞭解,一般百姓知道那麼多嗎?他們只知道一個師下轄兩個旅,一個旅下轄兩個團,團下面又有三個營,這麼粗淺的基礎知識。人家海軍動用一個旅加一個營就能指東打西,而我們動用了兩個旅到現在還磨蹭在到巴格達的路上,人家自然對我們陸軍的能力要深表懷疑了,你可不能要求別人都和你一樣什麼都一清二楚啊。總部就是顧慮到這一點,才要求二十旅加快速度,而你們戰車營又是幫助二十旅以最快速度挺進的重要力量,怎麼說我們也不能落後海軍太多嘛!」   對海軍陸戰隊那種龐大的編制,陸軍上下微詞自然不小,可是他們又無法指責海軍什麼地方做錯了。因為海軍陸戰隊能有這麼大的編制主要都是陸軍逼的。議會軍事委員會中一直存在陸軍與海軍、空軍三個主要兵種之間的內訌,說白了,三方都認為自己是最重要的,而其他軍種只不過是配合自己的武裝,只是作為陸權國家,陸軍在議會軍事委員會中地位很高,如同三國時期的魏國,在很多地方都擁有決定權。由於陸軍多方作梗,海軍陸戰隊的建設一直不順暢,在部隊編制上遭受了多次打壓,陸軍認為解決地面戰鬥有他們陸軍就可以了,海軍根本沒必要建設什麼陸戰軍或者陸戰師,一個主力遠洋艦隊擁有一個陸戰旅,用來佔領登陸場,方便陸軍主力登上陸地就足夠了,有時候連陸戰隊都用不著,只要用船將陸軍運過去就成,陸軍可不相信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他們到達任何地方。如果建設眾多陸戰師,沒的佔用部隊寶貴的編制。   為了在夾縫中求生存,海軍只能委屈地同意在海軍中只編設四個陸戰旅,分別是北海艦隊、東海艦隊、南海艦隊、太平洋艦隊各下屬一個陸戰旅。只是陸軍剛歡呼自己在與海軍鬥爭中取得了一個重大勝利,馬上發現海軍那邊的頭頭腦腦也非平庸之輩,這些人在編製了陸戰旅後,居然將陸戰旅規模擴大到讓人目瞪口呆的地步——一個旅相當於陸軍一個師。原本想壓制陸戰隊編制,卻忘了控制人數,讓人家動了動手腳擁有了四個實質上的陸戰師。陸軍委員會裡面的官員紛紛痛恨自己目光短淺,沒想到還有空子給人家鑽,氣憤之餘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海軍「遵守」了議會軍事委員會通過的決議,只建設了四個「陸戰旅」,讓陸軍委員會方面既氣憤,又無可奈何,找不到可以指責人家的地方,只能在面對海軍委員會的那些志得意滿卻裝出謙遜樣子的卑鄙無恥小人時,對他們偷梁換柱的小把戲嗤之以鼻,期待在其他地方給這些傢伙更多的小鞋穿穿,讓他們也瞧瞧陸軍的手段。而陸軍軍官知道海軍玩弄的把戲後,對這種事情自然是嘲諷不已了,可今天人家以一個旅加上一個營東西兩線作戰,陸軍終於體會到苦澀滋味了。   上層鬥個不亦樂乎,倒霉的總是下面。程明海知道崔國寶說的沒錯,為了在和海軍競爭中不落在下風,甚至要超越海軍所取得的成就,陸軍只能拼了老命以最快速度攻下整個美索不達米亞,最好還將土耳其打的伏首稱臣。而他的戰車營也必須以最快速度加入到進攻行列中,可是……   「唉……崔參謀,我實話告訴你,一個月內,我們戰車營無法全體投入戰鬥,就是投入一個連,至少也需要一個星期以上的準備時間。戰車營不同於步兵營,甚至也不同於炮兵營,步兵營聽到朝什麼地方開拔,只要甩動兩條腿走路就成了,炮兵營呢?不過是每門炮多了那麼幾匹馬,什麼地方打仗,將炮掛在馬車後面,趕著馬走就是了,至於戰車營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我知道,步兵營靠腿,炮兵營靠馬,你們戰車營無非是靠了履帶,跑起來更快。只要開動發動機,戰車就轟隆隆開動了,跑的比馬還快,又怎麼可能要那麼長時間準備時間?等你們準備好了,恐怕黃花菜都涼了!」崔國寶在操場上看過戰車行駛,自然以很內行的口吻說了起來。   程明海對崔參謀在戰車方面膚淺的瞭解哭笑不得:「有那麼簡單嗎?戰車要動起來需要油料,沿途每隔一段距離就需要設置一個油料倉庫,要有人負責籌措、儲備、供應、管理、技術保障,而燃油又分為燃料油、潤滑油、潤滑脂、冷卻液等等,這只是為了保證戰車能開動。戰車的武器是火炮和機槍,上了戰場,還需要大量的五七口徑炮彈,還有大批機槍彈藥,機槍彈藥可以從其他部隊籌措,可五七口徑炮彈呢?我們火炮最小也是七五口徑,戰車的炮彈都是特製的,沒有炮彈,難道你要求我們戰車開過去示威遊行嗎?在給我們補充燃油、彈藥之前,總部要求我部馬上投入戰鬥,這不說是荒謬的,至少也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這些戰車!」   聽程明海直截了當地說上級之非,崔國寶眼珠子都瞪大了,望著程明海不可思議地道:「你、你……你怎麼能這樣說上級?!」說到這,崔國寶扭頭望了望左右,壓低了嗓子道:「你怎麼能這樣講呢?這要是傳出去了影響多不好!要給人家誤會你的!……這事可不能瞎說,要是傳到軍情局,你還要不要在軍隊裡混了?!今天我就當沒聽過,還是快點兒忘了罷。至於戰車營出擊,這是總部的命令,不是我提醒,明海兄你是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馬虎不得的呀!」   程明海不屑地道:「怕什麼?!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崔兄請你轉告總部領導,四月一日前戰車營沒有一輛戰車可以投入戰鬥,若要整個戰車營全部投入戰鬥,至少也要到四月十五日以後,如果他們想讓戰車營早點兒參戰,那麼就先別運送岸上的那些垃圾!把我們油料和彈藥運上去再說。」程明海手指著堆積在岸上的物資,那些物資中有大量的被褥、軍毯、蚊帳、軍服、靴子,成噸的肥皂,如山的糖果,還有高上將要求帶來的整箱整箱的勳章、獎章。   崔國寶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如此有「個性」毫不在乎自己軍旅生涯的軍人他到今天還是頭一會見到,崔國寶第一反應就是這位戰車營營長程少校吃錯炸藥了。不然如何解釋他把勳章和獎章說成垃圾呢?!而且還明目張膽反抗上級命令,這在戰爭年代可是掉腦袋的犯罪啊!   程明海對總部怨氣如此之大自然也是不無理由的,前幾天法奧高上將在沒提前通知他的時候就帶領了一大幫人看戰車登陸,結果鬧出國際笑話,高上將覺得臉面無光,程明海同樣不滿之極,如果沒有高上將瞎攙和,自己事先會先調查一下當地是否適合戰車登陸,結果耀武揚威變成了鬧劇收場,自己還惹了一身臊,他如何能對莫名其妙的總部沒有怨言?怨言在心裡憋得久了總要找地方發洩,今天程明海算是找到發洩的口子,只是聽著的崔國寶卻讓他給嚇壞了。   「你這些話我不會幫你轉告,要是轉告了你倒霉,我也同樣晦氣。」崔國寶堅決拒絕,見程明海面色不豫,遲疑下勸解道:「我說明海兄哇,是不是前幾天在法奧發生的事情讓你想不開?這算什麼嘛!你還是想辦法如何盡快讓戰車開到前線去才是正經,光在這裡抱怨有什麼用?你這是自討苦吃!要知道咱們是在軍隊,軍令如山啊!別說油料不夠,就是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過去鐵定死路一條,可只要上級說沖了,就二話沒有馬上衝鋒!不然還是回家抱孩子算了。」   「崔兄,並非我叫苦,我也知道軍令如山,可戰車這種玩意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沒有油你再怎麼下命令它也動不了,難道你讓我把它推到前線去嗎?你給我試試看如何推得動這些鐵疙瘩?!……看什麼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程明海正說著見自己營裡戰士正站著遠遠地看著這邊,自己剛才發火聲音沒控制住,看來把他們都吸引過來了。程明海轟小雞一樣將那些戰士轟離了現場,轉過身看著崔國寶一臉真摯地繼續道:「你轉告總部,在沒有安排好油料、彈藥補給前,任他怎麼說,戰車營也不可能出動。你就是摘了我腦袋,任命其他人到這裡來也是一樣的。」   頑固的程明海讓崔國寶不停搖頭,這樣明頂總部領導,等於是質疑領導的權威,程少校是決沒有什麼好果子吃的。「反正我已經將話帶到了,是否執行程營長你看著辦。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開了我軍違背命令的先河,不然不管你動機如何,最後軍法總是無情的。」   「謝謝了,多謝崔兄對兄弟的關心。只要油料有保證,我會盡快讓戰車營上戰場的。」   程明海如此頑固讓崔國寶也沒有辦法,只能無奈地點點頭,有些無精打采地對程明海行個軍禮,放下後慢吞吞道:「好,那我先回總部了。我會說戰車營會在最短時間內北上的,只有有沒有用,就看明海兄你的造化了。」   「多謝了,怎麼?不吃了中飯再走嗎?」   崔國寶苦笑著一語雙關道:「算了吧,你這裡的飯可不好吃,我還是回去好了。」   崔國寶走後程明海再次回到船舷處,無力地趴在舷桿上,姿勢雖然跟剛才一樣,可心情卻不同,良好的情緒被崔參謀帶來的消息完全破壞了。程明海不是不想趕快登陸,投入到戰爭中,參軍這麼多年了,連做夢都是做打仗的夢,怎麼可能真上了戰場卻膽怯了呢?問題是程明海雖然盼望通過戰爭讓中國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實現自己人生價值,可他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不打無準備的仗,這是他的信條,孫子說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自從程明海所在的營升為戰車營後,他整天就和手下摸爬滾打在訓練場上,在訓練中程明海得出了現代戰爭中,戰車就相當於古代戰爭中的重騎兵。作為軍人,程明海自然瞭解重騎兵是西方戰爭的產物,在程明海記憶中,世界上第一支重騎兵部隊是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建立的,重騎兵如同重型步兵,穿著盔甲,攜帶盾牌和騎兵使用的矛,以突擊來擊敗敵手,在重騎兵面前,輕裝步兵連逃的機會都沒有,只有同樣身穿盔甲,手持長矛的重步兵才有可能擊敗重騎兵。當速射武器火炮和機槍出來後——尤其是機槍——重騎兵對輕裝步兵所特有的優勢轉化為劣勢,這點在漠北戰爭中體現的很明顯。任憑騎兵跑的再快,他總沒有子彈快,而盔甲又無法抵擋子彈,如果讓盔甲厚到足以將子彈擋開,需要的重量根本不是戰馬可以馱起來的,人要是穿上那麼重的盔甲,不用子彈打死,自己先累死了。   失去了突擊力量,作為輕型步兵現代的延續,攜帶步槍和機槍的步兵就成了戰場主宰者,可步兵機動能力自然不能和騎兵相比,歷史上輕型步兵主要是用來擔任防禦作戰的,執行進攻任務最理想的兵種還是騎兵,這並不是偶然的,騎兵位置較高,居高臨下打擊敵人和先天具有的機動性都是讓騎兵成為進攻突擊主要力量的因素。而這些步兵自然是不擁有的。讓擔任防禦的步兵進攻同樣由步兵組成的軍隊,效果有多大是很難想像的。解放戰爭中塹壕在防禦作戰中體現出的巨大優勢已經很明顯地告訴了世人,讓步兵進攻擁有完善防禦陣地,有機槍掩護的防線,這簡直是一場屠殺。當時機槍數量不多,射速不快,屠殺效能也不是很大,現在不同了,現在的機槍射速比當時快,威力也大多了,在機槍火力面前,任何莽撞的進攻都等於自殺。戰場對防禦一方有利,如果中國只是想安守在國內,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問題是事實並非如此,漢唐能強及一時,都因為當時中國擁有比匈奴、突厥更強大的騎兵,想要在世界上能與其他列強抗衡的中國自然需要的不是防禦性武裝,而是一直進攻性力量,於是才有了戰車的出現。   當然,因為戰車是新出來產品,很多方面還不成熟,在訓練場上不管春夏秋冬,只要發動機開動,在戰車裡面待上半個小時人就大汗淋漓了,溫度高的能把人熱死。而戰車由鋼鐵履帶帶動它前進,行駛時巨大的顛簸讓人五臟六肺都要震出來,難受程度非一般人可以忍受。而巨大的身軀配上功率只有一百五十馬力的發動機(並不是不肯給戰車配上更大的發動機,實在是現在還無法生產出戰車專用大功率發動機)導致戰車的速度趕不上騎兵,並且嬌貴的機器還老是容易壞,讓戰車拋錨在訓練場上良好的道路上,氣得戰車兵恨不得將戰車大卸八塊。可戰車的裝甲卻是那些披了盔甲的騎兵所無法比擬的,機槍子彈根本無法打穿戰車裝甲,就連炮彈破片也對他夠不成太大威脅,而且戰車上裝備的火炮、機槍代替了重騎兵的短矛,並且威力不可同日而語。   戰車的出現讓失衡的戰爭再次回到以前模式,只是古代用於防禦的輕步兵換成了今日的步兵,而戰車自然也代替了擔任突擊任務的重騎兵在歷史上的位置。程明海崇尚進攻,信奉進攻是解決敵人的唯一手段,能進入這樣一支部隊,自然是他夢寐以求的。   瞭解戰車的程明海自然知道一望無垠的沙漠地帶最適合戰車作戰,能讓威武的戰車馳騁在無邊沙漠中,捲起濃濃黃塵,這樣的場景只要想一想就讓人激動不已。可是,正如程明海對崔國寶所言,沒有油料、彈藥的戰車只不過是用金銀堆積起來的廢物,無法行走的戰車連嚇唬敵人都做不到,還談什麼摧毀敵人防線?硬把它拉上去,不過是給人家送上一堆高貴的戰利品罷了。   而程明海現在最頭痛的就是他所需要的油料和彈藥現在都還在船上,天曉得猴年馬月才能運到岸上。為了這些物資,程明海沒少派手下去和總部管後勤的軍官交涉,甚至他自己也親自跑了好幾趟,可管後勤的那些老爺卻一個個打著官腔說什麼安排不過來啦,什麼高上將要求先保證十九旅的需求啦,什麼為了表彰戰士的英勇,需要那些勳章、獎章獎勵啦,什麼美索不達米亞沼澤地帶的蚊子太厲害,戰士叫苦不迭需要蚊帳用來在睡眠時防備蚊子的疔咬啦……林林總總負責後勤的老爺們擁有說不盡的理由,不管程明海如何瞪眼睛拍桌子,反正他所需要的東西就是無法運到岸上去,吵的多了,那些管後勤的都煩每天肯定準時報到的戰車營軍官,他們認為這些下級軍官是在挑釁自己的權威,留下這樣印象,程明海想要讓自己的戰車能開動自然難上加難——中國人協作能力差點,拆台本事卻是很高的。至於高上將,程明海還沒那麼大權力可以直接接觸到高高在上的上將,要是越級求見,這是犯上,不管高上將接不接見你,都是要接受處分的。   歎了口氣,程明海摘下軍帽深深垂下了頭。現在中國社會極為複雜,人們總說部隊是很單純的,只要你好好鑽研業務,就能得到提拔,是幹事業的地方,可誰能想到部隊和地方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區別,在這所謂單純的部隊裡,不照樣擁有大批吃飽飯不幹事卻相互扯皮的官僚廢物?這些沒有業務能力只知道對著領導溜鬚拍馬對著下級橫鼻豎眼的人卻爬升的飛快,真正幹事情的在部隊裡卻多方受氣,提拔比別人慢暫且不提,還要受那些窩囊廢的氣,任憑他們不懂裝懂指手畫腳,如果不是因為中國強大需要強大的軍隊,程明海早就想脫掉這身軍裝退伍不幹了。   帶著魚腥味的海風從身後吹來,讓程明海有些沮喪的心情略微好了一點兒。不管怎麼樣,自己已經把對後勤官僚的不滿對總部派來督促他盡快登陸進攻的崔參謀發過了,至於後果如何,這不是程明海所能左右的。程明海苦笑幾聲,自己都這麼大的人了,遇到令自己不滿的事情還如此沉不住氣,看來真不是當將軍的料。對自己抗命不遵,程明海認為大不了接受軍事法庭審判,判處徒刑回國罷了,能回去倒不錯,用不著再在這裡受這些鳥人的氣了。   程明海突然極為思念在家中的妻子,自己離開家已經一年多了,這麼長時間裡除了書信往來就沒見過妻子,自從部隊決定投入美索不達米亞作戰後,連信也因為保密原因不能再寄了,不知徐倩現在身體怎樣,工作是否順利?身在異國他鄉的程明海腦海中浮現出妻子的笑容,讓他覺得心裡一陣發堵。用力搖了搖頭,想要將與眼前戰爭無關的東西驅除腦海,可思念豈是如此容易驅散得?程明海黯然將軍帽扣到頭上,轉身想到下面,看看自己的戰車,用工作來忘懷一切。沒走兩步,程明海停住了,抬頭看著前面,自右往左緩緩掃了一遍。在他面前不遠處,上百名戰車營官兵悄悄立在那邊,不發一言望著他,那些官兵眼中流露出混雜了同情、無奈、痛苦的目光。   雖然程明海不想讓戰士們知道,可船就那麼大的地方,底艙停滿了戰車,其他人都在甲板上,他對崔國寶說的那些話,發的牢騷船上的戰士們都聽到了。眼睜睜看著別人在前面衝鋒陷陣,可最該衝到前面的戰車卻因為沒有油料動彈不得,這讓戰車營官兵別提多憋氣,可今天營長對總部如此抱怨,營長會遭遇什麼命運,大家都明白。在戰士們心中,程營長如同他們師長,可他卻觸犯了上面碰不得的瘡疤,這些官兵不能不為營長擔憂。   看著手下眼神,程明海眼角有些發澀,嘴角抽動了兩下,還是裝不不耐煩的樣子,揮了揮手,強打精神大聲道:「看什麼看?你們沒事情做嗎?……還不給我回到各個崗位去!不要以為沒有油料就用不著檢查戰車了,我們是什麼部隊?是共和國軍隊中最具有決定性力量的戰車兵!作為光榮的戰車兵一員,大家要時刻保證只要有物資,就能在任何時候投入戰鬥!……哪怕是只有一輛戰車可以投入戰鬥,也要向前、向前、再向前!」說到最後,程明海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   說完話,程明海高仰起頭,如同石塑般動也不動屹立在戰士們面前,看著瓦藍的天空中高高盤旋著的蒼鷹。程明海的靈魂彷彿已經脫離了疲憊的身軀,現在正在藍天中和蒼鷹一起翱翔,俯視著下面芸芸眾生。透過片片白雲,下面阿拉伯河與波斯灣中停泊著眾多船舶,在西北方向,無數的煙火此起彼落,如同轉瞬即失的生命,從出生到輝煌再到衰落歸於塵土,不過眨眼工夫。一眨眼,一朵絢麗的煙火消失不見了,卻在其他地方又繁衍出新的生命。黃沙萬里,一群密密麻麻的蟻群正朝煙火中衝去,而另外一群散亂的螞蟻在朝西北方不停挪移,不,那不是蟻群,而是無數忠勇的中國軍人正冒著炮火前進,而同樣無數的土耳其潰兵在中國人追擊下不停地敗退著。看到下面的土耳其人,程明海意欲化為熊熊烈火,自天空風馳電掣衝下去,將所有土耳其人都焚為灰燼。又一轉念,程明海才發覺自己還站在運輸船的甲板上,天空中那只蒼鷹還在盤旋著。   收回目光,透過舷梯下面船底停著一輛輛高大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沒有油料,他們只能靜靜地呆在船底。在河邊有太多的運輸船上都是如此,程明海的寶貝疙瘩運到岸上的沒幾輛,多數都在河裡的運輸船上,等候卸下船。戰場需要戰車,可程明海卻無法將一輛戰車投入戰場,程明海眼前金星亂冒,天旋地轉,手連忙朝身邊扶去,可是卻扶了個空。   「營長!營長!」戰士們驚恐的呼喊在耳邊響起,聲音卻漸漸遠去,只有天還是那麼的藍。   *                *                 *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濛濛煙雨籠罩在大江南岸,飄動的輕紗中顯露出一片綠色,深綠的灌木,嫩綠的柳葉,湖綠的河水,綠沈的雜草。雨打潺潺河水,蕩起點點漣漪,淅瀝聲中,柳枝青草隨著輕柔的微風婆娑擺舞,水牛憊懶地臥在農田中,牛背上卻立著一隻桔黃色的頭頸,白色羽毛,儀態嫻雅的鷺鳥,遠處重巒疊嶂青蔥的群山漸次消失在淒迷煙雨中,彷彿一幅濃淡相宜的潑墨山水畫。   「……本報訊:我忠勇之人民武裝,百戰百勝之中國軍隊在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威猛老將;解放戰爭中長沙、九江、渡江等歷次戰役參加者、指揮者;軍旅生涯中榮立無數戰功,從未失敗過的天才將軍高明輝上將率領下,於一九一四年三月十六日登陸美索不達米亞,展開了拯救當地在奧斯曼土耳其的血腥暴政下受苦受難被奴役民族的軍事行動。   三月二十一日,我無敵軍隊在睿智的高上將正確、英明指揮下,在與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的土耳其軍隊進行的邁阿米爾戰役中取得了決定性勝利。戰役中,我軍以微不足道的極少犧牲換得了斃傷俘敵一萬五千人,繳獲火炮三十門,機槍五十餘挺,步槍八千餘支、彈藥無數的輝煌勝利。   據軍方新聞發言人所言,新聞發言人曾經到醫院看望過受傷後被我軍救助的俘虜,那些俘虜在看到我們對他們人道主義救助後,激動的熱淚盈眶,對自己參加了對抗仁義之師的戰爭極為後悔。那些俘虜交代,土耳其軍隊中絕大多數士兵不願意為反動腐朽的土耳其政府賣命,當我軍進攻時,他們第一決定是放下武器向我軍投誠,不想無謂地為那些奴隸主喪失自己年輕的性命,不光敵人士兵不想打仗,就連土耳其軍隊的軍官階層在我軍進攻中也同樣選擇了逃命。只是土耳其軍隊中上層那些喪心病狂的極端反動邪惡份子在滅頂之災面前喪失了理智,以各種殘忍的手段恐嚇那些無辜士兵,讓他們送死,希望拖延自己徹底崩潰的時間,可是他們的企圖卻被事實擊敗了。   邁阿米爾戰役在極短時間內結束,證明了邪惡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我為正義而戰人民軍隊面前是如何不得人心,在美索不達米亞,成千上萬的阿拉伯百姓簇擁在我軍將士行進道路兩旁歡迎大軍北上,百姓見到我英勇的戰士如見自己久別親人,上前拉住戰士的手痛哭流涕,紛紛控訴奧斯曼土耳其對阿拉伯民族所犯下的纍纍罪行。看到被折磨的瘦骨嶙峋的阿拉伯百姓,戰士們紛紛表示要以實際行動幫助阿拉伯民族徹底翻身得解放,任何阻礙必然要被戰士們的決心所粉碎!「   「……本報訊:今天中午,記者跟隨擔任先頭部隊的某部一營在軍樂隊伴奏下進入了美索不達米亞南部重鎮巴士拉。   作為美索不達米亞全境第二大城市,兩河通海門戶的巴士拉,當記者跟隨先頭部隊進入巴士拉時,並沒有想像中那種槍林彈雨的迎接,只有滾滾濃煙在城市上空飄蕩,空氣中瀰漫著紙張燃燒的氣味,紙灰隨著燃燒後形成的熾風四處飄散。當戰士們行進到奧斯曼土耳其在巴士拉的市政府時,這裡鐵門大開,鐵門兩邊沙包堆積成的街壘還在,用來防禦的機槍擺在裡面,使用它們的士兵卻無影無蹤,巴士拉市政府裡面也空無一人。地上到處都是文件紙張,城外看到的濃煙既是從市政府後院升起的,記者和戰士們來到後院,那里餘燼猶在,可燒它們的人卻不見了。   曾經在歷史上輝煌過的城市現在變成一座死城,戰士們正沮喪著,突然從各個地方湧出無數手舞旗幟的百姓,將戰士們簇擁在中間,激動萬分地又叫又跳。   原來,奧斯曼土耳其在巴士拉留下了整整一個集團軍的兵力,與我們入城部隊相比,他的人數是我們百倍之多!可是,當我們戰士剛邁進巴士拉南門,貌似強大的十萬土耳其人就從城北悄悄溜走了,十萬人中,沒有一個人敢於留在城內與我軍對抗。   巴士拉城從奧斯曼土耳其人殘暴統治中解脫出來了!戰士們與當地群眾進行了狂歡,只是在狂歡中不少戰士對膽怯的土耳其人大為不滿。很多可愛的戰士在見到我時都說『這些無能的土耳其人居然剝奪了我獲得紅旗勳章的機會!天哪,我可不想在進入君士坦丁堡時,胸前連一枚勳章也每用。』是啊!趕著敵人一個勁逃竄雖然過癮,可這卻大大減少戰士們殲敵立功的機會,我們這些可愛的戰士自然不會很滿意……「   「招弟,還有什麼?」坐在凳子上納著鞋墊的劉舜英將粗長的針在頭髮上捋了一下,抬起頭看著讀報的徐倩問道。   徐倩翻了翻報紙,「四版還有一篇。『為了解救被奴役民族,政府號召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說是雖然中國的參戰加強了協約國力量,可卻不能輕視邪惡的同盟國,德國、意大利、奧匈帝國、土耳其控制了大半個歐洲,整個近、中東地區,法國就是因為輕視同盟國,才在很短時間內遭受滅國慘禍。為了戰勝同盟國,政府希望國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捐出更多錢好製造更多的飛機、軍艦、戰車、大炮,徹底消滅企圖奴役世界的同盟國……」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報紙上有沒有說參加美索什麼亞的部隊到底是哪支部隊?」   徐倩將報紙放了下來,搖搖頭道:「這個倒沒有,上面只說指揮戰爭的遠征軍前線總司令的是解放戰爭英雄高明輝上將。至於部隊都用的某部,沒透露到底是那只部隊。」   劉舜英將鞋墊放下,不死心地追問道:「沒說是十師?鐵血青年團也沒有提到過嗎?」   「沒有。」劉舜英聽女兒這麼說,長長舒了口氣,整個人輕鬆了不少,低下頭繼續納自己的鞋墊,嘴裡埋怨道:「沒十師最好……唉,永晉這孩子怎麼一個多月了都沒寄信過來?他就不知道我這做娘的擔心嗎?」   「媽,沒事兒,明海也在十師。要是有什麼事情,他會照顧小弟的。」   「明海也還沒信寄來嗎?……唉,這男人哪!一個人在外面很快就忘了家裡還有老婆孩子父母兄妹,連封信都不寫,光顧著自己痛快了,也不想想家人會如何擔心,真是好沒良心喲……」   劉舜英納好了鞋墊,將它放在身後,從身邊抽出一副半成品再次重複剛才的工作,手上沒停,嘴裡的嘮叨也說個沒完。戰爭爆發後,跟戰爭有關的各種物資需求量是呈幾倍、十幾倍甚至幾十倍往上翻。很多年輕力壯的男青年響應政府號召,參加了軍隊,雖然因為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讓幾百萬青年參軍看起來對社會影響並不明顯,可這在工業方面的影響卻確確實實體現出來了。一批熟練的工人到軍隊參軍,招來的新工人要想頂替上去,還需要一段時間,而現在部隊需求的物資卻一批接著一批,比平常不知高了多少,為了擴大規模,現在各個工廠不光招收畢業了的學生,還招收在閒著沒事的家庭婦女——所謂家庭婦女就是封建意識還殘留的那些人家婦女,這樣的家庭都是男人工作養活一家,而女人是不出去工作的,女人只知道和其他家庭婦女一起磨嘴皮子。為了遷就那些家庭的習慣,工廠將一些工序就放到了家裡,讓這些家庭婦女在家做活,做好了到時候由工廠方面回收。   劉舜英現在就在服裝廠給部隊做鞋墊,一來這樣的工作打發了每天無所事事的時間,一來又可以給家裡補貼一些零花錢,雖然徐建國的工資現在已經極為可觀了,而且女婿每個月都把薪水寄給女兒,徐倩自己收入也不少,家裡經濟不再像以前那麼侷促。   外面雨還在淅瀝瀝下著,雖然還未到黃昏,天已經暗了下來。納著鞋墊的劉舜英費力地尋找針眼,家裡現在就她和女兒倆人,她是家庭婦女,而徐倩是因為工作性質,很多東西在單位寫不完,乾脆拿回家寫。作為文人聚集地,報社作息時間不像工廠要求那麼嚴格,作為記者,只要你完成了今天工作任務,想提前回家並沒有什麼人干涉。   徐倩坐在凳子上,低頭擺弄著衣角。她很害怕,可心裡害怕的事情卻不敢跟母親說。以前在徐永晉和程明海的來信中,徐倩知道他們兩個居然在一支部隊裡面。一個在精銳的戰車營當營長,一個在軍方用來炫耀的樣板部隊鐵血青年團中當兵,對此徐家自然極為寬慰,兩個人在一起,彼此之間總有個照應。只是從兩月中旬開始,家裡就沒有收到徐永晉和程明海的信件了。開始去信問部隊,部隊只是客氣地說他們正在參加演習,演習期間不得給外寄信,請他們這些家人諒解。後來乾脆就說「您的兒子/兄弟/丈夫/父親(按照需要將不是的劃除)無事,因部隊紀律,暫時不得寄信,請諒解。」不過二十個字,家人對親人的擔心就換來了部隊這麼點冷冰冰的黑字。徐倩問了他所知道在第十師當兵的那些家庭,與她一樣,這些家庭也沒有接到親人書信,部隊給他們寄來的回函都是和徐倩接到一樣的黑字。   開始徐倩真的以為明海他們是在演習,三月初雄壯的軍樂聲響起,空中傳遞著相同的新聞:中國海軍陸戰隊在德屬東非登陸,打響了宣戰後的第一槍。緊跟著陸軍登陸美索不達米亞,海軍陸戰隊奪取塞班島,軍樂一遍又一遍響起,捷報接連傳來,人們每天起床,打開當天報紙總能看到軍隊又佔領了什麼地方,解放了多少人口。   海軍作戰與徐倩無關,可陸軍在美索不達米亞的戰爭卻讓徐倩心裡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什麼演習也用不了這麼長時間,前面都打起來了,後方還需要什麼演習?到現在他們還沒信寄過來,這簡直太奇怪了。因為愛好原因,徐倩對解放戰爭並不很瞭解,當自己的丈夫和弟弟都在十師後,作為親人,她自然有義務稍微瞭解一下十師。不瞭解還好,現在回想一下徐倩心中憂鬱只能更重。十師在解放戰爭中是作為主力部隊一直衝殺在最前線的,戰爭中,十師斃傷俘敵人十萬以上,自己也付出了兩萬人代價。從這個師中走出了三位上將,六位中將,其中最有名的當然是原師長高明輝了。當解放戰爭結束後,十師一直作為戰略預備隊留駐國內,並未參加過戰爭,可這不能代表他不會參加這次戰爭,恰恰相反,十師所以當時留在國內,是因為那些敵人還用不著動用十師這樣的部隊,而現在情況不同了,對手也不同了,讓十師打頭陣自然是很現實的問題。至於所謂的鐵血青年團,既然作為軍方樣板部隊,他自然不能只是一個用來擺設的花瓶。這麼長時間沒有信寄來,徐倩懷疑現在美索不達米亞的中國遠征軍先遣部隊就是第十師。   不管徐倩懷疑正確與否,她不能將自己想的告訴母親,並且還要一個勁打消母親對兒子是否在戰場上的懷疑。母親年紀大了,要是認為寶貝兒子在血淋淋的戰場上,晚上保證用不著睡好覺了,她的身體很快就會垮掉。這自然是徐倩所不願見到的。   外面傳來車鈴聲,有人站在門外面高聲叫道:「家裡有人嗎?」   「什麼事?」徐倩站起來應了聲,走過去將房門拉開,外面站著一位身披綠色雨披的中年人。「這是徐家吧?有你們的信。」說著那人從身後自行車後架兩旁搭拉著的帆布袋中取出厚厚一疊信件,遞給你徐倩,與信一起遞過去的還有一個登記本。「請在本子上簽下字。」   「謝謝。」徐倩接過厚重的信件,在登記本上留下自己姓名後將本子還給了郵遞員。   「誰寄來的信?……是不是永晉和明海啊?」外面郵遞員和徐倩的對話,屋裡的劉舜英聽到了,抬起頭看著徐倩走了回來,劉舜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緊張地問道。   徐倩將厚厚一疊信件擱在了桌子上,笑著對母親道:「是他們寄來的信。」   「哎呀,菩薩保佑,終於寄信過來了。」劉舜英長舒一口氣,放下手上針和鞋墊,走到桌子邊,不顧自己並不認識什麼字,拿起信件來看個不停。看了半天,這才想起應該由女兒給自己讀讀:「招弟,你快看看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怎麼這麼長時間都不寄信過來,一寄就寄了這麼多?」   徐倩翻了翻,找出弟弟最近一封信。如果有什麼事情,在最近的信中應該有交代,至於先挑永晉的,這是因為母親心中只有這個寶貝兒子,要是先看明海來的信,還不讓母親心急如焚?只是看了開頭,徐倩驟然變色,手微微抖動起來。   劉舜英看著徐倩那張俏臉,見徐倩臉色變的十分難看,焦慮問道:「招弟,上面說了些什麼?」   徐倩顧不得回答母親的話,飛快將信箋掃了一遍,將信箋放下來呆了半晌,苦澀地說道:「媽,永晉和明海沒寄信過來,是因為他們都到美索不達米亞去了。」   「美索不達米亞?」劉舜英重複一遍徐倩所說的地名,腦子裡一時未反應過來,當反應出徐倩說的代表了什麼,身子一晃,臉色大變:「永晉和明海他們已經上戰場啦?」   見徐倩無奈地點點頭,劉舜英兩腿一軟,頹然癱坐在凳子上。「……永晉信中怎麼說的?」   「永晉說為了保密,部隊出征時寫好的家信都放在上級領導那邊,現在他們已經打起來了,以後信件可以按時寄到家裡。還有,在登陸後,永晉所在的鐵血青年團擔任主力部隊和土耳其人展開了一場大戰,不過土耳其人不堪一擊,讓永晉他們輕易擊敗了。永晉還說戰鬥中他毫髮未傷,讓爸媽放心。」這些在徐永晉信中自然提到過,可信裡寫的並不完全是這樣。在信中還有永晉用刺刀捅死了兩個土耳其人,徐倩覺得這個太血腥,要是告訴母親,恐怕母親會想不通乖兒子怎麼殺起人來這些狠心。除了這些,還有就是迪迪的戰死。   徐倩以前看到過迪迪,當然,這麼長時間徐倩對偶爾見到的迪迪印象早就淡的無法記起了。可徐永晉在信中提到自己同學中的黑大個提醒了徐倩,原本淡薄的記憶全湧了上來。不過一場戰役,自己弟弟所在的班裡面,他的同校同學就戰死了,這場戰爭天曉得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如果鐵血青年團每次都被愛好面子的軍方高層放在最危險的地方,自己弟弟發生意外只是時間問題。母親不認識字,自己若是不說,她也不知道,這事情只能自己默默忍受,不能讓母親更加擔心。   雖然永晉在信中說讓父母放心,徐倩也刪除了她認為母親聽了會引發心臟病的內容,可就這些內容已經足夠了,知道永晉居然登陸後就參加了戰爭,劉舜英的臉被嚇的雪白。「永晉沒說他在什麼地方?……他才多大,部隊首長怎麼能忍心讓他們這樣的孩子上前線去?」   「信上沒說,不過從時間上看,永晉他們參加的應該是報上登的邁阿米爾戰役。」   「邁阿米爾戰役?就是消滅了一萬五千土耳其人的邁阿米爾戰役?」劉舜英心中不滿更加嚴重了,劉舜英從報紙上知道邁阿米爾戰役是陸軍在美索不達米亞與敵人打的第一仗,報紙上說邁阿米爾戰役中,中國軍隊以三千人對三萬敵人,比敵人少了十倍,可戰役結果卻是中國軍隊消滅一萬五千土耳其人,擊潰敵軍一萬五。看來那些該死的軍方首長不光將年輕的孩子推上戰場,還讓他們打頭陣!土耳其人不堪一擊是打了後才知道的,可萬一他們很能打呢?一比十啊!自己寶貝的兒子豈不是要慘遭不幸?!劉舜英每想到這就渾身發抖,實在是太讓人後怕了。   徐永晉家裡對兒子身處戰場擔憂不已,潯陽一中校長張義朝的家中照樣愁雲慘淡。   張義朝從學校回到家中,屋裡燈沒有開,張義朝還以為兒子不在家,打開房門,一開燈,見張耀東正垂著頭癱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如同石雕,倒把張義朝嚇了一跳。   「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張耀東抬起頭,看著父親,站起來抖了抖僵硬的手,勉強笑了笑:「爸,沒什麼,這麼晚了,晚飯還沒吃吧?我去幫您燒幾個熱菜。」說著張耀東打算到廚房去。   「已經在校裡面吃過了,用不著……真的沒事情嗎?」張義朝阻止了兒子,仔細盯著兒子的臉,想要從兒子臉上看出到底有沒有病容。「剛才家裡怎麼不開燈?……浩天來信了?」張義朝這才看到沙發裡攤著幾封信件。   張耀東想要收拾一下信件,走了兩步又不動了,點頭稱是:「是啊,爸您的孫子寫信回來了。」   張義朝聽真的是孫子來的信,樂呵呵走到沙發邊,捋了捋長鬚坐了下來。「有信回來是好事嘛,來,給我看看我的好孫子都寫了些什麼。」   張耀東陪著父親坐了下來,搖頭歎息道:「唉,浩天不知聽了什麼人慫恿,竟然報名要參加遠征軍。」   「哦?」張義朝放下信箋,抬起頭看著張耀東。   張耀東煩躁地說道:「他們學校也真是的,說什麼浩天是他們飛行學校幾年來難得的優良學員,說是什麼飛行尖子。我是浩天老子,我怎麼不知道浩天除了打籃球,在其他方面也有表現?他的功課不是並不好嘛!什麼感謝我們培養了一名有用之材,他們對有我們這樣的家人感到驕傲,說到底不就是要讓浩天上戰場?」   「怎麼?浩天上戰場了?」   「可不是!爸你看這封信……這是從美索不達米亞寄過來的,浩天說是他自從報名參加遠征軍航空隊,就被送往美索不達米亞,說是現在已經到了法奧,馬上要轉場到邁阿米爾去。這土耳其都已經打了一年半多時間的戰爭,他的空軍和俄國空軍打了不知多少仗,戰鬥經驗不知有多豐富,浩天他一個學生兵,就這樣上前線還不是送死?!」張耀東對兒子這麼快就上戰場感到極為惱火,雖然他的兒子並不止浩天一個,可再怎麼說這也是他的骨肉,萬一有個什麼意外,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接受。   出乎張耀東意外的,做父親的並沒有如同他所想像的與自己一起大肆痛罵該死的空軍。張義朝放下了信箋,看著臉漲紅的兒子,深深歎口氣對兒子說道:「你不是在議會裡對出兵幫助協約國大表贊同嗎?回來還對我說如果我們不幫助協約國,那麼我們賣給協約國的那些物資就無法回籠資金,為了中國利益,打這一仗是值得的,可今天自己的兒子上戰場了,你又有什麼好唉聲歎氣的?總不成自己的兒子是寶貝,別人的孩子任他死活都無所謂吧?要這樣就不覺得無恥嗎?」   張耀東被父親說的滿臉通紅,低下頭不再說話了。並不是父親說的話讓他無話可說,作為一名議員,別人說他無恥與否早就不能觸動一下張耀東,如果臉皮不厚,有所謂原則,他肯定當不上議員,做為一名議員,口中雌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至於父親所言自己孩子與別人孩子之間有否區別,張耀東認為區別是肯定有的,兒子是自己的,關心理所當然,至於別人的孩子,既然與自己無關,他們的死活自己憑什麼關心?只是父親畢竟是父親,別人指責,自己可以口若懸河辯論一番,對自己知根知底的父親說的話,孝順兒子只有垂頭聆聽的份,其他還是不用多想了。   人總說兒子是自己的好,可張義朝卻對自己的兒子極為不滿。張義朝認為中國就是因為有太多不拿百姓生命當回事的、只想撈取更多金錢的議員,才會造成現在這種騎虎難下的局面。張耀東平常只是說為了中國美好的明天,現在就應該如何如何,說什麼參加戰爭也是無奈之下唯一的選擇,可現在自己的兒子要上戰場了,他那些參加戰爭的借口卻全都不翼而飛,消失的無影無蹤。   國內某些勢力想要通過戰爭,取得屬於中國的勢力範圍,要擁有廣闊的市場,巨大的資源基地,這些勢力在議會中影響相當大,又控制了眾多報紙,於是群眾中愛國熱忱如同火山爆發噴薄而出,工人、農民、店員、教師、學生……各行各業大量年輕人走進招兵站,堅決要求參軍去打同盟國。潯陽一中學生一下子少了兩百人,連幾個年輕的男教師也慷慨激昂地拋下教鞭打起綁腿當兵去了。學校正常教學秩序被打亂,那些留下來的無心上課,每天到了學校就談論各條戰線他們所瞭解的戰事。想起這些張義朝就對兒子一肚子火氣。   「你不是說為了國家利益,哪怕犧牲自己生命都毫不吝嗇嗎?浩天上空軍學院你也並沒有反對,既然如此對浩天上前線,你就別有太多怨言了。部隊嘛!自然是需要你幹什麼就要幹什麼。總不能因為自己的孩子有危險就想方設法讓他回來,若是這樣還如何打勝仗?讓浩天自由翱翔去罷,對有這樣的孩子應該感到無比驕傲!」說道激動處,張義朝的鬍子都飄了起來。   自家老爺子居然會這樣說,張耀東只有苦笑了。   一個人回到臥室,張義朝拉好窗簾,默默抽出椅子,端起桌子上像框仔細端詳著,看著看著,一滴淚珠滴落在玻璃鏡片上,順著鏡片滑落。像框中張浩天穿著一身軍裝,頭戴空軍大簷帽正衝著張義朝開心地微笑著。回到家時訓起兒子來,張義朝好像對孫子上戰場一點意見也沒有,可現在臥室裡只有他一個人,雖然七十多歲,張義朝還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緒,能無言默默流淚,心裡一遍又一遍默默念叨著浮現在腦海中的一首唐詩。   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野哭幾家聞戰伐,夷歌數處起漁樵。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蠻寂寥。(杜甫《閣夜》) 第三卷 風雲 第十五章   刺眼的陽光直射進坐艙裡,溫度已經超過了35度。杜申利摸出身上的小酒壺,泯了一小口。甘洌的「紹興加飯」酒湧入喉管,帶去身上的暑氣,也消去了心頭的不自在。一大早大隊裡就接到派出火炮校射機的命令。按慣例,只要讓特勤中隊派出2名飛行員就行了,可這一次大隊長不知中了什麼邪,非要親自出馬,還點名要自己和張浩天為他護航,真是頭大!到不是不喜歡大隊長這個人,也不是懼怕到前沿去執行任務,而是陪伴指揮官飛行實在是……太拘束了。況且他們還要保證指揮官的安全,這個擔子很是沉重,誰都知道空戰的情況瞬息萬變,只有鬼才知道下一刻的空中態勢如何……所以杜申利打心眼裡不想來執行這個任務,可是軍命難違,另外他也確實想和敵人戰鬥機飛行員交交手,尤其是上次那個把他趕的滿天亂躥的傢伙。   已經在目標區上空飛行了快半個小時,在校射機的準確校正下,敵人的陣地籠罩在一片濃煙和烈火中,看來任務基本完成。由金雕I型戰鬥/轟炸機改裝而成的火炮校射機正在杜申利前下方慢慢的轉彎,後座的觀察員高舉著一塊「藍白藍」信號板,示意返航。「回家咯」,杜申利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操縱鳶I型戰鬥機擺動了一下機翼,讓處於左後方的張浩天跟上。「這該死的太陽,想把我烤……」一個陰影忽然從左艙上一掠而過,「敵機!」杜申利猛地回過頭來,狠狠的盯著太陽所在的方位,然而在陽光下,他眼前一片模糊。但是一種不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心??有敵人在附近!   土耳其上尉穩穩地把自己的福克控制在8000英尺的高度上,他的後面還跟著2架一模一樣的戰鬥機。中國人的2架戰鬥機正在自己的左前下方慢悠悠的飛著,前面不遠處還有一架稍大點的,應該是火炮校射機吧~,看來他們還沒發現自己,賈巴爾不無得意的冷笑了一聲。   自從上次煮熟的鴨子飛了以後,賈巴爾就一直憋著口氣要再和中國空軍交手。上午9點30分,中隊接到前沿對空觀測站報告,有中國火炮校射機在前沿活動,並有戰鬥機護航。這可是天賜良機,賈巴爾當然不會錯過,於是他帶著2名得力部下出發了。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這一次,中國人絕對不會有那麼走運了!   鳶I型戰鬥機慢慢地轉了半個圈,杜申利的脖子都要撐出來了,但仍然什麼都看不到。   「該死的!」杜申利忽然意識到敵人也許早就在空中監視他們了,只不過,他(也許是他們)在等待時機,等待自己這邊燃料不充足,精神疲勞的那一刻的到來,而那一刻,就是返航之時!   一股寒氣順著少尉的脊柱滲入大腦:「是個老手……」他低頭看了一下儀表盤,高度5000,速度90.「不行,我必須到上面去!敵人一定就在太陽的附近。」   時間是寶貴的!杜申利敏捷地推油門至全滿,並高高拉起機頭,高度表迅速地轉動了起來;當然,忙亂中,他沒有忘記向坐艙外發射一枚紅色信號彈。   「呵呵,演出開始了」賈巴爾看著隨著一發紅色信號彈升起,2架中國戰鬥機迅速轉入爬升,不禁微微點了下頭——看來這些「菜鳥」還是有點警惕性的~!他舉起右手,點了一下飛在隊尾的3號機,又點了幾下正在加速脫離的火炮校射機,示意立刻發起攻擊。自己則把機頭對準正在爬升的中國戰鬥機,一個猛子紮了下去,後面的2號機如同忠誠的獵犬,寸步不離。而3號機也會意地轉入俯衝,直奔那架校射機而去。與俄羅斯空軍的戰鬥讓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也教會了他們很多。   由於角度的問題,首先進入杜申利視野的是土耳其空軍的3號機。他立刻意識到,敵人的攻擊開始了!雖然杜申利知道肯定還有別的敵機在高速接近自己,但3號機是衝著校射機去的,決不能坐著不管。畢竟自己的首要任務不是擊落敵機,而是保護大隊長的安全(更何況由於陽光的關係,他根本看不見其他敵機的位置)。他一點右舵,接著向前一推操縱桿,「鳶」的頭向右下方一低,速度陡然提高。   理論上,鳶I型的最大平飛速度要比福克EIII型慢20KM/H,而實際上俯衝時兩者的差距可以達到30KM/H甚至更高。當然福克的弱點也很明顯:單翼面導致翼載荷過大,飛機轉向不靈,爬升性能也十分有限;引擎功率偏低還導致了飛機加速性差。不過遺憾的是,現在雙方都在俯衝,唯一體現出來的就只有俯衝性能。鳶I雖然已在全力俯衝,但根本沒有辦法縮短兩機的距離,相反,這種距離還在慢慢拉大。杜申利氣急敗壞的看著左前下方的福克,束手無策。   終於,金雕的後衛機槍開火了,2道火紅的鎖鏈砸向呼嘯而下的福克,與此同時,金雕開始壓坡度加速右轉。福克飛行員迅速做出反應,飛機跟著前面的金雕向右急彎,試圖切半徑以縮小與金雕的距離。雖然有1挺雙聯裝7.62機槍作為後衛機槍,但那最多只能嚇唬一下經驗不足的飛行「菜鳥」;在1對1的空戰中,笨重的金雕絕對不會是福克的對手。眼看金雕要遭殃,杜申利無暇顧及自己和福克的距離還遠在400米以上,果斷開火。「噠噠噠噠……」鳶I機翼上方噴出2道火蛇,曳光彈拉著弧線從福克的上方飛了過去。突如其來的攻擊讓福克的飛行員渾身一激靈,飛機一下向右翻扣了出去,金雕暫時脫離了福克的射擊火線。   然而不等杜申利做出進一步機動動作,賈巴爾的飛機就趕到了。又是一串紅色的曳光彈,只不過這次目標換成了杜申利的鳶I.「來得真他媽快!」雖然早有準備,但杜申利還是驚詫於土爾其戰鬥機行動的迅速和配合的默契。情急之中,他下意識地向右猛扣操縱桿,然後再向後猛拉,鳶I聽話的開始了右急轉,將將避過福克射來的子彈。   對於福克和鳶之間的優缺點,杜申利也瞭若指掌,因此從飛機急轉伊始,他就打定主義要再來一次盤旋急降。鳶歪著身子,像風車一樣旋轉起來。側滑儀指示角度已經超過了60度,高度表指針飛速旋轉著,幾乎在一瞬間,鳶I就掉了將近1000英尺的高度。巨大的過載把杜申利緊緊壓在座位上,但他仍然努力側過頭,以便觀察敵人的位置。和他預料的一樣,2架福克呼嘯著從上空掠過。「抓住機會!」杜申利暗暗咬著牙,劇烈旋轉帶來的暈眩感覺和大過載帶來的不適使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舵和控制桿都重的象灌了鉛,每做一個動作都要花費巨大的力氣……杜申利覺得過了很久以後,鳶才在4000英尺的高度上慢慢改平,而實際上,這都是在幾秒鐘裡完成的。他穩了穩神,發現2架福克正在距離自己3、4百米遠的地方向左轉彎。「追上去,幹掉他們!」好鬥的本性再一次讓杜申利熱血沸騰,卻忽視了身後的張浩天已經蹤跡不見。   其實現在最清楚張浩天位置的莫過於土耳其3號戰鬥機飛行員,因為張浩天就在他的身後。還是杜申利向3號機開火的時候,張浩天就已經估計到土耳其戰鬥機很可能向右扣轉,所以他不等福克轉向,自己率先向右轉去。這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賭博,不過他賭對了。鳶優越的轉彎性能很快縮短了他和福克的距離,張浩天滿心歡喜的認為,自己將成為阿拉伯半島上第一個擊落敵機的中國飛行員。   3號福克的飛行員也是個參加了十多次空戰的老手,知道對於中國空軍的鳶來說,他絕對不能做轉彎和盤旋。在目前這個距離上,他只要做一次長程俯衝,就能輕鬆拋離對手。但他不想,他要掂量掂量中國空軍飛行員的水平。因此,他一直把自己的福克和中國的鳶控制在200米左右的距離上,近了就俯衝恢復速度,遠了就轉彎消耗點能量,一付氣定神閒的樣子。   幾個回合下來,張浩天就失去了耐心,他決定再來一次賭博。鳶的攻角在增大,逐漸進入大角度爬升狀態,同時張浩天操縱飛機慢慢滾轉,使土耳其的福克始終處在自己的視野中。看到這個酷似憤怒的眼鏡蛇似的動作,福克的飛行員不禁欽佩的點了點頭,這是個極富進攻精神的飛行員,操控飛機的能力很強,只是有點沉不住氣……   土耳其飛行員顯然也是性情中人,面對如此的挑釁,他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他折轉機頭,加大油門向張浩天飛來,誘使張浩天表態。果然,早已按捺不住的張浩天一個倒扣翻了下來,試圖一舉佔據福克的機尾位置,情況對他似乎相當有利。   而此時的杜申利卻陷入了另2架福克機的陷阱中。本來杜申利打算在恢復平飛狀態後,直接攻擊福克長機,同時由張浩天掩護自己不被對方僚機襲擊。不料張浩天早跑一邊耍特技去了,根本沒人掩護自己;而且要命的是,當杜申利發現這點時,敵方僚機已經通過幾個大角度轉彎佔據了自己的身後。杜申利現在兩頭為難,一方面他不想放棄攻擊敵長機的機會,希望繼續咬住敵長機;另一方面,敵僚機的逼近卻使得他必須進行機動。緊迫的形式迫使杜申利在電光火石之間作出了選擇:放棄長機,攻擊僚機。理由很簡單,他不一定攆的上福克,而福克卻肯定能趕上自己。定下目標後,杜申利發熱的大腦反而冷靜了下來:現在敵眾我寡,如果時間拖久,必然會遭到2架乃至更多福克夾擊,因此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解決掉敵僚機!他回頭瞟了一眼緊跟在身後的福克,距離已經縮短到200米以內,該行動了。   空速120,高度3400,就是現在!杜申利右手向後狠拉方向桿,左手跟著猛收油門,鳶I立刻如同觸了電般的垂直躥了起來。空速迅速下跌,鳶很快就到了臨界失速狀態。在感覺到快要失速以後,杜申利又向前一推操縱桿,同時恢復油門到全滿,剛剛還是有氣無力哼哼唧唧的「雷神」引擎又扯著嗓子吼了起來,鳶I在空中畫出一個陡峭的高峰後,也聽話的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小角度俯衝狀態。整個動作歷時不超過3秒鐘,卻在瞬間改變了雙方的態勢:原本緊跟在背後的福克一下衝到了鳶正前方不到100米的地方,獵人變成了獵物。這正是射擊的最佳位置!沒有機會再留給2號福克了,杜申利略略擺動一下機頭,瞄準目標,按下了射擊按鈕。略顯單薄的鳶I機身一陣顫抖,兩串急速飛行的光點從杜申利頭上方飛出(當時中國空軍戰鬥機還沒有射擊同步器,因此鳶I的2挺7.62機槍都安裝在上機翼上部,以避開螺旋槳弧線。),迅速消失在福克短小的機身中,碎片橫飛……   3號福克飛行員在張浩天開始倒扣俯衝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微收油門,把飛機速度控制在100KM/H上下,所以張浩天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把距離縮短了。但是張浩天忽視了一個問題:速度減慢的飛機轉彎半徑會縮小!就在張浩天試圖改平的瞬間,福克飛行員忽然猛收油門到底,並向右做側滑急彎。促不及防的張浩天還努力的想把機頭指向福克,但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一下就從福克的下方衝了過去。   福克飛行員滿意的看著張浩天衝到了自己的前面,向左一扳操縱桿,同時恢復油門到全滿;正在向右側滑的福克聽話的反身又是一個側滑,正好滑到張浩天的背後。2挺同步機槍同時吼叫起來,似乎要宣判張浩天的死刑。在最後的一剎那,張浩天拚死地向左猛扣操縱桿。這一個動作雖然挽救了張浩天的生命,但卻無法挽救鳶I.7.92機槍子彈如同鋒利的鐮刀,切斷了右側機翼主支撐組件,層壓木板碎片橫飛,右側上部機翼的外翼段和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機槍還擊中了引擎的右側,「雷神I」立刻噴出濃濃的黑煙,功率直線下降。   座艙裡的張浩天也掛了彩,一塊飛過的木塊在他的右手臂上切開一道口子,還好創口不是很深,他還能操縱飛機。鳶的方向舵和升降舵總算還有點反應,昏昏沉沉的張浩天勉強控制住平衡,但是想飛回基地已是奢望,他必須迫降。   福克飛行員還頗有些騎士風度,沒有再跟下來窮追猛打,只在天上瀟灑的轉了一圈以後,揚長而去。雖然被擊落總是不爽,但張浩天還是打心底裡佩服這個土軍飛行員。不過沒有很多時間讓他想這個,鳶I的高度在迅速下跌。由於引擎已經罷工,張浩天目前能做的只有維持飛機的平衡,並盡量保持機頭上仰……   最後,鳶I以接近90KM/H的速度接觸上了一塊還算平坦的灌木叢。一陣劇烈的顛簸好玄沒把張浩天從座艙裡顛出去,他竭力控制著滑行的方向,試圖避開那些顛簸坑窪的地方。但是這只是張浩天的一廂情願,鳶I在經過100多米的滑行後,終於掉了一個巨大的水坑裡。張浩天的頭重重的撞在風擋上,暈了過去。   2號福克的後機身幾乎在片刻中土崩瓦解,失去了平衡的前機身翻著跟斗朝地面墜去,杜申利緊緊地盯著飛機座艙,希望能看見那朵象徵著生命的傘花。然而,直到前機身在地面化作一團火球,傘花也沒出現。「唉……」杜申利忽然覺得心底浮起一種莫名的悲傷,不禁重重地歎了口氣。拉起飛機,重新回到4000英尺高度後,他再次環顧天空,除了很遠的阿拉伯河上空似乎還有一架飛機在盤旋,其他的飛機都已不知去向。鳶的燃料已經不多,引擎也時不時地發出不正常的「喘息」聲,看來是返航的時候了。身心俱疲的杜申利一心以為大隊長和張浩天都已經返航,也沒多考慮什麼,直接掉轉機頭向己方的前線機場飛去。   前線機場的跑道終於出現在天邊,然而一直在苟延殘喘的「雷神」引擎也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熄火了。鳶的設計本身並不適合滑翔,因此失去了動力的它就和一塊石頭一樣筆直地朝地面墜去。杜申利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飛機保持在水平狀態,但是高度損失的太快,已經無法撐到機場了,必須就近迫降。好在機場周圍的地形都是比較平坦的灌木叢,他還是有機會的。手忙腳亂中,鳶重重的接觸到地面,又騰空而起,然後再落回地面……幾次跳躍後,起落架終於和大地牢靠的粘在了一起,但是,滑行的速度還是太快。細枝碎葉辟里啪啦的砸在機身和機翼上,聲音大的嚇人。一根兒臂粗的樹幹冷不丁的掃了過來,「匡」的一聲擊碎了風擋。促不及防的杜申利本能地舉起右臂保護住自己的頭部,一陣巨痛襲來,右手軟綿綿的垂了下來。 「他媽的……八成是骨折了……」 劇烈的疼痛讓杜申利一個勁直抽冷氣,不過這可比腦袋開瓢要好得多。   鳶I蹦蹦跳跳地滑出百來米,慢慢停在了跑道盡頭的空地上。前線機場上的人們和車輛圍攏過來,衝在最前面的是中隊長趙元良。杜申利費力的從座艙裡翻出來,勉強支撐著向中隊長敬了個禮,正想匯報戰況,卻被趙元良劈頭打斷:「大隊長呢?看見他了嗎,張浩天呢?」   「啊!!!他們都沒回來?!!」杜申利一陣頭暈目眩,再也支持不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那麼大隊長呢?失蹤了還是陣亡了?……   此時的大隊長正斜躺在一艘疾駛在阿拉伯河上的海軍炮艇上,頭和手臂都纏著繃帶,面色陰沉的看著水面,一言不發。他的金雕終於沒有逃脫賈巴爾的毒手。本來金雕已經脫離了戰場,完全可以順利返航。但身為大隊長的他卻很不放心自己手下的安全,因此他並沒有飛遠,而是在不遠處觀察空中局勢。令他惱火的是,己方的一架鳶居然擅自脫離主戰場(當然就是好鬥的張浩天),去追逐落單的福克去了,還在那邊用飛機耍特級,擺架勢……結果使得這邊的戰局陷入嚴重被動狀態。「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特級白癡!」大隊長正在座艙裡發狠,後座觀察員忽然驚呼一聲:「敵機!!」一架福克歪著身子呼嘯著俯衝而至。   來得正是賈巴爾的福克帶隊長機,他乘2號福克粘住杜申利的機會,迅速脫離鳶I的攻擊範圍。本來他想去支援3號福克,卻一眼看到了還在不遠處的金雕,於是當機立斷,從3000英尺的高度猛撲下來。   後坐觀察員瘋狂地向福克傾洩著7.62機槍子彈,卻仍然無法遏止福克的逼近。對於高速飛行的戰鬥機來說,金雕後座的雙聯7.62機槍最多只是個嚇唬嚇唬人的「紙老虎」。距離很快縮短到200米以內,福克的同步機槍終於開火了。第一輪射擊賈巴爾就準確地擊中了金雕的後機身,削去了半個垂直尾翼和左側整個水平尾翼。後座觀察員被幾發7.92子彈洞穿身體,當場陣亡,鮮血染紅了後機槍。福克見金雕失去了自衛能力,愈發的肆無忌憚:第2輪射擊打飛了金雕左側機翼的大半,第3輪射擊福克索性抵近到100米以內,直接擊中了「颱風」I型引擎左側,大隊長左臂也中了一彈。雖然大隊長不斷試圖控制住金雕,但引擎停轉,主翼受損,氣動舵面失靈,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金雕以200KM/H以上的速度開始墜落,墜落時,大隊長看到了擊落自己土耳其飛機編號——16號。所幸的是,當時金雕正飛行於阿拉伯河上空,加之大隊長竭力調整接地姿態,因此金雕最後是以接近水平的狀態拍在阿拉伯河的水面上。一直在阿拉伯河中注意這場空戰的幾艘英國海軍海岸炮艇迅速趕到,救起了已經昏迷的大隊長。   時間已近傍晚,河面上波光粼粼,東方的天空一片純淨的藍色。但美麗的景色卻絲毫不能抵消大隊長陰鬱的心緒:這次空戰中暴露出來了如此之多的問題,看來中國空軍要想真正成長起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報告!」門外傳來響亮的報告聲。「進來吧……是戰車營少校營長程明海吧?」   「是!」   「坐下吧。」   大病初癒後面色蒼白的程明海雙手捏住帽簷,將軍帽取下置於左小臂處,迅速坐下,身體挺著筆直,將軍帽擱在膝上,目光平視著坐在前面的軍法官。軍法官低頭翻著檯面上的文件,將程明海晾了老半天,終於抬起頭,輕輕將文件合了起來。咳嗽一聲,目光凌厲地盯著程明海,一言不發。見程明海不卑不亢回望著自己,知道想用這種心理壓力讓程明海崩潰是辦不到了。   軍法官取過桌子上擱著的軍帽,手指輕輕捏著帽簷,垂下頭象徵性地翻開了剛剛合上的文件掃視著,眼皮子也不動一下,鼻音很重地哼哼道:「知道為什麼要你過來嗎?程少校,……你的處境不大妙哇?!總部投訴你在接到出擊命令後,尋找各種借口,一再敷衍上級,拒絕服從命令,這是否屬實?」   「上校,我承認在接到出擊命令後並沒有讓戰車營出動,但是……」   「這麼說你承認違抗軍令嘍?!」坐在審判席上的軍法官打斷了程明海的話,抬起頭冷眼看著程明海。「少校,從簡歷上看,你軍校畢業已經十年了,部隊紀律也用不著再重複,作為一名軍官,不是剛剛入伍的小兵,這些你應該再熟悉也不過了。可是……」上校騰地一下從座位上,彷彿十分惱火地瞪著程明海。坐的時候還不明顯,這一站起來,上校臃腫的身材顯露無疑,明顯營養過剩形成的大大肚腩頂得桌子朝前挪動了一段距離。上校抓起文件,重重甩在桌子上。「作為一名擁有十三年軍齡的少校,在接到上級命令你指揮自己的部隊進攻時,你卻膽小怕死!請問,部隊紀律被你擱到何處?難道你不知道前線戰士望眼欲穿盼望戰車部隊幫助他們繼續進攻嗎?」   程明海乘著上校長篇大論後需要稍微喘幾口氣的工夫,插嘴說道:「上校,請聽我解釋一下可以嗎?不錯,總部是命令我部戰車營盡快出擊,可是我所需要的油料在何處?沒有油,三十多噸的戰車用什麼把它運到前線去?督促這麼多時間了,到今天戰車需要的彈藥還積壓在船上,連一發機槍子彈都沒有運上岸,沒有彈藥,我的戰車就是上了前線,又如何打仗,難道讓我的戰士開著沒油沒彈的戰車去當俘虜嗎?!」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如果你是這樣理解自己犯下的罪行,對你是絕無好下場的!」程明海當面頂撞,讓少校臉皮漲的通紅,氣憤地指責程明海,冷哼兩聲恨鐵不成鋼說道:「什麼沒油沒彈?借口!岸上不到處都是油田,有的是品質優良的油料。至於彈藥,難道岸上彈藥還少了?只要你自己好好想辦法,問題不總是可以解決的?……任何人違反軍紀總要給自己找出大把大把理由,我就知道從來沒一個人會老老實實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總部認為你是可以教育好的,這才讓我來開導你,可你看看你自己,你就這樣配合上級對你的拯救嗎?總是要強調各種各樣客觀理由,這對你有什麼用?你應該多找找自己思想深處毛病,要挖出自己貪生怕死的病根,這樣你才能爭取讓上級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程明海心中沒有氣憤只有悲哀,程明海聽說過這些軍法官只會強調精神力量,而不理解客觀存在的困難,今天自己算是徹底體會到了。上校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可話裡面除了讓自己承認所謂的「錯誤」,讓人聽了覺得無可質疑的話一句也沒有。看著臃腫肥胖的上校指著鼻子責罵自己,程明海心裡突然浮現出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也許上校這樣只知道動嘴皮子的傢伙平時吃的實在太好,光顧著吃了,根本沒時間研究軍事,或者說他們不屑研究軍事,不然不可理解這個上校怎麼一點兒軍人樣子也沒有?這麼肥胖的傢伙,若是安裝在戰車前,估計能抵擋炮彈直接命中。   上校見程明海眼珠不知聚焦在什麼地方,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自己剛才說的好像成了對牛彈琴,心頭一股無明火竄了起來,敲著桌子,暴怒地大喝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回答我!」   給上校當頭一喝,程明海散發出的思緒猛地全收了回來。「是!聽到了……只是上校,恕屬下失禮,不知上校對戰車這種部隊瞭解有多深?難道上校認為戰車部隊與普通的步兵部隊一樣嗎?步兵兩條腿邁開就能前進,只要能找到吃的,就是沒彈藥,也可以想辦法從敵人手裡奪取,上校您認為戰車部隊也能這樣做嗎?不錯,岸上油料彈藥都有,可這些我的戰車能用?!那些油料沒有提純前,灌進油箱戰車一米也跑不了!至於彈藥,我的戰車上機槍是十二點七口徑,火炮是五七榴彈炮,不知上校您認為這樣的彈藥我到什麼地方找?七點六二毫米的機槍子彈能用到十二點七毫米機槍上?陸地上榴彈炮炮彈是不少,一零五的,不知上校認為我如何把這樣的炮彈裝進戰車炮膛中?用銼刀挫掉一半嗎?」   「狡辯,純粹是狡辯!……」上校暴跳如雷了,他從來沒見過帶到自己面前的下級軍官用這種語氣說話,發怒的上校敲著桌子對程明海咆哮著:「謊言,都是謊言!作為戰車營營長,你應該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而不是什麼事也不做,等著上級幫你把所有問題都解決掉,想不出辦法只能證明你無能!……就這種態度,我完全可以讓你收拾行囊回到國內去修理地球!」   「您完全有權力讓我回國,哪怕讓我進監獄您也有這個權力。」見上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程明海突然想起自己老婆說過,只有懦弱者才會在被擊中弱點無法反駁後暴怒不已,程明海不怒反笑道:「只是不管怎麼樣,對戰車營與步兵營之間的不同,上校您是無法改變的,不光您,任何人也無法改變。您可以命令步兵隨時隨刻開拔,對戰車就不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如果真的想讓戰車營盡快開上前線,還是讓管後勤的那些廢物盡早將戰車營需要的物資運到岸上!不然就是撤了我,換任何人到戰車營,他都無能為力!」   「住口!我用不著你教訓!你說這些話就證明你不再適合擔任戰車營營長一職!我會建議軍法處撤消你的戰車營營長職務,在決議通過前,你還是暫停營長職責,到總部等候處理!」   程明海面色蒼白站了起來,盯著上校低沉著問道:「就是說我被免職了?」   上校用力點頭:「不錯!從現在開始你用不著回戰車營,就在這裡反省一下自己吧。」   「我可以走了嗎?」   上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下去吧,別亂跑,萬一讓衛兵誤會就不好了……衛兵!」   門外的衛兵聽到上校呼喚,拉開房門走了進來。看著上校,程明海雙手捏著帽簷,端正戴好軍帽,朝外面走去。走到門口,程明海轉身盯著上校。「不知在我停職期間,戰車營由誰指揮?」   「你管這麼多幹啥?……是高德申少校,從現在開始高少校指揮戰車營。」   「高德申少校?……就是高司令的孫子?」程明海反問一句。在他印象中有這麼一個人,這個高德申少校屬於少壯派,當然,如果少壯派後面加上「花花公子」就顯得更合適一些。   「並不是因為他是高司令的孫子才讓他去戰車營,這完全是高少校自己有這份能力,現在少校中他是擔任這職務最合適的人選。」本來這些用不著解釋,上校還是不由得辯解兩句。也許是在程少校面前心虛,上校說著走到桌子前低頭翻起了文件。見上校目光躲避著自己,程明海明白地點了下頭,對上校行過軍禮,轉身走了出去。   天漸漸黑下來,無邊的天空被落日染上絢爛的橘紅色,白天讓人眩目的黃沙色彩也冷了不少,沉寂一天的軍營再次熱鬧了。白天在太陽照耀下,外面溫度高得要將人烤熟了,當太陽偏西後,地表溫度下降的很快,這些來自溫暖東方的人們才能出來比較舒適地活動活動。   倚靠在門邊,程明海雙臂環抱著呆望著外面。臨時平整的土地上支起了電燈,雖然天還未全黑,可燈已經點亮了,嬉鬧聲從那邊傳來,燈光照耀下一群總部戰士正無憂無慮打著籃球。   這是一間阿拉伯人蓋的土屋,土屋面積不大,只在北面牆壁上開了一扇很小的窗口,門外面站了兩名衛兵,當然,他們的職責就是看守瀆職的程明海,在宣佈對他處置之前,不能讓程明海跑了。對上校如此看的起自己,程明海只有搖頭苦笑,上校真是謹小慎微,再怎麼說,作為中國人,自己也不會投敵的。   按照上校要求,程明海每天只有清晨和日落後可以在門口走動走動,其他時間必須待在屋子裡。雖然沒有自由,程明海卻很懂得苦中尋樂。白天土屋裡溫度很高,沒多少時間人就會大汗淋漓。程明海以前聽說過奧斯曼土耳其這裡有一種叫土耳其浴的,據說是用蒸汽讓人洗後無比舒服,現在看來,自己享受的就是簡陋土耳其浴了。   望著外面嬉笑的人群,程明海的思緒卻不知飛回了戰車營。離開戰車營已經五天了,這兩天只要戰車營將士到總部來,總會千方百計到這裡來看一下程明海再走。對自己的老營長受到如此對待,這些將士自然忿忿不平。   「明海兄!」程明海朝聲音飄來的方向望去,晚霞映照下,總部通信參謀崔國寶提著什麼東西笑瞇瞇走了過來。「……明海兄,晚飯吃了沒有?」   「呵呵,崔兄弟啊。」程明海笑著迎了上去。「今天怎麼有興趣到我這兒來了?……喲,你人來就是了,怎麼還帶著燒酒?這也太客氣了。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平常覺得你老弟為人不咋地,今日一見,方知你老弟是最瞭解老哥的。來來來,進屋再說吧。」   「我說明海兄,這酒……」   「什麼酒不酒的,既然拿來了大家一起喝就是了,我這沒什麼下酒菜,大家還是將就一下吧。」說著程明海不由分說拉著一臉無奈的崔國寶朝屋裡走去。門口站著的衛兵以前見過總部的崔參謀,見是他過來,也沒說什麼就讓到一旁。   「你這地方這麼差勁?」崔國寶低頭走進土屋,抬起頭等適應了陰暗的光線,打量著屋子。屋子又髒又小,除了牆邊擱著一張行軍床,其他什麼也沒有,簡陋的無法再簡陋了。「我聽總部人說現在不過讓你暫時停職反省,怎麼住的這麼差,外面還有看守?」   程明海低頭從背包裡取出飯盒和茶杯,打開酒瓶將燒酒倒了出來,倒好後將茶杯端起來,遞到崔國寶面前,不以為然道:「嗨!……這有什麼關係?房間雖小,只要能讓人睡覺不就可以了。至於衛兵,一般少校哪能配備什麼警衛?也只有今天在這裡才能享受到這種待遇。人家不是說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嘛,來吧,喝酒喝酒!」   崔國寶和程明海碰一下算是乾杯,狠狠灌了一口,抹了把嘴,皺眉道:「你這沒花生嗎?」   「哪來的什麼花生?每天連喝的水都要定量,其他就不用提了。」   崔國寶用力點了下頭,贊同道:「這倒是,這個鬼地方什麼都缺,沒有酒,沒有花生,沒有漂亮女人,還沒有水,總部食堂算是伙食不錯的,可就連總部食堂也沒有新鮮蔬菜,沒有豬肉,不能喝酒,只有罐頭,每天吃罐頭吃的我一看到罐頭就反胃,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沒辦法,誰叫這裡人民都信奉伊斯蘭教?酒是邪惡的,豬肉是不潔的,都不能吃。既然咱們是解放軍,也只好入鄉隨俗,不然把當地百姓惹惱了,那還不吃不了兜著走?……對了,你慘了!居然攜帶燒酒到美索不達米亞來,你就不怕人家看到了告你不遵守紀律?嘿嘿,我反正已經廢了,身上虱多不癢,無非原有的罪行上再增加一條,你嘛……」   崔國寶滿不在乎大口喝著酒。「用不著嚇唬我,還違反紀律,惹惱百姓,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是當著這裡百姓面喝酒,這些人又能拿我們怎麼樣?想造反嗎?誰要是造反,機槍拉上去突突一下不全老實了!……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總部裡的那些頭頭腦腦全是些酒鬼,讓他們戒酒還不如直接送他們進地獄更簡單點。這個戒酒嘛……也就下面部隊需要遵守,高級將領和總部裡的人只要背著人喝就成。反正大家都一樣,大哥也不要說二哥,還是繼續喝吧。」   程明海不可思議搖搖頭,出國前校級以上軍官大會上,高上將說過阿拉伯民族在奧斯曼土耳其上層官僚壓迫下民不聊生,中國軍隊進入美索不達米亞後,要遵守上級制訂的民族政策,任何人都不得做出侵害阿拉伯民族感情的事情,違者軍法無情,搞了半天這紀律對上面來說不過是形式而已,如果上級如此遵守自己制訂的紀律,給下面部隊知道了,天曉得戰士們會說什麼話。   程明海灌了幾口白酒,臉上浮起一片紅潮。白酒度數很高,入喉後肚裡如同有一條火線直往上竄,辛辣的味道讓程明海覺得眼淚要被嗆出來。放下飯盒,程明海盯著面前模糊的崔國寶面孔問道:「現在戰場形勢怎麼樣?我軍行動還順利嗎?」   「自然很順利,三月三十一日二十旅前鋒部隊在庫爾納與土耳其第六集團軍的後衛部隊遭遇,不過三天土軍就崩潰了,現在二十旅全部已經過了庫爾納,沿著底格里斯河北上,朝巴格達進軍。通過情報,總部知道在納西裡亞有土軍三千人的一支小部隊,十九旅三十七團已經從巴士拉出發,沿著哈馬爾湖東岸朝納西裡亞過去了,你以前的戰車營一連也編入三十七團戰鬥行列中。」說到這,崔國寶同情地看了眼程明海,外面已經很暗,他只能看到程明海模糊的影子。   程明海十分意外地問道:「戰車營出動了?」   「是呀。你被停職的當天,高上將把管後勤的任部長叫去一通臭罵,當天下午油料和彈藥就卸船了。那個高少校到了戰車營屁事也不懂,只知道抓著馬鞭沖戰車營官兵一個勁喊著『快點!』『敵人已經嚇破狗膽,再不進攻他們就跑了!』……連倉庫安置在什麼地方都不管就讓戰車營馬上開到前線去,總部用這樣的人擔任戰車營營長,真是……」崔國寶說不下去了,他也知道高德申是高明輝的孫子,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可只能心知,嘴上是不能說的。   「呵呵,你也知道光喊衝鋒沒用?怎麼上次在我指揮船上你一個勁督促我快點發起進攻?」   崔國寶臉紅了:「我這不是為你好嘛!再怎麼說你也不能違背上級命令,就是派一輛戰車應付應付也是可以的嘛,沒油沒彈又怎麼了?服從命令打了敗仗上級也不會怪罪,不服從命令你就是打了勝仗,上級不還要難看你?可你這傢伙就是死腦筋,只認死理不認上級。你這樣啊,要想陞官發財可是千難萬難。」   「陞官發財?」程明海譏諷地重複一遍。對程明海來說,參軍,他根本就沒想過陞官發財,程明海最讚賞的是岳飛說過的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要想陞官發財程明海也用不著提著腦袋到部隊拚命,他一門心思想著建功立業,開疆拓土,好像古代那些名將一樣留名青史,不光程明海是這樣理解參軍意義,他接觸的那些下級軍官、中級軍官都和他想的差不多,可總部這些養尊處優的軍官卻滿腦子想要陞官,一支軍隊由這樣的人指揮,真不知道是不是一種悲哀了。   「不光不能陞官發財,」崔國寶並沒有聽出程明海話裡挖苦意味很濃,自顧自繼續說道:「與上級對抗,還要讓你提前終結自己的軍旅生涯,不名譽的退出軍隊,這又何苦來哉?一點也不划算嘛!……你放心,我並不是誰讓我過來開導你,你的位置都被人站了,現在開導又有何用?我只是覺得你這人正直,值得交朋友,這才過來了,說的話雖然難聽,可這都是要想在這社會立足,必須懂得的,你要清高,人家自然要整你,這也沒辦法的事。」   「得了,得了,你的意思我懂。」程明海剛剛看到酒好起來的情緒給崔國寶這麼一嘮叨又敗壞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謝謝你還記得過來看我。咱們今天什麼也別談,這些東西談起來就沒完沒了,沒得讓人掃興,還是喝酒喝他個痛快好了!……來!乾杯!」   夜深了,外面打籃球的戰士已經散了回各自營地休息。夜空很靜,外面呼嘯而過的晚風屋裡聽的清清楚楚。送走了面紅耳赤的崔國寶,程明海躺在床上,頭枕著手睜著眼望著黑糊糊的屋頂。人說喝點燒酒可以讓人忘懷一切,很容易進入夢鄉,可程明海現在卻沒一點睡意。   如何能夠睡得著?原本官腔不斷的後勤部老爺們任憑自己如何抱怨,如何發火,人都急得吐血了,他們就是任你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只不過給高上將叫去訓了一頓,這下好了,馬上將十幾天來一直無法安排得物資火燒火燎的朝岸上運。也是,高上將的孫子到了戰車營當營長,除非後勤部部長以後不想做了,要繼續做下去還不趕緊巴結人家?那自然是要什麼就有什麼了。有了需要的物資,戰車營能出動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程明海感傷得苦笑著,自己的不幸換來了戰車營之幸,這世界還真是夠奇妙了。至於少壯的高少校加入戰車營到底是好是壞,程明海認為自己並非妒忌之輩,可他對這個高上將的孫子一點也不看好,也沒法看好。不過是油料彈藥剛運下船而已,還沒運到前面自己事先安置的倉庫,這個高少校就迫不及待要出發,他也未免太著急。   好不容易能靜下來了,程明海思緒用不著再考慮如何安排戰車營,能從紛亂的時空抽出來,仔細回味一下眼前的戰爭。雖然自己現在是待罪之身(停職反省是客氣說法),可畢竟也算是中國歷史上最龐大的遠征軍行動參與一份子,從局裡超脫出來,站在局外看看,或者說將自己代替進雙方最高指揮者角色中也不錯。   庫爾納很重要,這個從戰鬥進行的如何激烈就可以得出了,崔國寶告訴程明海,在庫爾納戰役中,遠征軍動用了包括輔助部隊在內一萬餘人,而土耳其方面第六集團軍擔任掩護的部隊也超過了六千。雙方不光動用步兵、炮兵,還動用了空軍,遠征軍空軍部隊不光用來偵察、校射,還與土耳其空軍進行了爭奪制空權的戰鬥,在四月一日兩軍第一次空戰中,取得了擊落敵機一架,擊傷敵機一架,自己損失一架的戰績,取得了制空權,遠征軍轟炸機還轟炸了土軍後方集結地,有力地配合了地面部隊的作戰。至於戰車部隊,這個是很讓人傷感的,土耳其人沒動用戰車,而遠征軍的戰車部隊因為前面後勤部官僚低能的工作,到現在戰車部隊連巴士拉都沒有到,自然也不會投入到庫爾納戰役中去了。三天多的戰鬥中,土軍傷亡將近三分之一,最終在白天撤出了戰場。   白天敵前撤退屬於最困難的指揮藝術,也最能體現指揮官指揮能力,而土耳其人看起來指揮部隊能力不是很高,撤退最終演變成潰逃。土軍潰逃原本是遠征軍追殲敵人的最佳時機,可二十旅在三天戰鬥中也付出了千人以上傷亡,部隊白天黑夜進攻打的很疲憊,最主要問題是彈藥補給,從烏姆卡斯爾到庫爾納有一百六十公里,那些彈藥都要從停在烏姆卡斯爾的船上卸下來,再運到前面去,補給線顯得很長,而為了盡量減少部隊傷亡,一交火,部隊使用起炮彈和子彈又沒個底,光兩個師屬炮兵團七十二門火炮在三天裡就打出去數萬發的炮彈,二十旅的炮兵部隊打出去炮彈比這個數還多,後勤部門運到岸上的炮彈在三天戰鬥中打光了,沒了炮兵支援,部隊追擊敵人的底氣自然不是很足,就是想追也不可能追的太遠。   庫爾納戰役結束後,二十旅進行了短暫休整,又慢騰騰沿著底格里斯河河岸朝巴格達推進。一個星期後,二十旅在沒有遭遇阻截下推進了四十公里,佔領了阿宰爾。前進最遠的也不過比主力部隊多走了十公里,到達薩利堡,距離巴格達還有三百五十公里路程。這樣的速度躺在床上的程明海都不滿意,至於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總司令高明輝上將惱怒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說不定高上將會威脅二十旅旅長,要是再這麼慢速度,就將他撤職查辦!躺在床上的程明海有些惡毒的笑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同情起二十旅旅長。也難怪二十旅推進速度如此之慢,和戰車營一樣,二十旅的推進速度也要受到後勤部無能表現制約。這裡不是中國,沒有完善的公路網鐵路線供部隊使用,炮兵前進速度自然不會很快,而沒有炮兵,二十旅能否擊敗略頑強的敵人是很值得懷疑的。這倒不是中國人沒有勇氣,如果敵人有完善的防禦體系,在沒有炮兵支援下,讓步兵迎著機槍火力前進,純粹是讓他們送死。不想白白犧牲的二十旅每天走六公里也算正常。影響部隊推進速度除了彈藥,還有一點就是兵力不夠,十師兩萬兩千人看起來人數不少,可它畢竟只是一個師,而美索不達米亞擁有五十萬平方公里土地,這麼大面積土地,兩萬多部隊撒下去,還不等於沙漠中倒一壺水?能頂什麼用場!遠征軍每佔領一塊地方都要留下部隊掩護運輸線安全,維護當地治安,越靠近巴格達,部隊人數就越少,而敵人恰恰相反,他們越往巴格達撤退,收攏的部隊就越多,最終只能造成部隊推進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停滯不前了。解決問題辦法就是要求後繼部隊盡快到達,加強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實力。相信高上將現在一天要發數封電報給國內吧?   外面衛兵來回慢慢踱步聲清晰傳進程明海耳中,遠處有人走來,門外的衛兵站住了,毫不在意屋裡的程明海是否睡著,大聲喊著口令,而來人也回應——換崗的時間到了。程明海聽到前面的衛兵將看守自己責任交給後來人後邁著極為輕快的步伐朝宿營地趕,也難怪,年輕人喜歡多睡一會兒,讓他們夜裡站崗兩小時還是很辛苦的,現在不趕緊回去,難道還陪自己遭罪嗎?   「嗨……又在寫信呢?」姜國華叼著劣質香煙,哼著家鄉小調,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見帳篷裡人們各幹各的,很是無聊地張望一番,盯上了正奮筆疾書的徐永晉,湊了上去。   徐永晉放下手中筆,伸了伸發酸的腿,手壓著後腰站了起來:「閒著也是閒著,沒什麼事還不如寫點信,消磨一下時間……這麼熱的天你還跑到外面晃悠去?」注意到姜國華臉上汗水,徐永晉知道這小子剛才不知跑到外面幹什麼去了。   「我剛才到連部看看有沒有信寄過來,唉,整天憋在這裡人都要憋死了!組長,我們什麼時候到巴格達去?聽人說那邊水很多,氣候涼爽,到了那邊你想洗多少時間澡都沒關係,比我們現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不知好上多少倍!怎麼到現在還沒有讓我們過去的意思?」   「連部?……老天!你來回跑了多少路,怎麼還沒曬成人干?!」補充到一班的新兵梁德忠放下正在打的紙牌湊了過來,驚訝地問道。進入四月後,白天外面天氣很熱,部隊行動一般都安排在清晨或者快要日落的時候,就是清晨和日落時分,梁德忠也覺得外面太熱,像現在快要中午了,姜國華卻還在外面走動,梁德忠自然佩服不已。「這裡局勢還沒穩定,殘存的土耳其潰兵時不時出現在視野中,萬一路上發生什麼意外,我們就是想要救你也來不及了。」   「反正也沒什麼事,到連部看看國內有沒有信過來不是很好?」姜國華按滅手中煙蒂,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拽過旁邊的一條毛巾,擦了把臉,不屑地說道:「土耳其人?來回的路上我倒是很想碰上土耳其人,越多越好,到時候我就可以抓俘虜了。走個來回我是睜大了眼睛仔細尋找著,可這些膽小鬼看到我們出現逃還來不及,根本不給我機會抓住他們。」   「嗨嗨!他娘的你小子用誰的毛巾?幹嘛不用自己毛巾!」王鋼見姜國華手中毛巾是自己的,一個跨步衝到姜國華面前,不滿地指責這個沒規矩的同伴。   姜國華將沾滿了自己身上臭汗的毛巾甩給了王鋼,「無非是借用一下你的毛巾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捨不得說一聲嘛,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問你借用任何東西好了。」   「最好如此,自己東西自己用,老想佔別人便宜小心沒好報的!」   正在看書的一班副班長周欽將書放下,笑著對王鋼說道:「王鋼,你別輕鬆太早,姜國華這小子你還不瞭解?狡猾的跟狐狸一樣。他能那麼痛快以後不問你借東西了?」   「他自己不是說了從明天開始不問我借東西了?男子漢說的話自然要擲地有聲,出爾反爾還像個男人嘛?」王鋼頭腦還比較簡單,總認為男人說的話自然要負責,並沒猜疑話中是否有問題。   對周欽姜國華還不敢招惹,對他餡笑道:「不錯,我自然是男子漢,班副您也神經太敏感了。」   徐永晉嘿嘿笑了起來:「不會吧?你小子花花腸子可不是這麼容易伏輸認栽的。……王鋼,你就沒聽過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嗎?」   王鋼雖然直爽,可並不是傻瓜,給徐永晉一提醒,馬上反應過來,掐著姜國華脖子,惡狠狠道:「好小子!果然奸詐狡猾!快說,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敲詐勒索了?不說老子非勒死你不可!」   「哎哎……別掐了,再掐要出人命了!從現在開始小弟不再用你的東西還不成嗎?」姜國華痛苦萬分地往外拉著王鋼鐵腕,嘴裡不停地求饒。「好你個徐永晉,我還以為你忠厚老實呢!沒想到你才是班裡面最奸詐狡猾的傢伙。」王鋼手腕剛松,姜國華連忙逃了出去,站在門口喘著粗氣痛罵徐永晉。罵歸罵,腳下卻擺好了架勢,只要徐永晉一衝過來,他馬上好逃出去。   周欽笑嘻嘻看著手下戰士嬉鬧著,整天無所事事待在這種鬼地方,人都要發瘋了,若是不搞點事情做,早晚要出事。所以適當的發洩還是有好處的。「國華,你不是說到連部看看國內信件到了沒有嗎?怎麼空手回來了?」周欽阻止了眼前戰士過分嬉鬧,笑著問姜國華。   「國內信件還沒到,不過我並沒有空手回來,國內寄過來的慰問品拿回來不少。」   「什麼?都有什麼慰問品?怎麼你進來兩手空空?」帳篷裡的戰士一聽慰問品帶過來了,一時來了精神,圍著姜國華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慰問品嘛……有溫州的水果糖、山東的瓜果、長城牌香煙,怎麼樣,不錯吧?」姜國華神氣地看著周圍讒的要溜口水的戰友,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不過這些東西現在都給我送到班長那裡了,誰想要,問班長去拿好了。」   「去!怎麼這麼笨?都跑班長哪兒了,還有我們什麼份?!你小子可夠意思,光想著巴結班長,就不考慮自家兄弟了?!」戰士們一步步逼了過去,看姜國華的眼神分明是想把他給生吞了。山東瓜果名氣很大,溫州的水果糖在整個東亞都有名,至於長城牌香煙……這可是一八六二年就創立的老牌子了,作為共和國最早的工廠,五十二年來長城牌香煙因為楊滬生和史秉譽的關係聲名遠揚,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隨便找一個人,如果你問他中國,回答不知道的可以理解,如果問他是否知道長城牌香煙,任何人都會點頭給你一個肯定的回答(這是報紙上說的,至於是否準確,徐永晉倒認為準確性應該很高——政府辦的報紙怎麼能說假話?)。因為楊滬生和史秉譽的關係,長城牌香煙歷來只供應極少數人,至於外面販賣的,有,但真品不多,倒是氾濫了的假長城或者說聯合生產的長城,讓煙民們對真長城更是充滿了期盼。今天這麼好的東西不用錢就遞到眼前了,可卻讓姜國華這小子送給了班長,這些人如果理智的笑笑放過他,那可真是不可想像。   在戰士們仇視的眼光下,姜國華飛也似地轉身逃了出去,站在外面抱屈道:「這個不關我事啊!誰叫你們都不肯去,我回來還沒進駐地就看到班長在外面站崗,班長他要充公咱一個小兵又有什麼能耐拒絕?……班長說了,他會公正合理的將慰問品分發給大家的。」   「還不關你事?你在外面大喊一聲,我們不都出去了,班長就是想動手腳也動不成,現在都這麼長時間了,天曉得班長藏了幾包香煙?……別跑!給我站住!」一群戰士從帳篷裡衝了出去。   姜國華驚叫一聲,扭頭朝他們孔班長帳篷逃跑過去,一邊跑還一邊狂嚷嚷著:「救命啊!……班長救命啊!」   「怎麼了?怎麼回事?」一班上士班長孔敬恭從帳篷裡鑽了出來,一出來就看到姜國華跑在前面,在他後面還有一群自己的手下瘋喊著追著他。不用猜孔敬恭也能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追姜國華,肯定是為了慰問品問題。   見班長出來了,姜國華如同見到了大救星,急忙奔了過去。「班長救命啊!這些人要謀殺我!」   「我說小姜你是不是違反了什麼紀律?不然這麼多人誰不好追,幹嘛只追你一個?」   「冤枉啊!他們為了班……」   「班什麼班?有什麼委屈你跟他們解釋,我現在有事情,你們自己慢慢玩好了。」孔敬恭連忙打斷姜國華欲說的話,給他提出慰問品這戲就不好唱了,說完了孔敬恭作勢欲往帳篷裡躲。   姜國華一看大事不好,黑了心的班長將所有慰問品都沒收了,自己因為這事遭殃,他卻見死不救,還要沒事人一樣躲起來,急忙扯開了喉嚨大喊起來:「弟兄們,連長給我們的慰問品現在都在班長帳篷裡。班長說了,想要的快來拿啊!晚了可就沒了!」   見戰士們不安好心看著自己鬼笑,一步步逼近了自己,孔敬恭一邊倒退著一邊趕忙搖手。「喂……別亂來啊!這些等我分好了自然會給大家的,那麼急幹什麼?……他媽的!班副你也湊熱鬧?我的手下怎麼都是幫土匪?!」見無法阻擋來勢洶洶的手下,孔敬恭只能繳械投降了。   這裡是納西裡亞南面的烏爾詹,四月七日十九旅三十七團到達這裡,將三千土耳其軍隊擊潰後,三十八團二營就進駐這裡,擔任納西裡亞到庫爾納一線的守備。五連連部設在城鎮裡,而三排一班卻住在城南五公里的希賈納沙漠邊緣小村莊烏爾詹。至於三十七團,在他們團長率領下,追著土耳其潰兵朝卡爾巴拉而去了。對卡爾巴拉,遠征軍總部是志在必得,卡爾巴拉人口並不多,可這裡卻是伊斯蘭教什葉派的聖地,佔領這裡,對爭取美索不達米亞什葉派人士支持自然擁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自從遠征美索不達米亞後,這裡錯綜複雜的宗教就成了最讓遠征軍上層撓頭的事情。   公元六百三十二年六月八日,伊斯蘭教的創始人穆罕默德因為身染重病而死,在穆罕默德在世時,對伊斯蘭教徒來說,他是最高統治者,身兼一切最高職務,是最後的、最偉大的先知,他把最後的天命傳給了人類,從精神上的任務而言,自然沒什麼人能夠成為穆罕默德的繼任者。可是一個宗教一個國家總要有人出來帶頭,於是曾經堅如磐石的伊斯蘭教分裂了。   在穆罕默德去世後,伊斯蘭教分成了四派,第一派是遷士派(遷士意思是遷途者),他們認為自己是先知的部族,是首先承認先知使命的,所以繼任的先知必須從他們當中選出;第二派是輔士派,他們認為如果沒有他們給穆罕默德和初生的伊斯蘭教以避難所,那麼世界上將沒有什麼先知,也不會有伊斯蘭教,所以先知的繼任者要從他們這裡產生,後來這兩派合併起來組成了聖門弟子團。第三派是合法主義者,按照他們的說辭,真主和穆罕默德都不至於讓選民憑一時之興致,隨便決定信士大眾問題,因此必須作出明確的規定,推薦特別人物來繼任穆罕默德,阿里既是先知的堂弟,又是先知女兒法貼梅的丈夫,而且是資歷最深的幾名信徒之一,選他當繼任者自然是理所當然的。除了以上三派,還有一派是古萊什的貴族伍麥葉人,在伊斯蘭教以前的時代,他們掌握了阿拉伯的政治、軍事、經濟大權,首領艾卜。蘇福揚帶頭反對過穆罕默德,只是在穆罕默德天才的指揮下,伊斯蘭教徒縱橫阿拉伯半島根本沒有敵手,最後還佔領了麥加,伍麥葉人這才加入伊斯蘭教。現在天才的穆罕默德死了,艾卜。蘇福揚自然有恢復失去的權力慾望,可是他又不敢公開出來爭奪,於是在背後唆使阿里去和艾卜。伯克爾(艾卜。伯克爾是穆罕默德最早的支持者之一,也是穆罕默德最忠實的朋友,是穆罕默德的心腹之人,在穆罕默德臨終患病期間,他領導了公眾的禮拜。穆罕默德死的當天被選為穆罕默德繼任者。)較量,艾卜。蘇福揚表示願意給阿里提供人力、物力支持,只是因為阿里不願意看到穆斯林的分裂,沒有接受艾卜。蘇福揚包藏禍心的好意,在不久後雖不情願,還是正式承認了艾卜。伯克爾的哈里發地位,就此結束初期權力鬥爭,開始四大哈里發時期。四大哈里發分別是艾卜。伯克爾、歐麥爾(代表遷士派)、奧斯曼(代表伍麥葉貴族)、阿里(代表合法主義者)前三大哈里發住在阿拉伯穆罕默德最後內閣所在地麥地那,只有最後一位哈里發阿里,選擇了美索不達米亞的庫法作為他的首都。   阿里選擇庫法作為首都是有他原因的。四大哈里發中,歐麥爾因為私仇被暗害了,接任的奧斯曼卻因為內部鬥爭而被暗殺,奧斯曼之被殺,開了伊斯蘭教歷史上惡劣的先例。因為奧斯曼被殺,穆斯林分裂成三派,一派是仇恨奧斯曼政策,擁護阿里,認為他能夠恢復前倆任哈里發正道。一派是以泰勒哈、祖拜爾、阿以涉為首,反對奧斯曼也反對阿里,他們認為動亂時候阿里出任哈里發是錯誤的,骨子裡這些人自己想得到哈里發的地位。至於第三派是以穆阿威葉為首的伍麥葉貴族,他們打著為奧斯曼討還血債的旗號,為自己謀取哈里發地位。三派爭權奪利導致了伊斯蘭帝國分裂,統一沒多少時間的伊斯蘭帝國展開了內戰,為了擺脫反對派,阿里這才遷移到庫法去。   阿里到了庫法不久,在巴士拉附近駱駝之役(圍繞穆罕默德遺孀阿以涉所乘坐的駝轎進行的內戰史稱駱駝之役)中,泰勒哈、祖拜爾戰死,阿以涉被俘虜,至此,穆阿威葉成了阿里最後的勁敵。公元六百五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在敘利亞北部幼發拉底河畔的綏芬,阿里與穆阿威葉軍隊展開了激戰,可這時候擁護阿里的什葉派內部又出現了矛盾,分裂出哈瓦立吉派(軍事民主派),公元六百六十一年一月二十四日,阿里在去庫法清真寺的路上被哈瓦立吉派用毒劍刺死。四大哈里發中,三個哈里發先後被暗殺身亡,這在世界歷史上也算數得著了。   阿里遭遇暗殺後穆阿威葉在大馬士革建立了伍麥葉家族世襲王朝,史稱伍麥葉王朝。阿里的兒子哈桑本來可以做第五任哈里發的——什葉派、庫法、麥地那、波斯人都擁護他,而穆阿威葉只得到敘利亞和埃及上層支持,可是虔誠正直的哈桑性格懦弱,無意做哈里發,在穆阿威葉威脅利誘下,哈桑退出了哈里發爭奪,隱退麥地那過舒適日子去了。對擁護哈桑反對自己的,穆阿威葉利用金錢和武力兩手政策對付他們。公元六八零年,穆阿威葉改選舉制為世襲制,指定兒子葉齊德做自己的繼承人,這激起了民眾不滿,尤其是美索不達米亞人不承認葉齊德的地位,庫法人給住在麥地那的哈桑弟弟侯賽因寫信,要求他到庫法接受大家擁戴出任哈里發。侯賽因覺得自己身為阿里的兒子,先知穆罕默德的外孫,不能拒絕民眾請求,於是率領兩百名支持者踏上了前往庫法的道路。公元六八零年十月十日,在卡爾巴拉,侯賽因和他的支持者被歐麥爾。伊本。栽德指揮的伍麥葉政府軍包圍。侯賽因提出要麼回麥地那,要麼流放呼羅珊,要麼去見葉齊德,但他決不在壓力下承認葉齊德為哈里發。侯賽因的提議遭到了拒絕,一場戰鬥過後,他和他的支持者全部戰死,成了殉教者。於是殉教聖徒侯賽因成為阿里派重整旗鼓的口號,而卡爾巴拉也如同阿里陵墓所在地納賈夫成了什葉派朝聖的地方,侯賽因殉難的那一天成為什葉派的哀悼日。   在穆斯林世界,美索不達米亞這裡聖地有不少,而這裡民眾又分成了無數讓人聽了頭暈的派別,作為解救他們的遠征軍,自然是能佔領一個聖地,保護一個聖地,就能爭取一部分人支持了。反正土軍現在已經成了落水狗,要是不一路狂追下去,等他們站穩腳跟了,再想拿下這些大家都知道很重要的地方可就難了。在高歌猛進中,三十八團被拉的很開,一營負責庫爾納到巴士拉一線八十公里道路安全,二營分散在納西裡亞到庫爾納九十多公里道路上各個據點裡,而三營負責巴士拉到烏姆卡斯爾一線安全,三十八團三千人部隊不光需要負責兩百五十公里道路的暢通,還要對烏姆卡斯爾、巴士拉、庫爾納、納西裡亞等城鎮村落的安全負起責任。如果不是土耳其軍隊戰鬥力太差,一打就逃之夭夭,這麼點部隊能否擔任如此重大任務很值得懷疑。   與擔任掩護道路,看著騾馬運輸隊從道路上過去的輕鬆相比,這裡的百姓讓徐永晉他們鬱悶之極。雖然反覆宣傳,可阿拉伯人卻不知是害怕中國軍隊打不過土耳其人,這些土耳其人最終還會回來,還是覺得不管誰來,自己都是被壓迫者,或者這些人因為漫長被壓迫奴役,已經心死,反正他們躲避著中國軍人,無可奈何見面了,也用空洞的眼睛看著他們,好像這些軍人都是死人。這讓以擔負解救他們為己任的徐永晉心裡極為不舒暢。和阿拉伯人語言不通(整個部隊能說阿拉伯話的屈指可數)讓他們無法和這裡的百姓溝通,至於實際行動,幫阿拉伯人挑水嗎?人家還以為你水裡放了毒藥,就是挑過去他們也不敢用。免費看病好是好,可部隊覺得不錯,阿拉伯人卻覺得中國人在用巫術將自己改造成邪惡異教徒。教小孩讀書(阿拉伯人幾乎百分之百都是文盲),這些人又覺得中國是在用文化改造他們的信仰……國內、東方行之有效的各種與地方搞好關係方法到了美索不達米亞卻集體失效了。在翻譯幫助下,解放的美索不達米亞各個村鎮都建立起阿拉伯人自己的權利組織,不過這些組織當頭的不是阿訇,就是酋長,好像貧民百姓一點話語權也沒有,想要灌輸給他們的自由平等自然也無從談起。於是徐永晉他們也只能讓時間來證明自己到這裡來是為了給阿拉伯人帶來幸福,而不是讓他們繼續受壓迫。徐永晉常常在悲觀的時候套一句老話安慰自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還是繼續努力吧。   按照部隊規定,在伊斯蘭教徒聚集地,戰士們是不能喝酒的,從國內寄過來的慰問品也就沒有他們最想要的各種酒精「飲料」。沒了酒,其他東西自然決不會少。從班長帳篷裡,除了糖果,戰士們還搜出了十五條香煙——剛好一人一條。如果班長孔敬恭真的要將香煙給私吞了,這些戰士也不敢口出怨言,搶劫他們是不敢做的。不過班長要搞搞惡作劇,和他們開玩笑,戰士們也不怕他們的班長。抽著瓜分來的香煙,戰士們興高采烈拿了些報紙裹起香煙朝他們的帳篷走去,任憑班長在後面破口大罵他們是強盜、土匪,反正給他來個充耳不聞就是了。   很快,帳篷裡青煙繚繞,一股煙霧從裡面湧了出去,消失在空曠的沙漠裡。徐永晉原本是不抽煙的,不過到了部隊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圍人都是些煙鬼,他也很快入鄉隨俗了。學著別人故做瀟灑吐著煙圈,耳朵裡灌進來的都是班裡其他兄弟一個勁讚歎長城牌香煙味道如何好,靠在背包上,將包裹香煙的報紙抓了過來,打開看看有什麼獵奇新聞。   一些報紙是遠征軍自辦的解放報,還有一些是國內寄過來的中國日報、人民軍隊日報,解放報刊登的都是美索不達米亞戰場上發生的各種事情,如什麼地方擊敗土耳其軍隊,俘虜了多少人,後方維護治安的部隊幫助小孩、捉拿小偷、剿滅亂匪等等,看看也就圖個熱鬧,並沒什麼新聞價值。至於國內的報紙,上面軍事新聞不少,其中美索不達米亞的新聞特別多。可美索不達米亞距離國內畢竟很遠,從國內寄過來的報紙早就失去了時效性,對徐永晉來說,新聞已經變成舊聞了,只能用來看個熱鬧,相同的一件事,看看國內那些文筆很好的秀才如何寫。   徐永晉翻了一會兒國內新聞,正覺得沒什麼意思,突然被一張報紙上刊登的戰報嚇了一跳,衝著周欽喊了起來。「哎……班副,班副你來看看,好傢伙!這也太誇張了吧?」   周欽正和拍他馬屁的姜國華擺開楚合漢界打算大殺一把,給徐永晉一叫站起來走了過去。好奇地伸頭過去張望著徐永晉手中報紙。「什麼東西太誇張?」   「班副你看看……『三月二十一日,我無敵軍隊在睿智的高上將正確、英明指揮下,在與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的土耳其軍隊進行的邁阿米爾戰役中取得了決定性勝利。戰役中,我軍以微不足道的極少犧牲換得了斃傷俘敵一萬五千人,繳獲火炮三十門,機槍五十餘挺,步槍八千餘支、彈藥無數的輝煌勝利』……有沒有搞錯?邁阿米爾戰役我們都參加了,我咋不知道消滅了一萬五千敵人?還有,你看高上將前面給他加的頭銜……『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威猛老將;解放戰爭中長沙、九江、渡江等歷次戰役參加者、指揮者;軍旅生涯中榮立無數戰功,從未失敗過的天才將軍高明輝上將』一二三四……好傢伙,足足六十個字,以前的皇帝尊號前可沒高上將威風,就連觀世音菩薩前面也沒這麼多啊?」   「什麼什麼?給我看看!」帳篷裡的戰士全圍了上來,徐永晉舉著的報紙上面很快人頭湧湧,大家都要看看這報紙是如何寫的。當看到高上將前面那麼長的頭銜,一個個吐出舌頭收不回去了。   「不會吧?介紹高上將的倒沒什麼問題,這都是事實,只是說的有些讓人起雞皮疙瘩而已。不過邁阿米爾戰役會不會搞錯了?你拿的這是什麼報紙?……中國日報?!」周欽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可報紙上斗大的黑字證明他沒有看錯。   「微不足道的極少犧牲?娘的,這個混蛋記者是不是吃錯藥了?光我們三十八團就損失了五百人,六分之一啊!這也叫微不足道的極少犧牲?按照記者的意思什麼才是一般傷亡?難道人死絕了,這犧牲才不極少了嗎?」看到微不足道幾個字,徐永晉馬上就想起死在自己懷中的迪迪,他自己要不是運氣好,鋼盔質量過硬,機槍子彈沒打進去,如果子彈打的低一些,或者鋼盔的質量差一點兒,徐永晉現在就要和迪迪一起到閻王爺那邊討論如何打籃球了。對記者說的如此輕描淡寫,他自然有「微不足道的極少一點兒」不滿意。   王鋼手指著敵人的傷亡數字嘖嘖不已。「這個記者有沒有到這裡來?不光我們傷亡數字寫錯了,連土耳其人數字也寫的太離譜了吧?人家全部不過一萬二,我們怎麼斃傷俘敵一萬五了?還有三千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總不成土耳其人鬼魂從墳墓裡爬起來,又讓我們打死了吧?」   「你們報紙還不過份,這裡還有更希奇的呢!」戰士們正笑罵著,周欽被徐永晉叫過來,姜國華沒了對手,也跑過來湊熱鬧,聽戰士七嘴八舌說著報紙失實地方,拿起地上皺成一團的報紙,打開了找關於美索不達米亞的戰事新聞,一找馬上讓姜國華叫了起來。   「什麼東西更希奇?」「看看,這個是三月二十七日的報紙。我給大家讀讀,『奧斯曼土耳其在巴士拉留下了整整一個集團軍的兵力,與我們入城部隊相比,他的人數是我們百倍之多!可是,當我們戰士剛邁進巴士拉南門,貌似強大的十萬土耳其人就從城北悄悄溜走了,十萬人中,沒有一個人敢於留在城內與我軍對抗』。」姜國華讀完了將報紙搖的嘩嘩響。「二十旅也太神奇了吧?一個營就能將十萬土耳其人嚇出巴士拉!他娘的,二十旅一個營就能兵不血刃拿下巴士拉,要是這樣我們還窩在這裡幹嘛,我們三十八團不可以到君士坦丁堡渡假去了?」   「你這報紙也是中國日報。娘的,這中國日報沒法相信了,整一個大騙子嘛!」   「說啥呢,說啥呢。」孔敬恭走了進來。慰問品被戰士們給瓜分了,這讓孔班長沒了事情可做,剛出來曬曬太陽,卻聽到班副帳篷裡吵翻了天,孔班長自然要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班長進來了,戰士們連忙面朝著班長站好,徐永晉將報紙遞到孔班長眼前。「班長,你看看這些新聞,國內的記者根本是在瞎寫嘛!……你看,滿篇就兩個字:吹牛!」   「吹牛?吹吹牛有什麼不好?」孔敬恭將報紙接了過來,掃了一眼,隨手遞給了徐永晉。「這報紙我看過了,誇大地方自然是存在的,不過記者也是好心。你們不能眼睛只盯著自己所在的團嘛,咱們團傷亡是大了點,可要是從整個遠征軍來說,傷亡比例並不是很高。幾萬人的部隊損失千把人,這怎麼不算微不足道呢?」   姜國華在旁邊問道:「那土耳其人傷亡怎麼回事?一萬二的軍隊怎麼損失了一萬五?」   「這個嘛……」孔敬恭不自覺地撓了撓頭,硬著頭皮解釋道:「這個是記者調查不細造成的小失誤,咱們光俘虜就抓了三千,打死的數字也不少於這個數,至於打傷的根本無法統計,人家記者按照傷的數字是被打死的三倍計算自然得出斃傷俘敵一萬五了。可以理解,說實話,我到現在還弄不明白在邁阿米爾與我們交手的敵人到底有多少,說不定根本不止一萬二。」   孔敬恭牽強地解釋完,姜國華不服氣地繼續說道:「就算邁阿米爾戰報裡沒錯,我們是消滅一萬五,可這巴士拉的數字也太扯淡了吧?二十旅一個營就能將土耳其一個集團軍十萬人嚇跑了?」   「這個啊?這個是記者肯定搞錯了。」一聽是有關二十旅佔領巴士拉的新聞,孔敬恭接口很快。「二十旅是什麼玩意?美索不達米亞這土耳其人哪來的一個集團軍?充其量也不過兩萬多部隊而已,在巴士拉土耳其連一百人也沒有,二十旅還動用一個營,真是膽小如鼠!這個記者也胡寫,不到一百的敵人居然吹成了十萬人,這影響也太惡劣了。」   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響,正在帳篷裡談論報紙問題的戰士聽到蹄聲連忙從帳篷裡鑽了出去。西方沙漠裡沙塵滾滾,黃塵中無數影子或隱或現。身後村莊裡的百姓也聽到了聲音,有些膽大的村民站在外面透過椰棗樹朝西方張望著。從西方出現沙塵讓戰士們心臟迅速提了起來。這個方位前面並沒有中國軍隊,不知這些從西方過來的到底是什麼人。孔敬恭站在駐地哨卡邊,舉著望遠鏡仔細打量著,望遠鏡中,沙塵裡得影子越來越清楚,過來的並不是馬隊,而是一群駱駝!在駱駝隊伍裡還有雪白的彎刀閃現著。遠征軍中並沒有裝備駱駝,看到駱駝,孔敬恭一怔,很快反應了過來:「土耳其人!土耳其騎兵來了!」聽到班長喊聲,五連三排一班駐地裡戰士們亂成一片,這麼長時間了,他們還從來沒遭遇過騎兵騷擾,遇到突然襲擊自然極為驚恐。戰士們飛快奔到帳篷裡,從裡面拿起步槍跑了出來,幾名戰士手忙腳亂將矩馬推到前面,將哨卡門口擋住,其他人面朝西部待到各自位置,迅速趴了下來。孔敬恭喊了沒多少時間,村子裡的百姓認出了過來的是土耳其騎兵,驚叫著奔回家,將房門關好——真要土耳其人衝破了一班駐地進入村子,關好的門並無法阻擋土耳其人破門而入,很快烏爾詹村莊變成了一座死村。   「機槍!……快把機槍拖出來!」孔敬恭朝配備給他的機槍組跑去,心焦地高喊著。對付騎兵用機槍效果最好,一班駐守在納西裡亞南邊門戶,位置極為重要,為了保護這裡的安全,連部給一班特別配備了一挺七點六二氣冷式機槍。與水冷式機槍比起來,氣冷式機槍重量輕了不少,只是美索不達米亞這裡惡劣的氣候造成這種機槍故障不斷,孔敬恭現在最怕的就是機槍沒打多少時候就出故障了。靠他的十來支步槍想要阻擋騎兵踐踏,這簡直是做夢!至於哨卡前的鐵絲網,這東西能阻擋駱駝騎兵多少時間很難講,反正孔敬恭對鐵絲網沒什麼信心。他現在最後悔的就是這麼重要的地方,自己班裡卻沒有加強炮兵,現在要是有一門六零迫擊炮,壓力就輕了不少。「姜國華!……你馬上跑步回連部請求救援!其他人在這裡堅決阻擊,一定要堅持到增援部隊到來!」   臥倒在沙包後面的徐永晉回頭看著姜國華跳起來背上槍朝後面跑了過去,轉頭將一發發子彈推上膛,透過射擊口努力瞄準著外面飛馳過來的駱駝騎兵。在他身後,機槍被三個戰士扛了出來,架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機槍組的戰士慌忙將彈鏈接上,嘩啦一聲推上膛。三名戰士半屈膝頓在機槍旁邊,將鋼盔往上推了把,眼睛死死盯著前面出現的騎兵。火辣辣的太陽烤得人汗珠滾落,很奇怪,徐永晉沒了初次上戰場那種心跳加快得感覺,他反而覺得世界突然特別安靜,旁邊忙亂的戰士發出的聲音顯得遠在天邊,在他腦海中只有透過準星浮現著的一個模糊人影在不停晃動。   隆隆聲中,騎兵越來越近了,孔敬恭躲在沙包後大致上數了一下,飛馳過來的駱駝騎兵至少有三十來人,比自己多了一倍,那些人一身卡其布軍裝,腦袋上頭巾隨著奔馳的駱駝飄動著,嘴裡還高聲吆喝著。孔敬恭掃了眼周圍,自己的戰士已經沒了騎兵剛出現在視野中慌亂的樣子,大家誰也沒說話,只是一個個緊咬著牙關,趴在被太陽烤得熾熱的地上瞄準那些敵人。   很快,那些駱駝兵衝到了距離一班駐地不到四百米的距離,這種距離雖然是步槍有效射程,可這麼遠的距離,沒有瞄準具下想要精確射擊困難不言而喻。孔敬恭放下望遠鏡,已經知道過來的不是友軍而是敵人,用不著再舉著笨重的望遠鏡傻看了。孔敬恭面朝機槍組,將手高舉了起來,眼睛斜視一眼西方,騎兵已經沖在沙塵前了,用力一揮手,高喊道:「機槍!……打!」   隨著孔敬恭的右臂迅速落下,震耳的機槍聲猛烈響起,突突聲中,槍管劇烈跳動,火舌從槍管口處竄出,機槍拋彈口處大量彈殼跳了出來,散落一地。趴在沙袋後的戰士看到機槍子彈潑雨般朝土耳其騎兵打去,落在騎兵前面,把沙地打的騰起一串細小的淡黃色沙塵。一匹正仰著脖子不停晃著腦袋,撒開蹄朝前奔的駱駝突然定格,哀鳴一聲頭一低轟然倒下,將背上的騎手甩了下去。又一匹駱駝被機槍子彈掃到,前蹄一軟側倒在地。奔過來的土耳其騎兵見火力很猛,驟然朝兩旁分散開,沙塵一時遮蔽了半個天空,雖然孔敬恭知道衝過來的騎兵絕不會超過五十騎,可現在這架勢卻如同千軍萬馬奔了過來,讓他心裡發毛。孔敬恭心裡暗恨,恨這些土耳其人腦袋瓜子不笨,居然懂得將騎兵散開,使得自己這邊的機槍火力對他們威脅大減,可自己這邊最有威懾力的機槍要是失去作用,自己一個應對失策,倒霉的馬上就會輪到自己了。心虛的孔敬恭操起步槍,將保險打開。「進入兩百米後所有步槍開火!瞄準了打,一定要做到一發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打!」   砰砰聲從一班陣地響起,雖然戰士們很想做到每一發子彈都打倒一名敵人,可騎兵不同於步兵,本來瞄準了,可扣動扳機的瞬間,瞄準的騎兵卻消失在準星裡,快速靠攏的騎兵讓一班戰士打出的第一排子彈都打空了,戰士們這才知道為什麼機槍掃了半天只讓兩匹駱駝倒地。   孔班長打了一發子彈,見沒有打中,又高喊起來:「朝兩邊打!一組打左,二組三組打右,把敵人趕到中路來!」九零式步槍射速很快,隨著班長的高喊,戰士們按照訓練時分成的三個小組打了起來,打了幾發,發覺無法很精準射擊,大家也不再強調一擊斃敵,而是盡量發揮自己武器射速快的優點,只是大致瞄準,以最快的速度將步槍槍膛中子彈打光,摳下彈匣,裝上新的繼續射擊。反正子彈很多,用不著擔心把彈藥打光了。何況就是保留彈藥,等敵人衝上來了,自己如何逃脫敵人毒手?精心保留的彈藥還不給敵人留下來了?讓孔敬恭意外的是,粗略瞄準以密集火力阻擊敵人,效果卻比精確瞄準要好,片刻的時間,又有五匹駱駝倒下。孔敬恭原本打算將土耳其人壓縮到中間,發揮機槍威力大量殺傷敵人,可他忘記了機槍現在正在打著,中路一挺機槍火力就比兩旁要強多了。土耳其人不光沒有被壓縮到中路,反而朝兩旁越拉越大。隨著距離急劇縮短,攔阻火力對騎兵的威脅越來越大,幾匹駱駝被戰士們打倒——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打駱駝也是如此。可是土耳其兵力方面的優勢卻是一班火力所無法抵消的,很快,駱駝衝到鐵絲網外面。   孔敬恭心提到了嗓子眼,鐵絲網對步兵很有效,問題是駱駝皮糙肉厚,他可不知道鐵絲網對駱駝是否有用。土耳其騎兵的彎刀在半空中揮動,眼瞅著就要駱駝要衝進來,彎刀要落在脖子上了。   奇跡般的,駱駝在鐵絲網前停頓下來,低著頭不知幹什麼,任憑駱駝上騎手如何催促,駱駝也不前進一步。駱駝停下來後,後面的沙塵漸漸落下,所有駱駝都出現在戰士身前。眼前這麼巨大不動的活的靶子若是不打豈不是太窩囊了?極為短暫的時間內,砰叭聲中,駱駝的哀號響成一片,十來匹駱駝前胸竄起一朵朵紅花,將駱駝上騎手摔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   摔倒下來的土耳其騎兵有的被駱駝壓在下面,發出痛苦的唉叫,有的爬起來舉著彎刀就要爬鐵絲網衝過來,步槍不響了,從鐵絲網圍住的沙包後面甩出一串手榴彈,落在鐵絲網外面,手榴彈爆炸後煙霧將外面的駱駝和摔下來的騎手裹挾進去。裡面甩手榴彈,外面的土耳其人也如夢初醒,掏出攜帶的手榴彈朝一班陣地扔了進來。對威脅最大的機槍,扔過來的手榴彈更多。幾團煙柱將機槍陣地包圍,裡面傳來一陣慘叫,機槍啞火了。對土耳其人威脅最大的機槍一停歇,陣地上本來人數就沒有土耳其人多,甩手榴彈也拼不過他們,現在機槍再一啞火,陣地立刻顯得岌岌可危。   「國華、永晉掩護!王鋼跟我上!」大喊一聲,馬永敏捲起袖子跳了起來,衝過手榴彈爆炸後的煙霧,朝機槍陣地奔了過去。見自己組長奔在前面,王鋼丟下步槍,跳起來跟著馬永敏跑過去,沒跑幾步一顆手榴彈在外面爆炸,氣浪將王鋼掀了起來。手榴彈爆炸時徐永晉下意識地閉著眼低下頭,等他抬起頭,王鋼正在旁邊不遠的地方大聲叫著,而他的組長已經跳進了機槍陣地。   「國華掩護!我到機槍那邊去!」看了眼王鋼,徐永晉一咬牙跳躍起來,拖著步槍彎著腰以他最快速度朝機槍陣地奔去,跑到機槍掩體外,一個側翻從外面滾了進去。   徐永晉剛想站起來,卻被腳下差點拌了一交。轉頭看看掩體裡,手榴彈爆炸後的余煙還在,空氣裡混雜了手榴彈爆炸後的炸藥味、機槍子彈發射後殘餘的硝煙味,還有一股血腥味,剛才將機槍扛出來的機槍組三名年輕健壯戰士現在就臥倒在血泊中呻吟著。   「衛生員!衛生員快過來!這裡有傷員!」   「別鬼叫了!快幫我裝子彈!要是敵人衝進來大家通通都死!」正在檢查機槍的馬永敏回頭圓睜著血紅眼睛怒吼道。徐永晉跌跌撞撞跑到馬永敏身邊,幫他將子彈帶接好,手扶著彈鏈,馬永敏將機槍托在肩上,瞄準外面用力扣動扳機,死神再次降臨在土耳其人頭頂。   以為已經消滅了機槍陣地的土耳其人被再次復活的機槍打了個促不及防,幾個失去坐騎的騎兵在彈網中觸電般抽搐著摔倒下來,一名剛剛躍過鐵絲網的土耳其人被子彈將胸前打成了馬蜂窩,子彈巨大的後坐力讓他軟癱在鐵絲網上。見無法突破,殘餘的土耳其人催著駱駝又朝西方奔去。只不過一會兒工夫消失的無影無蹤。見那些土耳其人逃跑了,一班戰士如同做夢般從沙包後面站了起來,呆呆望著。如果不是毒辣的陽光下,倒斃在鐵絲網前的土耳其士兵屍體,還有一匹匹死駱駝,大家認為自己剛才是和海市蜃樓作戰。「怎麼回事?土耳其人怎麼又跑了?」 幾人幫助衛生員救助負傷的戰士,其他的戰士呆頭呆腦地端著步槍謹慎地朝鐵絲網那邊過去。鐵絲網前倒斃了六個小鬍子土耳其人,還有三人被死駱駝壓在身下正在痛苦的呻吟著。戰士上前將他們甩在地上的彎刀一腳踢出老遠,將他們從死駱駝下拉了出來。   孔敬恭將鋼盔摘下來,拿在手上當扇子用,走到鐵絲網前想要看看那些騎著駱駝的土耳其人為什麼停在鐵絲網外面給自己當靶子打。走到前面,那些駱駝倒在鐵絲網前自己和戰士移植過來綠化環境的草地邊,有的嘴裡還咬著青草,只是現在這些青草再也不會到他們胃裡去了。孔敬恭恍然大悟,這些駱駝看起來好長時間沒吃東西,見到青草自然停下來吃個不停,任憑騎手如何趕,他們也不肯前進了。駱駝:善耐飢渴,性溫順而執拗,食粗草及灌木。孔敬恭一拍腦袋直怪自己愚蠢,居然將以前學校學過的生物都還給了老師。要是早想起來,自己不有辦法讓局勢更好些? 第三卷 風雲 第十六章   烏爾詹戰鬥中,土耳其的駱駝騎兵被擊斃十一人,三名傷員被俘,至於五連三排一班,在戰鬥中陣亡兩人,負傷五人。這場戰鬥規模並不大,只是在烏爾詹戰鬥打響的同一天,十九旅負責納西裡亞到巴士拉後勤線安全的眾多哨卡先後遭遇土耳其騎兵進攻(或者說偷襲更準確些)。大多數偷襲因為土耳其騎兵數量不足失敗了,也有部分哨卡的守軍因為麻痺大意,在土耳其人進攻下損失很大。不過一天工夫,三十八團傷亡超過一百人。在烏爾詹戰鬥後,土耳其人隔三差五的就要到中國人哨卡周圍逛逛,每次過來不留下一點紀念品他們就不肯回去,只是雖然中國人有了防備,傷亡還是無法避免——只要有戰鬥,就無法避免傷亡。每天傷亡十來人、幾十人的十九旅,倒比擔任進攻的二十旅損失還大,這樣的傷亡數字自然讓當旅長的坐不住了。可是十九旅三十七團正在通往卡爾巴拉的道路上,後方只有三十八團一個團,現在旅長手頭兵力用來維護交通線安全都談不上,又哪有多餘的部隊用來圍剿那些漂浮無常,往來靡定,少不過十數人,多則百餘人的土耳其騎兵?就是有,用步兵追擊騎兵,效果如何可想而知。勝之無法追殲敵人,敗之連逃都可以免了。到了納西裡亞的戰車部隊曾經遭遇過土耳其騎兵,只是那些騎兵見事不妙,掉轉馬頭就跑,看起來威風凜凜的戰車部隊在追擊中卻跑的掉了鏈子——如非土耳其人戰鬥意志太差,殺個回馬槍可夠那些動彈不得的戰車好好喝一壺的了。連戰車都派不上多大用場,步兵還是免了。   美索不達米亞大多數地區都是沙漠,東南雖然好些,可又有大片沼澤,沙漠與沼澤都不適於人類居住。居住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阿拉伯人主要是聚集在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兩岸,而主要道路也是沿著這兩條河修建的。為了保障部隊進攻,這樣的道路自然也是遠征軍必須保障的。土耳其人的騷擾不光讓遠征軍狼狽不堪,同時每當他們得手時,都要對哨卡保護的村莊大肆搶掠一番,屠殺與遠征軍配合或者對到美索不達米亞的遠征軍略表親近的當地人。這樣恐怖行徑在讓人發指的同時,對中國遠征軍在當地建立阿拉伯人自己的政府負面影響不言而喻。原本就對異教徒(絕大多數中國人並不相信伊斯蘭教,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高高在上壓迫他們的奧斯曼土耳其人倒是伊斯蘭教信徒)猜疑心很大的阿拉伯人現在更不敢與中國人靠近了,而失去了阿拉伯人在情報方面的支持,對遠征軍來說,想要圍剿這些土耳其騎兵,效果往往事倍功半。陸軍上將高明輝對這些該死一萬次的小偷、強盜、土匪、喪心病狂的瘋子憤恨不已。說起來中國人才是這種作戰方法的祖宗,幾十年前的解放戰爭中高明輝就使用過,當年用這種游擊戰對付清軍、英法聯軍效果極佳,幾個經典戰鬥還常常讓高明輝掛在嘴上,說個不停,沒想到這次一出國作戰,卻讓自己碰到了關公面前耍大刀這樣的笑話,笑話是笑話,真要想破解卻也要高明輝頭疼不已。   後勤補給線遭遇襲擊,前方擔任進攻的二十旅與十九旅三十七團推進速度自然也大受影響。高明輝最想握在手中的戰爭皇冠上最眩目的寶石巴格達雖然近在眼前,卻遙遠的彷彿耗盡高明輝一生也抓不到,這是高明輝所不能容忍的。高明輝擁有輝煌的過去,現在他最想的就是在這場眾多國家參加的大戰中再創輝煌,以前的輝煌算什麼?無非是國內戰場,而現在他追求的是海外戰爭,自己能超越古人,讓後人永遠紀念自己的戰功。他已經七十有六了,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七十歲雖然不少見,卻也屬於風燭殘年,天曉得哪天晚上一覺睡下去,第二天早上的太陽就看不著了。有深深緊迫感的高明輝深怕自己錯過了勝利女神的微笑,為了能盡快佔領巴格達,高明輝可以容忍付出的任何代價。當土耳其人開始騷擾自己運輸線,高明輝一方面嚴令留守部隊抓住一切機會消滅該死的「土耳其匪幫」,另外一方面,他又一再給國內陸軍參謀總長髮電報,要求盡快將後繼部隊派到美索不達米亞來。用不著高明輝一再督促,國內陸軍總部早有將後繼部隊調到美索不達米亞之意,只是隨著戰事規模的擴大,擁有遠洋投送能力的海軍最主要的目光投向了德屬太平洋各島嶼和德屬東非。遠洋運輸船隊、護航艦隊大多數都讓海軍用來保證他們將自己部隊派往那些地方了,能保障陸軍需要的自然少之又少。   在戰略投送方向上,陸軍和海軍意見是不同的。按照陸軍的意思,中國軍隊最好通過俄羅斯直接和德國人交戰,陸軍不相信自己的數百萬大軍在陸地上會打不過「德國佬」。只是當海軍問起雄心勃勃的陸軍如何保障後勤,陸軍總部裡能言善道的那些人馬上就啞口無言了。很明顯,靠俄羅斯一條通往中國的鐵路,想要保障百萬大軍從中國到俄羅斯西部作戰,天曉得需要多少時間!一個旅一個旅投送過去,這種添油行為只能方便德國佬各個擊破。與議會討論的參加同盟國還是參加協約國作戰一樣,俄羅斯問題是中國上層無法迴避的。加入同盟國,那麼交通條件極為惡劣的俄羅斯對中國軍隊來說,如何保障後勤,是不堪想像的噩夢,一想到結束沒多少時間的漠北戰事,軍方上層就心裡發楚。要是俄羅斯肯到中國來打仗,中國軍隊自然很歡迎,可俄羅斯可能進入中國嗎?正和德國、奧匈帝國、土耳其打的不亦樂乎的俄羅斯軍隊在遠東根本就沒有進攻實力,可有進攻能力的中國讓幾百萬大軍走進俄羅斯遼闊的極北之地去?還不如讓他們自殺更乾脆些。對中國來說,加入同盟國造成的後勤噩夢不光在俄羅斯,如果南下印度一樣是陸軍噩夢。加上中國最眼饞的美索不達米亞現在屬於奧斯曼土耳其,而土耳其是說什麼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後門交給萬里之外的中國,而英國擁有的東南亞領土大可通過談判讓英國人吐出來,各方考慮後,議會才決定找個借口對同盟國宣戰——自己國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在反對陸軍直接進入俄羅斯幫俄羅斯打仗的同時,海軍認為支援俄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賣武器給他們,而且還不能讓俄國人實力強大到足以單獨擊敗德國人的地步——俄羅斯距離中國太近了,強大起來的俄羅斯很難保證哪天不會再次對中國作戰,所以最好辦法就是讓他們與德國人打的兩敗俱傷,這樣中國才能撈取最大利益。至於大家都是協約國,理當同舟共濟,這只是小孩子的想法,走象棋還要下一步看三步,國與國之間又豈是相信簡單的一紙協定大家就能永唱「友誼天長地久」?俄羅斯雖然不比中國擁有的六億人口,可他的人力資源也遠不是德國人可以比擬的,讓他們和德國佬頂牛,多死一些人,國力消耗的更大一些,以後要是俄羅斯心懷不軌,說不定中國還能再次重溫一遍成吉思汗的輝煌,所以俄羅斯嘛……還是讓他們消耗下去好了。   海軍想法雖然齷齪,陸軍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想法對中國有利無弊。不打俄羅斯,下面問題就很容易統一。進攻目標大家一致定在土耳其佔據的美索不達米亞,很簡單,這裡的石油是全球儲量最豐富的地區,而對中國來說,雖然中國煤炭產量世界第一,可真正最急需的能源是石油。不讓阿拉伯世界心儀民主的、自由的、高舉反殖民大旗的中國,這也未免太愚蠢了。在討價還價的會議上,海軍一再拍著胸脯保證會全力支持陸軍到美索不達米亞作戰,可陸軍一相信海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又讓自以為天下第一的陸軍無比堵心——海軍要佔領德屬太平洋島嶼、要佔領德屬東非、要保障太平洋、印度洋航線安全、要履行和英國人簽訂的協議,撥出部分軍艦暨艦上人員租借給英國海軍全球圍剿德國破襲艦隊……在投送第十師到美索不達米亞後,海軍能給予陸軍的支持也就是保障第十師在美索不達米亞作戰物資補給。陸軍雖然一再督促海軍,可效果實在不佳。   催促援軍盡快過來的一封封電報如同石沉大海後,忍無可忍的高明輝終於發出最後通牒式的電報:不發援軍,他就辭職,他將不再對美索不達米亞可能出現的局面承擔任何責任。高明輝畢竟是傳奇將軍,如果這封電報捅給報社了,從國家領導到軍方大員在百姓面前誰也沒有好口碑。水可載舟也能覆舟,在議員受百姓影響比傳統官僚要大的現在,這些人也不能不考慮民情對自己政治前途的影響。於是在各方面壓力下,原本就在陸軍面前抬不起頭來的海軍只能屈服,徵集所有能找到的運輸船、民用商船、貨船將高明輝翹首盼望的援軍運往美索不達米亞。   從五月到八月,三個月的時間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二師,四萬餘人在楊艾中(註:楊艾中,外籍軍團第一軍中將軍長,祖籍德國維滕貝格,他的父親是中國解放戰爭中作為普魯士參謀本部派往中國根據地的馮·施特蘭茨中校觀察員。馮·施特蘭茨中校在普法戰爭後因嚮往遠東,舉家移民中國,加入中國外籍軍團,因欽佩楊滬生,馮·施特蘭茨改名楊施賜,而他年少兒子也改名楊艾中,取諧音愛中之意。作為德裔中國人,楊艾中在中華傳統文化上學的比中國人還要深,擁有中國文化底蘊,加之德裔原有的嚴謹,十八歲時楊艾中考入南昌陸軍初級軍事學院,二十二歲進入南京高級軍事學院學習,畢業後進入父親所在外籍軍團服役,靠自己努力,加上父親幫助,升為外籍軍團中將軍長。)中將率領下,先後在烏姆卡斯爾登陸,加入到遠征軍序列中。而楊艾中中將到達美索不達米亞後,馬上被國內任命為遠征軍中將副總司令,擔任高明輝上將助手。   與外籍軍團第一、二師同時到達的,還有空軍第一飛行聯隊。空軍第一飛行聯隊下轄兩個戰鬥機大隊,一個轟炸機大隊,一個特勤大隊。全聯隊擁有鳶I式、海冬青I式戰鬥機九十架,金雕I式轟炸機二十四架,鴻鵠I式偵察機、金雕I改火炮校射機三十架。   對兩個師一個飛行聯隊的援軍在三個月內先後抵達美索不達米亞,高明輝自然喜出望外,現在他有足夠的資本加快進攻速度了,當增援部隊到達美索不達米亞,擔任主攻巴格達的陸軍第十師第二十旅前進步伐加快了許多。也許是知道中國人援軍到了(肯定知道,鋪天蓋地的報紙,大大咧咧的下船,圍剿部隊的加強,只要不是強做不知,都能知道遠征軍實力大漲),土耳其負責阻擊的部隊跑的比兔子還快,而騷擾後勤線的土耳其人在遭遇圍剿和巴格達主要戰場吃緊下,也銷聲匿跡了。十九旅三十七團在沒有阻攔下進入了卡爾巴拉,在那裡升起中國國旗。順利的戰事讓高明輝心情十分舒暢,他也樂意到總部周圍駐地找一些士兵或者什麼人談話了。只是炎熱的美索不達米亞夏天叫老年人高明輝十分頭痛,作為一名軍人,搖著扇子走來走去,十分不雅觀。不過既然自己指揮的戰爭很順利,這些也只是小節問題,用不著太計較了。   黃沙迷漫,站在屋子裡,雖然門窗緊閉,可還是眼瞅著上午才擦拭乾淨的桌子,不過一個上午,就積上了手指厚的一層沙土。   坐在床沿邊的程明海低著頭費力地擦著靴子,作為共和國軍官,程明海對自己的儀表十分重視。只是這種鬼地方實在不是人呆的地方,程明海擦拭好靴子才一小會兒,再看看擦的光亮的靴子又顯得灰頭土臉,變成黃臉婆了,於是程明海只得再次做起了無用功。   對程明海來說,擦拭靴子純屬多餘,只是現在的程明海整天無所事事,光呆在屋子裡沒事幹,讓他憋的慌。擦靴子就是程明海用來打發時間最好的方法了。   在戰車營除高少校外全體軍官質疑下,軍法處對程明海的問題在八月份正式開始調查處理了。問題實際上很簡單,本來程明海就沒犯什麼錯誤,讓程明海不能執行命令的後勤問題,又是因為需要運輸更重要的物資,這才無法將戰車營所需要油料、彈藥運到岸上,也就是後勤部裡的人也沒有問題,於是所謂的有罪調查,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對程明海的拘押解除了,可現在高德申少校已經解除了「代理」正式成了戰車營營長,而且沒有犯什麼錯誤,與不羈的程明海相比,高德申少校一貫堅決執行總部下達給戰車營的命令,讓他離開戰車營,就是不考慮高德申少校是高明輝上將的孫子,也顯然是不合適的。高德申不能離開戰車營,程明海重新回到戰車營就成了水中花鏡中月,部隊各部門現在也沒有因為傷亡或者其他原因空出什麼位置,下放戰鬥連對少校來說又有些委屈,於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程明海只能委屈地掛著少校軍銜呆在總部等候調遣,換句話說就是混飯吃。心比天還高的程明海只能將一腔委屈發洩到擦拭靴子上。   程明海正低頭賣力做著無用功,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陣黃塵猛地灌進,讓屋裡黃濛濛一片,程明海覺得自己眼睛鼻子嘴巴裡都灌進了沙子。一抬頭正要衝不敲門就進來的沒有禮貌的人發火,程明海嘴巴一下張的老大,手中的靴子掉到了地上。程明海屁股下彷彿長了彈簧,從床沿上跳了起來,筆挺地面朝門口站直了,用力地行個軍禮。   「報告!陸軍少校程明海向您報到!……高將軍,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呵呵,放下吧,放下吧。」從門口進來的是遠征軍總司令高明輝上將。高上將在警衛人員陪同下進來,很隨意地還過禮,將手放了下來,笑容滿面朝程明海走了過來大馬金刀坐在了程明海身前凳子上,低著頭拍打著身上的灰塵。「哎呀……這鬼地方風沙還真是大!每天這黃澄澄的沙子就吹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怎麼?我不是讓你坐下了?還站著幹什麼!?」   見高明輝朝自己擺了擺手,程明海慢慢坐下,屁股坐了半邊床沿,朝高明輝微側著身子,看了眼沾滿了灰塵的桌子小心道:「將軍,我這條件艱苦,連好點的茶葉都沒有。您過來……這個……」程明海不知自己應該說什麼好了。   看看掉在地上的靴子,剛上了油,進來的時候程明海正在擦著,軍靴顯得很亮,高明輝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保持一個良好的軍人姿態這是十分重要的,作為一名軍人是應該經常擦拭靴子。」聽著高上將不著邊際的扯著與過來不相干的話,程明海心裡實在不知什麼滋味,按理說上將表揚一名少校,這是很讓人有面子的事情,可自己的戰車營營長職位可以說就是讓高上將給剝奪了,而且他表揚的是作為一名軍人,最起碼需要達到的要求,程明海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為了高上將這種廉價的表揚謙虛一下。程明海正想著如何表態,坐下的高明輝環顧一下左右,笑容可掬地繼續說道:「……程少校,關於你的事情,我這兩天才聽下面人談起。我們並不知道你當時受到的各種限制,只是一心想讓戰車部隊盡快登陸,下面的人又不注意工作方式,態度簡單粗暴,這些時間讓你受委屈了。」程明海見高上將這麼說,連忙欠了欠身。「將軍,屬下並沒感到受了什麼委屈。這段時間的經歷對屬下人生來說,也是一種磨礪。」   「話不是這麼說的嘛!感到委屈是正常的。」高明輝打著哈哈說道。程明海雖然臉上表情沒變化,心裡卻想既然你知道受到委屈了,為什麼現在還把我晾在這裡?「只是少校,在處理問題方面你也有不是之處,你應該將真實情況盡快匯報給上級知道嘛,如果我們知道有那麼多困難,我也不會一再督促你們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看你啊,還是年輕,處理事情方面不夠圓滑。少校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將軍英明。」高明輝說的話雖然讓程明海有啼笑皆非的感覺,他還是裝出很虔誠的樣子,點頭稱是。當時上級一再督促程明海出擊,程明海將自己面對不可克服的困難不知對上面申述多少回了,可他們卻讓程明海不要強調哭觀理由,要發揮主觀能動性,現在高上將卻說程明海沒有將真實情況匯報給上級知道,這種顛倒黑白的說法,如果不是遠征軍總司令說出來的,程明海非跟他辯個分明不可。至於當時找高上將,越級投訴,程明海可沒有這個膽子。如果這也叫處理事情不圓滑,程明海只能自認自己真的年輕,不懂事。見程明海承認自己說的在理,高明輝用力拍了下大腿。「這個世界一點委屈沒有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解放戰爭中,我可也是被冤枉不知多少回了,只是人家怪你,一定你有可怪罪之處,不然他們怎麼不怪罪別人,偏要找你麻煩呢?我的老上級說的好,有則改之無則加冕,你要從積極方面看待委屈,光心裡哀怨,這不解決問題,只能讓自己以後犯更大的錯誤,所以嘛,少校以後要吸取教訓,也不要因為這次事情就背上包袱,要相信,作為上級,我們對年輕人還是很看中的嘛,只要吸取了教訓,該重用上級一定會重用。」   「將軍,我一定努力吸取教訓,好好改造自己。」程明海口不對心敷衍道。高上將能來看望自己,程明海自然大有感激涕零的感覺,可他最關心的卻是自己能否重新回到基層部隊,尤其是是否能回到日思夜想的戰車營去,照程明海想法,哪怕回到戰車營擔當副營長哪怕是連長他都願意,只是程明海願意高職低配,主管人士的官老爺卻並不這麼想。整天閒在這裡讓程明海感覺自己就要崩潰了。見高上將對自己的表態十分滿意微笑著點了點頭,程明海壯起膽子,賠著笑小心問道:「將軍,既然調查已經結束,軍法處也認為我在這起事件中除了態度不大友好,並沒有其他嚴重錯誤,不知上級能否給我分配工作?整天憋在這裡看別人在前面廝殺,我都快要憋瘋了。」   「不急不急,用不著著急嘛!」高明輝笑的面頰上皺紋都舒展開了,只是眼角的魚尾紋顯得更深些,畢竟老了,想要裝年輕,在臉上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高明輝擺了擺手:「少校幹嘛如此急?戰爭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結束的,以後還有得你好打,現在你還是休息一下為好。」   戰爭自然還長著,就是打下美索不達米亞,這裡距離同盟國核心德國柏林還遙不可及,可程明海已經等不及了。呆在後面的程明海知道現在二十旅馬上就要進入巴格達,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軍隊已經呈現崩潰之勢,作為一名軍人,留在後方看著別人以勝利者姿態步入巴格達,自己卻一點貢獻也沒做出,彷彿被別人施捨一樣溜進巴格達,這是程明海強烈的軍人榮譽感所無法容忍的,他自然盼望回到野戰部隊越早越好了。   程明海急切地說道:「將軍,屬下已經用不著休息了,對屬下而言,只要能回到野戰部隊,不管是讓屬下指揮一個營,還是一個連,甚至一個排,都會令屬下對將軍感激不盡。還請將軍能認真考慮屬下請求,讓下屬到前線殺敵吧!」   對程明海強烈的求戰欲,高明輝自然很是滿意。不過對一名少校,如何安置也用不著他這個上將來忙活。不過高明輝還是捋了下修飾很漂亮的鬍鬚,很大度地說道:「這個少校你還是向上級打份報告,讓他們辦理吧,就我個人來說,沒有問題。」   「多謝將軍!」程明海從床沿上站了起來,激動地朝高明輝行了個軍禮。既然上將都認為沒什麼問題,遠征軍總部其他人,尤其是人事處那些眼睛只盯著上級看的勢利小人應該不會再在這個問題上給自己作梗了。程明海有種雲開霧散,太陽出來照得人暖洋洋的感覺。上將畢竟是上將,在這些問題上,不同那些拿著屁大權力當聖旨的卑鄙小人。   「坐下吧……這也是應該的,作為一名軍人,在祖國需要的時候,正應該昂首挺胸奔赴戰場。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一聽到什麼地方有槍響,這人就渾身充滿了勁,如果把我按在後面,光聽炮聲,自己沒的仗打,我這人非給憋壞了不可!……那時侯啊,我們武器可沒現在這麼好,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主要武器還是大刀長矛,戰士有桿鳥槍用就高興的跟孩子似得,到了後面全軍裝備才漸漸好起來,可現在看起來跟廢物差不多的前裝火槍、火炮當時在部隊數量還極多。我的十旅是主力部隊,攻,我們是主攻旅,守,咱們是九江鐵釘子,幾萬英法聯軍愣是無法將我們從陣地上驅退哪怕一步……」高明輝一說起解放戰爭中自己的光輝歷程,這嘴就沒了把門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於是興致很高的高明輝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了下去,讓瞭解解放戰爭都可以默背歷次戰役進程的程明海只有洗耳恭聽,再次複習一遍傳奇將領高明輝的輝煌歷史。   聽著聽著,程明海不由感歎面前的老人家年齡不小了,可他記性倒真不錯,雖然有些其他部隊打的戰役讓高上將劃到自己名下了,可歷次戰役時間、地點、交戰雙方兵力、進程都吻合程明海他所瞭解的。這對快要八十,忘性應該很大的老人來說實在難得,由不得程明海不佩服。   趁著高上將正手舞足蹈,唾液橫飛,說的忘我時,程明海偷眼打量了一下站在高上將身後的警衛,兩名警衛員正百無聊賴地低頭用腳尖在鋪滿灰塵的地上劃圈玩。看來高上將這些天訴說自己傳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然這些年輕的警衛員不應該對口才極佳的司令員所說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年輕人嘛,聽到戰爭打的如此激烈,應該心曠神怡才對。   日近中午,肆虐大地的沙塵暴還沒有停歇,反而更大些了,透過窗戶,外面黃濛濛一片,如同黃昏降臨,眩目的太陽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風沙很大,而美索不達米亞八月的氣溫也是很高的,現在室內溫度與外面差不多,都有四十度了。坐在床沿邊聆聽首長講故事的程明海感到汗水淋濕了襯衣,汗珠沿著面頰不停朝下面淌落,可程明海卻不敢伸出手擦拭一把汗水——在領導講話時候擦汗,這是很失禮貌的行為。高上將也覺得很熱,可講到興頭上的高明輝從身後拿過一把芭蕉扇,扯開風紀扣,旁若無人有一下沒一下扇著。高上將手沒停,嘴巴也不停下來,程明海心裡暗自想著,這麼大的人了,說了這麼多話,難道他就不會口渴嗎?呼嘯的狂風中,外面傳來急促敲門聲,高上將警衛警惕地抬起頭,走到門口將房門拉開了一條縫。   房門猛地被人推開了,開門的警衛促不及防差點被門撞到。警衛連忙將卡賓槍平端,只是看到進來人後,端著的卡賓槍又放了下來。從外面進來的是總部通信室主任。   「張主任,什麼事情這麼急噪?都這麼大的人了,穩重些嘛!」高明輝一回頭見是通信室的張主任面色雪白,跌跌撞撞衝了進來,對他打斷了自己演說當年之勇大為不滿,慍怒地說道。   張主任顧不得上將對自己的嘲諷,急走兩步,來到高明輝面前,迅速行過禮,顫抖著將一份文件遞到高明輝面前:「司令員,二十旅發來急報!」   高明輝心神定定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裡,低頭點火,嘴裡含糊地說道:「念吧,是不是二十旅打開巴格達門戶了?……念啊,這麼又沒有外人。」   張主任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尷尬地望了眼程明海。程明海會意站了起來:「將軍,屋子裡悶的很,我還是到外面去好了。」   點著香煙,高明輝吸了一口沖程明海搖了搖手:「用不著,你也在這裡聽好了。看看我們那些可愛的孩子們現在到了什麼地方。也許我應該給他們準備成噸的勳章表彰他們進入巴格達。」   高明輝想要邁出的腿又讓高明輝給勸了回來。高明輝現在心情極好,戰場形勢相當樂觀,勝利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了回來,讓電報房那些傳遞消息的參謀,跑的臉常常或白或紅。而指揮部隊進攻的高明輝在得到勝利喜報時,如果身邊有人一同分享,他會覺得特別開心。前天高明輝接到二十旅在距離巴格達二十公里的克泰齊豐附近追上了土耳其逃兵,雙方在克泰齊豐展開了遭遇戰。高明輝以極為豪邁的氣魄下達了讓二十旅圍殲土耳其逃兵的命令,也許張主任今天帶來的就是二十旅圍殲了土軍捷報。   張主任瞥了程明海一眼,無奈地打開文件,以沒有感情的聲調面無表情念了起來:「巴士拉,遠征軍總部,高明輝上將總司令,十萬特急。八月二十一日,我二十旅在克泰齊豐遭遇土耳其第六集團軍主力,敵以第十三軍一萬五千步兵在空軍暨土軍底格里斯河區艦隊配合下猛攻我右翼。同時在庫特——艾馬賴附近發現土軍部隊,據俘虜交代,他們是由德軍中校克雷斯指揮的混合軍隊,由土耳其第三、第十四師、德奧技術炮兵組成,全軍擁有一萬五千兵力,我右翼現在岌岌可危,部隊已失去繼續突進能力,望總部火速增援。八月二十一日二十二點三十四分,二十旅上校旅長王僕民於克泰齊豐。」說完張主任又抽出一份電報。「這是英國人勞倫斯部署在巴格達的情報人員發來電報。遠征軍總部,據土軍參謀部內部情報,土耳其第三集團軍(第九、十、十二軍)在司令官馬哈茂德·卡米爾帕夏率領下以離開距離巴格達三百六十公里的摩蘇爾南下。德國駐土耳其軍事顧問馮·德爾·霍爾茨帕夏離開君士坦丁堡,動向不明,有傳言認為霍爾茨帕夏已至巴格達前線,現正協助哈米爾帕夏指揮第六集團軍作戰。八月二十一日二十二點三十分。情報員哈列賽於巴格達。」說完張主任抬起頭,將文件夾合好,看著高明輝等候上將作出決斷。   高明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言不發走到窗台邊,抱著胳膊看著外面漫天黃沙。見前線局勢突然發生逆轉,程明海站在屋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對二十旅前途程明海倒並不擔心,從建國到現在,中國軍隊打了眾多戰役,危險局面也出現過很多次,可從來沒有一個旅處在危急中。按照前國家副主席左宗棠所言:「給我一個團,我就能擊敗一切擋在路上的敵人!」何況現在有一個旅?如果願意,不要說在巴格達外圍了,程明海相信就是在君士坦丁堡,二十旅也能靠自己力量原路走回來。只是出國參加這場大戰,才打了多少時間,前線居然穿來告急電報,相信高上將現在心裡一定憋了一肚子火。程明海突然同情起高明輝上將,自己犯了錯誤,沒什麼,大不了回家種地就是,可高上將就不成了,在民眾眼裡,高上將就是戰神,別說敗仗,仗打的稍微坎坷一點,民眾那邊都會很失望,做一員名將這種壓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程明海現在有些明白高上將為什麼說要能承受委屈了,光打勝仗是不能讓他能走到這一步的,看來自己還要好好向將軍學習。   高明輝猛地轉過身看著張主任,程明海看到上將臉上寫著堅定、自信,對勝利的憧憬,對自己部隊戰鬥力的信任,還有對當前敵人的蔑視。高明輝丟掉扇子,雙手插著腰洪亮說道:「張主任,記錄!……克泰齊豐,二十旅旅部,王僕民上校旅長。總部得知你部發現土軍主力,甚慰。現希你部拖住敵人,我馬上率領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一、二師火速北上,聚殲敵於庫特——艾馬賴至克泰齊豐一線。望你部繼承十師傳統,在揚我中華天威戰鬥中再立奇功!八月二十二日,十一點,遠征軍司令員高明輝上將……去吧。」   隨著高明輝渾厚有力的聲音,張主任略現緊張的神情鬆弛下來,臉色也漸漸恢復了血色。記錄好後,重複一遍高上將剛才所說的,在得到上將首肯後,合上記錄本,行過禮轉身走了出去。   程明海看著高明輝不由得佩服的五體投地,畢竟是傳奇將軍,別人聽到先頭部隊遭遇圍攻,早就嚇的要收縮兵力,讓他們撤下來了,而看起來老態龍鍾的高明輝聽到這樣的消息,首先想到的是這是一個機會,是聚殲敵人的極佳機遇。上將部署是用二十旅當誘餌,由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一、二師圍上去將貪嘴的土耳其人消滅在巴格達外圍,這樣不光巴格達可以兵不血刃拿下來,就連美索不達米亞北方重鎮摩蘇爾也能輕鬆進入。程明海不能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   高明輝目送張主任離去,看著程明海攤開雙手無奈地苦笑道:「少校,本來想過來好好和你聊聊的,可是你看,我這人就是勞碌命,連一刻鐘也不得安寧,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需要處理。你看……我們還是以後有空了再談談好嗎?」   「將軍您忙好了,屬下不敢打擾將軍公務。」   高明輝走到門口,拍了拍陪在他身側的程明海肩膀,笑言道:「呵呵,你這小伙子不錯。放心,關於你工作安排問題,只要有時間我會督促下面人去辦的。就這樣,再見吧。」說著高明輝與程明海用力握下手,在警衛員陪同下,疾步朝總部指揮部走去。程明海站在門口,看著高明輝上將漸漸消失在黃塵中,這才轉身走了回去。   回到屋裡,看著丟在地上的靴子,程明海將它揀了起來,重新操起工具,打算繼續剛才未盡工作,可擦了沒幾下,心癢如撓就讓他一點興致也沒有了,將靴子丟在了一邊,望著外面發呆。程明海沒想到遠征軍司令員會到自己這裡來,更想不到一名上將會跟自己說要好好督促下面人安排好自己的工作,這讓閒得要發瘋的程明海欣喜若狂。看來作為解放戰爭中立下無數奇功的高上將和那些和平年間靠溜鬚拍馬升到將軍位置上的軍人大不一樣,為這樣的人哪怕犧牲自己生命都可以,至於要是在那些溜鬚拍馬之人手下工作,恐怕自己連為什麼冤死都不知道。   一想到馬上就能離開這裡到前線去創建功勳,程明海一會兒躺在床上,一會兒又坐起來在屋子裡面急速繞行。他恨不得馬上就飛到前線去,率領戰士們朝土耳其人衝過去。按照高上將構思,很快一場大戰就要在庫特——艾馬賴至克泰齊豐一線展開,如果能快點,自己還能參加這場戰役。一想到這,程明海就盼望人事處的那些可愛的紳士趕緊到自己這裡來,對他宣佈說:「程明海少校!茲任命你為***營營長,任命從即日起生效,你馬上到部隊去吧!」   有高上將給自己擔保,程明海相信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來臨。可程明海伸長了脖子左等右盼,等了一個星期也沒看到人事處的那些紳士到自己蝸室來。一支支部隊從程明海眼皮子底下雄赳赳氣昂昂唱著軍歌朝西北開拔,一隊隊騎兵一排排戰車掀起遮天黃塵,空中上百架飛機遮天蔽日隆隆轉場,看著開拔的部隊一天天少了下來,程明海不能不懷疑這麼長時間了,那天高上將只是隨口敷衍自己,一離開屋門就把自己承諾忘之腦後了。不然人事處那些官僚(沒見到人事處的官員安排自己職務,紳士也變官僚了)聽了高上將話後為何還不來?   程明海心一天天沉了下去,一九一四年八月二十八日,等得不耐煩的程明海忍無可忍下逕自走到人事處打算找那些官僚好好談談關於如何安置自己的問題。程明海自從解除拘押後,一直都在總部裡呆著,那些警衛人員各部門參謀都認識這個有擦靴子癖好的少校,見程明海走進來,警衛不過看一眼就不理會了,讓程明海很輕易就進入了指揮部。   一進指揮部,程明海就被裡面忙碌壓抑的氣氛所驚愕。他以前在潯陽軍分區工作過,不是那種一進機關就被裡面氣氛所懾服的人。今日一進來,程明海就發覺這裡與平常大不一樣,那些參謀來回不是在走,而是很慌亂地跑來跑去,一張張臉上寫滿了憂鬱、慌亂、沮喪。嚴肅的氣氛讓程明海屏住呼吸,腳步也慢了下來。   「少校,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程明海正為了眼前一切停住腳步,猶豫著這種時候,自己是否還要到人事處去,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一扭頭,總部通信參謀崔國寶上尉出現在自己眼前。程明海張開了口剛想打招呼,見崔國寶也一臉嚴肅,好像自己欠了他幾千塊錢臉拉的老長,程明海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可能是前線戰事不順暢,到口的話又縮了回去,改口問道:「崔兄,今天這是怎麼了?」   崔國寶上前一把拉住程明海,將他拉到沒人的地方,看了看左右,焦急地小聲問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高司令說是這幾天安排我到戰鬥部隊去,可都一個星期了,人事處還沒找我,我今天就來人事處問問是怎麼回事,上將說的話到底算不算數。」   「哎呀,這時候你還到這裡來幹什麼?沒看到這裡都亂成一鍋粥了嘛!人事處就是有心安排,現在也不是時候,你還是回房先休息吧。」說著崔國寶就要把程明海拉出去。   程明海拉住崔國寶,不解地問道:「慢著崔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家都緊張兮兮的?」   崔國寶停住腳步,仔細打量一番程明海,見他真摯地看著自己,搖了搖頭小聲道:「你還不知道?……二十旅出大事了!」   「什麼!」彷彿耳邊炸響無數驚雷,程明海臉色剎時變的蒼白。   見程明海真的不知道,崔國寶急促解釋道:「二十旅和師屬兩個炮兵團被土耳其第三集團軍、第六集團軍、克雷斯指揮的同盟國混編軍包圍在克泰齊豐,沒有水,彈藥不足,部隊傷亡很大。十九旅第一次試圖與二十旅靠攏行動在土耳其人阻擊下失敗了,部隊損失很大,不過一天工夫,十九旅就傷亡了一千多,十九旅後面投入戰鬥的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一旅第二天進攻傷亡還要慘重,一個旅七千人,傷亡達到三分之一,不過一天就喪失了戰鬥力,已經撤了下去。現在在土耳其人反擊下,十九旅只能轉入防禦,不然連十九旅也要被土耳其人包了進去!……唉,現在這時候人們都在為如何援救二十旅忙亂著,高將軍為了二十旅的事情大發雷霆,你過來找人事處,這不是添亂嘛!要是讓高上將知道了,後果如何我就不說了。你還是快點走吧。」   聽了崔國寶介紹的情況,程明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他住的房子。原本以為前面作戰只是略有阻礙,沒想到二十旅會被土耳其人給包圍了,要知道二十旅可是第十師建立後兩個拳頭部隊之一,在解放軍歷史上,主力部隊連一個主力團被合圍這樣的例子都沒有,這次居然將主力師的一個旅送進虎口,難怪總部會亂成一鍋粥了。如果是乙種部隊一個旅被包圍,還好接受些,可二十旅是一支擁有光榮歷史的部隊,在長沙、九江,二十旅立下的戰功僅次於十九旅,不管是內戰還是外戰,說起來二十旅都是百戰百勝的,這樣的部隊要是損失了,國內會有什麼反應,遠征軍總部這些人只要想想都不寒而慄。對程明海而言,讓他心咎的不光二十旅,自己舅老爺在十九旅當兵,聽崔國寶所言,在援救二十旅戰鬥中,十九旅一天就傷亡了一千人,這樣的傷亡對八千人的十九旅而言是很高的。對徐永晉現在如何了,程明海自然擔心不已。   程明海不知道,高上將對土耳其人自己送上門來不是胸有成竹嗎?怎麼會讓土耳其人將二十旅給包圍進去了?要是無法將二十旅援救出來,對高上將聲譽有何影響不言而喻。   呆呆站在屋裡的程明海對戰事心急如焚,遠征軍威力最大的兩個炮兵團現在正在包圍圈中,靠步兵以勇氣朝土耳其陣地衝鋒顯然只能是白白讓戰士去送死。可讓二十旅自己突出來嗎?彈藥不足,糧水不夠讓二十旅如何突圍?萬一突圍失敗,對被圍困的部隊來說,突圍就成了自殺了。空軍!空軍為什麼不能奪取制空權,用轟炸機給二十旅炸開一條通道?還有戰車部隊,高明輝不明白,高德申少校指揮的戰車營不是很聽總部命令嗎?從崔國寶口中,戰車營並沒有陷入敵人重圍中,那他們應該能配合陸軍殺開條血路,可聽崔國寶的意思,一貫服從總部命令的戰車營,顯然對總部命令他們集中所有戰車配合陸軍援救二十旅興趣缺缺,推三阻四這麼多天了,戰車營到了庫特——艾馬賴後就心事重重一步三回頭,反正這麼些天了,也沒有朝克泰齊豐前進多遠。程明海不明白,擁有充裕的油料,足夠的彈藥,戰車營不動,這營長幹嘛不和自己一樣也接受審訊?   急走兩步,到了桌子旁,程明海用手指在桌子上飛快劃了起來。夏天美索不達米亞風沙很大,早上擦拭的桌子,一會兒的工夫就積上厚厚一層沙土,現在倒剛好讓程明海當紙用。   桌子上很快出現美索不達米亞大致地圖,上面標注上各部所在位置,劃好了程明海倒退一步看著桌面支著下巴沉吟。按照崔國寶所言,先後投入戰場的除了第十師就是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一旅,可這個第一旅又因為傷亡過大撤下來維護後方治安了。靠前面一個師不到兩萬軍隊想要和土耳其人兩個集團軍加兩個師抗衡,顯然兵力不夠。從桌子各部隊所在位置,程明海推算第一師第二旅要三天後才能到達庫特——艾馬賴,至於第二師,他的先頭部隊至少也要一個星期後才能到達前線,第二師全部到達就要兩個星期後了。如果考慮外籍兵團兩個師所屬炮兵部隊到前線,恐怕一個月後這些笨重的火炮才能運動上去,也就是說在兩個星期內,遠征軍無法投入兵力替被圍困在克泰齊豐的二十旅解圍,要想能發起大規模攻勢,這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可被圍困的二十旅能在彈藥不足,缺少糧水情況下堅持一個月嗎?程明海不知道,他相信自己考慮的高上將同樣想到,可他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難題,所以高上將才會暴跳如雷,說起來這都是美索不達米亞沒有四通八達的公路網造成的。美索不達米亞這裡鐵路當然有,可遠征軍到了這裡後,那些土耳其人就將鐵路線給破壞了,讓遠征軍想用也無從談起。   看了半天,程明海腦子裡成了一團糨糊,眼裡無數戰士正朝炮火連天的戰場衝了進去,卻被土耳其人獰笑著的機槍火網吞沒了。程明海無力地癱坐在床上,望著外面發呆。現在的程明海希望自己還呆在戰車營裡,要是這樣自己說什麼也會率領戰車部隊衝往克泰齊豐,解救那些被圍的可憐人。自己要是在戰車營裡,哪怕犧牲生命也決不會允許遠征軍出現現在這種無法收拾的局面,可是現在這只能是奢望,前線局勢極為危急,自己卻在這裡袖手旁觀,一點力氣也使不上,程明海深深歎口氣,將頭重重垂了下來,心裡擁有無盡的悲哀。   「向前!向前!我們是人民的武裝,我們是百姓的子弟。四明山上紅旗展,南昌城下炮聲隆。打敗曾剃頭,消滅李匪軍。向前、向前!奔赴戰場,奮勇殺敵,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我們是戰無不勝的解放軍!……」   南面戰壕裡傳來軍歌聲,只是夜空下,原本嘹亮雄壯的歌聲被戰士唱的十分低沉,顯得有些蒼涼。嘶——空中傳來撕破布帛聲音,歌聲停下,距離戰壕不遠的地方紅光一閃,黑色的泥土沖天而起,震耳的爆炸聲在天地間迴盪著。炮彈爆炸閃現的亮光下,公路與鐵路交叉口原來有村莊,現在這裡只殘留著被毀壞的、不會說話的樹樁,北面沼澤地外面的椰棗樹林現在樹木全被四處橫飛的彈片削去了樹皮,閃光下,如同一具具僵著挺立在那邊的屍體。村莊南北都挖了縱橫交錯的戰壕,蜿蜒密集戰壕如同兩張巨大蜘蛛網籠罩在大地上,彼此窺視著對方,彷彿時刻想要將對方吞納入自己胃口。閃光過後,天地又陷入黑暗,地上有幾撮炮彈爆炸後留下的鬼火,星星點點忽明忽暗的殘火中,戰壕裡的人無助地等待著下一發炮彈爆炸。從北面出現幾朵流星,飛快劃過天際,落在地面,大地竄出紅色、橙色、黃色、藍色光芒,將天空映亮,大地顫抖,隆隆炮聲顯得很沉悶,氣浪席捲大地。   「衛生員!……衛生員快過來!這裡有人負傷了!」戰壕裡傳來淒慘的嘶喊聲。「兄弟挺住啊,衛生員馬上就要過來了……他娘的,衛生員!你他娘的死到那裡去了!?……」   徐永晉雙手抱著步槍蹲在戰壕裡,垂著頭閉著眼打盹。戰壕外震天的炮聲,隔壁兄弟連隊戰壕中呼喚衛生員聲,朦朧中徐永晉似聽到又似沒聽到。外面猛地一亮,徐永晉鬍子拉茬憔悴的臉被映得蒼白,在徐永晉身邊,一班的戰士與他一樣任憑外面吵的驚天動地,他們只是或坐或躺,閉目微暝,只要炮彈不落在自己頭上,就不會醒來——真要落在頭上,也用不著醒來了。人總是要休息的,哪怕是在戰場上,只要有時間,不管多短暫,戰士們也要合上眼睡一會兒。   「敵人上來啦!」塹壕前面擔任警戒的哨兵突然大喊了起來。戰壕裡一時熱鬧起來,連長、排長在戰壕裡踉蹌地奔跑著,將沿途那些瞌睡的戰士踢醒,告訴他們拿起武器走到自己戰鬥崗位。   「爬起來!敵人上來了!快給我起來!……娘的,別睡了,你要再睡老子一槍崩了你,讓你永遠也不用起來!」炮火火光下,臉色極為嚇人的王江林倒提著左輪手槍,用腳猛踢躺在戰壕裡的士兵,將他們踢的火燒火燎一樣跳起來。拿起步槍如同喝醉了酒的鴨子,挪到自己位置上。   徐永晉也被王連長給踢醒了,懵懂中徐永晉剛抱著步槍趴在了戰壕上,強睜著迷糊的眼睛望向北面,半空中傳來炮彈撕裂空氣的聲音,比以前更猛烈的炮擊開始了。在徐永晉感覺中,打來的炮彈好像都朝自己飛了過來,耀眼的閃光眩的徐永晉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炮彈的呼嘯聲,痛苦的尖叫聲,可怕的爆炸聲,沙石飛迸半空下雨般降落下來聲,該死的彈片落在地上鑽進泥土的聲,這些聲音鑽進徐永晉耳朵,讓他下肢支持不住了,人完全給嚇癱,若不是扶著戰壕土堆,徐永晉肯定會癱倒在戰壕裡。震耳欲聾的炮聲越來越響,到後來簡直聽不出間歇了。睡意早就不翼而飛,不知是美索不達米亞太炎熱了,還是炮彈讓他驚嚇過度,徐永晉感覺自己臉在發燒,喉嚨干的要命,胯在腰間的水壺裡雖然有水,可他卻無法伸出抖動不已的手臂去抓過來水壺。徐永晉知道自己嚇成這個樣子很丟人,也很可恥,可身處恐懼中,他也沒有辦法。   也許自己應該找點什麼事情做做,說不定這樣能忘卻恐懼。趴在戰壕上的徐永晉拚命回想自己在學校的生活,優秀的功課讓老師常常在課堂表揚自己,功課差勁、以為什麼都能拿錢買到的王林斌居然成為自己好朋友,並且還比自己早一年進入部隊,不知現在他在什麼地方?也許正在軍艦上與德國海軍軍艦作戰中。還有張浩天,這個喜歡打籃球的傢伙投入了空軍,不知道現在什麼地方。一想到籃球,徐永晉就想起死在自己懷中的迪迪,這個喜愛籃球,夢想有一天能進入贛江大學加入長臂猿籃球隊的強壯男人,讓無數女生尖叫的運動明星會同玻璃瓶一樣脆弱,倒在土耳其炮擊中,只要一回憶起死不瞑目的迪迪,徐永晉心裡立刻激盪起無盡的對土耳其人仇恨,雖然自己已經殺了兩個土耳其人了,可他還不解恨。在徐永晉身後遠征軍一零五炮兵團開始還擊了,只是猛烈的爆炸聲中,簡直聽不出聲音比原先更大。兩邊炮彈拖著一道道紅光劃著弧線朝各自目標飛去,徐永晉看到在靠近殘破村莊的地方,落下了一顆顆一零五炮彈,巨大的火球裹挾著大量黑煙滾滾升起,很快,那邊被黑色煙霧所籠罩,除了模糊閃動的紅光,裡面什麼也辨認不出來。   徐永晉現在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懦弱,很奇怪,他不是頭一次上戰場,看驚天動地的炮戰了,可每回體驗這種場面,總是開頭有一種奈何橋上走一遭的感覺。過一段時間,或者是敵人上來後就好了。這麼猛烈的炮火,哨兵口中正在集結打算進攻的土耳其軍隊至少在炮火停歇前不用想進攻了。至於炮火停歇後,能有多少兵力衝過來,徐永晉心裡十分懷疑。能在炮火下倖存的,數量肯定不多,再讓機槍掃一陣,這些土耳其人只有丟棄一地屍體落荒而逃得份。   徐永晉他們已經在這裡呆了三個星期了,而且看起來短時間內沒有結束停留再原地的希望。   八月二十五日,徐永晉他們開頭大家在打到巴格達,勝利結束戰爭的信念下,信心百倍奔到了庫特,與土耳其人展開了戰鬥。可戰鬥一打起來,徐永晉他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在邁阿米爾、巴士拉、庫爾納不堪一擊的土耳其軍隊,突然脫胎換骨,任憑十九旅如何猛攻,他們就是不退後一步,敵人機槍、大炮組成的火網讓十九旅寸步難行。到了黃昏,十九旅因為進攻失利剛想先撤下來休整,第二天繼續進攻,從北面敵人防線側面突然冒出上千騎兵,揮舞著馬刀朝十九旅猛攻,白天一直被動挨打的土耳其人也衝出了戰壕,配合騎兵反擊十九旅。促不及防下,十九旅敗退兩公里才穩住陣腳,拚死拚活將土耳其人反擊擊退。不過一天時間,十九旅減員千餘人。徐永晉他們連在二十五日戰鬥中傷亡三十人,到了夜裡集合,一報數隊伍很明顯短了一大截。   庫特一戰,十九旅見識了土耳其人頑強,看起來靠十九旅一個旅想擊敗當面之敵不大現實,倒是要擔心自己反被土耳其人也包進去。正發愁著,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一旅趾高氣揚開了過來。外籍兵團中士兵都是由想要加入中國國籍的外國人組成,與正規軍相比,外籍兵團裡深目高鼻的白種人、卷髮厚唇的黑種人比例高的讓人望去還以為是外國軍隊,就是有黃種人,這些人也是來自高麗、安南、日本,並非中國人。   自從建國以來,歷次對外戰爭中,從來都是由外籍兵團打頭陣。如果說十師在建國戰爭中立下不朽功勳,那麼外籍兵團在對外揚中華之威名戰爭中,打出了自己的威風。打敗過西班牙、俄羅斯這樣的所謂「西方強國」軍隊,讓外籍兵團從上到下對歐洲病夫土耳其人不屑一顧。在徐永晉眼中,第一旅士兵眼睛都長到頭頂去了,在經過自己身邊時,這些自高自大的傢伙說是要讓他們這些沒打過戰爭的「小雞娃子」看看真正的戰鬥應該是如何打的——看起來這些外籍兵團的士兵認為十師自從建國戰爭後多年不打仗,已經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了。   徐永晉也不知道十九旅首長和外籍兵團第一旅首長是如何協商的,反正第二天天一亮,徐永晉他們瞠目結舌看到士氣高昂的第一旅將士在軍樂隊伴奏下,排著方陣,邁著正步朝土耳其陣地前進,而十九旅卻只是留在原地給第一旅搖旗吶喊。外籍兵團極端小視土耳其人,那些土耳其人自然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些自以為是拿破侖近衛軍的士兵。由機槍和火炮組成的密集火網輕易地擊敗了第一旅的進攻。讓徐永晉他們佩服的是,外籍兵團這些士兵真的悍不畏死,只是他們不怕死的進攻只能用莽撞來形容,天黑時候,外籍兵團第一旅就失去了戰鬥力,只能撤到後方休整去了。   外籍兵團的自殺性進攻不光沒減輕二十旅壓力,反而讓土耳其人信心暴漲,在擊敗了外籍兵團第一旅後,將第三、十四師全壓到十九旅陣地上,猛攻十九旅右翼想要將十九旅給包了餃子。原本加上外籍兵團第一旅,中國軍隊在庫特——艾馬賴擁有一萬六千兵力,比防守的土耳其人兵力略多一些,可現在外籍兵團第一旅因為傷亡過大撤下去了,留在這裡的十九旅兵力還不到土耳其人一半,在敵人進攻下,十九旅在庫特——艾馬賴的防線岌岌可危,看起來時刻都有崩潰的危險。拼了老命,十九旅才堅持到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二旅的到來。如果第二旅晚到半天,恐怕徐永晉他們現在不是埋進土裡,就是走進土耳其人設立的戰俘營了。   外籍兵團第二旅到達後,土耳其人的進攻就減緩了——讓他們進攻擁有大量機槍的中國軍隊,傷亡同樣很大。等外籍兵團第二師到達前線,土耳其人連出動小規模部隊騷擾也停了下來。雖然總部鑒於二十旅在克泰齊豐的危險局勢,為了援救他們出來,甚至想抓住一切機會殲滅土耳其軍隊,命令前線各部抓住一切機會,一定要衝破敵人封鎖線,與二十旅配合圍殲土耳其人。可在中國軍隊加強前線實力同時,在土耳其第十二軍到達庫特——艾馬賴後,敵人守軍實力也大大增加了,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二旅、第二師對土耳其陣地發起的一次次進攻如同大海巨浪拍打在礁巖上,雖然氣勢很大,最後卻無法粉碎阻礙道路的岩石。徒勞進攻造成巨大傷亡代價下,後方的命令顯得既很愚蠢,也不現實。在機槍大炮威脅下,兩軍都構築了堅固的塹壕體系,為了尋找土耳其人弱點,遠征軍將部隊朝右翼展開,可每當遠征軍眼看著就要繞到土耳其側面了,卻發覺自己對面又冒出來身著卡其布的土耳其軍人。一直到沼澤地,兩軍也無法尋到對方弱點。撓頭的還有美索不達米亞的道路,低劣的道路讓外籍兵團炮兵部隊從烏姆卡斯爾運動過來,簡直成了蝸牛爬,三個星期了,到達前線的火炮還不過一個一零五炮兵團,與當面敵人炮兵相比,遠征軍在炮火上處於劣勢。而國內信誓旦旦認為戰車能有效突破塹壕防禦體系,讓遠征軍上下報以極大希望的戰車營,在開往庫特——艾馬賴道路上遭遇了德軍戰車部隊從巴黎到奧爾良同樣麻煩,五十七輛龐然大物般得戰車中(全營四十六輛戰車,十四輛候補戰車,其中三輛在法奧試登陸時損毀)五十五輛因為各種故障拋錨,開到前線的只有兩輛。大多數拋錨戰車短期內無法將故障修好,無法指望他們能開上戰場。以前中國人嘲笑過德國戰車質量糟糕,現在自己也體會到這種滋味了。   遠征軍的敵人不光是同盟國、糟糕的運輸,還有美索不達米亞這裡與中國截然不同的氣候,炎熱的氣候讓初次踏上美索不達米亞的外籍兵團遠征軍將士極為不適應,大量將士得了霍亂,因病喪失戰鬥力比戰場上傷亡的還要多,連指揮遠征軍作戰的總司令高明輝上將也病倒了。與疾病的搏鬥成了遠征軍最重要任務,在敵人與疾病面前,進攻不得不暫停。   二十旅的情況尤為糟糕,他們被土耳其人包圍在克泰齊豐,幾次嘗試突圍,都給佔了絕對優勢的土耳其人擋了回去,現在在土耳其人猛攻下,二十旅已經失去了突圍能力,全旅只能苦苦監守陣地希望外面的援軍能衝破敵人鐵壁,將他們救出去。全旅所有的補給只能依靠奪取了制空權的空軍給他們運送。只是空軍雖然盡了最大力氣,補給二十旅的速度還是趕不上二十旅消耗速度。而且空軍因為戰鬥機腿短,到達克泰齊豐後,無法長時間逗留,這就造成了運送補給的轟炸機每次到達目的地後必須以最大速度通場,將物資投下後趕緊跑回去,或者利用夜間空投,這樣的空投常常造成投下去物資中很大一部分投在了兩軍交戰戰場中間的無人地帶,或者直接投到敵人陣地上,讓嗷嗷待哺的二十旅將士只能乾瞪眼,大罵空軍都是些膽小鬼、賣國賊。九月十四日,遠征軍空軍部隊負責保障二十旅運輸的參謀給二十旅發電報,說是要乘作聯絡飛機到二十旅看看空投效果,在得知這位參謀真實身份後,二十旅旅長發了只有九個字的電報:「馬上來!我要把你絞死!」於是害怕了的參謀借口聯絡機飛行不安全,從此不再提到克泰齊豐考察空投情況。   唯一能讓大家感到略微寬懷的,就是飛機了,至少在庫特——艾馬賴戰線上空,遠征軍空軍擁有絕對的制空權,白天在飛機壓制下,土耳其人任何的進攻只能是留下大片屍體狼狽逃竄,只有晚上,飛機因為天黑看不到目標,這些土耳其人才能如老鼠一樣出來活動。徐永晉身後不遠的地方就是空軍前線機場,他相信這些土耳其人一定是發現了機場位置,所以才想攻破陣地,衝到機場那邊去,將機場破壞掉。這樣的嘗試土耳其人這些天已經做了好幾次,只是每次他們都被擔任防禦的遠征軍陸軍部隊所擊敗,而想要通過底格里斯河滲透到後方去的土耳其底格里斯河區艦隊又被英國底格里斯河分艦隊擊敗,到現在他們還無法得逞,只是搞的徐永晉他們疲憊不堪。   早上五點,東邊的天空露出了一抹絢麗的紅暈,過不了多少時間太陽就要出來了,相信今天的太陽又是一輪血紅血紅的殘日。猛烈的炮火打了一個半小時後,土耳其那邊炮兵打過來的炮彈漸漸朝遠征軍前沿陣地後方延伸。戰壕裡活著的戰士抖落身上塵土,全神貫注死盯著北面。漸漸消失的煙霧中,借助天亮前那抹微光,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鬼魅從煙霧裡鑽了出來,潮水般朝三十八團陣地湧了過來。徐永晉看到後方炮兵陣地打過來的一發一零五炮彈拖著一道弧光落在潮水般人群前列,紅光一閃,炮彈猛烈地爆炸了,炮彈落點站著的幾名土耳其士兵如同玩偶般被炮彈炸的騰空而起,而附近的十來名土耳其士兵好像一截伐斷的木頭,直挺挺倒了下去。閃動的火光下,這場景就像徐永晉在遊走城鄉的草台戲班子那裡看到的皮影戲。   大地震動,從土耳其步兵兩翼旋風般躥出大股騎兵,那些騎兵正飛速朝遠征軍陣地靠攏。這時,從遠征軍陣地上射出一排排機槍子彈,在黎明前籠罩在大地的黑霧中,機槍子彈如同一條條燃燒著的火鞭,抽打著衝上來的土耳其騎兵,嘶——嘶——嘶——砰!嗖——嗚——嗚——砰!三十八團所屬各炮兵分隊拚命將各種炮彈打到進攻的土耳其人隊伍裡。巨大的塵土柱拔地而起,鋼片在土耳其騎兵隊伍裡呼嘯而過,將一些倒霉的騎兵從戰馬上狠狠地撞擊下來,很薄的彈片切割了自己飛行道路上那些阻礙它們,讓它們不高興的肉體。原本隊形完整的騎兵部隊在機槍子彈和炮彈彈片肆虐下,混亂了,只是倖存在戰馬上的那些土耳其人還在策馬朝陣地猛撲過來。   徐永晉操起步槍,沉著地朝外面打著。敵人距離他至少還在六百米開外,沒有狙擊專用瞄準鏡想要瞄準這麼遠的人,難度可想而知,不過他手中步槍射程達到了三千兩百米,就是說在三千兩百米距離內,只要給子彈打中了,總是要給肉體造成損害的,千米以內可以致人死命。雖然六百米外不容易瞄準,可只要子彈蒙上誰,就算誰倒霉了。不光徐永晉將一發發子彈射到前方人堆裡,整條戰線和敵人接觸的遠征軍士兵都跟他一樣,能距離很遠消滅越多的敵人,那麼衝到面前的敵人也就越少了,這對他們堅持陣地自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子彈,這個自有英國底格里斯河分艦隊掩護內河運輸船給他們補給,倒用不著太擔心了。   也許後方炮兵團得知了前方什麼地方更危險,一發發一零五炮彈尖嘯著掠過徐永晉他們頭頂,落在土耳其騎兵隊伍裡,每隔一兩秒鐘就有一發炮彈落下來,震動大地,讓徐永晉他們所呆著的小小的壕溝抖動,像小船一樣搖晃。飛揚的泥土,濃濃的煙霧將快速前進的土耳其騎兵包裹住,戰馬在倒下,泥土與騎手被炸到高空,爆炸聲距離戰壕越來越近,那些騎兵也更近了。不過能衝過火網的騎兵只是少數,而且隊形散亂,戰壕裡的士兵用排槍將一個個騎手射殺下來。   徐永晉正專心致志朝外面開槍,有人拽著他的衣角大聲說著什麼。徐永晉一回頭,借助微光,他看到拽著他衣角的是他所不熟悉的一名士兵,那人臂章上表明他是一名下士。「什麼?!你說什麼?」徐永晉側頭在下士耳邊大聲喊道。   「王連長在什麼地方?!你們連的王連長!」那人嘴巴簡直貼在了徐永晉耳朵邊,扯著嗓子拚命地喊道。徐永晉這下聽明白了。手指著右邊戰壕,喊道:「在哪兒!你到那邊找他!」   沒有什麼預兆,一顆炮彈落在戰壕外,轟地一聲戰壕猛地一晃,徐永晉被氣浪掀倒在地。炮彈爆炸激起的泥土石塊劈頭蓋臉落了下來,砸在鋼盔上乒乓作響,他覺得自己腦袋也要被砸進脖子裡。耳邊除了響個不停的嗡嗡聲,什麼也聽不到了。剛才問自己話的下士也被炮彈氣浪掀翻了,爬起來的徐永晉看到下士站起來,喝醉酒般彎著腰,搖搖晃晃朝自己手指著的右邊戰壕挪移過去。   徐永晉不再理會那名下士,把被泥土掩蓋著的自己步槍挖了出來,略微檢查一下,見沒什麼大問題,將步槍又支在戰壕邊,耳邊蜂鳴還在繼續,徐永晉猛地搖了搖頭,張大了嘴巴,用力打哈欠一樣提了提喉嚨,效果實在不好,蜂鳴還在繼續著。他也顧不得許多,眼睛死盯著準星,將一名土耳其人套了進去,狠狠地扣動扳機。步槍猛地一震,槍口處竄出一團火光,火光消失後徐永晉瞄準的那名土耳其人無事一般繼續逼近徐永晉堅守著的陣地。   兩翼的騎兵被打散了,可中路的步兵還在前進。猛烈的阻擊讓土耳其人匍匐在地上,緩慢地朝前挪移著,遠征軍的火力殺傷力一時大減。徐永晉看著無數敵人已經逼近到距離自己百米距離,可他卻無法阻止這些該死的土耳其人繼續前進,要是讓他們衝上來,看樣子自己想要活著離開戰地希望十分渺茫。投降?中國人只有戰死鬼,決無懦弱的投降派!至少徐永晉沒想過投降當俘虜。   以為最後時刻就要到來的徐永晉正打算給步槍上刺刀,等土耳其人衝到二十來米時躍出戰壕拚死一個夠本,拚死兩個賺一個時,那些爬蟲一樣匍匐前進的土耳其人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掉轉屁股彎著腰拚命朝後面逃跑。一排排機槍子彈一顆顆炮彈將逃跑的土耳其人撂倒在地,活著的顧不得倒下的戰友,只是低著頭逃竄。徐永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起腰呆看著前面。   視線餘光中,右翼陣地處出現了幾頭黑糊糊的怪物,這些怪物隆隆朝前開著,噴出一團團火球,射出裹挾著死神禮物的火鞭,鞭笞著逃跑的土耳其人。如同鐮刀劃過,土耳其人紛紛倒地。——戰車!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在前線最需要他們的時候終於出現了!天空傳來隆隆聲,一隊隊飛機出現在朝霞遍佈的天空,怪叫著朝下面逃跑的土耳其人俯衝下去,射出一串串子彈,然後又爬升上去。草綠色的飛機說明這就是從徐永晉他們保護的機場升空的中國飛機!難怪土耳其人撤退了,在戰車和飛機打擊下,再頑強的敵人也吃不住勁。 第三卷 風雲 第十七章   「號外!號外!我軍在美索不達米亞大捷!打死打傷同盟國軍隊五萬餘人!……號外!號外!我軍在美索不達米亞大捷!打死打傷同盟國軍隊五萬餘人!……」大街小巷裡到處迴盪著報販子的吆喝聲,一群群年輕人追著報販子跑去,掏出錢將報販子手中報紙搶購一空。   與戰爭剛剛開始相比,現在搶購報紙的人數已經少了很多,幾個月前,當知道遠征軍在邁阿米爾打了一場大勝仗,當時搶購報紙的場面簡直可以用萬人空巷來形容。現在戰爭打了半年多了,作為重大報導,戰地新聞還是國內最受到百姓關注的話題,只是隔三差五前面就傳回來一個捷報,有些人對這樣的大捷已經提不起興致。對於他們來說,前面打的再熱鬧,生活總還是要繼續的。   半年的戰爭已經影響到國內百姓生活。為了打贏戰爭,軍隊由百萬大軍很快擴充到五百萬,爆炸般的擴軍讓一批批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離開各行各業,走進部隊,讓勞動力市場一時壯勞力不足,有些崗位本來是男人幹的,現在體質好些的婦女頂了上去,前面需要大量的飛機、戰車、軍艦、槍械、子彈、炮彈,需要炸藥、防毒面具,需要軍毯、作戰靴,無數的企業從民用轉為軍用,供給百姓日常生活的日用品換成了流水線上下來的源源不斷的軍需品。收穫的糧食很多也被軍方收購,用來製造軍用乾糧。工人農民收入沒怎麼增加,可很多物資卻因為產量受到影響,價格漲的很快。國庫多年積蓄現在為了作戰,流水一樣湧進太平洋、印度洋,消耗的無影無蹤。幸好英國、俄羅斯為了購買大量戰爭物資,國庫裡幾百年積蓄現在決堤一樣湧入中國,不然這種消耗速度,議會裡肯定有人要跳出來對這場戰爭橫加指責的。   九月的江南秋高氣爽,一群群候鳥從北方飛來,在濕地尋找他們需要的食物。湖面上停留了大量的白鸛、綠頭鴨,清晨,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無數的鳥兒帶起點點水滴離開湖面,翱翔在蔚藍的天空時,場面巍為壯觀。中午,緊貼長江、鄱陽湖讓潯陽市區顯得有些潮熱,雖然沒有夏天酷暑讓人十分難熬,可穿著綢緞製作輕盈的短袖襯衫在外面走動的人們還是汗珠不停朝外淌落。   「倩姐……等等我!」報販子吆喝聲中,稚嫩的女聲在拐角處傳來,從拐角後面蹦蹦跳跳跑出來一名二九佳人,鵝黃的連衣裙襯托出女孩苗條勻稱的身材,清秀的瓜子臉上娥眉淡掃,單眼皮,有一雙會說話的明亮嫵媚的丹鳳眼,用髮帶束起來烏黑俏麗的短髮,白皙溫潤的肌膚、修長柔美的手指。連衣裙下擺隨著少女跑動飄逸著,馬路上過往的行人總會在走過之後不由自主地回頭張望一下。女孩前面還有一位打著綴花遮陽傘的年輕端莊淑女,雖然生活水平提高後,漂亮的女孩子也日漸增多,可如此漂亮的女孩並不多見,一下子能看到兩個,還是很讓男士們養眼的。   「倩姐,等下我,你走的太快了!」小姑娘追上前面打著遮陽傘的淑女,苦著臉嬌憨道。   「伶俐,你怎麼出來了?」徐倩一回頭見跟在自己後頭的是剛到報社實習的吳伶俐,現在小姑娘跑的面頰上泛起一抹潮紅,嬌喘連連,不由得淺笑道。   「我聽朱編說倩姐你要到下面採訪,反正沒什麼事,還是跟倩姐一起出來好了。倩姐,你不會不喜歡帶我出去採訪吧?」小姑娘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背著手低著頭,可憐兮兮盯著腳下。   「怎麼回呢?我怎麼會不喜歡帶你採訪?只是你出來跟朱編輯說過嗎?」   「說過了,朱編同意後我才出來的。」小姑娘見徐倩沒反對帶自己出去採訪,高興的如同小鳥一樣,唧唧喳喳叫了起來。徐倩苦笑地看著這個不懂事的小女孩,畢竟還是孩子,朱編長朱編短的,難怪朱編輯會讓她跑出來跟自己採訪,耳朵邊整天聽著「朱編」,朱編輯恐怕腦袋早就大了。小女孩一說要出去,他還不送瘟神一樣請她出來?「對了,倩姐我們到哪裡採訪?」   「軍分區,我和唐司令約好了下午對他進行專訪。要是採訪的晚了,晚飯可能還要在部隊吃。」   「採訪部隊?……太好了!報紙上整天都是駐美索不達米亞中國日報記者發來的電稿,看來看去都是相同的,一點意思也沒有,我正想知道一些內幕消息呢!倩姐快走吧。」這下輪到吳伶俐拉著徐倩一個勁督促她快走了。   對著這個好戰狂,徐倩只能無奈地被她拉著走。吳伶俐喜歡戰爭,這是徐倩在小姑娘到報社實習時,吳伶俐對她的第一印象。因為當時朱鴻銘編輯問小姑娘時,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居然口出驚人說是潯陽早報沒有派記者到美索不達米亞採訪絕對是錯誤之舉,她很樂意幫助報社填補這個空白。如此直率的女孩讓報社那些老資格編輯記者對她刮目相看——嘲諷的眼光比欣賞的要多許多。雖然朱鴻銘覺得吳伶俐說的話很幼稚,不過面對這麼清純的小姑娘,朱鴻銘還是笑著略做解釋:無非是小姑娘勇氣可嘉,只是到那麼遠的戰場需要很多錢,而報社資金有限,沒這個財力;還有男人上戰場都十分危險,如果女孩子去,萬一發生意外,大家都很為難,而潯陽早報裡面女記者又偏多……不管怎麼說,吳伶俐是留在報社了,徐倩因為自己丈夫現在正在戰場,對熱愛軍隊的吳伶俐自然也就多了一份好感。   「倩姐,我聽老翁說你先生在軍隊,聽說還在美索不達米亞那邊戰車部隊?」吳伶俐親熱地挽著徐倩左臂,望著她好奇地問道。徐倩微微點點頭。雖然她也曾經是個小姑娘,可現在小女孩心思徐倩覺得自己猜測不透。「怎麼?」   聽徐倩丈夫真的在戰車部隊並且就在美索不達米亞,吳伶俐大眼睛顯出開心的笑意,嘴角邊露出兩個小酒窩。「倩姐去過他們的部隊嗎?那些幹部戰士是不是和報上說的一樣帥?……聽說倩姐你先生很英俊,我要是也能找一個跟姐夫一樣的軍人那就好了。」說著吳伶俐臉上露出羨慕。   徐倩開頭還以為吳伶俐只是關心部隊生活訓練什麼的,可後來一聽不是這個意思,差點失聲笑了起來。看來吳伶俐喜歡軍隊,恐怕是報紙、小說看多了,那裡寫的軍人一個個都貌似潘安,讓這個春心萌動的小姑娘動心了。「他的部隊我是沒去過,不過伶俐啊,軍人用不著非要到基層軍營才能看到,咱們潯陽街頭不是就經常可以看到軍人嗎?至於明海,我倒不覺得他有多帥,三十來歲的老男人,都快半截入土了,又能英俊到什麼地方去?」   「倩姐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三十來歲又怎麼了?年紀大的男人才成熟穩重,懂得體貼人,特別有男人味,比那種只知道整天找媽媽的小男孩強多了!」   徐倩看著小姑娘終於笑了起來。「你倒什麼都知道。」   「我聽別人說的。」小姑娘揚起臉不屑地瞟了眼旁邊因為看自己走神,一頭撞了電線桿的一個小男生。「如果男人永遠是不懂事的傻小子,還有什麼找朋友的意思?」   徐倩也看到了撞的七葷八素的男孩,知道吳伶俐是看到這個小孩表現很是不屑,才說出這樣話的,心裡暗暗好笑。作為女人,徐倩很瞭解女人的心思,女人總希望自己年輕漂亮,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不過女人很是虛偽,在對自己成為眾人中心心裡高興同時,嘴上還是要發表一番看不起那些色魂具消男人的言論。真要不在乎,不知女人又為了什麼人化裝,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女人是不可思議的一種怪物。」徐倩想起程明海在開玩笑時曾經這樣說過,當然程明海的厥詞還不光這一句,還有什麼「女人化裝是用來掩飾自己的淺薄無知」、「兩個女人說話比兩輛戰車開動還要嘈雜」、「人因為懶惰,所以才成為男(懶)人,而如果人愚蠢如驢,於是這些人就成為女(驢)人了」……這種充滿了大男子主義的言論理所當然受到了徐倩的批判,因為徐倩認為自己就不是程明海所說的這種愚蠢的人,可程明海在低頭認輸的同時,認為徐倩之所以逃脫自己「理論」,這是因為徐倩空有女人之身,卻擁有男人之心,說起來還是怪胎一個。這些閨房談笑的話題是不能跟吳伶俐說的,如果說了,不知小姑娘會否認為三十來歲的男人也是不可靠的?   一想起程明海,徐倩就心亂如麻。程明海到美索不達米亞已經半年多了,從程明海和徐永晉的信中,雖然知道他們到現在都還生龍活虎活著,沒有受到一點傷害,可從信件裡徐倩還是隱隱得出了戰鬥越來越艱苦。因為弟弟、丈夫都在美索不達米亞,徐倩專門求人搞來一份巨大的世界地圖冊,每天看著地圖,計算他們又到了什麼地方。前面三天兩頭傳來大捷戰報,可程明海一直在巴士拉,而徐永晉一直在納西裡亞。也許他們在後面,前面的勝仗跟他們沒什麼關係,可前段時間,他們都到了庫特,接著戰報也跟著轉移到庫特,從信件裡,徐倩得知戰鬥打得極為殘酷(報紙上軍隊永遠是輕鬆愉快打敗了軟弱得歐洲病夫),將近一個月了,他們就沒挪個窩,整天呆在戰壕裡和敵人對射,而且信上說的,徐永晉那邊就是敵人主攻方向,徐倩不明白,要是這樣報紙上宣傳的那些大捷都是在什麼地方打的?總不成跑到月亮上消滅了那些土耳其人吧?徐倩統計了一下,按照三月登陸美索不達米亞後報紙刊登的戰報計算,程明海徐永晉他們已經打死了五十萬土耳其人,俘虜五十萬,打傷百萬,也就是說土耳其人已經損失兩百萬了。徐倩不是情報官員,她不知道土耳其在美索不達米亞是否有這麼多部隊?真要有,遠征軍用十萬軍隊打人家兩百萬,不知是狂妄還是中國軍隊真的可以以一當十,以百當千?要這樣徵兵五百萬根本就沒什麼意義。   「倩姐,怎麼不走了?」吳伶俐見徐倩腳步漸漸放慢了,自己說的話,她一直沒回應,只是眼望著前面,卻不知在想什麼。不解地停下步,拉了拉徐倩手臂,望著她關心地問道。   「……哦,沒什麼,快走吧。」徐倩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搶先一步朝前走去。吳伶俐不知徐倩到底在想什麼,一猶豫的工夫,讓徐倩拉下了兩個身位,見徐倩已經走到前面了,吳伶俐急忙追了上去。走在前面的徐倩看著街面上購買報紙,買了報紙後急匆匆翻到刊登有關戰事欄目版面,如饑似渴興致勃勃邊走邊看的年輕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自己家裡兩個親人現在就在報紙所刊登的戰場上,報紙上說的輕輕巧巧,可信件裡卻充滿了火藥味血腥氣,不知什麼時候親人就會發生意外(只要有戰爭,上了戰場的軍人總是最危險)。所謂的國家榮譽,都是由軍人用生命換來的,這些青年人只看個獵奇,看到高興處就喊一聲好,說幾句「滅了那些狗娘養的!」,他們又如何能體會到親人流血犧牲對國內家人的打擊?如果可能,徐倩真的很想讓程明海和徐永晉離開炮火紛飛的戰場,回到國內平平淡淡過一生算了。畢竟阿拉伯人的幸福,所謂海外民族自由、民主,與親人生離死別相比,實在太飄渺,太遙遠,太不著邊際了。在徐倩心中,有那麼一雙手時刻在合掌朝西方諸菩薩保佑,保佑親人不管怎麼說,只要能活著回來就要,千萬不要被子彈或者炮彈打中了。徐倩知道在全民狂熱的現在,自己要把這些話說出來,那些愛國者肯定要好好批判自己,讓自己抬不起頭來。徐倩不過是個小女人,她不是什麼著名的政治家,也不是著名的有影響力的名人,作為普通人,徐倩只能默默在心裡祝福親人早日平安歸來。   徐倩不知道,在離她不遙遠的地方,有一個人同樣對上了戰場的親人憂心不已。   「李媽,少爺這幾天沒寄信過來嗎?」王磊放下報紙,靠在沙發上,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合著眼一臉疲倦地問道。   「沒有,已經一個星期了,哎呀……不知怎麼回事,少爺連個音訊也沒有。」老邁地李媽看著頭髮花白的王磊同情地說道。李媽看著王磊結婚生子,看著王家財富越積越多,看著王家寶貝王林斌一天天大起來,上學讀書,也看著從小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的王林斌在軍校招收學員時,義無返顧離開家門,報名考上了海軍學院。戰爭一打響,王林斌又離開家,成了中國最早參戰的第一批戰士。二十多年前,李媽自己的兒子也是第一批參加和西班牙戰爭的中國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分艦隊軍人,並且還是中西戰爭中第一個犧牲者,而現在的王林斌也在太平洋艦隊第一巡洋艦分艦隊裡當軍官,如此巧合讓把王林斌當自己孫兒帶的李媽每天晚上都要做噩夢,原本身體還可以的李媽,現在基本上無法再操勞家務了,她反而需要其他傭人照料。如果不是這麼多年住在王宅,王磊接納她將她當成了家里長輩,現在的李媽應該回到家鄉躺在床上等死了。   看著王磊憔悴的面頰,李媽心酸不已。不到五十的王磊看起來跟個六十歲老頭差不多了,背也駝了,眼也花了,頭髮白了,身體垮了。這些全是因為王磊那寶貝兒子王林斌進了部隊,馳騁在遼闊的海洋給王磊造成了太大壓力,不然他如何會老的如此之快?當王磊和李媽在一起時,李媽常常聽到王磊抱怨自己沒服氣,剛結婚沒幾年老婆就死了,接著慈祥的父親又撒手而去,現在連唯一的兒子也不顧他的感受,離他而去,也許這些全是命。王磊說這些時,聲音很平和,卻充滿了無盡的無奈、哀傷,哀莫大於心死,讓李媽聽的心酸不已。雖然對兒子很無奈,接到徐永晉寄過來的信件,王磊還是很開心的。李媽常常看到夜以很深,傭人都睡了,王磊臥室燈還亮著。王宅唯一的主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兒子寄來的所有信件一封封仔細看著,看了一遍又一遍,到他能背下來了,他還是如同第一次接到信般,饒有興致看個不停。   實際上王林斌寄過來的與其說是給家人報平安的信件,不如說是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表功書。在信件裡,王林斌會給父親講述他們到了什麼地方,那邊都有什麼好玩之處,有那些國內所沒有的東西,在王林斌與其他海軍將士「勇猛打擊」下,那些敵人是如何丟魂喪膽舉著白旗投降的。——是否存在王林斌炫耀的那麼大勝仗,做父親的十分懷疑,因為刊登了眾多軍事報導的報紙,並沒有刊登王林斌所言那些勝仗。自己的兒子做父親的最清楚,王磊相信兒子吹牛的毛病一定是發作了。不過不管怎麼說,看兒子的信件總是一種享受,而且兒子能寄信過來,證明他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後面一點是王磊尤為關心的。要是幾天兒子沒寄信過來,王磊就覺得心裡空空蕩蕩,坐臥不寧,總害怕王林斌會否出什麼事情,直到收到下一封信,王磊才會好受些。為了唯一的兒子,王磊連自己的事業也顧不上打理,幸好下面還有人幫他照料,不然企業早就陷入困境了。   這幾天王林斌又不寄信了,王磊自從兒子參軍後得上的患得患失的毛病再次發作。今天早早的他就離開工廠,回到家想看看兒子是否有信過來,可得到的消息還是讓他失望。王磊深深歎了口氣,陰著臉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李媽正想下去回自己房間休息,王磊突然張開了眼睛盯著李媽說道:「李媽,你到外面看看,我好像聽到外面有人來,你看看是不是郵遞員來了?」   「是,老爺,我去看看。」李媽低眉答應一聲走了出去。老爺最近神智衰弱,聽到什麼聲音都以為是兒子寄信過來了,李媽很同情這個老爺,雖然聽了老爺話出去開門,十次有十次外面是空蕩蕩的,她還是走了出去。   李媽出去沒多少時間,外面鐵門打開了,過了會兒,傳來李媽一溜小跑巍顫顫跑步聲,王磊聽到李媽跑進來的聲音,眼睛一下睜開,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勾勾盯著外面。李媽手裡拿著一個厚厚信封,高興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跨過門檻進入大廳。「老爺,少爺來信了!」   王磊一聽少爺來信了,心裡一直繃著的弦一鬆,渾身乏力,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這個混蛋,還記得給家裡寫信?……外面不是很瀟灑,連老子都忘了嗎?寫信過來幹什麼!乾脆死在外面算了!」坐在沙發上的王磊嘴裡喃喃罵道。   對老爺說這樣的話,李媽已經習以為常,走到王磊面前,將信件放在茶几上,笑言道:「老爺,信我放在這了。外面也許有什麼需要做的,我看看去。」   王磊理解地點點頭,關切道:「嗯,去吧……李媽奶奶和別人不同,身子不大好,有什麼事情能讓別人幹的你就讓他們去做,別自己操勞,倒把這些人慣壞了。」   看著李媽答應後離開大廳,王磊一把將茶几上信封搶了過去,看著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眼眶濕潤了,手不由得顫抖起來。「這孩子……還記得給家裡寫信?!」王磊嘴上是這麼說的,可語氣卻顯露出他心裡並非如此認為。王磊看了半天封面,終於伸出手將信封撕開,從裡面抽出厚厚一疊信紙,打開後急不可待一張張仔細看了起來。看完了,王磊又將開頭一張翻出來,重新再看。   看了信,王磊才知道並非王林斌忘記了給自己寫信,只是他們又有新的任務,人在開赴新戰場的軍艦上,王林斌就是寫了信也發不出來,於是等可以寄信了,王磊就收到厚重的一封信。   王磊靠在沙發上,仔細回味著信裡提到的信息。從信件裡,王磊得知報上(報紙就在茶几上攤著)宣揚的所謂美索不達米亞大捷完全是騙局,是把國內民眾當猴耍,真實是遠征軍一個旅陷入敵人重圍中,外面部隊歷次解圍都失敗了(解圍行動就是報紙上刊登的庫特大捷,按照報紙所言,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人早就被全殲好幾回了)。現在被圍困的旅隨時有全軍覆沒危險,而外圍部隊只能和土耳其人頂牛,沒有能力繼續突進,將被圍的旅救出來。   為了援救被圍部隊,軍方在將陸軍大部隊派往美索不達米亞之前,只能動用機動力最強的海軍陸戰隊讓他們幫助陸軍解救被圍部隊。而王林斌的任務就是掩護陸戰隊到美索不達米亞去。   一個旅被包圍!這要是發佈出來絕對是讓人震驚的新聞。在王磊印象中,旅級部隊遭受重創,甚至被全殲,這是有的,不過這樣的旅只是在建國戰爭開始時候地方戰鬥力很差的部隊(連一個旅叛變都有,只是這樣歷史實在太丟臉,為了弘揚軍隊百戰百勝,這些都用曲筆寫進歷史,王磊自然也不知道了。),主力野戰部隊一個旅被包圍,這還從來沒有過。如果這個旅發生什麼意外,不光開了先例,恐怕很大一批高官要下台,難怪報紙上不敢登這樣的新聞了。只要能將這個旅救出來,這樣的醜聞自然就從來沒發生過。官員官照當,勝利的傳統也照樣傳遞下去。   戰場情況不是很好,對兒子的安危王磊倒沒有比以前更擔心。從信上看,王林斌只是在軍艦上看那些陸戰隊將士登陸美索不達米亞,他不會攜帶步槍,如同一名士兵衝進炮火翻飛的戰場。在美索不達米亞,土耳其雖然有一支海軍,不過這只是底格里斯河區艦隊,在英軍艦隊打擊下,這個區艦隊朝不保夕,隨時有覆滅危險,讓他們出來和王林斌所在的艦隊展開一場海戰,這只能是白白自殺的行為,一出來只能便宜王林斌他們撈取戰功。   既然兒子暫時沒危險,王磊一直提著的心也就放了下去。提筆想要給兒子回信,可毛筆提起來,又放下,再提起來,過了一會兒還是緩緩放落。一時之間王磊也不知自己該給兒子寫什麼東西,王磊歎了口氣,還是等夜深人靜,頭腦思維特別活絡時再寫吧!想了想,王磊站了起來,走到電話旁邊,摘下聽筒,用力搖電話。「劉經理嗎?……我在家裡等你,你現在過來一趟……對,馬上過來!」說完王磊將花筒擱回原來位置,背著手在大廳裡慢慢踱步。   作為一名商人,王磊對當前的戰爭自然十分關心——他的企業中很多工廠已經轉行生產起軍需品了。給軍方做定單利潤可觀,這個是肯定的,只是不知軍方到底需要什麼東西,這讓企業很為難。有時候你以為軍隊很需要某種物資,加大規模,準備好好幹一票時,說不定軍方突然不需要這些了,那你前期打下的基礎完全打了水漂。有時候你認為軍隊需要的數字就這麼多,只要安與現狀就行,說不定過兩天,突然軍方下發大量定單,說是要大規模訂購,而你又因為沒有準備,眼睜睜看著偌大的定單因為你的生產能力不足而跑掉。這兩種情況對商人來說都是遺憾。   王磊自然很希望自己的企業既不浪費,同時又能滿足軍方需要,能利潤最大化。而這就需要有軍方行動準確的情報,只是王磊想到的,同樣其他商人也能想到,而敵對國潛伏在中國的奸細也希望知道。既然這麼多人都關心軍方消息,最終只能是大家誰也別想得到。   現在從兒子的信件上,王磊得到了一個啟示——美索不達米亞的戰爭不光短期內無法結束,反而會越打越大,一個旅被合圍,這是軍方那些感覺很好的高官所無法忍受的,他們只會投入更大的兵力,徹底消滅盤踞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人。要是這樣,那麼軍方將需要大批與美索不達米亞戰爭有關的物資,槍械彈藥這個屬於不管任何戰場都需要的,美索不達米亞這裡從戰報來看屬於炎熱的沙漠地區,常常刮起遮天蔽日的大風,那麼風鏡肯定需要,還有大容量的水壺(沙漠裡沒有水,士兵還不渴死?)降溫用的清涼油……等等等等。這些都需要抓緊時間和劉經理商量,看自己是否能搶先抓住這個機會,好好賺他一筆。想到得意處,王磊就覺得渾身所有毛孔全部開放,人輕鬆的如同一根羽毛,大有飄飄欲仙的感覺。   當王磊盤算著自己企業如何從美索不達米亞的沙漠中大撈一筆橫財時。在美索不達米亞沙漠裡,中國軍隊陷入了苦戰中。   一輪殘月下,一顆重磅炮彈飛了過來,落在水面上,如同擊中大地那樣,湧起幾十米高雪白的噴泉,死魚在水面上漂浮,只要你能視線能達到的地方,就能看到翻了白肚皮的死魚。湖邊的戰壕裡,擔架兵面無表情地將負傷的戰士抬了下去,每當空中傳來沉悶的嘶鳴聲,擔架兵馬上蹲了下去,盡量將頭縮在戰壕底部,等炮彈爆炸後,站起來半彎著腰抬起擔架繼續走。   這裡是庫特邊的薩迪亞湖,距離一個星期前與敵人的防線已經有五公里路程。對呆在戰壕裡的戰士來說,戰爭已經沒有什麼正義不正義可言了,什麼解救勞苦大眾,給人民送去自由民主這些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所謂的戰爭簡化成殺人或者被殺。對他們來說,戰爭就是兩群互相敵視的野獸撞在了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現在要是有人跑出來告訴他們「祖國感謝你們解救全世界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你們是追求自由的鬥士,是捍衛民主的勇士!」戰壕裡戰士只會默默送他一個白眼,如果有登載了這些話的宣傳紙,這倒挺好——可以讓戰士用來在大解後擦屁股。   為了援救二十旅,十九旅、海外兵團第二旅、第二師損失了一萬兩千人,同時還有將近八千人因為這裡的氣候得了各種疾病不得不離開戰場,撤到後方治療去了。付出如此巨大得代價,救援部隊不光沒有靠近克泰齊豐,反而讓土耳其優勢兵力壓迫的朝後撤退五公里。不能不撤退,在土耳其人沙塵暴那樣湧來情況下,如果不撤退,救援部隊就會被他們吞沒了。   與四萬救援部隊抗衡的是德國元帥馮·德爾·霍爾茨指揮的得到加強後由第九、十、十二軍、第三、第十四師組成的土耳其第三集團軍,這個集團軍兵力達到八萬,加強了由德奧炮兵組成的炮兵部隊,一零五口徑野戰炮一百七十六門,一五零野戰炮四十八門,二一零臼炮十六門,各種飛機七十架。與土軍相比,遠征軍救援部隊因為傷亡疾病,在戰場上只有兩萬軍隊,重炮部隊只有海外兵團第一、二師下屬野炮團,第一軍直屬重炮團,大口徑火炮全軍擁有一零五野戰炮七十二門,一五零野戰炮三十六門,一五零以上口徑火炮一門也沒有。遠征軍第十師的戰車是敵人唯一沒有的。可戰車營因為故障,現在能用的只有十二輛,也就一個連。與眾多的敵人比起來,這麼點戰車顯然是不夠的。和現在能投入戰場的中國軍隊相比,土軍人數超過四倍,火炮達到兩倍多,只有飛機、戰車數量不如遠征軍。面對優勢如此明顯的敵人,救援部隊能自保已經不錯了,還談什麼援救別人?至於被圍困在克泰齊豐的二十旅,現在他們已經被敵人壓縮在方圓不到十平方公里的一小塊地盤裡,每一發炮彈落下來,都會給二十旅造成傷亡。當戰線從庫特南移後,唯一可以給他們支援的空軍,無法再空投了,二十旅失去了彈藥補給,每打一發子彈,庫存就少一發。底格里斯河水源早就被土耳其人切斷,而美索不達米亞這裡該死的老天又不下雨,部隊只能靠挖的井解決飲水問題,可這麼大規模一支部隊,靠井水又怎能保證部隊需要?   二十旅在被圍困後減員很大,到現在全旅能戰鬥的只有不足四千人,而他們面對的土耳其第三集團軍兵力超過兩萬,如果沒有外來幫助,二十旅將成為建國以來第一支成建制損失的旅級部隊,這當然是任何人也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戰壕裡一群戰士聚集在一起,聆聽裡面站在彈藥箱上的人低聲講話。「……戰友們,兄弟們!我們的同胞、戰友被圍困在克泰齊豐,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偉大祖國最優秀的兒女,為了解救被奴役百姓,為了這個世界能有公平,他們和我們一起到了這裡……美索不達米亞。現在,我們的同胞,我們的兄弟,我們的手足被萬惡的土耳其雜種圍困在克泰齊豐,他們沒有吃的,沒有喝的,沒有子彈,沒有醫藥,雖然奮勇作戰,可他們面對的敵人實力卻遠遠超過他們所能抵擋的,他們日夜期盼著我們能和他們會合,將他們從絕境中拯救出來,在敵人包圍圈中,有我們近萬的兄弟……這面旗幟,是我們十九旅在九江戰役後被總部授予的榮譽旗幟,它上面記載了十九旅在建國戰爭中歷次戰役裡榮立的不朽戰功。大家可以回憶一下,在十九旅歷史上,有我們攻不下的陣地嗎?有我們守不住的山頭嗎?沒有,從來沒有!十九旅軍史中只有勝利,沒有失敗!今天,在解救二十旅的戰鬥中,我們是續寫光榮,還是在戰史上留下屈辱的一頁?……記住了,清晨四點開飯,四點半開始炮火準備,五點鐘進入出發陣地,六點天亮後我們進攻!光榮屬於十九旅,榮譽屬於十九旅,我們決不給不可戰勝的十九旅抹黑!」   「班長,有酒嗎?」低頭默默回到掩體裡,徐永晉透過微弱的火光,望著孔班長問道。   「小聲點!別瞎說……」孔敬恭伸著脖子張望了一番周圍,見其他戰士或坐或躺,自顧自抓緊時間休息。「哪還有什麼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裡誰也不能喝酒,我那一小壺酒還是偷偷摸摸帶來的,這麼長時間早就喝光了!……你小子,怎麼變成酒鬼了?」   徐永晉疲憊地抱著槍靠著戰壕緩緩滑了下去,不再搭理他的班長。這麼長時間了,整天蹲在戰壕裡,期待著敵人進攻,讓人腦筋變的十分遲鈍,什麼理想,什麼信念統統離他遠去。存在他腦海裡的只留下活下去這麼一句話。四個星期了,在四個星期戰鬥中,五連因為處在陣地最前沿,敵人最猛烈的進攻總是先落在五連頭上,這讓五連減員過半,徐永晉所在的三排一班全班十五人中,三人陣亡,七人負傷,與徐永晉一個小組的上等兵壽雲國在戰鬥中被子彈打死;來自廣西的上等兵張保華被炮彈炸傷,在醫院中搶救無效身亡;來自福建的二等兵馬沈在白刃戰中被土耳其人捅死。副班長周欽重傷了,好友王鋼在烏爾詹戰鬥中就受了傷,傷剛養好一上戰場馬上又受到重傷,只能抬到下面去……這些人都是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在國內的時候,他們是自己所在地區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是老師眼中得意弟子,是父母眼中的驕傲,可是現在他們不是身葬異國他鄉,就是殘缺不全,將身體一部分留在了這裡。烏爾詹戰鬥後一班人員到現在留下的只有上士孔敬恭、下士馬永敏、上等兵姜國華、徐永晉、二等兵梁德忠五個人,其他人都來自營、團後勤部隊。雖然現在全班還有十二人,可與烏爾詹戰鬥時相比,戰鬥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一個班人在一起呆了一年多時間,大家早就培養起雄厚的手足般戰友情。白天大家還有說有笑在一個鍋裡吃飯,到了晚上可能人就死了。徐永晉開始總是不習慣,睡著睡著還覺得身邊戰友和自己說話,迷糊著回了一句,一轉念,這才想起說話的人已經死了,於是只能默默掉眼淚。先是迪迪,接著是壽雲國,再下來是張保華、馬沈,死人看得多了,人也就麻木了。徐永晉給人感覺就是比較沉默寡言,現在他更是不說了,大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戰鬥馬上就要打響,從感覺上徐永晉相信這是遠征軍總部孤注一擲的一次進攻——再不進攻也不行了,如果再不進攻,二十旅將徹底失去任何希望。在兵員、火炮都不如對手下,這樣的進攻能有多少希望,徐永晉不知道,他只希望在戰鬥打響前喝上一口酒,讓自己牢牢記住燒酒那種辛辣的味道。當然,喝了酒,藉著酒勁等衝鋒的時候萬一中彈了,傷疼感也會減輕不少。可惜班長偷偷夾帶的燒酒已經喝光了,徐永晉暗暗後悔,在國內的時候要是知道自己會變成酒鬼,怎麼說也要偷偷帶一瓶出來不可!   清晨四點,天還沒有亮,大地一片漆黑,只有偶爾升到高空的照明彈將四野照得雪白,等照明彈落下去了,世界重新回歸到黑暗中。薩迪亞湖邊的戰壕裡傳來輕微開飯聲,閉目假寐的戰士聽到聲音,紛紛從戰壕裡爬了起來,挪移到炊事員身邊,默默打好自己一份飯菜,走到一旁蹲在戰壕裡借助照明彈發出的光芒匆匆吃上幾口。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伙食比平常好了許多,只是這裡是穆斯林地區,戰士們想吃的豬肉和燒酒都沒有,只有讓他們聞了反胃的羊肉燉粉絲。水壺被炊事員收了上去,等戰士們吃好了飯,把飯盒還給炊事員時,炊事員將裝的很滿的水壺還給了他們。戰士們默默將水壺背在腰間,跳了跳檢查是否背的鬆鬆垮垮——衝鋒的時候要是水壺到處亂撞,這是很影響奔跑速度的,而戰場上你要是跑慢那麼一秒甚至零點幾秒,等候自己的只有死亡了。檢查了水壺戰士們又摸黑將武器再次檢查一遍,看看步槍是否良好,將子彈上膛,掏出刺刀放在戰壕邊,把手榴彈袋裡的手榴彈柄上蓋子擰松。萬事都好了,大家靜靜趴在戰壕裡,等候大炮的轟鳴。九月的土耳其雖然很熱,夜裡湖邊還是有一絲涼意。人們深深呼吸著夾雜了硫磺味的夜間空氣,和他們家鄉相似,空氣有些濕潤。對戰壕裡一些人來說,這是他們今生最後一個夜晚。   九月七日清晨四點三十分,為了援救克泰齊豐,救援部隊,最大一次進攻開始了。三顆紅色信號彈在南方天空急速爬升,徐永晉他們身後傳來低沉的悶雷那樣聲音,回頭望去,一道道流星正急速爬升著,劃過戰壕裡士兵頭頂朝北方飛去,沒多久,北方土耳其人戰壕暨戰壕後面出現許多紅、白、藍色閃光,照亮了天空,滾滾煙塵從閃光點升騰起來,緩緩朝周圍擴散,火光一閃過了沒多少時間,隆隆爆炸聲傳了過來,大地在輕微顫抖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讓不停爆炸的炮彈驅散。遠征軍救援部隊所有能找到的火炮在這一刻同時開火,密集的炮彈炸的土耳其陣地濃煙滾滾,在遠征軍炮兵部隊開火十五分鐘後,土耳其人各炮兵群也投入了炮戰,天空雙方發射的炮彈各自朝對方目標飛去,在對方陣地上炸開,泥土裹挾著攜帶死亡的彈片呼嘯著肆虐著雙方陣地,在炮彈轟炸下,原本就殘缺不全的樹枝軀幹徹底脫離大地母親,在空中徒勞掙扎後,重重栽落下來。一些炮彈落在湖面上,嘩嘩聲中,水花飛濺到岸上。巨大的轟鳴聲讓人緊張的快要發瘋了。   土耳其人的炮彈落在兩軍戰壕中間比較多,也許他們認為中國人已經偷偷潛伏到那裡,只要炮火一延伸,那些黃皮膚的中國人就會一躍而起,快速進攻自己的陣地。按照土耳其人的老師德國元帥馮·德爾·霍爾茨教導,炮兵應以其火力為步兵的攻擊作好準備,在步兵接近敵人進入步槍有效射程內之前(四到五百米),炮兵要對敵人的炮兵陣地進行射擊,要摧毀所有已發現的阻礙步兵前進的敵人火力點。馮·德爾·霍爾茨元帥知道中國野戰勤務條令與德軍在東線的敵人俄羅斯在使用火炮上是一致的,兩國軍隊都指出炮兵以其火力為步兵開闢道路,為此摧毀阻礙步兵完成戰鬥任務的目標。當步兵進行衝鋒時,專門指派的炮兵連向攻擊部隊靠攏,進到距敵最近的距離,以支援步兵攻擊。明白敵人火炮使用方式,土軍自然集中火炮打擊可能「進行衝鋒」的步兵。要知道,強大的德軍在它的戰鬥條令中明確指出:「摧毀敵人最終要靠冷兵器的衝擊」,而中國人的刺刀讓土耳其人印象深刻,他們可不想和中國人進行白刃戰。於是土耳其人炮彈落在他們戰壕五十米到一百五十米的特別多,按照各國條令,進攻部隊的散兵線在五十米開始跑步衝鋒,而一百五十米是用來白刃戰的出發地區,也是進攻部隊最後一個射擊陣地。紛飛的炮彈在戰壕之間的開闊地來回犁耕著,黃色的沙土炸上半空,落下來沒多久又讓下一顆炮彈炸飛。不停爆炸的炮彈密集的讓人懷疑不管多少人進入開闊地,最終都會被打倒在那裡。   土耳其人陣地上,在歷次小規模偵察中暴露出的機槍、迫擊炮火力點被一顆顆炮彈接連拔除。炮戰中雙方都糾集了大量火炮拚命壓制對方火炮陣地,只是為了這次進攻,遠征軍空軍在前幾天就已經偵察了土耳其人的火炮陣地位置,雖然與土耳其人相比,遠征軍火炮連他們一半都沒有,可有了敵人火炮準確方位,壓制起來就容易多了。炮戰開始沒多少時間,徐永晉他們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土耳其回敬過來的炮彈明顯減少,恐怕那些火炮要麼被摧毀,要麼在遠征軍火炮轟擊下,炮兵四散奔逃,根本沒工夫射擊了。   半個小時後,中國遠征軍戰壕裡的士兵在軍士帶領下,緩慢地離開了戰壕,彎著腰朝出發地潛行過去。空中升起了三顆綠色信號彈,猛轟土耳其前沿陣地的中國炮兵群將炮火延伸了,一顆顆炮彈朝殘存的土耳其炮兵陣地飛去,見中國炮兵火力延伸了,土耳其人將所有火炮都瞄準了白刃衝鋒的道路,同時土耳其人前沿那些火力點先後開火,從暗堡、掩體裡,一條條火舌朝外噴灑著密集的彈雨,子彈鑽進煙霧中,如果煙霧裡的這段距離有人,能逃脫出去的絕對不會很多。炮彈延伸越來越遠,看起來打到敵人縱深了,突然,成群的炮彈呼嘯著從正在緩慢前進的遠征軍將士頭頂飛過,再次落在土耳其人前沿陣地上,那些復活的火力點在劈頭蓋臉落下來的炮彈轟擊下,一個個先後啞火,停止了猙獰的表演。如此一進一退,幾次來回後,到最後,當中國火炮延伸後,就是真的有中國人出現在白刃戰衝鋒道路上了,土耳其人的陣地也不再打出哪怕一發機槍子彈。   天漸漸大亮,土耳其人陣地和陣地前沿被炮火炸的濃煙滾滾,什麼也看不清楚。進攻的部隊已經潛行到距離敵人陣地五百米的地方,展開散兵線匍匐在地,靜靜等候進攻時刻到來。徐永晉匍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不遠處,那邊有一棵枯黃的沙漠荊棘,雖然草已經枯黃了,可上面卻沒有沾上一點硝煙,徐永晉很奇怪,這樣的戰場,兩軍來回衝殺,這棵草沒被踩進泥土裡已經夠幸運的了,而雙方密集的炮彈主要落點都在自己潛伏的地區周圍,大量炮彈落下來,密集的抓起一把沙土,裡面都能發現破裂的彈片、彈頭,這棵草是如何倖存下來的?也許這就是菩薩保佑吧!看著枯黃的荊棘隨著爆炸形成的颶風搖擺,徐永晉心裡暗暗祈禱,祈禱自己和班裡所有人也能跟這棵小草一樣,能平安活下來。   匍匐在地上的徐永晉隱約聽到身後彷彿傳來馬達轟鳴聲,扭頭一看,十二輛高大的重型戰車蹣跚著開了上來。戰車頂部車長艙蓋打開了,身著戰車兵制服的車長探出身子,大聲朝下面喊叫著:「讓開讓開!……光榮的戰士們!我要帶你們到巴格達去,跟著我們戰車……前進吧!」一群群的士兵在戰車車長吆喝中,站了起來,簇擁在戰車兩旁彎著腰朝前走。徐永晉讓過了戰車,跟在戰車後面,對他來說,威脅最大的是敵人的機槍子彈,跟在戰車後面,自己等於多了一個鋼鐵保護,子彈打過來先打到戰車上,說什麼也打不到自己身上。與徐永晉一樣,一班的戰士都跟在一輛戰車後面呈三十度角範圍內。   天空傳來轟鳴聲,冉冉升起的太陽照耀下,上百架飛機出現在天空中,密集的飛機如同草綠色蝗蟲般朝土耳其人陣地飛了過去。這是空軍第一飛行聯隊,為了這次戰役,空軍第一飛行聯隊所有能起飛的飛機全部飛了上去,在七十架戰鬥機掩護下,二十架金雕I式轟炸機飛臨土耳其人頭頂,盤旋著尋找目標,將一顆顆黑色的炸彈投了下去,鴻鵠I式偵察機、金雕I改火炮校射機不停盤旋在敵人陣地上空,給後面的火炮陣地指引目標,見土耳其人空軍沒出動,七十架戰鬥機分成兩組隊形,一組呼嘯著俯衝下去,用機槍貼著戰壕掃射,驅趕土耳其人離開他們的炮兵陣地,還有一組在空中擔任警戒。   六點整,土耳其人陣地前面無數的中國軍人站了起來,在戰車率領下,高呼著口號朝土耳其陣地衝了過去。空軍攻擊下,土耳其人的炮兵陣地啞火了,發射的炮彈越來越少,對衝鋒的中國軍隊不構成特別嚴重的威脅,戰壕裡殘存的土耳其士兵在飛機來回掃射下,連頭都抬不起來,更不用說瞄準衝鋒的中國軍人開火了。散兵線距離土耳其陣地越來越近,從土耳其陣地後方飛過來數十架福克戰鬥機,朝在空中痛快殺戮著敵人的空軍第一飛行聯隊迎了過來。   這是土耳其第五戰鬥機聯隊所有能起飛的飛機,在前段時間空戰中,中國空軍損失了十架戰鬥機,土耳其第五戰鬥機聯隊被從空中擊落七架,地面炸毀十四架,所有能起飛的戰鬥機也不過三十來架,實力受到極大的削弱。空戰後期,土耳其空軍一般不再敢升空與中國空軍展開空戰,只是今天他們前線全面告急,不得已下,土耳其人糾集了所有能戰鬥的戰鬥機飛過來和中國人決一雌雄,最起碼,希望能幫助陸軍減輕來自空中的威脅。   遠征軍戰鬥機大隊看到土耳其戰鬥機飛過來,拉起機頭,吼叫著朝上升去。很快,雙方纏在了一起,空中機槍聲炒豆一樣,無數的飛機此上彼下,翻騰角逐著,火光一閃,一團煙雲在空中留下痕跡,一架飛機從天空栽了下來,沒多久,一架戰鬥機被擊中油箱,拖著長長濃湮沒掉多少就凌空爆炸。天空飛機太多,分不清是敵是我,也看不出誰勝誰負。   「弟兄們!……快衝啊!」戰車上的戰車長支起機槍朝土耳其戰壕方向掃了一陣子,停下來,轉過頭朝戰車後面跟著的步兵用力揮手。十二輛戰車排成一條橫線,怒吼著衝了上去。在戰車後面,數千名遠征軍將士高喊著口號,彎著腰緊跟戰車,天空傳來尖嘯聲,幾發迫擊炮彈拖著白色煙跡自空而降,落在跟在戰車後面衝鋒的步兵隊伍裡,爆炸形成的煙霧將一些人吞沒,後面的戰士不顧前面橫飛的彈片,繼續前進。越來越多的炮彈落了下來,彈片在人群中飛迸著,土耳其陣地上消失的火力點在遠征軍距離他們一百五十米後接連復活了,無數的子彈潑雨一樣從土耳其陣地打了過來,衝鋒的道路上哀叫聲此起彼伏,子彈打在戰車裝甲上,火星四濺,叮噹作響。被遠征軍炮兵部隊壓制住的土耳其重炮部隊也加入戰鬥中,重磅炮彈落在地上,掀起巨大的煙團,一團熱浪急速席捲而過,石塊、沙土、殘肢、彈片飛到空中,噗嗤噗嗤落了下來。   徐永晉盡量彎下腰,降低自己的高度,他覺得那些炮彈好像都瞄準自己,空中撕裂錦帛一樣的聲音太多了,周圍炮彈一發接著一發落下,黑色的煙團轟然直竄上去,熾熱的氣浪好幾次將他掀翻在地,沙石打在身上讓人生疼。前面土耳其人的機槍吵的讓人口乾,心臟劇烈跳動著。大量的子彈打在了他前面的戰車上,金屬與金屬之間劇烈的碰撞聲讓他牙根發酸。在他周圍,不時有人被子彈擊中,不吭一聲一頭栽倒在地,有的人被炮彈炸飛了,剛剛看著人還在前面,一發炮彈落下來後,前面騰起一團血霧,等血霧散開,人已經無影無蹤了。   戰車發出巨大的轟鳴朝前隆隆行駛,戰車長抄著機槍猛烈掃射著抵抗著的土耳其人,一發炮彈撞擊在戰車上,猛烈爆炸了,形成的煙霧將戰車吞沒進去,彷彿被人猛地拽住,戰車停在了原地,土耳其人陣地上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等煙霧散盡,停住的戰車過了一會兒,再次發出震耳的巨吼,朝前壓了過去。從粗短的炮口處紅光一閃,一團黑色煙霧從炮口裡噴了出來,急速散開,一發炮彈劃過空間飛到土耳其陣地上,炸得泥土四濺。土耳其人部署在前面的火炮拚命朝戰車開火,沒開多遠,戰車再次停下,吱吱聲中,炮塔轉動,炮管對準了土耳其火炮,一團煙霧竄了出來,剛才打的正開心的土耳其火炮陣地被煙團吞沒,破損的輪子飛了出來。德國一零五以上火炮對戰車的威脅最大,如果直接命中,戰車肯定無法再動彈了,只是部署在後面的土耳其重炮對移動中的戰車準確性實在太差,只看到炮彈落在戰車周圍,沒見一發一零五以上炮彈打到戰車身上去。見戰車馬上就要壓到戰壕上了,一些躲在戰壕裡的土耳其士兵丟魂喪膽從裡面笨拙地爬了出來,撒腿朝後面逃跑,戰車上機槍炮塔裡的一串子彈飛了過去,追上土耳其人,將他們撂倒在地。   一輛輛戰車停了下來,用火炮和機槍消滅面前發現的敵人,一個個暗堡在戰車火炮直瞄射擊下,先後被掀到半空,成了敞開口子的大坑,一挺挺機槍被炮彈打成廢鐵,土耳其人部署在前面的炮兵連在撤出陣地時,馱馬被炮彈擊中,哀叫著跪倒下去。後方跟隨進攻部隊上來的機槍、迫擊炮部隊用火力支援衝鋒部隊,跟在戰車後面的步兵見戰車停在敵人戰壕旁邊,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從後面衝了上去。土耳其人見到雪亮的刺刀距離自己已經很近了,而戰車發射出的子彈壓的他們抬不起頭來,一個個躍出公事,越過曠野朝後逃竄,遠征軍則歡呼著跟在他們後面追擊。   留在戰壕裡的土耳其人整連整連放下武器舉手投降,戰士們躍過戰壕,追著土耳其人猛打,將那些直顧低頭逃命,沒有舉手的士兵當場射殺,或者用刺刀讓他們永遠什麼地方也去不了。戰車見打開了缺口,吼叫著開動,跨越戰壕跟在士兵人群中朝北方繼續推進。   天空傳來幾聲尖嘯聲,土耳其後方炮兵陣地發射過來炮彈。追得興起的顧不上飛來的炮彈,只是瞪著血紅的眼睛,嘴角扭曲著,從喉嚨裡喊出自己也不知道的聲音追擊那些敗逃的土耳其人。炮彈落地了,與前面炮戰不同,這些炮彈落地後只發出輕微的聲音,完全不同於標準的爆炸聲,但每發炮彈爆炸後,有一團略呈綠黃色的雲狀煙霧徐徐升起,朝周圍擴散開。   爆炸響起後,距離爆炸點最近的戰士發出尖叫聲,手用力抓住喉嚨,盲目地四散奔跑,徐永晉剛才還沒殺死一個敵人,正覺得不過癮,直起腰,想找到一個逃跑的敵人,一槍擊斃一個再說,可面前的景色卻讓他呆住了。當炮彈爆炸後,落點周圍不管是追擊的中國軍人,還是逃命的土耳其人,一個個接連倒了下去,看起來他們根本不是被炮彈炸倒的。而手抓喉嚨,盲目四散奔跑,這只有一個解釋……煙霧正在擴散。「毒氣彈!該死的土耳其人放毒氣了!」有人憤恨地大叫著。徐永晉感到自己眼睛、鼻子、喉嚨好像被酸性物質燒灼私的燙痛。氯氣!看著滾滾緩慢移動過來的煙霧,徐永晉趕緊打開隨身攜帶的防毒面具盒,取出防毒面具戴在臉上。   在突然遭遇毒氣攻擊下,衝鋒的部隊陷入混亂中,繼續進攻顯然不大現實,徐永晉跟著其他戰士,轉身跳入土耳其人陣地,等候毒氣的消散。   三個小時後,天空格鬥的飛機早就回去了,地上雙方被擊落的飛機殘骸還在燃燒,濃濃的黑煙冉冉升起,火炮還在繼續轟鳴著,雙方將大量的炮彈打到對方陣地上,只是土耳其人發射過來的炮彈,至少有一半是毒氣彈。美索不達米亞的九月還是十分炎熱,戴著防毒面具,不過一小會兒的工夫,沉重的面具就重的讓人抬不起頭來,面具引發的窒息讓人欲發狂。在太陽照射下,煙霧漸漸散開,可人們並不敢將面具摘下來,通風地區,氯氣需要三到六個小時才會消散,現在土耳其人時不時給這裡補上幾顆毒氣彈,天曉得空氣裡,致命的毒氣現在有多大比例。前面地上橫七豎八倒臥著被打死和毒倒的雙方士兵。遍地都是血淋淋的肉塊血沫,讓人看了想要嘔吐。   「注意了,兩小時後我們繼續進攻!」王連長挪移著他那瘦弱的身軀,在每個士兵肩膀上用力拍一掌,留下相同的一句話。聲音透過面具傳出來,顯得有些發悶。徐永晉將刺刀卸下,接著再裝上,在連長拍了自己肩膀後,隨便點了點頭,半依著戰壕看著天空發呆。等連長走過去了,徐永晉斜視了連長一眼,心裡很有舉起步槍給連長後背放冷槍的念頭,一晚上沒有好好休息,現在剛突破敵人前沿陣地,他們就被敵人堵在了這裡,白天在密集的炮彈下,戴著沉重的防毒面具,失去了空中支援後,衝鋒與送死差不多,而連長為了所謂的榮譽,還讓他們送死,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早上進攻的時候讓土耳其人給自己一槍算了,早死早點得解脫。   想是這麼想,徐永晉還是能體貼連長,連長也是沒辦法,上級要求他的部隊進攻,連長又怎麼可能搪塞?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嘛!而上級如此命令,看起來二十旅的日子更加難熬了。為了援救同胞,他們哪怕付出再大的犧牲,也必須義無返顧地衝上去。經歷了早上一場空戰,回去的飛機再次出現在戰壕上空。只是數量比上午少了許多。一架金雕I改型火炮校射機在幾架戰鬥機掩護下,在土耳其人陣地上空盤旋著。蹲在戰壕裡的士兵每人補充了部分彈藥。   九月七日中午十二點,遠征軍炮兵部隊在朝前運動,設置了新的射擊陣地後,再次大規模開火了,只是和早上比起來,發射的炮彈數量少了許多。還沒進攻,躲在戰壕裡的戰士就聽到空中傳來炮彈劃破天際的聲音——當然不是自己人發射的,這些炮彈目標是他們!戰壕裡一片混亂,落下來的炮彈距離他們很近,隆隆爆炸聲震得耳朵嗡嗡直響。   「徐永晉!梁德忠!」徐永晉正趴在戰壕裡,強忍著炮彈四處亂炸讓他又害怕又不安,一個勁讓自己心態寧靜下來,身邊有人大聲喊著自己。徐永晉扭頭一看,叫他的是三排排長田寧少尉。田少尉一手扯著徐永晉胳膊,一手指著外面大聲喊道:「你們馬上到營部去!告訴營長敵人朝我們進攻了!我們的進攻必須取消!……馬上!知道嗎?!是連長的命令!……該死的,這幫混蛋怎麼總也殺不完!?」   徐永晉看了眼撲撲落下來的炮彈,朝排長用力點一下頭,頂了頂鋼盔將它戴正,拉著梁德忠翻出戰壕,朝後方爬去。田少尉見倆人朝早上出發陣地匍匐前進,朝他們大吼道:「快跑!別磨磨蹭蹭!炮彈沒那麼容易打中你們!」   聽到排長吼叫,徐永晉和梁德忠連忙爬起來,跌跌絆絆地向前跑。在他們身後不同地區響起了不規則的猛烈的射擊聲,空中一聲悶響,徐永晉連忙拉著梁德忠跳進了就近的一個彈坑,將頭埋在臂彎下。轟地一聲,一發炮彈在距離他們很近的地方爆炸了,一塊參差不齊的炮彈皮飛進了他們所在的彈坑,打在徐永晉腳上,讓他大吃一驚,爬起來趁著敵人還沒有突破防線,繼續趕路。炮彈不停地落在他們周圍,周圍煙霧瀰漫,分不清東西南北。   「站住!……跑什麼跑?想當逃兵嗎!?」   徐永晉嚇了一激靈,連忙抬起頭,透過煙霧,徐永晉看到自己所在的營長正急急忙忙朝前面趕過來。跟在營長身邊的通信員手放在腰間,警惕地望著自己,看樣子要是證明自己和梁德忠是逃兵,只要營長一個指示,通信員馬上會掏出手槍,當場斃了面前的兩個「逃兵」。給營長這麼一吆喝,梁德忠臉都白了,徐永晉趕忙挺直了腰,繃著臉行個軍禮道:「報告營長!我是五連上等兵徐永晉……我們不是逃兵,是連長派我們到營部找您匯報情況。」   營長正心急火燎要趕到前面去,皺著眉不耐煩問道:「你們連長有什麼需要匯報的?快說!說完了馬上回部隊!」   「連長說在我們正面,土耳其人朝我們進攻了,敵人攻勢很猛,建議馬上取消進攻命令!」   「取消?!……你們連長腦子進水了!」營長的臉更加黑了,插著腰唬著臉怒瞪著徐永晉。進攻的命令是遠征軍總部制訂的,基層要求上級改變作戰命令,上級會如何看待他這個管不好手下的營長?現在空軍、炮兵、戰車部隊都為了這次進攻再次動員起來,自己突然說敵人進攻了,要求上級取消進攻,這要是說了,營長也不用再干了。「你馬上回去告訴連長,進攻必須按時進行,這是命令!哪怕天上落刀子也不能違抗!……你是五連的吧?你們連長不是很能嗎?怎麼現在軟蛋了?!告訴連長,我會到你們五連督戰,誰要敢後退一步,老子非斃了他狗娘養的不可!」   於是被營長訓得狗血淋頭的徐永晉和梁德忠只好掉轉方向,再朝槍聲密集的自己連所在地趕回去。就在他們快要靠近戰地的時候,煙霧突然散開了,露出了瓦藍色的天空。   回到連裡,找到連長簡單的匯報了營長所說的,不管連長臉色如何難看,徐永晉拉著梁德忠朝自己的小組趕去。到了前面,徐永晉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面前黃壓壓一片都是土耳其人,連裡面的機炮排六零迫擊炮不停地將一顆顆炮彈打到敵人最密集的地方,炸開一個缺口,可一瞬間缺口又被後面湧上來人給添沒了。機槍、步槍將衝上來的敵人打倒了一批又湧上來一批,無窮無盡,好像永遠也打不完。徐永晉和梁德忠連忙趴在戰壕邊,打開保險瞄準敵人不停地扣動扳機。   「快打!給我把敵人打下去,然後輪到我們進攻了!」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徐永晉斜著眼用餘光掃了一眼,旁邊大喊大叫的正是他們營長,現在營長直著腰在戰壕外面若無其事地大步走著,手中提了一根不知什麼地方找來的棍子(剛才在路上,徐永晉可沒有看到營長手中有棍子),嘴裡叼著只有山溝溝裡的山民還在使用的旱煙袋,肩上挎著桿步槍,他好像現在正在山裡打兔子一樣。   土耳其人在後面也有機槍,他們打過來的子彈密的跟蝗蟲一樣到處亂飛,趴在戰壕裡聽著彈頭噗噗鑽進沙土裡,濺起一撮撮細小的沙土,人都覺得不保險,徐永晉現在常常聽到連裡面戰士被打中發出的尖叫聲,可營長卻敢於直著腰給人家當靶子,看樣子他這樣走已經有一會兒了,這簡直是找死,可他到現在還沒有被敵人子彈擊中,徐永晉不能不佩服營長的運氣太好了。   「嘿!上等兵!你的連長呢?!我要找他好好談談!」營長看出了瞟著眼看自己的士兵,甩了甩棍子,衝著徐永晉喊道。   「在那邊……營長,你看到前面的情況了吧?這麼多該死的土耳其人,根本就打不過來啊!」   營長臉上露出了笑意。「不錯,他們都是該死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再多的土耳其人也不過是給我們增加戰果。打吧,小伙子,將這些土匪統統送回老家去!你要消滅的敵人多,戰鬥結束後我會給你頒一個大大的勳章,你女朋友一定會為你感到自豪的!」   徐永晉緊張的心緒鬆弛下來,仔細瞄準面前敵人,輕輕扣動扳機,透過準星,他看到自己瞄準的土耳其人猛地立住了,手捂著胸口,身子一斜栽倒在地。想起營長說的話,雖然戰場形勢很緊張,徐永晉還是不由得偷偷咧著嘴笑了一下。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呢!營長就是頒發一個天一樣大的勳章,也沒有什麼女孩子會為自己感到自豪的。要是營長能頒發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給自己當朋友,徐永晉相信自己一定會信心百倍的。不管怎麼說,蝗蟲一樣湧上來的土耳其人在徐永晉眼中不再是那麼讓人驚心動魄,好像無法擊退了。   隆隆聲中,幾輛戰車從戰壕後面出現,噴吐著鐵與火朝衝上來的土耳其人壓了過去。機槍子彈如扇子般掃了過去,衝上來的土耳其人好像鐮刀割麥子,一排排的栽倒。車與車之間距離很近,戰車上的指揮員大聲喊著:「各車注意!放慢車速,機槍交叉掩護,步兵兄弟們!爬起來,跟著我們……衝啊!」   剛才嚷嚷著要找王江林連長的營長,不知什麼時候跑到戰車旁邊,揮舞著他的旱煙袋,朝戰壕裡他的士兵叫道:「弟兄們,戰車營上來啦!我們是不可戰勝的十九旅,上刺刀,跟著我上啊!」   戰車炮彈傾瀉而下,火光中地動山搖,飛沙走石,戰車後面冒出來一排排的戰士,大家弓身貓腰,展開散兵線,隊形整齊地向前推進,散兵線中不時有士兵被土耳其人的子彈擊中,有人被炮彈炸飛,活著的還是一步步朝土耳其人逼近。在後面掩護陣地上,戰士用迫擊炮彈和機槍掩護由戰車帶領的反突擊。   穿著卡其布的土耳其人在戰車履帶步步逼近下,動搖了,開始越過曠野朝後逃竄,徐永晉他們高呼著「殺」在後面追擊,不大規模的一支軍隊將面前人數眾多的土耳其人趕得散了鴨子。但是,土耳其人實在太多了,到最後在土耳其人壓力下,他們也不得不折回陣地,至於進攻,在敵人拚命反撲下,連新佔領的戰地都顯得岌岌可危,打開缺口接應二十旅突圍自然提也不用提了。   天黑得時候,五連在土耳其人早上所在的前沿陣地站穩了腳跟。與遠征軍打了一天仗,土耳其人打的精疲力竭,到了晚上沒有力氣再繼續猛攻,奪回失去的陣地了。   天完全黑後,徐永晉支著步槍呆望著前面。照明彈一顆接著一顆冉冉升到高空,將四野照的雪亮,徐徐落下。在前面,躺著一地密密麻麻的屍體,這些屍體絕大多數是土耳其人的,他的中國同胞躺在裡面的也不少。   身後佩帶紅十字標識的擔架員在不停地將陣亡者、重傷者抬下陣地,至於輕傷者,現在也只能強調精神力量,讓他們輕傷不下火線了。激烈的戰鬥造成部隊不斷減員,如果一點輕傷就要下戰場,現在戰壕裡不會還有幾個人。   沉重的腳步聲不停地敲打在徐永晉心頭,徐永晉摸了摸背包,抬頭看著身邊的梁德忠。「你有沒有香煙?我的白天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   梁德忠上下摸了摸,掏出一包揉爛了的香煙,默默遞給了徐永晉,徐永晉抽出兩根,將香煙和其中一根還給梁德忠,自己掏出打火機,點著了靠在戰壕邊,猛吸一口無言盯著天空不停變換著的照明彈。   一天的戰鬥,五連傷亡慘重,前面戰鬥中五連雖然傷亡了七十人,不過從營部、團部將後勤人員補充後,五連兵員還是達到了一百五十人,在今天戰鬥中,再次滿員的五連付出了傷亡八十三人代價,連長重傷抬了下去,副連長被機槍打死了,他的排長在最後一場戰鬥中,被彈片撕破了喉嚨,流血而死,等戰鬥結束,連裡面幹部只剩下三人。讓徐永晉不解的是,完全暴露在外面,迎著敵人槍彈走來走去的營長居然沒有受傷,連皮肉之傷也沒有,也許這就是命吧。   不光步兵損失慘重,戰車營能開動的十二輛戰車在白天戰鬥中,十一輛被擊毀或者因為故障停在敵我中間,不得不將它們炸毀。至於空軍和炮兵損失情況,徐永晉不清楚,不過他知道肯定也少不了。不然不會終止進攻命令。   唯一讓徐永晉還能高興的,只剩下自己還活著,並且沒有受重傷。輕傷自然有,他的大腿被彈片劃傷了,只是幸運的是沒有割到大動脈,於是他也沒有生命危險,還得繼續留在陣地,迎接敵人炮火得洗禮。剛登陸美索不達米亞的那種興奮早就不翼而飛,一個旅被包圍在巴格達附近,而救援的部隊雖然消滅了不少土耳其人,可歷經一次次苦戰,卻無法將他們解救出來,這對戰士們心理打擊太大了。   一同接受訓練的新兵到現在留下的沒有多少,一想起自己和那些戰士在訓練營裡一起翻越障礙,每天一起爬山,大家都在連長的吆喝聲中鑽鐵絲網,可現在那些人卻大多數都離自己遠去,很多人永遠也看不見了,徐永晉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該死的戰爭!徐永晉在心裡暗自詛咒著。 第三卷 風雲 第十八章   湛藍色的海水緩緩流淌,輕輕推著軍艦,帶著魚腥味的海風輕拂著艦上旗幟,將旗幟吹的舒展開。高大的煙囪朝外面噴吐著濃黑的煙塵,煙塵隨著微風飄動,緩緩淡薄散開。   王林斌站在艦艏,兩腳輕微張開,挺胸倒背著手微合著眼斂看著碼頭上井然有序登陸的陸戰隊。在距離他不遠的碼頭,一輛輛淺灰色戰車在引導員指揮下隆隆駛離登陸艦,登上了陸地。一隊隊身著藏青夾克式軍服的陸戰隊隊員跨過跳板,在各隊長率領下唱著歌來到美索不達米亞。   「少尉……王少尉!」   王林斌聽到熟悉的聲音,收回分開的腿,轉身面朝聲音方向,見來人是太平洋艦隊第一輕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員歐陽鐔上校的通信員,跟自己是老熟人了,笑著迎了過去。「小劉,什麼事?」   「少尉,司令請您過去一趟。」   王林斌正了正大簷帽,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帶路吧。」說著他跟著通信員離開了艦艏。   這是一九一四年的十月八日,王林斌知道金秋十月他的城市到處桔桂飄香,是潯陽特產銀魚上市的好時節,當然,要是再過一個月,鮮美的螃蟹也能吃到了(十一月前後螃蟹並非不能吃,只是只有十一月的螃蟹才有膏,味道顯得和平時比起來尤為鮮美)。而這裡……這裡給王林斌留下的印象就是甜的讓他發膩的椰棗,還有炎熱的天氣,滾滾壓來的沙塵暴,十天半月不下雨的晴天。其他就沒什麼了。   輕巡洋艦分艦隊到達法奧已經一個月了,在這個月裡,王林斌看著一支陸戰營、兩個陸戰隊的中型戰車連登上陸地,佔領了從法奧到烏姆卡斯爾道路上各個居民點,接著九月十五日,一個陸戰旅旅部加上旅直、四個陸戰營在法奧登陸,現在海軍陸戰隊大部隊終於到來了。只是當王林斌看到從戰場上抬下來的陸軍傷員,他總是有一種迴避傷員直視自己視線的潛意識——陸軍的二十旅因為彈盡糧絕,在全旅折損過半,又無法突圍下,被迫在克泰齊豐向土耳其人投降了。   那些陸軍傷員見到衣衫光鮮的海軍將士就不顧一切破口大罵,說是海軍沒有真心幫助陸軍完成作戰任務,讓他們送死,自己卻跟個小娘們一樣,躲在安全的後方吃香的,喝辣的,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王林斌對白白胖胖很反感,整個春夏他都跟隨輕巡洋艦分艦隊在德屬東非海域配合陸戰隊作戰,他的皮膚被直射的太陽早就烤的跟非洲土著沒什麼兩樣了。怎麼能說自己躲在後面享福呢?至於海軍沒有真心幫助陸軍,對這一點他只能默然,因為王林斌自己也覺得海軍陸戰隊到美索不達米亞太晚了。   國內的報紙在介紹美索不達米亞大敗仗時,只是輕描淡寫的說「我軍某部遭遇佔據絕對優勢的土耳其軍隊包圍,經歷一場激戰後,我大部指戰員在付出一定代價,消滅了幾倍於自己實力的敵人後,衝出重圍,勝利回到大部隊懷抱……」報紙說的含糊其辭,可在這裡的軍人哪個心裡不是明鏡一樣?被包圍的一個旅加上兩個師屬炮兵團,一萬多人的軍隊折損在克泰齊豐,援救他們的部隊在戰場上傷亡將近兩萬,同時還有一萬人因為疾病後送,如此慘重的敗仗建軍後可是還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不管是「盲目自大」(分艦隊副司令歐陽鐔語)的陸軍,還是兵力不足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海軍,在慘敗面前,誰也逃脫不了責任。   也是因為責任過於重大,任何人也丟不起這個臉,不敢面對慘敗對自己前途構成的影響,甚至要面對軍法嚴懲。九月十二日,當二十旅投降後,陸軍的進攻就停止了,而土耳其人在這場戰役中雖然讓逼迫遠征軍二十旅放下武器,可他們損失也極為慘重,十三萬軍隊中,傷亡、疾病、被俘、失蹤人員超過了八萬,短時間內也無法發起反攻。戰線平靜下來了,中國的陸軍和海軍扯皮戰役卻拉開了帷幕。陸軍認為海軍在一再拖延運送陸軍遠征軍後繼部隊到美索不達米亞去,海軍的不作為是這場戰役失敗總的根子。而海軍認為陸軍這完全是胡攪蠻纏,克泰齊豐的敗仗完全是因為陸軍貪功冒進,前鋒部隊脫離主力太遠,在查明敵人有包圍意圖時,沒有讓二十旅撤退,反而自大到認為一個旅可以消滅十萬敵人,這才是戰役失敗的根本。至於陸軍所言要求機動力最強的海軍陸戰隊支援,海軍將領反唇相譏到陸軍開始一再排斥海軍陸戰隊登陸美索不達米亞,認為靠陸軍自己就足夠了,為何在打了敗仗後才想起陸戰隊?而且陸軍後勤部門完全是廢物一堆,當陸戰隊先頭部隊登陸美索不達米亞時,發現陸軍有一個一五零炮兵營已經上岸了,可火炮還留在了船上沒卸下來這種咄咄怪事。如此笨拙的後勤,就是按照陸軍要求,將陸戰隊運過來,讓陸軍來負責指揮,對前線也是無所幫助的,說不定跟那個炮兵營一樣,等戰役結束了陸戰營的裝備還留在船上呢!靠遠征軍後勤部,想要打勝仗只能是做夢。   為了推卸責任,陸軍裡面也不是鐵板一塊,遠征軍高上將和外籍兵團的楊艾中中將也展開了爭吵,高上將認為外籍兵團完全是聽起來好聽些,什麼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都是騙小孩子的。十九旅一個旅進攻全旅不過減員千人,而外籍兵團第一旅同樣是一個旅,一天工夫卻減員三分之一,如果外籍兵團各旅有十九旅的戰鬥力,那些土耳其宵小早就被趕進沙漠喂狼了。高上將大罵外籍兵團作戰不力,行動遲緩。外籍兵團自然不肯當替罪羊,楊艾中也聲討高上將將自己的部隊拆散了,部署在長長的道路上,收都收不回來。而且高上將讓部隊一個旅一個旅投入進攻,就沒想到這種添油戰術乃是兵家大忌。高上將畢竟是軍方資深上將,擁有輝煌的歷史,在他指揮一個軍的時候,楊艾中的父親也不過是名中校,而他自己連中國話都還不會說,在資歷上是無法與高上將相比的。處在劣勢的楊艾中抓住遠征軍後勤部到了美索不達米亞後,不是如何將部隊和部隊急需的物資運下船,送到他們改去的地方,而是利用職務之便,大肆走私物資,至於遠征軍後勤部部長,此人就是高明輝的女婿。   海軍和外籍兵團矛頭全部對準了極為不得力的後勤部,加上戰敗讓高上將灰頭土臉,擔任遠征軍後勤部部長的劉亦兵少將被拘捕,而高上將也一時消失在人們視野中。   各種小道消息在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中流傳著,不光是陸軍、海外兵團,還有海上的海軍。大家都風聞高上將跟走私有牽連,先是說上將被軍方軍法委員會叫去質詢了;上將和他的女婿犯罪行為得到證實已被秘密逮捕、被捕的高明輝因為絕望自殺身亡……上層政治鬥爭,可以從報紙是否刊登,就是刊登,登在什麼版面上反映出來。人們留意一下報紙,以前經常出現在報紙頭版的高明輝現在真的從最近的軍方報紙上消失了,看來這些流言決非空穴來風。戰敗讓人們很是氣憤,他們需要找個宣洩口發洩憤怒,於是高上將不再是千古名將了,而是有史以來最大的貪官昏官,在這樣的將軍率領下,打敗仗是理所當然的,人們很奇怪這樣的將軍在建國戰爭中到底是如何取得戰役勝利的?   不過期望有多大,失望也有多大,不過半個月後,高上將又回到了美索不達米亞軍方報紙的頭版,並且他的職位沒變,還是遠征軍總司令。報紙解釋說高上將之所以這半個月沒出來,那是因為高上將為了戰爭殫精竭慮,操勞過度下住進了醫院,現在身體好了遠征軍的主心骨自然應該出來辦事。重新回到遠征軍最受人矚目舞台中央的高上將一開始工作首先就召開全軍團以上幹部反腐倡廉擴大會議,在大會上高上將摘引了大量的從第一代國家領導人一直到現在的國家領導人在反腐倡廉上的語錄,舉了大量貪官的真實例子,告戒大家必須要認真對待,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句話,不光自己要不被不懷好意的那些隱藏在陰暗背後的壞人用糖衣炮彈打中,連老婆孩子也不能被擊倒。言之鑿鑿,情深切切,對糖衣炮彈的危害說者為之拍案,聞者為之動容。原來高上將並非如某些齷齪小人所想像的,那些傳言不過躲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裡千方百計想要破壞領導與普通軍官之間關係自己朝上爬的壞人散部的,是同盟國那些整天想要挑撥離間的敵人所搞的見不得人的小把戲。真要如流言所說一樣,現在站出來做報告的難道是鬼魂不成?!   敵人自然不甘心自己的陰謀沒有得逞,於是在高上將的報告換來了雷鳴般掌聲同時,掌聲中也夾雜了幾個不大和諧的音符。有人在暗地裡說高上將被軍法官請去調查是確實的,只是因為高上將說女婿並非自己直屬親人,——既不是妻子,也不是兒子。——做岳父的連潑出去的水都管不了,又如何能干預女婿走什麼道路?真要女婿犯了什麼錯誤,也沒有讓岳父頂罪之理。說道委屈處,高上將還說唐朝千古名將郭子儀還有打金枝這麼一齣戲呢!至於有人告自己狀,那是因為自己以老邁之年指揮軍隊作戰觸動了一些人的利益,這些人自然不會很高興了,他們無法對上面有什麼舉動,私底裡誹謗自己還是可以做到的。自己都快要八十了,錢財對自己有什麼用?至於名聲,開國將軍已經足夠了,還在乎這麼點微不足道的一無用處的名聲嗎?這些人所作所為就是要拖遠征軍後腿,讓自己戰敗,他們好走到前台,真是其心可誅!……   高上將的話說的人們無話可說(有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然反對高上將的豈不就是拖遠征軍後腿之人?屬於其心可誅之列的壞蛋了),於是高上將還是繼續擔任他的上將總司令一職,至於總結克泰齊豐之敗,海外兵團沒有責任,海軍沒有責任,主要負責陸軍的高上將也沒有責任,於是所有責任只能全部由劉亦兵少將承擔了,這時候又捅出遠征軍戰車營在剛到美索不達米亞時,一個月的時間,戰車也沒上岸這種舊帳,劉亦兵想不死都不可能了。   一場敗仗打下來,軍方各種弊端全部顯露無疑,現在美索不達米亞這裡兵力還沒增加多少,部隊兵種、番號卻更多了,陸軍第十師十九旅,海外兵團第一軍第一、二師,海軍陸戰隊第三旅,這麼多番號,兵力只有三萬多,如何統一指揮,讓他們如同一架精準的機器運轉起來成了擺在遠征軍面前當務之急。不過這些都屬於軍方上層需要考慮的,對王林斌來說,他只要完成上級下達的任務,這就足夠了。   「報告!」   「門沒關,進來吧。」   艦長室傳出王林斌熟悉的聲音,得到同意,推開門,王林斌大步走了進去。通信員小劉在他身後輕輕將艙門關上。「報告!少尉副官王林斌奉命前來,請首長指示!」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推開艙門,面前擺著一套紅木辦公桌椅,輕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員歐陽鐔上校現在就坐在正對門口的桌子後面低頭寫著什麼。房間內深色柚木裝飾的牆壁上掛著幾幅油畫。這些油畫無非是關於特拉法爾加角海戰、炮轟倫敦、鄭和艦的太平島一役、海軍馬尼拉之戰……都是海戰題材縮小後的複製品,王林斌已經看了不知多少回,早就失去了剛開始看到它們時的興趣。在油畫之間還有「肇慶」在歷次海軍演練中奪得的錦旗。   海軍中「肇慶」號巡洋艦是一艘老資格戰艦了,第一艘「肇慶」艦是一八七零年從美國進口的一千五百噸木製蒸汽軍艦,一八八五年這艘最早的「肇慶」艦因為不適合將來海戰從海軍退役,移交給馬尾海軍初級學校擔任教練艦。第二艘「肇慶」艦是一八八八年下水的四千七百噸新銳巡洋艦,這艘巡洋艦屬於一八八五型,軍艦首尾各安裝了兩門二一零毫米主炮,兩舷則裝有八門一五零毫米速射炮,四座新式水管鍋爐和兩台新式的三脹往復機一共可以提供一萬八千馬力的動力,使它的航速高達二十三節,新的「肇慶」艦一編入太平洋艦隊,就擔任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司令歐陽騏海軍准將的旗艦,在中西戰爭馬尼拉灣海戰中,「肇慶」艦擊沉了西班牙蒙托約海軍上將指揮的旗艦,配合其他軍艦擊沉西班牙艦隊其他軍艦。讓海軍尤其滿意的是因為海戰順利結束,沒有讓一心想將海軍壓制下去的陸軍爆出「陸軍英勇地用步槍打擊敵艦」之類的笑話。馬尼拉灣海戰後,「肇慶」艦成了海軍不多的功勳艦之一(其他還有建國戰爭中就立下威名的「鄭和」艦,同樣在馬尼拉灣海戰中榮立戰功的「雷州」艦,讓下級軍官微詞不少的,說是不管訓練水平如何,永遠的海軍訓練標兵「滬生」艦、「秉譽」艦。不過「鄭和」、「滬生」、「秉譽」三艦屬於戰列艦,功勳巡洋艦只有「肇慶」和「雷州」兩艘。)。尤其是現任海軍參謀長和中國艦隊總司令歐陽騏海軍上將在他還是准將的時候就是在「肇慶」艦上指揮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與西班牙作戰,這讓海軍上將對肇慶艦感情很深。   隨著世界跨入二十世紀,一八八五型軍艦顯得有些過時了,它的速度、防護、火力都無法滿足現代戰爭的需要,新上任的海軍參謀長和中國艦隊總司令歐陽騏海軍上將自然不能容忍如果發生戰爭,「肇慶」艦將因為各方劣勢被敵人擊沉這種事情發生。於是老的「肇慶」艦在一九一零年退出現役,轉入二線擔任海岸守備艦。一艘一九一三年海軍最新下水的六千噸級輕巡洋艦被任命為第三艘「肇慶」艦,讓它繼承前艘軍艦光榮。   作為「肇慶」艦艦長所住的艦長室由兩進構成,裡面一進是艦長的臥室,而外面一進是辦公室兼小會議室。雖然是白天,當艙門關上後,不大的會議室裡光線還是很暗。紅木桌子上放著的檯燈點亮著,光線透過深綠色絨布燈罩柔和地灑在檯面上。會議室裡空氣並不好,剛從艦艏進來的王林斌總覺得在這房間內能嗅到煤灰味,讓人覺得窒息。他知道作為最現代化的軍艦,「肇慶」艦的密封程度很好,下面的鍋爐房距離艦長室還遠著呢!這種感覺純粹屬於自己神經過敏。   「司令,您找我有什麼事情?」見歐陽鐔上校光低著頭寫字,王林斌好奇地朝前探了探頭,雖然什麼他也看不到,問的話也等於問自己。   歐陽鐔上校是王林斌的「老」上級了。前年王林斌報考海軍學院就是歐陽鐔將他選拔上的,在進入軍校學習一年還不到,戰爭爆發了,作為海軍學院學員,王林斌和他的同學一樣都分配到各條戰艦上見習。也許是命運,或者是別的什麼,歐陽鐔這時候剛好當上了新下水的「肇慶」艦艦長,並且還兼了太平洋艦隊第一輕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而王林斌在分配時候,也很「巧合」地分配到了「肇慶」艦,又碰巧在歐陽鐔上校選副官的時候,「幸運」地被挑選上擔任歐陽鐔的副官。於是兩人在分開一年後,再次走到了一起。   倆人見面後的情景很有意思,一見面歐陽鐔就問王林斌是否認識自己,這讓熱騰騰新鮮出爐的「菜鳥」少尉有些摸不著頭腦。當歐陽鐔很隨意地提起自己在軍校擴招時,曾經到江西負責招生,並且還到過潯陽一中,聽到有個孩子訴說自己是李作平烈士的「侄子」,王林斌這才想起影響中,當時身邊除了自己學校師生外,好像是有一個外人,至於外人是否就是面前儀表堂堂的上校,都這麼長時間了,王林斌一點也回憶不起來。雖然回憶不以來,可王林斌相信堂堂上校絕不會欺騙自己,拿自己尋開心的。於是王林斌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不停點頭承認自己當時見到了歐陽上校,還說歐陽上校當時穿著的雪白海軍制服很好看,與上校十分般配。說到最後,在王林斌手舞足蹈,唾液橫飛,繪聲繪色講著自己當時看到歐陽鐔的感覺,彷彿一切都發生在昨天,讓他歷歷在目,搞的歐陽鐔也分不清當時自己是穿的是便衣還是軍服了。   能言善道會拍馬屁乃人所樂見,歐陽鐔不是什麼聖人,他也同樣不能免俗,面對王林斌少尉,歐陽鐔自然十分喜歡,很多對常人不說的話歐陽鐔也對這個「老熟人」王林斌講了。   在歐陽鐔解釋下,王林斌這才知道自己能考上海軍學院,並非他功課有多優秀,身體有多出色,他完全是借了自己死去的「叔叔」英雄李作平烈士之光,而面前的上校就是馬尼拉海戰另外一名英雄,活著的歐陽騏海軍上將侄子。這個世界如此之小,讓人不能不感慨了。   從歐陽鐔嘴裡,王林斌還聽到了與軍方公佈截然兩樣的他的「叔叔」之死真實情況。在馬尼拉灣海戰中,李作平並沒有像宣傳的那樣用背包將自己綁在舢板上,舢板傾翻不幸遇難。——也難怪,王林斌不參加海軍不知道,參加了海軍他才明白,海軍將士是不會做出用背包將自己綁在舢板上這種愚蠢的舉動的。李作平真實的死因是他在登陸後,被隨後登陸的陸軍一刺刀捅死了。   當時甲米地的西班牙軍隊早就在陸軍登陸前向海軍投降了,在海軍士兵佔領了登陸地後才上岸的陸軍,一時沒撈到仗打自然毫不奇怪,可沒仗打讓陸軍很是鬱悶。自認為強大的足以將地球所有生物抹去的陸軍抱了攻佔菲律賓,消滅西班牙軍隊,解救受苦受難的菲律賓人民,興高采烈地大老遠乘船跑到這裡來了,海上洶湧的海浪將陸軍顛簸的七渾八素,苦頭吃了不少,命也要被顛掉了,等上了岸,自己一槍也用不著放,那些敵人已經成了海軍俘虜,這自然是自認老子天下第一的陸軍所無法容忍的。陸軍不比海軍,海軍將士顛簸是正常現象,不顛簸倒有些無法適應了,而陸軍在船上這麼一顛簸,心情早就壞的無以復加,於是做出出格的事情也毫不奇怪。   見陸軍在一名少校帶領下,對海軍士兵一通打罵,要將那些俘虜搶過來當自己的戰利品,看管俘虜的李作平年少氣盛,對陸軍如此強盜行為自然不服氣,說什麼沒有上級命令,他不能將俘虜移交給陸軍,在脾氣火暴的陸軍士兵面前,李作平嘴裡發洩幾句不滿也在所難免。也是他運氣不好,他對陸軍搶俘虜發洩的那些不滿的話剛好讓陸軍少校聽到了,本來對一名海軍士兵阻止自己將俘虜搶過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少校更加生氣是必然的。作為比士兵檔次高了不少的軍官,少校二話不說揮起手臂照著李作平臉上就甩過去一個巴掌,將李作平扇得滿天星斗,命令身邊的陸軍士兵將李作平捆起來,把俘虜帶走。李作平也是火暴脾氣,他就愛認死理,軍隊紀律上有言,不得打罵戰士,連打罵都不可以,何況打了自己臉後,現在還要捆自己?暴跳如雷的李作平不管面前站著是少校還是少將,掙扎著跳起來就破口大罵,任憑兩個陸軍士兵如何抓,都抓不住他。後來據陸軍士兵做的證言,李作平不光罵了陸軍,好像還有拿槍威脅少校的舉動,只是好像,是否真的威脅過,事後調查很難查清楚,也許有吧,不過兩手都被抓住了,還能拿槍威脅人,這也算是奇跡了。被李作平罵的臉色漲紅的少校忘記了自己身份,也忘記了面前的海軍士兵是中國人,而不是西班牙人,順手奪過身邊士兵步槍,照著李作平肚子就捅了過去。   李作平事件發生後,海軍和陸軍之間自然引發一場大地震,可對軍界來說,與陸軍比起來,海軍擁有的發言權實在太弱小了,最後事件只能不了了之,可畢竟死了人,對國民總需要有個交代。為了掩飾真相,軍方只好將讓陸軍少校捅死的李作平說成了他是在登陸事後因為翻船,不慎遇難。至於這個闖禍的陸軍少校,就是現在高明輝上將女婿——擔任遠征軍後勤部部長的劉亦兵少將。劉亦兵也非常人,他的父親是老十師政委劉海峰,與高明輝上將多年搭檔過,劉海峰在建國後曾經擔任過總政治部副部長,劉亦兵也屬於高幹子弟了,盛氣凌人在所難免,處分起他來自然需要小心謹慎,雖然在事件發生後,劉亦兵被嚴肅處理,給了一個撤職留任的處分,但事情過去了,他還是該重用,還是重用,該陞官,照樣陞官,只是可憐李作平算是白死了。   如此處治,海軍心裡那團火自然無法消除,海軍無法改變軍方對事件的結論,對李作平之死覺得多了一份虧欠,總是想對他家人彌補些什麼,可爭吵過後,再到李作平家鄉調查時,才知道李作平是獨生子女,他的父親發瘋掉進河淹死了,他的母親無法接受接連降臨的厄運,離家到遠方去了,一時海軍想彌補些什麼也無從補起。直到歐陽鐔在潯陽奇遇王林斌,海軍心口上的大石頭才算找到搬掉的機會了。當時,歐陽鐔輕描淡寫地問王林斌,說是就他所知,李作平並非王林斌親叔叔。這讓王林斌當場鬧了一個大紅臉。看著王林斌的表情,歐陽鐔笑著告訴他,既然李作平姓李,而王林斌姓王,李作平又是獨生子,豈有後來冒出親侄子之理?不過海軍調查過,李作平的母親在離開家鄉後,一直被王林斌爺爺收養,並且得到了妥善安置,也就相當於王林斌奶奶,雙方感情十分好,說是王林斌和李作平有關係,也並非胡言。歐陽鐔將這件事匯報了他那的伯父後,他那一直覺得心中很內疚的伯父對王林斌想要加入海軍,自然舉雙手贊同,在海軍參謀長下達特招指標後,原本一點希望也沒有的王林斌這才懵懂地混進了海軍軍校。   與歐陽鐔整天在一起,這位上校對王林斌灌輸的就是海軍制勝論,還有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對李作平之死,海軍一定要找回面子。只是現在實際還沒到,作為弱式者,海軍還必須要隱忍。   海軍與陸軍彷彿先天就是冤家對頭,陸軍總認為海軍是小弟弟,永遠也只有聽自己的份,對海軍一向瞧不順眼。他們沒想到海軍對陸軍還是很記仇的,只是當時沒有能力,所以一直隱忍下來,這仇恨要是爆發了,陸軍就要吃不了兜著走。這次克泰齊豐陸軍的戰敗,給了海軍一個很好的靶子,於是海軍對陸軍的報復讓那些灰頭土臉的陸軍高層將領不得不疲於救火。如果高明輝上將不是建國戰爭的功勳,就克泰齊豐這場慘敗而言,他的腦袋足以掉一百次了。只是高上將沒有死,他的女婿這次再也逃不出了,克泰齊豐的慘敗不同於甲米地捅死一名海軍士兵,這次是一萬人的一支大部隊全軍覆沒,於是在海軍和外籍兵團圍攻下,劉亦兵再想撤職留任只能是白日做夢,他連自己腦袋也保不住了。這也算替李作平之死畫上了不圓滿的一個句號。   寫好了文件,歐陽鐔朝椅子背上一靠,長出一口氣。取過信封,將文件裝了進去後,歐陽鐔抬頭看著王林斌。「別站著,請坐吧。……少尉,我剛剛接到海軍總部命令,命令我擔任海軍遠征軍與波斯、阿拉伯世界反抗土耳其人軍隊聯絡官。為此我需要有一個得力助手,幫我到那些軍隊去當聯絡員,不知你有什麼想法?」看著王林斌坐下,歐陽鐔支著下巴,凝視著王林斌的雙眼。   王林斌屁股還沒坐熱,騰地一下又站了起來,胸膛挺的筆直,大聲道:「沒有想法,首長命令屬下到什麼地方去,屬下就到什麼地方去,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中國軍人也不皺一下眉頭!」表態完,王林斌低下頭看著滿意的歐陽鐔,眼睛眨了一眨道:「相信首長不會輕易讓我送死去,咱們海軍跟那些愚笨的陸軍不同,軍令中沒有白白送死這一條,上校您認為屬下說的是否正確?」   「怎麼?害怕了嗎?」   「不怕,只有小狗才怕呢!」   「不怕就好。我打算讓你到阿拉伯那邊去當聯絡員……就是費薩爾·伊本·侯賽因的軍隊去。英國人勞倫斯正在那邊當顧問,你的使命就是讓阿拉伯人對我們表示親近,而不是倒向英國一邊,明白了嗎?這對我們很重要。」歐陽鐔說著從桌面堆積的那些文件中抽出一個信封遞給了王林斌:「這是任命你擔任駐阿拉伯軍隊聯絡員的委任書,如果沒問題,你就接受吧。」   王林斌沒想到上校會交給他這麼一個苦差事,強打著笑容伸手從上校手裡接過文件。現在他不能顯露出一絲猶豫,不然上校要是自己印象大壞,以後想在海軍有所建樹自然成了泡影。   歐陽鐔所說的費薩爾·伊本·侯賽因,王林斌是見到過的,不光侯賽因,王林斌還跟歐陽鐔一起會見了波斯年僅十七歲剛剛達到法定年齡的艾哈邁德國王。   波斯前任國王穆罕默德·阿里於一九零八年六月解散議會,並以違背伊斯蘭教規為名廢除了憲法。國王決定出來後,阿塞拜疆首府大不裡士秘密社團在英國人遙控下揭竿而起,將國王軍隊驅逐出城市。臘什特、伊斯法罕等地群眾也在英國幕後煽動下,組織了反對國王的運動,一支由巴赫蒂亞爾部落人組成的軍隊在一九一九年七月十三日進佔德黑蘭,穆罕默德·阿里國王逃進俄羅斯使館避難,於七月十六日退位,同日夜,議會舉行會議正是廢黜穆罕默德·阿里,任命他的兒子艾哈邁德繼位。當時中國正陷入漠北掃蕩流竄的喀爾喀匪幫,俄羅斯雖然有心干涉,卻因為與中國的戰爭令他元氣大傷,加之國內革命接連不斷,俄軍成了救火隊,手伸不過去了。至於英國,英國從始到終一再表白自己與波斯政變毫無牽連,這只是波斯內政。不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艾哈邁德上台後,英國是第一個祝賀的,並且很快與波斯簽署了關於開發波斯油田合同。等中俄都從各自糾纏中抽身出來,英國在波斯已成既成事實,中國雖然不滿意,不過發表一番遺憾,而俄羅斯借口波斯任命美國人摩根·舒斯特為財政大臣為由,對波斯下了為時四十八小時的最後通牒,要求撤換舒斯特,最後以波斯政府屈服,議會被解散,憲法中止,撤換舒斯特,令俄羅斯找不到借口,暫時停止出兵。到了一九一二年,歐戰爆發後德國和奧斯曼土耳其竭力煽動波斯反俄、反英勢力,煽動伊斯蘭教徒展開聖戰,也就是反對英國、俄羅斯這樣的由異教徒組成的國家。由於英俄兩國在過去一再干涉波斯內政,兩國在波斯各階層不得人心,造成波斯有投向同盟國之意,不過駐波斯北部俄軍朝德黑蘭進軍後,反俄人士裹挾國王逃往設拉子(法爾斯省省會,市東北的波斯波利斯是古波斯帝國首都)。後法國戰敗後,德軍主力大舉東侵,俄國自己自顧不暇,也無法再照顧波斯了。國王一行雖然安全,可他們也不敢再回到德黑蘭。原本波斯有投向同盟國之意,中國參戰後,波斯對是否加入同盟國再次猶豫起來,畢竟中國說過「亞洲是亞洲人之亞洲」,換句話說,中國要為亞洲負責。如加入同盟國,波斯等於同時招惹英、俄、中三國,國內的政治集團不能不不能不顧忌如此做後果會如何。   歐陽鐔在到波斯灣時,接到國內電令,專程到設拉子與躲在那邊的波斯國王見面。對艾哈邁德國王大講一番中國與波斯兩國歷史上就是和睦鄰國,絲綢之路可以證明兩國友好淵源悠久,中國是有誠意讓這種關係在新時代繼續保持下去。只要波斯不加入同盟國,中國絕不會朝波斯派出一兵一卒,當然,如果誰要與中國為敵,那中國也不會害怕云云。話是在和國王會談時提到的,可對像卻是波斯國內那些叫囂加入同盟國的勢力。   在歐陽鐔覲見波斯國王時,作為歐陽鐔的副官,王林斌也見到了這個傀儡國王。與唯唯諾諾,歐陽鐔說什麼就點頭稱是的艾哈邁德國王相比,歐陽鐔和王林斌在凱蘇馬赫見到的麥加執政官費薩爾·伊本·侯賽因和他的參謀托馬斯·愛德華·勞倫斯就顯得對歐陽鐔與王林斌不那麼友好了。王林斌曾經逢上校之命私下調查過為何這些阿拉伯人對自己如此無理,調查出的結論讓人意外,原來這些阿拉伯人在中國遠征軍剛登陸美索不達米亞時,以為自己可以從土耳其人統治中解脫出來,專程到法奧拜訪過遠征軍總司令高明輝上將,結果他們的熱臉貼到了高上將冷屁股上,不光高上將,遠征軍那些接待他們的人員對侯賽因一行也沒什麼好臉色,不過一番敷衍就將他們送了出來,臨別還送給他們一堆沒用的廢物,這些阿拉伯人對中國人印象自然大為扭轉。歐陽鐔見侯賽因時,前線局勢已經明朗化,遠征軍二十旅如同一頭蠢驢陷入了土耳其人重圍無法自拔,一切援救二十旅的努力在土耳其人優勢兵力面前化為泡影,這些阿拉伯人看笑話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熱心接見中國「客人」?現在上校讓王林斌現在擔任駐阿拉伯軍聯絡員,這自然讓他叫苦不迭了。他可不知道那些心胸狹隘的阿拉伯人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聯絡員」,受氣是肯定的,自己卻還要替國家爭取阿拉伯人站在自己一邊,遠離英國佬,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明明知道任務不可能完成,王林斌還要硬著頭皮接下來,他只能面無表情問道:「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你就出發。」歐陽鐔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從桌子上取過軍帽,雙手捏著帽簷將它戴正了,手指推著帽簷又朝上頂了頂,盯著王林斌繼續道:「我馬上就要到設拉子去,想辦法說服波斯國王與我們合作。至於你,在離開我這裡後,你先到後勤部跑一趟,那邊會給奶奶所需要送給阿拉伯人的禮物。」   「還要給他們送禮物?」   「難道你就這樣兩手空空告訴他們,『我是來幫助你們的』嗎?」   *            *             *叮噹聲中,茫茫沙丘後面轉走出一支駱駝隊,隊伍人數不多,略微數一下就能得出人數,可駱駝卻很多,在隊伍中,一個人要管三頭駱駝,每匹駱駝還駝著幾個大箱子,浩大的駝隊將隊伍拉的老長,緩慢地朝西方前進著。   「告訴後面快點!大家加快速度,翻譯說了,前面很快就有綠洲。我們到了綠洲再好好休息,不然晚了今天晚上我們就要在沙漠中過夜了!」   騎在駱駝上裹著貝都因人白色長袍,頭上包了塊同樣白色頭巾的王林斌無奈地回頭張望著後面淡淡的黃塵。瞇著眼,抬頭望了望天空,毒辣的太陽還高懸在西南天空,太陽落下去還早著呢!舔了下乾裂的嘴唇,王林斌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被他放在前面的水壺,水壺現在份量很輕,裡面的水在一個小時前已經讓王林斌掃蕩一空,連一滴都沒有留下來。水袋在後面駱駝隊裡,想要補充的話必須從前面騎老長一段路才行,而王林斌現在並不想走回頭路。   騎駱駝的滋味很不好受,作為海軍人員,王林斌對船上的顛簸很適應了,他沒想到那麼容易頭昏眼花的暈船都被自己扛了下來,可駱駝上的顛簸卻讓他感到渾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都要散了架。說起來這也是王林斌對駱駝的誤解,剛見到駱駝時,他的第一印象是如此龐大笨重的駱駝,走起來應該四平八穩,可沒想到駱駝跑起來居然比軍艦還快,王林斌估計最快速度恐怕超過了六十公里每小時,如果是騎馬,相信這條漫長的旅途會沒有這麼難熬。上次在凱蘇馬赫時,侯賽因曾經說過他會在短期內到麥地那領導自己的那些教徒展開對土耳其人戰鬥,如果中國人有誠心和他們合作,那麼就請中國人到麥地那再談。於是王林斌這次的目的地變成了麥地那。   離開法奧已經十多天了,走了七百多公里,頭髮亂蓬蓬的,嘴唇邊的鬍鬚長的讓人看不出他還不到二十歲,原本在德屬東非曬黑的面龐,自從到了美索不達米亞後就顯得乾燥了,現在更被風沙刮成了黃土高坡。身上的衣服早就骯髒不堪,散發出一股汗臭味,沙漠中條件很艱苦,根本就沒什麼條件讓王林斌好將自己衣服洗乾淨。可據嚮導所言,這裡距離他們的目的地麥地那還有三百多公里路程。王林斌暗自歎息著,可惜飛機腿太短,不然這千多公里的路程,要是坐飛機,一天的工夫就到了,自己也就用不著再在這不是沙漠就是戈壁,鳥都不拉屎的地方整天騎在駱駝上看著漫漫黃沙發呆了。駝鈴聲聲,伴了王林斌一路,開頭聽著駝鈴聲覺得十分清脆入耳,這麼長時間聽下來,對這種單調的金屬碰撞嘈雜聲王林斌已經忍無可忍。王林斌心想怪不得歷史上馬可·波羅這麼有名呢!換了王林斌,如果不是歐陽鐔上校有命令,打死他也不肯為了追求什麼財富,騎著駱駝到麥地那去,這道路簡直太不是人可以走的了。   王林斌舔舔乾裂的嘴唇,看看周圍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沙丘,怎麼看也不像嚮導所言快要到綠洲的樣子,勒住駱駝,探身問身邊的嚮導:「穆罕默德,我們距離下一個泉眼還有多少里路?」   大鬍子嚮導兼翻譯穆罕默德正騎在駱駝上低頭著頭打盹,聽主子一咋呼,連忙抬起頭,騎著駱駝跑到沙丘上,打量一番後又衝了下來,用他那蹩腳的中國話說道:「快了,快了……真主保佑,只要再走一會兒就到努克臘,到了那邊我們就有清涼的泉水好喝了。」   阿拉伯人叫穆罕默德的不少,王林斌的隊伍裡,不過三十來阿拉伯人,裡面卻有十一人叫穆罕默德的。王林斌身邊這位嚮導兼翻譯也是其中之一,只要王林斌一開口叫穆罕默德,駱駝隊裡就應聲一片,這讓王林斌常常為如何將他們一個個在說話中分辨出來撓頭不已。不過現在好了,現在大家都知道這個大官嘴裡的穆罕默德專指翻譯,至於其他的穆罕默德,王林斌要有什麼事情就和自己的翻譯先溝通好,讓他去找那些「偉大的先知」溝通去好了。   對穆罕默德說快要到休息地,王林斌一點兒也不相信,同樣的話自從上午十點開始,他已經重複了四個小時,開頭聽著「快了」,王林斌還會興奮一下,現在……狼喊多了,真的狼站在面前,人也不會再驚訝,穆罕默德就是一個勁喊狼來了的人,而王林斌,自然屬於被騙的農夫。如果不是通信部一再對自己保證這個穆罕默德很可靠,王林斌真懷疑他是不是土耳其派來的間諜。   「穆罕默德……我問的是還要走多少時間才能到哪個……努克臘?別給我模糊的『快了』『馬上』,我想知道到那邊是需要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或者一天,甚至一輩子?」   「這個……」穆罕默德眼眶內眼珠一通亂轉。   王林斌一看大事不妙,人只有心虛才會在臉上顯露出這種表情(王林斌自己就常常在做錯事後感到心虛,對他來說這是經驗之談。),或者說是心懷叵測卻又膽小的傢伙(王林斌印象中最深刻的例子是與荊柯一同去刺殺秦始皇的「勇士」秦舞陽)在被人問到要害處一時露了怯。這個穆罕默德不是對自己動了殺機,就是想開溜。   王林斌對自己有這種想法一點兒不奇怪,阿拉伯人信奉的是伊斯蘭教,奧斯曼土耳其人信奉的也是伊斯蘭教,而中國人不是無神論者,就是嘴邊整天掛著菩薩保佑的佛教徒,還有一些是接受洗禮的基督教徒。要是這樣說,阿拉伯人與土耳其人屬於自己人,他們之間的鬥爭乃兄弟鬩牆,自家人關起門內訌而已。可對他們來說,登上美索不達米亞的中國人都是異教徒,王林斌不知從什麼地方聽說伊斯蘭教好像對異教徒特別仇視,如果他們要聯合起來,一起打倒異教徒,恐怕自己屬於送上門去的餐前開胃小菜,真是想想也讓王林斌不寒而慄。別人的命可以不值錢,自己性命畢竟只有一條,怎麼說也不能給人家就這麼取走了。這個穆罕默德雖然到過中國留學,再怎麼說他也是阿拉伯人,如果沒有特別意外(如天生乃秦檜這樣的好漢),再怎麼說他的胳膊肘也不應該朝外拐。王林斌暗自揣摩,自己是否應該用金錢或者其他什麼(如美女或者官職,這些東西大可事先開空頭支票,等自己安全了,是否兌現就完全看自己心情了。)收買這個阿拉伯大鬍子?   王林斌正想著,穆罕默德轉了會兒眼珠,終於開口了。「大人……這條路我已經有十多年沒走過了,好像前面不遠的地方就是努克臘,至於走多少時候,我現在也不知道。……不過大人請放心,我們路線絕對不會走錯的,這個我可以保證,大人請看,這條道路上雖然荒無人煙,可還可以找到駱駝糞便,這說明我們沒迷路。」   王林斌鬆了口氣,看來自己剛才是多心了。不過擔心阿拉伯人拿自己開刀這心一放下,對穆罕默德的氣又不由得升了起來。這個阿拉伯大鬍子還真敢吹!十多年沒走過這條路他居然還敢自告奮勇說什麼自己熟悉這條道路?要是光看駱駝糞便就能知道自己是否走對路,也用不著嚮導,自己一路觀察糞便好了,這樣還好替海軍節省一千塊錢的嚮導經費。這樣的事情在旅途中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王林斌感覺有好幾次自己都和穆罕默德一起兜著圈子,只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讓很很容易迷失方向感,當時王林斌還以為自己多疑,現在看來,當時並非自己多心,完全是嚮導太業餘,讓自己兜了不少彎路。明白了嚮導無能,王林斌對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距離麥地那還有多遠很是懷疑,麥地那也許遠在天邊,也許近在眼前,攤著這麼一位嚮導,誰知道呢!   還沒責怪羞愧的穆罕默德,騎在最前面的一名騎兵,策動駱駝飛快跑了下來,王林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騎兵已經衝到了面前,過來的是擔任前面斥候的騎兵上士袁偉。   袁偉將駱駝帶住,朝王林斌行過軍禮連忙大聲道:「上尉(為了方便聯絡,王林斌被授予臨時上尉軍銜,在阿拉伯人地盤,他將以上尉名義活動)!前方十公里處有滾滾黃龍,看情形有一支規模很大的隊伍正在朝這邊急速馳近,小鄭帶了兩名戰士已經過去偵察了,請上尉決斷!」   「……有多少人?會不會是土耳其人?」   「從掀起煙塵看,至少數百人,至於是哪方面的,等小鄭他們回來才知道,現在分辨不清!」   王林斌掃了眼身後雜亂的塵煙,心裡暗暗叫苦。在沙漠中急馳的不是土耳其騎兵,就是沙盜,或者是狂熱的阿拉伯民族份子。侯賽因的起義軍?侯賽因已經說了他們要打到大馬士革去,現在都跑到麥地那那邊去了,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自己隊伍裡只有百來人,有戰鬥力的,只有從陸軍請來的一個騎兵排,不到四十人。其他的都是在法奧徵召的當地阿拉伯人,就是騎兵排,他們接受的訓練也是騎戰馬作戰,而非顛簸比戰馬更甚一籌的駱駝,何況陸軍剛剛打了一場大敗仗,士氣正低落呢,能有多大戰鬥力實在難說的緊,沒想到安全走了這麼多路後,終於還是遇到麻煩了。王林斌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麼辦,西北方升騰起的煙塵已經隱約可見了。「這個這個……馬上查清楚來人是誰。唉,怎麼在這裡遇到這種事情!」   調查來的隊伍到底是誰的騎兵還沒回來,後面的駱駝隊倒跟了上來,見王林斌騎著駱駝在沙丘上手打涼棚張望著西方,押運駱駝隊的騎兵排排長黎寧少尉從後面趕了上來,小聲問了下王林斌身邊騎兵,瞭解情況後,看了眼西邊天際間出現的黃龍,帶著駱駝到了王林斌身邊。見王林斌眼神慌亂,對眼前的局勢手足無措,大聲請示道:「上尉!前方出現大批不明武裝,不知是敵是友,是否馬上命隊伍停下佈陣?」   「不錯!馬上將隊伍拉到沙丘上佈陣!」六神無主的王林斌如夢初醒,趕緊附和道。   黎少尉答應聲,掉轉方向大聲吆喝著自己手下,帶著那些駱駝隊非武裝人員就近登上了沙丘。   對王林斌這個海軍學院不過讀了一年書,如何指揮現場這麼大一支隊伍還不如一名陸軍老兵的海軍上尉來說,讓他處置面前的局勢,顯然有些勉為其難。可他卻是現場軍銜最高的,而且是所有事情最後決斷者,能想到佈陣到沙丘上,居高臨下防禦,這已經很不錯了。   三百多匹駱駝在騎手駕馭下,登上了一座略大的沙丘。雖然很慌亂,還是很快將駱駝圍成一座圓不像圓,方不像方的多邊形怪陣——袁偉原本想布成圓陣的,可那些阿拉伯人聽說可能遭遇了敵人,一個個腿都軟了,布成的陣也只能勉強湊合。駱駝在馱手吆喝下跪了下來,時間緊迫也沒辦法聚沙搞外牆,只能讓駱駝的血肉之軀替他們抵擋子彈了。幾匹駱駝攜帶的箱子被打開,裡面露出一批烏黑珵亮的步槍,黃燦燦亮煌煌的子彈,還搬出三挺海軍陸戰隊才有的一九一二式輕機槍,一門六零迫擊炮。步槍和子彈很快分發給除騎兵之外的人員,連穆罕默德也分了一桿步槍,三十發子彈。過來的人畢竟太多,如果是敵人,靠不到四十人的騎兵想要攔阻住他們顯然不現實,這些人雖然不懂得打仗,放放槍壯壯聲勢還是可以做到的,至於效果能有多大,這也只有上帝和先知才知道。騎兵排戰士從駱駝上跳了下來,現在固守這裡也用不著體現騎兵速度上優勢,三挺機槍和一門迫擊炮分給了他們,希望能靠他們將可能出現的敵人擊潰。如果敵人在見到王林斌這支規模不大隊伍卻擁有猛烈的火力後知難而退,這自然是上上大吉。   王林斌跳下駱駝,抽出隨身攜帶駁殼槍,打開槍機疾走幾步走到外面,伸長了脖子望著西北方。滾滾煙塵遮天蔽日,看架勢人數應該不止幾百人,王林斌的手心裡都是汗水,覺得沉重的駁殼槍快要握不住了。掃了眼周圍,除了騎兵排戰士顯得很沉穩,身邊這些趕鴨子上架半道出家的「士兵」和自己一樣,自己的皮膚在東非曬成了黑人,臉色就是再差,也不會突然變成了小白臉,這些人卻不能和自己相提並論,於是周圍人那一張張臉不是雪白就是蠟黃,反正沒一個正常的。   在裡面,駱駝攜帶的那些物資已經卸了下來,一個個箱子壘得老高。這些箱子裡都裝著送給侯賽因禮物,要真得是敵人,看來這些全成了土耳其手下孝敬自己主子的禮品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王林斌暗自揣測真要敵人勢大,略微抵擋一下,自己還是繳械投降比較好。反正隊伍裡帶著這些東西是送人的,至於送給侯賽因還是穆罕默德五世也沒那麼大區別。而爹媽給自己的性命只有一條,自己不是孫悟空,金剛石做的腦袋任憑什麼東西也砍不下來,要是這條性命交代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太不划算。當然,不抵抗也是不行的,萬一戰爭結束,離開戰俘營回到國內,給人告一狀說是自己看到敵人就投降,軍方就是不追究,背後的罵名他可承受不起。   「小鄭怎麼還沒回來?」看著黃龍越來越清晰,而偵察過來的那些人到底是誰的鄭偉龍和其他兩名騎兵還沒回來,王林斌心裡越來越浮躁,他恨不得扯著嗓子好好發洩一下自己心中恐懼。   袁偉手指著遠方高興地喊了起來:「來了,來了!上尉您看!那邊出來的不是小鄭他們嗎……咦?怎麼後面還跟著人?」在西邊,無遮無擋的太陽照射下,奔過來三匹駱駝,而他們後面一小隊駱駝騎兵從沙丘後拐了出來。跟在最前面三匹駱駝後面筆直朝王林斌他們站著的地方趕來。   「上士,你的手下不會叛變投敵了吧?現在帶了敵人來對付我們?……我看他們很不可靠!對,一定是叛變了,當了可恥的叛徒!」   王林斌這話一出口,馬上招惹了身邊那些騎兵排戰士橫眉怒眼。袁偉臉漲得通紅,雙手緊握,要不是王林斌官據上尉,他拳頭就要揮過去了。強忍著怒氣,袁偉慍道:「上尉……這可不能開玩笑!這些人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敢打賭他們寧可戰死也不會當什麼叛徒!上尉一定過慮了。」   「過慮了嗎?希望如此,不然我們大家可都危險了。」王林斌嘴裡意思還有些不相信袁偉所說的,袁偉乾脆給他來了個聽而不聞。王林斌沒反應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很傷人心。不過這也難怪,從小王林斌在家裡就惟我獨尊,家裡任憑誰都必須按照他所說的話去做,沒什麼人敢於違背他。上學後,他讀書的學校,父親都是校董事會會長,看在錢的份上,校方也不敢得罪這個財神爺公子。報考軍校時,雖然王磊為了不聽話的兒子頭一回打了他,可最後還是無可奈何讓他報考軍校,並且在軍校錄取後,沒有再做梗。所以到現在王林斌也管不住他那張嘴。部隊軍紀森嚴,在上級那邊,他還能顧忌一下,現在這裡就他最高,王林斌老毛病又犯了。實際上真要是敵人,鄭偉龍不管是否投降他們,王林斌運氣都不會好到什麼地方去,他說的這些話只能是廢話。   清脆的卡噠聲響起,王林斌身邊趴在地上操縱輕機槍的戰士打開了保險,將槍托頂在肩部,歪著頭閉起左眼瞄準衝過來的騎兵,手指輕輕放在扳機上。副射手手持彈匣半屈膝跪在機槍邊,機匣正上方三十發彎彈匣已經裝好,只要王林斌喊一聲「打」,輕機槍馬上會發出歡快的奏鳴曲。   「打開保險,準備射擊!……只要證明是敵人,堅決予以打擊!」   王林斌身邊穆罕默德連忙將他說的話用阿拉伯語翻譯一遍,話音剛落,身後響起雜亂的嘩啦嘩啦聲,那些原本只是趕駱駝的阿拉伯人學著下了駱駝的騎兵樣子,手忙腳亂拉開了槍栓,半彎著腰將步槍舉起來瞄準過來的駱駝隊伍,只是他們步槍槍口在不停搖動著。   「砰!」地一聲,在王林斌後面響起一聲槍響,子彈攜帶尖厲的嘯音從王林斌耳邊飛過,將他嚇了一大跳。接著辟辟啪啪,沙丘上響起一陣亂槍,那些阿拉伯人聽到槍聲,以為可以開槍了,紛紛扣動扳機,將槍膛中待發子彈打了出去。一發發子彈要麼飛上天空,不知所蹤,要麼打的沙丘下黃沙騰起一點點沙塵,每一發子彈都與過來的那些騎兵離了十萬八千里。   王林斌嚇了一跳,他沒想明白自己還沒下令開火,怎麼那些人就先打起來了?「停下,停下!……別打了!」王林斌氣急敗壞地轉過身,揮舞手臂大聲喊著。穆罕默德剛才也打了一發子彈,正準備拉下槍栓繼續扣動扳機,聽王林斌焦急地連聲喊著,這才想起剛才王林斌並沒有下令開槍,自己完全是神經過敏,下意識開了槍,於是又用阿拉伯語將王林斌喊的那些話重複了一遍。隨著穆罕默德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高聲叫著,槍聲稀落下來。「我還沒下命令呢,誰讓你們開槍的?!」看著面前一臉懵懂的阿拉伯人,王林斌臉都氣歪了。剛才不知誰打的一發子彈貼著自己髮梢飛了過去,要是低一點兒,王林斌也用不著再說話了,差點成了烈士的王林斌不能不生氣。   穆罕默德畢竟是翻譯,其他人聽不懂王林斌所說的話,他聽的懂,見王林斌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想起自己沒聽「大人」命令就開槍,臉紅了起來,唯唯諾諾說道:「大人,他們可能見到下面那些人驚慌過度才開了槍。這個……能將他們趕得遠遠的,是大家共同的心願。」   王林斌沒好氣地瞪了眼一臉討好的穆罕默德,卻有些無可奈何,他們這些人不是軍人,不懂得服從命令,而且這些沒什麼知識的文盲也聽不懂中國話,自己說什麼必須要通過翻譯才能和他們溝通,溝通有誤在所難免,王林斌強烈地感到自己有必要好好學習一下阿拉伯語,不然這個聯絡員總當的有些別彆扭扭。方才阿拉伯人沒有命令就亂開槍,現在也查不出是誰差點殺了自己。要是自己會說阿拉伯語,事先用他們熟悉的語言好好交代下去,相信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不理臉紅的阿拉伯人,王林斌有些欽佩地看著或臥或跪的騎兵排戰士,剛才局面如此混亂,這些戰士卻如同石雕的塑像,動也不動一下。一滴滴汗水從戰士們臉頰旁滑落,他們卻沒伸出手擦拭一把。「這才是真正的軍人呢!」王林斌心中不由感慨道。   站在王林斌身邊的袁偉走上前問道:「上尉,是否我帶兩個人下去接應一下小鄭他們?」   「這個……」王林斌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心裡十分矛盾,如果是敵人,袁偉帶兩人下去接應搞不好就丟給敵人了,那樣這裡本來實力就很脆弱的防線更顯得單薄。「小心謹慎點,萬一不行,你們先馬上撤回來,保存自己才能更多的消滅敵人。至於小鄭,只要我們這裡能堅守住,相信總有辦法的。」王林斌拍了拍比自己年齡還大的袁偉,如同大人般鄭重交代道。   「是!我理會得。」袁偉答應一聲轉身去找自己手下了。   看著強做鎮定的王林斌,黎少尉不由有些改變對這個如同乘座飛機爬上去的王上尉看法。不滿二十歲的王上尉在如此緊張形勢下雖然開始有些慌亂,不過很快就穩定下來,甚至還能分辨出那些重要,那些應該捨棄,這真是難得可貴。要知道,這個上尉是海軍軍校畢業的,在走這趟路之前,他還從未有過陸戰經歷,黎少尉原本以為這個王上尉看到這麼大聲勢會嚇的尿褲子呢。   黎少尉能有這種想法,完全是陸軍一貫看不起海軍流傳下來的傳統觀念。海軍嘲笑陸軍是旱鴨子,而陸軍回敬海軍,說他們是水鴨子——鴛鴦。除了將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其他能耐一點兒也沒有。讓陸軍瞧不起海軍的,還有海軍官兵總吹自己打起仗來有多勇猛,可陸軍覺得如果海軍能像陸軍一樣用血肉之軀頂著敵人猛烈炮火,密集彈雨前進,陸軍覺得這樣自己還能佩服一下,海軍官兵藏在厚厚的裝甲後面作戰還叫苦,身上軍服穿著如同大白鵝,典型一副花花公子樣子。   一路上王林斌的表現讓黎少尉覺得這根本是一個被人寵壞的孩子,剛才遇到突發事件,這個公子哥又顯得驚慌失措,讓黎少尉更瞧不起他。不過真的下了決定,王林斌敢於提著手槍跑到前面,現在語氣也沒那麼慌亂,這就有些不簡單了。不過說不定這個花花公子正因為不懂得戰爭,才能這麼快穩定下來,不是有人說「無知者無畏」嗎?這也難說的緊。   袁偉帶了人還沒下,王林斌從皮套中取出望遠鏡,平舉到眼前,不停微調焦距。鄭偉龍和跟他一起的兩名騎兵在望遠鏡裡已經很清晰了,可以模糊看出騎在駱駝上人的面孔。王林斌看了一會兒,扭頭將望遠鏡遞給問騎兵排黎寧排長:「少尉,他們是否在向我們搖手?不會是招手吧?好像還喊著什麼……少尉你聽的清楚嗎?」   黎寧謝絕了王林斌遞過來的望遠鏡——他自己也有。看了一會兒,見望遠鏡中三名騎兵手臂搖晃著,分不請是沒事情招手,還是情況緊急搖手,張著嘴好像喊著什麼,支起耳朵,努力聆聽傳來的是什麼內容,可在急促的駱駝蹄與駝鈴聲中,傳來的聲音顯得隱隱約約,聽不清楚。   黎寧能夠分辨的是跟在自己騎兵後面的那些人身上穿著一席長袍,不像是土耳其騎兵,放下望遠鏡對王林斌猶豫地說道:「這個……好像跟在他們後面那些人沒什麼敵意。」   「是嗎?」王林斌自己也覺得理當如此,不然小鄭他們應該被捆著壓過來,只是他還是有些不肯定地再追問了一遍。性命交關的事情,不能不小心謹慎。   「等上士接到他們,事情就明白了。正要是敵人,我們的機槍可以將他們衝鋒打下去。」   在王林斌和黎寧視野中,衝下去的袁偉與鄭偉龍他們會合在一起,後面跟著的大隊人馬也湧了上去,將袁偉他們幾個給包在了裡面,透過望遠鏡,王林斌可以看到袁偉正和周圍騎在駱駝上的那些人交談著什麼。   「不是敵人。」王林斌將望遠鏡放了下來,長長舒了口氣,輕鬆地說道:「這些人可能是商隊或者遊牧部落,不然上士現在可沒那麼好心情跟他們聊天。讓戰士們把槍收起來吧。」   「上尉,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現在把槍收起來了,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我們很被動。」   聽黎寧這麼一說,王林斌點點頭贊同道:「不錯,少尉警惕性很高,想得沒錯。我們還是多加防備些比較好。」   沒多少時間,在下面的黎寧騎兵排六名戰士催動坐騎奔了上來。快到沙丘下時,王林斌和黎寧看到飛馳上來的袁偉臉上沒了剛才下去時嚴峻的表情,好像很高興。   袁偉快要衝上來時,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上尉!……排長!好消息,過來的是貝都因人隊伍,是侯賽因指揮的起義軍,侯賽因和勞倫斯就在後面!」   「是起義軍?娘的,他們不是到麥地那去了嗎?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我說黎寧,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了上尉排長了?」一聽上來的不是土耳其人,不是沙盜,也不是狂熱的阿拉伯民族份子,王林斌徹底輕鬆了,站直了身子,嘴裡罵罵咧咧開著黎寧的玩笑。   聽手下講來的不是敵人,黎寧心情也輕鬆了不少,更加讓他開心的是本來自己要護送這支隊伍到麥地那去,現在卻在這裡遇到了貨主,自己身上擔負的擔子算是可以放下來了。「呵呵,上尉別開我玩笑,如果這次任務圓滿完成了回到部隊我可能會升為中尉,上尉?除非有什麼人看中了我,不然短時間內用不著指望了。」   王林斌微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可難說,戰爭年間嘛,只要有仗可打,並且能打好,這官升起來不很快?從今以後我可是天天要看這些阿拉伯人臉色,這上尉算是不會動了,說不定我們下次再見的時候,你已經遠遠超過我。呵呵,那時候我可要叫你首長了。」   能超過你才怪!黎寧心裡不由得感慨萬千,自己是從新兵幹起,一步一個腳印到了快要三十歲才升到少尉,而面前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小毛頭沒當幾年兵,也沒什麼本事,可人家現在已經是上尉了。人比人氣死人,自己如何能跟這個在上級面前特別得寵的少年比?想是這麼想,黎寧還是謙遜道:「上尉您太謙虛了,相信上尉一定能在阿拉伯人中打開局面,到時候上級不還會很快將你提拔上去?」   「也許吧。」一想起他的上級歐陽鐔上校在他離開法奧前一再叮囑的話,王林斌馬上覺得自己這次到阿拉伯人這裡來擔當聯絡員,別被人家撤職查辦就萬福了,想要陞官?這好像太難了。   雖然同樣是上尉,勞倫斯年齡比王林斌大,作為考古學家,對阿拉伯這裡比王林斌熟,而且還很早就到了侯賽因的隊伍裡,現在就在下面那支隊伍裡。至於王林斌呢?不過是一名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以前除了中國什麼地方也沒去,這次戰爭爆發後,才跟著上校到過德屬東非,而且就是到了那邊,他整天還躲在船上,根本就沒下去逛逛,雖然年輕,在路上跟著穆罕默德學了兩句阿拉伯語,可對阿拉伯的瞭解如何能與勞倫斯相比?上級還期待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阿拉伯人捨棄英國人,將感情投向中國一邊,可這麼多不利之處,要完成任務實在是太困難了。完不成任務,自己升元帥的夢想豈不有破滅之危險?   容不得王林斌過多想想自己,袁偉與鄭偉龍陪著一名阿拉伯青年人登上了沙丘。見上來的年輕人自己認識,王林斌徹底去掉了對過來隊伍的懷疑,將駁殼槍插進槍套,笑著迎了上去。   「達赫姆,你們不是說要準備進攻大馬士革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過來的年輕人是只有十七歲的達赫姆,歐陽鐔上校在凱蘇馬赫與侯賽因、勞倫斯會談時,王林斌在外面通過翻譯與這個年輕人交談過。王林斌能對達赫姆留下深刻印象,倒不是說達赫姆有多英俊,——在王林斌心目中,這世界還沒有什麼男人能比自己更英俊瀟灑。——而是有關勞倫斯與達赫姆的傳言讓王林斌對他很感興趣。在傳言中,達赫姆是勞倫斯三年前在卡奇米什考古時,認識的給工地送水的當地水童,從那些人們口中,王林斌聽說不知什麼原因,這兩個人關係相當好,好到大家認為勞倫斯同性戀的對象就是達赫姆,只是倆人都否認人們的傳言,同時工地的工人也證明所謂同性戀不過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勞倫斯與水童的關係純屬莫逆之交,這樣的傳言才漸漸消散。王林斌開頭認為空穴不能來風,傳言總有它出現的基礎,只是和達赫姆接觸後,他才知道所謂勞倫斯是同性戀,不過是對他心懷不滿的小人胡亂猜測,或者有意造謠,勞倫斯對阿拉伯人顯得平易近人,教達赫姆數學、歷史、地理等知識,並且還說他的夢想是幫助阿拉伯人爭取自由,看著達赫姆對勞倫斯的崇拜眼神,王林斌相信勞倫斯決不是人們口中那種人。只是軍方上層好像相信傳言更多一些,對勞倫斯在阿拉伯人心目中地位有些低估了。不然不可理解為何會派自己這名「上尉」到侯賽因隊伍裡來。   穆罕默德跟著王林斌迎了下去,將他說的話翻譯出來。一頭捲曲頭髮的達赫姆在與王林斌來了一番阿拉伯擁抱後,聽了翻譯所說的,笑言道:「我們聽東邊過來的商人說有一支中國人運輸隊從法奧那邊朝聖城麥地那過來,勞倫斯大人說應該是在凱蘇馬赫見過面的中國人來了。為了表示我們對中國人的友好,侯賽因王子親自帶了一千多人來迎接你們。」   達赫姆說的話,王林斌只聽懂了幾個單詞,等穆罕默德翻譯後,他才知道原來侯賽因能過來,都是因為勞倫斯在他耳邊說了話。這下自己少走不少路就見到侯賽因,讓王林斌握著達赫姆雙手笑道:「謝謝你們,原本以為要到麥地那才能見到王子,能在這裡見到你們,這可太讓人高興了。」 第三部 風雲 第十九章   「一八九零式步槍兩百枝,步槍子彈六萬發……左輪手槍三十支,手槍彈一千五百發;一九一二式輕機槍十二挺,機槍子彈六千發;六零迫擊炮三門,迫擊炮彈九十枚;炸藥五百公斤,雷管一百個,手搖電發火起爆器三個;無線電台兩部……」   帳篷裡,穆罕默德高昂讀著手裡拿著的長長禮單,坐在地上的各部落酋長面無表情聽著中國人送給他們的禮物。雖然穆罕默德手中禮單很長,聽著貨色也不少,可實際上每樣東西都不多,這些阿拉伯酋長還不會把這麼點禮物看到眼裡。   王林斌不動聲色看著在座的各位酋長,見他們一臉不以為然,知道他們嫌禮物太少,覺得這樣大動干戈來迎接自己一點必要也沒有。站起來朝在座的酋長一抱拳,朗聲道:「各位王公,上面說的這些東西是我們聽說侯賽因王子領導的軍隊馬上要攻打大馬士革,為此獻上一點微不足道禮物,充實王子部隊實力。要知道,我們中國以前與各位並沒有什麼聯絡,對各位急需什麼也不清楚,如果送上無用之物反而不美。所以本人這次過來,也沒帶更多的禮物。大家如有什麼需求,可以告訴在下,我可以用電台與上司聯繫,可以用盡快將各位需求物資送過來。不知各位王公認為如何?當然,為了體現我們中國是有誠心與各位保持友好關係,這裡還有一些禮物是送給各位王公本人的……黎少尉,端上來!」   站在帳篷外的黎寧聽到王林斌叫自己,領頭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了十四名戰士,每名戰士手中都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上用一塊精美的紅色絲綢蓋著,高高鼓起的絲綢下隱藏著什麼東西。   聽到穆罕默德將王林斌所說的話翻譯出來,那些酋長一個個扭過脖子想要看看這個中國人到底給自己帶來了什麼禮物。上次他們在勞倫斯慫恿下一起到法奧見了中國遠征軍的總司令,那位總司令手下打發他們的是每人一套仿製的瓷器,讓這些酋長極為不爽。不知這位海軍上尉又能給自己送什麼?這些酋長都是識貨之人,看看那些大紅色絲綢,知道這些絲綢倒是價值不菲。   聽穆罕默德翻譯,這些武器都是中國人送給自己部下的,坐在中間身著絲綢長袍,頭裹棕色頭巾的侯賽因饒有興致微笑著看著那些進來的中國士兵,和其他酋長一樣,他也在猜測中國人會送給他什麼禮物。在凱蘇馬赫中國海軍軍官找到他時,當時他們送給自己的是極品茶葉和一輛高級轎車。可這轎車在大沙漠中如何開?打仗的時候不能開的轎車倒成了侯賽因的累贅,只能留在後面了。對中國人送的「大禮」,侯賽因已經不抱什麼太大希望了。   黎寧帶著戰士在帳篷裡排成了三排,王林斌走到前面最右邊,將蓋在托盤上的絲綢緩緩揭開。周圍坐著的阿拉伯酋長身子前傾,目光隨著王林斌輕柔的動作而移動。終於,托盤裡面的東西顯露出來,那些酋長發出一聲驚歎,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托盤中擺著一件精美的景泰藍花瓶,帳篷裡光線雖然不怎麼好,可花瓶上鑲嵌的大量寶石還是讓人眼前一亮。這些終日與寶石打交道的酋長明白,這個東西比仿造的瓷器不可同日而語,瓷器不值幾個錢,花瓶上鑲嵌的每一顆寶石卻值不少錢。帳篷裡包括侯賽因大大小小酋長有十三人,而托盤有十四個,這麼說在場的每一個酋長都有份。雖然那些阿拉伯酋長說的話王林斌聽的並不是很明白,不過從語氣上,他也知道自己拿出的禮物鎮住了這些見多識廣的酋長。有些得意的王林斌從托盤裡取出一支手槍,雙手托著手槍遞到了同樣顯得有些驚訝的侯賽因面前。恭敬地道:「王子,這是我們海軍參謀長請我帶給閣下的一點小意思,雖然禮物不重,不過也算是代表了我們想和各位王公友好相處的一點心意,請王子殿下接收。」   侯賽因微笑著點點頭,旁邊隨從接過手槍,遞給了侯賽因。「讓你們參謀長費心了。」   接過手槍,槍很重,手不由得一沉,侯賽因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伸出左手輕輕撫摩著冰涼的槍身。這是一支鑲嵌了黃金和寶石的左輪手槍,槍柄是用象牙製作的,而槍身則採用了景泰藍工藝。與手槍同時遞給侯賽因的還有二十發「子彈」,黃澄澄的子彈用手掂量掂量就知道這決不是黃銅,因為黃銅絕對沒有如此之重,答案只有一個,子彈是用黃金製造的。這種左輪手槍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工藝品,是軍人喜愛的工藝品。   「這些禮物在場的各位王公每人一份,還有一份是送給我們司令所欣賞的托馬斯。愛德華。勞倫斯上尉,司令對勞倫斯上尉在我軍登陸美索不達米亞之前,能與各位王公緊密合作,開展反對土耳其,爭取阿拉伯獨立與自由的鬥爭極為欽佩。不是為了個人利益,而是為了理想不畏艱辛,雖敵眾我寡也毫不畏懼,真乃我輩軍人之楷模。作為軍人,對勞倫斯上尉扶植弱者的俠義之風,本人感到萬分敬佩。對以後能和上尉一起工作,可以在盡可能範圍內給阿拉伯人民微薄的幫助,本人十分榮幸,希望上尉以後能給予本人一點提攜。」望著侯賽因身邊面孔因為日曬微微發黑的勞倫斯,王林斌的恭維之話滔滔不絕說了出來。穆罕默德翻譯過後,剛聽說自己也有與侯賽因一樣禮品感到十分高興的酋長,對王林斌誇讚勞倫斯的廢話太多,一個個微顰眉頭。   對這些酋長來說,阿拉伯的解放事業完全是依靠他們才能實現,至於勞倫斯,只不過在他範圍內給予了阿拉伯人一定幫助罷了。如果不是勞倫斯在阿拉伯人心目中威望不錯,並且看起來他還真的是為阿拉伯人效勞,恐怕這些酋長聽了王林斌恭維之話,以後會遠勞倫斯而走了。   剛才掀開絲綢時,那些酋長的表情,王林斌偷偷看在了眼裡,與他想像的沒什麼差別,看到貴重的禮物,這些酋長都露出心動之態,就是開始無所謂的侯賽因,在自己呈獻上工藝品左輪手槍後,他也無法控制臉上表情了。這些景泰藍花瓶和工藝品手槍就價值來說自然與陸軍送的瓷器大不一樣,王林斌在到了美索不達米亞後聽過先到的戰士講述過遠征軍總部接待勞倫斯一行人是如何打發的。當時他還對陸軍送宋朝瓷器仿製品樂不可支,不過將這個趣聞轉述給歐陽鐔上校時,上校在開頭哈哈大笑後,很快臉上表情凝重了。   因為兵種特點關係,與保守的陸軍不同,崇尚進攻的海軍目光一直投向海外(不然海軍也不會建議加入協約國,堅決反對陸軍加入同盟國的提議了。),對陸軍常抱著泱泱大國心態,看不起其他國家,海軍很是看不慣,不過國家以陸軍為主,海軍一般就是有什麼想法,也無法改變別人。   開心過後,歐陽鐔對陸軍的行為有自己看法。不錯,與中國相比,阿拉伯這裡是十分貧窮,以中國人角度看來,阿拉伯人還沒有開化呢!可這並不等於軍方就可以小視阿拉伯人,畢竟這裡是阿拉伯人的土地,而不是中國人的。這裡擁有蘊量豐富的石油,就是為了這一點,也要以真心對待這裡的人們,不能讓他們對中國懷有貳心。而陸軍的所作所為,只能以目光短淺來形容。這也是王林斌這次帶來大量高檔禮品並且還保證只要阿拉伯人需要什麼軍方就能滿足什麼的原因。   歐陽鐔的擔憂,作為身邊人,王林斌自然知道,在動了一番自己頭腦後,王林斌不能不承認自己比上校考慮的差的太遠。不過海軍的觀點與陸軍說了後,那些旱鴨子紛紛嘲笑海軍太膽小怕事了,非能成大事之人。也難怪陸軍在克泰齊豐之敗後還有這種想法,畢竟高上將與陸軍一樣,歷史上光輝還是主流,在克泰齊豐之前,陸軍從來沒有打過敗仗,這場敗仗固然讓人氣餒,可明朝不敗名將徐達還有土刺河之敗,一次折損了幾萬人。和土刺河之敗比起來克泰齊豐不過是小敗仗而已,對高明輝,對陸軍,都是百戰勳名中小小的挫折。既然有這種想法,海軍想通過一戰就改變他們觀念也只能是鏡中花水中月。   無法改變別人,但海軍現在能按照自己意願決定如何與阿拉伯人打交道,陸軍不重視當地居民,海軍卻必須要大力搞好與這裡居民關係。理由很簡單,陸軍可以一敗,海軍不行,如果陸戰隊在美索不達米亞戰敗了,那些本來就看海軍不順眼的陸軍大有理由好找茬子。   按照歐陽鐔上校交代,王林斌最重視的是侯賽因王子,下來就是英國人勞倫斯了。盟國是盟國,可在各自國家利益上,大家誰也不肯相讓,按照歐陽鐔的想法,王林斌要是能使用什麼手段讓勞倫斯離開阿拉伯,真乃上上大吉,就是不離開,至少也要想辦法把他在阿拉伯的影響力削弱到最低程度。為此王林斌對自己取出禮物後,在場的眾人反應十分關心,尤其是勞倫斯會有什麼反應這是他更關心的。很遺憾,這個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大許多的勞倫斯只是盤膝坐在坐墊上,笑瞇瞇看著王林斌的表演,自己內心有什麼想法一點也沒有表露出來,好像他對這些禮物並不動心。   「謝謝,我謹代表我本人感謝王上尉給予我們的禮物,只是這些物資對我軍進攻大馬士革並沒有太大用場。在凱蘇馬赫,我們曾經和貴方說過,為了對抗土耳其人,我們急需步槍六千支,子彈十五萬發,輕型火炮三十門,還有大量的炮彈、炸藥、雷管,充裕的資金。沒有這些,對土耳其的戰爭很難長期堅持下去。原本我以為上尉會將上述物資運過來的。不過很遺憾,可能貴方忘記了這些承諾吧?」勞倫斯深褐色的眼珠緊盯著王林斌,略顯遺憾地聳了聳肩。其他酋長聽勞倫斯提到那些武器,紛紛附和起來。   給勞倫斯這麼一說,王林斌緊張的直想抓頭髮——當然是自己頭髮。他可不想讓這些酋長以為中國人小氣,問題是按照上校所說,也不能讓他們認為中國人大方的弱智,很好欺騙,只要一開口,想要什麼,中國人就會給他們送什麼。對勞倫斯所說的那些武器,在離開法奧時前上校並沒有與王林斌談過,結論只有兩個,要麼少校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應該不會忘記。),要麼就是當時並沒有談妥,勞倫斯屬於要敲詐自己。如何回答勞倫斯的問題,這把王林斌給難住了。   王林斌迅速開動腦筋,一邊組織起思緒,一邊用自己認為合理的解釋對在座的各位道:「上尉,凱蘇馬赫會談後,侯賽因王子殿下與各位王公很快離開凱蘇馬赫,回麥地那了。如果王子殿下的軍隊真的需要這些武器,再多我們也可以供給,我們中國人說話從來是算數的,這點希望各位王公能夠瞭解。只是王子殿下,您也知道我們遠征軍剛剛在克泰齊豐受了點小小挫折,現在美索不達米亞方面遠征軍人手不夠,如此眾多物資,是需要大量人運送並且保護的,不然路上要是遭遇意外,這些物資不是白便宜了土耳其人?可遠征軍現在暫時抽調不出太多人手。各位所需要的物資只能積壓在倉庫。如果大家真的急需這批物資,我建議大家將清單列舉出來,由我發往法奧,上級同意後,各位派部隊到法奧去領取如何?」   「我們馬上要進攻最神聖的城市大馬士革,沒有多餘的兵力當搬運工,難道你們中國人不能幫我們運送過來嗎?」   坐在侯賽因身邊的一位酋長開口吐出一串阿拉伯語,王林斌回想下想起這人是三十多歲的納季德酋長國埃米爾,艾卜杜勒。阿齊茲,據穆罕默德介紹,他的父親是納季德地區埃米爾,由於異性家族入侵,被迫流亡科威特,後來率領遊牧民族又回到了家鄉,一九零六年宣佈自己是納季德酋長國埃米爾,去年剛奪回被土耳其人佔領德哈薩,自稱是納季德蘇丹。這人在阿拉伯地區很有威望,雖然問的話顯得盛氣凌人,王林斌還不得不陪著笑臉回答。   「閣下,本人很瞭解大馬士革在各位心目中的地位,作為全世界最古老的城市,曾經的阿拉伯帝國的文化和商業中心,大馬士革不光在阿拉伯,就是在世界各國人民心目中都是神聖的城市。對各位急迫想要收服大馬士革,我們中國政府自然瞭解,並且願意在各方面給予各位幫助。只是恕我直言,現在並非攻打大馬士革的最佳時機。」   攻打大馬士革是阿拉伯各酋長和勞倫斯的夢想,王林斌如此說,他們自然不以為然。勞倫斯哂言道:「為何現在不能攻打?要知道所有阿拉伯人都在期盼我們解放大馬士革,按照與我們英國將軍埃德蒙。艾倫比將軍的協定,阿拉伯起義軍也要進攻大馬士革,配合英軍解放巴勒斯坦行動。攻下了大馬士革整個阿拉伯世界都會歡欣鼓舞,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才會從近、中東撤出去。」   「配合英軍解放巴勒斯坦嗎?」王林斌氣定神閒反問道。   勞倫斯理所當然說道:「自然,我們大英帝國很有誠意幫助阿拉伯地區取得自由,只是為了讓奧斯曼土耳其再也不能窺視阿拉伯,我們必須要先解放巴勒斯坦。」   「上尉,雖然本人年齡比閣下小,不過作為遠征阿拉伯的軍人,我想,對這裡的軍事局面,本人也略微瞭解一些。閣下所說埃德蒙。艾倫比將軍現在遠在開羅是吧?就我所知,艾倫比將軍現在正為了土耳其人進入西奈半島發愁,在埃及的英軍正在埃及西部與意大利和賽努西人聯軍作戰,上尉,我聽說你們英國人在埃及西部部隊就擁有八萬之眾。恕本人孤陋寡聞,不知英軍在埃及到底有多少部隊?現在又能從什麼地方抽調部隊攻打巴勒斯坦?」   王林斌咄咄逼人的話有些傷人,至少勞倫斯聽了王林斌的挖苦,臉色都變了。雖然勞倫斯名氣很大,可他才二十五歲,不過比王林斌大六歲而已,諷刺挖苦面前沉不住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王上尉,按照您的意思,我們是否不打大馬士革,而是配合你們中國軍隊打土耳其?上尉,您根本沒有為阿拉伯考慮,只是出於減輕中國軍隊壓力的目的,讓阿拉伯人流血,豈不是很卑鄙?」   聽到王林斌建議不打大馬士革,帳篷裡的各位酋長覺得有些彷徨,在這個世界,最有權勢的國家一個是英國(世界的,號稱日不落帝國。),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是世界獨霸,任何國家都不得不買他們帳。一個是中國(亞洲的,自稱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換句直接點的,就是說亞洲是中國的亞洲,其他國家不得插手。),作為天朝上國,自從一八六八年後中國實力迅速提升,作為新興的傳統大國,現在中國的影響力已經不只局限於東亞、東南亞一隅了,而且中國強大的軍事實力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不忌憚的。阿拉伯畢竟在亞洲地區,作為爭取民族獨立的阿拉伯人,這兩個國家都是不敢得罪的,這也是遠征軍一到美索不達米亞,侯賽因就率領一眾酋長到法奧拜訪,在得知有中國人從法奧那邊朝麥地那過來,他們遠遠過來迎接的原因。對這兩個國家的建議,如果一致,皆大歡喜,反之,大家只能噤若寒蟬了。勞倫斯質疑王林斌是為中國人利益著想,這才打阿拉伯人利益,這些酋長越想越覺得勞倫斯說的再正確也沒有了,要不是顧忌王林斌背後代表的國家,這些人非跳起來破口大罵不可。   一般酋長不敢說話,侯賽因王子卻沒那麼多顧慮。侯賽因將象牙柄手槍遞給身邊的隨從,點頭道:「不錯,王上尉,你們中國軍隊剛剛在克泰齊豐打了大敗仗,損失了幾萬軍隊。」   聽侯賽因王子的意思,是說中國在損失幾萬人後,想用阿拉伯人上來,幫中國人抵擋土耳其人。王林斌不由得笑了起來,微微搖著頭。「不知王子殿下從什麼地方知道中國損失了幾萬人?我們並不否認戰場上受到挫折,但戰場上損失的決沒有王子殿下說的那麼多,並且我們還消滅了幾倍與自己的敵人。話又說回來,就算折損數萬人馬,可這麼點挫折對擁有六萬萬人口的中國來說,又算得了什麼?現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人雖然略有小勝,他們也失去了反擊能力,王子殿下您的軍隊不過幾萬人馬,我想任哪位軍事家也不會指望靠王子殿下您的軍隊可以將過百萬的土耳其軍隊徹底消滅。而我百萬大軍、數百戰機、上千戰車、過萬大炮正乘坐輪船從國內開拔過來,等大軍到達,不要說巴格達,就是君士坦丁堡也指日可下!」   「上尉您是在威脅我們嗎?」   「勞倫斯閣下,您何出此言呢?我想中國對國際事務的態度大家都是明白的,與某些國家不同,我們中國從來沒有過干涉其他國家內政,我們只有幫助那些受壓迫的民族從漆黑的世界裡解脫出來,我想作為考古學家,您應該瞭解歷史上是哪個國家將鴉片貿易當禮物送到中國去,在中國不想讓人民變成鴉片鬼時,以步槍、火炮逼迫中國允許鴉片貿易。」面對英國人,王林斌覺得自己具有道義上的優勢,反駁起英國人,話說的義正詞嚴。誰叫英國人歷史上對中國發動了人神共憤的鴉片戰爭?這樣的話在同樣受到壓迫的民族面前說,總能讓他們覺得英國人心術不正。   勞倫斯不是白癡,一聽就知道王林斌指責的是英國對中國發動的鴉片戰爭,當然,在英國這場戰爭並不叫鴉片戰爭。作為英國人,勞倫斯不能不以自己理解的替大英帝國辯解一下。「王上尉,您也許說的是一八三九年英清貿易戰爭吧?與閣下說的不同,這場戰爭並非是鴉片問題引發的,而是因為貿易。是清國林則徐派軍隊包圍商行,以集體脅迫使得貿易無法正常開展。作為信奉自由貿易的大英帝國,派軍隊到遠東,只不過想搖恢復廣州的原有狀態,修改英國與清國之間進行貿易的基礎。作為文明人,王上尉您應該知道在國際法中,一個主權國家的領土管轄權是同下述正式的國際關係制度密切結合的,即在國家平等的基礎上通過外交使節和領事的談判來解決爭端。很顯然,當時的清國拒絕建立這樣的關係。既然無法通過談判解決,使用武力也無可厚非。」   給勞倫斯這麼一說,王林斌覺得自己腦袋暈忽忽的,給他搞的天旋地轉。明知道勞倫斯說的話是強辯,可話聽著又好像很有道理,一點毛病也沒有。王林斌總覺得勞倫斯說的什麼地方不對,可他不是外交家,對這些文字遊戲陌生的很,讓他一時找出來也太難為他了。   從勞倫斯話中挑不出毛病(王林斌可不想自己成為只會強詞奪理的野蠻人),憋了半天,王林斌漲紅了臉從他中學歷史課本上瞭解的控訴醜陋的鴉片戰爭理由上尋找擊敗勞倫斯的突破口:「勞倫斯上尉開口國際法,閉口平等,那麼我想問一下,九龍事件怎麼回事?英國水手在中國領土九龍上岸,殺死一名中國人,在中國政府要求交出兇手時,卻以所謂無法確定究竟是誰打死人為借口,拒不肯把兇手交出,請問,中國的領土管轄權何在?」   「王上尉您的說法是很可笑的,因為清國(」是中國!「王林斌糾正道)……就按照上尉您的說法吧,因為中國人在審訊時習慣以酷刑逼供,按照英國的一貫做法,這種情況下,凡被控殺人的人不能交出。」勞倫斯搜刮肚腸,終於勉強找出了理由。不過一貫以主持正義自居的勞倫斯對自己的辯解也覺得有些說不過去,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潮。   帳篷中,中、英、阿三語翻譯不停地將倆人對話翻譯成三種語言共在場的人瞭解,對這兩個協約國小小的上尉在這裡的辯論,阿拉伯的酋長們饒有興致靜靜旁聽著。作為想要獨立的這些酋長,能從上尉爭辯中瞭解這兩個現今最強大國家行列中的國家在對外政策上都有那些特點(上尉官銜雖小,卻能代表國家絕大多數百姓真實想法,還有國家對他們灌輸的教育。),這對酋長們決定以後靠向誰自然極有幫助。開頭聽著勞倫斯的辯解,他們覺得勞倫斯說的很有道理,不過等勞倫斯說出英國一貫做法,這些信奉伊斯蘭教義的酋長們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果然,滑頭的王林斌馬上從勞倫斯話中找到問題了,「上尉,您剛才不是說英國很遵守國際法嗎?那麼在裁判權上為何不遵守國際法了?各位王公,我想問一下,如果一個外國人在阿拉伯地區強姦當地婦女,按照阿拉伯法律,應該如何裁決這個外國人?或者因為不人道的法律,以所謂一貫做法為由,將這名外國人藏起來,拒絕受到阿拉伯人審判,各位覺得這也合情合理嗎?」王林斌斜著眼看一張馬臉變成關公的勞倫斯,得意洋洋問道。   對王林斌的問題,勞倫斯不知如何解釋,很顯然,真要發生這樣事件,英國的做法當然完全背叛了勞倫斯讓阿拉伯完全獨立的理想。原本以為自己在阿拉伯多年待下來,與中國人派來的王上尉相比,優勢極為明顯的勞倫斯,發覺自己好像站在了審判席上,這種感覺讓他覺得糟透了。   「在我國所稱第二次鴉片戰爭中,美國全權代表列衛廉曾經這樣對國務卿說『西方文明的列強必須堅持它們認為屬於它們的權利,並且放棄把中國作為一個適合任何普通規律的強國來對待的夢想。』話大致意思是這樣,原話出處不會很大,我想,您的大英帝國也正是因為不將中國看做一個可以平等對待的國家,才有這兩次讓人氣憤的戰爭。對中國如此,對其他國家難道就有所不同嗎?很難讓人相信,一個信奉強權就是公理的國家會對將來新建立的阿拉伯國家抱以公平、公正立場友好相處。勞倫斯上尉,您的理想是讓阿拉伯得到完全自由,這點本人在離開法奧時,從我國軍方那邊我已經十分瞭解,並且對上尉的理想極為欽佩,作為一名英國人,可以這樣做,不能不讓本人相信這個世界,除了中國人,還是有其他強國公民對受壓迫民族抱有同情心的。」   王林斌將帳篷當成了自己聲討英國的論壇,全然忘記了現在中國正和英國站在一條戰壕裡,面對同一個敵人展開血腥搏鬥。面對激進的中國王上尉,聽到他讚揚自己,勞倫斯只能感覺自己臉燒的更厲害。英國被他說的如此不堪,而讚揚自己品格越高尚,越讓人覺得英國十分無賴,勞倫斯畢竟還是英國皇家軍隊一名上尉,自己的國家被人家損成這副模樣,要是可以決鬥,勞倫斯真想馬上和面前這位看起來十分單薄,卻口齒伶俐的王林斌來上一場。   侯賽因王子將手緩緩舉了起來,阻止了倆人繼續無謂地爭辯下去。「不知王上尉您認為我們不打大馬士革,應該打什麼地方呀?」   「王子殿下,如果阿拉伯軍隊攻打大馬士革,對我們中國軍隊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很簡單,我軍為了積蓄力量,短期內不會在美索不達米亞有所大行動,而王子殿下您的進軍必然吸引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軍隊,使他們將部分兵力抽調到大馬士革方向去,減輕我軍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壓力。只是據我們情報所知,現在土軍第四集團軍七個師十萬軍隊在地中海沿岸展開,負責保護巴勒斯坦及敘利亞。王子殿下的軍隊不過兩萬之眾,如冒然深入,在沒有英軍配合下,就是靠偷襲佔領了大馬士革,在土軍反擊下恐怕也站不住腳。所以我們遠征軍總部在深入探討後,建議王子殿下在得到英軍進攻巴勒斯坦確切時間之前,最好不要馬上進攻大馬士革。土軍畢竟有一百三十萬,他就是損失十萬也不會傷筋動骨,王子殿下您的軍隊若是傷亡五千,恐怕對士氣和信心都是極大打擊。這只能便宜了其他想要代替土耳其,壓迫阿拉伯人民的國家。」   「王上尉,你是在指責我們大英帝國嗎?」翻譯將王林斌說的話翻譯成阿拉伯語,能說會講的勞倫斯聽到最後,悶哼一聲,沒好氣地問道。   王林斌輕鬆地聳了聳肩膀,很西方化地一攤手衝著勞倫斯笑了。「上尉您多心了,我怎麼敢指責偉大盟友呢?只是有的國家一邊自己不動,一邊卻慫恿別人當替死鬼,這就很讓人不齒了。」   勞倫斯被徹底激怒了,衝著王林斌緊握雙拳咆哮道:「王上尉!你這是對我們大英帝國的污蔑!要知道我們大英帝國從來都是真心幫助阿拉伯人取得獨立的,而我被我的國家派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幫助我的阿拉伯兄弟徹底取得自由,不再受到其他國家擺佈!」   「上尉何必如此衝動?沒有讓人家當替死鬼自然最好不過。黎少尉,我想問一下,咱們可愛的大英帝國盟友是不是叫做日不落帝國?」王林斌不再理會不停喘著粗氣的勞倫斯,掉轉頭問身邊的黎寧少尉。   黎寧不知膽子夠可以的王上尉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遲疑下道:「自然,這全世界都知道。」   「不會吧?我怎麼聽說英倫三島?……我想這三個島就是再大,好像也不能讓太陽只停留在它們頭頂上呀?日不落帝國不會是形容其他國家,如咱們中國吧?」   黎寧有些明白王林斌是用其他話寒磣勞倫斯,在旁邊幫腔道:「這個……這是說英國在海外有眾多殖民地,每一天,總有那麼一縷陽光照在英國殖民地土地上,所以才叫日不落帝國的。」   王林斌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這麼說我們仁慈的英國盟友給那些殖民地百姓帶來的是自由、民主,還有大把金錢了。」   「這倒不一定,我聽說為了讓高貴的白種人能在澳洲生活,那邊的土著居民都要給英國人屠殺光了。還有非洲,歷史上很多非洲的黑人被英國人販賣到其他國家當奴隸,那叫一個慘啊!為了爭取更多的殖民地,前兩年,英國不還和非洲的布爾人打了一仗嗎?」   「怎麼可能?你不會是蒙蔽上司吧?英國人怎麼可能不幫助殖民地人民取得獨立、自由,反而大肆屠殺?你小子一定是記錯了,澳洲土著居民減少可能是他們水土不服,至於當奴隸,這是英國人想要開化那些愚昧的當地百姓,不得已而為之。或者說歐洲的白種人是人,非洲的黑人不是人,是動物,你說我說的對嗎?」   「大人英明,屬下受教了。」   倆人如同說相聲一般一唱一和,王林斌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名代表中國軍隊的聯絡員,只要能損一下英國,他就覺得很滿意,當然,如果阿拉伯人能聽進去的話,他從總部接到的將英國勢力驅逐出阿拉伯這個任務,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只是手段有些無賴。旁邊站著的勞倫斯聽了忍俊不禁的翻譯將那些話一句句翻譯過來,鼻子都氣歪了,卻找不出插嘴的地方。   侯賽因聽出了王林斌話外音,問道:「那麼王上尉,您認為我們應該攻打什麼地方好?」   「王子殿下,我是海軍軍官,不是陸軍軍官,不過我也知道凡事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我認為殿下的軍隊應該朝卡爾巴拉轉進。那邊現在屬於我軍控制範圍,殿下軍隊可以在卡爾巴拉接收我軍支援你們的武器資金,進行訓練後再與我軍一同消滅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人,從美索不達米亞進軍大馬士革,我們軍隊會配合王子殿下將整個阿拉伯半島統一。當然,這只是我們的建議,是否接受,完全由王子殿下決定。」   侯賽因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王林斌的意思。「這事我們還需要在商量一下,只是你們中國人真的願意無償幫助我們阿拉伯人嗎?」   「殿下什麼時候聽說過我們中國對其他國家有不義之舉?在菲律賓,因為西班牙人的暴行,我們軍隊出兵將西班牙人從菲律賓趕走了,可是趕走後我們並沒有讓菲律賓成為中國殖民地,而是在當地人選舉出他們領導人後,馬上從菲律賓撤軍,沒有從菲律賓帶走一絲一毫,相信王子殿下這還是知道的吧?」   生悶氣的勞倫斯冷哼一聲。「沒有帶走一絲一毫?你們在菲律賓扶植起傀儡政府,從那邊大肆掠奪資源,還說沒有帶走一絲一毫?」   王林斌不客氣地駁斥道:「勞倫斯上尉,我們與菲律賓是進行正當貿易,我們需要各種資源,而菲律賓需要大筆金錢,雙方合作乃兩利之事,怎麼能說掠奪資源?按照閣下所說,不知大英帝國在澳洲、加拿大、埃及又幹了什麼勾當?至於傀儡政府,這更是一個笑話,連你們大英帝國都承認菲律賓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在馬尼拉派駐了大使,又何來傀儡之言?」   「兩位不要再爭執,現在大家都是盟友,還是和為好。」侯賽因連忙打圓場。   「殿下放心,我們只是隨口閒談一下而已,並非真有什麼過不去的。相信世界最老的強國大英帝國,與我們世界人口最多的現在大國中國,聯合起來,最終的勝利必然屬於我們的!」   侯賽因看了眼一聲不響的勞倫斯,開口問道:「那麼中國無私幫助我們,想有什麼回報嗎?」   王林斌笑了:「殿下,我並非外交使者,只是作為軍方派來當殿下與我國軍方聯絡員,很多事情作為我來說,怎麼可能瞭解?只是如果阿拉伯完全獨立了,我想中國商人與貴國合辦幾家公司,這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我們只需要不在阿拉伯國家受到歧視,享受與貴國商人在中國同樣的待遇,僅此而已。我想這應該還算合情合理。」   「上尉,沒想到您的口才會這麼好,說的那個什麼勞倫斯光喘粗氣,話也說不出來。」在侯賽因王子帳篷裡說明了自己來意,留下侯賽因與各位酋長還有勞倫斯討論中國人提出的建議,王林斌與黎寧告別了侯賽因王子。回到自己臨時駐地後,黎寧少尉欽佩地朝王林斌豎起了大拇指。   王林斌得意洋洋的吹噓道:「這算什麼?要是連勞倫斯都搞不定,我還到這混什麼混?還是趁早帶領大家捲鋪蓋一起滾蛋好了。」   黎寧陪著王林斌走到他的帳篷,這麼熱的地方,剛才在侯賽因帳篷裡與勞倫斯一番唇槍舌劍,倆人臉上都出了不少汗。打盆水,洗了一把臉,黎寧一邊掛毛巾,一邊問道:「不過上尉您不害怕勞倫斯會把您說的話匯報給英國政府嗎?有些東西大家知道就是了,要是說出來反而彼此臉面都不好看,尤其是外交場合,這樣不給英國人留面子,他們要是對我們政府提出抗議可怎麼辦?」   「這有什麼好害怕的?現在是英國人有求於我們,並非我們求他們。英國佬在歐洲丟了老鼻子臉,陸戰敗給德國人暫且不說,連英國從來自認為不可動搖的海權,也在德國人一九一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夜展開的易北演習中,讓德國海軍順利地突破了英吉利海峽大丟面子。為了讓我們盡快投入戰鬥,英國連馬來亞、馬六甲、貢榜這些殖民地都讓了出來,還保證勸說荷蘭同意婆羅州獨立,這勸說不過形式而已,中國和英國開口了,那輪得上荷蘭人多嘴多舌?現在的英國再也不是鴉片戰爭時候的英國了。」王林斌以一句感歎結束了自己長篇大論。   太陽已經落下山了,地表溫度開始急劇下降。沙漠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一陣風吹來,飛沙走石,讓人眼睛也睜不開。幾十名中國人(主要是騎兵排戰士)肅靜地站在駐地周圍,持槍警戒裡面的那些貨物。那些貨物邊上站著王林斌帶來得運輸隊非戰鬥人員及侯賽因部隊裡的一些白袍黑鬚之人,在王林斌翻譯穆罕默德唱念下,一箱箱的貨物被雙方人員打開,驗收後搬運出中國人駐地,到了外面又搬上等候在那邊的侯賽因的駱駝上,隨著叮噹作響的駝鈴聲朝侯賽因駐地而去。   在中國人臨時駐地外面,還有一群群身著長袍,頭纏綸巾的阿拉伯戰士隔著遠遠的朝這些中國戰士指手畫腳,嘴裡還嘟囔著什麼。   「你明天就走嗎?」王林斌站在旁邊看著堆積在面前的那些武器彈藥漸漸少了,頭沒回問道。   站在王林斌身後的黎寧明白上尉問的是自己,點頭道:「既然上尉您已經安全到達阿拉伯起義軍隊伍裡,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明天一大早我就帶領騎兵排還有運輸隊其他人員回法奧。」   「這樣啊?」王林斌下意識地伸出手撓了撓頭,有些失落地說道。王林斌在進軍隊之前,只認識自己學校(還是中學,小學每天有專人接送)和家的道路,到了軍隊後,接觸人多了,他的依賴性也改了不少。分配到軍艦後,艦上的海軍將士彼此之間情如手足,王林斌也沒有離開家的想法,可現在要把他和幾個通信人員留在這都是大鬍子的外國人地方,王林斌怎麼想怎麼覺得有一種被拋棄的孤獨感。王林斌半轉過身,看著黎寧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面孔誠懇地說道:「能不能再過幾天再走?我現在越想越覺得能順利到這裡完全是運氣,千里的大沙漠,土耳其游騎,沙漠裡的沙盜多的數不勝數,來的路上沒碰到,並不等於回去路上也不會遭遇,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我心裡可不好受。還是留在這裡吧!若是侯賽因王子決定到卡爾巴拉去,我們再一起過去好了。」   「上尉,我畢竟是騎兵軍官,要服從上級命令。在法奧我接受的命令就是護送上尉與運輸隊一直到安全抵達侯賽因部隊,完後要馬上返回部隊。既然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只能回去。」   「唉,你的任務是護送我們找到侯賽因部隊,當時我們知道的是他們在麥地那,可現在他們已經到這裡來了,也就是說我們提前三天見到了侯賽因王子。你再在這裡多待三天,我想你們連長也不會多說什麼。」   黎寧看著堅決想要留下自己的王林斌笑問道:「上尉您想讓我違反軍紀嗎?」   「怎麼能說讓你違反軍紀?……我看這樣吧,等下我讓電報員給總部發封電報,將我們這裡情況匯報給總部,並且請求總部讓你留下來,在總部給予回答前,你暫且不走,你看這樣如何?」   「報告……上尉,勞倫斯上尉求見您!」王林斌正想方設法讓黎寧留下來,在外面的哨兵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   「勞倫斯上尉?他來幹什麼?」王林斌與黎寧對視一會兒,見黎寧也不知道,嘴裡自言自語著。「把他帶到我的帳篷吧,少尉你也一起來。」   黎寧指著自己鼻子道:「我?勞倫斯求見的是上尉您,又不是我。」   「今天下午在侯賽因王子帳篷我們太讓他難堪了,我害怕這傢伙會氣急敗壞下,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情。他真要想搞什麼名堂,多一個人咱們也好應付一下。」   聽王林斌的口氣是擔心勞倫斯到時候給他飽以老拳,想讓自己在勞倫斯動手的時候給王林斌當幫手,黎寧苦笑道:「不會吧?上尉您可代表了中國,勞倫斯再怎麼說也不敢拿你怎麼樣啊。」   「咋那麼多廢話?我讓你進來你就給我進來,這裡我才是最高首長!」不由分說,王林斌拉著決不情願的黎寧鑽進了他的帳篷。沒多久工夫,白天倆人見到的勞倫斯上尉一副阿拉伯人打扮帶著一名翻譯掀開帳簾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進來,勞倫斯就看到王上尉正背著手嘴裡唸唸有詞在帳篷裡兜圈子,而黎少尉拿著一支碩大的毛筆在淡黃的紙上寫著什麼,還不時抬頭看著王上尉。   聽到帳簾掀開的聲音,王上尉和黎少尉同時抬起頭,看著傻站在帳簾邊的勞倫斯,王上尉彷彿剛知道勞倫斯過來,臉上綻出笑容,急走兩步迎了上來,拉著勞倫斯手熱情地說道:「勞倫斯上尉?稀客稀客,我正和手下商談如何與上級聯絡,安排運送侯賽因王子需要的軍事物資,不知勞倫斯上尉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真是失禮啊。請坐……通信員!快給勞倫斯上尉倒茶!」   王上尉一番做作,噁心的勞倫斯差點嘔吐,他可很討厭與人握手,女人都不可以,男人就更加難以接受了。自己過來當時已經告訴站在外面的哨兵,讓哨兵通報了,可這位討厭的中國上尉卻彷彿自己剛剛知道,這讓勞倫斯看著這位比自己年齡小多了的上尉覺得十分可惡。   王林斌搬出兩把凳子,一番禮讓後與勞倫斯坐了下來。看著勞倫斯問道:「上尉不知何事過來?放心,只要我們能解決的,我們一定會盡量給予上尉幫助。」   勞倫斯臉上露出真摯地微笑說道:「王上尉,我是為了大馬士革而來的。」   「大馬士革?」   「不錯,上尉您對阿拉伯歷史恐怕並不瞭解,對阿拉伯人來說,大馬士革是最神聖的城市,攻佔了大馬士革,侯賽因王子將在整個阿拉伯世界擁有無上威名,所有阿拉伯人都願意為了阿拉伯的獨立而犧牲,但要是沒有攻佔大馬士革,對苦難的阿拉伯來說,不管中國人佔領了美索不達米亞多少地方,世界還是一片黑暗,所以我建議上尉能從阿拉伯人角度看待問題,不要拒絕侯賽因王子解放大馬士革,這對阿拉伯人十分重要。」   王林斌連連搖著手:「等等,等等……勞倫斯上尉,為何下午在我分析過利弊後,您還如此堅持先攻打大馬士革呢?這根本是拿雞蛋朝石頭上碰撞嘛!我想,勞倫斯上尉您不會是為了替西奈半島的英軍減輕壓力才一再堅持攻打大馬士革吧?」   「上尉!我這完全是為了阿拉伯人利益考慮,怎麼能有您說的那麼……何況我們英國政府對阿拉伯完全抱有誠意,上尉您沒有根據的指責,對我們大英帝國來說是不公平的!」脾氣再好的勞倫斯在王林斌不斷挖苦下也忍不住了,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又強壓下怒火,緩緩坐了下去。   王林斌仔細看著勞倫斯的臉,見他是真得為自己說的話生氣,好像自己誤解他了,點點頭道:「本人相信絕大多數英國人與我們一樣真心希望這個世界所有地方,所有人都能生活在自由的空氣下,本人從不懷疑閣下是真心幫助阿拉伯人取得獨立,只是貴國政府未必如您所思。所以我才問您是否貴國政府要求您讓侯賽因王子進攻大馬士革。我這裡有一封文件,我想請閣下過目。」說著王林斌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裡取出一件信封遞給了勞倫斯。「這封文件是我們情報人員在最近才得知的,對此我國政府已經對貴國政府提出了抗議,只是為了避免戰爭年代傷了兩國和氣,所以才沒有捅出來。我希望這封文件這裡就閣下一人知道就可以了,不然對你們決沒有任何好處。」   勞倫斯疑惑地從王林斌手中接過文件,打開來先看了眼王林斌,見他臉上沒什麼嘲諷自己得表情,這才低頭看了起來,沒看多久,勞倫斯臉上變得通紅,拿著紙張的手微微抖動起來。在他手中的是一份英文文件:塞克斯-皮科特協定。文件是英國與法國之間在戰爭剛剛爆發時簽訂的,當時奧斯曼土耳其加入了同盟國一方,在九月初,英國與法國簽訂這份協定,商定只要協約國取得勝利,那麼他們將瓜分奧斯曼土耳其的所有土地——包括阿拉伯地區。與塞克斯-皮科特協定擱在一起的,還有一份中國政府對英國的抗議信,及英國政府對塞克斯-皮科特協定的辯解。   「上尉,這是污蔑!我們英國政府決不會與法國簽訂這樣的協定,謊言!滿紙都是謊言!不可能,這是偽造的……是的,我們英國不會和法國簽訂這樣的協定……這種出賣朋友的事情英國政府怎麼可能做……」勞倫斯將文件狠狠慣在地上,衝著王林斌和黎寧歇斯底里咆哮著,在王林斌一言不發只是盯著自己看下,勞倫斯話越說越虛,最後變成喃喃嘟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王林斌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是真是假上尉您可以發電報到埃及你的上司那邊徵詢,要是沒有電報也可以派人攜帶這些文件問問去。用不著我多說,相信你的上司會給你個合理的解釋。」   勞倫斯已經相信這些文件都是真的了,只是他實在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是真心想讓阿拉伯人取得真正的獨立,讓阿拉伯地區的人們不再受到其他國家壓迫,可是他的政府一面告訴他和其他英國軍官,他們與土耳其之間的戰爭是消滅反動的土耳其政府,幫助阿拉伯人取得獨立的,背地裡卻與法國簽訂了這樣一份協定。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讓勞倫斯深深感到自己受到本國政府的侮辱,自己為之奮鬥心目中的理想天堂在瞬間崩塌了。對自己尋找的領導阿拉伯人以武裝鬥爭取得獨立的侯賽因王子,勞倫斯突然有種害怕再見到他感覺,他覺得是自己蒙蔽了這些極為信任自己的阿拉伯人,他們想獲得獨立,而自己卻讓他們的犧牲變得無謂了。要是侯賽因看到這份文件,他又會怎樣暴跳如雷呢?也許,他會覺得自己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他們替英國人賣命。幻滅,勞倫斯的理想幻滅了。勞倫斯垂下頭,用雙手緊緊掩住自己面孔。   看著頭深深垂下來的勞倫斯,王林斌這才發覺這位英國上尉好像與他接受教育中那些卑鄙無恥的英國人不大一樣。原本將這些文件拿出來給勞倫斯看,是想讓勞倫斯看看他們國家是如何打算對付阿拉伯地區,讓感覺良好的勞倫斯不要如此猖狂。現在看來勞倫斯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份文件存在,他被自己的國家欺騙了。王林斌和緩道:「上尉,在我們中國強烈抗議下,這份文件已經作廢了。不過勞倫斯上尉您應該知道,我們進攻巴格達時,曾經要求在埃及的英軍進攻巴勒斯坦,給予我們一定的幫助。英國軍方明明答應了我們,可我軍一開始進攻,你們軍方就以各種借口,拒絕進行曾經商量好的戰役,並且還將大量駐防在西奈半島的守軍調往埃及西部,使得土軍可以將大批部隊調到美索不達米亞,這才有美索不達米亞我軍暫時受到挫折。當然,對這些我們中國早有準備,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只是我們中國擁有千萬大軍,損失幾萬對我們來說算不得什麼,而阿拉伯起義軍不過兩萬,不要說幾萬,就是幾千恐怕也是致命的。若是阿拉伯人進攻大馬士革,而英軍不給予幫助,在土軍優勢兵力圍攻下,不知上尉您認為勝算幾何?請上尉好好思量下。至於這份文件,請放心,既然已經作廢了,我也不打算再讓阿拉伯人看到,就當它從來不存在好了。上尉您也不用再為這事情煩惱。相信在讓阿拉伯人取得獨立這個共同理想下,我們還是能很好合作的,上尉您說呢?這位翻譯,希望我們今天晚上說的話您不要傳出去。」   勞倫斯靜靜聽著翻譯將王林斌說的話翻譯成英語。聽完了,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勞倫斯並不想輕易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在這裡幹出的一番事業,既然協定已經作廢,而中國人又不將協定說出去,那麼他還是能與這些阿拉伯朋友一起戰鬥下去。   送走了羞愧不已的勞倫斯,王林斌走到外面,望著沙漠中浩瀚的星空。和無邊的海洋看星星一樣,在沙漠中,蒼穹上的星星近的彷彿伸手可摘,一閃一閃好奇地窺視著下界。一陣風刮了過來,貼著沙地起了一層淡淡的輕紗,朝站在外面的人們輕柔地飄了過來。十月裡沙漠中的夜晚一起風就讓人身上起了一層極小的疙瘩,身著單衣的王林斌不由得輕輕哆嗦了一下。   剛才還喧鬧之極的空地上現在已經人走貨散了,一百多箱的貨物並不多,在那麼多人搬運下,沒用多少時間就搬運一空。不管是中國人還是阿拉伯人,既然完成了事情,大家都很高興地回到自己帳篷裡去了。夜空下周圍很安靜,篝火燃燒發出的辟撲聲夾雜著游動哨兵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沙漠中好像極為遙遠,遠的如同天地相接地方傳來的。從幾頂帳篷裡傳出陣陣打鼾聲,沙漠中也沒什麼娛樂項目,既然沒事情,人們很願意躺下與周公或者先知穆罕默德好好溝通一下。   身後傳來低沉的腳步聲,王林斌頭也未回,問道:「少尉,電報發了吧?」   「什麼電報?」   「哦?穆罕默德?」王林斌一聽怪聲怪氣的中國話就知道自己聽錯人了,一轉身,見大鬍子穆罕默德一臉驚詫地站在自己身後。尷尬地沖穆罕默德笑笑,撓撓頭道:「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我還以為是黎少尉發完電報過來了。對了,事情都辦好了嗎?沒出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事情,大人,這是侯賽因王子給您的清單。」說著侯賽因將一張羊皮紙遞給王林斌。   接過羊皮紙,走到篝火邊展開一看,見上面都是扭曲著的蚯蚓,還有一串串的阿拉伯數字,王林斌將紙又還給了穆罕默德。「穆罕默德,這上面寫的它認識我,我可不認識它,還是麻煩你幫我翻譯過來吧。」   穆罕默德打開紙,以他那怪聲怪調的中國話念道:「……為了擊敗在阿拉伯地區的土耳其人,我們現在需要如下物資。第一:步槍四千支,機槍四十挺,子彈五十萬發。第二:七五毫米輕型野戰速射炮十二門,各種迫擊炮十六門,炮彈至少需要兩千八百發。第三:炸藥五千公斤。第四:電台十四部。第五:每月給予我們二十萬中國元資金援助……(」停停停!「王林斌伸出手阻止了穆罕默德繼續念下去,盯著穆罕默德問道:」我們是來幫助他們趕走土耳其人,讓他們取得真正的獨立,怎麼還要問我們要資金援助?這也太……那個了吧?「穆罕默德替侯賽因開解道:」大人,據侯賽因王子所說,前面兩年雖然阿拉伯軍隊在他與他的父親領導下打了幾個勝仗,可原本積累不多的彈藥已經耗盡了,他們現在迫切需要獲得資金和物資方面的援助。本來英國人答應每個月給侯賽因王子固定的補給,只是現在埃及戰事激烈,英國人自顧不暇,也無法再保證侯賽因王子的需要了,沒有錢,我們阿拉伯人很難繼續戰鬥下去。「王林斌明瞭地點點頭。」行了,我明白了,繼續說吧。「)以上這些物資希望中國政府能以最快速度運給侯賽因王子和他的軍隊這裡來,以後每月我們至少需要步槍五十支,子彈二十萬發,炮彈八百四十發,對中國所給予的幫助我們阿拉伯民族致以真誠的感謝。」   王林斌靜靜看著穆罕默德,見他開始捲起羊皮紙了,問道:「就這樣?完了?下面沒有了?」   穆罕默德老實回答道:「大人下面沒有了。」   「什麼『大人下面沒有了』?你才下面沒有了呢!……這也太籠統了,對我們來說,這點物資算不得什麼,只是侯賽因王子就沒說我們建議他將部隊遷移到卡爾巴拉,他們是願意過去,還是繼續攻打大馬士革?如果繼續攻打大馬士革,這些物資如何運送?總不能讓我們派人跨越上千公里的沙漠給他運過去吧?打大馬士革簡直是送死,王子的軍隊要是被土耳其人消滅了,這些物資不白白便宜那些土耳其人?!」王林斌一聽沒自己需要的東西,有些氣急敗壞的口不擇言了。   「這個……侯賽因王子並沒有說到卡爾巴拉去。不過英勇善戰的軍事天才侯賽因王子決不會敗給無能的土耳其人。大馬士革是我們阿拉伯穆斯林心目中的聖城,無論如何必須攻下來的。」穆罕默德自己是阿拉伯人,對領導阿拉伯人起義的侯賽因王子他只有崇拜,聽王林斌嘴裡對王子十分不敬,忍不住反駁了兩句。   「你倒會替王子殿下開脫,打仗嘛,哪有永遠不敗的道理?明知道敵人實力比自己強勁,還非要撞上去,這不跟送死差不多?算了,我也不和你說了。」看著臉垂下來的穆罕默德,王林斌結束了對侯賽因王子的嘲諷。   穆罕默德神色不豫說道:「大人要是覺得不能攻打大馬士革,您應該去和侯賽因王子解釋。讓天才的侯賽因王子決定是否取消進攻大馬士革計劃。」   「算了,我知道了,這份東西你還是將他翻譯成漢字好了,我會讓人發給法奧那邊的。」王林斌無奈地揮了揮手讓穆罕默德告退。取消攻打大馬士革的計劃,他已經與侯賽因王子說過了,自己再過去多說又有什麼用?沒得讓侯賽因王子討厭自己。王林斌心中暗想是否應該找一下勞倫斯上尉,說服他去找侯賽因王子,讓他再勸說一下。勞倫斯在這支隊伍裡的時間比王林斌多了不知多少日子,與莽撞(王林斌忘記了自己也是十分莽撞)的侯賽因關係十分好,也許勞倫斯說的話比他對侯賽因有用多了!想是這麼想,王林斌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很簡單,他剛讓勞倫斯對英國在阿拉伯這裡的所作所為起了懷疑。如果現在急匆匆找勞倫斯說,讓侯賽因王子率領阿拉伯起義軍到卡爾巴拉去,搞不好勞倫斯會認為這是中國人想控制阿拉伯人,中國人想將阿拉伯變成他們的殖民地呢!想到這一點,請勞倫斯幫忙的念頭自然不翼而飛。   一夜無眠,剛到阿拉伯軍隊興奮勁還沒有過去,加之等候總部關於黎寧少尉和他的騎兵排是否推遲歸期的電報與阿拉伯人請求援助總部意見的電報一直未到,讓王林斌成了夜貓子,時不時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電台所在的帳篷問電報到了沒有。過度亢奮的王林斌害得電台沒事人員想要打個盹都不可得——總要給王林斌吵醒,還怎麼睡得著覺?連與王林斌同一個帳篷的騎兵排黎排長也給他搞的同樣神經過敏,陪著這位年輕的上尉發神經。只是王林斌想要快點收到電報的念頭隨著東方破曉而破滅,天已經漸漸亮堂起來了,他所等待的電報還未到達。   「搞什麼名堂?!總部那些人是不是睡死過去了?我這還等著他們回話呢!怎麼這麼長時間連個信也沒有?」從電台帳篷走出來,王林斌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強睜著眼睛,不滿地嘟囔著。   黎寧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苦笑道:「上尉,總部那些領導晚上可是需要充分睡眠的,再說那些阿拉伯人請求援助的電報那麼長,光發就發了一個小時,翻譯過來需要的時間還要長,等總部接收到了,再開會研究一下,給我們答覆,我看今天下午電報都不會發過來。」對自己一夜陪著王林斌發神經,黎寧少尉懷疑自己是否生病了,不然怎麼會做出如此荒唐之舉?   「我不管!人家阿拉伯人還等著我們回信呢!這些東西我瞭解的越早,心裡越踏實。」   看著暴躁的王上尉,黎寧心中暗想你不過是一名聯絡員,又不是派到阿拉伯軍隊的全權代表,管那麼多幹嘛?看來這個上尉從來都沒吃過苦頭,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什麼人都要聽自己的。黎寧很奇怪,海軍怎麼會派這麼一位主到這裡來,要是與阿拉伯人搞僵關係(黎寧認為這個可能性很大,昨天與勞倫斯的鬥口,開心是開心,可這說的卻都是得罪盟國的話,如果對高傲的阿拉伯人同樣如此,想不鬧崩都不可能。),恐怕損失的就是中國在阿拉伯的利益了。   「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我看短時間內電報是不會到了。」黎寧深深打了個哈欠,走了這麼多路,到這裡本來就很累了,又陪著王林斌一晚上沒休息,黎寧現在很希望能倒頭好好休息休息。強睜著眼皮,黎寧連著打了幾個哈欠,含糊地嘟囔道:「今天不管是到麥地那,還是決定到卡爾巴拉,總是有路要走的,萬一從駱駝上掉下來,這臉可就丟大了。」   一直沒有接到電報讓王林斌極為失望,在身邊的黎寧哈欠連天下,王林斌也被他感染了,人身子沉重的站都站不住了,點了下頭,帶頭朝他們的帳篷走去。「走吧,睡他一刻鐘。」   騎兵排戰士起床了,現在正在各班班長帶領下生龍活虎般沿著駐地跑步,而那些運輸隊的人員正在張羅著喂駱駝吃的飼料。而他們的兩位最高領導——王林斌上尉和黎寧少尉,現在卻不顧別人如何看他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疲憊地走回帳篷倒頭就睡。   眼睛剛合上,感覺自己還沒睡著呢,王林斌就聽到身邊好像有人不停喊著報告。困乏之極的王林斌惱火地睜開眼睛,從地上搖搖晃晃爬了起來。「什麼事情?!」   「報告首長,侯賽因王子,勞倫斯上尉現在到了這裡,說是要見首長。」外面的哨兵說道。   「讓他們滾!別打擾老子睡覺……等等……」王林斌剛不耐煩地下了驅客令,馬上反應過來來的人並非商人或者什麼小兵之流,而是這塊地皮上最有權勢的侯賽因王子與在阿拉伯人中極有威望的勞倫斯,讓他們滾蛋等於自己先於他們捲起鋪蓋滾回去。王林斌一下子清醒過來了,語氣也溫柔了許多。「請他們稍候一下,我馬上出去迎接。」   說完王林斌王林斌迷糊地尋找毛巾和臉盆,想要打冷水好好洗把臉,讓自己清醒清醒。「警衛員!警衛員呢?!……」 聽到王林斌叫自己,警衛員丁鍾華連忙跑了進來,王林斌不滿地盯著丁鍾華,黑著臉說道:「我的臉盆和毛巾怎麼不見了?趕緊幫我打盆冷水,還有找條毛巾過來!快點……對了,給我趕緊將穆罕默德那個大鬍子找來。」   虧得王林斌現在還能想到談話是需要翻譯的,如果侯賽因王子他們沒帶翻譯,自己豈不是要和他們鬼話連篇?只是王林斌忘記了如果侯賽因他們沒有帶翻譯,門口的那些不懂外國話的騎兵排戰士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什麼,自然也不會進來通報侯賽因與勞倫斯請求與他相見了。王林斌吵得黎寧無法安睡,黎寧轉過身,一把扯過軍毯將頭悶在裡面,從軍毯裡傳來很不耐煩,十分含糊的聲音:「什麼事情啊?沒事嚷嚷什麼,是不是土耳其人打過來了?別吵了,我還要睡呢!」   「喂喂……別睡了……你小子給我起來!娘的,我上尉都起來了,你還躺在床上幹什麼?!」   蓋在黎寧身上的軍毯被王林斌一把扯掉,黎寧很不情願半坐起來。「什麼事啊?這麼急吼吼的。」「什麼事?……侯賽因王子和勞倫斯上尉現在已經到我們駐地門口了!說是要見我。我馬上要出去迎接他們,你小子卻還躺在這裡,是不是要給我們中國軍人丟臉!?」   和王林斌剛聽到反應一樣,黎寧愣了一會神終於反應過來。「啊?!侯賽因王子他們過來了?」   王林斌沒好氣道:「我騙你作甚!自然是過來了。還不給我爬起來,跟我一起迎接去?!」   等兩個人慌慌張張打扮好了,急匆匆走到外面,侯賽因王子與勞倫斯早就等候在外面了。   一見侯賽因和勞倫斯帶著翻譯站在駐地外,王林斌乾笑兩聲,連忙打著哈哈,伸出了手。「王子殿下,怎麼這麼早就到這裡來?要有什麼事情需要交代,您隨便派一個人過來就可以了,我會馬上到您那邊去的,還用得著勞動您得大駕?」   侯賽因王子握住王林斌伸過來的手,以西方人的方式對他表示一番友好,面帶笑容道:「朋友,對你們中國所給予我們的援助,全體阿拉伯人都感激不盡,我過來拜訪也是理所應當的。」   看著侯賽因王子的臉色,王林斌總覺得他笑的十分牽強,至於為什麼,王林斌並不瞭解,只是隨口敷衍了幾句,讓開道,請侯賽因王子和勞倫斯走在前面。陪同倆人進入自己帳篷的路上,王林斌偷眼打量一番二人,這倆人與他面色一樣,都失去了應有的血色,顯得有些不健康的蒼白,倆人眼眶裡還佈滿了血絲。勞倫斯知道塞克斯-皮科特協定,神經大受刺激,整晚沒休息好,這個可以理解,王林斌猜不透的是侯賽因王子怎麼也沒有休息好?自己沒將塞克斯-皮科特協定告訴侯賽因,相信勞倫斯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將這個計劃對阿拉伯人說出來,至於阿拉伯人進攻方向,雖然他們沒說非要進攻大馬士革不可,可從阿拉伯人對自己的敷衍上,王林斌也相信這些遊牧民族對到卡爾巴拉去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樣侯賽因王子也用不著煩惱一晚上,那麼到底為了什麼?王林斌想像不到。   「小丁……給兩位貴客上香茶。」將兩個客人招呼著坐下,王林斌跑到帳簾處朝外面交代道。   侯賽因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手扶著掛在腰間的彎刀嘰裡咕嚕語速很快的說了起來,被王林斌叫來事先等候在帳篷裡的穆罕默德將王子的話翻譯出來:「上尉,用不著多禮了。我們很清楚中國是禮儀之邦。我和我的朋友勞倫斯上尉過來,是有一件事情通知上尉的。」   王林斌臉上掛著笑容問道:「哦?不知什麼事情?」   侯賽因王子臉色嚴肅下來,吐出一串讓王林斌興奮地快要休克的話:「昨天晚上,我和我的朋友勞倫斯上尉商量過了,我們決定,所有阿拉伯軍隊暫時不到大馬士革去,而是到卡爾巴拉配合中國軍隊打擊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人。」   「真的嗎?!」王林斌和陪同他一起迎接侯賽因王子的黎寧少尉都傻了,倆人只知道對望,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心中喜悅,不光他們倆人,連旁邊的翻譯穆罕默德聽了侯賽因王子的話,也驚訝的手足無措。黎寧畢竟稍大一些,首先從狂喜中清醒過來,朝王林斌使了個眼色,王林斌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把貴客丟在一旁呢!「好啊!我們中國熱忱歡迎王子殿下率領勇猛善戰的阿拉伯軍隊與我們一起打擊邪惡的土耳其敵人!」掃了眼旁邊陪伴著的勞倫斯,王林斌這才知道他為何如此憔悴,看來,知道英國如何對待阿拉伯的勞倫斯在對政府不信任同時,為了他的理想勸說侯賽因修改作戰目標,倆人也許商量了一晚上,今天天一亮就趕了過來。不過將一份文件給勞倫斯看,原本是想打掉他自我感覺良好,王林斌沒想到居然會有如此戲劇性效果。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章   清澈的阿拉伯河靜靜流淌而去,河邊隨著微風輕柔起伏的白花花蘆葦叢中,幾隻小鳥跳躍著尋找食物。空中傳來隆隆轟鳴聲,正在覓食的小鳥聽到沉悶的發動機轉動聲,驚叫著撲哧一下展開翅膀朝四周亂飛,一股氣流自上壓了下來,蘆葦叢變成了波濤洶湧的海洋。   瓦藍的天空下,兩架草綠色雙翼飛機沿著阿拉伯河上空緩緩朝西北哈馬爾湖方向飛去,飛機飛的並不高,幾乎是貼著河面飛行,螺旋槳掀起的氣流在水面上犁出道道波瀾,朝兩岸湧去,陽光下微波蕩漾泛著點點銀光的河面上留下兩架飛機倒影。   程明海仰面躺在蘆葦叢中,右手枕著頭,左手拿著一截掐斷的蘆葦桿咬在嘴唇裡,盯著天空發呆。炎炎烈日灼烤在身上,驚鳥在他身邊乍起,氣浪壓下來的蘆葦拂過他的臉面,兩架飛機從他頭頂掠過,這些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程明海閉上眼,他感覺自己融入了大地,與身下泥土合為了一體。什麼也用不著看,什麼也用不著想,可世界就在他腦海中,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   自從參軍後這種感覺就從來不曾有過了,現在自己在遠征軍中成了無所事事的外人,剛被解除職務時,戰場情況千變萬化,在總部小屋裡,可以從經常到小屋來的崔參謀那邊得到前線戰事發展如何,作為軍人,程明海不能不關心,常常一個人靜坐在小屋裡,幻想著自己是千軍萬馬統帥,將前線的戰事在腦海裡復盤。克泰齊豐戰役出人意料的失利後,戰役失敗的中國遠征軍需要穩定軍心,積蓄力量,而勝利者土耳其軍隊也因為所取得的勝利不過是慘勝,兩個集團軍在戰役中折損過半,武器彈藥消耗過大,也不得不放棄勝利給他們造成的機會,停下來補充實力,兩軍彼此靜靜監視著對方,期候實力的恢復,這段時間前線一時陷入死寂中,解除了監管的程明海原本可以分配新的職務,可戰事不利,遠征軍自上而下到處都在追究責任,連高上將都有眾多謠言,其他人更沒有什麼心思再考慮是否應該安排他這個小小的少校什麼事情做,百無聊賴的程明海連戰事也用不著考慮了,倒有機會一個人好好靜一靜。這幾天程明海很喜歡天還未亮就一個人扛著根魚竿到阿拉伯河來釣魚。和姜子牙不同,姜子牙是想釣胸懷大志的周文王,所以他的魚鉤是直的,只能釣人不能釣魚。而程明海只是想釣兩尾魚消磨一下時間,他用縫衣針改造的魚鉤自然是彎的,想要釣到周文王這樣的伯樂是用不著指望了,可釣到幾尾河魚卻是可以的,可以讓程明海改善一下伙食,順便也能磨練一下他略顯火暴的脾氣。   今天程明海運氣不怎麼樣,從早上四點半到太陽都過了頭頂,他還一條魚也沒有釣上來。有些沮喪的程明海將魚竿丟在了河邊,魚也不釣了,跑到一旁曬起了太陽。渺渺中,遙遠的地方好像有人在呼喚著誰,程明海被呼喚聲從奇妙的幻境中拉回了現實,眼雖然還合著,耳朵卻聚集到聲音來的方向。「程少校……程少校!」聲音是從不遠處丟棄魚竿的地方傳來的,聽聲音是崔參謀。   「我在這裡,什麼事?」程明海整開了眼,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了起來。站在河邊的正是遠征軍崔參謀,他正四處張望著,程明海突然從身邊竄了出來,倒把他嚇了一跳。「哎呀,我說少校,您怎麼不釣魚躲在這兒幹嘛。看著魚竿在,人卻沒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   「今天運氣不好,到現在還一條魚也沒釣著,沒什麼事還不如曬曬太陽。」程明海笑呵呵彎下腰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塵土、草屑。「怎麼,是不是想著到我這裡來打牙祭?」   崔國寶擺了擺手,上下打量一下程明海道:「還打什麼牙祭?快點收拾一下,上將要見你!」   程明海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抬起頭疑惑地問道:「上將?……哪個上將?」   「什麼哪個上將,這裡有幾個上將?自然是遠征軍總司令高上將了!快點,別讓上將久等。」   「啊?」程明海一聽幾乎跳了起來,慌忙用力拍打了幾下衣服,臉上驚訝的表情證明他原本想用釣魚來培養耐心,算是白費功夫了。「快走吧,你!」崔國寶不由分說拉起程明海朝總部方向跑。「哎……等等,慢點,別跑那麼快嘛。崔參謀,高上將幹嘛找我?是不是讓我重新回戰車營?」   「快走快走。」說是走,實際上是一溜小跑。「什麼重回戰車營?戰車營現在高少校幹得好好的,怎麼說也論不到你再回去了。不過對你而言,決不會是壞事就是了。」   崔參謀不提高少校還好,一提,程明海就不由得從心底裡竄起一團火。「高德申?還幹得好好的,他不是在庫特——艾馬賴戰鬥中將戰車營家底都給丟光了?要是差一點不知是什麼樣?!」   戰車營等於是程明海一手拉扯起來的,在部隊裝備戰車前,他就和戰士們摸爬滾打在一起了。裝備了戰車,程明海又和營裡的弟兄們不管是嚴冬還是酷暑整天泡在訓練場上,營裡面班長以上他全能叫出名字,很多戰士的姓名他也知道。可這個戰車營在烏姆卡斯爾登陸半年後,在克泰齊豐解圍戰中,十二輛戰車被擊毀十一輛,參加戰鬥的戰車兵百分之八十戰死沙場,倒是高德申少校乘坐的戰車一點事情沒有,他也連塊油皮都沒蹭掉。一聽到戰車營損失那冰冷冷的數字,程明海就心如刀割,對指揮戰鬥的高德申不由得怨氣沖天了。   崔國寶一聽,明白程少校對奪了他位置的高德申很是不滿,邊小跑邊勸解道:「咳,你埋怨什麼?無非是高少校佔了你的營長寶座而已,有什麼好埋怨的?人家高少校在戰鬥中可是衝在最前面,撤在最後面,部隊從上到下都說高少校是軍人的楷模!至於損失,要看到戰車營給敵人造成多大打擊,牽制了多少敵人,那麼多火炮對準了戰車,能不損失?我看高少校幹得不錯了!」   「高少校表現還真的不錯。不錯嘛……戰車沒收攏,不過十來輛戰車就敢朝人家幾萬大軍陣地衝!要是全營齊整,我看他敢攻打君士坦丁堡了,這種送死勁頭還真值得表揚。」   「你看你,這都說的什麼話嘛!讓戰車營出動是上級命令,你有幾個腦袋敢違背上級命令?既然上級說打了,別說損失十來輛戰車,就是整個營都填進去,你也要衝!不然你還當軍人幹嘛,不成了老百姓了?少校,不是我多嘴,這點連我這個上尉都明白,怎麼你就想不通?」   程明海不耐煩地嚷嚷道:「得了得了,別拿軍令如山倒這大牌子壓我。我這麼大人了,連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也不知道?只是服從命令是為了打勝仗,而不是打他娘的敗仗!他媽的,明知道送死,還讓部隊楞往火坑裡跳,這種命令不服從也罷!老子要的是勝仗,是打勝仗!決不是打他娘的孬種仗!」   崔國寶無奈地搖頭道:「我還以為你釣魚釣得真修身養性了,沒想到還是一點也沒改。」   「改不了啦,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爹娘就給了我這副臭脾氣,這輩子就是槍斃我也改不了。」程明海不以為然說道。看了眼身邊蘆葦被倆人踩得不停地倒伏,發出沙沙聲,程明海問道:「別再說這些讓人喪氣得話了,高上將今天到底幹嘛找我?」   「上將找你什麼事我咋知道?哪那麼多廢話?你自己見到了,不就什麼都明白了?」   從河邊到遠征軍總部駐地並不遙遠。沒多久倆人就跑到總部所在地。總部用三層鐵絲網圈了進去,在裡面挖掘了一道深深得壕溝,壕溝後面是重機槍陣地,陣地上戴著鋼盔的戰士正靠在沙袋上無聊地打量著周圍,一條道路從崗哨處一直通到裡面,在裡面道路兩旁停了兩輛程明海所熟悉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戰車頂部車長艙蓋打開著,可艙蓋處卻沒有人露在面前。路途上還可以看到幾門三七毫米高射炮炮口直指著天空,這些高射炮只是預防萬一,用來應個景。先不說這裡距離前線還遙遠得很,土耳其人飛機飛不過來,就是可以飛過來,在距離總部不遠的地方還駐紮了一支空軍戰鬥機中隊。他們有足夠的實力驅逐敵人飛機離開這塊空域,用不著高炮發什麼威。   很意外的,在快要到高上將所在的指揮中心時,程明海看到路邊停著三輛轎車,在轎車後面還跟著三輛與眾不同的戰車,在戰車邊站著一些身著戰車兵制服的年輕戰士,這些戰士身上制服與程明海以前所在戰車營戰士穿著的略有不同,在貝雷帽上綴著小巧的船錨,臂章上有三條藍色波紋。這些戰車程明海從來都沒見過,不管是熊貓戰車,還是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它們都是採用過頂履帶,小負重輪,頂上安裝三七毫米口徑火炮的炮塔,兩邊還有五十七毫米炮廓。而這三輛戰車履帶顯然與東北虎式重型戰車不同,與東北虎式戰車比起來,這種塗了沙漠黃的戰車車體低矮,負重輪露在外面並且直徑很大,這三輛戰車頂上炮塔倒是與東北虎式重型戰車一樣,看起來都是裝備三七毫米火炮,而兩側炮廓就沒有了——也不可能有,這麼低矮的戰車,兩側如何裝得下五十七毫米火炮?總不能將火炮裝到負重輪山去。整個戰車看起來也很單薄,看起來這簡直就是一層薄鐵皮製作的。程明海不明白這麼單薄的「戰車」如何可以上戰場?要知道戰場上戰車不光要遭遇敵人步槍、機槍子彈,還有各種口徑的炮彈等候著它。這麼薄抵禦炮彈是指望不上了,恐怕就是機槍也能給上面鑽幾個窟窿。   見程明海見到戰車,喜歡看個究竟的老毛病再次發作,崔國寶連忙拽了拽他衣角督促道:「行了,別好奇了。上將還等著你呢!快點吧。」   在崔參謀督促聲中,程明海依依不捨告別了眼前新奇的戰車,朝高上將辦公室走去,沒走幾步路又回頭張望了一下那三輛與眾不同的戰車。這種戰車外型實在太古怪了!沒時間好好鑽研一下,程明海覺得這簡直太遺憾了。也許上將召見自己不過是談兩句話就結束,到時候自己可要趕緊出來趁著這種戰車還在的工夫,好好看看。程明海心裡暗自想著。   站在上將辦公室門前,程明海阻擋了一下想要通報的崔參謀,側耳聽了下,裡面好像有人正在談笑。看來辦公室裡並不止高上將一個人,略微有些緊張的程明海偷偷嚥了口唾液,將衣角再次往下拉了拉,站直了大聲喊道:「報告!陸軍少校程明海奉命前來報到!」   裡面笑聲終止了。程明海覺得時間過了很長一會,從裡面傳來高上將淡淡的聲音:「進來吧。」   「是!」說完了,崔參謀幫程明海推開了房門,程明海大步走了進去。會議室中沙發上坐了三個人,一個是程明海所熟悉的身著棕綠色陸軍將官服的高上將,還有倆人身穿一身雪白的海軍軍服,從年齡偏大身材矮胖的那名海軍軍官軍服上的星星看,這是一名海軍少將。   程明海進來前,他們正談著高興,見程明海手托著軍帽站在面前,三人站了起來。高明輝上將笑著對程明海道:「你來了?來來,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海軍黃正泉少將。」程明海連忙朝剛才自己辨認出的海軍少將行個軍禮,心中升起了一團迷霧。他不明白高上將把他找來介紹海軍少將給自己認識有何意圖。「黃少將父親就是開國海軍參謀長黃翼升上將,說起來還是我的晚輩。」   黃正泉將軍笑著對高明輝道:「是啊,自然是晚輩了。我父親生前常常提起高上將,說上將指揮用兵變化莫測,是共和國百戰名將,對叔叔您指揮的九江保衛戰,他老人家可是十分欽佩的。」   「哪裡,客氣了。九江保衛戰要是沒有海軍參與,我也不會打的那麼順利,這全靠了你父親幫忙啊!」聽到故人之子說起自己平生最得意的戰役,高明輝眼睛都樂得瞇成一條縫了,必要的謙虛過後,高明輝繼續介紹道:「這位是海軍歐陽鐔上校。不過三十來歲就當了上校,真是後生可畏啊!」   歐陽鐔客氣地恭維道:「將軍,您在我這麼大時不已經是少將了?到現在我還寸功未立,而將軍在三十歲時已經身經百戰立下赫赫戰功。與將軍比起來區區一個和平上校實在算不得什麼。」   「那些都已經是老黃歷了,別再提嘍。」看起來高明輝今天的心情相當不錯。「這位介紹一下(高明輝將手指向了程明海)……這位就是我軍戰車專家,前戰車營營長,現在我的戰車顧問,程明海程少校。程少校對如何使用戰車極有心得,對我軍戰車事業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程明海不知道自己明明是無業遊民,怎麼突然間又變成了高上將「他的」戰車顧問了,而且還誇了自己不少自己認為虛無縹緲的榮耀,自己真要如同高上將所言對遠征軍如此重要,也不會連個戰車營營長的職位都不保了。   「久聞少校大名,今日方得一見,真是榮幸啊。」歐陽上校客氣地說道。   「上校您過獎了。」程明海淡淡與兩位海軍軍官打過招呼後,面向高明輝問道:「司令員,不知找我來有什麼事情?」   「坐吧,站著說話不方便。」高明輝伸手讓程明海坐了下來。「是這樣的,少校您知道,我們的海軍陸戰隊現在已經登陸,與海軍陸戰隊一起登陸的還有陸戰隊裡配備的戰車連。黃將軍知道我們戰車在這裡已經與敵人交過手了,今天他們想找一個熟悉情況的人幫助他們。」   黃少將點頭笑道:「是極,我們陸戰隊雖然也有戰車,在德屬東非、馬裡亞納戰車也參加過戰鬥,可從來沒像遠征軍這次如此大規模使用過,這次我們是過來好好向陸軍老大哥取經來了,還希望少校可以給我們幫助。」   「還這麼客氣幹嘛,取什麼經嘛!咱們都是自家人,有什麼需要只要開口說就成。」高明輝開心地在黃少將大腿上捶了一拳,扭過頭對程明海道:「我知道你對戰車極有研究,既然陸戰隊現在缺如何大規模使用戰車的人才,向我們陸軍來要人來了,怎麼說我們也應該好好給海軍幫助嘛!要拿就拿出最好的,在這裡,你是我們的戰車專家,我的意思是,少校,你是否願意到陸戰隊給他們當戰車顧問?關係還在我們陸軍這裡,只要給予陸戰隊的戰車部隊幫助,等他們適應這裡的作戰後,你再回來。」黃少將熱忱地看著程明海說道:「是啊,我們真心請求少校您能到海軍陸戰隊來給我們的戰車部隊給予幫助。少校您認為如何?」   程明海一聽愣住了,既然陸戰隊真的需要有過實戰經驗的戰車專家,那高上將應該將他的孫子介紹給海軍才成,怎麼能介紹他這個戰爭一開打就關了禁閉,一天戰場都沒去的前戰車營營長給陸戰隊?萬一自己理解的與真實戰場上截然兩樣這豈不是害了陸戰隊戰車部隊!只是現在程明海待在這裡整天只能釣釣魚,曬曬太陽,什麼事也沒得做,這讓程明海心煩不已。到了陸戰隊,至少自己能有一點事情做,而且還是自己熟悉的戰車部隊,這對程明海來說,誘惑力還是很大的。而且既然司令員已經開口了,自己要是不識相拒絕他,後果如何很難預料。   「一切服從領導安排!」   「坐下嘛,用不著站起來表態。」高明輝滿意地朝站起來的程明海擺擺手,朝黃正泉將軍笑道:「既然如此,程少校從現在開始暫時就借給你們了。不過小程啊,你要知道海軍裡可是藏龍臥虎的地方,裡面人才濟濟,我看你到那邊去,指導是談不上的,還是多向海軍同志學習學習,回來了也可以幫助咱們陸軍好好建設建設嘛。」   「司令員實在太抬舉我們海軍了,海軍哪有陸軍人才多?我們陸戰隊能很快發展壯大起來,都靠了陸軍老大哥無私的幫助。我父親他老人家常說,建國戰爭中要是沒有大批如高司令員這樣智勇雙全的戰將,靠我們海軍,就是軍艦再多,也是無法統一中國的。」黃正泉笑著站了起來,坐在他下手的歐陽鐔見少將站起了,也連忙跟著起身。黃正泉朝高明輝伸出手,笑道:「既然程少校答應到我們陸戰隊幫忙,司令員,我現在能否將他帶走?」   「不用那麼急嘛,既然到我這裡,怎麼說也應該吃了中飯再走,程少校也好整理一下行李。」   黃正泉拉著高明輝道:「司令員您也事務繁忙,我們就不打擾您了。至於少校的行李,這可以讓我們一同來的戰士幫他整理一下,陸戰隊現在急需人手,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留你們了。小程,你可是要給我好好幹啊,別丟咱們陸軍的臉。」   看著高上將語重心長囑咐自己,程明海突然有種身處荒謬戲劇中感覺。一切都讓他感到意外,自己這個沒有在戰場上放一炮,深受質疑的戰車兵居然成了上將嘴裡的戰車專家,真要是專家,上將也不會在戰鬥激烈的時候將自己扔在總部,無所事事了。程明海甚至懷疑是否因為自己整天在這裡到處晃悠,讓總部裡的這些人十分討厭,當海軍想從陸軍這裡尋求幫助時,這些人把自己當成了燙手山芋,急不可待將自己給拋了出去。   陸軍從上到下看不起海軍,這個程明海是知道的,別人用不著說,程明海自己就很瞧不起整天躲在鋼甲後面,用不著摸爬滾打的海軍。海權論他是看過的(不光軍人要看,只要是上到中學的中國人都曾看過馬漢所著《海權論》),對裡面很多觀點程明海也贊同,可是一想到千萬平方公里的國土,程明海就認為對中國而言,陸軍才是最重要的。在漠北戰爭中,沒有海軍無所謂,如果沒有陸軍,那一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漠北只能奉送給俄羅斯了。程明海一直要求人事部門安排自己工作,現在自己總算是有了一份新的工作,可將自己送到海軍,卻是人事部門丟包袱之舉,這讓程明海一想到這,心裡就很是不舒服。   和程明海想像的一樣,上將只是短暫的挽留一下黃少將和歐陽上校留在總部吃飯,而黃少將不過客氣一下,上將馬上如釋重負般不再留人了。好像海軍將領是群災星,送之惟恐不及,根本就用不著請他們吃頓便飯。對海軍如此馬虎,自己在上將心目裡是什麼形象可想而知。   走出高明輝的辦公室,高明輝不過送到門口就彎了進去,總部連個送別的人也沒有,失禮之處讓程明海耿耿於懷。歐陽鐔見只有自己三人朝外面走,程明海的心情不是很好,笑著對他說道:「程少校,幸會幸會,我們早就聽過您的大名了。」   「哪裡,我不過一個被撤職的戰車營營長,有什麼大名可以遠揚了?不過是臭名遠揚罷了!」程明海仰天長長歎了口氣,跟著黃少將與歐陽上校朝前走了幾步,遲疑下,開口道:「兩位首長,說實話,雖然作為一名前戰車營長,在國內對戰車有過一定研究,可在這裡,我並沒有率領自己手下打過一仗,所謂戰車專家,不過是司令員過獎之辭。如陸戰隊真的需要戰車戰方面專家,恐怕我並不是合適人選。」說到這裡,程明海心裡有種深深的無奈,自己想上戰場,卻在戰鬥打響前被剝奪了這個權利,所學所思根本無法從戰場上得到印證,這讓他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少校過謙了。」黃正泉將軍回過頭,望著有些誠惶誠恐的程明海笑了起來。   「少校知道嗎?從海軍先遣部隊到達這裡前,我們就一直在尋找能給戰車部隊幫助的人選。說句不大好聽的話,為了能尋找合適人選,我們是用盡了各種手段……是手段,不管是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只要能幫助海軍尋找到好人選,我們就去做(聽黃將軍大言不慚說著手段,程明海心裡暗暗好笑,什麼合理不合理,這個只是文明說法,說的通俗些,恐怕就是海軍不擇手段用盡各種合法、非法的手段,尋找他們需要的人了。)。兩個多月的時間,這裡所有與戰車掛的上邊的,全被我們研究過,最終認為只有少校您,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黃正泉說到最後,顯得十分自信與驕傲。   歐陽鐔上校在旁邊平靜地說道:「不錯,陸軍戰車部隊不少,可真正與少校您一樣鑽研進去的並不多,能有自己想法的更是鳳毛麟角。沒有讓您到前線,對您而言是一種悲哀,對我們來說,卻是幸運。陸軍太講究威望,為了上級威嚴,不管命令正確與否,要求下級必須無條件服從。庫特戰鬥中陸軍上戰場的戰車部隊損失殆盡,如果您當時在戰場上,恐怕今天我們就不能見面了。」   「不會吧?高少校不是衝鋒在前,退卻在後,最後毫髮無傷回來了?」   黃將軍笑道:「呵呵,少校是在妒忌高德申吧?」   程明海沒回答,妒忌這個詞雖然很難聽,他也只能默認,程明海明白,自己心裡還是有一點兒這麼個意思的。   歐陽鐔看看左右,見總部裡陸軍人員和海外兵團的那些白種人黑種人走來走去,笑道:「既然是人,誰沒有一點妒忌心?這個不奇怪,將軍,我們還是回去再說吧,這裡人多嘴雜,要是給他們把我們話傳出去,再給歪曲一下,司令員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讓他想去好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海軍又不是陸軍兒子,他們手再長也伸不到我們這裡來。」話是這麼說,黃正泉還是不再說那些話了。   走到外面,剛才程明海見到那些與眾不同的戰車兵見黃正泉與歐陽鐔走了出來,連忙一個個走到戰車邊,面朝三人站著筆直。而停在門口的兩輛轎車從副駕駛室裡鑽出兩名秘書模樣軍人,將車後門拉開,等候他們過來。黃正泉見程明海眼神停留在三輛戰車上,手插著腰,半轉身面朝著立正的戰車兵,自豪地說道:「怎麼,沒見過吧?這些就是少校你以後需要給我們幫忙的陸戰隊戰車部隊了。相信在少校幫助下,他們一定能取得輝煌勝利!」   「這些就是陸戰隊的戰車?與我們陸軍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不一樣啊?好像小了不少。」   「自然不一樣,為了方便運載,這些戰車不能造成陸軍三十多噸那種龐然大物,不然一艘運輸艦上可裝不了幾輛。對碼頭要求也太高,無法滿足陸戰隊要做到的在無碼頭海灘登陸要求。」   「原來如此。」聽戰車是海軍陸戰隊的,程明海點點頭。他這才明白這些戰車兵的貝雷帽上為何綴著船錨,臂章上有三道藍色波浪紋了。   「少校,稱呼軍銜有些太生分了,我還是叫你小程吧。」由不得程明海表態,黃正泉緊接著說道:「不知小程有什麼重要行李沒有?沒有的話我們現在就走,既然到海軍來,日常生活用品自然按照海軍標準來配備,陸軍那些廉價貨還是不要再用了。要是有什麼需要收拾的,我讓戰士們跟崔參謀去到你那蝸牛殼一樣的小屋收拾,你還是跟我們回駐地吃飯吧。」   「崔參謀?」程明海一愣神,接著他才反應過來黃將軍嘴裡極其自然說出來的崔參謀就是常常找自己的通信參謀崔國寶上尉,看樣子黃將軍早就認識崔國寶,並且和他關係良好了。而崔國寶能經常到自己那邊去,說不定就是為了完成黃將軍要求尋找戰車顧問,跑到他這裡來考察了。程明海心裡苦笑著,虧得自己還以為崔國寶是好人,原來他居然是海軍在陸軍中的內奸!陸軍總說海軍如何幼嫩,搞了半天,人家早就打陸軍主意了,而陸軍卻恍如不見,這也真夠無能了。   「還是我過去收拾一下吧,一頓飯不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住所很小,真的如同黃將軍所言是蝸牛殼,可那邊有老婆給自己寄來的信件,程明海可不希望自己的隱私被那些戰士看到了,哪怕是無意看到的。   「用不著,這點兒小事還是讓戰士們去做好了,難不成小程你屋子裡藏著一位漂亮的阿拉伯少女吧?要是這樣,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好了。」黃正泉覺得自己說的笑話很有趣,笑的十分開心。   將軍這樣說了,程明海雖然不大願意,還是不好拒絕,只好苦笑道:「將軍說笑了,既然如此還是我與將軍回去,讓戰士們將我屋裡東西搬過去吧。」   「那好,歐陽你和小程坐一輛車,留下一輛車,讓小宋去找崔參謀,將小程屋裡所有東西都搬到我們營地去。記住,可不能亂碰小程東西啊,萬一碰壞了小宋你可賠不起。」   站在中間轎車後門邊的那名年輕軍人笑著說道:「首長說笑了,請放心,我會把這事辦好。」   兩輛轎車掀起一陣塵土離開了遠征軍總部所在地,在轎車前後,三輛戰車緊緊跟著。開出沒多遠,車子在沙漠中臨時開闢出來的沙土路上劇烈顛簸起來,前面戰車履帶掀起的黃塵從轎車縫隙中透了進來,車廂內空氣顯得十分糟糕。   聽著發動機轟鳴聲,程明海盯著速度表看了會兒,雖然後排因為塵土的關係看得並不清楚,但速度至少也有時速二十公里,程明海不明白,這樣的速度,轎車居然沒有追上前面開著的「小」戰車!要知道,他以前乘坐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最快也不過時速七公里而已。陸戰隊能放心讓戰車跑幾十公里路到總部來,這已經讓程明海感到意外,現在見到這些小戰車居然擁有這種駭人的速度,他腦海中某根深深隱藏著的弦被觸動了。   「怎麼,不可想像吧?」抱著雙臂端坐在程明海旁邊的歐陽鐔隨著車子的顛簸左右搖擺著,見程明海一再注視前面駕駛員面前的速度表,又盯著轎車前飛馳著的戰車,臉上露出了微笑。「這些戰車是我們海軍陸戰隊秘密武器,貂式中型戰車。」   「中型戰車?」中型戰車陸軍也有,貓式戰車就是中型的,不過就是貓式,也有將近二十噸的重量,如果說貓式戰車是身高一米七的年輕人,那麼這種貂式戰車簡直就是只有一米三四的兒童了。程明海不解地轉頭看著歐陽上校,希望他能給自己排憂解惑。   「不錯,正是陸戰隊的中型戰車。」歐陽鐔肯定地點了點頭。「這種戰車全重九噸,乘員三人,擁有三七毫米火炮一門,七點六二毫米並列機槍一挺。戰車前裝甲十六毫米,能夠防備十二點七毫米機槍直射。四個大直徑負重輪,三角彈簧懸掛,與陸軍那些沒有採用避震的戰車比起來,貂式戰車避震效果極佳,乘員在戰車中不管是行駛還是作戰,都感到十分舒適。戰車的最高速度二十五公里每小時,車內油箱加滿油可以供戰車行駛一百二十公里。這可是極為先進的戰車啊!」   程明海一聽對不顯山不露水的歐陽鐔欽佩不已,他居然能瞭解的如此詳細!雖然聽歐陽鐔的介紹,裡面誇大部分不少。整天和戰車打交道的程明海明白,東北虎戰車二十毫米裝甲也不過能防備十二點七毫米機槍射擊,還有就是炮彈破片殺傷。如果火炮口徑在二十五毫米以上,炮彈直接命中,那麼就是東北虎式也只有變成一堆廢鐵的命運等候它。而這種前裝甲十六毫米厚的貂式戰車也居然能防備十二點七毫米機槍直射,程明海很難相信,除了吹牛還有什麼。也許這麼點厚的裝甲,用來防禦七點六二毫米步槍彈倒是很有可能的。至於戰車最高速度二十五公里每小時,這個程明海倒是相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在前面的戰車速度就在每小時二十公里以上,跑到每小時二十五公里看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沒有讓程明海親眼看到,說什麼他也不會相信現在居然有戰車能開的如此之快!)。只是加滿油行程居然達到了百公里,這又有些出人意料了。   至於四個大直徑負重輪,三角彈簧懸掛,這些對戰車來說有什麼用,程明海並不瞭解,他所知道的是,黑洞洞的戰車裡,要是開起來了,就是國內良好的公路顛簸的勁頭也比現在自己坐在轎車裡厲害多了。如果在沙漠裡以最快速度行駛,估計戰車兵非給顛得七葷八素不可!這種戰車真要不那麼顛簸,哪怕比轎車差一些,對戰車兵來說也絕對是一個福音。程明海現在有種想馬上登上戰車,親自體驗一下的感覺。離開戰車這麼長時間了,一直沒機會碰碰,程明海心早癢癢了。   程明海好奇地問道:「除了這種貂式戰車外,陸戰隊還有其他型號戰車嗎?」   「有!」歐陽鐔回答的十分肯定,也十分簡單。   「請首長介紹一下,願聞其詳。」   「除了貂式中型戰車,還有貂II式中型戰車。與貂式中型戰車一樣,它也是九噸,三名乘員,前裝甲十六毫米,四個大直徑負重輪,三角彈簧懸掛,只是炮塔沒有配備三七毫米火炮,而是安裝了一門五七毫米短管榴彈炮,在戰車前面有一挺七點六二毫米的並列機槍,速度和行程與貂式戰車一模一樣。除了這兩種戰車,在陸戰隊裡還有一種海狸式水陸兩棲輕型戰車,三點五噸重的戰車乘員兩名,前裝甲八毫米厚鋼板,擁有兩挺七點六二毫米機槍或一挺十二點七毫米機槍,陸上最快速度每小時二十八公里,水上三公里,最大行程八十公里。現在已經到達這裡的陸戰隊戰車部隊擁有四個貂式中型戰車連,兩個貂II式中型戰車連……對了,陸戰隊戰車編製與陸軍不同,陸戰隊的編制是,中型戰車連中擁有戰車排三個,每排四輛中型戰車,連部一輛中型戰車,一輛指揮戰車。全連共計中型戰車十三輛,指揮戰車一輛。輕型戰車連擁有三個輕戰車排,每排五輛輕型戰車,連部一輛指揮戰車,一輛輕型戰車。一共十六輛輕型戰車,一輛指揮戰車。我想這些對少校你以後幫我們當好顧問有些用處。現在這裡只有中型戰車,沒有輕型戰車,如果少校您覺得陸戰隊有必要在巴勒斯坦開闢第二戰場,那麼兩棲戰車就能在灘頭登陸時候派上用場了。」   程明海一聽笑了起來。「首長說笑了,開闢第二戰場的事應該由上級決定,我不過一名少校,可沒有這個膽子胡言亂語。」   「是這樣嗎?我們瞭解的少校可很厲害啊!高將軍的命令都敢違背,怎麼能說沒這個膽子?」   程明海臉上的笑容極為尷尬。「這個……也不能算是違背司令員命令,沒有油彈,我就是背著扛著也不能讓戰車按照首長意圖衝到戰場上去,三十五噸的大傢伙,沒有油怎麼動得了?」   「沒關係,只是說笑而已,少校不要往心裡去。」   「哪裡哪裡,我知道首長不過跟我開個玩笑。」說是這麼說,程明海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看來自己的倒霉事已經傳得家喻戶曉了。   既然自己從現在開始要給陸戰隊當戰車部隊顧問,程明海就需要好好思量一下如何運用這些戰車。他在心裡默默算了下,按照歐陽上校所說,現在這裡海軍陸戰隊的戰車部隊已經擁有裝備三七火炮的中型戰車五十二輛,裝備五七毫米短身管榴彈炮的中型戰車二十六輛,還有六輛指揮戰車。所謂指揮戰車,很有可能與這些什麼貂式一個樣,都是九噸的小傢伙,搞不好就是將炮塔火炮取消了而已。別看陸戰隊的中型戰車連數量比陸軍戰車營編制還多了一倍,可所有中戰車加起來火炮還不如陸戰隊一個戰車營多。東北虎式戰車光火炮就有三門(頂炮塔一門三七毫米火炮,側面還有兩門五七毫米榴彈炮。),而陸戰隊的戰車最強的也不過裝備了一門三七毫米火炮或者五七毫米短炮,從火力上比較,與陸軍相比,海軍陸戰隊的戰車差了不知多少!唯一值得肯定的也只有大行程,加之極快的速度了。不過這麼快的速度,這麼遠的行程,程明海覺得倒是可以好好實驗一下自己在被關禁閉時,思考的關於如何使用戰車。火力弱一點無所謂,只要能給敵人造成突然性打擊並且充分利用就可以。   看著程明海陷入了沉思,歐陽鐔不再說什麼。微微合上眼,打起了盹,看樣子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戰車與轎車在沙土路上飛馳,將散佈在公路兩旁零星的村莊一一丟在了後面,公路上偶爾出現的駱駝好奇地看著捲起黃龍的這一支小車隊。   *                *                 *灰色的雲層遮擋了陽光,日近黃昏,光線顯得十分昏暗,浩瀚的海洋上,一艘輪船吐著濃濃黑煙緩緩朝西北方行駛。在輪船後面有幾隻海鷗隨著氣流上下翻飛,不時發出幾聲鳴叫。   「哎,浩天!我看到海岸線了!」張浩天正躺在床上,將大簷帽扣在臉上閉目養神,討厭的杜申利踹開艙門從外面闖了進來,一把將蓋在張浩天臉上的軍帽掀開,嘴裡還一個勁怪叫著。   很不情願的張浩天一側身臉朝向艙壁,不滿地嘟囔著。「你嚷嚷什麼?沒看到我正休息嗎?」   杜申利狠狠在張浩天腿上捶了一拳,大聲喊道:「你個傢伙……知道嗎?我看到陸地了!……還不清楚?……我們馬上就要靠岸回到祖國母親的大地了!」   杜申利下意識地一縮腿,手放在大腿被打處揉了揉,還是沒有如杜申利所願站起來表達一下喜悅之情,倒是他那張嘴挖苦道:「是啊,我知道你看見陸地了,祖國母親正張開雙臂歡迎你這個離家的遊子,替母親增光的英雄凱旋歸來,鮮花、掌聲等候著你,美女、金錢在向你呼喚,這樣說你總滿意了吧?……娘的別煩我,老子還沒有睡夠呢!」   杜申利一屁股坐在張浩天狹窄的床邊。「還睡……你個混蛋倒底有沒有聽明白?我們到家了!馬上九可以好好睡個安穩覺,再也用不著擔心該死的德國佬軍艦會偷襲我們了!」   給杜申利這麼一喊,張浩天再也無法合著眼休息了,只得很惱火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抱怨道:「唉,我現在不就正在睡安穩覺嗎?醫生說過,傷員最重要的就是需要好好休息。你這傢伙卻每天偏要跑過來打擾我幾趟,是不是想讓我永遠恢復不了健康?!」   杜申利譏笑道:「你現在還是傷員嗎?不過是手臂劃了一道極小的口子,再加上一點極為輕微的腦震盪,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早就好了!還用得著現在跟個大小姐似得懶在床上不下來?別裝了,當時我不也受了點傷?現在早就沒事了!……快,跟我出去看輪船進港。」   「有什麼好看得?你不才看到地平線嗎?離船靠碼頭還早著呢!現在不好好休息,難道下了船睡碼頭嗎?你個混蛋,也只有你這樣的瘋子才閒極無聊看什麼海岸。」埋怨歸埋怨,決不情願的張浩天還是被杜申利硬拉著跑到外面,陪著他看朦朦朧朧的海岸線。   美索不達米亞的戰爭進入到相持階段後,遠征軍空軍部隊就開始醞釀讓部分最早到達美索不達米亞的飛行員回國短暫療養。在異國他鄉每天執行枯燥的戰鬥飛行任務對飛行員體力和精神方面壓力極大,這裡不同於國內,國內就是出了事故,至少還能埋骨在祖國領土上,而在國外,空中爆炸屍骨無存暫且不提,就是找得到骨頭,或者因傷過重因病醫治無效,嚥下最後一口氣,你也不能運回國,只能埋在國外。為國犧牲沒什麼,可萬一發生不幸,屍骨不能運回國,這就讓飛行員怨聲載道了。不光是空軍,陸軍部隊裡也有同樣反映,為此,遠征軍總部也在探討是否應該將戰死或者病故得烈士遺體火化後運回國去。只是軍方高層說過,在不管在什麼地方戰死,那些烈士都應該埋葬在戰鬥發生得地方,以資後人紀念。這條規定制訂的有些年頭了,現在一時要撤消也不是那麼容易,為了這事情軍方有得好扯皮了。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部隊幹部戰士開玩笑,說是軍方可以成立一個「關於『死亡在海外戰士歸所問題』研討委員會」,好安置一些無所事事的官僚,讓他們整天聊天、吹牛,吹鬍子瞪眼睛,拍桌子摔凳子什麼的,消耗一下他們過剩的精力。   烈士屍骨暫且不能運回國,為了穩定軍心,遠征軍總部自己在經歷半年討論後,制訂了關於部隊戰士輪流回國修養規定。按照規定,杜申利和張浩天這樣負過傷的飛行員可以優先回國享受三個月療養。不過從法奧到香港有五千四百海里的航程,海軍的運輸艦就是以平均航速十二節航行,去掉靠岸補充時間,也要二十多天後才能到達香港。等乘坐火車到達空軍設在黃山腳下療養院,近一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說是三個月,真正在國內時間不過月旬而已。十二月一到,他們必須再離開國內,乘坐運輸艦朝美索不達米亞趕回去。   能回國療養,對這些身處陌生土地上軍人有著莫大誘惑,兩個人在知道第一批回國療養名單上有他們名字時,興奮的好幾個晚上睡不安穩,離開部隊前一天,更是整夜未眠,光高興了。在其他同僚羨慕的眼光下,杜申利和張浩天這一對搭檔和其他負過傷的飛行員,在大隊長關切的目光下,臉上掛著喜悅的目光離開了空軍基地。大隊長雖然到戰地也很早,並且在戰鬥中也受過一點小傷,可他畢竟是整個大隊主管,為了部隊穩定,誰都好休息就他不行。   到了法奧,杜申利和張浩天他們空軍第一批療養人員與陸軍的「英雄」(打了敗仗,就是戰場上的英雄,在空軍飛行員眼中也要打引號了。),一行五百多人登上了一艘海軍運輸艦,在四艘海軍輕巡洋艦,八艘千噸級遠洋驅逐艦掩護下回國了。海軍作戰艦隻並非只為了護送這些戰爭英雄安全才給他們擔任護航的,在艦隊中,除了杜申利他們乘坐的運輸艦,還有二十來艘運輸艦,這些運輸艦是將國內補充兵力和物資運到美索不達米亞,現在空船回去,準備繼續運增援與補給的。眾多軍艦排成復列縱隊編隊,在輕巡洋艦和驅逐艦掩護下浩浩蕩蕩離開了法奧。   離開法奧八天後,艦隊到達了英國殖民地錫蘭(Ceylon)的最大海港科倫坡。在那裡補充了煤、水、食物後繼續東進。六天後到達滿刺加(原馬六甲,自從英國按照與中國之間協定撤出馬六甲,中國派人到那邊監管後,按照國內精通古代外交史的專家建議,馬六甲恢復以前國名滿刺加。),在滿刺加受到了當地華人熱烈歡迎。除了這兩次短暫的靠岸,其他時間艦隊都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不是看翻滾著碧波,就是數天上星星。暫時離開戰地的興奮勁隨著海浪拍打船舷,軍艦不停搖擺,早以不知去向。每天關在船上,除了海水,鳥都看不到,這讓戰士們覺得很枯燥乏味。   張浩天以為長時間海上航行,已經消磨光戰士們的熱情了,出去後發現出乎自己意外,甲板的護桿上趴了不少戰士,陸軍和海軍都有,大家正興高采烈看著左面隱約可見的海岸線。海面上幾艘漁船露出了桅桿頂,一聲長笛,落日餘輝下,一縷淡淡黑煙在天際間徘徊。   遠方出現一艘三千噸的客輪,客輪劃破洋面,緩緩駛來,見到偌大的海軍編隊,輪船上乘客湧到舷桿旁,朝軍艦尖叫,熱烈地揮舞著手臂。雖然距離很遠,那些乘客連是不是黃皮膚的都看不清楚,運輸艦上這些從戰場撤下來的戰士們還是熱情歡呼著。   張浩天和杜申利也不由得被現場氣氛所感染,扯起了嗓子,加入到狂喊行列中。回家了,離開了戰火紛飛的戰場,終於回到安寧的家鄉。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朝你打黑槍,也不用擔心在空中遭遇敵人戰鬥機,進行一番你死我活的空戰。   太陽落下海面,天漸漸黑了下來。艦隊過了蒲台島,在引水員帶領下,以單列縱隊進入藍塘海峽,速度漸漸放慢,朝設在香港的海軍觀塘基地前進。   杜申利和張浩天倆人擠開人群,趴在左舷船頭護桿處望著西方,奧藍的蒼穹下,黑糊糊的群山近的伸手可觸,偶爾有幾點燈光從岸上村落中透出,這裡就是香港島了。底艙的蒸汽機發出低沉轉動聲,運輸艦的速度很慢,杜申利懷疑螺旋槳是否停止了轉動,船現在只是隨著洋流漂移著。   右舷,遠處的群山、島嶼籠罩在黑暗中。杜申利感覺到船慢慢的在轉向,轉頭望向前方,運輸艦兩邊的群山在前面收縮了,他感覺前面彷彿是一扇正在緩緩關上的大門。   「這是什麼地方?」杜申利扭頭問身邊剛才告訴他進入藍塘海峽的運輸艦上水兵。   「前面是鯉魚門,過了鯉魚門右邊就是天後廟,只要一過天後廟我們就要靠碼頭了。」   在軍人期盼下,運輸艦隨著前面驅逐艦緩緩駛過鯉魚門。一過鯉魚門,前方豁然開朗,這些離開戰場的軍人發出一聲驚歎,在他們前方燈火通明,五彩繽紛的霓虹燈不停地閃爍著,變幻著,偌大的一座大城市出現在大家眼前,水面倒映著閃爍著的燈光,波光粼粼。在遠近絢麗的燈光襯托下,這些從渺無人煙的美索不達米亞回來的軍人們彷彿置身於神化世界。   前方的驅逐艦傳來長長的汽笛聲,軍艦朝長長的碼頭靠了過去。在運輸艦右前方,一艘艘打開燈光的軍艦正靜靜靠在碼頭,隨著港灣裡的海浪輕輕起伏。杜申利粗略辨認一下,以他不多的海軍知識還是能辯識出在這裡停泊著有補給艦、運輸艦、驅逐艦、輕巡洋艦、裝甲巡洋艦。還有兩艘艦體修長的灰色大型軍艦,高大的三角桅在岸上燈光照耀下,顯得粗壯有力,三角桅後面是三座高聳的煙囪。從軍艦側舷駛過,可以很清晰看到四座雙聯裝主炮塔,炮塔呈全中線佈置。   不光杜申利注意到這兩艘巨大的軍艦,運輸艦甲板上其他陸軍和空軍人員也注意到了這兩艘與其他軍艦截然不同的巨艦。戰列艦?還是大型裝甲巡洋艦?人們議論紛紛,發表著自己的看法。不過還是認為戰列艦的居多,裝甲巡洋艦雖然也有很大型的,可這麼龐大也未免太聳人聽聞了。   剛才回答杜申利問題的運輸艦上水兵,見這些外行議論紛紛,莫衷一是,驕傲地對他們解釋道:「這是我們海軍的驕傲,裝甲巡洋艦!這兩艘是最新型的武漢級戰艦,滿載排水量達到三萬五千噸,八門三五六毫米主炮打出的炮彈,在十三萬米距離上足以穿透德國最新的德弗林格級戰列巡洋艦主裝甲,將它送進大洋深處,就是面對德國德拜恩級戰列艦,我們的武漢級戰艦也能在十三萬米擊穿它的主裝甲。對付德國佬那些裝甲巡洋艦、輕巡洋艦,武漢級更是不在話下。」   人群發出讚歎聲,有人問道:「是戰列巡洋艦,不是戰列艦?」   見大家對自己說的話讚歎不已,那名水兵更得意了。「自然不是,戰列艦火炮口徑大,裝甲厚,航速慢,戰列巡洋艦火炮口徑略小,裝甲薄一些,可航速卻快多了,武穆級戰列艦最快可以開到二十五節,而武漢級最高航速達到了二十九節。」   張浩天手指著左舷外,問道:「那艘是什麼艦?……水上飛機母艦?!」聽到張浩天驚訝地叫聲,杜申利馬上將注意力從停泊在錨地的戰列巡洋艦上移開,隨著張浩天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暗的港灣中,一艘模糊的巨艦靜靜停在海面上,和其他軍艦不同,這艘軍艦沒有顯著的上層建築,也沒有巨大的火炮,朦朧中,勉強可以看到平直的甲板上用帆布蓋著一些東西,作為飛行員,杜申利從外型上看,裡面應該蓋著的是飛機。除了飛機,甲板上還豎著兩座好像吊塔的東西。   「咦?怪了,我們上次出發時,這裡並沒有這艘軍艦啊?……這艘好像是泰山艦,或者是別的軍艦?別的母艦應該比這個新些。」對軍艦很瞭解的水兵看了後也奇怪起來,不能肯定地說道。   「泰山艦?」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那艘模糊的軍艦上。   泰山艦的名頭實在太響亮了,作為一九零七年世界第一艘下水的專用水上飛機母艦,兩萬噸的泰山艦曾經是新聞界關注的焦點,泰山艦和它的艦長連同它所攜帶的水上飛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報紙軍事欄目主角。這也難怪,中國海軍雖然號稱世界四大海軍之一,可是與超強的英國海軍相比,不管是戰列艦(戰列艦出現前是鐵甲艦),還是巡洋艦、輔助艦數量都少了不知多少——英國海軍在國勢衰弱和受到其他國家海軍挑戰下,不再像以前那樣能夠從容統治海洋了,十九世紀末,在面對地中海法、俄威脅時,英國人提出了兩強標準,主要軍艦要和法、俄兩國相當,還句話說,英國主力艦要達到世界第二、三海軍強國主力艦加起來數量。   作為新興的古老國家,中國在海軍主力軍艦上與英國的差距顯而易見,並且也不是短時間內能趕上的。為了能打破大英帝國對海權的獨霸,既然在戰列艦、巡洋艦上暫時無法超越英國,海軍將目光投向了剛剛實用化的飛機。於是就有了作為水上飛機母艦,「泰山」艦的出現。作為有空戰基礎的中國軍方明白,與軍艦相比,飛機速度快多了,海軍軍艦上裝備飛機,可以大大提前發現敵人艦隊的時間,在敵人還沒發現自己艦隊時,就可以做好戰鬥準備了。飛機可以給艦炮轟擊進行校正,引導軍艦以更準確的炮火將敵人軍艦以最短時間送進海底,飛機也可以從天空對軍艦攻擊,而軍艦卻不能也飛上天進行反擊,只能在飛機攻擊下,被動地進行機動躲避。如此多的優點讓泰山艦的出現成了海軍福音。   當然,飛機的缺點也很明顯,氣候條件對飛機影響實在太大,有風有霧的天氣飛機均不能起飛,就連最普通的雲彩也對飛機飛行構成影響,而且飛機攜帶的彈藥實在太少,百來公斤炸彈對現在裝甲達到三百毫米的戰列艦來說,無法構成實質性威脅。   自泰山號水機母艦後,一九零九年第二艘水機母艦兩萬五千噸的「華山」號下水也編進了太平洋艦隊。進入一九一零年後,新的戰列艦、戰列巡洋艦相繼從船台下水,加入到海軍艦隊中,而這時候英國海軍也早就放棄了所謂的兩強標準,將目光投到迅速崛起的德國海軍身上去,不再將中國和美國當作他的假想敵了。海軍壓力一時減輕許多,對水上飛機母艦的關注也不再像以前那麼急切了,最新水機母艦製造速度拖延下來,世界大戰爆發後,剛□裝好的第三艘水機母艦「衡山」號被英國人以三百七十五萬英鎊購買。   用來補充他的主力艦隊。英國自己也有水機母艦,不過與中國在擁有了大量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後心態一樣,英國一開始就對水機母艦並不重視,到一九一二年,英國艦隊也不過擁有兩艘水機母艦而已,其中「坎帕尼亞」號還是由客輪改裝的。   一九一二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德國海軍在執行「易北演習」作戰計劃中,德國海軍公海艦隊與英國海軍主力艦隊在北海發生了一場大戰,戰鬥的結果是英國人永遠的心痛,與戰役勝負相比,德國的「鸕茲」戰術讓英國人更是嘗到了切膚之痛。不過是八架德國水上飛機,卻在攻擊中造成英國喬治五世級,滿載兩萬五千五百噸的「大膽」號超無畏艦被擊沉——不是被德國的巨艦大炮所擊沉,而是被小小的水上飛機送進海底——,「獵戶座」號和「元首」號受創。德國海峽突破後,對德國艦隊的憂慮海上戰役失敗的反思讓英國人不得不重視在海上發展空軍。   在與德國人發生的北海大海戰中,英國「坎帕尼亞」號水機母艦被德國潛艇擊沉,這讓英國人現在只有一艘水機母艦好用,要是現造,時間上又來不及,為了彌補海軍需要,雖然中國人給「衡山」號的報價比英國製造的伊麗莎白女王級超級無畏艦(造價兩百五十萬英鎊)高了一半,英國人也不得不咬緊牙關買下來——當時中國還沒有跟同盟國翻臉,據說德國對□裝好的「衡山」號水機母艦也很有興趣,並且他們願意出比英國人更高的價錢購買。   英國能買下「衡山」號,還靠了花費巨資對中國海軍建設委員會的那些頭頭腦腦進行公關,不然就是再高一半,他也買不下「衡山」號水機母艦。   為了「衡山」號水機母艦賣給英國,當時德國還對中國政府提出了最強烈的抗議,認為中國人破壞了中立法,發誓要將「衡山」號擊沉在開往英國的旅程上。為了避免國際不良影響,中國政府爭辯說衡山號並非是戰艦,而是一艘普通貨輪——樣式前衛的貨輪。為了保證衡山號水機母艦能安全加入英國主力艦隊,英國從印度洋艦隊中派出一隊軍艦,從馬六甲開始擔任「衡山」號的護航任務,過了好望角後,大西洋艦隊也加入到護航任務中。   英德北海大海戰在中國同樣引起了廣泛反響,為此海軍要求飛機製造企業盡快研究出一種可以攜帶魚雷進行巡邏的水上飛機。只是艦炮決定戰爭的慣性思維(北海大海戰最終還是依靠艦炮決定戰役結果)讓海軍對水上飛機及水機母艦重視程度不如以往,現在的中國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數量不小,任何戰列艦出身的軍官也不希望在未來的戰爭中,戰列艦淪落成配角。而飛機製造企業在一九一二年後接到了空軍建設委員會大量定單,在有充裕資金可以賺取時,對海軍的需求也就不再那麼緊迫了。一直到一九一四年七月,在中國已經投入到戰爭後,飛機製造企業才研究出信天翁I型三座雙發雙翼水上巡邏機。   信天翁I型機長十二點五米,機高五點六五米,翼展二十點五米,最大起飛重量五千一百公斤(帶1枚魚雷),採用CACA-0002型翼型,配備兩台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的「刑天」I型十缸V型液冷引擎,單台額定功率達到兩百七十馬力,最高時速一百一十公里每小時,升限一萬五千英尺。配備兩挺七點六二機槍(用來嚇人的),可掛載一枚四百公斤魚雷,最大航程七百五十公里,續航時間達到了八小時。這算是勉強可以讓海軍滿意了。   除了信天翁I型水上飛機,飛機製造企業還研究出水面、陸地兩用的海雕I型雙座單發雙翼輕型攻擊/偵察機,以鳶II型為藍本改造的海上大鷗I單座單發雙翼水上戰鬥機。只是對海軍水上飛機發展,杜申利和張浩天這些空軍基層飛行員並不瞭解,他們也用不著瞭解。今天看到真實的水機母艦,對倆人吸引力自然極大,雖然很模糊,水上飛機母艦只能看到個輪廓,倆人還是死死盯著停在左舷的水上飛機母艦。運輸艦緩緩移動著,母艦的身影漸漸離他們遠去,最後消失在香港島的群山遮影下,只有纖長的桅桿上一閃一閃的紅燈,告訴大家它還停在原來的位置。   「乖乖,這麼短的甲板,飛機怎麼可能從上面起飛?速度還沒提起來,飛機不就衝出甲板掉到大海裡去了?就是勉強能飛起來,回來可怎麼辦?摔到海上去嗎?」見母艦消失在黑夜中,張浩天轉過身,靠著護欄一臉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你不是聽到了嘛,這個是水上飛機母艦,就是說運載水上飛機的。那些飛機才不會從甲板上起飛降落呢!……任何飛機都不會傻瓜一樣在軍艦上起飛、降落,想要在軍艦上做這些動作,根本是做夢而已。不過水上飛機能從水面起飛,這個卻是千真萬確的。我們飛機以需要平整的跑道,而水上飛機的跑道就是這無邊的海洋。你還害怕他們會摔到海面上?」   「怪了,飛機要是沒有輪胎,根本無法起飛,沒輪胎落下來非摔個稀爛不可,它們是怎麼從水面上起飛降落的?」張浩天心中的疑問並沒有隨著杜申利的解釋而消散,反而更多了。作為航空學院畢業的張浩天,他知道飛機要是無法在陸上滑行時獲得足夠動力,根本無法起飛,而要是沒有輪子,靠機腹滑行起飛只能是小孩說的笑話。杜申利看張浩天望著自己,聳聳肩。「別問我,我也不知道。這問題只能遇到海軍飛行員你才能明白。」   低沉的汽笛再次拉響,運輸艦緩緩朝碼頭靠攏過去。   碼頭上現在各種燈光全部打開了,通過燈光,可以看到停在碼頭的海軍軍艦上站著眾多的水兵,這些水兵正饒有興致看著拉了眾多陸軍和空軍人員的運輸艦靠攏碼頭——自從戰爭爆發後,只有一艘艘運輸艦滿載著軍火部隊遠離中國,奔赴戰場,還沒有什麼軍隊從戰場上撤下來的。   運輸艦上纜繩拋到半空,朝碼頭飛落過去,岸上纜繩兵接住纜繩將它繫住。一陣輕震,運輸艦終於靠岸了。巨大的艙門緩緩打開,連接碼頭的舷梯接到軍艦艙門處,見軍艦靠岸,艦上人們急忙奔回自己住的艙室,取出行李準備登岸。不一會的工夫,艙門邊就蜂擁上來大批陸空軍人員。   杜申利和張浩天取出行李,奔到艙門處,見人太多,運輸艦艦長正靠在艙門處,聲嘶力竭訓斥這些登陸心切沒了一點部隊紀律性的戰士,而那些想要快點上岸的戰士卻鬧哄哄喊叫著,將艦長的聲音淹沒,很識趣地帶著行李離開亂成一團的現場,走到艦艏,呼吸著南方冬天夾雜了魚腥味涼爽的海風。   海上一路過來氣溫都在三十度上下,炎熱的氣溫讓人大汗淋漓,可軍艦上淡水有限,只能用來喝,早晚刷牙洗臉只分了一小杯水,根本就無法洗澡,人總覺得身上黏糊糊,臭烘烘的。香港這裡溫度比滿刺加低了十度,夜晚的海風也沒讓人感到濕度那麼大,讓人很舒服。   岸上傳來口令聲,倆人好奇地探出頭朝下張望著。在岸上,一隊身著雪白軍服的軍樂隊排著整齊的方陣帶著全副家當站在那裡,剛才下口令的,就是軍樂隊最前面的指揮。在軍樂隊前面,路燈下幾名身穿棕綠色、天藍色、白色軍服的年長軍官正背著手走了過來。從走路姿勢看,最前面幾位不是將官,也是上校,不然沒那種自信與威勢。在軍官隊伍裡還夾雜著幾個身著便衣之士,杜申利暗自揣測,這幾個可能是香港和廣東省的官員,而他們來的目的,應該是歡迎自己這些剛從戰場上回來療養的軍人了。   在軍樂隊後面,一字停靠了幾十輛嶄新的軍車,駕駛員正端站在汽車旁邊,注視著這邊。   雄壯的軍樂驟然響起,運輸艦上的戰士們終於還算整齊從軍艦上魚貫而出。   「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還是早點下去,好坐車到今天的目的地休息。」杜申利扯了扯張浩天,背起行囊朝打開的艙門走去。   好不容易倆人從運輸艦上下來,踏上了祖國堅實的大地。人還沒有從搖擺中解脫出來,杜申利他們就被跟隨他們從美索不達米亞回來的遠征軍總部領導趕到一塊空地,按照各自所屬的兵種,列成了兩個方陣。排方陣對這些軍人來說屬於家常便飯,雖然周圍人們大多都不認識,只要找到空缺,按照個子高低排著就是。緊接著,就是讓杜申利和其他剛剛從船上下來,熱切盼望躺在床上好好睡他一覺的戰士預感中的事情——那些等候在碼頭的領導開始了致歡迎辭。   軍方領導都是駐廣東陸海空三軍最高首長,軍銜從少將到上將(太平洋艦隊司令部在香港,這次太平洋艦隊司令員也出場了)都有,他們要講話這些剛下戰場的軍人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在該鼓掌的時候鼓掌,該喊口號的時候喊口號。首長畢竟是軍人,講話也簡單,等首長說完了,軍人們以為好安排他們休息了。不,下面又接著輪到地方領導致歡迎辭了。   歡迎軍人歸國療養的地方領導有廣東省省長、議長,香港市長、議長,還有香港各主要部門領導、市民代表。與軍隊不同,地方領導講話的雖然不多,可他們每個人一張口,馬上一二三四,甲乙丙丁,說起來眉飛色舞滔滔不絕,聽之者哈欠連天昏昏欲睡。   等所有人說完,杜申利偷偷看了眼時間,十二點早已過去。乖乖!下船時不過晚上八點,歡迎儀式卻耗費了四個小時!難怪他們能當上議長什麼的,都張了一張鐵嘴,能說會道,再枯燥的話題也能讓他們說上老長時間,杜申利是自愧不如了。   結束了歡迎儀式,在帶隊首長口號聲中,戰士們朝停泊汽車的地方排著隊走過去。這時候他們才發覺從這裡到拉他們的汽車之間通道兩旁聚滿了平民百姓,現在這些百姓正揮舞著彩旗鮮花朝他們歡呼著。一束束鮮花遞到了戰士手中,激動不已的市民歡呼聲讓已經要睡著的戰士們精神抖擻。當戰士們登上汽車,汽車大燈點亮,照亮了馬路,轟隆聲中,滿載著從戰場下來療養戰士的汽車一輛接著一輛緩緩駛裡軍港,朝香港市外的兵營而去。   杜申利和張浩天坐在車尾,掀開蓬布望著外面。讓他們感動的是狹窄的馬路兩旁,雖然這麼晚了,無數的市民還未休息,而是湧到馬路上歡迎他們這些歸國戰士。眾多小孩跟在汽車後不停追著汽車,路燈下,那一張張童真的小臉讓他們看著心裡充滿了溫馨。夾道歡迎的市民讓汽車通行速度相當緩慢,這時候從戰場上下來的軍人已經忘記了疲憊,每輛汽車後面的蓬布都掀開了,戰士們探出頭,揮手笑臉相對市民,看著外面與鄉村不同的市容。   漫長的城市道路終於遠遠落在了後面,車隊駛上沙土路,顛簸的汽車讓大家再次體會軍艦遇到大風浪那種感覺。路邊沒有了歡迎的人群,疲憊的戰士靠著車廂,進入沉沉夢鄉。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一章   陰暗的天空,整個世界像罩在一塊巨大的毛玻璃製成的罩子裡。屋裡顯得很陰,涼涼的水意瀰漫在室內。外面淅瀝雨水自天而降,雨點打在樹上,房瓦上,韻律清脆可聽。張浩天坐在書桌前,打開窗戶望著外面。前面宿舍的瓦頂在絲絲雨點中浮漾著濕濕的流光,順著光線,瓦片透著微明,帶著溫柔地灰色。密集的雨點敲打在頭頂鱗鱗千瓣的瓦片上,由遠而近,如無數細小的碎玉,又有一股股細流沿著瓦槽與屋簷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編織成網,敲擊著張浩天耳輪。   屋外青翠的松樹冰掛霧淞,如瑪瑙成傳,晶瑩目眩。遠方秀峰峻嶺淹沒在濃濃雲霧中,偶爾露出一角,卻是一片白色點綴在雲天之際。仿似虛無縹緲的天宮顯露在凡人眼前。一抹灰濛濛雲霧飄過,又隱藏起來了。   這裡是徽州黃山腳下的空軍療養院,療養院就坐落在陡峭入雲,三面臨空的始信峰南面山腳下。自古有傳古人登上絕壁千仞,手扶松樹,立於瀕臨深淵山頂上,縱目茫茫霧海,始信黃山天下無雙,於是山峰得名始信峰。   黃山以奇松、怪石、雲海、溫泉稱為四絕,馳名天下,張浩天到療養院已經一個星期了,溫泉他是泡過,奇松療養院中就種了不少,只是沒有石頭縫裡長出,韻味少了不少,怪石、雲海卻因為淅瀝下個不停的小雨,一直沒有機會登上山峰,感受一下古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那種感覺,看看到底石頭怪在什麼地方,雲海好在那裡。國內能呆的時間不過一個月,而這些時間不能總在黃山這裡耗著,還有一個星期的假期可以回到家鄉探親。如果沒看成黃山真正丰韻,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遺憾。   「浩天!浩天!」人還沒進來,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屋門被猛地推開了,一身雨水的杜申利從外面跑了進來,見張浩天坐在椅子上,側臉看著自己,抖了抖身上雨水,嚷嚷道:「快快!收拾一下咱們馬上爬黃山!」   張浩天靠在椅背上,搖著頭道:「爬黃山?外面下著雨,山頂下著雪,這山怎麼爬?中校不是說了,冬天黃山山路濕滑,原本就諸多危險,現在再下著雨加雪,中校就更不肯讓我們登山了。我是無所謂,可你這個國人皆知的空軍英雄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他這療養院院長算是當到頭了。」   「唉,你管他那麼多幹嘛?這雨整天淅瀝瀝下著,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停?就是停了,中校也會說山上積雪未融,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登為好。……看著美景就在眼前,卻不能走過去看看,這也太窩火了。我剛才到山下看過了,管在哪兒的人不知跑什麼地方去了,要是現在不乘機上山,我們這次回來不等於白走一趟了?」   「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還不趕緊走?!」容不得張浩天多說,杜申利不由分說拉起張浩天衝進外面濛濛雨中。   倆人偷偷摸摸避開游動哨兵,離開療養院朝登山小道潛去。冬天道路兩旁種著的花草已經枯萎,透過高大挺拔的大樹望去,兩旁群山雲霧中一次一山形,一步一山景,步步有異,眼眼均有不同。懸崖峭壁上,黃山松頑強地將根深深紮在縫隙中,怪石之間,迎風斗雪。還未真正踏上上山之道,倆人已經一步一驚歎了。只是腳下路實在濕滑,讓倆人注意腳下多與看山上美景,況且紛飛的雨絲也常常讓人睜不開眼睛。如不下雨,自然是再佳不過了。但天下之事,豈能事事順乎人意?倆人雖有遺憾,也只能以自己此行,乃前無古人開創之舉聊以自慰。上山半路上守道的小屋裡已經空無一人,也許看守人見連續下雨,沒人上山,偷偷溜回家享受家庭溫暖去了。雖然大門鐵將軍把門,可這對空軍飛行員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倆人很輕易就翻越鐵門,跳了進去。   杜申利朝前走了幾步,不肖地說道:「你看,中校就知道嚇唬我們,這路還不跟剛才一樣,哪有那麼危險?我就不相信,這爬山難道還比我們在天上和土耳其人發生的空戰還危險嗎?」   「這話還是別說,你小子不管怎麼說也是空軍英雄,那麼多飛行員中,取得空戰勝利的有多少?人家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你小子從懸崖上掉下去了。咱們空軍不少了一個有勝利經驗的飛行員?為了官帽著想,中校也不能讓你出什麼事情啊。」   「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我又不是聖人,還不是兩個耳朵,一張嘴,兩隻眼睛看前面?當飛行員的嘛,天上看黃山是看過了,可怎麼看都和其他山沒什麼兩樣,要是不親自登山看看,以後空戰要是被人家打下來了,豈不是抱著遺憾回老家?總不成十八年後再來看看吧?這也太遙遠了,而且我是無神論者,才不相信十八年後變成什麼英雄好漢!」   張浩天點點頭一本正經說道:「嗯,不是英雄好漢,而是女流之輩,就是你常說的小娘們。」   杜申利笑罵道:「胡扯!你才變成小娘們呢!」   張浩天腦袋搖的好像撥浪鼓。「不可能,決不可能。我可不想從天空再被人家打下來。說什麼也要以英雄身份回國,而不是讓人紀念,永垂不朽的烈士。」   「站住!……不許動!」   倆人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碰到攔路搶劫的小蟊賊了,連忙站住,神經崩緊,隨時準備與小蟊賊打上一場。扭頭望向聲音來源,杜申利和張浩天馬上變成了苦瓜臉。   「院長,您怎麼在這兒?」杜申利臉上尷尬地問道。   療養院中校院長黑著臉從樹後面轉了出來,身上披著厚重的雨衣,雨水沿著大簷帽邊淌落,臉上都是雨水。院長突然從這裡出來,說明在倆人進來前,他就已經守侯在這兒了,可從身上被雨淋來看,倒是杜申利和張浩天更顯得狼狽些。   院長沒黑著臉好氣地訓斥道:「中尉,我看你這兩天在這附近探頭探腦就知道沒打什麼好主意。剛剛不過讓守衛暫時躲避一下,你馬上就過來,怎麼,我說的話你只當耳旁風?!」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院長說的話怎麼能當耳旁風呢……我們只是手腳發癢,想走近些看看雪中黃山而已,並沒想真的爬到山頂去。您就是不攔著,我們也馬上要下去了。我們現在就回去。」說著張浩天扯了一下杜申利,想要腳底抹油,趕緊開溜。   「站住!」院長將想溜的倆人叫住,見倆人一臉無奈轉過身,心裡暗自好笑。說起來倆人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英雄,可他們所作所為居然還跟個孩童一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想走?……有那麼好走嗎?!取消三天外出權利,同時通報你們領導,讓他們給予你們倆紀律處分!」   「院長!這點小事就不用通報領導了吧?我們保證再也不違反療養院紀律了。」杜申利一聽要通報領導,急急爭辯。通報自己的上級領導那還有個好?孫大隊正一心整頓部隊,現在要是將這事情捅過去,芝麻大的事情,也會給孫大隊放大成西瓜的。要是這樣杜申利在戰鬥機中隊的生涯算是到此為止了。「或者取消五天外出權利好了,只要不報告我們領導,任憑院長如何處罰,我們都認了。」   「現在知道害怕了?剛才你怎麼沒想到。不管這裡如何處分,你們隊長那邊是一定要通報的,要告訴他你們這兩個混蛋蔑視療養院紀律,讓你們隊長嚴加處罰!」   杜申利這下傻眼了,見院長扳著臉,不肯通融,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在褲縫上狠狠摩擦著,彷彿想用勁所有力氣將院長給解決了。只是現在自己只是違反了微不足道得紀律,要是解決院長,那就是犯罪了。杜申利可不希望自己英雄身份變成了罪大惡極的壞蛋。而張浩天在杜申利身邊,只能自認自己倒霉了。雖然他曾經勸過杜申利不要出去,可現在自己和杜申利一起被抓,怎麼說自己也跑不了。擦著軍褲邊縫,杜申利摸到一個硬邦邦金屬片,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希望。   「院長,這次是我們錯了,還請院長稍微通融一下。」說著杜申利很麻利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勳章,必恭必敬遞到院長眼前:「這個來歷院長您是知道的,這次我把這個送給院長。」   院長沒好氣地將杜申利伸過來手推開,不屑地道:「怎麼?想對我進行賄賂嗎?你這是犯罪!」   「我哪敢賄賂您啊,這個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小小禮物而已。算是我代表前線飛行員為療養院對我們無微不至的關懷,略表一下感激之情而已。」   這枚勳章是在美索不達米亞陸軍從被杜申利擊落的土耳其飛機飛行員屍體上找到的,據情報人員介紹,這是一枚德國的二等鐵十字勳章,通過查閱資料,得知這名被擊斃飛行員曾經在東普魯士上空擊落一架俄羅斯飛機,為了表彰他對德國做出得貢獻,頒授給他的。作為首開記錄的中國飛行員,總要留下什麼紀念品,被擊落的土耳其福克式飛機太大了,而且在觸地時候完全損毀,給杜申利顯然是不合適的。於是為了表示陸軍對空軍的欽佩,陸軍將繳獲的這枚勳章送給了杜申利,讓他留做紀念。   杜申利對這件紀念品自然也極為看中,勳章每時每刻都被他帶在身邊,好時時拿出來吹牛。在療養院裡自然也不例外,不到一個星期,療養院中誰都知道杜申利這裡有這麼一個寶貝。首先這個是繳獲敵對國頒發的勳章,其次這代表了中國空軍第一次擊落敵國飛機,它所代表的紀念價值自然不可估量。對這個戰爭紀念品感興趣的人實在太多,包括療養院院長或認真或開玩笑都打聽過杜申利是否願意轉讓,為了得到這枚勳章,開出的價格已經從一百塊翻了十翻,達到一千塊,要知道,現在就是買輛一般的轎車也不過千元而已。對這些永遠不會上天的空軍人員開出的收購價,杜申利一直沒有動心,畢竟這是他參加戰鬥的紀念品。今天見院長要對自己的隊長告狀,再捨不得他也只能拿出來了。與紀念品相比,飛行對他誘惑更大,以後要是運氣好,再擊落一個有勳章的飛行員,自己不是還能得到這些鐵十字勳章?   「這個是送給療養院的?……這怎麼可以!這是你戰鬥紀念嘛,我們療養院又沒有做什麼事情,怎麼可以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雖然話還是冷冰冰,杜申利還是從院長眼中看出了心動。   「自然是送給療養院的,請院長代療養院接受我這個小小的禮物,算是我們對療養院感激之意。能休息好,才能在戰場上更好的殺敵,這種小東西,只要打下來敵人,那還不繳獲一大把?院長還是不要推搪了。」杜申利肚子裡一個勁大罵院長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自己這件紀念品,卻好像不動心,讓自己說服他!天可憐見,擊落飛機哪那麼容易的?這可是提著腦袋在賭博,搞不好哪天自己小命就賭掉了。   「既然如此……我看這樣吧,我代表療養院感謝你將這枚勳章贈送給療養院,為此,療養院將建造專門的展覽室,用來陳列這枚及以後接受的紀念品。為了表彰杜中尉對我們療養院工作的支持,展覽室將以杜中尉名字命名。小張,希望你也盡快能繳獲戰利品,贈送給我們療養院。」院長伸手過去鄭重接過杜申利手中德國勳章,對站在杜申利身邊一臉為他可惜的張浩天笑言道。   杜申利苦笑著敷衍道:「我會盡力的,一定不讓院長您失望。」杜申利可不想將自己的紀念品送給別人,何況到了天空,是你擊落敵人,還是敵人擊落你,一切都只有打了才知道,誰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被擊落?杜申利他就不敢做出這樣的保證,他已經被土耳其人擊落過一回了。   「活見鬼了!打鬼的鍾馗居然讓老鬼欺負到頭上來了,這他娘的是什麼世道啊!」   回到宿舍,杜申利一屁股坐在單人床上,從床頭櫃裡摸出一瓶黃酒,打開瓶蓋也不加熱直接往嘴裡面倒,喝兩口,破口大罵一句,憤憤表情讓同樣垂頭喪氣的張浩天看著他覺得很有趣。   「你不是說勳章不給任何人嗎?怎麼又給了中校?」   「能不給嘛?這個中校簡直就是吸血鬼,他是早惦記上我的勳章了。今天我要是不掏出來,這傢伙真有可能讓孫大隊廢了我!而且他也總能找到理由,給我沒收了。娘的,他是中校,我不過一個小小的中尉,細胳膊能擰的過人家粗大腿?」   「同情中,官大一級壓死人,你也沒辦法。那你回家拿什麼對家人炫耀?」   「還吹什麼吹?勳章都沒了,回家拿什麼吹牛?人家讓我拿出證據,我總不能說在療養院因為違反紀律,給院長巧取豪奪了吧?」杜申利丟棄酒瓶子,靠在被子上沮喪地喘著粗氣。   「沒關係,反正報紙上介紹你英雄事跡的報道不少,你爸媽會為你驕傲的。不像我,連敵人毛也沒揪下來一根,就讓人家給轟了下來,我回家才真的沒臉見人了。唉,真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杜申利睜開眼,樂了。「你怕什麼?報紙上不說了,我是在你掩護下,擊落了敵機……媽的,我在天上被人家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你早不知道溜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掩護我。反正按照報紙說,我的功勞也有你的一半,怎麼掩護我擊落敵機隨便你怎麼說,人家都只有點頭的份,你還是偷著樂好了。」   張浩天不滿地哼了聲。「我有你說的那麼糟嗎?」   「唉!現在好了,我這個英雄能夠拿出來炫耀一下的東西也給該死的中校沒收了。倒是你小子,反正什麼也沒有,只要看著我做貢獻,你在旁邊享受就可以了。」   「有沒有搞錯?!我可是給你硬拖著才冒雨爬什麼黃山!明知道山道上看守不會開小差,擺明了這是中校給你挖了這麼一個陷阱,你還往裡面鑽,勳章給中校拿去又有什麼好怪的?」   「我不管!反正你要補償我。誰叫我一拉你就出來了?」杜申利耍起了無賴。「這樣吧,家我是不回了,乾脆我和你一起到你家去好了。你家附近不是有廬山嗎?名氣雖然沒黃山大,將就著你請我過去看看也就算了。」   氣極之下,張浩天反而笑了起來。「好傢伙,敲詐勒索到我這兒來了?」   「我是中尉,你是少尉,剛才你不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嗎?我剛好比你高了這麼一級。」杜申利惡形惡狀笑了起來,張浩天看著他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杜中尉很陰險。   ** * 「中尉……等等我!」張耀東雙手叉著彎下的腰,看著前面健步如飛走在前面的兩名軍人,無奈地喊了起來。雖然張耀東不過四十歲,屬於年富力強,可與年輕人比起來,體能就差太多了。何況現在他還攙扶著自己老父親?   前面走的很開心的倆人聽到張耀東在後面喊,一回頭看到窘迫的張耀東,連忙折了回去。   「伯父,你沒事吧?或者在這裡先休息休息?」   「是啊,或者爸你和爺爺在這裡休息,我們在周圍逛逛,馬上就回來。」   兩名軍人自然就是從黃山過來的杜申利和張浩天。自從黃山私自爬山被院長抓了個現行,杜申利的紀念品,從土耳其飛行員身上獲得的二級鐵十字勳章也被院長笑納,灰溜溜的倆人打消了在黃山過一把徐霞客癮。療養院裡無聊之及讓倆人實在待不下去,與院長請示後,杜申利脅迫張浩天來到了廬山所在地潯陽。張浩天是潯陽地頭蛇,既然到了這裡,一切項目自然應該由張浩天來安排,而杜申利只需要好好欣賞一下潯陽大好美景就可以了。光吃住張浩天,而杜申利自己卻不用做出同等付出,為此張浩天沒少指責杜申利十足小人。   「不礙事,不礙事,前面就是白鹿洞,還是到那邊再休息吧。」孫子回國,雖然額頭有細微的汗珠,張義朝還是遊興大發,捋著長長鬚髯,微笑著朝倆人擺了擺手,撩起長袍,朝前繼續走。   「爸,您慢點……」張耀東連忙跟了上去,攙扶年邁的父親。   張耀東很瞭解自己的兒子。張浩天雖然年輕有力,可他實在太野沒一點耐心。讓他攙扶老人,恐怕沒走多遠,張浩天就要嚷嚷著走的太慢,還是老爺子不用再陪著,自己單獨走算了。   廬山雖然在江南,山上背陽之處還是披上了銀裝。晴朗的天空下,雲海從半山腰如水銀洩地緩緩流淌。從海會寺到白鹿洞道路上,兩旁樹木大多數都是挺拔的杉樹。這些杉樹粗如碗口,看起來年代並不久遠,據業餘導遊張義朝介紹,這些杉樹種了沒多少年,是政府在綠化太乙峰後,接受遊客意見新栽的,以前廬山上樹木雖然品種繁多,可看起來顯得有些雜亂。   走了一段距離,周圍的樹木杉樹越來越少,粗壯的松樹漸漸多了起來。有些松樹上還釘了木片,寫名是第幾號保存的古松。眾多古松讓頭一回登廬山的杜申利讚歎不已。在樹林中轉了幾個彎,前面傳來錚淙流水聲,原本已經十分清新的空氣彷彿又夾雜了一絲清涼的水汽。   轉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淺淺溪水從面前淌過,溪流湍急,濺起的水花彷彿晶瑩透明的玉珠。一座石橋橫跨溪流兩岸,對岸是高大的黃泥牆,中午陽光灑在牆頭琉璃瓦,亮煌煌一片。溪是貫道溪,橋名貫道橋,圍牆所圍的就是白鹿洞書院。   一行人漫步過了貫道橋,饒有興致進了白鹿洞書院,進了朱紅色大門,杜申利大失所望,眼前不過一排低矮的茅屋,說起來還不如他在空軍黃山療養院住的房子好。   「走了這麼多路,就看這排房子?」原本以為這裡有什麼特別好看的山洞,極為壯觀的山峰,可說是白鹿洞,洞在哪裡他並沒有看到,至於山峰,有倒是有,西北的五老峰就在眼前,可要看五老峰也用不著走這麼遠,杜申利失望之情顯露無疑。如不是面前站著的是自己搭檔的長輩,按照杜申利的脾氣,他馬上會扭頭就走。   「小杜啊,你可不要瞧不起這裡,此處可是咱們國家極為有名地方!無數有志之士欲長住此處。」張義朝看出了杜申利大失所望,捋著鬚髯搖頭輕笑道。   「願聞其詳,還請老丈介紹。」杜申利的眼光打量一圈周圍,見沒什麼好看的,隨口敷衍道。   「此處既是白鹿洞書院,據傳唐李勃隱居讀書於此,蓄一白鹿自娛,人稱白鹿先生。後李勃任江州刺史,於此處建台榭,遂以白鹿名洞。南唐時,此地建一學館,稱之為廬山國學,以李善道為洞主,置田聚徒。宋初廬山國學更名為白鹿洞書院,與睢陽、石鼓、岳麓並稱四大書院。說起你等所讀大學,祖宗皆在於此。南宋之時,朱子重建書院,明定學規,並講學其中。」   「朱子?朱子是誰?」杜申利不解問道。   張浩天連忙拽了拽杜申利衣角,低聲責怪道:「別賣傻了,朱子就是程朱理學中的朱,朱熹!」   「啊?!是他?」杜申利恍然明白過來,臉一時有些微紅,倒是張義朝並不覺得杜申利的反應有什麼離奇之處,只是搖頭歎息而已。   也不能怪杜申利不明白朱子既是朱熹,自從建國後,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口號下,先秦各種學說在中國大地重新興起——理學除外。為了強盛國家,必然需要大力發展工商,要鼓勵大家打破傳統,破除各種等級制度。而儒家思想,尤其是理學強調貴農輕商,至於「物物有個分別,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根本是鼓吹等級制度永遠存在,這種思想不清楚,發展工商不過是空話而已。為此理學所強調的存天理去人欲受到了大力批判,在取消科舉後,學校早已不教什麼朱子修訂的四書五經,理學漸漸式微,幾十年後,也只有張義朝這樣跨越時代的老夫子還懂得「格物窮理,有一物便有一理,窮得到後,遇事觸物,皆撞著這道理,事君便與忠,事親便與孝,……無往而不見這個道理」了。作為學校校長,張義朝雖然在學生面前很了不起,可他還是不能與政府相違抗,一肚子的之乎者也只能付與秋風明月,今日見杜申利聽到朱子,居然不知如此偉大人物,失望是必然的。理學命運如此,朱熹講學之地白鹿洞書院命運自然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雖然沒有拆了它,可簡陋潦草,顯得破敗不堪是肯定了。對儒家人物杜申利還是知道一二的,孔子、孟子、朱熹在歷史課本裡都有,他瞭解最多的自然是孔子,而非朱熹,如果張義朝說此處乃孔子重建書院之處,杜申利馬上就可以明白,孔子者,名孔丘,孔老二是也。   杜申利再次打量一下自己所在的這個「偉大的」四大書院中白鹿書院,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裡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說白了,這裡也不過相當於他家鄉農村小學教堂而已。「這個……這裡沒有什麼台榭啊?哪個李什麼刺史建的台榭不知在什麼地方?」   張義朝歎息一聲。「千餘年了,那些台榭早不符存在哉。」見杜申利興趣不在這裡,張義朝想起一個好笑之處道:「說起白鹿洞書院,此處倒真有一個白鹿山洞,不過乃笑話而已。走,我等過去看看吧。」   「哦?請老丈說說什麼笑話?」   「白鹿洞本無洞,明正德年間,南康守王溱開後山作洞,知府何濬鑿石鹿置於洞中,望文生義,豈不笑話?」   杜申利乾笑兩聲,腳底倒是加快了速度。對他而言,看看人工雕鑿的石鹿,比聽張義朝講古要有趣多了。石洞和杜申利想像的一樣,裡面除了一頭難看之極的石鹿外,什麼可以看的也沒有,這次聽張浩天爺爺建議,到石鹿洞來算是完全失策,人家還說走馬觀花,杜申利連花也沒得看。   「請問……您是空軍英雄杜申利中尉嗎?」   杜申利正低頭暗歎自己聽張義朝話聽錯了,前面傳來女孩悅耳得聲音,不用懷疑,說話得女孩肯定是對自己說的,本來這裡就偏僻,自己和張浩天出來都穿了軍服,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自己肩章比張浩天多了一個金豆豆。杜申利抬頭一看,心裡怦然心動,在杜申利面前站著一位短髮嫵媚的少女。苗條的身材,紅紅的臉蛋,一雙大大的丹鳳眼,正是杜申利喜歡的類型。   杜申利盡量將話說的柔和些,只是嗓子有些不大配合。「我是杜申利,您是……」   少女嫣然一笑。「您好,我是潯陽早報記者吳伶俐,不知杜中尉有沒有時間接受我們的訪問?」   「有時間,自然有時間!」杜申利連忙點頭,急急給了吳伶俐肯定的答覆。   張浩天在他身後悄悄拽了拽杜申利衣角,為了怕麻煩,倆人在歸國運輸艦上已經說好不接受任何記者的訪問了,見杜申利失魂落魄,看到女孩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張浩天只能提醒一下他。   被張浩天拽了衣角,杜申利清醒過來,這才注意道面前站著的女孩子一手拿著一個記事本,一手拿著一支鋼筆,失聲問道:「啊?!採訪我?」   「是啊……自然是採訪杜英雄了。聽說其他記者想要採訪您,都被杜英雄給拒絕了,想不到我今天運氣居然這麼好,杜英雄一點也不像他們說的那麼不可接觸。」吳伶俐臉上笑的十分燦爛。   見面前女孩衝著自己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再給人家連著叫了幾聲「杜英雄」,杜申利又有種飄飄欲仙感覺,剛剛想要說出口的拒絕早已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杜申利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後腦勺,嘿嘿傻笑幾聲。「這個……我很難接觸嗎?我咋沒感覺到呢?可能是前兩天太累了,人有些懶,什麼也不想幹,這才給人家留下這麼個印象,實際上我很喜歡和人打交道的。」   面對無可救藥的杜申利,張浩天連翻白眼的心思都沒有了。記者是那麼好招惹的?今天杜申利接受了《潯陽早報》採訪,明天空戰英雄到潯陽的新聞就會鋪天蓋地,那些尋找新聞線索的記者還不跟一堆蒼蠅一樣,馬上聚集在自己家周圍,嗡嗡叫著趕都趕不走?可憐他們原本還想靜悄悄在國內住幾天馬上就回前線,現在這個願望完全成了泡影,而罪魁禍首就是見到年輕女孩失去判斷力的杜申利!對女孩子擁有很大興趣的杜申利,張浩天算是一點轍也沒了。   「是這樣?難怪我聽他們說杜英雄一副愛搭理不搭理的,原來是杜英雄還沒有休息好。」   杜申利打蛇隨棍上,狠狠點了點頭,咧著嘴笑了。「沒錯!前兩天自然還沒休息好。剛從戰火紛飛的戰場下來,人還沒調整過來,整天光想著睡覺了,接受採訪的興趣自然也不會有。」   吳伶俐將記事本打開,翻到空白處望著杜申利笑道:「那麼……現在呢?」   杜申利的笑容讓身邊的張浩天怎麼看怎麼覺得毛骨悚然。「現在?現在已經完全好了!我現在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擁有無窮的精力!」   張浩天實在不能忍受杜申利在女孩子面前無腦並且顯得讓他噁心的表現了。拍了拍杜申利肩膀,輕聲道:「中尉,你在這裡接受採訪,我們到其他地方先逛逛去。」   杜申利很不情願轉頭(他現在眼睛一刻也不想離開吳記者俏臉,哪怕一秒鐘他也覺得自己以後會忘記了這張俊俏的面孔。只是張浩天和他父親、爺爺在這裡,杜申利又覺得這是三盞上千瓦的電燈泡,讓他十分彆扭,他們要是能暫避一下自然善莫大焉)沖張浩天點頭道:「好的,沒關係,你們先四處走走好了,等會兒我再找你們去。伯父、老丈,我們等會兒再見吧。」   吳伶俐這時彷彿剛注意到張浩天,笑著朝張浩天伸出手。「這位是空軍張少尉吧?您好……」   張浩天見吳伶俐要連自己也採訪進去了,而面朝自己的杜申利聽到吳記者提到自己,臉色有些不正常,連忙打斷了吳伶俐,手也不握,倒退兩步。「我是張少尉,不過我可不是什麼英雄,真正的空軍英雄就是你面前的這位杜申利中尉,我看您還是不用採訪我了。……杜申利,等下我們大門口見面!」說著張浩天連忙拉著自己爺爺和父親逃一樣,溜了過去。   走了一段距離,在身後傳來被他拋棄的倆人笑聲,杜申利的笑聲顯得很爽朗,而吳記者就讓張浩天聽著感覺做作了許多。不知為何,他不喜歡這個女孩子,張浩天總覺得這個女孩長得實在一般,不是張浩天所喜歡長髮飄飄類型,而且吳記者臉上還掛著職業的微笑,讓張浩天總覺得無法琢磨,這樣的女孩還是少招惹為妙。三人在書院中慢慢踱著步,看著有段歷史的白鹿洞書院裡面破敗的屋舍,走了一段,見身後的杜申利聽不到他們說話了,張耀東皺著眉頭道:「浩天,這位杜中尉怎麼顯得很不老練?就我看,他還跟個孩子一樣。」   張浩天微笑著扭頭看了眼杜申利他們所在的位置,屋舍隔開視線,什麼也看不到。正常說話聲,那邊也不可能聽到了——現在除了杜申利偶爾誇張的大笑聲,張浩天就沒聽到這個女記者採訪他都問了什麼事情,而杜申利是如何回答的。「爸,我們中尉年齡不過才二十,在您眼裡自然是小孩了。不過別看中尉貪玩,到了天空,他可絕對是藍天之子,他的飛行動作讓人歎為觀止,是真正主宰藍天的主人,不然他也不會成為我們空軍第一個擊落敵人飛機的飛行員了。」   背著手剛才一直沒說話的張義朝淡淡道:「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耀東,看人憑感覺是靠不住的。你眼中之杜中尉,頑童一個;而我眼中,卻充滿赤子之心。此乃真英雄也。」   「是極,爸您說的沒錯。」張耀東尷尬地附和道。作為孝子的他雖然貴為市議員,可在父親面前,張耀東總覺得自己在父親眼中是還沒長大的孩子,需要經常教導一番。不過他看張浩天也總覺得浩天還是小孩子,這也很難責怪他,誰叫他是張浩天父親?張耀東見周圍就自己三人,低聲責怪道:「你們在美索不達米亞怎麼樣?昨天聽杜中尉說你被敵人擊落過,我這心就緊張的差點蹦了出來。唉,給家裡寫信為何不說一下?空中是不是很危險?」   張浩天還未回答,張義朝已經哧然道:「空中自然危險,當名軍人嘛,只要參加戰爭,什麼地方是安全的?你若是陸軍,敵人的炮彈、槍子、刺刀會對準你。若是海軍,狂風巨浪,敵人軍艦守侯著你。空軍,等候你的自然是事故與被敵人擊落的厄運。想要安全,只能不參加戰爭。」   「爺爺,爸……怎麼說呢?」見父親和爺爺都有些擔憂地望著自己,張浩天緊鎖眉頭,低頭朝前走了幾步,搜刮肚腸尋找自己應該說的話,娓娓道來。「與陸軍和海軍相比,空軍危險性自然大了些……只是從飛行能得到的那種刺激感,非一般人所能體會。怎麼說呢?當我駕駛飛機翱翔在天空時,天空是那樣浩大,駕駛飛機朝太陽飛去,越靠近它,越能感受到生命力的蓬勃……彷彿我能擁抱太陽。地下河流、山丘、人群,一切都如此渺小,有一種自己凌駕萬物之上,窺視下界眾生的感覺,這種感覺,如果沒有親自駕駛飛機,是無論如何無法體會的。……至於空戰,上次如果沒有大意,被擊落的一定是土耳其人!我相信我的技術絕對沒有問題,以后土耳其人再想把我從天空擊落,這是決不可能的了。」   「空中瞬息萬變,你怎能保證決不會發生意外?浩天啊,不是爺爺說你,從你話中爺爺聽到你對自己技術擁有極強自信,這原本是好的,只是自信過了頭,卻並非佳兆。過度的自信就是自大,雖然爺爺不瞭解你上次為何被擊落,我猜你是小瞧了對手,才被人家打下來。參加空軍,是你自己的選擇,爺爺也不能干涉,爺爺只是希望你能多注意安全,在戰爭結束後,活著回來。」   「這個我知道。爺爺請放心,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事情了。」聽張義朝這麼說,張浩天臉有些微紅了,說實在的,到現在張浩天還認為當時土耳其人能將自己從天上打下來,完全靠了運氣,如果自己沒有上土耳其人當,以如此好的位置,只要注意速度,說什麼也不會給他耍了。不過說起來,當時還是想搶先擊落敵機太急切了點,不然也不會犯這種錯誤。「爺爺,不知學校現在怎樣?我走後,我們的籃球隊是不是還是潯陽第一?」   張義朝長出一口氣,愁容不展,擺著手道:「學校適齡青年都參軍去了,校園裡空蕩蕩的,看的人心酸哪!至於籃球隊,自從戰爭爆發後,潯陽中學籃球聯賽就終止了。現在籃球隊不過一群沒長大的孩子在哪兒亂耍,不成樣子啊!就是聯賽還有,現在的潯中也打不過別人了。」   聽爺爺這麼一說,張浩天默然了。如果籃球隊還是以前那種潯陽唯我獨霸,張浩天很想趁休假,到籃球隊和那些人一起過一把癮,可聽爺爺說現在籃球隊裡只剩下一群小毛頭了,他也沒了去娛樂一下的興趣,和毛孩子有什麼好玩的?熱血好兒郎應該到軍營實現自己自身價值,這個張浩天是絕對贊同的,可自己以前參加的籃球隊衰落卻非他所願見到事實。   天黑的時候,一行人離開了廬山乘坐夜間火車趕回潯陽。車廂裡乘客不多,一節可以乘坐一百二十人的車廂現在只不過或坐或躺著二十來人。車窗外漆黑一片,偶爾有一盞燈光從窗外閃過,很快又消失在後面。隆隆車輪與鐵軌相撞聲傳進車廂,聲音十分單調,聽著讓人昏昏欲睡。   張浩天望著外面漆黑的夜幕發呆,遠方盤山公路上出現一束光線,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又消失了。視線從窗外收回來,對面父親正斜靠在車廂壁,合眼微張著嘴胸口略微起伏著。在旁邊座位上,張浩天的爺爺趴在托架上側著頭已經睡著了。張浩天輕輕站了起來,脫下身上軍上衣,走到爺爺身邊給他蓋在背上。父親雖然有四十了,身體還算可以,而爺爺年齡實在太大,夜深人靜的時候,張浩天突然覺得爺爺有些蒼老,需要自己體貼一下。   畢竟是冬天,軍上衣脫了後,雖然裡面還有棉襖,張浩天還是感到一陣寒冷。走回自己的座位時,張浩天看了眼他們所在的車廂,裡面乘客睡姿千奇百怪,什麼樣都有,耳朵裡出了車輪滾動聲,還有一陣陣輕微的打鼾聲。人不多,可車廂裡卻有一種怪味道——雞鴨製造的糞便味——讓張浩天忍不住屏住呼吸。張浩天總覺得這種氣味比美索不達米亞那邊陸軍士兵形容的土耳其毒氣彈要更難聞,可解決這個問題難度太大,鐵路公司只想多賺錢,為了賺錢,他們才不會禁止農民攜帶雞鴨登車呢!何況就是禁止,恐怕也會有人一紙控告鐵路公司歧視公民的訴狀遞到法院去。任何人都不願意讓人家控告他違反人人平等這個天條,既然不敢違反,那麼雞鴨想從火車上消失,也就不現實,而張浩天只要還在中國鐵路上,這種氣味他也不能避免了。   坐回座位,張浩天從書包中抽出一本書,借助昏黃的頂燈看了起來,看了沒多少時間,寂寞讓他將書本合起來,煩躁地重新塞回書包。他的煩躁是自己搭檔現在不在身邊。   杜申利自從接受採訪後,張浩天就注意到他眉飛色舞起來,原本枯燥沒什麼看點的白鹿洞書院現在也在杜申利眼中變得特別有看頭了。看什麼地方都新鮮,一路上那張嘴巴就停不下來,絮絮叨叨讓張浩天懷疑杜申利是否變成了進入更年期的婦女。   本來以為擺脫了記者糾纏,一行人可以悠哉游哉乘坐火車回潯陽。到了廬山腳下火車站,張浩天就看到杜申利魂不守舍,腦袋扭來扭去四處張望著。當時張浩天還嘲笑杜申利看到女人忘了自己是誰,連火車站這麼多人的地方也期盼能與哪個什麼記者再見面,這種大海撈針的概率要是能讓杜申利撞上,張浩天就可以當空軍參謀長了。很快張浩天發現自己結論下的太快,聽自己嘲諷的杜申利心不在焉敷衍兩句,眼睛突然一亮,一句稍候人就跑了出去。順著杜申利跑的方向,張浩天赫然看到那個報社記者出現在火車站候車廳大門口。張浩天看著很有英雄氣質的杜申利跑到女孩面前,低眉折腰脅肩諂笑討好人家,而那個記者對杜申利出現在這裡,也是一臉興奮,喜眉笑眼一張小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倆人讓張浩天看著總覺得不順眼。   一返折騰後,杜申利發現了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自己的張浩天,與女記者又簡短說了幾句後,笑逐顏開走了回來。從杜申利嘴裡,張浩天這才知道這個叫吳伶俐的記者早就已經注意到他們這兩個空軍飛行員了(飛行員服裝與一般軍人不同,要想不引人注意也不可得)。潯陽原本就不是一個大城市,當空軍飛行員的屈指可數,而張浩天因為爺爺和父親的關係,在潯陽又比較惹人注意(張浩天的出名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是中國空軍第一個擊落敵機飛行員的僚機駕駛員,這個以前報紙上已經鋪天蓋地介紹過,至於張浩天還開創了飛行員被敵人從空中擊落,如此丟臉之事,懂得弘揚什麼,漠視什麼的報紙自然是不肖寫出來的。)。當得知張議員的兒子陪同一名空軍中尉從戰場回來,很多記者利用各種關係,千方百計想要挖掘出新聞素材來。張耀東的嘴巴並不很嚴,兒子回來他高興還來不及,見人就瞇著眼睛嚷嚷著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於是杜申利的名頭這些記者沒怎麼費力就挖了出來。只是記者們採訪空軍英雄計劃在倆人怕麻煩下撞了南牆,幾次下來這些記者見倆人十分堅定,也失去了堅持下去的意念,張家外面那些堵大門的記者慢慢散去了。吳伶俐不同,吳伶俐原本就是新人,給人拒絕是常有的事情,而作為新人,吳伶俐又不可能跟那些老資格記者一樣打上門去,刨根問底,既然守侯在張家沒什麼效果,吳伶俐就躲在外面瞅著有什麼機會好讓她完成這個獨家報道。功夫不負有心人,張浩天他們這次一出來,前腳上了火車,吳伶俐後腳也踏上梯子,在廬山見周圍沒什麼人,原本害羞的吳伶俐顧不得許多,衝上來逮著杜申利撞運氣了,她的運氣很好,開朗的杜申利不光回答了她所有問題,還額外附送不少吳伶俐沒想到的事情,讓她收穫很大,在倆人聊天的時候杜申利聽到吳伶俐說採訪完了要搭乘火車回潯陽。   張浩天這才知道杜申利為何剛才魂不守舍了。敢情他事先已經知道吳伶俐既然急著要寫稿件,必然坐最近一趟火車回潯陽,而這一趟火車自然也就是張浩天他們所要搭乘的。上了火車,杜申利沒和張浩天他們爺三聊幾句話就跑到別的車廂,到現在也還沒回來。不用猜,這傢伙肯定是找那個跟個狐狸精一樣的吳伶俐去了!重色輕友的杜申利讓張浩天鬱悶不已。   汽笛一聲長嘶,車廂朝一邊略微有些傾斜,不多時間又恢復了正常,火車速度漸漸放慢了。左邊窗外燈光越來越多,潯陽市快到了。汽笛長嘶時車廂裡正在打盹的乘客紛紛揉著迷離的睡眼,從自己座位上站了起來,整理那些攤放在過道上的行李,車廂裡一時雞鳴鴨叫,好不熱鬧。   「哎!……幹啥呢你?」張浩天肩膀被人從後面重重拍了一掌,不用回頭,張浩天就知道找女孩子聊天的杜申利回來了。「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想心事?是不是想女孩子了?」   張浩天肩膀一沉,避開了杜申利後面的打擊,不滿地嘟囔道:「鬼啊!你以為我是你?也不看人家是否漂亮,只要是女孩子你就喜歡。」   杜申利那張討厭得笑臉從後面湊了過來,盯著張浩天瞇瞇笑著道:「人家一個女記者那麼大老遠追到廬山採訪我,咱一個大老爺們說什麼也得給人家一點面子嘛!怎麼說也要配合人家採訪,不然女孩哭鼻子起來,這心裡總不好受。」   「別跟我嬉皮笑臉!你小子心裡會不好受?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張浩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伸出手好像要推開杜申利湊過來得臉,杜申利連忙縮了回去。「你小子我還不瞭解?什麼配合採訪,我看你是被女色所迷,忘乎所以了。有沒有搞錯?那個女記者不漂亮,看起來又膚淺,哪一點吸引了你這個空軍英雄?我還以為你要找一個西施當老婆呢!結果找了個無鹽!」   「烏鴉嘴!誰說伶俐不漂亮了?瞧瞧你都什麼眼光,我看她就特別可愛!」杜申利心情好得就要唱歌了。「一頭烏黑亮麗得短髮,看得別提多提神了。還有那張娃娃臉,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怎麼瞧怎麼可愛,這樣的不喜歡,你說應該喜歡什麼樣女孩?哈,我決定了,非追得伶俐當我老婆不可!」   張浩天挖苦道:「得,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不是?就知道你喜歡這個記者……還伶俐,叫得這麼親熱,怎麼樣?是不是要談婚論嫁了?」   杜申利臉有些微紅。「開什麼玩笑,這才見了多少時間?哪來那麼多機會跟人家道白?」   張浩天點點頭。「這倒是,你連人家女孩性格如何,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不知道就喜歡她,也太盲目了點,我看你是被人家外貌沖昏了頭腦。」   「性格不合又怎麼了?剛好優勢互補。如果性格一樣,哈哈,那叫有共同語言。反正不管怎麼樣,咱非追上人家不可!」女孩對杜申利的崇拜讓他處在極度亢奮中,對張浩天如此小瞧自己,並沒有太在意。杜申利緊握雙拳,一臉堅定,看樣子他是要發揚自己在空中猛衝猛打精神,以最快速度將吳伶俐追到手了——不快也不行,歸國休假時間有限,要是慢一些,等回到美索不達米亞還沒追上,那基本就沒杜申利什麼事了。   匡地一聲,火車剎住了,正在休息的張義朝和張耀東被慣性所震醒。一抬頭,外面車站月台昏黃的燈光印在佈滿白霧的玻璃上。   ** * 「倩姐,您幫我看看這個稿子這樣寫可以嗎?」徐倩剛走進辦公室,剛泡好茶,椅子還沒有坐熱,吳伶俐手中拿著一疊稿件一蹦一跳跑了過來,輕鬆地說著將稿件遞到徐倩桌上。   作為新進記者,吳伶俐的稿件被編輯槍斃的次數算是報社最多的,到現在,被槍斃怕的吳伶俐只要寫了什麼東西,非要讓她覺得與自己十分要好的徐倩先看看,指出問題所在修改後再遞給編輯,這樣稿件被錄用的可能性自然大了不少。今天吳伶俐心情相當不錯,雖然她自信自己這份稿子,說什麼也不會遭遇到悲慘下場,可她還是習慣性先拿到徐倩這裡來了。   徐倩挪了下椅子,舉起茶杯輕輕茗口茶,將吳伶俐放在面前的稿件拿了起來,禮貌地柔聲道:「什麼稿子?我先拜讀一下。」   吳伶俐心情十分不錯,拉了把椅子坐在徐倩身邊。「什麼拜讀啊,太折殺小女子了。這個是我昨天一晚上趕出來的,倩姐幫我挑挑什麼地方不好,省得等下讓編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小聲點……朱編輯那也是為你好,任何一個新到報社的記者,要是不嚴格要求,怎麼可能寫出有份量的稿子?」徐倩看了眼周圍,其他記者正低頭忙碌趕寫著自己的稿件,沒誰注意到她們這邊,低頭輕輕掀開稿件,一看標題,眼前突然一亮。「咦?伶俐你什麼時候採訪了杜中尉?」   「昨天,昨天在廬山給我逮到機會,為了這個稿子耗費我不少時間呢!」   徐倩看了看吳伶俐,點點頭。「難怪你眼圈裡佈滿了血絲,來回很累吧?……這個稿子先放我這裡,我好好看一看。」   「倩姐,這篇稿子不會再讓朱編挑出什麼毛病吧?朱編總是說我題材不對,角度錯誤,語言混亂,沒有新聞價值,無法滿足讀者瞭解新聞的需要,如果這篇稿子再得到這種評價,我可沒有繼續當記者的信心了。」話是這麼說,可吳伶俐語氣沒有說的那麼緊張,卻顯出一份輕鬆。   徐倩將報紙放了下來,嫣然一笑。「怎麼可能?我看這篇稿件可以做一個特稿,在後面再附上戰地新聞,一定會讓咱們潯陽早報好好出一下名的。說不定朱編輯會把這個稿件登在第一版呢!對了,你以後別再朱編、朱編的叫,這樣不好聽,你還是稱呼人家朱編輯比較好,當記者的,這點應該特別注意。」   所謂特稿是報社對新聞的分類之一,按照潯陽早報劃分新聞,將新聞分成純新聞、深度報道、解釋性報道、調查性報道、特稿,其中前四種手段都是向讀者提供有關的信息,而特稿卻是捕捉讀者的愛好,抓住新聞事件的特徵、細節,用幽雅、幽默的筆調加以詳細描述。當然,特稿的稿費與其他類型相比自然也多了許多。記者雖然都想採訪到能當特稿的稿件,可這畢竟是可遇不可得的。徐倩到現在寫的特稿也沒幾篇,至於吳伶俐,那是一篇也沒有。   「兩個小丫頭說什麼呢?什麼稿子可以當特稿?還登在第一版?」   「喲,朱編輯您早。」徐倩和吳伶俐連忙站了起來,朝身後走過來的朱鴻銘打招呼。徐倩將手中稿子遞了過去,笑著道:「朱編輯,您看看伶俐採訪的這個稿子。」   朱鴻銘心不在焉接了過來,昨天他在南昌讀大學時候的室友到潯陽出差,作為東道主,晚上朱鴻銘請他們美美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吃飽了倆人又跑到酒吧喝酒吹牛,結果搞得朱鴻銘早上上班時頭還有些暈沉沉的。「哦,這篇稿子可以當特稿嗎?我瞧瞧。倩倩,你沒幫她改動過吧?」   徐倩臉有些微紅了。「沒有,我也剛拿到,只是看了開頭怎麼可能提出什麼建議來?我只是覺得這個稿子很吸引讀者。」吳伶俐不滿地嘟囔著嘴。「就是!朱編輯您也太小看我了吧?」   朱鴻銘稿子還沒看,先上下打量起吳伶俐來了,小姑娘讓編輯看著渾身長了刺一樣不自在。見吳伶俐垂眼看著地板,一隻腳在地板上畫著圓圈,朱鴻銘伸手將眼鏡朝上挺了下,莞爾而笑:「我怎麼敢小看你嘛,整天沒規沒矩亂叫著。真要小看你了,你還不到我家上房揭瓦了?」   徐倩見吳伶俐不自在,忙幫她解圍。「朱編輯,伶俐這篇稿子我看還是不錯的,您先看看吧。」   「我看看伶俐都採訪了些什麼。」朱鴻銘打開稿子,一臉輕鬆地審閱。   聽朱鴻銘說要審稿了,吳伶俐偷眼瞧著朱編輯臉色,雖然她對自己稿子很有信心,可畢竟被斃的稿子實在太多,這篇稿件她的倩姐還沒幫他看過,吳伶俐心裡打起了小鼓,深怕朱編輯一句話就又給斃了。轉眼的工夫,吳伶俐就看到朱編輯臉色變了,手急速翻閱稿件,將稿紙翻的嘩嘩作響,這麼快的速度,他根本不可能將上面寫了些什麼完整印到心上,吳伶俐露出會心的微笑,整個人一時完全輕鬆下來。光看朱編輯表情,這篇稿件算是通過了。   朱鴻銘將稿子又從頭看了一遍,手捏著稿子抬起頭看著如同勝利者站在自己面前的吳伶俐急切問道:「伶俐啊,這個……這個杜中尉說的這些事情你是親自採訪,還是道聽途說的?」   吳伶俐得意地笑道:「自然是親自採訪了。這些內容朱編您看到什麼報紙上刊登了嗎?」   「真實可靠?」朱鴻銘不放心地再追問了一句,現在他已經沒心思追責吳伶俐說他朱編了。   「完全真實可靠,人家決不會追究我們販賣假新聞。我昨天為了這個稿子追到廬山,好不容易才採訪到杜中尉,晚上很晚回家,朱編您看我這採訪本,杜中尉還給我簽名了呢!」吳伶俐將採訪本拿了過來遞給朱鴻銘,讓他看看上面採訪內容,翻到第一頁,上面有杜申利三個草寫大字。   「好好!我馬上找總編去!這篇稿子只要略微修改明天一定刊登在頭版頭條!……伶俐你太可愛了,實在太可愛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出息的!」朱鴻銘已經無已自製了,揮舞著稿子,連聲高叫著,倒讓被誇獎的吳伶俐很不自在。   「什麼稿子?」「朱編輯怎麼了?有什麼好新聞?」「伶俐,你採訪了什麼東西讓朱編輯這麼高興?」……正低頭趕著稿件的記者紛紛抬起頭看著高興的跟小孩一樣的朱鴻銘,站起走了過來,圍繞著吳伶俐問著各種問題,讓她和朱鴻銘一時不知該回答哪一個才好。   「靜靜,靜靜……各位肅靜!各位看看……這是伶俐小姐千辛萬苦採訪到的對空軍英雄杜申利中尉獨家報導!杜中尉到潯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這些資深記者什麼也沒探聽到,倒是人家小姑娘搞到第一手材料,你們不覺得羞愧嗎?」朱鴻銘高舉著手將七嘴八舌的記者壓了下去,手舉著稿件在眾老記眼前晃了晃。「伶俐小姐為了這篇報道,專門跟著杜中尉跑到廬山,連夜趕回來後,晚上又將稿子整理出來。算了,我今天也不多說你們什麼,希望你們能用伶俐小姐對工作一半負責態度去採訪,這樣何愁我們報紙不會成為潯陽第一?話盡於此,大家想想吧。」   給朱鴻銘這麼一說,圍在周圍的記者一個個微紅著臉,羞愧地悄悄散開了,走到一旁聚積成幾個小圈子低聲交談著。作為記者,他們都知道空軍英雄杜申利中尉與潯陽出來的空軍少尉張浩天一起來到潯陽,為此記者沒少到張家碰運氣,可兩天下來他們連這倆人人影都沒見到,更加不用說採訪了。在張家幾次婉言謝絕後,記者只能各找其他新聞——人嘛,總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樹上。沒想到卻便宜了比他們更有耐心一些的吳伶俐。這讓這些記者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伶俐啊,好好幹,你這丫頭大有前途!」能取得這條報道,朱鴻銘很是驚喜。不管怎麼說,現在是戰爭年間,作為中國公民最關心的就是有關戰場上的消息了,他們願意瞭解戰場上我們戰士說什麼,做什麼,吃的是什麼東西?晚上睡在哪裡?報紙上刊登的炮火紛飛戰場上戰士們大無畏精神讓百姓一次又一次感動的流淚,富有人道精神的戰士見到忍饑挨餓的當地居民將自己口糧節省出來,給他們吃,這讓百姓覺得戰士們是最可愛之人。為了迎合百姓口味,全國各家報社將近一半的版面均是東摘西抄下來的戰場報道,作為潯陽市裡一家普通報社,《潯陽早報》自然也不能超脫這股潮流之外。只是報社是無數的,到前線的記者卻是有限的。不要說戰場存在危險性,時刻有讓人喪命的可能,就是採訪到稿件,如何發回來也不是一般實力不雄厚報社可以做到的。除了幾家國家掌控的財大氣粗的全國性大報,只有軍隊自己辦的內部報紙朝各戰場派出記者,進行現場報道外,其他報社只能摘引那些全國性大報的新聞,刊登在自己報紙上了。於是不要看報刊刊頭,光看內容的話你實在無法分辨這些報紙都出自那家之手——他們內容都是一樣的。   中國雖然有六億人口,看起來人口眾多,光潯陽市人口就突破百萬之眾,可各地報社林立,為了爭奪最大化讀者,競爭異常慘烈。報社的收入並非靠讀者掏出幾分錢購買報紙看(一份報紙不過兩分錢,如果靠賣報,潯陽就是每家都訂購《潯陽早報》,報社社長也要餓死了。),而是靠各種新聞吸引最大化的讀者來看自己的報紙。在報社工作的任何人都明白,讀者多了,從廣告商那邊得到的廣告費用也就多。作為古老的新興國家,那些企業老闆不情願在最低生活保障下給工人增加工資,除非工人罷工到市政府門前遊行示威,不然老闆們能少支付工資就盡量少支付。和支付工資的吝嗇相反,他們倒是很捨得在廣告上加大投入,無他,工人工資再多,畢竟一個工人無法當兩個工人用(工作時間有勞動法限制,要是一周工作超過四十八小時,對企業老闆的罰款足以讓老闆肉疼的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了。),而加大廣告投入卻可以擴大自己產品知名度,知名度擴大了,購買產品的人也更多,自己進帳的鈔票自然也水漲船高了。建國四十多年了,無數奇跡般竄起來的大型企業給那些老闆做出了示範,為了自己也能有那麼一朝跨入千萬甚至億萬富翁行列,只要廣告看的人多,他們掏出來的錢自然也就更多了。   報社社長也是普通人,他們不會視金錢如糞土,只會視金錢如寶貝兒子。既然道理都明白,為了擴大報紙銷量,只能在挖掘各種新聞上多下功夫了。對老百姓來說,最能吸引他們的自然是各種黃色故事,或者是牛鬼蛇神之類迷信東西,如果報紙專門搞出版塊刊登這樣東西,相信這個版塊的廣告肯定是天價。很遺憾,社長們想到的那些不想讓國民變成色鬼或者整天疑神疑鬼無心工作的富有正義感的議員同樣也想到了。在一八七零年就通過了《報刊新聞法》,嚴禁任何報紙刊登這樣新聞,違者報紙停業,社長坐牢。社長雖然不願意,對這樣的新聞法很反感,可議會裡議員們在正義面前,任何人都要收起自己不那麼正義的想法,只能高高舉手通過這樣的決議。報社是細胳膊,扭不過議會那個粗大腿,只能斷絕這條極佳財路了。   黃色、迷信不成,報社老闆又想到挖掘社會負面報道同樣可以起到吸引眼球效果,很遺憾,他們同樣在《報刊新聞法》中找到另他們膽怯的條款——負面報道誰也不會攔著你採訪,只是如果採訪後報道出來內容稍有失實,那麼當事人可以控告報社侵犯當事人隱私權、名譽權,大牢是用不著蹲的,可按照上面制訂的賠償額度看,足以讓報社社長多年積蓄一朝化為流水。負面報道最有轟動效益的自然是哪裡發生天災,哪裡發生人禍,當選的市長縣長接受那些人賄賂,某些機構是如何草菅人命的,如果光是哪裡除了兇徒殺了什麼人,這樣新聞一般百姓只掃瞄一眼就過去了。但報社的老闆都是聰明人,什麼人可以控告報社侵犯隱私權、名譽權?除了各級政府部門還有哪個!如果將這種具有轟動性新聞報道出去,萬一給他們抓到什麼小辮子,自己以後就可以和乞丐為伍了。而且政府豈是如此好輕易對付的?他掌握的東西很多是報社所不瞭解的,如某地發生水災,報紙刊登死了十一人,而政府控告你造謠,拿出同樣受政府控制的統計機關,說是只死了一人,法院會相信誰的?如此,判你一個污蔑一心為公政府的罪名肯定是逃不脫了,登報道歉不說,賠償損失還免不了。這樣的條款成了懸在各報社社長頭頂的達摩克利斯劍,讓他們明知道果實誘人,卻不敢略微嘗試一下。為了取消這個明顯歧視新聞報道的法令,報社在議會裡的代理人不知提出了多少要求修改《報刊新聞法》裡有關限制負面報道條款,只是到現在為止他們的鬥爭並沒有取得一絲一毫進展,理由很簡單,任何人(或政府)都不希望自己的隱私捅的天下皆知。各種限制下,能報道的新聞自然少之又少,競爭之殘酷,環境之惡劣非一般外人所能體會。   在惡劣環境下,為了求得擴大自己份額,《潯陽早報》在戰事一開始,就費勁心思想著如何把有關戰事的報道做的更有特色一些,能吸引更多人看。開頭編輯們想到高薪聘請退役軍官寫關於戰事報道的評論,第一期評論剛出來,他們當天就看到其他報紙也刊登了各種有關戰事評論。這種評論一八六三年就有了,五十年過去,大家都做的爐火純青熟門熟路了,《潯陽早報》想要靠軍事專家寫點評論獨佔鰲頭自然成了一席黃梁。評論不奏效,又不知有哪位讓人厭惡的編輯提議將潯陽在戰地的戰士家書挑選好的刊登在報刊上,徐倩認為這種只有豬頭才能提出的意見居然獲得了總編批准,並且落實到徐倩頭上——大家都清楚他的弟弟就在軍隊裡,並且很快瞭解到徐倩弟弟到了美索不達米亞,還是鐵血青年團戰士,眾多讀者感興趣的焦點彙集到一起,不將徐倩弟弟寫的家書刊登出來實在天理難容。徐倩認為弟弟寫來家書屬於徐家隱私,根本不能供大家當奇聞看,可她的爭辯在總編大事為重下駁回,為此徐倩好幾回想要像個潑婦一樣在辦公室罵街。徐倩先生在戰車營大家都知道,可她的先生也在美索不達米亞,徐倩不說,這些記者編輯也不瞭解。不然要徐倩刊登丈夫寫給自己的信件,恐怕徐倩當場就要辭職回家了。   刊登徐永晉寫來信件念頭在徐倩賭氣一樣將家書搬到總編室一小時後破滅了,不知是戰爭太可怕,還是徐永晉意志實在薄弱,那些信件通篇都是有關戰士死亡、殘疾、負傷、疾病。吃的是乾巴巴的麵包,喝的是沒有消毒的污水。子彈從頭頂掠過,炮彈在身邊爆炸……那些家書給總編的感覺是徐倩的弟弟生活在美索不達米亞地獄裡,這樣的家書如何能報道?刊登出去人家痛罵徐家出了個軟骨頭不說,連刊登家書的報社也要被人扣上一頂威嚇百姓帽子,一些極端愛國者說不定會將《潯陽早報》與賣國投降主義劃上等號,那樣早報名氣倒是大了,只不過是臭名遠揚而已。無可奈何下,總編只能悄悄將徐倩找了過去,讓她告戒自己弟弟千萬不能再有這種可怕的厭戰情緒,要知道,為了解放那些被奴役民族而戰,就是戰死沙場也是光榮的。作為一名光榮的戰士,怎麼可以給家裡信件盡寫些如此可怕之事?警告完了,總編還要搖頭歎息軍方信件檢查局是否坐了一群豬,連這種大逆不道,消磨後方熱情的信件都允許寄過來。   徐倩弟弟這事算是結束了,可吸引眼球工程還不能結束。勞苦命的徐倩只能動員潯陽在美索不達米亞戰場上有親人的家庭將信件貢獻出來,鼓舞一下支持戰爭的熱忱。徐倩不願意招搖,並不等於別人也不願意,於是《潯陽早報》算是開了先例,在報紙上刊登起戰士家書了。這讓早報銷售量一時猛增,可惜好景不長,總編光想著採納點子了,沒想到為這點子申請一個專利什麼的,刊登戰士家書沒兩天,潯陽各家報紙上都重金求得戰士家書,在自己報紙上刊登出來了。好好的一個點子讓他們搞的烏煙瘴氣,失去了吸引力,氣得《潯陽早報》總編大罵其他報紙實在無恥。   九月份開始,前線新聞突然少了許多,同時戰士寄來得信件呈幾何級巨減,報紙對戰事新聞的報道一時陷入了困境,雖然想盡各種方法,卻無法求得一絲一毫各種奇聞趣事。據說是太熱烈的報道給了軍方太大壓力,為了減輕壓力,軍方不得不對新聞報道進行把關,由軍方新聞發言人來朝外通報各種新聞,可這樣一來,大家都覺得這日子過的沒滋沒味了。今天朱鴻銘突然從吳伶俐這裡接到這麼一篇稿子,他的喜悅之情自然可想而知。能採訪到空軍,這樣的好事別人豈能遇到?不過略微讚賞吳伶俐兩句,急不可待興沖沖拿著稿件朝總編室衝了過去。   「伶俐,記得晚上請客啊。」徐倩看著得意洋洋的吳伶俐取笑道。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二章   「吳伶俐……外面有個年輕人找你!」   上午總編在看了朱編輯送上去的稿件後,出來親自表揚了一番吳伶俐,讓她心情十分舒暢,覺得自己在同僚面前能抬起頭來了。吳伶俐採訪的原始稿件總編讓她和徐倩好好整理整理,打算刊登在第二天的報紙頭版頭條上。朱編輯還常常放下手頭工作跑到倆人這邊來,給她們當參謀,畢竟這樣的新聞在戰爭爆發後,《潯陽早報》還從來都沒有做過,為了吸引讀者注意,增加《潯陽早報》在市民心目中份量,稿子自然要精益求精,非得盡善盡美,無處不佳不可。   朱鴻銘正和吳伶俐與徐倩商量杜申利所說空戰過程應該如何寫。對空戰幾個人都是外行,吳伶俐從杜申利介紹中光知道當時很危險,戰鬥很精彩,可到底怎麼危險,如何精彩,她無法想像,至於徐倩和朱鴻銘,倆人只看過飛機從頭頂飛過,如何空戰想也想像不出,在這方面她們還不如聽過杜申利介紹的吳伶俐。爭論了半天,沒有見過的三人不過是在文字上做做遊戲,想像不出無法寫的更精彩,而寫的不精彩就讓三人很鬱悶,一起登門拜訪杜申利?人家已經接受了採訪,你還找上門去,萬一討厭了,那可連現在這些稿子都要報廢——只要杜申利反對刊登,報紙刊登出來他就可以以侵權控告你。正頭疼著,管門的大爺拖著一雙踏踏作響的厚布鞋走到記者室門口,站在門外面探著頭朝裡面吆喝著。   「什麼事!沒看到我們和伶俐現在正忙著嗎?!告訴他走,別打擾我們!」朱鴻銘正為想不出空戰描繪心煩意亂,聽到外面有人找吳伶俐,憤怒地將鋼筆摔在了桌上。剛剛他頭腦裡有點模糊的東西存在,虛無縹緲抓也抓不住,卻彷彿與寫好空戰很有幫助,正凝思著,老頭兒一吆喝什麼念頭都長了小翅膀,飛的無影無蹤,朱鴻銘沒跳起來罵街已經算很有修養了。   「哦,知道了。」管門的大爺聽朱編輯發火,轉過身慢悠悠朝後面走去。厚重的布鞋在地板上踢踏聲顯得特別沉重。   徐倩也正心煩著,要是寫戰車,靠她從丈夫那邊瞭解到的一些東西,她相信自己還是能寫的比較動人的,可空戰這實在超出徐倩想像。人越煩越想不出應該怎麼寫,徐倩暫時拋開空戰,想要先問問其他東西,興許過一會兒,不想空戰了,靈感卻突然一下跑了過來。「伶俐,沒聽說你在這裡有什麼年輕的親戚啊?是不是你伯父給你找了個對象?」   「什麼對象啊?我才多大?連記者都沒有幹好,哪有什麼心思找對象。」   見兩個女人討論起對像問題,朱鴻銘又急又氣,不滿地責備道:「哎呀,你們這兩個女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總編還想著盡快將稿子趕好,明天的報紙要加印許多,總編剛跟印刷廠聯繫過要他們加班。你們卻在這討論什麼對象!唉……還是快點收心,想想應該怎麼寫吧!」   對朱鴻銘一說,吳伶俐委屈地嘟起嘴,小聲嘀咕道:「朱編,我想不出來嘛……現在腦子裡亂哄哄的,好像很多飛機繞來饒去,這該死的空戰我又沒見過,誰又知道應該怎麼寫?」   「正因為想不出來,我這不才到這裡幫你們一起想?不然我還不如回去喝杯清茶!」   「朱編輯,我怎麼覺得我們是在瞎子摸象?伶俐不過聽中尉說起過空戰大致經過,我和編輯您連聽也沒聽過,光想像這和一群瞎子有什麼區別?摸到象腿說是柱子,摸到象身說是一堵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看這事情還得再找一下中尉,問個清楚才行。」   朱鴻銘唉聲歎氣道:「要能找自然問個清楚最好,可這個中尉到了潯陽後一直不肯接受採訪,個性再古怪也沒有了,萬一我們再次拜訪,惹得他不高興了怎麼辦?保險起見,還是慢慢想吧。」   「吳記者,外面的年輕人說什麼也不肯走,他說是一定要見你。」管門老人家再次走了回來。   朱鴻銘簡直要火冒三丈了。「這什麼人?已經說了沒工夫,他還糾纏什麼!」   見朱鴻銘衝自己發火,老人家委屈地指著下面慢騰騰說道:「人就在樓下,我怎麼說他也不肯走,說是一定要看到吳記者才行。」   「我來讓他走!」朱鴻銘氣沖沖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徐倩和吳伶俐連忙跟了上去。下面一個戴了皮帽子的年輕人正一臉燦爛仰著頭望著樓上。「哎,年輕人,我們這裡有事情,你要找伶俐還是等明白再來好了。」說完朱鴻銘就要將窗戶關上。   「咦……這人好眼熟。」吳伶俐忙將阻止了朱鴻銘,探出身望著下面。   「伶俐!……是我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怎麼給我閉門羹吃?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吳伶俐仔細上下打量一番,這才辨認出來,驚喜地叫道:「啊……杜英雄?是你啊?你怎麼穿了身便服?」   下面人看著上面,大大咧咧道:「自然是我,什麼杜英雄,難聽死了,你還是叫我申利好了。穿著軍服實在太招眼,行動不方便,還是穿便服好,怎麼樣?還可以吧?這樣穿別人也認不出。」說著那人平伸開雙手,讓吳伶俐看看他身上穿著的衣服。下面站著的自然是吳伶俐她們現在正在寫的空軍英雄杜申利本人了,只是一身平民打扮的杜申利讓吳伶俐一時沒有辨認出。   「等一下,我馬上下來。」吳伶俐笑著將窗戶關上。   朱鴻銘湊頭通過窗戶看著下面,張大了嘴合不上。「啊?……下面的就是空軍英雄杜申利?」   吳伶俐點頭笑道:「他就是杜申利中尉。今天不知怎麼穿了這麼一身奇怪的衣服,好古怪啊。」   吳伶俐的聲音沒有意識降低,一聽說杜申利站在下面,正坐著寫自己稿子的記者全站了起來,湧到窗台前看著下面伸長了脖子的杜申利。朱鴻銘實在無法相信,看著吳伶俐丟下手頭稿子,像只歡躍的小鹿般跑了出去。苦笑著不停地搖頭,自己剛才還在考慮是否親自到張家拜訪杜申利,卻害怕這位中尉脾氣古怪,突然又拒絕採訪。可現在讓自己心煩意亂的這個中尉卻出現在報社樓下了,這人性格果然有夠古怪,讓人揣摩不透。沒一會兒的工夫,下去的吳伶俐又縮手縮腳走了回來,站在朱鴻銘眼前,吞吞吐吐,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卻不敢說出來。   「什麼事?不會是中尉想要禁止我們刊登這篇稿子吧?……這個……採訪都採訪好了,稿子也改得差不多了,現在再說禁止,這也太過分了。」朱鴻銘最怕杜申利突然反悔,見吳伶俐上來臉色有些不對,閃爍著不知如何說,心中不祥預感更加強烈了。   「不是……他不是為了這事情來的。」   「不是嗎?那正好,我正想問一下他這空戰到底是怎麼回事,能否把他請上來問問?」   吳伶俐低著頭,躲避著朱鴻銘眼光,喏喏道:「……這個好像也不成。」   「那他來幹什麼?」朱鴻銘不解地想要伸手摸頭,只是這麼多記者面前形象還是需要考慮的。   「杜中尉說是想要讓我給他帶路到湖口和馬當那邊看看去。他說他是軍人,既然到潯陽來,應該拜訪一下建國戰爭的戰場,祭奠一下先烈。……可是,我這裡工作還沒做完,又不好拒絕他,所以來請問一下朱編輯,我該怎麼辦?」說完吳伶俐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腳下。   一屋的記者全愣住了,朱鴻銘看了看低頭不語的吳伶俐,臉上露出會心微笑。「去!自然應該去!放心,這裡這些稿件我和倩倩來處理好了,大不了空戰這一段不刊登就是,光中尉成長歷程就夠吸引讀者的了。……伶俐啊,這個杜中尉能給你簽名,說明你們關係友好……這個……別誤會,我是說好朋友那樣的。要是這樣你可千萬要抓住機會啊!杜中尉只是歸國療養,他還是要上前線的,只要你能和他搞好關係,等他上了前線要是可以給我們寄一些有趣新聞回來,那我們早報可是成了獨家新聞了!……放心去吧,總編那邊我會替你請假的……不,你這是出工差,還請什麼假?要是需要什麼經管開口。相信報社一定會配合!」   徐倩悄悄將吳伶俐拉到了一旁,低聲問道:「伶俐,這個杜中尉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吳伶俐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嘟囔著:「這個我怎麼知道呀?」   「要是沒意思他怎麼會穿身便服約你出去?我看人家是喜歡你。」徐倩肯定地說道。「伶俐,你對他是什麼感覺?」   吳伶俐臉紅的跟塊紅布似得,手指絞著衣角,頭也不敢抬起。小聲道:「他呀……他是空軍英雄,全國人民都仰慕他,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報社記者,能有什麼想法?倩姐您就別問了。」   「我知道,人家說郎才女貌,剛才我也在窗戶那邊看到了,這個杜中尉長得是一表人才。」   「倩姐你說他很好嗎?」   徐倩點點頭,苦口婆心勸道:「好是好,可現在是戰爭時期啊!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杜中尉是要上戰場的,上了戰場,能否全身離開誰也說不準。你還小,萬一發生意外,以後日子可有的難熬了。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才是。……我不是勸你離他遠一點,你知道,我男人也在部隊,現在就在戰場上和敵人撕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整天提心吊膽就是了。」   「倩姐你為什麼找軍人?要是害怕在戰場上發生不幸,倩姐應該離男人遠遠的啊!」   「這怎麼一樣?我和你姐夫找對象時,還沒打仗呢!誰知道這戰爭說來就來了。」   「倩姐,我覺得軍人特別有男人氣概,特別正派,擁有正義感,讓人特別有安全感,要是能找個軍人,真是求之不得,只是人家是英雄,我又算什麼?高攀不起啦。」   朱鴻銘見兩個女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忍不住上來催促道:「說什麼呢?伶俐你還不下去?!別讓中尉等久了……對了,伶俐你問問中尉,這空戰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伶俐沖徐倩做了個鬼臉,略微收拾一下東西,急匆匆奔出了報社。   午後的陽光灑在大街上,天氣雖然有些冷,街道兩旁還是一片綠色,不像北方,一到冬天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大街上行人不多,現在是上班時間,市民不是到工廠,就是上學校,除了無所事事的家庭婦女,沒什麼人有閒心在街上晃蕩。長江路雖然是潯陽主要商業街道,可現在街道兩旁商舖、藥店、酒樓、茶館生意都不怎麼樣,那些店員夥計袖著手縮著頭躲在屋裡,對出去在空曠的街道上招攬客人沒什麼興趣,如果下午四點過後,這條街道景象自然又不一樣了。   穿了一習長袍,脖子上鬆散圍著條圍巾的張浩天緩緩漫步在街道上,懶洋洋地打量著有一年多沒回來的家鄉。和他上次到潯陽相比,現在街面上蕭條了不少,馬路上零星走動的除了很明顯是中年家庭婦女,就是一些六七十歲的老頭。這麼長時間了,張浩天就沒看到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要知道,以前不管什麼日子,哪怕是春節,城裡人到鄉下走街訪友,這條路上也能看到一些年輕人。在街道後面隆隆轟鳴聲傳到長江路上,聲音不大,但顯得很單調,如遙遠之處發生經久不息的山崩,讓人聽了頭腦發暈。前面來了一個抱著一大堆用報紙裹著東西的婦女,低著頭急急擦肩從張浩天身邊走過,張浩天略讓了讓,在婦女經過身邊時,看到報紙裡包著幾雙鞋墊。   昨天杜申利在吃過早餐後急不可待離開了張家,把張浩天一個人丟在了家裡。對杜申利的去向,張浩天自然很瞭解:這小子在發揚軍人敢打敢沖精神,想要將對像問題速戰速決呢!對杜申利追求上那個記者,張浩天一點都不擔心,誰叫杜申利是英雄?自古美人愛英雄,如果你是英雄,只要稍微表示一下,不知有多少無知的女人還不急急忙忙投懷送抱!難道女記者就能免俗嗎?   離開家一天了,杜申利還沒有回來,張浩天常想這小子在石鍾山跟個女記者會如何如何。至於杜申利是否因為迷路,沒回來,張浩天對這點一點都不擔心,作為飛行員,要是東南西北分不清,自己在什麼位置不知道,那在天上只能等著燃油耗盡摔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認為自己記路能力很強的張浩天相信在這方面杜申利同樣不孬,真要發生什麼意外,杜申利只要亮出自己真實身份,連小偷也會幫他帶路的,又怎麼可能找不到潯陽有名的潯中校長家庭所在地?   今天張浩天感覺特別孤獨,爺爺到學校去了,十七八歲學生在戰爭到來後,顯得人心遑遑,他們總是希望能參軍,幫助國家消滅那些該死的敵人,女學生又整天嚷嚷著說是要給在戰場上的戰士寫慰問信,幫他們納幾雙鞋墊什麼的,替國家略表一點心意,而初中生整天盼望著自己快點長大,戰爭打的更久一點……在氾濫的愛國熱情面前,學校教育受到極大衝擊,作為校長,張義朝不得不每天到學校一個班一個班苦口婆心開導學生,告訴他們學好本事好替國家出更大之力。每回張義朝嘴皮子磨破,學生總會安心學兩天,可過了幾天,他們青春騷動症再次發作,而張義朝又得再說一遍了。昨天放下學校,張義朝陪著孫子到廬山走了一趟,今天回來了,要是不趕緊到學校去,張義朝真害怕那些熱情氾濫的學生會將教室變成手工作坊了。   爺爺必須到學校,而父親也要到議會說是要參加一場辯論會,辯論潯陽市市長是否應該回家抱孫子——有報紙捅出了潯陽市市長接受商人吃請,將一塊靠近江邊土地以低廉的價格拍賣給那家企業,使得其他企業失去了同等競爭權利,致使民憤極大。從報紙潛台詞來看,是暗示市長接受了那名商人的賄賂,只是並沒有明確說出來。報紙捅出去後,市長雖然一再辯解,可他的辯解在監察院插手後顯得蒼白無力。插手的監察院雖然沒有找到市長收受賄賂證據,卻很快得到了市長和那名商人常常一起吃飯的證明。灰頭土臉的市長在重壓下辯解說是那名商人與他有親戚關係,吃飯不過是親戚間正常往來,至於土地以低廉價格拍賣給那名商人,當時自己並非主持拍賣之人,帽子扣不到自己頭上。市長的辯解實在無法讓議員們滿意,現在議員就要在監察院徹底查清事實真相前,討論要不要先將這個與「親戚」吃飯太多的市長趕下台。作為在議會中十分活躍的張耀東,這種場合他是不能不到場的,如果自己表演出色,說不定接任市長寶座的就是自己呢!   大家都不在家,張浩天一個人在家又有什麼意思?草草吃完中飯,躺在床上翻了幾頁報紙。《潯陽早報》頭版上刊登的吳伶俐對杜申利專訪張浩天已經看了好幾遍,張浩天覺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報紙上卻說的繪聲繪色,好像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當然,報紙上空軍少尉張浩天的名字也有,作為杜申利僚機,這位空戰英雄還是很懂得對潯陽市民表達一下自己對潯陽人所給予幫助的感激之情,而《潯陽早報》自然也樂意讓潯陽人露一把臉。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頭版,誰都很高興。不過誇張的說法讓張浩天臉紅,他不知道杜申利為何會將自己說的那麼好?好像要是沒有自己幫忙,杜申利就不會擊落敵機了,想起自己當時空戰一打響就飛的無影無蹤,張浩天就臉紅。看來這事情得等杜申利回來再問他當時為何幫自己吹牛。   報紙翻了幾遍,自己背都能背下來了,張浩天再也忍受不住寂寞,丟下書本,穿上便服就走了出去——沒穿空軍軍服,張浩天的理由和杜申利是一致的,他也不想讓人當動物園的動物圍觀。只是出來後一路慢騰騰走到潯陽軍分區大門口,再原路走了回來,街道上他也沒有遇到多少人,這讓張浩天有些意外,看來自己就是在胸口掛上參加空戰紀念章,也不會有什麼人圍攏上來看稀罕。走的有些累了,張浩天一拐走進了一家茶館。一掀簾子,裡面光線有些陰暗,張浩天瞇起了眼睛。等適應了,見不大的茶館裡坐了不少人,雖然都是老頭,可大白天一下有這麼多人出現在眼前,還是讓張浩天大出意外。   「客官您來啦?裡面請!不知客官想要喝些什麼?」忙裡忙外的夥計見張浩天從外面走了進來,連忙慇勤地迎了過來,面掛職業微笑熱情地將張浩天請到空座坐下。   「給我壺上好的西湖龍井。」   「請稍候……上好的西湖龍井一壺!」夥計吆喝著朝櫃檯走去,不多時間,一壺冒著熱氣的上好龍井端到張浩天桌上。端起茶碗,用碗蓋輕輕將浮在上面的茶葉攏到一邊,細細品嚐一口,一股淡淡清新的氣味在口腔內久久留香,渾身疲憊一時不知所蹤。張浩天放下茶碗,出了口長氣,遐意地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想,只是回味著滾燙的綠茶清香。   「……老張,今天的報紙看了吧?咱中國軍隊在美索不達米亞又打了大勝仗!」   「您老這都什麼年代消息了?這報紙在座的誰不是早就看過?不就是在卡爾巴拉消滅了萬把土耳其人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倒是,土耳其人多廢物?不過消滅了萬把人有什麼好拿來炫耀的?想巴格達一役,我兵力不足千人,將十萬土耳其人砍瓜切菜般趕了出去,這拿來當話題才不錯!……不過太早了點,現在再談,不合適了。」……在張浩天身後,他進來看到那些坐著喝茶吃花生的老人唾沫液子橫飛,誇張地說著自己從報上看到的,或者道聽途說的關於美索不達米亞戰爭消息。   張浩天整開眼側耳傾聽,聽的有些驚詫了,這些人都上了年紀,就張浩天所知,六七十歲人接受過教育的少之又少,這些人居然知道美索不達米亞,還能說出那邊有個卡爾巴拉、巴格達、庫爾納、納西裡亞什麼的,這些半文盲能知道這麼多地名,可想而知民眾對戰爭是如何關心了。作為從戰場上下來的人,並且在不久將來,很快又要重新回到戰場去的張浩天,對國內民眾是如何看待他們的自然十分關心,那些老人海闊天空什麼都聊,一會兒談起陸軍,一會兒說到數萬噸重的戰列艦,一會兒又談到翱翔在天空的空軍,在老人嘴中,張浩天和杜申利這樣的飛行員都成了腳踩風火輪,駕著跟頭雲的各路神仙了。這讓張浩天聽著忍俊不禁。不過從身後那些老人嘴裡,張浩天聽到老人們對中國軍隊報有強烈的信心,這還是讓他很高興。   只是聽著聽著,張浩天覺得味道有些不大對頭,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戰況不利他是知道的,畢竟是一個旅被殲滅,這事說大,自然很大,但相對急劇擴充到五百萬大軍的中國而言,一個旅再多不到萬人,它只能讓遠征軍暫時停止前進腳步,要說是遠征軍失敗,言之過早了。為了面子問題,對軍隊的信任讓張浩天相信丟失的面子以後可以找回來,他並不想將二十旅災難捅出去。只是打了敗仗,硬要說打的是勝仗,張浩天他會臉紅的。現在張浩天就臉紅了,因為從這些老人嘴裡,他聽到的是中國軍隊從登陸法奧開始打了一個勝仗接著一個勝仗,從來沒失敗過,甚至暫時停下過腳步。張浩天不明白,這些人為何不想想土耳其全國才多少軍隊,真要按照他們所言損失如此之大,逃跑如此不堪,現在遠征軍怎麼還在庫特、納西裡亞、卡爾巴拉一線和人家交戰?早應該打到君士坦丁堡,讓土耳其投降了!將敵人說的如此不堪,那被土耳其人從天上打下來的自己豈非更差勁?總不能說自己是打個瞌睡,從天上摔下來吧?這可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這些老人所說的畢竟是他們從報紙上看到的新聞,張浩天縱然明白報紙說謊,他也不好意思拆穿這個美麗的謊言,反正他們不可能到前線去,也無法看到前線真實情況。要吹就讓他們吹去好了。可老頭在愛國同時,又有些口無遮攔,對國家政策指手畫腳。   老人們在指點美索不達米亞的同時,博古論今,從商周講到秦漢,又從隋唐說到元朝,中國的版圖在軍隊征戰中步步擴大。到了現在,自建國起始,軍隊外戰屢戰屢勝惹的這些老人個個情緒激昂。   講古張浩天喜歡聽,講軍隊如何打敗英法聯軍如何逼迫俄羅斯低頭,這讓張浩天熱血沸騰,可老頭們談論這些,是引出在中國軍隊面前,其他國家軍隊都是些白癡,乃不堪一擊的廢物。為了中國利益,軍隊應該北戰俄國,南征東南半島,然後一路揮師西進,征戰印度、波斯、奧斯曼土耳其將整個亞洲大陸變成中國領土,令印度洋成為中國內湖。為此中國根本無須與協約國結什麼同盟,只要揮師打過去就是了。中國仁義之師所到之處,當地百姓必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所以這些老人認為中國不必要和協約國同盟,也不用和同盟國結盟,靠自己一個國家統一世界足夠了。張浩天自以為自己已經夠熱血的了,可這些老人說的讓張浩天汗流不止,張浩天只想打敗同盟國,在中東、東南亞扶植起和中國友好的「民主」國家,而這些老人卻想著將整個亞洲變成中國領土,與他們相比,張浩天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保守了。   問題是保守有錯嗎?至少張浩天就沒有在美索不達米亞看到簞食壺漿迎接自己的阿拉伯人,那裡的當地百姓看著中國軍人的眼光,是死一般的冷漠,將他們從土耳其人手裡解放出來了,可這些阿拉伯人還沒感激中國人,自己先為了教派之爭鬧成一團,如果給他們武器,說不定他們就將解放區變成內戰戰場了。   在當地宗教面前,解放者的地位有多尷尬張浩天十分清楚,不干涉,死了人他們說你冷漠,無法維持當地治安,干涉,你幫哪一邊?幫遜尼派,什葉派不幹,幫什葉派,遜尼派認為你偏心,何況就是各大派內部還有一個個小派別,以正統自居的遜尼派(中國穆斯林大多數都屬於遜尼派)下面就有經典派、艾什阿里派,在教法學派中又有哈乃斐、沙斐儀、馬立克、罕百里四個支派;擁護阿里的什葉派下面也有十二伊瑪目、伊斯瑪儀勒、栽德等支派。兩頭不討好,讓你頭疼不已。   對於美索不達米亞來說,因為沙裡發阿里選擇庫法作為首都,這裡的什葉派人士多過了遜尼派,而遠征軍從國內帶來的那些翻譯(回族人),又屬於遜尼派,在處理宗教事物中,這些翻譯有意無意間總會向著遜尼派更多一些。遠征軍雖然上下都明白,可總不能得罪國內千萬穆斯林,處理起事物就顯得縮手縮腳,而遠征軍在當地百姓中地位如何可想而知。   中東如此,其他地方那些百姓就會對中國人很友好嗎?張浩天十分懷疑。飯要一口一口吃,一口想吃個大胖子只能是噎死自己。打俄國,想想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張浩天就頭痛。步兵靠兩條腿走路就可以了,而飛機是需要汽油的,就算能保證汽油運輸(實際上是無法保證的,漫長的補給線要滿足前線汽油供應,運一噸油,路上就要消耗百噸油料,何況鐵路線被破壞後,靠汽車運輸,一車一車往前送簡直是開玩笑),冬天急劇下降的溫度,飛機也無法起飛。張浩天為了自己軍種深深自豪,他不可想像沒有空軍,這戰爭還算戰爭嗎?   軍方強硬派居多,可就是強硬派也明白戰爭具有四重性:外交、經濟、心理最後才是軍事。不然也不會有好戰必亡之說了。東南亞可以趁火打劫,通過外交手段解決之,卻偏要以軍事手段佔領,看來國家積累的財富實在太多,讓大家可以肆無忌憚揮霍了。美索不達米亞油料供應可以依托當地和臨近的波斯,東南亞呢?只能靠國內。況且大炮一響,城市鄉村就變成廢墟,外國不是中國,打成廢墟原本也沒什麼,可佔領了一片廢墟對中國又有什麼好處?   德國陸地現在陷入俄國泥沼中,中國就是幫助德國打敗俄國,與德國平分俄羅斯領土。南線再佔領東南亞,一路西進打到中東,將協約國徹底打敗,可在中國西部又矗立起一個強大的德國,一個強國周遍要有一個與他實力相差無幾的大國,這並非好事,連個緩衝地帶也沒有。   不管怎麼說德國屬於西方文明,與中國代表的東方文明乃格格不入的,如果中德兩國打起來,恐怕真的是中國與萬國為敵了,很難想像到時候中國海軍在太平洋、印度洋與英、德、美三國海軍對決,陸軍在俄羅斯荒原、中東沙漠與歐洲陸軍血搏,空軍?天下第一的中國空軍在四方到處都是敵人情況下,用不了多少時間,恐怕就淪為倒數第一了。張浩天明白至少德國佬的飛機就決不差於自己駕駛的飛機,並且在某些性能上面還是自己戰鬥機所無法達到的。中國經濟實力再強,也無法與德、美、英三國合起來經濟實力相比,他們要是開動機器都造最先進飛機,到時候遮天蔽日的福克對中國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自己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無法應付那麼多敵機。   「笑話!茶館裡的英雄真是比戰場上要多多了。這麼能吹怎麼不到戰場上好好表現一下?真要按你們說的去做,中國早亡在你們手裡了。」   熱血的張浩天經歷空戰後顯得稍微理智了一點,聽了老人們這麼說,不以為然搖頭小聲嘟囔著。張浩天聲音雖小,那些正高談闊論的老人卻發覺在自己話題中夾雜了一個不和諧音符,虧得他們這麼大年齡了,耳朵還沒有失聰。一個個或坐或站老人將不滿得目光投到張浩天身上,見是一個穿著便服的乳臭未乾小子,火氣更大了——按照他們理解,自己吃的鹽也比這個小孩吃的飯多,大人說話,這個孩子不附和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嘲諷,這簡直是沒有王法了。   「這位小兄弟,你剛才說什麼呢?說誰是茶館裡英雄?」   「大人說話哪到你小子插嘴地方?!我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什麼事情沒經歷過!自己沒見識還胡說八道,太沒家教了!」   「媽了個巴子,老子五十年前就上過戰場,身上現在還留著洋鬼子打過來的彈頭,老子面前你算老幾?!這麼大的人了,不參加軍隊替國家出力,倒站在一旁說些風言風語,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個狗娘養的?!」   「就是嘛,你算老幾?!我看你小子就是當今秦檜,不知道為國出力,只知道散佈投降腔調,娘的,咱們中國怎麼哪朝哪代都會出這樣的混蛋?」……一群老人發起火來,讓人無法招架,張浩天不過自言自語說兩句,這些人卻還了十倍於張浩天所說的話,並且不懂什麼禮貌的老人吐出來話顯得很髒。   張浩天雖然開頭不想招惹他們,可髒話聽多了,原本脾氣就不是很好的張浩天忍不住反駁道:「好啊,我是混蛋,什麼也無知的大白癡,你們呢?你們又知道什麼?……還打俄國攻中南半島,真要想打你們自己怎麼不去?連什麼是戰爭都不曉得,還談論打這打那,真是放的輕巧屁。」   「嘿,這是誰家的野小子?真沒家教!你才幾歲?再怎麼說我們也比你瞭解戰爭更多些。」   「老子當年打英國鬼子時候你爹都還沒出生,這麼大點的孩子跟我談什麼戰爭?」剛才自吹自己參加過戰爭的老人,一臉不屑地站在了張浩天背後,說的話咄咄逼人。   張浩天不是被嚇大的,原本只是想略說一二起身回家,給這些老人一激,張浩天反而不想走了,定定坐在座位上,人也懶得起來,只是扭著頭,嘴角不屑地一撇,臉上掛著嘲諷的微笑。「老爺子打過仗,可不起,晚輩真是敬佩不已,不知老爺子是在泰晤士河打的英國鬼子丟盔棄甲嗎?這可太讓人佩服了,老爺子,我想問一下,您當時是怎麼跨越海洋跑到英國泰晤士河去的?」   老人家冷笑兩聲,輕蔑地看著張浩天道:「渾小子,你算什麼東西?你連爺爺我當年在石鍾山大殺鬼子也不知道?如此孤陋寡聞還談戰爭,簡直是笑話!」   張浩天點點頭,淡淡道:「原來是『光榮的十師』老戰士,了不起,可了不起。」   「明白就好!」老人家聽到張浩天說出自己以前所在部隊,捋著短短的鬍鬚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可一回味老人家又覺得滿不是滋味——張浩天說起十師一點兒欽佩之意也沒有,就好像大人看到別人家小孩,隨口恭維一句「很聰明」「很漂亮」,心裡卻一點都不認為孩子真的有自己說的那麼好,甚至還有一些嘲諷語氣在裡面,這讓老人家鬱悶不已。老人家心裡暗暗感歎到現在的年輕人書讀太多,學問是比自己那時候多,可書讀多了,卻失去了尚武精神,連前輩都如此不尊重,又怎麼可能為國效勞?!   張浩天一聽在石鍾山打過仗就知道這個老人要真的和他所說那樣參加過建國戰爭,那他應該是第十師老人了,看看老人倒真是一副硬身板,一舉一動都顯得受過訓練。他說當過兵看來是不假了。至於十師戰史,前面的應該很輝煌,不過現在可決不能用光榮兩字來形容,在十師老將高上將親自指揮下,十師的二十旅整整一個旅折損在美索不達米亞,這簡直是中國軍隊的奇恥大辱,為了面子,新聞報道有意識避開了這場慘敗,張浩天當時可是在戰場上,對二十旅之敗一清二楚,從對二十旅的宣傳上,張浩天甚至懷疑歷史教材中老十師以前的輝煌是否有水分存在——按照戰報中一再誇大戰果,縮水自己損失來看,有水分也不足為奇。能敷衍兩句了不起,張浩天覺得自己已經很給老人面子了。   「這麼說老人家您是在這裡打的仗,並沒有打到泰晤士河去了?呵呵,老人家你們當年不是橫掃千軍如卷席嘛,怎麼不打到泰晤士河將邪惡的大英帝國女王抓起來遊街示眾?有什麼能阻擋百戰百勝的人民軍隊勇往直前?你們當年要橫掃地球了,現在我們也用不著再打什麼仗了。」   老軍人給張浩天噎得差點想動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潑皮了。從口氣中明知道老人當年沒有船無法打到英吉利去,還這麼說簡直是在挑釁了。如果年輕二十年,張浩天現在後腦勺一定狠狠嘗了一頓爆栗子,現在老軍人年齡大了,也懂得什麼叫以理服人。「我們當年要是有船,天底下還真沒有什麼國家可以抗拒我百萬大軍!(沒有船你們這些有拯救受苦受難百姓逃脫苦海的軍人也能游泳游過去嘛!百萬游泳大軍橫渡海洋,人家英國能有多少船?一炮炮轟過去,還轟不過來呢!張浩天心裡暗自想到。這話只能在心裡罵一罵,真的說出來這簡直是找抽了,張浩天雖然衝動,可他並不傻,明知道要吃虧的事情他是不屑干的。張浩天暗想如果現在換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林斌站在這兒,估計口沒遮攔的他會不顧一切說出來,到時候腦袋就要被敲和佛祖一樣了。)現在我們擁有了眾多運輸艦,大量最現代化的戰列艦、巡洋艦,以前的天塹對現在軍隊來說自然不成問題。如果當年有這樣條件,不讓英國人跪在我腳下磕頭,我就田字倒過來寫!」   「老爺子何必跟個小毛孩一般見識?咱誰不知道當年你們殺的鬼子人仰馬翻?我當年還小,只知道站在山坡上拍著手給你們鼓勁,看到那些洋人撅著屁股逃跑,這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咱父親曾經告訴我,以前一艘英國軍艦在這地方耀武揚威走了一趟,咱中國軍隊愣是給人家嚇唬住了,直到你們過來,才將鬼子威風打的無影無蹤。」   張浩天這才知道自己面前這位老軍人姓田,就張浩天所知,當年軍隊中最出名的田姓人物只有騎兵軍軍長田文濱,這人怎麼看也不像叱吒風雲過的田軍長。按照張浩天理解,老軍長現在正在北京躺在床上喘著最後幾口氣,怎麼可能跑到這裡來跟群無知的百姓混在一起?「老爺子豪氣不減當年,真是可喜可佳,不過當年海軍不能說沒有,鄭和艦當年不就打出了威風嗎?」   「就是!咱鄭和艦不過一艘軍艦,就將英法後院搗了個天翻地覆!要是多幾艘,嘿嘿……」   就是再多幾艘也不可能改變大洋上最後落敗的命運!張浩天看著搖頭晃腦的老頭站在自己面前,總覺得十分彆扭,以前要是說起這些他可是聽的要在旁邊鼓掌喝彩,現在……喝彩還是要喝的,不過是喝倒彩。至於鼓掌,連鼓倒掌的力氣張浩天也想省了。   張浩天冷笑兩聲站起來:「那麼英勇的鄭和艦最後怎麼被英法聯軍擊沉了,除了一名在岸上沒有出航的水兵外,全艦沒有一人倖存下來?您老打過仗,應該明白戰場上計策什麼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實力!沒有實力,再好的計策也只能延緩失敗時間,但失敗結局卻是早早就注定的。」   如果飛機性能更出色一點,自己怎麼說也不會讓土耳其人打了下來。鄭和艦是不錯,可它畢竟只是一艘千噸級小船,在人家萬噸戰列艦面前,鄭和艦的英勇只能是無謂送死,犧牲的更壯烈一些。張浩天現在覺得遺憾的是,介紹鄭和艦的文章、小說什麼的並不少,可這些東西只是一再煽情,讓人們見識到無畏的中國軍人是如何在擁有絕對優勢敵人面前寧死不屈的。而沒有反思如果當年鄭和艦是一個大艦隊中一員,全艦擁有上萬噸量,火炮過百,那麼戰沉的只能是英法軍艦了。張浩天腦海中出現不知什麼人說的這麼一句話:「讓敵人去保留戰死者的榮譽吧,我只要勝利。」如果有選擇,張浩天寧可選擇卑微的勝利,也不願意在英勇作戰後讓人覺得自己雖敗尤榮,至於當一名屍體,或者屍骨無存,這就更不願意接受了。很可惜,看起來這些沖昏頭腦的老人倒真想爭取「死的偉大」。   老人們被張浩天所說的話驚呆了,一時誰也不知應該說什麼。現在國內反戰之人雖然有,可他們也只是在心底裡小聲嘀咕兩句,有誰會在大庭廣眾下通過置疑鄭和艦犧牲是否值得來反駁炫耀國威、軍威?有機靈的悄悄腳底抹油溜了出去,看來是要請警察到茶館裡抓這個漢奸賣國賊了。   「奶奶……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老軍人眼珠都要凸出來了。   張浩天慷慨激昂演講道:「建國戰爭之所以獲勝,國內清廷腐朽之極,人心思變久已。歐洲普魯士磨刀霍霍,俄羅斯窺視克裡木,令英法兩國不得不忌憚,國父重視經濟、軍工建設,再抓緊軍隊凝聚力,此所謂勝利之所在。至於中俄邊界戰爭,我在家門口,俄國兵力調動跨越整個西伯利亞,部隊集結遲緩,這才會勝利。不過後來俄國重視建設從莫斯科到西伯利亞鐵路,這才有漠北戰事曠日持久。中日琉球爭端、中西菲律賓戰爭,前者日本乃海外小國,與我國不可相提並論。後者西班牙歷史上雖然曾經是最強大帝國,現在卻早已成了紙老虎,我中國實力遠超西班牙,又有美利堅在加勒比同時對西班牙宣戰,這才能易擊敗對手,各位還以為我中國軍隊是不可戰勝的?真是天大笑話!你們也太小瞧其他國家了吧?」   「笑話,你不過一個孩子,哪懂什麼兵家大事?我中國人口六萬萬,佔了全世界人口三分之一,各國與中國相比,兵員潛力遠不如我國。經濟實力現世界第一中國不認,其他哪個國家敢當?!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與我國相比,哪個國家不是紙老虎?年輕人,你也太杞人憂天了。」   「哼,與我堂堂中國相比,別的不敢說,又有哪個國家敢在亞洲和中國交鋒的?」   老軍人見張浩天說的很自信,而且話裡也有一定道理,點點頭,算是他這個權威肯定張浩天說的話沒那麼離譜。既然年輕人說的頭頭是道,老軍人也要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孫子有云: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小瞧其他國家自然非善事,只是一再誇大對方,貶低自己,此也非取勝之道。小伙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現今德國在威廉皇帝指揮下,縱橫歐洲大陸,歐洲諸國先後對德投降,陸地俄國苦撐,海上英國顧此失彼。豈有餘力照顧東南亞?此時我國還不迅速搶佔東南亞,保留什麼英國勢力,這只能說太過了。有何好怕的?英國殖民地現在拿過來就是,還怕他有餘力派軍艦過來嗎?」   中國以前和德國關係一直友好,後來雖然兩國間出現了一些不和諧音符,至少在表面上兩國還是互相表示對方是友好國家,這讓老一代中國人在戰爭一打起來後,突然發現德國成了中國敵人很不適應,於是在老人中才會偶爾出來一些北打俄國,南征東南亞之語。至於年輕人,他們才不考慮國與國之間是否有什麼友好關係,國家利益至上是他們真實想法,對這樣的觀點,老人覺得不可理喻,有這種想法實在與以禮儀之邦、仁義之國著稱的中國太不符合了。至於張浩天這樣置疑中國軍隊神聖不可戰勝,這就是大逆不道了,老軍人能這樣說自以為自己已很給張浩天面子。   張浩天聽的十分窩火,想要轉身走人,略微動了一下,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老人家說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同樣的老人家您聽過戰爭具有的四重性嗎?外交、經濟、心理、戰爭,此所謂戰爭四重性。其中最重要的是前三點,可以說,當戰爭打響第一槍時,整個戰爭的結局已經決定了。攻打東南亞?英國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國參戰時,雖然英國被牽制在歐洲,暫時無法東顧,可只要俄國不戰敗,歐洲戰場勝利最終還會屬於英國人。有英國支援的俄國會戰敗嗎?那麼大的沼澤地,只要英國充分給予俄國物資支援,俄國肯定不會垮台,要知道,漠北戰爭我們是內線作戰,可兵力投入二十萬已經是極限了,再多後勤保障如何實施就很成問題,俄國歐洲部分交通雖好,德國又能投入多少兵力?現在德國人在俄國陷入塹壕戰,正說明德國的攻擊力已經到達頂端,再也無法如同法國一樣,展開大範圍穿插作戰。這種情況下,各位是否認為幫德國人作戰比加入協約國更好?」   說到這,張浩天相信自己是無法說服這些倔強的老人。他不是戰略家,也不是決定戰爭的那些政治家,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空軍低級軍官。說的理由全是上面給他們做動員時,告訴他們戰爭必然以中國為勝利者的理由,也許這些理由反過來說也許同樣成立。不過有一點,當陸軍第十師在美索不達米亞遭受慘敗後,張浩天確信如果去年加入的是同盟國,對軍隊而言,恐怕更是一場災難了——俄國戰線需要投入多少兵力?東南亞雖近,打完後必須進攻面積比中國少不了多少的印度,如此漫長戰線,天曉得需要投入多少軍隊!你說是解放者,可在當地百姓看來,解放者與佔領者之間沒什麼區別,想要讓他們配合你、給你幫助,還是省省好了。   「誇誇其談的野小子,你只知道躲在後方賣弄你那些害怕挑戰的混帳邏輯,不到軍隊去你怎麼知道我們無敵之師沒有能力擊敗任何敵人?滾吧!軟骨頭!」茶館裡一片叫罵責怪聲,報紙整天宣傳勝利讓人們認為土耳其這種歐洲病夫根本不值得動用中國軍隊去和他作戰,無敵的中國人應該乘歐洲打的亂成一團時,以武力將整個亞洲變成中國花園。至於外交手段讓東南亞獨立出來,這和老人迷信武力差的太遠了。見張浩天除了置疑軍隊有多少能力,就是認為後勤補給會拖後腿,這些認為中國人都是神仙的老人如何聽的進去?在他們腦海中,只要有槍,有子彈,中國軍隊連月亮上的廣寒宮也能一個搭一個最終登上去佔領它,況乎還在地球上的俄國、東南亞、印度?   見人們只是一味嘲弄挖苦自己,老人年歲大了打架勝之不武,而且這麼多人圍在身邊真要打,誰勝誰敗還能難講,張浩天端起放在桌子上茶碗,輕輕喝了一口,將茶碗放下。碗裡的茶已經有些涼了,喝起來跟涼開水差不多,沒滋沒味的。推開圍在身邊的人們,張浩天默默朝門口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茶館厚厚的棉布簾子被人從外面一把掀了起來,刺眼的光線映在眼裡,張浩天下意識瞇縫起雙眼。門口出現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剛才出去的老頭,另外一個是看起來屬於典型的營養過剩,腆著個大肚子,十分肥胖的警察。「誰在散佈擾亂民心失敗言論?這還了得,前面打的熱火朝天,我們後方卻出現了蠱惑人心的敗類,要是不抓起來,還不讓戰士們寒心?是哪一個?!給我站出來!」警察堵在門口,等眼睛適應了裡面昏暗的光線,厲聲問道。   「是他!」裡面所有人齊將手指指向了傻站在警察面前的張浩天。   警察上下打量一下張浩天,穿著一身便服的張浩天不顯山不露水,除了年輕,身材比普通人略高一些,就沒什麼特別之處。「你嗎?……年紀輕輕,不思為國出力,卻在這裡妖言惑眾,你是什麼地方人?在哪裡工作?!」   「聽口音是本地人,穿得這樣應該還是學生吧?」張浩天身後人群中有人猜測道。   「學生?哪個學校的?把證件拿出來!非通知你們學校讓校方給予嚴肅處理不可!」   「不一定是學生。」老軍人做出自己的判斷,學生可不會瞭解那麼多外交、經濟,對自己理解的國家戰略說得頭頭是道:「可能是議會新選舉的年輕議員。」   「是議員?」警察口氣柔和了不少,望著站在面前的張浩天眼神有些疑惑。   「別聽老田的,哪有這麼年輕議員?何況就是議員也不可能置疑我們威武之師!」   人群中有人小聲駁斥道:「怎麼沒有這麼年輕議員?老李你也太孤陋寡聞了,這次議會選舉不是選了幾名二十剛出頭議員嗎?也許他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什麼人?竟然膽敢誹謗議員!你姓張是嗎?等下和我回警局錄份口供!」警察看著被稱為老張的老頭,不客氣地申斥道。說完了,警察再次看著張浩天,口氣和緩地問道:「請問您有沒有工作證?能否拿出來給我看看?」   「不可能是議員,報上說了,現在議員正在議會裡討論如何對付市長呢!真要是議員,怎麼可能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去,倒跑到這裡喝茶?」   老人們各自猜測著張浩天的身份,倒把警察搞的有些無所適從。在沒有摸清張浩天身份之前,他只能表情複雜看著張浩天。不過看表情認為張浩天是小人物的可能姓更大一些,只要張浩天拿出的身份證件表明他不過是一名極為普通小人物,這位警察馬上會如同一頭獵狗撲上來咬人了。   張浩天慢吞吞從襯衣口袋裡摸出證件遞給了站在旁邊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的警察。警察接過證件,一看上面顏色,臉色馬上就變了,打開後看了裡面內容,警察的臉色馬上漲得通紅,低著頭必恭必敬將證件還給了張浩天。警察的表現讓站在張浩天身後的老人們極為不滿,有人低聲叨咕道:「怎麼不抓他?這種軟骨頭敗類要是不抓貽害社會啊。」   「您好張少尉,我不知道是您,剛才言辭多有得罪請您諒解。」警察唯唯諾諾連聲說著抱歉。說完了,警察轉過身看著帶自己過來的那位老人,黑著臉咆哮道:「你個混蛋,什麼散佈謠言蠱惑民心?!我早就看出你這老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了,哼!今天不過略微演演戲,你的本來面目馬上暴露無疑,居然敢污蔑軍人,走!跟我回警察局去!我非讓你嘗嘗誣陷別人會得到什麼滋味!」   在場的人都傻眼了,面前這位身著平民衣服的年輕人居然會是一名軍人,這是他們所萬萬沒有想到的,更加讓他們意外的是,聽警察說的話,面前這位軍人不過是名小小的少尉,而警察居然如此客氣,這讓人大出意外。五百萬大軍中軍官高達數十萬,其中最多的就是少尉了,不客氣的說,中國軍隊中少尉人數比一些中等國家甚至強國軍隊還要多:至少現在中國的少尉數量可以和戰爭爆發前法國軍隊總兵力相比數量了。少尉不是少將,少將稀罕,小小的少尉朝軍營一磚頭扔過去總能砸到一兩個,有什麼好客氣的?作威作福的警察變成了哈巴狗,老人們雖然想法不少,誰也不敢再大聲說話了——剛才請警察過來的聊友現在變成了苦瓜臉,要被警察叫到局子裡接受教訓了,在場的各位誰也不想沒事跑警察局留下不良記錄。   警察將證件合好,不再搭理身後面如土色的老頭,巴結道:「少尉,能見到您真讓人高興。請將證件收好,這些污蔑您的人,您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張浩天對警察變化如此大有些不適應,接過證件伸手撓了撓頭髮。「這個算了吧,他們也不是故意,只是對觀點大家看法不同而已,犯不著興師動眾。就這樣吧,請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當然可以。」警察連忙給張浩天讓開了一條通道,肥胖的手指在衣服上下摸了摸,掏出紙筆,臉上掛著恭維的笑容將紙和筆遞到張浩天面前。「少尉,不知您能否給我簽個名?不打擾您太多時間,只要簽一下就可以了。」   張浩天手指了指自己胸口,驚訝地問道:「我?……簽名?……老天!你別開這個玩笑了,我是什麼人,又不是演員、議員、科學家,搞這東西太過分了吧?」   警察沒拿紙筆的手不停搖著,連聲道:「不過分不過分!現在誰不知道少尉您是英雄?能保留英雄墨寶這是小人畢生夢想,還請少尉幫我這個忙。」警察伸出的手擋住了張浩天出去的道路,無可奈何下,張浩天只能紅著臉草草在紙頭上寫下自己名字,在後面人注視下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老軍人見警察落在少尉身後半個身位,胖乎乎的臉上掛著使人討厭的諂笑,點頭哈腰送少尉出門,人家已經走遠了,還站在門口招手一再說著慢走,有些不滿地走了過來問道:「警察同志,這是誰呀?您用得著又是點頭又是簽字?」   「他啊?他是誰你們也不知道嗎?」看著張浩天走遠,胖警察一轉身臉上又掛上嚴霜,彷彿身後這些老人欠了他幾千塊錢,一臉嘲諷地看著裡面這些老人。「我說各位,你們是不是連報紙也不看?他就是張浩天張少尉!」   「張浩天?……就是今早《潯陽早報》上面登著的空軍英雄?」老軍人意外地問道。   「自然是他了,別的可以有假,證件和歸國療養證總不會有假吧?人家就是張少尉!」胖警察將大拇指豎起來朝後點了點。一瞥眼看到了剛才帶自己過來的老人。「老頭兒,是不是這日子活膩歪了?竟然敢說戰場殺敵的英雄是漢奸,我瞧老小子你是不想活了,走!跟我回警局去!」   把警察帶來的老人臉都嚇白了,哆嗦著辯解道:「哎呀,我咋知道是他呢?光聽著他說打仗不好,連十師和鄭和艦都敢嘲笑,唉,早知是他我也不敢找您哪!」   「還說!」胖警察將手舉了起來,作勢欲打,把老人嚇得一哆嗦。「你要再說信不信我敢揍你?!人家是英雄可能說自己軍隊不對嗎?你個老小子光知道造謠生勢,我今天要不修理修理,以後還不知道要找誰麻煩!走,跟我回去錄口供去!」胖警察一把拽住了老人手腕,朝外拖去。   「慘了!」大家正看著警察要將無辜的老人帶走,在櫃檯那邊夥計發出一聲淒慘的叫聲,所有人包括警察都被他的叫聲吸引過去。夥計苦著臉連連叫苦。「我可怎麼跟老闆交代啊,剛才那個客人還沒給錢呢!」   站在門口的警察滿不在乎道:「沒給錢又怎麼了?人家是英雄,別說喝你一碗茶這種屁大的事情,就是將店舖送給人家,只要人家肯收,也是人家看的起你家老闆,是福氣,知道嗎?用得著叫的這麼大聲嘛,你老闆要是有什麼不滿讓他找我來說。」   茶館裡的老人眼瞅著警察拉著帶他來的老人,不理會茶館裡哭爹喊娘的夥計甩著手走了。   「他娘的!空軍英雄就很了不起嗎?真是奴才!」一眾老人中,有人憤憤低罵道。沒有回應,罵的人也只罵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實際上大家都明白,空軍英雄真的很了不起。這只是無法接受警察如此勢利眼,少尉小小年紀,這個警察就當老子給供起來。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了。   「呵,老前輩們真厲害,這麼簡陋的陣地,如此落後的火炮愣是把英法聯軍給打敗了……哎,你在幹嘛?」杜申利面色紅潤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進來就扯著嗓子直嚷嚷,見很沒姿勢躺在沙發上的張浩天理也沒理自己,只是低著頭看手中報紙,將頭湊了過去。「看什麼新聞呢?給我看看。」   見杜申利湊了過來,張浩天將報紙揉成一團,丟在茶几上。「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誇獎咱們杜英雄英明神武,把敵機耍猴一樣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個新聞不錯嗎?要覺得可以你拿去看。」   「真的嗎?這可更要好好看看了。」杜申利彎腰將茶几上報紙撿了起來,坐到張浩天對面,低頭尋找有關自己的新聞。   「我說,這東西你不是第一回看到了吧?還有什麼好多瞧的?怎麼樣?進展如何了?」   「什麼進展如何了?」杜申利裝傻問道。   「別跟我打馬虎眼,除了問你和吳伶俐進展如何了,還有其他嗎?」   「不知道。」杜申利將頭埋進了報紙裡,很簡短的吐出三個字。   「不知道?」張浩天仔細打量一番杜申利,笑罵道:「開什麼玩笑?昨天一晚上你都沒回來,孤南寡女在外面,你說我會怎麼想?沒說你是急色鬼算客氣了。」   「哈,不過是昨天晚上沒回來,你小子就胡思亂想了?你想想,除了要到石鍾山,還要到馬當,昨天能回來嘛!至於晚上,我很想說,我和伶俐倆人依偎在一個帳篷裡,(」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你個混蛋動機不良,和人家小姑娘摟在一起了吧?色鬼!「張浩天朝杜申利翻了個白眼)……我是說很想,並沒有付之行動!換了你人家姑娘昨天晚上恐怕貞節不保了,我是誰?咱一個全國聞名的戰鬥英雄能做出這樣小人之舉嗎?晚上找了家旅館,倆人分房入睡,連親吻都沒有,真是失敗啊!」杜申利一臉遺憾攤開了雙手。   張浩天不屑地冷嗤一聲,嘲笑道:「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你說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什麼是瓜田李下?你要真有自己說的這麼好,也不會和人家姑娘出去整宿不回來了。」   杜申利給張浩天說的無話可言,嘴裡小聲嘀咕著。「反正我和伶俐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嘀咕完了,低下頭裝做用心看報。昨天杜申利和吳伶俐出去倒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倆人不過一起登上輪船,過了梅家洲在湖口登陸,拜訪了石鍾山戰場,然後再到馬當,到戰場紀念館中參觀各種當年武器,又看了江邊拖系當年被擊沉,後來打撈起來的英法軍艦。當然,在馬當戰役紀念碑前買上一束花恭敬擺上去是杜申利此行重要議程,他的心願是了了,可口袋裡的錢也被那邊農民好好宰了一把。貴得讓人吐血的價格讓杜申利一個勁對吳伶俐發誓,說是有生之年再也不到馬當這個專門出刁民的地方了。讓杜申利高興的是吳伶俐好像對空戰很有興趣,在來回船上她總是抓住一切空閒時間,詢問杜申利有關空中戰鬥事情。吳伶俐的外貌已經讓杜申利心動不已,現在發現小姑娘竟然對自己所奉獻的空軍感興趣,杜申利更喜歡這個女孩了,這下倆人算是有了共同語言。   吳伶俐對空戰問的很細,杜申利很樂意對她詳細介紹空戰的過程,說的多了,杜申利對空戰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或者說是反思。   「豹子(杜申利在空軍中的外號),我們在國內住不了多少時間了。你要真喜歡人家姑娘,我看還是盡早和人家攤牌好了。如果只是玩玩,我勸你還是別在潯陽找,娘的,老子戰後還要在潯陽過日子呢!你要破壞名聲了,以後我在父老鄉親面前還抬的起頭嗎?」   「啊?什麼時候要出發了?」杜申利將報紙放下,掐著指頭,計算自己回國已經多少日子。這兩天杜申利的心思都放到了吳伶俐身上,早將自己還要回部隊給忘記了。   「什麼時候出發?下個星期一我們就要坐上火車南下了!你說還有幾天?」   「這麼快?」杜申利失望地站了起來。「我還沒跟人家姑娘表白呢!」   「你要再不抓緊,我看還是算了。要發揚空軍敢打敢沖精神嘛!速戰速決,別再拖泥帶水了。怎麼樣?你要是臉皮不夠厚,要不要讓我父親給你牽針引線?」張浩天躍躍欲試道。   杜申利敬謝不敏道:「免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別人攙和進來。」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行啦,用不著你再說我。我現在馬上要出去,晚飯用不著等我。」說著杜申利朝門口走去。   「哎,你到哪兒去?」張浩天站起來看著杜申利的背影喊道。   杜申利急忙拉開了房門。光地一聲門被用力關上,杜申利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還到哪兒去?買鮮花到報社找我老婆表衷情去啊!要再拖延,老婆還不飛了!?」   張浩天微微搖了搖頭。杜申利在天空顯得機智勇猛,沒想到在找老婆方面勇猛是勇猛,機智卻一點也談不上,而是給人一個愣頭青的感覺。愛情能讓人喪失理智,不知這話是誰說的,至少用在杜申利身上再合適也不過,換了自己就無論如何也不會變得如此沒頭腦。   *                *                *   汽笛一聲長鳴,運輸艦解脫纜繩,鐵錨提了起來,在初升的太陽照耀下,船緩緩離開碼頭,朝東南而去。陽光灑在海面給它披上一層金黃的磷光,點點閃動,映在運輸艦左舷讓運輸艦顯現出生命的活力,天空幾隻小鳥追著船尾不停鳴叫著。左舷圍桿上趴著不少軍人,軍人們揮舞著軍帽朝岸上告別。岸上送行的百姓簇擁在碼頭,熱烈的口號,震耳的鑼鼓聲響徹雲霄,一群群百姓追著軍艦行駛方向,沿著山腳不停奔跑,朝軍艦上揮舞著手臂。   運輸艦越開越快,左邊碼頭上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軍艦被它甩在了身後,漸漸縮小,隱在淡淡的薄霧中。離開了藍塘海峽,九龍與香港島落在了運輸艦後面。蒲台群島洋面上,一艘艘運輸艦和海軍護航艦隊及遠征艦隊停泊在那邊,放眼望去數百艘軍艦連成一片,蔚為壯觀。運輸艦放慢了速度,進入自己應該加入的位置,在它兩旁,其他運輸艦上休息著的海軍陸戰隊將士不停朝這艘新加進來運輸艦上人員揮手致意。   「豹子!……快出來看啊!那艘就是我們回來時候夜裡看到的軍艦!」張浩天從船頭跑進船艙,拉著正捧著相框發呆的杜申利一路衝了出去。   「哦……是的,看起來就是上次看到的水機母艦。」杜申利張望一眼,有些心不在焉說道。   在運輸艦前面不遠的海面上,一艘怪模怪樣的平頂軍艦出現在人們視野中。這艘軍艦張浩天和杜申利歸國時在進碼頭的時候看到了,不過當時是晚上,軍艦看的並不清楚,現在倆人真切地將這艘軍艦看的清清楚楚。這艘軍艦和艦隊中的煤船有些相像,看起來只是在煤船頂上又鋪設了一層甲板,煤船裡面裝的是煤,而水機母艦下面露天艙裡裝的是水上飛機,區別就是這麼多。   「泰山艦!我看到艦名了!真的是泰山艦!看到沒有?上面有好幾十架水上飛機!難道他們也要到戰場上去?」張浩天不理身邊的杜申利對泰山艦一點興趣也沒有,自顧自高興地叫起來。   「揮手吧,你對他們表達一下友好,或者大喊一聲我要能駕駛水上飛機就好了。不過我可不想駕駛那些笨重的呆頭鵝。」杜申利隨口敷衍兩句,轉身朝船艙內走去。   「說什麼呢?」張浩天這才注意到從運輸艦離開碼頭後,杜申利就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可以用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來形容他。杜申利自上次見過那名女記者後,在張浩天面前就一直沒有說過他和那名記者之間關係到底怎樣了,張浩天旁敲側擊好幾回一直沒有得到答案。「怎麼?又再想你那個記者了?你們倆到底有沒有成啊?你是不是……失戀了?」   「鬼啊?!問那麼多幹嘛!不關你的事還是別問比較好。」杜申利臉上露出笑意。   張浩天這時發覺了杜申利一直緊緊拿在手中的相框,眼光故意望著杜申利身後,好像見到什麼人,等杜申利一扭頭想要看身後來了誰,一把將相框搶了過來。「好小子!可真有你的,這才幾天工夫人家照片也搞到手了?!」張浩天看到驚訝地叫了起來。相框中,吳伶俐正笑的很甜。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三章   「身子低些……再低一些!媽的,你們是不是想讓子彈打成篩糠?!……新兵——楊榮國!你是鴨子嗎?屁股撅那麼高幹什麼?信不信老子一槍給你屁股上鑽兩個眼?給我貼著地!快!快匍匐前進!……」午後的烈日下徐永晉手提著一根細長的樹枝,扳著臉瞪著血紅的眼珠朝地上匍匐爬行的戰士高聲咆哮著。手中的棍子不停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帶動一陣風傳出哨音。這裡的緯度與徐永晉家鄉潯陽差不多,可氣溫卻高出太多了。從家書中徐永晉知道潯陽正經歷倒春寒,而這裡,徐永晉現在只穿了一條綠色軍用褲衩,光著膀子站在太陽底下。   在徐永晉身邊的沙地上十名新兵苦著臉,雙手將步槍放在前面,不停地爬行著。在他們身後,沙地上留下一道道用肉體犁出的溝壑。這些加入鐵血青年團沒幾個月的新兵早就在肚子裡將徐永晉列祖列宗問候個遍,只是在老兵面前,這些被挖苦為新兵蛋子的熱血青年一句牢騷也不敢發。他們這些補充兵剛滿懷熱情坐船到美索不達米亞,希望為國貢獻自己力量時,接船的軍官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讓他們在烈日下以立正姿勢扛著步槍、背囊站了一整天,有人受苦不過,發了一句牢騷,馬上監閉就等候著他。前車之鑒,要是不吸取只能自己倒霉。   「徐下士!班長請您過去。」   「知道了!」徐永晉回了一句轉身望著站在自己不遠的梁德忠,走上前拍了拍梁德忠肩膀。「老梁,你暫時幫我訓練這些菜鳥,我到班長那邊去去就回來。」   「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會對這些菜鳥放鬆要求。」梁德忠接過徐永晉手中樹枝,在空中揮了幾下,匍匐在地上聽到徐下士被班長叫走,正以為自己得到解放的新兵見梁德忠上等兵接過樹枝躍躍欲試走了上來,明白自己想要休息的念頭算是徹底絕望了,一個個歎了口氣,無力地繼續爬行——或者按照他們的話講是蠕動。   自從解圍失敗後,十九旅因為傷亡過大,從前線撤到庫爾納一線休整。自從十月開始,援軍與大批補充兵員源源不絕自國內乘坐運輸艦、商船、貨輪到達美索不達米亞。作為在戰鬥中表現極佳的鐵血青年團,在補充兵員到來後自然是優先補充對象。不過三個月時間,三十八團再次成了齊裝滿員團。兵員是滿員了,可三十八團的戰鬥力卻沒有恢復到剛到達美索不達米亞時的水平。前期作戰中超過六成戰鬥減員讓各個戰鬥班裡接受過良好訓練,擁有戰鬥經驗的戰士不是進了醫院,就是進入墳墓,新補充上來的士兵,熱情是有的,可他們卻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如果讓他們這樣上戰場,只能是替土耳其人增加戰報上消滅對手的數字。為此各個連在接收了補充兵後,迅速開展以老帶新運動,想方設法讓新兵盡快能成為合格的一名戰士。   在三月到九月半年時間的戰鬥中,三十八團戰士傷亡大,士官和軍官的損失也是巨大的,大批損失的士官要依靠國內補充顯然不大現實,於是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老兵在經過極短時間一段訓練後,紛紛成為新的士官,帶領那些新兵投入訓練中。徐永晉參軍雖然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在三十八團,他們五連因為總是處在最危險地帶,這種條件下能活下來,經驗自然比其他人更豐富,於是徐永晉自嘲自己是乘坐飛機升到了下士位置。   在美索不達米亞呆了有一年時間,徐永晉膚色也顯得有些粗糙黝黑了。作為一名「老兵」,他對這些從國內運過來的新兵總覺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這樣的感覺並非徐永晉一人有,整個遠征軍活下來的那些老兵都有這種感覺。   新兵們的熱情自然是讓徐永晉再佩服也沒有了。如果你問他們到這裡幹什麼來了,他們會給你一個標準答案:他們來是為了解救受苦受難的阿拉伯人民,消滅邪惡的同盟國,讓世界恢復和平;他們來是為了繼承中國軍隊光榮傳統,要為無敵的中國軍隊續寫新的輝煌一章做出自己的貢獻……不管問哪一個新兵,從他們嘴裡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說的都很自信,彷彿理所當然如此。   到美索不達米亞是為了解救受苦受難阿拉伯人民,消滅邪惡的同盟國嗎?大錯特錯!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打仗來的!戰爭面前,作戰雙方彼此都是邪惡的,寶貴的生命被一個流彈奪走,或者被一發炮彈還原成零件,這就是戰爭能帶給你們的東西!打了半年仗,徐永晉相信在戰場上用不著考慮什麼正不正義,你只要考慮殺死敵人,保存自己就夠了,要是考慮太多,只能讓自己成為墳墓裡的一堆爛肉。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了,多的讓人數也數不過來,與他同時走進軍營的戰友現在剩下的屈指可數,這讓徐永晉覺得自己每在這裡多活一天,都是上蒼慷慨賜給自己的運氣,如果哪天運氣不再,他也會和埋在地下的那些戰友同樣命運。   並不能說老兵喪失了理想,不再相信他們是被壓迫民族的解放者、保護神,只是戰爭實在太殘酷了,早上大家還說說笑笑在一口鍋裡盛飯吃,到了晚上,鍋還是早上那口鍋,人卻已經少了幾個。被子彈、炮彈打中,當場陣亡雖然國內父母親友會為傷心絕望,可對自己來說也算一了百了,反正眼睛一閉,什麼也不知道了,眼不見心不煩。戰士們最害怕的是被子彈、炮彈打的缺胳膊少腿,或者瞎了雙眼,或者全身癱瘓,真要這樣,就是救過來了,送回家鄉成了榮譽軍人,下半輩子算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了,那可是生不如死!嚴酷的現實讓老兵們不再願意高呼什麼口號,激情洋溢期盼著戰鬥來臨了。他們只是靜靜等待上級下達命令,迎接自己的宿命。   看著心比天高的新兵,老兵對他們嗤之以鼻。連最基礎的隱蔽都不瞭解,居然說自己要成為英雄。成為英雄嗎?世界上死了的英雄比活著的英雄多太多了,要是讓他們這些只會喊口號的菜鳥上戰場,成為英雄概率還真不小——直著腰衝進機槍火網中,想活著出來只能是做夢。   最讓老兵看不慣的是分配到十九旅三十八團新兵,能加入軍隊樣板部隊,讓那些年輕的新兵自豪不已,老兵告戒他們,進入這種部隊,發生不幸的概率要遠遠大於其他部隊,包括故障不斷的戰車部隊,可新兵的說辭是為了部隊榮譽,為了解放被奴役民族,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捨棄,還害怕什麼?冠冕堂皇的回答噎著老兵說不上話來,看著那些眼睛長到頭頂的新兵,其他部隊老兵將三十八團的稱號「鐵血青年團」改成了「鐵血白癡團」,顧名思義,這話是挖苦三十八團裡面充斥了一群光有熱情,卻沒頭腦的白癡。世間原本好的名號大家不常聽到,若是取個不好聽的,倒是流傳起來飛快,沒多少時間,美索不達米亞這裡所有的中國軍人都知道並且稱呼三十八團是「鐵血白癡團」。在說到這個名稱時候,還要加一聲不肖的冷嗤。遠征軍總部雖然知道這種稱號實在太難聽,等於自己貶低自己。可屢禁不止下,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隨便他們叫去了——總不能將這些大不敬的老兵都遣送回國吧?要是這樣倒是趁了他們心願了。   徐永晉就在眾人口中的「鐵血白癡團」裡面,他自然不願意自己給人白癡白癡的叫喚。為了讓事實說話,只有將這些新兵訓練成可以不眨眼殺死面前敵人,同時又不懼怕自己被敵人殺死一條路可走。徐永晉將自己在國內訓練營接收的訓練原樣照搬到了庫爾納,同時又加進來自己在戰場上取得的一些經驗,表情和語氣完全學習被後送到國內的連長。徐永晉只有一個信念,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要是不嚴格要求他們,只能是對他們生命不負責任,而戰場上這些戰士能少付出犧牲,自己活命的機會也大了許多,畢竟消滅一個敵人,就減少了一份威脅自己生命的可能。   很遺憾,和國內訓練營徐永晉他們不能體會連長一片苦心一樣,這些受訓的新兵也不感激徐下士為了他們性命負責,對他們的嚴格要求。他們只知道這個惡魔般的下士只知道唬下臉扯著嗓子訓斥自己,整天要求他們重複那些枯燥乏味的動作,不是頂著毒辣的太陽全副武裝十公里急行軍,就是身子完全貼在滾燙的沙子上,好像蛇一樣朝各方挪移,磨破自己雪白嬌嫩的肌膚。其他團新兵早就實彈射擊打的震天響,玩的不想再玩了,而徐閻王手下受訓這些新兵連步槍射擊動作要領都不知道,更不用提進行什麼實彈射擊了。問下士什麼時候好射擊,這個下士總是說當兵的還怕沒槍打不成?用不著著急,以後總要打靶的。都快要半年了,這麼長時間這些新兵還沒等到下士所說的「以後」,看來這個「以後」還真是遙遙無期了。   新兵們也知道不讓他們進行射擊訓練的命令並非徐下士所能決定,這是三十八團團部下達的命令,至於三十八團,據說團部是吸取了他們所在的五連貢獻出的「先進經驗」。而五連能有這麼個經驗給團部借鑒,這完全是那些時刻想整新兵的老兵所為,也就是徐永晉他們這些比自己早當兵一年的三十八團「老人」。所以轉了半天,最後的不滿還是落在了徐永晉頭上。   訓練不賣命,這是徐永晉這樣擔任訓練新兵的下士所極為不滿的地方,為此徐永晉曾經對他們咆哮說是因為新兵的無能,鐵血青年團才會被人家稱為鐵血白癡團,要想洗刷這個不名譽的稱號,只有努力完成自己下達給他們各項訓練指標,這樣以後的戰爭中他們活命的機會才更大,消滅敵人的能力也更高了。聲嘶力竭的咆哮對這些新兵並沒有太大用場,新兵認為其他部隊如此稱呼三十八團,這完全是因為妒忌,自己完全沒必要因為別人妒忌而生氣。於是最後徐永晉只能用樹枝來威脅新兵了,誰要是偷懶,他手中的樹枝會狠狠落在偷懶士兵屁股上,至於軍隊禁止打罵,這條紀律早被徐永晉拋之腦後,而軍官為了部隊盡快恢復戰鬥力,對下面進行體罰也睜隻眼閉只眼,只當作什麼也沒看到,新兵在幾次投訴無效後,只能乖乖服從徐永晉命令了。   「呆著不動幹什麼?!快給我爬!先到終點無賞,後到終點要罰,晚一秒鐘打手心一下,快給爬!」梁德忠舉著樹枝走上去,見那些新兵聽到班長找下士了,一個個偷懶放慢了爬行速度,揮起樹枝兜著新兵屁股打了過去,嘴裡惡狠狠地威脅著。梁德忠剛到美索不達米亞時,因為錯過了國內半年的訓練,當時王連長特意要求各班班長對這些新來的戰士嚴格要求,要讓他們補上在國內沒有上過的那堂課。於是美索不達米亞最熱的夏天讓梁德忠他們那批人給趕上了,當時梁德忠被班長訓的簡直有自殺的想法,管孔敬恭暗地裡稱之為孔扒皮——孔班長總說要是不快一點,要扒了梁德忠的皮,而梁德忠不過短短三天訓練,身上真脫了一層皮,這個班長不是孔扒皮又是什麼?現在嚴格的訓練已經離梁德忠遠去了,作為有戰鬥經驗的上等兵,他也加入到訓練那些新兵的行列中。不久前地獄般的經歷還歷歷在目,現在自己也有過一把折磨別人的權力,要是不將它發揚光大,自己豈不是很虧?而且嚴格要求他們也沒什麼不好,這是為了增強他們戰鬥力,讓他們在戰場上生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也就是說,對他們的折磨實際上是為了這些新兵好,這些菜鳥應該在給家裡寫信時,讓他們的父母雙親給自己立塊長生牌供奉起來。   對新兵來說如果徐永晉是閻王,那麼梁德忠就是厲鬼了,還是最可惡的那一個。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長時間的苦訓讓新兵們連哭喪著臉是怎樣表現出來的都忘記了,在比徐永晉還凶的梁德忠拳打腳踢下,新兵們咬緊牙關死死堅持著,拼了老命朝前爬行。   「報告!……班長您找我?」徐永晉一溜小跑來到河岸邊,他的班長馬永敏上士正光著膀子躺在兩棵椰棗樹繫著的吊床上,拿片椰棗樹葉子遮著眼睛。吊床一晃一晃,馬班長享受著習習江風輕拂著赤裸在外的肌膚。說馬班長現在正在庫爾納經歷一場戰爭,倒不如說他在享受旅遊。   徐永晉很羨慕他的班長懂得享受生活,就是在戰爭短暫的間歇期班長也能將自己的日子安排的多姿多彩。可班長的遐意卻是建立在自己埋頭苦幹上的,班長可以當甩手掌櫃,負責新兵訓練的徐永晉卻不能,徐永晉現在真有些懷戀當兵的日子,如果自己現在是上等兵,而不是下士,那現在自己也可以在執勤完畢後,找塊涼快的地方躺下來休息休息。   「來了?」聽到徐永晉報告聲,馬班長將遮在自己臉上的樹葉摘了下來,從吊床上支起了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徐永晉。「隨便找個涼快的地方坐吧。」   徐永晉答應一聲,擦了把臉上汗水,在吊床旁邊左小腿在右小腿後交叉,迅速坐下,兩手放在膝蓋上,上身自然挺著筆直,眼睛盯著班長那長的有些變態的臉龐。馬永敏從吊床上坐了起來,右手做梳子裝在自己粗短的頭髮上撓了撓,一臉輕鬆地跳下走到徐永晉身邊,陪著他坐在樹陰下。椰棗樹寬大的樹葉遮住很大一片地方,帶著水氣的江風拂過,在這炎炎地區,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馬永敏是去年十二月底升為陸軍三十八團第二營五連三排一班上士班長的,半年的戰鬥讓三十八團軍官、士官損失很大,基層部隊缺員能依靠內部挖潛自然最好,從其他地方調人過來,還有一個熟悉環境的過程,而內部挖潛,這個過程可以忽略,或者盡量減短。作為三十八團這個全軍有名的部隊,團領導接收新兵是願意的,至於軍官和士官,他們可不想讓外人來攙和,有這種想法三十八團中很多下級軍官、士官提拔很快,不然馬永敏這個下士也沒有出頭之日,而徐永晉也不可能在一年多時間裡從新兵變成下士了。馬永敏能當上班長,他的回族身份也是上級看中他的一個原因,作為虔誠的穆斯林,馬永敏多多少少會說一些阿拉伯語,這要在國內,會說外語是會讓那些對中華文明極端自豪的中國人(如高明輝)笑話的,可在美索不達米亞,能否和這裡人溝通卻關係到部隊是否在這裡立足,擁有語言優勢的馬永敏在上級那邊自然成了無價之寶。   馬永敏坐在地上,仰面輕快的吐出一口長氣,側臉看著徐永晉,有一會兒時間不說話,徐永晉給班長盯著心裡發毛,眼睛總想躲避開班長視線,完全是靠一股毅力才沒將目光游移開,只是雖然沒移開,看著班長的目光中還是顯露出一絲彷徨。見徐永晉被自己的目光震懾住,馬永敏開口平淡地問道:「下士,現在新兵訓練如何了?……坐下吧,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著站起來。」見徐永晉欲站來以標準姿態回答問題,馬永敏擺了擺手。   徐永晉必恭必敬回答道:「報告班長,現在這些新兵三公里武裝越野跑速度已經達到十五分鐘內可以完成,體能方面應付戰爭的需要應該沒社麼問題。匍匐穿越封鎖線也基本達到要求,在隊列方面,再也不會發生同手同腳前進這種笑話了。我認為可以讓他們進入下一階段訓練,讓他們掌握射擊要領,熟悉武器分解,不知班長認為如何?」   這些新兵有幾個剛到美索不達米亞時,口號喊的震天響,一走隊列居然左腳朝前,他的左手也跟了上去,走起來怎麼看怎麼像只呆頭鵝,這也是鐵血青年團被外人稱呼為鐵血白癡團的一個原因。這麼長時間訓練下來,口號雖然因為勞累喊的不再那麼響了,畢竟這些雖然來到戰地,卻沒有參加戰鬥的新兵還不知道戰爭的可怕殘忍之處,聲音小了他們還再喊。至於走隊列,早已改了那種讓人一看就想捧腹大笑的姿態,這個馬班長他原本是知道的,今天既然對新兵不聞不問的班長突然有了興趣,徐永晉還是再次將這事情提了出來。   被人家叫成白癡誰也不舒服,徐永晉就耿耿於懷,他是千方百計想要摘掉這個可惱的外號。   馬永敏輕鬆地笑道:「這事你看著辦,如果你覺得可以讓他們操槍了,那就帶他們上靶場去好了。我這人民主的很,不干涉你的工作。不過要記住,既然上了靶場,就不要心疼子彈,練的越多,上了戰場才能打的越準。總不成讓他們到戰壕裡再提高射擊技能吧?」   「這個我理會得。」徐永晉點頭稱是。   隨著後勤部部長撤換,後勤補給全面由海軍接手,遠征軍的彈藥再也不用發愁了,每天法奧、烏姆卡斯爾那邊的港口都有運載著人員和物資的運輸艦進港,源源不斷的物資駱駝拉汽車運朝各個補給倉庫運去。遠征軍兵力在迅速增長同時,武器彈藥也足夠這些害怕傷亡大與害怕浪費金錢的軍人們揮霍的了。不過海軍後勤部門接手遠征軍後勤補給,這在第十師、外籍兵團第一軍中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尊敬。而是讓這些陸軍對海軍的不滿加深了。很簡單,大家都會對比,當遠征軍開始登陸作戰時,海軍一再叫窮說是運輸艦、護航軍艦數量不足,海軍無法全部保證陸軍需求,陸軍不是造了不少運輸艦嗎?他必須充分發揮自己遠洋投送力量。   在戰爭前陸軍是訂購了三十艘三千噸級的運輸艦,可有船了並非等於陸軍就有了自己的兵力、物資投送能力,這些運輸艦是需要人開的,印度洋雖然沒有大股同盟國海軍活動,幾艘騷擾艦在中國印度洋艦隊追剿下,逃的逃沉的沉,可只要有一艘騷擾艦存在,沒有護航兵力保護的運輸艦萬一遭遇騷擾艦,那還不成了人家戰利品?這種險是任何一個理智的軍隊上層領導所不願意冒,只有自信心膨脹到自認為三千噸運輸艦可以與戰列艦抗衡的軍事白癡才會考慮冒這種險。   招收海員,好的海員早就被海軍在戰爭爆發前搜刮一空了,給陸軍留下來的都是些沒有遠洋航行經歷光有熱情沒有能力的熱血青年,陸軍並不缺這種血熱得發燙的人員,想要的是具有豐富航海經驗老手,於是在招收海員上陸軍初戰不利。   好不容易勉強拼湊成船隊了,海軍撥出來的護航軍艦又遠遠不能滿足陸軍需要,到最後陸軍只能和正苦熬著的英國人協商,要求他們派出部分海軍給予陸軍幫助。英國人的艦隊現在正滿大西洋追著德國破襲艦隊瘋跑,德國人軍艦航速是慢那麼一點點,航程也比英國軍艦短那麼一截,可厚實的裝甲,良好的防護設計讓英國人見識到什麼叫打不沉的軍艦,為了圍剿一艘德國戰列巡洋艦,英國人就要動用兩艘或者三艘戰列巡洋艦,甚至動用戰列艦分隊,這才可以,一對一?英國軍人有這個勇氣,卻不想在自己付出犧牲後,敵人軍艦還好端端耀武揚威在大洋之上。於是除了必要的海峽艦隊、北海艦隊外,英國主力軍艦都跑到大西洋尋找該死的德國佬去了。這也是英國人為何自己想進攻美索不達米亞,卻最終放棄這個想法的原因。以前是英國人低頭,當海軍兵分兩路,甚至三路時,陸軍的運輸船隊沒了什麼幫手,這下輪到中國陸軍低頭了,如果不是埃及遭受壓力太大,英國人很有可能會對中國在東南亞的卑鄙行為投桃報李的。只是英國海軍在印度洋畢竟沒有什麼實力,對中國陸軍所給予的幫助也少的讓人聽了心酸。   多方制約,再加上遠征軍後勤部自己不爭氣,補給方面出現問題再所難免。克泰齊豐戰敗後,遠征軍上上下下撤了好大一批將領,連「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威猛老將;解放戰爭中長沙、九江、渡江等歷次戰役參加者、指揮者;軍旅生涯中榮立無數戰功,從未失敗過的天才將軍」(報紙上又臭又長的稱號。)高上將也因為身體問題歸國療養了(有人說高上將是因為戰敗加之親屬腐敗被撤職查辦了,可消息權威的官方報紙上卻說高上將是因為年紀偏大,不適應中東地區惡劣的氣候,加之日夜操勞,為了軍隊勝利竭心盡意,最終操勞過度病倒了,與傳言中所謂遠征軍打了敗仗根本風馬牛不相及。官方報紙總是準確性更大一些,所以這裡採用後一種說法。)。   高上將離開美索不達米亞後,遠征軍總司令由洪葵元上將擔任。與七十來歲的高明輝相比,不到七十的洪葵元自然屬於年輕可為了,只是洪葵元以前一直在外交部工作,主要負責與美國之間關係,一九零二年後,依靠他父親威望(洪仁玕,第一、二、三屆參議會議長,第四屆國家主席),再加上自己能力,當上了外交部部長。多年外交生涯讓洪葵元在處理問題方面十分圓滑,當戰爭爆發後,作為戰略家後代的洪葵元,他也很想表現一下自己在軍事方面才能,於是高上將前腳離開美索不達米亞,洪葵元馬上取得上將軍銜,後腳就當上遠征軍總司令。同時國內還任命海軍印度洋艦隊司令程壁光中將,空軍美索不達米亞派遣軍軍長周墉城中將為遠征軍副司令員。   洪葵元歷史是不錯的,可他畢竟沒有部隊經歷,作為文官轉行當名軍人,雖然同樣是陸軍上將,他的資力自然無法與高上將相比。在這裡的遠征軍陸軍算是名聲掃地,海軍和空軍在遠征軍中地位卻一時突然暴長。而洪上將上台後,他每天工作就是與海軍和空軍在遠征軍的兩個副司令加上外籍兵團的楊艾中中將交杯換盞打成一片。至於到下面連隊做鼓動,這個外交家上將好像並不瞭解,這麼多時間了,他連軍隊驕傲三十八團也沒來過。對這樣一名上將代表陸軍擔任遠征軍總司令,陸軍上下總覺得沒有高上將擔任總司令時,那種沉穩感。高上將說「我是來就是要帶領你們打勝仗!」,軍方上下真的相信在高上將帶領下自己會打勝仗。洪上將到了這裡後從來都沒說過這樣的話,他就是說,那種軟綿綿的話也無法讓這些軍人相信他所說是真的。   對如此安排,陸軍上下多少總覺得不是滋味,只是二十旅損失後,陸軍的底氣一時沒那麼足,現在還能安排一名陸軍上將擔任遠征軍總司令,陸軍已經很滿足了。而且洪葵元擔任遠征軍總司令後,與海軍程中將酒沒白喝,海軍陸戰隊、外籍兵團第一軍第三師加入到遠征軍戰鬥序列中,陸軍總資格最老的第二師、模範軍也在國內集結完畢,等候踏上征途,遠征軍的實力在半年內不光很快得到恢復,同時還大大加強了。有了足夠兵力,遠征軍取得中東戰爭勝利的把握大大加強——這種自信心再不是還沒出發就覺得自己出征不過是一場旅遊那種盲目樂觀了,而是建立在遠征軍兵力增加後,對雙方實力準確的判斷才得出來的。   當面土耳其軍隊雖然也有增強,可他的部隊恢復實在太慢,或許土耳其軍方認為中國軍隊在遭遇慘敗後,短期內無法發動進攻了,土耳其第三、第六兩個集團軍在半年內兵力才從五萬恢復到十萬,遠未達到鼎盛時期實力。而遠征軍方面,不包括正在運送過來部隊,陸軍、外籍兵團、海軍陸戰隊合起來已經到達美索不達米亞的兵力就超過了十萬,同時侯賽因王子指揮的兩萬阿拉伯騎兵還在戰略上與遠征軍協同作戰。空軍、海軍、炮兵,這些技術兵種遠征軍佔有了絕對優勢。遠征軍總部再次爆發出強烈的求勝慾望,急欲雪恥牢牢佔據這些軍人心頭。   馬永敏站起來,走到吊床邊,彎腰撿起地上的背包。嘴裡念叨著:「讓他們盡快掌握各項戰鬥技能吧,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們又要開始進攻了。」   徐永晉看著馬永敏側影心頭一跳,既然還在戰地,參加戰鬥是必然的,只是半年的平靜後,讓徐永晉以為戰爭已經離自己很遠了,一想到炮火紛飛,亮晃晃的刺刀逼到鼻子尖,徐永晉就有些發楚了。「怎麼,很快又要開始進攻了嗎?」   「是啊……也許很快就要進攻了,難道丟了一個旅你不覺得很沒面子嗎?這臉自然是需要找回來的。」馬永敏撿起背包,走到徐永晉跟前。「連裡已經交代了,從現在開始全連進入全面戰備,時刻等待上級命令,給你留下來的時間不多了。」   「若是這樣我等下就帶他們到靶場去,班長您跟排裡說一聲,給我們配發訓練用彈藥吧,一個好射手可全是用彈殼堆積出來的。」   「這個我自然理會得,你放心好了。」馬永敏點點頭,從背包中掏出一封揉得皺皺巴巴的信件遞到徐永晉面前,淡淡道:「這是你給家裡寄的信吧?」   徐永晉接過信件,掃了眼上面寫的字,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馬永敏。信是徐永晉在半年前寫給家裡的,他不明白這信怎麼轉了一圈落在了馬永敏手裡。見馬永敏低著頭又從背包中掏出厚厚一疊信件,遞到了自己手裡,隨手一翻,這些信件都是從去年九月份開始自己寫給家裡的信,徐永晉這才明白難怪母親來信總說自己什麼消息也沒有,原來信件都給馬永敏扣下了。   見徐永晉眼裡簡直要噴出火來,馬永敏無辜地聳聳肩。「別這樣看著我,我並沒有私自扣下兄弟們信件,這是在國內的軍方郵件檢查局扣下的。繞了一圈後,總部下發到團裡,團又給了連,最後跑到我這裡來了。」   徐永晉將這些信件緊緊捏在手中,憤然問道:「幹嘛扣留我的信件?通信自由是寫進憲法的公民基本權利,這是侵犯我權利的犯罪行為!為什麼要扣留?!我又不是罪犯,就是罪犯要扣留信件也必須經過法院批准,難道我們軍人就是軟柿子,可以任人隨意捏弄嗎?!」   「別這麼生氣,你先看看信裡都寫了些什麼。」馬永敏拍了拍徐永晉肩膀,示意他安靜下來。   徐永晉不領情,甩了下肩膀憤怒地說道:「還能有什麼?我的信裡又沒有說謊污蔑政府!」   「不錯,正因為你說了真話,所以才要被扣留。」馬永敏說話的語調有了些玩世不恭的味道。徐永晉一時愣住了,從小學開始老師就諄諄告誡自己要說真話辦實事,為人要誠實,他不明白怎麼現在說真話也有問題了。「永晉,你的信我看了,你當然沒有散佈失敗頹廢情緒,對我們的正義事業也沒有提出什麼問題,可以說,這方面你是嚴格遵守了國內出發前關於和家裡通信紀律的。只是在你的信中卻提到了克泰齊豐,並且說了我軍付出重大傷亡。你不是文盲,報紙上的字你總認識吧?我看你就經常看報,應該對那些戰事報導並不陌生,你給我說說看,從去年九月開始,有哪家報社刊登過克泰齊豐?有什麼報紙說過我們一個旅丟到了那裡?……沒有,一家也沒有!可是你再看看你的信,這些信件中有哪一封沒說這事情的?」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沒有說謊,也沒有刻意誇大,這有什麼問題?!」   「唉……你和我較什麼真?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對遠征軍在這裡的失利,國內是一點消息也不知道,你的信這麼寄過去了,給你父母一看,他們不什麼都瞭解了?如果你父母再說出去,一傳十,十傳百,這可惡的克泰齊豐還有誰不瞭解?在取得勝利之前,如果國內發覺損失如此之大,有什麼民變,你能承擔這個責任嗎?」   「原來如此,為了某些官老爺位子,報喜不報憂,那些戰死的弟兄就當他們還活著,被俘的戰友就當他們不存在,這裡什麼事也沒發生?!」徐永晉覺得眼前金星亂冒,簡直要吐血了。   馬永敏默然了,過了一會兒才艱難地說道:「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了,若是傳到軍法處,有得你苦頭吃!……你又不是沒有文化,剛剛才到這裡什麼事情也不知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這場該死的戰爭是國內那些各財團為了自己利益出發才發動的,決定出征美索不達米亞並非軍方單獨就能做出決定,這牽扯到財團、議會、軍隊各方各面,如果失敗,哪怕是小小的挫折傳回國內,讓公民有了什麼想法,大家都不好看,而且軍方並非沒有對這場失敗一點作為也沒有,傳言高上將是因為克泰齊豐戰敗才離開了這裡,當然,這只是傳言,真實情況誰知道呢?……唉,怎麼說呢?你可以說自己哪位兄弟為了解放事業需要,戰死在異國他鄉,但你不能說哪支軍隊不存在了。傳出去這不是打他們臉嗎?總部也知道你說的是事實,所以對這些信被郵件檢查局退回來並沒想要如何處分你,只是讓我這個當班長的告戒你一下,有些東西能不說,還是不說比較好。」   「哼,紙能抱住火嗎?去年年底不是有一批人員回國療養了,這些事情難道他們就不會說?」   馬永敏責備道:「你是豬腦袋啊?能療養的都是總部挑來挑去揀出來的,在歸國之前肯定也要告訴他們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關於戰爭的事情應該怎樣說,如果說的不好,自己會得到什麼處分。他們回國後都送到各家療養院接受封閉管理,而且還有監察院那些吃飽飯沒事幹的探員整天圍在他們周圍,誰那麼大能耐將這裡的真相說出去?」   馬永敏並不知道雖然部隊紀律很嚴,可那些療養人員中,還真有人發生例外,離開了療養院四處走動,空軍的杜申利和張浩天就是這個例外。只是這倆人在到潯陽後四處看風景還來不及,杜申利又要追小姑娘,關於這裡的事情並沒有說出去。   「明白了,是非不分,顛倒黑白,為了所謂的穩定,大家掩耳盜鈴就當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哈,所謂的穩定應該是官老爺屁股底下位子穩定吧?媽的,當個小兵命還真賤。」徐永晉對參軍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說什麼也不會離開家嚷嚷著要當兵。「班長,你為什麼要參軍?而且到現在還期盼馬上要開始的戰鬥?」   「我嗎?家鄉窮啊,在家鄉臉朝黃土背朝天,幹上一年到了年底還吃不上幾個白面窩窩頭,在部隊裡至少吃飯是可以保證的,而且除了上好的白面就是大米,在家鄉每天只有小米粥可以喝,而且上面還不能浮起米粒來。對我們這些甘肅人來說,至少部隊每天在吃飯上面跟我們在家過年一樣。你們參軍是為了解救被奴役民族這份信念,而我們那邊人參軍完全是因為參軍能保證吃上飯,如果在部隊有出息了,能當上軍官,自己下半輩子有保障不說,連老婆孩子也跟著享福了。」   「哦?不會吧?你們家鄉到現在還吃不飽飯?都解放這麼多年了,這事情怎麼可能發生?」馬永敏以前從來沒和徐永晉談起過家鄉的事情,徐永晉只知道馬永敏是甘肅武威人,他的爺爺、父親都參加了軍隊,爺爺還戰死在新疆。到了馬永敏這一輩兄弟五人中三人參加了軍隊,徐永晉很好奇一家怎麼可能當兵這麼多,難道馬家當兵當上癮了不成?只是以前問馬永敏這問題,他總是不肯回答,今天徐永晉才知道馬永敏會當兵並非是對部隊有多大感情在裡面。   馬永敏自嘲地笑笑。「所以說你還嫩著呢!你以為全中國都和你家鄉一樣富裕不成?窮的地方還多著呢!打仗嘛,出現傷亡是難免的,可要是不打仗,我這個沒什麼文化的人最多當到上士算是到頂了,可戰爭年代只要我還活著,什麼事情都難說的緊。你看,不過半年時間我不是從下士升到上士了?下面一場戰鬥要是表現好,說不定就成少尉了!」   「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徐永晉想問,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問別人「你要死了怎麼辦」這是很失禮的。不過馬永敏還是從徐永晉眼神中看出了他想問的疑問。   「咱這種人文化沒有,只有一身死力氣,若是回家種地,整天看著黃土藍天,人都要淡出鳥來了,這種日子過的實在沒什麼意思。人嘛總想著能活的更好一些,打仗危險是危險,可和好處比起來,這點危險對我這種人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一死而已,若是死了,以後也用不著再窮下去了。提著腦袋上戰場,死了就死了,下來摸摸腦袋發覺還在,就當爹娘又生了我一回。」   馬永敏對這些東西不肯多說,只是就是他說出來這些已經讓徐永晉夠震驚的了,馬永敏說的很平淡,徐永晉卻發覺國內遠不如他所相像的如此完美,不然也不會存在這種為了生計提著腦袋討生活的人存在了。在貧窮面前,就連死神也要望而卻步。   「說這麼多幹嘛?總之我告訴你,你現在已經是郵件檢查局裡面那些人重點監視對象了,以後寫信還是多注意一點,別寫的讓人家挑出毛病來才好。至於憲法規定的通信自由,鬼啊!什麼自由?這根本是騙三歲小孩的。別忘了你現在是名軍人,軍人與普通公民並不一樣,部隊在給你優厚待遇同時,你的一些基本權利也是受到限制的,別總拿著憲法說事,明白了嗎?」   徐永晉垂頭喪氣道:「明白了,和報紙統一口徑,人家怎麼吹,咱就怎麼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日子得過且過就成。」   馬永敏輕輕拍了拍徐永晉肩膀,微笑著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好了,這些信件我算是交給你了,不過奉勸你還是盡快將它們燒了為好。」   徐永晉點點頭,看著馬班長道:「我可以走了嗎?」   「去吧,那些新兵還等候你的訓練呢!別為了這點小事耽擱部隊訓練。你現在已經是名下士了,也許下一場戰役結束後,你就是上士班長了!誰知道呢?反正只要一打仗,升上去的機會一大把,就看你懂不懂得抓住了。」馬永敏不知是鼓勵徐永晉,還是替自己鼓勁。   徐永晉收拾好班長遞給他的那些信件,敬過禮後轉身邁開大步離開了河邊,朝自己帳篷走去。既然班長建議他趁早燒了,他現在就要完成班長下達的這個命令。沒多少時間,在徐永晉的帳篷那邊竄起一股黑煙,黑色煙霧隨著席捲而過的江風左右搖擺,扶搖直上。   *           *          *公元一九一五年三月十八日,農曆乙卯年二月三日,星期四。   海軍陸戰隊希納菲亞戰車集群基地。   烈日下,遠方沙丘後面升起一片淡黃色沙塵,漸漸的,耳邊傳來低沉的馬達轟鳴聲,沙塵越來越大,鋪天蓋地朝希納菲亞基地席捲過來。在沙塵中幾輛戰車身影若隱若顯。   「不錯,不過兩個小時就回來了,陸戰隊戰車跑的就是比陸軍要快。」程明海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對站在身邊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沙塵方向的中校軍官說道。   中校放下望遠鏡,扭頭看著程明海露出了笑容。「哪裡,這都是在顧問您幫助下才達到的,若是半年前,我們這些小伙子還真不知道應該如何保持戰鬥隊列。」恭維完了,中校再次瞇縫起眼睛看著遠方隆隆行駛過來的戰車。「不知道有多少戰車回來了?」   在希納菲亞陸戰隊戰車集群基地駐紮了六個戰車連:四個貂式中型戰車連,兩個貂II式中型戰車連。整個集群擁有各型戰車(不包括封存在倉庫的補充戰車)九十輛,佔了中國在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所有戰車的三分之一。當然,和陸軍重達三十五噸的龐然大物比起來,這些戰車就顯得嬌小多了。擔任希納菲亞基地戰車集群指揮官的就是現在站在程明海身邊的馮少華中校。   作為海軍轉行搞戰車的馮少華中校,他並不比程明海到陸戰隊戰車集群提早了多少時間,一直和驅逐艦打交道的馮少華在程明海到達戰車集群當顧問前,面對這些戰車很是撓頭不已。原本馮少華以為所謂戰車,就是將軍艦移植到陸地上來,自己只要按照海軍指揮軍艦經驗帶這些戰車就可以了,可一到戰車集群,馮少華發現自己面對的和他所想像的完全是兩碼事,軍艦上有無線電台、探照燈、旗語可以用來進行艦與艦之間的溝通,而這些戰車卻沒有這些,進入漆黑一片的戰車裡,要是想和其他戰車聯絡,你必須派人鑽出去跑到那些戰車跟前,用敲擊裝甲,或者扯著嗓子對探身在外面的戰車車長大聲吆喝才成(軍艦與軍艦之間可無法派人進行溝通)。   雖然馮少華沒有參加過陸戰,可他還是能想像密集的炮彈轟擊下,如果派人一輛輛通知戰車應該瞄準哪一個目標,何時進行攻擊,下來聯絡的戰車兵在失去裝甲保護下,生存可能是極低的。可電台太大,小小的戰車內空間有限,無法容納笨重的無線電台。而且電報要翻譯過來需要時間,等明白了,黃花菜都涼了!海上戰鬥一打就是幾個小時,甚至一整天,通信緩慢還不成為太大問題,陸地交戰,戰機稍縱既失,豈能容你慢慢翻譯?探照燈、旗語安裝在戰車上既不現實,同時又存在和無線電台同樣的問題。看著戰車有些頭大的馮少華很是後悔自己會鬼迷心竅,離開驅逐艦跑到戰車集群當什麼指揮官。   馮少華在戰車面前感覺自己才疏學淺,為此他跑到上司面前,狠狠訴了一回苦。海軍也明白和陸軍比較起來,自己的戰車部隊畢竟新成立沒多少時間,經驗方面十分欠缺,於是黃少將才有遠征軍總部一行,給馮少華帶來了程明海。程明海到海軍聯絡處時,馮少華得到信息馬上屁顛屁顛帶領幾名手下趕到了聯絡處,將還沒安頓下來的程明海「綁架」回戰車集群基地。   馮少華很明白自己在如何指揮戰車方面知識遠遠不如程明海,雖然自己是中校,而程明海不過是少校,可他還是很尊重這個陸軍派來支援自己的顧問。   在訓練中,馮少華把一切決定權都交給了程明海,自己只是當一名虛心的學生,站在一旁看著程少校是如何安排的,並且當了一名傳令兵,將顧問的意見轉變成命令傳達下去。當然,馮少華能如此大方這也是因為程明海不過是陸軍派來的顧問,而非調到陸戰隊戰車集群,他對馮少華在戰車集群地位並不能構成威脅,當戰車集群擁有戰鬥力後,程明海還會調回陸軍,這裡一切都要由馮少華說了算。明白這一點,馮少華自然很願意當學生了。   程明海到了陸戰隊的戰車集群心情也是相當不錯,他又能和自己心愛的戰車在一起了,雖然這些戰車和東北虎式重型戰車相比實在是小得像極了「水老鼠的甲克蟲」。   由於軍種之間彼此競爭的關係,關於戰車,陸軍對海軍陸戰隊一直是保密的,但是無孔不入的海軍很早就得到了陸軍戰車的設計資料(這也要感謝那些見錢眼開的承包商,在將戰車設計資料偷賣給外國同時,對很感興趣的海軍,他們也是見錢就賣。),在最初對陸軍龐大的無懸掛菱形戰車就不感興趣,實際上,陸戰隊希望有一種快速,大行程而重量較輕的戰車,尤其是具有兩棲能力的輕戰車。幾乎與陸軍同時,海軍陸戰隊就組織了「陸地戰艇委員會」對戰車進行研究,一九一零年初陸戰隊設計定型了一九一零型兩棲輕戰車,命名為「海狸」,該車首次使用了三角彈簧懸掛(據說該懸掛的產生受到了地阱炮起倒機構的啟發)和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機槍塔,對一九一零型戰車的實驗表明,該懸掛對於提高戰車舒適度,速度和越野能力具有極大的意義,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機槍塔則賦予戰車極好的射界和火力機動能力,一九一零型戰車的設計時速達到了陸軍熊貓式或東北虎式戰車時速的四倍,實際最大時速甚至接近五倍,但是由於履帶強度問題,實用中一般不允許開到這樣的時速。同時在試驗中海軍陸戰隊也發現,一九一零型兩棲輕戰車儘管擁有極高的機動性,但是也有很多問題,兩棲能力嚴重限制了該戰車加裝重型火力和加強防護,儘管海軍設法在該車裝甲上使用了戰艦裝甲上應用的表面硬化技術,但是防護仍然不盡人意,所以在一九一零型戰車還在研製的時候,海軍就已經開始著手設計沒有兩棲能力的中戰車,在一九一二年定型了一九一二型中戰車,一九一二型中戰車採用了一九一零型輕戰車的大量成果,由於不需要兩棲能力,該車的防護和火力都有了很大提高,並且模仿戰艦指揮塔首次在炮塔上安裝了有一定防護和觀察能力的車長指揮塔,並在指揮塔上安裝槍架,由於該車傳統系統佈置的緣故,該車首上裝甲不得不安排成V型傾斜結構,這一安排在防護上帶來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當一九一零型和一九一二型戰車第一次在美索不達米亞出現的時候,遠征軍中大多數陸軍這才頭一回看到海軍陸戰隊設計的戰車,見識了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得威猛,再看看低矮單薄的陸戰隊戰車,於是這種戰車被陸軍譏諷為「水老鼠的甲克蟲」。   不管怎麼說,程明海算是又和他心愛的戰車處在一起了,陸戰隊的戰車小是小,火力也沒有東北虎那麼猛烈,但是一九一二型(貂式)戰車的快速機動性讓程明海喜上眉梢。   在到海軍陸戰隊戰車集群前,程明海雖然離開了陸軍戰車營將近半年了,可他的遭遇讓營裡面官兵十分同情,只是在壓力下面大家只能默默不語。克泰齊豐戰役後,高上將自己被上下壓力搞的焦頭爛額,連帶著高德申日子也開始不好過了。雖然高德申在戰鬥中身先士卒,勇猛直前,可他對誘人的勳章還是想都不要想了,只要沒有處分,他就可以上香叩頭——參加戰鬥的戰車營官兵百分之八十陣亡,十二輛戰車只有一輛撤下陣地,要是追究部隊損失如此之大的責任,高德申想逃都逃不掉。戰役結束後,大家彼此忙著推卸責任,這時候也沒什麼人對被冷落在一旁的程明海再感興趣了,戰車營倖存下來的將士這才可以光明正大和程明海來往。   從自己老部隊那邊,程明海瞭解到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在戰場上被擊毀,主要並非是重型野炮,而是由土耳其軍隊裝備的二十五毫米小型野炮完成的,這是低射界,易於構築工事,有射擊屏障的火炮比重型野炮具有更好的穿透效果。   在國內時程明海他們就用各種口徑彈頭做過實驗,通過實驗得出的結論是彈頭穿透裝甲的能力取決於彈頭能量,即其重量和速度的平方已經某種程度上彈頭穿孔大小的乘積。因為體積越大的彈頭需要在裝甲上形成更大的穿孔,所以它遇到的阻力也就更大。所以一枚體積更小,重量更輕的高速彈頭比一枚具有同樣能量但體積更大重量更重的慢速彈頭具有更好穿透效果。只是要想使彈頭達到較高速度,必須有一個又長又重的身管,同時要有能夠承受產生速度的炸藥所形成的後坐力的炮架。很顯然,土耳其擁有的這種二十五毫米小型野炮就擁有那些特性。   二十五毫米火炮能擊毀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它也同樣可以擊毀海軍陸戰隊的戰車。只是從繳獲的火炮上看,這種德國製造(土耳其自己是無法製造這種高性能火炮的,對土耳其軍隊來說,他所有炮兵都是奧匈帝國和德國所給予他的援助。而德國在俄羅斯戰場上已經遭遇過中國賣給俄羅斯戰車的)能擊毀戰車的二十五毫米野炮重達半噸,這種重的火炮需要卡車或者馬匹來牽引它,機動性雖然比大型火炮要好,可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它需要費勁的機動,並且花費很長時間才能投入戰鬥。當陸軍的戰車營進攻土耳其既設陣地,這等於自己找上門去和這種火炮決戰,如果戰車營在遭遇突然打擊,能馬上轉移進攻方向,朝沒有火炮的陣地衝過去,這種火炮想重新堵住戰車進攻方向,顯然不大可能,除非戰車前進道路再次遭遇火炮埋伏。這種二十五毫米野炮可以迅速準確地對暴露的戰車進行射擊,而戰車,哪怕這種火炮沒有修築掩蔽工事,想要對它進行射擊也是極為困難的。   對付這些火炮形成的威脅,答案只能是要麼加厚裝甲,讓裝甲厚的足以使打過來的炮彈失去作用;要麼依靠機動力繞過火炮正面進攻。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威猛是威猛了,可它的機動性能實在太差,最快時速不過七公里,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要想在敵前進行機動,而使敵人沒有充裕時間變更部署,顯然困難大許多。而海軍陸戰隊的貂式戰車,它那最高每小時二十五公里的速度顯然將戰車和火炮對決所有的劣勢轉化過來。   所以程明海在到陸戰隊戰車集群後,對馮中校提出的戰車作戰第一信條就是機動,機動,還是機動。良好的機動能力是取得作戰勝利取決定意義的因素,作為當代重騎兵,如果將戰車應用於定點防禦,這只能是蹩腳的、自求失敗的做法。戰車應用應該是集中,而非分散,沒有集中手頭所有戰車之前,應該絕對避免將戰車一點一點投入到戰鬥中。為此陸戰隊的戰車集群必須要在油料得到保障情況下,盡最大能力讓各連協同更加密切些,在進攻中各個戰車要保持戰鬥隊形,必須彼此之間能互相照應……在視察了陸戰隊戰車部隊後,程明海朝馮少華一口氣林林總總說了一大串,什麼戰車三要素,機動、火力、防護,最重是機動,聽著讓馮少華感覺頭疼。   按照程明海的建議,馮少華的戰車集群很快投入到訓練中,這種訓練不再是停車定點打靶了,在戰場上,對戰車而言,任何目標都是隨機出現的,你不可能事先知道它距離你有多遠,它也不可能在你第一發炮彈打過去後還傻等在那邊等候緊接著飛過來的第二發,你也不能希望自己停下來打出一發炮彈後停在原地上好炮彈繼續發射,而敵人的炮彈不會在這段時間落在自己頭上。為此程明海認為打靶是需要的,問題是不能將大好時間都浪費在靶場靜止射擊裡,對戰車兵來說,學會在運動中急停射擊然後繼續開動等待下一次機會顯得更重要。   戰車整天奔馳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中,油料消耗不用多說,機械磨損也不是一般戰車部隊可以承擔的,幸好海軍對自己的戰車部隊當成了寶貝蛋子十分寵愛,在油料、戰車備件上只要部隊需要,海軍就會想方設法滿足他們。不然經過半年訓練,到現在九十輛戰車將不會有幾輛剩下來。就是這樣馮中校也為程顧問大手大腳的作風驚訝不已,他總擔心自己的部隊還沒上戰場,這點家當就已經被程顧問揮霍一空了。今天見黃龍滾滾,那些參加「遊行」的戰車又開了回來,馮少華自然懷疑一路上又會拋錨幾輛戰車。   「首長,歐陽上校來了。」馮少華正插著腰,迎接回來的戰車,集群聯絡參謀一路奔跑過來,站在他身邊小聲說道。   「哦?他來幹什麼?怎麼事先也沒通個電話?」馮少華不解地自言自語道。「……請他在會客室稍候片刻,我馬上就到。」   「是!」聯絡參謀敬過禮轉身朝裡面跑了進去。   「程兄,你和我一起去見上校吧。也不知道上校今天過來會有什麼事。」   程明海也不答應一聲,只是低頭整理一下被風吹皺的衣服,拍了拍身上塵土,跟在馮少華身後慢慢朝裡面走去。走了一會兒,程明海開口道:「中校,您說上校今天來是幹什麼來了?」   「我?上校總不會又跑到我們這裡看訓練來吧?這裡他都不知跑了多少趟了,我們那點東西,要我說,他早就看厭了……說是通知我們打點行李準備上戰場?」馮少華有些不肯定地說道。   程明海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上校要是來看訓練,事先他應該先給我們打聲招呼,這麼多日子接觸下來,突擊檢查可不是咱們這位歐陽上校樂意做的。也許上面覺得咱們現在太輕鬆了,想要讓我們活動活動筋骨。如果真是這樣,參加戰鬥的事情自然不能通過電話傳達了。」   「天!咱們戰車到現在還沒完全訓練好呢!」馮少華畢竟沒有參加過陸戰,雖然戰車集群由程明海負責訓練,現在看起來訓練卓有成效,可一想起要帶領這些沒戰鬥經驗的部隊上戰場,馮少華心裡就有些發楚。   「半年多時間,訓練的也差不多了,應該可以讓他們上去顯示一下自己存在價值。」   給程明海一說,馮少華心裡有些定下來了。看著程明海充滿希望問道:「你有十足把握消滅敵人?」馮少華問完了緊張地看著程明海,見顧問搖了搖頭,馮少華的臉色馬上又黯淡下來。   看著陸戰隊中校一點不掩飾對自己搖頭表現出的失望表情,程明海輕笑兩聲。「呵呵,中校,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說擁有十足把握。練是為了戰,沒有經過訓練,直接上戰場這是對戰士們不負責任,不過對我們來說,這些戰士畢竟沒有經歷過炮火洗禮,訓練場上的標兵戰場上變成懦夫,這種例子數不勝數。我只能說按照訓練來看,我們滿足了參加戰鬥必備的基本條件,下面就該看戰士們是否英勇,在戰場上能否合理運用訓練場上得到的經驗,同時其他部隊是否能給予我們必要的支持。我想,中校您以前在驅逐艦上訓練也是如此吧?」   馮少華長舒一口氣。程明海的回答等於說通過訓練,他對戰車集群取得勝利是有把握的,只是因為戰鬥還沒打響,很多變數並不在程明海掌握中,所以他對自己這種問題必須要慎重回答。也是,戰車集群不過九十輛戰車,如果想要光靠這些剛離開訓練場的戰車兵就取得戰爭勝利那也太夜郎自大了。作為海軍艦長轉行幹起了戰車的馮少華還是明白戰爭是綜合力量的較量,在較量中,單純依靠某種兵力是無法取得勝利的。   「走吧,別讓上校久等。」心裡有了底的馮少華搶先朝會客室疾步走去。   和陸軍相比,海軍這個老虎機吃錢的程度遠遠超過了陸軍將士所能想像的程度。一輛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才幾千塊錢?而海軍陸戰隊的貂式戰車價格比東北虎式戰車還要昂貴(這是因為貂式戰車上安裝了東北虎式戰車所沒有的三角彈簧懸掛,同時貂式戰車裝甲並非陸軍戰車上使用的裝甲鋼,而是在裝甲上使用了戰艦裝甲上應用的表面硬化技術,在同樣厚度裝甲條件下,貂式戰車防護性能比東北虎式戰車要高出一截。好是好,可價錢卻也扶搖直上,讓人詫舌不已了。),海軍的戰列艦、戰列巡洋艦、水機母艦價格均以百萬計算,購買一艘最新戰列艦的費用相當與裝備陸軍兩個師的費用,而海軍總是抱怨自己主力軍艦數量落在英國人後面,落在德國人後面,落在美國人後面,為了強化海軍實力,能打贏任何一場海戰,海軍就必須擁有更多更強的軍艦……於是大筆金錢源源不斷流進了海軍金庫,在滿足海軍建造各種先進軍艦同時,海軍享受待遇也遠遠超過了陸軍。現在海軍陸戰隊希納菲亞戰車集群的會客室就顯得比遠征軍總部那裡的還要豪華。   基地裡到處長著青蔥綠草,現在這個季節,在國內江南要是看到青草一點不希奇,江南大地要是什麼草也沒有,這卻是古怪之事。可這裡的基地深處大漠之中,周圍除了黃澄澄的沙子,只有瓦藍的天空。能在沙漠中見到如此大面積青草,自然是令人嘖嘖稱奇之事。仔細看,青草並非長在沙子中,而是生長在佈滿細微小孔的泥土上,這些泥土下面鋪了一層塑料薄膜,在塑料薄膜和泥土之間有一條條細小的管子將水輸送到青草根系所在位置。別看只是讓這些青草維持生命力,這些精巧繁複的工程也只有海軍人員才有如此雅興,同時具有大量的精力和大筆財力來實施。   基地裡到處都是帳篷,有住人的,有給戰車休息的,同時還有修理故障戰車的大號帳篷。在眾多帳篷之間,一座特大號的帳篷顯得十分顯眼。其他帳篷都是沙漠黃色,惟獨這頂帳篷是潔白色,在帳篷前面還豎起了兩根旗桿,一根掛著國旗,另外一根飄揚著上方三分之二是紅色,下面是白色和藍色的波紋,左上角是一個金黃色鐵錨的海軍旗。這頂潔白的帳篷就是基地會客用的帳篷。馮少華和程明海一路經過之處,在基地裡遇到的戰車保障人員紛紛立正朝倆人行禮,和陸軍行禮不同,海軍敬禮顯得十分西化,也許這和海軍一開始就派人到英國留學,那些留學人員在回國後很快被安置在海軍各個重要部門,以後很快又牢牢把持了海軍權力有很大關係。   基地很大,倆人雖然走的很快,到達會客用的帳篷還是花費了一段時間。帳篷前夯實的空地上停著三輛油漆黑亮顯得很神氣的轎車,轎車旁邊還有一隊看起來有些懶散的阿拉伯駱駝騎兵,幾個戰車集群參謀人員不時出現在會客帳篷周圍,好奇地看著這些阿拉伯騎兵。   馮少華和程明海見到這些阿拉伯騎兵心裡也有一些意外,倆人都知道經過一番努力,原本在漢志的阿拉伯軍隊轉移到距離希納菲亞百公里的卡爾巴拉,配合遠征軍對土耳其作戰。從過來的參謀那邊倆人知道這些阿拉伯人裝備是中國人供應,補給由中國人保障,連他們的軍費也從遠征軍後勤部支出,為此,在遠征軍停下來休整時,阿拉伯人對土耳其展開了騷擾戰。作為陸戰隊戰車基地,希納菲亞距離前線還有一段距離,這些阿拉伯人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希納菲亞附近。   「上校,今天是哪陣風把您吹這來了?」門外的哨兵掀開了帳簾,馮少華和程明海從外面走了進去,一進帳篷倆人就看到歐陽鐔上校和一名海軍上尉正陪著幾名阿拉伯人坐在凳子上。   「少華兄,是不是不歡迎我們這些不速之客?」歐陽鐔笑著站起來,迎了上去。   「哪裡,平常請都請不到上校您到這裡來,今天既然來了,怎麼著也要在我們這裡好好吃頓飯才成。這些客人是……」馮少華看著站起來的阿拉伯人。   「吃飯還是免了,你們這總沒有我們那邊飯菜更好……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漢志王國侯賽因王子。」歐陽鐔上校繼續介紹過來的那些外國人,除了侯賽因王子,還有阿齊茲酋長,英國人勞倫斯,馮少華在和他們打招呼同時,頭腦裡突然升起一束明亮的光線,聽到站在面前的是阿拉伯軍隊總司令,他對上校到這裡來的原因心裡有底了。   程明海進帳篷後眼睛耳朵聽著歐陽鐔的介紹,眼睛一直盯著站在歐陽鐔身後的那名上尉,等大家客氣完畢,一一坐下後,程明海突然開口道:「你是……你姓王是嗎?」   那名上尉笑著答道:「程教官果然好記性,我就是王林斌。」   「怎麼?你們認識?」歐陽鐔好奇地問道。   「司令,三年前我在學校的時候,我們那邊組織了軍訓,當時負責軍我們學校軍訓的就是程少校。呵呵,沒想到三年過去了,程少校還記得我姓王。」   程明海在遠離家鄉的地方突然見到曾經受過自己軍訓的學生,心情十分高興,爽朗地笑了起來。「自然會記得,你是永晉好朋友嘛!」   見王林斌和程明海都很高興,歐陽鐔微笑道:「呵呵,我忘記了,程少校以前在潯陽駐紮過,而你也是潯陽人,我那年還到潯陽招收學員,說起來大家在這裡見面,還真是有緣啊。」   「是啊,如果沒有程教官對我們嚴格要求,恐怕我就是到了軍校,到時候也會堅持不下來,半途而廢。而且程教官不光是我的教官,他同時還是我好朋友的姐夫。程教官,不知永晉現在怎樣了?自從部隊踏上征程後我就和他斷了聯繫,聽說三十八團在前期作戰中傷亡很大,永晉沒什麼事吧?」王林斌解釋完了自己和程教官的關係,馬上將問題轉到了徐永晉那邊。   作為歐陽鐔副官,王林斌因為順利地將侯賽因王子和他的阿拉伯聯軍帶到了卡爾巴拉,同時這些阿拉伯聯軍還表態服從中國遠征軍指揮,王林斌算是替海軍立下大功一件。回到總部後王林斌馬上受到海軍嘉獎,同時為了表彰王林斌作出的貢獻,他的臨時上尉軍銜也轉變成正式軍銜,現在的王林斌是一名真正的海軍上尉了。作為海軍駐阿拉伯聯軍聯絡員,王林斌不過是陪同侯賽因和那些酋長以及英國人勞倫斯上尉到總部呆了半晌工夫,等總部頭頭腦腦接見這些聯軍上層人員後,他又陪同他們回到卡爾巴拉,而歐陽鐔在跑陸戰隊三個戰車集群基地以外,他還要負責和波斯、阿拉伯、在埃及的英國軍方聯繫,不可能將在美索不達米亞這裡所有與海軍有關示意都告訴自己的副官。王林斌只知道海軍黃少將和自己上司從遠征軍裡挖來了一個姓程的戰車專家,讓他擔任陸戰隊戰車顧問,至於這位顧問叫什麼名字,王林斌就不曉得了。這也難怪王林斌當時沒想到這個程顧問是自己熟人,天下姓程的多著呢!王林斌雖然從徐永晉信中知道程明海當了戰車營營長,可他的戰車營在加入遠征軍前,並不屬於陸軍第十師編製序列中(陸軍第十師編制內並沒有戰車營),而是臨時配屬給遠征軍的。等到了美索不達米亞,徐永晉和王林斌之間的聯絡又中斷了,所以聽到「戰車專家程顧問」,王林斌當時並沒有多想。   「三十八團損失雖然大,永晉他運氣還比較好,就我瞭解,到現在沒出什麼事情。」   歐陽鐔見倆人這麼一接上話,這嘴就要停不下來了,連忙道:「好了,王上尉,既然你和程顧問是老熟人了,我看今天就住在這裡吧,你們好好聊聊。現在我們還是談下正事好了。」   馮少華看了眼程明海,開口問道:「是否讓我們配合侯賽因王子的軍隊進攻土耳其人?」   「正是,我來的目的就是看看你們是否做好戰鬥準備了。」   馮少華和程明海同時站了起來,倆人對視一眼,同聲道:「報告上校,海軍陸戰隊第一戰車集群已經做好戰鬥準備,隨時可以出發,請首長下達命令!」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四章   清晨,昏黃的天空下狂風呼嘯著席捲大地,視野中面前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見到天地間一片黃濛濛。背風的沙丘後面,一輛輛沙漠黃色戰車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不是走到面前,根本看不清楚這裡還停著一群鋼鐵怪獸。飛沙走石被風吹著不停地敲擊在戰車裝甲上,發出刺耳的響聲。戰車邊上沒有一個人站著,這麼大的風沙,要是站在外面,是否會被狂風吹走很成問題。   「這麼大的風沙,侯賽因他們是否取消進攻計劃?」指揮戰車上,馮少華戴著風鏡半伏著身子透過小小的一條觀察縫隙看著外面肆虐著的沙塵暴,皺著眉頭詢問道。細小的沙子不停地從戰車上的縫隙鑽了進來,給戰車裡鋪上厚厚一層沙土,裡面的人員衣服上、臉上粘滿了黃色沙塵,微弱的光線下,他們一個個看起來像極了黃毛怪。聽到指揮員問話,指揮戰車中張參謀悄然不語,眼光投在了拿著尺子費力地在地形圖上量來量去的程明海身上。   程明海丟下尺子,抬頭看著正觀察著外面的馮少華,想了下道:「這很難說,那些阿拉伯人自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們對沙塵比我們熟悉多了。我想這麼惡劣的天氣,恐怕正是這些阿拉伯人期盼的。不要忘了,那個勞倫斯骨子裡十分喜歡冒險。」   馮少華將視線從觀察口收了回來,看著程明海道:「這倒是,這麼惡劣的天氣,對我軍進攻自然極為不便,可說不定那些土耳其人正因為氣候惡劣,放鬆了警惕性,我們發起進攻剛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過若是這樣,恐怕炮火準備就沒必要了……程顧問,你看是否應該詢問一下阿拉伯人,看看他們是否還是按照原計劃進攻?如果進攻,是否能取消炮火準備。」   「估計阿拉伯人不大願意取消炮火準備,他們還從來沒見過咱們的炮火,我想他們這次也不想錯過開眼界的機會。至於突然性,我想沒那麼重要,炮火打擊目標是敵人後方重炮陣地,而前沿是由我們突破的,就現在看,敵人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到這裡了。炮火準備後,那些人還以為衝上來的不是步兵就是阿拉伯人的騎兵,相信不會有太多二十五毫米野炮部署在這裡。」   「萬一有二十五毫米野炮,等進攻時,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戰車不是很危險?」程明海對馮少華所說對戰車威脅最大兵器中,頭一個就是二十五毫米野炮,馮少華對這種可以說是戰車天敵的火炮從內心深處有一種恐懼感。程明海說相信不會有「太多」野炮對付戰車,但這只是猜測,真要有二十五毫米野炮,自己這些戰車衝進去自然大事不妙。   程明海安慰道:「放心吧,這麼大沙塵,我們就是衝到他們面前,這些敵人也看不清楚。無法看清楚,他們打什麼?打石頭嗎?」   侯賽因的阿拉伯軍隊自從到了卡爾巴拉後對土耳其補給線來說,災難就降臨了。兩萬阿拉伯駱駝騎兵有如沙漠中飄忽不定的幽靈,總是出現在土耳其人防備最薄弱地區,實行打了就跑戰術,尤其是勞倫斯率領的兩千騎兵,給土耳其人補給線造成極大壓力。阿拉伯軍隊的作戰贏取了中國遠征軍上下一致讚揚,對他們武器彈藥補給也顯得大方起來。   美索不達米亞是遼闊的,為了對付以卡爾巴拉為基地的阿拉伯軍隊,土耳其人將馬哈茂德·卡米爾帕夏率領的第三集團軍調到卡爾巴拉西北七十公里的哈巴尼亞沿著幼發拉底河監視並且對付阿拉伯軍隊。在土耳其在美索不達米亞的軍隊中,第三集團軍算是克泰齊豐戰役後補充比較好的,三個軍在補充之後兵員達到了六萬,同時還有一個德國人的重炮團、一個空軍偵察中隊負責支援他們。侯賽因王子的軍隊雖然有在卡爾巴拉的陸戰隊負責支援,可在敵人壓力面前,他們再想輕易滲透進去不再那麼容易了。   對侯賽因王子來說,土耳其人部署在卡爾巴拉北方二十公里處的陣地威脅尤其顯著,德國人的一零五重炮團就在這裡,這個重炮團可以用猛烈的炮火對從卡爾巴拉出來的阿拉伯軍隊和遠征軍部隊進行打擊,為此侯賽因王子通過王林斌建議遠征軍能派出部隊配合他拔除這顆毒牙。   在克泰齊豐戰役失利後,遠征軍看到了阿拉伯軍對自己的巨大幫助,至少這些地頭蛇比來自溫暖遠東的中國人更熟悉這裡。當阿拉伯人以偷雞摸狗的方式搞掉土耳其人後方倉庫,或者一陣風般加入正在換防的土耳其軍隊行列中,與他們進行最親密的接觸,讓他們徹底休息一些人,為了對阿拉伯軍隊的所作所為表現出友好,土耳其人在美索不達米亞整天忙活著整理自己的地盤,一天都不能好好休息休息,侯賽因的阿拉伯軍隊在遠征軍將領眼中就更好看了,既然侯賽因現在請求幫助,遠征軍自然很樂意幫助他們。   只是想拔掉這顆毒牙也不是說的那麼容易的,對土耳其人來說,德國「兄弟」給他們的軍事援助是萬萬不能發生一點意外的,雖然因為阿拉伯軍隊可惡的騷擾讓土耳其人不得不將寶貝的重炮團調到卡爾巴拉外圍,但為了這個重炮團安全,土耳其人在重炮團前面部署了一個團的步兵,另外有一個師的兵力部署在重炮團周圍,如果重炮團遭遇攻擊,只要一天的時間就能有兩個師可以增援上來。對遠征軍來說,如果一天無法結束戰鬥,消滅這個重炮團的可能性就極為渺茫了。   卡爾巴拉雖然有一個海軍陸戰旅,但作為擅長登陸、淺縱深作戰的陸戰隊來說,要完成這樣的任務,與部隊執行所擅長的任務顯然並不相稱。卡爾巴拉這邊重炮是有的,但靠重炮對轟想要徹底消滅敵人炮兵部隊,也顯然不現實,這時海軍上層想到了三個戰車集群中,正在希納菲亞訓練的第一集群。第一戰車集群不光因為在三個集群中距離卡爾巴拉最近才被軍方上層想到,最主要原因是從視察來看,這個集群在程明海少校幫助下,在這半年裡和步兵進行過協同動作的演練,顯得訓練有素,給人看起來特別有戰鬥力。   為了戰鬥勝利,在歐陽鐔對馮少華宣讀了作戰命令後,馮少華的戰車集群和勞倫斯指揮的兩千阿拉伯軍再加上海軍陸戰隊一個營的兵力在希納菲亞進行了一個星期的聯合演練。希納菲亞戰車集群基地中挖掘有完備的工事體系,三米寬的反戰車壕溝,一米高的立牆式障礙,縱橫交錯的鐵絲網,對步兵或者騎兵來說,這樣的工事體系再加上機槍和大炮會讓他們任何突破的努力顯得毫無效果,除非以大量的人體和馬屍填滿壕溝,壓垮鐵絲網。完善的工事對步兵來說給予了他們太多壓抑感,只是這樣的工事體繫在美索不達米亞兩軍交錯地方,不光遠征軍擁有,對面的土耳其人同樣有。簡單的想要依靠步兵隱蔽接近,突破防線,困難可想而知。   協同戰車作戰情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些戰車能輕易越過壕溝、立牆式障礙,以鋼鐵身軀將鐵絲網壓倒在地,或者投放用鋼索栓掛在車尾的四爪錨將鐵絲網扯開,把鐵絲製作的障礙物掃除淨盡。至於寬闊的反戰車壕溝,戰車可以借助戰車束柴的幫助越過它。   按照協同作戰要求,戰車以三輛為一個戰鬥小組,一輛在前,兩輛在後,在戰車邊還要有步兵伴隨前進,當第一輛戰車駛近反戰車壕溝時,沿著敵人壕溝轉過來不停射擊,第二輛戰車靠近反戰車壕溝,將束柴投放進去,接著第三輛戰車順著束柴越過掩體,將束柴投放到下面一個壕溝,在第二、三輛戰車掩護下,從兩道束柴上駛過將自己車上的束柴投入第三個壕溝。而跟在戰車後的步兵也分成三組,沿著履帶前進,第一組肅清壕溝中敵人,第二組封閉壕溝,第三組擔任支援。當戰車打開突破口後,步兵佔領陣地並且朝兩翼擴張開,而戰車部隊將和加入進來的由勞倫斯掌握的阿拉伯騎兵協同朝縱深突破,一直到消滅在後方的土耳其重炮陣地。   遠征軍在休戰半年後,再次投入到緊張的臨戰前準備中。美索不達米亞這裡都是平地,對戰車行進十分有利,而土耳其人的重炮陣地又在幼發拉底河南岸,對遠征軍和阿拉伯聯軍來說,用不著跨越水上障礙顯得尤為有利——貂式戰車可沒有兩棲作戰能力。   戰鬥原本打算安排在三月三十日上午十點打響,二十六日訓練結束後部隊從希納菲亞進入百公里外的卡爾巴拉前沿陣地需要兩天時間,為了運輸一個營的陸戰隊,遠征軍動用了兩百多輛汽車,只是汽車同時開動,步兵可以在半天內到達前線,而大量的彈藥運上去也是需要時間的。部隊到了前線還要展開戰鬥隊型,為了讓敵人不清楚戰車到達前線,必須在夜間開進距離敵人前沿一公里的出發陣地,為了遮掩戰車發動機發出的隆隆聲,當戰車開進時,由炮兵和陣地裡的機槍對土耳其人陣地進行射擊。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雖然從十月開始遠征軍大部隊已經停止了突進行動,可炮戰卻是各條戰線上每天都在進行的,同時在卡爾巴拉這裡的部隊還經常以小規模行動掩護阿拉伯騎兵穿越防線,對土耳其人後方進行攻擊。如同例行公事的戰鬥讓土耳其人形成了錯覺,總覺得遠征軍不會再對勇猛善戰的土耳其人挑戰了。對遠征軍所選定的攻擊目標進行火炮轟擊,並沒有引起土耳其人太多警惕,他們只是用一零五重炮還擊遠征軍的炮火,將前線打的整夜轟鳴不止,反而更好掩飾了戰車進入陣地的聲音。   戰車集群在三月二十九日凌晨已經全部到達出發陣地,只等著三十日上午十點發起攻擊了,可二十九日中午卡爾巴拉一點先兆也沒有突然出現遮天蔽日的沙塵暴,肆虐大地的風沙讓人難以睜目,視野裡只能看到十米內戰車模糊的身影。到了三十日沙塵暴雖然有些消退,卻遠沒有達到能讓人看清五十米外東西的程度上。將戰鬥定在上午十點原本是因為戰車需要良好視線發現目標,好進行攻擊,同時步兵和騎兵也能更好給予戰車協同。現在這種天氣在增加部隊打擊突然性時,協同作戰能力卻極大削弱了。戰鬥打響那一刻起,所謂的突然性也就不存在了。   嗚咽呼嘯的狂風中,戰車後門傳來了敲擊聲,守在後門的張參謀將車門打開,風沙馬上從艙門口灌了進來,吹得程明海鋪在膝蓋的地圖嘩啦作響。戰車裡面亮堂了一些,昏黃的光線下,一個土人從外面鑽了進來。人一進來,張參謀連忙將艙門關上,原本擁擠的空間又進來一個人一時大家根本無法動彈了,戰車裡再次陷入黑暗中。   來人喘了幾口粗氣,將嘴裡的沙子吐了出來,看著模糊的馮少華大聲道:「報告!黃司令命令,戰鬥準時打響,將軍命令戰車集群在十點整發起攻擊,十分鐘後炮兵開始射擊,支援戰車前進!陸戰營將按照預先規定跟隨戰車集群前進,等突破了陣地,騎兵投入戰鬥。」   「空軍呢?黃司令不是答應我們將派空軍轟炸機大隊支援我軍作戰嗎?」馮少華聽到作戰部署和自己從指揮所接受的一樣,只是少了空軍協同,不由得大聲問道。來人一時沒聽清楚,馮少華重複說了遍後,才恍然大悟,解釋道:「天氣太惡劣,空軍說他們無法起飛支援。」   程明海感覺到馮少華有些失望,在旁邊勸道:「算了吧,有飛機配合作戰自然是好,不過這麼大的風沙,鳥都躲起來了,那些高貴的空軍將士又怎麼可能冒這個險?他們就是冒險,這麼低的能見度,能否發現敵人也很成問題,若是強行起飛,別到時候將我們當敵人打了。」   「程顧問,這場戰鬥別看步兵、騎兵、炮兵都投入戰鬥,可真正最主要用來作戰的就靠我們戰車,您覺得我們把握大嗎?敵人可是一個團啊!前線一突破,面前敵人將是一個師,而我們只有九十輛戰車……數量也太少了點。」   戰鬥馬上就要打響了,時間越來越近,馮少華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他的戰車集群是陸戰隊首次使用戰車參加陸戰,作為指揮員,馮少華實在無法接受戰鬥失敗的可能。極度緊張下,馮少華有種想要上廁所的念頭,只是自己畢竟是中校,這念頭說出去實在太丟人了。   「放心吧,只要少量的戰車衝到敵人面前,足以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戰車的出現,對戰爭而言是劃時代的,在戰車面前,再多的步兵部隊也只能是被屠宰對象,要相信咱們戰車部隊作戰能力,為了正義而戰的我們必勝!」   真要像程明海所言正義必勝,克泰齊豐戰役也就不會失利了,何況陸軍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不是被人家消滅的差不多了,馮少華苦笑道:「二十五毫米野炮可是能夠對付我們的戰車。萬一敵人陣地上密密麻麻佈滿了這種野炮,我們這麼冒失衝過去只能是自殺了。」   「不管是空中偵察還是前沿偵察不是說並沒有發現這裡有大批二十五毫米野炮部署的痕跡嗎?中校,您只要讓自己的戰車在衝到敵人陣地後,不停地機動,碾壓擊毀任何可能構成威脅的敵人,只要彈藥充裕,不要說一個師,就是一個軍,我們也用不著害怕。」   程明海雖然擔當過陸軍重戰車營營長,可他在戰車營投入戰鬥前已經被解除職務離開了朝夕相處的部隊。對馮少華是頭一回指揮戰車部隊作戰,對程明海而言又何嘗不是?馬上到來的戰鬥讓程明海也處在亢奮狀態中,只知道一再鼓舞馮少華,同時也是鼓舞自己。   在程明海一再聲稱戰車部隊是不可戰勝下,馮少華扭頭對進來的人喊道:「通知下去,各戰車做好戰鬥準備,十點整全集群同時出動,按照訓練中採用的戰鬥隊型進攻敵人陣地!」   沙塵暴還沒有消散,黃濛濛的塵沙遮蔽了戰車出發陣地望向敵人陣地的視線。指揮戰車中氣氛十分壓抑,大家緊張地守侯在自己座位上,誰也沒有說話,剛才還絮絮叨叨的程明海現在已經將戰車兵專用的頭盔繫好了,臉色有些蒼白,面頰肌肉因為過度緊張繃得很緊。   馮少華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盤上指針,現在是三月三十日上午十點。   「出發!」因為過度緊張,馮少華的聲音有些變調了。隨著馮中校下達命令,駕駛員掛上擋位,零零一號指揮戰車發動機發出一聲怒吼,喉叫聲將狂風呼嘯聲音壓制下去,戰車如同一頭爆怒的公牛,抖落一身塵土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在後面掀起一股厚厚的黃塵。   在零零一號戰車後面,彷彿恆久就在那邊的低矮沙丘移動了,潑水般將沙子朝兩側和後方甩落,露出鋼鐵製作的戰車,橢圓形的炮塔上長身管(三十七毫米L/42坦克炮)、短身管(五十七毫米L/27榴彈炮)火炮隨著戰車馳騁在沙地上,上下起伏著。這些就是名義上馮少華是最高首長,實際上程明海擔任指揮的的陸戰隊第一戰車集群,在怒吼著朝前移動的戰車後面,出現了一群群小股步兵,那些步兵正費力地和沙塵暴進行著搏鬥,努力追上正在前進的戰車。   呼嘯的狂風中,眾多戰車發動機開動後的咆哮好像經久不息的悶雷,在美索不達米亞空曠的原野中震盪。聲音順風傳出很遠,出發地距離土耳其前沿只有一公里,如果戰車將馬力拉到最大,不到三分鐘就可以駛過這點路程,不過伴隨戰車的步兵可沒有這麼快速度,迎著風艱難前進的步兵速度慢得只能用蝸牛爬行來形容,連帶著戰車前進速度也放緩了。十分鐘後,最前面的戰車距離土耳其人陣地還有五百米。   開在最前面的戰車裡,程明海緊拉著扶手忍受著劇烈的顛簸,由貂式戰車改進過來的指揮戰車雖然有三角彈簧懸掛,在起伏不定的沙漠中顛簸還是很厲害,不過要是和沒有彈簧懸掛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比起來,這點顛簸又算不得什麼了。   車裡隨著顛簸光線忽明忽暗,沙子從各觀察窗口飄了進來,混合著濃烈的柴油氣味,車內空氣十分渾濁。沒有隔音的戰車,發動機發出震耳隆隆聲讓人耳膜欲裂,程明海拍拍馮少華肩膀,俯身在他耳邊扯著嗓子大聲說著,見馮少華莫名表情,程明海伸出手指,指了指頭上艙蓋,做了個上去的姿勢,馮少華這才明白,用力點了點頭。   戴好風鏡打開艙蓋,程明海支著上身站在外面,風猛烈地刮了過來,將人扯著朝後靠。前方昏黃的沙塵讓人無法看清幾百米外土耳其陣地,只是從風中可以感覺到,這邊的動靜,土耳其人已經注意到了,現在那邊顯得有些慌亂。環顧周圍,戰車後面陸戰營戰士分成小股,頂著狂風貓著腰端著步槍步步緊緊跟隨戰車前進。   呼嘯而過的風聲中,戰車上方傳來尖利的哨聲,前面塵煙中猛地亮了一下,接著更多的亮光在前面閃現,巨大的衝擊波和猛烈的爆炸聲響傳了過來,程明海感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身子,被氣浪掀得欲朝後倒。大量的炮彈落在戰車前進道路前方兩百米處。讓程明海讚歎的是,雖然天氣極為惡劣,炮兵根本無法看見正在進攻的戰車所在位置,可他們完全依靠戰前要求射擊,打出來炮彈沒有一發落在戰車隊型中,而是形成了徐進彈幕。當然,如果那位戰車駕駛員一時心血來潮想要早點進入敵人前沿,現在他駕駛的戰車肯定被炮彈包圍了。為了保證戰鬥勝利,海軍除了調集海軍陸戰隊兩個炮兵集群,另外還問遠征軍總部借調了一個一零五重炮團,一零五口徑以上重炮一百零八門,七十五毫米野炮、各種口徑迫擊炮達到了三百餘門,各炮群同時開火,密集的炮彈湮沒戰車前進道路上的了一切。對遠征軍而言,火炮和彈藥是損失得起的,但人命卻是相當寶貴的,為了盡量減少人員傷亡,就要充分發揮自己所擁有的火力密度。   在短暫的沉寂後,土耳其人開炮了。程明海聽到沉悶得讓人心煩的聲音在空中急速劃過,接著周圍落下幾枚炮彈,濺起的一陣陣煙霧被風吹的將戰車給包圍了,不一會兒,戰車衝出煙霧地帶,接著,一發炮彈落下來後,升起的煙霧再次將戰車包圍。和被風刮起來不同,天空裡夾雜了許多碎石塊,被風吹的急速朝周圍飛迸,接著落了下去。   在後方德國重炮團的炮彈鼓舞下,陣地上土耳其士兵加入到射擊中,咻咻呼嘯的子彈在周圍鑽過,機槍噠噠怒吼,子彈打在戰車裝甲上,發出叮噹叮噹密集的敲擊聲。好像春天冰雹砸在了鐵皮房頂。身後的海軍陸戰隊士兵雖然還無法看到敵人,還是忍不住停下來,用手中武器還擊土耳其人的射擊。這樣的射擊對雙方而言,要能取得什麼戰果,只能期待奇跡出現。   「程顧問!……上面危險,下來吧!」指揮戰車裡的馮少華拉了拉程明海褲腳,大聲喊著,只是聲音在嘈雜的環境下,顯得十分微弱。程明海瞭解到下面中校對自己的擔心,雙手用力鑽了回去,用力將艙蓋關上,發出重重砰地一聲。離開了嘈雜的現場,重新回到陰暗中。   從時間上估計,距離敵人陣地只有百來米距離了,這時候通過窺視孔還是無法辨認出敵人具體方位,只是可以從點點滴滴閃動的微弱火光中感覺敵人位置存在。   後方重炮已經延伸射擊,朝六公里以外的德國重炮陣地開火。沒了炮火壓制,土耳其前沿陣地那些火力點一個個復活了,密集的機槍子彈貼著地面潑水般掃了過來。只是對戰車而言,這種機槍威脅實在太弱了,戰車前面有一定傾角的主裝甲足以將那些機槍子彈反彈開。而對戰車後面跟進的步兵來說,跟在戰車後面等於有了一個安全的盾牌,只是現在他們不敢將身子脫離盾牌保護,朝敵人射擊,密集的彈雨若是冒失跑出去,非給打成篩糠不可!   噠噠聲中,戰車開始還擊了,程明海感覺自己乘坐的指揮戰車座位隨著機槍射擊不停顫抖。窺視孔中,戰車前的七點六二毫米機槍槍口竄出火苗,在曳光彈幫助下,可以看到一串串子彈鑽進煙塵中,朝前潑了過去。後面的貂式戰車也開始了射擊,前面隱約可見的土耳其人據點周圍接連落下大批炮彈,煙霧將那些或明或暗的火力點吞沒了。   戰車一邊用機槍掃射著,一邊緩緩朝前移動,程明海正透過窺視孔觀察前方情況,通過窺視孔,前面火光一閃,轟地一聲,戰車劇烈顛簸起來。一發德國人發射的一零五野炮炮彈落在了程明海他們乘坐的戰車前方不遠處。劇烈的火光中,窺視孔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了,濃烈的硝煙鑽進戰車裡,嗆的裡面乘員不停咳嗽著,險些窒息了。戰車很快衝出了被濃煙包圍的黑暗,窺視孔裡又出現了亮光,沒有直接命中,戰車安然無恙繼續前進。   「注意,注意!前面就是敵人陣地!」程明海通過窺視孔見前面地上出現一條隱約可見的黑線,有模糊的身影好像在黑線中移動,神經頓時繃緊,頭皮好像通了電源,一陣陣發麻,高聲叫了起來。到美索不達米亞已經一年了,這一年中遠征軍和土耳其軍隊展開了連場大戰,在戰鬥中雙方各有損失。可最先到達美索不達米亞的程明海到現在為止,這是他頭一回真切地看到敵人。   「衝過去!碾壓他們!」在程明海看到的同時,馮少華也看到出現在視野中的土耳其陣地,第一次看到敵人的馮少華和程明海一樣亢奮的渾身不停抖動,聲音激昂的好像受傷的野獸。   「放慢車速!等候後面戰車和步兵跟上來,機槍交叉掩護。」程明海連忙阻止興奮過頭的馮少華真的身先士卒,一馬當先衝進敵人陣地。戰車具有火力死角,沒有掩護的戰車,他的裝甲就是再厚,火炮威力足夠大,在敵人陣地中要想完好無損安全回去也是不可想像的。「中校,我們必須保持好隊型,萬萬不能勇字當頭各自為戰,莽撞的勇敢對戰車戰沒有一點好處!」   給程明海一告戒,頭腦發熱的馮少華清醒過來,不再說話了,駕駛員見集群指揮員不說了,按照程明海所言將車速放慢,用前面的機槍猛烈掃射那些在戰壕中忽隱忽現的土耳其士兵。   前面敵人戰壕越來越清晰,身穿土黃色軍服的土耳其人在戰車前面晃動,當機槍掃射過去,這些人影隨即消失,沒多久其他地方又從鑽了出來。後面的戰車跟了上來,裝備火炮的貂式戰車停了下來,炮管緩緩垂下來,車體一震,從炮口竄出夾雜著濃烈黑煙的火焰,幾乎在火炮發射同時,前面戰壕裡竄起一團火球,構築戰壕使用的枕木,破碎的步槍,殘缺的肉塊隨著爆炸掀起的氣浪在空中飛舞。戰車開完炮,顫抖一下,繼續朝前開動,沒多久又停了下來,打出第二發炮彈。跟在戰車後面的步兵衝了上來,躲在戰車後面瞄準前方的冒出來敵人不停地射擊。   程明海通過窺視孔看著自己的戰士接近了敵人陣地,而土耳其人的抵抗顯得十分微弱,只有機槍對戰車是夠不成什麼威脅的。突然,從戰壕裡飛出來一批手榴彈,那些手榴彈瞄準戰車扔了過來,見自己戰車吸引了大批手榴彈,程明海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到了海軍陸戰隊的戰車集群當顧問後,技術人員一再向他保證這種採用表面硬化技術的裝甲,雖然前主裝甲厚度只有十到十六毫米,可它卻具有和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同樣的防護能力,普通手榴彈對貂式戰車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技術人員的保證對程明海而言並非那麼可信,那些技術人員還保證履帶強度足以保證戰車高速開四個小時不會出現故障呢!可訓練場上很多戰車不要說四個小時,就是以時速二十五公里連續開上一個小時,履帶也要斷裂。在履帶上技術人員的保證如此不可靠,又如何可以保證戰車裝甲也跟他們說的一樣好?   眨眼的工夫,手榴彈和戰車親密接觸了,有的砸在前裝甲,有的落在車身上,甚至有一枚手榴彈撞擊在程明海剛才打開過的艙蓋上爆炸了。猛烈的爆炸使戰車裡充滿了金屬響亮的撞擊聲,接連的爆炸讓戰車劇烈顛簸,裡面的乘員一個個被震的七葷八素,不知自己身處何方。雖然震的嘴角流血,程明海心卻放了下來,看來技術人員關於裝甲的介紹並沒有吹的太過頭。這種採用表面硬化技術的裝甲真的具有和重型戰車同樣的防護能力,這也很簡單,貂式戰車是海軍開發出來的,而海軍的戰艦歷來重視裝甲防護,在這方面有什麼獨到之處一點也不意外。   見手榴彈對戰車不起作用,開在前面的戰車雖然被手榴彈炸得不時跳躍起來,可前面機槍還是不停朝戰壕掃射著,後面的戰車膽子更大了,幾輛戰車加大馬力,怒吼著衝了上去,被硝煙燻黑的炮口猛地一跳,一座機槍掩體在火光中被掀開了蓋子,接著裡面的機槍子彈被引爆了,跟春節放鞭炮一樣辟辟啪啪響個不停。   半年的時間沒有發生大規模戰鬥了,駐守在這裡的土耳其人還以為自己的對手只有騎在駱駝上,火力並不兇猛的阿拉伯人,現在見到戰車衝了上來有些土耳其人嚇破了膽子,從戰壕裡跳了出來想要朝後面逃跑,只是橫掃著的機槍子彈輕易追上了他們,將這幾個逃兵打倒在地。   「打的好!……給我狠狠打,把這些該死的突厥人都送回老家去!」馮少華見土耳其人在戰車打擊下有崩潰趨勢,漸漸支撐不住了,忍不住一把扯開了衣領,大吼起來。自從中國收復布魯特浩汗、哈薩克、布哈爾這三個原來屬於中國勢力地區後,奧斯曼土耳其就常常說這裡以前屬於土耳其的,為此總有土耳其人鼓吹這些地方的居民起來反抗中國,要和新疆一起從中國獨立出去,建立東土耳其斯坦(也可以稱為東突厥斯坦),這些人雖然沒有漠北喀爾咯鬧騰的那麼厲害,(與漠北相比,新疆和西域省移民從一八七零年開始就十分多,當地漢族佔人口比例比當地人多許多)可每隔三年那邊就要處決一批自封為東土耳其斯坦的首相、帕夏、總督分裂分子,這些人殺不勝殺讓國內對總是想泛突厥化的奧斯曼土耳其沒有一點好感。現在馮少華見歷史上被唐軍打的大敗的突厥後代又在自己戰車下快要崩潰了,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   「……搞什麼名堂?怎麼衝出隊列了?」程明海通過窺視孔見到一輛戰車衝出自己所在的戰鬥隊列,駛近土耳其人陣地,不滿地責怪道。   馮少華現在心情很不錯,將眼睛離開窺視孔,看著咬著牙的程明海笑道:「呵呵,程顧問用不著生氣,大家畢竟是頭一回參加戰鬥,打的興起勇猛些可以諒解,下來後好好罵一頓就可以了。」   「中校,隊列打亂對其他三輛戰車沒有好處,沒了隊列,彼此之間如何互相掩護?四三二號戰車……狗娘養的,我記下你了,下來非找四連連長算算這筆帳不可……不好!」   程明海狠話還沒說完,通過窺視孔他看到兩名身穿白襯衫的土耳其人從戰壕裡鑽了出來,從側面迅速接近四三二號戰車,閃電般撲了上去,在很近的距離手一揚一團很大的黑影朝四三二號戰車飛去。兩個土耳其人還沒有臥倒,在四三二號後面的戰車發現了他倆,一串子彈橫掃過去,打斷了他倆脊樑,倆人過電一樣手腳扭動片刻,摔倒在地。   土耳其人扔過去的是炸藥包,炸藥包落在四三二號戰車底下,轟隆一聲巨響,四三二號戰車箱波濤洶湧大海中的一條小船,猛地彈了一下就不動了,濃煙從戰車裡瀰漫出來,戰車艙蓋打開,一名戰車兵也許受傷了,正費力地想要從艙蓋裡爬出戰車,從土耳其人陣地掃過來一串子彈,重重打在他身上,戰車兵頭一垂趴在艙蓋口不動了。很快,四三二號戰車竄起了沖天的烈焰,裡面炮彈接連被引爆,隆隆轟鳴中,炮塔變形了,好像一個發酵的麵包,圓鼓鼓的。   見到一輛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戰車被擊毀,土耳其人陣地上響起一陣歡呼,更多的人躍躍欲試打算跳出來用炸藥包對付這些鋼鐵怪物。紅色烈焰,漆黑的車體,白色的編號,程明海頭一回看到如此讓人揪心的景像,默默離開將視線從窺視孔挪開,不忍繼續看下去了。   四三二號戰車的不幸馮少華也看到了,看著自己的戰車在燃燒,馮少華心裡彷彿被刀狠狠剜著,緊閉雙目,過了會才睜開,痛苦地喃喃道:「怎麼可能?敵人又沒有二十五毫米火炮,我們戰車怎麼可能被炸毀?天哪……」   「這就是戰車戰,離開了戰鬥隊列,一輛戰車再厲害他也不能擺脫被擊毀的命運。中校,放慢速度,等步兵跟上來吧,我們需要步兵對近距離的保護。」   戰車裡聲音嘈雜,可程明海還是聽到馮少華的痛苦心聲,他自己心中也有著同樣的呻吟。   其他戰車也看到了四三二號戰車的不幸,大家速度放慢了,將隊型保持的很好慢慢朝土耳其人陣地挪移過去,又有幾個土耳其人想要從掩蔽的地方衝出來,炸毀這些靠攏過來的鋼鐵死神,可有了防備的戰車用兇猛的機槍掃射將這些人的努力化為泡影。   重新趴到窺視孔觀察戰鬥的程明海看到一個長著山羊鬍須看起來蒼老的足以當程明海父親輩的土耳其士兵懷抱一隻大大的炸藥包,從戰壕裡迅速鑽了出來,彎著腰想要靠攏自己乘坐的指揮戰車,可他還沒靠近,駕駛員發射出去的一串機槍子彈貼著地面打斷了他的雙腿,這名土耳其人頹然摔倒,在地上扭成一團,痛苦地掙扎著。   「碾死他!」馮少華也看到了這名妄圖炸毀戰車的土耳其人,怒瞪著血紅的眼睛大吼道。   「不行,他有炸藥包……」程明海話剛出口,地上扭動的土耳其傷兵也許無法忍受斷腿的痛苦,拉響炸藥包自盡了,巨大的爆炸聲震得戰車直搖晃。   座艙裡湧進一股煙霧,硝煙味裡還夾雜了人肉烤焦的氣味,嗓子眼火辣辣的,人不由得連聲咳嗽起來。程明海用手捂著嘴連咳兩聲,一抬眼,座艙裡昏暗的光線下,馮少華正感激地看著自己。當時要沒有程明海馬上阻止,駕駛員聽了馮少華的話,冒失壓了上去,現在集群指揮戰車很可能遭遇與四三二號戰車一樣的命運。對在這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的程明海,馮少華自然十分感激。   後面的步兵跟了上來,在步兵掩護下,一輛輛戰車衝到敵人戰壕邊,將車身轉過來,沿著戰壕不停掃射著,將那些土耳其士兵打死,驅趕出戰壕。陸戰隊戰士跳入戰壕,肅清殘存的敵人。後面的戰車衝過開闢出的道路,前面出現了反戰車壕溝,戰車將車上攜帶的束柴投放下去,接著又一輛戰車壓著束柴,將下一束束柴投放到壕溝裡。很快,反戰車壕溝被填埋了好幾處,一輛輛戰車壓著束柴過了反戰車壕溝。戰車和步兵衝到敵人陣地後,後面德國人的重炮團打過來炮彈對他們不再構成什麼威脅,那些炮彈都打在了前沿陣地與戰車出發陣地之間。衝上來的步兵貓著腰跟在戰車後衝鋒,沖一段距離,停下來半曲著膝瞄準發現的敵人射擊。   一個隱藏著的碉堡突然開火了,猝不及防下,兩名跟隨戰車作戰的陸戰隊戰士被機槍掃倒了。一輛戰車見到噴吐著彈雨的土耳其碉堡,馬上調轉方向開了過去,串串子彈打的戰車前裝甲火星四濺,可戰車卻一點事情也沒有,照樣隆隆壓了過去。在距離碉堡很近的地方,戰車停了下來,火炮緩緩移動炮口瞄準了碉堡射擊口。   見到戰車將炮口對準自己,碉堡裡的土耳其人炸了鍋,紛紛朝後面逃跑。轟地一聲,炮口火光一閃,炮彈從碉堡射口鑽了進去,在碉堡裡面爆炸了。火苗從射口竄了出來,碉堡蓋子被掀到半空,滾滾塵煙從被掀開的頂部冒了出來,幾個逃出來的土耳其士兵被氣浪掀出老遠。   在戰車攻擊下,一個接著一個掩體被填埋,一個接著一個碉堡炸到了半空中。土耳其人防線支撐不住了,終於開始全線潰敗。黃塵遍佈的陣地上,一個個土耳其人逃出戰壕,低著頭瘋狂朝後方逃跑,戰車上的火炮和機槍不停地朝逃跑的土耳其人打過去,將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撂倒在地,在前沿後面土耳其人督戰隊的機槍也響了起來,朝那些放棄陣地的逃兵開火,可在鋼鐵怪物面前,督戰隊的機槍實在算不上什麼,還是有更多土耳其人加入到逃兵行列中。陸戰營戰士沿著戰壕朝兩邊擴大突破口,把那些喪失了鬥志的土耳其人從戰壕裡驅趕出去。很多陸戰隊戰士在衝鋒的時候,還回過頭親熱地向戰車招手,如果沒有戰車,他們想要佔領這裡不知要付出多大代價!   「加快速度!……擺脫敵人糾纏,向前突擊!突擊!」程明海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馮少華正通過窺視孔觀察著自己的戰車在步兵配合下把土耳其人打的潰不成軍,趕羊一樣將他們驅趕出陣地,在沙漠中一一射殺,這時候程明海突然說擺脫敵人糾纏,有些不解地問道:「這裡不還有敵人嗎?不幫助陸戰營消滅他們了?」   說起來這裡有一個團的敵人,如此優勢下,不馬上全殲他們,要是放跑了,馮少華總覺得有些可惜。讓陸戰營一個營包圍並且殲滅敵人,這有些太勉強他們了。   程明海手指著窺視孔解釋道:「中校,我們的任務是殲滅敵人重炮團,而不是在這裡和敵人擔任掩護的步兵糾纏……看!現在我們已經衝破敵人前沿陣地了,通往重炮團的道路就擺在眼前!要是不趕緊突擊,等敵人布好陣勢,再想突破損失就大了!」   程明海一語提醒了馮少華,外面流彈橫飛,馮少華打開艙蓋,探頭朝後面看了眼馬上縮了回去,將艙蓋關上。「老程,勞倫斯的騎兵現在還沒有出擊,光我們戰車集群,這麼衝下去可以嗎?」   「敵人已經崩潰了,這時候再等在這裡只能是喪失戰機!我的意見,集群馬上投入縱深作戰,用不著等騎兵了,他們若是上來看到我們已經衝過去,自然會跟上來。」   馮少華下定了決心,用力點下頭,咬牙道:「好!張參謀給各戰車連發電報,要求集群所有能戰戰車以最高速度前插,(」用不著顧忌路上出現的零星敵人,衝到重炮陣地就是勝利。「程明海在旁邊補充道。)堅決消滅敵人重炮團!」   張參謀熟練的帶上耳機,手指在無線電台按鍵上輕快地按著,耳機裡傳來清脆的嘀噠聲。   電台雖然早就已經有了,並且應用於戰爭,不過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的電台是有線的,對戰車而言,作戰時候總不可能在戰車之間拖上一根電報線。現在戰車上使用的電台是無線電台。   一八八九年,研究院以兆興(滿族)為首的研究班子在多年研究亨利·戴維·赫爾帶到中國的無線電台後,依托當時的技術,首次研製出無線電台,只是這種電台體積龐大,傳遞距離短。一八九四年真空三極管和一八九五年能有效提高接受靈敏度的調諧電路發明,這才讓無線電台進入到實用化。將近二十年時間裡,研究院一直致力於無線電台的小型化,到現在,他們的成果讓部隊在海軍各軍艦,陸軍團一級單位裡裝備了無線電台。對戰車集群而言,這些已經小型化的電台還是顯得太龐大了,裝到戰車裡很佔位置。陸軍戰車營在營裡面擁有一部無線電台用來和上級聯絡,而海軍卻將貂式戰車炮塔裡火炮拆除,騰出空間安裝上無線電台,將這種戰車作為指揮戰車實用。當然,一個戰車集群不可能將所有戰車都改建為指揮戰車,不然戰車還有多少戰鬥力?戰車集群中,在戰車連才裝備一輛指揮戰車。將無線電台下放到連,這對現在戰場不管是協約國還是同盟國軍隊而言,都已經十分超前了。   隨著無線電台將命令傳達下去,不多一會兒時間,在各連指揮戰車帶領下,海軍陸戰隊的戰車集群不再和那些潰逃的土耳其人糾纏,重新整隊以菱形隊型捲起漫天黃沙北上。   戰車將速度開到了最大,路上遭遇的土耳其潰兵在機槍掃射下,應聲倒地,活著的見鋼鐵死神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以他們從所未見的速度迅猛壓了過來,而手中的步槍子彈打在怪物身上,連給人家撓癢癢都辦不到,丟魂落魄下不敢再擋在戰車前進道路上了,而是紛紛朝兩邊退讓開,如同洶湧的大海突然被某種無形力量攔腰斬開,海水朝兩邊避讓開。原本在後面督戰的部隊在戰車風一般席捲過來下,表現還不如剛才戰壕裡的士兵,在掃了一通機槍後,發覺機槍子彈對這些戰車一點用場沒有,丟棄武器扭頭加入了潰兵行列,一個軍官揮舞著皮鞭想要驅趕士兵上前用肉體阻擋戰車前進,戰車上一串機槍子彈撞擊在他身上,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再也不會說話了。連當官的都被打死,失去頭的土耳其士兵成了一群無頭蒼蠅,再也沒有誰能阻擋他們逃跑了。   衝出三公里,前面再次出現連綿的戰壕,和剛才突破的前沿陣地相比,這裡戰壕縱深更大,在戰壕後面還有一頂頂野戰帳篷,現在一群群的土耳其士兵正從帳篷裡鑽了出來,有些懶散地朝戰壕裡走去。幾門小口徑戰防炮被士兵拖曳著,費力地朝炮兵戰位推去。   這裡駐防的土耳其人已經知道前沿步兵團遭到攻擊,隆隆炮聲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並且還背風,可那麼大的響聲還是讓他們明白中國人或者阿拉伯軍隊發起了攻擊。在他們陣地上還落下了幾發大口徑炮彈,這些炮彈對這裡的土耳其人沒構成什麼威脅,只是讓他們提心吊膽緊張了一小會兒,轉眼工夫炮彈不再落在陣地上了,而是劃過上空,傳來與空氣急劇摩擦的尖嘯聲,朝後面重炮團陣地飛去。   距離前沿三公里讓這些人沒有緊張起來。這也是,前沿部署的一個團怎麼說也能阻擋敵人半天工夫,按照經驗,這三公里的距離就是得勢的阿拉伯騎兵攻過來也需要一天,他們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來,用不著那麼緊張。聽到炮聲軍官讓士兵離開帳篷進入陣地,這讓土耳其人牢騷不斷,反正還早著呢!這麼早進入陣地做什麼?與舒適的帳篷比較起來,戰壕裡條件實在太糟糕了!何況外面還刮著狂風。   正按部就班進入戰壕,有些人磨磨蹭蹭,想要能拖一點時間就拖一點時間的土耳其人在狂風中聽到前方傳來沉悶輕微的隆隆聲,聲音越來越大,土耳其人站在原地好奇地望著南方,前面風沙很大,幾十米外什麼也看不到。   聲音越來越響,大地也在顫抖,一些土耳其人隱隱感到一股危險正緩緩逼近自己。緊握雙拳,兩腿發抖,面色灰敗做好了隨時隱蔽的架勢。風沙中在土耳其人眼裡出現了模糊的影子,影子越來越清晰,終於,他們看出這些是戰車——中國人的戰車!   土耳其雖然和德國關係十分親密,可德國人並沒有派戰車部隊到美索不達米亞幫助土耳其人抵禦中國人的進攻,而土耳其自己是沒有戰車的,在這裡出現的戰車除了中國人還能是誰的?看到沙塵中眾多的戰車風馳電掣衝了過來,陣地上土耳其人發一聲喊,徹底亂了套,一些站在戰壕邊的土耳其人連忙跳進了戰壕,機槍陣地上士兵們趕忙給機槍掛上彈鏈,還沒推到戰位上的火炮就地展開,炮兵慌張將火炮調轉炮口,打算瞄準開上來的戰車。   通過戰車窺視孔,程明海看到比剛才前沿陣地上更多的土耳其人見到戰車衝了過來,亂哄哄到處狂奔。五十米距離對以時速二十公里前進的戰車來說,不過是轉眼工夫,很快,程明海和馮少華乘坐的戰車壓到了敵人戰壕上,戰車車頭一沉,地面在窺視孔中猛然放大,發動機加大了馬力,隆隆聲中,車身一陣抖動,從戰壕上爬了過去。轟地一聲,前面還沒有拖到炮位上的二十五毫米火炮旁邊竄起一團黑煙,兩個土耳其炮兵好像張開的弓,撲倒在火炮邊。各輛戰車在行進中先後開火,機槍、火炮不停朝到處亂竄的土耳其人打去。   對土耳其人而言,戰車集群出現在這裡實在太讓人意外,機槍和火炮猛烈射擊下,上千的士兵像被捅了的馬蜂窩,炸開了,哭爹喊娘聲此起彼伏,人們慌不擇路地躲避和逃跑。   三十七毫米戰車炮,五十七毫米榴彈炮不停朝外面噴吐出照亮天宇的火舌,接著響起山崩地裂般巨響,黃塵中瀰漫開濃濃的黑煙,火球在黑煙中翻滾著升了上去。一串串機槍子彈打在地上掀起股股塵土,落在身上讓土耳其人胸前後背綻放出鮮紅的花朵。戰車上的火炮和機槍編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火網,這火網象徵了生與死的臨界點,被火網兜住的那些喊叫著到處亂跑的士兵好像鐮刀下的麥桿,一片片倒下。在戰車衝擊下,土耳其人的二十五毫米火炮還沒有將炮彈上膛,戰車就已經壓了過來,把火炮推翻在地,火炮後面的炮兵驚恐地丟棄火炮,轉身逃跑,可沒逃多遠,一串子彈掃了過來把他們撂翻在地。   全無防備的土耳其人在幾十輛戰車衝擊下喪失了抵抗能力,少數幾個勇士舉著手榴彈端起步槍想要反抗,可他們的努力在裝甲面前,顯得那麼徒勞,只是讓戰車火力更早將他們送進了地獄。   戰車很快衝過戰壕,一些戰車調轉車身,在戰壕上來回碾壓,將一段段戰壕壓塌,用機槍掃射裡面的士兵。戰壕裡的士兵見戰車壓到了頭頂,慌亂地逃了出來,加入到逃兵中。   馮少華他們的指揮戰車跟隨大部隊朝前繼續衝去,很快他們衝到了帳篷區,一頂頂帳篷在橫衝直撞的戰車面前紛紛被扯倒,壓塌,能夠遮擋沙塵的帳篷顯得如此脆弱。炮彈落在帳篷上,將帆布炸成了漫天飛舞的碎片。更多的土耳其人從帳篷裡鑽了出來,喊叫著四處亂跑。幾個沒頭蒼蠅跑到馮少華他們的指揮戰車前,被前面的機槍發射的子彈射倒。   窺視孔中,程明海突然看到一個土耳其少婦,少婦也許是哪一位土耳其軍官夫人,戰場短時間裡的平靜讓離別親人的少婦思念丈夫,找到了這裡。平靜的戰場使倆人可以享受一番天倫之樂,可現在世界末日到來一般讓她無所適從了。懷裡緊緊摟著一個也許剛過了週歲生日的嬰兒,在狂亂的現場手足無措被驚慌的士兵擠來擠去,有好幾次少婦險些被士兵推倒在地,這麼多男人,突然出現一個婦女,讓人總感覺十分荒謬。顯得孤獨無助的少婦眼中充滿了驚恐表情,旁邊跑過來一個土耳其軍官,從窺視孔中,程明海見到那個土耳其軍官大喊著什麼,在戰場上倆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一些士兵圍了上去,簇擁著他們如同無依的浮萍,隨波而去。   看到戰場上出現的奇特場景,程明海心裡突然湧上一陣傷感,離開夫人已經一年多時間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夫人現在是否還好?程明海瞥了眼身邊馮少華,見他也看到了那名婦女,臉上表情十分複雜。   「轟」!程明海剛將眼睛再次湊到窺視孔,一發戰車五十七毫米榴彈炮炮彈落在了他看到的那些人群中。煙霧散開,土耳其少婦和她的丈夫還有抱在懷中的嬰兒消失不見了,地上除了出現一個彈坑,只有殘肢碎片,倒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兵。   「他媽的!我操他姥姥!剛才是哪個混蛋朝手無寸鐵的女人開炮?!」馮少華通過窺視孔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勃然大怒大罵起來。馮少華面頰青筋直跳,重重一拳捶在了車壁上。   程明海痛苦閉上眼睛。軍人和平民畢竟不同,面前是軍人,哪怕他手無寸鐵,到處亂跑,只要不舉起手投降,殺死他也不會感到任何內疚,可剛才這一炮將一個手無寸鐵,懷抱嬰兒的婦女給炸死了,連同她那什麼也不知道的嬰兒。看到平民在戰場上死亡,程明海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張參謀!……給各連發報!問剛才是哪個混蛋連女人也打?他娘的老子要掐死這個混蛋!」   「算了,張參謀,電報不要發。」程明海低沉著嗓子阻止了暴怒的馮少華。   「我們是人民軍隊,打死再多敵人,會增加我們榮譽,替軍旗增光,可……」馮少華見程明海阻止了自己,不滿地爭論起來,顫抖的手指著外面話也說不出來了。「……可剛才那個女人根本不是軍人,殺害平民對我們海軍而言,這不是榮譽,只能是恥辱!莫大的恥辱!剛才那個混蛋所作所為玷污了海軍軍旗!」   程明海從負罪感中努力擺脫出來,重重搖搖頭沉重說道:「中校,這就是戰爭,那個戰士沒有做錯什麼,要知道在戰場上是沒有什麼憐憫和猶疑的。我們的任務是盡快突破這裡,消滅敵人重炮陣地,剛才那些人擋住了我們前進道路,不要說只是一個抱著嬰兒的女人,哪怕是一群懷抱嬰兒婦女,為了取得勝利,我們也應該堅決開炮,從她們屍體上碾壓過去。」   「老程,你怎麼能這樣說?難道你不知道你所說的這些是對軍人榮譽感的褻瀆!」   程明海苦笑道:「中校,難道你以為我們都是騎士嗎?不,現在的戰爭並非西方以前騎士戰爭,現在的戰爭除了比誰資本更雄厚,誰裝備更好,兵員更多,還比的是誰最徹底喪失了人性和良知,只有這種恐怖行為才能讓敵人俯首稱臣。」   「老程……你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了?我們都是文明人,怎麼能說要喪失人性和良知?我們是來解救那些受奴役和壓迫民族才到這裡來的。真要照你所言,人家又怎麼可能相信我們是來解放他們?要是做出這種行為,那不是說我們跟敵人是一丘之貉?」   「中校!」程明海重重說道。「我不管你怎樣看我,你是驕傲的海軍,要維護海軍傳統,要表現出騎士精神,鄭和艦不是就被人說是孤獨的騎士嗎?這點我理解並且讚賞。可你要知道,我們現在面對的是國與國之間你死我活的戰爭!不消滅這些敵人,難道你希望他們跑到我們國家大肆屠殺嗎?為了將對我們的恐懼深深植根在這些人心中,威嚇其他蠢蠢欲動的可能敵人,就必須以最暴力手段,用雷霆之舉摧垮一切擋在面前的敵人!」   「你肯定是瘋了,現在有誰能威脅到我們國內?」程明海在馮少華眼中成了一個粗暴的惡魔,讓馮少華感到血腥和恐怖。   「對我而言,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勝利。」程明海緊抿嘴唇,狠狠吐出狠話。「我的戰爭觀念是:戰場上容不得一絲一毫仁慈,對敵人的仁慈只能是對自己的殘忍。真要和平民搞好關係,還是等戰鬥結束後幫他們挑水砍柴好了,能幫他們看看病,我想這已經足夠了。」   看著程明海,馮少華心在顫抖,如此冷血之人,他還是頭一回看到。在訓練基地時,這個程顧問不是和戰士們有說有笑打成一片嗎?為什麼一上了戰場就完全變了一個人?馮少華心裡暗暗發誓,等戰鬥結束說什麼也要將程顧問趕出自己的戰車集群,他實在太危險了。   程明海卻沒注意身邊以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馮中校,他低下頭瞪著血紅的眼睛對坐在前面的駕駛員吼道:「開足馬力,前進!不管前面出現什麼人,都給我壓過去,佛擋殺佛,神擋殺神!張參謀……給各連發電,各連保持戰鬥隊型,繼續朝前進攻!所有阻擋在前面的敵人,不管他有沒有戰鬥力,堅決消滅!」說道最後,程明海簡直是咬牙切齒用盡一切力氣在喊了。   張參謀遲疑片刻,見集群指揮員馮中校沒說什麼話,還是將程明海所說的話通過無線電台傳達出去了。   得到大開殺戒批准的戰車怒吼著速度加快了,從那些將死未死的士兵身上碾壓過去,濺起的雪滴在了戰車前裝甲上,流成一條條蚯蚓狀。   一群群被射倒或者脫力倒下,或者被戰車追上的土耳其人一個個被戰車的車身和履帶擠碾成了肉泥,戰場成了修羅場,戰車成了攪拌機,而機槍和火炮是更小一些的絞肉機。把完整的大塊的屍體變成了一堆肉泥,到處都是屍骨和血肉。幾輛衝在最前面的戰車開不動了,它的履帶槽裡被肉漿和肌腱塞滿,戰車只能怪吼著斗顫著在原地打滑,機槍和火炮繼續鞭笞著還在視野中的土耳其人,將他們送進其他攪拌機裡。   雖然程明海說是戰爭就需要泯滅人性,可他自己看到那些失去抵抗的土耳其人成了屠宰對象,在戰車肆無忌憚追壓下紛紛尖叫著喪失了生命,他還是覺得嗓子眼堵著發慌。程明海用力打開艙蓋,從戰車裡鑽出上半身,支起架在前面的機槍朝周圍敵人狠狠掃射起來,幾個正在逃跑的土耳其人被程明海打出的子彈追上,哀號著摔倒在地,扭曲一會不動了。   機槍爆豆一樣響聲中,身後傳來急促的駱駝蹄聲。程明海再掃一梭子,扭頭看著後面,一群身著貝都因長袍,頭纏白巾的阿拉伯騎手揮舞著彎刀從後面衝了上來。大批的駱駝騎兵終於趕上了衝在前面的戰車部隊,黃塵滾滾,彎刀發出唬人的呼嘯聲自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了逃命的土耳其人腦袋上,駱駝蹄踐踏在那些人身上,戰場上很快響起更大的慘叫聲。這些阿拉伯人用不著程明海告戒用不著留情,他們彷彿天生就不知道世間還有仁慈這個名詞。也許被土耳其人奴役的太久,這些阿拉伯人報復心也更重。有時候他們簡直不是為了取得勝利而殺死敵人,而是為了滿足自己瘋狂的報復心,有意讓土耳其人看到逃出去希望,最後卻追了上去,一刀將土耳其人砍翻在地,又沒有砍死,只是縱駱駝從他們身上不停踐踏,直到土耳其人不會再發出聲音。   對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報有刻骨的仇恨,對馳騁沙場的遠征軍戰車部隊,他們卻明顯表現出友好,那些騎兵在衝過戰車邊時,騎手在劈殺土耳其人同時,還有興趣吆喝著扭頭沖戰車露出友好的微笑,只是一轉頭看到土耳其人又馬上掛上冷酷的猙獰了。很多正在衝鋒的戰車見敵人並沒有什麼能力摧毀自己戰車,戰車車長也許無法忍受車體裡渾濁的空氣,打開艙蓋從戰車裡鑽了出來,操縱支在炮塔上的機槍,朝兩邊土耳其人掃射,友好地衝著阿拉伯人大喊著。   轟隆一聲,前面冒出一團白煙,正在並肩作戰的騎兵隊伍裡竄起一團煙火,一個騎手從駱駝上栽了下來,手中的彎刀被扔到了空中,劃著弧線緩緩掉落。接著前面傳來噠噠機槍掃射聲,又有幾名阿拉伯騎兵身下駱駝驟然倒地將駱駝上騎手甩了下去。發現土耳其人突然開始頑強阻擊,正將身子探在外面的各戰車車長連忙放下機槍,鑽了下去。   空中傳來連聲尖嘯聲,一發發炮彈掠過上方在剛被突破的陣地前面不遠地方爆炸了。猛烈的爆炸形成一團團火球,一直打土耳其前沿陣地前面的德國人指揮重炮團也許發現前沿陣地已經被突破,現在將炮火調到了這裡。只是戰車集群和勞倫斯指揮的阿拉伯騎兵部隊已經衝進了土耳其主陣地,那些炮彈直起到給他們送行作用。   又是幾聲轟隆聲,一輛履帶槽裡被肉漿和肌腱塞滿,正在原地打轉的戰車猛地一跳,濃煙從被擊中地方竄了出來。戰車兵打開炮塔頂艙蓋,還沒爬出就被一陣亂槍打成了馬蜂窩。一會兒工夫,那輛戰車裡炮彈殉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炮塔被炸飛,如同玩具般在空中翻了半圈落在車體前。戰車裡三名戰車兵沒有一名在戰車爆炸前逃出來。   程明海在第一顆炮彈打過來後,也鑽進了戰車,通過窺視孔仔細觀察著剛才土耳其人從什麼地方打過來炮彈。幾發機槍子彈打在戰車前裝甲,叮叮噹噹聲中,戰車一陣抖動。轟地一聲,前方不遠的戰車被擊中,戰車裡炮彈殉爆形成的衝擊波從指揮戰車縫隙中刮了進來,人們臉上感覺一股熱浪猛地撲進來。又有幾發炮彈落在衝鋒的戰車周圍,煙霧將幾輛衝鋒的戰車吞沒了。   突然遭遇襲擊,馮少華一時忘記了自己對程明海的不滿,有些緊張地望著身邊的程明海。程明海趴在窺視孔,一動不動死死觀察著外面。「在那邊!那邊有敵人炮兵陣地!」程明海在戰車裡突然開到了瞄準他們不停開火的敵人炮兵陣地,高聲喊叫起來。   「在哪兒?」馮少華緊張地問道。   「就在我們右前方小土坡上!……駕駛員!開足馬力朝那邊繞過去!」程明海話還沒說完,一發炮彈從車體前裝甲上爆炸了,爆炸形成的碎片擊穿戰車裝甲,人們只覺得耳邊光地一聲,車子巨震,眼前白光一閃,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多一會兒,程明海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過來,戰車裡硝煙瀰漫,前面駕駛室裡辟啪做響,火苗直竄,車裡溫度高的驚人,駕駛員頭不自然地垂下來。暈頭暈腦的程明海見張參謀趴在電台上一動不動,踉蹌著打開後面車門,推了推身邊馮少華,將他搖醒,接著將張參謀戴在頭上的耳機摘下來,拉了把駕駛員,駕駛員腦袋沒有生氣動了一下,一摸鼻息,他早就斷氣了。三人從打開的後車門處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幸好炮彈打在裝甲上角度不是很好,同時指揮戰車炮塔裡並沒有裝備火炮,也沒有炮彈,不然炮彈一殉爆,幾個人誰也用不著出去了。   離開正在冒著煙的戰車,三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匍匐在地上觀察著周圍情況。在指揮戰車旁邊,還有三輛戰車正在熊熊燃燒著。擊毀他們乘坐戰車的火炮已經不再射擊,剛才程明海手指的土坡上,幾輛戰車來回碾壓,無情地將那邊的土耳其人送回老家。幾門二十五毫米火炮燻黑的炮口指著天空成了一堆無用廢鐵。   一輛編號二零一號指揮戰車在二一一號和二一二號戰車掩護下開到三人身邊,後車門打開,一名年輕的上尉從車裡面鑽了出來,滾了幾滾趴在三人旁邊,大聲問道:「中校!顧問!……你們沒事吧?快,上我的戰車!這裡到處都是流彈,太危險了!」二一一和二一二號戰車塔頂艙蓋打開了,兩輛戰車的戰車長從上面探出身,焦慮地看著地上幾人。   「沒什麼事,只是我的駕駛員死了……老程,你和我一起轉移到二零一號吧?」   程明海看了眼身邊二連連長,搖頭道:「用不著,中校。指揮戰車裡面空間並不大,這麼多人過去,連坐的地方都沒有。我看我還是到二一一號戰車好了,張參謀你到二一二號戰車去。……中校,記住,我們的使命是消滅敵人重炮陣地,而不是消滅一個團,或者一個師。戰車的優勢就在它的速度,速度!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衝過去,將敵人消滅在混亂中!」   馮少華點點頭,也不再勉強,戰車空間有限並非今天才知道,海軍陸戰隊和陸軍比起來,陸軍可以建造讓人以為是恐龍出現的巨型戰車,而海軍為了滿足運輸艦空間需要,戰車體積不能太大,不大的空間能乘坐的人自然也不會太多了。   登上二一一號戰車,裡面車長、炮手連忙給程明海騰出讓他坐下的空間,只是倆人雖然努力,不大的空間,還是讓三人擠得動彈不得。程明海衝著敬畏看著自己的戰車兵高喊道:「前進!勇敢的戰車兵們,用不著在乎旁邊出現的情況,直到發現敵人重炮陣地才允許停下來!」   一群鋼鐵怪獸在阿拉伯騎兵簇擁下,怒吼著擺脫土耳其人糾纏,朝距離這裡不遠的德國人重炮陣地衝去。在他們身後,掀起的灰塵在沙塵暴裡形成一條更濃,更重黃龍。滾滾黃龍如同一道巨浪朝前洶湧奔去。不多的時間,在戰車觀察孔中,程明海看到不停跳躍的地面出現一些黑色火炮身影,這些火炮並非那種二十五毫米小炮,幾個人拖也能拖得動。而是一些龐然大物。   「發現目標,炮彈!」程明海大喊一聲,炮手飛快將一發炮彈推上膛,戰車還在奔馳,沒等戰車停穩,火炮搖了過去,炮手用力開了一炮。戰車劇烈顛簸一陣,車裡發出可怕得金屬震響,座艙裡充滿了嗆人得煙霧。炮手連忙打開炮膛,一股發射藥殘留煙霧從炮膛裡湧了出來,光噹一聲,空彈殼從裡面退了出來。一排接著一排戰車停下來,打出幾發炮彈後再次前進。德國重炮團陣地上硝煙瀰漫,那些身著灰綠色軍服的德國人在戰車瘋狂炮轟下還是堅守著陣地,只是如此近距離讓他們一零五毫米火炮失去了作用,守侯在陣地上只能是等候死亡。   阿拉伯騎兵衝了上去,用雪亮的彎刀瘋狂砍殺著這些沒什麼抵抗能力的炮手,隆隆怪叫聲中,一群群戰車蜂擁而上,在重炮陣地上來回碾壓,追趕著四處躲避的炮手,將一零五火炮推翻在地,用戰車炮把指揮所炸成了一個露天大坑。一直到衝到幼發拉底河畔,又開了回來。紀律十分嚴明的德國人在騎兵和戰車面前也喪失了抵抗勇氣,那些沒有死亡的炮手身後就是幼發拉底河,戰地上騎兵和戰車正在肆虐著,而保護他們的土耳其那個師不知什麼原因,一點保護作用也沒有起到,讓他們直面凶神惡剎。終於,德國重炮團官兵先後舉起了手,對湧上來的人們投降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五章   轟隆一聲,從幼發拉底河對面打過來的一發迫擊炮彈,拖著一道白煙落在了河道右岸,黑紅色火球扶搖直上,泥沙和蒿草夾雜著火星四濺開來。火光中,一串機槍子彈掃過河面,河水上竄起一串水花。幾顆照明彈急速升到高空,將四野照的一片通亮,剛才那發迫擊炮彈落下炸起的黑色煙霧在照明彈照耀下,緩緩翻滾著上升。   照明彈剛落下,四野才恢復黑暗。嘶嘶聲中,幼發拉底河南面飛來幾顆流星,拖著煙跡朝北方下墜,終於,落在地上,轟隆聲中,一團一團火光沖天而起,將北方天空照亮。北方又有幾發迫擊炮彈示威般打到河南岸,而南邊戰線後方炮兵同樣不肯示弱,一發發大口徑炮彈將河北炸得火光沖天,兩邊炮彈打的越來越多,只是在大口徑重炮壓制下,北岸的迫擊炮漸漸低落下去,在打出最後一發炮彈後,終於停了下來。而南方炮兵陣地又炫耀似的打了一陣後,也偃旗息鼓了。   遠離前沿陣地後方,有一片帳篷,帳篷周圍靜靜停著一些龐然大物,一些人影在這些龐然大物周圍遊蕩著。當天空升起幾發照明彈時,就著微弱的光線,可以辨別出這些龐然大物是海軍陸戰隊的貂式戰車,而那些遊蕩著的人影是警戒在戰車周圍的哨兵。   「老程,要不要一塊吃?」程明海正就著微弱的燭光寫著家信,馮少華掀開了帳簾一手提著一瓶燒酒,一手拽著一隻燒雞從外面鑽了進來。   程明海丟下紙筆站了起來,笑著迎了上去,將馮少華手中燒酒接了過來嘴裡還很膽小地說道:「呵呵,中校,為了貫徹民族政策,戰場上可是嚴禁喝酒的,咱們這裡距離那些阿拉伯軍隊住處不遠,你要是給他們看到你在偷偷摸摸喝酒,不知你認為黃將軍會怎麼說?」   「你管那麼多幹嘛……假正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陸軍裡面那些頭頭腦腦在這裡一個個都跟個聖人似的,滴酒不沾。他們喝得,怎麼我們就喝不得了?」馮少華不以為然地嘟囔道:「你要喝就喝,不喝咱一人承包了,有燒雞沒酒,這滋味總少了點什麼。」   「喝!誰說不喝了?不喝的都他娘是孫子!」見馮少華要搶過自己拿過來的酒瓶,程明海連忙將酒瓶放到身後,跑到床那邊翻騰自己的茶缸。   「怎麼?給老婆寫信呢?」眼尖的馮少華看到壓在簡易桌子上的信紙和筆,探頭探腦想要看看程明海都寫了什麼東西。   程明海連忙將桌子上信箋收好。「這東西你別看,個人隱私謝絕別人窺視。」   看著放棄尋找盛酒的容器,手忙腳亂收拾桌上信箋的程明海,馮少華不屑地哼了一聲。「哈,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紙上寫的肉麻而已,什麼親愛的、我的靈魂、你是我的生命、一千次一萬次吻你……除了這些東西你還能寫點什麼新奇的?咱又不是孤家寡人,這一套熟著呢!」   「那只能說你太不懂得表達愛情了,除非你老婆大字不識一籮筐,不然如此膚淺粗俗的東西,想要打動她的心,根本是不可能的!」   馮少華給程明海吊起了興趣。饒有興致問道:「哦?你倒告訴我應該說些什麼東西?」   程明海找出茶缸,給自己倒上燒酒,喝了一口,抹了下嘴唇看著馮少華笑道:「情書嘛,寫的應該含蓄一點,如『我愛你,就像露水愛花,天使愛心地純潔的人兒,鳥兒愛陽光,潮水愛月亮,母親愛初生的孩子,人們愛看長年不見老朋友的面孔一樣。』你聽聽這樣說多好,你的感想女人可以從情書中感受到,她又不會讓你一口一個吻啊、靈魂啊、生命啊嚇壞了。你說的如此簡單粗俗,能有什麼人喜歡上你真是天可憐見!呵呵,就是軍人,有時候也要顯出似水柔情嘛。」   馮少華一拍大腿,誇張地說道:「乖乖!我說老程你小子什麼時候變成情聖了?居然懂得這麼多調調。還有沒有?快教兄弟兩招!」   「聽著。」程明海扯下雞大腿,用力撕咬起來,為了聽程明海還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語,馮少華也沒阻止他搶奪燒雞最好吃的地方。程明海嘴裡嚼咕一陣,喝一口燒酒,沉吟片刻,神情地自言自語道:「唉,你對於我,我對於你,究竟處於什麼樣的情形?不,不,其實,我對這些絲毫不用懷疑。當你在我的身邊,我想不到去愛你,可一旦當你遠離,我才覺得十分可愛!怎麼樣?這樣的詩還可以嗎?」說完,程明海微笑這看著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馮少華。   馮少華疑惑地問道:「這個是詩嗎?我怎麼記得詩詞沒有這樣說的?」   「自然是詩了,這是德國著名文學家歌德在一七七六年寫給他的情人斯泰恩夫人的情詩。」   「德國佬的詩?難怪聽起來這麼彆扭!我說老程,你怎麼連蠢笨的德國佬寫的莫名其妙東西也要看?」馮少華一聽程明海說是德國人作的,立刻表現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虧你還是自認很開放的海軍出身中校,連歌德都不知道?」程明海似笑非笑看著馮少華,「人家可是大文豪!少年維特之煩惱聽過沒有?浮士德知道不?這兩部作者就是德國人約翰。沃爾夫岡。歌德!光聽到德國人就覺得人家沒什麼?你也太小瞧德國人了。」   「是他?」馮少華臉紅了,雖然 他並不知道少年維特之煩惱和浮士德都寫了些什麼,可既然程明海把人家連名帶姓說了出來,而且看他所言,好像這兩部小說還特別有名,馮少華為了顯示自己並非一竅不通,連忙擺出一副恍然大捂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哪個歌德了,原來是他!呵呵,老程,你怎麼連人家寫給情人的情詩都能背下來?」   「還哪個歌德,德國就一個歌德,別不懂裝懂了。人家是大文豪,寫的情書也與眾不同,咱自己寫寫不好,參考一下人家大家作品總可以吧?熟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   既然程明海愛上喜歡文學的徐倩,為了博得徐倩歡心,在文學作品上他是只要有名,都囫圇看過,為了投徐倩所好,有關愛情的他看的更多。這些東西若是平常對充滿陽剛之氣的軍人說,沒的讓人家笑話,既然今天馮少華要表現一把自己,程明海自然可以在這方面好好教訓一下他了。   「你就吟你的詩吧!明明心腸比誰都硬,卻非要裝出一副菩薩心腸,假惺惺!」在情詩或者文學方面馮少華是說不過在這方面下過一番苦功鑽研的程明海,只能借喝酒,將這些含糊過去。   程明海笑瞇瞇看著說不過自己的馮少華,對他所言自己假惺惺也不辯白。「怎麼?今天這麼好,還有興致帶酒跑到我這裡來?是不是上面嘉獎你,給你頒發一塊一噸重的大號勳章?」   馮少華搖搖頭,有些傷感道:「哪兒啊!為了消滅敵人重炮團,我損失了那麼多戰車,黃將軍不把我頭擰下來當夜壺用我就燒香拜佛了。還能指望上將軍給我頒發勳章?」   「話不能這麼說啊,我們的任務是和其他部隊協同,消滅敵人部署在卡爾巴拉北方的重炮團,戰鬥中不是順利完成了任務嗎?只要槍炮一響,出現損失、傷亡總是難免的,只要完成任務,上面就應該表揚你,完不成任務才應該將你腦殼擰下來當夜壺呢!」   見程明海斜著眼睛看自己,馮少華不滿說道:「這樣看著我幹嘛?難道我的腦袋很像夜壺?」   程明海連忙將視線收回來,免得惹馮少華再不高興。「沒有沒有,你馮中校腦袋很值錢呢!沒看到報紙怎麼介紹你的?鋼鐵死神,沙漠獵豹啊!誰敢小瞧你!」   「去去,那些報紙可以相信得?死神?我的將士戰鬥中犧牲了一百十三人,想想就肉痛。至於沙漠裡的獵豹,你在這裡看到過獵豹嗎?反正我到這裡半年多,什麼豹子也沒看到……唉,想起損失的那些戰車兵就心疼。戰車可以補充,有過良好訓練的戰士我到什麼地方補充去?」說到不久前戰鬥中的損失,馮少華愁眉苦臉低頭喝悶酒了。   在三月三十日突襲戰中,戰車集群在陸戰營和勞倫斯指揮的阿拉伯騎兵幫助下,不到半天的工夫,殲滅了土耳其部署在前沿的一個團,給土耳其人一個師以殲滅性打擊,同時全殲德國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重炮團。戰鬥中打死土軍士兵九百餘人,俘虜了土軍士兵三千人,德國人被俘三百餘人。土耳其設在卡爾巴拉城北防線完全摧毀。   在卡爾巴拉城北佈防的土軍是第十軍,原本按照土軍事先商定計劃,如果德國重炮團受到攻擊,十軍除了直接掩護重炮團的一個師外,另外兩個師也要在一天後投入到戰場上。土軍相信不管是阿拉伯人還是在海上搖晃慣了的海軍官兵(從情報中土軍事先是知道部署在卡爾巴拉的遠征軍是海軍陸戰隊)一個師部隊是足以支撐一天的,只要能堅持一天,等第二天十軍主力到達,重炮團就穩如泰山了。為了掩護重炮團,土耳其人還是下了血本的,部署在重炮團周圍的掩護部隊除了是一個滿員師外,在這個師裡還裝備了一般部隊所沒有的二十五毫米戰防炮。   讓土耳其人沒有想到的是,卡爾巴拉那邊的遠征軍居然選擇了一個沙塵暴天氣發起進攻,根本沒想到對手會選在這種天氣發起進攻的土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按照土軍參謀部所制訂計劃,遠征軍為了發揮自己空軍和火炮優勢,必然選擇一個天氣晴好,萬里無雲的日子才會發動進攻。在遠征軍空軍和炮兵打擊下,土軍為了盡量減少部隊傷亡,抵擋對手進攻,必須構築足夠深的戰壕,修築可以防備重炮直接命中的掩體。只有良好工事體系,才能抵擋中國人潮水般的攻勢。讓土耳其人滿意的是,在卡爾巴拉北方二十公里的土耳其第十軍防線在德國顧問馮。德爾。霍爾茨帕夏建議下,真的構築成堅固防線,密如蛛網的戰壕,能承受一五零重炮轟擊的掩體,大批機槍陣地,構築完好的防空陣地,寬廣的防戰車壕溝,位置刁鑽的二十五毫米戰防炮陣地……這樣的陣地加上兩萬軍隊,在土耳其和德國顧問眼裡,這是不可摧毀的。為此土軍自豪地將這條防線稱之為固若金湯的「霍爾茨防線」。   惡劣的天氣?惡劣的天氣只能讓雙方炮兵成了睜眼瞎,而空軍的飛機不能起飛對崇尚空軍制勝的遠征軍而言更是無法想像,這些迷信新式武器的軍隊要是離開了新式武器幫助,他們連路都不會走,又怎麼可能作戰?   土耳其人忘記了中國軍隊並非只有飛機這樣一種新式武器,在中國新式武器中還有戰車。只是土耳其有些看不起中國人的戰車,因為在克泰齊豐解圍戰中,遠征軍擔任伴隨步兵衝鋒的十二輛恐龍一樣的戰車有十一輛被土耳其士兵臨時拉上來的二十五毫米所摧毀。現在,第十軍陣地上部署了大批二十五毫米戰防炮,那些戰車想要衝鋒,他們可必然再次被二十五毫米戰防炮所摧毀。   可恰恰是土耳其最看不起的戰車,在戰鬥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   遠征軍選擇惡劣的天氣突然進攻,讓鬆弛了半年的土軍士兵一時忘記了如何緊張起來。在彌天沙暴中,土耳其人只聽到履帶在地面上隆隆滾動聲,卻無法看到漸漸逼近的戰車。等戰防炮看到戰車,那些戰車已經衝到眼前,機槍子彈、戰車上火炮橫掃一切擋在前面的敵人。等戰防炮調轉炮口,那些戰車就衝到鼻子前,將一門門戰防炮碾壓損壞,把炮兵打成篩糠。   惡劣的天氣讓遠征軍炮兵毀滅性打擊準確度下降同時,土軍後方射擊精良的德國重炮團也因為失去了眼睛,打出去炮彈全無章法,成了無頭蒼蠅,對衝鋒的遠征軍沒有構成任何威脅,常常打成了馬後炮。而戰車上的火炮在五十米距離射擊,對土軍士兵來說,卻是災難性的。可以說,只要戰車看到目標,打出來的炮彈就一打一個准。   在戰車和陸戰隊、騎兵密切協同打擊下,土耳其士兵雖然也做出了英勇抗擊,可輕武器在戰車面前令他們的反抗卻成了以卵投石,所謂的英勇只能增加無謂的傷亡。不到半天工夫,讓土耳其人引以為豪的所謂「霍爾茨防線」就被遠征軍戰車摧枯拉朽般突破了。第十軍另外兩個師還沒有出發,他們要保護的德國重炮團已經不符存在了。   為了取得勝利,馮少華的戰車集群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出擊的八十輛戰車中,二十一輛被土耳其人徹底摧毀,還有四十輛遭受一定損傷,其中十四輛戰車損壞太嚴重,只能將戰車拆成零件用來維修其他損傷戰車。和戰車的損失比較起來,戰死的一百十三人,受傷六十一名將士更讓馮少華心疼不止。這些戰車成員都接受了長達半年嚴格訓練,他們都是馮少華的驕傲,是馮少華用來取得輝煌的底子。戰車損失,海軍後勤部門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給馮少華補齊——國內龐大的軍火生產企業巴不得製造更多戰車送到前線去,送的越多,他們賺的錢也越多。不要說九十輛,就是九百輛、九千輛,那些軍火廠商也能在最短時間內生產出來。——可接受過良好訓練的戰車成員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補充到的,後方就是運給馮少華一千補充兵員,可那些沒有戰爭經驗的新兵不好好進行戰前訓練又怎麼可能上戰場?   馮少華在經歷過一次戰鬥後有個很深的體會,國內接受的訓練與真實戰爭相比,不說閉門造車,至少也顯得不適應戰爭需要。在國內訓練出來的戰車兵只知道讓戰車擺出威嚴的隊型,在良好的道路上給公民作秀,對事先知道距離、大小的靶子進行定點射擊,但戰場需要的不是這些。那些新兵要是不在這裡接受進一步訓練就把他們拉上戰場,對他們自己沒好處不說,還威脅到老兵安全。看到那些傷亡數字,這不能不讓馮少華一想起來就心煩。   看馮少華不開心,程明海灌口酒,安慰道:「看開些吧。咱中國什麼缺?錢不缺,資源不缺,至於兵員就更加不缺了。只要再給我一個月時間,我一定能給你拉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隊來!」   馮少華喝了口悶酒,喃喃道:「一個月時間……你沒看到現在這裡已經打成一團了嗎?說不定我們集群明天早上就接到命令朝巴格達挺進了,哪來一個月時間供你訓練新兵?」   德國援助的重炮團在卡爾巴拉被完全殲滅,這讓土耳其人大丟面子。為了挽回自己丟失的面子,土耳其人先是令第十軍另外兩個師發起攻擊,無論如何要收復丟失的「霍爾茨防線」,在遭受遠征軍和阿拉伯聯軍打擊下損兵折將後,土軍被迫撤下喪失了戰鬥力的第十軍,將在哈巴尼亞的第三集團軍第九、十二軍調了過來,同時從巴格達調動後面的炮兵和空軍,在天氣晴好時奮力反撲,只是土軍朝卡爾巴拉增兵,而遠征軍見這裡有爆發大規模會戰可能後,也結束了各部休整,把大量部隊朝卡爾巴拉調動。不多幾天,卡爾巴拉上空戰雲密佈,中等規模的戰役有打成大規模會戰的可能。只要天氣良好,卡爾巴拉上空就經常爆發小規模空戰,雙方的火炮將幼發拉底河兩岸炸的千瘡百孔,從天空望下去,好像成了月球表面。這種情況下程明海再說給他幾個月時間,他將再次訓練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隊,馮少華對時間是否來得及自然沒有一點信心。   在戰鬥中,冷血的程明海讓馮少華震驚不已,明明他親眼看到無辜的婦女嬰兒被戰車兵一炮打的屍骨無存,可程明海卻認為在戰爭中容不得一絲憐憫,只要阻擋住戰車道路,為了勝利,別說一個懷抱小孩的婦女,一群婦女也該炸就炸,該碾壓就碾壓。這不光是冷血,簡直是殘忍,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了。當時馮少華就暗自發誓等戰鬥結束,說什麼也要對黃將軍請示,把這個殘酷無情的程顧問趕回陸軍去。   戰鬥一結束,馮少華正和勞倫斯會合,雙方興高采烈統計戰鬥繳獲時,馮少華注意到程明海登上一輛中型戰車,朝南邊奔去。對程明海十分注意的馮少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找到集群副指揮,簡單交代兩句,登上一輛指揮戰車,追著程明海所乘坐的戰車而去。   沒開出多久,在一個沙丘上馮少華的戰車停了下來,程明海所乘坐的戰車就停在前面不遠處。這個地方馮少華很熟悉,剛才他還在這裡和土耳其人展開過一場生死搏鬥,在沙丘下面是一片帳篷,裊裊殘煙還在從帳篷群中緩緩升起,戰車集群被擊毀的戰車東倒西歪到處都是,遍地都是身穿土黃色軍服的土耳其士兵屍體。一群群阿拉伯騎兵揮舞著彎刀在周圍吆喝著來回奔跑,而活著的土耳其人不是逃之夭夭,就是舉著手當了聯軍俘虜。這裡就是土耳其第十軍二十九師陣地,在遠征軍和阿拉伯軍聯合打擊下,這個師已經不符存在了。   馮少華不知程明海回到這裡幹什麼,他以為程明海是想尋找自己被擊毀指揮戰車,將戰死駕駛員從燃燒的戰車裡搬出來,一想到燃燒著的指揮戰車中被燒成焦碳的駕駛員,馮少華一陣噁心。   畢竟是自己的駕駛員,馮少華正想上去幫程明海,走了兩步路,馮少華放慢了腳步,站在沙丘上扶著身邊被炸翻的二十五毫米戰防炮炮管不動了。在下面不遠處,程明海正低著頭尋找什麼,從位置看,這裡就是那名土耳其少婦和他的軍人丈夫最後出現地方。   地上到處是一片片的血漬,鮮血滲進了沙土中,到處都是黑褐色。炸碎的步槍,殘破的屍塊丟棄一地,布片紙張隨著狂風飛舞。程明海在這之中慢慢挪移,仔細尋找著什麼。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半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反正馮少華呆望著虔誠尋找東西的程明海已經忘記了時間是什麼概念。終於,他看到程明海摘下頭上戴著的戰車帽,膝蓋一軟慢慢跪了下去,雙手前伸從地上小心地捧起了什麼東西。   馮少華前走兩步,又站住了。在程明海手中,小心捧著一截被炸斷的手臂,是嬰兒的手臂,那喪失了生命象徵的手臂上還殘留著血跡。馮少華看到程明海將手臂輕輕捧起,鄭重放在胸口,頭重重垂了下來,寬廣的肩膀不停地聳動著……他在哭泣!馮少華突然明白背對著自己的程明海正捧著手臂傷心地痛哭起來,他在為無辜喪命在戰場的土耳其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哭泣!   馮少華很想走到程明海身邊安慰他兩句,可他的雙腿卻灌滿了鉛,讓他無法移動一步。看著如同孩童一樣痛哭的程明海,馮少華有些明白他了。這個程顧問並非如同剛才戰場上表現出來的如此不近人情,殘忍好殺,他也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看到無辜平民枉死沙場,他的心靈深處也如同被一條毒蛇在噬咬。他的冷酷,完全是為了戰爭,為了戰爭勝利,這個程少校可以不顧一切。「戰爭中是沒有什麼慈悲可講的,如果有慈悲那也是以最小的犧牲讓最多的人活下來」馮少華心中迴盪起開國國父對戰爭下的定義。這是桐山戰役結束後楊滬生在訓斥一群將領中所說的話,馮少華這時想起了桐山戰役,當時第四屆國家主席張海強在戰役中命令手下戰士朝攀爬城牆的百姓開槍,當時的羅旅長為了這事差點造反。當然,桐山戰役中槍殺平民的事情說出去總是不那麼好聽,畢竟人民的軍隊居然對百姓開火,怎麼解釋都讓人難以接受,這個黑鍋在建國後讓清軍背上了。只是作為一名軍人,馮少華還是明白當時情況的。   今天,程明海對土耳其少婦被炸死,和張主席當年強令部下對百姓開槍又何其相似!   程明海痛哭一會兒,再次半曲起膝蓋,脫下身上軍上衣,耐心在附近尋找著其他殘留遺物,將揀到的東西一件件放到攤開的軍衣。看著程明海的背影,馮少華再也忍不住了,急奔幾步,上前和程明海一起將被炸死的一家遺物揀起來,包好,挖了一個沙坑掩埋進去,又在上面立上一塊木牌以做紀念。既然程明海並非無情之人,馮少華想將他趕出戰車集群的念頭也不翼而飛了。   「老程啊,恐怕你在我這裡待不了多少時間了。」馮少華悶悶不樂道:「黃司令把你在這裡的表現通報給遠征軍總部,說是要為你請功,現在陸軍正需要有戰鬥經驗的指戰員帶領部隊,我看說不定過兩天你就要回去了……真捨不得你走哇。不過對你來說,繼續在我這裡待下去是沒什麼前途的,我們這裡畢竟是海軍,為了照顧陸軍,說什麼也不能提拔你,給你晉陞軍銜,要發展,只能回陸軍。唉,真矛盾!」   這下輪到程明海苦笑了。「是嗎?這個可很難說,我們陸軍人才濟濟,也不缺我一個,說不定為了體現和海軍親如兄弟,除了我,還會再派一些人過來,要我說,短期內我是不會離開了。」   「要是不走對我來說真是謝天謝地了!……我說,乾脆你到我們陸戰隊來好了,你要是來了,就是讓我給你當副手我也願意!」馮少華真摯地對程明海說道。   「到陸戰隊來?」程明海盯著馮少華反問一句。   馮少華嘴裡噴著酒氣,將頭湊到了程明海面前,親切地說道:「當然!陸戰隊也有戰車,這裡也能實現你的人生價值嘛!說實話,陸戰隊三個集群中,相信對戰車瞭解,對戰車部隊建設,我們誰也比不上你,你要能過來幫助我們最大程度挖掘潛力,陸戰隊的戰車部隊一定能稱為王牌軍!要是這樣,你不也能稱為公民眼中百戰名將?」   程明海喝口酒,搖頭笑道:「別忘了我是陸軍軍官,對我來說,海軍搞陸軍純屬不務正業。陸軍最高可以升到陸軍上將,海軍陸戰隊呢?海軍陸戰隊到現在最高將領也不過是中將而已。陸軍現在已經有了裝甲師,陸戰隊連一個裝甲旅也沒有,要是在陸戰隊搞戰車,說到底,當個少將也就頂天了。」   「咳!話不能這麼說,陸戰隊擴大這才多少日子?戰爭還長著呢!誰知道到最後陸戰隊會擴充到什麼程度?說不定到時候成立裝甲軍也說不定……」馮少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前一亮,臉頰透著紅光,將酒瓶丟在了一旁,急切地問道:「我說,現在陸戰隊在這裡擁有三個戰車集群,老程你看我們是否應該成立裝甲旅?」   程明海不解地看著馮少華。「你怎麼突然想起成立裝甲旅了?」   馮少華挪了挪位子,和程明海靠的更攏一些。「我這兩天總在想,如果這次我們能將其他兩個戰車集群也調過來,大家緊密合作共同突擊,相信戰果就不是殲滅重炮團重創土軍一個師了,說不定我們能攻佔巴格達!只是除了我們戰車集群外,另外兩個集群訓練狀況並不很好,想要配合也實在無從談起。按照老程你剛才所說,要是能成立裝甲旅,大家一起集訓,演練戰鬥協同,這問題不就解決了?……老程你說這個主意怎麼樣?」   「陸戰旅數目不是有規定嗎?能讓陸戰隊成立裝甲旅?這在議會裡肯定不會通過。」   馮少華不以為然道:「老程你太天真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不能成立裝甲旅,我們可以成立裝甲團,或者裝甲縱隊什麼的,反正不過是換個名字,有什麼大不了的?真要按照國防委員會規定,陸戰隊按照陸軍那樣每旅七到八千人,最多不過三萬人,哪能有現在這麼多部隊?」   「你們海軍就喜歡搞這些劍走偏鋒的勾當,坑蒙拐騙,還真是無所不用之極啊!」   「呵呵,過獎了,這就叫壓力下求生存嘛!如果不是你們陸軍欺負的太狠了,海軍又有什麼必要在這方面動腦筋?」對程明海的挖苦,馮少華倒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不要忘了,現在美索不達米亞這裡陸軍戰車部隊不過零散的兩個營,裝甲師到現在也沒有運過來的影子,而我們卻有三個集群!靠陸軍哪分散的兩個戰車營能成什麼大事?如果將陸戰隊三個集群捏成拳頭……那可就有土耳其人好瞧的了。」   「想的美!」程明海當頭給熱情過頭的馮少華潑了一盆冷水,不客氣地說道:「和我們陸軍戰車相比,海軍的戰車跑的是快了不少,行程也遠了不少,可這些油老虎對油料需求你不會不知道吧?陸軍之所以不派裝甲師過來,也是考慮到那麼多戰車,油料根本就無法保證。海軍一下子拉過來兩百多輛戰車,嘿嘿。」程明海冷笑兩聲。   「不要忘了,運輸船都是海軍的,別的不敢說,要說保障兩百來輛戰車在這裡戰鬥油料供給,這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老程,難道你不想指揮上百輛戰車馳騁沙場嗎?」   「想自然想,可這只能是幻想。將三個戰車集群捏成一個拳頭?你又不是不知道,裝甲師編製裡面並非只有戰車一個兵種,還有汽車運輸的步兵、騾馬拉的炮兵、工兵、空中偵察機分隊、地面斥候部隊、後勤運輸部隊、通信保障部隊、醫療部隊……這麼多部隊要將他們捏到一起,陸軍成立一個裝甲師,耗費了一年多時間,陸戰隊再快,又豈是十天半月可以辦到的?唉,難處實在太大了。」程明海扳著指頭一一給馮少華介紹裝甲師編製,說到最後只有搖頭歎息了。   馮少華毫不在意程明海說的困難,搖搖頭熱切地對程明海道:「這個你不用擔心。老程,只要你擬訂一份成立裝甲旅需要那些條件就成了,其他的我們陸戰隊會全力解決。」   「你既然這麼熱心,幹嘛自己不跟上面說?要我當出頭櫞子幹什麼?!」   「你看你這人……」馮少華一臉無奈看著程明海,雙手一攤苦笑道:「你怎麼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難怪他們要整你!……我不是第一戰車集群指揮員嘛!這事情要是我來說,其他兩個集群指揮員還以為我搶著要當他們領導,到時候大家見面多有不便。只有你這個跟陸戰隊沒什麼厲害關係陸軍少校來講,他們才無話可說。不然就是裝甲旅成立,這兩個傢伙也不會服我,三個集群各顧各的,還不是跟現在一樣?真要那樣也就沒成立裝甲旅必要了。」   馮少華看看一臉嘲諷看著自己的程明海,知道自己肚子裡的小九九被他猜到了,臉一紅低聲婉言道:「老程,就當咱們配合這麼多日子,你幫兄弟一個忙好不?為了充分發揮戰車作用,將所有戰車集中起來使用是絕對有這個必要的!如果裝甲旅成立,只要兄弟在裝甲旅一天,你也沒回去,這裝甲旅還不是你說了算?!幫兄弟也是幫你自己呀!明白不?」   程明海給馮少華說動了心事。對程明海而言,指揮一個裝甲旅部隊馳騁沙場,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作為陸軍軍官,幫助陸戰隊搞這個一個旅——不管這個旅掛什麼名頭,事實上它還是裝甲旅——那些陸軍同袍會怎麼看自己?海軍搞了四個怪胎陸戰旅已經讓陸軍頗有微詞,送給海軍總參謀長不雅的名號不少,自己不過一名少校,那些同僚要是知道了,以程明海瞭解的毒蛇一樣的嘴,難保自己在他們嘴裡變成什麼東西呢!這讓程明海很是為難。   馮少華見程明海低著頭皺著眉頭不說話,他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提著心等待程明海做出決定。見程明海沉思一會兒,突然大口灌了半茶缸燒酒,酒喝的太快,猛烈咳嗽起來,連眼淚都嗆了出來,馮少華明白程明海終於拿定主意了,成與不成到了瞭解時刻。   程明海狠狠抹了下眼角嗆出來淚水,點點頭咬牙道:「既然信得過我,我盡量幫忙就是。」   沒從程明海嘴裡吐出「很遺憾」讓馮少華喜出望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連聲讚好。「老程,你先說說我們這個裝甲旅都需要那些部隊?」   程明海從桌子上扯過一張紙,拿起筆在上面草草寫了起來。「一個陸戰旅除了三個戰車集群以外,還需要一個以汽車為運載工具的陸戰營,當然,這個營要是編入裝甲旅,應該稱為機械化步兵營,這個營要伴隨並且掩護戰車作戰;還需要一個擁有八個騎兵連的騎兵團,就我所知,陸戰隊是有這樣部隊的,讓他們加入進來才能協同戰車集群朝縱深突擊。一個三十六門野炮的一零五炮兵團可以幫助戰車集群壓制敵人火力點,一個由輕型快速戰車組成的戰車偵察連,一個通信連、工兵……這都是最起碼的。」潦草的寫完了,程明海將筆拋到桌子上。「這樣一個旅要是成立了,能形成戰鬥力,恐怕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這還是按照這些部隊都是有經驗部隊來計算的。」   「成!幾個月老程你不用管他,你只要將裝甲旅成立利弊寫出來,還有如果成立應該如何配置,如何作戰,部隊補給如何保障,指揮系統如何安排,等等等等,只要跟裝甲旅有關你就寫,今天晚上就寫!明天早上能給我嗎?」   「哪那麼快?你突然佈置下來任務,我還要好好考慮考慮,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交給你。」   馮少華苦著臉不停搖頭。「太慢了,實在太慢了!成立裝甲旅的事情拖不得,明天中午前你一定要將稿子交給我,我馬上就去找黃少將請示。」   「那麼明天晚上吧……再提前實在不可能,你總不願意看到我寫一堆廢話讓你帶給黃少將吧?」見馮少華還想提前時間,程明海連忙斷絕了他的念頭。   「既然如此,我明天晚上再來取稿子。」馮少華站了起來將酒瓶子擱到桌子上。「我先走了,這瓶酒你留著喝吧,若是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喝上兩口。我會讓衛兵在你周圍步哨的,別說人,連一隻老鼠也不會放它進來!免得打亂我們老程思路。」   見馮少華站起來有些搖搖晃晃欲往外走,程明海也跟著站起來挽留道:「怎麼,不再坐坐嗎?」   馮少華巴掌朝後晃了晃:「還坐什麼坐?我也不打擾你整理思路了,這就告辭。別送,就此打住,把我那寶貝裝甲旅整出來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馮少華搖晃著掀開帳簾走了出去,大聲喊著衛兵,等那些衛兵來了,讓他們在自己住的周圍步哨,程明海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到桌子前。將寫給老婆的信箋打開想要繼續寫,可頭腦裡說什麼也無法將精力集中在信箋上了。現在程明海滿腦子都是有關成立裝甲旅的事情。   馮少華今天突然提出成立裝甲旅,對程明海而言,這個既有些意外,同時又在情理之中。卡爾巴拉一戰雖然說原本制訂的是馮少華的戰車集群配合陸戰營和勞倫斯率領的兩千阿拉伯騎兵突襲敵人重炮團,將敵人重炮摧毀,破壞他們一線陣地後就撤回來。可實際上,戰鬥一打響,原本擔任配合的戰車集群完全成了主角,幾十輛戰車沖的敵人陣地支離破碎,在機槍和火炮射擊,履帶碾壓下,敵人所有的反抗只能是徒勞,戰車集群第一個突破前沿團,將部署在前沿的土耳其步兵團消滅的七七八八,然後又第一個衝進敵人一個師陣地中,將這個師完全打垮,風一般席捲了德國人的重炮團。在戰車面前,步兵、騎兵、炮兵只起到配合戰車作戰作用,以前制訂的條條框框在實際戰鬥中算是完全打破了。發現戰車如此重要,一個戰車集群可以擊潰土軍一個師,那麼三個戰車集群若是集合起來,協同作戰,豈不是至少可以對抗一個軍(實際作戰當然不能如此簡單推理。)?嘗到甜頭的陸戰隊要是沒有想法很難讓人相信。程明海只是沒想到馮少華這個平常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中校,會這麼快就找到自己提出這個要求而已。   裝甲旅,裝甲旅!程明海咬著筆桿,心裡一再念叨著。   自己回到陸軍戰車部隊不用想也知道遙遙無期,高司令當時甩垃圾一樣把自己扔給了海軍,而新上任的洪上將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派人來和自己交流一下,看樣子總部高上將留下的老人還不少,只要他們在一天,自己回去的希望也就要推遲一天。既然如此,能在陸戰隊,幫助他們成立裝甲旅,帶領這樣一支部隊走向勝利,想想也讓程明海覺得興奮。   *                *                 *   烈日照耀下,淡薄的青煙很快消散了。清脆的槍聲在空曠的荒野顯得有些沉悶,回聲從天際間穿了回來。帶著熱浪的空氣裡混雜了一股硝煙味,有些嗆人,又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地上趴著十來個光著膀子的戰士,——他們當然不是躺在沙漠裡曬著午後的烈日,想要曬日光浴,還是在海灘上比較好。——這些戰士肩膀抵著槍托,歪著頭,閉著左眼仔細瞄準擺在前面的靶子,隨著旁邊士官惡狠狠喊出的口令,手指輕輕一動,扳機扣動了,砰地一聲,槍膛中子彈飛了出去。槍聲中,百米外玻璃瓶發出清脆的破碎聲,炸的四分五裂,只是更多的玻璃瓶挺過了一輪接著一輪射擊。頂著比國內火辣多了的太陽,光著膀子趴在地上已經讓這些戰士痛苦難熬了,現在在那些戰士眼裡,這些沒有破碎的瓶子簡直是蔑視自己的存在,對自己萬物之靈地位放肆地狠狠嘲笑著,這讓這些原本感覺良好的戰士沮喪不已。於是面對這些「敵人」,戰士扣動扳機的手指更加有力了,只是能否打破瓶子與戰士們用了多少力扣動扳機,並沒有成正比。   「你們在打什麼?難道是打空氣嗎?用心瞄!動作舒緩些,別一個個僵硬的跟他娘石頭一樣。……楊榮國!你是不是得過小兒麻痺症?腿哆嗦什麼?!……預備……開火!」   徐永晉在趴在地上的戰士身後來回走動著,不停地沖這些新兵惡狠狠地嘲罵著,現在的徐永晉早已不是原本那文質彬彬的害羞學生了。身子被曬的黝黑的徐永晉,言辭粗魯無比,怎麼看他怎麼像一個沒有文化教養深山裡的山民。   「下士——徐永晉!」   「到!」聽到熟悉的聲音,徐永晉條件反射似的身子繃的筆直,兩腿一併半轉身面朝聲音來的方向,抱拳緊跑兩步來到來人面前,將拳放下迅速舉起右手行軍禮,大聲道:「報告連長!五連三排一班正在進行新兵實彈訓練,請連長給予指示!」   「放下吧,戰場上用不著這些花裡胡哨的禮節。」   「報告連長,現在周圍並沒有敵人,如果不敬軍禮,這是違反軍隊紀律的。」聽到連長讓自己將手放下,徐永晉連忙放下右手,只是嘴裡還客氣兩句。   「哪那麼多規矩?我們不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你現在習慣上級一喊就行軍禮,要是到了戰場,習慣成自然,我的老命還不叫你給交代了?」周連長看著徐永晉諧趣地笑道。   自從王江林因為重傷後送,在國內擔任徐永晉他們戰士文化教官的專業軍士周慈寧擔任了陸軍三十八團第二營五連連長。周慈寧能當上連長,這跟徐永晉晉陞為下士是一樣道理——連裡面軍官損失實在太大了,不光五連,在半年戰鬥中,整個三十八團連以下軍官幾乎傷亡殆盡,為此經歷過戰鬥並且倖存下來的軍士在經過短期集訓後,紛紛破格提拔。這充分證明了如果戰爭時間夠長,士官運氣夠好,無數次戰鬥不會陣亡,或者受足夠讓他們回家的重傷,同時又能在歷次戰鬥中有所表現,戰前的士官戰爭中升為將軍並非不可能。   周慈寧瞥了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新兵,看著徐永晉問道:「怎麼樣,告訴他們了嗎?」   「報告連長,已經告訴他們了。戰士們都瞭解在戰場上嚴禁對軍官行軍禮或者注目禮,沒事也盡量少在軍官面前轉來轉去。」   戰場上禁止戰士對軍官行軍禮這是有充足理由的,在建國戰爭中,英法聯軍大批軍官就因為身穿鮮艷的服裝,身邊有一群人簇擁,顯得十分突出,結果成了中國狙擊手絕佳的靶子,一發子彈,或者一頓亂槍打過,讓那些軍官或者陣亡或者重傷,沒了軍官指揮,部隊自然短期內會亂了套。和部隊暫時混亂相比,軍官大量傷亡對部隊士氣影響也是相當大的。   建國戰爭的經驗在四十多年後的世界大戰中,一開始並沒有被中國軍隊所接受。這也很難怪,現在的中國軍隊和當年相比,擁有大量最先進的武器,數百萬大軍可以讓軍人自豪地宣稱自己是世界第一軍事強國,再加上和西班牙在菲律賓的戰爭,還沒怎麼打戰爭就結束,讓軍人們感覺更加良好,對防護也顯得不再那麼重視了。漠北戰爭雖然讓北方各陸軍部隊在防護上吃了不少苦頭,並且很快吸取教訓,可南方的那些戰略預備隊沒有上漠北戰場,對其他部隊經驗,這些自認為自己是全軍精華的甲種部隊並沒有很好接受。   不重視軍官防護,第十師一上戰場就吃了大虧。很多軍官在戰士朝他敬禮時,被敵方陣地飛來的子彈送下了戰場,而戰士簇擁在軍官周圍,這也是指給敵人重要目標絕好的信息(五營營長直挺著身軀站在流彈橫飛的戰場上,揮舞著旱煙袋在戰壕外面走來走去,居然沒被土耳其人打死,這只能是一個意外,或者說五營營長走了狗屎運。)。原本將自己打扮的跟愛炫耀公雞一樣的軍官,在大批傷亡後,為了自己性命考慮,不得不吸取血的教訓。於是前線禁止行軍禮,禁止圍攏在軍官周圍成了一條必須遵守的紀律。而軍官在前線也不能再將自己打扮成孔雀了,而是要和戰士同樣打扮,穿一樣的衣服,拿一樣的武器,吃一樣的東西……畢竟土耳其狙擊手也不是廢物,要是一點隱蔽沒有,部隊就是再多軍官也損失不起。   徐永晉看著周慈寧,小心地問道:「連長,什麼時候上戰場?聽說卡爾巴拉那邊大打起來了?」   周慈寧看著戰士趴在地上聯繫射擊,嘴裡敷衍道:「快了快了,說不定今天晚上我們就要拉著部隊西進,或者明天一大早開進……誰知道呢!團長說什麼時候走,我們就什麼時候走。」   啪啪槍聲從趴著的戰士那邊傳來,扭頭望去,前面沙丘被彈頭折騰的竄起一團團淡黃色煙塵,遠方又有一個玻璃瓶在戰士瞄準射擊下委屈地變成一地碎玻璃。對遠征軍而言,子彈是不用發愁的,訓練戰士射擊自然也用不著總想著節省子彈,子彈在訓練場打的越多,到了戰場消滅敵人自然也越容易。如果一切等到戰場後再練習,那可連買後悔藥的地方都沒了。   黃色的彈殼從拋殼口跳了出來,朝右邊劃了一道弧線,落入黃色的沙礫中。周慈寧伸手掏出望遠鏡,舉在眼前略微調整一下看清楚了擱著的那些瓶子。這些玻璃瓶子裡灌滿了紅顏色水,當彈頭擊中瓶子,玻璃炸開同時,裡面的紅顏色水也四濺開來,遠看彷彿綻開一團紅色的煙霧。   「這些新兵能上戰場嗎?」周慈寧心中暗自問自己。從趴在地上射擊動作看,他們與老兵並沒有什麼區別,皮膚也是黝黑的,步槍射擊產生巨大的後坐力撞擊在戰士肩膀,卻被戰士寬厚的肩膀所阻止,於是只能乖乖安靜下來。每當扣動扳機,槍口紋絲不動。不光是射擊,在軍營裡這些新兵也比老兵更懂得遵守紀律,尊敬上級。可是這些能說明這些都是合格的戰士嗎?周慈寧不知道,他只知道是不是一名合格戰士,只有將他們拉到戰場,在槍林彈雨中才能看出來,要知道訓練場上的英雄和戰壕裡的英雄是截然兩樣的。五連前期作戰損失太大,現在一百五十多號人裡,絕大多數都是新兵,老兵要麼陣亡、負傷,用不著再上戰場,要麼抽調到其他損失更慘重的部隊裡,而五連自己老兵卻寥寥無幾。經歷過庫特戰鬥的周慈寧,他實在害怕這些新兵會不堪重用。   「準備吧,說不定我們馬上就要朝巴格達進軍了。」周慈寧拍拍徐永晉肩膀轉身朝連部走去。   又要打仗了,看著連長軍上衣後背讓汗水淋濕,拖著雙腿朝連部慢慢走去,徐永晉心裡不由長歎一聲。一上戰場誰能活著下來只有天才曉得,如果可以選擇,徐永晉寧願呆在安全的後方,無所事事度過整個戰爭,當然,對一名步兵而言,除非他受到重傷不得不送到後方,不然這個願望在他死之前,或者戰爭結束前是不用奢望的。這個想法連說也不能說出來,不然別人會認為你喪失了作為一名中國軍人應有的榮譽感,諷刺與嘲笑會接踵而來,那些能殺人的眼光會讓意志再堅強的人也要神志崩潰。為了避免麻煩,徐永晉是說什麼也不能將心裡想著的東西說出來,雖然他明白在這個連裡和他有同樣想法的老兵決不在少數。   「嗨……小伙子們!遊戲結束了,起來吧,收工了!」徐永晉衝著正趴在地上的新兵大喊道。   隨著下士命令,趴在地上的新兵將子彈退出,懶洋洋從地上爬了起來。按照要求,這些新兵在聽到命令後,應該拿出年輕人的活力,迅速做出反應。可也許是徐永晉和梁德忠訓練他們有些過狠了,這些新兵在不能違抗命令前提下,將動作放到最慢。並非他們不服從命令,只是反應遲鈍,讓徐永晉和梁德忠就是想以違抗命令處罰他們也找不到借口。   「行了,別再給我磨磨蹭蹭。」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新兵,徐永晉失去了訓斥他們的興趣,前段時間徐永晉呵斥的自己嘴唇都起泡了,再罵什麼也沒有效果。徐永晉走到他們前面,上下打量一番,面頰肌肉跳了跳,冷笑道:「怎麼?這麼點苦你們都吃不了,就想著為國增光?是不是翹著腿看看小說敵人就會乖乖走進戰俘營,山一般大的勳章就會掛在你們胸口?想的還真美!……我也不再說什麼了,你們現在馬上回自己帳篷,把東西收拾一下等候命令吧。」   「下士,我們要上戰場了?」在靶子那邊安放瓶子的梁德忠走了回來,徐永晉前面說的他沒聽到,可後面收拾東西等候命令,梁德忠還是聽到了。臉上掛著笑容的梁德忠笑容凝固了,走到徐永晉身邊有些憂鬱地低聲問了一句。   梁德忠一臉失望地看到徐永晉微微點點頭,不吭一聲。臉色有些發白了,胸膛急促地起伏著,一轉頭看到站在旁邊懵懂的新兵,咧著嘴笑了起來。「好消息!親愛的兄弟們,你們在這裡接受的訓練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為了國家強盛,你們將踏上戰場,在鐵與火中創建不朽的功勳。不管你們是死還是活,你們的家人都將會為你們感到驕傲。不過我的兄弟們,你們要是在前線也是這種慢騰騰動作,我看還是預先在團裡訂置好贈送你們的棺材更好一些。」   新兵中有人慢吞吞說道:「上等兵,您用不著嚇唬我們,真要那麼可怕您怎麼還活得好好的?」   對這些不知死活的新兵,徐永晉原本不想管他們,讓他們自己體會戰爭殘酷好了。可看看他們嘴角絨毛還沒退光,徐永晉心還是軟了下來。有些話還是在上戰場前交代他們比較好,等上了戰場再說就顯得太晚了,平白浪費他們生命不說,還會威脅到老兵生存。   徐永晉轉頭張望一番,對那些新兵道:「過來吧,大家都圍著我坐下。」   說著徐永晉帶頭朝不遠處一棵椰棗樹走了過去,梁德忠和新兵不知這位下士哪根神經搭錯了線,也不多問,跟著徐永晉走了過去,各自挑了個有樹陰的地方抱著槍坐了下來。   見戰士們圍著自己坐了一圈,雖然沒有開口,可眼睛卻好奇地望著自己。徐永晉將步槍放在腿間,手沿著步槍的木紋細細撫摩。過了一會兒,大家都有些忍耐不住了,徐永晉終於緩緩開口道:「有些話我原本並不想跟你們說,只是馬上就要上戰場了,為了大家好,我也不得不說。」   看到徐永晉臉色很嚴肅,梁德忠不解地問道:「老徐,到底什麼事,這麼神秘兮兮的?」   「我要說的是這該死的戰爭。是告訴大家如何在戰場上能多一點生存機會,別連敵人長的什麼樣,就好像臭蟲一樣被人家打死,或者暈頭蒼蠅被人家拍死。」   梁德忠一聽欲言又止,歎了口氣扭頭看著其他部隊新兵在軍士帶領下演練射擊和走隊列。而坐在徐永晉身邊的那些新兵聽到徐永晉這麼說,以為徐永晉又要嚇唬自己,好樹立他的權威,臉上顯現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這也難怪,他們接受的教育中國軍隊永遠是無敵的,要死只能是敵人死,好像死亡距離他們十分遙遠,或者說炮彈、機槍打的跟春節放煙花的戰場,充滿了浪漫色彩。   「各位,要麼今天,要麼明天,或者是再過兩天,我們大家都要上戰場了,作為一名經歷過戰鬥的老兵,我有幾句話告戒你們。我知道你們總覺得我和上等兵梁德忠對你們管的太嚴了,要求太多了,使得你們沒了自由,可你們知道不知道,我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們好!」徐永晉伸手拿過水壺,朝嘴裡灌了一口,看著面前的這些戰士。「各位以前從來沒上過戰場,對戰場的血腥一點瞭解也沒有,告訴你們,如果沒有這近半年的訓練,直接將他們拉到戰場,你們中絕大多數人的生命絕不會超過十二小時!在你們還沒有瞭解什麼是戰爭前,恐怕自己的生命已經被敵人剝奪了。看看你們腿邊步槍,你們現在每天摸槍應該知道子彈具有多大殺傷力吧?當扳機扣動時,啪地一聲,拋殼口冒出一股青煙,遮擋了你們視線,聲音還沒落,彈頭已經飛到幾百米外,在靶子上鑽個洞,打碎脆弱的玻璃瓶,如果打在人身上,大家想想會有什麼結果?……步槍可以消滅敵人,同樣,敵人也有和我們手中武器一樣的步槍,他們的子彈同樣可以擊穿我們胸膛,讓你口吐血沫,或者掀開你的天靈蓋,哼都不哼一聲你就載倒在地,可以佔用一口棺材了。」   「戰場並非敵人進攻我們,我們可以安全的躲在戰壕後面消滅敵人,恰恰相反,大多數情況下是我們端著步槍進攻敵人,而敵人躲在安全的戰壕後面打我們,你要不懂得如何借助地形隱蔽自己,跳躍著朝前逼近,而是直著身子朝前愣沖,難道那些四處亂飛的子彈就咬不到你不成?大家可以想想,你暴露在空曠的土地上,無數的敵人從準星裡看到你,並且瞄準你,手指扣動著扳機,將一發發子彈朝你打過去,而身邊的人又無法幫助你消滅那些瞄準你的敵人,這是一種什麼樣滋味?世界是如此之大,讓你跑了半天也沒有接近敵人陣地,可對你來說,世界同樣又是如此之小,小到感覺那些敵人所有的子彈都朝你打,這時候你要沒接受過嚴酷的訓練,你能挺住嗎?」   「除了步槍和機槍,還有大小口徑各種火炮。榴彈、榴霰彈在你周圍爆炸,在你頭頂猛然炸開,彈片橫掃周圍有生命的或者是無生命的各種物體,你的鋼盔雖然有效,可它只能防備一定距離外炮彈碎片,不可能當敵人炮彈落在你頭上,鋼盔將炮彈反彈回去。我們的避彈掩體也不是萬能的,重磅炮彈若是落在上面,避彈掩體就是再結實,也只有崩塌可能,裡面有再多戰士,也只能增加活埋數量。你們誰要是不知道活埋是什麼滋味,將自己鼻子和嘴巴捂起來,嘗嘗吸不進空氣就可以明白了。在戰場上,除了子彈、炮彈可以奪走你們生命,還有罪惡的毒氣。那些毒氣可以燒傷你們喉嚨和肺部,讓你們窒息,痛苦的憋死。」   「下士,你說的我們都知道,打仗嘛,總是要死人的。只要敵人傷亡比我們大就成了,打槍打炮聲我們最近聽的還少了?這也沒什麼可怕的。」新兵的質疑顯得有氣無力,徐永晉說的可怕場景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一定效果的,畢竟殺敵人是光榮的,被敵人殺死,任何一個沒有活夠的人在死亡面前還是會感到恐懼。   「沒什麼可怕的?你們也太小瞧戰爭了,戰爭豈能和你們在靶場的感覺相提並論?……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年輕人!」梁德忠說著枕著手躺在了地上,將雙目合上了。   「你們懂得如何聽炮聲躲避炮彈嗎?你們知道什麼時候將防毒面具摘掉自己不會中毒?現在你們可以有兄弟般感情,整天聚集在一起,要是在戰場上也這樣,你們只能被敵人割麥子一樣掃倒,只有分散,才能最大限度保證活下來的人盡可能多一些。聽著,那種空中聲音很響,尖嘯著飛過來的重磅炮彈並不可怕,這些炮彈都是朝你身後打去的,只有給人很壓抑的、沉悶的聲音才是你需要馬上尋找地方躲避的炮彈,當你聽到這種聲音,炮彈將馬上落在你身邊,或者直接擊中你。和炮彈相比,機槍更可怕,當你聽到機槍子彈絲絲呼嘯聲,那些子彈已經從你身邊飛掠過去,很多時候,你被機槍打中,而子彈飛來的聲音你還沒聽到,這可是很致命的。要記住土耳其人並非廢物,而你們也不是不能被打死的。」   「下士,你跟他們說這些幹什麼?他們都是祖國的精英,是戰場上的英雄,我想他們並不需要你給他們指出戰爭是什麼東西。在戰場上永遠只有他們消滅敵人,而敵人是不會打死他們的。」梁德忠看著那些有些心不在焉的新兵,不知是在怪徐永晉多事,還是說這些新兵無知。   「德忠,話不能這麼說。」徐永晉面色鄭重看著梁德忠。「對他們嚴格要求是為了讓他們活的更長一些。現在跟他們說這些話,也是讓他們在戰場上能少死一個,這樣我們力量也就增加一分,不是嗎?你不希望身邊有人給你幫忙?」   梁德忠對這些總是以仇視目光看著自己的新兵一點好感也沒有,瞥了眼旁邊新兵,不屑地說道:「他們?他們別在我背後打冷槍就成了。」   「這是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是戰爭,相信到了戰場,他們就能體會到我們對他們嚴格要求是多麼必要了。小伙子們,我可以保證,只要我們連一到前沿,當天就有新兵會被敵人打死,我希望這些不幸的人不是在場各位。好了,話說的差不多,剩下的還是你們自己到戰場體會吧。解散。」   陸戰隊在卡爾巴拉捅的馬蜂窩讓平靜了半年的戰線再次進入激戰。土耳其人在卡爾巴拉投入第三集團軍,另外克雷斯指揮的第三、第十四師也離開了巴格達,朝卡爾巴拉過去。在卡爾巴拉的陸戰隊畢竟不是陸軍,和阿拉伯軍隊組成的聯軍在阻擊一段時間後陷入到苦戰中。土耳其人想要再演一遍克泰齊豐的奇跡不太現實,現在陸戰隊編制內有三個戰車集群,另外還有驍勇的阿拉伯騎兵在卡爾巴拉,任何想要從兩翼包抄陸戰隊的企圖,在戰車集群和騎兵截擊下,最後只能以失敗告終。雖然敵人不能將自己包圍,可想要擊退敵人並且轉入進攻,靠陸戰隊實力又有些不足,發覺自己無法擊退敵人猛攻,陸戰隊只能要求陸軍給予陸戰隊幫忙。西方傳來的消息讓這裡越來越緊張,有的部隊已經打點行李踏上了征途,徐永晉猜測自己所在部隊很快也要到卡爾巴拉去了。   猜測上前線與上前線是兩個概念。徐永晉將背包收拾好,那些多餘出來的對他而言是累贅之物,對村莊裡阿拉伯人而言卻很實用的衣服、靴子、沒有發霉的點心……為了減輕份量,這些多餘出來的統統送給了徐永晉在村莊裡熟悉的朋友。怎麼說這也是體現軍民魚水情的一種方式,又能讓自己走路時背包裡減輕一些重量,何樂而不為?該送的送,該扔的扔,步槍該上油的地方上好了油。全做好了,徐永晉靜靜等候出發命令,可接連三天,連長卻還沒說讓部隊出發。好不容易讓新兵有些緊張的氣氛,在漫長的等待中變的有些狂燥不安,那些新兵整天通紅著臉在帳篷周圍繞來繞去,嘴裡吐著粗俗的叫罵,也不知道他們在叫罵誰。新兵都是些有文化的年輕人,只是軍隊大環境讓這些原本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很快融入到軍隊文化中——說話互相比試著誰更粗野。   新兵期盼著馬上到戰場建功立業,而徐永晉卻祈求最好不要到前線去。這時候那些新兵的眼神又讓徐永晉感覺有些不妙。等了兩天三十八團還沒有上戰場,平常的訓練現在已經終止了,大家除了整理東西,就是每天無所事事在駐地散步、曬太陽,或者躺在床上睡懶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讓這些年輕的,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的戰士有一種好鬥的傾向。雄性荷爾蒙分泌多了,不光好鬥,同時還體現在幾個年輕戰士看那些整天圍著面紗匆匆走過的阿拉伯婦女眼神不大對頭。   以前每天這些戰士都要接受大運動量訓練,這些戰士腦子裡就是有什麼非分之想,當結束了一天訓練後,那些非分之想也隨著疲憊飛的不知去向,大家只想趕緊入睡才好。現在人不再累了,這些想法也長了小翅膀從各個地方重新回到戰士們腦中。他們畢竟都是些十八九歲年輕人,對女人充滿了好奇,何況那些阿拉伯婦女將整個人裹進了長袍和面紗中,讓人無法看出她們體形相貌,這些戰士只能一邊看,一邊猜測了,而這種猜測更加讓年輕的戰士面紅耳赤心如鹿撞。   對女人徐永晉同樣也有好奇感,可他卻認為就是要找女人,也應該找國內的。這並非說面紗後面面容對徐永晉沒有吸引力,或者徐永晉缺乏想像力,只是還沒靠近那些阿拉伯人(不管婦女、男人,老人、小孩),他們身上散發出的一股問道就讓習慣嗅清香味的徐永晉聞之幾欲作嘔,一想到那些人身上散發的氣味,徐永晉什麼非分想法也不會有。再加上嚴厲的近乎變態的軍隊紀律,這些才讓徐永晉到現在還沒有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這些新兵的表情徐永晉看在眼裡,心裡有些不安,他可不希望自己手下新兵在上戰場前出什麼意外。真要出了事情,違反軍紀的新兵跑不了,他這個下士同樣也要承擔連帶責任。   徐永晉還沒找連長匯報戰士情緒騷動,連長倒先將全連官兵集合了。大家以為連長要宣佈開進命令,正等待著,連長說出來的話卻讓這些士兵有如五雷轟頂——十九旅三十七團在開進卡爾巴拉半道上有三名新兵在夜裡偷偷溜出宿營地,進了阿拉伯人村莊綁架一名阿拉伯商人,同時強姦了可憐的商人三名妻子,事後又偷偷溜回了部隊。這些新兵犯下罪行很快被阿拉伯人發現,於是整個村莊和附近阿拉伯人民情激憤,將三十七團駐地團團包圍,如不是侯賽因王子派人和這裡的阿拉伯人協商溝通,恐怕三十七團用不著再前進一步了。三名新兵很快被清查出來,國內強姦婦女雖是重罪,只要初犯並不會判處死刑,而這裡就不同了。雖然遠征軍拒絕了當地人提出交出三人,讓他們用石頭砸死這些罪犯的要求,卻很快召開全團大會,軍法官只是簡短審訊(該審訊的前面已經審訊過,現在只是低頭認罪就是)後宣佈判處三人死刑,當著全體三十七團將士和圍攏過來的阿拉伯人面,三聲槍響,三名罪犯一頭栽倒在地,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三十七團一年前,前任團長因為作戰不力被撤職,剛提拔一年的團長為了薩馬瓦事件(事件發生在薩馬瓦附近村莊),以馭下不嚴的罪名又丟掉了烏紗帽,同時十九旅旅長也被降職為三十七團團長。除了內部處理,遠征軍對當地居民好話說盡,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在得到足夠面子後,這些阿拉伯人才肯罷休,而遠征軍最後聽到消息說是三名被強姦婦女讓他們家族成員用石頭活活砸死了,說是她們再也不潔淨。惡劣的薩馬瓦事件被通報全軍,於是周連長招集全連在會場宣讀了上面下發的文件,再次重申遠征軍必須充分尊重當地穆斯林,嚴禁違反任何軍紀,違者——殺。   離開會場,徐永晉看到原本有些鬼鬼祟祟舉止神秘的新兵,現在臉都白了。嚴厲的處罰讓他們明白有些事情在部隊裡還是想都不要想比較好。   孔子有云:「食色,性也。」對一個人來說,吃,是無法避免的,如果不吃東西,過不了多少時間人就要餓死。軍隊要打仗,總不能讓一群餓死鬼上戰場。至於性,軍隊卻有一整套辦法讓軍人遠離這個本性。對這些進入軍隊的戰士而言,軍隊就是一個浩大的禁慾監獄,任何人想要越軌都要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這時候沒有什麼人權可言。地方的法律到了軍隊裡只能是一張廢紙。   回到班裡,連部指示很快傳了下來,全連各班開展深入學習貫徹上級關於加強部隊組織紀律的通報,每個班每個人都要在班務會上說說自己體會,結合三十七團教訓,深刻地反思自己不純思想,努力改進自己。連部話好說,下面各班總結起來困難顯而易見,畢竟違反錯誤的並非自己,或者是自己所熟悉的戰友,讓他們談談自己心裡有什麼不純潔動機,這等於告訴別人自己和三名被槍斃罪犯是一路貨色,戰士們對這樣的班務會自然不是很感冒。   能否接受是一回事情,開不開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上級的指示下面是無法違背的,於是五連各班將自己的戰士集中起來,大家拿著軍隊條令坐在帳篷裡一再聲討那些違反軍紀的戰士是如何邪惡的。說著的人無精打采,聽著的人昏昏欲睡,如果不是要走走過場,這個班務會不會有太多人參加。   也許上面明白將戰士們放在後方是極為危險的,或者前面戰況起了什麼不好的變化,班務會開了不過兩天,團裡命令下達了,三十八團全體將士乘坐遠征軍調集過來的汽車,迅速朝卡爾巴拉開拔。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六章   「傳下去,跟上,別發出聲響!」前面傳來低沉的聲音。徐永晉背著步槍微微彎著腰費力地前移,聽到命令,扭頭對後面低聲說道:「傳下去,跟上,別發出聲響!」   現在是凌晨四點,在過一個小時天就要亮了,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漆黑的夜色中,五連成鬆散的一路縱隊朝前挺進,前面火光一閃照映天空一亮,不久,沉悶的轟隆聲從天際間滾滾而來,空氣裡混雜著一股硫磺味。北方天空急速升起一顆白點,在最高點停下,徐徐朝地面飄落,猛然一亮將大地照的慘白,如同白晝,正在行軍的五連戰士影子輪廓投在了大地上。照明彈漂浮幾分鐘後,熄滅了,四野又陷入黑暗。接著新的白點又很快竄了起來,再次將天地照亮。   在照明彈照耀下,戰士稚嫩面孔顯得很是蒼白,在他們身邊,地上到處遍佈大大小小彈坑,密密麻麻,讓人以為自己置身荒涼的月球。借助照明彈灑下亮光,五連戰士小心地在彈坑與彈坑之間尋找下腳點,以免自己被彈坑絆倒。身後紅光閃動,低沉的隆隆轟鳴聲中,一顆顆紅色、白色、綠色、藍色的流星從頭頂掠過,朝北方滑去,接著北方傳來密集的爆炸聲,機槍射擊發出單調的噠噠聲時不時響起。   徐永晉推了把前面的戰士,低聲道:「走快一點!進入前面交通壕我們就安全了。」   走在徐永晉前面的是磨磨蹭蹭拖在後面的姜國華,見徐永晉在後面催自己,姜國華將鋼盔朝後頂了下,滿不在乎道:「急什麼急?這裡又沒有落下炮彈,那麼急到前線幹啥!」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段路太危險,還是早點進戰壕裡更安全些,快走吧。」徐永晉話剛說完,天空傳來嘶嘶聲,聲音越來越響,他們前面不遠處電閃雷鳴,血紅的火球接連竄起,閃光讓人睜不開眼睛,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大地顫抖,讓人站立不住。嘶嘶聲越來越多,徐永晉臉色變白了,他聽出有大批炮彈正朝自己這邊飛了過來。   「炮擊!隱蔽!快隱蔽!」走在前面的五連連長周慈寧高聲喊著。聽到連長喊話,更準確的說是聽到炮彈飛過來嘶嘶聲,老兵連忙臥倒,借助照明彈亮光,尋找周圍可以躲避的地方。   走在隊伍中間的新兵在聽到炮彈朝自己飛過來,一個個嚇的面無人色,茫然傻站在原地不知應該怎麼辦。在前面的訓練中,原本已經告訴過他們,遭遇炮擊時,如果沒有避彈掩體,為了安全起見,要找合適的地方趴下來躲避。可這些新兵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就是想的起來,現在他們兩條腿也灌了鉛,動彈不得。   「趴下!快趴下!」周慈寧見新兵張皇失措站在原地,聽到命令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做,不由得如同暴怒的獵豹,猛撲上去將一個個新兵撲倒在地。   轟地一聲,周連長還沒撲倒幾個,炮彈落在了五連周圍,猛烈爆炸。世界發怒了,趴在地上的徐永晉看到熟悉的天搖地動,血紅的火球從地上翻滾著擴大開,從火球中分離出來的火星朝周圍四濺,濃黑煙霧朝周圍擴散開,炸起的沙礫泥土在空中張開黑色大口,猛地撲下來將周圍一切吞沒,地上稀疏的野草被炮彈爆炸所絞碎,吞沒,掀飛,噴撒向四方。鋒利的破片在空中放肆地衝過,帶動空氣發出尖利的獰笑。巨大的爆炸聲在耳邊迴盪,耳朵裡儘是蜂鳴。   炮彈飛來的越來越多,密集的炮彈將大地打成了洶湧海洋,幾個傻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戰士被火球吞沒,身上的衣服被撕裂,從他們主人身上脫離出來,在空中成了一塊破布隨著氣浪不停上下翻飛。衣服如此,人的肉體並不比衣服堅強到什麼地方去,人被炸成大大小小的肉塊混合沙礫一塊飛舞,殘破的步槍劃出一條白線,遠遠地落到其他地方去了。   炮彈掀起的氣浪混雜著沙塵朝周圍擴散開,趴在地上的徐永晉被弄了個灰頭土臉,好不容易將頭抬起來,想要打量一下周圍,光地一聲,一塊炮彈爆炸後形成的破片從空中猛地落下,狠狠地砸到徐永晉鋼盔上,讓徐永晉眼前一陣發黑。等徐永晉清醒過來,他的腿上褲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撕開了,只是這時候徐永晉一動也不敢動,只能祈求炮擊快點結束。   一發炮彈在距離徐永晉不遠的地方爆炸,爆炸的巨響震的徐永晉耳朵失聰,好像有血從裡面流了出來,沙土鋪天蓋地落了下來,砸在徐永晉身上,讓他覺得生疼。能感覺到疼,徐永晉覺得這是好事情,如果什麼地方被大塊石頭砸到,自己卻沒有什麼感覺,那自己距離重傷也不遠了。徐永晉抖抖頭,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將臉上塵土抹去,打量一下出現在面前的彈坑,一個翻身撲進彈坑裡。一般來說,炮彈不會落在一個地點,有經驗的戰士在身邊沒有避彈彈體時總是借助彈坑躲避炮擊,當然,如果狹小的地帶遭遇到下雨一樣的炮擊,這個規律也就不成立了,只是這樣隨便你躲在什麼地方也不安全,有個彈坑可以暫時躲避一下總是能給人一點安慰感。趴在彈坑裡,周圍炮彈還在不停落下來,火星、沙礫、燃燒著的碎布片紛紛揚揚落在周圍,有的就落在了彈坑裡。炮彈爆炸形成的彈坑裡顯得有些火熱,讓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被灼烤的十分難受,不過與外面煉獄一般相比,這裡已經是天堂了。如此密集的炮擊徐永晉已經有半年沒有經歷過,徐永晉有個錯覺,好像這些已經遠離自己。現在突然遭遇猛烈炮擊,徐永晉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噩夢中。以前戰鬥自己是不多的倖存者,不知這次好運是否還能陪伴著自己?   徐永晉暈暈沉沉等候著炮擊盡快過去,有人連滾帶爬翻身滾進他所呆著的彈坑,不大的彈坑擠進倆個人,顯得有些擁擠。來人好像沒有意識到徐永晉存在,縮著腦袋將頭往徐永晉懷裡躲,因為恐懼,嘴裡一直瘋狂地尖叫著。給人當盾牌的感覺並不良好,徐永晉生氣地一把拎著那人後領,將他從自己懷里拉了出來,面前人緊閉眼睛,只是張著嘴狂叫,他頭上的鋼盔已經不在。徐永晉伸出空著的手在那人臉上狠狠扇了幾個巴掌,想讓他清醒清醒,可徐永晉的巴掌和外面轟隆爆炸的炮彈相比,對這個戰士威懾力顯然不能相提並論。徐永晉正生氣地想要當臉給他狠狠一拳,拳頭舉起來又緩緩放了下來。躲到他藏起來彈坑裡的士兵是接受徐永晉訓練的新兵楊榮國。   「死了,死了!他們都死了!」面色雪白的楊榮國緊閉雙眼,嘴裡只是一直重複著叫喊同一句話。現在的楊榮國和訓練場上冷眼說傷亡的楊榮國相比,截然兩樣,彷彿是不同的兩個人。徐永晉能體會楊榮國的變化,他自己剛上戰場時表現也不比楊榮國好到什麼地方去。畢竟在後方聽到的那些戰鬥傷亡只是一個個枯燥的數字,你是不會有什麼感覺的。而戰場上傷亡卻時刻伴隨著你,那一塊塊鮮紅的肉塊,血糊糊的肉沫都代表了一條生命瞬間消失。看著朝夕相伴的戰友突然不見了,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成為下一位不幸者。這種感覺非後面那些站在演講台上大談愛國主義的那些人所能體會到的,死亡距離他們是如此遙遠,一邊吃的滿嘴流油,一邊指東打西過一把嘴上癮頭,反正死的不是他,隨便他怎麼說也沒關係。可上了戰場感受完全兩樣,那呼嘯而過的彈片天曉得什麼時候一個猛子扎進你肉體,將你軀體撕裂開,橫飛的子彈在打死敵人同時,也能打死你,很多時候你都不知道什麼地方竄過來一顆子彈奪走你生命。別人生命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總不能不在乎,面對死神獰笑,最好辦法就是將自己躲藏的越安全越好,可部隊的紀律又不允許你當懦夫,這讓戰士們再苦悶也沒有了。一上戰場對戰士只有兩個選擇,生存,或者死亡。徐永晉經歷了半年戰爭,這些已經司空見慣,而楊榮國他們作為有理想的青年,現在滿懷熱血踏上征途,還沒進前沿就遭遇敵人炮火封鎖,這對他們震撼有多強烈,可想而知。   「沒事沒事,你不還活的好好的?」徐永晉拍拍楊榮國肩膀,將他摟在懷裡,盡量平和地安慰他,至於效果如何徐永晉無法知道。轉頭看了一圈,徐永晉發現在彈坑外一頂鋼盔正隨著氣浪滾動,看起來這頂鋼盔是楊榮國在翻進來時掉在外面的。徐永晉一伸手將鋼盔從外面揀了進來,想往楊榮國頭上戴,可戴了半天,不配合的楊榮國讓他根本無法將鋼盔戴到楊榮國頭頂。無奈下徐永晉只能將鋼盔戴到楊榮國撅起來的屁股上,這樣至少楊榮國的屁股得到了鋼盔保護,避免了屁股被彈片撕成四塊的危機。戴著的時候,一低頭,徐永晉見到楊榮國的褲襠裡濕漉漉的,看來強烈的刺激讓這個年輕人嚇得失禁了。   摟抱著楊榮國的頭,徐永晉將頭埋下來聆聽著炮彈飛過來聲音,有的炮彈發出吹哨子一樣聲音從空中落下,有的炮彈發出好像一架風琴被人用手指從高音到低音急速劃過琴弦,有的炮彈又發出好像野獸嘶吼般聲音,沿著一條弧線朝地面下墜。當炮彈落在地上,接連響起的巨響還在耳邊迴盪,又傳來下一發炮彈撕破空氣的聲音。沉悶的炮彈飛行聲與剛才炮彈聲音不大一樣,接著傳來兩聲低沉的爆炸聲,聲音好像被人摀住了嘴,顯得又低又悶。   「毒氣彈!」徐永晉腦海中很快掠過敵人發射毒氣彈的念頭,半年前戰鬥中,徐永晉已經多次在前沿嘗過土耳其人毒氣彈滋味了,對毒氣彈爆炸聲十分敏感。   「毒……毒……毒氣!——毒氣!」徐永晉連忙從挎在腰上的盒子裡取出防毒面具,掀掉鋼盔將面具戴到了臉上。一低頭,自己喊了那麼長時間,楊榮國還嚇的發抖,根本沒有從腰間盒子裡取出防毒面具戴上。無奈下徐永晉只能幫他取出防毒面具給他戴在臉上。   被轟炸的地方到處響起呼喊毒氣聲,就連猛烈的炮火也沒有將聲音壓制下去。   在慘白的照明彈照耀下,橘紅的火球包圍中一股黃綠色煙霧貼著地面彷彿有生命緩緩擴張開,淹沒凸起的地表,懶洋洋地漫過沿途的彈坑,很快將徐永晉待著的彈坑吞沒了。徐永晉很想從彈坑中爬出去,不要待在這充滿毒氣的彈坑裡,可外面炮彈還在不停地爆炸著,現在衝出去,和找死差不多,於是他只能心如火燒繼續留在彈坑裡,祈禱菩薩保佑防毒面具不會洩露。   臉上戴著橡膠製作的防毒面具滋味並不好受,過濾過的空氣顯得十分細弱,細弱的讓人總覺得肺要爆炸了,炮彈轟隆隆爆炸產生的氣浪驅趕走清爽的空氣,補充進攙雜了硝煙的熾熱渾濁的氣流,空氣彷彿要燃燒,人緊繃著的皮膚上湧出大量汗珠,很快被高溫蒸發,留下粘糊糊鹽分十分不好受。防毒面具鏡片上產生了大量水汽,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楚。徐永晉用手擦了擦,抬起頭望向外面。透過鏡片,一塊鐵片拖著青煙以極快的速度朝他飛來,一縮頭,彈片落在距離他不遠地方,插進土裡,只留下上面半截。一縷青煙從鐵片上冉冉升起。嚇壞了的徐永晉再也不敢將頭露在外面了,只是縮著脖子待在彈坑裡等候炮擊過去,沒多久,鏡片上再次佈滿霧氣。   大地狂怒地不停扭動著身軀,將土塊沙石掀到其他地方。躲在徐永晉懷裡的楊榮國也許覺得防毒面具阻礙了他呼吸空氣,伸手想要將面具摘下來,結果手被徐永晉死死按住了。楊榮國不解地抬起頭,看著徐永晉,從外面飛過來什麼一截東西狠狠打在楊榮國頭上,那截東西在撞了楊榮國頭後,滾落在彈坑裡。楊榮國捂著疼痛的頭部,低頭看是什麼打在自己頭上,一看從他的防毒面具裡傳出滲人的慘叫,雖然面具隔絕性很好,聲音還是傳了出來。   徐永晉也看到是什麼打在楊榮國頭上了,那是一截從人身體上撕裂下來的手臂,焦黑帶著血絲的殘缺手臂上還冒著一股青煙,如果沒有防毒面具,現在彈坑裡應該充斥著肉體燃燒的焦臭味。   懷中的楊榮國急劇扭動著,徐永晉再也抓不牢他,蓋在楊榮國屁股上的鋼盔在他掙扎時掉在一旁,手上一輕,楊榮國從徐永晉懷裡跳了起來,一把將防毒面具摘掉,慘嚎著從彈坑裡跳了出去,在外面瘋狂的亂跑著。徐永晉想跟著從彈坑裡爬出去,再將他抓回來,可身子一動還是縮了回去。現在出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發瘋的楊榮國你就是九頭牛來拉,也無法將他拉住。何況外面到處都是毒氣、彈片,沒有防毒面具,也沒有戴鋼盔,楊榮國的命運已經決定了。   在徐永晉無助地視線裡,楊榮國一邊跑著,一邊用手狠狠地抓著喉嚨,窒息的毒氣讓他無法呼吸。那些炮彈彷彿追著楊榮國爆炸,在氣浪光圈下,楊榮國也許是無意識地躲過了一顆接著一顆炮彈,終於,下一發炮彈他無法躲過,一聲巨響,徐永晉痛苦地避上了眼睛,慢慢滑到彈坑裡。   天色已破曉,灰濛濛的光線透了過來,天空滾滾混雜了血色的黑煙凝聚成厚厚的雲層,遮擋住滿天未消失的群星。東邊露出一抹暗紅色,陰暗的夜晚終於消退了。炮彈落過來越來越稀疏,空中還有咻嗉聲,只是這些聲音都是從徐永晉後面飛過來,朝北方而去。在北方傳來悶悶的連串爆炸聲,遠征軍的炮火將土耳其人火力壓制住了。一聲悶響,彷彿春節點放的禮花在耳邊炸響,硝煙擴散,這發榴彈落下來後好久不見有下一發炮彈飛過來。   外面有零星幾個人影在移動,從鏡片裡,徐永晉看到有個年輕人已經不戴防毒面具了,那人彷彿在尋找什麼四處張望,沒有毒氣進入肺部,手抓喉嚨舉動,看來毒氣已經飄散了。徐永晉從彈坑裡費力地站了起來,挪動著酸軟的雙腿爬出彈坑。走出彈坑,徐永晉奮力將防毒面具拉了下來,手扶著膝蓋大口喘著氣。和剛才借助防毒面具呼吸不同,外面的空氣彷彿冰冷的涼水從嘴灌進了徐永晉身體,雖然裡面夾雜了大量炮彈殘存的硝煙,還有烤焦肉體氣味,至少比那種渾濁的讓人窒息的過濾氣體要舒適多了,眼前金星亂冒,人腦子裡缺氧感覺快要站立不住了。   用力吸了幾口沒有過濾的空氣,徐永晉直起身掃視一邊周圍。從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彈坑裡,五連將士一個接著一個灰頭土臉爬了出來,大家將防毒面具摘下來,露出疲憊蠟黃的面容。周圍到處是余煙裊裊的彈坑,黃色的沙地上倒伏著幾個殘缺不全的屍體,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痛苦的呻吟聲,與其說是呻吟,不如說慘叫比較合適些。   「這個人怎麼了?」徐永晉拖著疲軟的雙腿,走到前面,問屈膝跪著幫躺在地上戰士裹繃帶的梁德忠,梁德忠只是一心在幫那名戰士包裹,並沒有回答徐永晉問題,看著地上面色慘白的年輕人,徐永晉俯下身,拉起他的手關切問道:「夥計,你傷在什麼地方?」那人只是微張著眼睛,張了張嘴,從嘴裡吐出一團血沫,無法回答徐永晉的問題。徐永晉低頭看了眼胸口,胸前粘滿血漬的軍衣已經被梁德忠撕開,繃帶正在一圈一圈的包紮,露在外面的繃帶被湧出鮮血染成了黑紅色,血還在繼續滲露出來。那人發出兩聲痛苦的呻吟,徐永晉輕輕拍了拍年輕人肩膀,這是一名胸部負傷的新兵,從丟在地上的防毒面具和還在湧出來鮮血看,他受傷時間應該不長。   梁德忠扭頭看著揀起防毒面具的徐永晉,嘴裡嘟囔道:「該死,下士你的繃帶有嗎?我的用完了。」徐永晉打開急救包,將裡面繃帶取了出來遞給梁德忠,彎下腰幫助梁德忠將繃帶給戰士包紮好。當繃帶繞到前面傷口處,年輕的戰士額頭上流淌出豆大的汗珠,臉上寫滿了痛苦。   「敷料給他上了嗎?」   「已經上過了。是否該找副擔架把他運到後面去?」   徐永晉為難地看看周圍,這裡連草都被炸成了草屑,製造擔架的木頭不知到什麼地方去尋找。可胸部負傷他又經不起搬運,從他大量失血看,這個年輕人要是不馬上後送,他的生命也沒有多少時間了。年輕的戰士眼裡都是痛苦,可憐兮兮望著自己,好像在請求他不要離開。這樣的事情徐永晉已經經歷過一回,當時剛上戰場時,迪迪負傷後不也是這樣望著自己?   「找衛生員吧,衛生員那邊有擔架。」   「可是衛生員剛才躲避的彈坑被再次命中了,三名衛生員非死既傷。」   「這可糟透了!」徐永晉低聲嘟囔道。看著年輕傷員在自己面前露出痛苦樣子,徐永晉卻無法給他任何幫助,他在想為了減輕傷員痛苦,是否應該送他一發子彈讓他徹底寧靜下來?如果現在不死,以後瀕死前痛苦還有的年輕人受的呢!最後這種念頭還是從徐永晉腦海裡消失了,好死不如賴活著,怎麼說自己也不能對自己人開槍。「他娘的!真是糟透了!」徐永晉再次重複道。   五連再次集結,一番炮擊過後,五連被炸死、毒死(中毒的都是沒有經驗新兵)二十四人,同時還有二十七人必須後送野戰醫院救治。他們還沒有到前沿,敵人的一頓炮火就拍掉他們三分之一兵力。尤其讓五連將士沮喪的是他們周連長為了讓新兵臥倒,自己被炸的屍骨無存,而那名神志失常,無法理解連長命令的新兵卻因為連長將他撲倒,被炮彈震傻了,當敵人發射毒氣彈時,又有人給他戴上了防毒面具,等敵人炮擊結束,他除了鋼盔被炮彈破片撞凹了一個印子外,身上什麼傷也沒有。等老兵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有些傻呵呵的這名新兵只知道渾身發抖,咧著嘴似笑非笑看著前方。戰士們告訴他連長為了救他而犧牲,可他卻只是傻笑兩聲,其他什麼反應也沒有,看到這個士兵表現,那些站在他身邊的老兵恨不得一拳將他打到地核去。連長用自己寶貴的生命居然救了這麼一個廢物,那些老兵一想起來就覺得實在是太悲哀了。   周連長的陣亡讓五連在一年裡先後損失了兩名連長,先是王連長在解圍戰快要結束時受到重傷被送到後方醫院,後來聽說又轉送回國內了,現在周連長在五連剛上陣地的路上又陣亡了,說起來到五連當連長還真是多災多難。傷亡雖然慘重,五連還必須到前沿去,前面陸戰隊連隊在土耳其人進攻下傷亡十分大,如果不幫助他們守住陣地,那些該死的土耳其人就要突破防線了。雖然兵力不佔優勢的土耳其人就是突破防線也沒什麼,他們的兵力已經極大消耗在塹壕戰中,等後方一個反擊是可以將他們驅逐出去的。可現在遠征軍總部正在醞釀從卡爾巴拉朝巴格達發動攻勢,如果出發陣地被破壞,對總部發起總攻自然會造成一定影響。   收拾好東西,將死者身上身份牌收集起來,派人通知後方將傷員運送下去。活著並且沒什麼問題的戰士低著頭背著槍默默踏上道路。徐永晉和那些老兵知道,這只是開始,而那些新兵卻從炮彈落下那一刻開始,對所謂的鐵與火產生了疑惑。戰爭,並不是他們想像的送給敵人鐵與火,自己收穫釀造好的果酒和美食。在國內接受並且認為完全正確的那些愛國主義宣傳,在炮火面前顯得如此蒼白,脆弱不堪,現在他們期望的,只有在戰爭中活下來。   淡淡的灰白煙霧中,一串拖著尾巴的機槍子彈鑽了出來,將河岸打的泥土四濺。咻地一聲,一枚迫擊炮彈從空中落了下去,轟隆一聲猛地爆炸了。天空傳來嗡嗡聲,一架草綠色雙翼偵察機在兩架三翼戰鬥機掩護下,在煙霧裡時隱時現。空中傳來急速的划動風琴琴弦聲。   徐永晉半依著靠在沙袋壘成的掩體裡,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面無表情地看著天空,炮彈劃過天空的聲音又輕到響,徐永晉還是沒有什麼躲避的念頭。這些炮彈他用不著躲避,這是從後方打向對面土耳其陣地的。幾天的炮戰後,在火炮校射機指引下,部署在幼發拉底河北岸的土耳其炮兵陣地被遠征軍重炮部隊轟的七零八落,失去戰鬥力退出了戰場,現在對面的土耳其人只能利用迫擊炮展開零星的游動騷擾,偶爾打過來一兩發炮彈,就是這樣土耳其人也不敢讓迫擊炮在一個地方多待一段時間,萬一時間長了,馬上就會招來鋪天蓋地的遠征軍炮火。不光是火炮,在幼發拉底河北岸的機槍陣地現在非不得已也不會打出一發子彈,任何暴露自己的動作都會招致毀滅性炮擊。偶爾打過來炮彈對遠征軍而言,連威脅也談不上了。   在徐永晉前面不遠處裊裊炊煙緩緩朝天空升去,這是五連炊事員正在給待在前面連隊燒中飯。以前怕死的炊事員非要將炊灶放在敵人看不到的地方,等炮火停下來再將燒好的飯菜送上去,那麼遠的路,等飯菜送到前面早就涼了,這讓前面部隊怨氣很大。現在好了,沒了炮擊炊事員終於將炊灶移到戰線後面,前方將士可以吃到比較熱一些的飯菜。   「小徐。」前方有人在叫徐永晉。   「來了。」徐永晉從掩體裡躍出,朝炊煙方向一路小跑過去。「老韓,是不是有什麼好吃的?」   「你怎麼總想著吃?沒有,前面又沒進攻,怎麼可能改善伙食?」炊事員韓波一把將徐永晉伸相飯桶的手打了回去。「小徐,你陪我一起把這些飯菜送到前面去吧。」   「又要我送?!我的天!連長不是說讓我到後面喂駱駝嘛,你怎麼總想著抓我公差?」徐永晉一聽要將飯菜送到前面去,如同兔子一樣朝後面逃去,一個骨碌翻進了戰壕。   「躲什麼躲?我要不看你可憐,跟連長說好話讓你給我幫忙,你現在早和那些膻氣熏鼻的髒駱駝睡一塊了,還能在我這裡享清福?……去不去?你要不去我跟連長說,讓他喂駱駝去!」   「去去!你可別跟連長再嚼舌頭了。」徐永晉從後面戰壕裡爬了出來,舉著手做投降狀。   韓波在徐永晉後背拍了一巴掌,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指著擺在地上的擔子。「別皮了……喏,這個擔子你挑,跟我走吧。」說著韓波壓著垂頭喪氣的徐永晉朝前線走去。   「吃飯了,吃飯了……弟兄們,開飯了啊!」人還沒到前面,徐永晉已經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徐永晉的喊聲還迴盪在戰壕上空,原本空蕩蕩的戰壕裡突然冒出無數戴著鋼盔的腦袋。   「呵!永晉你又過來了?」徐永晉的老夥計馬永敏上士那張熟悉的笑臉出現在他眼前。   「是啊,我徐永晉又來了。」徐永晉將擔子放下,笑著和那些撲上來熟悉的戰友一一擁抱。   梁德忠那張臉出現在徐永晉眼前,笑道:「這話小聲點,要是連長聽到,你可就有麻煩了。」   手臂上掛著吊帶的姜國華從梁德忠背後露出半張小臉,捅了捅梁德忠腰眼。「你聲音也小一點,要是聽到你誹謗首長,永晉沒餵上駱駝,我看你要去幹這活了。」   「怕什麼?!真要喂駱駝我倒更安全了,也免得像現在這樣時刻提防被人家冷槍打中。」話是這麼說,梁德忠的聲音還是低了下來,腦袋探頭探腦朝兩旁張望,好像連長時刻會出現在這裡。   現在的徐永晉臂章上下士標誌已經取消了,他的軍銜成了二等兵。對徐永晉來說,從班裡下士組長降為幫炊事班幹活的二等兵,這簡直是一場外人看起來的「噩夢」,至於「噩夢」之所以發生,完全是因為新上任的五連連長王兆軍造成的。   在到前沿陣地道路上,五連遭遇土耳其人突然封鎖炮擊。這條道路上原本是比較安全的,在戰鬥打響後,這條路線沒怎麼受到轟擊,土耳其人不多的火炮主要用來轟擊遠征軍前沿陣地,為了支援部隊衝鋒,他們抽調不出太多火炮封鎖遠征軍運輸線。所以五連才會在夜裡沿著這條道路朝前運動,可沒想到土耳其人這天晚上不知發什麼神經,突然用猛烈炮火對這條道路猛轟了半個多小時,炮彈中還夾雜了一批毒氣彈,結果毫無防備的五連損失慘重不說,他的第二任連長周慈寧也在炮擊中陣亡了。為了不讓五連群龍無首,三十八團從國內補充過來的軍官中挑選福建人王兆軍上尉接任五連連長。   五連在短暫失去領導後,很快又擁有了一名新連長,本來是好事情。對徐永晉來說,壞就壞在他說了不該說的話。作為老兵,徐永晉看不起王連長沒有經歷過戰鬥,卻妄自讓他們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替家人增光。同時他總覺得王連長名字不好,名字太像女人了王兆軍,怎麼念怎麼聽著是王昭君。自認為自己在連裡是老資格戰士的徐永晉嘴巴一時沒有把門,把自己對新任連長的看法對其他戰士當笑話講了幾句。人的好運氣並非時刻伴隨一生,徐永晉的笑話讓連長聽到了。對自己的名字連長也覺得並不好聽,可這屬於私人隱私,是觸碰不得的,別人心裡想王兆軍管不著,可要是說出來,這就等於在打王兆軍耳光了,作為連裡面一把手,王兆軍聽了豈有不報復之理?   一心想要伺機報復的王兆軍很快找到借口:有新兵對王兆軍投訴說徐永晉和梁德忠在訓練中對他們進行了體罰。找到借口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將徐永晉和梁德忠叫去一通臭罵了,很明顯,在軍方文件中是禁止對戰士進行體罰的,而倆個愣頭青居然敢違抗軍紀,要是不處分,軍紀被置放於何處?被王連長抓到痛腳的徐永晉當了沒幾個月的下士軍銜為了體罰士兵被不名譽地撤除了。   作為海邊長大的王兆軍對自己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坐騎——駱駝——感到氣味十分難聞,同時每天給駱駝喂草料在王兆軍眼中這簡直太枯燥乏味了。讓徐永晉整天圍繞臭烘烘的駱駝轉,王兆軍覺得這個工作倒很適合尖牙利嘴想要挑戰自己權威的徐永晉。至於梁德忠,一來梁德忠並沒有嘲笑自己是什麼「王昭君」,二來體罰戰士事件中,徐永晉是主犯,而梁德忠是從犯,一通訓斥後,對梁德忠也就從輕處分,關他三天禁閉了事。   在戰友們同情的目光中,徐永晉背起行囊垂頭喪氣到司務長那邊報到去了。徐永晉明白連長是在報復自己,在他印象中那些溫順的駱駝味道實在難聞,去伺候駱駝,對一名老兵而言,這實在太丟臉了。讓徐永晉意外的是,伺候駱駝並非他想像的那麼不堪。首先,後面那些喂駱駝的戰士一個個都胖嘟嘟的,並不是說部隊喜歡招胖子,這些戰士都是因為喂駱駝而肥胖起來——他們吃的太好了,給駱駝的飼料份量很多,多到有充裕的飼料讓這些人賣給了當地的阿拉伯人,從他們那邊換取已經燒好的拷羊肉、烤魚和麥餅,除了這些還有極為昂貴的豬肉。徐永晉一過去,為了避免自己的小動作被徐永晉通報給上級,這些人為了堵住徐永晉那張嘴,很樂意從自己口裡留出來一些阿拉伯美食送給徐永晉。徐永晉並非什麼聖人,有白吃的好東西,自己不吃這實在太對不起自己,誰叫連長送自己到這裡來增肥呢?於是徐永晉雖然沒有偷飼料賣給阿拉伯人,可那些戰士得到的好處,他也是很大方地笑納了。除了吃的,更大的好處是到了後面整天與駱駝打交道,自己避免了上戰場和敵人短兵相接的可能,陣亡對自己一時顯得如此遙遠,這簡直太意外了。與吃比較,安全對徐永晉顯得更重要一些,他可想著自己能在戰爭結束後平安回家。至於喂駱駝這些好處,徐永晉發誓打死自己也不能說出來,總不能讓白癡連長知道自己在後面活的很滋潤,再想什麼法子折騰自己。   不過徐永晉喂駱駝沒喂多少時間,五連有些膽小的司務長韓波總覺得挑著擔子將飯菜送到前沿十分危險,見老兵徐永晉被連長處分,從前面送到後方,韓波打起了徐永晉主意。徐永晉畢竟是刀山火海中活下來的,這樣的人對如何保護自己很有一套,有這麼個人給自己幫忙,韓波覺得自己安全感多了不少,真要前面打的炮火連天,大不了讓徐永晉當自己替死鬼把飯菜送上去好了。   在任何一個連隊裡,司務長和連長的關係總是特別密切的。司務長主管一個連伙食,油水自然很多,而作為一個連頭頭,司務長不過動動小指頭,連長吃的就比其他人好太多,同時連長還能從司務長那邊得到不少好處。這個公開的秘密大家都知道,卻誰也無能為力,很多事情你就是財務公開也無法監管,尤其是伙食這種東西,戰士們只要自己能填飽肚子,偶爾再改善一下伙食已經心滿意足了。為了讓徐永晉給自己當下手,韓波找到連長說是自己腰骨有問題,想讓徐永晉給自己幫忙,王兆軍原本並不想讓徐永晉離開「臭烘烘」的駱駝,在韓波保證徐永晉給自己打了下手後,很快又會回去餵駱駝,並且贈送給連長兩條香煙後,王兆軍這才同意徐永晉在喂駱駝空閒時間到司務長那邊幫忙。於是徐永晉沒喂幾天駱駝,又失望地離開了王連長強加給自己的「噩夢」(徐永晉所謂的噩夢,說是好運更合適些。),跑到另外一個油水很足的地方幫忙去了。   對喂駱駝和給司務長打下手如此美差,樂不思蜀的徐永晉自然不想告訴這些同樣很想離開危險地帶的戰友,駱駝畢竟是有限的,燒飯也用不了太多人,他們要是下來了,自己到什麼地方去?   「呵呵,吃你們的吧,哪那麼多廢話?」徐永晉笑的十分燦爛,將遞到自己面前的飯盒盛滿了飯菜,同時給他們每人遞過去一包劣質煙葉製造的香煙,外加兩塊水果糖——香煙和水果糖是每天必須供應戰士的口糧,如果不是在穆斯林地區,這些戰士還有酒好分配。   「這什麼東西?」梁德忠看著碗裡的肉片,臉皺成了苦瓜臉。   徐永晉怪模怪樣的惡笑起來。「羊肉燉粉絲,大補啊!」   「又是羊肉?天哪!」周圍一片哀歎聲。整天吃膻味很重的羊肉,這些戰士現在只要一聽「羊」,馬上就條件反射開始了反胃。羊肉本身是個好東西,可每天送到前線的這些羊肉並沒有加什麼香料,掩飾特有的膻氣,整天吃加點鹽的羊肉對這些沒有豬肉吃的以非穆斯林為主體的遠征軍將士來說,這個世界實在是太混蛋了。   對戰友的怨言,徐永晉只是嘿嘿笑笑。徐永晉對羊肉以前也是十分反感的,不過在後面待了這麼些時間,現在他的觀點有了很大改變。和那些貪嘴的傢伙在一起,徐永晉吃的羊肉都是加了香料烤出來的,隔三差五他們還有豬肉吃,這讓徐永晉覺得待在後面實在其樂無窮。不過關於吃的方面貓膩徐永晉不敢說出來,說出來那還不捅了天,徐永晉相信要是司務長和喂駱駝的那些人知道自己嘴巴不嚴,把一切漏出來了,他們要是不暗殺自己才有鬼呢!   袖手沒事情的韓波見戰士們對自己燒的飯菜很有意見,叼著根香煙走了過來,瞇縫著眼睛瞪著這些不識抬舉的戰士。「有什麼好抱怨的?那些被抓獲的土耳其俘虜看到羊肉,哈喇子飛流直下三千尺,人家那叫狼吞虎嚥啊……同樣的東西,他們吃的很香,你們有什麼好唉聲歎氣的?」   有新兵用筷子敲著飯盒,不滿地沖韓波嚷嚷道:「土耳其人是土耳其人,人家整天就吃這東西,習慣成自然了嘛!總不成非洲黑人喜歡吃螞蟻,你也讓我們吃螞蟻?」   「真要只有螞蟻好吃,你們也只能吃螞蟻。」   「要是這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要是可以選擇戰場,我現在倒寧願在日本作戰,聽說那邊的生魚片很好吃。日本料理……聽聽就讓人食慾大開。」   「日本料理有什麼好吃的?我聽法蘭西裔的同桌說,法蘭西大餐比我們中國飯菜還好吃。要是打到法蘭西,我們就能吃到烤牛排了!」   「到意大利也不錯啊,聽說意大利的通心粉也不錯,反正不管到什麼地方,總之都比在這鬼地方要強上百倍……不,上千倍!」   「羅剎國也不錯啊,魚子醬、伏特加,都是好東西。」   說到吃的,這些戰士一個個變成了熟悉世界各國不同風味美食的專家,在他們嘴裡,全世界哪都好,就是美索不達米亞不好。徐永晉知道其實這裡也有不少好吃的東西,自己在後面吃的夠美了。他相信這些戰友也知道這一點,只是軍方供給十分死板,就是有好吃的,軍方也不會從集市購買——這麼大軍隊要是完全依靠當地市場,這裡就是東西再多,也要給蝗蟲一樣的遠征軍一掃而空。對其他國家的嚮往大家也就說說而已,按照軍方慣例,真要到日本、法國、意大利或者俄國,戰友們想像的那些美食也不是他們可以享受到的。   韓波聽的不耐煩起來,瞪著圓圓的眼睛道:「行啦,按照你們說的,等美索不達米亞打完了,咱們再到日本打,吃夠了生魚片,我們再吃法國牛排,然後是意大利通心粉,吃飽了咱們再喝羅剎國伏特加……只要你們狗屎運夠好,能一直活下去,戰爭結束後這些東西你們都能享受到。」   對吃的不滿是不滿,可戰士們對司務長也沒轍,真要惹毛了胖乎乎的司務長,說不定晚上飯菜裡面他給你下一點特別作料(如口水、鼻涕什麼的噁心東西)也說不定。戰士們只能看著讓人反胃的羊肉燉粉條,皺著眉頭拿到一旁,努力消滅這些該死的極為難吃的東西。   咻——空中傳來一聲尖厲的嘯音,幾個正吃著飯菜的戰士聽到聲音,丟下飯盒很利索地趴在戰壕裡。一發炮彈拖著白煙自空而降,轟地一聲,在戰壕前面不遠的地方爆炸開了。掀起的灰塵朝四周擴散開,蔓延到戰壕邊滲透下來,讓人們眼前灰濛濛一片。炸飛到天空的沙石、鐵片辟辟啪啪落了下來,只是這些對五連戰士來說,沒什麼殺傷力,連嚇唬一下他們都辦不到。煙塵還沒有散盡,戰士們已經若無其事從戰壕裡爬了起來,揀起丟在地上的飯盒,將上面灰塵沙石挑去,繼續皺著眉頭吃這頓飯菜。   剛才聽到迫擊炮彈飛過來的聲音,徐永晉一個前撲下意識撲倒在戰壕裡,等炮彈爆炸了,等了一會兒,沒聽到空中傳來第二顆炮彈飛過來聲音,徐永晉緩慢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灰塵,扭頭尋找領導他的司務長。找了半天徐永晉也沒在周圍找到韓波,徐永晉記得剛才韓波明明就在這附近,讓他不明白的是,怎麼一轉眼的工夫一個大活人就憑空消失了?看著前沿不遠處余煙裊繞,那發炮彈並沒有落在這裡,說是炮彈將司務長炸沒了,這也有點太離譜。   找了半天,徐永晉看到戰壕裡韓波一直帶著的一口行軍鍋倒扣在地上,那口黑漆漆的行軍鍋微微抖動著。剛才他看到這口鍋,不過視線只是掃了一眼就將重點放到行軍鍋周圍了,現在徐永晉心裡有個很滑稽的想法。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那口鍋面前,徐永晉明白自己猜測並沒有出錯,一掀開行軍鍋,鍋底下一個人捲曲成一團,正瑟瑟發抖——這人不是韓波還是誰?   「司務長,起來吧,炮擊已經過去了。」看著刺蝟一樣趴在地上的韓波,徐永晉強忍住笑意上前拉著韓波手臂把他攙扶起來,以盡可能平緩的聲調對他說道。   「過去了嗎?……娘的,該死的土耳其人!什麼時候不好開炮?偏要在我到前面來時放炮,想炸死我咋地?」韓波從地上哆嗦著爬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見自己毫髮無傷,忍不住氣憤地指責土耳其人實在不地道,看來他的狼狽樣並非自己膽小,而是「該死的土耳其人」造成的。   「過去了,過去了。」徐永晉笑呵呵幫肥胖的韓波拍去身上塵土。「司務長,您還是先回去吧,我想和這裡兄弟聊聊天,等下馬上回去。」   「那好,記得快點回去,我那邊還有一堆土豆等著你刨。還有今天晚上飯菜你送過來,我就不來了。」韓波不敢在這危險的地方多待片刻,也不管徐永晉自己轉身先下了前沿。後面事情雖然很多,可那些事情對一名刀山火海闖過來戰士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麼,三下五除二就可以做好,至於幹的是否精細,對男人而言,這並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問題。「又不是雕花,幹嘛那麼認真?反正物資多的是,浪費一些也沒什麼。」韓波對徐永晉說的這句話十分認同。   如果不是徐永晉太笨,學不會燒菜,韓波倒很想讓閒極無聊的徐永晉連燒飯也幫自己幹了。現在只能讓他打打下手,看哪天可以教會這個認為「女孩子做的事情,男人不應該做」的徐永晉學會自己手藝,自己好徹底輕鬆。不過在這之前,讓徐永晉替自己做更危險的事情更重要些,為此有時候滿足一下他的要求也是十分必要的。   看著韓波腆著大肚子笨手笨腳沿著交通壕朝後方走去,徐永晉笑著搖了搖頭。畢竟不是合格戰士,一聽到打炮就六神無主了,徐永晉暗自好笑。   「嗨,德忠,我們偉大的連長怎麼不在這裡?」徐永晉看了半天也沒看到王兆軍的身影,走到梁德忠身邊蹲了下來,撥弄著戰壕邊的沙土問道。   「王連長?你不知道嗎?團部召開連以上軍官會議,他被叫去了。」梁德忠不屑地說道。   「到團部去了?」徐永晉疑惑地問道:「是不是要進攻了?」   「誰知道呢,反正對我們來說,不管是進攻還是原地駐守,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也許真的要進攻了。」姜國華湊了過來,嚴肅地說道。「你沒聽說嗎?國內對我們這麼長時間還沒拿下巴格達極為不滿,聽說議會已經有議員徵求意見,說是要彈劾軍方作戰不力了。」   「那些議員?議員算老幾?只知道坐在椅子上指手畫腳,讓我們這些當兵的給他們送死。他們要真有能耐,幹嘛不到前面來端著步槍衝鋒?我就看不慣這些自以為自己比誰都牛的混帳東西。」徐永晉一聽姜國華提到那些送他們上戰場的議員就一肚子不爽。   梁德忠一本正經地說道:「議員們都是國之棟樑,豈能輕易在戰場上捨棄他們高貴的生命?他們是蟻王,咱們是兵蟻。為了保障蟻王安全,兵蟻自然有衝鋒在前,撤退在後的義務了。」   姜國華笑笑,道:「話不能這麼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外敵面前,大家應該團結一心消滅敵人才是。至於議員不到戰場,這個嘛,社會是平等的,但分工是不同的。那些議員的工作是動嘴,咱們的工作就是舞槍了。而且按照議員們所說,我們的戰爭是還世界一個和平,為了讓戰爭遠離國家才打的……嗯,『當德國滅亡比利時時,比利時離我們遠,我們無動於衷,任憑被滅亡,當德國滅亡法國時,法國離我們很遠,咱們默不做聲,當德國滅亡俄羅斯時,我們還事不關己,那麼等德國打到國境線時,世界上已經沒有盟友了。』這是袁將軍在議會裡作證時說的。還有『在國外打仗,我們平民不會有什麼傷亡,要是戰爭引到國境線來,我們公民不知要付出多少犧牲,財產不知要損失多大,為此,必須要將侵略扼殺在搖籃中。』德忠,這是誰說的?」   「還有誰?回家養病的高上將唄!要把侵略扼殺在搖籃的上將,現在自己回家搖搖籃去了。」梁德忠掏出徐永晉剛才分給他的香煙,撕開了抽出三根,遞給面前倆人,剛才的臥倒將香煙壓在了下面,現在香煙皺巴巴的。徐永晉謝絕了梁德忠好意,從挎在後面的背包中抽出一包好煙,遞給梁德忠。「長城煙?……好傢伙,你小子怎麼能抽這樣香煙?」   「給司務長幫忙,多多少少總有一點好處,這包算我送給大家的。」徐永晉平淡地說道,他也不想在這方面多談,言多必失,這是徐永晉經歷過教訓後得出的結論。「這事情要爭論永遠爭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我只知道在前面送死的是咱們,而後面那些議員每當我們打了一個不管多大的勝仗,只要動動嘴皮子,說上那麼兩句輕巧話,就能成為民族英雄,愛國人士。真好享受啊!」   「唉,這就是命了。」姜國華臉色難看地歎了口氣。   「不過就是進攻你們也別太擔心,現在這裡咱們不是彙集了不少部隊嗎?聽說第二集團軍已經在國內集結完畢,馬上就要登船奔赴這裡了,現在咱們面前的土耳其人已經吃不住勁,等第二集團軍到了,這仗估計就好打多了。」   「你倒說的輕巧,你在後面整天刨土豆,子彈打不著你,炮彈炸不到你,自然可以說的輕鬆一些,我們呢?就是土耳其人炮兵被消滅了,挨不了敵人炸,可他們手中總有步槍吧?天曉得什麼時候從哪裡飛過來一顆流彈要了你性命!我現在期盼的是最好就在這裡一直守著,我們不進攻,土耳其人也別來搗亂。真要進攻,還是等第二集團軍到了,讓他們攻去,這些功勞咱也別跟人家搶。」梁德忠說完拍了拍徐永晉肩膀,羨慕地說道:「老兄,我現在可真羨慕你啊!甭管前面打的怎樣了,你總是待在最安全地方。娘的,該死的連長當時為什麼不連我一同處分喂駱駝去?」   姜國華看梁德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後悔了?當初我怎麼看你如釋重負?」   梁德忠將放在徐永晉肩膀上的手縮了回去,振振有辭道:「當初我又沒想到喂駱駝居然有這麼多好處,看看永晉兄,渾身透著油光不說,待在後面,身上一根毫毛也不會少,說起來我那時侯腦子進水了,不然怎麼著也要爭取一下,看看是否能跟永晉兄對調一下。」   「這話你還是不要說的太早,萬一連長當時想到的懲罰是排地雷,我看你小子就有難了。」   梁德忠連朝地上吐兩口唾沫,忿忿道:「呸呸!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寂靜的夜幕下,一顆顆照明彈升到高空,有氣無力地朝地面垂落,快要接近地面時,照明彈熄滅了,大地又陷入黑暗中。大地上鑽出一串流星,在空中拉出一道道亮麗的光絲,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徐永晉垂頭喪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仔細盯著前方,一串串機槍打出來的子彈從頭頂上方不高的地方飛過,曳光彈告訴他那些子彈快要貼著他頭皮了,這種感覺對徐永晉來說極為不舒服,這讓他覺得自己距離死亡居然如此之近。當照明彈再次竄上天空,猛然點亮,將四周照的一片通明,徐永晉連忙匍匐前進,奔赴自己剛才觀察到的位置,小心地拆除什麼。   現在徐永晉連怨氣也無法發洩了,一切的一切都怪姜國華那張烏鴉嘴。徐永晉現在深深相信,人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在徐永晉給前面送飯菜那天,姜國華曾經說過連長要是想到用排地雷當作懲罰,梁德忠要是要代替徐永晉就有難了。現在梁德忠沒難,徐永晉倒享受到恐懼每時每刻伴隨自己的滋味了。湖北佬姜國華預言還真準,徐永晉現在的工作就是:排雷。   徐永晉不知哪個該死的王八羔子在連長那邊多舌,讓連長知道自己不光不為喂駱駝感到苦不堪言,恰恰相反,卻對離開前線十分享受。別人這麼一多嘴,倒霉的就是徐永晉,醒過味來的王連長並不想讓徐永晉待在後方一個人偷偷樂,為了讓徐永晉體會地獄一般的感覺,王連長將他從後面抓了回來,送到前面負責排地雷,摸俘虜,或者敵後偵察這些極為危險的任務。   徐永晉大歎自己除了沒有被打死,其他運氣實在是糟糕透頂,別人完成一次如此艱巨任務,完後可以好好休息一天,自己卻必須日復一日做下去,體力、精神方面損耗不是喊兩聲苦就能過去的。尤其讓徐永晉生氣的是別人完成任務,勳章不一定能指望上,戰鬥獎章總能撈上一枚,可他都干了五天了,到現在連獎章影子在哪裡都沒看到。至於沒撈到獎章原因很簡單,連長要是不把自己朝上面匯報,那些整天看材料的官僚又怎麼可能知道下面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攤著這麼一位連長,讓徐永晉鬱悶的想要殺人。如果有可能,徐永晉很想在戰場上朝王兆軍背後放冷槍,讓這個小心眼的上尉下地獄跟閻王爺比試誰更狠。反正戰場上兵荒馬亂的,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連長要是中了流彈陣亡,也用不著大驚小怪。   將地雷緩緩從地下起了出來,拆除引信,徐永晉重重出了一口氣,伸手抹了把臉上汗珠,剛才精力都集中在很難伺候的地雷上了,要是一個不小心,該死的地雷就會引爆,到時候自己丟條胳膊算是萬幸,搞不好連腦袋也找不到了。過度緊張下,連身上衣服什麼時候濕透徐永晉也不知道。現在這枚地雷靜靜地躺在徐永晉手裡,再也不會發脾氣了,徐永晉一輕鬆這才有工夫擦拭臉上汗水,至於濕透了的衣服,還是讓它繼續濕下去吧。   一發照明彈升到空中,點著了,周圍被照的一片慘白。前面響起操作機槍聲,正在擦拭汗水的徐永晉停下了動作,不敢動一下等候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熟悉的爆豆般機槍射擊響了起來,噠噠聲中,前面不遠的沙地上被子彈打的火星四濺,剛緩口氣的徐永晉連忙將頭深深貼在地上,感受夜晚冰涼的沙地。看樣子敵人並沒有發現遠征軍部隊正在排除部署在前沿的地雷,機槍掃射不過是用來給他們壯膽。只是剛才那串子彈打的離徐永晉實在太近,讓徐永晉體會到現在自己正在土耳其人鼻子底下做著極為危險的工作。   等機槍掃射過去,徐永晉微微轉了下頭看看周圍,眼前一片沙地上長著幾撮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特有的野草——說是美索不達米亞特有野草,不如說這是半乾旱地區沙土裡長出來枯黃的野草更合適些,只是這裡更多一些。——平緩的沙坡上,好像沒有一點生命存在的痕跡。   徐永晉明白看似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沙地上現在匍匐了不少的遠征軍戰士,這些戰士現在正和他做著同樣的事情。不過與徐永晉一樣,這些戰士身上都披了用於偽裝的偽裝網,上面還植了零星野草。夜晚不要說粗略看看,你就是走到戰士身前仔細打量,也很難將戰士與大地區分開來。   後面天空升上了三顆紅色信號彈,徐永晉可以感覺到前面不遠處,土耳其陣地上一陣忙亂,天空傳來一陣嗡嗡聲,接著幾顆小小的亮點出現在空中。光點移動速度很快,聲音也變成了錦帛被人撕裂那種聲響,幾個紅點拖著一條條尾巴從空中急劇墜了下來,落在沙坡後面。沙坡後驟然一亮,懸掛在空中的照明彈在光線反襯下,顯得黯然無光。轟隆隆幾聲,大地劇烈震抖,讓徐永晉覺得自己要被震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在雷鳴般聲響和地震一般震動下,橘紅色火球與滾滾黑煙從後面升起。   前面沙坡戰壕裡傳來尖厲的哨聲和急促的喊叫聲,守侯在戰壕裡的士兵零亂腳步聲透過滾滾悶雷傳到了徐永晉耳朵裡。   撤離的時候到啦!徐永晉長出一口氣,將地雷原封不動隔在地上,只是將引信收進自己口袋裡,用手檢查一下偽裝,準備悄悄撤離前沿了。按照事先約定,當時間差不多時,後方會朝天空連打三發紅色信號彈,為了避免戰士過分投入到排雷工作裡,沒有注意到後面打上天空的信號彈,同時也為了避免無故打到天空的信號彈引起土耳其人懷疑,配屬三十八團的炮兵將以火力對土耳其人進行一番急促轟擊。和土耳其人現在的炮火相比,這種急促轟擊改叫飽和轟擊也可以。前幾天都是如此,今天也不例外。當然,有了防備的土耳其人在看到三發紅色信號彈從遠征軍方向升到空中,他們已經做好了轉移到避彈掩體的準備,炮擊不會對他們構成太大人員殺傷,不過這樣一來,戰壕裡沒了敵人,前面工作的遠征軍戰士撤離出來也方便了許多。   東邊青灰的天地交界處露出魚肚白,灰黑色的雲彩邊緣顯出一抹絢麗的玫瑰紅色,太陽快要出來了。晨風拂過大地,人們大口呼吸著從沙漠中來含有沙塵味道的微風,風裡除了乾燥的沙土味,還夾雜了濃濃的硝煙味,雖然如此,微風有些清涼,當太陽出來後,這樣的風將不再有,那時侯風將熾熱的讓人想要跳進前面不遠處的幼發拉底河。   朝霞將徐永晉映紅,渾身酸軟乏力,人欲軟癱在地一睡不醒的徐永晉微微合著眼,跟著和他一樣在前面排了整夜地雷的戰士滿臉疲憊越過前沿朝後面走去,如果問徐永晉現在最幸福之事是什麼,他一定會回答說是睡覺,哪怕天塌下來在睡夢中被砸死也是好的。   「嗨!徐永晉!」   迷糊中,徐永晉覺得有什麼人在對自己說話,想了半天,這才肯定真的有人再朝自己自己說話。強打精神睜開眼,身前不遠的戰壕拐角處,出現了他所熟悉的人。徐永晉有些驚訝地說道:「繁蔚?!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孟繁蔚親熱地拍拍徐永晉肩膀,將香煙遞給他,幫他點著後道:「上級命令我們連過來,我總不能不來吧。怎麼,你怎麼還是二等兵?」   孟繁蔚是徐永晉在潯陽一中的同班同學,當時倆人關係雖然談不上有多親密,可也不是十分生疏,只能說大家彼此之間保持著普通的同學關係。與徐永晉一樣,孟繁蔚也在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報名參加了軍隊,並且分到三十八團,只是他和徐永晉不是一個連隊,倆人平常也就沒有什麼機會見面,現在在戰場上相見,心情自然有些激動。   徐永晉扭頭看看周圍,旁邊戰士都不是他們五連的,慢慢滑坐在戰壕裡,用力吸口煙,提了提神,沮喪地說道:「別提了,老子說話不小心,給人抓住把柄坑了一把。……你小子混的不錯啊?現在都已經是上士了!娘的,我在被降職之前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下士。」   「好什麼好?我們連一仗打下來,能活著靠自己力量走下來的也不過二十來人,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進了醫院,死那麼多人,新兵都可以當上士官了,我這上士算不得什麼。何況整天管著這些新兵,煩也煩死我,倒還不如當名上等兵,自顧自更舒服些。」   徐永晉不屑地哼了一聲。「別假惺惺了,有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嗎?瞧你小子臉色就知道對當這麼個鳥上士正沾沾自喜,哪有什麼懷念上等兵的日子?以前在班裡你不是總想當個小組長,好管八個人嗎?現在一下子十五個人歸你管理,屁股後面尾巴都露出來啦!還裝什麼裝?」   孟繁蔚臉有些微紅,略顯不滿地說道:「你這人……我當年在學校的時候怎麼沒看出來?嘴巴這麼粗魯!以前你在學校裡面不是文質彬彬跟個大姑娘似的?現在怎麼突然變了?」   「這沒辦法,整天耳朵裡灌滿了槍炮聲,看著戰友和敵人一個個倒下,要還能慢條斯理說話,老子也不是人,是神了。對了,班裡面其他同學現在怎樣了?」   「其他同學?唉,我知道的不多,和我一個連的高明在去年戰鬥中受傷,撤離戰地時被流彈打死了。聽說在九連的張小波只剩下兩條腿,被送回國內。」   徐永晉一聽樂了。「只剩下兩條腿?你小子長了三條腿還是四條腿?」   「哈,張小波兩條腿是沒什麼事情,可他這裡少了一條腿。」說著孟繁蔚指了指襠部。   徐永晉眼神暗淡下來,看起來他那些在鐵血青年團的同班同學命運都不怎麼樣,和高明、迪迪相比,張小波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爸媽這下不知道有多傷心。」   孟繁蔚晃了晃腦袋。「打仗嘛,總是有傷亡的,我當時也懸著呀,要不是子彈撞在鋼盔上,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知。等戰鬥結束了才醒來,現在我在什麼地方還難說的很呢!當時子彈要是再低一些,恐怕今天我就看不到你了。對了,看你眼睛這麼紅,喉嚨特別沙啞,晚上沒睡覺嗎?」   徐永晉打個哈欠。「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人陷害了嘛,現在每天不是排地雷,就是抓俘虜,要不是聽說土耳其人對付戰俘極為殘忍,整天沒日沒夜的真想舉手進戰俘營算了。」   孟繁蔚咒罵一通陷害徐永晉的「混蛋」,用力吸口煙,悵然吐出煙圈,看著徐永晉問道:「我聽家裡面同學說迪迪死了,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和他一個連嗎?」   徐永晉默然片刻,回答道:「去年剛到這裡時,頭一次戰鬥就被被人家機槍打中,背上中了三發機槍子彈,搶救下來沒多少時間就死在我懷裡。」   孟繁蔚將香煙狠狠在戰壕上撳下去,摘下鋼盔丟在一旁懊惱道:「唉,他不是體育比我們誰都好嗎?怎麼會這麼倒霉?看他那麼寬的肩膀,我還以為子彈都打不進去。這麼說來,咱們班裡一塊參軍的現在就你我還有田雞在這裡了,其他人不是傷重回國,就是戰死在這兒。」   徐永晉見孟繁蔚摘下了鋼盔,善意提醒道:「你還是將鋼盔帶好,雖然土耳其人現在沒什麼火炮可以轟擊了,可保不準什麼時候突然掉過來一發迫擊炮彈,有鋼盔總安全一些。」   「怕什麼?大不了一死而已,整天待在這鬼地方不曉得什麼時候讓人家突突了,與其這樣提心吊膽,還是早死早安生。」話是這麼說孟繁蔚還是將丟在地上的鋼盔揀過來,隨意扣在腦袋上。   「田雞還好嗎?他在炮兵部隊應該沒吃什麼苦頭吧?」   孟繁蔚點頭道:「我前兩天還看到過他,這傢伙比學校時候壯了許多,聽他口氣,他對咱們這些步兵十分不滿,說是他們炮兵每次都將人家炮火壓制住,還擊毀了敵人火力點,咱們步兵只要上去接受陣地就成了,可咱們就是無法拿下來……娘的,這混帳東西以為自己是什麼人?他要是到前面端著刺刀衝鋒一次,就知道自己那些炮彈都打了什麼狗屁東西。」   徐永晉笑道:「他是沒看到我們前面打的有多辛苦。也難怪他會這樣說,你沒看那些新兵家書?我前段時間訓練的那些新兵,他們家裡面寫來家書說是讓他們為國效勞,將那些無能的土耳其人趕下大海,最好帶點土特產回去。他們以為我們是在這裡旅遊?真想不明白這些人怎麼會如此想的。和這些以為我們吆喝幾句敵人就投降的愛國人士比起來,田雞還知道一定要炮火壓制敵人,這還算是好的了。」   「好什麼?奶奶的,我的這些新兵現在還以為我們是來旅遊,總是抑制不住好奇心,想要把腦袋伸到外面給人家當靶子,要不是我在這管著,天曉得這些傢伙會做出什麼愚蠢事情。」說著孟繁蔚瞪了眼看到班長和一個二等兵談話,好奇不已想要上來聽聽的戰士,那些戰士在班長凌厲目光下一縮頭,退了回去。   「怎麼,你們到這邊來的路上沒遭到敵人炮擊嗎?」   「沒有,昨天晚上我們才從卡爾巴拉那邊過來進入陣地。別說炮擊,連敵人機槍掃射都沒怎麼聽到。」孟繁蔚手指了指外面幼發拉底河對岸。   「有夠好運了,我們連上來時,給人家炮火加毒氣一下子拍死了二十多,有的新兵當時就神經崩潰了,真羨慕你們連啊。不過沒看到死亡,你的這些新兵成熟不起來,真要讓他們衝鋒,可能衝出去幾步有些人就要兩腿發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孟繁蔚瞪著眼睛哼道:「他敢!誰要是衝鋒時候想要當逃兵,老子非一槍崩了他個狗娘養的不可!既然為國效忠來了,總得敢於面對死亡。怕死還是縮在家裡當烏龜好了。」   「這話還是等一仗打下來再說吧。」說著徐永晉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伸展一下腰肢。   見徐永晉很疲憊站了起來,孟繁蔚這才從同學見面喜悅中醒悟過來,與他不一樣,徐永晉整夜都沒有休息。看著徐永晉,孟繁蔚一臉歉意道:「我倒忘了,你剛從前面回來,一定很疲勞吧?快點下去休息,從現在開始我們連就駐守在這裡,要是沒什麼事情過來走走好了。到時候大家老同學再好好聊聊天,要是田雞也能過來,那可更理想了,呵呵。」   「這個很難保證,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沿如果不是沒有任務是不允許隨便亂竄的。至於田雞,他要到前沿來,那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等戰鬥結束吧,結束後我們再看看是否有機會聚一聚。只要不是醫院相聚就成。」   孟繁蔚笑罵道:「烏鴉嘴!走你的吧,我可不想被人家抬進醫院去。」   離開孟繁蔚所在戰壕,徐永晉一直朝後方走去,擔任夜間敵前排雷又辛苦又危險,唯一的好處就是白天可以待在安全的後方好好睡個安穩覺,用不著擔心敵人炮彈什麼時候落在自己頭頂上。不然如此工作將沒有什麼人願意去做。王兆軍連長雖然動機不良,讓徐永晉一再擔負極為危險的工作,可在這方面,他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不然徐永晉的日子還要更加難熬,說不定現在就神經崩潰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七章   沒有月亮的夜幕中,紅色綠色黃色信號彈如同連串夜明珠相繼升到空中。隆隆聲中幾發炮彈劃過天際留下道道煙跡,悶雷聲從北方傳來,紅色白色光圈先後閃現,閃動的火光照映到幼發拉底河南岸。雖然距離很遠,熾熱的氣浪還是一波接著一波從北方滾滾而來。   在南岸沙丘後面,當光線照映過來,一頭頭鋼鐵怪獸靜靜地停在那裡,要是在沙丘上朝下看,就好像一片碼放整齊的金屬盒子——如果不看下面行走裝置,這些怪獸也真的是鋼鐵製造的帶有武器的金屬盒子。這些是海軍陸戰隊的裝甲旅戰車——在美索不達米亞的程壁光海軍中將提出成立裝甲旅後,原本以為陸軍又會挑出什麼毛病,可很快,從國內傳來的消息是三軍參謀長一致贊同美索不達米亞的陸戰隊成立裝甲旅。戰爭年代,國內軍方也顧不上陸軍再在稱呼上與海軍鬧彆扭了,何況就是反對陸戰隊成立裝甲旅,他們也一定會想到變通方法解決稱號問題,既然如此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也許陸軍參謀長就是如此考慮的。——兩百多輛戰車排成三個方陣,戰車兵已經進入各自位置,炮塔上的艙蓋打開了,戰車長從裡面半探出身,靜靜地守侯著命令。   在戰車後面,進行常規騷擾炮擊的火炮還在繼續有一發沒一發慢騰騰打出一發發炮彈,打出來的這些騷擾炮彈數量足以讓對岸的土耳其人眼紅了,而對擁有充裕實力的遠征軍而言,這些炮彈根本算不得什麼。在炮兵陣地上,更多的火炮悄悄揚起了頭,一箱箱炮彈堆放在炮位後面,等候著從更遠的後方傳來新的命令。   一九一五年四月十四日,農曆三月初一,清晨四點三十分。   原來在空中四處飛舞的信號彈相繼沉寂下來,騷擾的炮擊在四點過後也終止了。炮擊北岸凝聚形成的厚重煙雲漸漸消散開,繁星出現在沒有月亮的夜空中,頑皮地朝下界眾生眨著眼,好像嘲笑他們的渺小與無知。三發紅色信號彈從南方地平線突然升起,紅色的火球在空中顯得十分醒目,又有些詭異,好像是地獄裡鑽出來的鬼火。   天空猛然一亮,上千門火炮頓時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怒吼,道道火蛇劃過天際朝幼發拉底河北岸奔去。緊接著,沙石與木樁在空中飛舞,爆炸聲連成一片,讓人無法分辨一秒鐘內到底有幾發炮彈落了下來,大地在顫抖,沖天的火光使在南岸遠征軍戰壕裡的戰士即使想要看報紙,也用不著點燈或者燃起一團火了。   遠征軍對巴格達的進攻戰役從這時候開始正式打響,由遠征軍四個一五零重炮團、六個一二零野炮團、十二個一零五野炮團、各師旅炮兵部隊組成的炮兵集群共擁有火炮一千四百九十二門,各種口徑迫擊炮四百八十八門,在每一公里突破正面上,火炮密度達到了一百九十門,這樣密集的火炮,就連歐洲戰場上也從未有過。密集的炮彈落在對岸,摧毀它們所遇到的一切,冉冉升起的黑色煙霧很快彙集成一團,將北岸籠罩在黑霧中,只有炮彈爆炸後的點點火光才能透過黑霧。大地急劇跳動,滾滾熱浪貼著地面朝四周擴散,氣浪攜帶的溫度極高,高到彷彿要熔化它所遇到的一切。呼嘯而過的炮彈攜帶著死神的獰笑朝土耳其人陣地飛了過去,那些事先偵察發現的土耳其火力點在炮火下,人與武器成了空中玩偶,掩體成了敞口大坑。在遠征軍開火十分鐘內,對面的土耳其人沒有打過來一發炮彈,只是在十分鐘後才有零星炮彈從土耳其陣地後面打了過來,不過當一五零重炮組成的壓制集群開火後,那些想要表示自己存在的土耳其火炮很快又啞火了,任憑遠征軍將鋼鐵傾洩到他們陣地上,撕裂遇到的一切。   火炮轟鳴聲中,幼發拉底河南岸竄出無數支人流,叮叮噹噹聲響起,人們顧不得隱蔽,在岸邊奔走著,忙碌著,整個南岸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密集的炮彈爆炸掩蓋了忙碌的人群發出的聲音,掀起黑霧遮擋住北岸土耳其人視線。   清晨六點三十分,連續兩個小時的炮擊讓夜晚推遲離開卡爾巴拉,太陽躍出地面時,那輪火球被黑煙染的血紅血紅。煙霧還在繼續加厚加大,吞沒更多的土地。   天空傳來嗡嗡的飛機發動機轉動聲,百多架金雕I轟炸機在同樣數目的鳶II、海冬青II戰鬥機掩護下披著一抹血光從南方飛了過來,如同一群碩大的怪鳥,飛臨土耳其人上空,在事先預定的目標上空盤旋,而後一顆顆炸彈從轟炸機上呼嘯落下,戰鬥機怪叫著俯衝拉升,追逐視野裡發現的土耳其人,用火舌鞭笞他們,人跑的再快也快不過飛機,暴雨般飛機機槍子彈面前,那些不幸兒接連栽倒在地。在飛機和炮兵攻擊下,土耳其人部署在前沿的炮兵陣地、後方兵員集結地、彈藥倉庫、道路、橋樑……頃刻變成了一片片廢墟。一批批炮彈掠過幼發拉底河上空,呼嘯著投入到土耳其陣地上,黑色的煙塵此起彼伏,數百架飛機如同成群的蝗蟲,在血色太陽照耀下發出怪吼上下翻飛,在煙雲裡穿梭。   炮彈開始延伸了,南岸遠征軍戰壕裡機槍陣地開始掃射,一條條火鏈鑽進緩緩漂移著的煙霧,將敵人陣地上打的塵土飛揚。   「弟兄們!該我們出動了!」戰車長敲擊著裝甲,馬達轟鳴,黃塵四起,一排排的戰車緩緩啟動,沿著平緩的沙坡朝上爬行。在戰車後面站起無數的軍人,那些軍人端著槍跟在戰車後面緩緩朝前行進。戰車爬到沙坡頂部,一頓發出巨大的轟鳴朝下飛馳。前面戰車掀起的黃沙遮蓋住後面戰車與軍人,模糊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短短的兩個小時,平緩的幼發拉底河上架起了八座浮橋,戰車分成八路縱隊緩緩靠攏浮橋,一輛貂式戰車駛上浮橋,橋一沉,橋面幾乎被壓進水裡,吱吱呀呀聲讓人提心吊膽,彷彿下一秒鐘浮橋就要四分五裂了,可當戰車緩緩行使到中間時,橋也並沒有被壓垮。幸好貂式戰車只有不到十噸的重量,若是陸軍東北虎式戰車開了上來,這種臨時搭建的脆弱的浮橋將因為承受不起三十噸重的戰車重量徹底損壞。小心翼翼的貂式戰車還沒有靠上河岸,幾輛輕型戰車已經衝上沙坡,河水從戰車後面抖落下來,戰車後面排氣管排出股股青煙沿著河堤朝上衝了上去。   這些首先登上幼發拉底河北岸的戰車當然不是從浮橋上過來的,他們是從河面上浮過去的。成群的輕型戰車在靠近河邊後根本沒有停下來等待過浮橋,而是馬達轟鳴照常朝前行駛,一直開進了河裡。鐵疙瘩製造的戰車並沒有沉下去,而是以四公里每小時的速度緩緩朝北岸靠攏。這些戰車就是隸屬海軍陸戰隊第三戰車集群的1910式兩棲輕型戰車(海狸式)。   三點五噸重的海狸式戰車爬上河堤,越過開闊地撕開被炸的七零八落的鐵絲網,很快進入到土耳其陣地前沿。沒有戰車束柴讓輕型戰車無法越過又寬又深的防戰車壕溝,戰車只能沿著壕溝不停移動著,機槍炮塔轉動著,將一串串子彈掃向煙霧散開後顯露出的土耳其陣地上。   土耳其陣地上冒起一股白煙,很快,傳來金屬與金屬的撞擊聲,一輛正沿著壕溝掃射對面的海狸式戰車猛地一頓,灰白煙霧從戰車側面竄了出來。邊上的車門打開了,兩名戰車兵從裡面踉蹌著爬了出來,沿著沙坡滾了下去。   擔任空中掩護的戰鬥機也許發現了剛才開火的土耳其殘存炮兵陣地,兩架鳶II型戰鬥機朝左側一個側滑,怪叫著撲向剛才竄起白煙的位置。爆豆般機槍射擊聲從空中傳來,打了一發炮彈還沒有轉移陣地的土耳其二十五毫米火炮周圍竄起一簇簇塵土,兩名土耳其炮兵在航空機槍掃射下好像扯線木偶,不停地扭動著。戰鬥機掃射一通,在距離地面極近的位置很不情願拉了起來,朝上爬升了。又有一架金雕I型轟炸機飛了過來,機翼一擺,兩枚炸彈脫離掛架,呼嘯著自空而降,落在二十五毫米火炮附近,猛然爆炸了,掀起的泥土從空中狠狠砸了下去。幾串機槍子彈彷彿一條條火繩,從地面朝空中飛去,空中的飛機好像受驚的小鳥,朝四面散開,迅速爬升。   轟地一聲,一挺正在對空射擊的機槍陣地發生了爆炸,殘肢與破碎的機槍零件在空中漫舞。幾輛貂式戰車沿著沙坡爬了上來,戰車停了下來,短短的火炮身管一縮,戰車猛地一震,一股黑煙從炮口竄了出去,接著又一座機槍掩體發生了大爆炸。正在對空射擊的土耳其防空陣地在戰車轟擊下,火力顯得凌亂了,漫無目的打出去的子彈對低空飛行的飛機不再構成什麼威脅。   束柴被投入到壕溝裡,戰車壓著束柴越過了壕溝,一群步兵戰士出現在戰車後面,不停地扣動著步槍扳機,將一發發子彈朝前面打去。從土耳其人陣地上打過來的子彈將一個個戰士打倒在地,可衝上來的戰士越來越多,而土耳其人射擊又顯得十分凌亂,根本無法壓制住步兵在戰車陪同下的攻擊。一輛又一輛戰車出現在土耳其人陣地前沿,貂式戰車後面攜帶的戰車束柴接連投到防戰車壕溝裡,海狸式戰車與貂式戰車壓著束柴通過了人工製造的障礙,駛到被炮彈轟的殘缺不全的土耳其人陣地上,戰車後面的戰士也衝了上來,用步槍和手榴彈消滅戰壕裡殘存的土耳其人。   跟隨戰車衝上來的步兵快要靠近土耳其戰壕,從側面突然射來一串子彈,噠噠聲中,子彈貼著地面橫掃,颼颼的子彈將彎著腰前進的戰士割麥子一樣打倒在地。戰場上響起一片痛苦的慘叫,沒被打到的戰士急忙趴了下來。子彈打在戰車裝甲上,火星四濺,發出連串叮噹聲。「轟——」隱藏起來一直未被發現的那挺機槍叫著正歡,一枚七五榴彈神乎其神從被土遮掩住的機槍掩體射口裡鑽了進去,在掩體裡爆炸。碎石木屑沖天而起,濃煙滾滾追逐著朝天空翻滾而去,剛才還朝外面瘋狂射擊的機槍啞火了。   一輛編號二一一的貂式中型戰車炮口殘煙還未散盡,吱吱聲中,炮塔朝右邊轉了過去,戰車後面竄起一股青煙,車子一抖轟隆隆朝前繼續開。剛才哪個機槍掩體就是被這輛戰車所擊毀。   「起來!快起來!機槍已經被戰車消滅了!」   「衛生員!……這裡有人負傷了!」   「媽呀!……誰來救救我?疼死我了!」   「衝啊!給排長報仇啊!」……   徐永晉從地上爬了起來,端著步槍躲在戰車後面朝前走,耳邊都是戰友各種各樣的叫喊聲。是否有人負傷,給什麼人報仇對徐永晉而言根本不重要,戰死負傷他看的實在太多,只有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新兵才會為此大驚小怪,徐永晉認為重要的是到現在他還活著,並且沒有被子彈擦著,這樣就足夠了。當然和整天排地雷、摸俘虜、穿越戰線到敵後偵察這些任務比起來,現在身邊有著眾多戰友,大家一起發起進攻,在心理上總感覺安全係數大了許多。   前面戰壕裡跳出一名土耳其士兵,發出巨大轟隆隆聲的戰車碾壓戰壕,機槍和大小炮彈不停鑽進戰壕讓這名土耳其人神經崩潰,丟棄武器發出野獸般嚎叫,連滾帶爬朝後面逃跑。徐永晉半彎著腰,腦袋貼著步槍,通過瞄準具瞄準了這個土耳其人後背,食指輕輕扣動扳機。清脆的一聲槍響,步槍槍托猛地朝後撞擊著徐永晉肩膀,子彈殼從拋彈口跳了出去,淡淡的青煙讓徐永晉睜著的右眼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用不了一秒鐘這種感覺就會過去。剛才正在逃跑的土耳其人兩手朝上前方張開,如同擁抱什麼人,人成了拉開的一張弓,飛撲在沙地上。徐永晉將槍口橫過來,狠狠嚥了口唾液,繼續朝前走。   走了沒多遠,剛走到防戰車壕溝邊,空中傳來迫擊炮彈落下來特有的聲音。雖然戰場上充斥著各種聲音,這種炮彈落下來的嘶嘶聲還是嚇了徐永晉一跳,急忙跳進壕溝,趴了下來。周圍響起一片迫擊炮彈爆炸聲,倉促間沒來得及隱蔽的戰士發出慘叫倒了下去。飛迸起的石塊從空中砸落,一發炮彈落在壕溝裡,炸的塵土將徐永晉淹沒。讓人窒息氣悶的炮彈還在落下來,更猛烈的打擊降臨在五連周圍,更多的戰士為了逃避炮火猛轟跳進壕溝,壕溝裡一時人滿為患,徐永晉看到讓他厭惡的連長王兆軍上尉也跟隨戰士們踉蹌著跳了進來,學著其他人模樣趴下來。外面的戰車在突如其來的迫擊炮彈打擊下,顯得有些暈頭暈腦,在原地不停打著轉,尋找敵人炮兵陣地。   趴在地上的徐永晉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對,前段時間的炮戰加上進攻前猛烈的炮火覆蓋轟擊、空軍的打擊已經將敵人炮兵實力減小到微不足道的地步,這時候怎麼可能還有如此強大炮兵朝自己這邊打過來?難道遠征軍的炮彈只是打石頭不成?側耳聽了一會兒,徐永晉臉漲的通紅,他終於分辨出這些落下來的炮彈是從什麼地方打過來的了。   「不要打了!你們這些該死的雜種!……娘的不打敵人居然炸我們……叛徒!敗類!……」徐永晉剛喊了沒幾句,一發炮彈在壕溝上面爆炸,濺起的沙土嗆進徐永晉喉嚨,讓他猛烈地咳嗽起來,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這些可怕的炮彈是幼發拉底河對岸擔任掩護的炮兵部隊打過來的,炮兵聯絡員在剛才的戰鬥中讓突然復活的土耳其機槍打死,後面的炮兵一時失去了安排在前面的眼睛,為了掩護戰車和步兵衝鋒,後面的炮兵按照自己猜測朝前面轟擊,可打出來的那些迫擊炮彈卻落在了遠征軍自己頭上。徐永晉大喊大叫時候,倖免於難的五連老兵也聽出炮彈從什麼地方打過來,自己人火炮讓他們如此狼狽叫這些衝鋒在一線的士兵惱火不已,如果不是現在被炮火壓制住無法動彈,有人真想衝到炮兵陣地,給他們嘗嘗手榴彈滋味不可。   後面的炮兵在打了一陣後,也許發覺自己目標瞄準錯誤(為了更好隱蔽自己,遠征軍將士身上軍服是沙漠黃,從遠處看,和土耳其軍人的土黃色軍服至少在顏色上沒什麼兩樣。),炮火漸漸稀疏下來,終於停止了轟擊。炮彈不在飛過來了,沒被炸死的遠征軍將士惱火地從地上爬起,扭頭痛罵後面那些沒眼睛的炮兵,罵歸罵,他們還是必須要繼續朝前進攻。徐永晉爬起來,抖落一身塵土,用手擦了擦臉,剛邁出一步,腳下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拌了一下。顧不得腳下軟乎乎的東西是什麼——從直覺上想,這應該是一個人的肉體,也許這個倒霉蛋被炮彈炸死了,現在只能躺在這裡——徐永晉與其他戰士一起從壕溝裡翻了出去朝前衝。   沒跑幾步,徐永晉腦海裡突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前面那些戰士身影中,他沒看到自己所憎恨的連長身影。作為基層幹部,連長應該身先士卒,跑在隊伍前面才是。難道他被炸死了,或者被炮彈炸的休克過去了?有些幸災樂禍的徐永晉惡狠狠地想著,為了證明自己想法正確,徐永晉又迅速跳回壕溝,以自己最後一次看到王連長位置,去尋找他。   走了沒兩步,徐永晉看到剛才拌了自己一下的那個人,從軍服上的領花看,這人是個上尉——除了王兆軍,五連沒有其他上尉,剛才拌了徐永晉的就是王連長,而且王連長並沒有如同徐永晉想像的那樣被炸死或者炸傷休克過去。現在王連長已經從地上坐了起來,面色蒼白靠在壕溝邊不停喘著粗氣,失神的眼睛充滿恐懼地看著倒在壕溝裡的殘缺不全的屍體,人一個勁打著抖。   徐永晉差點把鼻子也給氣歪了。王連長剛到前面來時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好像自己是一名身經百戰的優秀軍人,瞧不起他們這些站沒站姿,坐沒坐樣的戰士,那頭昂的好像一隻好鬥的公雞,訓起自己來就好像老子在訓小子,可這個不可一世的傢伙現在卻成了這麼一副窩囊樣,根本無法和同樣姓王的帶領徐永晉他們擔任第一任五連連長的王江林連長相提並論,這讓徐永晉看著就氣不打一處來。徐永晉這才想起對王連長來說,在到五連之前,和那些新兵一樣,他也沒有經歷過什麼是戰爭,以前擺出來的架子只是唬小孩的把戲而已。一想到自己居然被這樣一個連長整的好慘,徐永晉心裡充斥著強烈的報復慾望。   「起來!快起來!……你是連長,你應該和衝鋒的戰士在一起,外面戰士正迎著槍林彈雨衝鋒,你怎麼能一個人躲在這安全的地方?……你還像個連長嗎?……給我起來!端著步槍衝鋒!」徐永晉又拉又罵,還時不時踢上連長兩腳。如果是平常,哪怕在訓練場上,徐永晉也沒那麼大膽子踢自己連長,可這畢竟是戰場,而且他還在道義上佔了上風,要是不乘機報復兩腳,徐永晉覺得這太對不起自己以前受的那些苦了。   「……我負傷了……真的……炮彈炸傷了我的腿,我再也走不動了。」徐永晉拉的越用勁,王兆軍越朝壕溝壁上縮了過去,人曲捲成一團,嘴裡哆嗦著小聲替自己辯解,這時候王兆軍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名上尉連長,而又打又罵的徐永晉不過是自己手下一名二等兵。   徐永晉低頭看了眼王兆軍雙腿,上面不過是留下一些沙土痕跡,還有不知在什麼地方被鐵絲網將軍褲掛開了幾條口子,沒有一滴血滲透出軍褲,看來所謂的炮彈炸傷王連長腿,不過是借口而已,頂多他被剛才濺起的石塊砸在腿上,可這並不影響王兆軍繼續衝鋒——徐永晉頭上的鋼盔也被石塊砸中過,難道他可以以此為理由,拒絕衝鋒嗎?   徐永晉生氣地喊道:「胡扯!你沒有負傷,你不過是膽小鬼,讓炮彈嚇丟了魂而已!……爬起來!像個連長樣子衝鋒!別想躲在這裡等待戰鬥結束!……你沒看到嗎?連那些從未經歷過戰鬥的新兵都衝了過去,你卻躲在這裡,成何體統?!」任憑徐永晉怎麼喊,王連長好像打定主意就是不再繼續沖了,徐永晉拖著王連長的胳膊又吼又叫,拽著他,用力在他胸口揍了幾拳,拳很重,反作用力讓打人的徐永晉感覺自己拳頭都疼了,可對這個連長卻沒有什麼效果。「你個雜種,你不是讓我排地雷、抓俘虜、敵後偵察嗎?既然我能幹這些事情,你為什麼連衝鋒也害怕?!」   「什麼事情?為什麼不衝鋒!這位戰士,你有什麼權力如此對待一名軍官?!」   瘋狂了的徐永晉正拽著王兆軍上尉,把他頭不停撞向壕溝牆壁上,外面傳來一聲厲喝。徐永晉一抬頭,整個人傻住了。在填了束柴的壕溝上,一輛海軍陸戰隊的貂式戰車停在那裡,一名少校從掀開的戰車炮塔艙蓋處露出半個身子,現在正側著頭看著下面,扭在一起不成體統的徐永晉和王兆軍,那名少校在徐永晉抬起頭來時也呆住了,兩眼盯著徐永晉——他就是程明海少校。   陸戰隊騎兵部隊與阿拉伯軍隊揮舞著彎刀,吆喝著席捲戰場,戰地上戰士們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在炮擊後已經丟魂喪膽的土耳其人在遠征軍步兵、炮兵、戰車、騎兵協同猛攻下一個接一個轉身朝後逃,開始只是少數失去抵抗意志的土耳其人個人行為,轉眼間防線如同雪崩,轟然崩塌,腿長的撒開腳丫朝後狂奔,兩腳被嚇軟的只能舉起雙手期盼遠征軍不會殺俘虜。   徐永晉看到程明海出現在自己身邊,一時有如身墜夢中,有些難以置信。那麼大的戰場,遠征軍投入了十餘萬軍隊,能和姐夫在戰場見面,這簡直是大海撈針!可現在自己眼前的真的是他姐夫。程明海看到徐永晉也愣住了,雖然知道徐永晉就在這個戰場,而且今天配合他們戰車部隊進攻,可程明海一點與徐永晉在戰場上見面的念頭都沒想過,如果不是徐永晉抬頭看他,臉色急劇變化,程明海還認不出徐永晉了。將近三年沒見,徐永晉有了很大變化,原本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學生,現在好像種了半輩子田的莊稼漢,又黑又結實,而剛才手拽著上尉領子,好像拎著一隻小雞,雖然戰場上各種聲音十分嘈雜,程明海聽不清楚徐永晉都喊了些什麼,可從姿勢上看,國罵三字經應該重複率很高,這與他印象中的徐永晉差的太遠了。   「二等兵!你在幹什麼?!沒看到部隊已經衝上去了嗎?!」程明海最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嘴裡訓還在訓,可語氣大不一樣了。   「報告少校,這是我們連長,全連都衝上去了,可他不肯衝鋒,寧願躲在這裡當烏龜!」   「開什麼玩笑!軍官怎麼可能有孬種?」程明海撐著炮塔頂部裝甲,從上面爬了出來,拎了條短短的鞭子氣沖沖走到徐永晉和王兆軍身邊。「上尉,你怎麼了?」   「……少校,我負傷了……實在站不起來,沒力氣再衝鋒。」看到比自己軍銜高的軍官站在自己面前,王兆軍臉上有了些血色。   「在哪裡?我看看……」程明海用鞭子上的木棍撥了撥王兆軍腿,也許是生怕被程明海抽,王兆軍兩條腿如同觸電般縮了回去。程明海將無簷戰車兵帽朝上頂了下,不以為然地說道:「沒什麼事嘛!站起來!走,我們一起衝!」給程明海這麼一說,王兆軍從地上爬了起來,腿腳利索地爬出壕溝,像個軍人模樣追自己的部隊去了。站在王兆軍身邊的徐永晉傻了眼,不知道是什麼力量讓膽小如鼠的自己連長主動爬起來,不再畏懼橫飛的流彈,直著身子跑了出去,要知道剛才他又打又罵,可這個上尉連長卻死活不肯挪窩!「永晉……你怎麼樣?」見上尉跑了出去,程明海看著徐永晉心裡雖然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話到嘴邊卻全部消失不見了,到最後吐出來的只是這在任何人身上,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萬能的乾巴巴的問題。   徐永晉垂下頭看著腳下靴子苦笑道:「還能怎樣?混日子唄,只是運氣好,到現在還沒有被敵人打死,也沒有受什麼重傷。」   「我聽你姐說你已經是一名下士了,怎麼現在又成了二等兵?」程明海看著徐永晉臂章上二等兵標識,不解地問道。   徐永晉長歎口氣。十分鬱悶地回答道:「別提了,給人家穿了小鞋,我不過對新兵要求嚴格了一些,那些既想著建立日不落中國又吃不了苦的花花公子就受不了了,跑到連長那邊告我一狀。連長剛好因為我說了幾句對他不恭的話,讓他看我不順眼,喏,就是剛才躲在這裡的上尉……要是不降職真是天理難容了。」   程明海嘴裡嘟囔著罵了幾句,也不知是罵那些新兵太廢物,還是罵連長欺人太甚。   「教官!其他戰車已經衝上去了,我們也走了吧?!」戰車艙門打開,一名戰車兵從裡面探出身,焦急地朝下面喊道。看來其他戰車開到前面去,讓戰車裡的戰車兵有些不耐煩了。   「知道了!我馬上上來!」程明海扭頭沖戰車兵回答過後,看著徐永晉露出無奈的表情。「真遺憾,剛見面馬上又要分開了。你是在三十八團五連吧?等這場戰役結束了,要是有空,我到五連找你,當然,前提條件是咱們都還好端端活著。就這樣吧,再見。」   說完程明海將手套摘掉,把手伸了出去,徐永晉用力和程明海握握手。「是,多加小心。」   程明海沿著土坡爬了上去,抓住扶手登上戰車,在從艙蓋進入戰車裡時,轉頭看著徐永晉,緊繃著臉緩緩舉起手行個軍禮,在下面的徐永晉也不由自主回報以軍禮。   艙蓋關上了,戰車後面竄出一股青煙,吼叫著一震之後朝前緩緩開動。青煙散盡,徐永晉還呆立在壕溝裡,看著戰車突擊方向,一直到戰車掀起的黃塵落下來,徐永晉才如夢方醒,爬出壕溝追趕部隊。戰場上一隊隊的騎兵縱馬飛馳,亮晃晃的彎刀揮動起來在早晨太陽照耀下發出奪目寒光。一個接著一個土耳其士兵被騎兵追上,彎刀劈落,人分兩段。無數的戰車捲起遮天煙塵一路狂奔,炮塔上的火炮、機槍將擋路的土耳其人撂倒在地,無情的履帶從那些士兵身上碾過,戰車和騎兵將逃跑的土耳其人群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一直朝北突進,在他們後面留下一地屍塊血沫。徐永晉身後還有更多陸軍將士衝了上來,大家高聲吶喊著朝前猛衝。至於徐永晉所在的五連,停留了這麼段時間,早已不知衝到什麼地方去了。   戰鬥打響不過一天工夫,哈巴尼亞到卡爾巴拉一線沿著幼發拉底河北岸部署的土耳其第三集團軍防區就被遠征軍突破。三個師、兩個陸戰旅、一個裝甲旅、阿拉伯騎兵,十四萬大軍,兩百輛戰車組成的突擊集群如同一股洪流,將土耳其人的防線沖的七零八落。等天黑的時候,由裝甲旅組成的遠征軍先頭部隊已經衝到底格里斯河畔,將土耳其第三集團軍分割成東西兩塊,彼此不再相連,在裝甲旅前面就是國內軍方從去年開始就夢寐以求的巴格達。如不是戰車和騎兵不適於城市作戰,恐怕行進間巴格達就要成為遠征軍戰利品了。   四月十五日,西線發起進攻第二天,在東線庫特——艾馬賴的外籍兵團第三師,新到達美索不達米亞的陸軍第二師、模範軍第一、第二師(模範軍第三師擔任巴士拉到庫特——艾馬賴一線後勤保障,並沒有參與進攻)在炮火準備後發起了進攻。猛烈的炮火摧毀了土耳其前沿陣地,東路軍四個師部隊以強擊、側擊、迂迴很輕易擊潰了土耳其人阻截,一日一夜挺進了十一公里,擊潰土耳其第六集團軍,殲滅土軍五千餘人。如不是沼澤地與河流極大限制了遠征軍部隊展開,方便土軍第六集團軍防禦態勢,東路軍的戰果還要更大。   西線和東線土軍崩潰,很大因素是土耳其糟糕的後勤補給,土軍後勤之拙劣,指揮之笨拙在這次遠征軍發起的春季攻勢面前淋漓盡致體現出來。遠征軍事先為這次進攻所做的準備,土耳其人並非一無所知,大批部隊開到美索不達米亞,東線的部隊沒日沒夜調往卡爾巴拉,阿拉伯軍隊對土軍後勤補給線的騷擾,援助土軍德軍重炮團的覆滅,俘虜的招供……對遠征軍在春季發起攻勢,土耳其人深信不疑,可到四月十四日,哈巴尼亞的土耳其第三集團軍在緊急補充後,兵不過六萬(三月份卡爾巴拉遠征軍戰車與騎兵、陸戰隊突擊造成土軍數千人的損失,後來土軍第十軍反撲,重炮沒奪回來,軍隊傷亡倒不少,這些日子土軍東拼西湊才找了萬把人補充到第三集團軍。),七五以上火炮不足百門。至於庫特——艾馬賴的土軍第六集團軍就更寒磣了,也許遠征軍在東線一直沒有大規模行動,給土耳其人一種這裡不會爆發大戰的錯覺,或者是土軍實在無法在保障第三集團軍同時,又將大量兵力補充到第六集團軍去,到四月十五日東線遠征軍開始進攻,土軍第六集團軍兵不過三萬,炮雖比多日炮戰後遭受極大損失的西線土軍炮兵部隊要多,七五以上火炮也只有百門,與遠征軍十萬大軍,七五口徑以上火炮六百餘門相比,土軍自然不是敵手。   一日損失五千,對擁有百萬大軍的土耳其而言,總兵力上並不算什麼大不了事情,可對美索不達米亞的第六集團軍來說,這個損失未免太大,大到讓第六集團軍無法再組織起防線抵禦遠征軍的攻勢。和一年前相比,一切好像都一樣,東線遠征軍步步緊逼,土軍節節敗退,不同的是去年土軍是有計劃撤退,而現在土軍是被迫張皇潰逃,無法再組織包圍圈將遠征軍攻上來部隊包圍了,何況就是想包圍,十萬遠征軍也非區區不足三萬的土軍第六集團軍所能辦到的。不被遠征軍包了餃子,馬哈茂德·卡米爾帕夏就要額手稱慶了。克泰齊豐之敗對遠征軍而言也是一個痛苦的經歷,吸取上次十師二十旅孤軍冒進失敗教訓,東路軍四個師穩紮穩打,同時充分保障自己補給線不受土軍騷擾,每天前進距離雖然不多,卻也穩當多了。和穩重的戰略相比,在戰術上,東路軍卻很擅長鑽隙突進,將在固守和撤退之間猶豫不決的土軍部隊包圍,然後以絕對優勢兵力圍殲,模範軍深得傷其九指不如斷敵一指精髓,這樣的戰鬥用不著很多,每天只要有一兩個,馬哈茂德·卡米爾帕夏就要為如何填補防線空虛勞神不已。熟悉情況的一線部隊成建制損失,這不是從後方補充同等兵力上來可以彌補的,何況第六集團軍現在連彈藥都成問題,更別提補充兵力了。   東線在遠征軍不停打擊下,土軍第六集團軍處在土崩瓦解邊緣,而西線的土軍第三集團軍日子同樣難熬。相對兵力雄厚的第三集團軍在戰鬥打響第一天就被遠征軍陸戰隊的裝甲旅和騎兵部隊將它在底格里斯河與幼發拉底河之間的部隊一分為二,彼此失去了聯絡,處在被動挨打中。   裝甲旅和騎兵部隊放棄近在眼前的巴格達不攻,而是來回將一塊塊略大的土軍集群分割成小塊的集團,配合步兵將那些失去聯絡集團一個接一個吃掉。雖然土軍殘留在底格里斯河北岸部隊與德國人克雷斯上校指揮的由土耳其第三、第十四師、德奧技術炮兵組成混合軍在巴格達佈防,看起來巴格達暫時無恙了。可河對岸的守軍卻急劇減少著,從底格里斯河南岸每撤回來一名士兵,都要在底格里斯河南岸丟下一名士兵,這樣的損失就是實力相對渾厚的第三集團軍也承受不起。   土軍並非不想改變被動挨打現狀,只是在遠征軍優勢兵力圍攻下,土軍沒有改變現狀的本錢。後方的兵力遠水難救近火,短時間內想依靠他們是靠不住的,而讓第三集團軍或者第六集團軍朝友軍靠攏,兩個集團軍捏成一個拳頭打人,想法雖好,卻沒有實踐基礎。現在兩個集團軍都被遠征軍緊緊貼住,如第三集團軍調到東線,西線遠征軍將很快讓十四萬大軍衝擊巴格達,交通樞紐、土耳其在美索不達米亞政權象徵巴格達想要靠混合軍與潰兵保衛根本不現實,如巴格達丟失,土軍南方各部隊補給線將被掐斷,東線就是穩定住局勢,沒有吃,沒有彈藥,最後也堅持不下去。將第六集團軍調到西線?遠征軍東線集群將很快衝過有良好防禦地形的沼澤地帶,過了這片沼澤地,那可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何況第三集團軍與第六集團軍合起來也趕不上遠征軍東線或者西線任何一路實力,想要集中所有兵力抵禦一方,是否能抵禦的了也在未知之術,另一邊沒了壓力必然突進速度大大加快,這不是土耳其上層指揮軍官所願見之事。   四月二十日,在戰役進行六天後,遠征軍西線集群在掃清底格里斯河南線土軍殘餘後,對巴格達展開圍攻,讓遠征軍沒有想到的是,原本與俄國協商好,四月初在高加索戰線對土耳其軍隊發起進攻的俄軍部隊,到了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春季攻勢打響,也沒出動一兵一卒。據俄軍解釋,高加索春季泥濘的道路遲緩了部隊開拔。和天氣比起來,俄國西線的戰事更是俄國拒絕發動高加索戰役的理由,德國第八、第十集團軍在三月中旬攻佔裡加後極大改善了對俄戰線態勢,三月底,北線德軍第四、九、十、十二集團軍,意大利第三集團軍從維爾諾到平斯克一線對俄國重城明斯克發動猛攻;南線德軍第一、二、多瑙河集團軍在奧匈帝國第四、七集團軍,羅馬尼亞第一、二、三、北方集團軍,意大利第一、二集團軍配合下,從盧茨克、塔爾諾波爾、亞茲諾維茨卡美尼茨——波多耳斯基、切爾諾夫策、敖德薩一線對俄軍南方重城基輔發起向心攻勢,同盟國全線共動用了四百八十萬軍隊。俄軍從北往南部署的第十二、五、一、二、十、四、三、特別(由東方協約國高麗陸軍第七師、安南陸軍第二師、日本第二、三師團組成,四月初從莫斯科增援到盧茨克前線)、八、十一、七、九集團軍在德軍猛攻下損失慘重,到四月底,三百萬俄軍損失近五十萬,第三、八、特別集團軍共六十萬大軍被德軍合圍在平斯克至盧茨克一線,經過一番奮鬥,最後三個集團軍算是衝出了合圍,不過三個集團軍損失慘重,兵員減員達到三成,武器損失過半,所有的重武器(火炮、戰車)都成了德軍戰利品。第三、八、特別集團軍必須休整一段時間,補充兵員和武器後才能重新投入戰鬥。由遠東國家軍隊組成的特別集團軍在戰鬥中傷亡特別大,高層將領傷亡嚴重,日軍第三師團在突圍中,因莽撞的近乎自殺造成損失兵力超過七成,師團長上原勇作中將在突圍失敗後剖腹自殺,日軍第二師團師團長仁田原重行中將在突圍中中炮陣亡。   俄軍西線明斯克、基輔在同盟國突擊中隨時有淪陷可能,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俄軍不光沒有發動高加索戰役,還將高加索集團軍中四分之三兵力(十五萬)調往西線。剩下的五萬兵力想要進攻由土軍第二、八集團軍組成的高加索集群顯然不現實。土軍這兩個集團軍達到二十個師,兵力接近二十萬。在將第一、四、五高加索軍調走後,剩下的俄軍最害怕的是土軍乘機進攻。   日趨惡化的俄羅斯局勢讓俄軍上層不停對北京求救,他們要求支援更多的武器彈藥,軍隊援助。俄國的國庫已經打的空虛了,用現款購買顯然不現實,只能採用賒帳甚至無償援助。為了國家不至於滅亡在同盟國手裡,俄國放棄清朝康熙年間中俄烏第河以南至外興安嶺之間待議地區的領土要求,同時認為柏海爾湖(貝加爾湖)到外興安嶺之間土地也可以商談,條件是中國給予俄羅斯二億元價值的戰爭物資,如柏海爾湖以東俄國固有領土劃歸中國,中國將無償給予十億現金和十億價值戰爭物資援助。對烏第河到外興安嶺之間土地劃歸中國,在議會中很快得到通過,雖然這裡渺無人煙,看看也沒什麼物產,用兩億元物資購買過萬平方公里沒什麼價值的領土好像代價比較高,可這裡是清朝遺留下歷史問題,能和平收復,雖然是購買,對國民大可交代。至於柏海爾湖以東土地,議會卻顯得興趣缺缺,和烏里雅蘇臺相比,柏海爾湖以東雖然沒有什麼沙漠,可那邊也沒有平原,而是連綿山脈,就是拿過來也無法種植什麼農作物,想要靠它養活多少人顯然不現實。尤其是南方議員,住在北京已經讓他們感到乾燥酷冷,十分難熬,他們無法想像烏里雅蘇臺以北柏海爾湖有多冷,那樣的地方又如何可以住習慣安逸的中國人?何況自從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後,那邊就是俄國流亡罪犯的地方,雖然人數不多可也不少。而中國人因為有條約限制,不要說移民,就連經商也不會到那邊去,現在突然劃過來,以前的俄羅斯人如何安置?民族矛盾如何解決?強調自由、民族包涵的中國總不能對心懷不滿的俄羅斯人大開殺戒吧?對柏海爾湖以東地區,議會不想要,商人也不願意。二十億資金購買一片不毛之地,慣於打小算盤的商人們怎麼看也沒出這筆生意有什麼賺頭,那邊有石油嗎?有金礦嗎?還有有鐵礦、銅礦?以後就是有,那麼大老遠的,開採出來如何運出來也是一個問題,精於計算的商人認為成本太高,一點也不划算。至於軍方,漠北戰事後,軍方認為現在的邊界已經是中國軍隊後勤補給所能達到的極限,再朝北發展,萬一發生戰事,糟糕的後勤線無法保障投入軍方認為足夠多的兵力,這樣的領土拿來也沒什麼用場,反而成了軍方負擔,與其如此還不如丟給俄國,繼續讓他們背負下去。   議員、商人、軍隊不想要柏海爾湖以東到外興安嶺一帶的地區,可俄國的意思卻通過報紙傳開了。也許國內報紙認為領土突然增加幾十萬平方公里,對中國而言是好事情,於是也沒怎麼多想就將這則消息給報導了出去,等政府反應過來再想控制,已經晚了。國內的公民和議員、商人、將軍考慮的不一樣,他們只看到國家可以平白多出一大塊領土面積,至於這塊土地能移民多少人,或者是產出多少財富,這不是普通人願意考慮的,於是國內各行各業紛紛走上街頭,歡呼歷史上中國曾經擁有過的領土(雖然這地方與中央政權的關係還趕不上屬國)再次回歸祖國,遊行人群中,還有人狂呼要讓達裡岡阿鄂謨(鹹海)變成中國內湖。至於某些人從經濟、金錢、氣候、運輸考慮,想要放棄這塊土地的人,被民眾通通斥之為目光短淺,尸位素餐的蠢貨。   一直指領民眾民心所向的官方,這次在壓力下顯得極為被動,算是領教了一把民眾力量。為了表明官方並非賣國政權,達裡岡阿鄂謨雖然不敢要(這裡還是俄國領土,總不能為了達裡岡阿鄂謨協約國內部先打一場內戰吧?),柏海爾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接收過來,只是購買的費用讓談判人員砍下來一成算是發洩一下不滿(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如沒有國內民眾沸沸揚揚要求購買達裡岡阿鄂謨,讓俄國知道中國必然接收這塊地盤,在各種相反意見面前,這塊土地原本可以以更低廉的價格收購過來)。當然,土地說收購併非馬上就將主權移交給中國,而各種援助俄國經費和物資卻要先於土地送給俄國。   遠東除中國外,其他協約國組成的聯軍低劣作戰能力讓俄國對這些軍隊失去了信心,俄國人強烈要求中國派出大批主力部隊到西線加入俄軍抵抗協約國行列,漠北戰爭中,中國軍隊作戰能力俄國軍人是深深領教過的,對由日本、高麗、安南組成的聯軍俄國沒什麼信心,對中國人,他們還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俄國人的這種想法屬於剃頭擔子一頭熱,中國政府對派出兵力到俄羅斯土地去幫助俄國人沒什麼興趣,盟友歸盟友,可那邊打下來的土地都是俄國的,又不可能實行中國提倡的民主、自由,這樣只流血沒回報的戰爭,自認為很聰明的中國人並不想參與——如果聖彼得堡或者莫斯科危在旦夕這又是另外一回事,為了俄國不投降,中國雖然不願意,也只能派出陸軍進入俄國領土幫助他們抵禦同盟國進攻。   中國擴大美索不達米亞戰爭,將土耳其徹底從中東驅逐出去,同時又正在和英國商議進行北非作戰,解放意大利控制下的北部非洲,規劃登陸南歐與西歐戰爭,調動大批部隊預備這些戰場,暫時不能派出部隊照料俄國需求了,至於美索不達米亞的遠征軍在第二集團軍還沒有到達中東時,提前發動了春季攻勢,這算是幫助俄國,緩解俄國戰線危機一種戰略。   當然,陸軍不進入俄國,並非其他兵種也不投入到俄國戰線去,在看到德國空軍在俄國戰線佔有壓倒性優勢後,參謀長會議經過討論,派出空軍兩個由戰鬥機組成的聯隊幫助俄國空軍爭奪制空權。至於陸軍,這自有日本、高麗、安南、菲律賓等遠東國家組成的聯軍去幫忙。安南、高麗不用說,日本第二、三師團在俄國戰線失敗在日本國內並沒有引發什麼反戰運動,相反,日本強烈的報復心讓他們迫不及待想要投入更多兵力到俄國去。為此日本徵調第六師團(熊本師團,師團長梅澤道治中將,和第二師團並肩被稱為日本陸軍中最強悍最有戰鬥力的兩支勁旅,它的前身是一八七三年設置的熊本鎮台,這支部隊在西南戰爭的時候被西鄉隆盛率領的薩摩藩部隊包圍在熊本城內,硬是以堅強的意志頂住了西鄉潮水般的進攻。後隨著陸軍改革,鎮台改稱為師團,熊本鎮台也就變成了第六師團。師團分第十三、十四、二十三、二十四聯隊,分別來自熊本、大分、宮崎、鹿兒島。第六師團以積極勇猛,決斷果敢著稱。)、第四師團(大阪師團,師團長大迫尚道中將,因兵員來自商販眾多的城市,與日軍其他部隊相比,第四師團戰鬥力並不很強,不善於打硬仗、惡仗,也不強調日本人一直看重的武士道精神,但作戰極為狡詐——至少演習中是如此,被日軍軍方稱之為商販師團。師團分第八、九、十、十二聯隊,兵員來自大阪、和歌山、條山。)、第五師團(廣島師團,師團長小原 傳中將,師團由十一、二十一、四十一、四十二聯隊組成,兵員來自廣島、濱田、福山、山口。)組成日本遠征軍,由貞愛親王(生於一八五七年,曾留學德國,一九一四年晉陞為陸軍元帥)率領準備進入俄國作戰。   不管遠東協約國如何決定援助俄國,這些畢竟是遠水,暫時無法解除俄國面對的近火。要想解決困難,一切還要靠俄國自己。俄國局勢危機不能幫助在中東作戰的中國遠征軍,距離遠征軍很近的英國人同樣不行。土耳其部署在西奈半島的一個師不過是略微調整一下部隊防禦姿態,埃及英軍就彷彿世界末日到來,趕緊退避三舍。或許中國人將手伸到中東讓英國人感覺十分不爽,雖然戰爭逼迫讓英國人沒辦法只能接受這個現實,骨子裡還是想有事沒事給中國人製造一些麻煩,於是在美索不達米亞的中國人也只能依靠自己力量解決土耳其軍隊了。   按照洪葵元上將所言:「每一個中國人生命都是無價的,為了讓國內少一家哭泣,哪怕將巴格達炸成沙漠也是值得的。」中國人家庭減少哭泣,只能以其他國家、民族更多家庭的哭泣代替。四月二十日,從巴格達接近地打到巴格達郊區後,遠征軍西線部隊所屬火炮將各種口徑炮彈傾洩到巴格達,天空每天都有上百架飛機呼嘯穿梭,將一枚枚炸彈投擲下去,尖厲的嘯聲過後,房屋倒塌,血肉橫飛。巴格達雖然是中東著名的歷史古城,在高貴的中國人生命面前,所謂歷史、文化通通算不得什麼。戰役發起前雖然為了以後與這裡人民友好相處,要求部隊攻擊時有意讓開清真寺,地面萬炮齊轟,空中狂轟爛炸下,誤炸自然免不了,尤其是當清真寺裡有土耳其軍隊出入時,誤炸頻率更加高了。當然,所謂誤炸都是因為現在的武器精度還不夠高,事先偵察不夠細緻,有時候無心之失造成的。戰鬥中打出上萬發炮彈,投下成千枚炸彈,有那麼一兩發落在清真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要說遠征軍的炮兵,就連歸屬阿拉伯軍隊中勞倫斯指揮的炮兵也發生過誤擊。美索不達米亞的阿拉伯人雖然看到城市在炮火下一天天變成廢墟心裡不舒服,可也說不了什麼話。因為這,就是戰爭。   將一塊地區炸成不毛之地,陸軍步兵部隊就進入這塊地區,滿地瓦礫走起來雖然不大舒服,可用不著與敵人短兵相接,只要接收陣地就成,這又讓步兵覺得生活並非如此難以承受。五月一日,當國內百姓開始慶祝五一節(一八六八年成為國內所有勞動者節日,每年五月一日勞動者放假一天,當然,有時候義務勞動還是必要的)的到來,在巴格達前線的遠征軍遭遇到土軍炮火急襲。猛烈而準確的炮火證明當面之敵並非原來的對手土耳其人,在印象中,這種炮火就連重視炮兵的俄羅斯人也打不出來,當炮火將出發陣地打成火海,遠征軍將士懷疑德國人上來了。等進攻發起後,從抓獲的俘虜那邊證實了遠征軍將士猜測。在他們面前出現的不光是土軍第三集團軍殘餘兵力,還有德國威廉皇太子率領的第五集團軍第三軍兩個師。   威廉皇太子的第五集團軍原本是要增援俄國戰線的,可進入三月后土耳其美索不達米亞的局勢不光交戰雙方中國和土耳其傾注太多注意力,距離戰場不遠的俄羅斯(高加索與土軍接觸)與英國(埃及與土軍近東部隊接觸)關心,同盟國那邊的德國照樣十分關注。如果說俄國戰線任何輕微的動作都牽動協約國神經,那麼美索不達米亞也是如此。丟失了美索不達米亞,土耳其東部大門也就打開,直接處在協約國威脅下,而土耳其萬一戰敗,緊接著就是巴爾幹,總是搖擺不定的意大利在協約國攻勢面前能堅持多久十分可疑,這裡是一塊同盟國的多米諾骨牌,為了預防連鎖反應,德國在派出顧問團與少量炮兵無法扭轉戰局下,只能親自上陣了。原本援助俄國的第五集團軍在注意到美索不達米亞戰線有崩潰危險後,連忙改變開進方向,朝巴格達挺進。到了四月低,土軍第三、六集團軍崩潰時候,德軍第五集團軍的第三軍兩個師進入巴格達,第三軍另外一個師到達距離巴格達四百公里外的摩蘇爾。至於第五集團軍所屬其他三個軍(第五、七、十八軍)現在主力在土耳其安納托利亞半島,尾巴還甩在博斯普魯斯海峽西岸,至少在兩個月內威廉皇太子無法將第五集團軍主力部隊投入戰場。只是現在巴格達城裡增加了兩個德軍步兵師增援,對遠征軍西線部隊來說,大大強大了攻佔巴格達的難度。   清晨,東方天空露出淡淡一抹嫣紅,與平常一樣,今天又是一個晴朗的天氣。生活在底格里斯河邊的鳥群開始了新的一天,三五成群的鳥兒輕快地掠過河面,鑽進了蘆葦叢。南方傳來沉重的轟鳴聲,無數的鳥兒驚叫著從蘆葦叢飛了出來,在底格里斯河上空來回亂轉著。   太陽還沒有升起,底格里斯河南面野戰機場上空的寧靜已經被一陣陣引擎轟鳴聲打破。停機坪邊一片忙碌:汽車、吊車、手推車往來穿梭,光著膀子的地勤人員或跳上飛機揭去蓋在飛機上的油布,或給飛機補油加彈,或在座艙中開啟引擎暖機。穿戴整齊的杜申利和張浩天與其他飛行員一道站在跑道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昨天晚上大隊長說的話讓他們心裡很清楚:中國空軍在中東最大一次空中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   「浩天,你有什麼感覺?」杜申利先打破了兩人間的沉寂,「今天看來將會有一場惡鬥!」   「感覺?和你一樣。是啊,從沒有看見如此大規模的機群出動!」張浩天雖然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激動,但熱血仍然隨著引擎的轟鳴而沸騰。   「他們似乎還欠我們兩架飛機。」杜申利不經意地微笑了一下,「今天應該是個不錯的機會。」   「呵呵,讓他們嘗嘗你提出的小隊戰術的味道吧!」   遠征軍空軍第三混合航空聯隊第一大隊第一中隊十二架海冬青II型三翼戰鬥機的引擎先後啟動,螺旋槳捲起的氣流吹動兩人脖子上的白圍巾迎風飄擺。   指揮塔那邊一面鮮艷的紅旗急速升起,同時,機場上空響起一陣緊似一陣尖厲的警笛聲。   「該出發了!」   「走,讓那些土耳其人嘗嘗我們厲害去!」   爽朗的笑聲中,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分開後兩人朝他們各自飛機奔了過去。   後面天空傳來低沉的馬達轟鳴聲,距離地面一千米,無數的金雕I型戰鬥/轟炸機排成整齊的編隊飛了過來。紅彤彤的太陽從地平線爬起,急速變成一輪巨大的火球,被牽引到野戰機場跑道的戰鬥機一架接著一架開始滑跑,很快,機首抬頭,飛機緩緩脫離了跑道,在地面留下一道迅速移動的黑影,迎著東方曙光爬升。當爬升過千米高度,戰鬥機機翼一沉,轉了半圈追著轟炸機朝北方而去。一架架戰鬥機在空中編成他們所熟悉的編隊。   地面行人變成了小小的螞蟻,單調的引擎聲無法阻止杜申利的思緒:在遙遠的祖國,伶俐她還好嗎?貼在風檔下面的照片裡,短髮的吳伶俐正衝他甜甜的微笑,那笑容讓他心醉神迷。杜申利不禁伸手摸了摸照片,和空戰中冷酷的表情不同,風鏡鏡片後的眼睛湧出了一絲溫柔。   忽然,前下方的金雕編隊帶隊長機發出了兩發紅色信號彈,紅色信號彈從杜申利座艙邊掠過。將發呆的杜申利驚醒,低頭一看,帶隊長機機尾掛出了紅黑紅標誌板,示意右側有大量敵機接近。杜申利微微側過頭,瞇起眼睛盯著右邊的天際。瓦藍色的天空中飄蕩著幾絲淡淡的雲彩,早晨的陽光把一切照耀的清晰無疑:一群小黑點正在兩點鐘方向緩緩移動。   「嚇,來的不少啊……」飛在中隊最前面的中隊長開始全功率爬升,杜申利推滿油門,緊緊地跟上,身後是張浩天和其他九架海冬青II.   金雕編隊繼續沿著預定的航向前進著,兩個中隊的鳶II型戰鬥機正在大隊長的帶領下向右轉彎,前去截擊來襲的敵人,而第四中隊的鳶II則加速衝到了編隊的最前方開闢通路去了。整個編隊如同一架精密的機械,有條不紊的運轉了起來。   第一中隊一直爬升到一萬八千英尺的高度才改平,十二架漆著猙獰地鯊魚頭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呈鬆散的V字型隊列展開,宛若十二條正在尋覓食物的大白鯊。短暫的平靜中,處在V字型隊列最前端的中隊長座機連續擺動了三下機翼,這是事先約定好的改變隊型的信號。海冬青們立刻又忙碌起來,轉彎的轉彎,爬升的爬升,各自佔位。短期的訓練並沒有使隊型變換的時間縮短多少,好在這段時間裡,也沒有誰來打攪他們。   幾分鐘後,一中隊已經把常規的V字隊型變換成了一種全新的隊型:十二架海冬青II型均等的分成了三個四機編隊,其中兩個平行展開,編隊間距離一百米;第三個四機編隊處於前兩個編隊的後上方一百米處。每個四機編隊的四架飛機呈錯位的菱形隊型配置,飛機間距離在四十到六十米之間(實際上,最理想的飛機間距為二十至三十米之間,但由於編隊飛行的訓練時間太短,為了安全起見,只能放寬飛機間距。)杜申利和張浩天就在最上面的那個四機編隊中。   從佔位到變換對形,不過短短的一點時間,可下面已經發生激烈的空戰,杜申利扭頭朝右下方望去,右下邊不遠的地方,空戰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數十架飛機上下番飛,盤旋俯衝。不時有飛機帶著火焰和濃煙掉下去,也不知道是屬於哪一方空軍的。杜申利伸手摸摸懷裡,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緊緊貼在胸前,那是吳伶俐送給他的銀質小酒壺。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打聽來的杜申利空戰時喜歡喝酒的習慣,或者完全是看道聽途說軍方只要有點地位的都是大酒鬼,反正她將這個精巧的酒壺送給了杜申利,杜申利覺得這是倆人定情之物,只是想想自己也覺得有些太自做多情了。「不會是張浩天這小子告訴她的吧?!」杜申利一激靈,「他不會把我睡覺打呼嚕,看見美女吹口哨之類的糗事也告訴伶俐吧……好像不大可能,這混蛋不是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嗎?」回身看看右後方的張浩天,讓杜申利鬱悶的是,張浩天正朝自己揮手致意……   信號彈!信號彈!信號彈!三發紅色信號彈忽然從正前方升起,接著又是兩發白色信號彈拖著煙跡扶搖直上——敵人突襲!而且已造成我方嚴重損失……「糟了!四中隊出事了……」杜申利立刻緊張起來,雙眼警惕的掃視著前下方。   「敵機!」就在金雕編隊前方約一千米的地方,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小隊塗著鮮艷黃色的飛機,衝進第四戰鬥機中隊的隊列中,把四中隊的隊型搞的一團糟,好幾架草綠色的飛機正拖著濃煙向地面飛速墜落。   「黃色的塗裝,詭異啊!」杜申利迷惑的看著那一隊橫衝直撞的敵機,「土爾其空軍似乎沒有使用黃色塗裝的習慣呀?!」……前下方的兩個四機編隊在中隊長的帶領下,已經按起飛前佈置好的接敵方案進入俯衝。海冬青II是一種非常優秀的戰鬥機,俯衝速度快,動作靈活,火力兇猛。八架海冬青呼嘯著撲向敵群,在瞬間就扭轉了態勢。杜申利的小隊也開足了油門,趕到了整個編隊的前上方,佔據了良好的掩護位置。一架黃色的敵機拖著濃煙筆直地向地面衝去,灰色機翼上的識別標誌赫然呈現在杜申利面前:「鐵十字!是德國空軍!!!」從機型上判斷,似乎是德國最新銳的福克DR.1型三翼戰鬥機。看來德國空軍已經介入中東戰局,還派出了精銳的福克DR.1,來者不善哦~.不容杜申利多想,又有六架黃飛機從前面的雲彩中鑽了出來。「不愧是德國空軍,還留了一手!」杜申利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和一流空軍交手,這一直是他的夙願。   與杜申利中隊交戰的正是德國空軍特別遠征大隊所屬第一戰鬥機中隊的十二架福克DR.1型三翼戰鬥機。按中隊長赫爾曼。戈林的計劃,自己先出兩個三機編隊突襲中國空軍的前衛機群,引誘掩護機群進入中低空的狗鬥,然後他再率領再高空的另兩個三機編隊給中國空軍的戰鬥機以決定性打擊。遺憾的是,他低估了中國空軍戰術思想的飛速發展,而且,很不幸,他將遭遇中國空軍中最富戰鬥力的兩名飛行員——被後人稱作「咆哮的豹子」的杜申利和「紅鯊」的張浩天。   沒有片刻的遲疑,處於小隊正前方的杜申利立刻推油門全滿,微微擺正機頭,向高度比自己略低的敵機迎頭俯衝下去。在距離德機約七、八百米米的地方,海冬青II來了一個全火力短促射擊,十六挺七點六二機槍噴吐出十六條火舌,向德機編隊中心噴灑出死神的種子。德國人顯然沒有料到中國空軍還留著一個小隊的飛機在高空掩護,促不及防之中,六機編隊被杜申利小隊的機槍火力從中間切開成兩個三機編隊,一左一右地各自急轉擺脫。杜申利小隊的分割敵機的目的達到了,四架海冬青II也很自然的跟著分成兩個雙機編隊。   蹬左舵,向左壓桿……杜申利熟練而協調地做著動作,海冬青II側過身,輕盈地盤旋著。少尉一邊偏著頭,牢牢盯著左下方的德機;一邊微微地收了收油門,把速度穩穩地控制在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上。德機為了躲避在高度上有優勢的中國戰鬥機,正在拚命俯衝急轉,試圖以三翼機出色的水平機動能力佔據位置上的主動。   然而,海冬青II也是一種以水平機動見長的三翼機,加之杜申利和他身後的張浩天一直在控制自己飛機的速度,因此幾個圈盤旋下來,德國長機不但沒有撈到半點位置上的便宜,高度反而掉的更低了。此時,三機箭形編隊最大的弱點終於暴露了出來:由於連續的轉彎,最外側的福克僚機已經與長機拉下了很大距離,幾乎無法保持隊型。   「機會來了!」戰機稍縱即逝,杜申利果斷地壓左坡度到底,然後向後猛地一拉操縱桿,海冬青II立刻來了一個接近一百八十度的急轉,機頭指向已經超越德機所在的方位。緊跟著,杜申利又蹬滿左舵,海冬青II向左下方略一偏機頭,側著身子做了一個不明顯的俯衝,使剛剛損失的速度得到了一定的恢復。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當最外側的福克掠過杜申利的前方時,距離杜申利的海冬青II不到兩百米,正好在最有效殺傷距離之內。杜申利稍一抬機頭,使目標的飛行軌跡正好通過瞄準具的中心,然後果斷按下了雙排射擊按鈕。最上層機翼上的兩挺七點六二機槍和機頭部的七點六二同步機槍同時怒吼起來,曳光彈在空中編織出四道帶著左弧度的死亡軌跡。落單的福克DR.1一頭就鑽進了這道火網,密集的七點六二機槍子彈狠狠地鑿在它並不堅固的木製機身和帆布蒙皮的機翼上,瞬間就將左側機身打成了漏勺,左側機翼的支撐結構也被打斷,最上層機翼在氣動力的作用下,奇形怪狀的翹了起來。   福克的飛行員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七點六二子彈擊中陣亡,失去控制的DR·1很快脫離了編隊,側著身子向地面墜去……隊友的過早損失使赫爾曼。戈林預定的作戰計劃被完全打亂,頭腦也被復仇的怒火所充斥。暴怒中的他把協調中隊其他戰鬥機的工作拋到了九霄雲外,復仇是他大腦裡唯一殘留的東西。他迅速地把操縱桿向左推到底,接著向懷裡一帶,福克三翼機怪叫著做了一個急轉,試圖縮短與中國戰鬥機的距離。然而,急轉在賦予他位置優勢的同時,也削弱了他的能量優勢,福克的空速迅速下降到時速一百一十公里左右。   杜申利側著頭,瞇著眼睛,目光緊緊跟隨著德國人的福克。不出他所料,福克長機已經帶頭用一個急轉彎佔據了中國飛機的正後方,眼下應該正加大油門向自己這邊趕來。海冬青II的空速正在慢慢恢復,空速表的指針已經超過了時速一百四十公里,按這個速度,杜申利可以很輕易地脫離這場戰鬥,但是,眼下還不是時候。他朝一直緊跟在身後的張浩天高高舉起右臂,然後捏緊拳頭向下一拉。這是他和張自創的一套聯絡手勢,含義兩人都早已銘記在心。張浩天會意的微微收回飛機油門,把空速控制在時速一百四十公里上下;杜申利則在油門全滿的狀態下進入大角度爬升狀態。   雖然戈林清楚地看到中國戰鬥機的長機進入了爬升,但他卻只能繼續咬住水平飛行的張浩天,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的飛機還無法迅速的恢復能量,冒險爬升只會讓他進入萬劫不復的失速螺旋。同時,他也不想放棄張浩天這個似乎快到手的「獵物」,然而他不知道,張浩天只是誘餌而已??大角度的爬升使杜申利的飛機很快就到了失速邊緣,海冬青II開始微微顫動,而戈林和他的僚機則剛剛穿越海冬青的下方,一切都和訓練的時候一樣,一切都在杜申利的掌握之中。推桿,蹬舵,微收油門,杜申利的動作果斷而自信。海冬青II敏捷的一低頭,一個鷂子翻身向福克撲了下去。   戈林拼了老命才讓張浩天的飛機進入自己的射程以內,可不等他穩住瞄準線,張浩天的飛機忽然和陀螺一樣繞著飛機的縱軸滾動起來,航行軌跡呈一條漸開的螺旋線,根本無法穩定地瞄準。戈林只能徒勞地調整著機頭,試圖捕捉到什麼。然而此時,杜申利的海冬青II卻已經在他的頭上投射下死亡的陰影。   對於杜申利的俯衝攻擊,戈林當然不能無動於衷,他立刻一個右轉俯衝,脫離了杜申利的瞄準線,畢竟福克三翼機的水平機動能力和海冬青II只在伯仲之間。   座艙中的杜申利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因為這個規避動作早在他預料之中,他只是需要知道,戈林究竟是要右轉還是左傳,現在,答案清楚了,海冬青II迅速從俯衝中改出,重新進入大角度爬升,五十度,六十度……爬升的角度在不斷增大,很快就達到了九十度,看起來這更像一個觔斗動作。但是,與觔斗不同,杜申利的飛機同時還在做著緩慢的滾轉,當坡度達到九十度時,滾轉也正好轉了四分之一圈。此時,飛機的座艙正好對著戈林遠去的方向,把德機的機動動作看的一清二楚。飛機仰角越過九十度以後,杜申利並沒有繼續拉桿,而是開始輕柔地推桿,同時繼續穩定的向右緩慢滾轉。海冬青II在空中劃出一個非常類似觔斗的圓弧,在這個圓弧的最高點,海冬青正好呈平飛狀態,只不過飛行方向和進入機動前正好相反。這個機動在恢復高度的同時,大幅度地改變了飛行的方向,因此一經出現立刻得到迅速推廣。由於這是中國飛行員杜申利和德國飛行員因麥曼幾乎在同一時期飛出的該機動動作,因此該機動由倆個名字「杜氏滾轉」或「因麥曼機動」。   與此同時,張浩天的海冬青II做了一個右急轉,封堵住戈林的退路,迫使德機無法做左轉避開杜申利的攻擊範圍。而杜申利在改出半滾爬升後,迅速進入小坡度俯衝,並不斷地修正機頭的指向,直撲戈林。   戈林和他的僚機正處在杜申利的右前下方,倆名德國飛行員仍然在努力盤旋,試圖扭轉極度不利的戰鬥位置,隊型也不見散亂。真是頑強的德國人,杜申利感歎了一句,但戰鬥卻還是要繼續。距離在慢慢縮短,杜申利一邊竭力保持著機頭指向,一邊控制著飛行速度,以防止被對手用急轉造成OVER SHOT.張浩天的飛機也從杜申利的左後下方加速趕來,兩架中國飛機一上一下對兩架德國飛機形成了夾擊態勢。   由於上方空間被杜申利的海冬青完全控制住,戈林根本沒有機會拉起重新佔位,因此只能被迫不斷的盤旋下降,高度越來越低,機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壓力最終使戈林失去了耐心,他決定孤注一擲將操縱桿前推到最大角度,福克Dr.I一個猛子向地面撲去。戈林這麼做是有理由的:海冬青II的絕對速度比福克Dr.I速度要高很多,而他在俯衝時,並沒有滿油;因此雖然他處在俯衝狀態,速度卻沒有超過時速一百六十公里。杜申利如果滿油跟著俯衝下來戈林就有利用觔斗機動來進行反擊的機會。可惜的是,杜申利只是穩健地跟在他的身後,並不斷的用側滑減緩自己的俯衝速度,不急於迫近距離。這樣一來戈林反而迅速地喪失了寶貴的高度。   高度迅速下跌至不足三千英尺,杜申利與戈林的距離也縮短到了五百米左右,雖然還沒有進入最佳射擊距離,但是杜申利知道:不能再等了,進入高速俯衝後,海冬青II的控制靈敏度已經有所下降,到時候戈林狗急跳牆來個急躍升,他跑了是小事,自己一不小心啃在地上就虧大了……戈林的飛機在瞄準十字圈中晃晃悠悠的飄動著,找準一個機會,杜申利猛地扣下了雙道扳機,海冬青II的四挺七點六二機槍同時怒吼起來,四條光鏈組成一道死亡之網,罩向戈林的座機。   畢竟是德國空軍的精銳飛行員,戈林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到了海冬青II槍口的火光,在最後一刻,他猛地一拉操縱桿,福克Dr.I以接近垂直的角度躥了起來。這招是他壓箱底的本領,在俄羅斯前線多次救了自己的性命,屢試不爽。如果現在他面對的是鳶II,也許真的就逃脫了;但是很不幸,正在向他開火的海冬青II擁有兩組四挺機槍。福克躲開了海冬青II同步機槍的火線,卻終於沒有辦法躲開海冬青機翼頂端的兩挺機槍。兩道火流如同兩把鋒利的剃刀,轉瞬間就讓福克一側的白色水平尾翼灰飛煙滅。失去平衡的福克拖著濃煙向地面扣去,在進入螺旋前的最後一刻,戈林終於躍出了座艙。一朵白色的傘花飄蕩在空中,飄向一片正在向前湧動的草綠色浪潮……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八章   嘶——轟!炮彈爆炸掀起的塵土辟辟啪啪砸了下來,黑色的煙霧融入天空黑雲,炎炎烈日在濃密的煙塵中,變成了黃乎乎的一團。徐永晉靠在掩體裡,體會著地動山搖。刺鼻的硝煙,熱烘烘的塵土,肉體烤焦難聞的焦糊味,一個勁朝徐永晉鼻子裡鑽,辣辣地貼在嗓子眼,吐不出,嚥不下,火燒火燎十分難熬。沒辦法,這裡是炎熱乾燥的巴格達,而不是鳥語花香的中國江南。   呸,徐永晉吐出鑽進嘴裡的沙土,擦了把汗水與泥土混雜在一起的臉,點著一根煙,用力吸了兩口,煙草辛辣味隨著喉嚨進入肺部,接著將硝煙味、沙土味、焦糊味一起帶了出來,變成快速消失的煙圈。瞇縫著眼睛掃了眼外面,硝煙被風一吹不時變濃變淡,當硝煙暫時散開,彈片和火藥犁翻的土地上,橫七豎八倒臥著穿著土黃色、沙漠黃、灰綠色軍服,全身污血形同一堆堆爛肉的屍體。這些屍體都是遠征軍將士與土耳其人、德國人在這裡反覆爭奪後留下來的。修築好的混凝土工事被炮火多處轟的坍塌,很多士兵不死於槍彈和炮火,就是被迸飛的混凝土砸扁了腦殼,還有些士兵被大量的碎石和泥土活埋了,當後面一輪炮火將浮土炸開,那些被活埋士兵的屍體又從地下掀到地面。幾輛戰車停在敵我控制區中間,車體焦黑,有的炮塔掀在一旁,有的履帶拖在後面,還有的戰車腳底朝天,翻了個個,總之這些戰車形同一堆廢鐵,已經沒有一點用場了。這些戰車都是前幾天配合陸軍進攻巴格達的陸戰隊裝甲旅與德軍第三軍擁有的戰車,在協同步兵衝鋒時,遠征軍裝甲旅戰車被土軍與德軍部署在前沿的輕型火炮、防戰車槍、地雷、反戰車手雷、戰車所摧毀,到處是廢墟瓦礫極大的影響了戰車的機動,衝在前面的戰車經常孤獨地暴露在敵人各種反戰車武器面前,損失自然小不了。而德軍的戰車在反衝擊中,被遠征軍擊毀的也不在少數。這兩天為了避免整個裝甲旅在巴格達攻城戰中徹底消耗殆盡,陸戰隊裝甲旅只能撤出了戰鬥。   和陸戰隊的裝甲旅一樣,除了炮兵外,陸戰隊其他部隊也先後從攻城序列中撤了下去。那些看起來極為強悍的陸戰隊員在如同迷宮般的城市戰中並沒有體現出他們有什麼超人一等之處,相反,陸戰隊卻顯得極為不適應城市戰,大批陸戰隊員損失在敵軍交叉火力與隱蔽的火力點下。   現在攻城部隊除了徐永晉所在的第十師十九旅外,還有外籍兵團第一、二師,與城裡守軍相比,兵力並沒有超過人家幾倍,所謂絕對優勢也無從談起。不過好消息是在東線的遠征軍集群現在已經徹底擊潰了土軍第六集團軍,十萬大軍正日夜兼程朝巴格達這邊趕過來,等東線集群到達這裡,相信城裡守軍在圍攻下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前提條件是德軍第五集團軍增援部隊沒有到達這裡,不過既然第五集團軍的第三軍兩個師已經到了這裡,後繼部隊在不久將來到達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如果德軍主力上來,巴格達是否變成遠征軍傷心之地也就實在難說的很。   短短幾天戰鬥,讓徐永晉對面前新的敵人戰鬥力有了充分認識。所謂的歐洲病夫土耳其人已經讓徐永晉大出意外了,而德軍之強悍,凶橫,更是超乎徐永晉想像。和土耳其人不同,新上來的德軍第三軍士兵極有戰鬥經驗,這些敵人不會和土耳其人一樣搞什麼人海戰術,她們善於單兵作戰,懂得借助地形隱蔽自己,進攻時候三五成群將隊型拉的很開,防守時候,他們又只在一線派出少部分監視士兵,大多數人都躲在相對安全的避彈掩體裡,等遠征軍開始進攻了,才進入陣地,德國人的射擊相當準確,並且炮兵與步兵之間配合也極好。   對這樣的敵人,遠征軍毀滅性的炮擊和空中優勢無法大量殺傷他們,常常是炮火轟過,等步兵開始衝鋒,進入到敵人陣地前沿,原本以為不符存在的敵人又如同土拔鼠從地裡冒了出來,用火炮、機槍、步槍、手榴彈迎接遠征軍的到來,於是遠征軍每推進一米都要付出重大傷亡代價,徐永晉他們連也傷亡超過兩成,暫時無法進攻了。   和連長的關係自從上次進攻後得到了極大改善,也許是王連長怯戰讓徐永晉給看出來了,這讓連長無法再保留他的權威。為了和徐永晉改善關係,上尉很友好地幫助徐永晉恢復下士軍銜,至於排地雷、抓俘虜、敵後偵察這樣風險度極高的事情也不再是徐永晉的專利。而上尉也有意識的多和徐永晉這樣從一開戰就在美索不達米亞的老兵待在一起,放下架子,學著他們樣子說著連隊裡各種各樣的粗口髒話。同時,和老兵在一起,上尉也知道那些戰士嘴裡所謂「難吃的飼料」是怎麼一回事了,司務長在被連長一頓狠剋後,戰士們的伙食大有改善,雖然還是沒有豬肉吃,可羊肉裡面也開始放香料,與清水羊肉湯比起來,味道大不一樣。徐永晉開頭還以為上尉是想欲擒故縱,心裡很是忐忑一段時間,隨著時間推移,對連長的猜測也漸漸變淡,覺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很是不好意思。人總是善於忘記別人不好地方,而記住別人對自己之好,現在雖然身處極為危險地方,可這是戰爭造成的,全連戰友都在這裡,和自己處在同一環境,與連長沒什麼關係。想開了,徐永晉對連長的瓜葛也不存在了。   去年年底加入五連的那些認為自己是地球拯救者的新兵到現在要麼被打成馬蜂窩,要麼被炸成肉醬,要麼神經錯亂(戰壕恐懼症,強烈的刺激讓人精神崩潰變成精神病患者。)送到後方治療,要麼和徐永晉他們這些老兵一樣,失去了對未來的追求,按照老兵說,成了行屍走肉的怪物。戰前徐永晉對新兵嚴格近乎殘酷的訓練讓這些菜鳥和其他連隊新兵比較起來,少死了不少人,以前新兵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徐永晉和梁德忠,上了戰場發覺這裡居然比他們以為是地獄的訓練場還要殘酷,那些新兵嘴裡雖然沒說什麼,可看著倆人的眼神與以前不同了。   每天面對衝鋒與反衝鋒,敵人的、自己的炮彈天曉得什麼時候從空中落下來,前一秒鐘你還跟戰友有說有笑,說不定下一秒鐘你就成了沖天血霧,連塊完好的肉塊也找不到了。生活在生與死邊緣,談什麼理想,什麼信念,都有些不著邊際,戰士們開頭還想著如何在戰場上保存自己,到後來什麼也不想了,空洞的眼神透露出一抹無奈,對命運的無奈,把生與死都交給老天決定。   半年前的新兵活著的變成了老兵,連裡雖然又補充了一批新兵(交戰各國中,只有中國最不用發愁兵員不足,國內有數千萬適齡青年隨時可以徵用,這些青年比同盟國許多國家總人口還要多。這也難怪,世界上每三到四個人,就有一人是中國人。),可這裡畢竟遠離國內,部隊戰鬥減員後,不可能很快補充滿員。到現在,一百五十人的連隊,兵員還有一成缺口,與前線其他連隊相比,五連缺員算是少的了。   新兵是補充了,可這些新兵卻派不上什麼大用場,說的難聽些,只起了濫竽充數的作用。這些沒有在模擬戰場環境下接受訓練,只是走走隊列,打打靶,喊喊口號練出的繡花枕頭兵(姜國華所言,王兆軍上尉極有同感),與他們前輩一樣,抱著滿腦子消滅邪惡解放人類的理想雄赳赳氣昂昂來到五連。他們到了戰場根本不懂得區別不同炮彈落下來的聲音,他們聽不出炮彈是離自己遠去,還是馬上落在身邊。他們也不知道毒氣總是聚集在低窪處,當高處人摘除防毒面具可以正常走動時,低窪處的士兵是絕對不能學人家將防毒面具摘除的。他們不懂得人要盡量躲在掩體裡,露在外面越少越好,當遠征軍炮兵開始急襲時,總有一些感情外洩的新兵奈不住興奮,非要站起來狂呼亂叫一通,這樣做的下場就是成了敵方狙擊手與機槍絕佳的靶子,付出無謂傷亡。   這些新兵如果光自己陣亡那也沒什麼,本來新兵比老兵容易戰死這是正常現象,討厭的是不知什麼人在後方跟他們說了些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他們以為到戰場無非是放放槍,走走路就可以了,好像自己貼了什麼護身符,永遠刀槍不入。殺幾個敵人,自己沒什麼事情,還可以免費到國外輕輕鬆鬆看看異國情調,此等美事自然讓新兵心曠神怡。可到了戰場一切都與他們想像不一樣,最簡單的一個事實是:子彈不光可以打死敵人,還能打死自己。興高采烈一起來的戰友,正笑著,突然原本英俊的臉龐變成了要多噁心有多噁心的鬼臉,或者乾脆一攤豆腐一樣東西攤在你面前,至於腦袋早已不知去向。這對神經的刺激,是這些身心遠未成熟的年輕人無法忍受的。於是渾身抖成篩糠、大喊大叫、發瘋一般跳出掩體到處亂跑算是輕的,有的新兵舉著步槍閉著眼睛不管面前是敵人還是自己人亂射一通,這簡直讓人無法忍受。而且這種神志錯亂在前沿是很有傳染力的,一個神志錯亂者沒有很快控制住,搞不好等下就是一群神志錯亂份子了。而這樣的人你用言辭想讓他安靜下來根本不可能,只能是要麼給他後腦一槍托讓他徹底安靜下來,要麼五花大綁,把口堵住,將他扔到一個偏僻角落獨自發瘋。戰場上不光要對付敵人,還要對付這樣的自己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疲憊都是難免的。   「小李,別看外面了……有什麼好看的?子彈可是能打死人的!萬一讓德國佬發現,掃過來一梭子,你小命還不交代在這兒了?」徐永晉將視線從外面收了回來,見掩體裡自己負責小組的新兵李廷貴學著自己樣,一臉焦慮望著外面,不由得拽了拽李廷貴衣角。   「組長,你剛才不是也再看嗎?」李廷貴有些不情願地縮頭下來。剛將頭縮進掩體,空中傳來一串機槍子彈貼著掩體掠過上空的聲音,李廷貴下意識地一縮脖,手扶著鋼盔望著上面。「乖乖,還真神了!剛說機槍,德國佬機槍就掃過來。」   「有什麼神不神的?這都是經驗,你們這些新兵以後有的好學了!」   「組長,你剛才不也探頭出去看嗎?難道不怕被敵人發現?」   「有什麼好怕的?我不過稍微看下馬上縮回來,何況和你那種傻頭傻腦把腦袋探出去不同,只是稍微露出一條縫觀察一下就是了,那些敵人就是看到,這麼低他們也打不中……來抽根煙吧。」見李廷貴彷彿一隻猴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徐永晉笑笑從口袋裡摸出香煙丟給了他。   「謝謝,我不吸煙。」李廷貴連忙將香煙還給了徐永晉。他是剛補充到五連,被分配到徐永晉所在的小組。作為京城學校沒畢業就走進軍營的李廷貴,從他爺爺開始,家裡就灌輸只有敗家子才吸煙——不管是鴉片煙,還是香煙。國內新兵連大家都是學生,不大容易沾染上不良習慣。所以到現在李廷貴還不知道香煙是什麼滋味,他也不想知道是什麼滋味。   真是好孩子。徐永晉看著臉色發白的李廷貴,心裡暗自好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徐永晉照樣覺得吸煙不好,可進了軍營,沒多少時間徐永晉就煙酒都來了,他還很奇怪自己為什麼如此容易學壞,到最後徐永晉自己安慰自己,這不叫學壞,而是適應環境能力很強,屬於生存能力強過蟑螂,能在最惡劣環境下生存的極少數幸運兒。既然找出這麼一個理由,說髒話,打架鬥毆,偷百姓養的雞鴨,這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做起來也沒了心理負擔。有時候徐永晉還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壞人,可一想到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歲,當好人還是當壞人,作為想要多活幾年的普通人,如何選擇自然很容易。自己能在殘酷的戰場上倖存下來,說不定就是因為自己比那些戰死者更壞一些。「良心好的都死了,能活下來的只有混蛋。」這是誰說的真理?好像是徐永晉他們連已經陣亡了的第二任連長周慈寧上尉有次氣憤戰士給他捅婁子說的話。   「怕什麼?你看看咱們連誰不抽煙?這地方除了火燒火燎的硝煙、沙塵,就是烤焦的屍體發出焦臭味,你就那麼喜歡聞?看看,咱們外面不遠地方躺著那個德國佬,身上停滿了蒼蠅,味道多大!(徐永晉看到李廷貴臉都變青了,一副馬上就要嘔吐的樣子。)只有香煙才能讓你擺脫這些氣味,不然軍隊給你配給香煙做什麼?總不成軍隊錢多的沒處花了吧?來!抽一根!」徐永晉有些惡作劇地掏出一根煙,硬是遞到李廷貴手裡。   李廷貴拿著徐永晉硬塞過來的香煙,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苦著臉看著徐永晉,轉移話題道:「組長,你剛到這裡時,看到打仗害不害怕?」   「怎麼?怕了嗎?你不是說要解救阿拉伯民族,讓他們擺脫這種水深火熱的日子,過上民主、自由生活,為此哪怕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怎麼現在問這問題?」徐永晉似笑非笑看著李廷貴。   「誰害怕了!我只是問一下組長您嘛!」李廷貴臉上有些發燒,嘴裡強辯道。見徐永晉死死盯著自己,外面的炮彈落下聲也離李廷貴很遠了,現在的他有些心慌,遲疑一回兒,終於點點頭招供道:「剛上戰場聽到敵人打炮聲,並沒怎麼害怕,覺得這跟咱們過節放炮仗沒什麼區別,可看到自己戰友倒在掩體裡,敵人一個個活生生生命被子彈炮彈帶走,這心就不對了。我不知道下一個不幸者是誰,也許是別人,也許就是我自己。槍炮中,生命真的很脆弱。」   徐永晉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歷史彷彿重演了,一年前徐永晉在迪迪死在自己懷裡後,曾經問過他的班長相似問題,不光語氣相似,連說的詞語也沒多大區別。徐永晉看多了死人,已經麻木了的心讓李廷貴這麼一說又拉回到過去。想當初徐永晉也是滿懷為無辜犧牲的海員報仇,徹底埋葬萬惡的同盟國,讓自由與民主的旗幟插遍全球信念踏上征途。也許是意志沒有國內那些坐在沙發、涼席上的議員堅強,當炮彈在身邊爆炸,子彈從身邊掠過;當看到原本以為兵無鬥志,期待自己解放他們,以為只要喊一聲馬上放下武器或者掉轉武器幫助中國人一起推翻專制的土耳其人以毫不弱於自己的堅定,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不顧身邊接連倒下的士兵一步步衝上來;當好兄弟就死在自己懷裡;當看到被自己解放的那些阿拉伯人以麻木空洞的目光看著這些從他們家門口過去的仁義之師,連一點感激之情也沒有,一些阿拉伯人為了一塊硬邦邦可以砸死人的餅子今天為土耳其人服務,明天又為中國人幹活,徐永晉在國內曾經擁有的那些豪情壯志全都長了小翅膀,撲哧一下飛的無影無蹤。   沒打多長時間,徐永晉就將理想、信念擲之腦後。到美索不達米亞是來解放被奴役的阿拉伯人嗎?可那些阿拉伯人並不歡迎中國人的到來,那些擺脫了土耳其人奴役的阿拉伯人,今天剛得到解放,明天馬上就和其他穆斯林教派展開了鬥爭,吵罵是最輕微的,打架也算不了什麼,販賣軍火舞刀弄槍還不夠味,非要架起大炮對轟才過癮。中國人兩邊都不幫,他們說治安惡化就是因為你的無所作為,可你要幫一派打一派,被打的那一派非跟你紅眼拚命不可!民族矛盾、部落矛盾、宗教矛盾各種矛盾錯綜複雜,讓你剪不斷理還亂。加上中國並非穆斯林國家,在這裡推行什麼一夫一妻制(為了男女平等,雖然知道這個制度很讓穆斯林討厭,那些滿腦子平等自由的議員還是要求強制推行。)根本是與穆斯林為敵。不團結的阿拉伯人雖然不會對遠征軍構成什麼威脅,卻也牽制了遠征軍不少精力。徐永晉常常想不明白,自己是送給阿拉伯人民主自由來了,還是要讓他們按照其他文明一樣改變自己文明。反正就徐永晉看到的,那些阿拉伯人並不需要這種解放。   同盟國是邪惡的嗎?也許吧,也許同盟國決定戰爭的上層人士是邪惡的。可他們軍隊裡的士兵與遠征軍戰士一樣,他們也是從學校、工廠、農田走出來,加入到軍隊中。他們對渴望戰鬥勝利的信念決不比中國人少多少。說到底,這些人都和徐永晉一樣,屬於上層的棋子,是上層爭取自己利益可以任意擺佈的傀儡。當兩國打仗時候,這些棋子、傀儡就是宣傳工具中最可愛的英雄,等和平了,兩國友好了,齊聲高歌友誼天長地久(漠北戰爭結束不到十年,原本恨不得讓對方亡國滅種的兩國就進了同一條戰壕,穿同一條褲子。漠北那邊死在凍土地上的戰士算是白死了。),這些前英雄又不值錢了,他們陣亡需要撫恤,負傷需要治療,成了國家累贅,成了姑娘眼中的傻大兵,成了小孩嘴裡的胡蘿蔔,他們是傻瓜,是白癡,是一堆臭狗屎。作為高中沒有讀完就參軍的徐永晉,對如何認識這個世界他有自己想法了。他知道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並非沒有先例,建國後在國際壓力面前,軍隊一直是重點發展對象,可這次戰爭要改變世界格局,改變後的世界還需要軍隊優先嗎?這可難說的很。要是沒了潛在對手,說不定這些都成為事實。至少從沒有永恆朋友,只有永恆利益(這是國內信奉的真理)這句話來講,現在的敵人,說不定就是以後的盟友。   頭腦簡單是幸福的,胡思亂想是有害的。想的越多,徐永晉就越懷疑自己參軍是否頭腦發燒,或者說腦筋短路了。當逃兵嗎?這顯然是不現實的。這裡是美索不達米亞,比唐僧西天取經路還要遠,就是孫猴子也要翻個觔斗才能回去,自己沒有觔斗雲,如何回家?何況當逃兵是十分丟臉的事情,不要說自己,就連家裡父母、姐姐姐夫也要讓人瞧不起,很愛面子的徐永晉是說什麼也不肯當逃兵的。裝做有戰壕恐懼症到後方療養?真要裝,徐永晉相信自己看的那麼多,相信能裝的很像,只是他可以蒙蔽戰友,卻無法蒙蔽軍醫,那些早已煉就火眼金睛的醫生會將他從後送神經失常患者裡抓出來,扭送前線的。別的連隊就有這樣人被送回了前線,並且他們下場很慘,在下次衝鋒時,這些人被編入敢死隊,衝在最前面,別人可以彎腰躲避炮彈、子彈,他們在衝鋒時要是這樣做,督戰隊的凶神惡剎馬上會執行戰場紀律:槍斃。檔案裡也要背負不名譽的結論,讓家裡人抬不起頭來(撫恤根本用不著考慮,連跟軍方要求搞一個好一點結論讓人入土為安也沒有用。)。這已經很嚇人了,真要被扭送回來,連裡那些曾經共生死同患難的戰友看自己的眼神也讓人抬不起頭,徐永晉雖然很想裝病,但是這代價太大讓他最終還是打消這個念頭。不能當逃兵,不能裝病,連當俘虜也不成。教員說過了,全世界只有中國人才真正的寬待俘虜,其他國家,尤其是同盟國裡的土耳其這種未開化國家,對俘虜只有虐待,打罵是免不了的,每天想添飽肚子是幻想,干重體力活是要累死人的,受到性虐待也是家常便飯的。俘虜的前途如此暗淡,尤其是後者,只要想想也是寧可戰死也不當俘虜。   這些道路都不通,剩下的只能是要麼戰死在沙場,要麼重傷送回國內去,要麼運氣極佳,活著從戰場上走下來。想要活著離開戰場這希望實在渺茫。不過一年多時間,徐永晉所在的五連離開國內時是一百五十人,現在雖然還有一百四十人,可去年一同登船踏上征途的只剩下二十來人了,連一個排都湊不起。其他人不是死就是傷,連連長都經歷了三任。整天聽炮響,看著周圍土地被子彈打的撲撲冒煙,徐永晉的各種念頭漸漸離開了頭腦,人也變成了大家嘴裡常說的「沒有靈魂只會戰鬥的野獸」,反正什麼都和徐永晉沒關係,他只期待著屬於自己宿命的那麼一天。   一年多了,以前的一切都離徐永晉那麼遙遠,彷彿是另外一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情。在休整時候,對報著與自己當初一樣信念的新兵,作為訓練他們的下士,也許出發點是為了讓這些新兵能適應戰場殘酷的環境,徐永晉大聲嘲笑著,肆無忌憚地蔑視他們的天真,他們的幼稚,可內心深處,恐怕是自己在經歷殘酷的戰鬥後,理想的天堂坍塌了,下意識想要否認自己曾經經歷過與這些新兵一樣的心歷路程。當李廷貴在今天說出和徐永晉當年與孔班長相似的話,徐永晉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些東西又浮現出來。   「怕嗎?」徐永晉反問自己,肯定地回答道:「當然害怕,沒有誰剛上戰場聽到槍炮聲不害怕的。不要說第一次上戰場,就是現在,當聽到敵人機槍朝自己方向掃過來,我還心裡發毛呢!」   李廷貴原本以為徐永晉要大說一番什麼革命軍人永不怕死,什麼為了解放被奴役民族必須視死如歸之類大話,沒想到這位在其他戰士嘴裡跟閻羅沒什麼兩樣的下士居然承認自己害怕,而且到現在也挺害怕,這讓李廷貴大出意外。「組長你也害怕?」   徐永晉坦然道:「自然害怕,只要一死,這個花花世界就和你什麼關係也沒有了,家裡的親人離你遠去,你也不可能再找女朋友,轟轟烈烈戀愛一場,你說我能不害怕嗎?就是不死,萬一重傷,少條胳膊少條腿,那人不成了別人眼裡的怪物?你以後的生活都是灰色的了,要是眼睛被打瞎,什麼也看不到,你想想這是什麼一個世界?」   給徐永晉這麼一說,李廷貴眼神都不對了,看來徐永晉說的可怕之處這位新兵在上了戰場後,看到連天的炮火也有想過,只是他還沒想到如此可怕。李廷貴遲疑一下,道:「……組長,那今天早上敵人進攻的時候,我怎麼看你好像什麼也不怕,打到最後站起來,就那麼暴露在外面甩手榴彈,你就不怕被人家打中?」   「怕是自然怕,不過打急了眼,什麼也顧不上了。敵人已經衝了上來,你要不將他們打退,那他們上來不打死你,也一刺刀捅死你。當俘虜?呵呵,你要記住,咱們是中國人,只有戰死的中國人,沒有投降的中國人,萬一情況極為惡劣,大不了死而已,要像個男子漢一樣,打死一個敵人夠本,打死兩個還賺一個。這樣才不會給咱中國人丟臉。」說完了徐永晉才發覺這些話都是他的老班長孔敬恭當年對他說的話。只是孔敬恭說道只有戰死中國人,沒有投降中國人時,是極為鄭重的,而同樣的話到了徐永晉嘴裡卻帶了點玩世不恭的語氣。   李廷貴彷彿明白了什麼事情,一臉嚴肅緩緩點了點頭,緊握雙拳狠狠低聲重複道:「不錯,只有戰死的中國人,沒有投降的中國人,大不了死而已,就是死也要拖上一個墊背的。我們是鐵血青年團,決不能給團裡光榮的軍旗抹黑!」   看著李廷貴鄭重樣子,徐永晉有些啼笑皆非。他不明白這李廷貴怎麼將這事情與鐵血青年團掛上鉤了。徐永晉對這所謂的鐵血青年團極為不感冒,就因為這個名字,三十八團每次都被安置在最危險的地方,衝鋒要衝在最前面,撤退時候又要走在最後面,別的團隊可以休息,三十八團就不行,誰叫他是軍方樣板部隊?要當樣板,傷亡也比別的團大許多。   以前大家都沒打仗,三十八團被稱之為鐵血青年團,徐永晉他們還引以為豪,雖然別人有想法,說出來三十八團將士也認為人家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心理。可美索不達米亞幾仗打下來,三十八團那些老兵都打的差不多了,而其他部隊老兵損失就沒三十八團那麼大。大批的傷亡,為了保持部隊戰鬥力,必然需要大量補充新戰士。戰場上補充只是少數,等部隊從戰場撤下來進行休整,新兵也大批加入到各團。給三十八團補充的那些新兵一聽自己是進了軍方王牌團,一個個感覺極為良好,好像自己是天王老子,老天要最大,他們就第二了。在老兵眼裡,這些新兵自然十分淺薄,於是好端端的鐵血青年團在大家嘴裡成了鐵血白癡團。在說鐵血白癡團時,不光嘲笑了這些新兵,同時將徐永晉這樣的老兵也牽連進去了。徐永晉很討厭這個該死的綽號,可他也不能將人家嘴都封起來,最後連鐵血青年團也連帶的討厭了。雖然李廷貴說的讓徐永晉覺得有些太冠冕堂皇,假的可愛,不過這也是國內經常教給他們的大話、套話,說順口了,講出來也很順溜。   徐永晉在李廷貴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要想多殺幾個敵人,給鐵血青年團增光,還是先注意如何分辨炮彈落下來的聲音,別莫名其妙讓人家給炸死了。」   「這個我懂得,請組長放心。」   「嘶——」空中傳來一聲尖嘯,徐永晉顧不得多說,不由李廷貴還在那邊向什麼人保證,一把將他按在掩體壁上,自己也死死爬在李廷貴身上,將他掩護在下面。轟地一聲,一枚迫擊炮彈在掩體上沿爆炸,熱浪猛地朝周圍擴散開,分裂的彈片帶著尖厲的嘯音四處亂竄,碎石雨點般砸了下來,將鋼盔砸的叮噹作響,身上被打的生疼。炮彈落下有一會了,耳邊嗡嗡蜂鳴漸漸消退,徐永晉抬起頭,用力搖晃一下腦袋,所有的感官又回到他身上,身上被碎石砸的十分疼痛,不過上下仔細看看,好像也沒什麼地方被打壞。一低頭,掩體後面立牆上插著一截正在冒煙的鐵片,伸手將它拔出來,鐵片上溫度還很高,燙了下徐永晉手。看著扔在地上叮噹作響的鐵片那鋒利的斷截面讓徐永晉十分後怕,萬一剛才自己沒迅速臥倒,這塊鐵片可要在他身上開個大口子了。   徐永晉將李廷貴拉起來,這個新兵還懵懂的不知發生什麼事情,徐永晉沒好氣地說道:「你還說讓我放心,剛剛敵人炮彈落下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要不是我趕緊將你壓在身下,你的小命現在已經交代在這兒了!」   「啊?剛才炮彈是落在我們這兒嗎?我怎麼聽著爆炸很沉悶,除了地彈了彈,什麼事也沒有?」李廷貴給徐永晉說的有些臉紅。   「看到沒有?余煙還沒散盡呢。這塊鐵皮要是低一些,你我都可以見閻王了。」徐永晉低頭將被他扔在地上的那塊彈片揀了起來遞到李廷貴手裡。罵罵咧咧道:「娘的,這些混蛋不是沒炮兵了嗎?怎麼突然又冒出來這麼多大炮?空軍和炮兵真他娘的沒出息!連這些混蛋都收拾不了。」   「下士……徐下士!」   外面有人低聲叫著,徐永晉扶正鋼盔,將身上灰塵拍了拍。朝聲音來源方向小聲喊道:「我在這兒呢!什麼事?」   連部傳令兵從外面骨碌滾了進來,看到徐永晉的手下就在掩體裡,正緊張看著北面,監視敵人動靜。傳令兵抹了把汗也沒敬禮,只是急促說道:「下士,奉連長命令,我們連必須在今天夜裡九點前撤出陣地!全連到底格里斯河南岸集中,你將命令傳達給你們組裡其他人吧。」   見傳令兵又要爬出去,徐永晉一把拉住傳令兵,有些意外地問道:「怎麼?不打了嗎?」   「不是不打了,我們要將陣地轉交給其他連防禦,咱們連有新的任務。」   「別急著想走啊,你倒說明白什麼任務再走不遲。」   被徐永晉攔下來的傳令兵無奈地說道:「下士,我不過一個傳令兵,咋知道那些事情?你只要服從命令就是,相信連長會跟大家解釋的。你別老攔我,還有其他地方等著我傳達呢!」   「組長,我們是不是好撤下去休整了?」看著傳令兵從掩體裡爬出去,朝其他掩體匍匐而去,李廷貴小聲問他心目中無所不知的組長。   「想的美!別忘了咱們是什麼部隊,他娘的,要不是鐵血青年團我還相信這次是下去補充休整了,現在啊,戰爭結束前你還是別再做這個美夢了。」說完徐永晉翻了個身繼續觀察前面。   *             *             *黎明,太陽還未升起,從昨天下午起的風塵暴還未散盡,天地間一片灰濛濛,百米之外一切都籠罩在迷濛中。遠方在看不到的城市方向,不時傳來低沉的爆炸聲,如果在晴朗的天氣,可以看到火光閃動,現在,這些火光就是再耀眼,在這裡也看不到了。   天空是如此安寧,原本每天天一亮就出現在天空的遠征軍飛機,現在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此天氣,就是飛行技術再高,飛行員也不敢將飛機飛上天,何況就是到了天空,看不到敵人,他們也沒什麼用場。灰蒙的天空下,在底格里斯河北岸傳出一陣馬達轟鳴聲,高大威猛的遠征軍陸軍二十輛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抖落夜晚沙暴給它們披上的迷彩,緩緩開動了。   「……三連前進!」   「四連注意!……大家不要走散,跟著我——前進!」   「五連的都有了!彼此之間保持距離,跟在戰車後三十度內,不得掉隊!」……戰車後面軍官吆喝聲此起彼伏,無數身著黃色軍服的戰士從地上爬了起來,端著步槍跟在戰車後面冒腰前進。   徐永晉走了幾步,見李廷貴與自己距離拉的有些遠,站住等他上來,交代道:「廷貴,跟在我後面別丟了。用不著害怕,只要跟在戰車後,就是遭到敵人機槍掃射,也有戰車給咱們當盾牌。」   李廷貴有些不解地問道:「組長,你怎麼總說機槍?機槍真的有那麼可怕嗎?跟著那麼近,萬一人家瞄準的炮彈落在戰車後面不是遭殃了?」   徐永晉還沒開口,跟著徐永晉前進的梁德忠笑道:「呵呵,你還嫩著呢!炮彈有什麼好害怕?閉著眼睛我也能分辨出落下來的炮彈是什麼型號,距離我有多遠。只要覺得危險,趴下來就是。可機槍就不同了,等你聽到子彈颼颼聲,那些子彈已經從你身邊掠過去了!大多數時候,你就是被子彈打中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地方機槍掃中的。知道不?只有機槍才是最危險的敵人!」   「沒錯,對咱們來說,炮彈並不可怕,只有不熟悉炮彈落下來的新兵才在炮擊中出現大量傷亡。我們害怕的是機槍,這東西實在太混帳了,打在身上一打就是一個窟窿。這個東北虎式戰車別的好處我沒看出來,不過當活動掩體倒真的不錯。……別廢話,跟著我走。」   徐永晉他們撤到後面已經三天了,這是三天裡他們頭一回執行戰鬥任務。   當陸戰隊從巴格達前線撤出去後,陸軍與守城的同盟國軍就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房屋展開了爭奪戰,戰鬥打的十分殘酷,可每天進展卻微乎其微。在德軍炮兵轟擊與步兵反衝鋒下,任何正面突破的嘗試最終只能以失敗告終。已經進入美索不達米亞首府巴格達,眼看著勝利王冠上最璀璨的寶石馬上就要屬於自己了,可現在居然和敵人在城裡頂起了牛,這自然是遠征軍上下不樂意看到的。在三天前,遠征軍東線集群與巴格達方面的西線集群勝利會師了,只是當土軍第六集團軍殘部加入到守城部隊行列中後,遠征軍雖然多了十萬大軍用來進攻巴格達,效果還是不顯著。   讓陸軍鬱悶的消息在東線集群與西線集群會師的同時,從巴格達西北穿了過來:在阿拉伯軍隊配合下,海軍的裝甲旅協同一個陸戰旅攻破了距離巴格達九十公里處,極為重要的後勤補給樞紐薩馬拉,殲滅了守軍一個營和在那邊的勤雜人員,切斷了巴格達守軍與安納托利亞之間聯繫。   陸軍搞不明白,原本用來進行登陸作戰的陸戰隊為何在陸戰中表現如此優異,而陸戰主力陸軍,卻在美索不達米亞這裡每戰都不順利,開頭丟了一個旅,現在又重兵陷在巴格達無法自拔。一想到所有風頭讓陸戰隊搶去,陸軍上下心裡就直冒火。   和外人認為陸軍本質是守舊相反,遠征軍陸軍參謀人員認為自己也是善於總結經驗教訓的。世界第一陸軍強國豈能如此讓外人嘲笑?總結陸戰隊經驗,讓陸軍憋氣的是,陸戰隊執行的都是陸軍在幾千年戰鬥中早已成文的戰爭規則:避實就虛,專打敵人要害,只不過陸戰隊讓戰車擔任了奇兵角色。與陸戰隊相比,也許世界第一陸軍強國成了遠征軍陸軍負擔,遠征軍陸軍總是喜歡動用大部隊與敵人硬碰硬,非要堂爾皇之在正面擊敗並且消滅敵人不可。好像其他方法消滅敵人就不那麼地道了,就損害了陸軍威名。既然明白問題之所在,陸軍參謀人員腦筋動的飛快。現在巴格達前線對部隊威脅最大的是德軍部署在後方的炮兵部隊,而想要對付這些炮兵部隊,對遠征軍而言,經驗是現成的,在三月份殲滅德軍重炮團戰鬥中,陸戰隊戰車部隊就已經做過一次演示了。現在陸軍參謀人員只要按照陸戰隊上次經驗,稍微改變一下就制訂出一份十分出色的計劃。   陸戰隊奪取了巴格達西北城鎮薩馬拉,這讓巴格達城裡守軍喪失了援軍與物資的補充,沒有補給,再強的堡壘也是堅持不了多久,陸軍參謀人員對這一點心如明鏡。只是讓別人說自己是靠了海軍陸戰隊功勞才奪取了巴格達,這讓陸軍很失面子,為了告訴世人巴格達是完全依靠陸軍自己能力攻下來的,陸軍就必須在敵人物資徹底耗盡之前,拿下巴格達。   既然德軍炮兵對攻城陸軍部隊威脅極大,參謀人員第一反應就是消滅他,讓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這裡最有戰鬥力的十師十九旅(主要是三十八團擁有大量超乎團級單位應該擁有的重型武器)在陸軍戰車營掩護下繞過重兵防禦的巴格達,以一個漂亮的左勾拳狠狠打在同盟國要害上,徹底消滅敵人炮兵陣地,為攻城部隊掃除隱患。   計劃制訂了,正在前面和德國人糾纏的十九旅馬上被上層調了下來。在三天裡,十九旅與第一重型戰車營進行了步兵與戰車之間協同作戰演練,雖然時間很短,一切都顯得不夠,可這是戰爭,也不可能有太多時間共大家練熟了再應用。第一重型戰車營也就是程明海以前所在的戰車營,在去年戰役裡,高少校指揮的戰車營雖然損失慘重,可他畢竟奮力作戰了。沒有當逃兵讓軍方也很難處分高德申少校,對他所表示的不滿,只能用一年裡未晉陞軍銜來表達了。   第一重型戰車營剛到美索不達米亞時,包括攜帶的補充戰車,一共擁有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六十輛。不過戰車營出師不利,一登陸就因為落海、沉陷損失了三輛戰車。在庫特——艾馬賴戰鬥中,戰車營又戰損十一輛戰車。和戰損相比,東北虎式重型戰車頻頻發生的故障更讓人撓頭不已。到現在整個戰車營就是在補充後,能開動的戰車也不過三十輛。這些戰車還都是後面運上來的改進型東北虎式重型戰車,以前那種頂部炮塔裝備三十七毫米火炮,側面還配備五十七毫米短身管炮的東北虎I式重型戰車已經全部或戰損或故障報廢了。   戰爭能極大激發科技與生產工藝改進,現在的戰爭與以前不同,現在各國領導人一致認為,一個國家要想在這弱肉強食的社會生存,唯一方式就是必須和其他國家(尤其是鄰國)展開競賽,要想變的富強,最佳方式就是時刻做好準備,通過戰爭從其他國家掠奪自己所需要的東西,金錢、原料、物資、領土、人口……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通過戰爭獲得。大家想的一樣,同樣的,彼此對對方都心懷不安,為了取得戰爭勝利,必然一加入戰爭,馬上就全員總動員,動用全國一切力量全力爭奪勝利。戰場的勝利不光依靠人力資源,還有物力資源,武器彈藥的數量,與對方相比,裝備的先進與否,這些都是極為重要的。中國雖然距離歐洲十分遙遠,既然參戰了,也無法逃脫全力爭勝這個圈子。   前方戰鬥各種細節很快就反饋給國內,很多內幕消息國民是不能告之的,不過研究院和武器製造廠卻可以知道。就戰車而言,在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戰車部隊並沒有遭遇到土耳其戰車部隊,這證實了戰前情報部門通報的土耳其沒有戰車情報。面對沒有戰車的敵人,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所要面對的主要敵人是步兵,這時候三門火炮數量就顯得實在太多了,火炮射速不快,很多時候當你看到敵人,將炮彈推進後膛,再觀察準備射擊,這時候敵人早就消失了。與火力過剩相比,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它的裝甲又顯得太單薄了,只有二十毫米厚的主裝甲,敵人二十五毫米火炮可以輕而易舉擊穿它。為了適應戰場需要,國內對東北虎式重型戰車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良。改良後的東北虎II式重型戰車全重還是三十五噸,不過它的頂炮塔取消了三十五毫米火炮,而是裝了一挺十二點七毫米機槍,成了機槍炮塔。而戰車主裝甲厚度加厚到三十毫米,這可以有效抵禦二十五毫米火炮的直射,側裝甲與底裝甲厚度都增強到二十毫米,一般地雷對它不會構成什麼威脅。   東北虎II式重型戰車雖然做了不小的改動,可它畢竟是戰場應急作品,東北虎I式重型戰車所擁有的缺陷,在II式戰車上同樣存在。戰車高大是高大了,不過方方正正的外型像足了一個靶子,同時這戰車還顯得很笨重。每小時八公里的速度(最高)讓這種戰車作為協同步兵進攻是不錯的,要是像陸戰隊的貂式戰車單獨進行突擊,這是它萬萬不能完成的。車輛的可靠性、舒適性在改進之後一點變化也沒有,發生故障對這種改進性戰車而言是家常便飯。陸軍參謀人員原本計劃讓重型戰車營的三十輛東北虎一起出發,掩護十九旅將士奪取並且摧毀同盟國炮兵陣地,可事先制訂好的計劃到了出發時候全改變了——三十輛戰車中,只有二十輛可以開動,還有十輛任憑戰車兵如何發火,它們也巋然不動。   金屬履帶碾壓在沙石地上,發出叮光叮光折磨人耳朵的金屬聲,隆隆作響的戰車開動起來掀起高高的黃塵,跟在戰車後面的步兵很是吃了不少塵土,細微沙子讓戰士們眼睛也睜不開。未燃燒充分的燃油從排氣管裡噴出,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汽油味,一些對汽油味敏感的人,忍不住嘔吐起來,三天的訓練對戰士們而言實在太短,那些對汽油味敏感的戰士在這麼短時間裡是無法改變自己討厭這氣味的本能。路上不時有戰車拋錨,跟著戰車一起前進的戰車營維修兵時不時需要奔赴上去,進行一番緊張的維修。讓戰車營與一同出發的十九旅感到萬幸的是,到現在為止,這二十輛戰車還沒有因為故障,被迫退出行軍行列。不過不停發生故障,這也拖延了戰車行進速度,原本速度就不快的戰車,現在真的成了步兵掩護神,它的速度和步兵步行一樣快了。   中午,早上灰濛濛的天空到現在變的黃乎乎了。風沙雖然不是很大了,可遠沒有到停歇的地步,被吹起的黃土將天空遮蔽成黃色,原本湛藍的天空只能很不甘心隱退到後面,期待塵埃落定,自己好重現天日。太陽在黃沙遍佈的空中露出一輪模糊的光影,雖然陽光不那麼刺眼,可這裡的溫度還是很高。高的讓擔負迂迴敵後攻擊敵人炮兵陣地的戰士在走了半天路後,一個個汗流浹背,有些人將沉重的鋼盔摘了下來。這些人寧可遭遇零星敵人發射出流彈的死亡邀請,也要讓腦袋稍微輕鬆一些。至於解開風紀扣敞開胸膛的,這就更多了。   也許巴格達裡兩軍打的不可開交,雙方注意力都集中到城裡去了,這條路上十九旅和戰車營並沒有遭遇什麼敵人。半天時間,走在最前面的偵察兵不過抓獲十來名從城裡溜出來的同盟國逃兵,至於敵人警戒部隊,到現在還一個也沒有看到。至於遠征軍,這裡距離城市十分偏遠,遠征軍部隊不過在距離底格里斯河不遠處安排了一些觀察哨口,到了這裡也無法看到遠征軍其他部隊身影了。對戰士們而言,沒有看到敵人不過是暫時現象,當接近敵人設在城北的炮兵陣地,相信肯定會遭遇到同盟國警戒兵力的。不過這支迂迴部隊相信那時侯一個旅加上二十輛戰車猛地衝上去,同盟國的那些人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們炮兵陣地就灰飛煙滅了。   「休息!全體休息了!」   從前面傳來命令,讓走了一上午,昏昏欲睡的戰士一聽休息命令,一時又來了精神,大家將槍支朝地上一放,顧不得地上滾燙的沙石,一個個癱坐下來,解開水壺,大口喝著加了鹽的冷水。後面跟著的炊事員很快將飯菜送了上來,這些飯菜都是早上出發前就做好的,擱了半天,不再熱乎不要說,味道也顯得相當不好,讓人吃的反胃。只是大家十分飢餓,現在不要說飯菜,就是餵豬或者餵牛的飼料端上來,他們也會狼吞虎嚥吃下去,順便嘴裡再罵罵該死的司務長。   徐永晉稍微填飽肚子,放下筷子不再吃了,飯菜實在太難吃,既然不再餓,他也不想讓自己味覺器官變的麻木不仁。從炊事員挑上來的擔子裡給自己已經空了的水壺裡補充滿水,徐永晉走回戰車後面,躲避風沙侵面,順便再看看戰車營的那些戰車兵是如何伺候這些看起來威猛,實際上十分嬌貴的「東北虎」。走了這麼些路,人走的累了,戰車也耗盡了汽油,現在那些戰車兵顧不得吃飯,先忙著清理防塵蓋上的沙土,這些沙土加劇了戰車磨損,讓故障率直線上升,水箱裡的水是必須補充的,油箱裡油也要加滿,同時還要將炮塔與觀察口裡沙塵剔除。徐永晉不明白,這些鐵疙瘩製造的戰車,為什麼還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它?自己步槍已經夠精細的了,可也沒到半天工夫就要保養的地步。   「三十八團注意了……起立!我們到前面佔領陣地,掩護部隊繼續開拔!」   前面不知什麼人在風裡扯著嗓子喊。徐永晉懊惱地將鋼盔扣在腦袋上,嘴裡不滿地吐出一串髒話。所謂的王牌部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戰鬥最激烈的地方上級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有文化年輕人佔了絕大多數的三十八團,享福的時候別人可以休息,他們三十八團還要訓練、值勤。這次奔襲同盟國設在巴格達北面的炮兵陣地,三十八團又與戰車一起走在前面,同樣是十九旅部隊的二十七團跟在後面。萬一發生戰鬥了,首當其衝的就是三十八團。現在中午短暫休息時間,戰車營可以補充油料,三十七團可以就地休息,而該死的鐵血青年團必須到前面佔領陣地,掩護他們!   徐永晉真懷疑其他部隊都是親媽生的,只有三十八團才是後娘養的。與徐永晉一樣,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五連的戰士對前面下達的命令反應一致,都是牢騷滿腹。雖然上級下達的命令是不能違背的,可這些戰士嘴裡罵上兩句,當軍官的也睜隻眼閉只眼——只要他們服從命令就行。   戰士們背起步槍,跟著軍官懶洋洋走到前面,在一道不高的土坡上佔領陣地,挖掘野戰工事。沒有誰對挖掘這種野戰工事特別賣命,軍官對戰士們磨洋工的舉動也沒有說什麼。就情報人員與事先偵察得到的消息,至少在這裡平常是不大有土耳其人或者德國人軍隊走動的,大部隊行動更加沒有,這裡不是戰區,沒有誰對這裡感興趣。何況大家都明白,只要戰車加滿了油,後面部隊休息好了,大家馬上又要放棄這些工事,離開這裡朝前走。使用這些工事的可能性連萬分之一都沒有,既然如此,大家幹嘛還拼了老命在這鬼地方挖什麼工事?不過是應個景罷了。戰士們有這種想法,三十八團軍官想法一樣,於是在半小時之後,土坡上的單兵掩體也只能勉強讓戰士將自己躺下去,至於將一個個掩體連接起來的交通壕,這連影子都沒有。   前面傳來一陣低微的馬達聲,正在挖掩體的戰士停下了手頭工作,疑惑地望著北方。不久,透過瀰漫的沙塵,前面有一小群模糊人影正朝這邊奔跑過來,戰士們的心猛然揪緊了。   那些人影朝三十八團陣地奔跑過來,距離他們最近的幾名戰士操起步槍迎了上去。漸漸的,那些人影越來越清晰,他們邊跑著邊喊著什麼,逆風情況下,聲音聽的隱隱約約,十分模糊。迎上去的戰士腳底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奔過來的人影與迎接上去的戰士會合在一起,他們一起掉頭朝土坡上奔了過來。從軍服上看,這些人是派到前面去的偵察兵,而他們喊的那些話也有許多戰士聽清楚了:「德國人!……德國人衝過來了!」   戰士們臉色一時緊張起來,原本以為在這裡遭遇大股敵人的可能性連萬分之一都沒有,可現在從偵察兵驚慌的奔跑,急切的叫喊聲中,這不到萬分之一可能性的概率卻變成了百分之百。   「德國人!……快報告上級,大批德國人跟在戰車後面正朝這邊開來!」偵察兵奔上土坡,蒼白的臉上汗珠直往下淌,見到三十八團將士,一個個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五連王連長走了上去。「別緊張,我是三十八團上尉連長王兆軍……你們辛苦了,前面是敵人嗎?……德國人有多少戰車?」   「至少在三十輛以上!大批德軍黑壓壓一片,數也數不過來,現在敵人正漫山遍野撲過來!」   聽了偵察兵話,圍攏過來的戰士一陣騷動,他們原本以為上來的不過是一群步兵,自己後面就有戰車營,相信在戰車營幫助下,敵人步兵就是再多,吃不掉敵人,頂住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可現在問題麻煩了,聽偵察兵說敵人不光是漫山遍野的步兵,還有三十輛以上戰車,步兵是否比自己更多暫且不談,戰車方面他們可比自己多多了。再看看挖掘的掩體,這東西連隱蔽自己都談不上,又怎麼可能抵禦敵人戰車衝擊?在美索不達米亞一直以來都是遠征軍在戰車掩護下在土耳其人陣地上橫衝直撞,現在自己也要體會一下戰車衝擊是什麼滋味了,而自己卻連最簡單的掩體都沒有……很多戰士臉色一時變的無比煞白,驚慌如同瘟疫般在三十八團迅速傳播開。   王連長見戰士們聚集在自己身邊顯得手足無措,不由得大聲怒喝道:「傻站著幹什麼?!沒聽到敵人馬上就要過來了嗎?還不趕快構築好陣地!」   王連長這麼一吆喝算是提醒了手下戰士,人們連忙急速奔到自己位置上,揮動鐵鍬飛快地挖掘陣地,現在用不著什麼人再命令他們,人們也不惜體力拚命挖掘著,工事是否能在敵人到來之前挖掘好,關係到自己在戰鬥中是否能夠生存下來,雖然從偵察兵報告來看,現在再拚命已經有些晚了,大家現在深深懊悔自己剛才為什麼不多花一些力氣挖的再深一些。   危機面前,王連長顯示出作為一名軍官應有的冷靜,一扭頭找到了自己通信員。「小劉!你馬上跑步到後面,將敵人到來的消息通知戰車營與旅部!」   「是!」通信員也顧不得敬禮,高聲回答一句,扭頭就朝後面跑。   「弟兄們!」王兆軍抽出手槍,站在土坡最高點,看著周圍正在拚命的戰士,高聲喊道:「敵人正在朝我們這邊湧過來,這裡的地形對防禦也沒多大幫助,我們還沒有完善的工事,我們現在就立在懸崖邊!退,是無路可退了,你兩條腿再快也跑不過戰車,讓人家從背後殺死,這是作為一名軍人最大的恥辱!現在情況極為危急!怎麼辦?只有打敗敵人才能死中求生!我們的希望是戰車營與兄弟團能及時趕上來,展開後投入戰鬥,為了勝利,為了生存,我們只能跟顆釘子一樣死死釘在這裡!人在陣地在,決不後撤一步!今天,我王兆軍就站在這裡,你們哪個要是膽怯了,想要從這裡撤下去,我就打死誰!我要是想逃跑,你們就打死我!聽明白了嗎?人在,陣地在!」   「聽明白了!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一百四十多人手中的活沒停下來,齊聲高呼道。以前不管是訓練還是在戰場上,喊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大家都有一種遊戲心理,覺得這不過是句口號而已,而現在,這卻成了極為現實的,擺在大家面前唯一道路,這句口號成了大家發自肺腑之言,喊的很響,也很悲壯。   口號餘音還未消散,戰車隆隆聲已經近在耳邊,雖然逆著風,大家還是聽到了雄壯的合唱。歌是用外語唱的,學過德語的戰士聽出歌詞唱的是「美麗的花兒開在山坡上,白色的小花叫做愛裡卡,美麗的女孩象鮮花」。這是德軍士兵最愛唱的《愛裡卡》。戰士們放下鐵鍬,不再挖掘掩體了,操起步槍趴在掩體裡,設在土坡頂部的重機槍拉開了槍栓,機槍射手緊張地瞄準土坡下面。配屬三十八團的迫擊炮支起了炮身,炮手將裝有尾翼的炮彈放在炮口,靜靜等候開火命令。   一輛接著一輛方方正正如同鐵箱的戰車從沙塵中顯現出來,A7V戰車!幾十輛德國第七交通處設計的戰車如同猛□巨象隆隆作響朝三十八團陣地壓了上來。在A7V戰車後面跟著黑壓壓一片身穿灰綠色軍服的德軍士兵。那些德軍士兵手裡握著和土坡上中國戰士一樣的步槍,昂首挺胸跟在戰車後面。與遠征軍得到的經驗一樣,這些德國兵也跟在戰車後面三十度扇區裡,在消滅戰車之前,想要大量殺傷德軍士兵顯得不那麼可能。   這支德軍就是曾經在法國戰場殺的法國人血流成河的由克盧克將軍指揮的第一集團軍第三軍第八師,在結束法國戰役後,第一集團軍調到了東線,而第三軍被劃歸給正在法國擔任治安的威廉皇太子指揮的第五集團軍。當遠征軍快要發動春季攻勢時,應土耳其人請求,同時也為了穩定美索不達米亞戰線局勢,原本打算調到俄國戰場去的第五集團軍半路轉向了美索不達米亞,其中第三軍擔任第五集團軍先頭部隊。在遠征軍發動巴格達戰役時,德軍第三軍兩個師剛到巴格達,並且迅速投入到戰鬥中,而在後面跟進的第三軍第八師,與第三軍戰車部隊當時並沒有到達前線。   在陸戰隊突襲薩馬拉,並且佔領那裡,切斷了巴格達守軍與土耳其腹地之間聯絡時,第八師與第三軍的戰車部隊剛剛過了薩馬拉,到達巴格達前線,早一日,晚一日,陸戰隊都要在薩馬拉遭遇到德軍這支主力部隊,如果是這樣,薩馬拉之戰決不會如此輕鬆結束。這也是泯泯中自有天意決定一切了。陸戰隊攻佔薩馬拉的消息,巴格達守軍幾乎是與遠征軍在巴格達前線指揮部同時得到了消息。和比較保守的土軍不同,德軍骨子裡信奉進攻,並且敢於冒險。在得知薩馬拉被攻佔後,擁有了巴格達前線指揮權的德軍將領並沒想著打通自己後勤保障線——也許他們相信跟在第三軍後面的第五集團軍其他部隊有足夠實力將遠征軍部隊驅趕走——他們在擁有了生力軍後,首先想到的是進攻!與遠征軍陸軍參謀人員一樣,德軍將領也看中了巴格達西面這塊地形,想要讓第八師通過這裡殺到遠征軍圍城部隊後面,消滅後方指揮樞紐、炮兵陣地、飛機場。真要讓德軍第八師進入到底格里斯河南岸,遠征軍手頭主要部隊都調到外線去了,一時還真無法抽調什麼部隊用來防禦。要是這樣,德軍第八師成功可能性是相當高的。   遠征軍事先派出的情報人員、偵察人員與德軍將領派出的人員都沒有發覺對方看中了這裡,也許是為了麻痺對方,在這塊地盤雙方都約束各自部隊進行積極行動,以免令對方加強戒備,好使突襲行動更加順利,完成的希望也更大。虛無縹緲中,老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雙方幾乎是同時離開了各自駐地,沿著同一條道路彼此相向而行,在遠征軍派在前面的偵察員發現德軍大部隊行動同時,德軍偵察兵也發現了遠征軍大部隊蹤跡。兩隻事先都無準備打一場遭遇戰的部隊在這塊連名字都沒有的土地上猛然碰撞在一起。   緩緩爬行的A7V戰車裡士兵看到了土坡上的遠征軍陣地,可它還是毫無忌憚,大搖大擺就那樣開了上來。這種三十噸重的戰車光成員就有十八人,擁有一門五十七毫米低速炮,另有六挺七點九二毫米機槍。與笨重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一樣,A7V的速度也不快,每小時只有八公里。   「弟兄們注意了!將敵人放近了再打,要打的准!打的狠!一定要打出我們鐵血青年團的威風來!」王兆軍彎下腰,眼睛死死盯著正緩緩爬上來的戰車。現在的王兆軍與剛上戰場時,那種膽怯怕死截然不同,好像變了一個人。或許是情況太過危急,逼得王兆軍不得不堅強起來。   彎著腰的王兆軍死死盯著如同大鐵箱子開上來的德軍戰車,左手緩緩舉了起來,右手將手槍扳機打開。德軍戰車還在轟隆隆費勁爬著坡,後面原本站著筆直的德軍士兵也許看到自己距離遠征軍近了,紛紛彎下了腰。對三十八團而言,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搶先佔領了略微高一些的土坡,並且挖掘了簡陋的掩體。「準備射擊!……打!」A7V戰車距離五連只有五十米距離了,王兆軍將舉起的左手狠狠落下,右手擊發了第一槍。清脆的槍聲還在耳邊迴盪,A7V戰車上閃現一個閃光點,那發手槍彈很準確打在三米寬的戰車前裝甲上,只是手槍彈的威力畢竟有限,子彈打在裝甲上,不過是濺起幾點火星,裝甲上連個坑也沒有留下來。   隨著王兆軍打響了第一槍,土坡上的守軍同時開火,步槍、機槍、六零迫擊炮將大量的彈藥朝一步步逼上來的德軍傾瀉過去。機槍、步槍子彈打在戰車裝甲上迸發一串串火星,三發迫擊炮彈拖著長長的煙跡發出尖厲的嘯聲從空中栽落,落在戰車後面轟隆一聲爆炸開,黑色的煙團裹挾紅色的火光朝上衝去,煙團迅速擴大,將一輛A7V戰車包圍,等煙團被風吹向後方,越來越淡,那輛戰車還若無其事繼續朝上爬。   當三十八團開始射擊,跟在戰車後面的德軍士兵紛紛匍匐在地上,操起手中武器朝上打。幾發迫擊炮彈雖然落在人群中,可幾乎朝天竄去的炮彈碎片並沒有殺傷幾個德國兵。戰場上槍聲炮聲響成一片,雙方步兵也不用怎麼瞄準,上好膛只要對準了正前方開火就是,阻擊陣地上打出去的子彈與落在旁邊的迫擊炮彈對德軍戰車沒有構成任何威脅,一輛戰車停了下來,前面炮口竄出一團白煙,轟地一聲,炮彈掠過阻擊陣地上空,在土坡後面爆炸了。接著德國戰車再次開動,大地在顫抖,幾十輛A7V戰車朝阻擊陣地碾壓過來。   「手榴彈!……用手榴彈炸它狗娘養的!」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幾名五連戰士摸出手榴彈,打開蓋子,拉開導火索,將手榴彈朝爬過來的戰車扔了過去,完成投擲動作,戰士一個前撲匐倒在地。手榴彈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砸在戰車上,被裝甲彈落下來,接著猛地爆炸了,硝煙尚未散盡,戰車已經大搖大擺從裡面駛了出來。   噠噠……,爬到五連跟前的戰車兩側四挺機槍同時開火,密集的子彈打的沙土四濺,將阻擊陣地上戰士壓制的抬不起頭。一名戰士握著一枚手榴彈剛站起來打算投擲到戰車上,幾串機槍子彈同時掃到他身上,將這名戰士打成了篩糠,手榴彈還沒投擲出去,人就栽倒在地,手榴彈落在了他身下,一團火光後,肉屑與血水朝周圍飛濺開,破碎的軍服上布片在空中緩緩飛舞。戰車密集的機槍子彈將阻擊陣地火力壓制下去,趴在地上的德軍士兵見阻擊自己火力減弱了,從地上爬了起來,半彎著腰一步步逼近土坡頂。「火炮!七五野炮為什麼不開火!?」   三十八團士兵這下徹底明白了當土耳其人面對戰車心裡是什麼滋味了,因為他們現在正體會著相同的感覺。恐懼,無盡的恐懼把戰士們的心緊緊朝深淵拖落。王兆軍見自己手頭現有的武器無法將A7V阻擋在陣地外面,而敵人步兵在五連火力減弱後,神靈活現站了起來,肆無忌憚地朝土坡上越衝越快,不由得朝自己手下大喊道:「用不著考慮戰車,先攔截跟在後面的步兵!決不能讓敵人步兵衝進陣地!二排長,派人用炸藥包將這些狗雜碎給我炸了!」   戰車是危險,可敵人步兵要是衝上來更是不得了。黑壓壓一片的步兵衝進陣地,阻擊陣地上戰士只有戰死和投降兩條路可以選擇,作為中國軍人,至少到現在王兆軍還沒考慮投降兩字。   趴在掩體裡被德軍戰車機槍火力壓制的抬不起頭來的戰士,聽到連長命令,支起身拚命朝下面開火,一個接一個戰士被A7V戰車側面機槍打倒。看到下面的德軍士兵越衝越近,沒有被打倒的戰士也顧不得身邊戰友在被擊中時發出悲慘的喊叫。   隆隆作響的戰車從掩體邊駛過,將掩體外面的土填回裡面,等戰車開走,徐永晉從土堆裡掙扎著冒出,抖落背上沙土,將步槍從沙土裡掏出,瞄準一個快要衝上土坡的德國兵輕輕扣動了扳機,槍聲響過後,眼前冒出淡淡青煙,徐永晉眨了眨眼睛,等視線焦距調整到剛才瞄準的地方,那名德國兵已經不再站著了,徐永晉略微調整一下槍口,瞄準下一個目標。戰場情況已經十分危急,陣地隨時都有被突破的可能,而這時候徐永晉心裡卻一片空明,槍聲、炮聲、戰車轟鳴聲、被子彈炮彈破片擊中士兵瀕死的慘叫聲都離他十分遙遠,生還是死已經不再重要,他只知道裝填好子彈,靜靜瞄準目標,輕輕扣動扳機將子彈打出去。   不時有戰車衝進五連陣地,筆直朝前開,碾壓著一路遇到的掩體。側面機槍朝外面噴吐著火舌,青煙從不停抖動的槍口處冒了出來。突然,從地上跳出一名抱著炸藥包的戰士,戰士以極快的速度彷彿獵豹撲向從身邊開過的戰車,抱著的炸藥包導火索絲絲燃燒著,急速縮短。在機槍還沒有打中他之前,戰士已經連人帶炸藥包撲在了戰車側裝甲上。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炸藥包爆炸了,那名戰士被炸的粉身碎骨,而A7V戰車強烈地跳動一下,不再繼續前進,大量黑煙從側裝甲處竄出,黑煙裡,橘紅色的火舌不停朝外面伸吐出,這輛戰車五十七毫米火炮與六挺機槍全部啞火了。又有一名戰士從地上跳了起來,將拉燃了導火索的炸藥包朝筆直對他衝過來的戰車投擲過去,戰士還沒有臥倒,側面射過來罪惡的機槍子彈已經打中了他,那名戰士身子一頓,這時候,被他投出去的炸藥包在戰車前面爆炸了,氣浪將那名戰士掀飛,還在空中,看樣子已經沒有一點活著的跡象了,而那輛A7V戰車在炸藥包爆炸後,又朝前開了一小段距離,停了下來,歪向一旁不動彈了,從縫隙處有一縷縷白煙冒出,過了一會兒,側後面的艙門被裡面戰車兵打開,幾名戰車乘員從裡面跳出來踉蹌著朝後面奪路而逃,只是很快他們就被陣地上機槍掃倒,再也不可能逃到安全地方去。   沖再前面的戰車接連被擊毀,後面跟著的戰車兵同歸窺視孔看個真真切切,遠征軍悍不畏死,抱著炸藥包往上衝的勁頭將這些人膽子嚇破,戰車裝甲雖厚,可也受不了炸藥包猛烈的爆炸,幾輛跟在後面的戰車遲疑了,速度越開越慢,在原地費力地掉轉方向,轟隆隆朝土坡下開走。五連隔壁陣地上,三十八團部署在後面的七五毫米野炮接連用抵近射擊摧毀了兩輛戰車,將德軍戰車突擊打退下去,失去了戰車保護,雖然在軍官指揮下,德軍士兵還是凶悍頑強,可阻擊陣地上遠征軍步兵對付他們就顯得輕鬆許多。   「機槍!敵人快衝進一排陣地了,給我把這些狗娘養的打下去!」王兆軍倒提著手槍,在陣地上奔跑著指揮手下阻擊正朝上衝的德軍步兵,流彈在四周呼嘯著穿梭而過,一發步槍子彈重重撞擊在王兆軍鋼盔上,將他戴著的鋼盔撞飛,扯斷的布帶將王兆軍脖子勒出一條紅印,王兆軍這才發覺自己站著在陣地上奔跑是多麼不明智,這樣站著到現在還沒有被敵人打死,這只能說是意外,鋼盔被打飛是因為那顆子彈是距離很遠打過來的,若是近一些,恐怕就不是鋼盔飛了,而是自己腦袋上要出現一個大洞了。彷彿突然明白危險的王兆軍顧不得腦袋被震的生疼,連忙一個側滾翻趴在地上,瞄準敵人不停地打出手槍裡面子彈,嘴裡還在繼續喊著指揮部下抵擋。   和擁有準星、照門的步槍不同,手槍瞄準五十米開外的目標,想要準確射中困難大了不知多少,何況現在前面到處都是趴著朝上衝的德國兵,連他們鼻子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彷彿這些敵人只要站起來衝前兩步就進入陣地了,為了阻擊敵人,王兆軍只是靠感覺在打出一發發手槍彈,準確性如何自然可想而知,打了十發子彈,王兆軍就沒看到一個德國兵倒在自己槍口下(事實上,手槍真正有威脅射程在二十五米之內,五十米距離瞄準是可以瞄準,準確性殺傷力都小的可憐)。接連打響的槍聲也就起了證明自己正在抵抗的作用,而且手槍射擊聲輕的可憐,在喧鬧的機槍、步槍聲中,王兆軍手裡手槍微弱的射擊聲早已被淹沒,不停地將子彈上膛,扣動扳機射擊,這只是給王兆軍自己壯壯膽。與王兆軍的槍法相比,他的指揮更是頂不了什麼用場,作為五連連長,在率領五連戰鬥方面,王兆軍無法與他的前任周慈寧相比,與前任的前任同樣姓王,因為重傷撤回國內治療的王江林少校(因為重傷,軍銜升一級)更是無法相比。不過對五連來說,現在是否有連長指揮已經不重要了。戰場上到處都是敵人,眼瞅著所有的陣地都要被敵人突破,五連隨時有被灰綠色海洋吞沒的可能。各個陣地上只能人自為戰,自己這邊一個疏忽敵人就要衝上來,哪還有多餘工夫照顧到旁邊?而五連的機槍與迫擊炮都是哪裡敵人多就朝哪裡打,這也用不著王兆軍喊,敵人就在眼前,只要眼睛還沒有瞎,哪裡敵人多,一目瞭然。   德國人見正面硬衝傷亡太大,很快調整了進攻重心,將主要進攻力量放在五連因為反戰車突擊被嚴重削弱的二排陣地上,而在土坡下面,那些撤下去的戰車用裝在前面的五十七毫米火炮不停地朝土坡上面轟擊。後面跟進的德軍輕炮兵(迫擊炮)也佔領了射擊陣地,將一發發炮彈打到陣地上。颼颼怪叫著的炮彈拖著一條條白煙飛快落了下來,土坡上沒多少時間就被掀起的煙塵吞沒,德軍從後面拉上來的機槍也開火了,噠噠聲中,一條條火鏈貼著地皮席捲而過,來回鞭笞著。五連的陣地畢竟是臨時構築的,很多掩體只能伏下大半個身子,在敵人機槍與炮彈火力夾擊下,傷亡人員急速增加著。部署在下面的陣地,很快打的沒幾個人了。   土坡頂上的六挺七點六二毫米機槍,一挺在德軍A7V戰車衝進陣地的時候被壓毀了,還有一挺讓土坡下的德軍炮兵炸成了廢鐵,剩下的四挺機槍顧不得肆虐著的敵人槍彈,拚命向正在朝二排衝去的德軍開火,從側翼攔截他們。在土坡後面的三門迫擊炮擁有土坡頂觀察哨指引目標,與土坡下德軍炮兵相比,發射的一發發炮彈目的性明確了許多,一發發炮彈接連落在了正在集結的德軍人群中,雖然沒殺傷多少老而成精的德軍老兵,可也打亂了德軍集結,讓他們一時無法將後繼部隊投入到第二波衝擊中。五連其他陣地上守軍見二排實在危急,也從側面以步槍、手榴彈支援三排陣地,橫飛的手榴彈破片、密集的彈雨下,往上衝受到正面與側面頑強阻擊,後面的第二波衝鋒部隊由遭遇炮火轟擊,一時無法補充上來,那些衝上來的德軍士兵終於堅持不住了,在丟棄下十來具屍體後,德國人從二排陣地上張皇撤了下去。   剛擊退德軍一次衝鋒,剛才被擊散的德軍第二波衝鋒人員就聚集好,沿著平緩的土坡再次發動了衝擊。這次敵人主攻方向還是二排,不過還派出兩支小部隊牽制一排與三排陣地。德國人衝鋒的速度慢了許多,每前進十來米,他們就停下來佔領陣地朝上面射擊,掩護下一批部隊繼續衝鋒,週而復始,一步步朝坡頂衝了過來。下面德軍炮兵與戰車一起用炮彈在土坡後面立起了一道火牆,阻止五連援軍到達。土坡上阻擊的守軍壓力驟然加劇,衝鋒的敵人數量沒有減少,而上面守軍卻越打越少,戰鬥不過十來分鐘,五連傷亡已經超過三成,而援軍,卻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更要命的是,戰士們子彈已經打的差不多了,而後面運輸彈藥的補給部隊卻因為敵人炮火封鎖,暫時衝不上來,眼瞅著敵人一步步逼近陣地,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實在有些挫傷戰士信心。   「把敵人放進了用手榴彈炸!上刺刀,用刺刀將敵人給我趕下去!」   土坡頂上火力漸漸稀疏了,最後除了幾挺機槍還在時不時掃射一陣,其他步槍都停止了射擊。沒有遇到什麼危險的德國兵漸漸加快了速度,終於,他們進入到距離坡頂不到五十米距離,德國兵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端著步槍嗷嗷嚎叫著朝上衝。   從坡頂飛出一群群黑色的烏鴉,上百枚手榴彈同時劃過弧線落在正在衝鋒的德軍士兵周圍,土坡上接連響起密集爆炸聲,濃濃的黑煙裡步槍與肉體殘肢飛迸出來,嗷嗷嚎叫聲變成了垂死呻吟聲。爆炸形成的煙霧還未散盡,坡頂站起了百多名遠征軍將士,這些將士手握著步槍,大喊一聲從上面飛快地壓了下來,雖然太陽被沙塵與硝煙遮蔽,那一把把刺刀還是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徐永晉沖在隊伍的最前列,在他身後左邊李廷貴頭上纏著繃帶端著步槍緊緊跟隨,而右邊不遠處梁德忠也趕了上來。手榴彈剛投擲出去,徐永晉就已經跳出掩體衝了下去,四處橫飛的彈片劃破空氣發出尖厲的嘯聲,濃濃的黑色硝煙還沒有散盡,空中炸起的土塊沙礫正辟啪作響掉落下來,這些徐永晉都沒考慮,在他眼裡,只有下面狼狽躲避著彈片殺傷的德國佬。徐永晉明白現在是用刺刀解決這些敵人的最好時機,若是等他們穩定下來,整理好隊形衝上來,想要擊退他們就困難多了,到時候付出巨大代價是否能擊退敵人還難說的緊。沒沖兩步,眼前就是一個看起來有三十來歲的德國兵(與中國人相比,每個十八歲以上的西方人看起來都好像小老頭,在沒有問他們年齡之前,徐永晉真無法判斷出站在眼前的西方人到底多大了)。   剛才手榴彈飛過來時,一名德國兵很敏捷地匍匐在地上,彈片嘶叫著從他身上飛了過去,等耳邊轟鳴聲消退了,他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沒搞清情況,眼前就出現一把亮煌煌的刺刀,帶著寒光的刺刀凶狠有力地朝他小腹捅了過去。德國兵只來得及驚喊一聲,手中的步槍還沒有擺出防禦架勢,刺刀已經狠狠捅進了小腹,一陣巨痛,緊握著的步槍被他丟棄在地,雙手朝插在自己身上的刺刀抓去,徒勞地想要將插在自己身上的刺刀拔出來。   徐永晉將刺刀捅進面前德國兵小腹,抬起腳在德國兵胸部狠狠踹了一腳,將德國兵踢倒在地,刺刀很順利地從德國兵小腹處拔了出來,大量鮮血從被刺的地方洶湧而出,德國兵捂著小腹在地上痛苦地打著滾,顧不得再給這個德國兵補上一刺刀,徐永晉又朝下一個敵人殺了過去。   下一個德國兵就沒剛才那麼好對付了,已經從手榴彈爆炸中清醒過來的德軍下士見徐永晉刺刀朝自己逼了過來,端著步槍迎了上來。只一下就將徐永晉手中步槍盪開了。   看著面前超過自己十公分,身體極為魁梧的下士,徐永晉心裡暗暗叫苦,不過一回合,他的虎口就好像要裂開了,這個德國人力量是如何之大可想而知。來不及多想,格擋開刺殺的德國人已經將刺刀遞到徐永晉鼻子尖,倒退一步,將步槍橫在面前格擋開德國人刺過來的步槍,接著又倒退了一步,如果不是徐永晉站著的地方比面前的德國兵更高一些,現在他恐怕就跪在地上了。徐永晉吸口氣,雙手緊握著步槍,朝前跨一步,嘴裡高喊一聲「殺!」,用盡吃你的力氣將刺刀閃電般朝下面正跟上來的德國兵刺過去。徐永晉感覺自己用的力量已經足夠大了,遞過去速度也足夠快,而那名德國兵只是將槍朝上一格,徐永晉刺殺敵人的努力就化為烏有,步槍再次朝外圈盪開,徐永晉的雙手發麻,握著的步槍也差點被丟掉,他面前的德國兵已經佔領了絕佳的刺殺位置。   魁梧的德國兵還沒有將刺刀捅向徐永晉,從徐永晉身後又遞過來兩把刺刀,一上一下照著這名德國兵刺了過去,徐永晉與面前敵人對峙的一段時間,梁德忠與李廷貴倆人已經從後面趕了過來,在徐永晉岌岌可危時,倆人的到來剛好幫了徐永晉大忙。   顧不得再朝面前絕佳目標刺殺過去,在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那名魁梧的德國兵第一反應就是收槍上下格擋梁德忠與李廷貴的刺殺,緩過氣來的徐永晉在得到幫手後鬥志猛漲,酸疼發麻好像都離他遠去了,也沒想著拼刺刀要一對一才符合騎士精神,揮起槍托毫不客氣朝面前手忙腳亂的敵人當頭用力砸了過去。帶著嗚聲的槍托揮舞下來極為嚇人,它所攜帶的力量非人力所能抵擋,眼看槍托要砸到自己頭上了,德軍下士腿一軟,狼狽地一歪身子讓開了徐永晉用盡全身力氣揮過來的槍托,徐永晉用力過猛,自己朝前跌跌撞撞跨前兩步,等他立穩了腳步,身邊的德軍下士已經丟棄了步槍,手握著刺在胸口的刺刀滿臉痛苦想要拔出來,鮮血很快從他抓著刺刀的手裡流了出來。刺在德軍下士身上的並非只有一把刺刀,當德軍下士避讓開徐永晉砸下來的槍托,他再也無法躲避其他兩個中國人的刺殺了,李廷貴的刺刀刺在他胸口,而梁德忠一刺刀將他腹部捅穿。   梁德忠的刺刀很輕易從敵人腹部拔了出來,而李廷貴的刺刀被德軍下士肋骨卡住了,雖然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刺刀就是卡在裡面,說什麼也拔不出來。這時候其他德國兵已經從煙霧裡衝了出來,端著同樣寒光閃閃的刺刀朝土坡上衝鋒。坡上坡下兩方如同兩股不同顏色的浪潮衝擊在一起,很快混合了。李廷貴正猶豫自己是否應該放手,揀起德國佬丟棄在地上的步槍繼續衝殺,只是一愣神的工夫就足以致命了,兩把刺刀同時遞到李廷貴身前,徐永晉幫他擋開了一把刺刀,另外一把刺刀在李廷貴還沒有跳開時,狠狠捅在他肚子上,刺刀將李廷貴肚子劃開,花花綠綠的腸子瞬時間流了出來。李廷貴發出痛苦的慘叫,跪在地上,手拚命想將流淌出來的腸子再填回去,對李廷貴而言,他的一生就彷彿曇花一現,匆匆而來,又要匆匆而去,現在他所能做的,只是盡量讓自己生命能再多活幾秒。   坡頂的四挺機槍還在發射著熾熱的彈頭,一條條火鏈將土坡下德軍與衝上來的德軍分割開,而山後面的迫擊炮手彷彿也知道上面陣地隨時都可能被突破,炮手將迫擊炮發射速度發揮到極限,幾乎一秒鐘就有一發迫擊炮彈在山下德軍陣地上炸開。   徐永晉和梁德忠正和衝上來的德軍對峙,後面湧上來的戰士從他們身邊衝了上去,狂喊著將刺刀朝那些德軍士兵身上遞過去。與德軍士兵相比,五連戰士雖然在體力上吃了一些虧,可在靈活性與身體柔韌性方面,這些身材魁梧的德國兵卻不是五連戰士對手,站了從高處朝下壓的優勢,五連一步步將衝上來的德軍往下逼退。五連陣地上,德軍人數要多過五連不少,只是面對這些不要命的敵人,所謂人數優勢實在不值一提。接連倒下一些士兵後,德國人終於無法支撐了,先是步步倒退,最後掉轉頭拚命朝下面潰逃。   氣勢如虹的五連戰士在將德國人趕下土坡後,沒有戀戰,急忙撤回坡頂,很快,德軍火炮的報復轟擊,將五連陣地再次埋沒在濃濃硝煙中。沙塵暴已經消散了,太陽又出現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天空中,但從陣地上望太陽,耀眼的太陽現在變成一輪黑紅色血球。   「小徐,給你子彈。」   「謝謝。」徐永晉趴在彈坑裡——炮彈爆炸形成的彈坑比他挖的掩體要深多了——回頭沖送彈藥上來的人謝了一聲,認出送彈藥上來的人是誰徐永晉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司務長,您怎麼上來了?這裡危險的很,你還是快點下去吧。」   給徐永晉送彈藥的就是五連司務長韓波,肥胖臃腫的韓波現在苦著臉,冷汗直朝下淌,朝徐永晉彈坑裡爬過來,徐永晉連忙伸出手將韓波拉進了彈坑。「唉,後面沒什麼人了,營長要求所有非戰鬥人員給前面送彈藥,說是如果不上統統槍斃。可一上來連長又瘋了似的讓我們到陣地上堵敵人。天哪!我連槍也沒有拿什麼堵敵人?總不能用扁擔吧?」進了彈坑韓波終於覺得略微安全點,哭喪著臉朝徐永晉抱怨道。韓波畢竟是非戰鬥兵,前面連天炮火將他嚇壞了。   徐永晉一看,可不是!韓波只拿了條扁擔,這東西實在頂不了什麼用場。徐永晉順手從腰間抽出兩枚手榴彈遞給韓波。「這兩枚手榴彈你拿著吧,見到敵人上來了砸他狗日的。怎麼說司務長您也練過投擲手榴彈,別告訴我您不會用……對了,有煙嗎?」   「啊?現在你還有心思抽煙?」韓波覺得實在不可理喻,現在這裡生命朝不保夕,這個徐永晉居然還有心思問自己討煙抽!他更需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找個敵人殺傷不了自己的地方才是。   「哪那麼多廢話?有好煙就掏出來分享一下好了。現在不抽等敵人上來,你想抽都抽不了!總不能下了地獄問閻王老子討煙吧?」   「喏,給你,長城牌,上好的香煙,你在我那邊時就愛抽這個。」   「謝謝!」徐永晉一把從韓波手裡搶過香煙,掏出煙遞給韓波一根給自己嘴裡塞了一根,將剩下的毫不客氣放進了自己口袋。「司務長放心,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能保證您活著離開戰場。」   見自己香煙進了徐永晉口袋,司務長心疼地嚷嚷道:「強盜啊!真是遇人不淑。」   「你嘟囔啥?既然到這兒來了,能活著回去就不錯了!還心疼香煙幹什麼?」   「不好了!……三連和二連結合部被突破了!」徐永晉正和韓波為了一包香煙爭執著,徐永晉左面的掩體裡,姜國華失聲叫了起來。   徐永晉連忙朝左面望去,在五連左翼三連與二連陣地的結合部,十多輛德軍A7V戰車已經突破防線,現在正全速朝縱深插去,潮水般的德軍士兵衝上來,通過結合部淹沒了三連陣地,陣地上擔任阻擊任務的戰士正邊戰邊退,完整的隊形已經沒有了。在敵人步兵與戰車打擊下,不時有朝下撤的三連戰士倒了下來。防線一下子被撕開四五百米一個口子,而且口子有越來越大趨勢。   韓波順著徐永晉扭頭看的方向望去,張大了嘴巴合不起來。「乖乖!這麼多敵人?!」   「這些狗娘養的從我們這裡找不到甜頭,跑到三連那邊去了。媽的。一營幹什麼吃的?居然讓人家從三連與二連結合部衝了過去?」   看到三連陣地被突破,徐永晉乾著急也沒辦法,現在敵人又開始朝五連陣地發起牽制性攻擊了,成群結隊的敵人不停朝上衝,如果不將他們打退下去,五連也要步三連後塵全線崩潰。在敵人一浪高過一浪的攻擊面前,徐永晉和他的戰友為了生存,苦苦支撐著。他們的希望是自己牽制敵人這麼長時間,遠征軍的東北虎式戰車補充好油彈,與三十七團一起,馬上投入反衝鋒。只要戰車營能將敵人突擊部隊頂住,三十七團再上來,這仗至少不會輸了。   前面打的熱火朝天,後面休整與補充油彈的戰車營都知道,視野裡,突破了三連防區的德軍戰車部隊正朝遠征軍戰車營衝了過來。二十輛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在補充好油料後與三十七團一起朝突進來敵人展開反擊。地平線上騰起的黃塵高出樹梢,接著又升到半空,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濃,從戰車營所在地方望去,彷彿一排海浪不停翻滾奔騰著,一直朝他們所站的地方湧過來。塵土中幾十輛德軍戰車在上千德軍士兵協同下,步步進逼,而看到敵人後,戰車營與三十七團將士也勇敢地迎了上去。東北虎式戰車上十二點七毫米機槍吐瀉出大量子彈,密集的子彈打在敵人戰車鋼板上火星四濺,叮噹作響。戰車兩側的五十七毫米榴彈炮不停開火,一股股煙柱在A7V戰車周圍不停地升起,一發五十七毫米榴彈在A7V戰車邊爆炸,A7V戰車被打得歪向一邊,不再動彈了,一股黑煙從被擊中地方竄出,艙門打開,幾個德軍戰車兵跳了出來奪命而逃。沒多少時間,又有一輛A7V戰車指揮塔命中一發炮彈,一縷白煙從指揮塔上冒了出來,這輛戰車在開了十來米後停在路上不動了。接連兩輛戰車被擊毀,讓遠征軍將士鬥志驟然高昂,看來這些德軍龐然大物形如怪獸的戰車並不是那麼可怕。   正在前進的A7V戰車停了下來,前面的火炮冒出一股白煙,一發炮彈朝衝在前面的東北虎式戰車飛了過來。轟地一聲在距離東北虎式戰車不遠的地方爆炸了,A7V戰車繼續前進,然後停下,炮口轉動,打出第二發炮彈,雙方從幾百米距離一直對轟到幾十米,接著,雙方戰車、步兵漫山遍野混戰在一起。戰場上煙塵瀰漫,炎炎烈日躲在了濃濃的煙塵中,刺鼻的砂煙,熱烘烘的塵土,難聞的焦糊味混雜在了一起。讓人聞之欲嘔,卻又吐不出,嚥不下,火燒火燎的十分難受。   道道火舌團團火光將一輛輛戰車所籠罩,雙方戰鬥隊形早已打亂,分不清那邊是德軍方面,那邊是遠征軍方面,雙方都是能怎麼打就怎麼打,一輛A7V戰車呆頭呆腦筆直衝著,橫衝直撞碾壓面前的遠征軍戰士,在它側面,一輛東北虎式戰車用側面的五十七毫米火炮給了它一下子,火光閃過後,那輛A7V戰車成了燃燒著的火把。而給了敵人A7V戰車一炮的東北虎式戰車命運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輛A7V戰車筆直朝它開去,炮口一閃。一發五十七毫米炮彈從德軍火炮射出,打在東北虎式戰車前裝甲上,無數的閃光點和破片在戰車周圍飛迸,戰車如同無頭蒼蠅繼續朝前開了一段距離,一頭撞在被自己擊毀的德軍戰車上不動了。   雙方的戰車擁有共同的毛病,都顯得笨重、操縱性差,這時候雙方只能比試誰的火力更強大,讓遠征軍戰車營痛苦的是,這些東北虎式戰車頂部居然沒有火炮!國內軍方認為在美索不達米亞,戰車不會遇到什麼真正敵手出來,他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陸軍驅趕敵人步兵離開戰壕,並且在野戰中消滅他們,為此,國內取消了頂部炮塔裡的火炮,安裝了對付步兵更好的機槍,現在在這裡遠征軍卻偏偏遭遇到德軍裝甲部隊,沒有頂部火炮的東北虎式戰車火力驟然下降。十二點七毫米機槍打那些集團步兵效果極佳,卻根本無法打穿德軍A7V戰車裝甲,再近距離也打不穿,而兩側的火炮火力足是足夠了,可它瞄準起來卻十分困難,只能靠估量著打,命中率如何可想而知。德軍A7V戰車雖然同樣笨重遲緩,火炮也比東北虎式少了一門,裝在側面與後面的六挺七點九二毫米機槍對東北虎式戰車而言,打中了跟撓癢癢一樣,可它的火炮是裝在正面,與東北虎式戰車比較起來瞄準的準確性高了不少,東北虎式戰車三十毫米厚的裝甲,只要命中A7V戰車一發五十七毫米炮彈,裝甲肯定被擊穿。到現在不過半天的工夫,已經有十二輛東北虎式重型戰車成了一堆廢鐵,而德軍的A7V戰車,雖然也擊毀了十輛,但德軍戰車優勢現在越來越明顯,遠征軍戰車營剩下的戰車只能無助地繼續抵擋,期待能夠有奇跡發生。前面的三十八團急切希望援軍上來,可後面的戰車營與三十七團與德軍突進來部隊扭打成一團,三十七團雖然奮力組織了好幾次突擊,還是沒有打通與前面三十八團聯繫,戰場情況越來越朝著對遠征軍不利的方向發展。   地上雙方陸軍為了勝利一次次展開了肉搏戰,在十九旅與戰車營快要堅持不住時,空中傳來嗡嗡聲,雙方空軍幾乎同時到達激烈地面戰的上空。三十架德、土空軍飛機從北面天空飛來,與此同時,在南方天空,遠征軍空軍部隊的九十架金雕I型雙翼輕型戰鬥轟炸機在百架各種戰鬥機掩護下,遮天避日飛了過來。   陽光遮擋了德、土飛機飛行員視線,而遠征軍飛行員卻早早看到了北方飛來的敵機,戰鬥機迅速爬升。當德、土空軍飛行員發現天空除了自己,還有遠遠超過自己的遠征軍飛機編隊,並且這些飛機已經佔據了有利高度,德、土飛行員一時慌了手腳。空戰中誰搶佔有利高度,誰就可能取得空戰勝利,和協約國飛機相比,同盟國在飛機性能上並不佔優勢(尤其是面對海冬青II型戰鬥機時,同盟國飛機在性能上還處在劣勢),巴格達上空的空戰,德軍具有豐富戰鬥經驗的飛行員已經被大批擊落了,這證明他們面對的遠征軍飛行員在飛行技術上面也超過俄國空軍飛行員,看到如此眾多遠征軍飛機,那些同盟國的飛行員只能提心吊膽駕駛飛機迎了上去。   擔任偷襲巴格達守軍炮兵部隊的十九旅與戰車營在半路上遭遇德軍主力,這個消息很快通過無線電台傳回了巴格達前指。戰鬥總打的十分彆扭,讓一直充斥在指揮部的暮氣消失了不少,在高明輝上將回國休養後,官僚習氣也有所減輕,當然,完全消失是不現實的,畢竟這是幾十年積累起來的,沒那麼好改變。得知擔任偷襲的部隊與敵人偷襲遠征軍後方部隊撞在一起,前指急忙搜集一切可以利用的兵力想要提供支援。而空軍,自然是最理想的兵力了。幾乎在遠征軍前指得到與德軍遭遇情報同時,巴格達守軍也得到了擔任迂迴任務的第三軍第八師突然遭遇到協約國軍隊,城裡的守軍用來防禦還不夠,城北火炮需要支援城市防禦戰,而且就是想支援迂迴部隊,那些火炮射程也沒那麼遠,最好的辦法是動用空軍。敵對雙方指揮部幾乎是同時想到了空軍,當天氣稍微適合,他們都將自己想要投入的飛機派了出去。   雙方戰鬥機迅速散開隊形,各自尋找對手纏鬥起來。曳光彈在空中交織成火網,槍炮聲在天地間匯成驚雷,兩架海冬青II型單發三翼制空戰鬥機從空中幾乎垂直栽了下去,一道道白光從飛機上朝下掃去,子彈從一架正在爬升的塗著黑十字的福克Dr.I型三翼戰鬥機機頭一直掃到機尾,給那架福克機身上留下了一串彈洞,三翼福克如同脫離大樹的落葉,打著轉從天空朝地面栽下去。擊落了這架福克,兩架海冬青不過略微偏轉一下機首,打出去子彈擊中了跟在福克後面的法耳茲D. III型戰鬥機的發動機和機翼,黑煙從被擊中的地方竄出,法耳茲D. III型戰鬥機斜著身子,打著轉打算退出戰鬥,兩架遠征軍飛機從俯衝中改平,追在它後面又送給這架倒霉的法耳茲幾串子彈,子彈將方向舵腳蹬打壞,這架法耳茲只得追著它的長機朝地面飄去,唯一的不同是一個黑影從掉落的飛機上分離出來,沒多久,空中綻放一朵潔白的花朵,慢悠悠朝地面飄蕩。   空中激烈的交戰讓地面交戰雙方暫時忘記了彼此攻擊,步兵仰面看著天空,而戰車裡的戰車兵也打開艙蓋,探出身看著空中戰鬥。當遠征軍飛機被擊中,下面十九旅與戰車營將士發出一聲哀歎,看到德機與土機被擊落,就輪到德國人哀歎了。擊落兩架德機,兩架海冬青II型戰鬥機從戰場上空繞了半個圈再次以極快的速度爬升。在領頭一架海冬青II型戰鬥機的機頭,畫著一個白圈,裡面有一個黑色的咆哮著的豹子頭。   「杜申利!豹子杜申利!」眼尖的戰士看到飛機頭上畫著的豹子頭,不由得高聲叫了起來。   空軍為了樹立自身形象,有意識推出幾名有名氣的飛行員,在國內與軍隊內部,大樹空軍英雄。作為第一名與敵人展開空戰,第一名擊落敵機飛行員,第一名擊落包括德國空軍、土耳其空軍飛機十架的王牌飛行員,杜申利自然是作為推出來英雄,極好的代表性人物,而杜申利在空軍飛行員中外號叫豹子,用這種兇猛的動物形容杜申利,軍方覺得十分合適。而杜申利為了炫耀自己,讓地勤人員在自己飛機頭上繪製了一幅凶狠的豹子頭,在報紙宣傳下,不光中國人知道,協約國與同盟國空軍也知道在中國空軍中,有一個外號叫豹子的天生的空戰天才,德軍空戰英雄戈林中尉就是被這個中國人從天上打下去的。   見兩架海冬青II型戰鬥機在不到一分鐘內接連擊落兩架德軍飛機,六架繪有黑十字表識的信天翁D.V型戰鬥機組成一個環形朝兩架飛去。六架德機不停盤旋著,尋找一切機會想要擊落這兩架飛機。可兩架海冬青II型飛機彷彿是一個整體,駕駛這兩架飛機的飛行員(遠征軍空軍中尉杜申利,少尉張浩天)把三翼機靈活、盤旋與爬升性能發揮到極致。與一般空戰總是在水平盤旋不同,兩架海冬青II型飛機在垂直平面不停地朝德機發起攻擊:將飛機拉起,接著迅速俯衝,利用俯衝時獲得的速度使飛機在迅速躍升過程中發起閃電一般的攻擊,飛機在德機視野中出現的時間極為短暫,自然也談不上攻擊,而這兩架飛機當飛到德機環形陣列上空後,利用爬升過程裡失去的速度,採用低速小半徑轉彎,接著再次俯衝攻擊。追隨兩架遠征軍飛機進行俯衝、爬升,尋找開火時機顯然是不明智的,信天翁D.V型戰鬥機為了獲得更好的視野,將上層機翼朝後面略微下移一些,而這種改變對飛機最大的影響是,當飛機在俯衝時候,V型支柱與翼梁會發生扭動,造成事故發生。何況就是不發生事故,兩翼的信天翁D.V型戰鬥機盤旋與爬升性能也遠遠不如三翼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   六架德機在兩架遠征軍飛機攻擊下,一架架飛機先後被擊中,冒著黑煙掉了下去,當天空還剩下兩架信天翁時,他們再也不敢與這兩架遠征軍飛機進行纏鬥了,一個側滑,利用下滑的加速度讓飛機速度拉到最高點,以他們駕駛飛機從未達到的速度迅速朝後方機場逃去。空戰進行的時間並不長,不過短短的五分鐘,出征的三十架同盟國飛機被擊落了十一架,另外有七架拖著黑煙逃回了機場,在具有壓倒優勢的遠征軍空軍面前,沒有被擊落的同盟國飛機很識趣地掉轉方向撤回去,將天空拱手讓了出來。   空戰中,最大的勝利者再次屬於杜申利與張浩天機組,倆人駕駛的飛機在五分鐘裡面,擊落了六架同盟國飛機,而且擊落的都是德國空軍飛機。除了駕駛法耳茲D. III型戰鬥機的可能是一名菜鳥(通常情況下,德國空軍將這種飛機分配給缺乏經驗的新手,這種飛機操縱穩定性比信天翁要好,只是既然操縱穩定性好了,飛機的靈活性、盤旋和爬升性能就不如信天翁。),其他德機信天翁D.V型戰鬥機與福克Dr.I型戰鬥機,駕駛它們的均是一群飛行老手,尤其是福克Dr.I型戰鬥機,這種三翼飛機不是飛行尖子,根本無法掌握。擊落一名飛行尖子,與擊落十名飛行菜鳥相比,難度自然是前者更大,那種沒有經驗的菜鳥飛行員,有時候你就是在他上面掠過,這些沒有經驗的菜鳥也會嚇的自己將飛機撞向大地。   地面交戰雙方見空戰已經分出勝負,再次投入交戰中。只是現在的形勢與剛才不同了,將同盟國空軍驅逐出戰場的遠征軍空軍掌握了戰場制空權,金雕I型雙翼輕型戰鬥轟炸機以四架為一個小隊,不停地撲下來,將攜帶的五十公斤航空炸彈投到德軍頭頂。在海冬青II型戰鬥機掩護下,鳶I、鳶II、海冬青I各型戰鬥機以極低的高度,貼著地面掃射德軍士兵,遠征軍空軍在戰場上的活動可以用肆無忌憚來形容:在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飛行員對地面的攻擊了。   從空中看,德軍與遠征軍十分好分辨,遠征軍所在的地方望下去一片土黃色,而德軍所在地方看去就是暗暗的灰綠色。這讓飛行員識別起來十分方便,不像面對土耳其人,從空中看下去,雙方顏色都差不多,總是害怕誤炸到自己人。   灰綠色潮水起了騷動,四架鳶I型戰鬥機自空中撲了下來,飛機上的機槍順著飛行方向一路橫掃過去,潮水朝兩旁分開,當飛機掃射完,抬起機首朝上飛去,在下面剛才掃過的地方留下一片片永不會再動的身著灰綠色軍服德軍士兵,這些人都是在飛機掃射下,躲避不及而被打死。   一輛爬了不少德軍士兵的A7V戰車正費力地盤旋,打算掉轉方向朝後逃去,兩架戰鬥機從它上空掠過,機槍子彈將A7V戰車甲板打的叮噹響,將上面攜帶的步兵一個個打了下來,子彈撞在甲板上留下一個凹槽,四處亂飛,掠過戰車的子彈將跟在它後面的步兵割麥子一樣掃倒在地。戰鬥機剛剛飛走,四架金雕I型戰鬥轟炸機撲了下來,呼嘯聲中,八枚炸彈脫離了四架飛機機翼下的掛鉤,飛機一輕,快速抬頭朝上飛去,而炸彈因為慣性,頭朝下前方,狠狠砸了過去,在A7V戰車附近先後爆炸,掀起的氣浪、灰塵將這輛A7V戰車遮蓋,只看到紅色的火球翻滾著擴散開,黑色的煙柱扶搖直上,沙石煙霧裡帶著嘯音飛迸而出。   煙霧漸漸淡去,剛才那輛正在開著的A7V戰車歪斜在一旁不再動彈了,在它側甲板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口子周圍甲板好像單薄的鐵皮外翻,周圍被熏的漆黑,上面的指揮塔不知飛到什麼地方,黑煙從側甲板與失去指揮塔的缺口處湧出。七米長,三米高三米寬,行動極為遲緩的A7V戰車用來給飛機當靶子實在是再好沒有了,只要瞄準,將炸彈投擲下去,這種戰車連逃的可能也沒有。在戰車附近,還躺了一地殘缺不全的德軍士兵屍體。   一輛接著一輛A7V戰車在空中轟炸下成了戰場上廢鐵,殺的興起的飛行員在沒有誤傷步兵同時,卻將一輛看到有便宜可佔,一馬當先衝進德軍隊伍裡打開殺戒的東北虎式重型戰車當成了德軍A7V戰車給報銷了。空軍這種屠殺自己人行為讓地面的陸軍破口大罵不已,罵歸罵,大家也拿空軍沒什麼辦法,總不能說為了避免誤炸,讓這些飛機飛回去吧?如果沒有空軍幫助,按照剛才局勢發展下去,用不了多少時間遠征軍戰車營就要被人家全部消滅,而失去了戰車保護,十九旅根本無法抵擋德軍步兵與戰車協同突擊,被分割開的三十七團、三十八團肯定會被人家各個擊破。在這空曠的地方,在戰車與步兵攻擊下,運氣好,能撤回去一個團已經算上上大吉了。   只要世界還存在戰爭,誤傷這種悲劇就永遠也避免不了。   德軍第三軍第八師的突擊在遠征軍空軍打擊下,完全停止了。空軍不光攻擊三十七團與戰車營當面之敵,同時還攻擊了圍攻三十八團的德軍部隊,將三十八團陣地前面德軍炮兵炸的人仰馬翻,以火力封鎖了德軍突破口。戰鬥轟炸機與戰鬥機投擲完所攜帶的炸彈,將機槍子彈全部傾洩到德軍頭頂,掉轉方向朝南方飛去。德國人剛以為一場上天降臨的災難終於結束了,可很快他們發覺自己松氣太早,將近兩百架遠征軍飛機還沒有消失在視野裡,從南面天空又出來五十來架飛機。三十架戰鬥轟炸機在二十架戰鬥機掩護下到達戰場,上空戰鬥機不停盤旋掩護,而三十架戰鬥轟炸機各自尋找自己認為值得的目標,將炸彈扔下去,用後座雙聯機槍掃射下面德軍。從下午兩點到天黑,一批又一批遠征軍飛機不停地光臨戰場上空,將戰場炸的到處都是大大小小彈坑,同盟國雖然組織了幾批飛機,想要奪取戰場上空制空權,可在具有壓倒性優勢的遠征軍面前,同盟國所做出的努力最終只能化為泡影。   天黑時分,雙方步兵雖然還在彼此撕殺著,戰場上卻已經沒有活動著的戰車了,在戰場上只有餘煙未盡的五十六輛雙方戰車。德軍三十六輛A7V戰車被遠征軍飛機、火炮、戰車、步兵所摧毀,而遠征軍的二十輛東北虎式戰車主要被德軍A7V戰車五十七毫米火炮摧毀,還有一些被德軍步兵炸毀,其中有兩輛戰車是被空軍誤炸損失了。失去了戰車,雙方只能用步兵、攜帶的輕型火炮攻擊對方,在空軍幫助下,三十七團終於與三十八團再次取得了聯繫,而此時三十八團已經損失了三成兵力。德軍第八師見在失去制空權下,無法將十九旅分割包圍,反而任何行動都要受到空軍打擊,很快調整了計劃,將部隊從突破口撤了回去,就地迅速組織起防線防備十九旅反擊。   白天的戰鬥令十九旅精疲力竭,配合十九旅作戰的戰車營損失了全部戰車,好像永遠不會負傷的戰車營營長高德申少校與他乘座的戰車一起終結在這裡,現在十九旅面前擁有一個師的德軍,再想從這裡偷襲同盟國在巴格達北面的炮兵陣地,顯然不可能。   德軍在白天戰鬥中,雖然因為遠征軍陸軍頑強抵抗,空軍精確的配合,損失慘重,可他畢竟是一個齊裝滿員的生力師,而且與比死板僵化的土軍相比,德軍指揮官彼此之間配合默契,如果他們跟土軍一樣死板地執行預定計劃,十九旅對付起這樣的敵人自然很輕鬆,可現實情況並非如此,這些中下級軍官擁有很強的主動性,往往能把握住戰場上出現的任何一個戰機,將部隊投放進去。這樣的軍官再結合擁有嚴明紀律性的德軍士兵,想要對付這種敵人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天快要黑的時候,遠征軍飛機全部飛回了機場,沒了飛機威脅,德軍部隊又開始小規模積極活動。對十九旅而言,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在夜晚守住陣地,期待黎明到來。只要天亮了,美索不達米亞的天空又成為遠征軍的天空。   「徐永晉……永晉!你還活著嗎?」   夜晚,雙方機槍與迫擊炮不停朝對方陣地射去,照明彈將大地照的一片慘白,當墜落的照明彈熄滅,新的照明彈還沒有升上去時,四週一片漆黑,機槍射出去的曳光彈顯得十分醒目,而迫擊炮彈爆炸形成的火球讓人以為自己被暴露在火光下。   徐永晉握著步槍趴在彈坑裡,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摸出水壺晃了晃,水壺裡的水在天黑之前就已經喝光了。下午緊張的戰鬥讓團裡抽調了一切非戰鬥人員上了戰場,司務長、勤務兵、後勤輜重兵、通信兵……只要是人,而且兩條腿兩條胳膊還在,他們就必須到前面堵截敵人,到最後敵人是堵住了,可與戰鬥人員相比,這些步兵嘴裡的「老爺兵」卻付出了極大代價,很多人剛上前沿,馬上就被敵人打死。戰鬥中,五連司務長韓波因為徐永晉的保護,沒有與其他大多數人一樣到前面走一遭就交代了,可他也為了這次作戰留下了一點小小的紀念:他的一隻耳朵讓迸飛的彈片咬走了。當時韓波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在炮擊結束,德軍的進攻被擊退後,韓波才覺得耳邊有些火辣辣的,手一摸,伸到眼前一看,手上全是血,這個胖子當時就嚇的休克過去。   包紮後,韓波嚷嚷著要下去,前沿他是一分一秒也無法忍受了。可徐永晉讓他一個人下去他又不敢,摸到前面來韓波已經覺得是幸運,現在挨了一下子,韓波總覺得下面的德國佬老早就注意到自己,從彈坑裡爬出去是需要暴露在外面的,那些注意到自己的德國佬還有不擊中火力消滅自己之理?前沿不肯待了,一個人下去他又害怕讓敵人給打死,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有人護送韓波下去,而這種人只有徐永晉最合適。可徐永晉認為自己沒有接到命令,不能冒然離開陣地,爭執了半天,當遠征軍飛機開始攻擊土坡下德軍,徐永晉將決不情願的韓波一腳從彈坑裡踢了出去。被踢了一腳,捂著屁股的韓波以創造三十八團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快從彈坑裡跑了出去。也許是韓波跑的太快了,快的下面的德軍誰也沒看到,或者天空飛機不停地轟炸讓那些德國佬自顧不暇,反正在韓波跑到連長那邊時,沒有一顆子彈追上他。   韓波是下去了,可到天黑,五連的晚飯並沒有因為司務長下了陣地而送上來——炊事班戰士都在前沿,沒有人在下面燒飯——,更要命的是,炊事班的水桶被一枚炮彈炸了個大口子,在人們發現時,水桶裡的水已經融入到黃土裡。沒有吃的,沒有喝的,韓波他們的日子自然十分難熬。沒吃沒喝不算,天黑後還總有三三兩兩的德軍士兵想要偷偷摸上來撈一把便宜,這讓戰士們神經一直繃的很緊。徐永晉感覺自己處在崩潰邊緣,聽到外面有人輕聲喊著自己名字。   「誰?我在這裡。」   「別開槍。是我,姜國華。」聽到徐永晉說話聲,姜國華找出聲音來源,說著從外面骨碌碌滾了進來。接著外面炮彈爆炸火光,姜國華打量一下徐永晉所在彈坑。「不錯嘛,比我那掩體舒適多了,我那邊怎麼沒有這樣彈坑?要是有,也不會總覺得要被人家打著了。」   「好小子,居然還沒死。」徐永晉咧著嘴沖姜國華笑笑。下午的戰鬥三十八團損失慘重,五連一半的兵力在戰鬥中不是陣亡就是負傷,戰鬥激烈的時候,徐永晉感覺其他人都死光了,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對付蟻群般爬上來的德國佬,這種感覺讓人十分孤獨。入夜,德軍進攻的勢頭漸漸低了下去,雖然騷擾不斷,戰鬥總算不再那麼激烈了,這時候徐永晉才發覺堅守在陣地上的並非只有他一人。現在姜國華的出現讓徐永晉心裡充斥著一股淡淡的安逸感。「什麼事情?」   「水有嗎?我的水壺早就空了。」   「沒有!沒看到我嘴巴都起泡了,我還想問你有沒有水呢。」徐永晉摘下空了的水壺,沒好氣地扔到姜國華面前。   「嘿,兄弟們,你們還活著?」為了心理安慰自己,避免下面的敵人通過聲音發現他們所在的位置,姜國華與徐永晉有意識將聲音壓的很低,可他們的說話聲還是吸引別人。   「呸!梁德忠你個烏鴉嘴,我還想活著回到家鄉當議員,哪那麼容易光榮在這裡?」   梁德忠嘿嘿笑了笑。「呵呵,你想當議員?你想當議員,我還想當市長呢。咱那小地方當個市長可比你們潯陽當議員簡單多了。」   姜國華壞笑道:「我說哥幾個幹嘛不想當元帥?沒聽人家說,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兵嘛!什麼不好當,居然想當豬頭議員。」姜國華對投票表決通過參加戰爭的議員沒什麼好感。   「當什麼好兵?一將功成萬骨枯,那麼多士兵,能有幾個人當到元帥的?不要說元帥,就是將軍又有多少?我只想平平安安回到家,考大學,進工廠,娶個媳婦,生他幾個兒子,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好了。當然,如果能當個議員,以後咱也能事不關己投票讓別人送死,自己安坐在後面等著數錢好了。」   「好沒出息,真要這樣你幹嘛參軍?又沒有人逼著你非進軍營不可。」   「一言難盡啊!理想與現實之間永遠橫著一個不可逾越的鴻溝。」徐永晉大搖腦袋。「大家想過沒有?不管前面打的怎樣,最終出來收拾局勢的都是那些議員,是政治家。今天我們為了他們所宣揚的信念與別人打的屍山血海,咱們大家都是英雄,明天,這些婊子養的政治家又會說為了國家利益,必須要和這些敵人和好,要大唱友誼地久天長!英雄?到時候誰還記得你是什麼狗屁英雄?一想起漠北戰爭最後不了了之,我就害怕自己死在這裡一點也不值。我總在想,這樣的戰爭對誰有好處?德國和我們有什麼過不去的,明明可以通過外交解決,卻非要動用武力不可?要知道建國戰爭時候,德國前身普魯士可是給予我們很大幫助。至於土耳其,這個混蛋滿世界嚷嚷要建立什麼東土耳其斯坦,討厭是討厭,可他不過是喊上兩嗓子,一點現實意義也沒有。難道為了這個就要打到人家家裡去嗎?這麼大老遠,我們就是取勝了,又有什麼好處?」   「自然有好處,不過取得好處的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在戰壕裡的任何人。」姜國華靜靜聽完徐永晉說的話,有些陰陽怪氣地幫助他將沒說出來的話給說了出來。「真正有好處的是那些躲在國內安全的地方,嘴邊叼著香煙,一手點錢,一手寫『為了熱愛我們的祖國,年輕人應該上戰場』這種狗屁文章。」   徐永晉笑著在姜國華肩膀上拍了下。「所以我的理想是回國當議員,全中國人都死絕了,光動嘴皮子的政治家也連根毛也不會掉。就是當不了議員,我也可以安靜過一輩子,至於狂喊著為了祖國的強盛,必須擴張、擴張、再擴張,這種盲目的愛國青年,咱是沒什麼興趣了,要打仗,還是先將這些人送到前線,讓他們為了國家強盛流血流汗,咱跟在後面等著發戰爭財好了。」   「良心可真壞透了,居然想大發戰爭財。你就不怕讓人家指著脊樑骨大罵你祖宗十八代?」   「有什麼好害怕的,我要能發戰爭財,那也是給國家做貢獻不是?就好像那些議員,漠北戰爭時,他們說俄國人都是傻瓜,是笨蛋,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富有侵略性的人類蝗蟲,這種害群之馬必須趁早剷除,可等戰爭一結束,議員們馬上又開始大唱中俄兩國一衣帶水,要和平相處,共同對抗其他帝國主義國家了。我怎麼沒看什麼人指責這些傢伙祖宗十八代?」   「說什麼呢,永晉,是不是又想排地雷去?」   正嘲笑國內那些議員的三人聽到有人對這邊說話,將目光投向夜幕下的坡頂,看到說話之人模糊的身影,雖然戰場上到處流彈橫飛,三人還是急忙從彈坑裡站了起來。「連長。」   王兆軍彎著腰翻身進了三人所在的彈坑,彈坑雖然讓徐永晉在白天趁著戰鬥不那麼激烈時候挖寬了許多,可一下子進來四個人,裡面自然十分擁擠。「坐下吧,用不著敬禮了。徐永晉,你怎麼就控制不了自己那張嘴?是不是想讓我把你降到新兵?說什麼話事先動動腦子想想,像你剛才諷刺挖苦國內的議員,給人家聽了影響多不好!要知道,你是一名光榮的中國軍人,作為中國人,能當一名軍人是一個多麼值得自豪啊!軍人的職責是什麼?是幫國家開疆拓土,是讓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支軍隊見到我們中國軍隊就要發抖!至於政治,軍人不應該管那些無聊的把戲,我們只要打好仗就是了,別人理解也罷,不理解也罷,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在青史留名,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那麼長的歷史,又有幾個人能留下自己名字?打仗,不管怎麼說,你多了一條留名的機會,不然你連丁點機會也沒有。你說呢?你剛才說的話算我沒聽到,以後小心點。」   是否能成為著名人物,對徐永晉和眾多士兵而言,根本不是他們關心的。徐永晉想的很開,真要留名,也是那些大官才能留下姓名,士兵只能是給那些成功的軍官青史留名當一塊小小墊腳石,跟蠟燭差不多,燃燒自己,照亮別人。戰場上看慣了生生死死,敵人的,自己人的,那些珍貴的生命,上了戰場卻脆弱的如同一個個裝滿了紅染料的玻璃瓶子,很輕易就給敲碎了。對高高在上的將領,死亡不過是他們戰鬥統計表上一個數字,而對徐永晉這樣的士兵,這卻代表了全部,剛才你還想著回家娶媳婦,下一秒鐘你就與大地融為一體,什麼地方也用不著去了。徐永晉還很年輕,他並不想自己寶貴的生命如同短暫的流星,轉瞬就消失不見了。只是連長畢竟是連長,徐永晉心裡就是一百個不贊同,口頭上他還是必須與連長保持高度一致。   「收拾一下吧,我們要撤退了。」借助照明彈發出的光亮,王兆軍很滿意地看到自己一番言辭讓這些刺頭(王兆軍總覺得老兵都是一些刺頭,吊兒郎當,很難管理。)不停地點著頭,拍了拍距離他最近的姜國華,嘴裡冒出了出乎幾個人意外的話。   三個人一聽同時一震,梁德忠不解地道:「撤退?!」發覺自己聲音過大,梁德忠壓低了聲音,啞著嗓子低問。「這裡倒下了我們多少兄弟,連長……難道我們不打了嗎?」   「還打什麼打?我們任務是突襲敵人炮兵陣地,既然在這裡遭遇敵人,並且陷入僵持,這任務算是泡湯了。上級命令,讓我們馬上撤退到底格里斯河南岸,接受新的任務。放心,上級決不會將這些敵人放跑的,一個也不會讓他們逃跑!」   六月二十日中午,遠征軍第十九旅與德軍第八師在巴格達城北一個叫白庫巴村附近突然遭遇,原本各自擔任偷襲任務的兩軍在突然遭遇後,迅速展開隊形,一場戰鬥沒用多久就變成了一場混戰,雙方陣地犬牙交錯,作為交戰中的軍人,為了生存,雙方都將自己能力發揮到極致,彼此之間傷亡自然也不小。一天的戰鬥,十九旅付出了傷亡兩千代價,制空權掌握在中國空軍手中,為了給予地面部隊幫助,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兩個戰鬥機聯隊,一個戰鬥/轟炸機聯隊全天共出動五百架次,對十九旅當面的德軍第八師不停攻擊。空戰中,德國派駐到美索不達米亞的特別遠征大隊(有戰鬥機五十架,戰鬥/轟炸機十六架)作為一支建制部隊,在先後損失三十餘架飛機後,事實上已經不存在了。在空軍與地面部隊打擊下,德軍第八師傷亡倍之於十九旅。   對十九旅與德軍第八師而言,兩軍在半道上發生遭遇戰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讓他們頭痛的是擔任突破任務的戰車部隊在消耗戰中全部損失殆盡。沒有了戰車,敵人塹壕體系如何突破?戰爭爆發以來歷次戰役告訴大家,讓步兵端著刺刀朝敵人塹壕衝鋒,這只能是讓士兵白白送死。白庫巴打的熱火朝天,對方要是沒猜出對手思路,這仗早就不用打了。   既然失去了突然性,遠征軍也不想讓自己的拳頭部隊繼續在這空曠的黃土地上與敵人頂牛。要消滅敵人還有很多方法可選擇,如斷敵糧道,堵截增援,讓巴格達這裡的守軍最後因為彈盡糧絕不得不投降。剛好,陸戰隊與阿拉伯聯軍派人通知遠征軍總部,德軍第三集團軍的後繼部隊已經到達薩馬拉前線,對奪取了薩馬拉的遠征軍不停展開試探性攻擊,眼看那邊就要爆發激烈戰鬥了。如果十九旅能順利拿下巴格達城北的敵人炮兵陣地,那麼海軍陸戰隊所在的薩馬拉與陸軍沒什麼關係——沒了炮兵支援,城裡守軍就是再凶悍,又能堅持多少時間?現在顯然不是這樣了,突然爆發的遭遇戰讓這一切都失去了現實意義,陸軍不光沒有拿下敵人炮兵陣地,還在遭遇戰中得到德軍第八師已經進入巴格達的消息,想要短時間內靠強攻拿下巴格達,可能性實在不大,這時候對總部來說,薩馬拉的重要性就特別突顯出來。   薩馬拉,是讓巴格達守軍失去補給,斷絕增援的重要陣地,只要守住這裡,巴格達守軍總有那麼一天會被殲滅。而要是讓敵人突破了薩馬拉,如威廉皇太子的第三集團軍與第八師東西夾擊,讓薩馬拉城內的遠征軍不得不退出,巴格達城內的守軍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補給,守城實力得到極大加強,再想拿下巴格達,可能性不能說沒有,可困難卻大了許多。   為了加強薩馬拉守軍實力,遠征軍不得不讓拳頭部隊——陸軍第十師第十九旅——在撤離陣地後,乘坐汽車、馬車、駱駝,星夜兼程朝薩馬拉趕去。同時工兵部隊迅速在薩馬拉平整土地,開闢一個新的空軍野戰機場。戰車部隊能給予陸軍多大幫助,陸軍到現在也看的並不是特別明顯,倒是空軍的作用陸軍體會特別深,到現在,陸軍認為沒有空中支援,地面部隊簡直無法作戰了。要守住薩馬拉,前線就必須有空軍援助,掌握制空權對遠征軍而言是極端重要的。   讓人感到幸運的是,當十九旅先頭部隊到達薩馬拉半天後,六月二十日與他們發生過遭遇戰的德軍第八師先頭部隊也趕到了薩馬拉。薩馬拉對巴格達戰役重要性遠征軍看到了,德國人同樣也看到了。幾乎是遠征軍做出將白庫巴戰線部隊撤下來,調往薩馬拉同時,德軍第三軍指揮層也因為斬斷敵人神經中樞的計劃完全破滅,乾脆將第八師從白庫巴糾纏戰中擺脫出來,全力打通自己後勤補給線的決定。為了運送部隊,遠征軍動用了一切能動用的機動車輛,而德軍第八師卻靠步行,於是,同時行動的雙方,到達薩馬拉也有了先後。   苦戰,連著又是一場苦戰。為了將敵人徹底封閉在巴格達的遠征軍部隊與千方百計想要打通補給線的德軍部隊如同兩塊鋼鐵猛然撞在了一起,戰場上整天槍聲陣陣,炮聲隆隆,滾滾黑煙遮蔽太陽,沖天火光照亮夜空。戰死著很快被掀起的塵土掩埋,負傷者絡繹不絕後送到野戰醫院,輕傷的包紮一下再次回到陣地,重傷的在簡單治療後繼續後送,至於因傷搶救不過來的,只能埋在野戰醫院附近,很快,距離前線不是很遠的雙方野戰醫院周圍又出來一排排整齊的墓碑。只是一邊是白色十字架,一邊是插著一塊寫了名字的木板。   圍繞薩馬拉,雙方投入兵力越來越大,開頭這裡只是營級規模戰鬥,很快,戰鬥發展到團級、旅級、師級,到七月中旬,圍繞薩馬拉,同盟國投入了德軍三個師,土軍一個集團軍(被打殘的第六集團軍),而遠征軍除了投入所有陸戰隊、阿拉伯聯軍,還將陸軍第十師、外籍兵團第一軍投入到薩馬拉。   八月初,薩馬拉前線戰況平穩了,王一陽上將指揮的第二集團軍二十萬部隊也乘坐輪船在美索不達米亞登陸。原本在美索不達米亞,遠征軍與阿拉伯聯軍在人數上已經佔了很大優勢,第二集團軍的到來,使得局勢迅速朝有利協約國方面倒了過去。五十萬大軍將巴格達城裡的十萬同盟國軍隊包圍起來,同時,拚命救援的德第三集團軍在損失三萬人後,不得不朝摩蘇爾方面撤退。   九月底,基爾庫克、摩蘇爾、阿爾比勒先後被遠征軍佔領,侯塞因的阿拉伯軍隊在得到遠征軍陸戰隊配合後,朝他們心目中的聖城——大馬士革奔襲。當協約國俄國戰線陷入僵持的同時,同盟國在美索不達米亞的戰線卻已經分崩離析了。   空中一架三翼戰鬥機帶著一架兩翼戰鬥機幾乎貼著地面飛行,黑影投射在地面,發動機的轟鳴聲讓下面戰士在仰頭看著飛機同時,不由得用手指堵住了自己耳朵,繪製著鯊魚的機首告訴大家這架飛機隸屬於遠征軍空軍第三混合航空聯隊第一大隊第一中隊,傳奇的第一中隊在飛機頭部繪製兇猛的鯊魚頭,這個現在成了交戰各國都瞭解的事情。天空中駕駛這架飛機的自然不是空軍最大的王牌杜申利,自從白庫巴空戰之後,空軍為了訓練更多飛行員成為空中獵手,將杜申利從戰場上硬拉回國內讓他擔任教導聯隊裡面的飛行教官,專門教那些剛離開飛行學校的菜鳥飛行員如何能夠在空戰中生存並且能夠擊落敵機。   很多從飛行學校出來馬上就上戰場的飛行員,他們只能夠全神貫注將駕駛著的飛機開好,前線經常有這樣事情發生,這些新手在空中連敵人飛機影子都沒看到,就成了空中火雞,讓敵人打了下來。為了改變現狀,空軍將一批在空戰中擊落敵機十架以上的飛行員從前線撤出,讓他們在國內就給那些新手教授自己的作戰心得,這樣可以盡快讓這些新手成長起來。雖然中國人多,損失些飛行員就是再多也是損失得起,可那些飛機卻不可能如同人口一樣,要多少有多少。至少是為了減少飛機的消耗,讓新飛行員有經驗也是十分必要的。   新飛行員除了要在國內接受成了飛行老油條的教導(從他們給飛行學校教官的信中,這些老飛行員很多時候簡直是在欺負新手。他們有時候甚至會故意飛到新手上空,將飛機起落架架到新手駕駛的飛機機翼上,讓這些新手嚇的膽戰心驚。教官這樣瘋狂的舉動要是在飛行學校,就是不開除,至少也要接受處分,可在這國內訓練場,一切卻顯得十分平常。),他們在到達海外後還要先擔任老飛行員的僚機,擊落敵人是用不著考慮了,先考慮如何與老飛行員保持好隊形,在天空學習那些老飛行員是如何作戰的。而杜申利的僚機張浩天現在就是帶新手的老飛行員。張浩天到現在擊落的敵機數量也達到了八架(五架土耳其飛機,三架德國飛機),獲得了一枚優質飛行勳章(表彰張浩天飛行次數的)、一枚二級紅旗勳章(表彰張浩天擊落了五架敵機。),如果再擊落兩架敵機,張浩天他將獲得一級紅旗勳章。可對張浩天來說,這兩架飛機卻成了遙不可及的目標。在美索不達米亞上空,土耳其人與德國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綜,沒有敵機供張浩天擊落,他又如何獲得一級紅旗勳章?無法獲得紅旗勳章算不了什麼事,張浩天他很想回國看看家人,從杜申利寫的信中,張浩天知道這個傢伙跟《潯陽早報》的吳伶俐訂婚了,吳小姐成了杜申利的未婚妻,張浩天很想親自到國內給他這個好友祝賀一下,可沒有擊落十架飛機,空軍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他歸國的。所以張浩天在比別人渴望獲得勳章之外,又多添了一層煩惱。   「班長,我們還要走多遠啊?」李光羽用手背擦拭一把臉上汗水,側頭問走在身邊的徐永晉。十月的山地氣溫有些寒冷,不過長時間行軍,戰士們還是覺得身上很熱。   「快了,翻過這個山頭應該可以看到摩蘇爾了。」   一隊衣衫襤褸的土耳其戰俘被遠征軍戰士罵罵咧咧押送著,從前面走了過來,戰鬥順利,讓開進的戰士心情也不錯起來,看著這些穿著骯髒的卡其色軍服,面如土色,鬚髮蓬亂的戰俘,尖利的噓聲與嘲笑一起飛了過去,在噓聲中,那些戰俘只能將頭垂的更低。對戰士們來說,看到一長隊一長隊的戰俘不是什麼稀罕事,不要說戰鬥力不強的土耳其人,就連自認為高貴的雅利安人垂頭喪氣走進中國戰俘營,這些戰士也看的多了。在白庫巴戰役失利後,巴格達方面的守軍陷入混亂中,每天都有大批同盟國士兵舉著雙手離開陣地,而擔任援軍的德軍第三集團軍,他的情況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在王上將指揮的第二集團軍攻擊下,德軍第三集團軍只能步步朝安納托利亞撤退,美索不達米亞這裡是沒他們什麼事情了。   「光羽,悠著點,不過是俘虜而已,有什麼好嚷嚷的?還是節省點口水吧。」徐永晉看李光羽噓那些俘虜特別起勁,不由得在旁邊嘀咕了兩句。   「班長,你抓過多少俘虜?」跟在後面來自廣西的壯族小伙龍繩武操著與外國人差不多的腔調很是生硬地問徐永晉。   龍繩武與李光羽一樣,倆人都是補充到三十八團二營五連沒多少時間的新兵,不過和徐永晉以前接的那些讓他撓頭不已的新兵不同,龍繩武他們這批新兵在國內已經由傷癒的老兵帶領著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戰爭適應訓練,對槍林彈雨的適應速度要比以前那些屁事不懂的新兵快了不少。雖然他們還是滿腦子相信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拯救世界於水火之中,揚中國國威於海外。   在白庫巴與薩馬拉戰役中,作為遠征軍的招牌部隊,十九旅三十八團總是什麼地方危險,他們就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到現在榮譽是撈了不少,如虎賁團、雄師團、磐石團、疾風團……三十八團在取得一個接著一個榮譽的同時,部隊人員傷亡也急速上升著,從三十八團登陸美索不達米亞算起,到結束了薩馬拉戰役,三十八團傷亡兵力已經超過六千人,靠傷亡的這些戰士,就是組織三個普通團也綽綽有餘了。團裡面兵力先後補充了五回,到現在,剛登陸美索不達米亞的老兵,就是從團裡面找,算上輕傷又回到部隊的,也不過百餘人。而徐永晉就是這為數不多運氣極好的戰士中一員。既然是在戰場上作戰了一年半的老兵,徐永晉的戰鬥經驗不是那些剛上戰場的新兵蛋子可以比的,就連從學校出來的初級軍官在這方面也無法與徐永晉相比。很多和他一樣的戰士,現在已經成了少尉,或者軍士長,就連徐永晉訓練的過新兵,現在有些也成為上士了。而徐永晉因為和他的連長曾經發生過糾葛,由下士被一下子降到了新兵,雖然後來又升了上去,現在的軍銜也顯得與其他老兵差了一截。幸好徐永晉心態比較好,他覺得在這充滿了死亡陷阱的沙場上,上士與上尉風險是相同的。並不是說你升到了上尉,子彈就不會咬著你了,你也同樣會很輕易被人家打死。和陞官相比,能活著離開地獄對徐永晉更有實際意義。當然,要是能升上軍官,指揮一個連,徐永晉也會毫不猶豫接受的。人的虛榮心並不因為身在戰場而有一絲一毫減弱。   「抓俘虜嗎?我當新兵剛上戰場的時候就抓過一個絡腮鬍子的土耳其士兵,後來戰鬥參加的多了,抓獲的俘虜也更加多,……那麼長時間記不大清楚了,不過多的不敢講,十來個應該有吧。」   李光羽驚訝地吹了聲口哨。「這麼多?班長打死了幾個敵人?」   「肯定打死的有八個,還有六七個可能是我打死的,至於打傷的就更多了。」   「班長,這些你怎麼以前從來沒和我們談起過?消滅了這麼多敵人,紅旗勳章團裡面總應該發一枚吧?可我們從來沒看班長您戴過。」   聽兩個新兵不停問著他們感興趣的問題,徐永晉只能默默苦笑兩聲。自從二十旅投降後,感覺遭遇奇恥大辱的遠征軍總部就終止了對陸軍授予戰功勳章的獎勵。徐永晉雖說在解圍戰鬥中打死打傷不少敵人,可全軍都沒有勳章發,他也不能例外。後來條件好了,徐永晉又得罪了連長,活幹最髒最累的,上報表現優異戰士名單卻沒有他。縣官不如現管,團裡面又不可能一一核實是否有什麼遺漏的,只能相信各連連長匯報情況,於是徐永晉再次與勳章擦肩而過。當徐永晉與王兆軍連長關係不再彆扭了,他消滅的敵人數字卻又下來了。你沒打死什麼敵人,連長也不可能硬給你增添消滅敵人數字,到現在,徐永晉戰鬥獎章(一般情況下參加一次旅級以上戰役的,上級都會給戰役參與者頒發戰鬥獎章,如是對戰爭有特殊意義的團、營級戰鬥,也有可能由上級頒發戰鬥獎章。自然,銅皮包著的獎章沒有鍍銀甚至鍍金的勳章值錢,如果你能獲得一級共和國勳章並且沒有死的話,你胸前那勳章將是純金並且鑲嵌鑽石的。不過這種勳章獲得條件極為苛刻,一戰打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人獲得過這種勳章。擊落敵機十九架的杜申利,他所獲得的三級共和國勳章已經是到現在為止的最高榮譽了。)是有不少,至於勳章,還可望不可及。這些徐永晉自然無法和他現在的下屬說,說了人家也認為你在尋找各種借口掩飾自己的無能。   無奈下,徐永晉只能嚅嚅將這問題搪塞過去。「勳章豈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那麼多烈士在前面,我們活著的人總要將功勳讓給他們,這至少是對他們家人的一點安慰,不是嗎?」   說著話,一隊俘虜在戰士的押送下從徐永晉他們身邊經過,越走越遠,漸漸成了東方天地交界處一群模糊的黑影。光禿禿的落葉喬木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空中不時有一架架飛機從西邊飛過來,從徐永晉他們頭頂掠過,消失在東邊天際間。這些飛機都是完成了戰鬥任務,回基地的,昨天經過一番相對比較激烈的戰鬥後,敵人在這附近已經沒有什麼有組織的抵抗了,空軍也用不著顧慮飛機攻擊地面目標會有什麼損失。   日近中午時,隊伍爬上山頭,走在前面的戰士上了山頂不再動了,後面的戰士因為前面擋道十分不高興,嘴裡自然也沒什麼好話可以吐出來,只是站在前面的戰士對後面烏七八糟的話充耳不聞,等後面那些戰士擠到山頭,下面出現的場景讓這些戰士驚呆了。連自認為見多識廣的徐永晉看著下面同樣瞠目結舌——在下面,一隊衣衫不整的隊伍互相攙扶著正朝東邊蹣跚而來,這支隊伍距離他們很近,連鼻子眼睛也能看清楚。他們不是從戰場上解脫了的土耳其人,而是中國人!   深凹下去的面頰,前胸貼後肚,原本合身的軍服現在寬大無比,有的人也許因為走的熱了,敞開了軍上衣,胸前肋骨清晰可數,有的人卻覺得十分寒冷,雙手僂在一起,不停地瑟瑟發抖。不管什麼樣的人,他們每走一步都要搖晃兩下,有的人沒走多少路,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如不是旁邊有人上來攙扶,恐怕這一跪下,靠他自己力氣就爬不起來了,看起來走路對他們而言簡直是一種折磨,這讓戰士們吃驚不已。他們不知道這是哪一支部隊,為何如此狼狽,就好像一群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魂。   在下面朝後走的隊伍裡還夾雜著一些看起來要精神許多的戰士,這些戰士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幫助隊伍裡不時倒下的其他戰士,將他們攙扶起來繼續前進。   看著同樣是中國軍人,卻如此狼狽,山頂上站著的戰士在愣了一會兒神後,急忙奔了下去,很快與下面的隊伍融合在一起。戰士們將身上多餘的衣服套在那些發抖的戰友身上,將看起來站立不穩的戰友攙扶著讓他們能站著像個樣子。   「怎麼了?你們是哪支部隊的?怎麼成這樣子了?」徐永晉將自己頭上戴著的帽子扣在一個光著腦袋的戰友頭上,不解地問道。而那人只是感激地看著徐永晉,張開了嘴不停哆嗦著,卻發不出一個音來。   「他們是被土耳其人俘虜的第十師二十旅戰士,我們在不久前剛把他們從戰俘營解救出來。」 旁邊有人解開了徐永晉心裡的疑惑。   「二十旅?!」徐永晉看著周圍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戰友,睜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對戰俘,遠征軍給予了他們無微不至的照料,有病的看病,有傷的治傷,對被抓獲的俘虜,嚴格按照日內瓦公約去做,可看著面前這些被解救出來的二十旅戰士,徐永晉無論如何無法把他們與良好對待聯繫到一起。掃了眼周圍,這樣衣冠不整的戰士有七八百名。「你們都是二十旅的?這……天哪……天哪……你們旅其他被抓的戰士呢?」   「沒有其他人了,這就是二十旅全部。」旁邊人神情落寞地說道。   徐永晉再次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徐永晉不是什麼重要將領,可戰場上小道消息到處亂飛。從小道消息上,他知道二十旅被俘的足有三四千人,可面前這七八百人居然是「全部」,其他人都到哪裡去了?「不是有好幾千人被人家抓了嗎?怎麼……」看著周圍那些剛從敵人虎口逃脫出來的戰友,徐永晉滿腹疑問。   跟隨這些被解救戰友朝後方轉移的戰士悲憤地解釋道:「那些土耳其人真他娘的都是些禽獸!他們根本不知道有日內瓦條約這麼一個東西,就是知道,這些魔鬼也不會將條約放在眼裡,他們這些狗娘養的混帳東西用盡各種卑鄙無恥的手段對我們被俘的戰士虐待,甚至殘殺!可憐啊,飯吃不飽,覺睡不好,還要在這些混蛋威逼下修路、挖礦,做各種重勞力活,很多戰士都被活活餓死累死了。等我們解放戰俘營,三千多兄弟就只剩下這麼點了。」   看著眼眶深陷,骨瘦如柴,彷彿一陣微風就能吹倒的戰友,徐永晉肚子裡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著,雖然理智告訴他必須冷靜下來,可看著眼前這些戰友的慘相,他根本無法冷靜,這些戰友都是和他一樣的中國人,在戰場上對那些放下武器的土耳其士兵,中國軍人完全遵守並且還超過條約規定給予俘虜人道待遇,用不著他們幹什麼重體力活,有吃有穿的,並且吃的穿的和同級的中國軍人一樣,還按照他們在土耳其軍隊的薪水待遇每個月都給他們發補貼,什麼叫仁至義盡?這就是了,可看看土耳其人是如何對待同樣不幸被俘虜的中國人?吃好的穿好的這都是奢望,那些土耳其人對待中國俘虜連牲畜都不如,不過一年多時間,三千多兄弟只剩下八百,其他都被折磨死了。如果世界上還有什麼不公平之事,雙方在如何對待俘虜問題上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徐永晉只感覺熱血湧上腦門,腦袋馬上就要炸開了。   和悲憤的想要抓個土耳其人將他撕裂成碎片一樣,衝下來的其他戰士也瞭解了這支不幸部隊的悲慘遭遇,山道上一時群情激憤,到處都是吵吵嚷嚷聲,很多人眼珠子都紅了。   「算了,不多說了,我們團長已經跟後方聯繫過,聽說總部派了汽車來接這些不幸的戰友,我們還要趕路,你們不要擋道。……弟兄們,對待土耳其惡魔千萬不能心慈手軟,對他們只有一個殺!一定要將這些惡魔全部從世界上剷除才行啊!對豺狼只能消滅,不能放縱,千萬不要做東郭先生!」人群中有一個上尉模樣的軍官扶著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剛解救出來被俘戰士,朝徐永晉他們用力大聲喊道。   告別了剛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戰友,徐永晉他們再次踏上征途,只是現在不光那些新兵強烈盼望好好教訓那些「土耳其狼崽子」,就連徐永晉這樣自以為子彈從鼻尖掠過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老兵,他們也真切盼望能和敵人好好打一仗,將那些不是人是畜生的混帳東西從地球上抹去,至於戰鬥中自己是否會喪命,仇恨面前,這根本用不著考慮。   太陽落下又再次升起。十九旅過了摩蘇爾,沿著巴格達鐵路朝努賽賓進軍,按照遠征軍指示,十九旅最後的目的地應該是庫爾德斯坦重鎮:迪亞巴克爾。從摩蘇爾出發,四百公里荒蕪的山路,夠十九旅走的了。   與遠征軍剛登陸美索不達米亞不同,當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軍第三、六集團軍與德軍第五集團軍第三軍被圍困在巴格達,增援的德軍第五集團軍其他三個軍(第五、七、十八軍)在薩馬拉戰役中損失慘重,在遠征軍攻擊下一路朝安納托利亞潰退,在美索不達米亞與庫爾德斯坦,除了還在苟延殘喘的巴格達守軍,其他有組織的抵抗事實上已經不存在了。   「原地休息!」後面傳來連長的喊聲,低頭行軍的戰士一聽可以休息了,顧不得進入冬季後,山區裡地面十分陰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天走路讓這些戰士兩腿都有些發軟,很多戰士的腳掌起了水泡,短暫的休息是他們深切期盼著的,現在終於可以好好放鬆放鬆。   徐永晉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早上十點整,按照慣例,現在是和在巴格達城外的遠征軍總部聯絡時間,電台架設聯繫需要一段時間,這倒剛好讓他們可以休息休息。   昨天在摩蘇爾五連抓獲了二十來名沒來得及逃跑的土耳其警察——準確的說這些土耳其警察在看了遠征軍關於城市必須保持完整,保證當地居民、官員生命安全的傳單後,勇敢地留了下來維護當地秩序。前面經過的部隊一心往前走,將這些人繳了武器留在後面,等五連上來,這些人成了沒仗打閒得發慌的五連俘虜。   俘虜都是土耳其人,按照連長指示,徐永晉帶著他的班,押送這二十來名俘虜到團部去。半道上卻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很快回去的徐永晉跟連長匯報說俘虜在半路上打算搶奪槍支反抗,結果被自己和戰士們集體鎮壓。徐永晉說的面無表情,聽著的王兆軍同樣擺出一付有聽到,沒記住的樣子。對他們來說這很正常,這些俘虜都是土耳其人,是殘酷虐待中國戰俘的土耳其人,害怕自己受到相同對待讓他們反抗,這很正常,至於有了反抗就要有鎮壓,這也同樣合情合理。至於說這些俘虜為何乖乖投降後又想著反抗,反正人的心思永遠也無法揣摩,一個純潔的軍人又怎麼可能瞭解對方是怎麼想的?有意識殺俘虜?中國軍人乃文明之師威武之師,違反國際公約的事情是中國人所不屑做的,不然也不會有優待俘虜之說了,看看那些戰俘營裡土耳其人生活如何就知道。既然大家都如此想,二十來名俘虜成了地上冰冷的屍體實在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倒是徐永晉和他班裡面戰士,昨天這麼一折騰,今天顯得比別人更累一些,能休息一下自然極好。   剛坐下沒多少時間,南面傳來低沉的蹄聲,正在休息的戰士聽到響聲,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轉頭朝聲音來的方向望去。南方天際間一抹淡薄的煙塵冉冉升起,和步兵開進掀起的低而厚的煙塵不同,這股煙塵高而薄。   「土耳其人嗎?」   「沒聽說在我們後面有土耳其騎兵啊?」   「班長,要不要佔領陣地阻擊?」   「瞎緊張啥?!上級不是說了,今天阿拉伯軍隊要從這裡經過,這一定是那些阿拉伯騎兵!」   「可萬一不是阿拉伯盟軍呢?」   「怕什麼,不是還有後衛嘛,真要是敵人,後面部隊也會抵擋一陣。」   「就是,我們後衛部隊又不是吃素的。何況自從德國佬敗退後,同盟國在這裡就成了王小二過年,他們現在逃還來不及,我們不攻打,他們已經要上高香答謝菩薩保佑了。怎麼可能跑到這裡,送到我們前面?」   「小劉,話可不能這麼說,狗急了還要跳牆,何況是人?那些庫爾德騎兵厲害得很呢!小心為上,安全第一。」   「庫爾德騎兵?土耳其第三集團軍裡面四個半庫爾德騎兵師不是被圍困在巴格達?他們怎麼可能跑到這裡來!你也膽子太小了點。」   戰士們就後面升起的煙塵各自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可軍官好像知道後面肯定是友軍,並沒有讓戰士們搶佔山頭,擺開架勢準備阻擊可能出現的敵人。見軍官臉色並沒有因為後面突然出現的騎兵有所變化,還是那麼輕鬆,戰士們提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   沒過多少時間,後面上來的那些騎兵面目依稀可辨,戰士們很輕易地從那些騎兵身上裹著的白色長袍分辨出這些騎兵是阿拉伯軍隊。他們騎著的也不是戰馬,而是駱駝。也許那些阿拉伯騎兵看到了前面休息的遠征軍將士,將駱駝放慢了腳步,漸漸的停了下來。   上來的騎兵並不多,剛才駱駝全力奔跑時,徐永晉看著還以為有千軍萬馬,等駱駝停下來了,仔細一打量,這隊騎兵連千人也沒有,大概六七百人規模,也就是一個騎兵團。看到盟軍上來,正在休息的十九旅將士紛紛站起來朝他們揮著手,友好地打著招呼。而阿拉伯騎兵也高舉著彎刀,吆喝著戰士們聽不懂的話,催著駱駝緩緩從十九旅側面過去。從隔壁陣地上,有幾個軍官模樣的軍人迎了上去,徐永晉猜測這幾個人應該是旅部派去聯絡的。   「班長,我們下去看看吧?長這麼大,我還從來沒看到過阿拉伯軍人是什麼模樣的。」龍繩武躍躍欲試想要下去。   「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兩個耳朵兩隻眼,一個鼻子一張嘴。」徐永晉對下去看熱鬧沒什麼興趣,他的興趣就是好好坐在山腰上舒展一下腰,放鬆小腿肌肉。   「班長,去看看吧,不過一點路,看了馬上再回來就是。」李光羽和龍繩武有著同樣的興趣。說著倆人不容徐永晉多說,拉起徐永晉朝下面奔去。   作為班長,徐永晉當的有些不稱職,對如何告訴那些新兵保護生命安全,徐永晉也許有大把經驗可以跟他們介紹,可讓他們在其他方面懂得一切服從班長說的話,徐永晉卻無法做到。作為一名從高中出來參軍的文化兵,學校學來的民主、個人自由理念已經深深印入徐永晉思維深處了,並沒有隨著在軍隊這個大染缸待的時間夠長而有所改變。做了班長,除了嚴格要求班裡面戰士如何強化軍事素質,希望他們能盡量在戰爭中活的長久一些,對戰士在日常生活中侵犯徐永晉權威的做法,他倒並不是很在乎,而且還覺得這是自己與戰士打成一片的象徵。今日給李光羽、龍繩武一拉,徐永晉雖然不是很願意,還是身不由己給他們拽了過去。現在五連新兵佔了不少比例,這些新兵從國內調到美索不達米亞後連土耳其士兵都沒怎麼看到(俘虜除外),更不用說盟軍了,這次阿拉伯軍隊光臨這裡,這些新兵豈有不看之理?於是山腳下放眼望去黃壓壓一片,人們看怪物一樣,簇擁在阿拉伯騎兵周圍仔細打量著這些人。   徐永晉被人們擁著到了山腳下,阿拉伯軍人他在發起春季攻勢時看到過,早以不再希奇。為了給手下一個面子,這才陪著他們下來看這群盟軍,徐永晉掃了兩眼,覺得沒什麼看頭正打算回去坐下來休息,在那些騎在駱駝上的阿拉伯騎兵人群中,徐永晉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仔細看看,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徐永晉扯著嗓子朝那人大聲喊了起來。「王林斌!」   徐永晉看到的那人正是王林斌。王林斌自從擔任遠征軍——準確的說應該是海軍——與阿拉伯軍隊聯絡員後,他就整日與那些渾身散發著一股膻味的阿拉伯人混在一起,氣味很是難聞,可工作如此,他連皺眉頭的權利都沒有。到後面,王林斌在偶爾回到海軍時,雖然他自己沒感覺,可別人卻覺得王林斌身上帶著一股怪怪的味道,那些人的眼神徐永晉看到了只能抱以無奈。他很想換一個好一些的工作,可歐陽上校卻覺得只有徐永晉才適合擔任自己聯絡員角色,於是徐永晉的想法在看到頂頭上司後,馬上變成了幻想。   整日跟著那些阿拉伯酋長、王子打交道,讓王林斌很快熟練地掌握了阿拉伯語——在語言方面,王林斌還算有些天賦。遠征軍每個月按時依照阿拉伯人需求,給他們供給武器彈藥、物資金錢,這也讓王林斌在阿拉伯人那邊爭取阿拉伯人的工作開展的比較順利。阿拉伯人是現實的,英國人到現在還沒有進入巴勒斯坦,給予阿拉伯人幫助自然也是水中月鏡中花,沒有各種援助,勞倫斯在阿拉伯人心目中的地位想高也高不到哪裡去。如不是勞倫斯指揮的別動隊在戰場上打了不少勝仗,恐怕勞倫斯就要捲起鋪蓋回家了。   和那些王公待的時間久了,作為年輕人,王林斌身上攜帶的冒險因子開始發作,使他不再想安穩的待在後方,整天坐著吹牛。他想打仗,想過一把將軍癮。在爭取了幾次後,不知是阿拉伯人看在王林斌爭取到的那些援助份上,還是王林斌靈巧的舌頭說服了人家,最後侯賽因王子同意王林斌到別動隊去,與勞倫斯一樣,幫助別動隊展開對土耳其人的游動戰。   王林斌到了阿拉伯軍隊後,為了與同樣在阿拉伯軍隊中工作的勞倫斯搞好關係,對勞倫斯掌握的別動隊王林斌在武器彈藥方面給予了一定程度幫助,給別動隊的武器是最好的,彈藥也是最充裕的,當然,別動隊總是衝在最前面,打最硬的仗,裝備上傾斜一些也無可厚非。知道自己要到別動隊去,為了能多打勝仗,少打敗仗,王林斌自然在權力範圍內給別動隊更多的好處。三千人的別動隊原本已經配備了一九一二式輕機槍九挺,六零迫擊炮三門,為了王林斌私心,現在這支規模並不大的別動隊再次進行了換裝,換裝後別動隊裝備了輕機槍四十五挺,六零迫擊炮三十門,八零迫擊炮十門,卡賓槍一千五百支,在火力上,遠征軍一般陸軍部隊也無法和這支騎兵隊相比,要知道,戰爭剛開始時,戰鬥力最強的德軍一個一萬六千六百人的滿編主力師也不過擁有機槍二十四挺,火炮略多,為七十二門。三千人的部隊裝備如此眾多機槍、火炮,不要說一九一二年,就是現在,各國軍隊也沒有這樣編製的部隊。   裝備好不過是取得戰鬥勝利一個重要條件,部隊紀律是否嚴明、戰略戰術是否正確更加重要,別動隊成立這麼多時間,勞倫斯在隊伍裡影響還是很大的,將一群散漫的阿拉伯人訓練成了一支有著嚴明紀律性的軍隊。王林斌在建功立業方面還沒有走火入魔,對自己能力有個起碼的估計,他明白作為海軍人員,自己對騎兵作戰方式一點也不瞭解,自己也就聽故事一樣聽過建國戰爭中陸軍是怎麼打仗的,真要讓他指揮一支騎兵衝鋒陷陣,成就敵人威名的可能性相當大。   明白自己能吃幾碗飯的王林斌到了勞倫斯指揮的別動隊後,並沒有如同勞倫斯所想是謀權篡位,將英國人的勢力完全從阿拉伯軍隊中掃除出去(這種例子實在太多,古代有,現在有,將來還是存在。),而是除了供給別動隊裝備以外,什麼事情也不插手,任憑勞倫斯按照以前的樣子繼續帶領別動隊,指揮這支規模不大的騎兵部隊對土耳其人展開騷擾戰。勞倫斯原本已經做好最壞打算,準備打起行囊灰溜溜回倫敦了,既然這個尖牙利齒的中國上尉沒有威脅到自己在阿拉伯軍隊中地位,回倫敦的打算自然可以放在腦後。   整天跟著那些阿拉伯騎兵東遊西蕩,跟著他們偷襲土耳其人哨卡,炸鐵路線,伏擊運輸隊,有趣是有趣,不過這日子也未免太苦了一點,不像在後面,跟著侯賽因王子整日烤魚烤肉吃吃,偶爾還可以躲在帳篷裡喝二兩老酒——當然外面要放上崗哨,給阿拉伯人看到中國聯絡員居然喝酒這影響也未免太壞了點。作為渾身充滿了活力的王林斌,他並不滿足只是當個看客,在掌握必須的指揮能力之前,和勞倫斯與那些阿拉伯人指揮官探討一下騎兵戰略戰術是極為需要的。   阿拉伯人是騎兵游擊戰高手,作為阿拉伯通,勞倫斯自然也知道如何用和西方正規戰鬥完全兩樣的阿拉伯人戰術開展戰爭,而王林斌,作為中國人,而且還是一名中國軍人,《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之類的兵書是極為熟悉的,五千年的歷史讓中國出產了大量農民起義軍事家,要和強大的政府軍對抗,那些居於劣勢的農民為了要在嚴酷的環境中求得生存,創造了不少戰術,加之北方的遊牧民族,南方的山地夷人對抗中央政權(當時稱為中國)也有他們一套,兜圈子、打轉子,聲東擊西、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走……這些弱勢一方用來扭轉局勢的伎倆連小學生都可以隨便舉出兩個例子,王林斌知道的自然更多,不光這些,他還知道居於強勢地位的政府軍都有那些手段對付這種游擊戰。他所沒想到的是這些游擊戰術在佔盡優勢的時候也可以用,這不能說王林斌食古不化,完全是因為軍隊裝備精良後,習慣以絕對優勢兵力、火力一舉壓垮敵人,對戰爭藝術重視程度也很自然與以前不同了。   粗通阿拉伯語的王林斌衝著阿拉伯軍人與勞倫斯連比帶劃說著印在他腦子裡的各種游擊方式——說簡單也很簡單,無非是與生存相比,軍人的榮譽算什麼?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溜;今日示敵於東,明日突襲於西;柿子(如果阿拉伯人瞭解什麼是柿子的話)要挑軟的捏,打仗要挑弱敵先打。光說這些粗線條的話自然效果不會好到那裡去,王林斌不光說,他還隨口將中國國內古時候一些比較經典的戰鬥搬出來證明自己說的沒錯。勞倫斯開頭聽著覺得世界上哪有如王林斌所說如此頭腦簡單戰爭白癡?不過聽的多了,人總會思考,加之反證一下自己率領這支阿拉伯軍隊作戰,勞倫斯又不得不承認這個嘴巴很厲害的中國人說的還是很有一套。   和阿拉伯人與勞倫斯混在一起時間久了,王林斌每天不過是跟大家講講「故事」,勞倫斯也漸漸不再將這個中國人當成潛在的對手,而王林斌對真正的騎兵戰術也有了一些入門。於是他也慢慢由一個看客過渡到率領一小支部隊獨立去搞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至於這支別動隊,還是有勞倫斯負責具體行動計劃,只是王林斌偶爾也能在勞倫斯跟前探討一下如何安排計劃。今天,他就率領著一隊阿拉伯騎兵單獨出來行動。   裹著貝都因長袍騎在駱駝上,滿身汗水的王林斌很意外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不一會兒工夫,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竹竿?!你小子還活著啊!」意外的驚喜讓王林斌大笑著從駱駝上跳了下來,將韁繩丟給後面的阿拉伯人,叫著徐永晉在學校裡面的綽號咧著嘴迎了上去。「好小子,聽說你們鐵血團總是沖在第一線,我還以為你早就沒了呢!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裡碰到你。」   當兵有些年頭了,自從迪迪陣亡後,徐永晉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別人叫自己的綽號,今天給王林斌扯著嗓子這麼一喊,徐永晉覺得自己臉頰有些發燙。「胡扯什麼啊?怎麼有這種人?你還整天巴望著我早點死是不?真他娘的混球。」   「上士……注意你面前站著的是名軍官!怎麼能和軍官這樣講話?!」徐永晉正親熱的想上去給王林斌當胸口揍上兩拳,身後傳來讓他討厭的聲音,不用扭頭徐永晉也知道是誰這樣說,除了「昭君」連長還有誰?這時候徐永晉才注意到王林斌身上的海軍軍官服,在肩章上還有代表上尉的一槓三顆黃豆豆。自己現在是基層士兵,而以前的朋友已經是上尉了,巨大的反差讓徐永晉覺得心裡被什麼東西堵上了,難受的很。   「沒關係,我們是老朋友了,用不著那麼多客套。」王林斌沖站在徐永晉身後的王兆軍連長擺了擺手,大大咧咧說道。說完了,王林斌很沒禮貌的不再理會徐永晉的頂頭上司,拉著徐永晉手喜笑顏開問道:「竹竿,你小子怎麼到這裡來了?哈,難道說你們這次是配合我們行動的不成?」   給王林斌「小子」、「小子」的叫喚,徐永晉有種很荒謬的錯覺。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這個全校學習倒數第一,好色正數第一的傢伙常常是自己取笑的對象,不過自己顯得太禮貌了,開口閉口總是想到對方感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還沒三十年呢!這個世界已經亂了套,原本學校裡學習成績數得著的自己現在成了王林斌這混球嘴裡的「小子」,這世界還真變化快啊。   「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徐永晉還沒有開口問到底配合什麼行動,背後山樑上有人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喊叫著。徐永晉和身邊的戰士扭頭朝身後看去,見五連通信員漲紅了臉連蹦帶跳從團部方向沿著山坡朝這邊跑了過來。「好消息!巴格達大捷!土軍、德軍十萬守軍停止頑抗,放下武器投降啦!……巴格達大捷!敵軍十萬成我們俘虜啦!我軍解放巴格達!」   山坡山腳下的軍人們聽到通信員喊的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不知是誰先扯著嗓子發出一聲吼叫,接著漫山遍野到處都迴盪著戰士們呼喊聲,人們瘋了一般彼此擁抱,跳躍著,大張著嘴用勁所有的力氣發出各種聲音,凜冽朔風中,如山呼似海嘯,群山呼應,風雲變色。   老兵喊著叫著,眼淚不由自主流淌下來,沒有誰去擦拭,任憑它不停地湧出來。從登陸美索不達米亞算起,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半。遠征軍由開始的兩萬,一步步增添到六十萬大軍(包括後勤運輸部隊),為了拿下美索不達米亞首府巴格達,第十師損失了一個旅,遠征軍先後傷亡高達十萬,將近三萬將士遺骨異國他鄉,一年半過去了,曾經近在眼前,卻又好像遠在天邊的巴格達終於成了遠征軍勝利王冠上一顆璀璨的寶石,這讓這些經歷了生與死的戰士如何不激動?   巴格達城內守軍是土軍第三、六集團軍;德軍第五集團軍的第三軍;德軍少將克雷斯(原來是中校,後來因為戰功榮升少將)指揮的由土耳其第三、第十四師、德奧技術炮兵組成的混合軍,十萬守軍不光有,而且還要超出,不然也不會堅持快要半年了。不過這麼長時間圍困下來,十萬守軍早已在突圍與困守中消耗了大量兵力,到現在不光沒有十萬,連六萬都不足了。說同盟國十萬軍隊放下武器投降,這話說的有些過。只是戰士們用不著考慮是投降了十萬還是投降了一萬,他們知道的是巴格達的同盟國軍隊完蛋了,美索不達米亞已經不再有任何同盟國勢力存在,遠征軍取得了一個輝煌的勝利,這個勝利對現在陷入相持階段的戰局而言,等於給協約國打了一針強心劑,對同盟國,卻是敲響了失敗命運的喪鐘。這麼長時間征戰,眾多戰友倒在戰場上,今天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人們又怎麼可能不歡呼雀躍?   雖然阿拉伯騎兵不知道這些盟軍士兵為什麼如此高興,高興的忘乎所以,可他們還是被現場氣氛所感染,跟著十九旅將士一起開心。不大一會兒的工夫,翻譯將巴格達被攻佔的消息轉告給這些阿拉伯騎兵,與遠征軍將士一樣,聽到巴格達方面的同盟國軍被圍殲,騎在駱駝上的阿拉伯騎兵也陷入瘋狂中。巴格達守軍的存在讓遠征軍主力被牽制在巴格達,現在這些牽制遠征軍主力的敵人已經不再存在,按照遠征軍與阿拉伯王公們的協議,強大的遠征軍將幫助阿拉伯人解放巴勒斯坦,重現阿拉伯人曾經有過的輝煌。不分官兵,不分種族,大家陷入同樣狂喜。有人操起步槍朝天空放槍,很快,人們有樣學樣,清脆的槍聲在山谷裡迴盪。   「請問,您是遠征軍駐阿拉伯聯軍聯絡員王林斌上尉嗎?」王林斌正手舞足蹈,掏出手槍,將一發發子彈打到天空去。身邊有人拽了拽他衣角,王林斌這才注意到有人在朝自己說話。看看說話的臂章上通信兵標識,王林斌點了點頭,那名通信兵在得到肯定答案後,很高興地沖王林斌行了個軍禮,繼續道:「報告上尉,我是三十八團下士通信員,逢團長指示,請您到團部去一趟。」   「現在?」   「現在。」   「林斌,你剛才說配合什麼行動?」注意到團裡面通信員過來找王林斌,徐永晉壓抑下狂喜,衝著王林斌問道。   「呵呵,按照上級指示,阿拉伯聯軍將進攻大馬士革,為此需要派出部隊對庫爾德斯坦、亞美尼亞發起牽制性攻勢。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要到時候服從上級下達指示就是了。……好兄弟,我現在要到你們團部去,要是有機會,等空下來後咱們再聊。」王林斌話說的不清不楚,沒說完轉身跟著團部通信員朝團部大步過去,留下徐永晉望著王林斌的背影發呆。   歌聲響起,興奮的軍人們在歡呼與放槍後,覺得還是無法宣洩自己激動之情,於是有人帶頭唱起了軍歌。洪亮的歌聲此起彼伏,正唱著,天空傳來輕微的馬達轟鳴聲,一抬頭,四架三翼戰鬥機排著整齊隊型從隊伍上空飛過。飛機飛的高度不是很高,機徽與機首猙獰的鯊魚頭清晰可辨。遠征軍空軍!這時候看到給予遠征軍作戰極大幫助的空軍飛機,下面的戰士不再唱歌,將軍帽摘下來,朝天空拋去,朝著飛機高喊著。   *             *             *已經進入秋天,漠北雪早已下過不知幾場了,而南方秋老虎卻讓人們覺得有些潮熱。老舊的木板房,用來擋風遮雨的木板接著地面部分泛著成塊的青黑色,房子顯得有些破敗不堪了。春節貼的春聯還留在房門兩邊,只是紅色聯紙現在變成了白色、淡黃色,黃昏,金黃色光芒照在春聯上,給這不知什麼時候貼的春聯帶上了一點紅色。落日餘輝灑在門前小河河面,留下了萬點碎金。   「媽!」房門被人猛地一下推開了,正在裡面燒飯的劉舜英拿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朝外面看。不過四十出頭的劉舜英現在兩鬢已經有了白髮,人的臉色也顯得蒼白了許多,眼角邊魚尾紋更多也更深了,兩頰朝裡面凹陷,看起來下巴與額頭顯得特別突出。「招弟啊,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你來的剛好,幫我把這把菜洗洗去。」   「媽!好消息!」徐倩好像沒有聽到母親使喚自己,一路小跑衝到劉舜英跟前,笑逐言開衝著劉舜英喊道。   「這孩子,這年頭還有什麼好消息。只有你弟從戰場回來了,復員以後不再上前線,我這心才能放下來……」   徐倩顧不得淑女形象,漲紅了臉尖聲叫道:「我們解放了巴格達,美索不達米亞戰事結束了!小弟和明海終於可以回家了!……真的,這是前面剛剛發來的電報!」   劉舜英不能置信地看著站在面前的女兒,手中鍋鏟不知什麼時候掉到地上。嘴裡喃喃道:「戰爭結束了?小弟他好回來了?」劉舜英眼角淌出兩滴淚水。   徐倩眼裡擒著淚花,肯定地點點頭:「電報說我們勝利了!中東那邊的遠征軍很快就可以回國了!」   劉舜英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了,雙手合十。「菩薩保佑……小弟他總算可以回來了。」   勝利了嗎?是的,勝利了,同盟國在美索不達米亞的軍隊已經蕩然無存,作為協約國,中國遠征軍算是達到了自己出兵的目的。只是平民劉舜英和她的女兒徐倩不知道,作為參加戰爭的中國,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勝利,這只不過拉開了更大規模戰爭的帷幕,後面還有更嚴酷的戰爭等候著徐永晉和他的戰友。   (第三部上半部·完)   暫停說明:因為寫新的東西,後面章節留待以後再繼續吧!   中華楊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九章:拉塔基亞 拉塔基亞。 公歷一九一六年,一月二十三日,星期日。農曆乙卯年十二月十九日,晨。 還沒破曉的地中海上空依舊籠罩著乳白色的迷霧,在這霧濛濛的海面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幾艘軍艦朦朧的身影隨著海浪微微起伏著。 碼頭上過千睡意蒙眈、宿醒初醒的阿拉伯勞工懶洋洋扛著工具推著石料在工地上走動,一些很顯然是監工或者是碼頭官員的人們大聲鼓舞或者厲聲呵斥偷懶的勞工——實際狀況證明,他們的效果等於零。 低沉的突突突聲中,一艘潔白的汽艇駛離岸邊,向著遠處晨霧中軍艦靠去,汽艇所過之處,海面上犁出道道條紋。懶洋洋的阿拉伯勞工連看一眼汽艇的興趣也歉奉——別說這麼小的汽艇,比它大上百倍的軍艦,在這裡也是比比皆是,根本用不著為了一艘小船感到驚訝。 按照國內捷報所言,地中海東海岸的優良軍港拉塔基亞,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中國遠征軍在驍勇善戰的阿拉伯盟軍密切配合下,於一九一五年十月十三日晨攻佔的。一場激戰中,土耳其人損失慘重,而遠征軍與盟軍傷亡極少,繳獲物資極多,至於土耳其人損失如何慘重,遠征軍與盟軍到底傷亡幾人,繳獲了那些物資,捷報上連提也沒有提到。 「在地中海東海岸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著名海港城市拉塔基亞,我們英勇無畏百戰百勝的遠征軍,給土耳其搖搖欲墜的房子決定性的最後一擊。拉塔基亞的慘敗,讓土耳其人不得不簽署投降書。」捷報就是如此評價拉塔基亞戰役對中東戰局具有怎樣的影響。至於「給土耳其搖搖欲墜的房子最後一擊」,這句話自從遠征軍在法奧半島登陸後,平均三天,報紙上就要刊登遠征軍給予土耳其搖搖欲墜的房子最後一擊,法奧半島、邁阿米爾、巴士拉、庫爾納、巴格達……每一戰都是「決定性的」,每一戰都是「最後一擊」。最後合計消滅數百萬,早就應該垮了無數次的土耳其人,卻還能變魔術一般,從地下湧出百萬大軍,在下一個戰場守侯著遠征軍再次給予他們「決定性的最後一擊」。 所謂的捷報,不過如此。 捷報看多了,國內百姓早已見怪不怪——除了巴士拉、巴格達這樣有名城市,眾多輝煌戰役發生地,他們在國內所能找到最詳細的中東地圖上,哪怕用顯微鏡也尋不到捷報上所說那些具有戰略意義的歷史悠久的著名城市——這次看到看到捷報上說遠征軍在拉塔基亞又給予了土耳其人最後一擊,被英勇的軍人所感動的老百姓自覺地湧上街頭,敲鑼打鼓歡慶遠征軍的勝利,當然,拉塔基亞在什麼地方,攻佔這裡有多大戰略意義,這些老百姓都是不明白的,他們只知道自己可以借助自發出來遊行,好好休息一天,南方人到郊外踏青,北方人去野外看雪景,理直氣壯地給自己放勝利假,老闆還不敢扣工錢——「難道你認為子弟兵的勝利還不如那一點點錢重要嗎?愛國心何在,民族自豪感何在!」再鑽進錢眼的老闆在這樣質疑下,都只能強打笑容和自己下面工人一起去歡慶勝利,不然背上漢奸包袱也不是不可能——真是再好也沒有了。除了一些吝嗇鬼,所有人都希望戰爭拖的越久越好,遠征軍勝仗越多越好,最好隔一天前面就有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捷報傳回來——天天歡慶勝利,工廠不開工,老闆破產,工人也會失業,這點大家還是明白的。 讓國內普通民眾沒有想到的是,拉塔基亞戰役結束後,土耳其人真的投降了!從此一連幾個月都沒有捷報傳過來,戰報上只是說參加了美索不達米亞戰事的軍隊正在一批批登上船歸國休整,國內新組建的軍隊又一批批登上船去美索不達米亞維護治安,幫助當地阿拉伯人建立民主的、自由的獨立國家。給他們帶來解放的遠征軍將不會干預阿拉伯人獨立大業,建設什麼樣的國家,一切都由阿拉伯人自己決定。 接著戰報變成了政治小報,整天刊登的都是阿拉伯半島上,那些部落聯盟天天開會,絕無受到打擾,討論創建自己國家。不光新解放的地區,連以前英國人的保護國:科威特,現在也在準備建立「共和國」了,為此自高自大的英國還對中國提出質疑,而以公正、維護世界和平著稱的中國政府,則以「這是科威特人自己事情,各民族自發的解放是完全正義的、神聖的事業,是應該受到自由世界給予鼓舞,而不是打擊。任何正義國家,都不會剝奪阿拉伯民族人權,要允許他們民族自決」為由,將英國人的質疑擋了回去(這讓所有中國人感覺十分舒服。號稱日不落帝國的大英帝國,要是太陽也有下山那一天,沒有一個中國人會不樂意看到。)。英國人現在在歐洲自身難保,對科威特,他們也不過說說而已,既然中國以「不干涉別國解放事業」名義不買他英國的帳,英國人也只能在報紙上發發牢騷,不敢跟中國撕破臉。 出現權力真空的阿拉伯地區(中國人自己說過不當阿拉伯人太上皇)很快建立起一系列國家——基本上一個部落、一個城市就能成立一個國家——國家多,國與國之間麻煩事情自然也不少,可惜大家人口不多,領土有限,真要發生戰爭,規模也就武裝械鬥而已,不可能讓維護治安的中國遠征軍感到太為難。 這些新成立的國家對自己國家解放者,自然是感激不盡,可是他們除了駱駝,什麼都沒有,這時候國內又建議廣大石油業者,到那邊去,幫助這些國家建設合資石油公司,以開採石油幫他們盡快擺脫貧困。於是和那些到阿拉伯半島維持秩序的軍隊一同前往的,還有整船整船的喜笑顏開的油田老闆、工人。這時候人們才真切感受到,阿拉伯半島的戰爭真的結束了。 對結束阿拉伯戰爭的拉塔基亞,人們也將這座城市深深地記住,聽說國內出版世界地圖的出版社,還要在最新世界地圖上,標示出拉塔基亞,不管地圖比例大小,哪怕是比例尺十億五千萬分之一的微型世界地理地圖上,也要將這座城市標出來。 和老百姓對拉塔基亞這座城市傾注的感情不同,軍方更重視的是拉塔基亞在軍事上的作用。 作為強大的地區海軍大國,中國以前只在西太平洋擁有一些海軍基地,也就是說擁有大量戰列艦、戰列巡洋艦、裝甲巡洋艦、輕巡洋艦的中國海軍,充其量不過是一支太平洋海軍,遠做不到將自己具有恐怖實力的艦隊,投送到地球任何一個角落去。 自從戰爭爆發後,為了幫助英國人抵抗條頓豬頭(原來是條頓龍,可中國人認為這是對中國的象徵——龍——的巨大污蔑,為此提出強烈抗議,鑒於英國又叫約翰牛,中國建議將條頓龍改為條頓豬頭,在徵得別國同意之前,中國已經正式使用這個名稱)對整個世界抱有的野心,中國派出了大量海陸空部隊,當然,這些部隊要開赴戰場是需要補給基地的,為此中國先後向英國「租借」了大批軍港,那些軍港從新加坡到馬爾代夫,再到科威特,中國海軍艦隊的影子也就從西太平洋延伸到了印度洋,隨著戰事發展,安達曼海、孟加拉灣、阿拉伯海、莫三鼻給海峽、紅海,先後飄揚起紅色的中國海軍旗。可是地中海,卻成了紅旗無法到達的空白區——就算中國人以退出戰爭為威脅,英國人也不答應將亞歷山大、塞得港、塞浦路斯、馬耳他租借給中國——中國艦隊通過蘇伊士運河,到地中海作戰,英國人是舉雙手贊同,但借用英國軍港,這卻萬萬不能。 沒有自己的軍港,軍艦安全就沒有保障,總不能每次到地中海作戰都要事先跟英國駐埃及官員申請,讓中國的軍艦穿越蘇伊士運河,去跟敵人交戰,等交戰完畢,再從蘇伊士運河撤回去。於是陸軍在美索不達米亞,海軍陸戰隊在德屬東非與敵人打得熱火朝天,而強大的中國海軍只能悠閒地釣釣海魚,給運輸船當保鏢來回奔跑,看到一頭鯨魚也能當成德國潛艇,演練一番反潛戰——北海作戰中,英國船只有不少讓德國潛艇幹掉了,中國人可不想自己也成為潛艇戰犧牲品。 攻佔拉塔基亞,中國海軍取得了夢寐以求的地中海基地,為了盡早打敗邪惡的同盟國,為了將地中海沿岸人民從水深火熱中解放出來,為了加強中國與世界人民的友誼,為了和平、民主、自由、人權……在煽情的演講、揮舞的鈔票、成噸的物資威力下,無數勞工自阿拉伯各地朝拉塔基亞匯湧過去,幫助中國海軍建造保護他們的海軍基地。 開工不是一天兩天了,拉塔基亞原本就是土耳其港口,現在只需要擴建,將它改造成一個適合停靠大艦隊的港口。在改建過程中,一艘接著一艘中國海軍軍艦從南方開了過來,停靠在拉塔基亞周圍。一群群中國海軍從軍艦上下來,興致勃勃在拉塔基亞周圍轉悠,或者通宵流連於酒館——雖然阿拉伯人對酒館很是討厭,可拉塔基亞基地裡,酒館還是最早建造起來了——時常喝得醉熏熏,在大街小巷演示自己的中國功夫。 空中傳來嗡嗡聲音。不用抬頭,勞工們也明白這是中國遠征軍的飛艇又出動了。只要沒有風暴或者暴雨,天一亮,正在建設中的拉塔基亞海軍基地後面不遠處,就會有幾艘飛艇升空,到地中海去巡邏。開始看到空中飛艇,大多數勞工還以為看到先知顯靈,一個個匍匐在地上懺悔自己罪過,遠征軍官員解釋並且每天都看到這些繪了巨大紅五星的飛艇,勞工們這才漸漸習以為常,現在只要聽到空中傳來聲音,他們連頭也懶得抬了。 噹噹聲中,汽艇橫靠上停泊在海上的遠征軍「肇慶」號輕巡洋艦。 汽艇剛剛靠上軍艦,一名身穿藏青色軍服的海軍軍官一個箭步跳了出來,上了舷梯。繫在浮筒上的「肇慶」號,隨著潮流微微飄動著,如同搖籃一般的晃動,對這名海軍軍官一點影響也沒有,只見他身手矯捷地沒多少步就從陡直的舷梯爬到艦上,對著飄揚著的海軍旗和面前軍官敬過禮。 「我請求准許登艦。」 「同意,首長。」站在舷梯處擔任值星官,身穿漿得筆挺藏青色呢大衣,戴著白手套,年輕的海軍上尉將身子挺得筆直,放下行禮的手,肯定地點了下頭。 「我叫章騫。」說著,來者仰起頭,大簷帽下是一張已到中年的和善面孔,對著上尉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海軍上尉大吃一驚。他自然知道章騫是什麼人,看到上來軍官袖口處一寬一窄兩道金邊,上面還有嘉禾標誌,上尉明白自己面前站著的是海軍少將。這麼年輕的少將,在海軍中雖然不多見(一般能當上少將的,都是四十歲以上資歷很深軍官了,而面前這人很明顯,他還沒到四十歲),卻也並非沒有——海軍總部和海軍學院中,就有不少少將年紀很輕,當然這些人都不在一線服役。開始上尉還以為總部又派什麼人來慰問了,一聽來者大名,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上尉有些口吃:「是的首長,我馬上通知歐陽鐔上校——通信員!」 章騫擺了下手:「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先看看你們軍艦——上校並不知道我過來。」 「突擊檢查!」上尉心裡蹦出一個名詞,雖然不熱,額頭卻冒出冷汗來:「是的首長,歡迎首長視察本艦!」 章騫點點頭,背著手直挺著身子朝前甲板走去,等少將轉過一處舷梯,上尉連忙將剛才過來的通信員招到面前,小聲道:「馬上通知上校,歐陽上校,就說分艦隊司令到我們軍艦上視察來了!……別猶豫,我知道上校早就醒來了,就是沒醒,用冷水澆,你也要讓上校趕緊到艦艏來!」 說完上尉不再管通信員,急跑兩步追著章騫少將而去。 章騫背著手順著甲板往前走,充滿魚腥氣息的海風裡夾雜著刺鼻的煤灰味,不時會遇到幾個身穿軍大衣的年輕水手,那些年輕水手看到章騫袖口處代表少將標誌的嘉禾下兩道金邊,很是敬畏站住,側身給將軍讓開一條通道,乾脆利落地向將軍致禮。於是章騫在不斷的點頭還禮,前行,再點頭還禮,再前行中,走到艦艏,輕輕撫摩著初升的太陽灑上一層粉紅色的前主炮,章騫環顧左右,在「肇慶」號不遠處,還停著跟「肇慶」號同級的「黃島」號輕巡洋艦,淺藍底綠色條紋,讓人一看就覺得心曠神怡。軍港內還有幾條明顯比「肇慶」要大一圈,看起來更高、更長、更加威武的軍艦,那是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章騫的旗艦就屬於桂林級,滿載排水量都趕上老式戰列艦了,不過和英國人所說的無畏甚至超無畏戰列艦相比,這種快速裝甲巡洋艦的主炮口徑小了不少,艦身稍薄,對魚雷的抵抗力也差了一些。透過薄霧,遠處還有幾艘艨艟巨艦——都是些下水沒兩年的最新戰列艦。按照海軍委員會那些委員所言,這些軍艦火力、防護、速度,都是世界第一,是永不會沉沒的軍艦。章騫很希望自己能當一名新式戰列艦艦長,只是很可惜,海軍總部將他分配到這裡,來當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司令。 分艦隊司令,聽是很好聽,可手頭掌握的四艘巡洋艦,卻趕不上一艘戰列艦戰鬥力。這讓章騫很是失望。 離開海軍第一線已經有幾年了,現在每當章騫登上屬於自己的軍艦,他都如同在外很久的遊子,再次回到家中,一切都顯得那麼熟悉,很多事情又顯得很是遙遠,遙遠的讓他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方。手扶著炮塔,望著遠方朦朧中的巨艦,熟悉的場面又過電影一般出現在章騫腦海中…… ※※※ 一九一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還沒有破曉的北海上空依然籠罩著迷霧,在這霧濛濛的海面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支艦隊,正犁開層層白浪,快速向西航行。這支艦隊有大大小小約二十多個艦影。每艘艦上都飄揚著描畫著鷹徽的黑白十字旗,那是德意志帝國的海軍旗。為首的巨艦看上去剛剛建成不久,灰色的艦體幾乎沒有一絲瑕斑,和別的戰艦不同,她指向前方的炮塔有兩層,因此看起來更是顯得高大巍峨。這便是剛編入德國大洋艦隊的「德弗林格爾」號大型巡洋艦。緊隨其後的「賽德利茨」號、「毛奇」號、「馮。德。塔恩」號和「布呂歇爾」號。雖然德國人都稱其為大型巡洋艦,由於「布呂歇爾」號明顯地小了一輪,因此很多人更喜歡按照英國人的叫法,將其叫做裝甲巡洋艦,而將餘下的大個頭叫做戰鬥巡洋艦。護衛著她們的,是四艘輕巡洋艦「德累斯頓」、「萊比錫」、「紐倫堡」和「埃姆登」以及八艘V180型驅逐艦。 在「德弗林格爾」號的軍官艙裡的沙發上,端坐著兩位海軍上校,矮小的那位一臉剛峻,一看便是個典型的帝國海軍軍人,而高大的一位卻是個黃皮膚黑頭髮的東方人,從軍服上,可以看出他是一名中國海軍的武官。 「埃裡希」,這位中國上校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這次很榮幸能被邀請觀察貴軍的行動。」 「哪裡,不是你前些日子一再的請求,再加上我們長年的關係,這次行動可不會讓中立國的觀察員參加的。說實話,裡夏特,這次行動可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啊!」 「這個我當然知道,法國人一敗,意大利也加入了貴國一方,地中海的局勢一下子變了。英國人就不會放過土倫的法國艦隊,上星期他們的第四、第七戰列艦艦隊等匆匆南遣就是為了救這個急。這麼一來北海自然空虛,此時不突破封鎖更待何時?這樣的好戲,我如何能夠錯過?冒險麼,當海軍軍人本來就是為了尋求冒險,風險越是大,戲當然也更好看羅。」 「你知道我們往哪裡去嗎?」德國人那嚴謹的臉上也浮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從你們這些日子的行動看來,我猜想你們很可能和我想的一樣,選擇英國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中國武官瞥了他一眼,莞爾一笑,「突破海峽!」 話音剛落,德國人的嘴便半晌也合不攏了。 這個德國人就是這支艦隊的參謀長,埃裡希。雷德爾上校,而這位被稱為裡夏特的中國人,便是現在的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少將司令,當時的中國駐柏林大使館海軍武官,章騫上校。 由於法國迅速地脫離了戰爭,在地中海正與奧匈帝國海軍對峙著的法國艦隊陷入了微妙的處境。雖然在馬耳他還有英國的第二戰鬥巡洋艦艦隊,但是由於多了意大利這麼個強敵,而原來盟友那有力的艦隊更有可能被敵人所利用,英國在整個地中海的局面變得險惡之極。如同響應這個勢頭,停泊在墨西拿的德國海軍地中海分艦隊:「戈本」號「布累斯勞」號開始活躍起來,開始時意大利和奧匈帝國海軍也出港過一陣,但是,在與劣勢的英國艦隊交火中,嶄新的意大利旗艦「加富爾伯爵」號被兩發英國重型炮彈命中,航速銳減,意大利艦隊的鬥志頃刻從沸點降到了冰點,從此龜縮在塔蘭托再也不敢出來。奧匈帝國海軍也因為主力艦「弗雷德裡希大公」號觸雷沉沒也失去了原來的熱情,只有霍爾蒂海軍少將的雷擊艦隊還在神出鬼沒。 英國人一來為了讓停泊在北非奧蘭港內的法國主力艦艇歸順,二來為了減輕地中海部隊沉重的壓力。將大艦隊中第四戰列艦隊,海峽艦隊的第七戰列艦隊調往地中海,同時,為了確保斯卡帕灣,又將海峽艦隊的第八戰列艦隊調往大艦隊。但是,在快到直布羅陀海峽時,「尊嚴」號被U-21號潛艇發射的魚雷擊中,沒有幾分鐘就沉入海底。為此英國又不得不在海峽艦隊的第5戰列艦隊中抽調了「無阻」號和「可怖」號組成分隊進行再度增援。 德國人當然也沒有放過法國戰敗這個良機,早在德軍攻佔安特衛普、澤布臘赫、奧斯坦德等比利時軍港,更在佔領了法國加來、瑟堡、勒阿弗爾、布勒斯特等重要軍港以後,利用繳獲的掃雷艦隻,不斷清理航道。同時、大大地擴展了航空基地。 對於帝國海軍應該有什麼舉動,德國人進行了反覆地爭論,最後,年輕的雷德爾上校制定了一個代號叫「易北演習」的大膽計劃,就是說,以大洋艦隊吸引英國主力,快速偵察艦隊突破英國人的「聖域」:英吉利海峽,進駐剛被攻克的法國軍港:布勒斯特。計劃一經提出便驚及四座。對於德國海軍而言,英國皇家海軍如同卡在他們脖子上的手,既可憎,又無可奈何,畢竟兵力依然還有差距。而英吉利海峽,卻可謂英國的咽喉之地,如果能夠堂而皇之地突破海峽,不用說可以打破英國的封鎖,將威脅到英國海上航線的艦艇佈置在開闊的法國港口,更可以在英國的心理上剜出一道深深的傷口,極大地提高自己的士氣和自信心。不容置疑,其戰略意義不可估量,但是,其風險也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易北演習」對於德國人而言,既具有巨大的誘惑力,同時更多的,卻有著難言的恐懼感。 提爾皮茨元帥召見了雷德爾和偵察艦隊的希佩爾中將,對此方案進行了詳細地詢問,雷德爾對著巨大的海圖道:「閣下,據在法、比沿岸擔任掃雷的部隊報告,目前雖然不斷遭到英國海軍的騷擾,但是航道的確保工作井然有序,由於海岸已被牢牢控制,英國人進行補雷的部隊損失很大,幾乎沒有成功。這樣,水雷的問題已經不是那麼致命。而英國的海峽艦隊,據我方的情報,現有兵力是前無畏艦十一艘、老式裝甲巡洋艦四艘,其他小艦艇二十五艘,在附近的有一個曼斯頓航空基地,擁有兵力是戰鬥機一個中隊、偵察機若干,在多佛方面,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敵方的海岸炮有十個炮連,主要是九點二英吋的,但是也有裝備兩門十四英吋的聖瑪格利特炮連、兩門十二英吋的聖馬丁炮連。不過,這些力量也正在被消耗中。前些日子,我們的U-9號潛艇一舉擊沉了敵方三艘裝甲巡洋艦。敵『怨仇』號和『堡壘』號戰列艦等也被我方岸炮擊傷。對於潮汐預測,二十號到二十八號海峽的水流受暖流影響較小,因此我們的突破艦隊可以不用頂著太大逆流航行,爭取得到更高的速度。而根據氣象部門報告,二十五日早晨北海南部有濃霧,大約十點以後基本會散盡。我們可以在霧中實行機動,迷惑敵方,一旦濃霧散去,我們艦隊可以全速通過多佛爾海峽。同時,這段時期風力不強,有利於我方飛艇的作戰。」 這位現代德國海軍之父始終沉思著傾聽著述說,這時,他忽然用銳利的眼光逼向三十六歲的年輕海軍上校:「哦?為什麼你選擇在白天通過危險地帶?按照常理,突襲豈不是黑夜更為有利嗎?還有,這樣大規模的掃雷行動,不會讓英國人感到奇怪嗎?」 「閣下所言甚是。黑夜行動當然可以提高隱蔽性,白天行動可以更為迅速,而且,我們具有優勢的航空兵力,要是晚上,我們這方面的優勢將無法發揮出來。至於這次掃雷行動,我們故意向法國員工透露是只是為了疏通港口的航道,不過實際操作則是擴大了範圍。當然遠離港口的區域,我們做得比較隱蔽,難度的確很大,成果也比較有限。不過,我們在勒阿弗爾繳獲了法軍來不及銷毀的雷區圖,我們會在前一天夜晚起突擊清掃,可能會有一些困難,但是可以全力以赴,保障我方艦隊可以盡快通行。而是否會引起英國人的注意,我們只能從別的地方努力了。」 「嗯,請具體說明一下,」提爾匹茨點了點頭,「還有,情報方面,你們是否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關於這點,我們已經更換了所有的密碼,同時,放出準備準備全力突破北海的風聲,我們海軍的飛艇部隊增加在斯卡格拉克海峽的巡邏,同時也對斯卡帕灣、克羅馬蒂港、羅賽思等重要軍港實施空襲,以製造聲勢。並且,我們也放出風聲,為了懲罰英國人,我們要不斷襲擊他們的海岸,將對大雅茅斯、桑德蘭等實施炮擊。同時我們可以大張旗鼓地採購防寒服裝,這個也可以說是吸引英國人注意的努力吧。」 聽到了雷德爾的分析,以及看到了他充滿自信的表情。提爾匹茨感到了一線成功的希望,他轉向希佩爾中將:「弗蘭茨,你覺得呢?」 希佩爾將軍回答說︰「這次行動,海空配合作戰十分重要,我認為只要我們保持在航空保護傘內,便可以在一定程度內得到安全。為此,我已經安排了航空隊的軍官登艦同行,以保持通暢有效的聯絡。這次光飛艇就動員了大小二十多隻,其中有四隻六引擎的L30型L41、L45、L47、L50被特別改裝,以執行我們秘密訓練已久的『鸕茲』戰術。在加來方面擁有的飛機總共就有八個中隊,包括新式的哥塔WD。14型水上機。」 提爾匹茨點了點頭︰「很好,這是一個大膽的行動,我知道這個行動所帶來的各種意義,也知道諸位為此付出的努力,因此,我們這個行動一定要爭取勝利,殺一殺英國人的傲氣!我會馬上奏請皇帝陛下,力爭陛下的恩准,同時,我還會和海因裡希親王以及英格諾爾中將商量進一步的細節,以取得更加完美的配合,力爭完成任務!」 「易北演習」在二十四日夜晚展開,英格諾爾中將的大洋艦隊於當日傍晚離開威廉港,此時希佩爾艦隊雖然也相伴同行,到了深夜則悄然和大部隊分兵,轉向西南,開始了他們突向海峽的冒險。 這時快到第二天的凌晨六點了,艦隊已經到了萊茵河河口外附近,「德弗林格爾」號的軍官室裡,對話依然在繼續,這時,一個年輕的軍官敲門進來:「報告!斯卡帕灣港外巡邏的U-44號發現敵大艦隊出港,航向正東,航速約為十五節。另外,據飛艇報告,在羅賽思的貝蒂也開始準備出擊了。司令讓您立即到艦橋去。」 「明白了,」雷德爾應道,他又轉過身來,「裡夏德,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威廉。卡納裡斯上尉,他在作戰與情報方面很有一番天賦,這次的計劃可以說沒有他是不行的。所以我們司令請提爾皮茨閣下將他從祖雄將軍的『佈雷斯勞』號那裡挖了過來,參加這次行動。怎麼樣?一起去艦橋看看。」 說罷三人一同到了艦橋,不一會兒希佩爾也到了。彼此行禮完畢,希佩爾走向了話筒: 「水兵們,大家早!今天是一個偉大的日子!到現在為止,英國海軍就像一隻貪婪的獅子,徘徊在我們家門口,他們切斷了我們的對外航線,妄圖困死我門,但是,這次我們的行動,就是要去踢這個獅子的肚皮,讓他們知道,我們德意志帝國海軍,不是一套空架子!我們也要出去打擊他們的交通線,讓那隻獅子渴死,餓死。他們的肚皮在哪裡?就在他們自以為不可逾越的英吉利海峽!我們的目的地是大西洋的大門︰布列斯特軍港,在這裡,英國艦隊想要封鎖也難了,我們就可以隨時出動,讓英國人顧此失彼,疲於奔命。不但可以緩解他們對我們的封鎖,而且還可以不斷地打擊他們。更重要的,是這次我們如果可以通過他們認為是自家後院的海峽被我們在大白天突破,大家想想,那個海上霸王還有什麼臉面?所以,這不單單是一場單純的行動,更是一場有著戰略意義的精神上的較量,如果我們成功,英國人的士氣將一落千丈,甚至可以坐下來講和,在我們規定的條件下結束戰爭。水兵們,祖國和皇帝陛下注視著你們,你們光榮的時刻就要來到了!」 希佩爾將軍的話使包括艦橋上的很多人都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他離開話筒,點上了一支雪茄,轉向了唯一身著不同軍服的中國武官:「章上校,你也許是世界上最不要命的武官,希望你這次千萬不要後悔啊。」 「閣下,我為可以參加這次定然會載入史冊的行動深感榮幸萬分!」章騫坦然的神情不免讓希佩爾感到了一絲的失望。 冰冷的北海上空依然籠罩了一層濃霧,在此起彼伏的霧號聲中,傳來了水兵們渾厚的歌聲: 「我們今天放聲高唱, 痛飲那冰涼的佳釀。 我馬上將要離去, 就讓那酒杯碰出輕脆的聲響。 讓我再握住你的手, 握你那白皙的手。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多多珍重。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英格蘭,英格蘭! 戰旗已在桅桿上飄揚, 那象徵著我們無敵的力量。 我們將旗開得勝, 不會讓英國佬肆意囂張! 讓我再握住你的手, 握你那白皙的手。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多多珍重。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英格蘭,英格蘭! 如果我不能回到你的身旁, 長眠在那海洋。 不要為我哭泣,我的女郎, 為祖國流血犧牲,才是榮光! 讓我再握住你的手, 握你那白皙的手。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多多珍重。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英格蘭,英格蘭…啊嗨!」 章騫知道這是最近由作家赫爾曼。倫斯創作的歌曲《我們出征英格蘭》,一經問世立即成了德國人家喻戶曉的名曲,剛才,希佩爾少將剛剛宣佈了艦隊實際的目的地,不用問立即在水兵們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有人擔心彷徨、也有人摩拳擦掌,當然也有不少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這首歌曲,一旦聽到了這個旋律,大家下意識地附和起來,不一會兒整個一艘戰艦的水兵都加入了合唱,連章騫也不由自主跟著哼唱起來,整個艦隊的都放聲高唱,士氣頓時高漲起來了。 天空終於現出了亮光,不過霧氣依然沒有散去,每一艘艦上的警戒水兵緊張地在望遠鏡裡盯著海平面,連眼睛都不敢眨,他們的神情也許是整個艦隊所有水兵的最好反映,大家的神經都可以說繃到了極限。 無線電雖然保持著靜默,但是通訊兵依舊不斷地接收著此時異常活躍的電波,在北海,大洋艦隊開始和英國艦隊接觸起來了! 「敵艦隊出港,數量主力艦三艘,巡洋艦八,驅逐艦十二,哦,還有一條平頂的!本艦已經嘗試攔截。」羅賽思港口巡邏的U-32號的報告剛剛收到,沒有過了多久,在一份大致破譯了的來自英國「雄獅」號的電文中,得知了英國的「坎帕尼亞」號航母被潛艇擊沉的消息。 歡呼聲過了沒有多久,收到的電波更加頻繁,暗示著雙方的力量也越靠越攏,戰鬥也越來越近。 「我們已經飛得很低了,霧還是有一些,什麼,還要具體詳情?那好,我們繼續降低高度……天哪!發現敵方艦隊主力,大型艦約十六,方位:航向:一六零度,航速:十八節,不好,敵人的高射炮……」這是來自飛艇L5號的最後消息,不用說,人們的神情又多了一分沮喪。 「西北方向煙柱林立,那一定是敵方主力!」那是擔任偵察的第二偵察艦隊的「隆」號裝甲巡洋艦的報告,此時時刻是早晨七點四十八分,此後,在靠近挪威林訥斯內斯角的北海上,展開了一場殊死的大戰。 在戰場上,最早接觸的是雙方的巡洋艦隊,英國擔當偵察任務的貝蒂艦隊在通過德國潛艇的警戒線時出師不利,除了由客輪改裝的航母「坎帕尼亞」號被擊沉以外,「皇家公主」號也被一枚魚雷擊中,航速暫時下降從而使整個艦隊未能按時趕到戰場。在巡洋艦隊短時間的交火以後,雙方的主力艦隊也趕到了戰場。 章騫明白,投入這場戰鬥的,可以說彙集了雙方的主力,整個戰場迅速被煤煙和硝煙給籠罩起來,英國的大艦隊的中心,是第一和第二兩支戰列艦隊,各擁有八艘無畏艦,另外還有擁有四艘新無畏艦的第三戰列艦隊以及五艘前無畏艦的第六戰列艦隊,還有從海峽艦隊調來的第八戰列艦隊還在急匆匆地趕向戰場。而德國的兵力則有十四艘無畏艦,七艘前無畏艦。英國艦隊無疑佔了極大優勢,而德國艦隊的任務師為了拖住敵人,只好盡量與英軍周旋,沒有過多久,德軍最前面的「隆」號便癱在了海面上,然而英國人沒有高興多久,頭上的雲端裡忽然鑽出了八架塗著黑色鐵十字的水上飛機,他們各攜帶一發一千六百磅魚雷,集中向英國的第二戰列艦隊發起了攻擊,「大膽」號超無畏艦便是最大的受害者,她一共被四發魚雷擊中左舷,最終傾覆沉沒,另外,還有「獵戶座」號和「元首」號各中一發,英軍的火力一下子減弱了,處境危急的德國艦隊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這場攻擊,便是德國海軍秘密訓練的「鸕茲」戰術,由經過改裝的L30型飛艇各攜帶兩架哥塔WD。14型水上魚雷機,在敵艦高炮射程以外投放飛機,攻擊以後再由其自行返航,哥塔WD。14型本身便有八個小時的航程,巡航速度是五十一節,因此這種戰術的作戰半徑就可以達到四百多海裡左右。 這期間,在希佩爾艦隊的每艘軍艦上,可以說大多數水兵都關心著艦上的電信室傳來的消息,正當水兵們為每一個喜訊而歡呼,每一個噩耗而痛心時…… 「前方發現敵艦!」,「德弗林格爾」號的瞭望哨的這個聲音又將整個艦隊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所指的方向…… ※※※ 「報告!地中海艦隊第一副司令歐陽鐔上校歡迎司令員登艦視察指導。」 跟隨德國海軍艦隊一起,親身經歷海峽突破的壯舉,在此戰過後很快奉調歸國,在詳細匯報德國擔任海軍武官工作後,被提升為海軍少將,總部工作一段時間,終於有機會掌握一支屬於自己控制的艦隊,可以說,海峽突破已經溶入章騫生命了,不管什麼時候回憶,那都是回味無窮的。現在看著軍港內那些軍艦,章騫再次走了神,剛回憶到突破海峽的戰鬥時,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章騫的回憶。 章騫一愣,轉過身見一名矮胖的上校滿臉紅潤正站在自己身後,很是標準對自己行軍禮,看著自己的臉上露出微笑。 章騫回過禮,手剛放下,又和上校伸出來的手握到了一起……站在旁邊的海軍上尉連忙將頭轉到另外一邊——兩個中年男人彷彿久別的曠夫怨婦擁抱在了一起,互相拍打著對方肩膀——上尉可不想當男人間純潔友誼的見證人。 章騫放開上校,滿臉笑容:「老朋友,多久不見了?」 「自你當了駐外武官,我們有五年沒見面了吧?」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就過去了五年。想當年大家年輕氣盛,現在我們頭髮都開始白了。」章騫感慨地說道。 歐陽鐔上下打量一番章騫,含笑道:「還好,你的肚子還沒有松垂下來,若不仔細看,也看不出眼角魚尾紋。晚上到酒吧,燈光昏暗下,那些淑女都會為能和您這樣帥小伙共度良宵感到高興的。」 章騫放聲大笑,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忘懷一切笑過了,要知道,他的身份決定了並非什麼人都能跟他開玩笑。下級畏懼於他的將官身份,上級又要表現出自己威嚴來,同級?同級官僚只想著踩著你肩膀往上爬,就是說笑話,那也是口蜜腹劍之類,總要提防同僚給你下絆子,你又怎麼可能輕鬆笑出來? 「吃過早點嗎?要不要在我這裡吃一點。」說著歐陽鐔轉身面朝站在旁邊的上尉:「林斌,叫廚房把早點送到小會客室去,多準備一份,就說我很榮幸邀請到我們尊敬的司令閣下在我們軍艦上用早點。」 「榮幸?老弟你太高抬我了。我倒以認識你這位上將侄子感到榮幸才是。」 光線透過深綠色絨布燈罩柔和地灑在檯面上,王林斌將象牙筷子、銀餐具擺放在雪白的桌布上,還未吃早餐的章騫一看那些吃的就食慾大開:白面饅頭,冒著熱氣的皮蛋粥,散發誘人香味的小籠包子,還有用來開胃的醬瓜、搾菜、鹹鴨蛋、西紅柿(這顯然不是時令蔬菜,而阿拉伯這裡也不種植西紅柿,只可能是從國內運輸過來)、泡椒、高麗泡菜、寧波羊尾筍(楊滬生、史秉譽的最愛,因這倆人關係,寧波羊尾筍成了全國名菜,當然,假冒產品比真的還多,依歐陽鐔伯父官位,這裡自然不會有假貨)、南京鹽水鴨。除了食物,還有綠茶與紅茶——留學英國的海軍軍官更喜歡喝紅茶——當然是最高檔的。一個果盆中擺放著蘋果、鴨梨、橘子、菠蘿,現在這季節這些都還沒有上市,或者早已經下市,作為少將,章騫招待客人不過是易於保存的蘋果鴨梨,而這裡卻還有橘子、菠蘿,這實在讓章騫大出意外。 優雅地吃過早點,王林斌彎著腰給相對而坐的倆人遞上產於古巴的雪茄——最好的雪茄,價格不菲,西部農民幹一年賺的錢還買不了一根——抽出火柴劃著後幫倆人點燃,很快,小會客室裡煙霧繚繞,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雪茄煙味。 「老夥計,你那位妻子還好嗎?」章騫吐出一個煙圈,微靠著椅背,盯著歐陽鐔。 「還好……」歐陽鐔隨口敷衍一句,將煙灰彈了彈,眉頭微微一皺:「怎麼說呢?你也知道,海軍中老公、老婆鬧離婚的不少。實不相瞞,我和我家那婆娘關係也算不得太好……娘的,我們整天在艦上,腳不著地,一年中和自家婆娘在一起時間連一個月也沒有,家裡有什麼事情根本管不到,婆娘要是沒意見,那才有鬼了。我還好,老婆不過獅吼兩聲,寫信發發牢騷,威脅恐嚇一番,我所知好幾個艦長因為老婆紅杏出牆,氣得要斃了那些姦夫淫婦。」 「可以理解,軍人在前面為國出生入死,後面卻總有一群宵小之徒擾亂軍心,對這些破壞軍婚的,上面應該嚴加懲處!」 「壞就壞在,敢於破壞軍婚的,在當地總有一定勢力。你想想,一個毫無依托無賴之徒,他可能勾引軍官老婆嗎?這些傢伙要是敢幹這種事情,一槍斃了別人也只會叫好,可那些有背景的……縣官不如現管,我們就是以軍隊名義要求嚴查,地方給你來個陽奉陰違你也沒辦法。」歐陽鐔苦笑著搖了搖頭,章騫發現,歐陽鐔苦笑時,他的額頭上出現了幾條皺紋。 作為海軍將領,歐陽鐔說的這些章騫自然深有體會。不過連海軍參謀長、中國艦隊總司令歐陽騏的侄子對這問題都只能搖頭,章騫他老頭子雖然曾經擔當過共和國第一任外交部長,可老爺子英年早逝,很早就到地下找以前的同僚喝酒去了,章騫空掛了高幹子弟名聲,想要解決這問題,也非他能力所能辦到的。 「得了,甭說這些事情了。你在柏林擔當過海軍武官,戰爭爆發前你就到了那邊,一直到我們參戰前不久才調了回來,想必在那邊幹得很來勁,易北演習,這可真是瘋狂與細緻絕妙的結合啊。能旁觀德國海軍如何戲弄獅子一樣的英國海軍,一定十分過癮。知道白嗣閿嗎?」 章騫點了點頭。 歐陽鐔繼續:「這小子現在當黃島艦艦長啦,戰爭爆發時,他在英國擔任海軍武官,回來後白嗣閿常常在聚會上談論英國海軍是如何無能,佔盡優勢,卻讓德國佬玩了個調虎離山,不過耍個花槍,最後大洋艦隊沒有消滅不說,還讓德國快速艦隊突破重重封鎖,穿越英吉利海峽抵達法國港口,大白天穿越英吉利海峽!這簡直是給那些自吹海軍天下第一的英國佬臉上狠狠一巴掌。」 章騫聽著歐陽鐔以尖刻的語調表示對英國佬的不屑,再撇撇嘴,彷彿自己所說英國佬都是些吹牛大王——大白天讓德國人突破海峽南下,這讓自詡海軍天下無敵的英國人成了全世界人笑話,哪怕英國陸軍全部被殲,也沒有比這事更讓英國人感到遭遇奇恥大辱。 章騫收斂起一直保持的輕鬆,眨眨眼睛:「英國人是天生的水手,這一點也沒錯,根本就不是什麼自吹。德國艦隊之所以能突破海峽,原因很多,英國人不相信德國人膽敢闖英吉利海峽,為了法國艦隊、地中海安全,事先將大艦隊第四戰列艦隊,海峽艦隊第七戰列艦隊掉往地中海,為確保斯卡帕灣,又將海峽艦隊的第八戰列艦隊調往大艦隊,『尊嚴』號在直布羅陀海峽外被德國潛艇擊沉,使得英國人不得不將海峽艦隊第五戰列艦隊的『無阻』、『可怖』號組成分艦隊,支援那邊。德國大洋艦隊將英國人主要注意力吸引過去,而大洋艦隊的空中飛艇、魚雷機與潛藏在海面下潛艇運用,又造成英國人出師不利,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邊英吉利海峽防禦自然鬆懈。而德國艦隊通過海峽時,濃霧幫了德國人大忙……好運之跟著冒險者走,這一次,德國人算是賭運亨通。」 說完,章騫端起擺在面前桌上的紅茶,輕輕抿了一口。 「我當時在德國南下艦隊旗艦,『德弗林格爾』號上親身經歷了易北演習,瞭解很多別人所不瞭解內幕。易北演習之所以勝利,除了英國人麻痺大意,還有一點是全新戰爭藝術對舊戰爭藝術之勝利。」章騫站了起來,走到懸掛著的世界地圖前,手指著分隔英國與歐洲大陸的海洋:「在國內海軍高層會議上,我就跟各位將領說過,此戰德國艦隊之所以達到戰略目的,那是因為英國人希望主力對決,而德國卻至始至終都沒有這種想法。大洋艦隊到北海,不過是佯動,吸引英國主力艦隊注意力,掩護希佩爾艦隊從最危險之處南下抵達布列斯特。」 「大洋艦隊浩浩蕩蕩出來作戰,這自然是英國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德國以潛艇、飛艇為艦隊眼睛,英國人動向大洋艦隊一清二楚。還沒交手,英國人『坎帕尼亞』號航空母艦即被德國U-32號潛艇擊沉,從事後瞭解來看,原本投入北海大作戰的貝蒂艦隊——也就是英國的戰列巡洋艦隊——由於航空母艦被擊沉,『大公主』號被一枚魚雷擊中,航速暫時下降而沒有按時抵達戰場,快要到達戰場時,他們又接到希佩爾艦隊出現在海峽,海峽艦隊吃緊的消息,奉命支援海峽,結果強大的貝蒂艦隊兩頭都沒趕上,只要這支艦隊投入任何一場戰鬥,整個形勢都將改變,向著朝德國艦隊不利方向不可逆轉地改變。」 「北海海戰中,由於主要動用潛艇偷襲,航空奇襲,雙方主力並沒有纏鬥在一起,海戰中,德國『隆』號裝甲巡洋艦、『波默恩』號前無畏艦先後被擊沉,而英國的『大膽』號超無畏艦被攜帶了魚雷的飛機擊沉,『愛爾蘭』號戰列艦在炮戰中被德艦『大選帝侯』一發三零五炮彈擊中舯部,穿透了單薄的甲板——要知道,由於艦炮仰角提高,造成海戰距離增大,大落角的炮彈造成了很多甲板命中彈,以前誰想到垂直防禦了?在幾乎垂直落下來炮彈面前,很多軍艦自然很慘。——『愛爾蘭』號原本打算賣給土耳其人,設計極為草率,存在眾多隱患,戰爭一爆發,英國人將這艘軍艦也編入自己戰列艦隊,結果不過是一發炮彈,就造成炸藥庫被引爆,整個軍艦如同火山一樣爆發起來,軍艦在三分鐘內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全艦倖存者僅僅五個人。這可真是自己釀造的苦酒自己品嚐啊……得到希佩爾艦隊已經順利突破海峽,德國的大洋艦隊收兵回營,使得英國人決戰變成泡影。當然,北海海戰我只是從德國戰報上瞭解,算不上很真實。」 歐陽鐔很有同感點點頭,所謂戰報,那都是拿來蒙蔽百姓和對手的,裡面水分多的能淹死人。 「北海海戰或許有所出入,但海峽突破,卻是我親身體驗了的。」章騫說的來了興致。也難怪,如此壯觀的戰鬥,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是無法見識的,更談不上「親身體驗」了。 「希佩爾的艦隊與海峽艦隊中前無畏戰艦戰鬥極為熾烈,受水域限制,迴旋餘地不大,希佩爾的戰列巡洋艦很難將速度優勢很好地發揮出來,但是——英國海峽艦隊各分艦隊沒有集中兵力,戰鬥中,英國人沒有想到使用幾艘軍艦共同校正射擊,那些前無畏艦射擊精度又不高,雖然打的熱鬧,卻無法擊敗希佩爾艦隊,反而紛紛敗下陣來。對艦隊威脅最高的水雷陣,又因為戰鬥前,拚死掃雷,無法構成太大威脅,最後希佩爾艦隊雖然損失很大,卻沒有影響前進,只有最後面的『布呂歇爾』號因為太慢,拖在最後讓英國人集中攻擊,為了掩護艦隊主力順利通過,最後葬身海峽。」說到這裡,章騫突然發覺,好像自己在給德國海軍唱讚歌,而沒有說出英國海軍強大之處,走到座位處坐下,抽了口雪茄,瀟灑地吐出煙圈,下結論:「此戰英國人若是能將貝蒂艦隊事先投入海峽,或者貝蒂艦隊沒有投入海峽,而海峽艦隊能集中優勢兵力,德國人的冒險是沒有成功希望的。當然,勝仗還是會打,只是戰術上的勝利,對戰略全局來說,那是無關緊要的。」 歐陽鐔明白地點點頭:「白嗣閿是小看英國佬了,不過這也難怪,當年英國干涉我國內戰,不是吃了點虧就向後轉進了?一點世界第一強國風範也沒有啊。」 章騫和歐陽鐔同時笑了起來,那場戰爭是所有中國人的驕傲,將不可一世的英國人趕走,這在地球上還真沒幾個國家做到過:除了美國,第二個就是中國,除此再也沒有其他國家。 歐陽鐔道:「戰爭是雙方綜合實力的對抗,你要實力不足,靠賭博能贏一次,但你不能贏得整個戰爭。具體到海峽突破上,德國第一次可以成功,但我們若在地中海擊敗同盟國海軍,他們再想通過英吉利海峽逃回去,奇跡是不會再次發生的,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受了侮辱的英國人不會再給德國人第二次機會。」 「決不能小看德國海軍。」章騫將茶杯放了下來:「海峽突破這著棋可以說走得極妙。你自認為最堅固的一點,恰恰是你最薄弱的一點,德國人就看出這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德國艦隊闖過海峽後,為了防止艦隊闖進大西洋,英國皇家海軍動用大批軍艦,對布列斯特進行嚴密封鎖,可是要知道,又要封鎖北海,又要封鎖直布羅陀,地中海還有意大利、奧匈帝國艦隊,英國雖然執行兩強標準,他的軍艦畢竟沒那麼多,捉襟見肘下,讓德國軍艦溜出去開展破襲戰,這一點也不奇怪。如不是我們加入戰爭,光德國人對英國生命線的襲擾,就足以讓英國人支撐不下去了。當然,前提條件是美國不明目張膽偏袒英國。」 歐陽鐔把玩著手中做工精美的茶杯,緩緩道:「現在我們加入戰爭,德國人手中可打之牌更是不多。」 「所以德國主力艦隊現在奉行『艦隊存在』,盡量避免參與海戰。」 歐陽鐔突然對英國人又很是憤慨:「該死的英國佬,既然想要消滅德國艦隊,必須將地中海艦隊抽調過去,這裡同盟國海軍交給了我們。一方面要我們幫他解決地中海同盟國艦隊,另一方面又不肯把蘇伊士運河、亞歷山大、塞得港、塞浦路斯、馬耳他……這些租借給我們,他讓我們用什麼跟敵人艦隊作戰?難道讓我們執行自殺作戰,開過去回不來嗎?」 「你要了新加坡、馬爾代夫、科威特還不夠,還想要英國人的命根子嗎?沒了蘇伊士,英國人如何到印度去?繼續繞好望角不成?你跟他要蘇伊士,還不如直接向英國宣戰來的更乾脆。就我所見,真要和英國艦隊打主力決戰,我們表現決不會比德國人更好。人不能太貪心了,能將亞洲控制住,這已經很不容易,算是政府在外交上一大勝利。」 歐陽鐔不以為然撇了下嘴:「這也算勝利?美索不達米亞我們損失多少兄弟?可以說,所謂的勝利,是用弟兄們用腦袋換來的,跟政府外交部沒什麼關係。」 章騫品了口茶,皺皺眉頭:「在外待久了,還是咖啡好喝。」 歐陽鐔一笑,還沒說話,章騫已經放下茶杯,雙臂環抱朝後一靠:「要知道,外交部也是有功勞的,不能因為弟兄們在前線浴血撕殺,忘記了後方各級官員在看不見戰線上取得得巨大成績。」 歐陽鐔剛想說所謂的巨大成績,就是對著空氣揮舞一下拳頭,再喊上兩句不痛不癢口號,沒有流一滴血,卻要跟前面拚死拚活的軍人搶功。話剛到嘴邊,突然想起章騫曾經在德國擔當過海軍武官,也算是屬於外交人員當中一員,戰爭到現在,他除了擔任武官外,就在海軍總部一根雪茄一張報,一杯咖啡(章騫自己說不喜歡喝茶)過一天,沒在一線撕殺過。自己看不起外交部,往深裡來說,豈不是連他也連帶進去了? 歐陽鐔點點頭,肯定道:「是的,為了勝利,他們也在看不見戰線上做出巨大貢獻。」 「謝謝。」章騫抬頭看了眼上尉。 章騫說了句「在外待久了,還是咖啡好喝」,沒多少時間,待在艦長小會客室裡的上尉馬上將一杯冒著熱氣,郁香撲鼻的咖啡端了上來。濃郁的芳香,帶了水果風味,口感豐富而完美。喝慣了咖啡的章騫只是聞了聞,就覺得心曠神怡。對很會做人的上尉,章騫不由多注意了兩眼。 「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任地中海第一巡洋分艦隊司令員章騫少將,也就是我經常跟你提出,在英國留學時的老朋友。至於上尉,他是我的副官,王林斌上尉。相信你很熟悉他的名字,這可是大名人,阿拉伯的解放者,比我出名多了。」 給歐陽鐔如此介紹,王林斌白皙的臉蛋立刻通紅,盯著桌子上水果,不敢看章騫,兩隻手也不知是放在前面好,還是放在後面好。 「哦?你就是單身一人說服阿拉伯遊民,率領他們幫助我軍走向勝利的王上尉?……怎麼可能沒聽過,你可是無數年輕人的偶像啊!呵呵,聞名不如見面,沒想到王上尉如此年輕。」 見王林斌臉紅的快要滴下來了,章騫開玩笑道:「還怕難為情。」 王林斌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隙好讓他鑽進去,大人物他是見了不少,可每次歐陽鐔對上面介紹他是「阿拉伯的解放者」,王林斌都感到十分難為情。 王林斌不敢用力,握住章騫伸出來手,恭維道:「首長才應該是年輕人真正的偶像,聽首長剛才說乘坐德國軍艦,自英國人嚴密封鎖的英吉利海峽到達布列斯特,那份膽量,那份豪氣才是我們年輕人應該好好學習的呢!」 章騫大笑:「這算什麼?不過是軍人應盡義務罷了。」 雖然說是應盡義務,章騫臉上卻寫著「正是如此,小伙子還明白事理」。海峽突破,那已經成了章騫到現在為止,生命中最閃亮之處。奉承也好,真心也罷,只要有人為此事恭維他,章騫都會很開心的。 艦橋上,章騫摘下軍帽,任憑凜冽的海風將頭髮吹亂,整個人伏在欄杆上看著軍港裡的軍艦。一艘「海天」級大型驅逐艦拉響了汽笛,吐著烏黑的煙柱,緩緩自「肇慶」號輕巡洋艦側舷駛過。 「小伙子不錯。」章騫朝那艘漸漸離自己遠去的「海天」級軍艦行過軍禮,頭也沒回。 「哪個?那些驅逐艦上水手?」 章騫轉過頭:「我是說你的副官。」 「王林斌啊……人是不錯,不過有些嬌生慣養,吃不得苦,年輕人火氣大,也受不得委屈。」 章騫無聲一笑,看著歐陽鐔臉上表情,他就知道自己這老朋友不過是雞蛋裡挑骨頭——哪有聽到自己表揚他的副官,得意洋洋說自己副官身上缺點的?這些缺點就是存在,那也很不明顯了——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的王林斌能在阿拉伯人那邊舌戰群儒(王林斌與勞倫斯的口水仗是國內報紙上津津樂道的新聞,只要能大挫約翰牛,那都是國內民眾喜聞樂見的。那場口水仗在國內報紙上演繹出無數個版本,最後都是以代表正義與和平的王林斌,將勞倫斯說的啞口無言,俯首認罪——當然是從一八四一年開始兩次鴉片戰爭,一次干預中國革命戰爭的罪惡——承認中國在阿拉伯地區具有絕對領導權而告終),和阿拉伯人一起在遮天避日的風沙中對土耳其軍隊開展運動戰。這樣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的人,只要是愛才之人都喜歡。 「既然有這麼多缺點,我看還是讓能力強的到你這裡當副官好了,你那個上尉我帶回去多加管教,一定要讓他成熟起來,當一名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歐陽鐔一口回絕:「門都沒有……我說你怎麼剛上任,我還沒過去拜訪,自己倒先跑我這來了,原來是挖牆角來了。這事提都別提,誰提我跟誰急。」 章騫大笑起來,印象中歐陽鐔就是一個不肯吃一點虧的主兒,從來只有他佔人家便宜,人家想從他這裡拿走什麼東西,哪怕是枚縫衣針,那也是用不著指望的。 歐陽鐔陪著笑了兩聲,走到章騫身邊,看著下面正在忙碌中的水手:「老章,你一上任就到我這來,到底有何貴幹?期盼見到老朋友,哀怨的好像老公死了十年的寡婦,這不是你章騫作風。」 很難得的,從不說髒話的章騫,嘴裡吐出一句國罵,狠狠給了歐陽鐔一拳:「狗嘴吐不出象牙,什麼不好形容,用這種話來形容你的上司?」 歐陽鐔咧嘴一笑,對章騫的生氣不以為然:「這裡沒有上司,只有老同學、老朋友。當然,如果您想過把首長癮,我會集合全艦官兵,讓他們以最隆重儀式,滿足你那虛榮心。」 章騫拿歐陽鐔沒辦法,只能悻悻道:「算你厲害,都這麼大人了,還跟二十年前一樣。」 「我這次來除了見見老朋友,還有就是看下自己下面這些巡洋艦如何。」 章騫收起了笑臉,歐陽鐔也不再胡鬧,嚴肅起來:「怎麼?要打仗了?別的不敢說,至少我手中肇慶艦、黃島艦隨時可以出航作戰。」 「仗還沒那麼快打,不過既然到了第一線,隨時可能出海作戰。萬一遇到敵人抓瞎了,大家誰也沒個好。」 歐陽鐔望向西邊。現在雲開霧散,太陽高懸在半空,所有的軍艦都沐浴在陽光下。能見度很號,從這裡可以看到停泊在那邊的章騫的旗艦。 新上任的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司令章騫少將手下,擁有六艘軍艦。分別是兩艘滿載排水量一萬八千噸的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迪化」號、「庫侖」號),兩艘滿載排水量六千噸的肇慶級輕巡洋艦(「肇慶」號、「黃島」號),兩艘一千五百噸的海字號大型驅逐艦(「海星」號、「海天」號),旗艦是「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 一大早就得知新任命的巡洋艦分艦隊司令員章騫跑到自己軍艦上,在感慨章騫沒有忘記老朋友同時,歐陽鐔對自己的面子也看的很淡,一聲不吭跑了過來,哪怕是和平年代,這也顯得不可思議,何況現在是戰爭歲月? 歐陽鐔不是初出軍校的毛頭小子,多年的軍旅生涯早已將他鍛煉成了人精。沒有上旗艦,將艦長什麼的招過去,而是一艘一艘軍艦親自上去看,這分明是說巡洋艦分艦隊將要有所行動,而且行動將會很快展開。 「英國人答應將塞浦路斯租借給我們了嗎?……不,他們死活也不會答應了,或者說,他們允許我們在塞浦路斯補充燃料、水、彈藥?」 「你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英國人決不允許我們使用塞浦路斯,對他們來說,我們要是佔領了塞浦路斯,那可是比白種條頓豬頭更加危險,更讓他們寢食難安。」 「這是自欺欺人,中東解放後,英國控制的埃及早已在我攻擊圈之內,更不用提印度了。至於歐洲,土耳其人投降後,歐洲的門戶已經對我打開,又何必在乎多一個塞浦路斯?」 「歐洲大門打開了嗎?」章騫側臉看著歐陽鐔:「你只知道土耳其投降,可是你是否知道,英國人和美國人在談判中一再保證土耳其領土的完整,主權的獨立,除了美索不達米亞、阿拉伯地區,禁止任何國家——不管是同盟國,還是協約國——使用土耳其港口、鐵路、機場。禁止任何國家在土耳其駐軍,同時也禁止任何國家穿越土耳其。除了為了給俄羅斯運送他們所急需各種物資,允許協約國船隻穿越達達尼爾海峽、馬爾馬拉海、博斯普魯斯海峽外,我們連在伊斯坦布爾大使館多派一名衛兵,那也是不允許的。」 歐陽鐔歎了口氣:「這個我自然知道,不光我知道,連餵豬的二等兵都知道,不過他們知道的是我們為了人類友愛,為了世界民主,為了地球和平,什麼民主自由的解放者,是決不會幹殖民者曾經做過的暴行,主動放棄在土耳其駐軍。」 章騫失聲笑道:「友愛、民主、和平、解放者?這些怕是你拿出來矇混人的吧?」 「怎麼可能是我說的?我還沒那麼道貌岸然,這都是國內報紙上用來誇獎政府此行完全正義、仁慈之舉,屬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裡面得得道者。不過一些滿腦子想讓紅旗插遍全球的聖人,跟一些信奉鋤惡務盡的鐵血精英,卻說政府太迂腐,太理想主義。只有徹底剷除土耳其帕夏政權,扶植起人民的政權,才能談將軍隊從土耳其領土撤離。他們要是知道我們政府是在英、美壓力下,為了提前結束與土耳其戰爭,迫不得已做出讓步,這些人怕是要給政府扣上漢奸帽子了。」 章騫聽的直搖頭,他沒想到自己這位老同學居然如此看待政府和那些擁護戰爭的群眾。章騫很明白歐陽鐔所說「聖人」、「精英」都是哪些傢伙,這些人不是軍火販子,就是想要將工廠辦到被中國解放的那些國家去的企業主,普通百姓自然有,可這些普通百姓都是讓那些人煽動的,屬於盲從者。當然,也有些沒頭腦的狂妄之徒,自以為中國軍隊天下無敵,指哪打哪,打哪就佔領哪,哪怕佔領整個地球,那也不過舉手之勞。這些人恨不得太平洋是中國人的洗腳盆,歐洲是中國人的靠墊,美洲是中國人的枕頭,中國只要彈彈小指頭,管他英國還是法國,馬上灰飛湮滅。對這種白癡想法,任何稍微有點頭腦的,一概對這種狂妄想法嗤之以鼻。 很可惜,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勝利,雖然花費不少時間,卻足以將國人剛剛冷卻下來的熱血再次點燃,一個瘋狂的民族,有著什麼千奇百怪想法,那都十分正常。章騫相信真要有人捅出去政府在談判桌上因為受到英美兩國排擠,不得不做出讓步,國人就算不罵政府是漢奸政府,至少也會讓政府對欺壓中國的英、美宣戰。反正中國世界第一,多一個少一個對手,根本沒什麼差別。而政府正是明白這一點,才千方百計將真實情況掩蓋起來。章騫是高級將領,自然知道內幕,至於歐陽鐔,只要想想他的伯父是誰就行了。 「軍人不能干涉政治,談判桌上如何跟其他國家交涉,這是政府該幹事情,而我們,只要在戰場上爭取最大的勝利,給政府撐腰就是。只要我們腰桿子夠硬,政府也就理直氣壯。」 歐陽鐔定定看著章騫,好長時間後長歎一口氣:「你是模範將軍,但你永遠當不了政客。」 章騫並不在乎歐陽鐔說自己沒有政客前途。他也從沒想過當一名口是心非,永遠不會說出自己真實想法的政客,那樣做人也未免太痛苦了,雖然政客(也叫做政治家)在中國很有地位——軍人,只有戰爭年代,人民才會看到軍人的重要性,而政客,那是時時刻刻都看在眼裡的。 「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談了……我這次上任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司令,不是到這裡率領大家休養的,要休養也該去北海釣魚。」 歐陽鐔淡然插口道:「掃蕩地中海吧……去和奧匈帝國、意大利的海軍作戰,讓他們餵了地中海裡的王八——或者我們喂王八也沒準。」 「生生死死不過就那麼一會事,軍人嘛,生與死總是伴隨在左右,難道還害怕死亡嗎?作為軍人,最高獎賞就是在軍旅生涯的最後一場戰鬥中戰死。」 歐陽鐔小聲嘀咕:「所以我才說你是模範軍人……不光對敵人冷血,連對自己人也是如此。」 章騫並沒有聽到身邊的歐陽鐔在腹誹自己,他順著自己思路:「掃蕩地中海,將同盟國地中海艦隊掃到海底去,這是我們中國艦隊偉大的責任。當然,在此之前,我們最重要任務是打通生命線。」 「達達尼爾海峽?」 章騫用沉默來回答。歐陽鐔意識到自己猜測一點都沒錯,真是再正確也沒有了。 「見鬼!那邊可是有四艘無畏艦,三艘前無畏艦,還有一打老掉牙的戰列艦和裝甲巡洋艦。還有德國艦隊(註:德國地中海艦隊共兩艘軍艦。『戈本』號戰列巡洋艦,戰爭爆發時編入土耳其艦隊,取名『塞利姆蘇丹』號。土耳其退出戰爭時,德國人率領這艘軍艦脫離土耳其海軍,與輕巡洋艦『佈雷斯勞』號一起編成德國地中海艦隊。)、佈滿了水雷的海面,到那裡去作戰簡直是找死,這種活怎麼讓我們來做?堂堂大英帝國軍艦都死光了嗎?」 章騫完全贊同歐陽鐔觀點,很可惜,真實情況是:英國人現在只想著守好直布羅陀,保證埃及與本土之間運輸線安全,至於通過地中海與俄羅斯取得聯繫,據讓德國破襲艦隊搞暈了頭的英國人自己說,他們現在是沒那個精力了。而章騫很懷疑英國人包藏禍心,根本是想借同盟國之手,消滅(最少是削弱)中國海軍實力。他們除了鼓動中國人開闢一條通往俄羅斯的航線外,自己是不會有任何動作。 自從法國退出戰爭後,同盟國將絕大多數武裝都投入到東線,在與同盟國的戰爭中,俄羅斯在人員、物資、土地上面損失極為慘重,如沒有中國、英國將各種物資源源不斷運送到俄羅斯去,俄羅斯早就局勢崩潰,不是投降就是國內發生革命,推翻沙皇統治。 以前將物資運送到俄羅斯,除了北方航線,就是俄羅斯修築的東方鐵路,可航線受季節影響,而鐵路又是單線,每天運送物資有限,加上還有遠東各國軍隊要通過鐵路幫助俄羅斯作戰,大量軍列需要運送人員,沒那麼多車皮用來運輸物資。 幾年戰爭打下來,俄羅斯的國庫早已打光,連沙皇給王子、公主買牛奶的錢都用到戰場上去了,其他民眾生活如何,不問可知。現在俄羅斯之所以還能支撐,民不聊生的百姓沒有起來造反,全是因為協約國各國大舉借債給俄羅斯,借款是最低利息的,武器是最先進的,價錢是打了折扣的,援軍是充裕的——只要高麗、安南、日本國內年輕男人還沒死光,沙皇就不用害怕沒有生力軍從遠東過來。——什麼都幫俄羅斯考慮周全了,唯一麻煩的是,兩條道路通往俄羅斯是遠遠不夠的,如果這樣的局勢在維持下去,早晚有一天俄羅斯會因為物資匱乏,不得不退出戰爭。 土耳其的投降,讓協約國多了一條自地中海,通過黑海海峽,將物資運送到俄羅斯去的道路。這也是英美兩國在保證土耳其「主權」時,有意在黑海海峽上留了一個口子。只是協約國看到黑海海峽對取得戰爭的重要性,而同盟國上層統治者也不是弱智,同樣看到封鎖黑海海峽對戰爭順利進行下去的必要性。雖然德國主力艦隊被封鎖在直布羅陀外,地中海的同盟國艦隊還是具有一定實力的。 歐陽鐔背身靠著欄杆,看著桅桿頂飄揚著的旗幟,側過頭問章騫:「你不是在希佩爾軍艦上闖過英吉利海峽嗎?那次德國佬飛機大出風頭,你有沒有坐過德國佬飛機,在海峽上空兜風?」 章騫撓撓讓風吹亂的頭髮,十分平靜:「我是海軍武官,要是乘坐德國飛機觀戰,某人會高興得心臟病發作。」 歐陽鐔大笑。他知道章騫嘴裡的「某人」,是指空軍參謀長兼中國空軍總司令周墉城上將。這位空軍上將口頭禪是:「只要能在天空飛的,哪怕是一隻鳥,那也屬於空軍財產。」 楊滬生曾經說過,海軍一定要建設世界上最強大的航空母艦艦隊,於是不管是飛艇時代,還是現在出現了飛機,中國的航空母艦一直是世界上數量最多,噸位最大,性能最好,攜帶飛機(飛艇)最多的。可楊滬生卻沒有說過航空母艦上的飛艇或者飛機,一定要屬於海軍所有,既然精神領袖在這方面沒有明確表明,海軍與空軍在航空母艦上的飛艇(飛機)所有權與指揮權上自然要好好爭奪一番。兩個軍種在中國都屬於新興軍種,雙方實力相差不大,從參議院到三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為了航母上飛行器歸屬問題,雙方爭個不亦樂乎,最後還是某個領導人為了息事寧人,建議航空母艦上的飛機產權歸空軍,指揮權「暫時」由海軍代理,如此才平息一場風波。 領導人一句暫時,是平息了當時爭議,卻沒有解決實際問題。到了周墉城擔任空軍司令,他覺得那麼多飛機都歸海軍指揮,自己在空中的權威性受到極大削弱,為此再次挑起到底應該由誰指揮海軍飛機爭端。雙方一直爭執到中國參加戰爭,才各讓一步——空軍在航母上派駐代表,「指導」海軍指揮飛機作戰——算給爭執暫時劃上逗號。 章騫不是航母出身,擔當駐外武官前,他先後在炮艦、驅逐艦、輕巡洋艦、裝甲巡洋艦、戰列艦服役,從未指揮過一艘航母。總是將空軍當成「我的孩子」的周墉城,要是知道和空軍毫無瓜葛的章騫視察德國空軍飛機,他的表情肯定好看不到哪裡去。 「好了。」章騫朝歐陽鐔伸出手:「你這裡我是算到過了,時間緊張,還要到其他軍艦去看看。上面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下達作戰命令,還是就此告辭吧……感謝早上你的招待。」 「我送你。」 走到舷梯處,章騫突然停下來,轉過身,跟在後面的歐陽鐔一沒留神,差點撞到章騫身上。「順便提醒一下,你的早點實在太好,還是注意下影響罷,別讓士兵覺得我們都是些貴族老爺。」 送章騫下了舷梯,看著潔白的汽艇載著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司令員朝停泊在遠處「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慢悠悠駛去,汽艇漸漸變成很小的一個黑點,歐陽鐔這才轉身朝自己住處慢慢走去。 空中傳來轟隆隆聲,歐陽鐔抬頭望去,十二架草綠色飛機正從東邊飛了過來。抬腕看了下手錶,現在是十點十五分。很準時,每天這個時候拉塔基亞海軍基地東邊,靠近阿西河的哈法空軍基地就會派出戰鬥機在拉塔基亞海軍基地上空巡邏。 拉塔基亞畢竟是遠征軍在地中海取得的第一個海空軍基地,為了保證拉塔基亞的絕對安全,遠征軍在這裡駐紮了強大的海陸空三軍部隊。陸軍擔任警戒,維護基地陸地安全(自土耳其投降後,這裡距離戰線遙遠的就是用天文望遠鏡也觀測不到,陸軍的主要日常任務是抓小偷),十六艘潛艇負責監視塞浦路斯與拉塔基亞之間海面,至於空軍,除了飛艇要配合潛艇監視海面外,強大的戰鬥機聯隊還要在基地上空戒備,雖然地中海並沒有同盟國航空母艦,而同盟國靠近地中海的航空基地,距離拉塔基亞遙遠的連不顧航程,採取自殺性攻擊都是不可想像的;雖然西方距離拉塔基亞九十海里處,就是英國重兵防守的塞浦路斯,同盟國艦隊想要不聲不響抵達拉塔基亞,可能性小的要用顯微鏡來放大,遠征軍還是日復一日派出自己的潛艇、飛行器進行巡邏,嚴加防範可能出現的敵情。 歐陽鐔目視著飛機從「肇慶」號頭頂掠過,心裡充滿了安全感。強大的守備實力讓敵人哪怕是想要打拉塔基亞的主意也是極為危險的事情,軍艦待在軍港裡,這可真是再安全也沒有了。 「首長。」 歐陽鐔一進小會議室,正在房間裡跟歐陽鐔養的一隻波斯貓玩耍的王林斌上尉急忙將手中貓放到地上,站起來打招呼。 「怎麼不到岸上放鬆一下?」 「岸上沒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在艦上逗逗貓,看看書。」 「沒什麼好玩的?」歐陽鐔沖王林斌眨巴一下眼睛:「日本派來的久留米慰問團不是剛到基地?聽說裡面有不少漂亮姑娘。」 王林斌笑笑沒有做答。 所謂久留米慰問團,這是文雅的隱諱說法,要是說的明白點,就是日本九州島久留米妓女團。 戰爭爆發後,加入協約國的遠東各國將大批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徵集到軍隊中,送到前線去跟同盟國作戰。中國國力強盛,人口眾多,徵集五百萬大軍,對整個國內社會並沒造成多大影響,至少沒出現一家老少齊上陣的場面。國內還是馬照跑,舞照跳,情人照找,鈔票照撈。 不過百萬大軍出國門作戰,對軍方卻造成了極大壓力。這些參軍入伍,到國外作戰的,都是些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姑娘也有,不過姑娘都在醫療、通信、後勤部門,當護士或者做接線員,長相好點的給大首長們(少將以上首長)當文書,抄抄文件,供那些大首長養養眼,或許能傳出一段佳話(或者是一樁醜聞,這完全看你站在什麼立場。如首長的原配夫人和首長的秘書,看待問題角度就不同)也說不準。一般野戰部隊士兵除非負傷,那是很難見到自己軍中的女性同胞。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精力過剩下是需要發洩的。但軍中嚴禁調戲民間婦女,一般調戲都要管禁閉或者上軍事法庭,如果強姦婦女,等待這些頭腦發暈傢伙的下場,只能是槍斃。這個制度是從解放戰爭中就保留下來的,屬於優良傳統,任何人任何部門都不敢擅自改動,連睜隻眼閉只眼都不可以,參加過解放戰爭的老人還活著呢!給他們知道,那是要火冒三丈,用手杖敲人的——「我連妓女都沒調戲過,你手下調戲良家少女,不過是關十天禁閉?你是怎麼帶兵的!?」於是那些老下屬只好將按照規定禁閉十天的士兵,送進監獄蹲三年。 軍隊駐紮在國內時,大家軍民魚水情,軍隊和地方打成一片,部隊常常組織士兵和地方搞聯藝活動,打打籃球,踢踢足球,搞搞大合唱比賽(冠軍歷來屬於軍隊,地方是無法染指的,如果冠軍旁落,這支部隊首長可以回家種地了),再來一個萬人交誼舞晚會,一邊是英俊瀟灑的戰士,一邊是青春亮麗的紡織女工,只要別人沒意見,女工不投訴,跳舞雙方有什麼親暱舉止,首長們也不會橫加干涉——說不定自己主辦的這個交誼舞晚會成全了不少有情男女呢——酒吧、茶館、舞廳、戲院……訓練完後,只要放假,允許外出,士兵們可以到這些地方放鬆一下自己。 離開國門,到了海外,眾多問題都出來了。雖然軍方很想將國內那些良好做法原樣搬到海外去,可國外畢竟不等於國內,跟外國人搞軍民魚水情,當地政治家會懷疑你的動機,認為你想同化他們,為建設海外中國領地打基礎。至於酒吧、舞廳,按照許多地方習俗,是不能開辦的。遠征軍所在地方距離國內很遠,政府如不掏錢補貼,一般戲班子是不願意過去的,就是出錢,很多愛國心不是那麼強烈的戲班子也不肯去。荷爾蒙過剩的士兵們身處異國他鄉,將腦袋拴在皮帶上出生入死,見慣了槍林彈雨,看透了生離死別,這些士兵膽子比豹子還大,為了發洩過剩的精力,違反軍紀的事情自然也就層出不窮,這很讓國內軍方上層領導傷腦筋。 這時候,和中國一衣帶水,友誼源遠流長,自古就是友好鄰邦的日本政府,解決了一直困擾中國軍方的難題——數以十萬計的日本年輕的或者不那麼年輕的日本女性,組成慰問團到各處戰場,隨軍慰問那些浴血奮戰的軍人,用女性的溫柔撫慰那些剛剛成年的男子漢。當然,慰問團的路費、吃的、用的需要各國政府承擔,到了軍營,士兵們只要有錢,就可以從日本女人身上解決青春帶來的苦惱——價格很便宜,長相一般的,撫慰一次不過是相當一碗雜醬面的價錢。 日本送慰問團上戰場,這是有原因的,並非真的跟遠東各國關係好到——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將自己老婆孩子慷慨地贈送出去。 一八六八年,當中國革命正如火如荼時,日本國內也發生了分裂:原德川幕府海軍副總裁榎本武揚於八月十九日夜,率領幕府海軍艦隊主力,從品川錨地悄悄北上,於十月二十七日佔領了蝦夷地(北海道),宣佈蝦夷共和國正式立國。 蝦夷共和國成立後,當時在箱館設有領事館的西方各國紛紛向榎本武揚遞交備忘錄,承認蝦夷共和國獨立國家。十二月十一日,剛剛建立的新中國宣佈承認蝦夷共和國為主權獨立的國家,並且將大批淘汰武器轉贈給榎本武揚。一八六九年,當明治政府打算進攻蝦夷共和國時,中國以蝦夷地歷史上即為蠻荒之地,現在是事實上獨立國家,蝦夷共和國之主權領土完整,不容受到外來勢力侵犯為由,派出艦隊威懾日本海軍。同時中國又發現日本對中國的屬國琉球懷有侵吞之幻想,為此動員海軍兵發日本,大有不惜一戰之勢。 剛獨立的中國國勢正強,海軍又購買了大批美國因為內戰結束,而退役的軍艦,海軍實力在遠東,一時難尋對手,在強大的中國海軍面前,日本海軍木頭軍艦不堪一擊,明治政府不得不退縮,承認蝦夷共和國為主權獨立國家,同時承認琉球歷來為中國藩屬國。 一八六九年戰爭對日本影響極大,倒幕戰爭剛剛取得勝利,卻遭遇蝦夷地、琉球之敗,至此日本維新之舉受到極大挫折。後來雖全力發展,哪怕天皇將自己的口糧節省出來發展軍力,奈何彈丸日本無法與中國抗衡,在中國殖民企圖受到打擊的西方列國,又將槍口對準了日本,如不是中國不願臥榻邊有西方列強酣睡,恐怕天皇早已成為歷史名詞。雖然日本在內外交困中頑強發展,資金方面總是入不敷出。建設一個強大的日本也不過是幻想。 自從世界大戰爆發後,日本政府突然發現一個極好的機會擺在自己眼前。按照慣例,戰勝國能瓜分戰敗國的海外領地,獲得戰爭賠償。日本本身就沒海外領地,至於戰爭賠償,加入強勢一方,這個顧慮也不存在,只要抓住機遇,說不定日本真能由弱變強。唯一顧忌的只是應該加入哪方面罷了。中國一宣戰,有著牆頭草本質的日本第二天就宣佈加入協約國,與中國一起參加戰爭。雖然中國是日本心中永遠的疼痛,可巨大的國力差距,讓習慣冒險的日本人喪失了冒險本能:跟中國對著幹,只能是你今天對中國宣戰,明天中國海軍到了你家門口,飛機在你頭頂晃悠——中國和日本實在太近了! 參加戰爭後,日本將手中精銳部隊投入到俄羅斯戰場,為此,日本從中國、英國手中,獲得了大量的武器裝備,國內軍工企業也因為協約國內部分工,獲得不少定單。可日本國力畢竟有限,家底很薄,他可以接到他想接的所有定單,但卻因為資金、設備短缺,無法保證自己能生產出所有定單上產品。 工人養家餬口的工資是要支付的,購買設備也需要金錢,生產武器裝備,原材料的購買又需要錢……平白將機遇拱手送出,這顯然讓人不甘心。但錢錢錢,什麼都要錢,日本國庫卻早已在建造軍艦競賽中,揮霍一空。 「皇國命運在此一戰!」——於是大量的老人孩子進了工廠,年輕男人上了戰場。 「一切為了天皇陛下!」——於是從十三歲的女學生到六十歲的老婦,在口號下加入慰問大軍,充滿堅定信念,去國外幫天皇陛下撈外匯。 俄羅斯戰場距離遠東畢竟遙遠,東方鐵路首先要保證各種物資與軍隊運輸,加上安南、高麗、日本軍人薪水有限,價錢雖然便宜,那些士兵也消費不起,很有經濟頭腦的日本慰問團團長自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團員們去當冰人,於是漫長的俄羅斯戰線上,慰問團的存在有如神話傳說一般。至於美索不達米亞、阿拉伯地區,這裡就是另外一番場景了,無數的慰問團從輪船上下來,各處一派繁榮娼盛景象,含蓄的中國士兵在尋求撫慰時,又常常因為過分的滿足,支付額外的費用。某位慰問團佳麗為此還專門給國內姐妹寫了封信,信的主要內容完全可以用信中兩句話來概括:「此處人傻錢多,速來!」 於是更多的日本慰問團浩浩蕩盪開赴中東戰場。 這封信在中國國內公開後掀起了軒然大波,為此軍方一再在參議會和對外新聞發佈會上解釋慰問團與軍妓營是截然不同的,中國軍方絕對不允許士兵招妓,國人大可相信軍隊還是純潔的,是有戰鬥力的。至於某些人鑒於大量金錢從慰問營流入到日本,提議創辦由中國婦女組成的慰問團,軍方以各種理由搪塞——他們大有苦衷,出征的軍人在國外簡直成了野狼,那些嬌驕大小姐要是到了軍營,會嚇壞她們的。到時候可不是掉幾頂烏紗帽的事情了,也許有些人腦袋都要落地。 至於寫出「此處人傻錢多,速來!」的那名日本「雜醬面女人」(遠征軍士兵對慰問團婦女的稱呼,通常不帶褒義),她當然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她的信被公開之時,也就是她從中東為國賺取外匯終結之日。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的女人哭哭啼啼登上遣返運輸船。岸上還有一群被國內電報烤得焦頭爛額的軍人,用熊熊燃燒著的目光替她送別。 不過不能不承認,中國士兵為日本財政收入做出了任何國家所不能比擬的貢獻。美索不達米亞戰役中,遠征軍打到什麼地方,日本慰問團也就跟著到了什麼地方。有些人在經過調查後得出結論:不像在俄羅斯尋找遠東軍隊一樣困難——那邊要想找到遠東軍隊,比大海撈針容易不了多少——想要在美索不達米亞尋找遠征軍部隊所在地很簡單,只要有日本女人出沒的地方,那裡肯定就有遠征軍。 不過和中國海軍比較起來,說陸軍「人傻錢多」實在有些過分。 海軍從來都屬於精英集中兵種,海軍士兵一個個人高馬大,力壯如牛,既然是精英,他們的補貼自然也不是陸軍大頭兵所能企及的。薪水是可觀,可是艦上生活極為枯燥乏味,一出海就是幾十天,眼中除了天上的浮雲,一朵朵怎麼看怎麼相同的浪花,其他的只有自己的軍艦,還有艦上同僚。——全是男的,有人哀歎:「連艦上的貓狗也是雄性的!」——只要登上岸,別說女人了,看到一條雌性動物,那些水手都覺得這世界實在是太可愛了。——哪裡有花蜜,哪裡就有蜜蜂。眼睛盯著士兵錢袋的慰問團自然也是觸覺敏銳,於是哪裡有中國海軍基地,哪裡就有日本慰問團。剛剛徵用過來,成為遠征軍地中海海軍基地的拉塔基亞,在擴建軍港第一天,日本慰問團就過來了,還一下子過來了三個,日本九州島的久留米慰問團、熊本慰問團,四國島的松山慰問團。 慰問團不少,可「資源」卻有限,三個慰問團自然展開一番競爭,讓海軍士兵有了貨比三家的可能。最後大家一致公認,三個慰問團中,屬久留米慰問團「服務」最好。久留米當地政府組織的慰問團全是——至少水手們認為——清純充滿幻想,追求浪漫的小女孩。在小女孩面前,那些海軍士兵一個個由凶狠的西伯利亞野狼變成了溫順的拉布拉多犬。 「我不喜歡那地方,說實話,我總覺得日本女人不乾淨——這是我個人不成熟看法,與種族歧視無關。」王林斌想了半天,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到最後卻畫蛇添足般補上一句廢話。因為從小就灌輸「民主」、「自由」、「平等」思想,現在要是將什麼事情和種族歧視拉上鉤,哪怕你歧視的是敵對國家民族,那也是會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 歐陽鐔笑笑,沒有追究王林斌事實上的歧視用語。自美索不達米亞戰役後,歐陽鐔喜歡上了自己這位舌戰群英的副官,他當然不會就副官說出心底某些真實的言論,而追根問底。何況歐陽鐔信奉的觀點是:民主、自由、平等不過是說說而已,屬於遮羞布一類的東西。自己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拋棄。任何卑鄙無恥的行為,都可以用那三個名詞掩蓋起來。 「我也不喜歡去那種地方,與其眾樂樂,不如獨樂樂。」 王林斌贊同道:「是啊,大家都是熟人,在那邊發現熟人留下痕跡,不管怎麼說,心裡都不會舒服,還是獨樂樂好。」 王林斌不去慰問團,倒不是說害怕在慰問團婦女身上發現同僚「遺跡」。慰問團那些女人也分三六九等,只要你有錢,你甚至可以包養一個女人。他之所以不去慰問團,全因為在他心中有一個影子,一個美好的影子存在。 離開洵陽中學已經幾年了,在王林斌記憶中,一直存在著一張清秀的瓜子臉,白璧無瑕的臉上,有著清澈動人的明眸、長長彎曲的睫毛、潔白如雪的皓齒,還有甜甜微笑時露出小酒窩,烏黑發亮秀髮梳成的兩條辮子隨著走動不停地晃動著,陽光灑在身上散發出朦朧的光輝,銀鈴一樣的笑聲……一切都定格在那次慶祝漠北剿匪勝利遊行,走在自己前面,如同仙女的背影讓王林斌總覺得今生再也難以忘懷。 「怎麼?想什麼呢?」 出神的王林斌回過神來,見上校露出彷彿看破自己的微笑:「哦,沒什麼,只是有些想家了。」 「怕是想家中情人罷?」 「哪有!我倒是想,可離開家鄉時我才多大,那些小怎麼可能有情人?」 「呵呵,照照鏡子去,看看自己臉吧——一切都寫在臉上,你還想蒙我?」 王林斌朝衛生間走去,那裡有鏡子,潛意識中,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將心事都寫在臉上。 「我不過是說說,你就當真了?」歐陽鐔大為開心,而王林斌剛邁了兩步路的腳,現在又站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現在的年輕人哪……胎毛還沒脫就開始想女人了,哪像我們那時候?」 「報告!」 「進來。」 得到准許後,「肇慶」艦上電台通信官推開門走了進來。「首長,遠征軍總部給您電報。」說完通信官將電報雙手呈遞給歐陽鐔。 歐陽鐔打開電報掃了一眼,點了點頭:「知道了,不用回電。」 通信官走後,王林斌將桌子邊椅子拉出來,順手點亮檯燈:「首長,什麼事情,要不要準備起草命令?」 「用不著。」 歐陽鐔走到王林斌對面:「只要向全艦官兵通報即是……根據海軍軍官條例,王林斌海軍上尉提拔為海軍少校,命令自即日起開始執行——少校,從今日起,你有權擔任驅逐艦艦長職務了。」 當歐陽鐔說到提拔時,王林斌臉上已經變了顏色,全說完了,歐陽鐔原本以為年輕的海軍少校——歐陽鐔當少校時已經三十出頭了,哪像王林斌,二十二歲的他,已經是海軍少校了。戰爭,真是軍人的天堂啊!——會激動萬分,跳起來狂呼亂吼,或者像以前一樣,面帶崇敬表情,說什麼一切都是上校功勞,自己不過做了一點應該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實在誠惶誠恐……可說完了,等了半天,卻見王林斌除了臉漲得通紅,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孩子,不會是太過激動,變成范進了罷?」歐陽鐔心裡暗想。 「少校!少校!!少校!!!」王林斌心中只有兩個字已經在胸中激烈衝撞著。海軍尉級軍官屬於初級軍官,就是上尉也不希奇。想要單獨指揮軍艦,按照王林斌現在軍銜,他只能指揮一艘沒有武器的掃雷艦。而校級軍官就大為不同了,校級軍官屬於中級軍官,按照條例,一名少校可以擔任驅逐艦艦長,輕巡洋艦副艦長,中校可以擔任輕巡洋艦艦長,或者是裝甲巡洋艦副艦長。到了歐陽鐔這種職務,他可以擔任裝甲巡洋艦艦長,要是有出類拔萃的領導才能,也能跟歐陽鐔一樣,擔任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只要將副字去掉,你就是海軍高級軍官——將官了。上尉和少校,條例上不過是一級差別,可真要實現這種跨越,那卻是需要付出大量努力才成。二十二歲的少校!王林斌感覺自己如同在做夢。 歐陽鐔拍了下王林斌肩膀,將身處幻境中的他打醒,笑問:「少校,我現在要去宣讀你的提升令,你是跟我一同前去,還是在這裡先給家裡寫封報喜信,等著大家來祝賀?」 「這個……還是一同前去吧。」王林斌通紅著臉,有些忸怩。 後面的時光對王林斌來說,跟在夢裡沒什麼區別,得知阿拉伯的英雄破格(他沒參加過殘酷的海戰,在上尉軍銜上熬的年月又不長,原本是不能這麼快得到提升的)提拔為少校,全艦各級軍官紛紛前來賀喜——當然要敲詐勒索一番,這些軍官成功地幫助王林斌減輕了荷包重量——軍官餐廳裡酒花四濺,還沒喝王林斌就覺得有些暈忽忽,可等慶祝酒宴結束了,他卻還能分清楚東西南北,這實在是太奇妙了,就跟在夢中一般,而且還是最美的夢。 「你現在打算到其他軍艦上擔任領導職務,還是繼續跟著我干?不要有顧忌,說出你真實想法好了。」回到艦長室,紅光滿面的歐陽鐔端坐在座位上,看著王林斌笑問道。 王林斌打盆冷水,洗了把臉,用冰涼刺激一下快要發燒的面部肌膚,想也沒想:「當然是繼續跟著首長。首長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你是少尉時,當我的副官自然不成問題,擔任上尉時也還可以,可你現在已經是少校了。也許用不了多少時間,你我就能平級,再過一段時間,你變成我的上級也很有可能啊!」歐陽鐔可能中午喝酒喝的有些過量,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嘴裡說的話,聽起來也像是酒話。 王林斌馬上接口:「不管什麼時候,首長總是首長。哪怕是成為上將——當然,這沒有一點可能性——您也是我的首長。我這輩子最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跟了位好領導,能在首長您手下辦事,這是我的榮幸。我現在越來越深刻體會到,有一個好上級,那可是比升再高的官也讓人心情舒暢。」 「不錯不錯,我到底沒有看錯你。那時侯在洵陽,我第一眼就看出你小子是個可造之才!為此力排眾議把你招入海軍——當時可有不少人不看好你的喲,你那時侯又嬌氣,身體又虛弱,哪像現在?根本是個帥小伙嘛!」 「不過讓上尉擔當副官,這已經很特殊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勉強還能解釋一下,你現在是少校,擔任副官是不合適的……」歐陽鐔沉吟片刻,看著王林斌的眼睛:「我建議你先擔任艦隊聯絡參謀,你看如何?」 王林斌很是恭敬:「一切全憑首長吩咐。」 ※※※ 「我不喜歡這裡。」 正襟危坐在燈紅酒綠陰森的包間內的杜申利,看著幾個背著包裹,踩著木屐,臉上好像塗了一層石膏的女人,在咿咿呀呀音樂聲中,扛著把紙傘有如機器一般做出各種整齊劃一的動作。席地坐在草蓆上的幾個同僚叼著香煙,喝著啤酒,敞開了領子,很沒有樣子拍著手大聲叫好。音樂他聽不懂,動作他看不明白,更讓杜申利不能接受的是,他無法接受這裡的氣氛,他也不能接受人模人樣的戰友,現在表現出的這種極為放肆的舉動——他們的舉動不像是正義化身的中國軍人,倒像是一群地痞流氓。 在遙遠的祖國,吳伶俐正期待著杜申利凱旋歸來,舉辦一場盛大婚禮,純真的杜申利可不想給未婚妻帶去意外的「驚喜」。 「沒什麼隊長,不過是花錢尋個樂子,這些東西在國內可是看不到的呀。」 坐在杜申利身邊的鄧志潭少尉覺得腿有些酸軟,將蜷曲在一起的腿朝前伸開,一手扶著地,一手舉起酒瓶,也不知對誰做出乾杯姿勢,他自己先乾了一瓶——三百五十毫升的酒瓶,為了追求盡可能多的利潤,商人還沒將酒瓶灌滿。而為了讓需要安慰的客人多掏一些金錢出來,慰問團也很樂意將這種小瓶裝啤酒供應客人。 「我們是空軍,是紳士,怎麼能跟那些水手一樣粗魯?這種地方……哼哼——我的人格告訴我這裡不是正常人應該來的地方。」 鄧志潭像是讓杜申利的「人格」給傷害了,很是委屈辯解道:「得了吧隊長,正因為我們是紳士,所以才到這裡最高檔的雲仙樓,體會藝術的感染力。至於那些水手,他們都在什麼尋芳館,什麼滿園春,根本不會跟我們一樣『欣賞』藝術表演。他們要的是直接,隊長明白什麼是直接嗎?」 旁邊有個中尉將滿嘴的啤酒噴了出來,兩個服務生急忙上來幫他擦地。中尉嗤笑道:「少尉,別把海軍說的如此不堪,好像他們是沒有見過女人的野人——要知道,我們偉大的海軍將士不過是渴望體會母性的慈祥,他們迫不及待尋找一個和煦的避風港,想要早點入港而已。」 包間內空軍軍官們哄堂大笑。 「不錯,中尉說的再對沒有了,他們哪是野人,不過是一群未開化的原始人而已。」 「張毅你這就錯了,海軍只是稍微有些精力過剩,這也難怪,他們長年累月只有捕到魚有母的,別說女人了,就是一隻母雞,那些傢伙也會有著無窮好奇心。」 「不錯不錯,那些漁夫憋的太久了,我們應該同情他們才是。誰叫他們加入海軍呢?」 於是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鄧志潭少尉有些喝多了,潮紅的臉上眼睛都快瞇縫成一條線,可他還在大聲笑著。笑了半天,見杜申利沒說話,大力在杜申利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連基本的上下秩序都忘記了,大著舌頭,搖了搖腦袋含糊說道:「隊長,開心點,大家提著腦袋上天,鬼才知道明天是否還活著,還是趁著活著的時候及時行樂才是。」 杜申利沒有加入同僚嘲笑海軍的行列中,只是皺著眉頭冷眼旁觀眼前一切。 按照杜申利本意,他是決不會到這種場合來的,倒不是說他有多清高,只是多年教育,讓杜申利將這些跟腐朽、摧殘人性、道德淪喪劃上了等號。他認為一個熱血好男兒應該是國人的表率,而不是主動投入到污七八糟泥水潭中。杜申利是空軍英雄,到現在為止,中國空軍中擊落敵機最多的,就是他了。在國內時,整天身邊都有記者包圍,連上個廁所,隔壁蹲坑還趴著兩個記者——幸好女記者還沒那個膽子追進男廁所,不然杜申利非發瘋不可——自己一舉一動第二天都可能成了報上新聞,別說做錯事了,哪怕是說錯話,產生的後果也是讓杜申利所無法承受的。到了國外,受條件限制,加上各軍種都有不少可供採訪的英雄,圍在杜申利身邊的記者沒國內那麼多了,可還是有,只要杜申利擊落或者擊傷一架敵機,他會發現自己第二天無法登上飛機。整天生活在眾人聚焦中心,這樣的生活讓杜申利養成凡事都要小心謹慎。 今天上午,杜申利和他的戰友執行完空中巡邏,順利地完成了在拉塔基亞上空的十次戰鬥執勤。按照規定,他們可以享受兩天假期:不能離開前線,但在基地周圍他們可以自由活動。 中隊飛行員大多是參加了美索不達米亞後期戰役的飛行員,和杜申利不同,自從來到海外後,他們還沒有回國去療養:空軍不想讓沒有顯赫戰績的飛行員回去講述自己在前線無所事事的行為。對這些飛行員來說,完成十次戰鬥執勤,擁有兩天假期,這已經是很值得歡慶事情了。 今天一下飛機,在跟基地空軍首長匯報完後,這些飛行員拉著他們中隊長,起哄說要中隊長帶他們去好好放鬆放鬆。杜申利原本以為自己的這些手下只是想敲詐勒索一把自己,到飯館大吃大喝,再開著汽車到碼頭瘋跑一圈,誰知道他們居然把自己帶到了雲仙樓? 還沒進來,杜申利已經後悔了,現在看著自己部下如此放肆,杜申利更覺得自己過來是天大的錯誤,可惜現在是休假時間,他就是擺長官架子,那些無法無天的部下也不會服從。臉拉得老長的杜申利無法再忍受房間內氣氛,猛地站了起來,想要朝外走。 「隊長,你去哪?」 杜申利不想掃了大家興趣,悶聲道:「回去,我還有份報告要寫,你們先樂吧。」 「現在是休假時間,哪要寫什麼報告?」 「就是嘛,真要寫報告也等後天開工後再寫。」 「隊長,我們可是沒帶錢喲……還等著你買單呢!」 「單早就買好,這倒不用擔心,不過隊長不會是太害羞,不習慣面對這麼多人吧?」 「既然如此……」 很不情願的杜申利給一擁而上的部下圍住,任憑杜申利臉色如何難看,聲嘶力竭威脅部下,一眾猛男不懷好意笑著,簇擁著將他送到一個不大的小房間內,接著將房門關上。 「隊長,今天晚上您就在這裡好好享受吧,我們不打擾您了!」 說著那些目無官長的部下放肆地笑著,亂哄哄走了出去。 「放我出去——你們這些混蛋快放我出去!……等著瞧,我要關你們禁閉,讓你們這些豬頭到碼頭搬煤去!……」屋子裡的杜申利用力拍打著房門,咆哮著,威脅著他的部下。 「隊長實在太激動了,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罷?」 「是啊,春宵一刻值千金,難得隊長如此開心,大家都走好了。」 「走走走,我們去尋自己樂子去!別在這裡聽牆角,破壞隊長雅興。」 外面那些軍官嘻嘻哈哈哄笑著走開。 聽著那些部下走開,杜申利大張著口罵不下去了——沒人聽他的,就是罵得再難聽,那也沒有用。杜申利將軍帽一把摘了下來,嘴裡嘟囔出一句國罵,仔細看著門,用力拉了拉,想要尋找打開方法,可門讓那些動機不良的傢伙從外面反鎖上了,杜申利手掌都發白了,除了光光聲,出現的那條縫隙只夠讓只臭蟲鑽出去,杜申利這麼大的活人,想要出去自然不可能。 「這些該死的白癡!老子出去後非好好整整這些人渣不可!」 杜申利咬牙切齒小聲嘟囔地罵著,房間內有光線——不是燈光,而是自然光——有些氣暈頭的杜申利這才想起這間房子內還有扇窗戶,不能走門,從窗戶裡爬出去總不是太大難事,轉過身剛想爬窗戶,杜申利一時呆住了。 地上跪著一名背著包裹的女人,從修長的脖子,苗條的體形看,這個女人年紀決不大。女人一動不動頭點著地,手放在頭兩側,從姿勢上看——很像是一隻恭順的貓咪。 「官人您辛苦了。」聽到杜申利喘著的粗氣,女人說了一句不標準的普通話,將頭抬了起來。 「官人?」杜申利腦子裡有無數只小鳥正在嘰嘰喳喳飛翔,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面前的女人有著一張清秀的面孔,雖然談不上有多漂亮,卻比整天裹著面紗,不肯將臉露出來讓人一看的阿拉伯婦女更有吸引力——都是東方人,面前女人長相讓杜申利彷彿回到了國內。至於稱呼,讓杜申利又彷彿置身古代。現在中國可沒誰彼此稱呼對方官人。 「官人奮勇殺敵實在辛苦了,請官人躺下,讓小女子好好服侍官人吧。」 杜申利身處古代的感覺更是強烈,不光有「官人」,現在還出現了「小女子」。國內那些女人是怎麼自稱的?好像她們只會說「我」、「本姑娘」、「你大姐我」,或者還有潑辣點的很謙虛表明自己「姑奶奶」身份……反正沒有一個女人會認為自己是「小女子」的。杜申利有些疑惑現在是什麼時候?怎麼會有這種名稱出現在自己耳邊。 看杜申利好像被自己的美貌所傾倒,傻站在那裡沒有動靜。那名女子微微一笑,從地上爬了起來,輕解羅帶,將帶有包裹的長裙從上向下褪去,消瘦的玉肩,微顫的雪白酥乳自衣服中解放出來,顯露在杜申利眼底。 「停停……我並沒有讓你脫衣服啊?快把衣服穿起來!」杜申利目瞪口呆看著眼前女人,見女人還要繼續脫下去,這才靈魂回竅,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笨嘴拙舌硬著頭皮說下去:「我不喜歡這樣子,要知道,我可是有未婚妻的,要是給她知道了,那可不得了了!快將衣服穿起來,這像什麼樣子?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杜申利一嚷嚷,女人沒有將衣服繼續脫下去,可她也沒像杜申利所說的那樣,將衣服穿起來,而是迷惑地看著杜申利,等杜申利說完了,女人想了半天,露出了微笑,閃閃發亮的眼光熱切地盯著他:「官人,這裡是外國啊,您的未婚妻不會知道官人在這裡有多辛苦,她也無法撫慰官人……由小女子代替官人未婚妻給您撫慰不是很好?」 「不行,絕對不行!天地良心,我要對得起等我的未婚妻,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情。」杜申利想要繞過女人去打開窗戶,可看了女人站的位置,要是女人不配合一下,硬闖過去實在有失禮貌。杜申利想早點離開這大染缸,可他又不想讓女人遭罪,哪怕心裡面留下一點陰影,對紳士來說,這都是莫大的罪過。杜申利強打笑臉:「能不能請您讓一下?我要出去了。」 「門不在官人身後?」 「那幫該死的混蛋把門反鎖了!……求您了,還是讓一下吧,我要從窗戶出去。」 「難道官人覺得小女子不漂亮?」杜申利一個勁要走,女人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侮辱,不由得黯然垂淚,沒讓開通往窗戶的道路,只是站在那裡抹眼淚。 「你漂不漂亮關我屁事!」杜申利心裡大罵,臉上卻還要做出不是如此的表情。 「姑娘自然漂亮,只是我不喜歡……這個,不習慣跟陌生女人發生超出友誼的或者說是不正當的男女關係。要知道,大家都是有尊嚴的人,怎麼能做出這種雞鳴狗(杜申利將『盜』字硬生生嚥了回去)……兩性之間要發乎情,止於禮。當然,這只是本人個人之見,不代表其他人觀點……我說這麼多,只是告訴你我跟其他人不一樣!我討厭這種地方,而不是討厭你!」說到最後,杜申利急得要破口大罵了。當然,立場堅定的他,相信不管發生任何事情(蒙汗藥除外),自己都能保留一個清白之軀歸國去見吳伶俐。 「可是其他官人都喜歡小女子撫慰他們,難道官人興趣不同?」面帶梨花的女人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杜申利。在女人目光下,杜申利狼狽不堪。而女人後面輕輕的一句話讓杜申利徹底抓狂了:「要是官人喜歡,走後門也是可以的。」 「我是生理完全正常男人,不是變態!……這這……這簡直是對我人格的侮辱!」居然將他想像成變態狂人,杜申利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 「你為什麼要出來幹這一行呢?」 「國家窮,天皇號召國民為國效勞。」 「幹這個也是為國效勞?」 「自然是了,每天我們姐妹都能寄不少錢回去。可是今天官人卻讓小女子無法為國家多賺一分錢。」 坐在地上的杜申利皺了皺眉頭,他不知道居然連幹這個,都能找出如此偉大的理由。杜申利掏出錢包,數了一數,裡面大筆金錢已經給那些壞坯子用來喝花酒了,現在只有乾巴巴幾張。挑了一張面額十元的,遞給了女人。「我要走了,拿去,這筆錢就當你的辛苦費吧。」 「這麼多!」女人看到面額嚇壞了:「可是官人……您什麼也沒做過啊。」 杜申利從地上站了起來,朝前走,女人愣了一下,悄悄朝旁邊退讓,給杜申利讓開一條通道。杜申利將窗戶打開,還好,這裡是二樓距離地面並不太高,以他練習跳傘經驗來看,再高一米那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每個人都有自己觀點,任何人都不能讓我不討厭來這地方。」杜申利站在窗台,猶豫下,將錢包裡所有金錢掏了出來,輕輕放在桌子上:「我討厭你們天皇以動人口號,讓你們這些小姑娘出來幹這種事情,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你們這個民族至少遠比我們中國人要有紀律性,真是一個可怕的民族啊。這些錢算是我個人捐助你們天皇的資金,再多一分也沒有了。」 說完杜申利從窗口跳了下去。女人傻傻站在窗前,望著外面昏暗的街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真讓人猜不透。 「天哪!該死的,我怎麼連打車錢都送了出去?!……你們這些該死的王八蛋,咱們走著瞧!」 遠處傳來剛才那純情小男人的哀號,女人偷偷一笑,輕輕將窗戶關了起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章 家的感覺 遙遠的歐洲,戰爭正如火如荼進行著,一座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在戰火下,呻吟著變成了廢墟,精美的教堂只剩下殘牆斷壁。遮天辟日的機群如同蝗蟲,從一個地方飛向另一個地方,尖嘯著的炸彈免費將農田犁了個遍,最後還附送大量可以做菜刀的鋼鐵。成群的戰車轟鳴著無情地碾壓著大地,整個歐洲大陸都在戰車底下顫抖。火炮轟鳴,股股煙塵扶搖直上,彙集成厚重的烏雲,彷彿魔鬼猙獰的面孔,欲把整個世界都給吞嚥進去。 汽笛一聲長鳴,火車速度漸漸放緩,長長的站台出現在人們眼中。 「各位乘客,本次列車終點站——潯陽車站已經到達,下車旅客請整理好自己行李,已免遺忘。最後,再次感謝旅客朋友乘坐本次列車,謝謝。」 喇叭裡傳出列車長粗豪的嗓音。只是那些乘客沒有一人注意聽他到底說什麼廢話,大家正將各自行李從行李架上取了下來,費勁地朝車廂門口移動。有人踩了前面人的腳,有人行李碰了別人的腰,沒有道歉,只有引起爭吵,男人粗魯的罵聲,女人尖厲的叫聲,幾個正在睡夢中的小孩讓吵架給驚醒,不知所措地哇哇大哭起來。 「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挺直了腰板,端坐在座位上的徐永晉雖然目不斜視,一副泰山崩與面前而不改色的架勢,或者說他陷入往事沉思中(這麼年輕,如果也有可以回味的往事的話),外面一切彷彿與他無關,可那些聲音卻一個勁往他耳朵裡鑽。在平靜的外表下,徐永晉在心底不由得暗自苦笑。 什麼都沒變,骯髒的列車,脾氣暴躁的國人,自己依然年輕:二十二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可是徐永晉卻覺得有些事情變了,在他年輕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飽經風霜的心。 離開潯陽時的同學,現在有的戰死沙場,有的變成殘疾人,有的正在美索不達米亞啃沙子,有的在空中飛,有的在海裡漂,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再次回到家鄉。身邊沒有談笑風聲的同學,沒有生死與共的戰友,一個人坐在列車中,真有些孤苦伶仃的感覺。 土耳其投降後,剛剛過了摩蘇爾,朝努賽賓前進的遠征軍陸軍第十師第十九旅停下了腳步,原地待命。沒多久,傳來了讓這些在遙遠的中東征戰將士興奮的流言:因陸軍第十師在美索不達米亞戰役中所做出的傑出貢獻,總部調陸軍第十師歸國休整,補充兵力準備再次出國作戰。 第十師官兵奔走向告,大家都想從別人口中瞭解確切消息,可誰也無法瞭解到消息來源,只能慢慢等待。小道消息總是有他生存的道理,將士們翹首向望,苦盼多時後,總部的命令終於傳到第十師師部,他們真的可以歸國了。 坐船坐了一個月,當中國海岸線出現在軍人眼中時,心情激動難抑的士兵們一時間卻沒有原本計劃好的歡呼雀躍,只有肅然挺立,動也不動久久注視著那條黑色線條。踏上中國土地,士兵們彷彿從外星球歸來的遊子,眾多士兵立也立不穩,整個人匍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任憑軍官又是安慰勸解,又是以軍令威脅,他們就是不起來,觀者無不為之感動落淚。 下了碼頭,很快又上了車站,一列列軍用列車將這些將士拉到新設的軍營。大批新兵補充進第十師,又有大批士兵因為各種各樣理由(殘疾、戰場恐懼症、年紀太大不適合戰爭需要),離開了軍隊。一批在戰鬥中榮立戰功之人,作為獎賞,部隊給了他們一定時間的假期,允許他們回家探親。而徐永晉就屬於這批得到探親假獎賞的一分子。 潯陽站是終點站,大批旅客在到達洵陽之前,已經下了火車。只是再不多,各車廂出來人彙集在一起,人數也很可觀。跟著擁擠的人流,徐永晉走出了車站。 陰霾的天空下厚重的雲層低的伸手可觸,翻滾著的烏雲正緩慢地朝東邊移動著。車站大道兩旁梧桐憊懶地伸出枝條讓濛濛細雨洗刷滿身塵埃,抖落到地上。天還早,街上沒有什麼汽車,也沒有行人,馬路上濕漉漉,偶爾有輛自行車飛快地從上面駛過消失在前面的煙霧中,一串水滴被自行車輪帶起又急速地落了下來,灑落到兩旁。 走出出口處徐永晉深深地吸了口氣,趁著沒人注意,疲倦地伸了個懶腰,仰面讓絲絲雨點輕拂臉旁,雨點是如此的細小,小到彷彿不會將衣服給淋濕了。跟美索不達米亞整天風沙迷漫完全不同,中國江南的空氣是如此的清甜,甜的讓人感到掉進了花叢中。什麼香味?是清荷,還是茉莉?管他的呢,只要是家鄉的花香就可以了!想不出來的徐永晉搖搖頭將紛亂的思緒拋之腦後。 回頭抬起眼望了下候車樓頂上的大本鐘,時針剛剛在五與六之間,現在是早上五點半。已經沒有人再從出口處出來了,乘坐夜行火車的本來就很少,那些為數不多的乘客,很多也在省城下車了,到這個城市的寥寥無幾,在徐永晉還沉浸在家鄉城市特有的氣息時,寥寥無幾的乘客已經匆匆離開了空曠的車站廣場各奔前程了。 「潯陽……您的遊子回來了!」徐永晉伸開雙臂想要把整個城市攔入懷中,盡情狂呼,讓所有人都聽到在外遊子的心聲,可心聲只能在心裡大聲呼喊,嘴裡沒好意思喊出來。他明白,這話要是嚷嚷出來讓人家聽到了還不把他徐永晉當成了精神病?! 默默感慨完了,徐永晉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他這才發覺絲絲寒意正不懷好意從四面八方透過單薄的軍衣鑽了進來,渾身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從法奧半島登上運輸艦,軍艦一路沿著熱帶朝東前進,艦上熱的可以悶死人,別說單軍衣,就是不穿衣服也感到熱。香港登陸後,軍營在廣東英德的黃土坑。那裡雖然比熱帶要涼爽多了,穿著單軍衣還沒什麼問題,乘坐了一天火車,車上人多,也沒感到冷,現在下了列車,徐永晉這才感受到家鄉畢竟不是四季如春,冬天還是很濕冷的。 徐永晉一時讓家鄉的寒冷打了個措手不及,顧不得風度,攏著手縮著脖子不停地跳了幾步,眼睛四處張望著,尋找記憶中車站的那些小商販。偌大的車站廣場現在只有他孤零零地一個人,倒是對面小巷子巷口擺著一個攤子,一口大鍋支在那邊,熱氣騰騰地不知道燒什麼東西。 「油炸檜……火熱油炸檜!兩分錢一根了,快來買啊。」看到有軍人朝自己走過來,擺攤子的小販高聲吆喝起來。 徐永晉一愣,他分明記得自己離開潯陽時,油條還是一分錢一根,怎麼自己離家沒多少時間,油條價格就翻了一番?可再貴,那也是要吃的。「老闆,來一副大餅油條。」 「好勒……大餅油條一副,給您,一共五分錢。」 「老闆,你在蒙我是不?我記得三年前一副大餅油條只要兩分錢,現在怎麼這麼貴了?」 聽徐永晉用潯陽話置疑,小販收起瞧不起人的臉色——只要是外地人,潯陽人總覺得他們都是鄉下人,而潯陽人給鄉下人下的定義就是:不通事理,不講衛生,沒有禮貌,小氣摳門……總之,所有貶義詞都可以裝進鄉下人那個筐裡。——換上一副笑臉。 「這位大哥,現在可是一六年,不是一三年了。你離家三年也怪不了你,現在什麼不漲價?麵粉漲價,油漲價,煤炭漲價,木炭漲價,要是再賣兩分錢一副,我非喝西北風去不可!你可以問問別人,五分錢一副大餅油條,到底公不公道。」 從徐永晉懂事開始,大餅油條就是兩分錢一副。不過三年工夫,價錢翻了一番還不止,這自然讓徐永晉覺得不可思議。什麼都漲價,可徐永晉在軍隊中的津貼一分錢也沒漲過,物價真要翻個跟頭,豈不等於自己收入縮水一半以上? 「兄弟,政府說了,現在一切都要優先保證軍隊供應,為了打勝仗,做出再大犧牲也是值得的,只要取得勝利,一切不都有了?這道理大家都明白,大餅油條漲到五分錢,我們可是不光沒賺,還要虧呢!」 徐永晉點點頭算是體諒小販的苦衷,掏錢接過大餅油條,咬了一口默默走開。 在商言商,這種賣早點的小販本錢都不雄厚,真要虧本買賣,他們是決不會去做的。但從大餅油條漲價來看,戰火雖然沒燒到中國領土,可他卻在最基本的飲食上面影響到國內了。 街道上行人不多,沒有人煙的公路像一條灰白的長帶延伸,所有的住宅都不見燈光,遠處政府大樓一片墨黑——三年前,政府大摟可是一年四季從早到都是晚燈火通明的。——街道沒有變,人也沒有變,但氣氛卻變化極大,變得讓徐永晉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家鄉了。 淡青的炊煙自各家各戶廚房裡冉冉冒出,融入翻滾著的烏雲中。空氣裡除了潮濕的水汽,又夾雜了柴火與早飯混雜在一起的清香,沿著河道邊青石板鋪成的路面朝前走,一邊是更加黝黑冒著臭氣的小河,一邊是參差不齊由磚石與木板蓋起的房屋。 也許是冬天下雨天,一大早提著鳥籠悠然散步,或者蹲在河邊抽大煙袋的男人沒有出現。在河邊刷馬桶的家庭婦女也躲在屋裡。偶爾有人從屋裡出來,那也是行色匆匆,只是當他們看到穿著草綠軍裝的徐永晉,還和以前一樣,瞇著眼笑著點頭打招呼。 拐過一個彎,家就在前面不遠處,徐永晉不由加快了腳步。還沒到家門,他不由得站住了。 「媽!」 劉舜英正低著頭淘米準備早飯,身邊突然有人親切地喊了自己一聲,劉舜英猛地一震,一抬頭順著聲音方向望去,見徐永晉戰在自己面前,她張口結舌搖搖欲墜,手一鬆,竹編落在了地上。 徐永晉見母親站立不穩,急忙丟下挎包,搶前兩步,將母親攙扶住。 「是小弟麼?我這不是做夢?……這孩子,你可想死媽了!」劉舜英顧不得這是在大街上,一把摟住徐永晉放聲大哭。「你這一去就是三年,媽這心裡可跟刀扎一樣痛,每天看到戰報死了多少人,媽總是擔驚受怕,總覺得你會出什麼意外,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可讓媽怎麼活啊!……」 母親一哭訴起來就沒完沒了,隔壁幾家鄰居聽到外面動靜,紛紛走了出來。成了眾人焦點的徐永晉感到有些難為情,揀起掉在身邊的挎包,勸道:「我這不是沒事回來了嗎?媽,有什麼話咱們回家慢慢說。」 「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劉舜英抹著眼淚,讓兒子攙扶著走回了屋裡。 「爸呢?」進了房間,已經出嫁的姐姐自然是不在的,讓徐永晉有些意外的是,連父親也不在家裡。 「你爸昨天上夜班,剛回家躺下沒多少時間,我這就去叫他。」徐永晉還沒來得及攔,劉舜英已經三步並做兩步衝上了樓,還差點讓樓梯絆了一跌——這家她已經走了幾十年了,就是閉上眼睛,不用摸也能走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差點摔交,全是因為過於激動了。 「孩子他爸!小弟回來了!」 樓上傳來劉舜英的喊叫聲,徐永晉苦笑著搖搖頭,拍了拍挎包上沾到的泥水,輕輕放在桌子上,順手將軍帽摘下來,放在挎包邊。趁著父親還沒下來,打量著家裡。 和他離開時不同,家裡有了很大變化。來的路上看到潯陽街頭如此冷清,買副大餅油條也要五分錢,想想自己父親是工廠普通工人,而母親是家庭主婦,沒有經濟來源,想像中,自己的家現在應該極為殘破,家庭生活困苦不堪了。走到門口,外面發黑的木板更肯定了徐永晉這種想法,可現在屋裡一看,卻讓徐永晉大出意外。 快要過年了,屋裡各個門上都上貼著年畫,有趙公元帥,也有招財童子,老壽星拄著枴杖對著徐永晉微微笑著,鍾馗揮舞著鐵鞭幫徐家看著大門。 外面十分陳舊,可屋裡卻粉刷一新,客廳牆上掛著一副松鶴圖,那麼大的圖,一看就是街頭十塊錢三幅貨色,決不可能出自名家之手。可徐永晉家什麼時候牆上掛畫了?印象中,徐建國可是沒有一點藝術修養。不過就看客廳掛著的這幅畫——這實在太大眾化了點——徐永晉相信自己老爸現在就是有藝術修養,那也少的跟沒有一個樣。 在樓梯旁邊,一個落地鍾正不緊不慢走著,看了下牌子,長江牌,武昌貨,雖然不是什麼名牌,卻也要百多塊錢,父親一個月工資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值錢的不光是落地鐘,在供奉祖先的八仙桌上,現在擺放著一台收音機(收音機的出現,完全拜這場戰爭之賜,為了戰爭通信聯絡,各國大力發展無線通信,於是出現了周邊產品——廣播電台和收音機)。這可是剛問世還沒多少時間的產品,徐永晉只是在軍人供銷社裡看到過,昂貴的價錢讓徐永晉匝舌不已,聽說現在國內只有一些大城市有了無線廣播電台,一般地方,你就是買了收音機,也沒有用場,可今天,他卻在自己家裡看到了這高科技產品。 樓上傳來父親讓人打斷休息,不滿地嘟囔聲,母親數落父親聲,徐永晉將視線從客廳裡那些新奇東西上收了回來,望向樓梯。果然,當聽到兒子從戰場上回來了,樓上傳來父親翻身下床聲——聲音很重,在樓下的徐永晉聽的清清楚楚——耳邊傳來熟悉的父親下樓聲,比平日重多了。 大冷天,穿著汗衫的父親出現在樓梯口,看到自己兒子正站在下面看著自己,徐建國停下了腳步,仔細端詳了兒子半天,嘴唇張開微微顫抖,終於淡淡問了聲:「回來啦?」 徐永晉眼圈有些濕潤,感覺有液體要往外湧出,強忍住激動,徐永晉平淡地回道:「爸,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路上辛苦了吧?早飯有沒有吃過?要是沒吃,讓你媽給你做。」 「還好,來的路上已經吃過早飯,用不著再準備了。」 「要不要先躺下休息?」 「不用了,坐火車並不累。」跟美索不達米亞的戰壕裡相比,晃動著的列車簡直是天堂了。 「唉,你們爺倆這是怎麼了?小弟,快坐下。」跟在徐建國後面下來的劉舜英見爺倆不鹹不淡聊些很平常的話題,不由埋怨起來,招呼徐永晉坐下,劉舜英急匆匆跑進廚房,沒多久,一盆冒著熱氣的熱水端了出來。「擦把臉吧,身上都是雨水,小心著涼了!要不要換下衣服?你那些衣服我都給你保管的好好的。」 「謝謝媽,用不著換。」徐永晉接過毛巾,享受洗熱水臉的舒適。這麼多日子了,他都快要忘記用熱水洗臉是什麼感覺了。 看著自己寶貝兒子,劉舜英有些心疼的埋怨道:「既然要回來,怎麼不事先來封信,讓家裡準備準備?你看看,我連菜都沒有準備,你姐也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對了,孩子他爸,今天你不上班,去報社跟招弟說一聲罷?叫她今天別回自己家了,冷冷清清的,一家人難得團聚在一起,還是回家吃晚飯好了。」 徐建國悶哼一聲,算是聽到了。在旁邊問徐永晉:「就是,你怎麼事先也不來封信?」 徐永晉擦完臉,剛想自己動手將水倒掉,洗下毛巾,身邊的母親已經搶先一步,把臉盆端進了廚房。什麼都不用他動手,倒真有些大少爺的感覺。 「部隊臨時決定給我們放假時間緊,一時也來不及寫信,何況從部隊坐車到家不過一天路程,寫了信,信還沒到,我人已經到了,也沒寫信必要。」 廚房裡的母親耳朵一直注意聽外面說話,徐永晉剛說完,父親還沒說話,劉舜英已經開口:「小弟啊,你還要回部隊去?當兵都三年了,按照規定,應該復員了罷?怎麼還要回部隊?」 「原本服役期是三年,可現在是戰爭時期,一切都不能按照常規了。而且我現在是軍士長,按照規定,軍士長至少要服役五年。」 家裡雖然有兩名軍人,可徐建國夫妻對軍銜還是搞不明白,他們只知道將官比校官大,校官比尉官大,至於軍士、士兵之間區別,這他們是不明白的。不過徐建國和劉舜英卻明白,短期內,他們的兒子是不可能從部隊裡復員了。倆人不由同時發出一聲微歎。 劉舜英上菜場買菜去了,幾年不見的兒子突然回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看看家裡沒什麼好菜,當媽的自然覺得心裡不舒服,於是挎上籃子去菜場。徐永晉想幫母親提提籃子,可當媽的心疼兒子,說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是在家多休息休息,別累著了。 劉舜英一出門,屋裡只剩下父子倆。倆人坐在椅子上,雖有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可以在家待多長時間?」 「一個星期,下星期四必須乘坐火車趕回部隊。」 「哦……」徐建國點頭,於是再次沉寂下來。 徐建國眼睛看著外面紛飛的雨絲,粗短的手指輕輕扣擊著桌面,發出咄咄悶聲,好像對兒子的到來他這當父親的並不在意,可偶爾瞥到徐永晉身上的目光,卻將兒子身影牢牢記了下來。 和家裡相比,兒子現在長的更高了,也魁梧了不少,坐在椅子上,挺直的腰桿將軍裝完全撐了起來,以前白皙的臉蛋,現在卻有著黑紅色,就是在家裡,兩隻眼睛也目不斜視,透出一股子剛毅勁頭。自然垂放在膝蓋處的手背上,雖然看起來很隨意,卻好像蘊藏著巨大的能量,像是時刻都能用這雙手,撕裂面前一切。 「兒子長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光會問家裡要錢,好像永遠長不大,需要別人幫忙的孩子了!」徐建國在心底裡不由感慨起來。 父親在偷偷端詳著兒子的同時,徐永晉也在打量著生他養他的父親。 「爸……你好像——好像比以前胖了些?臉上氣色也不錯。怎麼,現在不抽煙了?」 記憶中,父親是常常叼著個大煙袋的,煙絲質量雖然低劣,可沒有煙抽的日子對父親來說,實在不可想像,當然,要是沒有酒喝,父親大人也是要上吊去了。 徐建國摸了下臉:「不抽啦,早就戒了煙。醫生說我血壓高,不能抽煙不能喝酒,不然保不準什麼時候見你爺爺去。」 徐永晉心裡突然一酸,自己在美索不達米亞思念著父母,卻從來沒想過父母年紀大了,身體會生病,在他印象中,父母都是神,是永遠不會生病的,可今天,父親雖然說的很輕鬆,徐永晉卻發覺,父親大人已經老了,頭髮開始花白,臉上出現了一塊塊黑斑,皺紋也更加深了——三年前的父親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工作還好嗎?」 「不錯。」父親簡短回答一聲不再說話。除了講述自己以前艱苦創業史,父親的話語總是顯得那麼簡單,常常兩三個字就代表了他的回答,徐永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幸好,今天父親和平常不大一樣,沉默半晌,父親開口道:「自從戰爭爆發後,我們船廠接到不少定單,廠裡新加了兩個船塢,工人增長一倍還多,每日三班運轉,連休息日也大大減少,就是這樣單子多的根本做不過來。船廠有錢,大家收入也大幅提高。雖說累點,可聽著前面不停打勝仗,心情舒暢就是再苦那也是值得的。」 「哦。」 輪到徐永晉用簡單的話語來表示自己正在聽,而且是專注地聆聽。 徐永晉打量一下家裡,有些明白為什麼家裡會出現這麼多高檔物品了。不過讓徐永晉不明白的是,父親從來都不是愛趕時髦之人,收音機這種新奇產品,按理說,父親就是有再多的錢,只要周圍鄰居沒有買,他也決不會第一個吃螃蟹。 「這東西?」徐建國順著兒子專注的視線望去,看到擺在樓梯邊八仙桌上的收音機,不由露出了微笑。「這是你姐說什麼我們老夫老妻沒事閒得發慌,不如買台收音機聽聽,錢是你姐夫出的,機器是你姐買的。這裡也沒那個叫什麼……廣告電台的,不過是買來當個擺設。」 「哦。」徐永晉再次點頭。遠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姐夫是戰車部隊少校,他的薪水極為可觀,買台收音機對他而言,算不得太難事情。「不是廣告電台,是廣播電台。全稱應該是無線廣播電台,國內幾個大城市有,我們這裡也許再過幾年也會有。」徐永晉糾正道。 廣播這種新生的詞語,對一般跟電子設備沒什麼接觸的人來說,實在是很難一下子明白過來,倒是廣告,這已經有好幾十年歷史了,每天報紙上、街頭巷尾,都是各種各樣誘惑人的廣告,耳濡目染下,這個名詞算是深入民心。徐建國將廣播電台說成「廣告電台」,這也很難讓人嘲笑他。 「是廣播電台嗎?你姐說過,我有些忘記了。」讓兒子糾正自己口誤,徐建國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笑過後,徐建國收斂起笑容,關切問道:「在外面還好嗎?報紙上整天都說你們沒費什麼力氣,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消滅了不少敵人。你殺了幾個土耳其鬼子?有沒有德國鬼子?」 「還好吧?……」父親的問題實在太多,徐永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外面當然不如國內。戰場上炮火紛飛,流彈炮彈破片隨時可以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冰冷的屍體,或者讓你屍骨無存也是很有可能的。當然,武器裝備的巨大差距,讓土耳其人付出了遠比遠征軍更大傷亡,可要說沒費什麼力氣,就接連取得勝利,徐永晉是決不會承認這是真話。十九旅出國時擁有八千人,歸國時,兵員擁有七千八,明著看起來減員只有兩百,可要知道,能經歷過整個美索不達米亞戰役,完好無損回來的,只有不到半數人員,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殘疾了。 至於徐永晉到底殺死了多少敵人,這個連徐永晉自己也記不清了。剛上戰場時,他還會記得自己殺了幾個人,可從春天打到夏天,又從夏天殺到秋天,日復一日不停地撕殺,到後來整個人都麻木了,反正戰場上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為了活命瞄準敵人射擊就是,至於殺死幾個,戰鬥中是無法考慮的,當一場戰鬥結束時,摸摸腦袋還在,也沒缺胳膊少腿,或者身上什麼地方給人鑽了個洞,這就算自己在和死神戰鬥中,取得了極大的勝利。對徐永晉來說,最大的恐懼,就是不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自己是否還活著。 看著父親熱切的目光,好像很期待自己能拿出勳章,可以讓他在工廠工人那邊炫耀一下,徐永晉有些遲疑,他不知道是否該把真實情況告訴父親。可是在美索不達米亞時,徐永晉整天詛咒這場戰爭,認為戰爭完全是毀滅一切,將生靈毀滅,將靈魂毀滅,是極端邪惡的,世界上最醜惡的事情。一聽到能回國,徐永晉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來。 回到國內,鮮花、掌聲,姑娘崇拜的目光,小孩純真的笑臉,堆積如山的慰問品,接連拜訪的各團體……這些讓徐永晉又為自己軍人身份感到自豪。覺得戰爭不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自己在鳥不拉屎的美索不達米亞作戰,這是保護國內這些百姓,讓他們免受戰火痛苦呢! 他記得某位議員(具體姓名徐永晉已經記不住了,自從戰場下來後,徐永晉發現自己記憶力衰退的極為嚇人,腦子裡常常出現莫名其妙的幻覺,這讓徐永晉很是恐慌)在軍營中對士兵進行過一次演講,具體說那些話,他早已忘記,只記得大致意思,大致意思是: 只要有人類存在,戰爭將不會終止,誰都明白戰爭是邪惡的,是摧殘人性的,但是,為了中國可愛的孩子擁有美好的明天,為了家中妻子姐妹,不受外人污辱,作為一名中國軍人,在不得不打仗時,只有義無返顧走上戰場,去消滅那些敵人。 最好的保護家園方式,就是將潛在的威脅扼殺在搖籃中,決不能等到敵人打到家門口來了,這才想到要進行抵抗。中國歷史上這種不思進取,一心想著守在自己安樂窩裡過日子的朝代,實在數不勝數,可他們的下場實在好不到哪裡去。匈奴犯邊,五胡亂華,遼、金、蒙古,後金騎兵,哪一次北方遊牧民族沒有將繁華的中原殺的千里渺無人煙?屍山血海,人口急劇下降,活著的還要給那些粗魯的遊牧民當奴隸,生死全憑主子一句話……若當年中華大軍能夠早日徹底剷除動亂根源,禦敵於國門之外,堂堂中國,又怎麼可能遭受如此奇恥大辱? 今天同盟國就是歷史上的遊牧民族,可以說,他們對人類造成的威脅,比以前禍害中國的遊牧民族還要厲害,為了人類生存,為了愛好自由的中國人可以自在享受清新空氣,遠征軍做出的犧牲是完全值得的,是受到所有正義力量真誠擁護的,遠征軍付出的努力,讓國內百姓能夠過上和平生活。一首歌裡唱到「你不站崗,我不站崗,誰來保衛祖國,誰來保衛家?」為了這個神聖的職責,所有熱血男兒都應該走入軍營,去保衛自己的祖國,保衛自己的家,保衛父老鄉親,保衛妻兒老小……當著遠征軍將士,議員激動的表示,自己年紀實在太大,雖然想從軍報國,可軍隊卻不招收老年人,這是他畢生的遺憾,但是,但是!議員自己不能當兵,他將家裡兩個兒子送進了軍隊,也算是為國家做出自己微薄的貢獻。 神色激動,滿面通紅的議員演講,屢次讓將士們狂熱的掌聲所打斷,一個人足足說了三個小時,而站在下面的將士們卻好像沒有感覺到時光的流逝。議員都是國民投票選舉出來的,他們代表了國民,議員對軍隊的肯定,對軍人的讚揚,那也代表了國民對軍隊浴血沙場的肯定,對軍人出生入死的讚揚。這些話自然是那些剛剛從沙場上下來的軍人願意聽到的。何況議員還說了,他親自送自己的兩個兒子當兵!(徐永晉和當時在場的所有軍人都不知道,議員的兒子當的是武裝警察,在野戰軍到海外提著腦袋拚命時,議員的兒子正在國內閒得要命,躺在床上數綿羊。) 「戰場上殺了十來個敵人吧?……怎麼說呢?到處都是敵人,在你身邊也有無數戰友。你瞄準了敵人,說不定同時有好幾支槍瞄準這名敵人,大家開火雖有先後,到底是誰打到實在難說的很。而且還有種情況,你覺得自己把敵人打死了,而且他也真的倒了下去,可說不定這個傢伙是在裝死。趁你瞄準其他人時,他又偷偷溜走。還有打傷的。戰場上情況很是複雜,無法統計的。當然,我們團消滅了遠比自身多出好幾倍的敵人,這是肯定的!我們團自法奧半島登陸後,一直拚殺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可以說,哪裡敵人抵抗頑強,哪裡就有我們鐵血青年團的身影!」 在美索不達米亞時,徐永晉管讓自己手下新兵自豪的鐵血青年團,叫做「鐵血白癡團」,不光他這樣說,很多老兵都是如此講。現在在父親面前,他又為自己身在遠征軍拳頭部隊感到萬分自豪,說出的話也高了八度。主力中的主力,全軍的拳頭部隊,在這樣部隊服役,說出來能讓那些整天看戰報的老百姓敬畏的——至少面前的父親大人表情就很欣慰。 「我們解放了巴士拉,我們將千年古城巴格達從殘暴的土耳其人手中解放出來,我們打到了摩蘇爾,解救了不幸被俘的戰友,消滅了整團整旅的敵人,土耳其人,德國人,奧匈帝國人,我們都跟他們交過手,而且擊敗並且消滅了他們,飛機炸不垮我們,戰車打不過我們,在美索不達米亞,只要聽到鐵血青年團來了,那些同盟國軍隊連抵抗的念頭都不敢有,一個個丟棄武器當了逃兵。可以說,所有軍隊中,戰功最大的,就是我們鐵血青年團!」 慷慨激昂的說完最後一個字,徐永晉突然感到後背一陣冰涼。自己今天是怎麼啦?怎麼將幹部在軍人大會上的講話,全篇照搬,對父親陳述了一遍?要知道,戰場上的一切跟自己所說的可是存在極為巨大的差距。不錯,三十八團是取得了讓世人矚目的戰績,可三十八團付出的代價,那也是其他部隊所無法承受的。 同校好友迪迪就死在自己懷中,注重儀表裝飾,總是笑咪咪的五連第二任連長周慈寧為了掩護新兵,讓炮彈炸的屍骨無存,同班同組,關係好的跟親兄弟一樣的壽雲國讓土耳其人打死,張保華被炮彈炸成重傷,救助無效身亡,矮小的福建人馬沈被敵人挑來了肚子,腸子流了一地,當場慘死。自己訓練的新兵楊榮國讓炮擊和毒氣嚇的發了瘋,給炮彈炸的四分五裂,還有李廷貴,也是死在自己面前……想起一張張活潑的面孔,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徐永晉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自豪的。他如何去見迪迪的母親?同班學友高明被流彈打死了,張小波成了從此在女人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的殘疾人——真是生不如死——他們的家人自己又如何面對?——他們都死了,或者變成了怪物,只有我運氣好,屁事沒有回來了。這話自己能說嗎? 痛苦的死亡,正義的事業,兩種觀點在徐永晉腦子裡彼此衝突,一會兒這邊佔了上風,一會兒另外一邊又佔了上風。徐永晉被這兩種觀點折騰的要發瘋了,他開始羨慕那些頭腦簡單的傢伙,那些人什麼都不想,人家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頭腦簡單不也是一種幸福?哪像自己現在這樣,都快要神經分裂了! 徐建國並不知道自己兒子腦子裡突然交織著罪惡的戰爭和正義的事業,兩種觀點衝突。他關注的是兒子所說自己團隊的豐功偉績。以前兒子的安危讓徐建國擔心受怕,可現在兒子一點毛病也沒有,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自己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小弟,你們團這麼厲害,你有沒有得到什麼獎賞?勳章活著獎章……哪怕是獎狀也成。」 徐永晉猶豫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哦……沒關係,只要能平安回來就是最大獎勵。」 話雖如此,可誰都能聽出徐建國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深深的失落感。 徐永晉歉然看著父親。實際上在他挎包中,安安靜靜躺著一枚銀質的二級紅旗勳章——這是表彰徐永晉第一個衝進摩蘇爾,將中國國旗插在了摩蘇爾政府大樓上的英雄行為——一枚勝利獎章,一枚美索不達米亞戰役紀念章,要是將勳章和獎章別在胸前,徐永晉走到任何地方,人們都會以崇敬的目光看待他。之所以沒有跟父親說出真實事情,除了自己參加的戰爭,到底是正義還是罪惡,讓徐永晉想不明白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當然,這個原因他是不會對父母說的,就是說了,相信父母也無法理解。 「讓爸爸失望了。」 「這沒什麼,活著比什麼都強上百倍。只要你能平安歸來,我和你媽都很開心。對了,你先休息吧,我到報社去一趟,跟你姐說一聲去。」 說著,徐建國站了起來。 「爸,我也有點事情,想出去辦辦……」 徐建國見兒子站了起來,將挎包背上,急忙擺了擺手:「別忙,先在家裡休息,你媽去買菜,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要是看你不在家,你媽會急壞的。」 「我真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按照規定,回到家要先到地方武裝部報到……」 「什麼事情那麼重要?你不是有七天假期?慢慢來好了。報到的事情下午去也沒關係。等著,在家等你媽啊……」說著徐建國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將徐永晉一個人丟在了家裡。 徐永晉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父親是個普通老百姓,他根本不明白軍規對一名軍人來說,是如何重要。不遵守軍規,那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回家不報到,說起來是小事,可這小事也夠關自己禁閉的了。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徐永晉眼眶一熱,有種液體從眼眶裡不受控制悄悄流了下來。 手捧著一束只有幾個花骨朵的臘梅,徐永晉靜靜站在墳前,看著面前一堆黃土,久久肅立。 呼嘯著的山風從身邊刮過,刮得衣服撲勒勒做響。含著大量水汽的寒風吹在臉上好像被刀子割一般,站在徐永晉身邊的中士凍得直跳腳,不停地搓著手,紅彤彤得臉,可憐巴巴看著徐永晉,可是徐永晉卻彷彿成了一尊雕塑,立在那裡看著墓碑一動不動。 墓碑上很簡單,只寫著「生於一八九三年四月十四日,卒於一九一三年三月十九日。愛子趙迪迪之墓。父趙庫阿。母蘇小蓮。一九一四年四月五日。」簡陋的墓碑上,沒有刻下生平事跡,只有描了黑漆的死者名字,還有上了紅漆的父母名字,生死年月,立碑時間。偶爾從此經過的人不會知道下面埋的那個人有過什麼夢想,他們也無從知道死者為何而死。 大片排列整齊的墳墓中,迪迪的墳並沒有做的很大,一點也不顯眼,唯一和其他墳墓有所區別的,就是墳頭上沒有長草——也許長過,不過都讓人拔了,從這點看,這裡經常有人過來打理——如不是武裝部裡有記錄,還派人專門陪同徐永晉過來,雖然知道在這裡,一時半會徐永晉也很難從漫山遍野的墳墓裡,尋出自己要找的墳墓。 不經意間,那個熱愛籃球,喜歡跳起來暴扣的年輕人化為一捧灰塵,回歸大地懷抱,再也無法露出雪白的牙齒,吐著舌頭飛翔起來,將籃球狠狠砸進籃筐。喜歡手舞足蹈,嘴裡唸唸有詞,渾身上下透著青春活力的年輕人,無法再動一下,也永久的沉寂下來。一些以前知道他名字的人,在幾年過後,漸漸將他淡忘,不熟悉他的人,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還有過這樣一個人。 在學校中,徐永晉對迪迪評價並不是很好。除了愛好運動,好吃懶做的迪迪最喜歡事情,就是敲詐勒索其他同學,連徐永晉也讓迪迪敲詐過。當時徐永晉對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警察早日將這個混蛋抓進監獄去,最好關上一輩子,永遠不要放他出來禍害社會。想是這麼想,見到迪迪,徐永晉還是要面帶笑容,很是友好打招呼,他的拳頭沒人家硬,和人家硬撞,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到了軍隊,周圍一切都是陌生的,那麼多同學,只有他們倆個人在一個連隊,不知不覺中,徐永晉和迪迪的關係在慢慢變化,和迪迪接觸久了,徐永晉發覺迪迪也不是那麼可惡,他只是頭腦簡單,喜歡率性而為,或者說什麼事情都不經過大腦,屬於單細胞一類。即是校友,又是戰友,很自然的,倆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鐵哥們,可是一場戰鬥卻將他們徹底分開…… 徐永晉慢慢屈膝跪了下去,——下過雨的土地很是潮濕,他卻沒有感覺到泥水弄濕了褲子。——伸出手輕輕撫摩著墓碑,就好像當時在戰壕裡,悲痛欲決的自己撫摩著陣亡迪迪寬闊的後背。鼻子發酸,視線讓片霧水朦朧,雖然很近,卻看不清墓碑上那些字。 徐永晉將草綠色的挎包打開,從裡面取出一枚獎章,雙手捧著,莊重地掛在墓碑上,緩緩站起,看著風將獎章刮的微微搖晃。 這是一枚金黃色的獎章,配了一條白底紅條的帶子,金黃色的獎章上,是一棵高大的棕櫚樹,一名端著上了刺刀的步兵做著衝鋒的姿勢——美索不達米亞戰役鍍金紀念章,一九一三年三月參加戰役,活著從戰場上下來的士兵,每人都能得到這麼一枚,那些後來參加的也有,不過他們不是鍍金,只是一塊銅牌,拿出來一比自然寒酸很多。 只有活著的人才有紀念章好拿,那些死去的,軍隊只是給他們家裡一枚紫星勳章,加上一份慰問信,當然,還有撫恤金。就這麼簡單,再多一樣也沒有了。 在美索不達米亞時,時刻面對著死亡,腦子裡除了殺人,避免被人所殺之外,就是一片空白,乘上歸國軍艦了,幾天過後,所有思維再次活動起來,那些潛藏在記憶裡深處的念頭,如同初春的竹筍,破土而出。每一個重傷送到後方去的戰友,每一個在自己面前陣亡的兄弟,過電影一般一個又一個闖進徐永晉腦海,那些戰友一會兒有說有笑走了過來,一會兒又渾身是血,臉上肌肉扭曲在一起,發出痛苦的慘叫,彼此交替著,讓徐永晉感到窒息,人也快要發瘋了。 當得到自己可以回家探親的消息,徐永晉就決定要到迪迪墳前看看,將自己的美索不達米亞戰役紀念章送給九泉下的戰友,用這個勝利的象徵來告慰戰友英靈。 從挎包裡取出一包煙,將煙紙撕開後,徐永晉將裡面紙煙一根根點燃,在繞著黃土堆插了一圈。「兄弟,我知道你喜歡抽煙,以前咱們條件不好,只能用最低劣煙絲,自己裹煙抽,到了戰場,紙煙有供應,可那煙味道跟咱們自己裹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今天兄弟給你帶來好煙了,大中華,可貴著呢,我想你一定很喜歡吧?當兄弟的這次來後,下次能不能再來可就不一定了,回部隊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又上戰場……你就盡情抽吧,多吸兩口,要是兄弟跟你一樣了,以後可沒人再給你送煙……」面色蒼白的徐永晉一邊插,嘴裡一邊低聲嘟囔著。 陪著徐永晉上來的中士不再跳動,他的喉嚨好像讓什麼東西給堵住,眼圈發紅,轉過身不敢再看,可聲音卻讓風吹著飄到他耳朵裡。中士挺直了身子,像名正在站崗的哨兵,一動不動。 插完了香煙,徐永晉又掏出一壺酒,取出兩隻酒杯,在墓碑前放下一隻,自己手裡拿著一隻。給兩隻酒杯裡斟滿了酒,低著頭手微微一傾,將自己手中酒自左向右緩緩灑在墳前。不顧地上泥濘,一屁股坐了下來,直勾勾盯著墓碑,再次給倒空的酒杯斟酒。酒杯中透明的液體漸漸上升,漫出酒杯,而徐永晉也沒有發現。 「兄弟,來一杯吧,茅台,三塊錢一瓶,高度酒,咱哥倆一起幹!」徐永晉一仰脖,將整杯酒倒入喉嚨裡,蒼白的臉立刻變得通紅,肩膀不停抽動,劇烈咳嗽起來。 中士忍不住轉身走到徐永晉面前,低聲勸解:「排長,起來吧……地下涼。您來看他,下面躺著的兄弟一定很欣慰。時間不早了,還是早點回去吧。」 徐永晉好像沒聽明白中士說什麼,直著眼看著墓碑,癡癡說道:「他和我是同學。」 「我知道。」 「我們一起當兵,分在同一個連隊,又一起上了戰場。」 這不是廢話?同時在一個連隊裡當兵,怎麼可能不一起上戰場?可中士還是點了點頭,他雖然不知道這些話代表了什麼含義,可他卻能理解徐永晉現在的心情。人在半瘋癲狀態下,說什麼都是可以原諒的。 「可是他死了,我卻還活著……負傷的他就死在我懷裡,我眼睜睜看著他死去,自己卻他媽的一點用場也沒有,我他媽是廢物!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死,什麼忙也幫不上!」徐永晉越說越激動,他不再平靜,好像暴怒的獅子,臉上青筋鼓起,緊握拳頭,狠狠砸著地面,很快,地上有了一絲血跡,鮮紅的血液從他拳頭上流淌下來,而徐永晉卻彷彿根本沒感覺到疼,放聲大哭,不停捶擊著地面。 中士不再相勸——這時候勸也沒有用,他明白面前這位從戰場上下來的軍人,現在需要一個發洩的口子,還是讓他發洩吧,你要相勸,說不定紅了眼的軍人會將矛頭對準你。——直起身,倒退一步,傻傻看著痛哭中的徐永晉,心底湧起無窮的哀傷。 都說軍人是有著鋼鐵一般的神經,流血不流淚是軍人的準則,中士自己也認為軍人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可是今天,看著趴在戰友墳前,痛哭著的徐永晉,中士一點沒有感到徐永晉不是一個合格軍人,相反,趴在地上的徐永晉在他心中形象分外高大起來,比掏出軍功章還要讓他覺得更像一名軍人。 哭出來了,徐永晉感覺心中憋著的那團棉花消失不見。徐永晉收住哭聲,也不抹臉上掛著的眼淚——既然已經哭了,沒必要再掩飾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右手合攏五指,緩緩卻很堅定舉到眉梢,對著墳墓行個標準的軍禮,轉身啞著嗓子:「走,我們回去。」 說完徐永晉帶頭挺直了胸膛朝山坡下走去,速度走的很快,手臂甩的也很標準,一路上他再沒有回頭看一眼山上那座墳墓。 中士迷茫地看著徐永晉從兩棵松樹間經過,消失在下面。回過頭,對著掛著紀念章的墓碑莊重行個軍禮,轉身朝下走,沒走多遠,中士又立住,轉頭望著那座墳墓,墓碑上,美索不達米亞戰役紀念章還在隨著山風微微搖擺。 中士走到山下,徐永晉正立在沾滿了泥漿的轎車前。 這輛轎車屬於潯陽市武裝部部長的公務坐駕。上午徐永晉到武裝部報到後,當武裝部部長熱情地詢問有什麼可以給予幫助的(一般來說,這些都是客套話,當首長詢問是否需要幫助時,當兵的標準回答是:要堅決果敢說沒有任何問題),徐永晉卻很是遲疑說自己一個戰友在戰場上犧牲了,遺體原來掩埋在美索不達米亞,後來按照家裡要求,在那邊火化後將骨灰帶回了國內。徐永晉知道士兵陣亡後,如後運掩埋在原籍,當地武裝部都要詳細記載埋葬地點,此次回來探親,他打算到墳前好好看看老戰友。 武裝部部長的臉色當時就晴轉陰天,打著官腔直哼哼。尋求幫忙的事情並不難辦,只是好端端活著,卻要幫人查一個死人埋在什麼地方,對武裝部部長來說,這自然談不上吉利二字。再加上自己客套兩句,這沒眼色的傢伙就順著桿往上爬,實在讓武裝部部長很是不爽。 徐永晉看出部長大人很不樂意,也不等部長開口,用一番官場話打發自己走人,什麼也不說,將挎包裡東西取了出來,二級紅旗勳章(部長看著眼紅,他連三級紅旗勳章也沒有,別說勳章了,就是差很多的紅旗獎章也只有一個二級,三個三級的),勝利獎章,美索不達米亞戰役紀念章,一封介紹信。 對著那些勳章獎章,部長只有嚥口水的份——不是他的,就是花言巧語騙過來也沒用,還會成為人家笑柄。當徐永晉將介紹信遞到部長眼前,部長迷惑地接過,看了上面字跡,臉色立刻變化,等撕開信封,看完內容,原本陰天的臉上,現在變成了大太陽。 信是程明海少校寫給曾經擔當過自己下屬馬耀昆的,馬耀昆原本在程明海手下擔任作訓處少尉實習參謀,現在他已經是上尉了,上尉武裝部部長,就是徐永晉面前的這位喜歡打官腔的部長。 知道徐永晉他們部隊要回國,程明海認為自己這小舅子可能回家探親——程明海認為當兵三年沒回家了,按照慣例也應該回去一趟。程明海不知道的是徐永晉之所以能回去,並非什麼慣例,而是部隊將探親假作為獎賞,賜予那些功臣們,如不是有功之人,徐永晉想回家那是連門也摸不著的——為了讓他可以在家過的舒適些,程明海在徐永晉上船前,特意給自己以前下級寫了封信,讓徐永晉帶過去,說是只要將信交給武裝部部長,他自然會給予照顧的。果然,今天一把信拿出來,這位部長就換了臉色。 信裡內容很簡單,只是介紹了徐永晉和程明海之間的關係,在用粗俗的語言問候過馬耀昆後,很是不引人注意寫自己馬上就要回國陞官了。說是回國後要請老戰友好好喝一頓,當然,這要看有沒有時間了。 軍中上下級關係看得極重。自己的老上級雖然沒說什麼需要照顧的話,可既然將徐永晉介紹給自己,馬耀昆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徐永晉。於是將徐永晉安頓下喝茶,馬耀昆動員武裝部所有人手去翻資料,只一盞茶的工夫,迪迪安息所在地就送到徐永晉手頭。徐永晉中飯也不吃,趕著去上墳,馬耀昆還慷慨地將自己的愛車借給徐永晉用。讓徐永晉不能不感慨當有權人的親戚,實在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 「去什麼地方?我送你。」中士發動汽車,他原本對雨天跑山路很是不情願,可在山上,中士對今天此行不再抱有怨言,轉頭詢問道。 「回武裝部吧,到那裡我自己走回家。」 「這怎麼行?要麼我送你回家好了。」 「謝謝,不用送了,說不定馬部長下午還等著車要用。」 中士不再說話,點點頭,一催油門,汽車後面冒出一股黑煙,轟鳴著上了路。 回到武裝部,徐永晉下車前從挎包裡將兩個木盒取了出來。打開後裡面分別躺著一枚紅旗勳章,一枚勝利獎章,輕輕愛撫了幾下,徐永晉將盒子合上,遞到中士面前:「中士,麻煩您一件事情……能不能將這兩個盒子交給迪迪家裡去?就說這是因為迪迪殺敵有功,部隊獎勵給他的。」 「可是……這是部隊獎勵給您的啊?」 徐永晉搖了搖頭,平靜中帶著哀傷說道:「和我比起來,那些死去的戰友更有資格獲得這些獎章……他們都是英雄,頂天立地的英雄!他們死了,可我還活著。」 從來都是功勞面前,大家削尖了腦袋,拚命去爭搶,中士從來沒看到有人將功勞讓給別人,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渺小,不敢看徐永晉的眼睛,低聲喏喏道:「我不認識趙迪迪家在哪裡。」 「這不是理由,你們武裝部不是有陣亡戰士家庭住址嗎?……按照道理說,這兩枚獎章原本是應該由我送去的,可我不敢去見老人,尤其害怕他們的眼睛,所以……只能麻煩您了,拜託了。」 徐永晉一直沒將木盒收起來,中士看著木盒久久發呆,又抬頭看著徐永晉滿含歉意的眼睛,一咬牙,緊抿嘴唇,用力點了點頭:「您放心吧,我一定將這兩枚獎章親手交給迪迪父母手上,告訴他們,他們生了一個英雄兒子!」 看著中士將木盒接過去,十分小心安放進他的挎包裡,徐永晉了了一個心事,長長出了口氣,誠懇感謝道:「謝謝。」 這是徐永晉今天第二次對中士說謝謝了。 中士一直站立著,看著徐永晉朝武裝部大門走去,等徐永晉頭也不回,快要走到大門時,中士將手舉了起來,再次對徐永晉致意敬禮。 「小王,你在幹什麼?」馬耀昆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著中士敬禮方向望去:「怎麼?小徐也不在我們這裡吃一頓便飯就走了?」 「是的部長……這位軍士長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說著軍士將挎包打開,從裡面掏出木盒,輕輕打開,看著裡面的軍功章。兩枚軍功章沒什麼份量,可現在它們在中士手裡,卻重逾萬鈞。 「哦。」馬耀昆淡淡應了一聲。他對徐永晉是不是英雄不感興趣,他只知道這是自己上級交代下來,要他照顧的人。收回看著徐永晉背影的目光,馬耀昆注意到自己司機手中捧著的東西……「這是什麼?這個……這不是小徐軍功章嗎,怎麼在你手裡?」 中士點了下頭,將軍功章遞到馬耀昆面前,馬耀昆沒有接,而是疑惑地看著中士。中士解釋道:「這是軍士長的軍功章,不過他讓我將這兩個軍功章送到趙迪迪家裡去,說是那些死去的英雄,更比他有資格獲得這兩枚軍功章。首長,我覺得這個軍士長是一名真正的軍人啊!」 「呃……」看著中士飽含熱淚的眼睛,馬耀昆有些被感動了,再次將目光投到大門外,外面已經沒有了徐永晉的身影。馬耀昆點了點頭,低沉著說道:「不錯,不光他是一名真正的軍人,我們也是。這兩個軍功章就麻煩小王你送到趙迪迪家去——不要告訴他們這是別人的,我們不能辜負一個熱血軍人的心啊。」 說完了,馬耀昆感慨地長歎一聲,搖了搖頭,背著手走回他的武裝部大樓。中士將軍功章盒子蓋好,緊緊攥在手中,再次點了點頭。 ※※※ 「小弟!你回來了?!」 徐永晉剛走到家門口,還沒進家,門從裡面猛地一下讓人推開了。姐姐徐倩從屋裡衝出,一把將徐永晉摟在懷裡,放聲大哭:「你這渾小子,要回來怎麼也不寫封信過來?三年了,你心裡還有姐姐這個人嗎?」 雖然是姐姐,可姐姐也是女人,徐永晉現在不是十一二歲小孩了,給女人摟著,讓他渾身不自在,可他也知道這是姐姐對他好,心裡一直有他這個弟弟(要是別的男人,漂亮的徐倩能用正眼看一下,已經算是很客氣了),徐永晉現在推開不是,繼續待在姐姐懷裡,又感覺十分難為情。 幸好,母親從屋裡走了出來,笑著過來幫徐永晉解了圍:「招弟,你先放開小弟,別給人家看笑話,雖然是姐弟,也不好這樣。」 「怕什麼,我們自己家姐弟,別人管得著嗎?」說是這樣說,徐倩還是將滿臉通紅的徐永晉放開了:「讓我看看,我的好弟弟現在長什麼樣了……不錯嘛,長高了,也更壯了,像一名男子漢了。」 徐永晉學著姐姐說話聲調笑道:「姐姐也是苗條了,更漂亮了,更加像一個仙子了。」 徐倩給弟弟說了個大紅臉,啐了一聲:「沒規沒矩,哪有這樣說姐姐的?一走就是快四年,你個壞小子這張嘴皮更加渾了,連姐姐也敢調笑!」說著徐倩用力擰了擰徐永晉耳朵…… 「哎呀……掉了掉了,快掉了!放手啊,好姐姐快放手……」滿長街都能聽到徐永晉哀號聲。 回到屋裡,徐永晉回自己房間,將沾上了泥巴的褲子換掉,摘下軍帽走回客廳。徐家當兵的兒子從戰場回來探親了,這在周圍鄰居那邊引起了轟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笑瞇瞇跑到徐家,看動物園猩猩一樣「觀賞」徐永晉。幾個還不懂事的小孩見到人多,屋裡屋外到處跑來跑去,劉舜英拿出剛買的糖果笑著招待一茬一茬過來的鄰居,場面比過春節不知熱鬧多少倍。成了所有人關注中心,這讓徐永晉很不適應,可他是主角,現在又不能逃跑,只能跟機器一般僵笑著招呼客人。客人要聽戰場情況,徐永晉將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東西挑一些沒那麼大刺激性的說給眾人聽——說的太血腥,這些鄰居要麼為人他是殺人兇手,要麼認為他是膽小鬼,而這兩樣都是徐永晉反感的——坐船時海中戲耍的海豚,戰場上比兩個人還要高的戰車,空中幾十架飛機繞著圈子飛來飛去,萬炮齊轟壯觀的景色……徐永晉原本口才就不錯,現在有意識挑一些不那麼讓人反胃的來說,那些聽眾一個個聽得如癡如醉,恨不得當時在那裡的是自己才好。 一群人還沒走,另外一群人又跑了過來,啃著瓜子,喝著茶水,津津有味聽徐永晉講故事。徐永晉剛說的差不多了,後面來的人卻有嚷嚷自己沒聽前面的,於是不能拂了眾人期望的徐永晉只好從頭再講一次。而那些老的聽客也繼續饒有興致再聽一次。好不容易將所有客人送了出去,徐永晉覺得自己口乾舌燥,他簡直快要虛脫了,讓人不由哀歎到就是在美索不達米亞夏天最熱的時候,待在大沙漠裡,徐永晉也覺得沒有現在這麼厲害。 客人走光了,對面還坐了一員女將,徐永晉挪了挪腿問道:「姐你不是上班嗎?這還沒到下班時間啊,怎麼就回來了?」 徐倩很有興致嗑著瓜子,撇了撇嘴,姿勢很是優雅:「老爸上午到報社說你回來了,我當時就跟總編請假回來看你,可哪知道回到家,剛回來的小弟又不知道瘋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劉舜英接過話題,埋怨道:「是啊,小弟你怎麼剛回來就到處亂跑?連中飯也沒回來吃。」 徐永晉歉然道:「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 徐倩問道:「什麼事情那麼重要,剛回家就要出去?」 「我是軍人,軍人一舉一動都要遵守軍規。按照軍人條例,軍人探親回到家後,第一時間就要到當地武裝部報到。要將自己在探親假期間可能去的地方向武裝部給予匯報登記,萬一部隊有什麼緊急任務,也好通知。如果沒有匯報,部隊是要當逃兵抓的,和平年代逃兵要判三年徒刑。像現在戰爭年代……」徐永晉有意停頓了下來。 果然,當媽的更加沒有耐心,忍不住問道:「戰爭年代又如何?」 徐永晉平靜地解釋:「要是戰爭年代,在前線當逃兵,唯一的處理方式是當場槍斃,在後方,要判十年苦役,或者終生監禁。」 劉舜英原本還想說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再去當兵,槍林彈雨,刀山血海的,真要「光榮」了,自己下半輩子靠誰去?當逃兵名聲雖然不大好聽,為了安全,能逃還是逃吧。可徐永晉一說當逃兵要槍斃,就算在後方,處治稍微輕些,那也是十年苦役,或者終生監禁,劉舜英臉上立刻變色。徹底粉碎了勸說兒子回家不再當兵的念頭。 劉舜英忿忿道:「嚇!這麼重?這還有沒有人性了?再怎麼說,都是娘身上掉下來一塊肉,不是說自由麼?怎麼只有當兵的自由,就沒有不當兵的自由?」 徐建國自有和他老婆不一樣的道理:「很正常,要是都跟你一樣想法,看到敵人大家都不當兵了,這仗還怎麼打?別看戰場離我們遠的很,要是俄羅斯垮台,德國鬼子馬上就可以到咱們家門口,到時候人家是歐洲所有國家聯合起來打我們,而我們卻沒有幫手,自己士兵又害怕死亡當了逃兵,亡國滅種危險就在眼前啊!」 劉舜英不滿地橫了徐建國一眼,強辯道:「有你說的那麼嚴重麼?天寒地凍的,都四年了,也沒看德國鬼子打下俄羅斯!況且俄羅斯距離我們那麼遠,德國鬼子過的來嗎?」 「婦人之見,婦人之見……」徐建國不停地搖著腦袋:「你懂什麼?俄羅斯沒有投降,這都是我們家小弟和無數遠征軍將士在美索不達米亞,把大量同盟國軍隊牽制住了,要是沒有遠征軍奮勇殺敵,同盟國將大批軍隊從俄羅斯戰線抽調到美索不達米亞,俄羅斯早就投降了。俄羅斯要是投降,下面就是埃及、印度,同盟國從南北兩翼對我們中國進行包抄,好比兩隻鉗子,他想什麼時候攻打,就能什麼時候攻打我們……我怎麼知道?這些都是報上說的,你大字不識一個,婦道人家自然不懂這些道理。」 說起這些,劉舜英自然不是徐建國的對手,沖徐建國翻個白眼,歪歪嘴表示自己的不滿。老夫妻倆在那鬥嘴,旁邊的徐倩看著直笑。劉舜英對女生向外的徐倩是不抱什麼希望的,把求助的對象找到徐永晉身上:「小弟,你倒跟媽說說看,你爸說的在不在理?我們不去美索不達米亞,這天真得會塌下來不成!」 「這個……」徐永晉想了半天,覺得父親說的並沒有什麼錯誤,如果遠征軍真的不去美索不達米亞,土耳其人大可將那裡的軍隊抽調出來,組成一支強大軍團,自俄羅斯南面進攻,配合德國軍隊給予俄羅斯打擊,要是這樣,俄羅斯還真可能堅持不了多久。可他要表態贊同父親,那就要得罪母親了,看著母親求助的目光,徐永晉遲疑了,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徐建國嘿嘿一笑:「別難為兒子啦……沒看到他不願意讓你失望,這才什麼也不說麼?」 徐永晉搖頭道:「這倒不是,我們不去美索不達米亞,俄羅斯也能支撐住,如果英國人願意在法國登陸的話,或者說投降的法國人再次起來作戰,這並非不可能,自從普法戰爭後,法國人對德國人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前面因為傷亡太大,驚慌失措下這才同意退出戰爭,要是他們反應過來,自發的起來和德國佬交手,再加上英國人在法國登陸,德國佬將很難應付兩線作戰。當然,前提條件是英法開闢第二戰場。」 「可能嗎?英國人可能在法國登陸嗎?我們參戰已經三年了,三年內,可沒見英國人組織過一次像樣的進攻,哦,對了,他們在泰晤士河口擊沉了不少德國潛艇,前天報紙還在說我們英勇的盟友,英國皇家海軍又擊沉了一艘德國潛艇,這是一九一六年英國擊沉的第二艘德國軍艦了。可喜可賀啊!」徐建國哈哈大笑起來。 徐永晉陪著父親乾笑兩聲,他也瞧不起曾經的世界帝國,自從中國參戰後,德國除了派潛艇騷擾航運外,曾經強大的破襲艦隊龜縮回了在法國的布列斯特海軍基地。在北海的德國大洋艦隊在英國人封鎖下,也沒有動靜,而英國人又不敢莽撞的一頭衝進德國水域——天曉得那裡佈置了多少水雷!沒將水雷掃光之前,硬往裡面衝,只能是替噸位居高不下的英國艦隊減輕重量。德國海軍當了縮頭烏龜,在外面的英國海軍又老虎吃天無從下口,小心謹慎地圍在德國海軍基地外面,決不敢搶先攻進去,於是偶爾擊沉或者俘獲一艘現在還敢於出來活動的德國潛艇,這足夠讓英國海軍部好好吹噓好幾天了,在美索不達米亞時,徐永晉他們就經常從戰報上看到英國人又一次取得了改變整個世界海洋形勢的「決定性勝利」——戰果是擊沉了一艘三百噸潛艇——排版的人良心很好,每次都將「決定性勝利」五個字用大號字體標注出來。 對父親,徐永晉有些佩服了,他在國內,卻很敏銳地抓住了美索不達米亞與俄羅斯戰線之間的聯繫,又從俄羅斯戰線的崩潰,聯想到德國人會從兩翼對中國進行包圍,真要出現這種情況,恐怕中國就不是派出遠征軍,而是要打一場國土保衛戰了。 父親的見解跟上次演講那位議員意思很接近,議員說過:「禦敵於國門之外」,如此看來,美索不達米亞戰役雖然十分殘酷,殺戮過甚,可這場戰役卻讓中國本土遠離了戰場,徹底粉碎了同盟國的野心。要是同盟國打到了中國,哪怕國土保衛戰取得勝利,國內民眾還要像美索不達米亞那邊的百姓一樣,遭受無枉之災:戰場上平民的傷亡遠遠比士兵傷亡要大。 徐永晉不由為自己在美索不達米亞對戰爭的疑惑感到十分汗顏,自己畢竟年紀輕,看問題只看表層,而不能透過表層看到問題的本質。父親說的很平淡,卻將軍方高層派軍去異國他鄉作戰良苦用心點了出來,和父親相比,自己實在嫩的可以。 一直壓在徐永晉心頭那塊沉重的石頭突然卸了下來,整個人一時輕鬆了許多。自己為什麼而戰?為了家鄉父老免受侵略而戰,這場戰爭不是為議員打的,不是為資本家打的,而是為千千萬萬普通老百姓能夠快樂的生活而打,既然如此,就是死了,那也是值得的。解開曾經的迷茫,想明白為誰而戰的徐永晉臉上很自然的掛上了微笑。 「英國還是有用的,至少他的海軍還牽制了德國海軍主力嘛。要是英國為了什麼歐洲利益,投降德國,對我們反戈一擊,那對我們來說才真是糟透了。至於我們,既然取得了對土耳其作戰勝利,下一步就應該是直搗黃龍,徹底摧毀邪惡的同盟國了。」徐永晉輕鬆地說道,停頓片刻:「同盟國一日不除,世界和平就無法得到保障,一個動盪的世界,對中國來說,永遠是充滿危險的世界。」 「小弟,我怎麼感覺你和剛才不一樣了?」作為記者,徐倩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弟弟和剛才神情完全不同。 徐永晉恢復了在姐姐面前嬉皮笑臉的本色:「變了?怎麼,變的更英俊了,還是更醜了?」 徐倩沒好氣:「少跟我胡攪蠻纏。」 「我不還是原來的我,既然姐說我變了,那你說說看,我和剛才那些地方不一樣了?」 徐倩上下打量一番徐永晉:「剛見到你時,總覺得你身後有著厚重的陰影,你給人的感覺是,好像你的血管都堵塞了,雖然時常會笑,可笑的時候,我能從你眼睛裡看到憂傷。整個人身上都像是籠罩了死亡氣息(劉舜英讓女兒的言辭下了一跳,要不是知道女兒不會亂說話,兒子保持沉默,沒有反駁,劉舜英會跳起來指責女兒實在是亂說話,專說一些不吉利的話。)。現在嘛……你眼中憂傷還有,不過很淡了,笑的時候很自然,沒有那種做作感覺,而且你身後的陰影已經感覺不到,倒是覺得有種活力,跟你姐夫一樣的活力。」 「我可不是姐夫。」 徐永晉明白徐倩把自己看透了,想明白前的徐永晉總覺得自己參加的是一場邪惡的,狗咬狗的戰爭,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土耳其人,雙方都為了那些政治家利益,無謂的死去,既然有這種看法,他自然不會很高興,理想的破滅讓他感覺自己的人生都是灰暗的。現在自然不一樣了,徐倩看到那一些憂傷,那是為戰死的戰友憂傷,他們再也無法看到國內了。當面對和自己關係親密的死者時,沒有人會興高采烈的。 徐永晉做個怪臉一笑,劉舜英放下心頭的石頭,數落起徐倩:「是啊,你姐就會瞎說,好端端回來了,怎麼可能還……那個的?我看小弟跟剛才不一個樣?都是你這當姐姐的多疑!……以後不吉利的話少說,你弟弟還要回部隊去呢,你可別讓媽心裡添堵。」 「知道了,媽。」結婚了的徐倩在母親面前,還是(至少裝的)很聽話。 晚飯很豐盛,有徐永晉最喜歡吃的藜蒿燒臘肉、長江刀魚,有這個季節很難買到的——或者說價格極貴,一般人不會買的——大棚蔬菜:新鮮辣椒、西紅柿、茄子,大碗的紅燒肉,野生的甲魚(大補,劉舜英要在短暫的幾天內,好好給兒子補補身子),大盆的蝦米冬瓜排骨湯。看著一桌子菜,徐永晉有些發悶,他原本以為不過是大白菜、藜蒿燒臘肉,來盆花生米,再來一個冬瓜湯,哪知道母親燒了如此眾多的菜?埋怨母親搞的太豐盛了,母親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這麼長時間沒回來,自然應該多燒一些好菜。錢不是問題,現在徐建國工資獎金很可觀,女兒收入不錯,女婿還每個月按時將工資寄回來,加上政府為了照顧軍屬生活,軍人家庭中,只要沒有工作的,全可以參加縫紉培訓,培訓結束後軍隊提供縫紉機,讓這些家屬可以在家生產軍隊下放給他(她)們的定單。劉舜英現在就在家給軍裝上領子,活多的做不過來,收入也相當不錯,這麼多財源,偶爾吃幾頓好菜,哪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最斤斤計較的劉舜英都這麼大方,徐建國和徐倩自然更是沒有意見。就是有意見,那也是徐永晉吃的太少,要他多吃一點,於是三雙筷子不停給徐永晉的碗裡夾菜,沒多久,徐永晉看不到碗裡的米粒,眼中全是各種顏色的蔬菜和肉了。 酒是必不可少的,為了慶祝兒子回來,徐建國破例又買了燒酒,陪著兒子喝幾盞,只是兒子的酒量讓老頭子吃驚不已,他不過喝了二兩燒酒,臉就有些紅,舌頭有些大了,而徐永晉不動聲色將半斤六十度燒酒喝下肚,不過是紅光煥發,說話照樣有條理性。 不光是喝酒讓徐建國感到意外,徐永晉還自己摸出香煙抽了起來。要知道,徐建國雖然抽大煙袋,可徐永晉在家的時候是個乖孩子,他最討厭家裡有人抽煙,自己也決不碰這種東西,將近四年不見,徐永晉竟然旁若無人摸出香煙抽上了!這不能不讓當父親的徐建國與當母親的劉舜英擔憂不已。 吃過晚飯後,徐永晉按照部隊中養成的習慣,要下廚房洗碗(他曾經在炊事班待過,洗碗是每天必須要幹的事情。就是不在炊事班,當兵的也是自己洗自己的飯盒),腳剛邁進廚房門,就讓跟在後面的劉舜英拉了出來:男人有男人要幹的事情,洗碗這種家務活,豈能是男人幹得?於是家中兩名婦女將收拾桌子碗筷的事情承包下來,徐永晉坐在客廳,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倒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閒人。只有父親好像這樣是天經地義的,悠閒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 女人收拾起家務來,比男人要快多了。沒讓徐永晉久等,很快母親與姐姐從廚房出來,跟父親坐在了一起,好像三堂會審般盯著徐永晉,讓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徐永晉感到渾身不舒服。職業習慣讓徐倩走到哪裡都帶著紙和筆,今天也不例外,面對自己的弟弟,徐倩又將紙筆掏了出來。 徐永晉一看這架勢,不由苦笑道:「我說老姐,你不會是要審犯人吧,怎麼還要記錄口供?」 「審犯人嗎?不是啊——小弟別緊張,姐不過問你幾個問題,你在前線打過仗,更瞭解那邊真實情況,這麼好的機會,我自然要把握了。」 劉舜英看不下去了,埋怨女兒:「哎呀,今天是全家團圓日子,招弟你就別再惦記你的工作了,這麼緊張兮兮的,像什麼樣子?」 「媽你不知道,現在報紙競爭多激烈!各家報紙都在千方百計挖掘有關戰爭的獨家報導,我們潯陽早報雖然規模還算可以,可要是不努力,遲早要讓人家趕上甚至超越。要是沒人看報紙了,報社關門我不就要失業了?以前報社沒那個本錢,無法在中東派駐記者,吳伶俐那丫頭跟空軍英雄好上了,這才算是在那邊有了一條線索。可空軍不是陸軍,地面上戰爭,飛行員又能瞭解多少?今天小弟來了,我自然要好好問問了,要瞭解戰爭第一手最真實資料!相信這些刊登出去,我們報紙一定能好好大出風頭的!」徐倩越說越興奮,兩眼放著光。 「第一手最真實的資料?真要刊登出『最真實』的戰爭,恐怕你所在的那家報社就要關門了!」徐永晉在心裡苦笑起來。 真實的戰爭是血,是火,是死亡,是摧殘人性,戰爭決不是燭光晚會,沒有紳士風度,只要動物本能。再正義的戰爭也是要讓身處戰地的普通民眾遭遇慘重的災難。人家祖輩幾代人努力,才蓋起來的房子,只不過一發重炮炮彈,就可以讓它變成斷壁殘垣,排炮打過的城鎮,看上去好像天文望遠鏡裡面的月球表面,荒涼滿目,到處都是大小坑洞。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管他眼睛裡透露出再善良的眼神,你也要當賊一樣防著人家:說不定人家是土耳其人的密探,你要不提高警惕,時刻防備著,人家朝你身邊丟一顆手榴彈就足以讓你免費乘坐一回飛機! 「好了,小弟快把戰場真實情況告訴我,越詳細越好。沒關係,你姐我會知道什麼該用什麼不該用。」說完徐倩提著筆就要記錄。 如此強橫的姐姐,讓徐永晉不能不鬱悶不已。若是想明白之前,他大可告訴徐倩前線真實情況,相信血淋淋的場面一定會將屋裡所有人驚的眼珠都掉在地上,可現在他又怎麼可能說那些話?不說嗎?姐姐分明是要強迫自己開口,而父母也不過作勢勸阻一下就罷了,看樣子他們對前線也十分關心。 靈機一動,徐永晉咳嗽一聲:「我說個真實的事情吧。這是我親身經歷的,也許對你寫東西有幫助……去年六月二十日,為了解決巴格達,我們十九旅奉命繞過城市,攻擊敵人重炮陣地,可是在運動到巴格達城北一個叫白庫巴附近的地方突然遭遇了德軍第八師,經過一天激戰,我們消滅了敵人三十多輛戰車,打死打傷德國佬四千多,可敵人太多了,而且一番混戰後,敵人知道了我們動向,這時候孤軍深入顯然蘊涵了極大危險,上級下達命令,讓我們轉移。」 徐倩俯身快速記錄,嘴裡還說道:「打死那麼多敵人?了不起……繼續說。」 「……我們連是全團後衛部隊,而我指揮的班又是給全連殿後的。我們都躲在戰壕裡,看著一支支部隊從陣地上撤下去,心裡默數著還有多少時間,才能輪到自己轉移。」徐永晉說話聲音越來越低。雖然他現在就在父母姐姐面前,可講述的故事卻深深吸引了家人,徐倩緊張的放下筆,盯著徐永晉的嘴巴。 「後來呢?」徐倩把臉撐在一隻手上,活像一個不耐煩的法官。她問道:「你們撤退中發生什麼意外了?」 「後來?……快要輪到我們班撤退時,突然!……德國佬向我們陣地不斷發射迫擊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將陣地炸成了一片火海,壓的我們根本抬不起頭來。耳朵裡只聽著『啾——轟!……啾——轟!』炮彈爆炸聲。我死死趴在戰壕裡,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候,一顆炮彈從天而降。『咻——』的一聲就落在我旁邊,轟的一下炸開了,彈片帶著嘯聲四處飛迸,其中一塊彈片擊中我的肩膀……」正在專心致志聽徐永晉介紹的家人,同時「啊」的驚叫起來。劉舜英不由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就要走到徐永晉身前。徐永晉咬牙切齒地活動了一下左臂,然後繼續講道:「我當時氣極了,於是就做了件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戰士都會做的事!」 徐倩緊張地問:「天呀,您做了什麼可怕的事來!」 徐永晉翻了翻白眼,撓了撓腋窩,懶洋洋說了兩個字:「流血」。 …… 這調查自然進行不下去了。徐倩已經笑的快要岔氣,捂著肚子不停地喊疼。劉舜英和徐建國又好氣又好笑,還帶著關切望著徐永晉。可不是!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挨了彈片負傷後,誰不會流血?這話簡直是全世界最沒用的廢話了。只是當父母的,兒子稍微磕磕碰碰一下都要心疼個半死,真的負傷了,那更是揪心一樣疼了。 劉舜英等徐倩笑的差不多了,這才慢慢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被送到法奧醫院,和一個得了肝炎的少校住在一起。那個少校是其他部隊英雄,報紙上登過他大名的,每天前來探望他的人絡繹不絕,收到花籃,慰問品無數。可這少校卻總是一幅悵然若失的表情。你想人家是少校,我不過是一個士兵,怎麼好問人家到底有什麼事情?直到有一天……」 「怎麼了?」徐倩見弟弟又在關鍵地方突然停了下來,不由銀牙暗咬,要不是顧忌在父母面前使用暴力,實在有失她淑女風範,她非用各種酷刑讓這個該死的弟弟學會如何配合記者談話。 「半個月後,少校的一個老戰友——是個上尉,好像姓王的——拎著幾瓶燒酒前來探病,少校這才笑逐顏開。兩個人背著護士——你們不知道,醫院裡面傷員可不允許喝酒——一邊喝酒一邊聊著戰鬥,我看的那個嘴攙啊,還好,上尉還算通情達理,讓我喝了一茶缸,只有一茶缸,真小氣!……一直到深夜,那個上尉這才搖搖晃晃地起身告辭。我們所在醫院,傷員公認最漂亮的李護士待上尉離開後進來收拾病房,發現裡面一片杯盤狼籍,我旁邊床上那個少校戰鬥英雄正扒著床沿嘔吐不止。李護士又是憤怒又是憐惜地跟少校說『小心肝!』(徐永晉捏著鼻子,刻意用尖尖的嗓子學著護士的聲音,徐倩聽了寒毛直豎)一聽這話,少校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臉上笑開了花,馬上回了一句『小寶貝』。」 說完徐永晉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徐倩滿臉通紅,啐了一口:「什麼戰鬥英雄?流氓一個。小弟你怎麼學壞了?連這種……下流話也能厚著臉皮說出來?」 「這算什麼下流?比這更下流的話,弟兄們不照樣說的很開心?」徐永晉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著。他不敢讓父母和姐姐聽到自己說的話,真要讓他們知道,部隊中戰士們以開調笑女性的下流笑話為樂子,相信會把他們嚇壞的。 「這些不能寫,寫了也不能刊登。」徐倩刷刷兩下,將剛才寫的東西撕了,果斷說道。搞笑的東西真要是刊登出去,潯陽早報在各報社評價如何暫且不提,銷量是肯定要下來老大一截的——徐倩可以想像,刊登這樣文章後,那些議員肯定要在參議會上慷慨陳詞:致此軍隊浴血奮戰之際,潯陽早報卻刊登以調侃遠征軍、惡意貶低我中華將士名譽為樂的文章,立場何在?道德何在?這樣的報紙,還有繼續辦下去必要嗎?於是,所有愛國擁軍的議員會紛紛用腳投票,將潯陽早報從潯陽報刊界一腳踹出去的。而且這樣的決定還會博得所有義憤填膺百姓舉雙手支持,光想想寫了後的後果,就足夠讓徐倩覺得可怕了。 「小弟,這種笑話不用再說了,我想瞭解的是真實的戰爭。」 「這些不是笑話,而是我親身體驗的,怎麼能說不是真實的呢?」徐永晉很是委屈看著徐倩。 這些當然都不是徐永晉親身體驗的,除了剛到美索不達米亞時,他曾經受了輕傷外,其他那麼多戰役,身邊戰友倒下無數,徐永晉運氣卻好到除了油皮擦傷幾處,皮膚讓毒辣的太陽曬的快要變成非洲土人了,子彈、炮彈卻對他敬而遠之,躲在一個彈坑裡的戰友讓炮彈炸死,而徐永晉卻不過鋼盔被彈片輕輕敲擊一下,他的運氣真的不是一般好。沒有受必須送到醫院的傷,這兩個笑話自然跟他無關,他可以對徐倩說的好像真事一樣,那不過是一個外號叫大嘴的士兵,見多識廣,又喜歡說笑話,自己按照經歷的戰爭搞出來的小段子,在戰鬥間隙時,逗戰友們一樂而已。 徐倩讓徐永晉說說「真實的戰爭」,徐永晉又怎麼可能跟連殺豬都沒見過的女人,講人在戰場上很脆弱,子彈打到腦袋上,就跟擊碎一個玻璃瓶子一樣容易,成片的大活人給炮彈一炸,很容易就變成了肉泥……要是講這些,除了自己,徐永晉相信屋裡其他人從今天晚上開始,每天夜裡與惡夢算是有緣了。作為過了叛逆年齡的徐永晉,他可不想讓父母為自己更加擔心。 「哎呀,你真的負傷了?傷在哪裡,讓媽看看。」劉舜英開始還以為寶貝兒子在說笑話,可聽徐永晉說的那麼肯定,不由心慌了起來,走到徐永晉面前,就要讓他解開衣服,好讓自己看看傷疤——要是有超過劉舜英想像中的嚴重程度,她一定會大哭的。 「沒什麼,不用看了。」 「怕什麼,我是你媽!難道給媽看看會少了你一塊肉?」 「真的不用看,不過是擦了一下,當時流點血,早就好了……」徐永晉狼狽遮擋著。他的肩膀上什麼傷疤也沒有,現在要是暴露出來,豈不是證明自己剛才說的都是假話?那自然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將自己的完美身軀暴露出來的:「媽,你和姐姐都是女人……這個,不好看的。」 「哼,小時候給你把屎把尿還少了?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劉舜英認為不用難為情,可她卻強不過當兵的兒子,不管用親情感化還是危言恐嚇,反正徐永晉認牢一點,將劉舜英查看傷勢的企圖化為烏有,這讓當娘的十分傷心。 一番爭執讓家中原有的三堂會審格局徹底被打破,從窗戶外看去,裡面正雞飛狗跳,像是在表演熱鬧的《群英會》。徐倩想從弟弟這裡挖掘一些有關前線第一手資料的企圖,自然是只能黯然宣佈希望破產。 沒有人關心戰爭,將注意力轉到徐永晉這幾年是如何過來的,這對徐永晉來說壓力小了不少。說實話,除了軍訓,對漫長的三年前線生活,徐永晉感覺自己簡直是活在夢裡,一切都那麼混混沌沌,讓他覺得十分不真實。那麼激烈的戰爭,無數次感覺自己遊走在生死線邊緣,好像無法挺過這場戰鬥,要到地下去跟那些先行者集合了,等戰鬥結束,一摸腦袋,發現自己還活著,這不跟夢一樣嗎?到最後,人也變得麻木了,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問,只知道服從命令聽指揮。父母和姐姐問他這幾年是如何過的,徐永晉只能詳細介紹國內訓練時的樂趣,歸國運輸艦上看海,看天,數星星消磨時間時,發覺的天地間奧義——說是奧義,自然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父母如何詢問,徐永晉東拉西扯說了半天,到最後他們還是聽的一頭霧水,只能承認自己兒子所想問題實在太深奧了,深奧的就是讓大科學家過來聽,估計也聽不明白。 至於說到前線生活,在徐永晉嘴裡只有乾巴巴的扣動扳機,跑步前進,聽炮彈劃過天空不同的聲音,看兩方飛機不停兜著圈子,有飯吃,有衣穿,一切都不比報紙上報導的更生動,也沒有脫離報導主旋律,那麼長時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這些徐永晉統統用很簡單,淡淡一句「忘了」,或者是「記不清楚了」帶了過去。讓父母覺得這裡面水分很大的,是徐永晉在說到前線時,好像變了一個人——常常莫名其妙口吐髒話,也不管髒話是否該用,反正三句裡面至少夾雜了一句很簡單很直白的,表示某種雄性生物與雌性生物繁衍下一代所要做的工作,一般還是雌性生物不願意,帶有強迫意味的髒話。很簡單,只有一個字,最多三個字,卻意味無窮,讓人不能不感歎古人在創造髒話時,擁有的無窮想像力。 劉舜英與徐建國越聽臉色越不大好看,在他們印象中的徐永晉,以前可不是愛說髒話的孩子,作為一名讀書人,兒子謙遜有禮,溫文爾雅,可不到四年,他卻完全變了一個人,喝酒、抽煙、口吐髒話,這些不良習慣他都感染上了,只是不知道是否還會動不動用拳頭說話?要是這樣,寶貝兒子不跟那些下流坯子的地痞流氓一個樣了?看著徐永晉自己沒察覺到自己那樣說話有何不妥,父母倆人更是憂慮。 家庭談話最後在沉默中告終,父母無法理解兒子如此巨大的變化。人變得魁梧了,結實了,虎背熊腰,走起來虎虎有生氣,坐下來好像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臉上、眼睛裡透露出果敢剛毅,一副敢作敢當的男子漢氣概,這自然是好事情。可喝酒、抽煙、說髒話,眼神裡偶爾顯露出的凶狠,好像不在乎一切生命,這又讓當父母的十分害怕。他們不明白,女婿程明海同樣是軍人,可女婿身上有股子文雅氣息,說話做事都顯得那麼得體,和女婿比起來,怎麼自己兒子當了兵,變化卻如此之大?大到讓老倆口不敢相信在面前坐著的是自己兒子了。 徐永晉也有說不出的苦惱,自己的想法父母根本無法體會,他們沒有到前線體驗過戰爭,他們無法理解自己不想去回憶屍山血海,還總是喜歡問戰鬥經過,好像戰鬥是很好玩的事情。或者說,正因為自己還活著,讓父母倆個忽視了戰爭的可怕,忽視了戰爭給予親身體驗過的士兵心中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瘡疤?或許不是忽視,而是他們想像不出來這些。這讓徐永晉有些意興索然,在部隊時,總希望自己能獲得探親假,回家好好跟父母聚聚,可現在,徐永晉又懷念部隊生活,不管怎麼說,在部隊裡有著一大批擁有共同語言的戰友,大家說起話來沒這麼沉悶。 剛回家一天,徐永晉就開始想念部隊了。他覺得自己這次回家探親,也許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清晨,漫步在大街上,自由地呼吸著熟悉的空氣,看著那些工人、職員從身邊匆匆而過,光當光當搖鈴聲中,有軌電車晃晃悠悠開過來,停靠在車站邊,一群忙碌的人擁擠著想要衝上去,同樣車上一些想要下車的人大聲喊著,費力地朝下面挪移。河道裡,偶爾有條小船冒著黑煙突突突開過,金屬製造的頂棚上,堆砌著雜七雜八的東西——這些是鄉下的那些人進城辦事或者走親訪友,不過城裡人比較勢利,一般來說,還是帶了大量農產品進城販賣的佔多數。 高大的行道樹上,葉子早已凋零,光禿禿的,一派冬天景色,不過現在也真的是冬天,行道樹採用的又是落葉喬木,看不到綠色很正常。 以前熟悉的生活又回來了,心情舒暢下,徐永晉很有大喊「我徐永晉又回來了!」的衝動,不過想想自己已經是成年人,而且腦子沒什麼問題,徐永晉將喊這句話的慾望壓了下去——他可不想讓人家用欣賞動物園裡跑出來的珍稀動物的眼神看自己。——順著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中,一抬頭,發現自己來到了潯陽中學校門口。 校門輕掩著,裡面沒有傳出朗朗讀書聲,徐永晉尋思片刻,方才想到現在這時間,學校剛剛進行完期末考試,那些學子們已經放了假,校園裡除了還沒放假的教師,不可能有學生在了。 鐵門沒有上鎖,好方便教師進出校園,看看門房,裡面管大門的門衛大爺也許太清閒了,丟下自己工作溜的不知去向。徐永晉要是學校校長,對門衛這種不負責任的工作心自然要進行嚴厲批評,甚至讓他捲起鋪蓋走人。可徐永晉不是校長,門衛不在,剛好給他提供了方便。輕推鐵門,吱呀一聲,鐵門開了一道足以讓人進去的縫隙,百無聊賴的徐永晉側身走了進去。 一個人走在安靜的校園內,看著自己離開時的樹木,現在比以前更高了一些,可惜是冬天,要是夏天鬱鬱蔥蔥的樹林,是學子們中午乘涼的好去處。操場上很是乾淨,站在主席台上望下去,嬉笑玩耍的操場現在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生氣,遠處籃球場上沒有人在活動,三、四年前,那裡可是迪迪這樣喜愛運動學生的天堂,每當課間休息,或者放學時候,一群學生要為了某個籃球架屬於誰爭執一番。只要迪迪一出現,所有爭議馬上化為烏有。沒有人敢於跟校籃球隊的那幫壞小子爭場地。先不說這場地原本就屬於他們的,就是打群架,他們也打不過人高馬大的籃球隊員。 自己曾經在這裡奔跑,和同班同學一起做廣播體操,為了爭奪一個球,撞的人仰馬翻過,在樹林邊的雙槓處,自己曾經倒掛在上面,偷看自己暗戀著的正在樹蔭下背功課的任斌斌,她的一顰一笑,都那麼好看,深深地吸引著自己。 現在雙槓還在,暗戀著的伊人卻不知身在何方,至於那個羞澀的小伙子,已經成為了手上沾了無數血跡的士兵,為了勝利,他殺了不少同樣滿懷青春憧憬的年輕人。他的心早已變得蒼老,面對生命,冷酷的可以跟石頭相比了。徐永晉暗暗苦笑,世間變化讓他感受到光陰飛逝實在太快,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他願意自己再次重新來過,重新上學,重新跟一群男生打打鬧鬧,重新暗自喜歡漂亮靦腆的小姑娘……少年時的純真,真是一種幸福啊! 「這位同志,您找什麼人嗎?」 徐永晉正回憶著往昔歲月,後面有人很是溫柔問了一句。徐永晉剛才看過,偌大的校園內,沒有人活動,這裡這麼空曠,被問之人只能是自己了。學校中除了學生和老師,其他人不得私自闖進來,徐永晉這次進來完全是一時興起,給人一問,就好像漆黑的夜裡小偷正在偷東西,突然被人打著手電,抓個現行。 徐永晉回過身,表示歉意:「對不起,我剛從前線回來,這裡是我母校,這次來看看。我馬上就走……您是周老師?!」 「……你是——徐永晉?真的是你嗎?」 「是我啊,周老師,我在部隊裡一直想著您呢!」 「天哪,都這麼高了,老師從來都沒忘記你們這些孩子。」 站在徐永晉身後的那位老師,就是徐永晉在高中時候的班主任。突然的相逢,讓徐永晉和周老師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她)們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見面。 徐永晉猛地挺直了身子,朝周老師行了個標準軍禮。 「不用行禮,不用行禮……哎呀,想不到我的學生已經這麼高了。」矮胖的周老師長吁口氣,愛憐地看著徐永晉。 徐永晉將手放下來,問道:「周老師,我聽說您不調到潯陽二中當教導主任去了?原本想趁這次假期去二中看望老師您的,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到您了。」 看著曾經讓自己得意的學生站在面前,周老師笑的合不攏嘴:「又調回來啦,這裡更需要人,老師被張校長調了回來。對了,我聽幾個學生說,你在美索不達米亞,戰爭打完回來了?」 「回是回來了,可戰爭並沒有打完。這次是部隊給了探親假,過兩天就要回去。」 「還要上戰場?」周老師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有可能。」徐永晉點了下頭:「部隊不過是歸國暫時休整,前線要是需要的話,作為主力部隊,我們師還會上去。」 「都四年了,這戰爭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你們班同學中,男生體質好點的,連學業也沒學完,大都當兵去了。三年下來,高明死了,張小波殘疾了,趙江森嚇成了神經病,我的學生就這樣被消滅了,國家又有多少年輕人戰死在國外?其他國家年輕人又無謂死了多少人啊!可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還要進行下去,難道要把所有年輕人都送進地獄,這才滿意嗎?」周老師臉色很不好看,呼吸也有些急促。 這話當然不是指責徐永晉,可徐永晉卻覺得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就是在這場戰爭中殺了不少「其他國家年輕人」,聽周老師的意思,這場戰爭是年輕人的屠宰場,而他徐永晉,就是屠宰場裡的屠夫了。 徐永晉嚴肅地說道:「沒有辦法,老師,我們也沒有辦法。既然同盟國要破壞世界秩序,他們要當地球主人,我們不反抗,總有一天他們會打到我們領土上來。到時候再想反抗,那就晚了,就算勝利,我們也要犧牲不少老百姓,更別提財產損失了。所以只要同盟國想要將戰爭進行一天,我們也只能奉陪他們一天。」 周老師很是奇怪看著徐永晉,好像面前站著的年輕人,不是他記憶中的人了。周老師微微搖搖頭,很有些責備的意思:「小徐啊,我記得你是很有頭腦,有主見,不盲從別人的人啊,我想像不到,你現在看問題怎麼這麼膚淺呢?」 徐永晉茫然看著他的班主任,不知班主任為什麼說他膚淺。 周老師激動地說道:「戰爭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他毀滅生命,摧毀人類文明,阿房宮毀於戰火,無數的書籍在戰火中變成灰燼,曾經的富饒地區只要一場戰爭,就能變成世界上最荒蕪地方,哪一場戰爭不死很多人?年輕人戰死沙場,婦孺老幼被餓死,我們是文明人,應該相信任何事情都可以通過談判解決,怎麼能動不動就使用武力?」 「我知道,在前線這種事情我看的更多,死人和貧窮,罪惡與泯滅,這些是每天都要看到的。可正因為看到戰爭讓國外那些國家千里荒蕪,才更應該為了預防我們中國重蹈別國悲慘命運,用戰爭來終結戰爭。徹底將同盟國打趴下來。」 「這不過是強辯,小徐你仔細想想,把同盟國打趴了,就能讓世界上再也不發生戰爭?」 「……」 徐永晉無法回答周老師這個問題。從他所學的歷史中,自從有了人類,世界上就存在了戰爭,歷史上所有的強國都是靠戰爭打出大片土地,歐洲的希臘、古羅馬、亞歷山大帝國,西班牙、大英帝國、法蘭西、現在的德國,哪一個不是因為戰爭而興起,又因為更強的敵手走向衰弱,甚至毀滅?現在德國人之所以挑起戰爭,那是因為英國這個曾經的世界第一帝國,已經成了空架子,德國人想要將英國人手中殖民地爭搶過去。至於強大的中國,中國當然不是那些帝國主義國家,強大的中國只希望看到世界各國都取得完全獨立,擁有自己全部的主權,各國人民不受殖民國家壓迫而已。一般來說,為了這個目標,中國歷來採用外交周旋,只有這次鑒於德國佬野心太大,才不得不動用武力(徐永晉忘記了菲律賓,當然,菲律賓戰爭那是因為當地華人受到攻擊,為了保護本民族子民利益,中國不得不戰,就算有人提菲律賓,徐永晉也認為這場戰爭打的極為應該。)。不過世間事很難下定義,不能說消滅了同盟國,這世界就不會有戰爭,要知道,老牌殖民帝國——大英帝國——在世界各地擁有無數的殖民地,讓這些殖民地完全獨立嗎?英國人可沒那麼慷慨。說不定到時候英國人又會對支持殖民地獨立的中國人開火也沒準。 真要這樣,打完了同盟國,協約國內部說不定還要打一仗,就算英國失敗了,這世界上又不知道會冒出別的什麼國家與中國為敵,如美國。戰爭將曠日持久打下去,永遠都看不到徹底消滅戰爭的希望。 徐永晉老實地回答:「我看不到那麼遠,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打仗,德國人將在擊敗俄羅斯後,很可能陳兵我國邊境。我們隨時都有和德國人開戰的可能,那時侯什麼時候打,有多少敵人跟我們交戰,這全由德國人決定,要是這樣,我們將付出極為慘重代價。為了避免家人遭遇戰火,我們只能將苗頭扼殺在搖籃中。」 周老師盯著徐永晉的眼睛:「這是你自己想法嗎?」 「……算是吧。」 周老師搖搖頭:「將可能的戰火扼殺在搖籃中……這樣的話是那些政客和激進分子才會說的,老師相信自己的學生還沒衝動到這種地步。」 「那周老師您是怎麼看這場戰爭的?」 「陪老師走走吧,我們邊走邊聊。你離開學校將近四年了,這次回來也應該好好看看曾經讀書的地方。」 徐永晉默不作聲點了下頭,跟在周老師身側,漫步在校園中。 「先不說戰爭的本質是邪惡的,他要毀滅一切,就這場戰爭而言,老師以為,這是歐洲那些國家在狗咬狗,我們根本不用參與進去。陳兵中國邊境?從德國將軍隊調到中國來,有那麼容易嗎?中國歷來和德國保持友好關係,他們又怎麼可能對我們動武?……」 「我們參加這樣的戰爭,對中國有什麼好處?大量年輕有為,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在戰爭中死去,或者成了殘疾人,這些都是國家未來的棟樑啊!國家耗費大筆金錢,將國庫掏空,問百姓借債,就算取得戰爭勝利,我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一場戰爭,將德國打的經濟徹底崩潰,你就算讓他賠償,他又能拿出多少錢來?不合算啊!到美索不達米亞去解放受勞役的當地百姓?當地百姓要想擺脫勞役,只能是他們自己起來鬥爭,怎麼能靠別人施捨?美索不達米亞距離中國那麼遙遠,我實在看不出一場戰爭過後,那邊得到了解放,卻毀滅了家園。對當地人來說,是福還是禍,這只有他們自己明白。給予他們民主自由嗎?誰知道民主自由他們是否願意接受?」 周老師站住望著那些掉落了葉子的樹,歎了口氣,眼裡充滿了哀傷:「就算美索不達米亞得到了解放,當地人不再受到別人欺壓,可是我的那些可愛的學生卻再也回不來了,他們都還年輕,還是孩子啊,那麼優秀的人,為了別的國家,倒在異國他鄉,這真是造孽……」 「老師,我們是為國家而戰,就是死,也是光榮的。」 「你錯了,戰爭是國家之間事情,是那些政客為了自己利益才會進行骯髒的戰爭。一個有理智的人,不應該投入戰爭的。你們是好孩子,可是你們的對手呢?他們也是一個個善良的人啊!他們也有妻兒老小,他們也想將生活過的更舒適些,這些想法難道和我們不一樣嗎?你說說看,你和他們又什麼仇恨?戰爭是讓無辜的士兵為了國家——或者說那些政客、大商人、企業主——私利做出犧牲,用愛國主義來蠱惑年輕人……所謂愛國主義,不外是一件遮蓋骯髒私利的美麗外衣罷了。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命運要靠自己把握,不能別人怎麼說,自己怎麼做啊。」 周老師當過徐永晉班主任,和徐永晉說起話來,自然當他還是自己那思想永遠不成熟的學生,做老師的要傳道受業解惑,要帶領學生朝正道上走。看著自己的學生一個個興高采烈去當兵,周老師心急如焚,得知自己的學生在戰場上戰死、負傷,周老師又痛恨這場戰爭,不光是現在進行的戰爭,她將所有戰爭都歸入邪惡範疇內。今天曾經的得意學生回來了,有人聽自己講話,周老師自然將自己想法一股腦灌輸過去。就好像自己還在教室裡,而徐永晉還是她的學生,正坐在課桌前認真聽課。做老師的語氣方面當然不會太重視,但認為自己的諄諄教誨總是為了學生好。 徐永晉認為老師的話有些過激,將愛國主義斥之為「遮蓋骯髒私利的美麗外衣」,更讓徐永晉無法接受,難道就看著德國人一步步走到中國邊境,然後登堂入室闖進來殺人嗎?或者就算是殺中國人,反正不關自己事情,自己躲在安全地方冷眼旁觀?等全中國都讓人家佔了,為了活命,像狗一樣搖著尾巴,歡迎強盜當了中國的主子?這自然是徐永晉無法接受的。 可老師的話,有些又有一定的道理。「他們也是一個個善良的人啊!他們也有妻兒老小,他們也想將生活過的更舒適些,這些想法難道和我們不一樣嗎?」這句話久久迴盪在徐永晉腦海中,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戰鬥時,打死的那個土耳其人的臉了,那張驚恐的臉上,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對生的嚮往,他的家中也有親戚朋友日夜等著他回去,可該死的戰爭,卻讓他再也無法和親人朋友見一面了,連遺體他的家人都看不到,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日夜守在門口期盼親人回來……和迪迪父母比起來,可以說他的家人更淒慘。 徐永晉有些誠惶誠恐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老師的,還是相信政府的,自己的思路混亂成一團,一會兒有人在腦海裡說:「為了全人類,戰士們,勇敢的前進吧!」一會兒又有人說:「你的對手也是可憐的孩子,難道你忍心對天真的孩子下手嗎?你這個劊子手!殺人惡魔!」 「我是好人嗎?」徐永晉不由在心底暗自問自己,不用想,有個聲音馬上在心裡響了起來:「當然,你當然是好人,在父母朋友面前,你一直都是好人。」「可是我的那些戰場上對手呢?他們難道就是壞人嗎?」沒有回答,但徐永晉明白,他的那些對手,在他們的家人、朋友面前,同樣不是壞人,要說有什麼問題,那只可能是戰爭本身帶來的。要追查下去,那應該是各國那些政客和左右政局的財團承擔責任,而不是他們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要做的只有服從。 徐永晉的眼睛又清晰起來:「不錯,老師說的很在理,只是作為軍人,我沒有權利去逃避戰鬥。我的職責只有服從上級,消滅一切上級要求我消滅的敵人……這就是一名軍人的職責。」 周老師很是驚訝看著自己的學生,卻看到徐永晉正平靜地凝視著自己,眼裡沒有一點要殺敵對方那些孩子的愧疚,也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好像這些都很平常,這讓周老師不由得微顫起來,她不知道,是什麼讓一個善良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子了?這讓周老師無法想像。 「時間不早了,老師,我還有事情,就此告別吧。」說完徐永晉對曾經的班主任恭敬地行個軍禮,轉過身,頭也不回大步朝校外走去。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一章 聯絡參謀 波濤洶湧的大海上,天還沒有破曉,四艘戰艦排成一路縱隊,沿著北斯波拉提群島東側朝薩洛尼卡灣破浪前進。王林斌穿著橘紅色救生衣,站在艦橋上,手支撐著舷欄,舉著望遠鏡望著前方。前方漆黑的海面,什麼也沒有,沒有星光,沒有軍艦,看不到海岸線,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風有些大,海浪一個接著一個迎面而來,軍艦在海浪中穿行,嘩地一下,前甲板向下一沉,朝海水紮了下去,看起來黑色水花朝王林斌站著的艦橋撲面而來,只是這不過是錯覺,看起來要撲到艦橋上的浪花,最後連下面的前主炮都沒有濺濕。 「少校,距離薩洛尼卡還有三十海里,天破曉時,艦隊將抵達薩洛尼卡外圍。」 王林斌回頭探過身看了眼身後,黑色的海面上,遠處有幾盞燈光如同鬼火般一閃一閃。王林斌知道那些燈光屬於自己所在巡洋艦分艦隊各軍艦,最近的是「黃島」號輕巡洋艦,跟在黃島號後面的分艦隊旗艦「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再後面是和「迪化」號同級的「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浩瀚的愛琴海上,現在就他們四艘巡洋艦被孤零零拋棄在這裡,至於海軍的驕傲,那些戰列艦、戰列巡洋艦、航空母艦,這些都是寶貝,沒有徹底掃清在愛琴海活動的同盟國潛艇前,海軍上將是捨不得將那些寶貝甩出來的。 王林斌疲倦地打個哈欠:「知道了,我會在上校起床後通知他。要是沒什麼事情我先下去休息休息了。」 地中海巡洋艦第一分艦隊目標是位於哈爾基迪斯半島西側,薩洛尼卡灣端的港口城市薩洛尼卡。薩洛尼卡始建於公元前三百一十五年,以亞歷山大大帝的姊妹命名。公元一百四十六年後為羅馬的馬其頓省首府。拜占庭帝國時商業繁盛。一九一零年,薩洛尼卡開始建築新的海港。有鐵路經過塞爾維亞,一直通往奧匈帝國。 大戰爆發後,希臘與塞爾維亞軍隊在和奧匈帝國和德國軍隊交戰中失利,薩洛尼卡也被奧匈帝國佔領,並且因為戰爭,城市規模畸形地急速擴大——這裡被建設成一座優良軍港——奧匈帝國不光在這裡駐紮了大批陸軍,海軍還在這裡派駐了一支艦隊,和土耳其海軍一起保護達達尼爾海峽。土耳其投降後,為了切斷協約國通過黑海海峽,將物資運送到俄羅斯去,作為重要軍港,薩洛尼卡對奧匈帝國來說,顯得更為重要,大批奧匈帝國海軍軍艦以此為基地,在愛琴海游戈,威脅協約國可能開闢的黑海航線。 對協約國而言,薩洛尼卡是通往俄羅斯道路上的毒瘤,是一塊擋道石頭,看門惡犬,非除之而後快不可。可大英帝國的皇家海軍艦隊,卻因德國「可能」發起的登陸英國本土戰役,將大批軍艦,從地中海艦隊中抽調回本土,增強海峽艦隊與大艦隊實力。剩下軍艦要保護從直布羅陀到亞歷山大漫長的地中海航線免遭破襲,無法抽調足夠的兵力,將薩洛尼卡這塊毒瘤徹底割掉。 英國人曾經派出潛艇部隊對薩洛尼卡港口內駐紮的軍艦發起過攻擊,但在擊沉幾艘運輸船、炮艇、軍需船後,英國人開始不斷有潛艇在出海作戰中失蹤,而維也納和柏林的報紙上卻洋洋得意說自己又擊沉了幾艘大英帝國的潛艇,取得了比英國水面艦隊「更輝煌,更有決定意義的勝利」(這是對英國人擊沉德國潛艇後的輿論報導進行惡意的諷刺挖苦)。在付出幾名特工性命為代價後,英國人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潛艇接連損失。 謎底被揭開充滿了諷刺意味,奧匈帝國在一次戰鬥中,擊沉了英國著名的E11號潛艇,俘獲了包括潛艇艦長內史密斯中校在內的大部分潛艇艇員。 內斯密斯中校指揮的E11號潛艇曾經數次通過布設了防潛網的達達尼爾海峽,潛伏至馬爾馬拉海,第一次逗留在馬爾馬拉海時,他就擊沉了一艘炮艇,三艘運輸船,一艘彈藥船,三艘軍需船,當他第二次進入馬爾馬拉海時,他甚至擊沉了土耳其的「巴巴羅薩」號戰列艦!在他戰鬥生涯中,擊沉了一艘戰列艦,一艘炮艇,六艘運輸船,一艘輪船,二十三艘帆船。每一次E11號潛艇都遊走在死亡邊緣,第一次出擊,離開馬爾馬拉海,他的左側水平舵拖著水雷從猛烈的炮火下行駛了很長一段時間(水雷要是爆炸了,E11號就可以提前結束戰爭了),第二次在進入馬爾馬拉海時,他又在達達尼爾海峽一頭撞上了防潛網,一枚水雷重重撞在潛艇側邊(居然沒有爆炸,E11號的命真不是一般好),防潛網將艇首纏住,就如同漁網圍住了一條魚,可就是這樣,還是讓他擺脫了——潛艇被劇烈地拉向上方,沉重的拉力下,防潛網金屬絲被繃斷了,不然好運的E11號潛艇自己就要折斷。——好運一直跟隨著E11號潛艇,這艘潛艇當之無愧地成為了英國海軍耀眼的明星。 好運總有用完的時候,薩洛尼卡灣自然比達達尼爾海峽好走多了,但就在E11號第一次出擊薩洛尼卡戰鬥中,他被奧匈帝國的海軍軍艦擊沉。英國人曾經大肆報道過E11號潛艇取得的榮譽,把他描繪成世界上最好的潛艇,最好的潛艇指揮官,最好的潛艇艇員,操縱E11號潛艇的軍人具有勇敢、機智、頑強、堅毅、不畏懼風險,他們簡直達到了軍人理想境界,是所有海軍將士的最優秀典範,可現在他卻成了奧匈帝國的戰績。 得知E11號潛艇被擊沉,大英帝國上下一片愁雲慘淡,而奧匈帝國國內就是欣喜若狂了,滿天飛著各種頌揚海軍傑出戰績的文章,從採訪海軍司令,到指揮戰鬥的驅逐艦艦長,從艦上基層士兵,到駐維也納德國海軍武官,造船廠的老闆,艦長家隔壁的鄰居,投擲深水炸彈指揮官的小學老師,手把手教導士官操縱德國提供的秘密武器,發現潛艇的教授…… 英國情報部門這才知道自己的潛艇為什麼會被發現,那種能發現潛艇的秘密武器,就是聲納。 自從無線電得到應用後,各國都在各種應用無線電項目上投入了大量經費。聲納對各國海軍研究員來說並不希奇,他們每天都在研究如何用聲納探詢深度,發現水下的暗礁、潛艇。但到現在為止,英國人自己的聲納系統都不完善,他們用聲納只能發現水下有潛艇活動,卻無法準確定位,好將那些潛艇炸上來,或者乾脆炸沉。英國人無法理解——自然也不會朝這方面想像——科技不如自己的德國,居然搶先將聲納投入了海戰,並且擊沉自己那麼多潛艇,這在英國海軍界引起了極大轟動。 明白了自己潛艇為什麼接連失蹤,英國人迅速投入大量人力、財力,探詢反制之道,同時加緊自己聲納的研製速度,但這些都需要時間,在解決問題之前,英國人的潛艇將不會再對得到聲納助陣的薩洛尼卡進行攻擊。於是攻擊薩洛尼卡的艱巨任務,落到了英國人盟友——中國遠征軍艦隊頭上。 東方吐出了魚肚白,不過略微合了下眼的王林斌站在艦橋上,費力地眺望著北方。從時間上看,薩洛尼卡距離自己已經不遠,可他現在卻還沒看到海岸線。 「小王,發現什麼嗎?」 聽到聲音,王林斌急忙轉身,在他身後,穿了救生衣的歐陽鐔端了杯咖啡從裡面走了出來。 「報告首長,我們已經接近薩洛尼卡水域,周圍什麼也沒有。」 歐陽鐔靠在舷欄上,望著遠方天水交界處,悠閒地喝了一口咖啡:「沒有嗎?……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啊。」 王林斌取出望遠鏡,觀測著前方,嘴裡敷衍道:「是的,和得到情報一樣,奧匈帝國的海軍主力軍艦也許真的離開這裡了。英國人停止潛艇攻擊,讓那些傢伙放鬆了警惕。」 「他們去達達尼爾巡邏,我們這裡端他們老窩。那些傢伙回來,恐怕要掉眼淚了。」 「報告首長,『迪化』號傳來命令。要求我們減速,他們要派偵察機前去薩洛尼卡偵察。」 歐陽鐔和王林斌探出身,朝後方望去,遠處海面上,只看到軍艦朦朧的身影。 「減速,圍繞迪化號繞行,全艦反潛部署,無關人員開始早餐。」 「是。」 王林斌和電台室軍官向歐陽鐔敬過禮,分別去執行命令。 吃好飯的王林斌再回到甲板,卻發現軍艦開的很慢,艦首緩緩起伏,歐陽鐔上校手中的咖啡換成了茶杯,除此以外就沒別的不同。 「首長,迪化艦上還沒新的命令嗎?」 「沒有,已經十五分鐘過去了,還沒見那邊飛機過來……這幫渾小子,搞什麼名堂?」 四艘軍艦中,只有「迪化」號和「庫倫」號各攜帶一架彈著觀測偵察水上飛機,飛機要飛行,得先用吊車將飛機放到海面上,海況良好(沒有狂風惡浪)才能起飛。現在風並不大,王林斌看了看海面,這裡跟剛才不同,海水也顯得平靜下來,停船已經十五分鐘了,還沒起飛只能說那邊出了其他事情。 「我去問一下吧?老停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 王林斌剛要去電台室,從後面傳來嗡嗡聲,一架雙翼水上飛機低空從「肇慶」號側舷掠過,朝著北方天空飛去。 看著飛機越飛越高,漸漸變成小黑點,歐陽鐔擺弄了下軍帽,看起來戴得更標準些,豪邁道:「娘的,終於起飛了……準備起航!」 一輪旭日在東邊的地平線上正噴薄欲出,照在四艘修長的軍艦上,給軍艦披上粉紅色顏料,軍艦影子在跳躍出來的朝陽下,拉的很長。 「開始炮擊!」 軍艦猛地朝左舷傾斜,又恢復過來。三座主炮炮塔(前甲板兩座,後甲板一座)轟隆隆冒出白煙和淡淡的火光,甲板搖晃起來,顛簸不止,三處白色的煙霧迅速轉為灰色,又變成黑色,在半空中匯聚在一起,隨著海風向南方飄散。 第一輪齊射時,王林斌耳朵裡塞了棉花,張開了嘴,可他還是能感到隆隆震響,軍艦震動讓他差點沒抓牢舷欄,摔倒在地。刺鼻的硝煙味在軍艦上瀰漫,炮彈在空中掠過,留下的白色尾跡,正順著一道弓形彈道朝薩洛尼卡港口內飛去。王林斌快速趴到炮彈落點觀測用望遠鏡上,遠處一串串炮彈正朝遠處的港口落下去,港口內那些船隻雖然煙囪裡向外吐著黑煙,卻還沒動靜——或者說發現了炮擊,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起錨——有如固定靶子停留在原地等候挨炸。不一會兒的工夫,望遠鏡裡港口內濺起一股股水柱,岸上還有紅光閃動,接著灰黑色的煙塵從港口內緩緩升起。 「首長,落點太遠,沒有命中。」 歐陽鐔舉著自己指揮用望遠鏡,淡淡說道:「看出來了,下一輪炮擊會好一些。」 沒多久時間,各炮塔先後傳來消息:揚彈機將炮彈和炸藥包填充到位,只等候上級下達開火指示。隨著口令,又一輪炮彈向遠處的薩洛尼卡港口飛了過去,讓王林斌和歐陽鐔大失所望的是:這批炮彈又飛的太近了,用肉眼就能看到炮彈根本沒有打到港口內,只是在外面激起了水柱而已。 兩輪炮火不中,給了港口內那些船隻反應時間,望遠鏡中,開始還能看到那些船隻紛紛起了錨,釋放出煙霧在港口內東躲西藏,大兜圈子。等煙霧吞沒了整個港口,望遠鏡中,那裡白茫茫一片,難以看出船隻在什麼地方,自然也無法準確命中了。 「海鷹一號匯報命中小型船一艘!」 正在港口上空的彈著觀測偵察水上飛機將炮擊情況反饋回來。 王林斌剛激動一下,讓他鬱悶的更正馬上就來了:「海鷹一號匯報剛才觀測到是濺起水柱,並未命中!」於是一陣失望。 白霧籠罩著的港口方向冒出星點火光,空中一道白煙飛速落了下來,距離肇慶號有一段距離的海面上竄起一股水柱,那裡的海水好像開鍋一般,沸騰起來。 歐陽鐔冷靜地回頭命令道:「通知司令員,敵人海岸炮台開火了,建議後面各艦保持距離,軍艦走之字航線,躲避敵人炮擊。」 四艘軍艦拉開了距離,沿著薩洛尼卡海岸線走之字形,躲避岸上炮台攻擊,將雨點一樣的炮彈朝薩洛尼卡港口內傾瀉過去。而岸上奧匈帝國的岸防炮台,也將各種口徑炮彈朝四艘巡洋艦打過來,只是很明顯——讓軍艦上所有軍人感到慶幸——奧匈帝國的海岸炮兵很顯然缺少必要的訓練,或許他們將大量時間都用來進行地中海沙灘太陽浴了,打過來的炮彈落點雜亂無章,那些小口徑——很明顯夠不著軍艦——炮彈,飛出港口不遠就落了下來,而岸上操縱小口徑火炮的炮兵還在起勁開炮。至於能對軍艦構成威脅的,那些炮彈又不知道在打什麼——按照最大射程裝藥——紛紛從軍艦頭頂上飛了過去。 「海鷹一號」彈著觀測機還在不停匯報著軍艦炮彈落點情況,讓艦橋上軍官生氣的是,很顯然,飛機上的觀測員明顯是個生手,每一輪炮擊過後,他都會說命中了多少條軍艦,完後讓大家沒有開心五秒鐘,他又會修正說是自己觀測到的是水柱,而不是命中。 「海鷹一號匯報命中岸上油庫!」幾次誤報下來,通報的人也對飛機上觀測員沒了信心。 歐陽鐔恨恨罵道:「去他娘的,我保證!這個白癡一定將水房當成油庫了!瞧著吧,馬上他就會說自己又看錯了。」 正在用望遠鏡觀測的王林斌盯了會兒港口方向,將望遠鏡放了下來,有些遲疑道:「首長,好像這次觀測員沒有看錯……首長您看港口那邊。」 歐陽鐔將信將疑舉起了望遠鏡:「我看看……嗯,有火光濃煙,就算沒擊中油庫,那也應該是彈藥庫……該死!魚雷艇!」歐陽鐔將望遠鏡丟掉,就要往指揮室去。 歐陽鐔還沒進去,上面電台室門也打開了,電台操縱員衝著艦橋大聲喊道:「海鷹一號緊急通報,一艘小型軍艦離港正朝我艦隊駛去!」電台操縱員聲音還未落,桅桿上的觀察兵又大喊起來:「方位45,距離30鏈,航速23節,敵魚雷艇一艘!」 30鏈,大致上五千五百多米,可以說很近了。用不著望遠鏡,王林斌也看到一艘小軍艦正乘風破浪,逆著成群飛過去的炮彈,朝自己衝了過來。 「擊沉它!……送它去見龍王!」 右舷四門100毫米副炮向著飛快靠近的魚雷艇拚命開火,魚雷艇周圍的海面上徒然濺起一根根水柱,而那艘魚雷艇沿著一條之字形航線,雖然不斷搖晃著,卻還在繼續奮勇靠近。 「潛望鏡!方位60,距離10鏈,發現敵人潛艇!」 軍艦上的監視哨看到潛望鏡,馬上大聲匯報。王林斌剛奉歐陽鐔命令,去電台那裡,將發現潛艇的消息通報給章騫少將,就聽到電台裡其他幾艘軍艦一窩蜂地連連報告發現了潛艇,潛艇正在下潛,看方向,肯定是衝著巡洋艦艦隊來了。 「亂成一鍋粥了。」來回奔跑中,王林斌不由得苦起了臉,將鋼盔用力向下緊了一緊。 「首長,各艦均發現敵人潛艇。」 「知道了,深水炸彈準備……娘的,魚雷艇還沒打掉,潛艇又來湊熱鬧。」 王林斌去傳達命令時,朝海面張望一眼,剛才那艘魚雷艇現在還好端端浮在海面上,距離他們軍艦更近了。 「轟……」魚雷艇就要進入戰位時,一發100毫米炮彈正好落在了魚雷管上,整艘魚雷艇耀眼的紅光一閃,立刻變成一團橘紅色的火球,濃黑的煙柱直衝雲霄。爆炸過後,魚雷艇殘骸好像一條死魚癱在原地,正在快速下沉,海水冒著氣泡將魚雷艇「吸」了下去。 歐陽鐔狠狠握了下拳,用力向下一頓:「打得好!」 「魚雷!……艦首左前方發現魚雷!……左舷發現魚雷,進入角十度!」監視哨緊張的嗓子都變了調,顯得尖厲,充滿了驚恐。 王林斌剛吩咐了後面深水炸彈準備,雖然排炮轟擊,魚雷艇爆炸,讓他耳朵幾乎聽不到聲音,他還是從嗡嗡聲中聽到了監視哨的喊聲,幾步搶到歐陽鐔面前,順著監視哨說的方向望去,蔚藍的海水中,他看到了魚雷激起白色氣泡形成的尾流,兩道閃閃發亮的磷光正在快速逼近。 「左滿舵!」 「是!左滿舵!」王林斌回頭沖駕駛室暴吼。 「左滿舵,艦長。」駕駛室裡的舵手高昂而堅定地重複道:「滿舵左。」軍艦劃了道弧線,迎向魚雷來的方向繼續前進。王林斌緊緊抓住扶手,額頭冷汗直冒,緊張地盯著正在接近的魚雷。六千噸的肇慶艦,皮可是很薄的,為了裝載更多武器(光150雙聯裝火炮就有三座炮塔,前二後一佈局。還裝了七座100毫米副炮炮塔,後面一門,兩舷各三門,37毫米雙聯裝對空高射炮擁有十二門,前後各一個雙聯裝對空高射炮炮塔,側舷各兩座),裝甲自然厚不到哪裡去,真要吃上一枚魚雷,就算沒死,王林斌也要暢遊地中海了。 看著魚雷越來越近,王林斌不敢再看,緊閉上眼,嘴裡唸唸有詞:「老君顯靈、菩薩保佑、真主在上、上帝阿門、聖母瑪利亞、急急如律令……千萬不要撞到,千萬不要撞到……」 也許王林斌真誠的祈禱感動了上天,等了半天,預想中的爆炸並沒有發生,王林斌將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心頭不由一緊,立刻又閉上了——他看到兩條魚雷一前一後劃破平靜蔚藍的海面,飛快朝自己撲來——這次沒閉上多久,王林斌又睜開了眼,卻看到剛才那兩條魚雷已經不再了,只有綠色的尾波貼近艦首,稍帶一點角度——兩條魚雷已經疾駛而過,消失在遠方。 王林斌放開扶手,鬆了口氣,這時候他才感覺到後背濕漉漉的,手心裡全是冷汗。不敢想像,只要肇慶號動作稍微慢些,或者運氣稍微差些,艦首正沒有對魚雷尾波,從間隙中穿過去,等候肇慶號的下場會是什麼。 「這下輪到我們了。」王林斌順著聲音看去,卻見歐陽鐔不知什麼時候抽出了一根雪茄叼在嘴裡,卻沒有點燃:「少校,命令黃島號白艦長,跟我們一起把敵人潛艇送到海底喂王八去。」 「是,首長。」王林斌扶著舷梯,三步並做兩步朝上面的電台室奔去。那艘潛艇差點要了王林斌的命!一想起剛才的驚險,王林斌是不打算將那艘潛艇放棄了。 「中型深水炸彈,投彈量四,定深二十五,兩發齊射……放!」 在潛望鏡最後消失的地方,兩顆圓桶形深水炸彈離開了投放器,滾入大海中,濺起一片水花。 指揮投放深水炸彈的軍官看著手錶,手緩緩舉起,嘴裡數著數,當數到五時,舉起來的手猛地再次放下:「放!」 咕咚兩聲悶響,又有兩顆深水炸彈落在軍艦尾部螺旋槳犁出來的尾跡中。 寂靜了幾秒鐘,水下急速冒出大量白色泡沫,接著兩個白色巨大的,圓鼓鼓的蘑菇頭從平靜的海面上接連拔了起來,轟地一聲竄起老高,大片的水花嘩啦嘩啦朝下掉下來,到處都是點點漣漪,一道一道的波濤從中心朝外面急速奔去,巡洋艦好像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朝前猛地一衝,再次恢復正常。再過幾秒鐘,同樣的場面在肇慶號後面再次上演。 「快!換大型深水炸彈,投彈量兩,定深七十五!」 一群穿著救生衣戴著鋼盔的水兵奔了上來,費力地將倆個更大號的圓桶滾上投放架前端,定好深度,打開保險,等候指揮官下達下一步命令。這段時間,軍艦又在海面兜了一個圈子,回到剛才投彈地點。剛才那段時間,黃島號輕巡洋艦又在附近補了兩顆深水炸彈,不過光看到投彈附近冒出氣泡,沒看油污浮起來,誰都知道那艘差點將肇慶號送到海底的潛艇並沒有被炸著。 看著軍艦兜個圈子再次進入戰位,王林斌有些羨慕同盟國海軍,他們有聲納,可以確定潛艇在什麼地方,而自己卻只能瞎子摸象,朝自己猜測的地方投深水炸彈,想靠瞎蒙擊沉敵人潛艇,這比大海撈針容易不到哪裡去。 「放!」 兩顆更大更粗的深水炸彈投放下去,經過比剛才更長時間的等待,比剛才更大的水柱竄了起來,軍艦好像坐上了過山車,艦首向上翹了起來,站在艦橋上的王林斌讓搖晃的甲板晃的有些站不住腳。再看剛才投彈水域,除了正在飛快消退的泡沫,其他什麼也沒有。肇慶號與黃島號就好像在對空氣不停地揮著兇猛的拳頭,這種滋味實在很不舒服。 沒有將想要自己命的潛艇送進地獄,歐陽鐔很不甘心,帶著黃島號在這片海域游戈,朝自己認為可能隱藏著潛艇的地方投放深水炸彈——聽音器能大致聽出水下潛艇活動方向,至於深淺,距離,這就不是簡單的聽音器可以分辨的了。迪化號、庫倫號軍艦沿著之字形反潛航線在薩洛尼卡外徘徊,將一發發256毫米炮彈送到軍港內——看不到煙霧籠罩著的軍艦,炮彈朝岸上打去,對他們這支巡洋艦隊而言,破壞港口設施也是此行目的之一。港口內白光不斷閃現,炸毀了的油庫火光沖天,黑色的煙塵扶搖直上,整座薩洛尼卡港口區都讓厚重的煙霧所籠罩。 「它在那!……艦長!它出來了!……是那艘該死的潛艇!」桅桿上的監視哨手指著後面朝下面尖聲喊叫起來。 在肇慶號輕巡洋艦身後,剛進行過深水炸彈攻擊的水域裡,漏出了一片油污,大量的泡沫正在翻騰著,潛望鏡從那片油污和泡沫包圍中升起,很快,指揮塔浮出水面,看樣子這艘潛艇在剛才的攻擊中受到損傷,不得不浮出海面。 歐陽鐔很有大將風度,左手插腰,右手握拳用力在面前揮過,眉毛一仰,吼出氣吞山河的氣勢:「告訴白嗣閿,給我撞沉它!」 兜了一個圈子,正準備在這片水域再投深水炸彈的黃島號剛好位於肇慶號側方,朝著潛艇所在附近開去,得到歐陽鐔指示,黃島號艦首略微偏一下方位,筆直地朝潛艇衝了過去。潛艇還沒完全浮出水面,黃島號的艦首如同一把鋒利的開罐刀,狠狠切到潛艇指揮塔部,不費吹灰之力,輕易地給潛艇開了膛。 切入潛艇的黃島號拖著潛艇朝前開了一段距離,接著倒車朝後退,艦首下面的沖角從潛艇身上退出,那艘潛艇傾斜後,緩慢沉了下去。大團大團氣泡從潛艇沉沒處冒出,污油、木板、亂糟糟的電纜、破損的衣物隨著氣泡浮了出來,至於潛艇艇員,沒有一人能活著離開沉沒的潛艇。 「很好,終於幹掉這討厭的傢伙。」歐陽鐔這才很是悠閒將雪茄點燃,嘴上的雪茄他已經叼了很長時間了:「少校,通知司令,我們擊沉敵人魚雷艇一艘,潛艇一艘,現在請求加入編隊。」 「是。」王林斌複述遍歐陽鐔請示,上校點頭後,去電台室將請示傳給正在迪化號上指揮戰鬥的章騫少將。 粉碎了薩洛尼卡港有限的反擊,岸上海岸炮兵雖然還在開火,可他們的火力卻讓迪化號與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上十二門256毫米主炮壓制住,在空中彈著觀測偵察水上飛機修正下,一輪輪的炮彈越來越準,海岸炮兵現在只剩下零星回應炮火,落點還偏差的很離譜,讓指揮軍艦的章騫、歐陽鐔很是懷疑,對手水平如此之差,自己還動用主炮跟他們對轟,這樣有什麼效果。 回到編隊的肇慶號與黃島號,和兩艘快速裝甲巡洋艦排成和港口平行的一路縱隊,集中所有主炮,對著碼頭各種建築物進行毀滅性炮擊。太陽已經升起,遠處的薩洛尼卡港成了正在燃燒著的火城,濃煙滾滾,火舌翻飛,不時從那邊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當然不是艦炮炮彈落下去的爆炸聲,256毫米炮彈威力雖大,還無法做到這種驚天動地的壯觀景象。這只有彈藥庫被擊中,大批炮彈殉爆才能達到這種境地。 受到攻擊的薩洛尼卡成了一座廢港,看著港口內濃煙彙集在一起,升起的巨大蘑菇雲,遠征軍第一巡洋分艦隊志得意滿掉轉方向,打算勝利凱旋——破壞成這副樣子,沒有三個月時間薩洛尼卡是無法作為軍港使用了——在這次戰鬥中,附帶還擊沉了一艘魚雷艇,一艘潛艇,可以說任務完成的十分完美。四艘軍艦甲板上所有的水兵忘情地歡呼著,慶祝自己旗開得勝。 四艘巡洋艦結束了炮擊,剛通知正在天上飛著的海鷹一號結束任務,可以返航了。歐陽鐔回到艦長室,取出咖啡優哉游哉打算觀賞著自己製造的美境,好好享受一番,這時候電台室操縱員猛地從屋裡衝了出來,面色蒼白喊道:「海鷹一號發現敵機!東北方有大批敵機正在靠近!!」 歐陽鐔手一抖,咖啡灑在他那乾淨挺刮的軍服上。抬頭向東北方向天空望去,遠方天空出現了一群黑點,那群黑點正在快速靠近中。正在薩洛尼卡上空兜圈子的海鷹一號,好像受驚的鳥兒,筆直地朝這邊飛了過來——海鷹一號是瀋陽飛機製造公司設計出品,於1914年7月投入使用的信天翁I型三座雙發雙翼水上飛機,這種飛機機長12。5米,機高5。65米,翼展20。5米,最大起飛重量5100公斤(帶1枚魚雷),採用CACA-0002型翼型,配備2台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的「刑天」I型10缸V型液冷引擎,單台額定功率270馬力,最高時速110公里/小時,升限15000英尺,可掛載1枚400公斤航空魚雷,最大航程750公里,續航時間8小時。一般擔任海軍觀測偵察飛機,可能的話,可以攜帶專門設計的四百公斤航空魚雷,進行攻艦作戰。可以說,這種飛機什麼都好,它簡直是全能飛機了,唯一的缺點是:這種飛機沒有自衛武器。它沒有機槍,遇到敵人戰鬥機時,唯一能做的就像現在一樣,掉頭逃跑。 「空襲!快拉空襲警報!」各艘軍艦紛紛拉起長而尖厲的空襲警報,雙37毫米高射炮將炮口對準了飛機飛來的方向,靜靜等候即將到來的防空作戰。 「敵二十五架轟炸機,六架戰鬥機,方位左舷45!」瞭望台上瞭望兵將最新情況匯報下來。 「老天!他們不會是轉場的吧?」王林斌面色蒼白,低聲呻吟道。 歐陽鐔嘴裡叼著雪茄,從左邊嘴角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死盯著天空正在靠攏的飛機,淡然道:「但願如此,不過這次你的希望看來是要落空了……全艦人員進入防空位置!全力攔截敵人空襲!損管隊各就各位,釋放煙霧,把深水炸彈都給我丟到海裡去,告訴黃島號和我保持距離,跟迪化號聯絡……」歐陽鐔也不用王林斌給他當傳聲筒,拿起話筒大聲將命令傳達下去。 「艦長!」歐陽鐔抬起頭,伸手捅了下鋼盔,看著電台室。「迪化艦要求和您通話!」 「知道了,告訴司令我這就來!」歐陽鐔回了一聲,轉頭對王林斌交代道:「命令動力艙將動力加到最大,奶奶的,我們要跟飛機賽跑了。」 不大一會兒工夫,歐陽鐔又陰沉著臉走了下來——迪化號要減慢速度回收海鷹一號飛機,章騫少將要求歐陽鐔指揮的肇慶號與黃島號承擔掩護迪化號任務。軍艦本來就跑的沒有飛機快,減慢速度,等於給飛機做靶子炸。 四艘軍艦艦上所有高射炮都搖了起來,將炮口對準飛機來襲方向。軍艦上攜帶的煙幕釋放器裡的高壓空氣經減壓後進入容器,在與黑褐色的三氧化硫和氯磺酸混合成的液體發煙劑作用後,噴灑出來在軍艦周圍形成大片白色煙霧。只是煙霧釋放太晚,沒有形成足夠的霧區將四艘軍艦全部遮掩起來,空中飛機分散開,前面的飛機朝肇慶號飛了過來。 「左舷四十五,六架敵機急速向我艦飛進!」瞭望兵衝著主管高射炮的指揮員大聲提醒。 「目標敵領隊機,偏差xx上,左右零,高度xx,引信xx……開放!」 「目標對正……放!」 沉悶的咚咚聲驟然響起,兩根炮管吐著火舌不斷伸縮,將一發發炮彈接連打了出去,淡青的煙霧在炮口附近瀰散開,很快,空中盛開了一朵朵白色煙團,漸漸變大,變黑,鞭炮炸響那麼大的聲音從空中傳了過來。 「過下五……放!」 「左五,過上十……放!」 各高射炮指揮員不斷修正著射擊方位,空中佈滿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黑色煙團,就像蒲公英的絨冠。下方那些數目眾多的小煙團是各艦37毫米高射炮的作品,至於更高天空,雖然稀少,卻看起來大許多的煙團,那是兩艘快速裝甲巡洋艦76毫米高射炮的傑作。76高射炮射速慢,但炮彈威力遠比37毫米高射炮彈要大,高度要高,射程也遠出不少。 六架飛機在猛烈的抗擊面前,隊型散亂了,四散分開,想從兩邊兜過去。一架戰鬥機很是英勇貼著海面朝剛降落,正在回收的海鷹一號飛了過去,後艦橋側舷佈置的高射機槍對著從身邊飛過的戰鬥機一通狂掃,子彈從戰鬥機機頭一直打到機尾,煙霧從飛機頭部竄了出來,戰鬥機頭一抬,想向天空飛去,剛躍升沒多高,飛機怪叫著側翻,劃了道弧線,倒扣在海面上。 「擊落敵機一架!」 「敵機投彈了!」 軍艦上的高射炮不斷開火,連主炮與側舷一百毫米副炮,也將射角搖到了最大,用定好引信的爆破彈進行攔截射擊,這些艦炮速度慢,射高受到極大限制,觀瞄設備不是為了對付飛機設計,瞄準快速移動中的飛機,對它們來說,顯得力不從心,可有了它們加入,攔阻火力大大得到加強。威力巨大的艦炮爆破彈,對飛機上飛行員心理構成了極大威懾,猛烈的對空火力讓幾架轟炸機在距離巡洋艦艦隊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就將掛在下面的炸彈甩了出去。黑黝黝的炸彈好像一個鐵疙瘩,呼嘯著自空中落了下來,落在海面上掀起一股股巨大的水柱,連幾艘巡洋艦的皮也沒有蹭著。 王林斌抓住扶手,緊張地看著正在進行的海空對戰。耳朵裡塞了棉花,聽什麼都顯得那麼沉悶,連串的炮擊,好像有個橡皮棍子,不停地敲擊在王林斌胸口,心怦怦在跳,嘴裡發乾,好像心肺就要跳出來了。參軍這麼幾年,從來都是中國空軍去炸別人,自己的軍艦還從未體驗過挨炸的滋味,防空作戰不過是海軍指揮課本裡,寥寥無幾的幾頁紙,課本上講述最重要的還是戰列艦對轟——這都要怪那些迷信大炮巨艦的傢伙,那些人將美國馬漢的海權論當成了聖經,崇拜過頭了。 沖天的水花距離巡洋艦越來越近,有零星飛機穿過攔截網,朝軍艦頭頂飛了過來,37高射炮、12。7高射機槍拚命攔截,那些飛機還在繼續靠近,要知道一艘巡洋艦要多少錢,而一架飛機才多少錢?現在身臨其境,看著水兵們手忙腳亂拚命開火,想要將空襲擊退,王林斌突然有種將教科書丟到大海裡去的衝動——去他媽的戰列艦主力決戰!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戰列艦哪有這些飛機更讓人討厭? 一架馬上要到庫倫號頭頂的飛機,尾巴上突然冒起了煙,接著飛機變成了一團火球,迅速旋轉著掉著高度,朝海面紮了下去,快要接近海面時,飛機勉強拉了些高度,朝著庫倫號衝去。王林斌張大了嘴,還沒發出聲,那架飛機一頭栽進了海裡,就摔在庫倫號側舷附近,激起的大片水花朝庫倫號軍艦上甩去,接著是一片火紅,巨大的爆炸聲從庫倫號側舷處傳來,猛地騰空升起一團黑煙,暗紅色的火球在黑煙中翻滾著擴散開。 「艦長!庫倫號來電,他們受到攻擊,軍艦受創!」 「看到了,他們艦舯一片火海,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 沒多久:「……他們說正在努力救火,現在還不用幫忙!」 實際上就是想幫忙,肇慶號現在也幫不上。大批的飛機如同討厭的烏鴉群,正朝肇慶號飛了過來。現在如何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迪化號傳來命令,飛機回收完畢,各艦規避返航!」 歐陽鐔鬆了口氣,現在用不著跟個靶子一樣挨打了。「通知黃島號,沿之字航線,全速前進!」 軍艦恢復了活力,速度越來越快,不斷變更著航線,連串的炸彈雨點般朝外圍拚命抵抗的肇慶號和黃島號落了下來,爆炸掀起的巨大水柱將肇慶號與黃島號吞沒,等濺起的水花平靜下來,兩艘軍艦完好無損地駛出了煙霧區,拖著一條白色煙跡,在陽光下繼續前進。 從天空望下去,四艘軍艦在蔚藍色的海面上不斷地拐著彎,劃出一道道錯綜複雜的白色交叉尾跡。點點火光在軍艦上閃動,半空中白光一閃,黑煙擴散,硝煙順著海風,向南飄去。 迪化號與庫倫號擁有一萬八千噸的滿載排水量,裝甲厚,火力強,對空高射炮大中小口徑齊全,數量也遠比兩艘輕巡洋艦要多。六架轟炸機朝兩艘快速裝甲巡洋艦飛去,受了輕創的庫倫號拖著黑煙一邊躲避,一邊和迪化號一起,用所有能還擊的高射炮,拚命向天空傾瀉著彈雨。一架轟炸機被迪化號上發射的76毫米高射炮彈直接命中,在空中爆裂成一團烈火,好像盛開的玫瑰花,殘缺的機身、零件紛紛撒撒朝大海落下來,又有一架飛機機翼被迸飛的彈片削去,飛機打著轉,怪吼著從天空劃了道弧線紮了下來。緊跟在後面的轟炸機見事不妙,剛將炸彈甩掉,正要掉頭返航,一發炮彈在它後面不遠處炸開,飛機尾部冒出了一縷黑煙,歪歪斜斜朝基地逃竄。剩下三架飛機卻飛到了正在燃燒的庫倫號上空,將六枚炸彈丟了下去,海面上竄起五面水花,庫倫號後甲板吊架處挨了一枚炸彈,轟隆一聲,庫倫號攜帶的海鷹二號水上飛機燃燒起來,好像兒童玩偶被氣浪拋出軍艦,遠遠飛了出去。 嘩啦一聲,大片水花濺上艦橋,將正在艦橋上指揮防空的歐陽鐔和王林斌渾身上下淋個透。看著天空剛才投彈的飛機被高射炮擊中,歪斜著栽了下來,王林斌伸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心裡不由一陣後怕——飛機要是晚投彈一秒鐘,那枚炸彈就不是落在海裡,而是砸在艦橋上了。 「艦長!庫倫號艉部中彈!」 歐陽鐔看了眼側前方正在燃燒著的庫倫號,平靜說道:「靠上去,命令黃島號跟在我們後面,掩護庫倫號全力滅火。」 幾架戰鬥機怪叫著俯衝下來,其中一架正對著肇慶號艦橋飛來,看著飛機就要和艦橋相撞,王林斌猛地趴在甲板上,死死閉上眼睛。想像中慘烈的相撞還沒有發生,咚咚聲中,傳來耳朵裡傳來幾聲急促的慘叫,嗡地一聲,一陣狂風將王林斌緊緊壓在甲板上,飛機從頭頂掠過。 當王林斌睜開眼時,見到他的上級歐陽鐔上校就趴在前面,現在正罵罵咧咧站起來,耳朵裡塞了棉花,上校到底罵什麼,王林斌聽不明白。王林斌趕緊扶著舷牆站起來,耳朵裡全是剛才飛機掠過時的嗡嗡聲,眼前什麼東西都在搖晃,無數人在面前跑來跑去,張著嘴好像在嚷嚷著什麼,可王林斌卻什麼也聽不到。用力搖了搖頭,伸手將耳朵裡的棉花取出來,一時什麼聲音都清晰起來……「快來人啊……電話手負傷了!」、「測距兵犧牲了!快來人接替!」、「軍醫!軍醫在哪?!水手長負傷了!」、「右五,過上三……放!」、「目標對正……放!」 吵吵聲與槍炮轟鳴聲中,夾雜了越來越響的蜜蜂般叫聲,一抬頭,又有一架戰鬥機惡狠狠地飛了過來,王林斌急忙將身子蹲下來,將鋼盔整了一下。他是打定主意,只要飛機對準了自己,自己就馬上趴在甲板上。戰鬥機不比轟炸機,炸彈躲不了,艦橋上的裝甲還是能保護他免遭機槍火力傷害的。在王林斌注視下,那架飛機朝黃島號飛了過去,穿過漫天的炮火,用機槍鞭撻軍艦,接著一抬機首,扭著屁股飛上了天空。 一架戰鬥機想要學著別人樣子咬庫倫號巡洋艦一口,有了防備的軍艦用所有的機槍組成交叉火力,飛機好像撲火的飛蛾,拚命搖擺著想要擺脫火網糾纏,還沒等他飛到庫倫號,自己已經冒著黑煙撞在海面上,激起大片水花,轟地一聲化為一團火球。戰鬥還在繼續,時間好像凝固了,面目可憎的飛機圍著軍艦一再發起攻擊…… 一架戰鬥機從肇慶號上空穿過,用機槍子彈犁了一趟艦艉,軍艦上所有能瞄準他的機槍拚命開火,可他還是逍遙地翻個身飛了出去。王林斌正遺憾這架飛機逃避了軍艦給他的懲罰,在後面指揮對空防禦的主管日常勤務、訓練的副艦長滿臉都是鮮血,手扶著舷牆,搖搖晃晃走了過來,嘴裡歇斯底里吼著:「返航!快!快返航!……聽到沒有?我要把這艘該死的軍艦開回去!」 歐陽鐔聽到身後動靜,一回頭見是副艦長身上又是血又是水,雙目赤紅,扶著舷牆走過來,嘴裡還大聲尖吼著,不由皺起了眉頭,威嚴地喝道:「怎麼回事?軍醫!……快帶老張下去治療!」 正在救助水手長的軍醫聽到艦長大聲叫著自己,望眼過來卻見副艦長負了傷,軍醫急忙將水手長交給助理軍醫,自己跑到艦橋上救助副艦長。 副艦長已經神志不清了,一把推開了靠過來的軍醫:「你幹什麼?滾遠點,我要將軍艦開回家去!……我沒有負傷,放開我!……該死的,我命令你滾開!我是艦長,誰都要聽我的命令!」 歐陽鐔見副艦長實在不像話,瞪著副艦長喝道:「老張你幹什麼?!我是這條軍艦艦長,服從命令,馬上下去治療!」 副艦長怪笑幾聲,血紅著眼橫著面前所有人:「你算老幾?我才是艦長,你們都要服從我的命令。」歐陽鐔臉陰得嚇人,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帶下去,帶下去……太胡鬧,實在不成體統……太不成體統了!」艦長沖副艦長發火,艦橋上所有軍官先是一愣,接著反應過來,急忙將暈頭轉向的副艦長推進醫務室。 「報告艦長,後面需要指揮員,請艦長指示由誰指揮。」剛才跟著副艦長過來,想阻止卻沒阻止成副艦長大鬧艦橋的水手,有些畏懼地請示道。 歐陽鐔一愣:「槍炮長呢?」 「槍炮長重傷昏迷了。」 歐陽鐔看了下左右,一眼看到王林斌:「少校,馬上到艦艉去,負責艦艉防空,要是完不成任務,我扒你的皮!」 王林斌渾身一激靈,看首長眼神,要是敵人飛機從艦艉衝下來,將軍艦擊沉,自己就是活著,艦長真的會扒了他的皮!和藹可親的領導,現在完全變了一個人,給王林斌的感覺就是——面前站著的不是人,而是一頭受傷的困獸!他不由後悔自己剛才怎麼沒有跟著其他人,「押送」副艦長去醫務室了,本來自己傳令兵當得好好的,這下好,一步沒走好,讓首長把自己放在火上燒烤了!王林斌離開軍校後,一直跟在歐陽鐔身邊,他什麼時候獨立指揮過戰鬥了?可現在那麼重要的任務交付給他,這讓王林斌不由不緊張起來。可縱然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服從命令。 「槍炮長呢?」 「剛才飛機掃射,槍炮長頭部重傷,已經抬下去了。」 「擊中頭部居然也沒死?他還真命大。」王林斌在心裡暗罵起來。 到了艦艉的王林斌什麼也管不了,各炮都有自己的指揮官,他們就會指揮射擊,至於王林斌,他不過是被艦長擺在艦艉的泥菩薩,供那些正在戰鬥的水兵心裡有個安慰,起到穩定軍心作用。 「敵機正在逃走!」瞭望台上的瞭望兵手指著天空大聲喊了起來。 「結束了嗎?」王林斌抬起頭,天空,四架戰鬥機掩護著十七架飛機朝東北方向嗡嗡叫著飛了過去,天空,還有一道黑色煙跡沒有消散,那是剛才一架攻擊迪化號的飛機被擊傷後,逃跑時留下的痕跡。 王林斌在第一時間返回了艦橋:「報告!敵人已經逃跑。」 「看到了。」歐陽鐔眼望向正在附近冒著濃煙的庫倫號:「不知庫倫號現在怎樣了……問一下庫倫號,他們現在情況如何,是否需要我們支援。」 軍艦上到處響起粗野的歡呼聲,從大規模空襲中生存下來,只有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受到中等創傷,其他軍艦(迪化、肇慶、黃島三艦)只是蹭了下皮,對繼續航行、戰鬥一點影響也沒有,最讓大家高興的是,在一場生死搏鬥後,自己還活著呼吸帶了硝煙味的海風。 倒霉的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先是讓一個不要命的傢伙,駕著飛機著自己側舷撞了一下,要不是飛機提前爆炸,側舷給他炸出一個足以沉沒的大洞出來也不是不可能。一邊側舷受創,挨撞一邊火力驟然減弱,那邊火還沒撲滅,又有幾架轟炸機乘機鑽過火網(如果防空火力沒有減弱,這些轟炸機原本不敢輕易衝進來)對著庫倫號一通亂炸,大多數炸彈都丟進了海裡,有一枚卻無巧不巧剛好落在吊裝水上飛機的吊架上,不光將吊架炸壞,還將吊架邊的水上飛機掀到海裡,艦艉也讓這枚炸彈炸得一片火海。水手都投入搶險中,艦上防空火力癱瘓大半,如不是肇慶號與黃島號向他靠攏,用自己的高射炮和迪化號一起在庫倫號恢復正常前,給他支起一張防空網,避免了敵人轟炸機集中轟炸庫倫號戰艦,庫倫號非遭受重創,甚至沉沒也不是不可能。 「庫倫號表示他們已經控制火勢,繼續航行不成問題。對我們在戰鬥中的幫助,沈副艦長表示感謝。」 歐陽鐔冷哼一聲,滿臉不快:「沈副艦長?沈鴻烈吧?張偉群呢?我們拚命幫他擋炸彈,他怎麼連說聲謝謝也不願意。」 「張艦長在敵機掃射中犧牲了。」 歐陽鐔默然,輕輕將鋼盔摘下來,面朝庫倫號肅然靜立。艦橋上所有軍官學著歐陽鐔的模樣,一個個摘下鋼盔,用默立來表達自己對犧牲戰友的哀悼。 「這事情真糟糕。」 「自然很糟糕……」歐陽鐔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大對頭,說話的是應該陪著副艦長的軍醫。歐陽鐔以為軍醫將副艦長丟棄一旁不管,自己跑出來瞎逛,有些生氣道:「張副艦長呢?你怎麼把張副艦長丟在一旁不管?」 軍醫搓著手,臉色很難看,不安地輕輕說道:「張副艦長脈搏很快,血壓也高,他的視力也減退了,看樣子是被鈍器擊打在頭部,造成顱骨折裂,這樣的傷我們軍艦上無法治療,必須盡早送到拉塔基亞的醫院去,晚了……很麻煩,會有生命危險。」 艦橋上眾人臉色都很難看,剛剛得知庫倫號的艦長不幸犧牲,現在自己軍艦上副艦長又有生命危險,傳來的都是不好消息。 歐陽鐔眺望眼附近冒著濃煙的庫倫號,掏出雪茄吸了一口,這才發覺雪茄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王林斌趕忙上前幫歐陽鐔將雪茄再次點燃,吐了口煙霧,深深吸口氣,歐陽鐔沉聲說道:「盡全力搶救,我們會盡快趕回拉塔基亞。」 燃燒的太陽下,四艘軍艦排成右單橫隊(旗艦在最右邊,為基準艦,是為右單橫隊。如基準艦在左邊,為左單橫隊。單橫隊主要通過非觸發水雷區與潛艇巡遊區),用最高航速,快速返航。軍艦犁出的尾跡,好像四道扇面,延伸到遠方。 攻擊薩洛尼卡的消息,早就用無線電報發了出去,分艦隊主要指揮官心情都不怎麼樣。要說戰果,這次出擊自然取得了不錯的戰果,能確定的就有:一艘魚雷艇,一艘潛艇被擊沉;一座油庫被摧毀;六架轟炸機,兩架戰鬥機被擊落,兩架轟炸機被擊傷,是否能飛回機場還很難說。 與戰果相比,遠征軍地中海巡洋艦第一分艦隊付出的代價是耗資巨大的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遭受中等程度創傷,看樣子要在修理區呆上一個月了,庫倫號上一門76毫米高射炮、一門37毫米雙聯高射炮被摧毀,艦上犧牲包括艦長在內人員十五人,受傷二十四人,整個艦隊犧牲二十三人,包括一名副艦長在內,負傷四十四人。除了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其他三艘軍艦在艦體上都留下了機槍掃射的痕跡,還吃了幾顆近失彈,雖然對整個軍艦系統沒造成什麼影響,可外面的油漆卻當了犧牲品,看起來四艘軍艦沒一艘好的,要是一個有潔癖的當艦隊司令,三艘軍艦免不了又要回到修理區重新粉刷一遍。 漆黑的夜裡,王林斌睡不著覺,上午那場戰鬥差點讓他永久留在了愛琴海,一合眼,腦海裡就是怪叫著俯衝下來的飛機,濃烈的硝煙,巨大的爆炸聲,連串的水花,水兵嘶啞的喊叫,拖著水管來回奔跑的損管隊員,甲板上讓人反胃的血跡,庫倫號翻滾著的火球,擦著軍艦快速掠過的魚雷……那麼多讓人心驚膽戰的畫面,想想自己連二十二歲生日都還沒過,卻差點在這裡送命,王林斌害怕的快要瑟瑟發抖了。睡不著覺的王林斌乾脆離開了臥室,套上救生衣就跑到艦艏,享受冰冷的海風拂面滋味。 「什麼人!?」 「是我……少校王林斌。」艦艏已經有人在了,王林斌應了一聲,又問道:「首長是您嗎?」桅桿上的航行燈閃了一下,不過是一閃的燈光,讓王林斌分辨出前面正扶著艦艏欄杆的,正是他的領導,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肇慶號輕巡洋艦艦長歐陽鐔上校。 「你怎麼不休息?夜裡外面涼,小心感冒了。」 「首長您不也沒休息嗎?……像我們這些入伍沒幾年的體質好,稍微冷些熱些沒問題。哪像首長您?(歐陽鐔臉色難看下來,雖然年近四十,可他卻從不認為自己不如年輕人,他還很年輕,不管是在心理上,還是在床上,他都擁有年輕人無窮的活力。給王林斌這麼一說,好像自己已經半截入土,快要完蛋了。)首長身負整個艦隊安危,廢寢忘食,日夜操勞。可以說,我們艦隊能有今天,那都是首長嘔心瀝血才擁有的,您的身體再細小的變化,也能影響到整個艦隊。既然首長都不害怕感冒著涼,我一個小兵又怕什麼?」 歐陽鐔仔細看了半天王林斌,當桅桿上燈閃動之時,歐陽鐔苦笑著搖了搖頭:「馬屁精!有你說的那麼嚴重?說好聽點,我是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說難聽點,不過是管這條巡洋艦的艦長,上有分艦隊司令,再上面有地中海艦隊司令,上面下來人視察,亮晃晃星星一大堆。」歐陽鐔深吸一口氣,歎息道:「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擁有一艘戰列艦……」 只有少將以上軍官才能擁有一艘戰列艦。 「你伯父當海軍參謀長,中國艦隊總司令,要當將軍還不容易?」心裡這樣想,嘴裡卻說:「首長戰功顯赫,在美索不達米亞、伊朗,為我國勝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這次海戰,在艦隊遭遇魚雷、潛艇威脅時,首長您又身先士卒,擊毀了敵人魚雷艇,擊沉了潛艇,防空作戰中,又以自己軍艦掩護了庫倫號軍艦……這麼多功勞,上級也看在眼裡的,我想,首長您很快就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戰列艦艦隊了,希望到時候我還能給首長您當下級,好多跟著首長學習。」 歐陽鐔心情大暢,只是聽到王林斌說自己馬上能擁有一支戰列艦艦隊,歐陽鐔還是很謙虛地糾正道:「這話不能這樣說啊,你還小,不瞭解上面,戰列艦艦隊是那麼好指揮的麼?光有能力是不夠的,還要在上面有人!呵呵,你還得好好學習學習才是。」 王林斌十分誠懇,必恭必敬:「是是,首長見多識廣,我一定好好向首長學習……不過我看關係很重要,本身能力更是需要,一艘戰列艦,上面就有千多條生命,能力差點,到時候可是要讓上千人為了自己低劣的指揮送命啊。」 歐陽鐔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對王林斌所說他自然贊同,不過作為比王林斌更高級的軍官,他觀察事情自然要比王林斌更高了。 「白天戰鬥你也參加了,你是怎麼看待早上戰鬥的?」 王林斌言語中充滿了對歐陽鐔的無限崇拜:「在首長英明指揮下,我艦官兵煥發出高昂戰鬥熱情,在整個艦隊面對危險時,在千鈞一髮關頭,將敵人魚雷艇擊毀(「我不是問你有關魚雷艇。」歐陽鐔插口說道)……當我艦面對敵人潛艇攻擊,兩條魚雷直奔我艦過來時,首長堅毅果敢下達命令(「我也不是問攻擊潛艇,躲避魚雷,任何一名艦長身處當時我的境地,他們都會做出跟我一樣舉動,這是拯救軍艦唯一正確方式。我問的是空襲,是大批敵機空襲!」歐陽鐔不由有些生氣,說話也嚴厲起來。)……哦,防空作戰中首長指揮得當,指揮我艦擊落敵機多架,當庫倫號遭遇危險時,首長奮不顧身用我們軍艦給庫倫號當了活動屏障,以猛烈的炮火擊退敵機多次攻擊,掩護庫倫號擺脫困境,就整個艦隊而言,在如此猛烈空襲下,除了庫倫號受創,其他軍艦均未受到損失,還擊落了大批瘋狂向我進攻的敵機,可以說,這是一次十分精彩的,勝利的防空作戰,是可以列入教科書的戰例……當然,要是敵人飛機更多一些,組織更嚴密一些,恐怕我們這次會遭受一定的損失。」桅桿頂上燈閃的時候,王林斌看到歐陽鐔臉沉了下來,知道他不願意聽到自己歌功頌德,連忙改口。 「一定損失是嗎?小王你也說的太客氣了。如果敵人飛機再多一些,攻擊沒有那麼雜亂無章,而是組織得力,海面下再來一兩艘潛艇,我們四艘戰艦想要撤出戰鬥,恐怕就難了。」 「是是,首長站的高,看的遠,部下是永遠也趕不上首長。」 歐陽鐔皺起了眉頭:「小王,我知道你人聰明,有思想,對任何事情都能很快抓住本質,我看出來的,相信你也不會看不出來。你這人有眼色,這不錯,以後大有前途。可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奉承(「我是真心這樣認為的。」王林斌看起來很是委屈)……別以為我不瞭解你,再怎麼說我也比你多吃幾年飯,是不是奉承我還能分辨出來。」 王林斌臉變得通紅,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這對他來說可是為數不多的。當然,他也不相信歐陽鐔會為此對他有什麼不好的看法。在領導面前,要是表現的自己比領導眼界還要廣,思考還要深,這是極為危險的,你要跟一個心胸狹隘一點的領導,說不定從此就可以做在廁所當所長,享享清福了。就算領導胸懷似海,那也不會太高興,你的提拔比別人慢是肯定的。 「……白天的空戰告訴我們,以後要是沒有空軍保護,哪怕是一整個戰列艦艦隊,面對群狼一般的飛機,那也是極為危險的。」 王林斌很有同感微微點頭。他還想到,再多的高射炮,組成的火網也會存在漏洞,和飛機相比,軍艦速度實在慢的好像蝸牛在跟兔子賽跑。要掩護戰列艦艦隊,唯一可行方法只能是在艦隊裡配置航空母艦,用戰鬥機掩護自己艦隊,或者先敵用轟炸機將敵人機場、航空母艦摧毀,航空母艦上的飛機還能遠在戰列艦交戰前,攻擊敵人艦隊,削弱敵人實力,不過這樣一來,戰列艦的海上霸主地位就要受到極大挑戰……王林斌無法想像,耗資巨大的戰列艦,在小小的飛機面前,居然變成擺設,這讓海軍至上的軍官很難接受這種觀點。 沒有徹底摧毀薩洛尼卡軍港,自己在和敵機空戰中還遭受了一定損失,在返航路上,原來在大家眼中個性溫和的章騫將幾個艦長(包括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上的沈鴻烈中校代理艦長)召集到迪化艦艦長室,也不用草稿——可能是時間太緊,他的秘書來不及準備,或者準備好的稿子,少將不滿意,總之章騫面前空空如也,連一張小紙條都沒有——掰著手指隨口講著,態度嚴厲,列舉出此次作戰暴露出的種種缺點,批評起來簡直可以用傾盆大雨來形容了,幾個艦長不由得大吃一驚。歐陽鐔原來還以為自己跟章騫有著多年良好關係,現在自己又是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員,看在老同學、老朋友、老同事的份上,章騫不會怎麼說自己,沒想到開了口的章騫不管不顧,連他歐陽鐔一起罵,罵他看到敵人魚雷艇,讓熱血沖昏了頭,丟棄兩艘快速裝甲巡洋艦不顧,帶著黃島號用兩艘六千噸的巡洋艦,去跟幾百噸的魚雷艇作戰;罵他明明知道有潛艇,卻在攻擊魚雷艇時,忘記了走反潛之字航線,給了潛艇攻擊他的機會,簡直是愚蠢透頂;罵他在防空戰中只顧著自己安全(天地良心!歐陽鐔看到庫倫號起火,還拚命靠攏過去,用自己軍艦做起了一道長城,替庫倫號遮擋敵人攻擊),沒有注意與兩艘裝巡密切配合……那麼多責備,讓歐陽鐔在其他艦長面前很丟面子。奮勇作戰的歐陽鐔都沒得個好,其他各艦艦長下場更是不妙,尤其是受損的庫倫號,幸好庫倫艦艦長已經陣亡,不然他會羞愧的跳海自殺的。 章騫的會議開了足有一天,快回到拉塔基亞基地了,會議才結束。開會的時候,章騫的副官煮了一壺又一壺的咖啡(當過海外海軍武官的章騫就喜歡喝咖啡,於是所有艦長都要陪他喝咖啡),把煮好的咖啡端上來供大家喝,會議中間還送了兩次麵包作為工作餐,可憐這些艦長吃慣了大米飯、肉包子,面對黃油和麵包,大家誰也沒有胃口,可肚子餓了,沒胃口也要吃,少將沒準備中國飯菜,這些艦長只能就著咖啡啃塗了黃油,乾巴巴的麵包。這簡直是他們記憶中,最糟糕的工作餐了。 會議開的時間太長,讓人昏昏欲睡。不過每人有幾壺咖啡撐著,至少在章騫做完總結會議前,他們還能勉強將少將說的那些意見記錄在本子上,是否有記錄不清的地方,那也只能等會議結束,幾個人之間互相交流了。咖啡除了提精神,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喝了那麼多咖啡,中間又不允許出去上洗手間——上洗手間是逃避上級提出正常批評,是對上級無聲的頂撞,是要絕對禁止的,如果是開表彰會,你要上幾次洗手間都沒問題,但現在不成——於是幾個艦長是腆著大肚子,憋紅了臉,夾著雙腿,好像鴨子一樣離開迪化艦,回到本艦後第一時間挪移到距離自己最近的洗手間,關上門好長時間出不來。 給分艦隊司令員一通批評,回到軍艦上的艦長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心情,於是相同的一幕在各條軍艦艦長室再次上演,只是這次主持會議的是各艦艦長,參加的是軍艦上各部門主管,那些艦長要將自己丟在少將司令員那兒的面子,在自己下屬面前找回來,罵了個狗血噴頭後,幾個艦長這才算出了口惡氣。 在艦長那裡吃了批評,沒幾個人自認艦長批評正確,大家都很委屈,自己竭盡全力,終於打了一場勝仗,怎麼艦長還要罵?尤其是主管輪機的,他跟戰鬥就沒什麼關係,艦長非要雞蛋裡挑骨頭,連二十年前老事都會翻出來,這很讓他們鬱悶。只是面前坐著的是艦長,他們無法反抗,於是只能各自找自己能說得上話的人去好好發洩發洩…… 一級壓一級,等回到拉塔基亞,巡洋艦分艦隊不像成功進行了一次戰鬥返航,倒像是慘敗而逃回來的,人們灰溜溜地站在軍艦甲板上,準備靜侯基地給他們的狂風暴雨。 讓人以外的是,四艘軍艦駛入軍港,想像中的鄙視並沒有出現。軍港中各種大大小小艦隻排成長長一列,每艘軍艦上戰旗飄揚,號聲頻傳,汽笛齊鳴,基地修築的教堂上空鐘聲不絕,碼頭上簇擁著無數歡迎之人,無數的花束(用絹和絲綢做成的)在空中揮舞,尤其讓人意外的是:在碼頭居然還有日本慰問團成員,看起來慰問團是傾巢出動,很多水兵在慰問團喜笑顏開的人員中看到了自己的老相好……這哪是迎接一支打了敗仗或者沒有完成任務的艦隊返航?分明是歡迎一支剛剛打了具有決定性海戰的艦隊勝利凱旋! 無數的記者等候在岸邊,打算採訪參加過戰鬥的海軍將士,無數的慰問團團員踮著腳尖沖軍艦上水手揮手(打了勝仗,遠征軍會很慷慨地犒賞將士,那些口袋裡有了錢的水手自然需要好好發洩一下勝利的喜悅,自己能讓水手記住——雖然可能性不是很大——那麼生意就會很好,自己也能賺取更多外匯充實國庫)……「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整齊的口號聲中,水兵們還以為自己身處夢中。等軍艦靠了碼頭,得到下艦命令,那些水兵精神飽滿,興高采烈離開軍艦,從歡迎的人群中幸福地走過。 ※※※ 火紅的晚霞給軍港內一切都披上一層橘紅色光芒,一艘白色汽艇拖著長長尾跡離開了正在油漆中的肇慶號輕巡洋艦。 「司令員,今天怎麼有興趣請客吃飯?」 拉塔基亞最高檔的——也是宰人刀子磨的最鋒利,價格最昂貴——石浦海鮮大酒樓中,歐陽鐔帶了少校聯絡參謀在漂亮的迎賓小姐引領下,來到酒樓最大的東方廳包廂。站在門口,歐陽鐔笑著沖包廂中坐在主席的章騫打個招呼,正要離去的迎賓小姐突然發出「啊」地一聲驚叫,接著就是清脆的啪地一聲——某位不良中年人偷偷摸了下剛要轉身離開的小姐尊貴的臀部,感覺受到性騷擾的迎賓小姐用玉掌「輕輕撫摩」了不良中年人臉頰。 「真有你的……要是給你老婆知道了,你們家葡萄架子非塌了不可!」章騫看著臉上帶了五指山的歐陽鐔毫無尷尬之意,走到自己身邊,拖出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不由得搖頭苦笑。 跟著歐陽鐔進了包廂的王林斌感到自己面上無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惜石浦海鮮大酒樓地上鋪著上好的大理石,連螞蟻洞都沒有,他自然也鑽不進去。不過王林斌很識相與歐陽鐔拉開距離,眼睛望著頭頂的吊燈,一臉「我不認識他」的表情。 歐陽鐔撇撇嘴:「怕什麼,咱壯年有為,大不了再找一個……這個,這幾位如何稱呼?」歐陽鐔這時候才想起包廂裡並非只有自己和章騫,現在還有幾個人正面容古怪看著自己。 章騫爽朗地一笑:「呵呵,來!我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搭檔,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員歐陽鐔上校。」 於是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紛紛笑著跟歐陽鐔打招呼:「久仰久仰,歐陽上校威名那是天下聞名啊!今日得遇副司令,這可是三生有幸了。」 「這位是我跟你說的老同學……廢話,怎麼可能是軍校同學?當然是我在外語學院時的老同學!石浦海鮮大酒樓董事長李鞍明先生。」 「李先生好,能認識您真榮幸……不知道以後我來吃飯是否可以打折?」 李鞍明打著哈哈:「一定一定!歐陽司令可是大名人,您若能來,蓬蓽增輝啊!」 「呵呵,八五折,海鮮不打折,老規矩了,點了一桌子菜,等結帳時卻發現根本沒便宜多少,老李你就別悶我兄弟了……這位也是我的老同學。」 一名一臉嚴肅的中校軍官站了起來,對著歐陽鐔行禮:「您好,下官是遠征軍地中海艦隊參謀部作戰參謀科長丁偉!」 「這位是拉塔基亞銀行副行長,盧允中……」 歐陽鐔與一個接著一個客人分別聯絡感情,親密的好像從此大家可以穿一條褲子了。可心裡他卻很是懷疑,這裡除了丁偉中校,其他都是地方人士,五花八門,什麼行業都有,這些人過來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章騫手指著一位身著日本海軍少尉軍服的年輕人:「至於這位……」 「哈咿!下官是大日本帝國海軍少尉觀察員小泉壽夫,請上校殿多多指教!」小泉壽夫在章騫指著自己時,如同彈簧一般,猛地站了起來,用比歐陽鐔更加標準的中國話大聲匯報自己身份,說完沖歐陽鐔深深鞠了一躬——上身和兩腿成九十度,就好像將頭伸出的阿拉伯數字「7」。 歐陽鐔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該學著人家樣,鞠那麼大的躬回禮,只好坐在椅子上,嘴裡連連道:「不客氣,不客氣……您叫小泉獸夫?」 「正是!」 「那麼小泉獸夫您……令尊是不是叫什麼小泉蠢一狼?」 「上校殿怎麼知道我父親姓名?」 「哦……有人跟我說過。」歐陽鐔看了眼偷笑的章騫。 歐陽鐔剛才還覺得章騫介紹的這些人,自己很耳熟,聽到小泉壽夫的名字,他突然想起了章騫說過的一段趣事,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這些人如此熟悉了。 李鞍明、丁偉、盧允中、小泉蠢一狼是章騫在外國語學院中的同學。李鞍明、盧允中是因為功課不好,考大學沒考進好的,只能到外國語學院混個文憑。丁偉和章騫一樣,因為需要,到外國語學院進修。至於小泉蠢一狼,(本名叫小泉隼一郎,到了歐陽鐔嘴裡,很喜歡將外國人名字改的奇醜無比的他馬上將小泉隼一狼改成了小泉蠢一狼)他是日本人,而且還是極端的日本民族主義者,小泉蠢一狼從來不承認琉球是中國附屬國,也不承認日本首先對蝦夷地挑起了戰爭,很可惜,當時日本在和中國爭奪東亞霸主戰爭中失敗了,於是話語權落在了中國一方。為了要打倒中國,讓日本成為東亞霸主,奪回話語權,小泉蠢一狼跑到中國留學來了(要打倒你,就要先瞭解你,在到中國之前,小泉蠢一狼已經學習多年中國文化,能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寫著一手好字)。 這五個人一開學就在一個班裡,開學第一天,沒有英語底子的學生學習的第一個英語單詞就是「English」,老師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念著標準的發音,這些人聽了如此拗口,深感不便,不過他們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具有無窮的想像力與創造力,於是幾個人各自用自己偏好的中文注上音方便記憶。 老師上面念得口乾舌燥,下面卻有四位學生沒有跟著老師發音,低頭亂畫著什麼,這自然讓老師很是不快。於是四位不認真聽課學生書本被沒收,講課的老師要看看他們塗了什麼鴉,一看之下,老師臉上立刻開起了醬衣房——李鞍明注的是「陰溝裡洗」,盧允中注的是「應給利息」,丁偉注的是「因果聯繫」,至於小泉蠢一狼,他注的是「應改歷史」…… 四個搗蛋的學生理所當然跑到外面站牆腳去了。 多年以後,寫「陰溝裡洗」的李鞍明成了石浦海鮮大酒樓董事長(一想到陰溝裡洗,歐陽鐔就想轉身走人,這飯菜他實在吃不下去)寫「應給利息」的盧允中成了拉塔基亞銀行副行長,寫「因果關係」的丁偉成了遠征軍楊威利成了地中海艦隊參謀部中校作戰參謀科長。至於那位寫「應改歷史」的小泉蠢一狼,回到日本後,他成了日本國會議員。 不管是在議會中演講,還是私下裡交流,小泉蠢一狼都屬於極右的反華陣營領頭人,這人常常叫囂為了東亞霸主,大日本帝國要不惜與中國一戰!至於有人問他兩國在國力和軍力上擁有巨大差距,打仗失敗可能性有多大,這位蠢一狼議員卻說打都不打,又怎麼知道自己沒有勝機?只要有萬分之一勝利希望,日本也應該跟中國一戰!——於是有人送他一個外號:瘋子小泉。 整天跟條瘋狗一樣的小泉蠢一狼讓中國政府很是討厭他,可這人在世界大戰爆發後,卻又贊同與中國一起,加入協約國對同盟國宣戰,這又讓人不明白他的大腦裡到底想些什麼。聽說小泉蠢一狼很有可能當選為日本首相(真要當選了,日本民族也和他姓名中間字一樣了),也不知他在政界的願望要是滿足後,這位「應改歷史」首相會否真的會修改歷史。 「先是小泉蠢一狼,接著又是「小泉獸夫」,為了他的所謂東亞霸主,小泉家還真是捨得將自己子弟送到中國來啊!」歐陽鐔不由暗地裡對中國身邊有這麼一個鄰居,大搖腦袋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尤其是一個一心想要頂替你的人誰在旁邊,這更是讓人不能容忍的。可除了口頭上叫囂兩聲,表達一下自己是如何充滿熱血的,那些極右日本人沒有對中國進行實質性挑釁,別說偷襲中國艦隊了,他們軍艦連中國領海也沒進入,要進來非先通報不可,這讓一心想要好好教訓一下日本的中國人沒有宣戰理由,現在兩國同時對同盟國宣戰,那更是無法對日本動手了——要知道,中國是禮儀之邦,任何事情都要讓自己能站得住腳,不能給別人「侵略者」的印象,沒有借口,也只能很生氣看著旁邊有這麼一個屬狼的鄰居。 章騫笑道:「小泉少尉是江田島出來的高才生。剛剛才從那裡畢業,這次受日本海軍部委派,到我們這裡來觀戰了,他父親拜託我這老同學好好照顧照顧小泉,這次我也把他帶了過來……大家都坐吧,老李啊,聽說你這裡龍蝦兩吃味道不錯,還不端上來?」 歐陽鐔一聽到龍蝦,馬上想起自己在污水溝裡看到遊蕩的那種生物,李鞍明既然能寫出「陰溝裡洗」,這龍蝦味道再美,他也是不敢吃了。 看著一桌子人,歐陽鐔對清瘦的小泉壽夫特別感興趣,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小泉蠢一狼是極端民族主義者,他的兒子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可現在看小泉壽夫又一副卑微恭順的樣子,歐陽鐔實在無法將他與那種憤青聯繫在一起:「不知少尉今年多大了?」 小泉壽夫一聽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哈咿!回少校殿,下官已虛度十九春秋。」 「……哦,這麼說你已經十九歲了。」 「歐陽……」 「嗯?」 「上面將日本朋友托付與我,讓我保證小泉觀察員生命安全,同時又能讓他真實感受一下戰爭,這個擔子可不輕啊。」 歐陽鐔點頭:「是啊,不過我們軍艦現在正在重新上漆,暫時應該不會出海作戰。」 「可是小泉少尉卻閒不住,他想乘坐潛艇出去看看。」 歐陽鐔看看章騫,再看看小泉。小泉壽夫一個鞠躬:「請多多關照!」 「司令,我們是巡洋艦分艦隊,可不是潛艇部隊,派人到潛艇部隊去,這恐怕不方便啊。」 「我跟鄭隊長商量過,他同意小泉少尉去箭魚上體驗兩天,不過鄭隊長膽小是出了名的,他要我們派人陪同少尉一起登上潛艇,萬一有個事情,也好交代。」 歐陽鐔看了眼小泉,年輕少尉正可憐巴巴看著自己,又將目光投在坐在門口的某人身上。 「我?」司令和副司令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王林斌心虛的厲害。長這麼大,他還沒乘坐過潛艇,聽說潛艇是水下的鐵棺材,現在奧匈帝國又有聲納助陣,已經擊沉英國潛艇多艘了,現在讓他陪這位日本觀察員去乘潛艇,這不是要他性命? 章騫肯定地一點頭:「我看就小王好了,他是聯絡參謀,年輕人頭腦活絡,還辦過外交事務,恐怕沒人比他更合適。」 歐陽鐔歎了口氣,勉強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剛剛經歷了一場防空作戰,自己小命也差點丟在了愛琴海,現在居然要陪著這個瘋子去坐潛艇……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的話,小泉壽夫已經讓王林斌的目光殺死一百遍了。 ※※※ 「……關於敵人聲納,經過科學院研究,已經有了初步應對方法。這是揚聲器,敵人聲納發出乒乒聲,聲音長,距離還遠,如果急促起來,說明反潛軍艦已經在潛艇附近。這時候你們只能祈求菩薩保佑了……」 潛艇部隊教堂裡,王林斌與小泉壽夫坐在課桌前,專心致志聽著一個頭髮鬍子花白的老頭給他們講課,告訴他們在潛艇上應該怎麼做,不應該怎麼做,潛艇空間有限,水尤其寶貴,不能將岸上那些習慣帶到潛艇上。 王林斌聽的昏昏欲睡,這些天他惡補了不少關於潛艇知識,尤其是如何從潛艇中逃生的知識,只是很可惜,按照他所得到的知識,潛艇要是在十米以下坐底,只要魚雷管沒變形,自己還有救,再深一點,他是鐵定要當烈士了。 按照老師說的,潛艇無法一直縮在水底當烏龜,潛伏一定時間後,必須浮到海面上充電,補充氧氣,不然潛艇就要成為所有艇員最精緻的棺材,你要運氣好,剛要浮出水面補充氧氣充電時,遭遇到敵人反潛軍艦攻擊,最好的策略是馬上打白旗,要是想跟人家玩捉迷藏,那麼海軍肯定要為你默哀,印刷精美的黑色的陣亡通知書會在第一時間郵寄到你家中…… 這麼危險的事情,王林斌原本是根本不會經歷的,他是在巡洋艦上服役的少校軍官,不是上尉艇長,雖然都是海軍,卻八稈子也打不到一起。倒霉的是司令老朋友的公子從日本過來,跑到遠征軍地中海艦隊當什麼觀察員,還天真的想到潛艇上過把癮,小泉海軍少尉自己不想活了不要緊,問題是他連累了王林斌,讓很滋潤活著的王林斌陪著他一起到潛艇去發瘋,一想起該死的小泉,王林斌就有給他後腦一悶棍的念頭,不管死了還是昏了,反正裝在麻袋裡,上面繫上石頭,朝大海裡一扔,人不知鬼不覺,多好!可這個該死的小泉也許感覺到王林斌那股子怨念,除了上課倆人在一起,一下課,他馬上就跑到司令那邊,去聆聽長輩的教誨了,讓王林斌到最後也沒有尋到機會。 「歡迎首長光臨本艇給予指導,請首長登艇。」登艇口處,箭魚號潛艇上尉艇長向王林斌行過軍禮,很是友好打了招呼。 提著行李的王林斌,一臉悲壯登上潛艇,鑽進潛艇前,他最後一次飽含感情地眺望遠方停靠在修理區的那幾艘巡洋艦,然後一咬牙,決然鑽了下去。剛下去,裡面十分昏暗,眼睛好久沒有適應過來,頭還沒抬起來,咚地一聲,王林斌的頭與鐵器發生了親密接觸。 和書上一樣,潛艇裡空間極為狹小,穿著冬季服裝的王林斌在艇員帶領下,側著身子一點一點挪移,他感覺自己簡直是鑽進了軍用鐵皮罐頭,尋到自己的軍官艙鋪,這裡居然是上下鋪,只有一個很小的茶几,好讓他放東西,就舒適性來說,不要說趕不上肇慶號巡洋艦軍官艙,就連王林斌在軍校中那低劣的學員宿舍和這裡比起來,那也好像在天堂。 「你這戴的什麼東西?……佛珠?」 小泉壽夫跟著王林斌走了過來,放東西時,一串佛珠從背包裡露了出來。 長官有話要問,下級自然沒有不回答的道理,小泉壽夫急忙道:「少校殿,下官是虔誠佛教徒,佛珠是必須隨身攜帶的。」 「你還信這玩意?」王林斌不可思議搖了搖頭。在他印象中,只有愚昧無知的鄉下老太才會相信菩薩什麼的,真正有知識的文明人都相信上帝,誰會信菩薩?聽說小泉父親很有希望成為日本下一任首相,候補首相的公子是個佛教徒!如此可見,日本落後中國那是天經地義的。 天空漸漸變黑,箭魚號潛艇離開了軍港,朝著遠方無窮的黑暗前進。 此次出航,因為潛艇上多帶了兩個尊貴的客人,箭魚號得到的任務並非戰鬥值勤,而是出海偵察,只要在外面繞著塞浦魯斯兜上一圈就算完成了任務,可以順利返航了。任務可以說很簡單,也很安全,從拉塔基亞到塞浦魯斯,整片海域都是由中國遠征軍與英國地中海艦隊控制,出這樣的任務不會有什麼風險。當然,雖然輕鬆的就跟攜帶兩名官員旅遊一樣,魚雷這種潛艇最主要的武器這次還是攜帶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天空破曉時,潛艇快要接近塞浦魯斯。艇裡面悶得慌,王林斌穿上雨衣,沿著舷梯攀爬到指揮塔的小艦橋上。潛艇艇長已經在那裡待了不少時間。 冰冷的海水不停漫上甲板,啪地一聲擊打在指揮塔上,水花飛濺在小艦橋上的人們身上。外面霧比較濃,除了看到下面起伏著的海浪,遠處霧濛濛一片,讓人無法透過海霧看到其他東西。 「有什麼情況嗎,艇長?」 「沒有,相當平靜,一切正常。等天亮後,我們要潛到水下去。」 「潛到水下去?這樣不是很好嗎?」 艇長解釋道:「哦,我們隊長說日本觀察員朋友沒坐過潛艇,應該讓他親身體驗一下下潛上浮,再在航程中模擬一遍潛艇是如何在水下對艦攻擊的。」 「有這個必要嗎?」王林斌哼了一聲:「不過既然你們隊長這樣說了,就照他說的去做好了,反正形式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太陽漸漸升起,海上困了箭魚號一整夜的海霧慢慢消退了,潛艇向著塞浦魯斯島北方海域繼續破浪前進,凜冽的海風捲起灰色的浪淘不停衝擊著箭魚號,潛艇以十五節時速前進,不停搖晃著,起伏著,讓人噁心的想要吐。王林斌站在小艦橋上摸出香煙,不停地點燃——每根香煙都吸不了兩口,就要讓撲面而來的浪花打濕,熄滅了,無法再抽了,可王林斌又不肯進入比鴿子籠還要小的潛艇裡面去,眼望著翻滾著的海面,心事重重站在外面。 「有什麼心事嗎?首長。」 王林斌將剛剛淋濕的香煙隨手丟了出去,看著它落在海面上,一閃就不見了:「哪有什麼心事?我曾經參加過薩洛尼卡海戰,我們四艘巡洋艦與敵人魚雷艇、潛艇、飛機交戰,那麼大的風浪也闖過來了,這次又怎麼可能有心事?」 「首長您當時在肇慶號吧?聽說你們肇慶號消滅了一艘奧匈潛艇?」 「不是我們擊沉,而是黃島號,對著正在上浮的潛艇,給他來了這麼一下……」王林斌右手用手刀朝左手捅去,做了個撞擊姿勢:「那艘潛艇當時就冒了一串氣泡沉下去了。」 艇長看著笑得很陰險的王林斌,心裡有些發毛,作為海員總是有屬於自己的忌諱,一般海員忌諱說翻字,哪怕一帆風順,在海員那裡也是不能說的(不然豈不成了詛咒他們一翻風順?),而潛艇兵,最忌諱的就是「沉」了。很顯然,這個少校毫不顧忌潛艇官兵想法,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對潛艇官兵來說,是多麼不吉利。 艇長正在想是否該告訴一下少校,有關潛艇官兵忌諱話語。突然傳來淒厲的聲音…… 「阿——嗚嘎!阿——嗚嘎!阿——嗚嘎!」 「首長,要下潛了,快進去吧。」艇長迫切又平靜地對王林斌說道。 王林斌雖然還沒在外面呆夠,可看著前甲板正在往海面下衝,監視哨的水兵們一個個跌進了升降艙口,他也只好很不情願跟在水兵後面跌了下去,最後是航信士官下來,把艙門砰地關上,用鉤子狗牢。 王林斌耳邊響起可怕的絲絲聲和歎息聲,好像有個老人正在費力地喘息著,他的耳鼓上頓時感受到空氣的壓力,一時所有聲音都顯得失真了,這種感覺比巡洋艦上主炮齊射還要讓他感覺難受。「艇內加壓!」下面的輪機長大聲的吼道。可以感覺到,箭魚號的速度放慢了,正在緩緩朝海面下鑽,豁朗豁朗地發出水聲。 「下潛到潛望鏡深度,保持水平航行。」 「是,艇長。」下面有人應道。 王林斌搖搖晃晃滑進駕駛室,在他身後,艇長也滑了下來。讓王林斌感到意外的是,那個日本來的觀察員小泉壽夫海軍少尉現在就在駕駛室裡,手裡拿了一個鋁制茶杯,正全神貫注看著水平舵手一邊鎮靜自若看著深度表,一邊掌著操縱桿。 「負槽排水到測標!」 「升起一、二號潛望鏡。」 駕駛室中間的潛望鏡悄悄升了上去。 「潛望鏡已經升起。」 艇長走到潛望鏡邊,將鏡頭打開,手扶著把手左右緩緩轉動:「真平靜,連只海鷗也沒有……模擬一次魚雷攻擊吧。前魚雷艙檢查一遍訓練用雷!」 「艇長,下官能否看看?」一直在水平舵手那邊看操縱操縱桿的小泉壽夫走了過來,看著正通過潛望鏡觀察海面動靜的艇長,躍躍欲試想要自己也看看。 「可以,不過最好快點——我們要真實模擬一次攻擊。」說完艇長朝前面的魚雷艙走去,他要最後檢查一下那些訓練用魚雷是否準備好了。 沒多少時間,艇長又從前面回來:「各就戰鬥崗位,收起潛望鏡,保持水平航行!」兩台潛望鏡又收了起來,朝下面落去:「打開艇首發射管外蓋!」 「是,艇長。」 「發射管外蓋已經打開,艇長。」 「很好,方位45,距離三千碼,慢速發射!」 「發射一!……發射二!……發射三!……發射四!」潛艇一陣顛簸,接著前面傳來排水聲,四條訓練用魚雷先後離開了箭魚號發射管,發射出去了。 「升起一、二號潛望鏡……首長、觀察員來看看吧,多麼美的尾波啊!」 王林斌和小泉壽夫每人佔了一個潛望鏡,在潛望鏡裡,王林斌看到了四條尾波,漂亮不漂亮他不知道,他只覺得這四條尾波跟薩洛尼卡海戰中,奧匈潛艇發射的差點將自己送到上帝那裡去的魚雷尾波一樣。嘗試過魚雷滋味,現在用不著談什麼美感,只能讓人覺得恐懼。 「一切正常,降下潛望鏡,浮出水面!……我們要回收那四條魚雷了。」 訓練用的魚雷彈頭裡裝滿了水,當壓縮空氣將彈頭裡水全部排擠出去後,魚雷也就浮出海面,等待回收。 「首長,您要茶還是咖啡?」 「謝謝,我還是喜歡茶。」 「觀察員呢?」 「下官也喜歡喝茶。」 把魚雷當長條凳坐在上面的王林斌和小泉壽夫,在吃過潛艇上早餐後,很是遐意喝著綠茶,茶葉質量不怎麼好,不過跟潛艇內難聞的油漆味、魚腥味相比,能喝一杯清茶實在是莫大的享受。 「嗨,少尉,你家有幾個兄弟姐妹?」 「少校殿,父親只有下官一個孩子。」 王林斌有些不可思議問道:「只有你一個?你父親不是國會議員嗎,他怎麼放心讓你到地中海來?要知道,這裡可是整天遊走在死神鐮刀下,搞不好什麼時候腦袋就讓人家割掉了。」 「少校殿,我們大日本帝國子民是不懼怕死亡的,能戰死沙場,這是武士最好的歸宿!」 王林斌嘖嘖兩聲,搖了搖頭。他當兵時可不知道自己會派到最前線去,當時想的自己對手,頂多也就是海盜水平,一通亂炮過去,那些人就作鳥獸散。哪知道等自己海軍學院畢業了,會跑到戰場去?相信家裡父親現在一定是眼淚鼻涕一大把了。還好,在這次戰鬥巡邏前,自己都是作為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員的副官和聯絡參謀,在這裡生活,要是當一名第一線的普通士兵,估計自己也會害怕的發抖。 「少尉您的父親可只有您一個孩子,要是您有了什麼不幸……嘿嘿。」 艇長在旁邊聽得直搖頭,這個少校還真會說話,開頭在艦橋上大談如何擊沉潛艇,現在又當著人家日本朋友面,說他要是發生不幸,家裡會如何如何,少校還真會說不吉利的話啊…… 「阿——嗚嘎!阿——嗚嘎!阿——嗚嘎!」 潛艇裡的燈光突然一閃一閃。淒厲的警報聲在各艙內迴盪。 艇長猛地站了起來,朝駕駛室躥去。「下潛!緊急下潛!」 王林斌和小泉壽夫站了起來,茫然不知所措看著身邊匆匆擦肩而過的水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愣了會神,倆人這才朝駕駛室奔去。 潛艇正在下潛中。倆人跌跌撞撞跑進駕駛室,剛好聽到剛才在上面的觀察哨正跟艇長匯報。 「……九千碼左右有三艘軍艦,一大兩小,剛剛發現。」 「現在這裡沒有我們軍艦活動啊……會不會是英國人的?」 「報告艇長,兩軍情報協調上,這片水域今天沒有英國軍艦活動。」 「趙子英,現在多深了?」 「已經下潛到十五英尺,艇長。」 「就戰鬥崗位!繼續下潛,到達潛望鏡深度後升起潛望鏡,保持水平三分之一馬力減速前進,把測深錘拋出去!」 「明白,艇長。」 同樣的話剛才已經說過,但當時說的時候,艇上氣氛顯得比較輕鬆,現在卻感覺緊張起來了,讓人覺得十分壓抑。頭頂的燈轉變為暗紅色,駕駛室裡所有人和機器都披可層朦朧的微紅色。王林斌靜靜立在上尉艇長身後,聽著潛艇朝下潛行時,海水擠壓著潛艇,發出輕微的嘎吱嘎吱聲,雖然聲音很輕,卻讓王林斌毛骨悚然。 「已到潛望鏡深度,升起潛望鏡。」 潛艇已經下潛了十米,達到潛望鏡深度。絲絲一陣馬達轉動聲,潛望鏡升了上去,艇長湊到潛望鏡目鏡旁邊,手放在方位圈上微微調著物鏡方位。 「艇長!正前方六千碼處有聲納在工作!」負責監聽海面動靜的艇員沖艇長叫道。 艇長急忙將物鏡調整到正前方,額頭開始向下淌冷汗。 「聲納?真的還是假的?」 「三艘軍艦……不,是四艘,娘的後面還有一艘大傢伙……是奧匈海軍軍艦!」艇長離開了潛望鏡:「我的天!兩艘驅逐艦、兩艘巡洋艦正朝我們過來,馬上下潛到九十英尺,左全舵,降下潛望鏡!」 艇長剛說完,揚聲器裡傳來辟啪一聲響,駕駛室裡所有人不由一愣。 「乒——乒——」 王林斌第一次聽到聲納聲,想起被擊沉的英國人潛艇,心裡一陣發楚,潛艇裡氣溫很高,感覺後背汗水淋透了內衣。悄悄望了下四周,發覺除了初次上潛艇的自己和小泉壽夫,駕駛室裡那些潛艇艇員一個個也是坐立不安,面色蒼白,王林斌心裡更加沒了底。 「乒——乒——乒、乒……」 聲納的叫聲越來越響,上面傳來了螺旋槳的聲音,從聲音分辨,幾艘軍艦正在朝潛艇頭上駛來。聲音一會兒近,一會兒又離開了潛艇所在位置朝其他地方開去,可沒多久時間,聲音又越來越急促,那四艘軍艦又回來了。王林斌有軍艦航行經驗,開始沒想起來,聽的次數多了,他才反應過來,這分明是四艘軍艦正在做著反潛之字形前進,軍艦的速度可是比潛艇快多了,尤其是當潛艇在水下時,那速度更是慢得跟蝸牛有的一拼。如果軍艦上的聲納真可以發現潛艇,那自己這次可真的麻煩大了。 「乒,乒……」潛艇箭魚號裡可以很清晰地聽到頭頂上四艘軍艦不斷發出的聲納探測音,還有「喀——噠——隆——喀——噠——隆——喀——噠——隆」,好像火車正在一條舊鐵軌上開過,聲音就在頭頂,正在緩緩開過去,駕駛室裡眾人緊張的簡直要透不過氣來。 「艇長,我們該怎麼辦?」水平舵手趙子英焦急地小聲詢問。 艇長偷偷擦拭一把臉,冷靜地說︰「沒有什麼,大家能做的只有等待,還有祈禱……」 話音未落,便聽到艇內發出了響亮的「鐺鐺」聲,駕駛室裡所有人驚訝地回頭一看,隨艇的日本觀察員小泉壽夫正閉著眼,敲著鋁茶杯,嘴裡還大聲念著「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笨蛋,你在幹什麼?!」王林斌一把將鋁茶杯搶了過來,伸出手摀住小泉壽夫嘴巴。 可惜,他的反應雖然還算快,卻已經晚了。頭上「喀——噠——隆——喀——噠——隆」的聲音再次清晰,聲納的音調倒是降低下來,接著清脆的一聲卡嗒聲,好像從潛艇身上崩掉了一個滾珠軸承,又寂靜了幾秒鐘……轟隆一聲,彷彿大錘重擊在巨鐘上,驚天動地的聲音震得潛艇裡眾人耳朵都要聾了,五臟六腑也離開了原來該待的位置。潛艇裡好像遭遇一場地震,在霹靂聲中,所有的燈泡玻璃全部炸碎,燈光立刻全滅,應急燈亮了起來,一閃一閃十分嚇人,沒有繫牢的東西四處亂飛,一隻儀表盒砰地一聲掉了下來,吊在半空晃來晃去,懸掛在頭頂上的電纜迸射出幽藍的火花,駕駛室裡一片世界末日到來的景象,標圖員跌跌撞撞,甩到了艙壁上,正在操縱的趙子英一頭撞在操縱桿上,額頭立刻流下鮮血,艇長摔得重重趴在了地上…… 小泉壽夫祈禱的結果是「乒乒」的聲納音變成了「轟轟」的深水炸彈聲。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這下連應急燈也全部熄滅了,甲板一下向上傾斜,所有站著的人都在朝艇尾摔了過去,黑暗中,電纜發出可怕的辟啪聲,藍色的火花閃個不停。駕駛室裡一片呼天喊地聲,痛苦的呻吟聲,東西砸在地上發出可怕的撞擊聲,聽起來那聲音比外面的深水炸彈爆炸聲還要大。有人猛地撞在王林斌身上,將他背脊撞到通往司令塔的梯子上,疼的王林斌齜牙咧嘴不停喊疼。 箭魚號潛艇艇身朝上翹,到處都傳來破裂聲,用不著借助揚聲器,聲納的乒乒聲就在耳邊迴響,彷彿在得意洋洋地表示:「抓住你了!抓住你了!」深水炸彈還在不斷地從海面上掉了下來,潛艇艇殼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好像下一秒鐘就要被一雙無形的手捏得粉碎。 上尉艇長抱著潛望鏡,從地上爬了起來,搶過傳話管大吼:「下潛!緊急下潛!最大艏傾角度!全速前進!」 嘎吱嘎吱聲聲中,潛艇恢復了平衡,又朝前傾斜,飛快下潛。周圍又傳來幾聲爆炸,不過這次距離潛艇遠了一點,雖然甲板晃動不停,卻沒有給潛艇造成多大損失。 王林斌算是徹底體會到薩洛尼卡海域,那艘奧匈潛艇在深水炸彈攻擊下,心情是怎樣得了,現在他自己就正體驗著這份感覺。當時自己不過兩艘軍艦攻擊潛艇,現在自己頭上卻有四艘敵人軍艦!只要想想就讓王林斌覺得絕望。 「水深!」 「水深兩百五十英尺,艇長!」 還好,這深度還沒超過箭魚極限深度,就是潛到海底坐底,艇身也不會讓海水的壓力像捏臭蟲一樣,將它捏成一堆垃圾。 「下潛到兩百英尺,保持水平航行!」 「是,艇長,兩百英尺。」 王林斌東搖西晃走到水平舵手身後,潛艇附近爆炸的一顆深水炸彈突然爆炸,衝擊波擊打在艇身上,駕駛室裡一陣晃動。 看著深度計指針正在緩緩向黃色區域移動,而深水炸彈彷彿長了眼睛,不管自己在多少深的水裡,衝擊波總是能準確讓潛艇猛烈搖晃,王林斌還不想死,他朝上尉艇長大吼起來:「艇長!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擺脫目前這種處境!」 「我會想辦法帶著大家安全回去!」 「艇長,已到兩百英尺!」 「保持水平航線,慢速前進!」 兩百英尺的水下漆黑一團,和海面距離遠了,上面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失真,急促的乒乒聲又拉長了,聲調也越來越低,好久才響那麼一下,好像上面的軍艦已經掉轉方向,離開了這裡,在這種深度海裡,聽起來頭頂的深水炸彈爆炸聲也顯得悶了起來,而且距離自己還很遙遠,沒對潛艇構成什麼威脅。 「走了嗎?」 「也許吧,他們總不能在這裡待上一整天,要知道,這裡畢竟是英國人的水域。」 滅了的照明燈先後亮了起來,駕駛室裡一片暗紅。人們沒有離開自己的崗位,或坐或立靜悄悄聽著水面的動靜,臉上虔誠表情,連布達拉宮裡面的藏佛教,臉上表情也沒他們現在虔誠。 「他們又來了!」 不錯,乒乒聲再次縮短了時間間隔,看樣子,上面四艘軍艦非炸沉箭魚號不可。 看著艇員絕望的臉,艇長勉強安慰道:「堅持,大家現在只有堅持下去!只要堅持到天黑,我們就有救了!」 在下潛之前,箭魚號已經在海面上航行很長一段時間,推動潛艇前進的內燃機給兩排巨大的蓄電池充滿了電。現在箭魚號要是保持時速三到四海里,他們可以在海面下堅持二十四小時,若是一動不動,光靠潛艇裡面空氣,靜靜潛伏在海底與敵人拼耐心,那箭魚號可以堅持四十八小時,要是以最大速度——時速八海里前進——只需一個小時,箭魚號就要浮出海面,要麼用艇艏76毫米艦炮跟四艘軍艦拚命,要麼搖著小白旗,希望他們接受自己投降,不浮出水面也可以,大家集體窒息而死就是了。 所有人都將充滿仇恨的目光投向瑟瑟發抖的日本觀察員小泉壽夫身上,按照他們想的,要不是小泉壽夫發神經,在人家打開聲納時,敲著鋁茶杯大念佛經,四艘軍艦還真不一定能發現下潛了的潛艇!至於既然奧匈帝國能用聲納發現並且擊沉大批英國潛艇,就算小泉壽夫不敲他的「木魚」,不念他的佛經,軍艦也很可能發現箭魚號,並且開始攻擊,這些艇員現在就想不到了。 「艇長,敵人又過來了,我們是否用魚雷管把一些雜物拋出去迷惑下敵人?」 「光有雜物沒有死屍這可不成,那些敵人未必上當。」 「誰說沒有?把這個白癡觀察員捆起來塞進魚雷發射管不就成了?砰地一下,什麼都有了。」 「捆起來不好,要是肚皮向上浮在海面,海上那些傢伙看到綁著的繩子多不好,我看還是先把他腳筋手筋都挑了,就這麼塞進去比較好,外面看起來也自然啊。」 「自然什麼自然?人家就不會將死屍拖上去觀察嗎?看到手腳讓我們做了手腳,還有不明白的?反正咱們人多,他要反抗也打不過我們,就這麼直接塞進去,關上發射管就是了!」 艇員們聲音雖小,可小泉壽夫卻是個中國通,別說普通話,就連地方方言他也能聽懂不少種,駕駛室裡艇員們小聲嘀咕的那些話,他聽個清清楚楚。一通深水炸彈已經將小泉壽夫炸得魂飛魄散,肝膽俱寒了,現在這些人又要將他當魚雷發射出去,小泉壽夫瞳孔急劇收縮,小眼睛滴溜溜亂轉,手腳冰涼,早已沒有說「能戰死沙場,是武士最好歸宿」時候的氣概,如不是在潛艇這個封閉的空間裡,看他樣子,非狂叫著到處亂跑不可。 看那些艇員看著自己的眼睛已經不懷好意了,影只形孤的小泉壽夫偷眼打望四周,想要找一個能給自己解圍的貴人,可上尉艇長好像被摔成了白癡,直愣愣看著虛空什麼也不說,至於陪著自己乘坐潛艇的少校聯絡參謀,他好像耳朵出了問題,皺著眉頭斜著頭,不停用小拇指掏著耳朵。至於其他人,那些人額頭上分明寫著「我是惡人」四個大字,想要當魔術師,把小泉壽夫這個大活人塞進魚雷發射管,上演水下飛人(真要飛出去,自然活不了),他們不把自己吃了就好,又怎麼可能幫助自己? 絕望了的小泉壽夫一咬牙…… 「馬鹿野郎!都是我惹出來的禍,作為一名武士,我的刀呢?刀在哪裡?」小泉壽夫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駕駛室裡到處亂竄,嘴裡還唸唸有詞:「刀在哪裡?我要剖腹謝罪!」 指揮室裡自然不會允許有刀子這種危險的冷兵器存在,不然緊急下潛、上浮時,發生意外如何是好?小泉壽夫轉了幾圈也沒找到適合日本武士切腹自殺的武士刀,不光武士刀沒有,連水果刀、手術刀、指甲刀、剃鬚刀也沒有,就著暗紅的燈光,小泉壽夫揀起地上一塊破碎的玻璃,大家以為他要用玻璃來完成日本武士在犯下錯誤後,最神聖的壯舉了,可小泉壽夫拿著玻璃,仔細打量半天,又在腹部比劃了兩下,也許覺得玻璃實在不是太佳替代品,隨手將它棄之一旁。 駕駛室裡艇員好像看戲劇一樣冷眼旁觀了半天,等了半天也沒欣賞到切腹自殺的好戲,不由有些不耐煩……「欣哥,沒看到人家找不到合適工具嗎?你找廚師問他借把菜刀來。這玩意用來割肚皮還是滿快的。」趙子英冷言說道。 小泉壽夫瞪大了眼睛:「菜刀?……不不不,我們大日本帝國武士剖腹謝罪是一項神聖舉動,要有相配的儀式、刀具,怎麼能讓骯髒的菜刀玷污武士謝罪儀式?不能用菜刀,絕對不能用!」 「那麼問軍醫借一把手術刀來。」 「手術刀也不行,太小……只有合適的武士刀才成。」 艇員們氣急而笑,潛艇裡面怎麼可能有武士刀?別說潛艇,就是中國國內也沒幾把武士刀啊!中國的那些武士刀都在博物館裡,難道為了小泉壽夫剖腹謝罪,還要專程到國內博物館去借武士刀不成?這個觀察員擺明了不肯去死!艇員們開始不過說說而已,並沒真想將小泉壽夫塞進魚雷發射管裡,現在氣急敗壞的艇員真得要讓這個該死的日本人表演一出深海飛人的好戲了。 「各位,算了,再怎麼說小泉也是我們客人,為了一衣帶水的兩國,淵源流長的友好關係,大家還是想辦法如何擺脫現在困境吧。」王林斌看到駕駛室裡氣氛越來越詭異,演戲演過頭的小泉壽夫激起了眾怒,分明是在自己找死,想想現在還沒完全絕望,要是把小泉壽夫觀察員當魚雷發射出去,潛艇又能平安回港,自己如何跟上級解釋小泉壽夫之死?王林斌比誰都恨小泉壽夫,(沒有他,王林斌不會登上潛艇,不登上潛艇,也不會陷入現在這種極為危險的境地裡)可他要考慮大局,雖然痛恨,也不能不在小泉壽夫就要被憤怒的水兵發射出去之前,幫他解圍——如果潛艇真的要發生不幸,王林斌會第一個將小泉壽夫塞進魚雷發射管去。——王林斌轉向上尉艇長,盡可能放緩了語氣,平和地問道:「艇長,敵人軍艦沒有被您的機動所迷惑,不知現在上尉還有什麼好辦法?」 「辦法?除了祈求菩薩保佑,還有什麼好辦法?」艇長沒好氣地說道。 「您是艇長,聲納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英國人已經代替我們吃了不少苦頭,我想,科學院那些老人應該告訴上尉他們想出的各種應對辦法罷?」 「那些老頭?他們只是告訴我們如何分辨敵人聲納發出聲音,首長您也聽到了,就是剛才那種乒乒聲。」上尉艇長好像黔驢計窮了,黑著臉回了句。王林斌原本以為上尉一直在潛艇服役,再怎麼說,他總應該比自己瞭解的東西多一點,想出的主意多一些,那知道這個上尉也沒辦法?剛剛燃起的希望,又好像漂亮的肥皂泡,在心裡破滅了,王林斌打量兩下小泉壽夫,正在猶豫是否自己現在就把這個日本觀察員送進魚雷發射管,上尉艇長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潛望鏡圍殼,興奮地說道:「有辦法了,那些科學家還真告訴了一個躲避法子!」 說完上尉高聲下達命令:「趙子英,升到五十英尺,五十英尺!」 「五十英尺!是,艇長!」 王林斌臉色鐵青,馬上發表不同意見:「老天!那裡正在挨深水炸彈,怎麼能自己往虎口撞?」 王林斌軍銜雖高(和潛艇裡面官兵比起來),他卻只是乘客,不是指揮官,駕駛室裡眾人都聽艇長的,沒人聽他王林斌的意見。艇長現在光顧著激動了,也沒理「首長」對自己的質疑。 轟隆一聲,潛艇搖晃的比任何時候都猛烈,分明是一顆深水炸彈就在距離潛艇不遠處爆炸了。 「升上去……右滿舵!」 潛艇穿過深水炸彈爆炸後形成的湍流,猛地來了個急轉彎,潛艇裡的艇員被猛烈的顛簸,搞得跌跌撞撞,而急轉彎得潛艇把湍流搞得更加洶湧澎湃,潛艇內能很清晰地聽到外面各種各樣的雜音。 「保持水平航行,從軍艦下面開過去!」 「天哪,我們會被深水炸彈炸沉的……」 上尉艇長狠狠瞪了王林斌一眼,王林斌馬上明白自己現在身處何地,乖乖閉上了嘴巴。 「乒——乒——乒——乒!」、「喀——噠——隆——喀——噠——隆——」、「絲……轟!」 聲納聲,軍艦螺旋槳轉動聲,深水炸彈投入海裡爆炸聲,那些聲音越來越近,深水炸彈爆炸後的衝擊波不停地搖晃著潛艇,相向而行的潛艇與軍艦距離在急速靠攏中。「卡嗒……」頭頂傳來滾珠軸承崩落聲。一切都很寂靜,聲納聲消失了,喀噠隆聲也聽不見了,遠處深水炸彈爆炸聲好像是從銀河傳來的,抓牢了扶手的艇員們仰著頭,靜靜聽著頭頂上響聲,連小泉壽夫也不再鬧了,沒多久,轟地一聲,又一顆深水炸彈在距離箭魚號極近的水裡爆炸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二章 國泰民安 「喀——噠——隆——喀——噠——隆——喀——噠——隆——喀——噠——隆!」 列車沿著贛江朝南緩慢行駛。潯廣線屬於中國建設最早的一條鐵路,距今已經有四十來年歷史,可悠久的歷史並不等於潯廣線是中國最好的鐵路幹線,和其他幾條鐵路幹線相比,這條鐵路線實在太陳舊了,陳舊的在一九一六年的今天,坐在火車上,彷彿又回到了一八七零年。速度要比兔子跑步快一點,車廂還搖來晃去,讓人回想起兒時的搖籃。 路況和列車是差了那麼一點,不過列車上的服務卻是絕對到位的! 「香煙、白開水、大碗茶、啤酒勒……花生米、米花糖、芙蓉糕、北京烤鴨有得買……列車時刻表、報紙、雜誌、撲克牌!」 「大姐,有什麼報紙?」 「《江西日報》、《南昌晚報》、《廣州晨報》、《法制時報》、《人民軍隊向前進報》……《江西日報》上載官員講話;《南昌晚報》專登政治漫畫;《廣州晨報》內有明星花邊新聞;《人民軍隊向前進報》專門報導飛機、軍艦、戰車、大炮,有武器設備構造,有軍隊組織、戰爭藝術,是您當名合格軍人必看報紙;《法制時報》內有兇殺、搶劫、強姦、婚外情。案件離奇,情節曲折,是您休閒旅遊、修身養性最佳報紙。」 「哦,給我來份法制時報。」 「給您……五角。」 「五角錢?!這……這、這……大姐您不會搞錯了吧?我們終點書局出版的《地下讀物點評集》也不過三角八分,人家作者白斯文還是著名作者呢!就您這兩張十六開報紙怎麼就要賣五角錢!?……這……這什麼時候的報紙?十四年二月?兩年前的報紙你也拿出來賣?」 「你是什麼人?」 「咳咳……」坐在位置上的,給人一眼看過去就是不良中年人的那位咳嗽兩聲,坐直了身子,擺出正人君子狀,很有風度說道:「本人就是終點書局特約作者,人稱:白斯文。想必大姐您聽過終點書局掌櫃名字吧?鈍刀呢!那可是全國數得著的大人物,知名人士啊!」 …… 「沒聽過。」 白斯文看著列車服務員的眼神……就好像看著一隻井底之蛙。 「我寫的《地下讀物點評集》您看過嗎?作者白斯文,終點書局出版的。三角八分錢一本。」 列車服務員還沒說話,對面坐著的一位戴了眼鏡,看起來很是斯文的一位學生先接了口:「《地下讀物點評集》?裡面是不是有《點評<龍騎士傳說>》、《拍案驚奇——以藝術的眼光欣賞<江湖如此多嬌>》、《頭懸樑,錐刺股——五年地下讀物之我見》?」 白斯文激動的兩眼放光:「對對對!你看過?」 「這本書我自然看過,不光是我,我們同學很多都看過……不過這本書不是終點書局出版的,是一個叫什麼中術書局出版的,作者也不是白斯文,而是叫黃鼠狼。人家黃鼠狼可是琉球著名作者,寫過很多帶點色彩小說,你怎麼說《地下讀物點評集》是你寫的?」 白斯文一副痛心疾首狀:「自然是我寫的,怎麼可能是黃鼠狼?人家黃鼠狼專門寫地下讀物的,他又怎麼可能自己點評自己?那些該死的私印商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我辛辛苦苦寫的東西盜了過去,還把名字改成了黃鼠狼,這不是誤導讀者嗎?真真罪該萬死!」 《地下讀物點評集》自然是正人君子白斯文寫的。 新喻縣知名萬事通阿越:「哎呀呀,《我和一隻蛤蟆同房共枕記》怎麼是黃鼠狼寫的呢?人家黃鼠狼可比一隻蛤蟆名氣大多了,這分明是咱們縣裡評論家白斯文那廝寫的嘛!據說白斯文去年到浦西參加什麼筆會,跟一隻蛤蟆湊到一起去了……我怎麼知道?懿春院裡小翠跟我說的!」 懿春院是白斯文老家最大、最有名的地下「娛樂」場,在裡面娛樂的都是有錢的男人(老少俊醜都沒關係,只要你有錢),至於有那些娛樂項目……主要是提供三陪到全陪服務,哪三陪,什麼全陪,這個就不用說了,反正大家都明白。至於小翠,那是懿春院裡最紅的全陪小姐,找她的客人特別多,為了表明自己有身份,有地位,還有錢,去找她的人都喜歡在她面前多說幾句,於是小翠知道的東西比國家安全局還多,還要詳細。 有多嘴者信誓旦旦如此一說,白斯文大名自然又多了一人知道。 有了名氣,自然就有人注意到他,何況「正人君子」白斯文還真借助自己名頭參加了什麼「終點七十作者浦西行」「玄槍五十名家珠江游」這種混吃混喝的場面,大家見面一拱手:「啊,您是白兄?久仰久仰!」 「您的牌子……豬老哥啊!您的書俺可是看了有三十遍了,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哪……」 一轉身,嫩豬問終點書局掌櫃:「鈍刀,這個姓白的傢伙寫了什麼書?」 同樣的,背過臉後,白斯文低聲詢問書局帳房光明右腳:「右腳,怎麼還有給自己起名叫豬的作者?丫的作品是什麼名字?」 …… 不管怎麼說,白斯文也算是一名在文學圈有了自己地位的文人。現在說起事情來,雖然沒有特意,卻還是給人一種面對權威,望而生畏的感覺。 可惜,列車服務員沒什麼文化,她無法理解一個文學家對社會有多麼大的貢獻,對未來會有多大的影響。 「我管你是白斯文還是黑斯文,給錢!五角錢一分也不能少!」肥胖的列車服務員有著足夠大的肺活量,大嗓門在整個車廂裡迴盪著,一些正在迷糊的乘客,耳邊好像炸了一個悶雷,一下子全驚醒了,茫然環顧四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給列車服務員如此指著鼻子吆喝,白斯文臉上面子自然掛不住了。再怎麼說他也是知名人士,怎麼能遭受如此奇恥大辱?白斯文恨恨將報紙丟給了服務員,漲紅了臉,扯著嗓子用他能達到的最大分貝吼:「這麼貴的報紙鬼才看!我不要了,錢你一分錢也別想拿!」 列車服務員冷笑三聲:「你已經看了,還想白看不成?給錢!五角錢一分也不能少!」 「我沒看!」 「看了!全列車人都能做證!要是沒看,報紙又怎麼會在你手裡?!」 「你剛給我,我還來不及看就還給你,這也要收錢?」 「我們列車上規矩是商品出手概不退換!只要報紙交到你手裡,管你看沒看,你就要付錢!」 「報紙能算商品嗎?我們讀書人都知道報紙是精神食糧,不是商品!」 「在我這兒,報紙也是商品!」 「這……這是強盜邏輯!我要投訴!要投訴!」 「請便,我們是國營鐵路公司,要投訴你儘管去好了。給不給錢?不給?好!……來人啊!這裡有人拿了東西不付錢!」 十多名列車乘警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列車服務員身邊。 「劉三姐,哪個混球買了東西不付錢?」 「我給,我給!」白斯文在鐵路警察出來的第一時間就苦著臉將錢包掏了出來。縣官不如現管,他今天只能自認倒霉了。 「哼,想跟我鬥?美的你!」列車服務員一把搶過五角錢,報紙也沒給白斯文(也許照她理解,這是白斯文送給她的),趾高氣揚推著小車朝前走:「香煙、白開水、大碗茶、啤酒勒……花生米、米花糖、芙蓉糕、北京烤鴨有得買……列車時刻表、報紙、雜誌、撲克牌!」 這個車廂沒有一個人再詢問價格。有了前車之鑒,加之肥胖的列車服務員怎麼看怎麼跟西施鄰居有得一拼,並非男人婚外戀、一夜情的理想對象,只有白癡才會在看了白斯文狼狽狀後,還會問她購買東西。 「這什麼世道?小小一個列車服務員也這麼囂張!」 「唉,這是國營鐵路公司,忍一忍吧,胳膊肘能跟大腿擰?」 「國營又怎麼了?國營不照樣要遵守國家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怎麼能國營的就與眾不同,逍遙法外?!」 「書生之見,書生之見。」一個看起來很有些閱歷的白髮老人搖著頭歎息,教訓道:「你這想法太天真,這世間哪有什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過是一紙空文,嘴皮子上說說,濛濛愚人而已。你想啊,什麼是國營公司?還不是國家的,那些員工捧了鐵飯碗,一個個不是太子就是公主,他們脾氣要能好,那才有鬼了。」 「這麼惡劣服務……以後不坐國營火車了!」 老人嘿嘿一笑:「說不坐就不坐了?火車還是滿快的,你要乘輛大車,從南昌到廣州要多少時間?不過忍上一天罷了,沒必要跟他們斤斤計較。」 年輕人火氣大,可想想坐輛馬車,翻山越嶺到廣州去,路上耽擱時間還真耽擱不起,也只得罵罵咧咧嘴裡小聲嘀咕兩句,拿起茶杯要去打開水。走到車廂尾,年輕人很快又回來了,手裡的茶杯是空的:「有沒有搞錯?!列車上怎麼連開水也沒有!」 「國營鐵路公司嘛……開水也是他們商品,不能白喝的。」老人習以為常說道。 …… 「這位小兄弟,您這是上哪兒去?」 徐永晉端坐在座位上,出神地看著外面紅土綠樹低矮的民居,對面有人跟他說話,徐永晉將視線從外面收了回來,對面坐著的那位白髮蒼蒼老人正含笑看著他。徐永晉欠了欠身,恭敬說道:「韶州,老丈您呢?」 「巧了,我也是去韶州。多年不見老友寫信過來,這次去拜訪拜訪……小兄弟是從美索不達米亞那裡下來的吧?」 徐永晉疑惑地看著老人,老人是在贛州上的火車,當時自己不過衝他微笑著打了聲招呼,並沒有告訴老人自己上過刀山,下過火海,不過是穿了一身軍裝——火車上穿軍裝的軍人海了去了——這如何能看出自己上過前線?「老丈您怎麼知道?」 老人寬厚的一笑:「訓練場上的軍人跟戰場上下來的軍人,有著截然不同氣質,一個是花拳秀腿,看著威風轔轔,走路虎虎生風,那不過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至於戰場上下來的,哪怕隨意坐著,他的眼睛也能告訴我這是一名合格軍人——嚴酷的戰爭,讓軍人隨時隨地保留著高度警惕,看看你的手,恐怕稍微有點動靜,就要揮拳過去吧?」 徐永晉尷尬地笑笑,將拳頭從狹窄的檯子上放了下去,老人看出自己經歷過戰火洗禮,再看看身上穿著的陸軍制服,自然會猜出自己是從美索不達米亞那裡回來的。 「看不出,老人家還有這麼一手。」 「那是自然,打過仗跟沒打過仗的軍人,那是完全不同的,同樣說話,大家都將嗓子扯到最高,可打過仗的,說起來又急又促,簡短有力,沒有打過仗的,聲音大是大了,卻顯得空洞無力,那是他們沒有體會過槍口下滋味啊。」 「看樣子老人家您也曾經當過兵?……是民族解放戰爭吧?」看著老者年齡,徐永晉猜測道。 老人悵然歎息一聲,捋著鬍鬚聲音好像很遙遠:「四十有八了……四十八年前我也曾經是名軍人。」老人掃了眼車窗外,癡癡說道:「我曾經在這片熱土作過戰,當年這裡不光有清兵、團練,還有地方宗族勢力。與明裡的敵人比起來,那些地方宗族勢力更讓我們頭疼,拿起刀槍,他們是最凶悍的士兵,放下武器拿起鋤頭,他們又是農民,為了讓最廣大勞苦大眾能得到解放,不剷除地方宗族勢力又怎麼可以?犧牲很大啊……」 徐永晉肅然起敬,他沒想到在這趟回部隊的列車上,自己對面會坐了一位參加過民族解放戰爭的老戰士!解放戰爭到現在已經四十八年了,當年的百萬大軍,能活到今天的,為數可不多了。美索不達米亞戰場上,曾經的遠征軍總司令,高明輝上將也是參加過民族解放戰爭的老人,只是高上將勇氣還是有的,就是太固執,指揮也太僵化了一點,多年的上層生活,早已將他戰爭嗅覺減弱到最低水平,曾經的虎將變成了今天看著姑娘流口水的癡呆老頭。 老頭雖然癡呆,聽到有仗可打,還是熱血沸騰要上戰場。雖然對高上將的指揮,不管是下面軍官,還是基層士兵,個個怨聲載道,但是對早已過了古稀之年的高上將,在國家需要時,勇於站出來,義無返顧奔赴海外沙場,就這一點,大家還是極為佩服的。 對面坐著的老人家也許職務沒有高上將高,可看起來也不是默默無聞之輩——很明顯,和老人同坐的兩名年輕人,一看就是身手了得之人,眼睛真的好像利劍一般,警惕地掃射著周圍乘客,徐永晉也算是出生入死過,不知死亡為何物的膽大之人了,可跟他們眼睛對上,徐永晉還是下意識將目光躲避到一旁。他們便衣腰部鼓起來一塊,照徐永晉猜測,裡面應該藏了兩把手槍,徐永晉相信,只要他們兩感受到一點危險,百分之百會掏出手槍開火的。乘坐火車也能帶槍,從這點看,這個老人肯定有著顯赫的地位。就算沒有高上將那麼高的地位,再怎麼說,他以前也當過將軍,不然身邊不會有這樣兩名警衛。 額頭爬滿皺紋,臉上有了老年斑的老人,總是慈祥地微笑著。但從老人眼裡,徐永晉卻看到了飽經滄桑的老人對現在生活的滿意,看到了血與火,看到了一名老戰士對刀光劍影的渴望,除此以外,還有別的一些看不透,摸不著的東西。是什麼呢?徐永晉猜了半天,卻發現自己瞭解的世故實在少的可憐,很多東西只能朦朧有個影響,卻無法給它下一個很準確的定義。 「老人家,你們當年為什麼打仗?戰爭總是要死人的,不光是軍人,還會死很多百姓。在美索不達米亞,土耳其人殺害了不少心向我們的當地百姓,而我們雖然沒有殺當地友好百姓,可對那些死心塌地要給土耳其人當走狗的,卻也殺了不少。我的老師說過,每個人都是自由的,他們都有生存的權利,美索不達米亞畢竟是國外,死些人那都是外國人,對我們中國人來說,哪怕整個美索不達米亞人都滅絕了,那也沒關係。可老人家您當年作戰卻在國內,雖然各種文章、小說報刊裡都沒提到當年死了多少老百姓,就我個人在美索不達米亞的經驗,當年百姓死亡人數應該不在少數。」 「一個億。四億多中國人在十七年戰亂後,只剩下三億。」老人伸出一根手指,很肯定說道。 「是啊,當年如果不打,中國豈不是不會死這麼多人。對人的一生,老人家是如何看的?」 這些天周老師的話一直迴盪在徐永晉心裡,讓他如梗在喉,很是不舒服。雖然離開學校有幾年了,但老師的權威性卻是無法動搖的,徐永晉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老師的話,還是相信自己與社會絕大多數人的觀點。今天自己對面坐著一位參加了解放戰爭的老戰士(就是將軍,那也是解放戰爭的戰士),徐永晉想要好好跟這位老人家探討一下戰爭本質了。 坐在老人身邊的兩個年輕人,看著徐永晉的眼神分明含有了敵意,並且有了一絲蔑視。在他們眼裡,徐永晉好像成了一名千方百計尋找理由逃避作戰的懦夫。徐永晉不看這兩個年輕人,只是盯著老人,想要聽聽老人是如何回答的。 「是啊,當年要是不打仗,咱們中國自然不會因為戰亂,死了四分之一人口。」老人捋著鬍鬚不再微笑,臉上表情很是嚴肅:「可是,人總有一死,活上一百歲,夠長壽了吧?可百歲過後,就能永生?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頌詞搞的不錯,可誰又真能活到萬歲?幾十年,一百年後,還是要歸於塵土,沒有人能逃避生老病死自然法則。就像現在列車上所有人,百年後,誰還能活著?」 「人的一生是極為短暫的,不管是智者、愚人都在探詢生命意義,道教宣稱人最善者莫若常欲樂生,他們追求長生不老之數,可最後卻吃了他們自己煉得金丹嗚呼哀哉。佛教四諦中認為人生包含苦、集、滅、道,三法印中說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般寂靜。其核心思想就是一個苦字。佛教認為人的本質是痛苦的,苦伴隨並且主宰了人生。基督教宣稱人死後要升天——當然,要是壞事做盡,又沒有給教會捐獻財物,你就不能升天,而是要下地獄了。只要把錢捐獻給教會,再壞的人也能升天堂,真是有福你來享,有難我來當。如此也可見基督教虛偽之處——至於伊斯蘭教,他們認為人們都要經歷今世和後世,今世是暫時的,後世才是生命永恆的歸宿。當然,這些觀點都是唯心的,作為一名唯物者,就我認為,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當你閉上眼時,一切都離你遠去,物質毀滅,精神何以依托?……」 從道教到佛教,再從基督教到伊斯蘭教,從唯心論到唯物論,再穿插兩段有關原始宗教的生死觀。徐永晉聽得雲裡霧裡,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總之,給他的感覺是自己對面坐著的是一個探討生死意義的智者,可他現在想問的是如何看待戰爭中人的生死,好像這位智者談論的觀點,跟自己詢問的問題相差太遠,八稈子也打不著。 看著滿臉茫然的徐永晉,陪在老人身邊的兩個年輕警衛偷笑起來。他們早已領教過老人答非所問的本事了。不管你問什麼問題,老人都會給你大講一通哲學觀,也不管你愛不愛聽,總之,只要老人一開口,想要他停下來,那是不可能的,現在對面的年輕軍人算是嘗到甜頭了。不過能聆聽老人教誨,如果那位年輕軍人知道正在跟自己談話的是誰,相信他會激動的忘乎所以,哪怕讓他從火車上跳下去,他也決無二話馬上就跳。 老人越說越容光煥發,講的十分開心,滔滔不絕,從原始人的圖騰,講到宗教起源,從形而上學說到唯物主義,從樸素唯物主義講到科學唯物主義……浪費了不少口水後,老人這才發現自己的聽眾現在魂不守舍,自己好像在對牛彈琴,這才想起來,年輕軍人問的是有關如何對待戰爭中平民生死問題,而不是大而化之的哲學上生死觀。 「有些事情後人很難評價是非。沒有戰爭,不會死人,這話對嗎?也對也不對,當時內有滿請高層腐朽不堪,視漢人如奴隸,下有地方政權橫徵暴斂,草菅人命,外有西洋各強國狼子野心,欲我中華成其殖民地,如當時不起來反抗,今日之印度,既是我等之中國。小兄弟去美索不達米亞時應該經過印度,當地百姓生活如何,我想用不著我說,你自己也看到了。不光如此,還有更悲慘的非洲,寄人籬下滋味不好受啊!沒有前人犧牲,能有今日百姓安居樂業,國勢強橫?清朝他可能自己修改國策,走上我們今天道路嗎?不可能,你想想,你要是有了一百萬家產,不管是自己賺的,還是祖上繼承過來的,你的家裡傭人卻說這些錢他們也有份,要你把錢捐助出來,大家二一添作五,平分了,你是否願意?作為既得利益者,清朝統治者那是寧可把家產全部敗光,也不允許以前的下人跟自己一起分享屬於他的權力。」 這樣比喻,自然很粗淺,也很容易理解,徐永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一個沒有飯吃的窮人,不反抗餓是死,反抗了,有可能有飯吃活下去,也有可能因為反抗被人砍了腦殼,兩條道路,他會選擇哪一條?自然是選擇第二條。《吳起兵法》治兵第三中說過:必死則生;幸生則死。大家抱了必死之心,齊心協力,這才死裡求生。換得現在這美好生活。」 「美好生活嗎?」徐永晉將目光投向車廂連接處:「剛才那個列車服務員,老人家您看到了吧?小小的一名服務員,就因為她在國營的鐵路公司,氣焰囂張,強買強賣。這也算美好生活?」 「年輕人,你是因為生在不受民族、階級壓迫下的社會,你才會因為一個小小服務員的囂張,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的。當然,我不是說列車服務員就該如此強橫霸道,我敢打賭,這名服務員在鐵路公司工作算是干到頭了,這趟旅程下來,她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列車上。」老人微微笑了下,移了下身子,讓自己坐的更舒服:「可是要跟以前清朝政府管制下的社會比起來,這點小事實在算不得什麼,強橫是強橫,畢竟沒有讓剛才那位白兄掉腦袋,或者將他關進大牢,體會一下專政機關的威力。」 徐永晉嘴一撇,爭辯道:「要是沒有掏錢,我看他剛才就嘗到專政機關無堅不摧的鐵拳了。」 坐在老人身邊的一個年輕人看不過徐永晉嘴臉,猛地站了起來,手放在腰間,橫眉怒目喝道:「小子!你知道你在跟什麼人說話嗎?」 徐永晉一愣,他倒真不知道正在跟自己談話的是誰,以前不知道,現在給這個年輕人如此一說,他就是知道也不管不顧了,見識過土耳其人、德國人的刺刀,體驗過炮彈、子彈追著自己跑的徐永晉,自然不會為一兩句威脅,嚇軟了手腳。徐永晉冷笑著站了起來,好像斗公雞一樣瞪著剛才說話的年輕人:「怎麼?大庭廣眾之下,難道想打架不成?來啊,看看誰怕誰!」 「坐下,坐下!……像什麼樣子?出來前我不跟你們交代過,不得四處挑釁嗎?這才剛出來就忘了?!」老人很是威嚴看著身邊的年輕人。老人一發話,年輕人雖然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還是不得不乖乖坐了下來,鼓著腮幫子瞪著徐永晉,好像在說「要不是老人攔著,這次非讓你嘗到鐵拳滋味不可!」——他的拳頭真的能讓徐永晉徹底趴到醫院病床上去,只要看看比冰還寒冷的眼神,就知道這是一個武林高手。 「對不起,年輕人,我沒把手下管教好,讓你受委屈了,老夫在此向您賠禮道歉。」 老人這麼一說,徐永晉也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坐了下來,紅著臉道:「對不起老人家,我也是太衝動,倒讓您老人家受驚嚇了。」 瞪著徐永晉的年輕人冷哼兩聲:「哼哼,真要驚嚇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老人一瞪身邊年輕人:「你還說?再開口你給我馬上回去,我不需要你保護了!」 見器宇不凡的年輕人,給老人一訓,馬上低下頭不敢再說話,徐永晉對老人的身份起了好奇心。很明顯,這兩個年輕人跟老人都沒有血緣關係——從長相上就能分辨出來——可他們卻如此聽老人家的話,而且老人說話時,很有一顧氣勢,給徐永晉的感覺,就好像是天生領導大眾之人,比高上將還要有氣勢,這樣的人,在解放戰爭中雖然很多,可不少人都已經過世了,不多的幾位現在又身居高位,出外有專列、專機,怎麼可能和普通人一起擠火車? 徐永晉旁敲側擊想要瞭解老人是誰,可老人好像很不願意談論自己,在徐永晉剛露出詢問意思時,他總是笑著以各種各樣話題,如「外面風光很美啊!」、「列車這麼骯髒,怎麼也不打掃一下?」、「今年氣候真反常,冷的有些太離譜了,幾十年都沒如此過啊」……輕輕巧巧就將徐永晉的詢問引到其他地方去。 「年輕人,你沒有在滿清統治下生活過,你也無法想像當時作為一名中國人,要遭受多麼大壓迫,當然,現在某些人濫用人民所賦予他們的權力,這是一個很嚴重問題。但這畢竟是人民內部矛盾,還上升不到敵我矛盾,在政府各部門協調下,這樣的矛盾是完全可以化解的。如將國營鐵路公司私有化,這條鐵路上,搞兩家到三家公司,讓他們互相競爭,你看看同樣事情是否會發生?現在國營,那是因為鐵路投資成本畢竟太大,那些錢都是政府投資的,等成本回收後,這條鐵路會完全私有化的。」 徐永晉和老人的談話,吸引了周圍座位上的旅客,有人開口問道:「都快五十年了,這條鐵路還沒收回成本啊?我知道私營的京滬線不過投入運營五年,成本就收回了。」 老人臉上露出了極為尷尬的表情,只是尷尬表情一閃就過。「是啊,國營的公司體制僵化,效率低下這是一個問題,不過也要看到,這些公司養了多少人?要是讓他們都回家,地方多了那麼多失業者,對地方政府壓力可是很大的。」 「為了養這些飯桶,就該著我們乘客倒霉了?要是都不坐這樣的國營鐵路公司列車,沒錢賺,你看他們喝西北風去!」 「就是!要是這條線上有一家私營的,或者還有其他鐵路可供選擇,這家國營公司職員只能統統失業!讓他們失業去好了,這麼蠻橫不講理,餓死了也活該。」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經常走這條線的旅客很多,現在說起來讓國營鐵路公司關門,這些旅客一個個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穩定壓倒一切啊,旅客朋友們。」老人苦口婆心替國營鐵路公司辯解:「大家想想,要是自己公司突然破產了,自己回家待業,那是什麼滋味?鐵路公司擁有員工數千人,這麼多人,裡面難免有好有壞,也不能為了一粒老鼠屎,將整個糧倉都一把火燒了吧?我們要看到,大多數人還是好的,這不過是九根手指頭跟一根手指頭之間的關係,也許完善一下監管機制,國營鐵路公司還是大有一番作為的。」 「嘿,老頭!你說誰是老鼠屎?竟敢污蔑我們國營職工,我看你是皮癢癢了吧?……起來!跟我們走!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不知什麼時候,幾個獐頭鼠目、尖嘴猴腮、粗眉三角眼的列車乘警出現在徐永晉他們這裡,一臉不耐煩地斜著眼看著老人。一些湊到徐永晉他們這邊的乘客,在列車乘警出現時,已經悄悄溜走。跟列車乘警鬥,那屬於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剛才列車服務員與白斯文發生爭執,列車乘警很明顯地偏袒服務員時,徐永晉沒有出頭。當時他以為白斯文內心齷齪,看什麼不好,非要看黃色的地下讀物不可(徐永晉也知道所謂法制時報,根本是非法出版物,裡面刊登的東西全是些垃圾和黃色內容),這屬於黑吃黑,作為人民衛士,他才懶得去替白斯文解圍呢!現在這些列車乘警又找到自己對面老人頭上,見老人那兩個保鏢一樣的手下,雙臂環抱,微閉著眼好像不想理這事情,徐永晉覺得老人之所以讓列車乘警找上門來,這全是因為自己提問引起,徐永晉蹭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打算跟列車乘警好好「講道理」,要是講不通,那就只有動手打架了,大不了告到部隊去,關自己幾天禁閉,最好上軍事法庭判幾年,這樣還躲過再次上戰場的可能。 徐永晉還沒開口,老人擺了擺手阻止他說話,微笑著站了起來:「小兄弟,不要衝動。他們是衝我來的,還是我去跟他們頭好好交流交流好了。」 倆個年輕人見老人站起來要跟著那些列車乘警走,不由得站起來道:「首長……」 「沒關係,你們跟我一起去吧。」 一個看起來一臉猥瑣,連他自己父母都不喜歡看的乘警,很是囂張插著腰,指著倆人罵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們只要把這個造謠生事,蠱惑人心的傢伙帶走問話,你們跟著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是同黨?!帶走帶走,全部帶走!」 卡嚓一聲,在人們眼睛還沒看清楚時,剛才說話的那名乘警已經臉色煞白倒退幾步,捂著手腕大聲哀號起來,看樣子他的手腕骨折了。 幾個乘警一愣,知道是面前倆人做了手腳,仗著人多勢眾,剛想撲上去,將「犯罪分子」當場擒獲,卻硬生生收住腳步,伸在半空中的手繼續伸出去不是,收回來也不是,就那麼停在半空中——在他們面前,倆個年輕人每人拿了兩把大開機頭的連發手槍,冷眼瞪著他們,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幾人腦袋。 「把狗爪子收起來!別怪我兄弟沒警告過,誰要敢碰一下首長,這個混蛋就是你們下場!」 有槍,還說老頭是「首長」,這年頭,被稱呼為「領導」的人不少,鐵路公司總經理就是一個領導,可能被稱呼為首長的,那一定有軍方背景。誰出門在外,跟了倆個帶了手槍的當警衛?那不是一般背景,而是背景很深了,要說後台,這樣的人只有給別人當後台,自己已經不需要什麼後台。惹到首長還沒什麼,縣官不如現管,大不了收拾了首長自己逃之夭夭,可人家首長身邊還有四隻槍,看樣子是一言不合就要打,那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想想自己招惹上這樣的人,那些在吊斗小民面前橫眉怒目的列車乘警一下子全矮了三分,頭上冷汗直冒,別說「狗爪子」了,連「豬蹄子」也縮了回去。 一個看起來稍微順眼些的乘警,倒退兩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陪著笑臉乾笑兩聲:「呵呵,不知首長微服私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首長宰相肚裡好撐船,這次就原諒我們幾個多有冒犯,別往心裡去。首長大人大量,不會跟我們幾個小人有什麼計較。小人現在就走,決不耽擱首長休息。」 說著這些乘警帶了那個被折了手腕的傢伙,就要開溜。 「站住。」老人聲音雖然不大,那幾個乘警卻彷彿被雷擊中了,立在原地,苦著臉轉頭回來,一副虛心聆聽首長教誨的樣子。 「不是命令我跟著你們走嗎?我看我們現在就能走了。」 「不不不,我們怎敢命令您老人家?只是說個笑話……啊,口誤口誤,剛才不是跟您老人家說,而是這個小子!」乘警一轉頭,看到了坐在座椅上,冷眼旁觀的徐永晉。幾個乘警都看到徐永晉剛才要強出頭,首長不好惹,難道小兵還惹不起?在首長面前卑微的嘴臉立刻轉變成了在徐永晉面前的趾高氣揚,變臉之快令人歎為觀止:「小子,別東張西望,說的就是你!起來,跟我們走一趟!」 啼笑皆非的徐永晉看著那些欺軟怕硬的乘警將矛頭轉向了自己,冷哼一聲就想站起來揍人,回到國內這麼多日子了,沒聽到槍炮聲讓徐永晉總覺得不適應,手腳都有些發癢,現在這幾個傢伙既然送上門來,豈能不藉機好好活動下手腳? 徐永晉還沒站起來,老人手往下壓了壓。雖然不知道老人到底是誰,可他以前肯定是高級將領,作為軍人,服從上級命令那是天職,徐永晉只能滿臉不快看著幾個乘警。 老人帶了兩個警衛員朝外走,嘴裡還念叨著:「找別人幹嘛?這位年輕人也是我的手下,有什麼事情該我來擔待。走吧,帶我去見你們領導,快點,就不要磨磨蹭蹭了。」 同樣的話剛才幾個乘警已經說過,這次輪到老人說這些話,車廂裡的乘客想笑,卻又不敢笑,自己是小民,可無法像軍人一樣,跟乘警對抗,只能低頭憋著,憋得十分辛苦。幾個乘警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帶這位首長去見領導,要是追究一下責任,領導是官還沒什麼關係,自己這幾個沒什麼後台的豈不是要倒霉?可不帶嗎?倆個站起來體型魁梧的猛男現在正拎著大張機頭的手槍瞪著自己,不聽他們倆首長的話,搞不好手槍裡的花生米就要贈送給自己品嚐了。 有機靈的急速轉動兩下眼珠,馬上找到了借口:「首長,我們領導在南昌,首長要見領導,還是到了南昌後再去找他如何?現在首長先休息,請放心,我們一定保證帶首長去見領導。」 「我去見你們列車長。怎麼,不會列車長也在南昌吧?快走,前面帶路,別想動什麼歪腦筋,別看我人老了,我這倆個手下可是一人能打百來個小伙,對付你們?哼哼……」 老人一個年輕手下用槍柄作勢要打人,幾個乘警連忙讓開:「快走!」 老人走時友好地跟徐永晉握手告別:「年輕人,見到你很高興,我們這就分手吧。」 「再見。」 目送老人和他那倆個手下,押解著一群乘警,消失在車廂門口,徐永晉緩緩坐了下來。 「這人是誰?這麼牛,連乘警都害怕。」 「沒看到那倆個警衛有槍嗎?乘警要是不聽話,他們就要開槍了!」 「那個老人是個大官吧?出外還帶了倆個警衛。」 「難說啊,我們那裡小小一個縣長,出門都有專車,要是遠一點坐飛機,近一點坐火車也是前呼後擁一大群人,氣派的不得了!哪有只帶倆個警衛出門的?」 「不會是上面派下來體察民情的欽差大臣吧?」 「難說啊,不過這年頭,上面有人下來,就算在隱秘,下面不也早就得知消息了?怎麼可能那麼巧,什麼人不好得罪,硬是把欽差大臣給得罪了?」 「會不會是江洋大盜……」 說話的人剛開口,腦袋上立刻挨了一板磚。「你豬頭啊?這裡是什麼地方,還走江湖賣把勢的……還要不要腦袋了?這又不是俄羅斯,哪來的江洋大盜!」有人不客氣的呵斥道。 車廂裡乘客們唧唧喳喳猜疑起來,開頭還算比較合理,想到是軍隊首長出門辦事,後來猜測的就越來越離譜,到最後,居然有人猜測是廣東軍區司令員父親去看兒子,有人說廣東軍區司令員的父親在解放戰爭時就犧牲了,可這人愣說陣亡的是後父,司令員真正的親生父親還活著,就是剛才大家看到這位…… 對這些千奇百怪說法,徐永晉只是姑妄聽之,決不相信的。從老人身上,他看出這是一名馳騁疆場的老兵了,這種人身上具有的氣質與眾不同,作為一名見過血的軍人,老人身上氣質,徐永晉在戰場上那些軍人身上多次看到。和普通士兵不同之處,在於老人身上流露出的作為一名指揮官,那種說不出的自信。徐永晉相信,老人不光是將領,而且還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高級將領。問題是:這樣的高級將領人數不多,真要出門,縱然他們本人虛懷若谷,不在乎那些花架子,可各部門又怎麼放心讓他們到處亂走?萬一出了問題,在哪裡出問題,哪裡官員就算倒了大霉,這可是屬於嚴厲禁止的。像今天這樣情況,真要是高級將領出來暗訪,跟隨的便衣將坐滿好幾節車廂,先不說那些乘警怎麼可能沒得到通知,就算沒得到通知,想要摸摸老虎屁股,手還沒摸上去,車廂裡也應該有無數的便衣蜂擁而起將幾個小乘警撲在地上,首長安全最為重要嘛!可今天只有老人倆個警衛動了手,這實在太奇怪了。 是誰呢?徐永晉冥思苦索半天,他總覺得這個老人自己在哪裡見過,應該很熟悉的,但現在卻想不出來,這讓徐永晉苦惱的想要發瘋大叫。 「最新戰報,請注意!最新戰報……」 列車上的喇叭突然響了起來,一個聲音尖得足以鎮碎玻璃的女聲在喇叭傳出。正在爭辯的乘客聽到,紛紛不再說話,抬頭望向喇叭。 雄壯的軍樂曲響起,當音樂聲結束時,那個尖厲的聲音再次傳了出來。 「拉塔基亞消息,近日,中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某分艦隊在章司令員指揮下,在遠征軍總部領導下,在三軍總參謀長英明決策下,在全國人民鼓舞下,胸懷偉大祖國,情系家鄉百姓……」 八股文式的開端讓車廂裡乘客昏昏欲睡,這樣的開場白自從中國參戰後,隔三差五就要來一次,只要將「中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某分艦隊在章司令員指揮下」替換成「中國遠征軍XXX部隊在X司令員指揮下」就可以了,開頭聽的還覺得寫這東西的人很有創意,聽多了,大家都覺得這簡直是一種折磨,可不這麼說又不行,不這麼說,把遠征軍總部放在什麼地方?軍隊總指揮的功勞又放在何處?還有離開了人民,軍隊又怎能打勝仗?不這麼說,分明是想要將大家立下的功勞統統排斥掉,屬於要樹立個人崇拜對象,這可是嚴加禁止的,於是這段開場白只能讓它一直存在下去。 還好,在念了五分鐘開場白,將白髮蒼蒼的老人到乳臭未乾的嬰兒,從富可敵國的資本家,到大街上要飯的乞丐,所有人都恭維到了,戰報也終於接觸到實際內容:「……懷著對侵略成性敵人的滿腔怒火,將無數炮彈傾瀉到地中海最重要的港口——薩洛尼卡軍港,將軍港破壞的一百年也無法修復,徹底粉碎了敵人狂妄宣稱的薩洛尼卡軍港堅不可摧的神話!在戰鬥中,我忠勇將士還擊沉奧匈帝國戰列艦一艘(那艘魚雷艇上與艇共亡的艇長在哭泣,他不知道自己被中國人封為戰列艦艦長,要是知道,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叛逃到中國),最新式潛艇十艘,擊落敵機八十架,擊傷二十架!取得了對同盟國作戰中,最偉大的海戰勝利!他們以實際行動表達了對祖國的一片赤誠忠心……」喇叭裡念稿子的女人又開始嘮嘮叨叨了,不過這次是述說作戰將士如何英勇,中間還穿插幾句據說是參戰將士的慷慨稱詞,大致意思不過是他們聽到敵人的殘暴如何義憤填膺,看到敵人後如何熱血沸騰,在戰鬥中如何捨生忘死——連305毫米炮彈落在自己身邊一毫米處,他們也一腳將炮彈踢飛,繼續投入戰鬥,有個燒鍋爐的牛人甚至在船艙裡用手槍擊落了一架正在進行水平轟炸的轟炸機,只一槍,沒多費一顆子彈……反正國內那些百姓不明白水平轟炸的轟炸機能飛多高,也不明白手槍射程有多遠,吹牛不上稅,儘管吹就是了。 車廂裡響起一片歡呼聲,倒不是廣播員聲音如何動聽——那聲音足以讓正常人找塊磚頭朝自己腦袋上砸了——而是海軍的勝利讓大家歡欣鼓舞,擊沉了一艘戰列艦呢!誰都知道戰列艦是主宰海洋的王者,擊沉一艘戰列艦,遠比毀滅一座基地、消滅十艘最新式潛艇、擊落百架飛機,更讓國人感到高興了。喇叭裡還在響著,裡面傳出聲嘶力竭的尖喊:「……強大的中國軍隊再次用鐵一般的事實驗證了我們軍隊是有戰鬥力的,是百戰百勝的雄師勁旅,是能夠以自己的力量,保證祖國人民安居樂業、捍衛國家主權、維護世界和平的可靠武裝。薩洛尼卡的勝利,是中國的勝利,是中華民族的勝利,是世界上所有愛好和平的人類的勝利!讓我們高舉和平、民主、自由的偉大旗幟,為徹底剷除一切邪惡國家繼續奮鬥!」 旅客們在聽了戰果後,只知道歡呼,也沒什麼人繼續留意廣播員後面又說了什麼,反正每次戰報出來後,後面都要來上這麼一段,固定的格式,固定的詞語,大家都能倒著背了,聽和不聽不一樣?可惜這是在列車上,要是在城裡,現在各行各業按照固定程序,應該停工停課,扛面紅旗匯聚到市政廳(或者議會大樓)前的廣場,用示威遊行來表達自己對敵人的蔑視,對人民子弟兵的愛戴,順便還能給自己放放假,休息休息。要知道,不管是上班,還是上課,那可都是很辛苦的。有機會跑出來逍遙一把,這可真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了,而且廣場上有那麼多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多好! 受條件限制,快樂的旅客們無法去廣場,他們只能在各節車廂裡面湧來湧去,朝人多的地方擠,好去跟大家匯報自己有多麼高興,就好像在製作沙丁魚罐頭。列車上群眾眼睛沒有照到的小偷,更是感激前方將士取得勝利,他們現在很方便就能超額完成任務指標了。 「同盟國是這個世界上最邪惡國家的同盟,薩洛尼卡之戰是正義對邪惡的勝利,打敗同盟國,未來的世界才可能徹底和平,再也不會有戰爭,大家共同生活在安全的世界上。」 「是啊,該死的德國佬在歐洲燒殺搶掠,要是給他們打到我們家門口來,倒霉的就要是我們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在德國佬打過來之前,先把這個禍根給剷除了。」 「我不管跟誰打,只要有戰爭就成,管他是德國佬,還是英國佬,或者法國佬、羅剎鬼,管他娘敵人是誰,只要好好幹他一傢伙就是。反正勝利肯定屬於我們,世界也將屬於我們!想想看,整個世界都在我們中國人手裡,受我們支配,這才是堂堂天朝上國,中央之國風範嘛!」 車廂裡,旅客各自就薩洛尼卡之戰發表著自己看法。有為世界和平高興的,有為自己家園不會受到侵略高興的,還有的更簡單,乾脆為有仗可打感到高興,幾十年來,只要中國參加的戰爭,沒有哪一次是虧本的買賣,不是奪回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前屬於中國的領土,就是獲得戰爭賠償無數,順便還扶植起一個獨立的、民主的、自由的國家——這樣的國家當然要擁護給他們帶來獨立的中國,要受人滴水之恩,甘當湧泉相報,不然豈不顯得忘恩負義?真要如此,他們自己良心過意的去,百姓也會起來將這些政客趕下台的。 著名文人白斯文點評起來頭頭是道:「我們中國人是世界上最勤勞、最誠摯、最有教養的民族。德國代表野蠻,土耳其代表愚昧,奧匈帝國代表落後,意大利代表無能,俄羅斯代表反動,英國代表自私,法國代表墮落,只有中國才代表進步、自由、民主,偉大的中華文明必將照耀全球!戰爭後的世界除了中華文化,將不會再有其他文化了!中國文明復興和傳輸,引導著世界道德的新生。到那時候,真正的和平才會降臨人間,中國和全人類就可以重新邁步前進,勇往直前,走向真理和正義!大家說,對不對?……偉大的中華文明萬歲!!!」 白斯文用不亞於喇叭裡傳出女人尖厲的嗓子,高舉右臂,猛揮拳頭。有人帶頭喊口號,所有愛國旅客馬上跟進,如同春雷過後山中破土而出的竹筍,車廂裡無數的拳頭伸向了天空,雖然大家很想把口號喊整齊了,可大家來自不同城市,事先又沒演練過,聽起來口號此起彼伏,如同山谷回聲,煞是熱鬧,卻少了整齊劃一給人無窮的力量感,這不能不讓旅客們感到很不過癮。 「畢竟是文化人,說話也說的這麼漂亮。」徐永晉在心底灰溜溜想著。 可以看出來,這節車廂裡,軍人是有那麼幾位的,可除了剛才走了的老人家,其他那幾個軍人,怎麼看怎麼像衣服架子,徒然穿了一身軍裝,卻一點經歷戰火的跡象也沒有,也就是說,只有他徐永晉才參加過戰鬥,明白戰爭是什麼東西。 現在親身體驗了戰爭的徐永晉還沒說話,那些整天為找女子、下館子、撈票子、修房子、搶位子忙碌的人們,卻在這裡高談闊論著戰爭,徐永晉覺得這世界再滑稽沒有了。尤其是一個長得白白胖胖的年輕人,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營養過剩的公子哥,這種人平常家裡就是殺隻雞,他也是決不會動手的,徐永晉懷疑這人看到鮮血就會昏迷過去,可他卻在高談只要戰爭,不管對手,沒了敵手,中國也要創造一個敵手出來,按照他的邏輯想下去,地球上如果只剩下中國人存在,那麼中國就要向天上一切神仙(或者地下的牛鬼蛇神)宣戰了。徐永晉苦笑著搖了搖頭,懶得搭理這些不知戰爭為何物的聰明人。 徐永晉雖然不想捲入,車廂裡的人們卻不想將他放過。 「這位兄弟,聽剛才您跟那位首長談話,您在美索不達米亞打過仗是吧?兄弟您說說吧。」 「是啊是啊,你也說說嘛!」徐永晉周圍圍上來不少人,大家七嘴八舌要徐永晉說些話——當然是說一些他們喜歡聽的東西。 看著那麼多人殷切的面孔,徐永晉只知道僵硬地衝著所有人笑著,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說中國軍隊是百戰百勝,從不會失敗的無敵雄師嗎?這話徐永晉說不出口。要知道,十師可是中國軍隊裡主力中的主力,可就是十師,不讓所謂的歐洲病夫土耳其人敲掉一個整旅?徐永晉所在團可以說是全軍戰鬥力最強的,可這個最強的主力團,也沒有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還好幾次差點讓國內所有人瞧不起的土耳其人包了餃子。跟旅客們說戰場不是他們想像中那樣,任何軍隊都可能取得戰鬥勝利,中國軍人也不是勝利之神永遠保護的,從不知失敗為何物,這些人肯定不願意聽,搞不好還會認為他徐永晉是意志薄弱者,專門散佈反動思想。 跟旅客們說戰報裡水分多的可以淹死人,那些戰果不過是記者腦子裡想像中的果實,哪怕今天宣佈殲滅同盟國所有戰列艦,只要記者願意,他們明天照樣可以繼續殲滅同盟國更多戰列艦,反正他們腦子裡可以創造出地球上不存在的主力軍艦——如同美索不達米亞戰爭中一樣,戰報要是真的,巴格達戰役還沒結束前,土耳其人早已經讓遠征軍滅了種,可就這樣,遠征軍還在巴格達近郊「殲滅了五十萬土耳其精銳部隊」!——記者的筆就是魔術師手中的魔術棍,想變什麼東西出來,就能變出什麼東西。 這種較真顯然不會有好果子吃,這些旅客沒一個到過真正的前線,他們是無法理解前線真實情況的,他們對戰爭的瞭解,不過是從虛假的戰報中瞭解。如這次薩洛尼卡海戰,有了前線經驗的徐永晉相信遠征軍海軍也就對薩洛尼卡海港放了幾炮,擊毀一艘驅逐艦(或者巡洋艦,還是輕型的)、擊沉一到兩艘潛艇,再擊落十來架飛機,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架。可除了徐永晉,車廂裡其他乘客卻認為遠征軍真的取得了那麼大戰果,他們是不會相信前線的記者寫出來東西根本是假的,是用來騙國內那些很有愛國熱忱的中國人的。 「兄弟,你看到過土耳其人嗎?有沒有打死過敵人啊?」 「土耳其人?……不光土耳其人,我還跟德國佬戰鬥過呢!」徐永晉突然放開了,既然大家想聽好的,自己就按照他們想像東西編些戰鬥故事出來好了:「我曾經在一次戰鬥中,五分鐘內用六十發子彈,消滅了一公里外一百二十個土耳其人!」 車廂裡掌聲一片,五分鐘打死一百二十個土耳其人,而且還打死了一公里外的敵人,這可是神槍手了……掌聲中攙雜了某人驚叫:「這不可能!?就算是百發百中神槍手,六十發子彈每發都打在土耳其人要害處,最多也只能打死六十個啊,怎麼會消滅一百二十個?」 徐永晉沒好氣白了給自己挑刺人一眼:「子彈從土耳其人前額射入,後腦出來,又擊中了後面的土耳其人,一槍兩個,有什麼希奇的?告訴你,我有一發子彈給走在前面土耳其人腦袋鑽了個洞後,又鑽進戰車,打死了裡面一個土軍少將!不過這一槍后土耳其人就撤退了,他們要是不撤,我還能在多消滅幾個呢!」 「哦……」車廂裡一片讚歎聲,從來只聽過有一箭雙鵰的成語,乘客們哪知道自己在現實社會裡見到了六十槍打倒一百二十個敵人的神槍手? 徐永晉一本正經:「不光是土耳其人,我曾經深入敵人後方一千里,跟在那裡的奧匈軍隊交過手,一人俘虜了一百門大炮,五百奧匈軍人!結果俘虜太多,走了三天三夜才把這些俘虜跟繳獲的大炮帶回自己陣地。」 「英雄啊!」不少人伸出大拇指讚歎道。 「還有呢!有三架意大利飛機,老是在我們頭頂轉悠,嗡嗡嗡的,十分煩人,結果惹火了老子,老子丟了顆手榴彈上去,轟地一聲,三架意大利飛機就好像燃燒的火雞從天空掉了下來!」 「哇!」更多人張大了嘴驚歎起來。 「我們在巴格達前線還跟德國精銳部隊碰面,我一個人就面對一個連的德國佬,子彈打完了,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衝了上去,跟那些德國佬拼刺刀,接連挑了三十六個德國鬼子!」 「這不可能!」一個年齡大些的站出來反駁:「德國佬都是屬兔子的,戰報上說那些德國鬼子還沒跟我軍短兵相接,就讓猛烈炮火消滅了,活著的也四散亂逃,他們怎麼可能跟你拼刺刀?」 「誰說沒拼過刺刀?我就差點讓鬼子刺刀給挑了!」徐永晉心裡嘀咕著,可這不能說,這些人死認戰報的理,他們相信兩個凡是:凡是戰報說的都是真的,凡是敵人都是膽小鬼。他們怎麼知道前線真實情況?徐永晉不客氣回答道:「這位老伯,戰報上說的自然是真的,可戰場那麼大,記者採訪的只是主要戰場,次要戰場還是有德國鬼子偶爾滲透進來,你怎麼就認為不會拼刺刀呢?話又說回來了,戰場上我們打死不少敵人,可遠征軍自己也有很大損失,犧牲了不少兄弟。你認為那些犧牲的戰士都是怎麼死的?東西吃多了撐死的,還是睡覺蹬被子著涼病死?」 那人一時語塞,戰報上面只有被消滅的敵人數目,從來沒有刊登過遠征軍損失了多少兵力,每次戰鬥都是「英勇的遠征軍將士不費吹灰之力消滅多少多少敵人」,至於損失,既然不費吹灰之力,自然也小的可以忽略了。 徐永晉忘記了應該繼續吹牛,相反,吹牛卻吹出一肚子苦水,一想到自己在美索不達米亞遭的罪,徐永晉也顧不得與戰報保持一致,訴起苦來:「同盟國不像戰報上描繪那麼好對付,他們有優良武器,也有戰鬥意志,尤其是德國佬,可以說,這些德國佬是天生的軍人,跟他們作戰,對遠征軍來說,困難相當大,我們身在異國他鄉,彈藥補給不暢,需要增援,可從國內裝上船,運到法奧半島,一個月時間就過去了,再加上從船上卸下來,拉到前線去,怎麼著也要過去十來天,戰鬥很多時候以分鐘在計算,這麼長時間,足以讓一次可能取得勝利的戰役,以失敗宣佈告終。食物很多要就地徵集,當地吃的東西一般人很難適應。簡單說吧,這裡有多少人喜歡吃羊肉?偶爾一次算是改善伙食,要是頓頓清水燉羊肉,又有幾個人受得了?」 徐永晉說的事情超乎大家理解範疇,大家以為既然中國軍隊是無敵的,那麼不管是在國內打仗,還是在其他地方,或者外星球,用不著考慮兵員、補給問題,反正百戰百勝。徐永晉說的這些話,自然是大家所不願意聽的。有人疑惑地問道:「不會吧?戰報不是說前面一切都很順利嗎?前線還沒想到需要什麼,這裡已經運送過去,怎麼可能出現您說的局面?」 「就是,有羊肉吃不錯嘛,羊肉裡面可是富有營養,想當年,我們有野菜是就不錯了,還想吃肉?!現在的年輕人啊……」老者雖然照顧徐永晉面子,沒有把話說完,可誰都明白他後面的意思肯定是說像徐永晉這樣的士兵太嬌生慣養了。 「土耳其那樣的敵人,有什麼強的嘛,他們再有戰鬥意志,也不過是給我們增加殲敵數字,根本用不著派正規軍,只要給我支槍,我一個可以對付他們一百個!就這還用得著派什麼增援?」 「是啊,要知道,我們可是過去解放被奴役的阿拉伯人,所有阿拉伯人都支持我們,想要什麼東西,只要問他們要就是了,這跟呼吸一樣簡單。」 「這些人真以為敵人都是些螞蟻,可以讓他們隨便捏死?他們怎麼沒想到螞蟻多了還能咬死大象,何況敵人根本不是螞蟻,而是一群狼!戰報啊!該死的戰報害人不淺啊!」徐永晉看著唧唧喳喳說個不停的旅客,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了。 戰爭遠不像他們想像中那樣。至於「被奴役的阿拉伯人」,歡迎遠征軍到來的自然有,如侯賽因王子率領的阿拉伯聯軍,他們就歡迎遠征軍的到來,至於其他人…… 土耳其人在美索不達米亞奴役當地人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有反抗的,但更多人對土耳其人的奴役已經習以為常,大多數當地人是用冷眼來歡迎他們的「解放者」,有些自以為自己是土耳其人的,甚至認為土耳其人也信奉伊斯蘭教,而遠征軍卻屬於異教徒,就本質而言,遠征軍的到來,跟幾個世紀前歐洲發起的十字軍東征沒什麼兩樣,於是這些宗教狂熱分子用在遠征軍背後放冷槍來歡迎解放者的到來。 庫爾納剛解放時,土耳其人逃之夭夭,一切都很平靜。城鎮中不多的商店因為多了一群外來的有錢者,顯得生意興隆。溫文爾雅的遠征軍將士在那裡買吃的,買當地有紀念意義的土特產,買什麼都付錢,在理髮店和普通顧客一起排隊等著理髮,還幫當地人打水、清掃大街。可是第二天清晨,情況完全變了,一個遠征軍戰士早上出去逛街時,腿上中了一槍——是當地宗教狂熱分子干的。當遠征軍要求百姓交出兇手,讓罪犯接受懲罰時,當地的百姓卻包庇了兇手。 這事還沒完,到了中午點名時,部隊少了三個戰士,根據戰士們私下裡交談,這三個戰士都是很遵守部隊和當地紀律,他們和藹可親,樂於助人,干了好事從來都不留名字,屬於品德高尚的紳士,違法犯罪事情跟他們是扯不上什麼關係的,但他們卻在這裡失蹤了!於是城裡城外所有部隊都出動,滿世界尋找失蹤的戰士。 庫爾納畢竟是個小城市,三個小時後,失蹤的戰士就被找到,他們眼睛被挖了,舌頭被割了,好像三條死狗一樣被丟在城外垃圾堆上面,人早已死去。這只是開始,兩天內,駐在庫爾納的部隊失蹤了七人,無一例外的,當部隊找到他們時,他們都已經成了死人,而且遭遇了殘酷的虐殺。土耳其軍隊已經遠遁,這自然不是他們幹的,兇手只可能是庫爾納當地人,而且是受到當地居民庇護的罪犯。 對普通居民,具有優良傳統的中國軍隊自然是要愛民如子的,但對明顯懷有敵意,並且暗中進行敵對活動的那些百姓,中國軍隊也會毫不猶豫,用嚴冬一樣寒冷的手段去對付。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是萬古不滅真理。為了將敵對遠征軍的苗頭扼殺在搖籃中,用雷霆行動,最嚴酷的方式撲滅它,這是遠征軍的唯一選擇。 先後發生戰士失蹤遭遇、冷槍事件後,庫爾納的當地駐軍憲兵隊立刻抓了七十名當地居民,把他們作為人質,要求庫爾納百姓交出兇手,不然十名人質就要替一名遠征軍戰士償命。要知道,在遠征軍上層看來,雖然大家都是人,遠征軍戰士的生命,總比以前一直是奴隸的當地人來得更金貴一些。 這事最後的結局是七十個當地居民給七名戰士陪葬,當然,為了節省寶貴的彈藥,他們被吊死在庫爾納最繁華的街頭——以土耳其人密探、庇護者的名義被處決。 可是處決了七十名居民(實際上大家都明白,這是在洩憤,所作所為等於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並沒有恐嚇住地下反抗組織,還是有士兵在單獨外出時遭遇不幸,於是更多的居民作為人質被關押,甚至處決。普通居民起不了震撼作用,就將當地宗教人士當人質,強迫當地居民將兇手交出來,不然不管他是老人還是小孩,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也不管他是奴隸還是高高在上的當地著名人物,絞刑架是他們最後的歸宿。庫爾納、巴士拉、納西裡亞、阿馬拉、納賈夫、卡爾巴拉……遠征軍佔領的美索不達米亞,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同樣的報復手段接連上演。 對遠征軍的報復行為,國內是肯定不會報導的,國內只會報導遠征軍將士幫當地人掃馬路,給當地小孩造學校。英國報紙雖然有報導,不過大家都是盟友,英國人為了埃及,又不得不有求於中國,在報導中輕描淡寫的說上一些,並且一再說明這是由於邪惡的同盟國搞破壞,才引來報復,這種報復雖然激烈了點,但還是可以理解的,也是不違反國際法。可以想像,同樣的事情,在同盟國報紙上肯定有不同的看法,只是除了少數人,一般人根本看不到同盟國報紙,上面說什麼誰也不知道,只是美索不達米亞隨處可見的土耳其人散佈宣傳紙片上,卻將遠征軍描寫成了邪惡的魔鬼,人間的撒旦,形同野獸的殘暴軍隊,遠征軍所作所為是人類文明的倒退。 不過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的行為,放在整個戰爭史來看,同盟國(尤其是德國)實在沒有指責的道理。普魯士戰略家克勞塞維茨曾經說過:戰爭的目的既然是解除敵人的武裝,「我們就必須置敵人於繼續打下去要比投降更難以忍受的境地」。克勞塞維茨把恐怖規定為縮短戰爭的正當手段。他的整個戰爭理論的基礎是必須快打、猛打和決戰。不讓平民百姓感受到戰爭影響是不行的,一定要使他們感到戰爭壓力,並且要以最嚴厲的措施,迫使他們強迫他們的領導人媾和。德國和它的前身普魯士忠實地貫徹了克勞塞維茨的理論,在普法戰爭中,當法國人在色當之戰以後奮起抵抗的時候,當時的普魯士人就以法國人進行「自由射手」戰的罪名,殺害俘虜和百姓的殘酷行為報復法國人。 如果說四十多年前戰爭太遙遠,那麼這次戰爭爆發後,德國軍隊的所作所為實在沒有辜負祖先對他們的期待。戰爭剛剛開始,佔領了列日的德軍就發佈公告:因昂當小鎮的居民以極其「陰險」的方式襲擊德國軍隊,昂當鎮被焚燬和屠殺了二百二十一人。不光在昂當,德國攻佔的比利時鄉鎮,只要有一人反抗,迎接鄉鎮的只有屠殺和焚燬,昂當、塞耶、塔明、那慕爾、維塞……無數的村莊城鎮,都發生了大屠殺,在法國、俄羅斯也是如此,先抓人質,只要有反抗,就殺人質,至於理由,德國人的邏輯很簡單:一是認為任何反抗德國都是非法的;一是認為他們的反抗是由「上面」組織起來的,是由政府或是市長、神父以及其他可列為「上面」的人物組織起來的。把這兩個方面歸結到一起,也就必然得出一個結論:德國人的報復行為,不論程度如何,都是正當的,合法的。責任必須由那些煽動居民起來反抗德國人的人承擔。德國將軍魯登道夫說游擊戰是「可憎的」。他自稱自己是「帶著騎士的、人道的戰爭觀念」上陣的,可是自由射手(游擊隊員)的做法「使我本人的幻想痛遭破滅」。既然如此,對反抗德國軍隊的百姓行為,當然要嚴厲鎮壓了。而這次,面對中國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進行的,與德國同樣的行為,他們卻認為這是非法的,是反人類的。 不過這也難怪,戰爭中,雙方總是說自己是正義的,對方是非正義的。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會貼上正義標籤,至於對方,當然全部都是反人類的罪犯了。當德國人將座落在列日到布魯塞爾的公路上的盧萬徹底毀滅,圖書館、古老的大學毀於熊熊大火中,在英國,一些社論宣稱,這是「匈奴人的進軍」,是「對文明的背叛」。《紀事日報》說,火燒圖書館意味著不僅是對平民的戰爭,「而且是對子孫萬代」的戰爭。英國人忘記了,他們是如何對待非洲文明和印度文明的,當然,他們也不記得中國的圓明園是被誰一把火燒掉了。雖然火燒圓明園距離現在不過短短五十來年,當年參與過這場浩劫的英法士兵,一些壽命比較長的,現在正大聲疾呼德國人在盧萬的行為是對子孫萬代的戰爭。 而作為深受戰爭之苦的中國,在避免了戰火燃燒到國內之後,將西方文明「恩賜」給中國的民主和人道,原封不動帶到了美索不達米亞,當然,因為糅合進東方文明,和粗魯的西方殺戮比較起來,遠征軍算是幹的極為文明了,至少徐永晉認為遠征軍憲兵隊干的還算不錯。 不管報紙報導如何,事實表明,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報復行為,要說有收效的話,能讓遠征軍滿意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至於反面效果,作為遠征軍一員,徐永晉當然不能說這種「完全正確」的懲罰會帶來不良影響,但徐永晉也不得不承認,地下抵抗從來沒有停止,而且在反異教徒口號下,抵抗還越來越激烈了。幸好,遠征軍在佔領區扶植當地人成立了數不清的國家,一個教派一個國家,一個部落一個國家,很多精力旺盛的當地人為了他們的教義,投入到聖戰中,飛機大炮是沒有的,步槍、手槍、石頭、瓦塊卻很好搞到。要不是為了誰能解釋可蘭經,大家爭執並且打鬥不休,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恐怕很難以好的結局收場。 徐永晉相信自己對戰爭瞭解的比誰都深刻,問題是:他所瞭解的如何跟這些不知戰爭可怕的人們講述?跟他們說中國軍隊也在美索不達米亞搞屠殺嗎?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中國人,家醜不可外揚,這讓他如何說的出口? 「這位老兄,您一個人能打死一百多個土耳其人?佩服佩服!我們部隊現在就需要你這樣人才了,怎麼樣,跟我去部隊干如何?我在我們團還能說上幾句話,我們可是鐵血青年團,榮譽部隊啊!所有將軍、外國人都盯著呢!不過部隊傷亡大了點,需要補充,既然您這麼厲害,跟我走,我推薦你到我們連打仗去!放心,頓頓吃羊肉,很有營養,比幾十年前生活好多了!還有無數的敵人等著你去消滅,相信用不了一天,你就能成為英雄接受大家歡呼了……」 徐永晉還沒說完,戴了眼鏡的胖子已經搖起了手:「不不不……我不是說不想上前線殺鬼子,看到了嗎?」胖子指了指自己眼鏡:「我是近視眼,太遠的東西看不清楚。沒法當兵啊。」 「沒關係,近視眼又怎麼了?誰說近視眼就不能為國效勞了?」 「看不清楚,怎麼打槍嘛。」戴了眼鏡的胖子朝後躲,可後面人圍的很緊,他又太胖,擠不出去,臉上表情極為尷尬:「還有啊,我太胖了,這個……跑不動哇!」 「沒關係,我可以建議連長,送你到最前線去,距離盡到您的刺刀可以夠著敵人鼻尖,再近視,這麼近總還能看清楚吧?而且距離近了,你也不用跑就能跟敵人交手,消滅足以讓你成為英雄的敵人……喂,別跑啊!我們團真的需要新兵!跟我走好了!」 「一個打一百個?吹牛也要看看對象!想當英雄?你個蠢貨上了前線,要不變成烈士我跟你個蠢豬一個姓!」徐永晉看著那個眼鏡胖子狼狽不堪躲了出去,心裡冷笑起來。 徐永晉指了指自己軍銜標誌:「看到沒有?我可是軍士長,這次奉上級命令,到地方上徵兵來了,各位愛國義士,既然大家這麼期盼有仗可打,我們團真的需要人,你們誰要是願意,跟我過去好了,當兵有錢賺,過段時間大家還能上戰場過把英雄癮……大伯,您年紀是大一些,不過當個伙頭兵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相信頓頓清水燉羊肉一定是您的最愛,怎麼樣,跟我去部隊吃香的喝辣的如何?……還有您,這些小兄弟,您不說在外面,當地人支持我們就跟呼吸一樣容易嗎?走!跟我到外面享受一番,自己不掏錢就能出國旅遊,機會難得啊!」 徐永晉學著兵販子的口吻,站起來吆喝。那些剛才還充滿了愛國熱忱的旅客們,現在好像逃瘟疫一般,紛紛避著徐永晉,一個個躥回自己座位,頭也不敢回,閉著眼睛裝瞌睡。大家都明白,嘴皮子愛國是很容易的,真要付之行動,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好不容易到人世間走這麼一趟,還沒活夠呢,就因為莽撞提前結束了旅程,這實在不是智者所為。 徐永晉冷笑兩聲:「剛才一個個不說的很熱鬧嘛,怎麼給你們當萬眾矚目英雄機會,卻一個個避之惟恐不及了?告訴你們,戰爭決不是戰報上講述那樣容易,那些勝利都是老子跟弟兄們鑽槍林彈雨,用血和生命換來的!還不管敵人是誰,只要有仗可打就成,有能耐你先跟老子進軍營操練兩天!只要能在老子手下呆滿兩天不嚷嚷著回家,老子就認為你小子是個好漢!」 十五公里全副武裝急行軍,路上到處是鐵絲網;吐著火舌逼迫你必須匍匐在地上的機關鎗;要匍匐的路上滿是屎尿、動物遺體,從早到晚二十小時操練,正常人只要看看心裡就發毛了,何況自己還要親身體驗?徐永晉相信對這樣的口頭上好戰分子,讓他們親身經歷過野戰部隊訓練是完全有必要的,在美索不達米亞,那些補充進來的狂熱分子只訓練一天就一個個嚷嚷著自己生病了,需要休息,他相信這節車廂裡,能經受這樣考驗的,百里難得挑出一個來。 徐永晉認為沒人能經歷兩天這種訓練,還不發瘋的。卻有不知輕重者,很不服氣問道:「這位兄弟,您的訓練是什麼樣子的?我可以說,在這裡的都是好漢,別說兩天訓練了,就算讓大家在地獄裡呆上兩天,這裡大多數人眉頭都不會皺一個!」 「是嗎?」徐永晉很是高興:「這麼大哥貴姓?」 「免貴,兄弟姓白。」 「哦,您就是著名作家白斯文?」徐永晉想起來了,說話的就是剛才連列車服務員也對付不了的所謂文人,不由撇了撇嘴。幾個乘警就嚇唬的連屁都不敢放的傢伙,就算再給他兩個膽,他也享受不起自己的特殊待遇。 「著名不著名,這不過是別人說的,當不得真。我只是一個文人,呵呵,普通文人而已。」白斯文很是謙虛,末了,還加上一句:「真的是在普通也沒有的了。」 徐永晉看白斯文說話表情,哪有普通人的謙遜?臉上分明寫的「我這不過是客氣而已」。對「很謙虛」的白斯文白大作家,徐永晉一臉崇拜點了點頭,當然不會嚇唬他了,而是輕描淡寫說道:「白大作家名氣很大,這我是知道的,連地攤上色情書籍裡的作者名,很多都用白大作家吸引人呢!您也就不用客氣了。至於我的訓練,很簡單,廁所裡的糞便知道不?讓您在糞便堆裡慢慢爬行,就是那種黃色的,或者黑褐色的,軟軟的,粘粘的東西,在糞堆裡爬行,手上腳上臉上衣服上,都粘上這些東西,享受一下人屎豬尿的香味……」 徐永晉一形容,周圍旅客們臉色都變了,一個個捂起了鼻子,紛紛跟徐永晉保持一定距離,好像他身上正散發著他所說的香味。大作家白斯文皺起了眉頭:「你這不是侮辱人嘛!怎麼能用……這種不潔東西?這是對一個正常人,人格的侮辱,是人性的背叛,小兄弟,你不覺得這是在踐踏作為人的尊嚴嗎?」 徐永晉冷笑道:「我倒很想維護作為人的尊嚴,只是戰爭是殘酷的,難道天冷了,天熱了就不打仗了?或者你在出恭的時候,敵人就非得挑起免戰牌,等你解決完方便問題後,舒舒服服蹲在用金子堆砌的避彈坑裡再交戰不成?戰爭相當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為了活命,糞便又算得了什麼?沙漠裡,沒有水的時候,自己的尿都要喝,你還嫌粘上糞便很髒不成?」 白斯文連連跺腳:「唉……唉,孺子不可教矣……人的尊嚴高於一切!不尊嚴,毋寧死!」 「收起你的尊嚴吧,你那種所謂尊嚴會讓戰士們在戰場上無謂送死!」徐永晉白了白斯文一言,想了下補充道:「當然,您要是為了尊嚴,願意站著給敵人當靶子打,我們這些粗魯的大兵不介意稱呼您為烈士。」 白斯文受不了徐永晉的冷嘲熱諷,一揮手轉身就要走人,可身後都是看熱鬧的看客,還有不少女人,想擠出去沒那麼容易,他又是斯文人,怎麼能學痞子,在人縫裡鑽? 「敢於接受挑戰的有沒有?這麼多人,連一點污穢東西都害怕,還有膽量對戰爭說三道四?」徐永晉感到很解氣,面對這些不知戰爭如何危險,盲目要求將戰爭打大的百姓,徐永晉從骨子裡感到厭倦。今天能借助這個機會好好痛罵一下某些人,這是很讓人舒口氣的。見沒人答腔,徐永晉懶洋洋道:「實際上也沒怎麼可怕,不過是一些糞便而已嘛,當然,除了糞便,為了盡可能真實模擬戰場,我還要架起機關鎗,讓機槍貼著地面四十五厘米處掃射,誰要到時候為了自由,伸個懶腰,那只能怪他命苦。忘了告訴大家,我們團訓練場上每個月都要誤傷幾條人命,那些倒霉蛋都是極端愛好自由的人士。」 「為了讓大家體會鍛煉身體好處,每天會讓接受挑戰的勇士背負五十公斤磚頭,急行軍十五公里,當然,中間機槍掃射、鑽糞堆這種小遊戲也要穿插進來,看大家一個個面色紅潤,身體強健,相信這一點考驗對大家來說算不得什麼。這樣的訓練我們可是天天進行,各位只要能接受兩天訓練,我就當你們是英雄,是好漢!」 有人不服氣,小聲嘀咕道:「我怎麼知道的戰爭不是這樣打的……」 徐永晉好像一隻鬥雞,立刻望向說話的人:「你知道的戰爭?你知道什麼是戰爭?不錯,我說的訓練,跟戰場上真實情況是不一樣的,恰恰相反,不是訓練太苛刻了,而是真實的戰爭根本就沒法模擬!訓練時,機槍不過貼著地面上空四十多厘米掃射,戰場上你能要求敵人機槍不掃到四十厘米以下?不光有機槍,還有大炮!無數的炮彈落在你周圍,挨上一塊破片,你就可以直接回娘胎了,刺刀,不光可以捅死敵人,敵人的刺刀照樣可以捅死你!還有鐵鍬,一鐵鍬下來,腦袋就跟脖子分了家,這種滋味你們誰體會過了?誰又想像過了?無數的戰友在身邊一聲不吭倒了下來,血就跟瀑布一樣向外冒,眼裡全是紅色的。敵人屍體很難看,自己人屍體就好看了?腦袋剩下半個的,身子少了一截的,腸子跑到外面老遠的,那些齜牙咧嘴慘相你們誰看到過?我的戰友就曾經在我懷裡犧牲,我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那血將我軍衣完全滲透,你們誰又能體會到這些?!」 多少時間的積蓄,今天突然完全爆發出來,徐永晉也顧不得別人怎麼想,自己有什麼說什麼,好像機關鎗掃射一樣,辟辟啪啪將自己在戰場上真實看到的場面,告訴了這些根本沒體驗過戰爭的人們。以前的戰爭規模都不大,時間也短促,加上以前對手還沒交戰,已經沒了鬥志,讓中國軍隊很輕易就取得了勝利。人們很難想像,中國軍人參加的戰爭,還有極為殘酷一說,他們的固定思維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扭轉過來的。 回到國內,走到什麼地方,連空氣裡都瀰漫著對戰爭的喜愛,人們歡呼著戰爭,熱烈談論著戰爭,什麼地方又獲得了解放,國內的企業主在那些地方能撈取多少好處,國內民眾又能從裡面獲得多少收益——就如美索不達米亞,戰爭還沒結束,石油公司已經開始跟那邊籌建中的政府探討「贊助」事宜了,條件當然是換取在當地探測、開採石油的權利。結果國內跟石油搭上點關係的,一個個收入暴漲。大家都希望在其他地方,這樣的好事能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反戰思想並非沒有,如潯陽中學的周老師就反對戰爭,可她是不管什麼樣戰爭都反對,按照她的想法,哪怕清朝再統治中國,起來反抗也是不行的,因為反抗要死人。好戰言論徐永晉很討厭,這種絕對反戰的言論,他同樣不喜歡。今天面對這些想當然的旅客,給人挑上毛病了,徐永晉將自己想法一股腦全倒了出來,說出來,他也感到徹底的輕鬆了。 所有的旅客看著這個年輕軍人瞠目結舌,他們無法想像軍人所說的一切,別說人了,就算一隻豬,掉了半邊腦袋,看起來也是很唬人的,至於同胞倒在自己懷裡,鮮血將衣服徹底滲透,這更是無法想像——雞血濺到衣服上都要用肥皂好好洗洗,何況是人血?! 但他們無法辯駁,這個年輕的軍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可以想像,他經歷了多少戰鬥,戰爭對他而言是真實的,對他們這些旅客來說,戰爭不過是頭腦裡的幻想:軍號聲中,軍官大手一揮「衝啊」,無數刀槍不入的中國軍人挺直了腰桿,以大無畏的精神朝敵人衝去,將敵人成片的殺死,至於自己人,那是一個也不會死的。 今天,這個年輕軍人卻大聲告訴他們,戰爭並非他們想像中那樣,敵人不是窩囊廢,自己人也會很脆弱地被打死,而且聽起來死的人還不少……旅客們沉默了,一個個悄悄散開。 「想當英雄?只有戰死沙場的才是英雄,活著的人都是那些死難者給你爭取活的資格,有什麼好逞英雄的?各位真要喜歡戰爭,你們就參軍,到前線跟敵人拼刺刀去!光在家裡面吆喝幾聲,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所有怒火完全發洩出去了,圍在徐永晉面前的人群也走的差不多了。大家一個個逃避著徐永晉的眼神,好像徐永晉是一頭作勢欲撲的惡狼,招惹他的後果是將你連骨頭帶皮全生吞了。這種感覺可十分不好受,於是只有逃避。 面前沒有人再圍著徐永晉,當徐永晉眼睛注視到誰身上,那個人就急忙垂下眼簾,不敢跟徐永晉對視,沒人跟他抬槓了,徐永晉又有些落寞,長吁一口氣,緩緩坐了下來。 「說的很好,謝謝您將我一直想說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 徐永晉眉頭一跳,偏側過臉看著小聲對自己說話的人。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女人,或者說應該是一個小女孩。女孩穿了一身黑色長裙,烏黑的頭髮下面,是一張十分憔悴的面孔,談不上多漂亮,但也不難看,要是找一個好一點的詞來形容,應該說看起來女孩十分清秀,加上她的臉色,讓人有種攬到懷裡疼愛的感覺,除此以外,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了。 「我可以坐這裡嗎?」女孩怯怯問了句,手指著剛才老人坐過的位置。 「可以,老人回來前,這裡是空的。」 「謝謝。」 女孩謝過後,緩緩坐了下來。徐永晉這時候注意到,女孩看起來十分苗條,天冷,衣服穿的多,再加上從臉上看,女孩最多也就二八佳人,要說曲線如何動人,她現在還夠不著標準,也許再過兩年,這個女孩會很有女人味的。徐永晉在心底突然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會對一個小女孩身材進行如此評價。要知道,以前他可是很害羞的,別說評價了,連多看女孩子一眼,那都是很過分的事情了。 過分的事情還沒完呢!徐永晉眼睛突然瞪大了,他目瞪口呆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孩。只見那女孩從隨身攜帶的秀美的包裡摸出一包香煙,居然抽出一根煙,點著後旁若無人抽了起來。 微合著眼,吐出一縷煙霧,女孩看到對面的徐永晉,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說道:「對不起,您要不要來一根?」說著,女孩又要從煙盒裡摸香煙。 「謝謝,我不抽煙。」徐永晉馬上接口回絕。他自然是抽煙的,但現在這種場合,徐永晉失去了抽煙的興趣:「姑娘,女孩子家抽煙不好,香煙對肺損害很厲害的,何況您還這麼小……」 「是嗎?我以前也不抽煙的,不過是最近才開始抽。」女孩淡淡說道,沒抽兩口,將香煙掐滅了,看那瀟灑的姿勢,徐永晉很難想像女孩是最近才開始抽煙的。 從女孩眼神裡,徐永晉覺得好像蘊涵著說不出的惆悵,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可女孩子沒說話,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詢問,要知道這可是很不禮貌的。 「我討厭戰爭。」 「看的出來。」 「我的哥哥就戰死在美索不達米亞。」 「美索不達米亞?」徐永晉眼角一跳。 女孩又伸手想要掏煙,剛摸到煙盒,看了眼徐永晉,尷尬地笑笑,將手又縮了回去:「不好意思,以前我是不抽煙的,自從哥哥死了,想他的時候就找根香煙抽抽,久而久之戒不了啦。」 徐永晉體諒的點點頭:「明白了,沒關係,您要想抽,儘管抽好了……實際上我是抽煙的,當過兵,上過戰場,跟敵人拼過刺刀的,沒幾個不是煙鬼。」 「是嗎?我哥哥以前在家不抽煙,可自從上了軍校,成了軍人後,他就開始抽煙了。」 「我也是。」徐永晉摸出自己口袋裡的香煙,大中華,當兵的生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終止,有錢自然應該享受好一點,沒必要將錢留著到時候買棺材,這是徐永晉真實想法。和他抱了同樣想法的,在部隊裡還有很多人。「來一根吧,不過作為淑女,抽煙總是不雅觀的,以後盡量克制點,能不抽還是不抽為好。」 「謝謝。」 擦燃的火柴,照亮了很小一塊區域,倆人卻覺得兩顆心驟然靠近了。 「你哥哥在哪個部隊?」 「十師二十旅,陣亡通知書上說是去年九月份陣亡的。」 徐永晉手一抖,好一陣子才重新將自己嘴邊香煙點燃。 「你也知道十師二十旅?我哥哥說他們部隊是英雄部隊,出了不少戰鬥英雄呢!」 「我自然知道。高上將的起家部隊嘛,誰不知道?」徐永晉苦澀的笑笑。 徐永晉自然知道二十旅,作為建軍後最大的一次慘敗,二十旅被牢牢的釘在了軍史恥辱柱上,整個旅被敵人全殲,這樣的事情什麼時候發生過?國內的報紙自然避而不談,彷彿二十旅從來都不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可這事情畢竟還是發生了,國內不知道,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遠征軍中,二十旅的教訓卻是各級將領時刻用來提醒下級的。當然,為了避諱,大家不說二十旅被全殲,而是說二十旅遭受了「嚴重損失」,嚴重到什麼程度?這就不能深問了。 徐永晉明白,既然陣亡通知書是在去年九月份才寄回女孩家的,他的哥哥肯定不是在戰場上英勇作戰犧牲,而是在被俘後,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被摧殘致死。當時二十旅被俘人數可不少,最後能活著回到祖國懷抱的,只有幾百人,其他的都死在了戰俘營,女孩的哥哥就屬於大多數不幸者中一員。作為中國軍人,讓敵人俘虜了,這是很丟面子的事情,幸好女孩哥哥死了,他要活著,回到國內會有無窮無盡的審查等候著他,也許發瘋也說不定。 「大哥您是哪支部隊的?」 看著女孩好奇的目光,徐永晉猶豫半天,低聲道:「三十八團,十師十九旅三十八團。」 「鐵血青年團!?」 「你也知道我們團?」 「我知道,我們班裡同學都知道!美索不達米亞之狼嘛,不少男同學都說以後參軍就要到鐵血青年團當兵呢!」小女孩看著徐永晉眼神裡充滿了崇拜,徐永晉不能不懷疑,自己管鐵血青年團叫成「鐵血白癡團」是否有些過分,美索不達米亞之狼,在外號居然連國內一個小女孩也知道! 徐永晉稍稍挪了下屁股,挺了挺腰,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比較高大些。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迷惑地問道:「三十八團也是屬於十師部隊?」 徐永晉有些哭笑不得,中國軍隊各部隊番號都很有序的,一般人從番號上就能推斷出這支部隊隸屬於哪個上級部隊,虧這個小姑娘哥哥還上過軍校,看起來是個軍官,她居然對部隊如此不熟悉! 「我們團隸屬於十九旅,而十師下有兩個旅,十九旅、二十旅,我跟你犧牲的哥哥都是在十師當兵的。」 「你們鐵血青年團不是很厲害嗎?戰報上說只要有美索不達米亞之狼在,不管是土耳其人,奧地利人,還是德意志人,他們只有望風而逃的份,可是去年九月二十旅傷亡那麼大,你們為什麼不去救援?」 徐永晉有些摸不著頭腦,小心問道:「你怎麼知道二十旅傷亡很大?」 女孩黯然道:「我們那裡有不少人都在二十旅當兵,去年年底,大家幾乎在同時接到了陣亡通知書,當時街上到處都是哭聲,一下子死了那麼多人,連做法師的道人請都請不到。」 徐永晉無言以對,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告訴小姑娘關於二十旅的事情。他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小姑娘,為了救二十旅,不光三十八團,連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一、二師也差點葬送在庫特——艾馬賴戰役中,付出了那麼大代價,還是沒有將二十旅解救出來,這對一名參與了解圍戰役的軍人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周圍那麼多人,很明顯,庫特——艾馬賴戰役屬於戰爭盲點,沒有一份戰報會講述這個大敗仗,徐永晉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將真實情況告訴小姑娘,他也害怕小姑娘無法接受自己哥哥不是像個英勇的戰士,犧牲在沙場,而是作為俘虜,屈辱的死去。 女孩等了一會兒,見徐永晉低著頭沒吭聲,側過臉看著外面倒退著的農田,有如夢吟般緩緩說著:「我爸死的早,在我印象中,哥哥是天底下最疼愛我的人,他比我大了八歲,從小哥哥就讓著我,喜歡的玩具,只是一個眼神,話也不用說,他就會給我。其他男孩子欺負我,只要哥哥知道,他一定會去將欺負我的人打的頭破血流,為此別人沒少到我家告狀,每告一次狀,媽媽都會狠狠揍哥哥一頓,可是下次哥哥還會幫我出頭。我讀書後,家裡窮,哥哥高中畢業後,雖然成績很好,可他卻讀不起名牌大學,只能上不光不收學費,還每個月按時發補貼的軍校,從此我只見過哥哥幾次面,每次從軍校回來,哥哥都會帶些小首飾或者吃的送給我。軍校畢業後,哥哥被分配到十師二十旅擔任見習排長,去部隊前,哥哥回家探親,他很高興說十師有著悠久傳統,屬於主力中的主力,是王牌部隊,能到十師去,以後陞官就比別人快了一大截,一般人削尖了腦袋想進也進不去,沒想到沒有門路的哥哥居然能分配到十師去,當時他很開心,還喝了不少酒,喝得醉醺醺的,說著酒話,說是等他當名少校了,到時候就有足夠的薪水好幫我置辦嫁妝……」 小姑娘聲音越來越低,徐永晉偷偷瞟了一眼,卻見小姑娘眼中分明飽含著晶瑩的淚珠。 「哥哥到十師沒多少日子,戰爭就爆發了,哥哥的部隊作為王牌軍,是遠征軍第一批到達戰場去的部隊,媽媽每天都在家裡燒香,保佑哥哥平安回來,我當時年紀還小,聽同學們說戰爭是為了解救全世界被奴役的民族,中國軍隊是不可戰勝的武裝,不管面對任何敵人,只要中國軍隊一出去,他們馬上會跟夏天的積雪一樣,迅速融化。戰爭很快就會結束,那些作戰的將士給國家賺來無數的榮耀,他們將騎著雪白的大馬,在街上走過,接受人們歡呼。我是多麼期盼哥哥在戰場上能多殺敵人,作為一名英雄凱旋啊!每次哥哥給家裡來信,我都會回信,鼓勵哥哥多殺敵人,可是沒多久,哥哥就不來信了,你知道哥哥為什麼不來信嗎?」 女孩回頭看著徐永晉。徐永晉自然知道他哥哥為什麼不來信,整個二十旅在克泰齊豐被土耳其的第三集團軍、第六集團軍、克雷斯指揮的同盟國混編軍包圍,最後彈盡糧絕,為了避免更大犧牲,向同盟國軍隊投降了。女孩的哥哥進了俘虜營,就算寫信,土耳其人也願意將信件交給中國,他的信也寄不回國內——軍方郵件檢查局是決不允許任何有損民心的信件回到國內的,為此連沒寫什麼內容的徐永晉,都差點被軍方郵件檢查局作為危險人物名單一員,提交給憲兵隊,讓憲兵隊把他請去喝茶聊天。小姑娘哥哥的信要是郵寄回國,「世界上最英勇頑強的中國軍人,成了歐洲病夫俘虜」,想想這樣的話吧,這可是軍隊上層無法承受的。 「等啊等,終於,等來了哥哥消息,可這不是不是我期待的消息,我不要哥哥戰死,我只要哥哥平安回來!」小姑娘終於哭出聲來了,嗚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徐永晉從挎包裡取出一塊手帕,默默遞給了女孩。抬起手想抽煙,這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煙已經抽到盡頭,連餘燼燒到手指,他剛才也沒發覺。再抽出一根煙,徐永晉點燃後,皺著眉頭狠狠吸了一大口,覺得自己眼角有些濕潤了。 「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可他卻犧牲在國外,連遺體也沒留下來,我恨這場戰爭,要是沒有戰爭,我哥哥也不會犧牲……」 徐永晉想安慰小姑娘,卻不知應該怎麼說。回想一下,如果自己戰死在沙場,家中的父母、姐姐又會怎樣?他們是否跟這個小姑娘一樣,好像天塌下來了?答案讓徐永晉感到很恐怖,父親也許很堅強,母親是一定無法承受這個打擊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光想想,徐永晉都為母親擔心。 「你母親呢?」 「我媽受不了打擊,前些日子過逝了……」 女孩一哭,徐永晉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半坐起身子,伸出手想拍拍女孩肩膀,又想起男女有別,伸出的手僵在半道上,看著周圍人很是奇怪看著自己,好像自己把人家小姑娘欺負哭了,徐永晉漲紅了臉,結結巴巴抱歉道:「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 哭了一會兒,女孩止住哭聲,拿起手帕擦了下眼淚,這才發覺手中的手帕是對面軍人的,不好意思還給徐永晉:「對不起,把大哥您手帕弄髒了。」 「沒關係,這沒什麼。對您母親的故去,我很抱歉。」 「算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想挽回已經不可能了。」 「那麼以後你只能一個人生活了?」 女孩默然點了點頭,抬起臉看著徐永晉:「我這次到部隊領取我哥遺物,完後回家讓我哥永遠陪著媽媽。」說著女孩眼圈一紅,徐永晉連忙將剛接過來手帕又遞過去,女孩搖了搖手,深吸一口氣:「你們十師不是主力中的主力,是王牌部隊嗎?三十八團威名更是家喻戶曉,美索不達米亞之狼,不懂事的小孩都知道。二十旅傷亡那麼大,你們又再幹什麼?為什麼不幫忙?」 「我們?我們三十八團也打的很艱苦……當時部隊被佔有壓倒性優勢的敵人圍困,部隊傷亡很大,許多連隊打的只剩下幾個人,對不起,沒有幫助二十旅,我感到很遺憾……」徐永晉支支吾吾替三十八團辯解著,可看著面前臉上還帶了淚痕的小姑娘,所有的辯解都顯得那麼蒼白,那麼無力,徐永晉越說聲音越低,鬢間蹦出了豆大的汗珠,好像女孩哥哥死全是因為他們三十八團支援不力,他就是沒有將二十旅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罪犯,無力地說道:「對你哥哥的死,很抱歉,我們沒有做出更大的努力,實在是抱歉。」 剛才徐永晉可以指著鼻子痛罵那些什麼也沒做,卻高談闊論的看客。如果說,戰爭是為了保護這些看客可以在安全的大後方,不用面對前線將士鮮血,大談特談什麼共和國需要戰爭,要輸出民主、自由、人權,幫那些殖民地百姓獲得主權,徐永晉是會竭力反對這樣的戰爭,哪怕敵人入侵中國,將這些看客全殺光了,他也不會動半點同情心。指責起那些看客,徐永晉大可理直氣壯,哪怕言語不合,雙方大打出手,徐永晉也不害怕——一群沒見過血的看客,如何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戰士的對手?可是,言辭尖銳的徐永晉面對柔弱的女孩,他卻不會說話了,徐永晉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將所有一切老老實實告訴小姑娘?連死亡都不怕,卻害怕女孩的眼淚,這實在有損他硬漢形象。 「你們鐵血青年團不是天下無敵,是美索不達米亞之狼,任何敵人都不敢跟你們對陣嗎?你們又怎麼可能被歐洲病夫圍困,無法幫助我哥哥他們部隊?二十旅真的損失很慘啊!」 如果地上有條裂縫,徐永晉恨不得馬上鑽進去。挺直的腰板早已軟了下來,再也挺不起來了。「什麼鐵血青年團?什麼美索不達米亞之狼?假的,這些全他媽是假的!我們是鐵血白癡團,是一群害怕看不到明天太陽升起的軟蛋!」徐永晉在心底無言的吶喊著,可這話他卻說不出口,就是說出來了,誰又會相信? 「你們本來有機會幫助二十旅的是不是?大哥你說啊……說啊!明明有機會不讓我哥他們白白死去,為什麼不救他們?你們是全軍的驕傲,是戰無不勝的啊!」 徐永晉不敢看女孩子的臉,低下苦著的臉,大口大口抽著香煙,女孩的質疑一直在他耳邊迴盪,聲音卻遙遠的彷彿從美索不達米亞傳來,開始是一個女孩子在質疑,到後來,二十旅無數死難在戰俘營的弟兄在衝著他咆哮,這讓徐永晉整個人快要蜷曲成一團了,拿著香煙的手一直在顫抖,不知什麼時候,兩滴淚水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眼淚是熱的,透明的淚水沿著手背向下滑落,就好像徐永晉的心,正在朝無底的深淵落下去,繼續落下去,沒有止境,看不到終點。 「……大哥您哭了?」女孩連問幾個問題,徐永晉一個也沒有回答,正不耐煩著,卻看到徐永晉正在默默落淚,女孩終於清醒過來,輕輕問了聲。 徐永晉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堅定的說道:「沒有,大哥是男子漢,男子漢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 「可是……」 「對不起,我有些事情要離開一下。」說著徐永晉拿起挎包,站起來朝外面走去。他實在無法再面對這個天真純潔的小女孩了,他害怕自己在小姑娘面前會失態,會發瘋! 徐永晉紅著眼朝兩節車廂交界處衝去,面對好像一頭獅子的徐永晉,過道上的旅客紛紛避讓,給他騰出一條通道——這個軍人現在就好像一個火藥桶,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爆炸了,要是自己不識相,將火藥桶點燃了,下場肯定好不了。小姑娘一愣神,徐永晉衝出幾步遠,小姑娘才反應過來,慌忙站起來追了過去:「大哥,大哥您別走……我還想聽大哥講講戰場事情,我想聽聽我哥哥是怎麼作戰的呀……大哥你別走!哎呀……」 聽到身後一聲驚叫,徐永晉站住了,轉過身見小姑娘追的太急,讓過道上行李絆了下腳,現在正掙扎著從過道上爬起來,猶豫片刻,徐永晉走回去將小姑娘攙扶了起來,拉著她朝車廂交界處走去。 走到交界處,那裡有幾個農民正打了地鋪,半靠在牆壁上休息,徐永晉拉了一個小姑娘過來,讓休息著的農民很是迷茫。徐永晉眼睛一瞪,臉上肌肉抽動兩下,半靠在牆壁上的幾個農民渾身一激靈——他們還沒見過跟野獸一樣的人的眼睛呢!——紛紛爬了起來,手忙腳亂收拾好行李,一個個側著身從徐永晉身邊溜過。 等所有人都走開了,徐永晉將車廂兩邊門用力關上,阻止了兩邊人可以偷聽這裡說話,借助玻璃,他們當然可以看到這裡發生的事情,可是只要聽不到,徐永晉就不用擔心了。 徐永晉壓低了聲音:「聽著,戰報上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東西,明白嗎?戰報是騙人的,陣亡通知書也是騙人的!」 「騙人的?」 「不錯,全他媽是騙人的!……不過你哥哥犧牲的事情卻是真的。」 女孩子不相信,迷茫地喃喃道:「怎麼可能?戰報怎麼可能是假的?」 「我說假的,就是假的!我他媽在前線出生入死,三十八團什麼仗沒打過?只要有仗打,上面那些狗娘養的,第一個就想到我們三十八團!」徐永晉煩躁地捶了車廂壁一拳,低啞著嗓子咆哮著。把小姑娘嚇了一跳,面色蒼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相信徐永晉說的話。 「二十旅?二十旅的傷亡哪是慘重可以形容的?分明是全軍覆沒!這樣的戰果,我們那些戰報怎麼可能報導?!為了救援二十旅,不光我們三十八團打殘了,這個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二師都打殘了。為了將二十旅從敵人重兵圍困中解救出來,遠征軍付出了傷亡兩萬多人代價,這麼大的損失,建立兩個旅部隊還有餘,可就是付出這麼大犧牲,上級還是千方百計想要解救二十旅,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太遲了,等我們打進去,一切都來不及了……」徐永晉無比失落說道。 他當然不會把真實情況告訴小姑娘,作為一名戰士戰鬥到死,說起來總比作為一名俘虜而死要好聽的多。為了小姑娘心底裡最後還能得到一點安慰,徐永晉不介意自己說點謊話,何況,這所謂的謊話,也是軍方嚴厲禁止洩露的。 「戰爭不是過家家,土耳其軍人也不是歐洲病夫,他們也是戰士!不錯,跟我們比起來,土耳其人傷亡是更慘重了點,可這不能說明我們就能輕易將他們擊敗,你要是看了戰報,自己統計一下,到現在為止,戰報上消滅的敵人數字合起來有多少?真要消滅那麼多敵人,同盟國早就不存在了!可是,我們現在不過剛剛將土耳其打趴下而已。戰報上永遠不可能介紹我們打的敗仗,也不會說為了勝利,我們付出了怎樣的犧牲。無數懷著對生活美好憧憬的年輕人走進部隊,沒兩個月,擺在他們家屬面前的,卻是冰冷的陣亡通知書。我的班裡,到現在為止,一開始就在這個班的,不過只剩下了倆人,其他不是死了,就是重傷殘疾了,後來補充的也犧牲了不少,這麼大代價,戰報上又怎麼可能說?」 「我哥哥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被土耳其人包圍?」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旅戰鬥傷亡太大,上級命令二十旅接替我們旅擔任先鋒,結果陷入敵人包圍圈裡。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部隊去救援,到最後都沒救出來。這次戰鬥是遠征軍奇恥大辱,不光戰報上沒有,部隊還禁止任何人談論這場戰鬥,一切就當他從來都沒發生過,你就是詢問軍方,軍方也會回答根本不存在這樣的戰鬥。」 「連我哥哥是怎麼戰死的,也沒有人會告訴我詳細經過?」 徐永晉無言點了點頭,女孩摀住臉失聲痛哭,這樣的答案是她根本想像不到的。如果今天沒有遇到徐永晉,她只能無望地追尋著真相,也許到死,她也找不到自己哥哥是為什麼戰死的。 「光當」一聲,「喀——噠——隆——喀——噠——隆」,火車變更了鐵軌,進了一個車站。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三章 空中霸王 「乒——乒——」脈衝信號急促而又響亮地頻頻發聲,深水炸彈隆隆爆炸,炸的天翻地覆,鬧個沒完沒了,潛艇艇殼嘎吱響,好像下一秒鐘就要不堪重壓,向內擠暴了。司令塔裡能移動的東西到處亂飛,人們東倒西歪,站著的摔倒下來,坐著的從座位上飛了出去。驚叫聲與怒罵聲混成了一團。日本觀察員小泉壽夫海軍少尉早沒了剛登潛艇時豪情,拉著扶手彎著腰又吐又嘔。 噶啦啦聲響中,潛艇雖然在深水炸彈煮沸了的海水裡不停的顛簸搖晃,還是從深水炸彈攻擊區裡衝了出來。燈光恢復了正常,指揮室裡一片浩劫過後景象。 剛才的右滿舵救了箭魚號性命。深水炸彈猛烈的爆炸形成了一道聲納透不過的湍流屏障,而箭魚號的右滿舵將湍流搗得更是厲害,一個側滑,穿過無數氣泡,從敵人聲納搜索區內溜了出去。海面上四艘軍艦並不知道他們攻擊目標已經乘自己的聲納暫時失去目標之時,逃了出去,以為箭魚號還在原地,還是不緊不慢將一枚枚深水炸彈投入水中,想把潛艇的殘骸碎片炸到水面上,作為取得勝利的證據。可箭魚號已經溜了出去,那些深水炸彈蝦兵蟹將是炸死了不少,卻無法把箭魚號從海底下炸出來。 正在海面下的箭魚號上成員對水面上情況一無所知,大家屏住呼吸,仔細聽著沉悶的爆炸聲,深水炸彈在艇艉後面猛烈轟擊,隆隆作響,漸漸低沉下來,潛艇的晃動也沒那麼厲害了。 「潛望鏡深度。」 「是,艇長,潛望鏡深度。」 艇艏往上翹,潛艇慢慢朝距離海面三十英尺(十米)深度爬升。 「升起潛望鏡。」 絲絲聲後,潛望鏡油光晶亮的鏡桿悄無聲息在王林斌身邊升了上去。 「艇長,已到潛望鏡深度。」 上尉艇長趴在潛望鏡上,轉動著方位圈,調整物鏡方位。「……在這裡……乖乖,四條大魚,奶奶的,炸了我半天,也該付點利息了……魚雷艙準備!記上!距離三千碼,方位250,前緣進入角左舷三十度!降下潛望鏡!」 司令塔裡寂靜無聲,整個艇上除了前面魚雷艙,接到艇長命令後忙碌地做著準備,其他人全肅靜著等候著。 艇長趴在傳聲器上,壓低了聲音,急迫說道:「弟兄們,現在,到了我們還擊時候!全體官兵注意,我們要準備發射了,魚雷艙!把艇艏發射管的外蓋打開!」 沒多久,擴音器裡傳來魚雷艙回答:「發射管的外蓋已經打開,艇長。」 「很好,這跟演習沒什麼兩樣,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就是……快速發射!」 「發射一!發射二!發射三!發射四!」 一陣顛簸,從艇艏那邊傳來了水浪聲,四條魚雷按照艇長指示,發射出去了。 「升起潛望鏡……四條尾波,不錯,很漂亮的尾波,跟箭一樣朝前衝,降下潛望鏡!」艇長轉過頭,嚴肅看著塔裡官兵:「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的戰鬥,大家現在祈禱吧……菩薩保佑。」 說完,艇長合上眼簾,垂頭肅立。整個箭魚號上誰也不說話,大家靜靜守侯著,等待魚雷輕輕親吻軍艦那一刻,箭魚號上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大家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不少人注視著司令塔內時鐘,看著時鐘的秒針在一格一格移動。根據魚雷艙最後的有關發射出魚雷回話,命中目標的時間是可以推算出來的。長長的一陣靜默,所有發射出的魚雷擊中目標所需時間都已經過去,可卻沒有應該有的爆炸後衝擊波傳過來。 「升起潛望鏡。」艇長湊在目鏡上看了一會兒,卻見尾波正在消失,海面上四艘軍艦卻沒有一艘有任何命中的樣子,還呆在哪兒,正在朝這裡掉頭。艇長吐出一句標準的國罵,離開了潛望鏡:「降下潛望鏡。他媽的,四枚都沒有打中。兩條尾波明明直奔一艘大型巡洋艦,它怎麼可能還在海面上?!……小趙!使用負槽,下潛到一百五十英尺,我們以最大速度行駛。」 說完了艇長,對著傳聲器用很沉悶,感覺十分彆扭的聲音,說道:「各位,敵人軍艦又回來了,火速準備深水炸彈襲擊吧。」 箭魚號裡的沮喪氣氛就不用說了。頭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實戰,四枚魚雷居然一枚也沒有命中目標!要知道,在訓練演習中,箭魚號可是魚雷操演「優等」獲得艇,不然潛艇大隊也不會讓日本觀察員登上箭魚號了。 給人看的,自然應該拿出最好的貨色來。 加速時,艇身不出聲地一抖,艇艉一翹朝更深的水底鑽了下去。 「走什麼航向,艇長?」 「右全舵,轉90,對著那四條軍艦開過去吧。奶奶的,現在要跟他們捉迷藏了。」 「是,右轉到90,艇長。」 下潛中的潛艇朝旁邊一側,對著正在過來的軍艦衝了過去。 「魚雷艙,敵艦正在沿著我們魚雷的尾波向我們駛近,我命令你們以最快速度給發射管補充魚雷,同時仔細檢查一遍魚雷各部件,尤其是彈頭。聽清楚了嗎?必須認真檢查彈頭,不能放過任何一點紕漏!剛才明明擊中,可魚雷竟然是悶雷,這是我們無法承擔的,我不希望下次也是如此。」說完艇長離開傳聲器,臉色陰沉的十分嚇人,對著王林斌抱怨道:「那些渾小子,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沒有認真檢查彈頭!每次看到魚雷真彈頭,他們總是戰戰兢兢,避而遠之,害怕稍微觸動一下彈頭,魚雷就會爆炸,把他們送到天堂去。平常就是這樣,沒想到今天還是如此,真是該死!只要安全回去了,我非收拾這些膽小鬼不可!」 王林斌額頭冒著冷汗,拉著扶手不做聲。 雖然惡補了不少有關潛艇的知識,可王林斌對有關潛艇的東西瞭解的還是十分貧乏。王林斌擅長的是如何伺候好上級領導,如何看首長眼色行事,想首長之想,急首長之急。只需要首長一個眼神,王林斌就能將首長沒有表述出來意思,很快而且輕鬆的處理了。作為副官,他明白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記住,什麼該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總之,說領導喜歡聽的話,做領導喜歡見的事情,決不將領導任何個人問題洩露出去。在領導面前如何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跟宣紙一樣純潔的年輕人,這是王林斌擅長的,當然,必要時候鬥嘴,他王林斌也不弱於任何人——當副官的,嘴皮子不厲害點,如何能辦事情? 從海軍軍校畢業幾年了,討首長歡心的本事王林斌學的差不多了,可有關海戰方面知識,他卻早已還給了學校老師——原本他在軍校,學習成績就不怎麼樣,忘記了也十分正常——關於潛艇,這種新興的水下利器,作為水面指揮員副官,王林斌以前根本就沒接觸過,他連印象都沒有,上尉艇長現在嘮叨那些魚雷兵如何如何,他也只能姑罔聽之了。 魚雷裝填需要時間,沒等到前面魚雷艙傳來裝填好魚雷的消息,卡噠一聲輕響,頭頂傳來深水炸彈落水聲,王林斌面色煞白,死死拉住扶手,緊閉起眼睛。 「這下完了,天哪,我還年輕,還沒活夠呢!」王林斌心裡一個勁在嘶喊著,狂叫著。 接連遭受深水炸彈打擊,雖然每一枚深水炸彈都沒有直接命中,可光幾枚炸彈爆炸後形成的壓力波,就夠箭魚號好看了。前面那些深水炸彈沒擦到箭魚號皮毛,可炸的多了,又能大致定位,保不準什麼時候,一枚深水炸彈就那麼好運跟箭魚號來的親密接吻。只要一枚深水炸彈剛好掉在箭魚號身邊爆炸,很輕易就能將箭魚號變成一個鐵棺材,至於裡面的那些乘員,自然是與棺材共存亡了。王林斌現在正在體會當時奧匈潛艇乘員,在肇慶號與黃島號聯合攻擊下,是如何絕望了。 箭魚號的運氣還算不錯,當深水炸彈在七十五英尺深度爆炸時,箭魚號已經下潛到一百三十英尺下的水域了,並且與深水炸彈爆炸點,還有一段距離,強烈的衝擊波讓潛艇搖晃了半天,卻沒有造成什麼損傷。在軍艦聲納探測下,開足了馬力全速前進的箭魚號就好像手電筒發出的光束下,一隻正在爬行的蟑螂,於是一枚又一枚大大小小的深水炸彈從軍艦上滾落下來,轟隆隆掀起一股股水柱。隨著深水炸彈接連爆炸,下面的箭魚號就彷彿抽搐著的病人,孤獨無助地挨炸。每當箭魚號從一個區域轉到另一個區域,用不了多少時間,上面的軍艦很輕易就趕了過來,投下更多的深水炸彈。 「兩百五十英尺!馬上下潛到兩百五十英尺!」 深水炸彈越投距離一百五十英尺水深越近,艇長有些受不了打擊,只能期盼潛艇坐底,看看兩百五十英尺的水深,是否能躲避深水炸彈攻擊。 按照正常來看,現在的深水炸彈還炸不了那麼深,能到一百五十英尺已經是極限了。兩百五十英尺的海底是潛艇最佳庇護地,只是剛才的幾輪攻擊,讓箭魚號各部件都不像剛出廠時那麼完好,兩百五十英尺雖然不算理論上潛艇下潛的極限深度,可在這樣的深度,對現在的箭魚號的安全已經構成一定威脅。長時間待在二百五十英尺深的水底,時間長了,軍艦就算不用深水炸彈炸,箭魚號自己也浮不起來了。 不停的打擊讓大家對躲在一百五十英尺深度是否安全,失去了信心,艇長要求下潛到兩百五十英尺,艇員毫無二話馬上將艇長命令貫徹下去,可憐的王林斌與小泉壽夫只能站在旁邊傻看著,他們對現在的局勢完全無能為力,一點忙也幫不上。 不知什麼時候,箭魚號躲到海底,靜靜坐在海床上。上面的深水炸彈還時不時來一兩下子,就在箭魚號頭頂,距離遠了,聽起來聲音顯得很是沉悶,但每一次爆炸,箭魚號已經不會再像原來一樣,搖擺個不停了。潛艇裡大多數照明燈已經恢復正常,只是為了節省電力,除了必要的(如司令塔裡)地方還保留了一兩盞照明燈,其他照明燈全關了。少了燈光,潛艇裡看起來陰森可怖。 所有人都坐了下來,沒人說話,潛艇裡靜得嚇人,人們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聲——為了節省空氣,大家非必要,只能不再活動了。不知上面那四艘軍艦什麼時候才走,為了安全,能在海底多堅持哪怕一秒鐘也是好的。 艇長低沉的,不帶一點感情色彩的講話,打破了司令塔裡的沉默:「行了,我們暫時安全了,輪機組抓緊時間修理堵塞閥門,失靈和破損的部件,魚雷艙再次仔細檢查魚雷,聲納兵密切監視海面動靜,至於其他沒有事情的暫時休息,這段時間誰也不許說話,不許活動,只要躺下來睡覺就成。大家好好養足精神,或許到時候我們還要跟這些傢伙拚命也沒準。」 王林斌拉著艇員眼裡的罪魁禍首小泉壽夫(艇員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們看小泉壽夫的眼神,卻表露出如果潛艇沒個好,這些人很樂意讓小泉壽夫第一個從魚雷管跑出去,當然不是在海面上,而是在兩百五十英尺深的水下發射出去。),朝他們的軍官艙鋪摸去,初次乘坐潛艇出航就挨了敵人軍艦圍攻,深水炸彈一通亂炸,差點海葬了,。雖然發射了四條魚雷,卻不知什麼原因,連重創一艘軍艦的戰果都沒有取得,兩手空空固然讓人沮喪,可死亡威脅更讓人憂鬱的快要發瘋了。現在躲在寂靜的海底,聽著一陣陣沉悶的爆炸聲,雖然暫時算是保住性命了,可誰能指望那些軍艦就不會一直耗下去?潛艇不是魚,還是需要浮出水面透氣的,要是到時候四艘軍艦沒走,箭魚號連帶王林斌的性命,終究還是無法得到保證。 小泉壽夫也知道自己在潛艇艇員心目中的形象實在高大不起來,王林斌拉他離開司令塔,他也沒說一句廢話,乖乖跟了過去。少尉知道,現在能保證他安全的,只有陪著他的少校聯絡參謀。 躺在吊床上,眼前一片漆黑,時間概念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上面也許是陽光普照的中午,或者紅霞滿天的黃昏,在潛艇裡,只有時鐘才能讓大家明白現在是什麼時候。為了省電,現在照明燈都關了,艙室裡沒有時鐘,王林斌雖然有塊手錶,可他這表面沒有進行過夜光處理,現在有也等於沒有。 「誰?!」 黑暗中,王林斌感覺到有人摸到自己吊床邊上來了。他以為來的是那些艇員,那些人要實踐將「日本雜碎」處理掉的願望,過來抓人來了。再怎麼說,王林斌也是陪同小泉壽夫的聯絡參謀,小泉的安危對王林斌來說是事關重大的,他不能不替小泉壽夫出面,嚇唬一下那些艇員。 「是我,首長。」 過來的是上尉艇長,王林斌艱難地坐起身子,彎著腰,壓低了嗓子問道:「有什麼事情嗎?已經好長時間沒聽到深水炸彈爆炸聲了,上面軍艦是不是走了?」 「上面已經有半個小時沒有投擲深水炸彈了,不過聽音器卻顯示那些軍艦還在附近游戈,也不知道他們是沒有魚雷了,還是想我們放鬆警惕,浮出水面時給我們一個意外驚喜。」 「還沒走?」王林斌的失落可想而知:「我們在水下已經多少時間了?」 「我過來時候是十五點三十七分。」 「哦,已經在水下堅持四個多小時了?嗯,再過兩個小時太陽將落下去。上尉,你看是不是等天黑了,我們浮出海面逃出去?」 艇長斷然否決:「不成,我們現在的安全,完全是因為敵人無法打過來,要是浮上去,箭魚號在海面上最高航速只有十八節,敵人隨便哪艘軍艦,只要發現了,輕輕鬆鬆就能趕上我們。我們只有艇艏有一門76艦炮,就算跟驅逐艦交手,我們連一成勝算也沒有。現在只能跟敵人拼耐心,看看誰先熬不下去。」 「已經在下面躲了四個多小時,我記得這種情況我們最多堅持二十四小時吧?要是再過二十小時,那四艘軍艦還不走怎麼辦?」 艇長苦笑兩聲,小聲道:「按照計算,我們最多只能再堅持八小時,剛才的躲避讓我們損失了不少電力,要是八小時後不浮出水面充電,我們將再也無法用自己力量浮上去了。」 王林斌渾身一激靈,他知道自己所處環境極為惡劣,但沒想到竟然惡劣到如此地步,剛才不過上浮下潛,急速行駛轉換幾次方向而已,又沒太長時間,可就這樣,潛艇只能再堅持八小時,要知道,在海面上守上八個小時,這實在算不得什麼枯燥乏味的事情。 水面上的船隻自然保持平衡,而水下的潛艇,卻是一個裝滿了水的雪茄狀鐵罐頭,氣艙裡密封的空氣讓潛艇懸在水裡,成了一個搖擺不定的東西。潛艇裡有著各種管道,一邊的水泵抽水,另外一邊的油泵抽取柴油,潛艇修長的艇身總是東倒西歪,要靠指揮塔外如同飛機機翼的東西來保持平衡,和飛機一樣,如果沒有開動,這種水平舵是毫無用處的。 像箭魚號這種潛艇,要是一直停下來不動,等待他的只能是慢慢下沉,或者沉到極限水深下,砰地一下被積壓成一堆廢鐵,或者是如現在這樣,一直沉到淤泥層去,要是這樣,潛艇也不用走了,等空氣耗光後,大家窒息而死。 敵人有聲納,能發現自己位置,夜幕是無法給予箭魚號良好掩護的,潛艇現在還能潛在海底,暫時安全,可是八個小時後呢? 「八個小時?八個小時後敵人要是還在上面呢?」 「首長大可放心,這裡距離塞浦路斯很近,相信奧匈軍艦不敢在此多加逗留,萬一給英軍發現,別說四艘巡洋艦、驅逐艦這樣的非主力軍艦了,就是四艘戰列艦,相信他們也得不了好。我琢磨著,只要等天黑了,這些軍艦肯定要開走。或許那時候就是我們脫身之時了。」 王林斌鬆了口氣:「但願如此,娘的,我現在算是體會到光挨揍無法還手的滋味了。不過敵人這四艘軍艦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可是塞浦路斯,後面是我們的拉塔基亞,又不是黑海、愛琴海,那些傢伙腦子進水了,膽敢跑到這裡找死?」 黑暗中,上尉低聲說道:「不知道,這裡明明是我們控制區,只要給發現了,他們實力再強大,那也是無法逃脫。討厭就討厭在我們的飛艇不在附近,現在我們光挨打,無法將敵人出現在這裡消息發會軍港去,真讓人憋氣啊!」 「會不會奧匈軍艦想為薩洛尼卡港遭遇攻擊,跑過來報復了?」 「誰知道呢,不過一般而言不大可能,畢竟奧匈海軍與我們還是存在巨大差距,就連現在我們的地中海艦隊,實力都比他要強,何況還有駐紮在塞浦路斯島上的英軍部隊?他要來報復,不過是肉包子打狗罷了。 王林斌苦皺眉頭,仔細考慮。 說起來今天這事情十分奇怪。自從土耳其投降後,為了截斷協約國通過黑海海峽(達達尼爾海峽、馬爾馬拉海、博斯普魯斯海峽的總稱)將物資與人員運往克裡木的塞瓦斯托波爾,再通過鐵路網運送到俄羅斯戰線需要的地方,奧匈帝國主力艦隊現在主要在黑海與俄羅斯的黑海艦隊作戰,還將佔領的薩洛尼卡港建設成愛琴海最大的軍港,駐紮了一支規模雖不大,卻有一定戰鬥力的艦隊,讓這支艦隊擔當襲擾協約國地中海運輸線,只是和英國地中海海軍艦隊與中國地中海海軍艦隊比起來,這支襲擾艦隊實力實在不夠瞧,他們要從薩洛尼卡進入地中海,只有走基克拉迪群島、南斯波拉提群島航線才成,只是不管走哪邊,一出愛琴海,首先就面對英國的克里特島基地,只要他們敢出來,駐紮在克里特島的英國軍隊就沒有理由不發現他們。像現在這樣,不光克里特島的英國軍隊沒發現,他們還前出到塞浦路斯島附近海域,在這裡連續攻擊了四個小時的遠征軍潛艇,而不受到英國艦隊攔截,這實在太奇怪了。 剛才王林斌讓軍艦的深水炸彈炸的丟了魂,冷靜下來的他,現在不能不思考為什麼奧匈軍艦會大搖大擺出現在這裡。報復章騫少將指揮的巡洋艦分艦隊對薩洛尼卡的攻擊,想跑到拉塔基亞去回擊一下,這自然是可能的,只是拉塔基亞有大量的遠征軍軍艦,還有空軍和潛艇提供遠程預警,真要過來報復,恐怕還沒靠近拉塔基亞的邊,浩浩蕩蕩的中國地中海艦隊就會出來歡迎了。偷襲成功的希望,真跟零差不多。 不是偷襲拉塔基亞,那又會是幹什麼呢?偷拉塔基亞與塞得港之間航線嗎?就四艘軍艦現在所在位置而言,這種可能性不能說沒有,只是真要偷襲,他們不可能在這裡逗留了如此長時間,要知道時間逗留越長,被發現的可能性越大,這裡畢竟是塞浦路斯外圍海域,英國軍艦隨時可能出來活動,等發現了,等候他們的只能是喪家犬一樣,夾著尾巴逃跑了。 王林斌把自己放在海面上奧匈艦隊指揮官位置上考慮,不管是偷襲拉塔基亞,還是破襲遠征軍航線,怎麼看怎麼覺得四艘軍艦在這裡逗留如此長時間,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為了一艘潛艇,把自己陷入如此危險境地,如果不是有著不可告人的陰謀存在,只能說敵人指揮官愚蠢透頂。 奧匈帝國軍人很聰明嗎?王林斌實在看不出他們什麼地方聰明,真要聰明,這麼大的帝國也不會走向四分五裂邊緣了。不聰明,只能是愚蠢。愚蠢地傻待在這裡,等著英國佬來收拾他們。讓王林斌生氣的是,奧匈海軍將領愚蠢也就愚蠢了,可他的愚蠢卻讓弱小的箭魚號陷入這種危險境地,現在上上不得,下下不得,萬一八個小時後,愚蠢的奧匈軍艦還不走,就算英國人發現了他們,並且最終將四艘奧匈軍艦全部擊沉,箭魚號也先要給他們當了精美的殉葬品。如果英國潛艇陷入現在這種狼狽境地,王林斌不光不感到憂慮,他還會有些幸災樂禍,可現在水下面被困著的是他自己……王林斌暗自發誓,只要菩薩保佑,能讓他順利回到港口,以後哪怕是海軍參謀長命令他去乘坐潛艇,他也說什麼都不去了。 王林斌與上尉艇長正在思索海面上的奧匈軍艦為什麼發瘋,——或者說愚蠢的跟豬一樣——從司令塔方向有人朝這邊摸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艇長……」 「什麼事情?我在這裡。」 來人聽到上尉聲音,不再叫了,扶著管道走了過來:「報告艇長,聲納手請您過去一趟。」 「明白了,我現在就過去。」 王林斌聽聲納手要求上尉過去,心裡有了一抹光出現,不由下了吊床,低聲道:「我也去吧。」 走到司令塔,就著裡面暗紅的燈光,聲納手站了起來,面向艙口迎接艇長的到來:「艇長,剛才聽到上面四艘軍艦中,有三艘正在高速朝南離去。現在上面只有一艘軍艦了。」 艇長一愣,不由重複一遍,問道:「三艘軍艦離開了……你是否真得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三艘軍艦真的離開了,艇長您來聽。」說著,聲納手將自己位置讓了出來。 艇長將信將疑走了過去,戴上耳機仔細分辨,不大一會兒工夫,艇長原本嚴峻的臉上,彷彿冰雪融化,再也不那麼冷了,暗紅的燈光下,一抹冷笑浮現在上尉臉上:「不錯,是只有一艘軍艦,還有三艘正在遠去……他奶奶的,老子玩不過四艘軍艦,難道還對付不了你?!」 王林斌讓軍艦深水炸彈炸破了膽,聽上尉意思,好像要浮上去,跟留下的那艘軍艦拚命,不由連忙問道:「艇長,三艘軍艦真的離去了?不會是聲東擊西之計吧,明著讓我們放鬆警惕,只要我們一冒出頭,他們立刻從四面圍攏過來。敵人是十分狡猾的,不能不防備來暗招啊!」 上尉輕鬆地說道:「放心吧首長,我絕對沒有聽錯,三艘軍艦正在以最大速度駛離此處,或許炸了半天,連一根毛也沒炸出來,讓他們失去了信心,現在只能夾著尾巴灰溜溜逃跑了。至於這些混蛋智商,我不認為他們有多狡猾,剛才還不是讓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中麼?或許他們有更加重要任務需要去做,或許他們擊沉我們的信心受到打擊,總之,大部軍艦現在真的離開了,這是不容置疑的。」在年輕的少校面前,上尉覺得自己實在是潛艇方面專家,說話也顯得不那麼恭敬。 「我倒很希望自己能夾著尾巴灰溜溜逃回拉塔基亞去,只要平平安安就好。」王林斌心裡暗暗苦笑道。對艇長評價敵人愚蠢,讓他玩弄與股掌之中,王林斌不光不相信,他還嗤之以鼻。剛才的經歷告訴王林斌,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是箭魚號倒霉蛋,而不是那四艘軍艦,能四個多小時堅持下來,這全靠菩薩保佑,運氣好的不得了。上面扔了那麼多深水炸彈,箭魚號被炸得亂晃悠,什麼東西都在空中飛舞,照明燈玻璃全碎,電纜還冒著可怕的藍色火花,一副世界末日已經到來的樣子,就這樣箭魚號還生存著,這只能說運氣太好了,可好運不可能永遠伴隨左右,敵人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無能,這時候還是警惕一些比較好。 上尉不理王林斌少校,這裡畢竟他才是一艇之長,湊到傳聲器邊,大聲命令道:「一級戰鬥準備!……準備上浮到潛望鏡深度,魚雷艙做好戰鬥準備,奶奶的,我就不信擊不沉該死的軍艦!」 潛艇裡紅色的應急燈一閃一閃,阿——嗚噶!阿——嗚噶的警報聲與艇長的聲音在潛艇內部迴盪著,躺在吊床上沒有睡意的艇員聽到一級戰鬥準備命令,紛紛爬了起來,一個挨一個,去到他們自己的戰鬥崗位。喧鬧的匆匆奔跑聲,吆喝聲,艙門克啷克啷開關聲,響成一團。王林斌正想提醒上尉,還是再在海底多待一會兒比較好。潛艇上面突然響起一聲沉悶的爆炸,爆炸就在潛艇正上方,接著潛艇猛地搖晃兩下,只聽到噶啦啦響聲,好像外面的艇體與什麼東西正在摩擦,王林斌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要是已經上浮,說不定這枚深水炸彈就生生砸在箭魚號艇身上了! 上尉的臉色同樣不大好看,咒罵道:「該死的,不是有一陣子不丟深水炸彈了嗎?他們到底裝了多少深水炸彈啊?!……暫時取消上浮命令!」 只要上面朝潛艇頭頂丟深水炸彈,再給上尉一個膽子,他也不敢用薄鐵皮做的潛艇,去跟深水炸彈較量。和原來不同,這次深水炸彈爆炸之後,並沒有跟著再來幾次爆炸,只一下,周圍再次寂靜下來。潛艇裡的艇員不知發生什麼事情,只能靜悄悄守侯著。 聲納手不斷將海面上的情況反饋下來,實際上不用聲納手開口,乒乒做響的聲音就在耳邊,從相對比較急促的乒乒聲中,誰都明白那艘該死的軍艦還在頭頂轉悠著。 敵人就在身邊晃悠,卻不再投擲深水炸彈,這給了箭魚號上艇員無窮的壓力。他們不知道上面軍艦裝載了多少深水炸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深水炸彈會丟下來,於是潛艇只能繼續在兩百五十英尺的海底緩慢移動,不敢上浮,生怕浮到一半,上面突然丟下一枚深水炸彈。 漫長的等待過後,又是一聲爆炸,潛艇再次搖晃起來,不過這次深水炸彈投的稍微有些靠後,衝擊波對潛艇影響並不大。相隔不定的時間,一枚又一枚深水炸彈被丟了下來,粗略統計一下,那些投擲下來的深水炸彈,相隔時間短的不過五分鐘,最長的也不過十五分鐘,這些時間還不夠潛艇上升到潛望深度的。炸彈對海底的潛艇沒有實質性效果,可這樣隔一段時間投一個下來,有了間隔時間,軍艦上的聲納系統也就不那麼容易受到干擾,箭魚號只要有什麼太大動靜,上面很快就能將它抓住,下一次攻擊,深水炸彈投的總是準確了一點除了深度,下潛那麼深,軍艦上的深水炸彈爆炸後沒有實際效果。 上尉苦笑著看著身邊的王林斌,低聲詢問道:「怎麼辦?這樣糾纏下去,我們永遠別想上浮。」 「現在想到詢問我啦?剛才我讓你別那麼急,你怎麼就聽不進去?現在倒詢問起我的意見來了,我又怎麼可能有什麼狗屁主意?」王林斌在心底責備著,可口頭自然不能這樣說:「能不能瞅個機會浮上去?或者再來一個急轉彎,讓上面軍艦丟失目標?」 「這怕是不成,那些間隔時間根本不夠我們浮上去,至於急轉彎,現在那些深水炸彈形成的湍流很快就消失了,無法借助湍流,就是避開,軍艦也很快能找到我們。」 上尉聽到那麼多深水炸彈都在箭魚號附近爆炸,他也有些氣餒了。要是一般反潛作戰,只要潛艇在水下轉幾個彎,海面上的軍艦肯定無法攻擊潛艇,但有了聲納就不同了,在上尉心裡面,這個神秘的聲納簡直比千里眼、順風耳還神奇,箭魚號不管躲在什麼地方,聲納總是能迅速找出箭魚號所在位置,接著就是軍艦惡狠狠撲了過來。 上尉不知道,聲納工作受到很大限制,複雜的水域中,聲納簡直跟廢物沒什麼區別。像現在這樣,只要箭魚號不動,水面上的聲納就無法發現它,剛才之所以投下來深水炸彈,那是因為潛艇里拉起了警報,與小泉壽夫敲鋁茶杯一樣,聲勢如此浩大,上面的軍艦自然很快探測到潛艇所在位置,等候箭魚號的只有深水炸彈了。當箭魚號慢速航行時,水面上的軍艦實際上再次丟失了水下目標,現在不過隔上一段時間,丟下一枚深水炸彈而已,可潛艇裡的人們卻不知道這些,他們還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時刻受到上面軍艦監視,不敢輕易有什麼動作了。 王林斌在心底哀歎著:「天哪!這要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流逝,漫長的等待,雖然投下來深水炸彈並不多,卻給了潛艇內人們無窮的壓力,讓他們因為害怕挨了深水炸彈,不敢升上去,這種威懾攻擊,實在是摧殘士氣最佳方式。 聲納手突然摀住耳機,仔細辨聽了好一會兒,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說道:「艇長!上面軍艦正在走著奇怪的航線,不大像反潛航線!聽聲音……好像他們遭遇了什麼麻煩!」 正支撐著潛望鏡桿,垂著腦袋不發一言的上尉一聽離開了潛望鏡處,只一步就躥到聲納手身邊:「怎麼可能?!他們不一直在攻擊我們嗎?」 「艇長你聽!」 上尉將耳機放在耳邊,仔細聽了半晌:「……軍艦正在離我們遠去……負槽排水!升到潛望鏡深度,升上潛望鏡!各部門做好戰鬥準備!注意,各部門做好戰鬥準備!」 「是,潛望鏡深度,艇長。」 潛艇艇艏一翹,各馬達轟隆隆運轉起來,巨大的排水聲在潛艇內部迴響著,深度表上的指針不斷地向上升,從黃線朝綠線靠攏,接著進入綠線範疇。 聲納的乒乒聲聽不到了,只有螺旋槳的噠噠聲聽起來十分明顯,不是「喀——噠——隆——喀——噠——隆」那種讓人心臟都要跳出來的聲音,而是低沉的噠噠聲,聲音來自正前方。至於深水炸彈,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聽到了,間隔的時間早超過了十五分鐘。 「多少英尺?」 「六十英尺了,艇長。」 上尉艇長用力點了下頭,臉色有些潮紅,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了,卻顯得很堅決:「很好,魚雷艙最後一次檢查,聽著,仔細聽好,我要攻擊潛望鏡升上去,至於潛艇,小趙,你要升高一英尺,平航一段距離,再升高一英尺,再平航一陣……一直到我下令保持深度,明白了嗎?」 「明白了。」 上尉艇長剛才靠著的潛望鏡細鏡筒悄悄升起,最後停止了。 「升到五十九英尺了,艇長。」 「很好,繼續。」 保持一段水平航行後,頓了一下,趙子英平靜地說道:「升到五十八英尺了,艇長。」 「繼續。」 潛艇緩慢向海面升上去。 「好!保持水平,這樣就可以了!」上尉大聲喊道:「我的天,看到了!是英國人!英國人的飛機!我們得救了!」 王林斌一愣,不能置信衝了過去,正趴在目鏡上觀測的上尉感覺後面有人推了一把,很不高興回頭,卻見站在身後的是少校,很是識相將位置讓了出來:「首長請看,英國人,是英國人的飛機在敵人軍艦頭頂上飛著。」 「我看看。」王林斌急忙湊到上尉讓出來的目鏡上,透過目鏡仔細觀察。 潛望鏡沒有完全升出海面,至少有小半截,當海水起伏時,是被水淹到的。在目鏡中,一艘小型的驅逐艦正在背朝箭魚號遠去,在驅逐艦上頭,黃昏的天空下,一架雙翼飛機正在兜著圈,距離有些遠,分辨不出飛機具體型號,不過驅逐艦上側舷不停地在吐著灰白的煙團,飛機周圍綻放出一朵朵黑色的蒲公英絨冠,這架飛機顯然跟奧匈帝國沒什麼關係。 這裡距離拉塔基亞還有很遠一段距離,拉塔基亞別說派飛機過來了,就是飛艇也不會飛到這裡來,至於規劃中地中海艦隊的航母編隊,到現在那支航母編隊還在直布羅陀附近水域,中國遠征軍的空軍不會出現在這裡。這架飛機只可能屬於英國人,是駐紮在塞浦路斯島的英軍飛機。 王林斌鬆了口氣,有飛機在軍艦上空盤旋,用不了多久,駐紮在塞浦路斯的英國艦隊就會出來,箭魚號這下算是得救了。「總算是來了,我還以為英國人變成縮頭烏龜了……還有三艘軍艦呢?怎麼找不到其他三艘軍艦?」 上尉現在還記得王林斌剛才是如何誇大奧匈帝國軍人的智商,冷哼一聲:「那三艘軍艦螺旋槳轉動聲不早就停止了?看樣子他們的智商還沒有想到要伏擊我們,而是真的離開了。」 王林斌對上尉語氣裡的嘲諷並沒什麼想法,仔細看了半天天空中的飛機,疑惑地說道:「這是什麼飛機?怎麼光兜圈子不投炸彈?衝下來掃射兩趟也好嘛……難道是海上巡邏機?」 王林斌將目鏡讓了出來,交給了上尉,上尉趴在上面仔細辨認半天,天已經快要黑了,外面視線很不好,那架飛機繞了幾圈掉頭朝塞浦路斯方向飛去,潛望鏡裡只能模糊看到飛機輪廓。 「好像是英國的維克斯F。B。5。」 「維克斯F。B。5?這不是英國,雙座雙翼戰鬥機嗎,很古老的飛機了,屬於戰前研製出來第一種戰鬥機,塞浦路斯這裡現在還有這種飛機?」 上尉轉動潛望鏡,再觀測一會兒:「不錯,是維克斯F。B。5。地中海的英國混合航空聯隊中,在塞浦路斯航空大隊裡有十來架這種飛機,不過德。哈維蘭D。H2單座雙翼戰鬥機到達塞浦路斯後,這種性能大大落伍的維克斯F。B。5就不再擔當一線戰鬥機。剛好,塞浦路斯這裡需要海上偵察/校射機,這種維克斯F。B。5轉行幹起了偵察行當。」 這事情居然要由上尉來向少校解釋,而聽講的少校還是應該見多識廣的聯絡參謀,王林斌不由得臉一紅,感覺很沒有面子,強嘴道:「這些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維克斯F。B。5上不是有兩挺7。7路伊斯機槍嗎?同盟國的飛機都能用機槍掃射軍艦,英國人為什麼就不能掃兩下子?那些對空高射炮是唬人的稻草人,看起來聲勢浩大,要是單艦沒有其他軍艦配合,組成火網,一艘軍艦上高射炮再多也沒用……英國佬真他娘的是膽小鬼啊!」 上尉艇長將腦袋離開目鏡,瞟了眼旁邊的王林斌,也不知道王林斌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湊到目鏡上再次解釋:「維克斯F。B。5最大起飛重量930公斤,裝了一台9缸汽缸旋轉引擎,100馬力的引擎後置,它的最大速度113公里/小時,實用升限10000英尺,續航時間4小時,自從改裝為偵察/校射機後,為了安裝與地面進行聯絡的電台,原來的兩挺機槍全部拆除了,他們就是想掃射,也沒機槍可以用……怎麼回事?發現我們了?!」 飛機剛走,潛望鏡中,那艘朦朧的驅逐艦掉了個頭,筆直地朝箭魚號所在方位行駛過來。上尉扭頭大聲詢問聲納手:「小張!有沒有敵人聲納活動聲音?」 聲納手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傾聽裡面聲音,艇長詢問,聲納手摘下耳機,匯報道:「報告艇長,只有敵人螺旋槳轉動聲,敵人聲納並未開機!」 王林斌剛才在維克斯F。B。5上,讓上尉好好開導了一番,現在見艇長問了一個很淺顯的問題,他自然要扳回一局,上尉還沒說話,王林斌搶先說道:「應該沒有開機,要是開機,大老遠的,我們這裡就要聽到乒乒聲了。」 上尉離開目鏡,低頭沉思片刻,司令塔內所有人都將注視的目光投向上尉身上,短暫的沉思後,上尉再次趴在目鏡上微微調節了潛望鏡,扭頭衝著傳聲器,平靜地說道:「魚雷艙注意,魚雷艙注意,開啟向前發射魚雷門。」 司令塔內響起輕微的「啊」聲,王林斌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上尉說句開啟向前發射魚雷門,那些艇員臉色為什麼如此難看,不由小聲詢問操縱平衡的趙子英。 一直十分鎮靜的趙子英現在不停地抹著腦門上流淌下來的汗水,雖然是冬天,潛艇司令塔內氣溫也是很高的,少校詢問,趙子英低聲解釋道:「首長,迎面發射魚雷進行攻擊,這是極為危險的,軍艦正面投影很小,魚雷與軍艦正面碰撞機會可不大,而且兩艘船相向移動,要是發現攻擊不利,等再想下潛,時間就來不及了,訓練中就有潛艇因為海面上軍艦沒有及時停船,好像刀子一樣插在潛艇上……實在太危險了。」 王林斌心臟一跳,聲音有些顫抖了:「撞在一起?」 趙子英點了點頭,聲音越來越低:「潛艇艇殼很薄,只要一下,非……」 趙子英雖然沒有說完,話說了一半,因為忌諱不再說下去,可那種後果王林斌還是明白的。在出航第二天,王林斌就在甲板上跟上尉說過薩洛尼卡之戰中,奧匈帝國的潛艇是如何被擊沉的。當時剛浮出海面的潛艇,給黃島號一撞,不跟截廢鐵一樣,咕咚咕咚沉了下去?除了連串氣泡,沒有一個潛艇乘員能從下沉的潛艇裡逃生,當時王林斌講的眉飛色舞,現在如果上尉不改變主意,很大可能,相同的命運要落在王林斌身上了。王林斌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有些站立不穩了。 上尉艇長衝著傳聲器,雖然刻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沉穩,可他還是無法壓抑住有點顫抖:「全體艇員注意,全體艇員注意:敵艦正朝我們箭魚號逼近,再說一便,敵艦正朝我們箭魚號全速逼近。他們沒有開聲納,並未發現我艇位置,六個小時內,我們一直在海面下,遭受了敵人一輪又一輪攻擊,雖然我們曾經還擊過,並且打的還算準,可是因為各種不知的原因,魚雷是悶雷,沒有擊毀一艘敵人軍艦。目前,海面上只剩下這最後一艘敵艦,如我們下潛,敵艦將迅速跑掉,為此,我要向敵艦迎面發射魚雷,讓它為自己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就這樣,大家好好幹。」 王林斌張大了嘴,想要喊聲「不」,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什麼也喊不出來。 在內心深處,王林斌將上尉家中女性親屬挨個慰問了一遍,他不明白,既然敵人軍艦要離開這裡,箭魚號讓他們離開好了,等敵人軍艦離開了,箭魚號也就可以浮出海面,自由自在享受海風的輕拂——海面上可是比海面下讓人心曠神怡多了!像現在這樣,等於是在豪賭,賭箭魚號運氣如何。王林斌要是開賭場的,他現在會對箭魚號被撞沉開出一賠一點五的賠率,至於驅逐艦被魚雷炸毀,賠率恐怕要定在一賠十或者一賠一百,箭魚號勝的賠率實在是高的可怕。如果箭魚號是王林斌擔當艇長,他現在下達的命令就是緊急下潛,規避敵人軍艦,而不是頭腦發熱來個迎面攻擊,可現在艇長是別人,他這個少校官銜雖大,按照海軍規章制度,他卻無法干涉潛艇艇長具體指揮,哪怕他是海軍少將也不可以。 「老王,你測算下具體參數。」 副艇長升起了二號潛望鏡,搖了搖發乾的嘴唇,緊抿著嘴趴在潛望鏡目鏡上,不一會兒,一口氣報出了距離、方位、目標角度。雖然有些緊張,卻顯得比艇長還要平穩些。老王已經三十來歲,屬於潛艇部隊裡面的老人了。因為不懂得巴結上司,到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副艇長,多年的潛艇生活,讓他兩鬢過早出現了白髮。就潛艇專業而言,老王絕對擁有過人的能力,現在這緊迫關頭,上尉自然對將具體測算交給副艇長懷有比別人(包括上尉自己)更大的信心。 司令塔內艇員飛快計算著,沒多少時間就估算出敵人驅逐艦大致速度為二十八節。要知道,這是一個極為深奧又十分複雜的算術題,壓力面前,艇員演算的速度實在驚人,哪怕是資深數學家在這裡,速度也趕不上這些艇員。 「距離一千三百碼,方位005,偏向右舷。」 上尉整個人都趴在了傳聲器上,用足了力氣大聲喊道:「第一發,放!」 砰地一聲,司令塔內的甲板猛地一震,一枚魚雷離開了箭魚號,有如離弦之箭,朝著測算好的目標直奔而去。箭魚號裡所有的乘員都在屏住呼吸傾聽,這可是生死關頭,真正的不是敵死就是我亡。王林斌緊咬著嘴唇,眼皮不眨一下死盯著副艇長。 「尾波向左舷偏離目標,艇長。」副艇長的聲音雖然平淡,卻帶了一絲遺憾。 「他媽的活見鬼!」艇長吐出一句髒話。潛艇裡所有傾聽著的艇員,在副艇長說出偏離目標時,同時發出一聲失落的輕歎。 「距離一千碼……距離九百碼……距離八百五十碼……」副艇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色彩,可飛快縮短的距離,卻在司令塔內增加了越來越大的無形的壓力。 可供艇長選擇的機會正在飛快溜走,現在艇長要是下令緊急下潛,同時左滿舵或者右滿舵,以最快速度急轉彎,逃逸出去,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避免與敵人軍艦的正面相撞,再近一些,艇長就是下令躲避,那也是來不及了。一些艇員將哀求的目光投在艇長臉上,想從艇長那裡得到一個下潛的命令,只要艇長一張口,哪怕只說出一個字,他們也能用最快速度,使用負槽,讓潛艇沉入深水。可是,這時候艇長卻彷彿傻了一般,半張著嘴一個音也沒有吐出。 「距離八百碼!」副艇長無法再鎮靜下來了,焦急地喊道。八百碼,當魚雷從魚雷發射管發射出去時,恐怕還沒打開引信的保險,就要跟軍艦相撞了。現在不光是下潛機會與箭魚號道了聲再見,連魚雷攻擊時機都要擦肩而過了。 「第二發,放!第三發,放!第四發,放!」艇長用盡渾身力氣,以最快的速度,不容置疑地下達了命令。下達完命令,艇長好像失去了力氣,整個人癱在傳聲器上,無力地低著頭,等候命運的宣判。 艇長的口令好像巨大的錘子,一下下重重擊打在王林斌心頭,他猛烈跳動的心臟突然充滿了整個胸膛,讓王林斌連呼吸都困難,快要窒息了。用不著聽音器,現在司令塔內就可以聽到驅逐艦螺旋槳發出的「喀——噠——隆——喀——噠——隆」聲,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好像一列火車正在飛速朝王林斌頭部猛衝過來。王林斌閉上眼睛,汗如雨下,緊拉著扶手,深咬著嘴唇,整個人就要蜷縮成一團,絕望地迎接軍艦對潛艇的衝撞。 「喀——噠——隆——喀——噠——隆」,螺旋槳的轉動聲敲打著潛艇裡所有人耳膜,聽螺旋槳聲音,軍艦好像就要與潛艇相撞了,這時候轟隆一聲巨響,雷鳴般的隆隆聲衝擊著箭魚號外殼,人們驚叫著摔倒了一地,如同颶風掃過,剛剛固定好的小東西又辟里啪啦飛散開來。 副艇長尖叫起來:「打中了!菩薩保佑,那狗娘養的艦首炸掉了!它裂成了兩截!……我的天哪,一定是彈藥庫被引爆了,前面的炮塔跟玩具一樣飛上天了!還有救生艇,也在飛!該死的驅逐艦再也不動了,它正在下沉!……老天,完蛋啦!徹底完蛋啦!」 三十來歲的副艇長,這時候說起話來語無倫次,可他表達的意思大家卻都明白,通過傳聲器,副艇長的那些話在箭魚號裡面迴響著,所有的人聽到驅逐艦被擊中,不光不能行駛,還正在下沉,一時全驚呆了。恢復過來後,潛艇裡面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喝彩聲、叫喊聲、口哨聲、大笑聲、用腳將甲板跺得咚咚響聲,人們又跳又蹦,相互用拳猛擊,完後用盡所有力氣擁抱著,司令塔裡,吸收了教訓的小泉壽夫與司令塔內所有艇員熱情的擁抱,大家漲紅了臉,熱淚不受控制流淌下來,這時候也沒有人還記恨小泉壽夫,把他當成了災星。如不是空間太小,他們還要瘋了一般跳起舞來了。 王林斌聽到驅逐艦再也不會撞擊到潛艇上,人渾身一軟,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這時候王林斌才發覺自己嘴裡鹹鹹的,很是潮濕——不知什麼時候,他將嘴唇給咬破了,滲出的鮮血流入嘴裡。 上尉艇長聽到惱人的驅逐艦被擊中,現在正在下沉,整個人好像傻了一般,目光呆滯望著副艇長,又緩緩掃視著司令塔裡歡呼雀躍的艇員。老半天後,預想中的正面相撞並沒有發生,外面的轟隆隆聲也沒有停止,潛艇外殼還一次接著一次痛苦地承受著衝擊波的壓力,上尉這才明白那艘該死的軍艦真的讓他的潛艇打中了。上尉眼裡又有了光彩,站直了身軀,急忙道:「讓我看看!」 雖然身邊就有同樣可以觀測的一號潛望鏡,上尉卻跑到副艇長那裡的二號潛望鏡,或許上尉覺得只有副艇長看的潛望鏡,才能更好的觀測到箭魚號製造的海面上壯麗的夜景。過於激動,滿臉通紅的副艇長朝旁邊挪了兩步,讓出了潛望鏡前的位置。上尉將整個臉都貼在了潛望鏡上,目不轉睛死死盯著目鏡裡的一切,面頰不受控制地抽動著。 上尉帶了點哭腔,低聲喃喃道:「命中了……好樣的,真的命中了……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消滅這個混蛋,這下好,這個蠢豬再也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威脅了……它完蛋了!」 「艇長,祝賀你!就我所知,您是地中海艦隊,第一個擊沉敵人軍艦的潛艇艇長。而且箭魚號也是中國海軍中,第一個擊沉敵人軍艦的潛艇,本人十分榮幸能見證這歷史性戰鬥。恭喜你啊!」王林斌走到身子抖個不停的艇長面前,面帶笑容恭維道。 王林斌現在十分開心,他倒不是為了能擊沉敵人軍艦開心,他開心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保住了,剛才他真以為自己再也會不到拉塔基亞了呢! 小泉壽夫也跑了過來,滿臉堆笑,兩隻小眼睛迷成了一條縫:「是的!我代表大日本海軍,向尊敬的李上尉表示最高敬意。能親身體驗這次戰鬥,這是閣下給予在下莫大的榮耀。」 少校與日本觀察員都跑過來慶祝上尉取得的這場勝利,上尉自己卻對剛才的危險處境一個勁後怕著,上尉自己也不知道剛才為什麼突然有種擊沉敵人的衝動,要不是運氣好,現在倒霉的不是奧匈帝國驅逐艦,而是箭魚號了。想想看,一個少校,連帶一個外國觀察員死在了箭魚號潛艇裡,這樣的新聞要是報道出去,自己死了沒什麼,整個潛艇部隊都連帶著抬不起頭來。 「沒什麼,不過是一艘驅逐艦而已。」艇長又看了眼潛望鏡的目鏡,海面上的驅逐艦距離潛艇很近,現在它燃起了熊熊大火,正在下沉,下沉速度越來越快。海面上到處漂浮著殘骸與屍體:「負槽排水,浮出水面,炮手全部就位!」 對著傳聲器下達完命令,兩眼通紅的上尉轉頭看著倆個客人:「我們可以安全的浮出海面了。」 嘩啦啦,驅逐艦燃起的大火還沒熄滅,火光照映的夜空下的海面上,箭魚號好像一頭龐大的鯨魚,從海面下衝了上來,先是艇艏,接著是司令塔,最後整條潛艇都浮在海面上。艙蓋被揭開,一些人影從裡面鑽了出來,跑到艇艏,將76毫米艦炮外面裹著的雨布掀開,操縱著艦炮,瞄準了前面正在燃燒著的驅逐艦。 清新的空氣穿過揭開了的艙蓋的空縫湧進司令塔,雖然只有幾個小時沒有接觸外面新鮮空氣,王林斌卻感覺幾個世紀都沒呼吸到這麼香甜的氣息了。帶了魚腥味的海風讓他心曠神怡,心裡沒來由的湧起一陣陣歡快的心潮,發鹹的海水珠從艙蓋處往司令塔裡面滴落,後面的柴油機發動了,傳來的咆哮聲夜讓王林斌感到一陣舒暢——這聲音在王林斌耳中就跟天上仙樂一樣動聽,可比水下面電動機枯燥的噪音聽起來好受多了!套上雨衣,跟著艇長,王林斌順著梯子,腳下好像踩了棉花,整個人如漂浮一樣爬到外面甲板上。 「天哪!多麼壯觀的美景啊,這是我這輩子看到最美的夜晚!」自從離開拉塔基亞後,一直待在潛艇裡,觀察艇員工作的小泉壽夫跟著王林斌鑽了上來,剛一登上甲板,看著前面不遠處還沒有完全沉入大海的驅逐艦,火光下,一些人影攀著未沉的甲板不放,還有一些穿了救生衣的,正在海面上掙扎,一條放下來的救生艇上擠滿了人,小泉壽夫不由驚歎起來。 王林斌點了點頭,對小泉壽夫所言,他是深有同感。 在海底躲了那麼長時間,光聽到頭頂軍艦喀噠隆喀噠隆開過聲,一枚枚深水炸彈落在附近的爆炸聲,照明燈被震個粉碎,一片漆黑中,總是提心吊膽,害怕深水炸彈剛好落在潛艇上,或者在海底時,潛艇與海底的岩石來個親密擁抱,這樣王林斌將餵了魚鱉。精神高度緊張,王林斌感覺自己都要發瘋了,現在不用呼吸潛艇裡渾濁的空氣,可以享受著外面迷人的海風,一直將自己逼在水下不敢露頭的驅逐艦反而冒著氣泡,咕嘟咕嘟沉下去……王林斌明白了一個哲理:什麼是幸福?人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這樣的夜晚,自然是最美麗的夜晚。 「繞過這條軍艦,給他拍照留念。」 「上尉,難道你不打算拯救那些落水水手?」 上尉聳了聳肩膀,很是遺憾:「救,自然要救。不過我們是潛艇,不是一般戰艦,救一兩個可以,太多了,潛艇裡可沒那麼多空間用來裝俘虜。」上尉朝正在甲板上的副艇長高聲喊道:「老王!帶幾個機靈點的,看看落海的敵人有沒有軍銜高一點的,挑幾個抓回去!」 王林斌指著面前好像開了餃子的海面,有些不忍了:「那些其他人呢?」 「這裡距離塞浦路斯很近,其他的只能等英國人來拯救他們了,我會通過電台告訴英國人的。」上尉頓了片刻,咧了咧嘴:「剛才英國的維克斯F。B。5不是在這裡嗎?相信塞浦路斯的英國軍艦已經出動了,我想他們應該能支持到英國軍艦趕過來。」 王林斌看著海面上掙扎的水手,心裡對等候他們的命運感到有些遺憾。他是海軍軍人,不是普通老百姓,王林斌明白,就算接到這裡有奧匈軍艦活動的情報,塞浦路斯島的英國軍艦要升火還需要一段時間,等機器預熱了,匆匆趕過來,這裡絕大多數落水水手恐怕已經凍僵成了冰人,夜就是說,他們能倖存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首長,用不著為他們感到悲傷。要是剛才倒霉的是我們,現在咱們一個人也不可能獲救。沒有人會救援我們,這些撲騰的傢伙在剛才,決不可能會對我們命運感到一絲一毫遺憾。」 箭魚號繞過了正在下沉的驅逐艦艦艉,側傾的軍艦露出紅色的船底,豎出水面的巨大的黃銅製作的螺旋槳還在一圈一圈轉動。 無線電員從艙蓋探出頭,衝著上尉喊道:「艇長,電報已經發送,隊部那邊電報還未接受到。」 「已經八個小時沒有聯絡,恐怕現在基地都發瘋了,繼續接收,基地不可能不關心我們。」 「上尉,將我們在這裡遭遇敵人軍艦情報發送出去了?有沒有給我的上級發電報?」 「已經發送了首長,至於您的上級,相信他現在一定在潛艇大隊部裡,沒有必要單獨發電。」 王林斌皺了皺眉:「這怎麼可以?要知道,上面是很重視小泉壽夫觀察員的,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上級很難交代,還是給巡洋艦分艦隊發份電報吧,讓他們放下心。」 「明白了,首長。」 掛在天邊的月亮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映出一道黃色的光芒,驅逐艦上的火焰好像燒盡的蠟燭一樣熄滅了,巨大的黑色煙柱彷彿有生命的精靈,從軍艦上搖擺著升向半空。一聲巨響,那艘側傾了的半截驅逐艦(艦艏沒在海面支持多少時間就沉了下去),倒扣進水裡,海面上幾個巨大的氣泡翻滾幾下,漸漸平靜下來。剛才還在海裡圍繞驅逐艦附近掙扎的水手,隨著驅逐艦的沉沒,少了不少。 看著驅逐艦沉沒,上尉臉上好像喝醉了酒,衝著甲板上的傳聲器嚷嚷起來:「弟兄們,你們都是好樣的,我以你們為榮!現在,讓我們返航吧,回基地接收祝福,光榮與榮耀屬於我們潛艇!」 箭魚號駛入拉塔基亞港口時,距離港口還有一段距離,天空就出現了六架飛機,遠征軍的偵察/觀測機,飛機飛得很低,繞著箭魚號兜圈子,一進軍港,大老遠的就能看到碼頭那邊旗桿上,以前掛著海軍旗的地方,現在掛了一把大掃帚,掃帚後面還繫了一條長長的飾帶,一面奧匈帝國的旗子正在飾帶上迎風飄揚。 拖船、運輸艦、登陸艦、掃雷艦、驅逐艦、巡洋艦、戰列巡洋艦、戰列艦……軍港內所有的軍艦用拉響汽笛向箭魚號表達敬意,一路上警報器、霧喇叭和汽笛的鳴聲不絕於耳,伴隨著箭魚號走完那段並不算短的航道。 剛靠泊在潛艇基地碼頭上,讓站在箭魚號甲板上所有人員目瞪口呆的,地中海艦隊司令員,六十五歲的林泰曾海軍上將身穿雪白的禮服,站在地中海潛艇大隊全體岸上人員中間。擊沉敵人驅逐艦,這個消息早就通過電波傳達到拉塔基亞了,畢竟是大戰開始後,中國潛艇第一次擊沉敵人軍艦,回航的路上,艇員們構思了無數迎接場面,可誰也沒想到堂堂海軍上將會親自前來迎接他們凱旋,這實在太出乎大家意料了。 跳板搭好後,在上尉艇長口令下,箭魚號所有艇員魚貫從艙口鑽了出來,在甲板上列隊。當艇員們列隊完畢,地中海艦隊司令林泰曾上將單獨走上了箭魚號。 上尉跑到跳板處,伸出手想要攙扶年歲已高的上將,可上將擺了擺手,謝絕了上尉的好意。上尉有些尷尬,偷偷嚥了口唾液,喉結動了動,盡量顯得平和些,衝上將大聲匯報:「報告上將!箭魚號所有乘員列隊完畢,請上將檢閱!」 上將滿是皺紋的雙眼閃耀著光芒,主動朝上尉伸出手,用力握了握:「上尉,對你們取得的勝利,我代表地中海艦隊全體將士,向你們表示衷心的祝賀!祖國感謝你們,人民感謝你們,全世界熱愛和平的人們感謝你們……」林上將眉頭皺了一下,感覺自己說的這些套話實在無關痛癢。只是這種打了勝仗的固定程式,說順口了,林上將雖然事先已經想過要變個花樣,真的一見面,以前說的那些話又脫口而出,想收都收不回去了。 上尉兩眼飽含熱淚,神情極為激動地回答道:「感謝領導的關懷,我們取得的勝利是微不足道的,這全是因為……」 「算了,這些話不用說了。」林泰曾一聽開頭,就知道上尉要按照標準答案應答了。凡事喜歡雷厲風行的上將不想讓自己耳朵遭罪,揮了下手打斷了上尉:「艇長,我要和艇上所有英勇戰鬥了的官兵握手,每一人,艇長你幫我介紹。」 上尉倍感榮幸,做了個邀請手勢:「很榮幸能為將軍您效勞。」 「首長,您怎麼也來了?」 地中海艦隊司令員很是凝重與所有人握手(包括王林斌和日本人小泉壽夫),每個人那裡都說了遍「勇敢的小伙子,祖國感謝你」或者是「人民為你自豪」,握完手,也沒發表演說,只是從艇艉走到艇艏,轉過身面對所有行注目禮的箭魚號乘員,莊重地舉起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轉身下了潛艇,匆匆走向碼頭上等候他的轎車,車屁股冒出一串黑煙,離開了潛艇基地。 林泰曾上將一走,剛才站在碼頭上的那些大小官員們滿面紅光,拍著巴掌踏上甲板,學著上將樣子,與箭魚號出海乘員一個個用力握手。王林斌在過來祝賀的人群中,發現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司令員章騫少將與副司令歐陽鐔也在裡面。 歐陽鐔哈哈一笑,拍了下王林斌肩膀:「呵呵,你不知道嗎?自從你們沒有按時跟基地聯繫,這裡就翻了天,大家都不知道箭魚號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要知道,雖然潛艇出問題並非首次,可這裡是地中海,是前線,大家可都為你們捏著一把冷汗呢。著急的不光是潛艇大隊邵隊長,連艦隊司令都驚動了,日本駐拉塔基亞東木武官更是乾脆坐在潛艇大隊大隊部裡不走了,說什麼要是觀察員小泉少尉無法安全歸來,為了能給議員一個交代,他只好剖腹謝罪了。害得邵隊長在擔心你們同時,還要跟東木武官解釋,說什麼可能箭魚號電台出了故障,幸好你們回來了,不然我們還要給東木武官購買棺材。」 聽這麼多人為他們焦急,王林斌半是感動,半是慚愧,雖然電報早已發了過來,他還是解釋道:「倒不是我們不肯聯繫,在塞浦路斯那邊,我們遭遇了奧匈海軍軍艦……」 一直繃著臉的章少將打斷了王林斌的解釋:「後面的事情我們都知道,還是會去再說吧。」 遠處,剛剛離開修理區,停泊在軍港內的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上人員,趴在欄杆上,羨慕地看著潛艇泊地那邊,那裡正在為凱旋歸來的箭魚號潛艇舉行隆重的歡慶儀式,儀式可比巡洋艦分艦隊勝利襲擊薩洛尼卡歸來,要熱鬧多了。人比人,氣死人,羨慕了半天,想想自己遭遇,迪化號軍艦上的人們由妒生恨,一個個在內心深處痛罵上層厚此薄彼,灰溜溜轉過身,該幹什麼幹什麼,發誓再也不看潛艇基地那邊的容光了。 「大口徑主炮可是我們海軍主要打擊力量。」迪化號軍艦前面的一號主炮塔處,炮長高憲申上尉背對著後面的潛艇泊地,用他那帶著一絲福建腔的話,對新來的炮手小林介紹火炮。 高憲申雖是福建人,但卻就讀於黃埔海校,零七年畢業以後,展示出了出眾的才華,不久前薩洛尼卡海戰後,他剛剛晉陞上尉軍銜,成為迪化號一號主炮炮長。至於小林,他是福建福寧府人,薩洛尼卡海戰後作為補充人員,成為高上尉手下。福寧府雖然屬於海濱城市,可小林以前只看過大海,在加入海軍前,他連帆船都沒乘坐過,登上迪化號軍艦後,小林對一切都很感興趣,如此熱愛學習的手下,高憲申自然很願意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他:「這種力量,首先是出自物理作用,然後再放出化學能量……」 高憲申看了看呆呆看著他的小林,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瞧我,盡說些乾巴巴的。」 高憲申回了回神:「你不是炮手嗎,先考慮一下發射狀態的炮管,這個總熟悉的嘍?」他看見小林眼睛裡的亮光,便接著說道:「先在炮管裡加上炮彈,再填上藥囊,然後將炮栓緊緊關上,你知道彈頭裡的炸藥和藥囊裡的發射藥大概多少比例嗎?」 小林還是認真的聽著,眼睛一眨也不眨,猛然聽到炮長問他,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高炮長笑著說:「雖然有時會有差異,但一般都有十倍左右呢,這些發射藥被包在絲綢做的袋子裡,一旦點火,那就會產生出幾千倍的氣體,由於尾栓關著,那股氣體就將彈丸從炮口裡推了出去,炮口裡刻著的來復線讓彈丸拚命旋轉,這樣就增加了它穩定性,才打得准。」 小林眨了眨疑惑的眼睛:「炮長,為什麼要用絲綢裝發射藥呢?」 「哦?你聽得還很細心嘛!」高上尉拍了一下小林的肩膀:「那是因為絲綢做的藥囊,燃燒完畢以後,基本上不留殘渣,對炮管的損耗就小。炮彈飛出炮管以後,就獲得了巨大的能量,帶著極大的速度飛向目標,而我們軍艦最大的目標當然就是敵艦嘍,一旦炮彈命中目標,首先碰到的是裝甲板,炮彈穿透這層裝甲板,靠的是物理的能量,而穿透以後,炮彈中的炸藥爆炸,這就發生了化學的能量。」 「軍艦到處都有裝甲嗎?」新兵蛋子問了一聲。 「裝甲這玩意,碰到炮彈命中可是救命法寶,可是裝甲說穿了就是厚厚的鋼板,披得越厚,行動也就越不方便,你說說,讓你穿上大衣游泳舒服,還是脫了舒服?」看到小林憨厚的笑臉,高上尉繼續耐心說道:「一般的軍艦,都是採用重點防禦。也就是說,最要緊的地方,披上重裝甲。一般的軍艦,總是在側舷圍上裝甲帶,在吃水線的地方,一般裝甲最厚,那是因為,這裡如果進水,對軍艦來講,可是最要命的了。這叫水線裝甲帶,也叫主裝甲帶,這個寬度一般是水線上下五英尺左右,這個厚度麼一般,戰列艦有十英吋以上,裝甲巡洋艦六到八英吋,一般都是貫徹,可以防禦自己同級主炮炮彈這一原則。這樣的裝甲帶,在艦艏艦艉會逐漸減弱,大概是最厚處的三分之二。中央的那些主機啊,鍋爐啊,彈藥庫之類的,可得重點保護啊!而主裝甲帶上部,也有比較薄的裝甲保護,大概是主裝甲帶的兩成左右吧。另外,重要的部分,像司令塔,這是戰鬥時的指揮中心,羅盤、舵輪,以及傳播到全艦的傳令裝置都集中在這裡,還有就是主炮塔,通向彈藥庫的揚彈筒,這些都是最重要的命根子,全被裝甲保護得嚴嚴實實。」 說著,上尉掏出了筆記簿,拿出一支筆,一邊畫草圖,一邊繼續道:「不知道你注意了沒有,我們現在練習射擊,都要將炮管抬高是嗎?這是因為,當炮管抬到45度角時,射程可以達到最遠,當然這個就會造成主炮結構的複雜化,現在一般的主力艦,可以將炮口抬高到30度左右,而我們迪化艦,就可以將炮口提升到45度,但是,如果像當時和西班牙人作戰時那樣互相平射,一般側舷比較容易中彈,而甲板則不大會被打著,所以過去的軍艦啊,甲板的保護一般很不夠,而現在炮口一提高,遠距離射擊的炮彈將會從天上砸下來,這樣,現在的軍艦在下甲板也要加上一層裝甲甲板,這就叫防禦甲板,而這層甲板,到了側舷,還要往下傾斜,和下面的水線裝甲結合,這樣,不但可以對平射的炮彈,就是對曲射炮彈,也可以防禦,這個甲板的形狀,」高上尉邊說邊畫:「像穹廬,也就是蒙古包,所以,我們又叫它穹甲。」 「那麼上尉,您不是說現在的炮彈要曲射,這樣不是很難瞄準嗎?」 「嗯,我正想說呢!」高上尉滿意地看著他那位熱心的學生:「原來的海戰,都是靠每個炮塔的瞄準鏡,這對於平射瞄準也就差不多了。但是,一旦曲射,你能做到百發百中嗎?神仙也難以辦到,這個就要靠射擊指揮儀。」 「射擊指揮儀?」小林聽到了這個新鮮名詞,不由得好奇地問了起來。 「也罷,就說給你聽吧,不過,這其中可有不少軍事機密,我只能講些大概的。你平時炮戰是不是發現我們現在的射擊訓練,打的都是齊射?這個齊射可是大有文章啊,我們軍艦有6門主炮,一次齊射六發炮彈,如果同時射向同一目標,炮彈會散佈成一個大致的橢圓,覆蓋在一定的水域,由於炮塔的分佈情況,各門炮的情況,風向海況千差萬別,所以這個橢圓的長徑也決定於各自的情況,而短徑就大致相當於我艦的長度。長徑越短,這個橢圓的面積也就越小,也就意味著命中精度越高。」 「現在的射擊方法就是和這種著彈分佈有著密切關係的,看多短的時間裡,首先打中你。基本戰法是,幾艘同型軍艦組成一個戰列,魚貫而行,首先通過測距儀測算敵我距離,首次試射用半數炮火,稍微改變射擊諸元再次射出另外一半,在確認好第二次落彈前裝填好最早的一半,通常第一次稍遠,第二次稍近,第三次再打中間。」炮長指了一下主桅頂部的那個桅樓:「這上面就是射擊指揮裝置,這上面的成員根據這些數據,基本上就可以定出射擊諸元,你要知道,這個射擊指揮裝置可不是一般的瞄準鏡,他們還從艦內得到自己的航速,測出敵艦航速,航向,瞭解到風向,浪高,海流等你可以想像的一切要素,通過綜合計算,這個具體方法可是軍事秘密,等到你以後可以知道了自然就會明白的,反正得出的數據通過電信號傳給所有炮塔,這樣,就可以進行正式射擊了。正式射擊以後,指揮人員還要繼續觀測,不斷修正彈道,直到水柱夾擊敵艦,也就是說,讓敵艦處於我們這個散佈橢圓裡,我們就可以按照這個諸元,痛擊敵人了。這種裝置最早研製成功的是英國的斯科特爵士,但是,我們其實也幾乎同時和英國人研製,在海軍部嚴復部長的親自主持下,也在12年研製成功,當然這事情我們還沒有對外宣佈,現在知道我們是如何重視這個不起眼的裝置了吧,有了這個裝置,主炮的命中率可飛躍提高,這玩意,可是致勝的一大法寶啊!不過現在各國都有了這種射擊指揮裝置,現在它已經不希奇了。」高上尉歎了口氣。 說完,高上尉收起了筆記本,看了看遠方,繼續說道:「當然,從理論上說,一次發射的炮彈越多,提供可以參照的數據也越多,就越是容易確認散佈形態,修正諸元,你看看原來的戰列艦都只有四門主炮,還有不少二級主炮,而為什麼自打我們造了『軒轅』號以後,海上強國都放棄這種設計,將主炮統一了口徑呢?這就是因為,相同的口徑,射擊時彈道是基本一致的,可以作為一個群體來計算,不過,也有人沒有好好理解這一點的,你看看日本,當年全國節衣縮食,省出兩條『薩摩』級戰列艦,排水量不小,也有近兩萬噸,比英國的『無畏』號還大點,但是主炮還是傳統的四門12英吋,卻在側舷加了12門10英吋炮,這兩種炮,根本不能統一指揮,剛剛造好就成了落後於時代的老式艦,可憐那百姓的血汗錢啊!你先別笑,更絕的還在後面呢,等到日本人知道了世界的潮流,忙不迭再勒緊褲帶造了他們最早的單一主炮艦『河內』和『攝津』號,這下炮算是統一為12寸的了,可是,側舷的八門炮身短,45倍口徑,前後的四門長,50倍徑,這不還是難以統一指揮麼!」 小林不由得也笑得前仰後合,高上尉繼續講課:「看看列強在海上競爭得那麼厲害,這海上艦隊,不是需要耳目嗎?本來,這個任務是裝甲巡洋艦的,但是由於傳統的裝甲巡洋艦主炮口徑也不統一,這次英國的費捨爾元帥偷偷地下令設計了一種新的軍艦,這是一種放大了的裝甲巡洋艦,裝上了和戰列艦一樣的單一主炮,12英吋主炮八門!而裝甲還是巡洋艦級的,所以速度快。這種軍艦可以消滅敵方的偵察艦隊,而一旦遇到強敵,打不過可以跑,費捨爾給他的寶貝起了個響亮的名字『無敵』號,人們後來管她們叫戰列巡洋艦。不過你想想,你如果有和敵人同級的火炮,遇到敵方戰列艦,你甘心跑嗎?何況英國海軍傳統是逢敵必戰,我看這樣的軍艦今後非吃苦頭不可,當年北海大戰,雖然貝蒂的戰列巡洋艦部隊被牽著鼻子來回趕沒有投入戰鬥,可你看看那『愛爾蘭』號,由於裝甲設計有問題,被高空落下的炮彈擊中甲板,軍艦在幾分鐘內爆炸沉沒啊。我估計如果貝蒂的艦隊遭遇這種射擊,恐怕類似結果會更多吧。」 「您剛才講軍艦主裝甲帶應該防禦自己同級主炮的炮彈,是不是就是有這個根據啊?」 「一點也不錯,對於這個問題,我們雖然也造了白江級戰列巡洋艦,儘管相對英國人,我們注重了些防護,只是海軍部後來還是覺得,不好好加強軍艦的防護,就是對水兵生命的不負責。因此,便運用各種先進技術,提高設計工藝,設計了我們這種桂林級高速裝甲巡洋艦。火炮採用10英吋五十倍口徑,別看我們比戰列艦的炮口細一些,因為我們的仰角可以達到45度,所以射程也將近有22000碼,而德國主力12英吋艦炮的射程是22400碼,怎麼樣,差不多吧。而且,我們的主機和鍋爐也是採用最新式的,艦艇的佈局極其緊湊,這樣,致命部位就相對縮短,所需裝甲也相對減輕。所以,作為巡洋艦殺手,我們可是第一流的!其實,這點我們這一點還是從德國人那裡得到的啟發,德國的戰列巡洋艦——他們叫大型巡洋艦——主炮口徑最初也是11英吋,而且他們也比較注重防禦。我們這種桂林級,可以說是他們的一種發展型,而且,比起德國人引以為榮的賽德利茨級來,在注重防護方面更加下了一層功夫。還有一個明顯得特點,你看看,我艦廢除了側舷的炮郭副炮,改裝了7座4英吋副炮塔,這樣大大簡化了側舷的保護帶,當然就更加便於施以更為合理的裝甲了。而且這種4英吋火炮有個特點,它的仰角可以達到85度,也就是,不要說來犯的敵方魚雷艦艇,就是敵機也能夠對付,這樣的高平兩用炮,可是世界上首創的啊。在薩洛尼卡防空戰中,這種副炮已經體現了它的價值所在。」 「剛才不是說起德國戰列巡洋艦了嗎?你要知道威廉皇帝一來是個海軍狂,又是一個不服輸的人,看到英國人的雄獅級,海軍上將級紛紛開工興建,他們的大型巡洋艦也開始越來越大了,像德弗林格爾級裝備了12英吋,現在快要建成的馬肯森級達到了14英吋,還有消息說,他們準備代替約克號的新艦將要裝備15英吋!」 「那麼我們遇到她們怎麼辦?」小林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不用怕,可別老是這麼哭喪個臉,這個還畢竟是計劃,要知道軍艦製造可是耗資巨大的,德國這樣不顧一切地建造軍艦,遲早要造成國力衰竭,他們最後能夠早出幾艘我看就很成問題,作為艦隊的耳目,不大量生產那裡行?更何況現在打仗,什麼都需要錢,德國佬哪那麼多錢?他們造一艘約克代艦,我們就可以造4艘桂林級。而且,」上尉微微一笑:「我們速度更快。當然,為了對付這種軍艦,又不是光有我們可以依靠,白江級要勝他們一籌,還有麼,據說現在我們正在建造一種高速戰列艦,速度快,火力猛,防護強,這才是稱雄海上的王者。」 「海軍這東西啊,就是個無底洞,打得都是錢,都是民脂民膏,誰的國力強,最後的勝利就是他的。日本人有個海軍將領,叫東鄉平八郎的,他最近瘋了一般訓練他們的水兵,說了一句叫一門百發百中的炮要勝過一百門百發一中的炮的話,當然他的目的是為了鼓勵水兵好好訓練,話雖然不錯,但是這句話如果和他抬槓,從理論上講還是站不住腳的呢,你想想,知道為什麼嗎?」 高上尉忽然給小林留了這麼一個問題,這下小伙子開始苦思冥想了,想了半晌,他好像忽然知道了什麼,對他的老師講:「這個,我也說不好,」他抓著腦袋,「一門百發百中的炮,肯定第一炮打中對方的一門炮,而百發一中的炮,中不中打了才知道,一發一發打下去,說不定什麼時候也打壞了那門百發百中的,這個……」 「呵呵,好像還真好好考慮了,接著說。」 「這個……,雖然百發百中的那門肯定會打中,但是百發一中的不一樣,但是……但是如果齊射的話……」 上尉笑開了,點了點頭:「對對對,你說對了,如果舉個極端的例子,各自一門一門開炮的話,百發百中的那門炮會一門一門地打壞對方,而對方如果運道壞到最早99門打偏,而百發一中,最後一門一定會打中,這樣雙方加起來的101門都會被摧毀,談不上誰勝誰敗。而如果這一百門齊射,那麼其中一發則也會命中,這樣大家被打壞一門,多的一方還有99門,他們贏了,是不是?」 「對。我也是這樣想,就是講不好。」 「嗯,我不是說加強訓練不好,相反我也要你們好好練好本領,但是,我想說的是,更重要的,是要學會思考問題,自己要開動腦子。東鄉的做法是把水兵當作機器,以為人的因素可以改變一切,但是,海軍的基礎是什麼?那是科學,任何先進武器都是建立在自然科學理論基礎上的,一旦無視科學就會遭到懲罰;海軍靠什麼支撐的?那是整個國防經濟,是國家財政、產業、教育、科研等等的結晶,這也就像剛說的那一方能造出那一百門炮也是本事,是不是?這個道理我想倒反而會被人忘記呢,這個才是海軍真正的基礎,離開了這個基礎,可能打得贏一場戰鬥,但是輸掉的卻會是整個戰爭!你看德國不顧國力地狂造海軍,犯的也就是這個錯誤。雖然東鄉的話也有他的道理,聽起來也像那麼回事,但是,即使是權威的話,我們也要好好想想,是不是也有不合理的地方,或者,是不是會悟出一個什麼新的道理,這個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應該考慮的,人的寶貴之處也在於此,你說呢?哇,沒準啊,東鄉的眼皮正跳得厲害呢!」 「東鄉?你們在說東鄉?」兩人笑得正歡時,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兩人回頭一看,連忙起身立正。 「司令員好!」小林站前一步:「司令員,炮長正在教我炮術呢!」 不知什麼時候,章騫少將與歐陽鐔上校帶了一名年輕的少校登上軍艦,走到一號主炮旁邊。 「不錯啊,剛才聽到你們說到東鄉,雖然一般人還不太知道他,他可是不簡單啊,當年我們和俄國人作戰,日本站在我們一邊,當時東鄉是『浪速』號巡洋艦的艦長,有一次他和俄方兩艘巡洋艦周旋,乾淨利落地擊沉了一艘,此人作戰非常凶狠,而且有戰略頭腦,在他的領導下,日本海軍擴張的步伐非常快。若是作為對手,他可是一個強敵啊。不僅僅是他,各國海軍中有能力的將領還有不少,比如英國有傑利科,老是歪戴著帽子的貝蒂,德國有突破海峽的希佩爾,突破地中海的祖雄,還有施佩伯爵,捨爾上將等,這些大海軍的將領可能大家都熟悉,而有些海軍不要看規模有限,但也不是沒有人才,就拿我們現在面前的奧匈帝國來說,他們的地理位置決定了他們的海港都在狹窄的亞得裡亞海,所以向外擴展不容易,但是他們有霍爾蒂,這個人是個匈牙利人,前不久剛率領了三艘巡洋艦突襲了英國的封鎖艦隊,一舉重創了一艘裝甲巡洋艦以及擊沉了大量反潛小艦艇,在付出很小代價以後順利返回,為此他得到了少將軍銜,我們不能輕敵啊。聽說這次他又出來了,我倒要去會會他,看看他到底有什麼能耐。」章司令轉身又對高炮長說:「憲申啊,我看你當老師很有一手,以後我們艦上搞一個水兵大學,你看呢?」 高憲申急忙立正,用勁全身力氣行個軍禮:「是!多謝司令!」 歐陽鐔走過高憲申身邊時,含笑拍了拍上尉肩膀:「不錯,有衝勁的小伙子,軍隊就需要這樣人才,好好幹吧。」 「請坐這次極為普通的正常巡航,居然遭遇到同盟國軍艦攻擊,王參謀你都看出哪些問題了。」走進章少將在迪化號上的會客室,少將的副官輕輕將房門關上,裡面只剩下章騫、歐陽鐔與王林斌三人,章騫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歐陽鐔隨後坐在章騫旁邊,他剛才臉上一直掛著的微笑也收了起來,面色凝重看著王林斌。初次走進少將的會客室,王林斌顯得有些拘謹,在兩個司令員對面拉開椅子,摘下軍帽,必恭必敬托在臂彎處坐了下來。章騫微笑著說道:「輕鬆點,這是會客室,不是軍事法庭。」 「是!」王林斌急忙站了起來,響亮地回答。 「這次我們潛艇與奧匈巡洋艦與意大利驅逐艦(開始以為是奧匈驅逐艦,後來在擊沉驅逐艦,浮出海面後,才發覺擊沉的是意大利軍艦)在塞浦路斯海域發生遭遇戰,就我個人觀點,這是很微妙的事件。眾所周知,自從戰爭爆發後,意大利與奧匈帝國雖然組成聯軍,但兩國因為歷史淵源,不光心不和,他們連面也不和的,等於兩股繩子沒有擰成一股,和地中海強大的英國艦隊相比,分了力量自然就弱了。從戰爭爆發到現在,兩國艦隊一直不敢出海尋求主力對決。」 「在我們進駐拉塔基亞後,地中海原來的形勢一直沒有改變過。就這次與同盟國軍艦在塞浦路斯突然遭遇,我以為這是十分反常的,有可能是我艦隊攻擊了薩洛尼卡後,同盟國要對我們進行報復。至於天黑前兩國主力艦隊溜走,這很好理解,應該是行動暴露後,他們不得不撤退了。」 章騫手指輕輕叩擊著楠木桌,看著王林斌平靜地問道:「那麼意大利『勇敢』號驅逐艦呢,他們為什麼不撤?」 「對潛攻擊來隱藏主力艦隊撤退。」王林斌很肯定說道:「他們不是不想撤,而是在撤退時,遭遇英國飛機,躲避中被箭魚號擊沉。」 章騫微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沒那麼簡單。」 歐陽鐔贊同道:「是啊,意大利與奧匈帝國不和,這世人皆知。兩國軍艦聯合出現在塞浦路斯,這很讓人意外,就兩國軍艦可以聯合出航,這已經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了,現在又出現在塞浦路斯……在背後必然隱藏著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王林斌有些不以為然:「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英國人應該比我們更著急,畢竟出現在塞浦路斯,對英國人而言,他們受到的威脅遠比拉塔基亞這裡要大。」 「希望如此。少校,能不能把此次戰鬥詳細經過再說一遍,電報上那些東西就用不著說了,捉迷藏捉了六小時,再順利也順利不到哪去。」章騫臉上顯露出對潛艇部隊的輕蔑。 大家都是海軍,原本應該同聲相應的,只是軍隊內部山頭林立,陸海空三軍彼此之間矛盾叢生,就是海軍內部,水面艦艇與潛艇部隊也有不少分歧,大家總以為自己是最重要的,是戰爭的主角,是紅花,而別人應該替自己服務,是配角,屬於綠葉…… 既然大家都這樣想,沒有矛盾才奇怪了。 「首長,電報上說的與具體經過沒什麼區別……」王林斌再次將自己隨行箭魚號出航的經過向對面的兩位首長做了匯報。 事情經過很簡單,一艘中國遠征軍的潛艇執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巡航任務——因協約國海軍在地中海擁有強勢地位,同盟國的海軍軍艦一般輕易不敢出港活動,更不用說跑到同盟國海軍家門口來耀武揚威了,箭魚號的巡航任務跟公費旅遊沒什麼區別,至少對王林斌和小泉壽夫來說,就是如此——卻遭遇敵對國家軍艦圍擊,在海面下東躲西藏了好幾個小時,在敵人艦隊主力撤走後,終於瞅準了機會,將一個對手送進了海底。當然,具有紳士風度的王林斌對箭魚號沒有救援敵人落水的水手感到十分遺憾,某種程度而言,是極為氣憤的,可誰叫他不是潛艇艇長呢?在善意的提醒沒有作用後,他也只能無奈地對海面上的遇難者說聲抱歉了。 「我認為這違反了戰爭法,雖然沒有射殺失去戰鬥力的對手,但在大海上,對這些遇險者置之不理,這是變相的屠殺,要知道,鬼才曉得什麼時候有船隻從那片水域經過,我們要是不救助,那些落水官兵生存的機會實在渺茫。很遺憾,艇長不是這樣認為的。」 章騫與歐陽鐔交換下目光,歐陽鐔叼起雪茄,點燃後,吐出一團煙霧,慢吞吞說道:「理論上來說,你的想法沒有錯。但這是戰爭,是鋼鐵時代的戰爭,是關係到國家生死存亡的戰爭,以前那種騎士精神還是見他媽鬼去吧,我們的戰俘營不大,容納不了那麼多戰俘。就我個人認為,上尉做法沒有錯誤。當然,他要是能給那些落水者幾塊木板就更好了,這至少說明我們給失敗者提供了幫助,司令員,你認為呢?」歐陽鐔側過身徵求章少將意見。 章騫臉色有些難看,喉嚨嘟囔兩下毫無意義的音節,緩緩道:「必要的騎士精神還是需要的,我們是人,不是禽獸,作為中國軍人,必須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當然,在那種特殊環境下,我以為潛艇艇長做法雖然值得商榷,但沒理由指責。我看這事情到此為止,少校就不要四處張揚了,到時候被動的不光是潛艇,我們也要連帶進去。」 「明白了,首長。」 歐陽鐔打了個哈哈,將尷尬帶了過去,轉還話題道:「那個觀察員,小泉少尉的表現實在出人意料,這很讓人難以理解,他是怎麼從海軍軍校畢業的。」 電報裡有關戰鬥經過,主要是潛艇與水面戰艦鬥法,而王林斌匯報中,更多的是關於潛艇內部當時的情況,洋相百出,差點毀了箭魚號的小泉壽夫,自然是王林斌聲討對象了。 章騫支著下巴,淡然說道:「這個嘛,日本畢竟是國貧民窮落後的小國,可以想像,他們軍校的教育質量高不到哪裡去。為了建造有點戰鬥力的艦隊,他們將大筆金錢都投入到戰列艦建造中,緊跟世界潮流,可潮流是那麼好跟的嗎?從『薩摩』級戰列艦到『河內』級戰列艦,耗費巨資造出來戰列艦,還沒下水已經過時。雖然問題一身,13年竣工的扶桑號戰列艦算是勉強趕上世界潮流了,可我國與英國新銳戰列艦主炮已經15英吋了,而扶桑艦主炮只有14英吋——要知道美國11年服役的得克薩斯號戰列艦上裝備的主炮也已經14英吋——就這還是問英國引進的技術,他們國內原來的技術連14英吋都拿不下來,更不用說15英吋艦炮了。一心趕超世界先進潮流,雄心壯志值得讚揚,可窮兵黷武,造成國內經濟處在崩潰邊緣,這只能與世界先進水平越拉越大,把錢都投到永遠看不到底的軍艦上,其他方面可沒那麼多資金支撐。軍校,也是需要錢的地方啊,要想培養出真正優秀海軍人才,還得到英國去……當然,我們的馬尾海校也不錯。不過從日本走過道路,我認為很有我們值得借鑒地方,像12年造艦計劃,需要同時動工建造十艘最新型戰列艦,我以為這就有些過了,我們的財力雖然充裕,一時造如此之多戰列艦,對財政來說,負擔也是極為沉重的。」 「司令員說的再正確沒有了。」 「一針見血,日本天皇可沒有這麼深的見識。」 歐陽鐔與王林斌倆人在少將說完後,同時點頭贊同少將的觀點。 章騫將大簷帽取過來,戴在頭上,站了起來朝外面走去:「具體過程我已知道,你們還是先回肇慶艦吧……做好準備,敵人艦隊突然出現在外圍海域,相信上將會派出艦隊去搜尋,說不定就是我們。上帝保佑,這次遭遇戰只是一個意外。」 歐陽鐔站起來衝著少將笑言道:「難道司令員你還害怕跟那些垃圾軍艦作戰嗎?別忘了,我們迪化艦在巡洋艦中是無敵的!」 站在門口,剛拉開艙門的少將扭頭問道:「眾志成城號呢?」 眾志成城號,是奧匈帝國建造的無畏艦,它的原名是維裡布斯。烏尼基斯號,拉丁語意思是「以聯合的力量」,翻譯成中文就成了眾志成城了。讓巡洋艦去跟無畏艦相比,這自然過分了一點,可這是戰爭,戰爭中不可能按照自己心願挑選作戰對手,你可能跟一艘近海炮艦交手,也可能跟一艘超級無畏艦過招。就這角度而言,拿迪化艦與眾志成城艦來比,並不算太過分。 歐陽鐔一愣,失去了自信:「呃……這倒難說,不過加上庫倫號,兩艘打人家一艘總可以罷?」 眾志成城號可是滿載排水量兩萬一千兩百五十五噸的大傢伙,它擁有四座三聯裝12英吋45倍口徑的主炮,12門5。9英吋副炮,而迪化號10英吋50倍口徑的主炮射程、威力雖然與眾志成城號上主炮差不多(差距還是有一些的。至少射程上比12英吋45倍口徑主炮少了四百碼),但迪化號上只有6門主炮,7座4英吋副炮塔,在火炮數量上,遠遠落後於眾志成城號。兩艘軍艦真要一對一遭遇上,迪化號只能跟老鼠一樣亂竄,靠速度優勢(歐根親王號最大速度只有20節)逃之夭夭了。要是迪化號與庫倫號兩艘打眾志成城號一艘,歐陽鐔認為這至少還有一戰之力。 「上校,不要忘了,眾志成城號這樣的軍艦並非一艘,還有歐根親王、泰格霍夫、聖伊斯特萬三艘同級艦。要是這樣的四艘無畏艦跟我們對戰,而你又不想逃跑,那你還是祈求上帝保佑你好了。」 「我不信上帝,我只相信菩薩。」 「都一樣,還有,希望上校你的預感永遠是那麼準確。我現在要找艦長商量一下,就不送你們離艦了,再見。」說完少將沖會客室裡倆人點了下頭走了出去。 「首長,我們又要出海戰鬥巡邏了嗎?」 「也許吧,鬼才知道。」歐陽鐔學著章騫的習慣動作,聳了聳肩膀——章騫在外面當武官有些年數了,很多習慣上面,他跟西方人沒什麼兩樣——看著合攏的艙門,歐陽鐔將大簷帽扣在腦袋上:「箭魚號在塞浦路斯的遭遇實在出人意料,相信總部會派軍艦搜索敵人艦隊,當然,我認為我們艦隊出海可能性不大。」 王林斌幫歐陽鐔拉開了艙門,跟在上校身後走了出去,邊走邊說道:「是啊,我們剛剛才打完薩洛尼卡,軍艦還沒徹底維修完畢呢(重新油漆工作還未結束)!這裡分艦隊又不是只有我們一家,總不能每一戰都由我們打,其他人也該活動活動手腳了。」 「話雖沒錯,但必要的準備還是需要做的……對了,這幾天休假,你就不要去雲仙樓了,省得惹上是非。」 「雲仙樓?……哦,久留米慰問團吧。首長您是知道的,我可從來不去那些烏七八糟的地方,這一點請首長放心即是。」 「我不過是特意提醒一下,我還是信任你的。」 王林斌有些好奇問道:「多謝首長信任。不過首長,為什麼要特意提醒我?」 歐陽鐔站住腳步,望著碼頭方向,在巨大的吊架後面,遠方有幾座白色的房屋,白牆黑瓦,在陽光下分外顯眼:「你隨箭魚號出航這幾天,遠征軍總部派人到拉塔基亞調查來了。」 王林斌有些明白過來:「調查慰問團?這是公開的秘密,總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影響部隊戰鬥力,那些大員們不一貫睜只眼,閉只眼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問題是從本質上來說,慰問團裡的那些女人等於軍妓。這要是國內一些沒長眼的報紙刊登出去,有些人是要掉腦袋的。」 「誰敢刊登這樣新聞?就算刊登了,軍方大可否認即是,又不是沒有否認過,上次那個日本蠢女人不就因為亂說話倒了霉嗎?……難道這次又有人將這事情捅出去了?不可能吧?報紙怎麼敢刊登對軍隊不利的新聞,他們還要不要飯碗了?國內百姓又怎麼會相信?!」 歐陽鐔歎了口氣:「是啊,報紙自然不會刊登這樣新聞的,不過巨大的壓力還是讓總部不得不走走過場,這幾天禁止一切軍人去慰問場所活動,至少要等風頭過了才能恢復原樣。」 「到底怎麼回事?」 「也不知我們的空中英雄受了什麼刺激,居然在記者面前說是軍方為了維持部隊戰鬥力,對日本女人在前線賣淫大開綠燈,現在前線到處都是妓院,說是妓院比日本國內還要多。空中英雄這麼一說,那些記者還有不跑到總部詢問道理?」 王林斌驚訝的睜大了雙眼,倒吸口涼氣:「天!不過是空中英雄而已,居然這麼大膽,這事情也能捅出去?他就不怕上軍事法庭嗎?」 「闖禍的空軍豹子,你認為誰有那個膽子請他上軍事法庭?」 「豹子杜申利?!」王林斌再次張大了嘴巴,歐陽鐔雖然沒說話,可沉默卻證明了惹禍的就是這位空軍英雄,好半天,王林斌才合上嘴,哭笑不得地說道:「這下這頭豹子可給空軍惹下了天大麻煩了,也不知道空軍上層現在急成什麼樣了。」 「可不是!不知這位杜英雄哪根神經不正常,或者他在慰問所沒享受到皇帝一樣待遇,感到十分不爽,或者他真的很有正義感,總之,這位仁兄居然在記者面前大放厥詞。把這事情也抖摟出來,他說軍隊養了群軍妓,不等於把炸藥包塞到總部大樓裡了?這不是打總部那些將領臉嗎!可杜申利又是空中頭號王牌,報紙上有關他的新聞比參謀總長還要多!誰又有那個膽子讓他徹底消失?!」 王林斌對這個空軍豹子欽佩不已,他同樣反感軍人找妓女,可他卻決沒有膽子把這事情捅出去,要知道,這可是要被人打黑槍的,而這位杜申利卻什麼也不管不顧,愣是對著記者說了出去! 「軍事法庭是不會有人送他進去,不過小鞋一定要給他穿了。」 「完全正確。空軍拿這位英雄沒辦法,說什麼未來的海戰是屬於天空的,一腳把這位英雄踢給了我們海軍,讓他去剛剛抵達拉塔基亞的『華山號』航母上擔當艦載機飛行員,說是這裡更適合他。反正空軍手伸不到航母這來,再捅什麼簍子,那就是我們海軍事情了。」 王林斌嘴角牽動一下,有些同情地說道:「可憐的杜申利,竟然讓自己人排擠出來了。不過這麼一位惹是生非的英雄,我們海軍會接收?」 「不要忘了,杜申利可是我們空戰頭號王牌。空軍不識貨,海軍還是需要的,薩洛尼卡之戰,要是杜申利在天上,我們打的就不會那麼苦。所以,海軍會給他一個溫暖的家。」歐陽鐔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望著西邊浩瀚的海洋,不帶一絲感情:「現在這位豹子應該到家了。」 王林斌朝上校看著的地方望去,那邊除了幾艘朦朧的軍艦身影,看不到體型龐大的航空母艦停泊在什麼地方。天空有飛機發動機轉動聲,不過今天雲層比較低,只聽到聲音,看不到飛機,也不知華山號與豹子在什麼地方。 「海冬青II型戰鬥機一架,方位045!」 正在艦橋上悠閒地一邊喝著茶,一邊品嚐椰棗的鄭良延空軍少校離開靠椅,走到欄杆邊看著右前方天空。一架銀白色三翼飛機穿過雲層,出現在視野裡,正在接近中。 鄭少校走回剛才躺著的地方,將茶杯放下,正了正軍帽,敲開艦長室:「艦長,杜申利來了。」 躺在床上看凡爾納寫的小說看得入了迷的華山艦艦長江仁輝海軍上校,在鄭少校重複兩遍後,他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杜隊長飛機已經降落了?」 「沒有,還在天上,等候降落命令。」 「這事情你去處理好了,用不著降落一架飛機這種小事也要麻煩我。」 「明白了。」鄭良延朝江仁輝上校行過軍禮,轉身走了出去。 鄭少校一離開艦長室,江仁輝再次躺了下來,隨手抄起小說,翻了幾頁卻發現自己現在一點也看不下去——全讓鄭良延鬧的,無非是補充一名優秀一點的飛行員,這位空軍派駐華山艦代表卻好像吃了虎鞭,上躥下跳,興奮的不得了。有事沒事總要把他所知道的有關補充飛行員情況在江仁輝耳朵邊嘮叨兩句。 當然,江仁輝也明白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屬下的飛行員大有來頭,就名氣而言,他可比作為上校艦長的自己高多了。杜申利,這個響亮的名字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除了古人跟智障——那可真是只要他在天上,天空將沒有王牌的角兒啊。從戰爭角度考慮,艦載航空兵多這麼一張牌自然是好事情,可麻煩的是:這位空軍的豹子,不光打敵人的戰績可觀,對付起自己人來,他同樣很有一手。雲仙樓事件讓空軍大丟臉面,雲仙樓停業整頓,杜申利指揮的中隊,除了他這個中隊長,其他所有飛行員停飛接受審查,這個捅了天大簍子的杜申利,自己也被一腳踢到了海軍。 能闖這麼大的禍,海軍航空兵在為得到一員虎將高興時候,也不能不擔憂這個虎將是否是海軍航空兵的禍根,他要把在空軍那一套帶到海軍來,到時候倒霉的不成了海軍? 這次杜申利調動過來,按理說,杜申利應該先接受十小時模擬甲板起飛、降落後,再登艦接收航母調撥給他的飛機。可寵壞了的杜申利居然說自己飛行技術過硬,用不著接受陸地模擬飛行,駕駛他描繪了豹子頭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直接在航母上降落,加入艦載航空兵,而空軍為了早日將這個瘟神送出去,只要杜申利提出的條件,他們是有求必應,連將空軍飛機送給海軍這種很招周上將忌諱的事情,他們也二話不說就答應。 海冬青II型戰鬥機是按照陸地野戰機場標準設計的,而海上航母的飛行甲板,與陸地機場畢竟不一樣,杜申利居然想把空軍的空優戰鬥機降到航母上!真是吃了豹子膽。 「來了!來了!」外面不少人咋咋呼呼喊叫著。江仁輝無心繼續躺下去了。將小說丟在床上,站起來整理好軍服,拉開艙門走了出去。剛走出艦長室,只見一架銀白色三翼戰鬥機壓低了機頭,發出怪叫從天上朝著艦橋衝了過來。飛機速度不快,高度越來越低,看起來快要跑到艦橋下面了。艦橋上空軍代表鄭良延少校扯著變了調的嗓子,拚命衝著直衝過來的戰鬥機搖著小紅旗,而飛機上的飛行員卻彷彿根本沒看到,繼續逼近。 看著戰鬥機快要與艦橋相撞,江仁輝渾身一激靈,後背冷汗直冒,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這是哪個混蛋飛行員?」看飛機型號,這是空軍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從通報上來看,駕駛飛機的應該是空軍上尉杜申利。可真要是杜申利,他現在應該考慮降落,而不是自殺一樣,衝著艦橋橫撞過來。電光石火間,一個問號出現在江仁輝腦海中。 眼看飛機與艦橋就要相撞,江仁輝不由一閉眼,心裡喊了聲「完了!」,可幾秒鐘過後,應該出現的火爆飛機與軍艦相撞的場面並沒有出現,江仁輝睜開眼,卻發現那架海冬青II型戰鬥機迅速拉起了機頭,高速怒吼著從艦橋上空掠過,一個側翻朝航母正前方飛去。轉彎時,在戰鬥機右翼翼尖處,一面小紅旗隨風飄了下來,慢悠悠朝海面落去。 「該死的杜申利!有種你給老子下來!」江仁輝看到鄭良延少校從艦橋甲板上爬了起來,跳著腳,指著正在天空飛行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破口大罵。他手中小紅旗不知去向——江仁輝這才知道飛機翼尖掉下來的小紅旗是什麼地方來的。 鄭良延剛才差點嚇死,任憑他怎麼搖動紅旗,那架戰鬥機好像就是要跟他過意不去,愣是筆直朝他俯衝下來,眼看飛機螺旋槳就要將自己攪成肉醬了,鄭良延兩腿一軟,丟下小紅旗,撅著屁股抱頭趴在甲板上,可那架戰鬥機卻在和甲板相撞前最後時刻,機身一側拉了起來,紅旗還沒落在甲板上,已經被戰鬥機機翼帶了起來,要是剛才趴下動作稍微遲緩那麼半秒鐘……相信帶走的就不是紅旗,而是他鄭良延了。劫後餘生,由不得鄭良延不火冒三丈。 任憑他鄭良延如何跳著腳,指著飛機大罵,那架飛機上的飛行員卻聽不到。只見空中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8字,一壓機頭,再次從航母島式建築前面掠過,飛機帶起的氣流將幾個軍官大簷帽刮飛,接著,戰鬥機在航母上方表演了橫滾、空翻、小半徑盤旋、甚至還有垂直平面拉觔斗!一個俯衝,距離航母甲板最多只有幾米高了,卻突然陡直拉起,急升起來又一個轉彎,來個倒8字飛行,再來一個俯衝,再急速升起……要知道作為單座單發三翼制空戰鬥機,海冬青II型戰鬥機擁有:速度快、升限高、火力熾烈、水平機動性好的優點,但它的垂直機動性能歷來遭到飛行員詬病。這架飛機居然將別的飛行員無法做出的機動動作,在這架戰鬥機上極為完美地展現出來。 每當那架海冬青II型戰鬥機做出一個特技飛行,航母上的官兵們就是一陣叫好聲,江艦長與鄭少校看傻了眼,他們從來沒看到過一架飛機能做出這麼多機動動作,鄭少校早就不再怒罵了,張大了嘴,眼睛眨都不眨,死盯著圍繞華山艦表演的戰鬥機。 表演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在大家還沒看過癮時(有些意志薄弱者卻因為過分緊張,需要醫生救助。對這些人來說,哪怕是一秒鐘,那也等於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戰鬥機已經進入降落航線,在低空炫耀性來了一個橫滾,吱地一聲起落架與甲板接觸,在甲板上滑行了一小段距離,停穩了。空軍戰鬥機居然十分隨意就在海軍的航母上降落下來,江仁輝上校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戰鬥機裡的飛行員可從來沒有接受過甲板降落訓練,這簡直太讓人難以置信了,他是如何在移動中,搖擺起伏不定的航母甲板上,尋找到降落時機的?江仁輝不能不感慨,這才是真正的王牌!只要給架飛機,哪怕讓他在糧倉內表演飛行特技,這位綽號叫豹子的傢伙也能輕而易舉辦到,當然,他要是不給上級惹來一大堆麻煩,那就更完美了。 螺旋槳已經停止轉動,甲板上湧出無數人員,人們飛奔到戰鬥機旁邊,迎接心目中偶像到來。 剛停穩的飛機兩旁冒出無數人頭,坐在座艙裡的杜申利長出一口惡氣,解開扣著的保險帶,站起來很是瀟灑衝著迎接自己的人們揮手致意。 對自己從空軍跑到航母上擔任飛行員,從心底來說,杜申利是一肚子不滿。空軍的飛機都是大傢伙,速度快,航程遠,火力強悍,海軍航空兵呢?為了適應航母起飛降落(有的還是水上飛機),海軍的飛機都是些小不點,速度慢航程短,至於飛機上裝備的武器,按照空軍飛行員說法,也就打野鴨還可以。飛機有這麼大差別,作為受重視程度,海軍飛行員更是不能與空軍飛行員相提並論,至少在機場上,每當杜申利戰鬥歸來,都有無數記者排著隊要採訪他,海軍呢?杜申利無法想像,航母上是否有記者等著採訪自己。在空軍,他可以到前線晃悠兩圈,運氣好的話,能遇到敵人飛機,到時候給自己機身上增添幾個五角星,海航?整天面對大海,浩瀚的海上尋找一架敵機,那可比泰山發現一隻老虎概率還要小。沒有敵人,讓渴望戰鬥的杜申利如何生活? 把他丟在鳥不拉屎的軍艦上,杜申利相信這一定是自己原來上面的頭頭腦腦心懷不軌。那些只知道如何往上爬的混蛋,討厭自己說真話,千方百計要排擠正義的自己。杜申利曾經據理力爭過,可他不過是個上尉飛行中隊長,雖然名氣大點,在以資歷、官銜說話的軍隊中,他的抗爭聲音小的還不如蚊子叫,自然沒什麼效果。 雖然胳膊擰不過大腿,杜申利還是用自己的聲望,爭得了把自己的座機帶到海航去的權利——也許空軍為了早日將他趕走,不想在這方面節外生枝。 離開心愛的空軍,到華山艦上報到,火氣很大的杜申利在空軍基地上空,進行了他在空軍的最後一次飛行表演,用一連串眼花繚亂的飛行特技,讓那些「瞎了眼的狗雜種」(杜申利自己是這樣理解空軍軍官)後悔把他這王牌飛行員放走。等出了那口惡氣,還沒飛過海岸線,大片雲層差點讓一肚子氣的杜申利迷航,找不著華山艦。從雲裡鑽了出來,尋到自己今後的棲息地,杜申利突發奇想,要用飛行表演,給海航的那些傢伙看看,證明自己是多麼優秀的飛行尖子。於是低空過場、小半徑盤旋、空翻、橫滾……只要杜申利認為有必要的,他都一口呵氣連貫地演繹出來。當然,低空過場高度壓的有些低了,那個搖著小紅旗的空軍官員(在天上從制服上面,杜申利就辨認出鄭良延身份來了,朝他飛過去,完全是因為杜申利拿他當成替身,發洩自己對空軍官僚的不滿)被嚇唬的夠戧。而那個觔斗也表演的過火了些,起落架就差那麼一點就要與艦橋擁抱了。別人看的驚險刺激,杜申利自己也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幸好,那場到來宣言算是結束了。 衝著迎接的人群揮舞著右手,杜申利還有閒工夫,用左手將自己珍藏著的心愛的酒壺從座艙內取了出來,擰開蓋,將裡面的花彫一飲而盡。優雅的姿勢博得在場眾人一片喝彩聲,只是軍艦上沒有女人,那種興奮的讓人窒息——讓杜申利得意——尖叫聲沒有響起,這不能不說讓人有一點小小的遺憾。 「杜申利——你個該死的混球,給我下來!」 人群中傳來與歡呼不諧調的聲音,順著聲音傳來方向望去,杜申利看見一個空軍少校歪戴著軍帽,面紅耳赤拼了老命在人群中擠,奮力想要衝到飛機這裡來,可人太多了,他的努力效果實在不怎麼樣。於是只能隔了老遠,惡狠狠地瞪著杜申利,扯著嗓子大喊大叫。 杜申利從座艙裡爬了出來,幾乎是被人們抬著離開了飛機,在遠比他走路好費勁的一段路程之後,他與那位空軍少校面對面了。 沒有脫下飛行服的杜申利一點也不莊重,舉起手勉強算是意思個軍禮,手沒放下,卻伸到後面,側著腦袋,撓了撓頭,眼中有些迷茫地問道:「少校,您是……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大好,不知道航空母艦上還有空軍存在。」 鄭良延差點沒讓疲懶的杜申利氣死。雖然飛行員歷來屬於眼高於頂的主兒,可自己也是空軍少校:「上尉!本人是鄭良延空軍少校,空軍派駐華山艦代表,負責具體指揮航空母艦一切飛行器。我不管以前你有怎麼樣光輝業績,從現在開始,你要服從本人指揮!」 杜申利微歪著脖子不吭聲看著鄭良延,那眼神好像在說「少校算什麼東西」,邪邪的眼神讓鄭良延越看越生氣。 鄭良延越看越是生氣,橫眉怒目一通臭罵:「杜上尉,你知道自己剛才都幹了些什麼嗎?你剛才的表演是極為危險的,你的小命交代了,沒有什麼人會心疼,可這架飛機卻是空軍財產,要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讓空軍無端損失一架飛機,哪怕你還活著,你也要上軍事法庭!你那些所謂飛行動作,更有蓄意謀殺軍艦人員嫌疑……我現在宣佈,上尉,你被停飛了,關十天禁閉!」 不吭聲的杜申利在鄭良延少校說出停飛、關禁閉後,終於開口了,可懶洋洋的話語,卻讓鄭良延氣個半死:「停飛禁閉是嗎?你又不是飛行員,怎麼知道什麼動作是安全的,什麼動作是危險的,憑什麼關我禁閉,難道就因為你是少校?」 鄭良延簡直是在咆哮了:「不錯,就因為我是少校,而你是上尉,本人是上尉(上尉這個詞鄭良延說的十分重,好像刻意在提醒杜申利倆人之間還是有差別的)你的直接上級領導,我有權處置任何違反軍規的手下!憲兵……快過來,把這個飛行員帶下去!」 杜申利露出天真的笑容,那笑容簡直能謀殺良家少女,卻也能讓火頭上的上級更加生氣。杜申利整了整飛行服,將領子翻了下去,指著肩章衝著鄭良延很是不好意思說道:「對不起,可能讓您失望了,我也是少校。」 鄭良延張口結舌,看著杜申利說不出話來。杜申利用手指彈了彈肩章,看著啞口無言的少校很是同情地繼續說道:「您這話要是今天早上說,我可能真的被你關了禁閉,可上午有個挺著啤酒肚,自稱是空軍中將的傢伙,說什麼我被提升為空軍少校了——當然,我可不能保證這人一定是空軍中將,他自己說的嘛,而且別人也這樣稱呼他,那麼他總該是罷?就算中將可以作假,這封軍官委任書總不可能是假的吧?」杜申利從飛行挎包裡翻出一個紅皮小本子,在鄭良延眼前晃了晃:「你是少校,我也是少校。少校同志,難道你要關一個同級軍官禁閉嗎?可以,不知禁閉室在什麼地方?」 「呃——您是少校?」鄭良延翻了翻白眼,問的有些愚蠢。 「如假包換。」 鄭良延自然沒有權利把一個同級軍官送進禁閉室,周圍那麼多海軍人員,看著大家幸災樂禍看自己笑話的眼神,鄭良延覺得自己所有的面子都讓這該死的杜少校丟進了海裡。要是沒有人,他非掏出槍,給杜申利來一下子不可,可現在畢竟不成。 鄭良延現在對空軍上層那些官僚們有著說不出的憤恨,那些人為了早日將禍根送走,飛機可以允許他開走,連軍銜也可以晉陞一級。什麼時候不好晉陞?偏偏在他走的時候晉陞,而且還不將這晉陞令通知自己!一艘航母上,空軍代表是少校,手下的飛行員也是少校,這讓他鄭良延如何管理?雖然空軍歷來不重視海軍艦載航空兵,可也不能搞出這種麻煩事情來啊! 鄭良延現在心裡不停地告戒自己,要動用一切關係,使盡一切手段,盡早調離航空母艦,在這裡沒有晉陞機會不說,指不定上級什麼時候又送一大堆刺頭給自己呢! 「既然你也是少校,我自然不好關你禁閉。但是,」鄭良延又瞪起了眼睛,重重地重複道:「但是!作為飛行員,你剛才的舉動是絕對錯誤的!我要將你的行為上報上級,由上級處理!」 杜申利撇了撇嘴,吊兒郎當說道:「請便,我聽說從登上航母開始,我就是海軍航空兵一份子,空軍既然將我發配到這裡來,他們手好像伸不過來了吧?」 鄭良延好像一隻飢餓的野狼,惡狠狠盯著杜申利,而杜申利卻好整以暇面帶微笑衝著周圍人揮著手,還很噁心的學習西方浪蕩子的樣子,不時拋幾個飛吻。看著小人得志的杜申利,鄭良延覺得自己在這裡呆著,簡直是一種受罪。 「少校,我的臥室在什麼地方?行李什麼的都有吧,這次過來實在匆忙,除了一些信件,啥都沒帶,上級說這裡全有,我想,上級總不會騙我吧?」 杜申利居然將少校當成了勤務兵!鄭良延吸了口氣,平緩一下情緒,長吁一聲,轉頭朝飛行艦橋走去:「要找住的地方就跟我來,別沒事在這裡瞎顯了。」 杜申利連忙推開人群,跟著鄭少校走去。要是跟丟了少校,指不定這個剛剛讓自己羞辱一把的傢伙會給自己出什麼難題呢! 剛走到艦橋邊,舷梯上有人攔住了杜申利的去路。 「空軍豹子杜申利?」 杜申利抬起頭見面前站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臂章上表明此人身份是上校。在離開空軍到華山艦來之前,已經有人跟他介紹過華山艦基本情況(不知道鄭良延身份,那完全是因為杜申利看到鄭良延穿著的空軍制服,心裡極為不爽,把鄭良延當成自己對空軍的出氣筒了),明白華山艦上只有一名上校,艦長江仁輝海軍上校。要不是戰爭,上校現在應該正在北戴河釣魚中。 「報告首長,空軍少校杜申利奉命前來報到!」 杜申利麻利地朝艦長行個軍禮,站在一邊的鄭良延心裡酸溜溜地想著:「狗眼看人低!老子要是中校,你小子還不跟哈巴狗一樣恭敬?」 江仁輝回過禮,點了下頭:「很好,歡迎杜少校加入我們行列。」 「下屬新來乍到,一切還請首長多多關照。只要首長有什麼吩咐,我保證堅決完成。」說完杜申利露出牙齒笑了笑:「當然是飛行任務,我是飛行員,除了駕駛飛機,其他可都不會。只要有戰鬥任務,我保證,決無二話。」 江仁輝慈祥地看著杜申利:「空軍豹子嘛,你的大名我們可是早有耳聞,放心,有戰鬥任務一定會考慮你的。」 杜申利很是認真更正道:「不,豹子是屬於從前的,自從降落在華山艦,空軍的豹子就消失了,以後只可能存在海軍的空中霸王!」 年輕的杜申利說話說的夠狂妄,江仁輝仔細端詳杜申利,從年輕軍人緊繃著的臉上,他讀出這個年輕軍人對空軍有著多麼大的失望。想想也是,他的榮譽都是在空軍服役時取得的,而杜申利也給空軍長了不少臉,就因為說了兩句實在話,空軍居然將他發配到海軍來。到現在為止,海軍航空兵還沒打一仗,不過是訓練訓練再訓練,可想而知,年輕的少校對空軍有著怎樣的心情。 江仁輝語重心長道:「豹子在哪裡都是豹子。小伙子,別洩氣,空戰並非只有陸地上空才會打,以後有得是戰鬥給你去打。海空霸王嗎?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是,明白了首長!」 單純的杜申利感到自己受到重視,心情立刻由陰雨天轉為大晴天。 「只是在你成為海空霸王前,我要關你三天禁閉。」 「啊?」很是開心的杜申利傻了眼,鄭良延卻在旁邊冷笑起來。 「你剛才的飛行表演很不錯,駕駛技術只能用精湛來形容,可以說,海航找不出一名飛行員可以與你的技術相提並論。但是,你的飛行又是極為危險的,你那個俯衝,差點讓我們尊敬的空軍代表遇難!」江仁輝看了眼旁邊義憤填膺的鄭良延,語氣說的很重,心裡卻想:「你要是真的把這個混蛋掛了,我倒要給你頒發勳章了!」 「為了讓你吸取教訓,找到住所後,自己到禁閉室報到吧。」 「……是。」剛才還得意洋洋的杜申利現在成了霜打的茄子,徹底蔫了,垂著腦袋跟著鄭良延走。 江仁輝看著鄭良延帶著杜申利消失在舷梯轉角處,剛要轉頭走到甲板上,看看杜申利駕駛過來的空軍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看看空軍戰鬥機與海軍自己研製的有那些區別,卻聽杜申利在上面喊了起來:「只要有仗打,老子就是永遠的空中霸王!」接著就是放肆的大笑。 「這孩子,關禁閉也嚇唬不了他……勤務兵,到我房間拿幾本書給杜少校送到禁閉室去,有關海軍書籍,別把我在看的小說拿去。」江仁輝苦笑的搖了搖頭,繼續朝前走,心裡卻知道,自己開始喜歡上單純的杜申利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四章 神秘老者(一) 「請問您是徐同志吧?跟我來,您可不知自己運氣多麼好,首長點名要求見您呢!」 車廂交界處,徐永晉正在安慰傷心的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有人站在了他的身邊。一抬頭,只見倆個長相猥瑣的乘警,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搓著手正在自己背後。 徐永晉低下頭,看著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等下我來找你。」 初次見面的男人詢問名字,女孩臉一紅,低著頭玩弄裙皺,小聲說道:「陳春麗,耳東陳,春天不美麗。」 「春天不美麗?」徐永晉反應過來,不由一樂,只有喜愛成分,不帶一絲其他想法,用手指輕輕按了下女孩鼻尖,微笑道:「怎麼會不美麗呢?春天最美麗了,你是春天生的吧?」 女孩不出聲,羞紅了臉點了點頭,輕微的讓人很難看出來。 「春麗,你到我座位上先坐著,還有好幾站呢,目的地沒那麼早到,等我回來我再跟你說真實的戰爭好麼?等著我。」說完,徐永晉跟著倆名顯然等著有些不耐煩的乘警,離開車廂交界處。 「報告……首長,逢您指示,我們把徐同志請來了。」 徐永晉被倆個乘警帶到了舒適的軟臥車廂。剛進軟臥車廂,他就看到車廂狹小的走廊上,好像列車上所有的乘警都過來了,接受檢閱一般,扳起了臉,目不斜視腆著肚子從車廂這頭挨個排到車廂另外一頭,剛才跟著老人的那倆個年輕人,現在正跟哨兵一樣,挺直著身軀,一臉嚴肅站在一個包間門口。從站姿來看,那些乘警跟一群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臨時拉出來的地痞流氓一個模樣,至於那倆名警衛員,一眼就能看出這倆人是真正的殺手。 「請進……你們倆個退下,只允許徐同志一人進去。」 想要跟進去的倆名乘警只能訕訕一笑,喏喏稱是退到走廊邊,學著其他人樣子,靠邊站立。徐永晉感覺自己如在夢境,這樣的事情他從來都未想像過。倆名警衛員衝他和善地笑笑,徐永晉報以很是僵硬的乾笑,至於兩條腿,現在灌了鉛,縱然知道應該邁步進去,卻連抬也抬不起來了。 如此大的排場,讓久經沙場的徐永晉也不敢大聲呼吸,車廂裡氣氛讓人覺得十分壓抑,沉重的好像要把他徐永晉壓趴在車廂走廊上。裡面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可徐永晉卻不敢肯定,不光不敢肯定,他連想像也不敢想像,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一個警衛員看出徐永晉讓車廂裡的氣氛,壓的有些不能呼吸,更談不上主動進去,輕輕拍了拍徐永晉肩膀,和善地說道:「進去吧,不要讓首長久候。」 徐永晉嚥了下唾液,漲紅了臉,困難地點了點頭,吐出幾個字:「是,我知道了。」 說是這麼說,可他的腿還是邁不動。 包廂裡傳來老者和悅的說話聲:「是徐小哥來了麼?門沒鎖,請進來吧。」 徐永晉微閉上眼,努力平息一下激動的心情,等他睜開眼時,臉上紅潮開始漸漸消退。舉起手正了正軍帽,檢查一下風紀扣——脖子上能感覺到風紀扣沒有鬆開,他還是再次檢查一遍。彈了彈坐皺了的衣擺,至少看起來顯得筆挺些,做完這些事情後,徐永晉仰起頭深深清了下喉嚨,大聲說道:「報告,第十師十九旅三十八團第二營五連三排軍士長徐永晉奉命前來報到!」 「門沒關,請進吧。」 「是!」說完徐永晉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他一進去,警衛員就將房門關了起來。 包廂裡,老者戴了副老花眼鏡,正在看一些文件,徐永晉進來時,他剛將文件放下,轉過頭來看著站在門口的年輕軍士長。 徐永晉雙腿一併,昂首挺胸利索地行了個軍禮:「首長……」 老者擺了擺手,打斷了徐永晉後面那套拜見首長時的規範拜辭,指著對面的座位,笑著說道:「不用客氣了,過來坐吧。」 「按照軍事條令,參見首長時,部下必須保持站立姿勢。」 「軍事條令裡還有一切行動聽指揮,上級叫做什麼就必須做什麼。」 「是。」徐永晉不再廢話,走到老者對面,脫下軍帽,將軍帽托在臂彎,坐了下來。 老者翻了幾份文件,將文件收拾好,摘下老花眼鏡擱在一旁,打量了兩眼坐在對面的徐永晉。在老者目光下,徐永晉連大氣也不敢出,更不用提搶先開口說話了。 「剛才不好意思,談得正好,一些小傢伙卻打擾了我們,逼得我必須處理一下。現在這裡沒什麼人,我們還是繼續聊聊吧。」老者臉上表情有些歉意,好像沒有跟徐永晉深入交流,全是因為他的原因,而不是那些「小傢伙」仗勢欺人:「我知道,你是在海外浴血奮戰過的英雄……」 徐永晉連忙糾正道:「首長過獎了,部下只是參加了幾次戰役,打死了幾個敵人,自己僥倖沒死而已,談不上是什麼英雄。」 「年輕人謙虛點是好事情,現在懂得謙虛的可不多了,真是世風日下啊……不過年輕人,你要知道,謙虛過頭了,那就是虛偽,對一個想要讓自己品德高尚的人來說,虛偽同樣是大忌。」 徐永晉臉有些發紅,雖然他得到過一枚二級紅旗勳章,可他並不認為自己真的是英雄,為了表明自己並非虛偽,徐永晉老實辯解道:「首長,我真的認為自己並非英雄,雖然美索不達米亞戰事中,從開始到結束,我一直戰鬥在最前線。我以為,真正的英雄,應該是那些犧牲了的勇士,是他們用鮮血與生命,換得了其他戰友的生存。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還活著,而那些烈士們卻再也看不到這個美麗的世界了。和他們比起來,我又算什麼呢?英雄,這個稱呼我是承受不起的。」 「是啊,那些戰死在沙場的中國軍人,都是我們民族的英雄。我們生活在和平環境下的百姓,應該牢記自己能安居樂業,享受自由空氣,和戀人徘徊在花前月下,那是多少有名的、無名的英雄,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換來的。那些為了民族自由,為了民族解放犧牲的烈士,永垂不朽,他們將永遠活在人民心中。」老人點了點頭,帶有點傷感地說道。 「首長,我毫不懷疑自己將永遠記住那些獻出了寶貴生命的烈士們。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可能也是遙遠的將來,只要一合眼,我的眼前就出現戰友們倒下身影。」 「沒錯,我到現在也還記得五十年前那些犧牲的烈士,你有這種感覺一點不奇怪。」 「但是,」徐永晉聲音有些急促起來,眼睛緊盯著老者,手指著包廂外面,將自己的疑問拋了出來:「看看國內這些不知道硝煙為何物的人民吧,他們根本沒有見過仗是怎麼打的,他們不知道在消滅敵人同時,我們中國軍人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無數的戰士,充滿對未來生活美好憧憬的年輕人,在這場戰爭中,倒在敵人槍口下。在子彈面前,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這些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還在安全的大後方,一個勁叫喊著『打倒土耳其、打倒奧匈帝國、打倒意大利、打倒德國,為了戰爭,把英國人幹掉也可以,我們只需要戰爭,哪怕跟全世界所有國家開戰都可以』……難道我們的犧牲,就是為了讓這些人在後方毫不負責說這些話嗎?他們怎麼不想想,那些犧牲在戰場上的戰士,他們在後方的父母親人?大家都是中國人,難道只要自己不死,隨便其他人死多少,都無關緊要嗎?軍人保衛自己的國家不受侵略,為了捍衛國家主權、領土完整,打一場預防性戰爭也是完全正確的。但是,我們軍人打的戰爭,要是為了保障這些閒人有滿嘴胡說的權利,對這樣的戰爭,我實在失望透頂。」 老人坐在座位上,靜靜聽著徐永晉的抱怨,從頭到尾他連嘴唇都沒動一下,只是聽徐永晉將牢騷全部發洩出來。等徐永晉不說了,老人指著擺在對面的茶杯,和藹地說道:「小徐同志,先喝口茶吧。」 「謝謝,我還不渴。」 老人站了起來,背著雙手在包廂緩緩踱著步,徐永晉斜坐在座位上,目光隨著老人移動。 「是啊,一些愚人信口開河,傳到外國去是要笑掉別人大牙的,就算沒有傳到外國,讓那些浴血撕殺的戰士們聽到,恐怕很多人也會有跟你相似的困惑。」 「這些人不少,從軍營到地方,在國內,相似的言論,我聽得次數實在太多了!如果人民都抱了這種觀點,我懷疑我們打的這場戰爭,到底值不值得!」 「小徐同志,看問題不要那麼悲觀嘛。你還年輕,思考問題難免簡單化,情緒化。不錯,國內有些人考慮問題是不成熟,但這些不是主流,作為有著一千多年儒家思想熏陶的中華民族,骨子裡還是熱愛和平的民族,歷史上我們大話是說了不少,『敢犯大漢者,雖遠必誅』。可是事實上,中華民族什麼時候把戰爭強加在其他國家頭上了?哪一次不都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反擊?說到底,我們的民族,是一個防禦性意識很強的民族。別看現在我們軍隊是打出去了,蝦夷、菲律賓、美索不達米亞,可這些進攻屬於改善自己的防禦狀態,是攻勢防禦,說到底,還是防禦一種,不過是比以前積極多了。真正的蝗蟲一樣,想要將地球變成自己一家所有,那種思想只存在於西方列國,如英吉利,如法蘭西,如現在的德意志,不可能是我們中國。」 「那麼,為什麼國內還有那些人一個勁叫囂要跟全世界為敵?」 「這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當他真正整開眼看這個世界,並且從閉關鎖國中,解脫出來,融入這個世界,在思想上出現的暫時性波動。小徐同志你要知道,作為傾向保守的東方文明,與侵略成性的西方文明之間,存在巨大、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們安於現狀,而別人卻希望改變世界,衝突由此產生。這場戰爭,說到底是兩種文明的戰爭,是西風壓倒東風,還是東風壓倒西風的戰爭。在文明衝突下,當一個文明面臨生死存亡關頭,竭力抗爭是毫不奇怪的,大家心裡都不清楚,可說的話,做的事,潛意識中,卻將自己真實觀點顯露出來。這也就是為什麼某些人寧願與整個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了。」 徐永晉聽的一愣,面前的這位老者說的那些話,對徐永晉來說,好像太深奧了一點,並不是說徐永晉很愚笨,聽不明白老者說什麼,只是老人說的那些話,要想完全吃透,這需要徐永晉在離開後,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仔細揣摩一二。 「文明的衝突?」 「不錯,對西方來說,這場戰爭不過是爭奪殖民地霸權,是一場狗咬狗戰爭,對我們來說,這卻是一場有關文明的戰爭,如果我們不參與進來,不管是德國取得戰爭勝利,還是英國取得戰爭勝利,當他能獨立支配整個歐洲之日,即是東方的中華文明與西方的歐羅巴文明強烈衝撞之時,而文明之間衝撞,歷史證明,是血腥的,不可調和的,當歐洲人登上美洲時,熱誠迎接他們的印第安人現在還有多少?英國人登上澳洲,當地的土族更是在前些年剛被屠殺乾淨,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為了避免這種局面到來,對我們中華民族而言,最好的局面,就是維持歐洲分裂,在歐洲,不能讓德國取得主導權,同樣,也不能讓英國取得主導權。」 徐永晉老實地坦白道:「暫時不明白……不過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 老人嘿嘿一笑:「這些道理並不複雜,只要小兄弟你看得多了,能用頭腦仔細想想,你也就明白了。現在比以前條件好多了,人們可以出去走動走動,清朝時期,你要會說兩句洋文,都可能當成邪教徒先斬後奏,或者斬了不奏也可以,又怎麼可能瞭解真實世界是怎麼樣的?」 「是,一定認真思考。」 老人繼續說道:「所謂文明的衝突,小徐同志既然在美索不達米亞打過仗,你應該知道當地伊斯蘭勢力吧?對伊斯蘭極端分子而言,基督教是邪教,我們又何嘗不是異教徒?當然,戰爭不光是文明的衝突,還有各國之間利益驅動。就拿美索不達米亞來說吧,按理說,我們中國不應該淌美索不達米亞那裡的渾水,可你知道嗎?在美索不達米亞地表下,埋藏著多少石油!汽車、飛機、軍艦,這些要想跑起來、飛起來,都需要石油,而我們中國是個貧油國,如果美索不達米亞掌握在對中國心懷不軌國家手裡,萬一爆發戰爭,他們將石油管道一卡,後果你知道是什麼?」 徐永晉很老實地搖了搖頭。 老人有些失望,但還是耐心解釋道:「想想看,現在的戰爭,戰車、飛機、軍艦、汽車,要想動起來,一天也離開不了石油,當敵國切斷我們石油供應,那麼,國內庫存消耗光後,我們的那些戰爭機器將會怎樣?沒有石油,再強大威猛的武器將成為一堆無法移動的廢鐵!只能是敵人的靶子。石油,未來的世界,誰掌握了石油,誰在世界上就有發言權,別國就不敢輕易對你開戰!把美索不達米亞人民從邪惡的土耳其人手裡解放出來嗎?讓被奴役民族獲得自由、民主嗎?這些固然重要,可跟偉大的中華民族不受別國干涉相比,這些就算不得什麼了,自身都難保,你又如何去解放人家?作為世界被奴役、被壓迫民族的希望,中國必須要強大,再強大,在這條道路上,付出一定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這些我知道,不過首長,對某些民族而言,解放不解放並不重要,他們只要能生存,才不在乎什麼是自由,什麼是民主,用戰爭送這些東西給他們,人家未必敢興趣。」 「哦,你說的有道理,奴隸當久了,會有奴性存在。我剛才不是講了,除了文明的衝突,還有一個就是利益嗎?石油是國家利益的一種,除了這個國家利益,還有其他利益存在,譬如……家庭利益。小徐同志,不知您的父母都做什麼工作?」 首長關心自己家庭,徐永晉誠實地回答道:「父親在造船廠工作,母親打理家務。」 「是這樣啊……戰爭前,你父親工廠效益如何?戰爭爆發後呢?」 「戰前工廠開工不足,至於戰爭爆發,聽父親說,船廠接到大量定單,而且利潤奇高,是成本三到四倍,他們工人收入也大幅度提高了。」 「要是沒有戰爭呢?」 沒有戰爭,父親的造船廠自然不會取得這麼好效益,這個傻瓜都能明白。 「小徐同志,你這次回家探親,相信帶了眼睛,帶了腦子,到處走走,四處看看了吧?我不用說,你自己也能感覺出來,我們國家,我們人民,並沒有因為戰爭搞的國弱民窮,相反,大多數人的生活還提高了。我這裡有份文件,戰前全國各大企業,資本總利潤率為百分之九,自從我們中國參戰後,去年資本總利潤率達到了百分之二十一。這個是平均的,從各行業來看,國內紡織業、鋼鐵業利潤提高到百分之兩百到三百,造船業利潤率達到了百分之六百,工廠效益提高了,工人的生活水準自然也水漲船高。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希望戰爭一直打下去,甚至要擴大的原因。當然,戰爭是要死人的,對那些為了國家利益,為了百姓安居樂業,奉獻出自己寶貴生命的戰士,人民會永遠記住他們,而政府,也會想方設法解決烈士家屬實際問題。」 徐永晉點點頭,這一點他還是相信的,軍隊總是要盡最大可能把那些戰死在美索不達米亞的戰士從戰地上抬下去(為此,哪怕為了搶救下一名陣亡戰士遺體,需要付出三到五名戰士生命,軍隊也是在所不惜的),可能的話運送回國,就是條件不允許,如被炮彈炸的粉身碎骨,那麼軍隊也會收集能尋找到的殘骸,送回去。免得讓陣亡烈士當異國他鄉的孤魂野鬼(要是不這樣,很傷部隊士氣)。從迪迪墳墓就能看出,對陣亡戰士的墳墓,國內還是盡可能做的好一些,這些錢當然不要烈士家屬出,而是軍隊出了,徐永晉也瞭解到,迪迪的父母在兒子犧牲後,除了一筆撫恤金,每個月還能按時領到生活救濟金,那筆救濟金足以讓兩名老人平穩地安享晚年了。 徐永晉想了下,提出了問題:「首長,我這次回到老家,見到了我的高中班主任,她對這場戰爭是很不以為然的。我的老師跟我說:戰爭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毀滅生命,摧毀人類文明,戰爭能讓最富饒的地方變成世界上最荒蕪地方,每場戰爭都要死很多人,年輕人戰死沙場,婦孺老幼被餓死。犧牲的中國戰士都對未來有著美好的憧憬,他們在家中是父母的好孩子,老師眼中的好學生,而我們的對手,沒有投入戰爭時,他們何嘗不是跟我們戰士一樣,對生活有著美好嚮往的年輕人?我的老師說我們是文明人,應該相信任何事情都可以通過談判解決,不能動不動就使用武力。……雖然我覺得老師說的很有問題,但是,卻不知道哪裡不對,不知首長能否解惑?」 老者一愣,背著手仰天輕輕長歎,低吟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啊……」 徐永晉默不作聲,他不明白,這位首長剛才還在說戰爭的好處,不知為何突然提出這首詩。這詩中學課本就有,學生們都學習過的,很明顯,陳陶這首《隴西行》對現在人來說,有著濃厚的反戰味道,作為一名首長,突然吟這首詩,那是大不尋常的,更何況這不是普通的首長,雖然他自己沒有說,可徐永晉卻已經猜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誰了。 老人一轉身,凝視著徐永晉說道:「你的老師想法沒錯,不錯,戰爭是要死人的,作為戰士來說,不管是我們的,還是敵人,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父母的心肝肉。戰死沙場,實在是可惜了。但是,自從有了人類社會後,這個世界上也就有了戰爭!國與國之間,想要用談判解決所有爭端,這種想法是好的,但卻是極為幼稚的,牽扯到厲害關係,哪個國家又肯輕易讓步?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只要世界沒有大同,只要人類社會還有國家存在,戰爭,是永遠不會停歇的。作為人,我們可以詛咒戰爭,這該死的戰爭造成了太多人類悲劇,但是,作為一個民族,我們不能害怕戰爭!我們尤其不能害怕別人強加到我們頭上的戰爭!你越怕鬼,鬼就越容易找到你頭上,只有不害怕,敢於鬥爭,別人才害怕你,不敢輕易招惹你。一個國家好戰必亡,但忘戰也是必危的!」 「多謝首長教誨,我明白了。」 「明白了嗎?」老人看著徐永晉,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微微搖了搖頭:「不,你並沒有真正明白,這裡面的道理不是那麼容易懂的,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要理解什麼是戰爭,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這需要時間,需要閱歷,還需要敏銳的頭腦。不然只能人云皆雲,跟著別人思路去走,或者更有甚者,按照自己需要的斷章取義,以狹隘的角度來解讀戰爭,得出沒有用處,卻有巨大危害性的結論,如極端危險的納粹思想、軍國主義,到時候反而不好……我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了,到現在也不敢說自己真正理解戰爭,比我理解更透徹的人是有的,可惜啊,可惜他比我先走一步了。」說完,老人很是傷感歎息一聲。 「還有比首長理解更透徹的?」猜出首長身份的徐永晉(首長自己沒說,他當然不敢輕易點破——部隊呆了這麼幾年,徐永晉明白上層首長都是有很多忌諱的,萬一觸犯了,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徐永晉還想多活幾天,他可不想死個冤哉枉也),不相信這個社會還有比首長看問題更深刻的人存在,就他以為,這個世界上下五千年也不可能存在更睿智的人了。 老人看著徐永晉直樂:「傻小子,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個世界上,有大智慧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相信你已經猜出來我是誰了吧?」老人狡黠一笑。 徐永晉漲紅了臉站起來,稍微平定下有些激動的心情:「能跟國父談話,這是部下莫大榮幸。」 老人一愣,哈哈大笑:「好小子,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沒有否認,這就是承認自己的身份了。徐永晉低下頭,強壓下萬分興奮,盡量說的平和些:「不敢,部下愚魯,一直到剛才進來時才想清楚,您就是領導我們打倒了萬惡的滿清政權,打得西方列強灰頭土臉,帶領我們走向繁榮富強的國父。」 「什麼國父?這是那些混小子給我戴的高帽子,我可沒有帶領大家走向繁榮富強,現在的社會,那都是千百萬勞動者,用雙手創造出來的,就我一人,哪有那麼大本事?不錯,我就是楊滬生,小友你就叫我老楊好了。要是親切些,叫我老楊頭也成。」 「這可不敢,部下還是像以前那些老前輩一樣,稱呼您楊首長吧?」 「也成,稱呼這玩意並不重要,就連名字也不過是一個符號而已,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徐永晉在列車上偶遇的老者,就是帶領百萬大軍,推翻了滿清政權,創建共和國的楊滬生。 自從主動從領導崗位引退後,楊滬生帶領他的妻子,在警衛員保護下,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作為國家和軍隊前任領導人,雖然楊滬生不想大肆聲張,可他的地位實在太特殊了,新任領導人不能不考慮他的絕對安全,而楊滬生與軍隊、監察系統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用說別的,光一個「楊首長來視察工作了(實際上是過來遊山玩水了)」,就能讓當地軍隊領導幸福個半死。為了表明楊滬生退得很徹底,地方政府那邊是萬萬不能聯繫的,清道什麼的這種封建官僚作風是嚴加禁止的(一清道,封鎖交通,那不是告訴百姓這裡有重要人物到來?等於給一些仇視領導人的遺老遺少製造暗殺機會),於是接待和護衛工作都成了軍隊事務。 楊滬生開始覺得這種退隱很有些自我放逐的味道,不過是為了起個帶頭作用,好讓沒有民主傳統的中國,真正擺脫過去那種國為一家之國,天下是一人天下,他才主動退下來。這種想法用來開導自己還不錯,可一個人,當你手裡掌握了絕對的權力,一下子將權力全部交出去,就是楊滬生,他也覺得實在有些可惜。以前在上面當領導時,他可以到文工團、醫院去檢查工作,順便看看那裡的漂亮小姑娘,三妻四妾是不可以的——一夫一妻制,這是楊滬生自己提出來,並且通過的法律,男女比例就那麼大,總不能讓少數男人把女人都霸佔了,其他男人喝西北風去——頭腦裡意淫一下還是可以的。就是開兩句無傷大雅的笑話,別人也不能說他這人有什麼作風問題。他是個大忙人,和妻子結婚後聚少離多,傳統的、賢惠的妻子在這方面也不會有太多埋怨。 退下來後可是乖乖不得了了。以前為了推翻滿清政權,楊滬生還懂得色字頭上一把刀,要刻意的壓制自己本能慾望,現在完全退了下來,原本想現在沒有負擔了,搞一些風流佳話出來,博得後人一樂,豈知道壞就壞在結婚後,為了博得妻子的芳心——為了讓何清萍真正的把心交給他楊滬生——他給自己的妻子灌輸了太多男女平等思想。於是原本傳統賢惠的妻子,居然變成了母老虎,把楊滬生當成了屬於她的私人財產,嚴厲禁止楊滬生在外面沾花惹草,傳出什麼風流佳話來,不然就要跟他楊滬生離婚! 很好面子的楊滬生自然不能讓女方把自己給「休」了,搶先休了自己妻子嗎?他又有些捨不得,加上老丈人讓自己砍了腦殼,讓楊滬生在妻子面前總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很對不起她的事情,於是馳騁疆場的楊滬生,在家裡成了氣管炎,退下來後,不管走到什麼地方,屁股後面總有妻子跟著,看著那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他也只能感歎自己時運多厄,只有遠遠的偷偷欣賞份了。如此一來,對這種自我放逐,楊滬生自然更是有些沮喪,常常想自己幹嘛非要當個聖人,要是做個實在人豈不是很美? 妻子管得嚴了,開頭楊滬生還想過反抗,可是在妻子眼淚攻勢下,戰場上的長勝將軍成了情場上的失敗將軍——如此可知,戰場並非情場,戰場成功,情場也並非一定能得意起來——乖乖舉起雙手,繳械投降。時間一長,對那些年輕女性的慾望也就不再那麼強烈,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楊滬生去做呢!楊滬生人是退隱下來了,可他餘威還在,尤其在軍方,他的威望是任何人所無法達到的。穿的好像富商的楊滬生,很喜歡到普通老百姓那裡去,去聽取老百姓對新舊兩個社會的對比,聽百姓說新社會的好,訴舊社會的苦。創建了新中國的楊滬生,實在是人而不是聖人,他也不能擺脫喜歡聽好話的本性。 可這社會,又怎麼可能什麼事情都那麼完美?況且共和國剛剛建立,為了早日推翻滿清政權,新成立的共和國政府容留了大量舊政權官僚,而發展工業的緊迫感必然造成方針政策上的冒進,對農民權利的侵犯也就不在少數。各級議會中,勞苦大眾是有的,但數量不多——要想選上,選舉經費數量實在可觀,不然人家認都不認識你,又怎麼可能投你一票?普通人家裡可沒那個財力支持競選——大量的資本家、商人充斥議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信奉這種理念的人制訂出來的政策,自然不會偏向普通百姓,而是要向自己代表的階層靠攏。 楊滬生聽到了不少讓他很得意的事情,同樣的,讓他感到萬分氣憤的事件那也是車載斗量的。 楊滬生是個熱心人,作為曾經的警察,他擁有一顆為人民服務的心,對於看不慣的事情,明顯侵犯弱勢群體權利的事件,他自然不能裝聾子、啞巴,他要大聲疾呼,他要努力改正。一方面,他要把這些事件通報到最上層去,另外一方面,他又把當地駐軍頭頭腦腦訓個狗血噴頭,認為他們蛻化變質了,不再是人民的貼心人,如何改進?既然發現不公平事情,軍隊要向當地政府施壓,要盡可能的扭轉這種製造矛盾做法。 幾起事件一處理,楊滬生突然發現,自己雖然退了下來,可說的話卻還很頂用,現在這位子對他而言實在不錯,只要看不慣的事情,他都能管。而不管是當屆的最高領導,還是地方普通基層官員,只要有人告訴他,「楊首長說了……」於是只有雷厲風行執行到底。而他又不用對自己的「建議」承擔責任,真要出了什麼大簍子,追究起責任來,楊滬生退都退了下來,他現在不過是普通共和國公民,又不是領導幹部,你說他能有什麼責任?原本心有不甘的楊滬生居然成了幕後太上皇,這種感覺實在很讓楊滬生意外,同時,又讓楊滬生覺得自己退下來,好處還是很多的。軍隊聽他的話,別人就是想翻天,那也折騰不起什麼波浪來。 對楊滬生這種做法,很有意見的人自然存在——「退都退下來了,還管個什麼事啊?沒的添亂!」有這種想法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讓楊滬生惹的雞飛狗跳的那些地方官員,跟最上面的官員,更是如此埋怨。可楊滬生的威望擺在那裡,他要管,要說話,誰又能禁止他?公民有言論自由的權利,總不能退下來的楊滬生就失去了言論自由權利。看不慣楊滬生,想要讓楊滬生再也不說話,這樣人有,可事實證明,他們的行動都是徒勞的,軍方嚴密保護下,誰又能真正動得了楊滬生? 幸好,讓楊滬生不滿意的事情還不算太多,而楊滬生所到之處,不是窮山就是惡水(風景越好,那裡的環境也就越不適合人類居住),一般都是地廣人稀之處,幾次事件發生後,大家也掌握了一套對付的辦法,發展工業,侵犯農(山、漁)民利益,是不能在首長理解中的旅遊勝地進行的。而且楊滬生自以為很神秘的行程,也讓地方頭頭腦腦摸索出了規律,只要當地駐軍首腦突然消失,地方政府肯定要馬上給下面百姓打預防針——首長是得罪不起的,可首長不能在這裡住一輩子,亂說話的後果,等首長走了,自己想清楚。——楊滬生很滿意地看到,祖國山河是那麼美好,百姓安居樂業,所經之處,一派欣欣向榮景象。 沒有了事情需要煩惱,楊滬生帶著何清萍很是悠閒到處逛,前天在拉薩拜拜布達拉宮,和裡面的喇嘛探討一下宇宙存在,昨天跑東海釣魚島,把自己打扮成孤舟蓑笠翁(當然不可能獨釣寒江雪了),今天在漠北草原天蒼蒼野茫茫天做被子地當床,明天又趕到海南島,天之涯海之角,對著何清萍大表一番海枯石爛的愛情宣言。每幾年,他還沒晃悠夠呢,史秉譽有樣學樣,為了民主傳統,不再競選主席,跑來跟楊滬生會合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四章 神秘老者(二) 楊滬生原本還以為史秉譽真的跟自己一樣灑脫,喜歡帶著老婆孩子看風景——錢是不用顧慮的,像楊滬生、史秉譽這樣從高位退下來的,幹什麼事情他們都不用擔心資金問題——誰知道史秉譽說是他不想當擺設了,軍隊勢力大的讓他這個總政委、國家主席喘不過氣來,既然如此,還不如跑來跟楊滬生一起過把遙控指揮的癮。 楊滬生當時就汗流浹背,感覺到危機之所在。史秉譽這樣說等於指著他楊滬生的鼻子,罵他「干涉朝政」了。軍隊的勢力從哪裡來的?還不是因為他楊滬生才得來的?能讓軍隊壓政府的,那肯定是軍方上層將領,打著他楊滬生的招牌威脅政府了。 歷史經驗告訴楊滬生,軍人干政乃取禍之道。五代十國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後梁之所以取代唐,那是因為朱溫是當時最大的諸侯。後唐靠戰爭消滅後梁後,河東節度使反客為主,滅了後唐,成立後晉。契丹滅後晉,後晉殘餘勢力中,最具實力的劉知遠擁兵自重,沒有援救當時的開封政權,等後晉滅亡,不多時日後,劉知遠在手下勸說下,「勉強」登上皇帝寶座,建立了後漢政權。接著掌握中央禁軍的郭威發動兵變,讓後漢政權退出歷史舞台,建立了後周,等郭威一死,同樣的一幕又被趙匡胤演繹了一次,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代周建宋,趙匡胤因為手握兵權,當上了宋朝的開國皇帝。若非杯酒釋兵權,很難說當趙匡胤到地下找他的把兄弟郭威解釋篡奪後周政權時,相似一幕會不會再由石守信、王審琦等人再表演一次。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歷史教訓是慘痛的,楊滬生可不希望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民主政權,因為高級將領的個人野心,再次走了回頭路。自從離開權力金字塔塔尖後,楊滬生東奔西走,和各地駐軍頭頭腦腦:綠竹入幽徑,青籮拂行衣;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解放戰爭、反干涉戰爭中,楊滬生打出了權威,在軍隊中擁有任何人所無法比擬的威望,軍隊山頭不少,浙江系、江西系、福建系(福建系裡又分了很多小山頭,幾乎一個縣就有一個到數個小山頭)、老太平軍系、起義湘軍系、倒戈淮軍系、海軍系、空軍系……林林總總,這些山頭,很多是楊滬生為了在軍隊裡維護自己權威,有意讓他們彼此之間約束,非本山頭者,互相看不順眼,大家又都是楊滬生提拔起來的,在楊滬生面前,不管他是哪個山頭的,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就是楊滬生離開了權力中心,軍隊對楊滬生的忠心,那也是沒有二話。對於軍隊,楊滬生如臂使指,那是說一不二,沒有人膽敢違背他的意願。這樣的日子,楊滬生自然過的十分舒心,自我感覺好的不能再好了。 可是,史秉譽提前從高位上退下來,卻給楊滬生敲響了警鐘。不錯,只要楊滬生在世一日,軍隊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再多的山頭,到了楊滬生這裡,他們都屬於楊滬生一人所建山頭。可是等楊滬生死了呢?人總有一死,長生不老是不可能的,作為唯物主義者,楊滬生不相信這世界真有什麼神仙,漢武大帝夠牛的吧?不照樣跑到地下去看趙飛燕表演掌上舞蹈去了?千古一帝秦始皇想要萬壽無疆,可皇帝寶座還沒坐多少日子,就跑到天庭尋找長生不老藥了。有生就有死,這是自然規律,誰也無法逃脫。 活著的時候,所有的山頭在楊滬生眼裡都不成問題,這不過是互相制約的力量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如果楊滬生現在就死了,或者上帝特別喜歡開玩笑,一道閃電過來,又讓他跑到其他朝代去「解放勞苦百姓」,現在這些山頭很有可能就發展成大大小小的軍閥。到時候來個軍閥混戰也不是不可能,真要這樣,這是中國的悲哀,也是這支軍隊締造者楊滬生的悲哀。楊滬生自然是不願意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居然發展到這種很有可能出現的局面。於是退隱下來的楊滬生不能不仔細思考,思考如何改變這種局面。而史秉譽,在這方面給楊滬生幫了很大忙。 作為一個楊滬生所理解的民主卻又高度中央集權的國家,殘餘的封建思想不可能迅速從人們頭腦裡徹底清除出去,或許再過一百年,人們心靈最深處照樣還有那種思想殘渣存在。參議院採用多政黨合作執政,而社會黨因為楊滬生的緣故,掌握了軍權,很自然的,在參議院裡擁有絕對強勢地位,要避免軍人干政,這種局面必須得到改變,很難想像,當社會黨不再掌握軍隊,他在參議院裡會處於何種尷尬的境地。 可是,如果一個政黨,必須依靠軍隊保護,才能維持對國家的統治,這對這個國家,這個政黨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清兵入關前,八旗軍又是何其強悍,當八旗退化腐朽後,這樣的軍隊連農民起義軍都打不過了,又怎麼可能輔佐清朝統治者將政權千秋萬代延續下去?由此可見一個政黨,是否有生命力,是否能將對國家的統治延續下去,並不在於他掌握了多少軍隊,而是在於他是否得民心,不得民心,掌握再多軍隊,也不過是握在手上的紙老虎,起嚇唬人作用,只要有人膽敢上前輕輕一捅,馬上顯了原形,你要得民心,哪怕明著手中沒有掌握軍隊,你照樣可以統治這個國家,民心所向,誰又能剝奪你的權力? 想明白的楊滬生和史秉譽一道,不再當他的太上皇,而是做起了國事顧問,他不再利用自己的威望干涉政府事物,相反,卻一步步將政委制度廢除了——軍隊政治教育還是必要的,但這支軍隊是國家的軍隊,而不是某黨某集團的軍隊,教育戰士愛國主義,維護國家利益,保護國家主權,這種思想工作由政治部去做就可以了,沒必要非要在軍中搞兩頭蛇。軍隊中不光要民主,他還要決策獨斷,多頭領導下,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主意,到底聽誰的?政委不負責軍事事物,卻為了制衡軍事首長,有指揮上的最後決斷權,這顯然不合理,單一首長制還是有他合理性的。 與廢除政委制,實施單一首長制同步進行的,還有軍事武裝的文官化管理。歷史上宋明積弱,很多人將矛頭直指軍隊由不懂軍事的文官來指揮,可他們卻沒看到,採石一役指揮宋軍擊敗金國軍隊的虞允文就是文官掌軍,而明朝著名抗後金督師袁崇煥,他同樣不是武官出身。宋明積弱,根子並非在文官掌軍上,最主要毛病出在不是依法治國,而是以德治國,對個人品德的信奉遠高於對法律的推崇。要知道,人的慾望是永無止盡的,誰都喜歡美色、金錢、權力,靠個人品德來約束,最後得到的只可能是腐敗墮落。上粱不正下粱歪,上面的人光想著享樂,文官貪財武官怕死(這都是人的本能),又怎麼可能指望由這些人指揮的軍隊打勝仗? 廢止政委制度,完善法律,依法建軍成了楊滬生和史秉譽在退下來後,最忙碌的事情。這時候以前為了搞平衡,放縱甚至有意製造出來的山頭主義成了橫在楊滬生面前,讓他撓頭不已的最大麻煩,山頭立起來容易,想要將他剷除掉,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軍隊主官互調、從軍隊退到地方執政、離開軍隊轉入工商業,成了楊滬生削弱軍隊高級將領權力的法寶。對有意削弱軍隊權力,政府自然樂觀其成,在各方面創造合適環境,將這些潛在的麻煩慢慢化解,可經過多年戰事,部隊膨脹到非同尋常規模,大批高級軍官安置起來,那可是天大的麻煩事情。為了盡量多安置一些人,政務院副總理從設置五人,一下子擴充到設置了十五個副總理職位,至於各部門副部長,那更是只要需要安置,想設置多少就設置多少。一時之間,政府部門官員臃腫成了外國譏笑把柄。 不管怎麼說,三十年過後,作為國家暴力機構,軍隊雖然還擁有超然地位,但他對政府來說,不構成實質性的威脅,同時,文官管理軍隊使得出現軍閥混戰的可能性變得極為渺茫了。在中西菲律賓之戰中,雖然文官管理的軍隊暴露出反應遲鈍、戰術應用有不得當之處,但超常的國力還是讓這場戰爭很快就結束,中俄漠北之戰,開頭小敗幾仗,當戰爭發展下去後,龐大的戰爭機器一開動,貌似強大的俄羅斯也頂不住中國軍隊所給予的壓力。這樣兩戰過後,文官管理軍隊算是徹底貫徹下來,楊滬生對軍隊的擔憂不再成為現實。 軍隊國家化,不再將軍隊作為私有武裝的社會黨,從軍隊退出來後,為了能繼續執政,逼得他必須牢牢扎根於最廣大的人民群眾中去,真真切切考慮百姓切身利益,為最廣大人民群眾辦實事,獲得了廣泛支持,社會黨還是參議會裡第一大黨,用不著口頭說說「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大家都明白應該選誰。楊滬生曾經害怕出現的國家變了顏色,重新倒退回封建社會,或者走向剝削極為殘酷的資本主義原始積累社會道路並沒有出現。脫離了人民群眾,就好像魚離開了水,有依靠時,這句話不過是說說而已,只有將虛妄的依靠撤走了,人們才真切感受到這句話是多麼正確。 作為新生的共和國,民主自然帶來大家封建專制社會所不能給予的好處,可讓楊滬生和史秉譽頭痛的,這個民主制度弊端也不少,首先,這個民主制度需要敵人,需要真實的或者是假想的敵人,不然因為民主在百姓中積累出的巨大能量,會讓共和國四分五裂,軍隊不出現軍閥,民眾自己先把國家給五馬分屍了。為了尋找敵人,臥榻旁的日本首先成了倒霉蛋,為了蝦夷,新生的共和國將剛開始走上維新道路的日本,一蒙棍打的五十年翻不過身來。日本不能成為威脅了,接下來倒霉的就是西班牙,曾經的殖民強國自從英國起來後早已衰弱,可他在菲律賓還有很大一塊殖民地,剛好,在中國尋找敵人時,菲律賓爆發了反西大起義,在鎮壓中,當地的華人自然受到波及,死了那麼幾個人。順理成章,西班牙也就成了第二個邪惡的撒旦,成了共和國將國內積蓄矛盾宣洩的出氣筒。完後是俄羅斯,一直到歐戰爆發,曾經的盟友現在變成了策動戰爭的魔鬼。 對這場戰爭,早在二十年前,楊滬生與史秉譽就已經認真考慮過。他們倆個都不是什麼聖人,對倆人來說,解放全人類實在太虛無縹緲了點,這種思想極為危險,搞不好會讓他們成為中國的希特勒,世界沒解放,中國先給摧毀了。這樣的大話用來煽動善良的百姓還可以,真要落實下去就屬於自我毀滅。倆個能「超前看透歷史」的顧問骨子裡是中國人,對他們來說,最現實的就是如何利用世界大戰,讓中國利益最大化。 在倆人考慮中,加入同盟國一方,對中國來說,顯然沒什麼好處:真實的歷史上,德國和奧匈帝國可是戰敗的,完整的德國多了一條走廊,而奧匈帝國更慘,分裂成奧地利與匈牙利,加入同盟國?中國國力自然夠強大,可美國一參加進來,孤懸海外的美國實力與中國相差不大,難道真要讓中國以人海戰術淹滅敵人嗎?這樣就算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可付出的代價也是極為慘痛的,經歷一場殘酷的內戰後,倆人可不希望中國再死那麼多人。 作為後起之秀,德國在很多方面超過了老牌殖民帝國:大英帝國。但是,從戰爭潛力來看,英國卻比德國更有優勢。光海軍就夠德國人追趕幾十年了。要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果實,最佳方法自然是學習美國,加入協約國與同盟國為敵。等戰爭雙方打的精疲力竭,這時中國打著正義的旗幟,走到前台,豈不是輕而易舉就能獲得戰勝果實?為此,和英國改善關係,同時漸漸疏遠德國,在外交上,顯得猶為重要。為此,倆人發揮自己對政府的影響力,將偏向德國的政策修改為中立,改善了和英、法兩國關係(為了漠北,和俄國的關係一直好不起來,直到戰爭爆發後,在現實威脅下,俄國才不得不與中國改善了關係)。 對於戰爭結果,楊滬生和史秉譽曾經有過不同的見解,楊滬生以為只有取得全面勝利,這樣才能揚中華威名於域外,換句話說,只要一參戰,就要將同盟國往死裡揍,揍的他們不知道自己爹娘姓什麼,這才可以。而史秉譽認為,未來的大戰是不光是為了瓜分殖民地那麼簡單,當中國參與進去後,還要牽扯到文明衝突,一個強大的東方文明國家,對西方列強來說,顯然是極為可怕的,會讓他們晚上睡不著覺,如果一棍子把德國打趴下,讓他徹底翻不了身,那麼和中國需要樹立外界敵人相同道理,西方各強國的注意力也只可能轉移到外面去,至於哪個國家會讓他們擔心,這用腳指頭想想就可以了。想像一下,中國率領一幫國力並不強大的小兄弟,去跟由英國、法國、德國、俄國、美國、意大利……等等等等西方國家組成的聯軍再來一次世界大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麼?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各國都需要休養生息,這樣的戰爭在二十年內不大可能打起來,可是等大家緩過氣來後,那時侯中國可就麻煩大了!為此,史秉譽得出的結論是,要參戰(不參戰中國不可能走到更廣闊的世界去),但戰爭規模必須受到控制,最好打到最後,西方列強誰也吃不掉誰,只能維持歐洲原狀。只有這樣,才最符合中國利益。 和以前一樣,倆人年紀雖然大了,卻還是那麼固執,就算看法只有一點差異,他們也會爭執不休,這對倆個好友來說,爭論成了一種生活的樂趣,可他們現在是國事顧問,屬於站在幕後給那些領導人指引方向的設計師,他們倆個觀點不一致,苦不堪言的只能是必須虛心請教,不然就有忘本嫌疑的領導人。「倆個該死的老傢伙什麼時候才上天去?」每當倆個導師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堂堂國家主席跟個學生似得,一會兒跑到這頭點頭稱是,一會兒又在另外一頭豎起大拇指讚歎偉人高瞻遠矚,跑來跑去時,心裡總會冒出這種哀怨來。 也許是心誠則靈,還沒進入二十一世紀,史秉譽因為偶爾著涼,引發感冒發燒,開頭他也沒引起重視,等發覺不對,再治療已經為時以晚,丟下心愛的女兒,先楊滬生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史秉譽的過世對楊滬生造成了極大打擊,一夜間,他看起來蒼老了十年。史秉譽離開沒兩年,何清萍又因為疾病告別了人世。這個世界和自己最親的親人先後離世讓楊滬生萬念俱灰,有種到寺院出家做和尚去的衝動,可他的身份讓這種想法實在驚世駭俗,那些和尚有個國父當同門會高興,可其他人就不會那麼開心了,於是楊滬生入空門的念頭也只能是念頭。 兄弟、妻子先後離他遠去,現在沒人跟楊滬生爭吵,也沒人管他勾引年輕貌美的小女孩,楊滬生感覺這個世界實在寂靜的讓人想要掉眼淚,沒人爭吵,他覺得心裡鬧得慌,人到老年,女孩還是那麼美麗,可楊滬生已經不會動心,一想起妻子的眼神,什麼風流念頭全沒了。成了孤家寡人的楊滬生也不想再受人打擾,這時候,他連到部隊拜訪老部下的心情也沒了,尋了個幽靜的地方,真的自己關了自己的禁閉,每天練練毛筆書法,養了幾隻小貓、小狗、小雞、小鳥圖個開心,對國事,他這個國事顧問再不過問,他連報紙也不看了。反正不管人們怎麼想,地球總是要自己轉的,國家命運、民族強盛,當你死後,這些都跟你無關。楊滬生完全拋開了一切,跑到山林當起隱士,國家領導人自然鬆了一口氣,現在沒有誰會干預他們治國方針了。 歷史的巨輪還在繼續轉動,也沒有因為楊滬生看破紅塵有所改變,楊滬生和史秉譽預料中的世界大戰還是爆發了。 雖然楊滬生與史秉譽,一個當了隱士,不再過問國事,一個早已病逝,想過問也無從過問,可國家政策早已決定,又豈能輕易改變?於是,一切都有如二十年前楊滬生和史秉譽構思一樣,先保持中立,接著又尋找借口,加入協約國對同盟國宣戰。 楊滬生和史秉譽參照以前所知第一次世界大戰知識,將一切都設計的很完美,可他們卻忘記了,當他們提前終結了清朝政府,讓中國國勢強大起來後,現在的世界已經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歷史了。不錯,世界大戰還是照樣爆發,可時間提前了兩年,而且戰爭一開始,各種原來一戰沒有或者後來才出現很不成熟的武器,接連登場亮相,更讓他們沒想到的,首先宣戰的是俄國而不是奧匈帝國,在普法戰爭中打了敗仗的法國,當世界大戰爆發後,表現還不如拿破侖三世領導的法蘭西帝國,沒多少時間就宣佈投降了,意大利充分地發揚了他的牆頭草本質,雖然與奧匈帝國有著無法排解的冤仇,他還是加入了同盟國,對協約國宣戰……一切都不同了,迷信開國國父,十足教條主義的中國卻還按部就班,加入了協約國陣營,並且因為協約國戰事不利,為了扭轉戰局,迫不及待投身進去。如果早知世界會變成這種局面,楊滬生和史秉譽決不會對這場「未來的戰爭」做出任何建議。 一場歐洲引發的戰爭,影響如此之大,連隱居在深山老林,打算不問世事的楊滬生也知道了。 已經不知激動為何物的楊滬生開始只是覺得中國參戰時機沒把握好,參加戰爭早了點,歐洲那邊還沒兩敗俱傷,中國就急不可待表明立場,沒有把自己當成世界軍工廠,大發戰爭橫財,這也未免太毛躁了。不過加入協約國,短短幾年後進入戰勝國俱樂部,雖然代價稍微大點,回報還是有的。抱了這種心態,楊滬生還是繼續釣他的魚,喝他的老酒,到寺院與住持聊聊天,清明時節給妻子好友上上墳,「客心洗流水,遺響入霜鐘。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這樣悠閒的時間沒過多久,楊滬生突然發現周圍氣氛有些不大對頭了。 說是兩耳不問窗外事,可楊滬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身邊的警衛部隊還是要跟外界聯繫的,寺院裡的住持又會接觸各行各業人士,從聽到的那些人交談中,楊滬生有一種不祥預感。楊滬生是一名老資格軍人了,作為一名曾經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統帥,他有著與眾不同的戰爭嗅覺,對自己的感覺,他還是很相信的。 果然,不過是讓警衛員將最近報紙拿出來,略微掃了幾份,已經修煉到古井不波心態的楊滬生差點心臟病發作交代在那裡。 為了避免那些尊重自己的政治家,有事沒事跑過來請教,也為了避免再為國事操勞,楊滬生早就立下規矩,除非楊滬生自己要求,不然任何人不得打擾他隱居,連內部參考他也不看了。現在楊滬生看到的報紙與一般平民百姓看到的,上面的新聞決無二致。可楊滬生不是什麼也不知道的犯了老年癡呆症的病人,報紙上左一個勝仗,右一個勝仗,可草草翻一下,一個月下來,部隊居然沒有勝利前進多少里路,今天某支「英雄的部隊」去了美索不達米亞,明天又有一支「具有光榮傳統的部隊」開拔上了戰場,而且這些部隊都在一線,都取得了比他們實力更大的顯赫戰果,就這樣,用不了幾天工夫,還有更大的勝利果實等著他們摘取,而且他們也真的摘取了…… 一般人只圖個熱鬧,看過這樣的新聞,只會跑到廣場上,搖著紅旗為戰功顯赫的軍隊吶喊助威,他們不會從新聞報道中看透前面真實的戰況。可楊滬生就不同了,那些報道雖然沒提部隊傷亡,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個帳楊滬生還是會算的,加上數十萬大軍,打了那麼多天,連巴格達都沒有拿下來,前面就算取得了勝利,這勝利要想「巨大」,也很勉強了,更談不上「具有決定意義的勝利」。 楊滬生還活著,他還沒有眼睛一閉,世間萬事於他無關。對國家民族的忠誠讓久藏在內心深處的衝勁再次煥發出來,於是楊滬生不再安於躲在山裡當隱士,他要瞭解真實情況,要對國事進行干預——這是現在領導人所不樂意看到的,卻也是無可奈何。 瞭解了真實,讓楊滬生對國家命運極為焦慮。他沒想到,曾經百戰百勝的雄師,現在面對歐洲病夫也打的那麼吃力;他也沒想到,以前的虎將高明輝,人還沒入土,可他的戰爭思想不光是倒退=僵化,可以說就指揮藝術而言,高明輝老朽不堪重用了;更大的沒想到是這個世界大戰,與楊滬生印象中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完全不同,看起來協約國倒更像是戰敗一方,至少法國投降後是如此。而按部就班的中國就這麼莽撞衝進去,實在有點豪賭國運的味道。 更讓楊滬生不滿的是,明明中國軍隊善於運動戰,在運動中抓住機會痛殲敵人,可現在這支遠征軍卻與敵人搞什麼硬碰硬,打頂牛戰,要在陣地戰中消滅敵人。傻瓜都知道進攻嚴陣以待有著堅固陣地的敵人,就算勝利付出代價也極大,可指揮軍隊的那些人卻看不到這一點,還說什麼火器時代戰爭就是如此,如拿破侖,如普法戰爭……舉的例子都是西方的,惟獨不舉中國例子。一說起解放戰爭,立刻攤開手,說是「這是例外,在本土作戰,民心所向,運動戰自然可以,到外國作戰,只能參考歐洲那些戰爭」。楊滬生不能不懷疑,讓文人執掌軍隊是對還是錯,不錯,文人掌軍,出現軍閥的可能性基本上不可能存在了,可這些文人也太不懂得如何打仗了! 已經騎到老虎背上了,自然不可能輕易跳下來,現在只能扭轉這種被動局面,將形勢朝對中國有利一面轉過來,扭轉局面,除了通過外交途徑,將美國綁在協約國戰車上,拉美國下水外,只可能通過戰爭,改良當前局勢,盡可能將這種漫長看不到邊際的戰爭盡早的結束,而以前那種愚蠢如豬的作戰方式必須改變。在官僚不滿的眼神下,已經退隱的楊滬生重操顧問舊業。 都快要五十年了,再當國家主席別人不滿,楊滬生自己也會不好意思,改變了的一戰,協約國是否能取得最終勝利還不一定,萬一輸了,自己一世英明豈不化為烏有?還不如當顧問,什麼都管,責任卻不用負來得更實惠。 重新出山後,楊滬生在大江南北到處奔波,並不局限於北京。不過幾年時間,他發現外面的社會與他所熟知世界有了很大變化,不是變好了,而是出現了太多危機,民主制度並沒有遏制腐敗的產生,而法律也沒有讓那些腐敗分子有所顧忌。不錯,國力是增強了,可城鄉之間貧富差距在急速擴大中,農民辛辛苦苦幹一年,所得收入還趕不上資本家一頓飯錢。為了發展工業,無數的污染企業遍地開花,天是灰的,水是黑的,各種疾病突增,可議會卻在說「等有錢了再治理」,也就是先破壞,再治理。他們還真以為環境破壞後,能用少量金錢恢復原樣! 這些是讓人頭痛,不過國家出現了一批中產階級,貧富差距雖然大,中產階級卻成了主要力量,這個社會看起來不大會發生革命。水土污染了,只要控制,並且投入大筆資金下去,得到改善也是可能而且是一定的。在教育和醫療上,現在政府所作所為讓楊滬生眉頭無法舒展開。 一個國家,是否能保持增長率,要看他有多少人口得到了充分的教育。文盲國家能發展成世界強國,這根本是在說笑話。為了讓最廣大人民能讀的起書,從建國那一天起,全國就實施普遍義務制教育。這個義務制教育不是你有讀書的義務,而是國家在教育上投入大量金錢,讓適齡兒童可以免費上學,為此剛建國時,教育經費在政府財政支出中,佔了百分之十的比例,一直到楊滬生真正隱居時,在教育投入上,從來沒少於百分之十。雖然從當時看,每年投入那麼大筆金錢到教育中去,經濟投入比例要下降,好像經濟受到一定影響,可大批經過良好教育的青年,卻成為國家經濟潛在的收益來源。楊滬生一隱退,也不知當時國家主席腦袋瓜子少了哪根筋,在口頭上重視教育的同時,事實上每年國家在教育投入上比例年年下降,等楊滬生出山時,教育經費佔全年財政支出已經下降到百分之三,少了七個百分點。 學校要辦,老師工資不能少,教學儀器需要購買,學校校舍需要維修……國家財政撥款卻少了一大半,怎麼辦?頭腦靈活的官員想出來教育產業化一說,義務制教育也要收費了,學校經費不足之處,全由學生家長出。於是原本不用出錢就能讀書,現在卻要有小孩的家庭掏出大筆資金供孩子讀書,偏僻農村農民家庭,在教育上投入與他收入相比更是嚇人。讀個小學一年也要好幾十元,要是上了中學,學費更是超百,大學學費過千。於是大學成了富人學校,學習好,沒有錢是不能進入大學了。大學可以不讀,可小學和中學是義務制教育,國家強迫所有適齡兒童讀書,你要不讀就是違法,違法就要受到嚴懲……所謂的教育產業化,在百姓眼中,跟搶劫沒什麼區別,喊出教育產業化的,更是成了讓人憎恨的強盜頭子了。 這種教育產業化嚴重破壞了普遍義務制教育,城市裡還好,父母雙方只要有工作,咬緊牙關省吃儉用還能供小孩讀書,農村怎麼辦?很多農村農民一年收入都不過十來元,幾十元的小學學費他們又如何交得起?就連借錢,也沒地方借啊?小學還好說,中學學費對不少農民來說,更是天文數字,於是大批兒童失學回家。一方面只要是中國人,都要接受義務制教育,另外一方面卻不問你是否有錢,學費一分錢也不能少,這樣的制度自然是怨聲載道,不知多少人說教育部那些老爺該讓天雷劈死。在農村,看到兒童光著屁股揀柴火、放牛羊,讀不起書,楊滬生的心就好像被針扎一樣疼。這樣的教育只會造成城鄉百姓之間素質越拉越大,有錢的你是白癡大學也會收你,沒錢的哪怕你是天才,連中學你也上不了。貧者越貧,富者越富,到最後不出社會問題才有鬼了。 和教育一樣,楊滬生走到哪裡,就在哪裡聽到百姓痛罵醫療制度。以前的醫療制度是全民保健,由國家出大頭,社會集資讓所有百姓都能不掏錢或者少掏錢就看上病,吃上藥。這種醫療制度下,一般的小毛病百姓是不用掏錢的,就算生大病,還有社會統籌幫你支付大筆費用。因為不用出錢,這種制度在農村尤其受到歡迎。當然,因為不用掏錢,這種制度最大弊端就是調動不起醫院醫生的積極性,得過且過混日子的醫生,在醫院裡比比皆是。而不管有病沒病,大把藥物家裡藏的現象也很普遍。很多過期藥最後只能當垃圾丟了,浪費現象十分驚人。 楊滬生不再管事後,徹底鬆了口氣的領導人開始集中財力辦他認為更加重要的事情,加上普遍基本醫療保健制度造成的浪費太驚人,領導人拿醫療制度開刀了。國家在醫療經費上的支出急劇下降,也不再給普通百姓看病貼錢了。醫院和政府脫鉤,一切經費完全靠醫院自己賺取。修改後的醫療制度是一切向錢看,生病了?想看醫生?可以!先掏錢出來!看病費用驚人,藥品費用更是高的離譜。以前農民小病小災可以上醫院免費治療,只有生了大病,因為沒錢上不起大醫院,只好在家挺著,挺不過去兩腿一蹬拉倒。現在好了,現在連頭痛腦熱都看不起醫生了,就算看了醫生,那藥的價錢你要沒錢也享受不了。這樣的醫療制度自然是惹得罵聲一片,楊滬生聽到後汗流浹背,慚愧不已。 不光是教育、醫療,在工人就業保障、基本生活保障、農業補助上,按照楊滬生的理解,「全面向落後國家靠攏」,倒退了不知多少步。而政府卻說這叫「要效益」、「獎勵勤勞的,懲治懶惰的」、「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他們卻不說說,要是工人工作得不到保障,你就努力工作,黑了心的資本家照樣可以將你解雇。大家都上進,當老闆嗎?六億中國人,人人都是老闆,到哪裡找工人去?一個社會,真正當老闆的並不多,最多的還是普通老百姓,這樣的制度,看起來好像很合理,實際上卻保護了少部分富裕階層,讓大多數人得不到保障。才短短幾年工夫,辛辛苦苦制訂下的各項法律居然或多或少都變了味,楊滬生心裡自然大不是滋味。 國策就像一個鐘擺,楊滬生朝左邊拉了起來,等他徹底退下去,不管了,在引力作用下,這鐘擺又向右邊擺了過去。現在楊滬生一出來,他自然覺得現在的國策右傾的離譜,要修正,可按照憲法,他這個「前」領導人現在只有言論權利,他可以提建議,是否採納是別人事情,楊滬生是無權改變任何制度的。當然,憲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現在的領導人屬於沒有在楊滬生領導下工作過的人,說起來對楊滬生很尊重(連對同盟國宣戰,這麼重大的事情,都是按照楊滬生與史秉譽在很多年前的意見去辦的),實際上楊滬生說的話,他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既然如此,楊滬生就在祖國大地到處跑,去找他的那些老部下,和大家「聯絡聯絡感情」,偶爾再來一個「東遊或者西巡講話」,把自己的意見放出去。國人言論自由,這可是寫在憲法裡的,楊滬生也是國人,無非是他的講話常常進了報紙頭版頭條,連國家主席講話也要排在楊滬生後面。報紙排版者是報社自家事情,誰也干涉不了。有人雖然不樂意,卻也拿他沒辦法。 這一次,楊滬生南下去找他的「老夥計」好好聊聊天,順便再在報紙上吹吹風。人老了,不大喜歡高調的楊滬生也沒坐飛機(飛機太危險,萬一掉下來那純屬可以理解的意外事故,與其他無關。楊滬生就是太明白這點,不管到什麼地方去,他也不坐飛機,連軍隊軍用飛機他也不坐),而是搭乘火車一路南下。搭乘火車好處不少,列車上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他可以在列車上好好瞭解這個社會真實情況。按慣例,楊滬生沒有驚動任何人,帶了兩名警衛員,再在部隊派出的特種部隊保護下,乘坐火車,警衛員是緊跟左右的,至於特種部隊,那就穿著便衣,混在人群中,有什麼動靜,這些人會很快將局勢控制起來。 這已經是慣例了,每次出行都沒出什麼問題,沒想到這次卻發生了意外。楊滬生一時興起,與一名年輕的戰士探討一下問題,卻惹得幾個乘警很不高興,跑過來挑釁來了。至於挑釁後果,自然是這些乘警流年不利,惹到不該惹的人物。那些特種部隊的高手,不過是在旁邊欣賞了一出滑稽戲,幫楊滬生教訓教訓沒長眼睛的乘警?這種小場面還不需要他們。倆個警衛員就足夠了。 告別了楊滬生,徐永晉有如在夢境中朝自己乘坐的車廂走去。楊滬生的工作很忙,不可能有太多時間好好開導徐永晉,可就這短短的幾分鐘,對徐永晉來說已經足夠了。同樣是徐永晉見過的高級領導人,高明輝在徐永晉面前(當時是接受檢閱)只會哼哼哈哈打官腔,每一句話都帶了拉長了調,帶著鼻音的「啊」、「嗯」、「哼」、「哦」,一聽就是高高在上之人,而楊滬生呢?他的官可比高明輝大多了,可他卻顯得平易近人,講些什麼事情深入淺出,讓人回味無窮。兩廂比較,自然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難怪當年那麼多人跟著楊滬生拋頭顱灑熱血呢!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四章 神秘老者(三) 雖然楊滬生講的很多話,徐永晉一時無法理解,可他卻堅定了這場戰爭對中國來說,是正義的,必須打下去的信念。不為別的,就因為國父楊滬生說了,中國必須將這場戰爭進行到底。 回到所在車廂,讓楊滬生意外的是,那名叫「春天不美麗」的小姑娘並沒有在他座位上等著他,他的座位上現在坐了一名身穿骯髒衣服,背駝得厲害,渾身散發出一股惡臭的老農民。而國父當時坐著位子上,現在坐了一個懷抱嬰兒的農家婦人,那名婦人也不顧大庭廣眾,撩起衣服將乳頭塞進嬰兒嘴裡給他餵奶,嘴裡還低聲斷斷續續哼著徐永晉聽不懂的歌,顯然,這歌是唱給嬰兒聽的。徐永晉只瞟了一眼,連忙將視線從婦人身上轉移開,非禮勿視他還是懂得的,雖然倆人這麼一坐,徐永晉沒了自己座位,可他也沒出聲讓人家讓開,這些農民出門在外不容易,何必為了一個位子讓人家起來?至於坐在老農民身邊,或者坐在婦人身邊,看起來也不合適,倒不是說農民身上氣味讓徐永晉忍受不了,連糞堆都鑽過,這點味道算什麼?主要是正在給孩子哺乳的婦人讓還沒結婚的徐永晉很不自在,徐永晉不想讓別人覺得他是有意去窺視人家乳頭才坐在那裡。 踮起腳尖,緩緩張望了遍車廂內或坐或站各色人物,在人群中,徐永晉沒看到陳春麗的身影,或許跟徐永晉一樣,看到這裡有倆個農民將座位站去了,陳春麗也不好意思讓人家起來讓座,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徐永晉有些悵然若失,呆站在原地。 「喀——噠——隆——喀——噠——隆——喀——噠——隆」火車車輪與鐵軌間單調的撞擊聲讓人聽了昏昏欲睡,列車繼續南下,兩旁出現了一座座山頭。「嗚——」汽笛一聲長鳴,前面出現了山洞,「喀噠隆」顯得沉悶起來,外面一黑,列車鑽進了山洞,車廂頂亮起昏黃的燈光。 ※※※ 「……黃河英雄黃族漢,亞人應種亞洲田。青——年,青——年,切莫同種自相殘……不怕死,不愛錢,丈夫決不受人憐!……」 「向前!向前!我們是人民的武裝,我們是百姓的子弟。四明山上紅旗展,南昌城下炮聲隆。打敗曾剃頭,消滅李匪軍。向前、向前!奔赴戰場,奮勇殺敵,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我們是戰無不勝的解放軍!……」 「二連!……男兒勵志鐵石固……預備——唱!」 「男兒勵志鐵石固,事業足千古,古今中外朱賢傑,誰非我齊伍。覆栽也天地,生育也父母,績著旗常日月光,名勒豐碑石獸負。回首當初儘是一般龍虎,淮陰留侯帝皇師,辱跨下,拾草履,孔明將相才,茅廬遮風雨,縱那赫赫郭汾陽,堂堂岳忠武,外交俾斯麥,探險哥倫布,彼丈夫我丈夫,快將步後塵……」 「……黃沙莽莽不見人,但聞戰鬥聲,槍林彈雨天地驚,壯哉我軍人,噓氣乾坤暗,叱詫鬼神驚!拼將一倨英雄淚,灑向沙場見血痕。鼓勇前進!可謂草木皆兵!一夫當關萬夫雄,為國增光榮!犧牲此驅殼,為吾國干城;人生萬古皆有死,何如做征魂!身死名猶列,骨朽血猶磬!何懼彈如雨,浩氣壓征塵……」 黃土坑,湟水與北江交界處東岸。清晨,遠處的觀音巖風景區還籠罩在一片朦朧中,一隊隊士兵穿著背心,排著整齊的隊列,繞著用圍牆圍起來的軍營徒手跑步,一邊跑,一邊高聲放歌。前面剛唱完軍歌,後面馬上接上了勵志歌,勵志歌要結束了,又有一隊戰士唱起了出軍歌。歌聲此起彼伏,喚醒了大地,讓黑夜退縮消失。 「……起來吧!被蹂躪的中華民族,起來吧!呻吟在鐵蹄下的奴隸!失掉了土地,我們拚命向敵人奪取!失掉了家庭,一齊衝向敵人的戰場裡去;我們有多少的財富,都被敵人搶去;我們有多少的弟兄,死在這偉大的鬥爭裡!總有一天,向敵人清算這筆血債!總有一天,大地上的一切,屬於我們自己!」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槍在肩刀在腰,熱血似狂潮。旗正飄飄馬正蕭蕭,好男兒好男兒,好男兒報國在今朝。快奮起莫作老病夫,快團結莫貽散沙嘲,快奮起莫作老病夫,快團結莫貽散沙嘲。快團結快團結,快奮起,快團結,奮起,快團結,奮起,團結,奮起,團結,奮起團結,奮起團結……」 …… 「回來啦?」 「回來啦!」 「喲……這不是三排徐排長嗎?你不回家探親去,這才幾天就回來啦?」 「呵呵,老劉你就別尋我開心了,我咋是排長?不過是代理而已……家裡憋得慌,還是提前回部隊比較好。這不?回來了感覺這空氣都那麼香甜!」 「嘖嘖,畢竟是大城市出來文化人,聽聽,這話說得可夠文的。」 「省了罷你!……喏,拿去,我們家鄉特產,嘗嘗鮮。」 「這什麼東西?」 「藜蒿,我們那邊特產,長在水裡的,只有鄱陽湖才有。」 「切!我說什麼好東西!不過是水草而已,這東西也能吃?你也太摳了,還有什麼好吃的?」 「……喂!別翻別翻……唉,我不告訴你別翻嘛……別拿,這我要送人的!」 「不過是幾包煙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改天請你喝酒!」說話的人笑嘻嘻跑開了,速度還非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經躥出百多米。 背著行李的徐永晉一進入軍營大門,迎面遇到的戰士,只要認識的,一個個笑著跟他打招呼,戰友之間,開開玩笑也很尋常。笑瞇瞇的徐永晉在朝五連駐地走去路上,那些老相識成功地幫他減輕了身上行囊份量。大家都是戰友,部隊裡很有點共產主義社會的味道,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誰要是較真,那是很讓人看不起的,徐永晉常常只是作勢追上兩步,完後打起笑臉繼續趕路歸營,而剛才的逃跑者,又跑了過來,琢磨著是否繼續幫徐永晉減重。 「徐排長回來啦!」剛走到五連駐地,有人喊了一嗓子,駐地裡呼啦一下衝出來十多號人,把徐永晉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嚷嚷起來:「排長您回來啦?」「這麼快!不是還有兩天假嘛?」「都帶了哪些好吃的?快打開來瞧瞧!」「徐排長,我可想死你了!這麼多天沒見,那些混蛋小子折騰的夠戧,你回來可就好啦!」「說說看,你家那邊現在如何了?我們在這裡憋也快要憋死了……」 「別吵別吵!……一個一個來嘛。」徐永晉一個頭給吵成兩個大,將行李丟給了餓狼一樣的戰士,讓那些人去瓜分他們看上眼的東西:「香煙別搶,這可是給連長、教導員帶的。其他你們自己分去好了。」 正在翻行李的戰士十分不滿發表意見:「排長你也太勢利了,好東西不給兄弟,專用來孝敬上級?沒收沒收!堅決沒收排長行賄物品!」 「沒收什麼行賄物品啊?」人群外面有人不冷不熱問了一聲。 「上好的大中華啊!排長忒小氣,給連長準備……報告連長!您怎麼來了?」正在翻行李的戰士一抬頭,發現剛才說話的是五連連長,圍在徐永晉身邊的戰士給連長讓開了一條通道,讓他進來。翻行李的戰士馬上觸電一般跳了起來,兩腳一併立刻行了個軍禮。 徐永晉朝王兆軍行過軍禮:「上尉。」 王兆軍回了個禮,哼了一聲:「我不過來成嗎?不過來,我的部下就要出腐敗分子了!香煙我就沒收了,你還不夠格沒收這種高檔貨物。」說著王兆軍伸手將戰士翻出來的中華煙要了過去,那名戰士乖乖地將香煙遞給了連長,轉過頭吐了下舌頭,一溜煙跑了。 王兆軍掂了掂香煙份量,捏了下外面的包裝——這年頭假貨太多,尤其是中華煙這種高檔貨,超高的利潤,使得外面賣的中華香煙十有八九是假貨,作為老煙鬼,王兆軍只要掂下份量,捏捏包裝就知道裡面裝的是真貨還是假貨——將拿著整條煙的手放在了身後,看著徐永晉問道:「不是還有兩天假嗎?這麼急就回來了?」 「部隊補充了大量新兵,現在訓練他們需要人手,在家住著心裡實在放心不下。」 王兆軍仔細觀察了徐永晉,點點頭平淡的說道:「回來就好,這兩天你們三排訓練是差了點,那些新兵沒老手顧著不成啊……回去吧,給你半小時休息,半小時後帶領弟兄們正常訓練。」說完王兆軍拎著香煙,轉身走人。 「嗨……排長,你總算回來啦,這幾天可把我累壞了!」歪靠在疊好的被子上,正在看信的五連三排梁德忠上士聽到外面吵鬧聲,一抬頭,見是徐永晉回來了,急忙從床上跳了下來。 「排長回來啦?歡迎歡迎啊。」營帳裡,剛才還在下象棋德戰士聽到排長回來了,急忙丟下棋子,很是熱情迎了上去。 「回來啦……弟兄們這兩天還好吧?」徐永晉將行李卸下,取出毛巾剛想打水洗把臉,已經有明白事理之人端起徐永晉的臉盆幫他打水去了。 「排長還沒吃飯吧?李光羽、龍繩武,你們倆去伙房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把飯盒帶去。」 李光羽和龍繩武正想粘在徐永晉那裡,自從參軍後,他們的生活圈子就固定在軍營裡,好不容易離開了炮火翻飛的戰場,回國了,可回到國內,卻又不讓他們回家探親,他們對外界的瞭解只能通過報紙,可是誰都知道,報紙上的新聞歷來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一般來說,如果報紙上講穩定壓倒一切,不用懷疑,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大事情,要麼大規模地方械鬥,要麼某家重要單位讓人給砸了(還砸的很有道理),要是報紙突然強調維護法律尊嚴,一切以法律為準繩,不得做出過激事情呢?不用問,肯定是某地國家暴力機關沒有以法律為準繩,濫用權力造成民情激憤,惹出天大麻煩了,這時候激憤的民眾很可能忘記了法律「尊嚴」,採用非法手段對抗暴力機關,這當然是不允許的……大家都不是小孩了,知道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反著理解總不會偏差太遠。可正氣凜然的報紙從來不會刊登對政府不好的新聞(負面新聞只有坑蒙拐騙),生活在封閉的軍營裡,大家想要瞭解外面情況,那根本不可能,現在徐永晉回來了,這些戰士自然想聽聽徐永晉講述一下他的所見所聞,可該死的梁德忠卻讓他們去打飯,官大一級壓死人,李光羽和龍繩武只能很不情願找出飯盒跑步去伙房了。 李光羽和龍繩武離開了營帳,梁德忠在最初的興奮過後,不由皺了下眉頭:「老夥計,你真走運,能回家看看,可你怎麼就不多住幾天?這麼早回來幹什麼?」 「怎麼,害怕我把你權力剝奪了嗎?」徐永晉笑著開了個玩笑,他一回家探親,如何訓練新來的那些戰士,責任就落在了梁德忠身上,在梁德忠還沒開口發表意見之時,徐永晉已經轉換了話題:「有什麼走運的,按照規定,我回來了你不就好回家看看去?」 「唉……」梁德忠長歎一聲:「取消了,你走後沒兩天,上面就下達取消回家探親命令,我是想回家也回不成了。」 正在洗臉的徐永晉一愣,擰乾毛巾擦了把臉,轉過頭疑惑地看著梁德忠:「取消了?幹嘛取消探親假?我們離家都三年多了,按照規定就算不復員,也早就該回去探親,上面怎麼能取消探親假?」 「聽說是國父建議的。」 「國父?」徐永晉更疑惑了,他在回來的旅途上還跟國父「親切地」交談過呢!當然,因為某種原因,當時國父身邊並沒有跟隨著大批記者,這種親切友好交談,也就不會出現在報紙頭版頭條。可對徐永晉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人這一輩子,你有多大機會能跟偉人坐在一起,而且還親耳聆聽偉人教誨?連潯陽市市長都沒這個機會,徐永晉卻遇到了,他還苛求什麼?在徐永晉記憶中,慈眉善目的國父,對普通人充滿了憐憫之心,取消廣大戰士休假探親這種事,不像是徐永晉印象中國父所能做出來的。 梁德忠很是苦惱歎了口氣:「是啊,說是國父認為我們在美索不達米亞打的那些戰鬥,丟了中國人臉面,當然,主要問題出在指揮作戰的上層,可國父認為從戰鬥上看,部隊訓練也很成問題,為此取消部隊休假權利,要求所有人都投入訓練。我剛聽到這個傳言也很不相信呢!可事實是前兩天連長宣佈了取消休假命令,你說說看,要不是國父開口講話了,一般人有這個本事嗎?」 「也不一定是國父……報紙上刊登了有關這個講話嗎?沒有刊登,你又怎麼能一口咬定是國父取消了休假權利?」 「我說老徐啊,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報紙登了才作準的。」 「報紙沒登,那就是謠言,總之我是不會相信這些謠言的。」 徐永晉固執得很,他可是與楊滬生近距離接觸過,面對面的楊滬生與書本上一樣,一切都為了最廣大人民群眾考慮,他不可能會用這種懲罰來對待戰場上撕殺過的戰士,徐永晉親耳聽過楊滬生承認這個社會存在著眾多問題,楊滬生認為這些問題是前進道路上出現的暫時困難,可這些問題主要出自他退隱之後,那些沒經驗的領導人犯下錯誤,現在既然他出山了,他也就有信心解決這些難題,讓普通大眾過上更加幸福的生活。從這方面來看,取消休假這種不人道事情,又怎麼可能出自悲天憫人的楊滬生之口? 梁德忠很是懷疑看著徐永晉,要知道,徐永晉要麼不說話,要說話總是有充分理由的,可梁德忠聽到的傳言就那麼肯定,這讓他不由得有些懷疑到底是傳言有誤,還是徐永晉太自負了。 「你就那麼肯定?」 「當然!我告訴你啊,你別跟別人說……」徐永晉很是神秘湊到梁德忠耳旁,小聲說道:「我這次回來列車上親眼看到了國父!而且國父還跟我交談了好一會兒呢。」 對徐永晉來說,和國父見面,這事情實在太偉大、太神聖了,雖然徐永晉見慣了槍林彈雨,自詡這世界沒什麼事情比死更嚴重,而自己連死都不怕,也就不會為其他事情激動了。可這次列車上的偶遇,卻讓自以為麻木的徐永晉變成了喜歡炫耀的兒童,好不容易忍到現在,終於對自己戰友說了出來。 「真的?」梁德忠瞳孔猛地收縮一下,臉上表情凝固了,接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別逗了,怎麼可能?國父是什麼樣人物?哪次出行不是前呼後擁一大幫人,一般人連見都見不到,你老徐算什麼重要人物?不過是二級紅旗勳章獲得者,又不是一級戰鬥英雄,國父怎麼可能跟你交談好一會兒?」 徐永晉小聲在梁德忠耳邊嘀咕,周圍的戰士雖然很想聽聽徐永晉到底說些什麼,可上下有別,他們還不夠資格在旁邊聆聽,正埋怨不過屁大的事情,徐永晉也搞的神秘兮兮,實在太不厚道,梁德忠大笑一說,他們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軍士長在跟上士開這種玩笑,於是營帳內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自然是真的,我咋知道自己那麼好命,能跟國父交談?」徐永晉在心裡嘀咕起來。這話他說不出口,徐永晉知道,不管自己怎麼解釋,這種巧遇對這些兄弟來說,也未免太誇張了,跟說笑沒什麼區別,越正兒八經解釋,這些人只會笑的更厲害。 「別笑了……弟兄們,我剛才過來時遇到了連長,聽連長口氣,他對我們三排這幾天訓練狀況很不滿意。」徐永晉從自己的行軍床頭取過鋼盔,扣在腦袋上,盯著梁德忠:「我不在時候老梁你是不是太心慈手軟了?別忘了,訓練是為戰,沒有良好訓練,讓弟兄們上戰場只能是屠殺!現在,我回來了,前幾天那種自由自在日子宣告結束,召集所有人,讓我們一起到地獄享受享受吧。」 說著徐永晉走到帳簾邊,從支架上取過步槍,掀開帳簾朝外面走去:「給你們五分鐘時間,去軍械處領三十發子彈,五分鐘後訓練場見。」 三排的老兵在徐永晉這麼說後,急忙整理下軍容,操起步槍朝外跑。梁德忠臉有些微紅,徐永晉已經走了出去,梁德忠才突然想起什麼,急忙跟了出去,衝著徐永晉後背喊道:「排長,你還沒吃早飯……」 「不吃了!現在一切跟戰場上一樣。」 「該死的!」梁德忠很是惱火,轉身進了營帳,見幾個新兵還不知所措或坐或站在營帳內,面紅耳赤沖那些新兵咆哮起來:「你們想死嗎!還不趕快抓起武器到軍械處領子彈?猴崽子們,五分鐘後要是不到訓練場,排長可是會用皮帶抽人的!」 幾個新兵如夢初醒,一聽排長要用皮帶抽人,手忙腳亂去抓自己武器,偏偏還有人動作偏慢,或許是家中沒有養成雷厲風行習慣,現在突然來這麼一手,自然很不適應。對梁德忠的威脅,這樣的人一邊取武器,一邊很不識相嘟囔了句:「軍事條令裡可是嚴禁體罰士兵的,排長又不是新兵,怎麼可能不知道體罰違反軍規,只要有人告,就要上軍事法庭?」 「去他媽的軍事法庭!在這裡排長就是法,軍隊只講服從,服從!懂嗎,混小子?我告訴你,別說排長用皮帶抽,就是用刺刀,只要能提高訓練效果,上級也決不會說什麼!那些條令不過是寫在紙上東西,誰要當真才叫白癡!還不走?再不走可來不及了!」梁德忠說完衝了出去。 五連的新兵是徐永晉回家探親時才補充進來的,這些新兵從參軍到分配進了第十師,他們在新兵連接受過訓練,不過很顯然,新兵連的訓練與戰場上真實戰鬥相差實在太遠,在新兵連,這些新兵也就接受如何站隊列(好像販賣水果的商販,按照個頭高低,一個個整齊排列下來),五公里全副武裝急行軍,再加上打了幾次槍,投了兩次手榴彈而已,這些對要到戰場上撕殺的軍人來說,顯然遠遠不夠。說他們是士兵,還不如說他們更像是武裝民兵。 這樣的新兵,自然不符合見識過真正戰爭的王連長心意。徐永晉不在時,作為老兵,梁德忠負責訓練這些新兵,可梁德忠威望不夠,他說的話,在那些戰士心目裡沒什麼權威性,對偷懶的戰士,梁德忠頂多也就責罵兩聲,他可不敢動手打人(這裡是國內不是國外,萬一捅出去,梁德忠顧忌自己會上軍事法庭),訓練效果自然好不到什麼地方去。何況就算那些戰士不偷懶,幾天時間想成為合格戰士,那也不現實。 徐永晉一歸來,那些新兵好日子就算到頭了。對新兵來說,徐永晉比地獄魔鬼還要可怕,在徐永晉那裡,打人根本算不了什麼,想像一下,當你撅著屁股爬行時,一挺機槍貼著頭皮掃射,後面還有一挺機槍打的腳後塵土飛揚,那是什麼滋味?偷懶嗎?你要爬行慢點,後面的機槍非把你打成篩子不可!要是站起來想捶捶腰,頭頂機槍不把你打成兩截才有鬼,這叫「真實的模擬戰場實際效果」,在真實的槍彈面前,只要你還想活著,誰又敢偷懶? 徐永晉不光剝奪了戰士享受休息的基本權利,他還很不友好的讓戰士與從亂墳崗挖出來被處決的死刑犯為伍,人工製造的泥沼中,橫七豎八擺放著正在腐爛的屍體,只要一接近,綠頭蒼蠅嗡地一聲從屍體上飛了起來,白花花的肉上到處爬滿了讓人作嘔的屍蛆,至於糞便、老鼠、蛇、蠍子,那更是泥沼中到處都是……就這樣你還不能直著身子走,必須趴下來,從那些讓人噁心,並且會咬人的動物身邊爬過,不願意爬嗎?簡單,架起機槍貼著泥沼上空掃射即是。你要站起來,只能發生「意外訓練事故」,連個英雄也不能評上。第一次接受這種訓練,沒有哪個新兵不號啕大哭的,就是哭也必須將訓練進行到底。 白天精神飽受摧殘,到了晚上也不得安寧。半夜三更,正睡的迷糊著,突然響起緊急集合號,把三十來號人全召集起來,說是要來個十五公里急行軍,不起來嗎?不起來徐永晉就要放火燒營帳了,除非你想被燒死在營帳中,不然你還是乖乖出來比較好。睡眼惺忪的戰士在精神抖擻的徐永晉帶領下,從黃土坑跑到觀音巖,到了觀音巖,徐永晉又宣佈要來個搶佔制高點演習,上百米沒有道路的山頭,三分鐘內必須登上去。第一個衝上去有賞(獎勵白天少練一個項目),沖在最後的要罰(當場做俯臥撐一百個),三分鐘後沒登上去的,全部做俯臥撐兩百個……誰想接受懲罰?於是再困再累也只有抓著樹拚命朝上爬,還順便給後人製造一點小意外,免得別人跑到自己前頭去了,讓自己成了倒霉蛋。人同此心,最後,三分鐘內除了上過戰場懂得密切協作的老戰士,那些生活在蜜罐中,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連半山腰都沒到,只能接受懲罰。 晚上睡得正香時,要爬起來接受訓練,早上拖著疲憊的身軀剛回到營地又要投入白天正常訓練,中午開飯號響了,所有人都開始吃飯,而五連三排戰士剛扒拉兩口飯,刺耳的哨聲一響,又要去北江「暢遊」一番,這樣的日子才過兩天,老兵還湊合,那些新兵就要被逼瘋了。太陽照不到的角落裡,誕生了一個陰謀組織,籌謀策劃製造一起意外事故,讓比同盟國更加邪惡的軍士長人間蒸發,只是邪惡的軍士長有著豐富的預防意外本事,而排裡面老兵顯然站在軍士長一邊,至於連長,王上尉對軍士長明顯的殘暴作風視而不見,卻在全連大會上讚揚五連三排訓練嚴格,作風過硬,是全連的楷模,要求其他排向三排學習!王上尉如此漠視軍事條令,想拉攏上尉顯然不可能。陰謀組織成員年紀不大,策劃能力不強,這才讓意外事故一直沒發生。 陰謀組織的計劃還沒落到實處,上級來了一紙調令:調第十師步兵第十九旅第三十八團第二營五連三排代理排長,徐永晉軍士長去師軍官教導隊學習。 戰爭年代,每個師都開辦了軍官教導隊,教導隊接受認為有培養前途的基層軍士入隊訓練,只要通過學習,這些基層軍士會回到原單位擔任尉級軍官,當然,因為教導隊不是軍官學校,教導隊學習出來的學員如沒有經過軍校培養,最高他也只能擔當上尉軍銜,無法進入中層軍官行列。不過能進入軍官教導隊學習,對來自西部和農村的戰士來說,這跟天上掉餡餅一樣美,別看少尉和軍士長只差了一級,可一個是官,一個還是兵,在待遇上差別相當大。上面調動徐永晉去學習,來自農村的老兵一邊起哄一邊妒忌地看著徐永晉,至於新兵,那更是恨不得四肢一起上陣,鼓掌(包括腳)歡迎徐永晉離開了。 中午接到師裡面去軍官教導隊學習通知,到了下午,徐永晉背包還沒打好,還沒去連裡向連長告別,「昭君」連長卻主動找到三排來了——新的通知下達到連裡:根據國防部關於選送優秀服役士兵免試入軍校學習規定,廣州戰區接受基層推薦,調步兵第十九旅第三十八團第二營五連三排徐永晉軍士長進入黃埔軍校學習。 一天連著接到兩份通知,這事在整個黃土坑部隊駐地引起了轟動。對五連來說,更是如此。 按照徐永晉表現和他在戰場上的貢獻,他早就應該去學習,回來當軍官了,只是因為各種某些人說不出口的原因,該得到提拔的徐永晉,不光沒得到提拔,相反,卻一再受到打擊報復,在軍士職位上,他已經上下折騰兩回了。現在烏雲散盡,陽光普照大地自然是好事情,可這陽光未免太猛烈了點,對一般人來說,師裡的調令還好接受,可戰區怎麼也插手進來了? 王兆軍上尉更是摸不著頭腦。他主管一個連,這個連裡是陞遷,還是免職,沒有一件事情不經過他的手。是否推薦去學習,第一關就要過連裡,決無跳過基層,上面直接決定的。況且徐永晉得到的二級紅旗勳章放在一般部隊,自然很了不起了,可五連所在部隊是什麼部隊?是鐵血青年團,全軍模範團啊!五連別說二級紅旗勳章,就是獲得一級紅旗勳章的大活人(一般來說,基層中,獲得一級紅旗勳章的都是烈士)也不是沒有,照這個來說,推薦誰也輪不到他徐永晉。 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卻在光天化日之下發生了,王兆軍是聰明人,他明白之所以發生這種非同尋常的事情,只有一個解釋:上面有人罩著徐永晉,而且罩著他的大有來頭,屬於跺跺腳地球也要抖三抖的主兒。不然無從解釋調動一個不是「戰鬥英雄」(戰鬥英雄榮譽稱號獲得者必須是一級紅旗勳章獲得者)的軍士去軍校學習,卻要戰區司令部直接下發公函到連裡,一般這事情軍裡就能決定了。師裡一定聽到某種風聲,為了表達一下照顧之心下達調令,而戰區下達調令,說明罩著徐永晉的人比戰區司令面子還要大。 王兆軍以前在美索不達米亞給徐永晉穿了不少小鞋,接到戰區調令,發覺徐永晉大有來頭,王兆軍當時心裡就發了毛,這種人根本是他這個上尉得罪不起的,既然已經得罪了,那只能趕緊過去賠禮道歉,將可能引發的災難後果降低到最低層次,於是王兆軍把自己降低到通信員的檔次,攜帶調令親自跑到三排將調令交給了徐永晉。 為了表達自己對徐永晉歷來是關照的,王兆軍拍著徐永晉肩膀稱兄道弟,說什麼自己剛到連裡時,就看出徐永晉是個人物,知道他以後肯定有出息,只是孟子他老人家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老夫子是亞聖,他王兆軍怎麼能不聽聖人之言呢?於是雖然於心不忍,也只好強忍住淚,把徐永晉放在最艱苦環境下,好好地磨練磨練這塊璞玉了。現在歷經考驗,徐永晉算是證明自己價值,雖然連裡也很需要他將這些新兵帶領好,可為了徐永晉前途考慮,他王兆軍也只能強忍淚水,將他徐永晉大名推薦上去(反正軍區調令上說了,之所以調動徐永晉去軍校學習,這全是因為下面推薦,王兆軍儘管給自己臉上貼金即是),現在縱然捨不得,還是不得不放人,讓徐永晉去軍校好好混個前程出來。說這些話時,王兆軍還很隨意地旁敲側擊,想要瞭解到底是哪路神仙罩著徐永晉。 王兆軍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廢話,徐永晉也只有喏喏稱是。王兆軍所言磨練,徐永晉可是親身體驗過的,將軍銜一路抹到底不算什麼,還什麼危險,什麼活讓他幹,別人摸地雷不過是摸一個晚上,他徐永晉要連摸一個星期,去摸舌頭別人是自願報名,這次參加了,下次就輪不到你了,而他徐永晉卻每次都要參加,只要有任務,沒有哪次落空,別人有勳章獎勵,他徐永晉連聲「謝謝」都聽不到……這種公報私仇的行為要也能跟孟老夫子拉上關係,歷史上奸臣代表秦檜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伯樂了。 至於王兆軍想要瞭解什麼人罩著徐永晉,徐永晉只能瞠目結舌,沒說出一個字來。他怎麼知道上面誰會罩著他?自己家裡跟軍隊拉的上關係的,只有他的姐夫,可他的姐夫不過是中級軍官,現在還在阿拉伯半島跟著海軍混日子,又沒有回來,而且姐夫也不認識什麼高官,這讓徐永晉怎麼說?徐永晉眨巴著眼睛顧左右而言他,卻讓王兆軍誤會了,還以為徐永晉後台十分硬,那種後台是不能說出口的,於是拍了拍肩膀,沖徐永晉做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眼神,倒是把徐永晉搞的毛骨悚然,不知今天這個上尉發哪路神經。 好運接踵而至肯定是有原因的,徐永晉懷疑這事情與國父楊滬生脫不了關係。楊滬生自己是不會將倆人聊天事情宣揚的四海皆知,他是什麼身份?可能一轉身,就把徐永晉這個人給忘了!可要知道,楊滬生要是出門到外考察,軍方各勢力還不派出大量隨員跟隨左右?當時楊滬生接見了徐永晉,倆人還在一個封閉的包廂內交談了好長一段時間(就一般談話而言,那段時間並不長,可要是明白談話一方身份如何,那點時間已經很可觀了),那些隨員肯定將這事情作為重要事件通報給上面的頭頭腦腦,軍隊要調查什麼人,還不馬上手到擒來?他們要巴結國父,結果自己倒獲得極大好處。徐永晉懷疑事情恐怕就是這樣,當然,這個懷疑他是不會跟王上尉說的,要是告訴王上尉,自己之所以能去黃埔軍校,跟國父楊滬生大有關係,還不把這個一貫曲意奉承上司的上尉嚇的下巴也要掉落了! 徐永晉不說,並不等於沒有人往這條路上想,梁德忠就懷疑徐永晉說的在路上和國父見面,可能真有其事。要是國父想提拔什麼人,那人肯定平步青雲,坐著飛機陞官發財了。只是這事情實在太離奇,梁德忠實在不敢相信有這種事發生在自己戰友身上,或許上面真的瞭解到徐永晉在前線作為,要提拔他也沒準。 徐永晉高高興興背上行李,搭乘火車到廣州的黃埔軍校進修去了。至於這種別人夢寐以求的機遇能落在他身上,這倒真跟楊滬生脫不了關係,徐永晉以為楊滬生一轉身忘記了自己,可事實是:他能去軍校讀書,那是因為楊滬生在某人耳邊淡淡提到了他徐永晉的名字,並且說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才。 楊滬生當時不過是在討論地中海戰局時,當提到關於部隊信仰問題、為什麼而戰,作為他所說那些話的依據,將徐永晉帶了出來。可他的身份與眾不同,他說徐永晉如何如何好,言者無心,聞者卻要仔細揣摩。「首長說好,是不是要將這人培養成首長的接班人?或者至少要讓他能在以後的歲月執掌一方?」既然這樣想了,豈有不嚴加追查誰是徐永晉的道理。軍士長徐永晉,和楊滬生搭乘同一趟列車,在韶州下車……這麼多線索聯繫起來,要查還有查不出來的道理? ※※※ 「首長!」門口的警衛員沒有阻攔,因病離職休養的高明輝龍驤虎步走進客廳,從氣色上一點也看不出高明輝生過需要離開指揮崗位的重病樣子。一進門,見楊滬生正握著毛筆,專心致志練著書法,高明輝略頓一步,開口嚷嚷道:「首長,您說的那個叫徐永晉的軍士長,老石已經找到了!」 楊滬生將毛筆擱下,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高明輝:「哪個軍士長?」 「就是首長您前兩天說的那個在火車上與您聊天的徐永晉啊。」 楊滬生老了,記憶力有些衰退,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列車上遇見的戰士姓甚名誰,高明輝這麼一說,楊滬生才明白過來:「哦,群耀他這個廣州戰區司令員不是事情很多嗎?怎麼還有那份閒心找小徐?」 「既然首長說小徐是可造之才,老石馬上派人去瞭解了下,首長說的沒錯,這個小徐在美索不達米亞打得不錯,榮獲過二級紅旗勳章,要不是他的連長有意不把小徐戰功上報,就他功勞來說,獲得一級紅旗勳章也很正常。老石已經跟他們師長說過,要好好批評手下壓制人才那股歪風邪氣,不然怎麼能將合適人才選拔到更適合他們崗位上?至於小徐,老石以為人才難得,送他到黃埔軍校學習去了,命令今天剛下,過兩天小徐就要到黃埔報到。對這種特殊人才,我和老石的意思是,要挑選精兵強將好好培養!」 高明輝對自己和廣州戰區司令員石群耀雷厲風行貫徹首長指示很是得意,一開口話匣子就收不住了,滔滔不絕說了下去,卻沒注意楊滬生的臉色已經由晴轉陰了。 楊滬生沒想到,自己當時不過舉個例子,卻讓這些高官大員們好一陣忙碌奔波,只是隨口說了聲是個可造之才,這些人立刻「深入領會首長意圖」,並且「迅速貫徹首長指示」,看起來自己說話還是很管用的,可自己關於教育、醫療、切實保障工人、農民利益,這些方面費的唾沫不知有多少,可怎麼就沒人認真聽進去,並且迅速解決? 「我當時不過隨口說一句,你們還當真了?還專門派人去瞭解,我說了要切實解決犧牲烈士家庭實際困難,這事情你們怎麼就推三阻四,到現在也拿不出個可行性操作材料?」 一提到切實解決犧牲烈士家庭實際困難,高明輝立刻蔫了,諾諾道:「我現在不是停職休養了嘛,就現在地位,說的話連我家狗都不會聽。」 「哦,你現在停職休養了,說話就沒用了?我只是跟你提起過這個……對了,小徐同志,也沒跟其他人說,可你不馬上找到群耀,派出大批部下把人家家底都翻出來了?這事告訴你倒有用了,真有鬼了!」楊滬生不滿地瞥了高明輝一眼,只見高明輝腦袋垂落下來,現在看起來,他倒真像一個病老頭了:「我是說過小徐同志還不錯,可他畢竟年輕,世界觀還不成熟,挑選精兵強將好好培養?你當小徐是什麼人?就因為我提到過他,就可以搞特殊化?」 「啊?首長的意思是……」 楊滬生擺了擺手:「算了,既然已經下達命令,調小徐到黃埔軍校學習,我也就不說什麼,看的出來,他是個英雄!不過好兵未必能成為好軍官,是否能成長為合格將軍,這就更說不准(楊滬生瞟了眼高明輝,高明輝急忙低下腦袋)。我的意思是,也不用對他搞什麼特殊化,一切還是看他自己吧。」 高明輝虛心接受道:「是,明白了,首長說的完全正確。」 「這事到此為止……到這邊來,你不最近跟群耀走的很近嗎?」 高明輝急忙辯解:「哪裡的話!只是工作上有些交往。」 「你高明輝有多少斤兩還想瞞得過我?」楊滬生橫了高明輝一眼,將牆上綠茸茸的帷幕拉開,帷幕裡面是一幅巨大的地中海地圖:「放心,你們談的那些事情我不感興趣,我有興趣的是……你們以為,就現在而言,戰場形勢如何?」 高明輝舒了口氣,雖然楊滬生早在將近五十年前就已經退了下來,可每次見到楊滬生,從心底裡,高明輝就有些怕。這是多年戰場上積累下來的,想改也改不了了。 走到地圖前,高明輝看了眼上面紅藍綠三色箭頭,咳嗽一聲,很是沉穩道:「我以為,我們現在局勢十分樂觀,戰況喜人啊,現在土耳其已經投降,我軍前出到地中海沿岸,只要能掌握地中海絕對制海權,派路雄師在巴爾幹半島登陸,德國將陷入兩線作戰困境!」 「巴爾幹半島登陸是好主意,可是這樣一來,我軍要付出多少犧牲你算過嗎?」 「啊?首長意思是說不登陸?不登陸,光靠俄國戰線可是打不垮同盟國啊!」 「這場戰爭最主要是要將歐洲各國拖垮,是否將同盟國徹底打趴下,讓他永世不得翻身,這並不是很重要。而且我以為,為了我國長遠利益,歐洲分裂為兩大勢力是極有必要的。」說著楊滬生轉過臉看著高明輝:「當然,要是能讓同盟國簽訂某種有條件投降書這也很不錯,不過前提是:要在德國投降前,將英國實力徹底削弱!」 高明輝皺了皺眉,搖搖頭老實坦白道:「這不大可能。」 「怎麼不可能?只要以後時機一成熟,英國在這裡,」楊滬生在地圖左側海岸線上敲擊兩下:「登陸,先我們開闢新的歐洲戰場,你以為德國會怎麼做?」 高明輝看著楊滬生手指的地方:「法國?」 楊滬生點了點頭:「不錯,當年英國和美國就是在諾曼底登陸,一舉打敗德國……哦,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了,遙遠的世界了。」楊滬生一時說了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發生的事情,幸好反應快,馬上修改。 高明輝托著腮思索片刻,臉上露出恍然笑容。剛要讚歎兩句首長高瞻遠矚、決斷英明,外面傳來腳步聲:「報告!」 「進來。」 通信員從外面走了進來,舉手行過禮後:「報告首長,外交部最新情報。」 「放這裡吧。」 「是!」通信員將文件放在桌上,行過禮後轉身走了出去。 「外交部?……是不是美國有什麼動靜了?還是又有什麼中立國在正義感召下,加入我們行列對同盟國宣戰了?」 楊滬生一笑,走到桌前隨手抄起文件,打開後上下掃了一眼,作為例行公事,這樣的文件每天都有,楊滬生自從出山後,對外交部渠道能瞭解什麼重要消息已經沒了信心,可今天,不過掃了一眼,他臉色馬上沉了下來,端好文件,再次仔細看了起來。 「怎麼了,首長?」 楊滬生將文件遞給了高明輝,轉過身背著手,看著牆上掛著的地中海地圖:「你自己看看吧。」 高明輝狐疑看了眼楊滬生,翻開文件只看一眼,臉色立刻變了:「西班牙加入同盟國?!」 楊滬生點了點頭,手指著地圖上伊比利亞半島最南端:「不錯,直布羅陀危險了。」 高明輝倒吸一口涼氣:「天!丟了直布羅陀,英國地中海艦隊將失去與本土聯繫,這等於將英國一分兩半了!德國精銳部隊只要跨過直布羅陀海峽,他就能在北非登陸,大軍自西向東橫掃,要是不讓我們幫助,英國人將沒有力量阻止北非的淪陷!」 楊滬生大有意味看了眼高明輝:「你認為英國會請求我們幫助嗎?」 高明輝肯定說道:「為了埃及,一定會!」 楊滬生搖了搖頭:「不,為了埃及,哪怕丟給德國人,英國人也不會讓我們陸軍插手北非的。他只會要求我們海軍到直布羅陀去送死。唉,人算不如天算,不解決直布羅陀問題,英國將很難在法國進行登陸作戰。」 高明輝搔了搔頭:「直布羅陀一丟,估計英國地中海艦隊無法再橫行於地中海,難道英國會讓我們海軍填補進來?」 楊滬生歎了口氣,呆呆凝望著地圖上藍色的地中海:「不錯,直布羅陀的淪陷,標誌著我們海軍在地中海任務將更重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五章 歐根親王(一) 當歐洲戰爭爆發後,北非裡夫山區各部落在首領阿卜杜勒。克裡姆領導下建立了裡夫共和國,1913年,認為裡夫地區屬於自己的西班牙鑒於歐洲各國正在激戰中,原來七手八腳要干涉摩洛哥的那些國家,彼此之間鬥了個你死我活,國家存亡關頭,誰還有那份閒心管北非?如此千載難逢大好機會,要是不抓住實在對不起列祖列宗,於是西班牙出兵一萬,渡過地中海,進入摩洛哥要「將阿卜杜勒。克裡姆建立起來的非法組織扼殺在搖籃中」,恢復西班牙對裡夫地區的控制。 阿方索13世想法很好,機會也抓的不錯,可他沒想到,阿卜杜勒。克裡姆率領的那些土著部落並非他想像中的烏合之眾,一萬西班牙軍隊進入北非大地,就好像一勺水澆進沙漠裡,沒什麼效果。想要擴大在摩洛哥投入力量規模,可與裡夫山區隔海相望的是英國控制的直布羅陀,將更多兵力投送到北非去,只能繞遠路走其他路線,時間耗費長不說,金錢消耗也不是個小數字。 西班牙軍隊在和裡夫山區阿卜杜勒。克裡姆領導的游擊隊作戰中失利,正在舉棋不定時,還沒正式定下增援,一直垂涎裡夫地區重要戰略地位的英國人搶先動了手,派出從法國逃回英國島嶼的三萬英國陸軍,登陸到裡夫山區「幫助」西班牙剿滅叛匪。反正法國投降後,德國並沒有奪取制海權,派軍隊攻打英侖三島,回了國的英國陸軍在國內也無所事事,又不能實施費捨爾曾經計劃的波羅地海登陸計劃(風險實在太高,在法國投降後,這個計劃基本等於送死),於是更加睿智的丘吉爾又制訂了北非行動計劃,讓那些在國內曬太陽的陸軍弟兄去北非活動一下筋骨。 阿卜杜勒。克裡姆建立的裡夫共和國在與西班牙的戰鬥中,雖然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可為了勝利,他們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在英國的三萬精銳陸軍圍剿下,裡夫共和國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到1915年6月,裡夫共和國終於被埋葬在炮火下。 「邪惡的」裡夫共和國終於回到文明世界懷抱,這很讓西班牙人歡欣鼓舞,但是這個興奮卻轉瞬而逝,先是化作期待,再是無奈,最後終於變成了憤怒。英國人說過,他們是幫助西班牙消滅叛匪的,可西班牙人盼了老半天盼來的是什麼?土匪是剿清了,可他們等到的卻是裡夫地區升起了米字旗,在裡夫地區殘存的西班牙軍隊讓英國人「禮送」出境。按照英國人最新說辭,為了保護英國在地中海的利益,為了防止這塊西班牙領土被邪惡的同盟國侵佔,他們不過是暫時借用裡夫地區,直到戰爭結束。在這段時間內,主權是西班牙的,治權卻要屬於偉大的大英帝國。西班牙想徹底收復裡夫地區,他們還得耐心等待。 英國人此舉自然是有他們的苦衷。地球上所有政治家都知道西班牙國王阿方索13世同情奧匈帝國和德國(阿方索13世的母親是奧地利人,而德皇曾經授予阿方索12世國王駐紮在斯特拉斯堡德國槍騎兵榮譽團長稱號),雖然因為西班牙國內自由派力量牽制,西班牙在大戰中保持中立,並沒有加入同盟國與協約國作戰。但誰又能保證西班牙的中立會一直維持下去?為了保證直布羅陀海峽的絕對安全,英國人自然不能輕易將戰略地位極為重要的裡夫地區交給西班牙了。這裡,是英國用來跟西班牙討價還價的重要籌碼。 英國人歷來自高自傲,作為日不落帝國,只要牽扯上大英帝國利益,他是從來不知道退讓兩字怎麼說的,連盟友中國要「借用」下亞歷山大軍港,作為幫助英國作戰的中國海軍艦艇補給場所,英國人都會為了大英帝國利益斷然拒絕,現在又怎麼可能將直布羅陀對面的裡夫地區交給不是盟友的西班牙?萬一西班牙將裡夫地區賣給德國或者意大利,英國在北非的利益還有直布羅陀的安全豈不受到極大威脅? 英國人這種只管自己利益,不問別人死活的做法,自然很是得罪人,原來西班牙就因為國王有些偏向同盟國,不過因為親協約國的自由派阻撓,西班牙才沒有加入同盟國與協約國作戰,現在英國先下手為強,事實佔領了裡夫地區,按照英國慣例,只要他「租借」了的地方,還沒哪裡會主動吐出來的,所謂的「租借」與分離實在沒什麼區別。西班牙國內自是群情激憤,那些自由派份子在普通西班牙人眼中,與賣國賊沒什麼兩樣,他們的言論沒了市場,在報紙鋪天蓋地聲討下,自由派人士一個個跟喪家之犬一般,或倉皇逃竄,或匆忙改變立場。 西班牙國內反英趨勢一天比一天熱烈,西班牙外交大臣讓國內燃起的大火燒的屁股都要烤著了,每天都要與英國大使會面,或提抗議,或提建議,商談如何解決裡夫地區局勢,可到了嘴裡的肉英國人又如何肯吐出來?任西班牙外交大臣把西班牙國內民憤描繪的如何可怕,英國人總之就一個觀點:裡夫是會還給西班牙的,但不是現在,至於什麼時候,還是等戰爭結束後,再好好商議……這樣的答覆自然不會讓西班牙人滿意,只會讓他們更加憤怒。 和驕傲的英國人相比,德國人就顯得友善多了。先是干涉法國,禁止法國公開的或者是暗中支持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獨立運動,接著又一再向西班牙人保證,只要西班牙投入同盟國一方,德國很樂意幫助西班牙恢復對直布羅陀、摩洛哥、菲律賓的統治,讓他們一雪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前的國恥。德國的許諾與英國人傲慢相比,自然更合西班牙人胃口。 德國的許諾、英國的傲慢、自由派的分崩離析……西班牙急速朝著親同盟國方向滑下去,國內報紙傾向性越來越明顯,協約國有識之士對西班牙立場不能不表示擔憂。英國自然也看出問題之所在,如西班牙轉向同盟國,德國陸軍大可翻越第比牛斯山脈,進入西班牙奪取直布羅陀。為了牽制西班牙,醒悟過來的英國在與西班牙關於裡夫地區談判中,立場有了某種程度的鬆動,要不是因為發生了某種意外,也許到了1916年,裡夫地區就要還給西班牙了。 意外發生在土耳其戰線,1915年10月,經過兩年鏖戰,土耳其在與中國遠征軍作戰中,丟失了整個美索不達米亞,而英國人又乘土耳其人在與中國遠征軍作戰中精疲力竭之時,出兵佔領了近東地區,戰場的失敗,使得土耳其政府無法再將戰爭進行下去了,於是一場軍事政變在君士坦丁堡上演,青年土耳其黨政權被推翻,新上任的政府首腦恰克馬克為了不讓土耳其徹底淪陷,上台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呼籲與協約國談判結束戰爭,為了表達善意,要求前線土耳其軍隊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三周後,新上台的土耳其政府正式宣佈退出戰爭。 土耳其的投降使得協約國取得了開戰來最大的勝利,一直以來,在和同盟國作戰中的被動局面為止改觀,協約國上下看到了打敗同盟國,以勝利者姿態結束戰爭的曙光。那邊談判桌開始討論土耳其以什麼姿態退出戰爭,這邊與西班牙關於何時移交裡夫地區的談判自然而然進展緩慢,等土耳其那邊大事一定,英國人恢復了良好的自我感覺,語氣硬了起來,不肯將裡夫地區交出去了——誰都看出來現在戰況有利於協約國,西班牙領導人又不是瞎子,明知道加入同盟國討不了好果子吃,他們又怎麼可能為了裡夫地區與協約國作對? 對英國人的舉動,西班牙上下雖然很是憤怒,可正如英國人所預料,同盟國剛剛在亞洲打了一場大敗仗,曾經戰勝了西班牙的中國軍隊現在已經推進到地中海海岸線上,不知什麼時候就跨過地中海,登陸歐洲作戰了。在這時候,雖然有心與英國人刀槍相向,西班牙人還是很擔憂強大的英國軍隊。德國軍隊主力部隊現在都在俄國戰線,協約國要是攻打西班牙,德國就算答應派出援軍,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倒霉的只能是西班牙。 西班牙自然難以下嚥這口惡氣,只是顧忌到協約國強大的威懾力,尤其是英國海軍在大洋上的絕對優勢,歷史上,不管是獨立與英國海軍為敵,還是拿破侖時代聯合法國共同對抗英國海軍,每一次失敗的都是西班牙,那些都是前車之鑒,雖然阿方索13世很想加入同盟國與協約國為敵(想想看,自1704年被英國佔領的直布羅陀回歸西班牙懷抱,西班牙南面的摩洛哥作為領土,而不是保護地,兼併進西班牙,還有中西戰爭中丟失的菲律賓,這是多麼大的誘惑啊!),可他還是不得不擔憂萬一戰敗的後果,對國內政局,阿方索13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敢於肯定國民一定會支持他加入同盟國,這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對阿方索13世有利的機會。 阿方索13世苦尋的機會出現在俄國戰線。自從大戰爆發後,德國與協約國的戰線一直固定在裡加——明斯克——布列斯特——盧茨克——切爾諾夫策——伊茲梅爾一線,得到中國大批武器支援的俄軍雖然指揮僵化造成大批士兵無謂死亡,可北極熊的名聲畢竟不是吹出來的,德國與奧匈帝國在深入俄國腹地,抵達這一線後,雖然調動了大批軍隊,卻再也無法將俄軍與遠東聯軍擊退,至少在1915年10月前,同盟國一切想要聚殲俄軍企圖,在事實面前都化為了泡影。 在1915年戰局中,事情發生了某種程度的轉變。德國第八、第十集團軍在三月中旬攻佔裡加後極大改善了對俄戰線態勢,三月底,北線德軍第四、九、十、十二集團軍,意大利第三集團軍從維爾諾到平斯克一線對俄國重城明斯克發動猛攻;南線德軍第一、二、多瑙河集團軍在奧匈帝國第四、七集團軍,羅馬尼亞第一、二、三、北方集團軍,意大利第一、二集團軍配合下,從盧茨克、塔爾諾波爾、亞茲諾維茨卡美尼茨——波多耳斯基、切爾諾夫策、敖德薩一線對俄軍南方重城基輔發起向心攻勢,同盟國全線共動用了四百八十萬軍隊。俄軍從北往南部署的第十二、五、一、二、十、四、三、特別(由東方協約國高麗陸軍第七師、安南陸軍第二師、日本第二、三師團組成,四月初從莫斯科增援到盧茨克前線)、八、十一、七、九集團軍在德軍猛攻下損失慘重,到四月底,三百萬俄軍損失近五十萬,第三、八、特別集團軍共六十萬大軍被德軍合圍在平斯克至盧茨克一線,經過一番奮鬥,最後三個集團軍算是衝出了合圍,不過三個集團軍損失慘重,兵員減員達到三成,武器損失過半,所有的重武器(火炮、戰車)都成了德軍戰利品。第三、八、特別集團軍必須休整一段時間,補充兵員和武器後才能重新投入戰鬥。由遠東國家軍隊組成的特別集團軍在戰鬥中傷亡特別大,高層將領傷亡嚴重,日軍第三師團在突圍中,因莽撞的近乎自殺造成損失兵力超過七成,師團長上原勇作中將在突圍失敗後剖腹自殺,日軍第二師團師團長仁田原重行中將在突圍中中炮陣亡。 俄軍西線明斯克、基輔在同盟國突擊中隨時有淪陷可能,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俄國在請求遠東各國政府緊急援助同時,抽調高加索集團軍中四分之三兵力(十五萬)調往西線。尤其是俄國認為更加困難的基輔方向。同時,因美索不達米亞戰局朝著對同盟國不利方向發展,德國調動部隊朝土耳其移動,事實上造成在俄羅斯前線,同盟國兵力下降。 在得到高加索集團軍增援後,俄軍負責掩護基輔方向的,由勃魯西洛夫將軍指揮的西南方面軍(第八、第十一、第七、第九集團軍組成,經歷戰鬥後,還擁有五十一萬兩千步兵與騎兵),在1915年6月發起的反攻中,擊敗了與它交戰的協約國部隊(協約國的林岑根集群、貝姆—埃爾莫利集群、南方集團軍和第7集團軍,一共有奧匈帝國軍隊四十四萬一千人),一直進攻到加利奇——卡盧什——科洛梅亞一線才停止了進攻,同時,俄國在北方由庫羅帕特金將軍指揮的北方方面軍(第十二、第五和第六集團軍,掩護俄國首都彼得格勒方向)與由埃維特將軍指揮得西方方面軍(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十、特別集團軍,掩護莫斯科方向)發起的反攻裡加戰役卻以失敗告終。在1915年戰局中,俄國的西南方面軍向西方前進了三十到六十公里,而北方方面軍與西方方面軍卻因為戰敗,向後撤退了六十到一百公里,在南方,俄軍西南方面軍在六月攻勢形成的卡盧什突出部,正面防線有兩百公里,而他的根部只有六十公里,在這個突出部裡,集中了俄軍五十萬精銳部隊,當然,和他對敵的奧匈帝國軍隊戰鬥力實在太弱了點,而且兵員也只有四十來萬。不過在突出部北方,德國中央集團軍群牢牢控制住了盧茨克大出部,而突出部南方,在11月,美索不達米亞戰事失利後,增援土耳其的德軍部隊又抽調回南方集團軍群,南方集團軍群的實力得到了極大加強。 德軍參謀總部敏銳地捕捉到這一戰機,集中主力部隊,於1915年12月底在南方,發起了基輔戰役,百萬德軍與奧匈帝國、意大利軍隊從卡盧什突出部兩翼發起攻擊,在上千輛戰車突擊下(戰役進行才三天,千輛戰車只有三十輛還能開動,其他戰車全讓惡劣的俄羅斯天氣凍成了大地上的戰爭藝術品),首先突破了在年初戰鬥中,戰鬥力受到極大削弱的俄軍第八集團軍,俄軍西方方面軍增援上來的第三集團軍也因此前戰鬥損失過大,他們的增援毫無效果。同盟國強而有力的突擊下,俄軍防線出現了崩潰,可這時候俄軍最高統帥部卻下令「不得放棄基輔」,一直到西南方面軍被合圍,俄軍最高統帥部才下令允許他們撤退,可這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到1916年2月底,戰事已經明朗化,足足有四十五萬俄軍陷入同盟國包圍圈中,這次德軍的包圍圈不再像盧茨克那樣是紙糊的了,包圍圈中的俄軍數次發起突圍行動,卻在同盟國軍打擊下,一切的突圍企圖最後都化為泡影,3月初,包圍圈中俄軍殘部在勃魯西洛夫將軍率領下,放下武器投降,三十萬俄軍士兵走進同盟國戰俘營。俄國重要的交通樞紐,以機械製造著稱、商業和輕工業中心城市基輔,落入了同盟國之手,更可怕的是,戰爭原已破壞了俄國脆弱的農業,而基輔的陷落,表明俄國失去了最重要的糧倉,以後俄國只能通過從國外進口糧食來維持戰爭了。 當聽到同盟國在基輔打了大勝仗,消滅俄軍五十萬,打開了俄國南方大門,英國在裡夫地區立場上再次出現了鬆動,可這時候阿方索13世已經不再猶豫,他等到了期盼以久的重要消息,在西班牙人看來,基輔的淪陷標誌著俄國紙老虎分崩離析的開始,同盟國取得最後的勝利是一定了的,這時候聯想到裡夫地區,聯想到菲律賓,聯想到1704年英國佔領的直布羅陀,聯想到同樣曾是協約國一員的法國,曾經一再鼓動加泰羅尼亞地區搞什麼獨立……西班牙全國上下一片求戰聲,大家當然盼望加入同盟國去分果子去。 1916年3月12日,星期天。 自從大戰爆發後,一直保持中立的西班牙借口英國巡洋艦在西班牙領海上(這個概念很模糊,總之是在靠近西班牙的海域裡)粗暴違反國際法進行臨檢,將西班牙輪船上的德國乘客綁架到英國軍艦上,為此西班牙向英國提出最後通牒,要求英國必須賠禮道歉(附帶的還有裡夫地區問題),在英國人還沒最後決定是否賠禮道歉,並且對裡夫地區歸屬再進行談判時,迫不及待的西班牙借口時間已到,而英國卻沒有給予讓西班牙人滿意的答覆,為此,西班牙正式向英國宣戰,加入同盟國行列,要與「邪惡的協約國」鬥爭到底。 對協約國來說,為了爭取西班牙站在自己戰壕裡,協約國在做了大量艱苦的工作後(英國除外,目光短淺的英國人從來都是由著自己性子來,絕不考慮別人感受),西班牙還是加入了同盟國,這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自從裡夫地區讓英國「暫時借用」後,西班牙的自由派在國內就失去了市場,沒有什麼勢力還能夠阻止西班牙朝同盟國靠攏了。 對西班牙的參戰,協約國各國首腦、軍隊高官、政界要人在表示強烈憤慨同時(認為西班牙的本質是狼貪鼠竊、狼子野心、狼心狗行,和德國、奧匈帝國是狼狽為奸,西班牙國王阿方索13世是狼眼鼠眉……諸如此類不含褒義的名詞),又對地中海門戶——直布羅陀——感到萬分擔憂,任誰也不能忽視直布羅陀對控制地中海的重要性,戰爭爆發後,同盟國雖然想佔領直布羅陀,扼制住英國地中海艦隊的喉嚨,可海軍不佔優勢,陸地又隔著西班牙,同盟國只能望直布羅陀興歎了。現在西班牙加入了同盟國,同盟國自然可以出動他們所佔優勢的陸軍,從陸地進攻直布羅陀要塞,就直布羅陀那裡英國守軍而言,想要抵擋住從西班牙過來的同盟國,希望極為渺茫,或許最好的做法,就是將直布羅陀守軍撤退到海峽對面的裡夫地區,在海軍幫助下,隔著海峽與同盟國對峙。可狹小的海峽是否能抵擋住同盟國軍隊跨海作戰,這可很難說。 對英國人來說,守直布羅陀,結果可能是直布羅陀守軍全軍覆沒,戰爭爆發後,英國還沒取得什麼像樣勝利,再加上一個直布羅陀慘敗,相信國民士氣會下降到最低點。可要是不經一戰,就捨棄直布羅陀,這又是對英國具有優良傳統的軍隊榮譽的玷污,何況就是從直布羅陀撤退,那也是需要時間的,而英國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英國人當然不會讓守還是撤這樣問題所難倒,自從佔領裡夫地區後,雖然對西班牙參加同盟國,英國大不以為然,可他們還是做了一些準備的。歷史上同樣的場面並非沒有出現過,十九世紀初,法國拿破侖就曾經佔領了西班牙,而英國的回應是打了場半島戰爭,最終將法軍從半島趕了出去。這次英國人又要重溫舊夢了。 西班牙加入同盟國第二天,在葡萄牙的英軍就對葡、西邊界的西班牙哨所進行了攻擊,用戰爭來表明自己鋼鐵般的立場。很快,邊境上小規模衝突在一天後,發展成大規模的戰鬥,一個星期後,葡、西邊界的戰鬥已經擴大為戰役了,不光西班牙和英軍、葡軍作戰,連支援西班牙的德軍也參與進來。雙方在邊界線上大打出手——反正戰爭不是在英國本土打的,葡萄牙丟失多少土地,死了多少百姓,英國人是不會關心的,萬一運氣不錯,打敗了同盟國,佔領了西班牙,那就是英國軍隊的榮耀了。不管是勝是敗,最起碼,葡萄牙這裡打的熱火朝天,直布羅陀那邊的壓力就會輕了不少,是增強防禦,還是撤離直布羅陀,大可從長慢慢計議。 不過和西班牙戰事一開,英軍在直布羅陀要塞,陸軍沒增加多少,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駐在馬耳他的「不倦」號戰列巡洋艦與「愛丁堡公爵」、「勇士」號裝甲巡洋艦馬上增援過來,與法國戰敗後,就到了直布羅陀的「柏勒羅豐」號戰列艦會合。 至於法國投降後,從海峽艦隊抽調到塞浦路斯的第七戰列艦分艦隊,英國人借口由於德國在開戰後逃竄到君士坦丁堡的「戈本」號戰艦,在土耳其投降後,又逃到特裡布松,現在愛琴海同盟國已經沒有像樣的海軍力量,用不著將第七戰列艦分艦隊奢侈地部署在塞浦路斯,中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在這裡的存在,已經足夠了,為此,英軍將第七戰列艦分艦隊調到了直布羅陀對面的裡夫地區,和在直布羅陀的軍艦成犄角之勢,扼制住地中海門戶。有了優勢海洋力量,不管是打是撤,英國人心裡就感覺穩妥多了。 「報告。」 「門沒關,進來吧。」 王林斌拎著電報推開門走了進去。艦長室裡燈光昏暗,歐陽鐔上校正俯身在桌子上,拿了個放大鏡像模像樣研究著偌大的海圖。 「首長,迪化號來電,請首長於11:30之前,到達迪化號上參加作戰會議。」 「知道了。」歐陽鐔抬起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王林斌,低下頭繼續看他的地圖。 王林斌轉身想走人,見歐陽鐔還沉浸在地圖世界中,想了下,覺得還是提醒首長比較好:「首長,現在時間已經不早,要是再不趕快過去,到時候會遲到的,您是否……」王林斌把「否」字拖的很長,好讓上校有足夠的時間想像後果。 歐陽鐔直起身瞟了眼座鐘:「還有一小時十五分鐘,時間足夠了。通知值星官準備汽艇,我們十一點出發好了。」 「是!」王林斌轉身剛想走,歐陽鐔又叫住了他:「等一下,去的時候,順便幫我到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首長您還沒吃早飯?」 歐陽鐔悶聲道:「沒工夫,快去吧。」說著揮了揮手,低頭繼續看他的地圖。 ※※※ 滿載一萬八千噸的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破浪前進,在迪化號後面,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肇慶號輕巡洋艦、黃島號輕巡洋艦、海星號驅逐艦、海雲號驅逐艦迭次跟隨。庫倫號、肇慶號、黃島號上次就跟隨迪化號參加了炮擊薩洛尼卡的戰鬥,這次因為任務需要,除了巡洋艦分艦隊四艘巡洋艦全部出動外,又將配屬分艦隊的兩艘一千五百噸的海星號、海雲號驅逐艦帶了出來。 「各位,想必大家都清楚此次我們艦隊出海目的。」 飄著海軍少將旗的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的艦長室裡煙霧裊繞,分艦隊司令員章騫少將叼著粗短雪茄,掃視了眼下面正襟危坐在兩排的幾名艦長。 歐陽鐔微探出身,點了下頭,代表所有艦長說道:「自然明白,為了吸引奧匈海軍與意大利海軍主力艦隊注意,方便我主力艦隊順利實施『成功計劃』,我們分艦隊才到亞得裡亞海與愛奧尼亞海之間的奧特朗托海峽佯動。」 歐陽鐔所說的「(鄭)成功計劃」是海軍在西班牙加入同盟國,向協約國宣戰前就制訂的。所謂「成功計劃」,是為了打通與俄國的地中海航線,阻斷奧匈帝國黑海、愛琴海艦隊與地中海之間聯繫,動用地中海主力艦隊,掩護運輸艦運載海軍陸戰隊進攻意大利佔據的羅得島。 說起羅得島一般人未必有什麼太深印象,不過要是提到古代七大奇跡,相信很多人都聽說過和金字塔、大燈塔、宙斯神像、空中花園齊名的太陽神巨像,而七大奇跡之一的太陽神巨像就坐落在羅得島。羅得島不光和七大奇跡有關係,它同時還是世界上第一部海洋法的誕生地,它在歷史上曾經有過的演講術學校,培養出了一些十分偉大的學生,如凱撒、迦圖,古羅馬最偉大的哲學家盧克萊修。 自然,遠征軍將海軍陸戰隊在地中海第一仗選擇在羅得島,並不因為這裡有過世界七大奇跡之一,也不是想要到這裡憑弔一下最早的海洋法出生地,或者紀念那些古羅馬名人,之所以選擇羅得島,那是因為羅得島的地理位置所決定。羅得島是南斯波拉提群島中最大島嶼,在古代就以中介貿易聞名於世,十六世紀,羅得島被土耳其人佔領,後來在意土戰爭中,和克基拉島(科孚島)一起被意大利人佔領,一直到現在。作為南斯波拉提群島最大並且最南端島嶼,羅得島與卡爾帕托斯島、克里特島一起,是愛琴海通往地中海其他地方得門戶。克里特島現在被英國人佔領,英國艦隊封鎖了克里特島與希臘伯羅奔尼撒半島之間得基西拉海峽、安迪基提臘海峽,克里特島與卡爾帕托斯島之間得卡索斯海峽,同盟國的海軍軍艦,只能通過羅得島與卡爾帕托斯島之間的卡爾帕托斯海峽來往於地中海和愛琴海之間,佔領了羅得島,自然將最後一扇門關閉起來,方便了協約國艦隊將同盟國地中海艦隊各個擊破。 至於將登陸羅得島的計劃取名為成功計劃,而不是其他別的什麼,那完全是因為地中海艦隊參謀部作戰參謀科長丁偉中校想起將荷蘭從台灣驅趕出去的明朝將領鄭成功,所以才取名成功計劃,同時還有取「馬到成功」的意思。 羅得島的重要性不光協約國明白(在中國地中海艦隊成立之前,英國人曾經試探性攻擊過羅得島,不過島上駐軍粉碎了英國艦隊企圖),同盟國更是明白。意大利是因為羅得島是它的領土,任何國家,在領土問題上從來都十分敏感,至於奧匈帝國,他關注羅得島是因為羅得島與卡爾帕托斯島之間的卡爾帕托斯海峽。卡爾帕托斯海峽是奧匈帝國溝通黑海、愛琴海與地中海其他地方唯一通道,羅得島在同盟國手中,同盟國(主要是奧匈艦隊)在地中海的艦隊就不會被分割開,丟失了羅得島,自然也就是失去了卡爾帕托斯海峽,在強大的協約國艦隊面前,任何想要從協約國控制水域通過的企圖都是極端危險的,丟失了羅得島,或許,只有潛艇才能略微安全點通過卡爾帕托斯海峽。 戰爭爆發後,當佔領了希臘,同盟國曾經考慮在連接巴爾幹半島與伯羅奔尼撒半島的科林斯地峽挖一條運河出來,通過佩特雷灣、科林斯灣、科林斯運河、薩羅尼克灣,將愛奧尼亞海與愛琴海連接起來,如果科林斯運河挖成,奧匈帝國將不用顧忌克里特島、羅得島控制的愛琴海與地中海各航線,他們可以自由進出愛琴海了,而且距離還節省了不少,只是這個運河並非那麼好挖,雖然有佩裡安德修德石路可以作為運河參考,可要想挖一條足以讓奧匈帝國現有的無畏艦通過的運河,恐怕到戰爭結束,這條運河都沒有挖成。等挖好運河奧匈帝國才能讓海軍軍艦自由來往於愛琴海與愛奧尼亞海,那可真得等到黃花菜也涼了。 既然明白這點,對羅得島的防禦力量,同盟國給予了太多關注,意大利與奧匈帝國艦隊總是在羅得島附近遊蕩,如羅得島受到攻擊,同盟國地中海艦隊將很快給予支援。 靠遠征軍地中海艦隊主力解決或者至少在登陸時頂住同盟國艦隊並非不可能,只是這樣一來,就要爆發大規模海戰,而在中國沒有集中所有戰列艦,就和敵人來一次主力決戰,這顯然不屬於明智做法。為了執行成功計劃,海軍原本與英國進行了溝通,希望英國在遠征軍攻擊羅得島時,能出動第七戰列艦艦隊,阻斷羅得島與外界聯繫,制止同盟國海軍艦隊對羅得島的支援。 當時英國人答應的很乾脆,可沒想到西班牙剛宣佈加入同盟國,英國人馬上找了個借口,調第七戰列艦艦隊跑到直布羅陀對面的裡夫地區,去守地中海與大西洋的門戶了。在協約國絕對優勢的海上力量面前,只有鬼才相信同盟國會派海軍軍艦從大西洋通過直布羅陀海峽攻擊直布羅陀,而英國人就相信這個。英國人突然開溜,把萬事具備,準備馬上實施「成功計劃」的中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晾到半空中,上上不得,下下不來。對於英國人的背信棄義,遠征軍上下自然給予了極為嚴厲的指責。各部隊準備了那麼長時間,說放棄,這也未免太令人沮喪了,英國人臨時不幹了,遠征軍地中海艦隊參謀部只能尋找其他辦法,解決沒有英國艦隊幫助而出現的各種困難。 聽完副司令關於這次任務的解釋,章騫將軍點了點頭,身子朝後一靠,將嘴裡的雪茄取出來,手撐在桌面上,滿意地說道:「不錯,我們艦隊的任務就是在奧特朗托海峽活動,吸引奧匈帝國與意大利注意力,掩護我海軍主力順利登陸羅得島。在這幾天活動中,我們攔截了三艘屬於同盟國的貨輪,在轉移了海員後,打開通海閥,鑿沉了貨輪。我們對一艘中立國國籍貨輪進行了臨檢,在做了完全符合國際法關於海上臨檢制度的規定後,在這艘中立國貨輪上,我們發現了大批運往敵國的違禁貨物,對這種直接為交戰國服務的船隻,我們當然有權在將海員轉移後,擊沉他們。」黃島號輕巡洋艦艦長白嗣閿中校聽章騫將軍理直氣壯說著擊沉中立國船隻,在下面不由低下頭偷著哧哧一笑,章騫的眼睛很尖,馬上看出下面艦長對自己的不敬,唬下臉道:「白艦長,說說看,有什麼事情讓你覺得這麼好笑?」 白嗣閿連忙收住笑容,站起來以標準的站姿側著臉看著章騫說道:「司令員,下屬並不覺得什麼事情很好笑。不過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首長——鐵、銅、鋁、煤炭、石油、糧食……作為禁止輸入敵國的違禁物品,這毫無疑問,可那艘中立國輪船上裝運的咖啡什麼時候也是違禁物品了?下屬查遍了所有目錄,都沒看到有關咖啡也是違禁物品的相關條文。用這個作為借口,擊沉運輸貨物的中立國輪船,很難讓人心服。」 章騫轉著頭看了眼下面那些艦長,伸手擺了擺,讓白嗣閿坐下,扳著臉解釋道:「誰說咖啡不是戰略物資?咖啡可以提神,可以滿足人的精神需求,咖啡對西方人而言,如同茶葉對我們中國人,白艦長,讓你連續一年沒茶好喝,你會開心嗎?沒收咖啡,這是對敵國民心精神上的打擊!明白了嗎白艦長?」說著章騫瞥了眼坐下來的白嗣閿。 白嗣閿急忙點頭,一本正經說道:「明白了,首長,要是我沒理解錯誤的話,只要裝運到敵國物資的船隻,它執行的都是運送違禁物品任務,我們有權將之拿捕、俘獲或者直接擊沉。不知屬下理解是否有誤?」 「正確,就是如此。」 「司令,要是投訴我們違反國際法怎麼辦?」 章騫還沒說話,歐陽鐔冷笑一聲:「投訴?誰會投訴?國際法只是用來限制那些弱國的,強國只有制訂國際法權利,沒有執行國際法義務。要知道,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只要我們取得戰爭勝利,一切作為都是正義的,都是符合國際慣例或者值得同情並且肯定的,相反,你就是遵守了國際法,只要戰敗,也沒人同情你,還會找出各種理由說你是非正義的,是違反國際法準則的。」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五章 歐根親王(二) 白嗣閿翻了下白眼:「這好像是強盜邏輯。」 歐陽鐔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自然是強盜邏輯,在強盜遍地的社會,你不遵守強盜邏輯,卻非要當什麼正人君子,那只能自己找苦頭吃……」說到這裡,歐陽鐔發現章騫的臉色難看起來了,連忙改口說道:「司令,我不是說您優待被俘船員行為有什麼不妥之處,恰恰相反,我以為司令您的做法大得古人俠義之風。作為戰爭,我們不用對敵國客氣什麼,但作為人,對那些放下武器的敵人,司令給予他們的仁義卻是十分有必要的。友善對待俘虜,與我剛才所說戰爭進行中的所謂正人君子那種蠢豬式行為毫無共同之處。」 「我知道,我知道你表達的是什麼意思。」章騫臉色大為好轉。 在奧特朗托海峽遊獵期間,遠征軍地中海巡洋艦第一分艦隊俘獲了四艘貨輪,在將俘虜轉移到軍艦上後,四艘輪船全在章騫命令下,沉入大海。 與冷酷無情下達命令將遇到的一切通往同盟國輪船——不管是同盟國的還是中立國的——擊沉相比,對那些被俘獲的輪船上海員,章騫卻給予了無微不至的關懷,所有被俘海員都住進了海軍學院學生上艦實習用的宿舍,相對於戰俘營,他們的住宿環境實在是太好了,伙食是完全符合他們所在國家飲食口味,船長們每天可以躺在指定的甲板上曬太陽或者釣海魚,船長們攜帶的寵物也跟隨在身邊,決無沒收之理。那些船長經常湊在一起聚會,每次作為艦隊司令的章騫都以一名船長的名義,毫無架子跟那些船長混在一起,一起喝咖啡,一起抽雪茄,用德語和他們親切聊天,一起打橋牌……如不是身上海軍將官制服太顯眼,看上去章騫和那些大鼻子船長沒什麼兩樣。至於那些被俘的海員,如不是宿舍門口有幾個海軍陸戰隊員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把大門,他們看起來更像是友好國家派來觀光客。 章騫這種與俘虜「打成一片」的做法,在艦隊內部遭受了極大非議,不少人認為優待俘虜是不錯的,可一名將軍屈尊去和那些俘虜船長說說笑笑,還友善的——不是對自己人那樣扳著臉——跟遇到的一切俘虜水手打招呼……有一次章搴少將甚至請幾位被俘船長到他的辦公室做客!現在是什麼年代?那些船長是什麼身份?這些俘虜是不可能關在船上一輩子的,按照少將做法,在離開奧特朗托海峽時,他很可能會釋放這些船長,要是將迪化艦上重要機密洩露出去,那可就損失大了,黃島號的白嗣閿中校就是如此認為。白嗣閿父親在參議會裡主管了海軍委員會工作,屬於政府主要領導了,在父親照料下,白嗣閿自然不會對沒了父親的高幹子弟太多顧忌,在章騫手下,他屬於少部分「敢於表現自我」的人才(歐陽鐔也是一個,不過歐陽鐔與章騫有著遠比別人更深厚的友誼),在會議上刁難一兩下司令,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顧忌到白嗣閿父親對海軍的影響,雖然白嗣閿屢次做出「冒犯上級」舉止,章騫最終的選擇還是容忍,只不過常常跑到遠征軍總部要求換人而已,在黃島號調換艦長之前,他還必須忍耐。 「為了吸引同盟國注意,在強制要求那些船隻進行臨檢時,我們並沒有威嚇輪船上無線電發報員,要求他們斷絕無線聯絡,只是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那些輪船並沒有發電請求援助,而我們也不可能代替他們發送電報,告之在奧特朗托海峽有中國軍艦活動,自己要求別人追捕自己,說出去別人也不會相信。」章騫說了個笑話,自己先笑了起來,可看看下面坐著的艦長,並沒有被他的幽默感所感染,這讓章騫很是遺憾,端坐好了身子,收起笑容嚴肅說道:「現在好了,據無線電監測,敵人已知道奧特朗托海峽有我艦隊活動,現已派出艦隊到這裡搜尋,從電子偵察來看,出動軍艦至少在三十艘上下。我艦隊誘敵任務已經達成,為了艦隊安全,現在是撤離奧特朗托海峽時候了。」 幾個艦長很有同感點頭應是,大大舒了口氣,畢竟巡洋艦分艦隊在奧特朗托海峽活動實在太「刺激」了。 在奧特朗托海峽西邊是塔蘭托灣,意大利海軍最重要基地塔蘭托就坐落在塔蘭托灣內,從塔蘭托到奧特朗托海峽,只有不到一百海里路程,軍艦離開塔蘭托,幾個小時就能抵達奧特朗托海峽。在奧特朗托海峽的北面是亞得裡亞海,奧匈帝國地中海艦隊主力就集中在這裡,三艘拉德斯基級前無畏艦就在亞得裡亞海東岸的海軍基地普拉。從普拉到奧特朗托海峽不到兩百七十海里,就算拉德斯基前無畏艦學習烏龜爬過來,只要一天,他也能趕到奧特朗托海峽。 就威力而言,滿載一萬八千噸,三座雙聯裝10英吋五十倍徑炮的迪化號、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威力上當然比滿載排水量不到一萬六千噸、主炮是兩座雙聯裝12英吋四十五倍徑炮、二級主炮是四座雙聯裝9。4英吋四十五倍徑炮的拉德斯基前無畏艦更厲害,不過奧匈帝國可不光只有前無畏艦,在卡塔羅海軍基地,還有奧匈帝國的四艘眾志成城級無畏艦!雖然距離遠了點,可卡塔羅距離奧特朗托海峽,總比拉塔基亞距離奧特朗托海峽要近,過來也方便些。 幾個艦長跟著分艦隊司令在奧特朗托海峽當海上警察,合法的海上強盜,看起來生活十分美好,可只有身臨其境的這些艦長才明白自己日子有多麼難熬,總部為了順利實施「成功計劃」,把他們放到火山口上進行高麗燒烤呢!這些艦長日日擔驚受怕,就連不信鬼神的,現在也早請示晚匯報,祈禱神靈保佑自己平安回去。 白色的汽艇犁出一道扇面,靠上了肇慶號輕巡洋艦,舷梯放了下去,很快,地中海巡洋艦第一分艦隊副司令兼肇慶號輕巡洋艦艦長歐陽鐔上校從下面爬了上來。當汽艇靠艦時候,就趕到舷梯處的王林斌少校,朝艦長敬過禮,探出身伸出手要攙扶上校:「首長,回來啦?」 「用不著,我還沒老到爬不動地步。」 「是,首長——我只是想幫一下您。」 歐陽鐔上了甲板,推了推軍帽:「有什麼新情況嗎?」 「沒有,剛接到迪化艦命令,要求我們返航。還有無線電台監測到附近有不少電台活動,那些電台這段時間活動十分頻繁,不過截收的電報都加了密,我們暫時還無法破譯。」 「知道了,這些電台是敵人的,附近有敵人艦隊活動。為了安全,咱們該回家了。」 王林斌很是高興:「是的,這可是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歐陽鐔停下朝艦長室走的腳步,轉過身看著王林斌:「怎麼啦,小伙子?你不是渴望參加海戰嗎?我原以為聽到周圍有敵人艦隊活動,你會興奮的摩拳擦掌,積極求戰,怎麼對回家又這麼感興趣了?」 王林斌並不為自己想著要回家有一絲一毫的難為情,理直氣壯辯解道:「首長,屬下自然渴望打一場真正的海戰,不過屬下可不希望用幾艘巡洋艦與戰列艦去拚命,雖然附近軍艦發出電報無法破譯,可那麼多電台,其中不少信號很強烈,很難保證,這些軍艦中不會有敵人的無畏艦甚至超無畏艦存在,雞蛋碰石頭這種傻事能不做還是不要做到比較好。」 歐陽鐔剛要說什麼,汽笛一聲長鳴,肇慶號前面的迪化號與庫倫號開始轉舵,艦隊要返航了。 「小伙子,海軍強調的是主動進攻精神,就算敵人看上去比你強大,你也必須主動上去挑戰敵人,總是想著挑選對手,這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海軍軍人。」 「是,首長教訓的好。」話是這樣說,可王林斌眼神卻透露出他對上校所說的話並不以為然。這也難怪,中國歷史上誕生了無數的戰術家,無數的兵書告之後人兵者詭道也,為了戰勝敵人,要化強為弱,打仗要挑敵人最弱的打,決沒有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敵人就上的道理。王林斌從小嬌生慣養,到了部隊雖然受到嚴格軍事訓練,可他骨子裡還是一個花花公子,學習舌戰群儒的諸葛亮還可以,讓他去當喝斷長板橋的猛張飛,這未免強人所難了。 王林斌的性格歐陽鐔十分瞭解,他也不過隨口說說,決無要改變王林斌的想法——江山易改,本性難依,改變一個人個性,那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見王林斌對自己還算客氣,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按照歐陽鐔想法,就說服力而言,幾次真正的戰鬥要比磨一千遍嘴皮子有用多了! 「飛機!」軍艦剛掉過頭,瞭望台上就傳來瞭望兵尖厲的喊聲:「方位左舷90度,大型飛機一架!」 歐陽鐔與王林斌快步登上艦橋,望向瞭望兵所說的方位。在左邊的卡臘布侖半島上空,一架飛機正緩緩「飄」了過來。艦橋上已經有不少肇慶號軍艦軍官了,不少軍官看著飛機出言詢問:「什麼飛機?奧匈帝國的嗎?」 在那個方向出現的飛機不是奧匈帝國,就是從科基拉島起飛的意大利飛機,不管怎麼說,都是同盟國的,這裡是決不會出現協約國空軍的。只是有飛機出現,很快就要有軍艦趕過來,如此說來,是奧匈帝國還是意大利的飛機,這大有講究。 不多久,瞭望台上受過飛機辨別培訓的瞭望兵將大家期待的答案報了下來:「德制AviatikB。I雙座雙翼偵察機一架!航向西南,速度四十五海里,高度四千英尺!」 王林斌盯著空中正在接近的飛機,自言自語道:「是奧匈帝國偵察機,衝我們來的。」 歐陽鐔點了點頭,大聲下達命令:「空襲!拉空襲警報,全艦一級戰鬥準備!」 淒厲的警報在奧特朗托海峽上空響起,六艘軍艦開始加速,軍艦上水兵穿起救生衣,槍炮手跑到火炮邊,將火炮罩去掉,通過提彈機將彈藥庫裡的彈頭與發射藥包取出,迅速將炮彈裝填進炮膛,等候更進一步指令。損管人員清除軍艦甲板上一切有礙防護的物件,將沙袋綁在司令塔外圍——萬一炮彈命中司令塔,這些沙袋也能起到一定防護作用,當然,命中司令塔的炮彈口徑不能太大,如果是無畏艦主炮命中,司令塔外面就是掛了再多沙袋,那也沒什麼效果。 高射炮搖了起來,炮口對準了正在逼近的飛機,或許那架偵察機顧忌艦隊防空火力,一直在高射炮射程外慢悠悠兜著圈子窺視海上遠征軍巡洋艦隊。艦上高射炮手們雖然能清楚看到飛機,卻因為飛機沒有進入射程,無法開火,心裡不由焦灼起來。 「這裡一直沒有敵人飛機,今天怎麼過來了?」 「早就應該有飛機過來偵察了,我們這麼大搖大擺把亞得裡亞海封鎖起來,現在才有飛機出現,他們反應已經夠慢了!」 看到飛機不停地盤旋,想起上次漫天黑色煙團,幾十架飛機怪吼著一次又一次衝了過來,王林斌心裡就一陣發楚。接過水兵遞過來頭盔,將它扣在腦袋上,王林斌盯著飛機問道:「首長,等下會不會跟上次在薩洛尼卡一樣,出現大批飛機對我們進行空襲?」 「你說呢?」歐陽鐔心裡同樣沒底:「這裡距離科孚島不遠,很難說島上現在有沒有飛機編隊,不過就是有,飛機攜帶的炸彈對我們軍艦也不會造成太大威脅——那種幾十公斤小炸彈是炸不沉巡洋艦的。」 「炸不沉可只要讓你受創,那也夠受啊!」王林斌心裡暗暗想到。這裡距離拉塔基亞還很遙遠,萬一軍艦出了什麼問題,半路上遭遇敵人阻截那可就麻煩了。 半空中兜著圈子的偵察機見下面軍艦上的高射炮一直沒有開火,膽子略微大了點,一壓機頭朝庫倫號左舷飛了過去,剛進入高射炮射程,各艦左舷高射炮同時開火,連串的響成一個音的咚咚聲中,夾雜著一下又一下的光光聲,太陽在西南方向,東邊的飛機在陽光下目標極為明顯,一團團煙霧在飛機周圍炸裂,只見那架飛機好像受驚的小鳥,一抬機頭,翅膀一斜打了半個圈調頭飛出了高射炮射程,嗡嗡叫著,無奈地在外面兜了兩圈,一甩屁股,朝大陸方向飛了過去,越飛越遠,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最後消失不見,天空的嗡嗡聲最終也停歇了。 「解除空襲警報!」 王林斌扯了扯襯衣上的風紀扣,讓呼吸好受些。在他心裡,早沒了初次上戰場的興奮,自從在箭魚號內讓奧匈軍艦與意大利軍艦一通痛揍後,王林斌現在有些害怕戰爭了——要是戰爭光死敵人,這樣的戰爭他是決不會害怕的。 「首長,既然出現了偵察機,我看就算等下不遭到敵人空襲,敵人艦隊也會很快出現在這裡,」王林斌用力嚥了口唾液:「請示領導加速轉進,還是調頭換個方向回去?」 「調頭嗎?」歐陽鐔看著東邊隱約出現的黑帶,那裡是卡臘布侖半島,平靜說道:「這裡就這麼巴掌大地方,不管怎麼轉換航線,敵人都能很快發現,只有到了愛奧尼亞海,我們才自由了。」 王林斌呆望著蔚藍的大海,低低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現在天還大亮著,要是偵察機將巡洋艦分艦隊位置通報敵人軍艦,那些軍艦將很快趕過來。不錯,就主力軍艦而言,協約國海軍在地中海佔有絕對優勢,用不著害怕同盟國艦隊,可是在奧特朗托海峽這裡,這裡只有遠征軍地中海巡洋艦第一分艦隊四艘巡洋艦,加上兩艘驅逐艦,而周圍卻有同盟國眾多的無畏艦、前無畏艦、巡洋艦、驅逐艦,至少在現在,這裡的絕對優勢屬於同盟國,而不屬於王林斌所在艦隊。王林斌還不想死,他一再向上天祈禱,祈禱太陽快點下山,黑夜早點到來,只要天黑了,他們大可安全的離開這危機四伏之地。 讓王林斌極為不爽的是:現在是春天,不是冬天,太陽落下去時間大大推後了,王林斌一秒一秒數著太陽又落下多少毫米,這樣的時間過的更慢了。幸好,或許艦隊司令也認為按照固定航線慢悠悠返航,實在太危險,從迪化號上發來指示,要求各艦將速度加大到21節,迅速通過奧特朗托海峽,進入愛奧尼亞海。於是各艦煙囪向外吐著黑厚的煙柱,艦艏將海浪劈開,從艦艏兩側,潔白的浪花飛濺開來,嘩地一下落了下去,碎成片片白色的泡沫。 這個世界怕什麼,就越會來什麼。太陽還高懸在半空中,瞭望台上傳來大喊聲:「右舷15度發現煙柱!」 歐陽鐔取過望遠鏡,朝著西南方向望去,在望遠鏡裡,西南方向有一團淡淡的黑煙。 光地一聲,艦橋頂上的電台室艙門打開了,電台主任從裡面衝了出來,抓著扶桿探出身子,衝下面大聲喊道:「艦長!迪化艦來電,前方發現敵人艦隊!各艦準備戰鬥,迪化艦現在要派出飛機進行監測!」 「該死的,這時候來這麼一手。」歐陽鐔放下望遠鏡,右拳重重擊打在左掌裡,恨恨說道,也不知他是說同盟國軍艦在不該出現時候出現了,還是說迪化艦現在派飛機出去實在浪費時間。摸了摸口袋,看著天際間黑煙升起的地方,歐陽鐔平淡說道:「小王,去把司令送的雪茄給我拿來,對了,再泡壺咖啡,順便把躺椅搬出來。」 「躺椅?」王林斌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再次詢問。 從瞭望台發出警報到現在已經幾分鐘過去了,用不著望遠鏡王林斌也能看到遠方淡淡的煙塵,從煙塵上分辯,這決不是以前攔截的貨輪,看樣子像是幾艘戰艦,當然是敵人的戰艦。現在戰鬥警報都拉響了,現在躲避都無法躲避,眼看馬上就要投入戰鬥了,可副司令員卻要躺椅。難道這麼點戰前空暇時間,首長還要享受下地中海陽光嗎? 歐陽鐔點了點頭沒說話,王林斌這才相信自己耳朵沒出問題。雖然現在要躺椅顯得極為荒唐,可王林斌自從發現敵人動向後,提起來的心卻放了下去——首長都不把當面之敵當回事情,他一個少校又操的哪門子心事? 泡好了咖啡,將咖啡端出來,順便幫首長將躺椅、茶几擺弄好,這時候從軍艦側舷傳來放大無數倍的蜜蜂叫聲,一架水上飛機剛剛拉了起來,向著西南的太陽方向爬升而去。 歐陽鐔叼著雪茄,仰著臉,瞇著眼盯著太陽下正在遠去的飛機。 「首長,海鷹一號已經起飛了。」 「我知道,這種全體人員都知道的事情用不著再重複。」 「可惜庫倫上面飛機上次被炸壞了,到現在總部那些傢伙還沒給庫倫上重新配備,不然我們現在就能有兩架飛機在天上了,一架指引,一架警戒,那就太完美了。」 「是啊是啊,要是華山艦在這裡,我們還能指望母艦上雷擊機揍那些混球呢!或許空軍機場就在我們身邊,成百上千架飛機在頭頂晃悠不更好?……小王,不可能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無線電監控有什麼新消息嗎?」 「我去問問。」說著王林斌三步並做兩步爬到電台室,不大一會兒的工夫,又從上面蹭蹭蹭跑了下來。讓王林斌不可思議的是,就這段短短的時間,歐陽鐔上校竟然已經叼著雪茄,躺在躺椅上睡著了。現在這時候,還能如此鬆弛,這太令人感到驚奇了。王林斌匆匆將上校喚醒:「首長,首長……電台監聽到無線電聯絡電報激增,從強度來看,就在距離我們不遠處。」 「哦……知道了。」 「知道了?……首長,電台裡監聽到突然增加的電報,一定是敵人已經發現了我們,正在與其他軍艦聯絡,等下這裡恐怕就要佈滿軍艦了!我們該有所準備才是。」 歐陽鐔支起脖子,看著王林斌:「準備?戰鬥警報已經拉響,各部門都進入戰鬥崗位,敵人現在暫時還沒有跟我們接上火,旗艦也沒有最新指示過來,準備什麼,有什麼好準備的?」 「呃……」王林斌吱唔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了。該做的一切都做好了,這時候只要等候命令就是,還要準備什麼?可氣氛如此緊張,王林斌也學不了上校躺在椅子上曬太陽。 「艦長,迪化艦發來信號——海鷹一號發現奧匈海軍四艘軍艦呈一字縱隊。其中三艘是諾瓦拉級偵察巡洋艦,還有一艘更大巡洋艦,航速十五節,距離三萬五千碼。」 歐陽鐔對海鷹一號的偵察很是瞧不上眼,撇了撇嘴,不屑說道:「諾瓦拉級偵察巡洋艦?那個笨蛋連近失彈還是直接命中都分不清楚,他能分辯下面軍艦是什麼型號的?」 「應該不會錯,據海鷹一號介紹,對面軍艦上有九座100毫米火炮炮塔。」 「還真是諾瓦拉級偵察巡洋艦?」歐陽鐔皺了下眉頭,想從躺椅上坐起來,坐了一半又躺了下去:「三艘諾瓦拉全部出動又有什麼了不起的?無非是不到五千噸的小船,不管他,等距離兩萬碼再叫我。」 王林斌與電台台長面面相覷,三艘諾瓦拉級偵察巡洋艦沒什麼了不起?要知道,這可是巡洋艦,不是淺水炮艦,就算是裝了100毫米火炮的淺水炮艦,那也是軍艦,多多少少有些戰鬥力的。而且敵人艦隊裡還有一艘四煙囪巡洋艦,就王林斌記憶中,他不記得奧匈帝國有這樣的巡洋艦。 「對了,小王,你知道奧匈帝國指揮諾瓦拉級巡洋艦艦隊是什麼樣人物嗎?」 「不清楚……對了,司令應該知道,要不要問問司令?」 歐陽鐔擺了擺手:「算了,用不著問了,當我沒說過。」 ※※※ 「將軍,快看,信天翁I型水上飛機!」 空襲警報還在飄著海軍少將將旗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上空迴響,四十八歲的海軍少將抬頭看了眼飛過來的飛機,很是無所謂,平淡地說道:「知道了,給溫迪斯格雷茨將軍發電報,就說我們15:23分,在法諾斯島東北方向,北緯39度50分,東經18度55分發現協約國軍艦……不,是中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軍艦。我艦隊將對敵發起攻擊,望溫迪斯格雷茨將軍早日率艦抵達戰場。」 「將軍,剛才鸕茲發來電報,說是敵人有六艘軍艦,其中兩艘戰艦在萬噸以上,除了本艦,我們其他三艘不到五千噸偵察巡洋艦能支撐到溫迪斯格雷茨將軍到來嗎?」 「不,不,不。馮。特拉普上校,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堅持到溫迪斯格雷茨和他率領的艦隊趕上來,我們決不能將敵人艦隊放跑了,至少要讓他們速度降下哪怕一點兒,這是肯定的。就這樣,給溫迪斯格雷茨將軍發電吧。」 英俊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艦長馮。特拉普上校欽佩地目送著年富力強的霍爾蒂海軍少將走到艦橋前面,享受海風撲面而來的感覺,上校在欽佩之餘,不能不對自己即將面對的處境憂心重重。 長了一張方臉,一臉剛毅的霍爾蒂少將趴在護欄上,看著東北方向越來越濃的黑煙出神。再過幾個月,一八六八年出生於奧匈帝國的匈牙利東部省份肯得裡斯省索爾諾克縣的一個中等貴族家中的霍爾蒂就要滿四十八歲了——當然,按照出生年份來說,現在他已經四十八歲——出身名門的霍爾蒂仕途一直很順,在十四歲的時候(一八八二年),霍爾蒂被他的貴族父親送到奧匈帝國海軍學院學習,18歲從奧匈帝國海軍學院畢業後,他又進入意大利裡耶卡海軍學校受訓,三年以後回國,有著貴族背景的他出任佛朗茨。約瑟夫皇帝的侍從武官、隨從參謀。在大戰爆發時,出任亞得裡亞號巡洋艦艦長,現在他升任為巡洋艦分艦隊司令。 有人以為霍爾蒂能擔當艦隊司令,那完全是因為霍爾蒂的貴族身份與他在佛朗茨。約瑟夫皇帝身邊擔任過侍從武官給他帶來的好處,能陞遷的如此之快,都是因為霍爾蒂懂得溜鬚拍馬,討皇帝喜歡,那些勢利的官員大臣們才提拔他那麼快,有這種想法的不在少數,霍爾蒂自己就聽過不少這樣的話。事實上,霍爾蒂能當上艦隊司令的官,這跟他的貴族背景、皇帝的侍從武官毫無關係,霍爾蒂認為這完全是靠他立下的戰功才博得現在的職位。 自戰爭爆發後,霍爾蒂指揮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多次離開卡塔羅海軍基地,進入愛奧尼亞海對通行的協約國輪船進行攻擊,好幾次,在擊沉了協約國貨輪後,他都在英國人的全力追擊下,全身而退。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可以說運氣,要是每次都發生,那跟運氣就沒什麼關係,只能說很有才幹了——至少霍爾蒂就老實不客氣地認為自己比其他奧匈海軍軍官更有才幹。立下了那麼多戰功,現在才當上巡洋艦艦隊司令,霍爾蒂還以為自己陞遷的有些慢了,又怎麼可能認同別人在背後說的那些話?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謠言從來都比真話有著更強大的生命力。為了證明自己並非只會看上面眼色行事,沒一點能力的齷齪小人,霍爾蒂需要在艦隊司令這個位置上獲得證明自己的機會,現在,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只要將中國艦隊攔截住,給追蹤而來的主力艦隊製造殲滅敵人艦隊機會,他霍爾蒂將一戰成名,從此再也不會有人拿他的貴族身份說事了。 天空中那架討厭的飛機還在嗡嗡叫著,在霍爾蒂艦隊前方天空兜圈子,軍艦上槍炮手大呼小叫進入了戰鬥崗位,將37毫米高射炮炮管對準了飛機方向,可惜,那架飛機飛的太高了,37毫米高射炮根本就夠不著飛機,開火只能是浪費彈藥。 霍爾蒂並不為天上飛機煩惱,對付飛機自有該負責的人去管,他要考慮的是如何攔截,現在下令艦隊向左舷散開,排成作戰單列,迎接敵人到來嗎?可現在敵人艦隊還沒進入有效射程…… 「已經望見敵人作戰艦隊!方位東北偏北,距離兩萬兩千碼!」 霍爾蒂將身上被海風吹的亂晃的勳章仔細擺放好,讓它看起來很是整齊,平淡說道:「通知各艦,加速到二十一節,保持隊型繼續前進。」 「距離兩萬一千碼!」 「命令各艦向左舷散開,艦與艦之間相距一千碼,呈左梯隊攔截敵人艦隊。」 亞得裡亞號巡洋艦放慢了速度,軍艦開始向左調轉方向,跟在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後面的赫爾果蘭號、賽依達號、諾瓦拉號偵察巡洋艦全速向前行駛,接著先後調轉艦艏,排成左梯隊向東北方向行駛。 「敵艦梯隊航向220度!前面是兩艘驅逐艦,跟在後面的是兩艘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 「採用梯隊繼續南下嗎?看你能集中多少火炮開火!」 霍爾蒂正想著,東北方向橘黃色閃光一晃,沒多久,在距離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左舷側前方一千碼處竄起幾股巨大的水柱,嘩地一下,水花飛濺下來,在艦橋上,霍爾蒂就能看到那裡泛起的巨大泡沫。 「距離敵艦隊兩萬碼,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向我開火!」 霍爾蒂並不為遠處落下的炮彈感到任何擔憂——炮彈還遠著呢!那些炮彈也就炸死幾條魚而已,如果海裡有魚的話,想要讓霍爾蒂知難而退,這點火力還不夠瞧——轉過身見亞得裡亞號巡洋艦艦長馮。特拉普上校就站在自己身後,正憂鬱地看著前方體型比亞得裡亞號巡洋艦更大的敵人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霍爾蒂剛毅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給溫迪斯格雷茨將軍發電……15:47分,巡洋艦隊即將與敵開戰,我艦隊將竭盡全力攔阻敵艦隊南下,望將軍火速增援,將敵人艦隊殲滅在奧特朗托海峽。並將我們基準位置同時報告。」 馮。特拉普上校微一躬身:「是的,明白了司令官閣下,我將馬上將司令官意圖準確通報給溫迪斯格雷茨將軍。」 「通知各艦向敵人突擊——距離敵人太遠了,我們火炮還夠不著。要勇猛,頑強,不怕死亡,勇敢衝上去,要將炮彈劈頭蓋臉砸到敵人頭上去,把他們砸個稀巴爛!」 轉身剛要走開的馮。特拉普上校聽到身後霍爾蒂將軍說的話,頓了一下,冷靜說道:「我馬上通知各艦。」 懸掛在半空的太陽照耀下,奧匈帝國海軍四艘巡洋艦開足了馬力,以最快速度向西北方向前進,艦艏劃出的浪花向兩旁飛濺,螺旋槳將軍艦後面的海面犁出道道扇面。距離中國艦隊還有一萬九千碼,現在這個距離還遠在奧匈海軍巡洋艦艦隊射程之外,艦隊擁有最大口徑火炮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它的150毫米主炮最大射程也只有一萬八千碼,至於諾瓦拉級偵察巡洋艦上面100毫米主炮,最大射程更是只有可憐的一萬三千碼。要是繼續慢騰騰按部就班前進,用不著到可以開火的距離,霍爾蒂指揮的艦隊就要讓一輪又一輪的齊射送進海底餵魚了。 距離前面艦隊一萬八千五百碼時,霍爾蒂所在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首先開火,軍艦一震,左舷各主炮炮口接連吐出桔黃色火光,濃密的黑煙從炮口噴湧而出,幾秒鐘過後,遠方海面上升起了一股股水柱——和中國艦隊一樣,亞得裡亞號的炮彈也沒有擊中任何目標。 進入一萬六千碼,霍爾蒂這邊還是只有亞得裡亞號可以開火,而對面艦隊又增加了一倍的火力——跟在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後面的兩艘輕巡洋艦上6英吋火炮開火了。雖然看起來10英吋炮彈遠比6英吋來的有威脅,可從射速來說,6英吋艦炮比10英吋快了一倍還要多,而且這種6英吋炮彈,落在霍爾蒂軍艦上,照樣能要了軍艦的命。現在諾瓦拉級巡洋艦還沒到最大射程(霍爾蒂不由對海軍那些官員大為不滿,要是諾瓦拉級巡洋艦上裝的是150火炮,現在也不會光挨揍,還不了手了),而對面的炮擊卻一輪比一輪打得跟近,有的炮彈就落在距離亞得裡亞號不遠的海面上。 霍爾蒂對當前的局勢大為不滿,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咆哮:「加速!加速!靠上去,快靠上去!」四艘巡洋艦已經將速度加到最大,可距離敵人艦隊越近,敵人炮火也來的越猛烈,準頭越高了。 在霍爾蒂咆哮聲中,轟地一聲,一發6英吋炮彈正好落在亞得裡亞號桅桿上,抓著護欄的霍爾蒂讓身後來的衝擊波差點掀下了艦橋,人沒飛出軍艦,強烈的衝擊波還是讓他一個踉蹌摔倒在甲板上,周圍全是嗆人的黑煙,等霍爾蒂從甲板上爬起來,轉頭見亞得裡亞號懸掛了海軍少將將旗的桅桿上半截已經扭曲著耷拉下來,那面代表了顯赫身份的將旗飛的無影無蹤。 霍爾蒂剛才光顧著前面的敵人艦隊,只注意一個勁望前衝,並沒有注意他自己的僚艦,現在一轉頭,霍爾蒂悲愴的看到,亞努斯上校指揮的諾瓦拉號偵察巡洋艦現在艦舯部正吐著黑煙,火苗從濃煙中不時竄出,軍艦有些傾斜了,很明顯,諾瓦拉號舯部被一發10寸炮彈擊中,可就是這樣,讓霍爾蒂感動的是,諾瓦拉號還在跟著亞得裡亞號一起繼續衝鋒! 「一萬三千八百碼!」 「司令官閣下,您沒事情吧?」馮。特拉普上校衝了上來,想要攙扶一下霍爾蒂將軍。 霍爾蒂一把將上校伸出來的手推了開去。終於進入艦隊所有軍艦主炮有效射程了,霍爾蒂現在就像被激怒的公牛,兩眼血紅盯著前方不停吐著煙霧的中國軍艦。「轉向、轉向!艦隊全體軍艦改變航向變為280度!」 「是,司令官閣下……不過,天上那架飛機實在太討厭了,我懷疑——不,我敢肯定!敵人之所以打的那麼準,一定是那架該死的飛機在不斷校正彈著點。」 霍爾蒂看了眼天空,那架飛機還在天空37毫米夠不著的高度盤旋著,以前他可以不重視飛機,現在馮。特拉普上校這麼一說,霍爾蒂不能不認為敵人軍艦炮火之所以如此準確,與天空飛機一定有關係,要想讓敵人炮火不那麼準確,首先就要解決飛機的威脅。可飛機軍艦對空炮火又打不到,這不能不讓霍爾蒂惱火萬分。 霍爾蒂咬牙切齒恨恨說道:「施放煙幕,讓該死的撒旦看不到我們!」 霍爾蒂的命令還沒貫徹下去,一陣海風吹來,奧匈軍艦煙囪裡吹出的濃密煤煙將四艘軍艦遮蔽起來,形成了天然的煙幕區。 天上的飛機一時無法看清海面上具體情況,也許是為了更好的觀測,也許是純粹因為飛行員膽大包天,一壓機頭,飛機降低了高度,剛巧衝著亞得裡亞號上空飛了過來,在亞得裡亞號不遠處劃了道漂亮的弧線優雅地飛了上去。 煤煙不光將軍艦有效的遮蔽起來,同時還遮擋了天空,當飛機從煤煙裡衝出,現出身影時,軍艦上槍炮手誰都沒有做好準備,只能眼睜睜看著飛機拉起來,又穿過煙霧飛了上去。霍爾蒂掏出精美的手槍,對著正在鑽進煙霧中的飛機開了兩槍——手槍自然打不下來飛機——放下手槍,凶狠地瞪著馮。特拉普上校,揮舞著雙手:「看到沒有?只要那個該死的撒旦再出來,不管是誰,高射炮、機槍、步槍、手槍……只要能對空開火的,全給我打!一定要把他徹底消滅!」 一通炮彈很準地鑽進了煤煙形成的煙霧區,就在亞得裡亞號周圍爆炸,一發炮彈還落在艦艏,轟地一聲,一團黑煙在前面竄出,軍艦猛地一沉,接著劇烈抖動起來。 馮。特拉普上校一個激靈,他還從來沒見過霍爾蒂將軍如此失態過,將軍都這樣說了,雖然飛機再次衝下來,可能性小的微乎其微,這個命令很有馬後炮味道,馮。特拉普上校還是把將軍的嚴令貫徹下去。 出乎馮。特拉普上校意外,命令剛剛貫徹下去,頭頂又傳來嗡嗡的發動機吼叫聲,聲音越來越近,就如同剛才一樣,好像那架飛機又要鑽進來了。軍艦甲板上所有人操起了武器,連霍爾蒂與馮。特拉普都端著手槍,眼睛死盯著聲音傳來方向,不一會兒,那架飛機再次從煙霧裡鑽出。37毫米高射炮大致方向雖然瞄準了,可出現的位置與事先欲判有出入,一時炮口調轉沒那麼快,眼看這次戰機又要失去。至於操縱輕武器的水手,不管是機槍還是步槍、手槍,所有的子彈全朝天空開火,辟辟啪啪聲中,那架大傢伙拚命要將機頭拉起來,可飛機還沒拉平,發出沉悶的垂鳴,朝一側打著旋落了下去,轟地一下撞在海面上,殘骸在海面上隨波逐流。 威脅自己的飛機讓艦上輕武器給消滅了,至於是機槍還是步槍,甚至是手槍,這已經無從分辨,霍爾蒂壓抑以久的心情不由好了不少,舒了口氣,就好像打贏了這場戰鬥,霍爾蒂充滿了自信大聲命令道:「艦隊全體軍艦改變航向變為280度!」 「是!全體軍艦改變航向,變更為280度,司令官閣下!」馮。特拉普很是高昂回答道。 卡嚓卡嚓聲中,艦橋上信號燈將霍爾蒂將軍命令傳遞給赫爾果蘭號,接著赫爾果蘭號又將命令傳遞給賽依達號……艦隊開始左轉向,將一發發炮彈向著敵人軍艦打去。在霍爾蒂眼中,當他的艦隊左傳到280度時,中國艦隊也開始轉向170度,雙方正在相向逼近。 「集中打擊最前面驅逐艦!衝上去用魚雷消滅敵人主力艦!」霍爾蒂見自己的150毫米火炮在和中國艦隊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戰鬥中,並不佔據上風,要是一味互射,最後倒霉的一定是自己,馬上改變選擇的目標。 硝煙瀰漫,右舷火炮將一發發炮彈打向中國艦隊最前面的兩艘驅逐艦,在驅逐艦周圍,水柱不時騰起。霍爾蒂見對方驅逐艦受到攻擊後,調轉艦艏,劃了道弧線落到後面去,而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衝著奧匈艦隊直駛過來,看樣子是想快速從封鎖線上衝出去。 雙方軍艦在快速移動著,霍爾蒂感到高興的是自己的艦隊佔了T字橫隊,這在海戰中是再絕妙不過的戰位了,他現在可以集中自己側舷所有火炮,一艘一艘打擊敵人軍艦。當然,這個T字戰陣並不完美,對方現在也能集中大部分火炮攻擊他的軍艦,不過這只能說海戰中沒有完美可言,能獲得現在這樣機會,已經很不錯了。 「開火、開火、開火!擊沉敵艦!」 中國艦隊的軍艦不是那麼好擊沉的,霍爾蒂痛心地看到,這麼好的位置,四艘巡洋艦集中了所有能用來打擊敵人的火炮,可那些炮彈卻總是沒有落在它們該去的地方,要麼近了,要麼遠了。總之,敵人軍艦還在繼續前進著,倒是他們的炮彈,時不時飛到自己指揮的艦隊中來,跟在亞得裡亞號旁邊的赫爾果蘭號吃了兩發炮彈,一發將前主炮炸飛,還有一發將赫爾果蘭號的煙囪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滾滾濃煙正從被撕開之處湧出。 軍艦上炮手不佳的炮術讓霍爾蒂無比的沮喪,如果他的炮手可以做的更好,哪怕雖然沒有達到霍爾蒂預期中的水平,卻也比較接近。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擊沉敵人軍艦的!哪怕擊沉一艘,那也是好事情。可惜,那些炮手卻難以按照霍爾蒂的意願超水平發揮。 目瞪口呆的霍爾蒂眼睜睜看著兩艘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從自己編隊旁邊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衝了過去,他很難相信這樣的大艦會有這種速度。以前他還不相信裝甲巡洋艦能跑這麼快,現在卻不得不相信了。自己的炮彈沒讓人家受到什麼損失,相反,自己這邊赫爾果蘭號偵察巡洋艦卻冒起了濃濃黑煙。「我艦起火!」的旗幟在赫爾果蘭號上掛了出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五章 歐根親王(三) 「司令官閣下,兩艘桂林級巡洋艦衝過去啦!」 霍爾蒂凶狠地瞪著大眼,看著前面中國艦隊兩艘輕巡洋艦與驅逐艦被自己艦隊攔截,並沒有會同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一起衝出去,惡狠狠道:「慌什麼慌!我們不還堵著兩艘巡洋艦跟兩艘驅逐艦嗎?給我集中火力打跟在後面的兩艘巡洋艦!我就不信他們有著桂林級那種厚實裝甲!」 讓過了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霍爾蒂指揮的軍艦將另外四艘中國軍艦阻攔起來,放過了桂林級巡洋艦,在奧匈海軍官兵心理上造成的巨大失落感,讓他們將滿腔怒火朝著被攔截的四艘中國軍艦發洩過去,終於,在期盼以久後,一發炮彈落在了殿後的輕巡洋艦上,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後,那艘輕巡洋艦上騰起一團火球,滾滾黑煙冒了起來。 「打中了!打中了!」軍艦上一片歡騰,暫時沒有事情的水兵又叫又跳,霍爾蒂也很難得露出了開心笑容,暗暗一握拳頭,在空中有力地頓了一下。等煙霧散去,眼前的景象讓剛才還又叫又跳的水手沒了聲音:那艘輕巡洋艦在挨了一發150毫米炮彈後,雖然冒起了黑煙,還有點點火光,可火光在暗淡下去,黑煙慢慢變淡,那艘軍艦居然還若無其事繼續前進,繼續發射炮彈!「天哪!他怎麼會沒事情?」亞得裡亞號上有水手不由哀歎起來。 霍爾蒂從暫時的沮喪中解脫出來,不管怎麼說,自己的炮手總算是命中了。霍爾蒂揮舞著拳頭,站在艦橋上衝下面的炮手大聲喊叫:「繼續!只要再命中幾發,一定能讓他們速度降下來!只要主力艦隊上來了,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轟!」霍爾蒂聲音還沒落下,最外面的諾瓦拉號巡洋艦方向傳來一聲爆炸聲,霍爾蒂和艦橋上的軍官急忙掉頭望去,只見剛剛衝出攔截線的兩艘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現在兜了個圈子又從後面繞了上來,現在正在用火炮對他的艦隊進行轟擊。諾瓦拉號偵察巡洋艦上一陣看起來像煤灰那樣的塵霧正在擴散開……幾分鐘之後,塵霧裡冒出可怕的黃色火焰和一大片濃密的黑煙,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從諾瓦拉號那裡傳來,各種東西都被炸到高空,一艘救生艇被無形的手托著,在氣浪中翻滾著飛了出去,狠狠落了下來。 黑煙緩緩散開,剛才諾瓦拉號停著的位置上現在什麼也沒有了,霍爾蒂垂下了腦袋——他明白,諾瓦拉和他的亞努斯艦長,連同軍艦上所有官兵,隨著剛才的爆炸,都沉入海底。 「天哪!他們從後面衝上來啦!」 霍爾蒂發現自己剛才還佔了很好的T字橫隊戰位,可現在,他卻受到兩面夾攻,再也沒有比現在對他更不利的處境了。現在前面有四艘中國軍艦擋道,後面那兩艘皮糙肉厚的快速裝甲巡洋艦又衝了過來,諾瓦拉號已經沉沒,自己只有三艘巡洋艦,卻要面對敵人兩面夾攻……現在不是攔截敵人艦隊問題了——自己給溫迪斯格雷茨將軍爭取了這麼多時間,只要將軍不那麼膽小,他一定能趕上敵人艦隊——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艦隊如何擺脫這種極為不利的局面。 諾瓦拉號偵察巡洋艦已經沉沒,在亞得裡亞號旁邊的赫爾果蘭號偵察巡洋艦連吃了幾發150毫米炮彈,現在軍艦燃起了熊熊大火,船頭幾乎在水線以下,雖然赫爾果蘭號還在果敢的埃裡希。海瑟爾上校指揮下,用僅存的火炮不停射擊,但赫爾果蘭號的沉沒已經命中注定,現在誰也無法拯救他了。馮。鮑魯斯卡上校指揮的賽依達號倒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可是賽依達號偵察巡洋艦現在在幹什麼…… 「司令官閣下!……賽依達號正在——轉向右舷,倒轉航向,他們要逃跑了!」 「用不著再說,我已經看到了,還算是個騎士呢(馮。鮑魯斯卡上校擁有騎士身份),簡直玷污騎士的榮耀,上帝會送他下地獄的!上校,要想活命,就給我突擊!朝前衝,用魚雷解決他們!」 霍爾蒂對自己的150火炮失去了信心,到現在不管是前面的輕巡洋艦還是後面的快速裝甲巡洋艦,150炮彈已經命中幾發了,可人家不過冒了下黑煙,連裝甲都穿不過,更談不上重創甚至擊沉敵艦了。或許只有A145型白頭魚雷才能送這些來自東方的魔鬼下地獄。 亞得裡亞號還沒靠近中國的輕巡洋艦,就聽到穿來雷鳴般的爆炸聲,回過頭來,剛才逃跑了的賽依達號偵察巡洋艦遭受到兩艘中國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齊射。10英吋的炮彈砸在賽依達號周圍,現在賽依達號偵察巡洋艦被煙霧和火焰圍困在中間,軍艦正在傾斜,艦艏高高豎起,而艦艉已經沒入水中。目力所及之處螞蟻一樣的人正在從賽依達號軍艦上跳下去,一發發炮彈還在落在賽依達號頭上,炮彈落在水裡就好像落在鋼板上,砰地一下炸開,掀起一股數十英尺的噴泉。落日餘輝下,賽依達號就像一個巨大的熊熊燃燒著的火把。 賽依達號完了。對賽依達號的覆沒,霍爾蒂心裡半點同情心也欠奉,相反,卻有一種「早該如此」的快感。為了將敵人艦隊攔截住,至少為主力艦隊上來爭取一些時間,這裡正陷入苦戰中,諾瓦拉號光榮的戰沉了,赫爾果蘭號受了致命的重創,亞得裡亞號也中了幾發炮彈,除了沉沒的諾瓦拉,不管是受到重創的赫爾果蘭號偵察巡洋艦,還是上層建築被燻黑的亞得裡亞號,現在正在拚命靠近敵人軍艦,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向敵人開火,而賽依達號卻嚇破了膽,可是的逃跑了,對這樣的懦夫,是根本用不著抱有什麼同情的。 賽依達號沉沒後,中國艦隊將所有火力都集中在剩下的亞得裡亞號與赫爾果蘭號巡洋艦身上,一發發炮彈好像長了眼睛,不停在兩艘軍艦上爆炸,在中國軍艦轟擊下,赫爾果蘭號越開越慢,傾斜的角度也越來越大,軍艦上回擊火力漸漸稀落下來。 亞得裡亞號,作為四艘巡洋艦中噸位最大,火力最猛的軍艦,亞得裡亞號招惹來更多的炮火,與中國艦隊距離越近,前後交叉射擊也就越準,軍艦上落下了多少炮彈,霍爾蒂已經記不清楚,他只看到每一門火炮都被扭曲成無用的廢鐵,歪倒的大炮周圍,或躺或臥著已死和垂死的炮手。在猛烈的炮火下,亞得裡亞號上層結構幾乎崩塌,四座煙囪後面的兩個已經塌了下來,主桅就像被颱風刮倒的大樹,緩緩倒在前甲板上,甲板上到處是廢墟、火焰、屍體,火苗烤的霍爾蒂額頭爬滿了汗珠。損管人員正在四處飛迸的彈片獰笑下,抬著水管拚命滅火,拯救這艘軍艦,可軍艦側舷炸開的大洞不是他們現在能補救的,洶湧的海水正從破口處灌了進來,下面船艙裡至少已經進了幾百噸海水,所有的水泵全部開動,全力向外排水,還是無法與軍艦進水量相抗衡,萬幸的是鍋爐還在運轉,不幸的是雖然軍艦還在前進,可速度越來越慢,或許,用不了多少時間,亞得裡亞號要是不趕緊搶灘擱淺,他就只有沉沒一條路好選擇了。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偏西,快要隱退了。天空出現了漫天的金黃色晚霞,黃昏,戰場上到處都瀰漫著硝煙,將雙方艦隊籠罩起來,時隱時現。 「司令官閣下,快看!意大利盟友過來了!」 被巨大酸楚和苦澀籠罩著的霍爾蒂順著馮。特拉普上校所指方向望去,在西邊加利亞諾方向,遠方藍天碧海交界處出現了幾條灰色的艦影。溫迪斯格雷茨將軍指揮的艦隊從卡塔羅趕過來,他們只會出現在北方,決不會從霍爾蒂背後出現,現在出現的艦隊只可能是意大利的。霍爾蒂激動的快要熱淚盈眶:誰說意大利一直對奧匈帝國很有芥蒂,雖然同在一條戰線,卻總想陷害一把奧匈帝國?在霍爾蒂指揮的奧匈艦隊最危急的時刻,一直躲在塔蘭托裡的意大利艦隊終於出動了! 霍爾蒂好像打了一劑強心針,滿臉潮紅指著前方中國軍艦大喊:「突擊!突擊!像利薩海戰的馮。台蓋豪夫將軍那樣,衝上去,用魚雷擊沉敵人,用撞角撞毀他們的軍艦!」 盟友的出現鼓舞了奧匈軍艦上的水手,人們發了瘋一樣投入工作中,沉寂下來的炮火再次響亮起來,灌進軍艦越灌越多的海水也在損管成員努力下,神奇般地開始減少了。對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意大利艦隊,中國艦隊好像毫無防備,雖然到現在為止,中國艦隊還沒有一艘軍艦受到重創,而霍爾蒂的艦隊卻只剩下兩艘傷痕纍纍的殘艦,在亞得裡亞號與赫爾果蘭號巡洋艦奮力攻擊下,擋著霍爾蒂前進道路的中國艦隊遲疑了,轉舵像是要向右邊轉移了。 中國艦隊的慌張維持時間很短,不大一會兒工夫,前面的四艘軍艦停止了轉向,呈一字橫隊排列開,用兇猛的炮火攔截霍爾蒂艦隊的突擊。炮火越來越猛,亞得裡亞號就好像秋風裡的樹葉,在凜冽的秋風下,隨時可能凋謝。 四艘意大利軍艦快速駛了過來,在亞得裡亞號後面的兩艘中國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掉轉炮口,對他們進行了一次齊射…… 「司令官,那些意大利人在幹什麼?他們怎麼還不上來?」 霍爾蒂眼裡只有前面向自己開火的中國軍艦,聽馮。特拉普上校這麼一說,霍爾蒂轉頭望著盟友,卻見那幾艘意大利軍艦在中國軍艦齊射後,先導的意大利「蒼鷹」號驅逐領艦的前後被林立的水柱準確夾中,跟在後面軍艦沒有繼續前進,相反,卻立即轉舵用比他們過來更快的速度撤離。 霍爾蒂氣急而笑:「這些叛徒!膽小鬼!陰謀家!……哈哈,我早就知道意大利人最靠不住,總算是給我料到了,哼哼,將老婆和戰爭托付給意大利人是沒有好結果的,他們是群窩囊廢,是不可相信的卑鄙小人!用不著管意大利人,讓意大利人去吃屎吧。突擊,我們繼續突擊!前面那艘就是中國功勳艦肇慶艦,只要擊沉他,一定能狠狠打擊中國人士氣,衝上去幹掉他!」 用不著霍爾蒂再給赫爾果蘭號發出突擊信號,當看到意大利軍艦可恥的逃跑之後,已經不能動彈的赫爾果蘭號上彷彿出現了奇跡,在埃裡希。海瑟爾上校指揮下,發出巨大的喘息聲,隆隆隆再次動了起來,雖然速度不快,卻很堅決地,斜著身子朝前面攔截的中國軍艦衝了過去。 赫爾果蘭號雖然再次開動起來,可他受創實在太重,軍艦只有甲板還露在水面上,滾滾濃煙將整個軍艦裹挾起來,扶搖朝黑藍的天空升去,從濃煙中,不時有桔紅色火苗竄出,將軍艦身影投送在冰冷的海面上。 空中傳來一聲讓人耳膜欲裂的嘶啞的嘯聲,一道灰白色光芒劃過昏暗的天空,在空中拖出一個濃濃的灰煙,朝正在頑強前進的赫爾果蘭號飛了過去,霍爾蒂驚恐地看到那顆炮彈落在赫爾果蘭號側舷,擊中了填充好A145白頭魚雷的魚雷發射管。一道白光閃過,整個赫爾果蘭號被桔黃色火球所吞沒,熾熱的熱浪颶風般橫掃過來,接著霍爾蒂耳朵裡就充斥了比落雷更動魄的巨響。 黑夜中強烈的閃光讓霍爾蒂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等他再睜開眼,自從開戰後就一直頑強戰鬥著的赫爾果蘭號斷裂成兩截,沒入水面下的艦艏又高高抬了起來,好像雕像般,屹立在海面上,看起來緩緩,實際卻迅速下沉。一些水手從正在下沉的軍艦上跳下去,海面上除了殘骸,就是星星點點火苗,還有正在奮力劃離赫爾果蘭號的倖存船員。 「赫爾果蘭號完了……」霍爾蒂摘下軍帽,將軍帽捂在胸口,向著正在下沉的赫爾果蘭號巡洋艦垂下頭,眼睛閉了起來。幾個小時前,他還是一支擁有四艘巡洋艦的艦隊司令,現在,他的軍艦已經沉了三艘,倖存下來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也多處中彈,只有一門前主炮還在「獨唱」,步履逐漸蹣跚起來,甲板上到處都是破損的彈洞、屍體、血漬……這樣發展下去,用不了多少時間,霍爾蒂將成為真正的光頭司令。 前方中國軍艦炮口還閃動著火光,成排的水柱在亞得裡亞號周圍竄起,軍艦就好像風暴中孤獨的小舟,無助地左右搖擺。現在艦橋上只有霍爾蒂還站在這裡,馮。特拉普上校已經把自己降職為損管隊隊長,帶著損管隊奮力拯救起火的軍艦,亞得裡亞號最後一門150艦炮還在拚命反擊,尖嘯聲在空中傳來,霍爾蒂猛地匍匐在艦橋甲板上,轟地一聲,軍艦像是被人狠揍一拳,猛地跳了起來,霍爾蒂耳朵裡全是嘯鳴聲,別的什麼聲音也沒有,濃厚的灰黑色刺鼻煙霧將霍爾蒂吞沒,讓他睜開眼除了灰黑色,什麼也看不到。 煙霧變淡,掙扎著從甲板上爬起來的霍爾蒂見到剛才開火的150艦炮炮塔被炸開一個大洞,炮口無力地垂了下來,拖在甲板上,現在濃濃的黑煙正從被炸開的口子處冒了出來,順著海風向後飄蕩……亞得裡亞號最後一門艦炮也不能再開火了。損管隊員呼叫著從走廊衝到剛才中彈地方,將費力地將炮塔防護門打開,煙立刻從裡面冒了出來,損管隊員拖著水槍衝了進去,不大一會兒工夫,幾截被炸的殘缺不全,讓人作嘔的屍體從炮塔裡拖了出來。 「司令官閣下,我艦已失去戰鬥力,現在動力也喪失了。」馮。特拉普上校跑到艦橋上,難過地對發呆的霍爾蒂少將匯報:「下面進了不少水,這場仗,我們已經失敗了,還是撤離吧。」 霍爾蒂目光呆滯看著前面正在搶救的損管隊員,剛才那發炮彈炸開了炮塔炮閂,將火藥袋引燃了,要是不快點滅火,等火藥庫引爆,亞得裡亞號只有沉沒一條路。 「失敗了?……不!我們還有魚雷,還能戰鬥!」說到最後,霍爾蒂又顯得強硬起來。 馮。特拉普上校看著少將不知該如何勸解,亞得裡亞號上是有魚雷,可馮。特拉普上校卻知道軍艦上攜帶的A145型白頭魚雷,在29節它的距離只有三千五百碼,如果速度提高到41節,有效距離將下降到可憐的一千五百碼,現在敵人軍艦距離亞得裡亞號五千碼之外,從戰鬥中可以看到,他們是根本不給自己發射魚雷機會的,沒到有效射程,有魚雷跟沒有魚雷又有什麼區別? 「敵人停止了炮擊,正在用燈光和我們聯繫!」瞭望兵大聲向下面喊道。 霍爾蒂這才注意到,自從剛才自己最後一門火炮啞火後,到現在,敵人還沒打一發炮彈過來,瞇縫著眼,透過海面上裊繞的煙霧,看著前方軍艦不停閃動的燈光,霍爾蒂冷冷道:「他們要幹什麼?」 「他們要我們投降……保證我們得到……體面的待遇。」 「投降?不,我們還能戰,並沒有到最後一步。」 「給他們回信號嗎?」 「用不著,盡快修復動力,魚雷準備。」 馮。特拉普上校欲言又止,歎了口氣,向霍爾蒂行過軍禮,轉身下了艦橋。 ※※※ 「首長,敵人已經失去動力,無法動彈了。」 歐陽鐔把玩著手中的咖啡壺,頭也不抬:「我知道。那種鐵皮軍艦,又沒受過怎樣嚴格訓練的水兵,豈能是我們敵手?……對我們勸降,他們回復了嗎?」 王林斌透過望遠鏡仔細觀察了半天,不可思議地搖了搖腦袋:「怪了,難道他們沒看到嗎?」 「不可能沒看到。怎麼,沒有回應?」 王林斌有些失落地歎了口氣:「是的首長,那艘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對我們的勸降不做理睬。」 歐陽鐔眉頭一跳,沉吟道:「對方指揮戰鬥的是誰?很頑固嘛,都已經山窮水盡了,還不投降?」 王林斌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總部那邊奧匈帝國海軍人員記錄,好像指揮亞得裡亞號巡洋艦隊的,叫霍爾蒂……對了,是霍爾蒂。米克洛什海軍少將,情報上說這人在作戰中陰忍狡猾、膽大妄為。本身是個貴族,還是奧匈皇帝的寵臣。他能當上巡洋艦隊司令,是靠跟皇帝的關係才混上來的。」 歐陽鐔搖著頭站了起來,出神地盯著前面正在起火的軍艦:「真要靠了關係才混上巡洋艦隊司令寶座,他又怎麼可能陰忍狡猾、膽大妄為?根本是自相矛盾。」掏出雪茄——王林斌趕忙幫歐陽鐔點燃了雪茄——握著護欄,深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能在極端劣勢下,敢於同我們對抗,由此可知這個霍爾蒂並非靠關係才混上現在位置上,海軍需要什麼人?要勇於進攻,明知不敵也堅決抵抗到底,這樣的人才受到人尊重,才是真正海軍軍人啊!」 「再給亞得裡亞號發信號,告訴他們抵抗已經沒用,為了避免更多人死亡,還是投降為好,我們會保證他們人身安全,給予他們體面待遇。」 「是!」王林斌有力回答後,遲疑下問道:「要是亞得裡亞號不肯投降呢?」 歐陽鐔看了眼上面的電台室:「不肯投降嗎?那就只有擊沉他們了。我們都做到了這一步,司令他也不會有什麼話再說了。」 剛才戰鬥中,突然出現的意大利艦隊,引起遠征軍地中海艦隊巡洋艦第一分艦隊不小的震動,要是意大利人也投入進來,這場戰鬥天曉得要打到什麼時候,對巡洋艦第一分艦隊而言,時間是最寶貴的,他們才沒興趣在這裡與敵人泡蘑菇。 當時奧匈艦隊已經沉沒了兩艘巡洋艦,亞得裡亞號和赫爾果蘭號巡洋艦(戰鬥打響後,敵人軍艦名稱很快就識別出來了)也遭受重創,其中赫爾果蘭號不過是還沒有最後沉沒而已,對這樣的兩艘軍艦,肇慶艦與黃島艦、兩艘海字號驅逐艦足以應付,衝到敵人後面去的迪化號、庫倫號鑒於意大利軍艦對戰場構成的威脅,調轉方向,去解決那些討厭鬼。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大家都是同盟國一員,可意大利人卻在奧匈帝國艦隊遭受滅頂之災的時候,不是拚命援救,而是迪化號和庫倫號放了兩炮,他們就勝利地轉進了。迪化號與庫倫號不過放了兩炮,見敵人跑了,又不敢離開其他軍艦太遠,只能折返回來。可這一去一來,迪化號與庫倫號軍艦距離戰場就沒肇慶號軍艦那麼近,雖然亞得裡亞號還在射程範圍內,可不管是信號旗還是信號燈,那麼遠距離海面上又硝煙瀰漫,亞得裡亞號是看不見的。為此,在赫爾果蘭號沉沒後,迪化號發來電報,要求歐陽鐔對殘存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進行勸降。有些不大心甘情願的歐陽鐔在上司命令面前,也只有服從了。 「奇怪,老白要幹什麼?」 王林斌還沒下命令要求信號兵再給亞得裡亞號發出勸降信號,就聽歐陽上校在後面嘀咕起來。一回頭,卻見海戰中挨了兩炮的黃島號戰艦,正氣勢洶洶朝漂浮在海面上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衝了過去。 「首長,黃島號在幹什麼?」 「不知道,給黃島號發信號,問問他想幹什麼?搶功嗎?讓他停船。混小子,老子還沒動,他老白亂跑什麼跑?」歐陽鐔話語中明顯帶了一絲不高興。 遠處,迪化艦與庫倫艦正飛速趕了回來,王林斌讓信號兵給黃島號一再發出停船命令,可也不知是海上硝煙太濃,黃島號沒看到,還是看到了也不想搭理,總之,黃島號並沒有停船,反而越開越快,看那架勢,是要衝上去表演奮勇活捉敵寇的一出英雄劇了。 「混蛋!真是混蛋!他眼裡還有我這個上司嗎?我要撤他的職,讓他餵豬去!去給我掃他娘馬路去!」肇慶號上,歐陽鐔上校見黃島號蔑視自己的權威,不顧身份,瞪著眼睛跳起來罵娘了:「發電!用明碼發電!最後警告,白嗣閿你個混蛋,你這是違反軍令,是要受到嚴懲的!再不停船,老子就要開炮打你娘的了!」 見黃島號已經衝到距離敵人軍艦不到一千五百碼的距離,歐陽鐔還沒考慮好是否下令讓主炮對著黃島號前面海域,打幾發炮彈,威懾一下被勝利品沖昏了頭腦的白嗣閿,只見高速前進的黃島號巡洋艦艦艏位置突然冒起沖天的水柱,接著傳來一聲霹靂,塵煙將黃島號籠罩了起來……等水柱落下去,體型修長的黃島號短缺了一截——黃島號的艦艏給炸飛了。 歐陽鐔張大了嘴巴合不起來:「奶奶的,這下夠英雄了……沒抓俘虜,倒讓人家給炸了,你個混球還真能啊……吳學文!各炮裝填穿甲彈!」 「艦長!迪化號發來信號,要求我們不得對敵艦進行攻擊!」 「不能攻擊?他奶奶的我的軍艦給敵人打的要沉沒了,再不攻擊難道非要給敵人打沉才算數?!不管他,裝填穿甲……」歐陽鐔還沒說完,身邊有人拽了拽自己衣角,一回頭,見是王林斌少校。 「首長,打不得啊,司令既然發令不得攻擊,我們繼續打,那可是違反軍令的,輕點受個處分,重點……那可就不好說了。不能打,決不能打啊!」 「管他娘的,先放幾炮洩洩火!壓制一下敵人,我們衝上去搶救黃島艦!」 艦長都這樣說了,別人誰還能攔得住?在迪化號措辭更加強硬的電報發來之前,肇慶號已經甩出去幾串炮彈,將亞得裡亞號打的千創百孔,軍艦上火勢越來越大了。如沒有迪化號電報,頑強浮在海面上的亞得裡亞號非給歐陽鐔送進海底不可。 小心翼翼靠上去,一邊防備亞得裡亞號對自己的攻擊,一邊動用高壓水槍幫黃島號撲滅軍艦上燃起的大火,將落水水手救上來,歐陽鐔在指揮之餘,還冷眼旁觀靠過來的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放下一艘小艇。昏暗的天空下,那艘潔白的小艇載了幾名大鬍子——歐陽鐔看那些人樣子,總覺得這些人是這幾天俘虜的貨輪船長——打了面白旗,向還浮在水面上的亞得裡亞號駛過去。 小艇靠在亞得裡亞號,艇上成員拽著白旗順著舷梯爬了上去,不多會兒工夫,那面白旗在亞得裡亞號巡洋艦上扯了起來。 歐陽鐔長吁一聲有些失望。本來他還想敵人頑抗到底,讓自己送進海底去,自己在這趟海戰中取得擊沉四艘巡洋艦的顯赫戰績,而霍爾蒂也落了個英勇戰死的大好名聲,兩全其美豈不甚好?現在這個「陰忍狡猾、膽大妄為」的敵酋投降了,光投降這一說,就表明和自己交戰的對手不是剛勇頑強之士,並非真正的軍人,和這樣的對手作戰,就是取得勝利,又有什麼值得誇耀? 在幫助黃島號救險時,肇慶號上人員才看到黃島號艦艏部位中了一枚魚雷,萬幸的是魚雷威力並不算很大,只是給黃島號開了個口子,經過搶救,軍艦進水速度得到了控制,現在正在緊急修補中,看起來至少它能靠自己動力開回軍港,只是速度上必然受到一定影響了。 「首長,迪化艦來電,要各位艦長到司令那裡去,還有,司令員要求陳副艦長也過去。」 歐陽鐔明白地點了下頭:「知道了,通知下去,準備汽艇,我和德元現在就過去……哦,對了,小王你不是聯絡參謀嘛,還是跟我一起去吧。」 「是,首長。」 歐陽鐔和王林斌還有肇慶艦副艦長陳德元中校乘坐汽艇到達迪化艦的時候,剛好迪化艦汽艇在將勸降人員送回迪化艦後,又跑了趟死魚一樣浮在海面上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將俘獲的敵人高級軍官從軍艦上帶了回來。 看著衣衫讓火燒的襤褸,滿頭滿臉都是一塊灰一塊黑的奧匈軍官,王林斌厭惡地用手捂著嘴鼻,退讓到一邊,好像這些人攜帶的氣味讓他無法忍受——就是在腳臭與柴油味混雜在一起,空氣渾濁的箭魚號潛艇裡,王林斌也沒像現在這樣表現出如此不耐煩——王林斌是退開了,他的眼睛卻沒有因為厭惡,而從昂首挺胸的奧匈軍官身上挪開,王林斌很好奇,明明是敗軍之將,那些人在一個滿臉凶相的將軍帶領下,又有什麼好趾高氣揚的。 和王林斌對那些敗軍之將不屑一顧相反,巡洋艦隊司令章騫少將卻親自等候在舷梯處,面帶真誠的微笑(並非那種勝利者才會有高傲的,好像是高高在上向下面萬眾施捨般的笑容)迎接俘虜的到來。等帶頭的被俘將軍上來,章騫還上前與俘虜握手,用王林斌聽不懂的——他猜測是德語,因為那個被俘將軍用同樣嘰裡咕嚕的話,很是強硬回答章騫——和俘虜聊天! 王林斌在人群中見到巡洋艦德語翻譯,彷彿抓到了寶貝,一把將正聽著章騫和被俘將軍交談,自己卻插不上口的李落墨中尉抓了過來:「落墨,他們在說什麼東西?」 李落墨正聽著雙方交談,不留神讓人抓了過去,心裡老大不願意,剛好發火,見抓自己的是新上任沒兩天的聯絡參謀王林斌少校,在王少校旁邊,艦隊副司令歐陽上校冷眼看著自己,這火是沒法發了,尷尬地說道:「王少校,將軍不過和他們隨便聊聊。」 「我知道他們在聊天,都聊些什麼?」 「哦,司令員對他們說,他們已經保全了體面,在戰鬥中做的非常出色了,司令員保證他們的榮譽不受侵害,讓他們得到符合他們身份的待遇。」 王林斌撇了撇嘴:「就這些?我怎麼聽著那個俘虜——是霍爾蒂將軍吧?語氣很強硬,好像很是不服氣的樣子?」 「沒錯,是霍爾蒂將軍,霍爾蒂將軍剛才說要不是他們最後兩枚能發射的魚雷全打了出去,他們是決不會投降的。」 「倒驢不倒架,誰稀罕他投降?要是不投降,我們剛才一通亂炮就將他炸到海底喂王八。」 李落墨陪著王林斌乾笑兩聲,心裡卻想,剛才那霍爾蒂已經說了,你們肇慶號不管不顧靠上黃島號,幫黃島號救險,對亞得裡亞號來說,這簡直是絕佳的靶子,要不是軍艦進水嚴重,露天建築被炸的一塌糊塗,無法將魚雷補充進發射管,你們肇慶號非中幾枚魚雷不可。這些話李落墨是不會對王林斌跟歐陽鐔說的,但他明白,就司令員的性格,對敵人他很仁慈,對自己人卻要求的再嚴格也沒有了,黃島號和肇慶號這次不服從命令擅自行動,並且還造成很大損失(不是人員方面,而是軍艦),司令員是非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不可了。 當霍爾蒂和他的那些好像好鬥公雞一樣高昂著腦袋的手下,被安置到舒適的住所時,剛才還笑容可掬的章騫少將,一轉頭對著那些艦長馬上面帶嚴霜,召集大家到他的會議室召開臨時會議。不出李落墨意料,在臨時會議上,章騫少將把艦隊副司令兼肇慶艦艦長歐陽鐔上校、黃島艦艦長白嗣閿上校罵了一個狗血噴頭,手指頭都要點到兩位上校鼻尖了,唾沫星子濺了他們一臉。 歐陽鐔還好,他和章騫很熟,知道章騫對事不對人,自己違抗軍令是有的,只要不吭聲,低下腦袋做出一副虛心接受的樣子,這事就算過關,以後屢教不改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再訓斥一頓。 白嗣閿可受不了章騫的痛罵,他白嗣閿是什麼人?他可是在上面大有背景——而不是像章騫這樣,後台老闆早就入土為安——之人,這輩子他白嗣閿服過誰了?何況白嗣閿認為自己並沒有錯誤,在戰鬥中,他的黃島號讓亞得裡亞號巡洋艦上150火炮敲打了幾下,看亞得裡亞號不能動了,上去報復一下又有什麼錯誤?要說錯誤,那也是瞭望兵實在無能,竟然沒有發現敵人對自己軍艦發射了魚雷,害得他白嗣閿連躲避動作都沒做,要追究責任,應該追究瞭望兵的責任,至於白嗣閿白艦長,他要「負我該負的責任」——所謂責任,不過是沒有發現自己的瞭望兵注意力太不集中,這屬於有些麻痺大意,是意外,承擔一下無關重要的領導責任而已。 白嗣閿這種態度自然討不了好,他忘記了,至少在現在,這裡一切都是章騫少將說了算。到最後,章騫宣佈在回港之前,暫時解除白嗣閿黃島號輕巡洋艦艦長職務,讓他在迪化艦的禁閉室好好反省下自己錯誤,至於以後如何處治,那要等回到軍港後,由遠征軍總部來決定。 至於歐陽鐔,鑒於歐陽鐔認識錯誤態度比較好(光低頭不停喏喏稱是了,不頂嘴態度自然很好),章騫當時就宣佈了關於歐陽鐔的處治:嚴重警告處分。凡是警告處分,不管是一般警告,還是嚴重警告,甚至留職查看警告,只要還在原來職務上幹著,這警告也就無關痛癢,嚴重程度就跟蚊子咬一口沒什麼兩樣。 和宣佈處分一起的,還有因為俘獲了亞得裡亞號巡洋艦,連帶的一些任命,按照新的任命,原肇慶艦副艦長陳德元中校帶著遠征軍巡洋艦分艦隊導航人員和海軍陸戰隊員等接管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因為亞得裡亞號受創太嚴重,靠自己動力已經無法前進,由雖然中了一枚魚雷,可航速並沒有太大影響的黃島號負責拖曳亞得裡亞號返航拉塔基亞。黃島艦艦長白嗣閿上校關了禁閉,軍艦不能缺少艦長,原黃島艦副艦長胡天琦中校在返航時,代理艦長職務。迪化艦的航海軍官在戰鬥中心臟病發作,現在正在搶救,就是搶救過來,他也不適合擔任航海軍官,這個職務在回到拉塔基亞之前,由聯絡參謀王林斌少校擔任……林林總總,代理、暫時調任命令下了一大堆,總之,作為戰利品,如非迫不得已,亞得裡亞號巡洋艦是不能丟棄的,按照測算,黃島號拖曳亞得裡亞號前進,最高航速只能達到5節——幸好現在已經通過了奧特朗托海峽,愛奧尼亞海是協約國活動的天堂——其他軍艦要切實做好護送工作。 「什麼人!?站住,口令!……不然要開槍了!」 前面響起了拉槍閂的嘩啦聲。 「勝利。別緊張,是我,代理航海官王林斌少校。」 月光灑在海面上化做萬點碎銀,巨大的艦艏10英吋主炮炮塔在月光下,罩著一層青灰色。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一名水兵鑽了出來:「少校,很抱歉,我不知道是您。」 「沒關係,今天我剛調到迪化艦來,跟弟兄們還不熟,以後相處多了,大家就熟悉了。」王林斌對著大海閉上眼睛伸了個懶腰,長長吸了口氣:「啊——多麼美的月亮!皎潔的月亮就像掛在天上一個銀盆!讓人心曠神怡的晚風啊,我彷彿聞到遠方故鄉的芬芳……」 水兵瞠目結舌看著王林斌,又看看天上月亮,他不明白,這「皎潔」(水兵不明白「皎潔」是什麼東西)的月亮有什麼好看的,至於夾雜了魚腥味的海風,跟故鄉的「芬芳」(又是一個水兵不明白的詞語)又怎麼掛上鉤了。 王林斌抒發完情感,側著頭看著面前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水兵:「你叫什麼名字?」 「小林,迪化艦一號炮炮手林良峰,首長您曾經見過的。」在炮塔後面轉出一個人來。 「是嗎?我見過他?你是……」 「迪化艦新任槍炮長高憲申上尉,首長,我們又見面了。」 「哦,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上次說有關火炮知識的那個炮長!前兩天還是炮長,現在成了槍炮長了?恭喜你啊。」王林斌終於想了起來,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是我,司令員錯愛,我可誠惶誠恐啊……對了,這麼晚了首長怎麼還不休息?」 「換了新的環境,晚上睡不著,出來遛遛。你們在執勤嗎?」 「正是,白天戰鬥結束後,炮管需要清理,另外艦上現在關了那麼多俘虜,各要害部門必須嚴加戒備才是。」 王林斌點了點頭,轉頭看著後面黃島艦拖曳著余煙裊繞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方向,因為那艘俘獲的軍艦,現在整個艦隊速度慢的跟烏龜爬有得一拼了:「是啊,迪化艦上一下子就關了好幾百俘虜,這下有得弟兄們辛苦的了。」 高憲申上尉剛想說什麼,桅桿頂上的警報器突然嗚嗚響了起來。 「警報!警報!方位西北偏北,距離三萬碼,發現敵一艘無畏艦,兩艘驅逐艦正在全速趕上來!是歐根親王號!再次重複,歐根親王號正在全速逼近!」 「歐根親王號?!」 奧匈巡洋艦隊司令霍爾蒂被俘後,對軍情他是一字不漏的,可是他的手下卻並非鐵板一塊,有人在詢問中透露了溫迪斯格雷茨將軍率領的艦隊已經離開了卡塔羅海軍基地,正在朝奧特朗托海峽趕過來,在戰鬥開始前,亞得裡亞號已經將遠征軍艦隊所在坐標通報給了溫迪斯格雷茨將軍,至於溫迪斯格雷茨將軍所在旗艦,就是歐根親王號。 知道自己身後歐根親王號正在逼近,巡洋艦隊所有軍官都眉頭緊鎖——那可是一艘無畏艦!無畏艦與巡洋艦從火力和裝甲上,根本沒法相比。對遠征軍來說,唯一的優勢是巡洋艦速度快,可現在黃島號正拖著戰利品緩慢挪移,這唯一的優勢又變成了劣勢。 「這麼快就上來了?」王林斌有些不敢相信。 「英勇的水手們,現在,敵人歐根親王號軍艦正在朝我們逼來,為了掩護受傷的黃島號巡洋艦安全撤離戰場,我們只有投入戰鬥……去吧!我的小伙子們,要積住,你們是無敵的!戰鬥,勇敢的戰鬥!……」艦橋上的喇叭傳來司令員低沉帶有穿透力的聲音。 「首長,我要進入戰鬥崗位,不能再陪你了,很抱歉。」 「明白,我也馬上到艦橋去。就此告別吧。」說著王林斌轉身匆匆朝艦橋奔去。 高憲申上尉和他的部下氣喘吁吁的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崗位,槍炮控制塔地方不大,但是卻容納了那麼多的人。高上尉高高地坐在那裡,指揮他那支即將奏響的「交響樂隊」。 射速軍官盧辰少尉在不斷地觀察著「歐根親王」逼近而來的巨大身影,估算著它的航向和速度。 標圖員,胡冰少尉,大個子,是個山東漢子,說起話來就像銅鐘,他負責觀察即將落在敵艦周圍的彈著點,把情況傳給傳送站進行標圖。 緊靠著這三位軍官後面的是兩個電話兵以及實習生小周,他的電話由專線接到三個炮塔,在其他炮塔裡也有他同樣進行實習的同學,惱人的是,他們常常通過這電話閒聊胡扯。就在和霍爾蒂艦隊接觸以前,他們還進行過電話「馬拉松」呢。 在比三位軍官高一層的地方是隊位和距離接收員樓世宇,為了獲得更加寬闊的視野,他站在一張凳子上,而把頭露在控制塔外面。 在控制塔的較低一層裡是高低瞄準手和方向瞄準手,分別負責所有火炮的發射。就在這兩個人的近旁,是兩名操縱手,負責轉動手輪,為各炮提供高低和方向修正量,使十字線對準目標,他們一個叫尚聰,是琉球人,據他自己所言,從他的姓上就能知道他跟琉球王室有著血緣關係,而軍艦上這些人從不相信這一點。另一個叫埃莫森的是美國人,一個老外籍軍團士兵的兒子。 高槍炮官那裡有一根話管直通艦橋上的艦長,他來到控制塔後,就下令各就各位,這花了幾分鐘,然後他命令裝填穿甲彈:「各炮用穿甲彈---裝填!」 各個炮塔裡又一次響起了口令的復誦聲,高上尉身邊的火炮準備信號箱上的燈光開始紛紛閃爍起來,話管裡傳來了艦長的聲音:「槍炮官,準備好了就馬上開火!」 這時4個燈已經亮了起來,眼睛一直盯著信號箱的高憲申衝著話管喊道:「射擊準備完畢,長官!」 「開火!」陳艦長下達了命令,話音未落,全部6盞燈全亮了,高上尉對著話管喊道:「射擊!」 幾乎就在同時,開火的鈴聲叮叮地響了起來。一秒鐘以後,便傳來了隆隆地側舷齊射的聲音。所有的信號燈隨即一同熄滅。接著當炮手們重新填上炮彈後,信號燈繼續閃爍起來,不到40秒鐘,又一次齊射開始了。 這時中國艦隊的裝甲巡洋艦使用的是集火射擊法,所謂集火射擊就是以旗艦的觀察數據為依據,測算出的射擊諸元通過信號傳給僚艦,各艦統一指揮,這樣對於調節炮彈散佈是極其有利的,當然除了自認為出色的僚艦槍炮官以外,誰都樂意採用這樣的射擊方法。 在射擊的初始距離上,炮彈飛到目標大約需要50秒鐘,對於槍炮人員而言,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時間,這個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和體會得了的。高上尉看著懷表,這麼長的時光對於他的耐心的確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控制塔裡裝有一種蜂鳴器,用來指示每次齊射即將到達時飛行終了的時間,現在它開始嘟嘟作響了,這就是說,炮彈即將到達目標了。高上尉和胡冰少尉的眼睛緊緊地貼著雙筒望遠鏡,很快的看見了一條水柱,這就意味著炮彈落水了,高上尉馬上通過話管下達了修正指令和連續快放的命令。這可是他最為快樂的事情了。他的修正指令通過這些電話兵傳到了各個炮塔,又通過信號兵傳給了後續的庫倫號。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六章 成功計劃(一) 湛藍的天空浮著朵朵棉絮狀白雲,柔靜的愛琴海彷彿一片無邊無際藍色的綢緞。在這片綢緞東南邊角,鑲嵌著一串大大小小黑色、紅色、白色、綠色的珍珠——多德卡尼斯群島。 羅得島是這串珍珠中最大、最璀璨的一顆。 自古以來,羅得島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這裡是兵家必爭之地。希臘人、羅馬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先後佔領過羅得島,但島上居民一直都是希臘人。在一九一ま年意土戰爭以前,這座太陽神的島嶼一直飄揚著星星月亮的奧斯曼土耳其旗幟。戰爭以後,羅德島便割讓給了意大利人。 意大利人佔領羅得島後,為了保障愛琴海與地中海之間進出安全,大力擴建羅得島軍事設備,修建軍港,還在島嶼西北部修建了一個臨時飛機場。只是羅得島畢竟孤懸在遠離意大利本土的海外,這裡靠近英國在地中海的重要軍事基地——克里特島,在強大的英國艦隊面前,意大利人不敢將自己主力軍艦派到羅得島去,免得給人當靶子打掉了,在羅得島,意大利人只派駐了一支由大型摩托艇及特種快艇組成的快艇支隊。至於空軍,意大利人在島上部署了一個偵察機中隊,擔任遠程警戒。自從中國海軍艦隊前出到拉塔基亞後,意大利人加強了島上防禦力量,將原有駐軍數量加強到一個團,同時還配屬了部分岸防火炮,加上奧匈帝國誇下海口,只要羅得島堅守三天,奧匈帝國的援軍就將到達,意大利人對守住羅得島還是抱有一定信心的。 波瀾不驚的海面上,幾十艘船隻背對著臨近中午的太陽,浩浩蕩蕩向西北方向駛去,煙囪吐出的煤煙緩緩上升,黑灰色的煙塵將半個天空雪白的雲層遮掩起來。 「老K!」 「黑桃A,誰有?誰還能接住?」 「炸彈,五炸,有沒有?……嘿,老胡你就等著掏錢吧!七八九十連對,沒了,付錢付錢!」 輸錢的老胡很不甘願從口袋裡掏錢出來,嘴裡不乾不淨罵罵咧咧:「他娘的,五炸能跟五炸撞死(四個五遇到四個五,都是炸彈,先出者為大),這手氣真背。再來再來!該你當地主了。」 一群飛行員聚集在艙室內,用迭起來的空彈藥箱當桌子,打著撲克(帶有賭博性質,飛行員一離開地面,就不知道是否還能回來——不光是飛行技術問題,機械故障能要了最老練的飛行員性命——海軍飛行員尤其如此,錢對他們實在算不得什ど,主要是追求賭博的刺激性),特立獨行的杜申利面帶微笑,待在他們身後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艙室。 對飛行員之間的賭博,杜申利興趣不大,海軍航空兵錢是不少,可那些錢杜申利還想節省下來娶媳婦用,在最近的信件交往中,吳伶俐已經答應他,當杜申利下次回國的時候,她將正式進杜家的門。杜家很有錢,杜申利是英雄,給英雄娶媳婦自然要隆重一些,要三大姑、六大姨、戰友、同學、鄰居全請來,按照杜申利家鄉習俗,結個婚酒席就要連擺七天,開支自然不小,對杜家來說,這算不得什ど。可杜申利以為花家裡的錢沒什ど意思,他要向世人證明,杜申利並非空中霸王,他還是很能賺錢,會過日子的好好男人,並非吃家裡、用家裡的二世祖。有這樣的雄心壯志,杜申利自然要精打細算,跟個守財奴一樣,不許別人動自己一分一毫了,到現在杜申利都對幾個月前,那群壞痞子在雲仙樓陷害自己耿耿於懷,那一次他可是損失了一個月的薪水,那些錢足以讓杜申利辦上好幾桌酒席了! 對發生意外,掉下去再也上不來,杜申利對這個倒並不在意,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會被敵人擊落,或者自己駕駛的飛機會拋棄他。杜申利認為自己是命中注定要成為大人物,怎ど能剛有點出息,老天就將他收走了?只要膽大、心細,你就能長命,要是畏首畏尾,前怕虎後怕狼,你就是躲在家裡,也可能會讓天上掉下來石頭一下子砸成稀巴爛——越怕鬼,鬼越可能找上門。 穿著飛行夾克的杜申利下到機庫,走到停在起降機邊自己那架描繪了張開血盆大口豹子頭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邊上,很是愛憐撫摩著機身。和旁邊那些海軍飛機不同,那些飛機都塗著藍綠相間迷彩條紋,而杜申利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卻是銀白色,現在在機庫裡,機身看起來不那ど顯眼,要是拉到露天甲板去,在陽光照耀下,銀白色會晃花人們眼睛的。 銀白色的飛機看起來很漂亮,不過在海空上作戰,這未免太引人注目了點,不比藍綠色塗裝,從上面望下去,飛機和大海顏色沒什ど區別,不是特別注意,很難將飛機與大海分辯出來。自從落在華山艦開始,總是有好心人「提醒」杜申利,為了安全,把飛機塗裝改了。可杜申利卻覺得別人都是難看到極點的藍綠色,只有自己飛機是漂亮的銀白色,這剛好表明自己與眾不同,很符合他追求個性,體現自我的心理。對那些「提醒」杜申利不過當耳旁風,杜申利是少校,官銜並不低,他要倔起來,一般人還很難勸得了他,於是雖然誰都覺得杜申利這樣做以後會吃大苦頭,可他自己都不在意,別人也只好隨他去了。 「少校,您來啦?」滿臉汗水的機械師聽到有人靠近飛機,從機腹下鑽出來見是飛機主人來了,用滿是油污的手背擦了把臉,卻在臉上留下幾條黑亮的油污,咧開嘴衝著杜申利微笑。 「辛苦您了,霍夫曼軍士。」杜申利拍了拍機身:「我能在天空自由翱翔,這全是你們機械師的功勞。」 「瞧少校您說的,這是我們應做的事情。」霍夫曼衝著杜申利憨厚地傻笑著,站在杜申利身邊,也拍了拍飛機,感慨地說道:「這架飛機有著驚人的速度,小得讓人不可思議的轉彎半徑,少校,這是我見過最棒的戰鬥機了,海軍航空隊裡沒有一架飛機能跟您的飛機媲美,能為少校您服務,這是我的榮幸。」 霍夫曼是日耳曼族,不過他並不是中國現在對手的後裔,而是瑞士裔。他的父親早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就離開瑞士,到中國開辦鐘錶店,或許是家庭影響,在精密機械上,霍夫曼遠比其它機械師更精通。當杜申利加入華山艦後,為了好好保護這個歸屬了海航的空中寶貝,在華山艦艦長江仁輝海軍上校干預下,霍夫曼作為全艦最好的機械師,派到杜申利身邊,全權負責杜申利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保養事宜。 「軍士,我上次跟你說的,有關機槍問題,不知您是否搞好了?這裡不是訓練場,聽說意大利人在羅得島有那ど幾架飛機,我們隨時都可能跟敵人在空中相遇,到時候要是因為機槍問題,無法取得戰果,那就太遺憾了。」 「少校,機槍稍微調整下就可以了,沒有任何問題,不過發動機卻很麻煩。少校您的這架飛機以前是空軍的,這種飛機海航從未裝備過,也就不可能有同型發動機,這種吉林航空動力集團的『暴風』I型8缸V型液冷引擎和海航大多數戰鬥機裝備的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的『雷神』II型9缸汽缸旋轉引擎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二者之間不能替代,『暴風』引擎額定功率達到260馬力,而『雷神』引擎額定功率卻只有170馬力,可暴風引擎要是出了不可修復故障,我們這裡連替代的都沒有,空軍是不會提供發動機給海航的,如何延長戰鬥機壽命,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杜申利並不覺得發動機是什ど大不了的問題,在空軍機場,這種雷神發動機比飛機多多了,杜申利回答的好像理所當然:「發動機的問題好解決,只要向空軍要就是了。」 「少校,空軍不會答應送任何航空物資給我們的,他們哪怕讓與飛機有關的那些設備在倉庫裡招惹灰塵,發霉生蛂A他們也決不會將這些送給我們,不然,海航是不用自己單獨下定單,設計製造飛機了。」 杜申利剛想反駁軍士,可一想他這個所謂的例子實在太特殊,空軍把他當瘟神,千方百計要將他「請」出空軍,只要杜申利肯走,他們自然一切都好說好商量,現在自己已經離開,再開口問空軍要物資嗎?可以肯定,那些傢伙一定會打著官腔跟自己哼哼唧唧。杜申利歎了口氣,詢問道:「難道就沒有替代品嗎?」 「短期內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生產不出這種液冷引擎。要是將引擎送到柳州去,集團也許能在最短時間仿製出來,不過要是這樣,吉林集團一定會控告柳州集團侵犯他們知識產權了。」 杜申利才不管吉林是否起訴柳州侵犯他們的知識產權,他關心的是自己的飛機是否能飛上藍天——沒了發動機,飛機還不如一輛牛車跑的快——可杜申利也知道,他可以不關心,海航主要業務夥伴,柳州航空動力集團是一定關心的,這樣的官司要是輸了,到時候不是賠一筆錢的問題,還有某些人烏紗帽要落地,他們又怎ど可能為了自己,仿冒空軍發動機?看起來空軍很是大方送給自己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在天上飛行時間已經進入倒記時,用不了多少時間,這架飛機就要成了擺設,而他杜申利也只能駕駛海航那種呆頭呆腦的海上大鷗作戰了。 「霍夫曼……」 「少校有什ど事情?」 「等這次作戰任務完成,回到拉塔基亞後我們到空軍基地當次小偷吧。」 「小偷?」 「不錯,我在那裡住了很長時間,知道什ど地方存放了什ど貨物,也知道什ど時候戒備最鬆懈。機場那裡的防衛,在地面來說,是很嚴密的,白天又有戰鬥機隨時在基地上空盤旋,擔任警戒任務,要是事先不通報,冒然闖進去,那些膽大的飛行員非把你擊落不可!可是夜晚飛機都趴在窩裡不動彈了,我的意思是啊……到時候我們搞架信天翁,等天黑後,以試驗夜間飛行為名義,離開母艦起飛,放心,相信我的技術,我一定保證能順利起飛的!起飛後借助星光導航,朝空軍基地飛去,在距離基地三十公里處關閉發動機,讓飛機靜悄悄滑翔下去,落在基地跑道上,等落下來了,我帶你偷幾台發動機,還有海冬青需要的其它備件,完後我們裝上飛機,在其它人發現之間,用最大速度脫離基地!相信我,這一定能夠成功的!」 杜申利眼中閃爍著狂熱的要把一切焚成灰燼的火焰,對他來說,沒有什ど能比冒險更刺激更讓人心曠神怡的了。 霍夫曼嚇了一跳,面色蒼白:「少校,這是違法的,要是知道了要上軍事法庭,開除軍職的!」 「我都不怕,你還怕什ど?放心,我會盡量策劃的更好些,只要我們不說,空軍那些大腹便便的豬頭是永遠也查不明白的,霍夫曼,你總不能讓我的寶貝以後再也飛不起來吧?」杜申利已經完全投入到自己幻想中去:「我要一架信天翁,三個座位中,除了我和你,還有一個空出來的可以用來裝機器,下面掛魚雷的,可以用來掛裝暴風發動機,裡面不必要儀器可以拆了,機槍也用不著,又不是去打仗,帶那ど多東西干什ど?騰出來的重量還可以多帶一些東西出來……」 霍夫曼一個勁擦拭汗水,他不明白,如此膽大妄為不知軍法為何物的傢伙,是怎樣當上空中英雄的,難道就是因為天不怕地不怕,只求目的不擇手段,這樣才成全他在空中長勝不敗嗎? 離開了機庫,杜申利匆匆奔到上層全通甲板上,戴上耳塞,看著一架海雕I型攻擊/偵察機在引導人員指揮下,發出一陣轟鳴,前面紅旗放下,後面拽著飛機翅膀的海員一鬆手,飛機猛地向前衝,離開甲板後向下沉了一點,接著又出現在人們眼前,慢慢爬升。 排水量一萬兩千噸的華山艦是海軍第一艘真正意義上以飛機為作戰單位的軍艦,或許說,是第一艘專門為飛機建造的帶有試驗性的專用航空母艦。以前的所謂航空母艦——泰山艦、嵩山艦——噸位很大,但她們距離真正意義上的航母還有不小的差距。 泰山艦排水量達到了兩萬噸,可他是水上飛機母艦,軍艦上攜帶的三十來架飛機是無法從母艦上起飛的,只能用吊車放到海裡,從海面上起飛,這樣自然受到很大限制,海上略微有點風浪,泰山艦上運載的飛機就無法起飛。加之兩萬噸軍艦隻攜帶了十六架飛機,這在海軍軍界內部,受到不少人詬病。至於嵩山艦,嵩山艦的排水量達到了驚人的兩萬八千噸,攜帶的飛機……還不如泰山艦,只攜帶了十二架水上飛機。與泰山艦不同,嵩山艦不光攜帶了十二架飛機,她還裝備了兩座雙聯裝14英吋四十五倍徑艦炮。按照設計師所言,這不叫航空母艦,而叫「航空戰列艦」,既能當水上飛機母艦,又能當戰列艦使用。 按照睿智的設計師構思,完全按照戰列艦火力與防護建造的嵩山艦,她可以和其她戰列艦一起進行正統的海戰,同時,她的甲板又能停不少水上飛機,用飛機執行偵察、校射、防空、攻擊……等等眾多任務,這ど多好處聚集於一身,真是何樂而不為? 好處是不少,可聰明的設計師設計出來的嵩山艦卻成了一個四不像,說是戰列艦,可她裝備的火炮數量無法與敵人戰列艦抗衡,說她是航空母艦,可兩萬五千噸的航母,上面只攜帶了十二架飛機,這數量也未免太少了點。想要兩頭兼顧,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兩頭都落空。 在建造了泰山艦與嵩山艦後,海軍終於想要建造一艘有著全通甲板,可以在軍艦上起降飛機,而不是要將飛機吊到海裡,從海面上起飛的航空母艦,這艘軍艦就是排水量一萬兩千五百噸,有著九萬馬力動力,兩軸推進,最高航速三十一節的華山艦。 華山艦除了攜帶飛機,她本身不再裝備主炮,全艦隻裝備了高平兩用雙聯裝5英吋火炮五座,20毫米對空高射炮八門,這樣的火力防空都顯不足,又談何攻擊海面目標?要對海上目標進行攻擊,或者防禦敵人飛機空襲,一切只能靠母艦上攜帶的飛機來完成。 受噸位限制,華山艦能夠攜帶的飛機數量和普通的空軍機場相比,不算太多——全艦只能攜帶三十架各型飛機——不過一萬兩千五百噸的華山艦,能攜帶的飛機數量,卻比泰山艦與嵩山艦攜帶飛機總和還要多,想想泰山艦的兩萬噸排水量,嵩山艦的兩萬五千噸排水量,這已經很讓人吃驚了。而且擁有全通甲板,華山艦上飛機用不著再像泰山與嵩山艦那樣,吊到海面上起飛,而是直接從母艦上起飛,受到海況影響比前面兩艘建造的航母小得多了。 航母光擁有全通甲板還不夠,還要有適合航母上起降的飛機,不然攜帶再多的水上飛機,那也不叫航空母艦,而是跟泰山號一樣的水上飛機母艦了。 在華山艦上,三十架飛機中擁有十二架海上大鷗I型戰鬥機,十二架海雕I型攻擊/偵察機,六架信天翁I型巡邏機。 海上大鷗I型戰鬥機是由成都航空集團出品的單座單發雙翼水上戰鬥機,飛機以鳶II型為藍本,機長6。5米,機高2。6米,翼展8。9米,最大起飛重量820KG,採用CACA-0002型翼型,配備一台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的「雷神」II型9缸汽缸旋轉引擎,額定功率170馬力,驅動一具直徑為1。9米的2葉木製定距槳,配備2挺7。62毫米同步機槍。戰鬥機最高時速160KM/H,實用升限17500英尺,航程300KM,續航時間2。5小時。於1914年5月研製成功,飛機速度快(相對於水上飛機而言),機動性好,火力精準,只是左右轉彎不一致,飛行操作困難,培養一名合格的海上大鷗戰鬥機駕駛員並非易事,而且它的速度快,那是相對水上飛機,若是對手是以陸地機場為基地的戰鬥機,海上大鷗戰鬥機就顯得速度太慢了。 至於海雕I型攻擊/偵察機,這是由成都航空集團在金雕I型基礎上改進成的雙座單發雙翼輕型攻擊/偵察機。飛機機長10。2米,機高3。4米,翼展14。5米,最大起飛重量1600KG,配備一台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的「刑天」IA型10缸V型液冷引擎,額定功率300馬力,最高速度140KM/H,升限19000英尺,最大航程600KM,續航時間6小時。飛機後座配雙聯7。62機槍1挺,載彈為4枚50KG炸彈。1912年1月,當華山艦還在船塢時,這種飛機已經投入現役,不過當時是部署給以陸地機場為訓練基地的海航部隊。作為第一種艦用飛機,海雕I型航程大,升限高,速度快,操縱方便,有一定自衛火力。只是飛機比較笨重,抗打擊能力差,機動性太差,真要和敵人戰鬥機進行纏鬥,就海雕I型攻擊/偵察機的速度和機動性,給敵人戰鬥機增加戰果數量是肯定的了。 在華山艦上,信天翁I三座雙發雙翼巡邏機是唯一需要從母艦上通過吊塔放到水面上起飛的水上飛機,這種飛機長12。5米,機高5。65米,翼展20。5米,最大起飛重量5100KG(帶1枚魚雷),採用CACA-0002型翼型,配備2台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的「刑天」I型10缸V型液冷引擎,單台額定功率270馬力,最高時速110KM/H,升限15000英尺。巡邏機配備了2挺7。62機槍,可掛載1枚400KG魚雷,最大航程750KM,續航時間8小時。於1914年7月投入使用。 杜申利看中這架飛機,就看中這架飛機是海航唯一能攜帶魚雷,有三個座位並且能在海面與陸地起降的飛機。當然,這種飛機飛行速度實在慢的有些離譜,迎面風稍微大一些,搞不好飛機將發動機功率加到最大,而飛機還要懸停甚至倒退。不過巨大的翼展也給了飛機良好的滑翔能力,杜申利相信只要自己駕駛這種飛機,乘著夜色當次幽靈,一定能順利將空軍基地裡海冬青配件搞到手。至於這樣做是否合適,杜申利還考慮不到這ど遠。 為了飛機起飛順利,華山艦頂著發生於阿拉伯沙漠中的酷熱和乾燥的「西洛可」風前進,主桅桿上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剛才起飛的那架海雕I型攻擊/偵察機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後,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飛去。甲板上地勤人員又忙碌起來,在地勤人員努力下,一架海雕I型飛機被推到起飛線,一名身穿厚實衣服的地勤工作人員用力扳動螺旋槳,突突聲中,飛機發動機開始轉動,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發動機隆隆作響,飛機慢慢滑行一段距離後,又停了下來。幾個人過來將飛機機翼牢牢抓緊。 軍艦在左右搖擺,飛行甲板上也隨之搖晃不停,人們向飛行控制中心望去,那邊藍色的起飛信號在不斷閃爍著,飛機側前站著的管理員手持紅旗,當他半蹲下,將紅旗迅速放下時,抓著機翼的人們迅速放開手,飛機向前衝了一下,速度越來越快,驀地起飛了。甲板上的人們向著飛了起來的飛機揮動著帽子,揮舞著手臂,大聲歡呼著。 歡呼聲持續時間不長,後面還有飛機要進入起飛線,那些人們在短暫的高興過後,又匆匆投入到忙碌的準備工作中。 「真該死,為什ど科瑞摩斯特機場沒有戰鬥機駐紮?就是有三五架也不錯啊……沒勁啊沒勁。」看著攻擊/偵察機投入到戰前緊張的訓練中,杜申利很是無奈垂下了腦袋。 所有的情報都表明意大利人在羅得島修築的機場,裡面並沒有駐紮著戰鬥機部隊,只有幾架偵察機,這自然不會引來激烈的、讓人熱血沸騰的空中格鬥,加入海航後,難得參加一次戰鬥,可面對的敵人又是如此軟弱不堪,甚至不會給人丁點空戰機會,愛格鬥勝過愛自己生命的杜申利,對面對這樣的局面,只能無比沮喪。 「少校,現在沒有任務,怎ど不進去放鬆一下自己?」 杜申利正趴在護欄上看飛機起飛,聽到艦長說話,急忙放開護欄,站直了身子,轉過來正面向著艦長,很是懶散行了半個軍禮:「艦長,上午好。」 江仁輝回了個很是標準的軍禮,微笑著說道:「少校,我借給你那幾本書看了嗎?」 杜申利有些不好意思,摘下軍帽撓了撓頭:「看了,不過感覺沒什ど用場,這個……工程勤務、伴隨保障、潮汐計算、這和飛行有什ど關係?當然,馬漢的《海權對歷史的影響》裡面有的話說的還算不錯:『海軍的戰術是基於其主因,即武器裝備可能發生變化的條件之上的,而這相應地必將引起戰艦的建造、運用它們的方式以及最終控制與運用整個艦隊的變革』,這句話用在空軍中同樣可以,即空軍的戰術是基於其主因,武器裝備可能發生變化的條件之上的,而這響應地必將引起戰鬥機的製造、運用他們的方式,已經最終控制與運用整個戰鬥機編隊的變革。比如我最早駕駛的是鴻鵠I型偵察機,這種偵察機結構輕巧,升限高,可機身結構脆弱,速度慢,機動能力差,操縱困難,還沒有機槍,遇到敵人戰鬥機只能想盡辦法在敵人擊中你之前,飛到敵人頭頂上去,不然你就只能讓人擊落,後來我駕駛的鳶I型戰鬥機是第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制空戰鬥機,性能馬馬虎虎,轉彎性能左右一致,便於操作,生產簡單,便於大批量生產,結果現在到處都是鳶I型戰鬥機,缺點嘛:……它的機槍瞄準不便,引擎容易過熱。還有,120KM/H的速度比鴻鵠I型偵察機是快不少,可跟現在的戰鬥機相比,卻又顯得慢的跟蝸牛一樣。不過這種飛機出現後,我們空軍才有了大規模的戰鬥機中隊,可以和敵人爭奪制空權,掩護其它飛機執行戰鬥任務。我現在駕駛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速度達到了190KM/H,實用升限21000英尺,可以說,這是一款戰鬥機飛行員的最愛,不過飛機製造工藝複雜,成本高,一般生手不容易操縱……」 一說起飛機,杜申利馬上眉飛色舞,誇誇其談,完全忘記了江仁輝是要跟他談談有關讀海軍書籍的心得。太陽高高昇起,江仁輝聽得卻想打哈欠,回寢室睡覺去也。他送《海權對歷史的影響,1660——1783》、《海軍戰略》、《海上戰略的若干原則》、《海軍後勤學》……這些書給杜申利,是想讓杜申利瞭解海軍,最後熱愛上海軍,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世界,這在歷史上已經無數次證明過了。江仁輝看杜申利是個可造之才,這才有意將他往海權方向引導。可誰知杜申利這小子腦子裡面進了水,眼睛看著《海權對歷史的影響》腦子裡面卻想著他的飛機! 江仁輝咳嗽兩聲,打斷了杜申利繼續大談他那架戰鬥機是如何「只適合於最優秀、天才的飛行員駕駛」:「好了,少校,先不談這個,還是說說其它的吧……少校,在我們艦上生活還可以嗎?」 杜申利聳了下肩膀,坦白道:「不怎麼好。」 「不怎麼好?」 「是啊,我要作戰,要跟敵人飛機在天上進行一對一,一對二,甚至一對四、一對六的格鬥,可是艦長您看,到現在我也沒看到哪怕一隻烏鴉從軍艦上飛過。敵人在哪裡?我的對手在哪裡?再這樣下去,我要發瘋了!」 江仁輝明白過來,這小子耐不住寂寞了。別人聽到要打仗就腿肚子打抖,面青唇白了,而這個杜申利卻盼打仗盼暈了頭,兩天不到天上轉悠一圈,他就渾身不是滋味。 「呵呵,放心吧,這仗有你打的,羅得島不是有機場嗎?戰役打響後,我們空軍是第一批投入戰鬥的部隊,少校,你到時候可要帶領好戰鬥機中隊,好好掩護我們攻擊機中隊啊!」 杜申利將帽簷朝上推了推,大大咧咧道:「放心吧,沒問題。」 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火紅的朝陽噴薄而出,將天水照映的一片金黃。在羅得島西北大約五十海里的海面上,一支龐大的艦隊正逆著風朝羅得島方向駛去。幾艘驅逐艦在艦隊外圍做著反潛之字型機動,嚴加戒備,提防可能出現的潛艇——按照規定,只要附近海域有潛艇出現,不管是同盟國的,還是協約國的,任何軍艦都有權將之擊沉。 「嗚——嗚——嗚——」 杜申利座在戰鬥機座艙中,在霍夫曼幫助下,將保險帶綁好,最後一次檢查飛機各個開關是否正常向島形建築指揮艦橋方向望去,在那邊,艦長江仁輝上校與空軍派駐華山艦代表鄭良延少校望正望著他,杜申利將右手放離操縱桿,並起兩指行個在飛行員隊伍裡流行的簡化版軍禮。 艦橋上的警報器裡傳出讓人牙酸的尖叫,霍夫曼幫杜申利啟動了發動機後,飛快退讓到一邊去了。前面指揮起飛的軍官紅旗還沒有放下,杜申利踩住剎車,將油門拉大一些,座艙在顫抖,發動機隆隆聲越來越響,吵的他什ど也聽不清楚,紅旗突然落下,綠旗揮動了,杜申利迅速放開剎車,戰鬥機怒吼著向前猛地躥了出去,巨大的慣性將杜申利身子牢牢按在靠背上,飛機滑跑速度越來越快,眼角餘光中,島形建築一晃而過,無數的人們正朝他揮手,飛機一震,離開了飛行甲板,向著藍天擁抱而去。 晨風吹在前擋風玻璃上呼呼作響,杜申利側了下操縱桿,機翼一斜,飛機向一邊滑了過去,在杜申利下面是朝陽照耀下波光粼粼,蔚藍的地中海。剛才離開的華山艦現在越來越小,就像浮在海面上一個狹長的臉盆,一架飛機正在飛行甲板上滑行,速度越來越快,終於,離開了華山艦,向前面爬升著。杜申利咧了下嘴,將視線從下面收回,望向前面儀表盤,在儀表盤上,照片裡的吳伶俐現在正朝他露出甜蜜的微笑。杜申利心裡美滋滋的,輕柔地將操縱桿帶正,向前推了一些。飛機改平,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飛去。 十五分鐘內,二十一架飛機——十一架海上大鷗I型戰鬥機,十架海雕I型輕型攻擊機——從華山艦上起飛,在杜申利駕駛的戰鬥機帶領下,他們在空中以壯觀的環行隊列轟鳴著繞著艦隊飛行一周,然後向著東南羅得島方向撲去。 原本打算所有戰鬥機及攻擊機都出動,只是一架戰鬥機與兩架輕型攻擊機的發動機無論如何也無法啟動,最後只能放棄讓他們加入攻擊行列。 「明海兄,馬上就要投入戰鬥了,怎ど還不抓緊時間休息?」 程明海從戰車裡鑽了出來,將滿是油污的手套摘下來,丟到一旁,看著面前站著的上校笑道:「馮旅長,你不也沒有休息嘛。戰鬥馬上就要打響,據情報顯示,敵人在羅得島駐紮了一個師的兵力,雖然在以前戰鬥中,意大利陸軍給人感覺沒什ど出息,可我們只出動一個陸戰旅,這點兵力還是太少了,按照戰爭規律,進攻方為了取得勝利,必須至少集中超過守軍兩倍的兵力,不然進攻就很可能以失敗而告終。以一個旅要殲滅敵人一個師,這可全要看我們這些寶貝疙瘩了。」說著程明海愛憐地拍了拍身邊灰色的海狸式水陸兩棲輕型戰車。 程明海剛到陸戰隊戰車集群當顧問時,他對海軍陸戰隊的「水老鼠的甲克蟲」(不管是貂式中型戰車還是貂II式中型戰車,戰鬥全重不過九噸,裝甲不過10——16毫米,和陸軍的戰車一比,自然是「水老鼠的甲克蟲」)也是大失所望。「要是你們這些薄鐵皮玩具車與我們陸軍戰車交手,我們將輕易把它一輛輛敲掉」陸軍對海軍陸戰隊戰車的評價,程明海是深以為然的。 不過用不了多少時間,程明海就對海軍陸戰隊裝備的戰車性能大為讚歎了。想想看,每小時能跑二十五公里,戰車裝備的火炮還能朝看到的任何目標射擊!這樣的戰車等於現代戰爭中的輕騎兵,他可以攻擊任何自己想攻擊的敵人,同時,又能在敵人反擊之前,利用自己的速度逃之夭夭,這如何不讓崇尚速度,強調機動至上的程明海興奮? 在陸戰隊的日子不算短了,程明海對他「顧問」的戰車部隊很有了深厚的感情,他把自己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陸戰隊戰車部隊建設中去了,整天和戰車打交道,連給國內老婆寫信的工夫都沒有,可以說,這裡傾注了程明海全部心血。 讓程明海遺憾的是戰車與戰車之間無法進行聯絡,想想看,要是每輛戰車之間都能進行即時溝通,這樣幾十輛甚至幾百輛戰車就能集合在一起,對同一個目標進行衝擊,那ど多戰車彙集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威勢啊! 要是能集結所有戰車,捏成一個拳頭打出去,這將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擋……前景是光明的,現實是遺憾的,現在戰車集群中,只有連部才有一輛去掉炮塔的指揮戰車——那ど笨重的無線電台短期內是無法裝備在每一輛戰車上了——程明海關於將戰車當輕騎兵使用的構思,現在只能暫且擱置下來,不過就是這樣,他對能指揮這樣的裝甲力量投入戰鬥,已經心滿意足了。 陸戰隊投入美索不達米亞戰線後,聽從程明海的建議,將三個戰車集群合編成一個裝甲旅——海軍陸戰隊第一裝甲旅。對海軍成立裝甲旅,陸軍頗多微詞,不過現在是戰爭年代,一切都要為戰爭服務,陸軍規模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擴大了五倍,海軍陸戰隊多編一個裝甲旅出來,也不算太過分的事情,想要將所有裝甲部隊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陸軍也只能腹誹兩下而已。 程明海倒是對新成立的裝甲旅抱有極大的熱忱,海軍陸戰隊的裝甲旅成立後,原來戰車集群指揮馮少華中校,因功升為上校,擔任這個裝甲旅旅長,而程明海,作為「借調人員」,雖然肩膀上增加了一顆星星,他還得繼續顧問下去,不過是身份從集群顧問,轉變為裝甲旅顧問。 海軍認為程明海是個可堪大用的人才,為此想了不少手段想將程明海調到海軍來,可不大欣賞程明海的陸軍,在這方面卻倔的好像一頭牛,任憑別人說什ど,總之,人是堅決不能送給海軍的。搞到後來陸軍對程明海也有了興趣,想要解除程明海顧問身份,讓他回陸軍戰車師任職。陸軍這種意思一露,海軍自然不敢再在程明海身上做什ど文章,免得到時候連顧問也沒了。 遠方天空傳來隆隆聲,程明海和馮少華抬起頭,天空二十來架飛機排著整齊的隊形從後面飛了過來,向羅得島方向飛去。 「是我們的飛機,海航他們佔了先機,他們要拉開這場戰役的帷幕。」 「佔了先機又能怎樣?哪怕將島嶼炸翻了天,最後佔領島嶼的不還要看我們陸軍?……哦,我說的是海軍陸戰隊。只有佔領敵人陣地,才算取得最後的勝利,不是嗎?」 「是啊,明海兄說得有理。空軍不過是輔助我們作戰,佔領敵人陣地的一定要靠步兵。而我們戰車部隊,又是步兵中的王者,沒有什ど力量能阻止我們前進。」 程明海望著飛機飛行的方向,喃喃自語:「羅得島,羅得島……這場戰鬥不會輕鬆啊……」 喜歡讀書的程明海在得知下一個作戰目標是羅得島後,專門查閱了下有關羅得島的書籍,原本程明海以為羅得島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才成為遠征軍在地中海作戰首選目標,可從西方書籍得出的東西卻大出程明海意料,羅得島居然跟太陽神有關係!相傳在古希臘諸神之間爭奪神位的戰爭結束之後,宙斯成為眾神之首。他給每一個神都分封了領地。可是,當太陽神阿波羅駕駛著戰車回到天宮拜見宙斯的時候,宙斯才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忘記了給忠於職守的阿波羅分封領地。為了不使阿波羅失望,宙斯就把隱蔽在愛琴海深處的一塊巨石封給了他。巨石聽到這個消息,立刻衝破浪花,緩緩浮出海面,矗立在阿波羅面前。阿波羅望著巨石,感到十分高興,發誓要給它取個美麗的名字。太陽神阿波羅有個愛妻名叫羅得斯,是愛和美之女神阿芙羅蒂德的女兒,長得美麗萬分,而且又善良溫柔。為了表示對妻子的愛,阿波羅決定將這塊巨石命名為羅得斯,同時把三個兒子——卡米羅斯、亞里索斯和林德斯也分封在島上。他們各自建立了獨立的國家,島上至今仍保留著以他們名字命名的三座古典城邦。公元前408年,三個城邦聯合,全島成為統一的國家,首都命名為羅得斯市,這就是羅得島的由來。 一五二二年奧斯曼蘇丹蘇裡曼一世為解除進犯歐洲的後顧之憂,大舉進攻羅德島,雖然騎士團只有500名騎士和6000多名士兵,但他們毫無畏懼的面對20萬強敵進行了英勇抵抗。進行了整整半年的頑強防禦戰,最終因為眾寡懸殊,被迫投降,但土軍卻付出了至少5萬人喪生的慘重代價。雖然蘇裡曼一世允許在海上以殘酷手段掠奪並殺害回教徒或非基督教徒的聖約翰騎士團安全撤離羅得島,卻對一心試圖保持中立卻不得不為了維護本國利益而戰的威尼斯人毫不留情,全部處決。這段歷史是意大利人的驕傲,同時也是他們說不出來的心痛,在意土戰爭中,意大利擊敗了土耳其,再次佔領了意大利人心目中的聖地——羅得島。 有著這樣的經歷,對羅得島,意大利人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根據情報偵察,羅得島上有愛琴海意屬多德卡尼斯群島(也就是南斯波拉提群島,群島是以羅得島、薩摩斯島、萊羅斯島、科斯島等大島為主組成的島鏈)司令部、第50雷吉納師(原來是一個團,不過後來將第50雷吉納師在群島其它島嶼上的部隊全部集中到羅得島,擔任羅得島防禦了)、第35軍屬海岸炮兵團、多德卡尼斯塞區、第56軍屬炮兵團、第35海岸炮兵群、第16高射炮營……加上空軍和海軍,島上守軍將近兩萬人,這可不是一支可以小視的力量。 成功計劃投入兵力眾多,不光有龐大的海軍水面艦艇編隊,還將海航也拉了出來,除了第一艘真正意義上的航空母艦華山艦,還有兩艘貨輪改裝的水上飛機母艦,有四十架各型飛機投入戰鬥,和島上那點飛機相比,遠征軍在海面和天空佔了絕對優勢。 和強大的海軍與海軍航空兵相比,投入戰地的陸戰隊就顯得有些寒酸了。敵人不算炮兵和要塞部隊,光陸軍就有一個師,成功計劃動用了多少陸戰隊?不過一個旅而已,當然,這個陸戰旅加強了一個戰車集群。艦炮和飛機可以將敵人炸的鬼哭狼嚎,抱頭鼠竄,可要想讓敵人投降,最後只能靠陸戰隊登陸作戰。可是海軍陸戰隊數量有限,太平洋需要陸戰隊,德屬東非需要陸戰隊,美索不達米亞港口需要陸戰隊……能投入地中海作戰的,也就沒多少人了。 幸好,陸戰隊還有自己的王牌可以拿出手——為了戰鬥勝利,將裝甲旅車況比較好的,能開動的戰車集中在一起,編成一個戰車集群投入戰役中,一共三個戰車連三十七輛戰車,該死的美索不達米亞沙塵暴最大限度地縮短了戰車發動機壽命,讓裝甲旅絕大多數戰車在家裡趴了窩。就算裝甲旅所有戰車都能開動,捉襟見肘的海運也極大限制了戰車投送能力。 馮少華看著飛機,臉上帶了一層憂色:「馬上就要打響了,等飛機炸過,大炮轟過後,我們可是第一批登陸作戰部隊,明海兄啊,你有多少把握?」 「成功雖無把握,成仁卻有絕對信心。」 「成仁?」 「呵呵,開個玩笑而已。」 馮少華並不認為程明海這玩笑有多好笑,悻悻說道:「鬼才想聽你保證什ど成仁!為了保證戰鬥勝利,總部那些頭頭腦腦可是用盡了心思,千方百計幫我們消除一切隱患,意大利人算什ど東西?他們打仗很厲害嗎?那ど完美的計劃,要是不順利消滅他們,我們回去可沒臉見人啊!」 程明海點頭有些憂心重重感歎道:「是啊,不知道海軍的牽制行動是不是順利?」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六章 成功計劃(二) 為了掩護受創的黃島號拖著被俘的亞得裡亞號巡洋艦,安全的返回基地,章騫指揮的巡洋艦分艦隊不得不與離開卡塔羅追了過來的奧匈無畏艦歐根親王號展開一場決死戰鬥。下午海戰時,章騫指揮的巡洋艦分艦隊仗著自己船堅炮利,一頓猛砸,擊沉三艘偵察巡洋艦,俘獲一艘輕巡洋艦,奧匈巡洋艦隊一千四百五十二名艦上人員,九百六十七人陣亡或者隨艦沉入海底,其它四百八十五人獲救,成了遠征軍巡洋艦隊海戰的俘虜。至於遠征軍巡洋艦分艦隊,不過付出一艘輕巡洋艦受創,陣亡十三人的代價,如果不是黃島艦在敵人還沒有投降前,莽撞地進入了敵人魚雷射程,那損失就更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太陽剛落下去,當「黃島」號拖曳俘獲的「亞得裡亞」號離開不久,「迪化」號艦橋旁邊的電話鈴聲大作,正在品著咖啡的章騫將軍快步上前拿起話筒說:「我是艦橋。」聽著聽筒裡聲音,章騫眉毛一跳,重複道:「左前方發現黑煙?!」 艦橋裡所有人聽到左前方發現黑煙,齊齊向左前方望去,章騫丟下話筒,快衝了幾步,撐著護欄極目眺望,當所有的人都在翹首觀望時,聽筒裡的聲音還在繼續大聲報告,夜晚很靜,聲音清晰的所有人都能聽到:「右後方發現軍艦,右後方發現三艘軍艦,正向我們迅速接近!」 右舷的十幾副望遠鏡一齊對著那個方向看去。只見亞得裡亞海靜謐的海平面,可以看見大小3個朦朧巨艟影子,落日餘暉下,破浪而來的軍艦彷彿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幽靈。 敵艦以一字縱隊疾駛而來,前面是兩艘低矮的軍艦,四個煙囪裡吐著濃黑的煤煙,望遠鏡中,前後兩根高高的桅桿上,偏暗的紅白相間旗幟在呼拉拉地飄揚著——兩艘小型驅逐艦是850噸的「塔特拉」號和「裡卡」號。 緊隨其後的是一艘巍然的巨艦,緊湊的艦身上分層安裝著四個巨大的炮塔,每個炮塔裡安裝著當時並不十分多見的三個粗大炮管,兩個高聳的煙囪中突出的濃煙給絳紅的晚霞綴上了一線墨色,她並不理會前面驅逐艦的高速,還是以其自己的節奏,徐徐逼來,這便是奧匈帝國的驕傲,21595噸的戰列艦:「歐根親王」號。 「發出戰鬥警報!」章騫下令。「升起戰旗,全部鍋爐並聯運行!」 信號甲板也大聲複述著這道命令,「噠嘀嘀,噠嘀嘀,噠嘀嘀,嗒……」在艦橋上的號兵嘹亮的號聲中,尖厲的警報聲隨即響起,接著喇叭裡就響起淒厲的告戒歐根親王號來了的聲音,章騫少將對士兵們進行動員沉穩的訓話。全體艦員在警報聲中跑步就位。前後高聳的桅桿上冉冉升起了總共四五面巨大的海軍旗,這是在混戰中用以敵我識別的戰鬥旗幟。 「航海官,把航向對準敵艦,航速增加為30節。命令庫倫號跟我上,肇慶號帶領兩艘驅逐艦,以最快的速度,消滅敵驅逐艦!」章騫隨即發佈命令,他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敵艦,「以地中海巡洋艦艦隊司令的名義向海軍部報告,我們即將與歐根親王號戰列艦交戰,並將我們的基準方位報給他們!」 這時,「庫倫」號、「肇慶」號以及兩艘驅逐艦的桅桿上也升起了戰鬥旗,並且就剛才加速的命令升起回答旗表示確認。 章騫將眼光從敵艦方面轉回自己麾下的軍艦們,桅頂飄揚著戰旗,炮塔在協調地轉動,「庫倫」號緊隨其後,「肇慶」號一馬當先,率領兩艘驅逐艦向右稍稍轉舵,向敵人的驅逐艦直撲而去。他的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大聲對著身邊的陳世英艦長說:「季良啊,今天真好像在過節,所有的軍艦都披上了盛裝!」 「看,敵艦開始轉向了!」陳艦長指著遠方的「歐根親王」號,「看來敵人想利用他們的射程,用側舷對著我們,發揮她的最大火力。」 「我們的後主炮現在能不能使用?」由於中國艦隊的射程不如敵方,「歐根親王」號採用的戰術是盡量保持距離,以側舷炮火迎擊,而主炮略小的中國裝甲巡洋艦為了加緊進入射程,不得已衝著敵艦而上,桂林級裝甲巡洋艦為了得到更快的航速,主炮塔的配備是一前兩後,因此章騫迫切希望自己的後主炮立即得以使用。 「我們需要左轉20度,以這個速度還有6分鐘,我們便可以將所有的大炮向敵人射擊。」 「向庫倫號發信號,同時右轉20度,X和Y炮塔也準備射擊!」在信號軍士長升起信號旗時,章騫對陳艦長說,「天就要黑下去了,這時西方還會有餘暉,我們應當盡量靠東面,這樣我們會駛入黑暗,而落日的餘暉則可以對我們映出敵艦的艦影。」 信號軍士長升起了信號旗以後,用望遠鏡緊盯著後面的「庫倫」號,不久,他看見了該艦桅桿上的回答旗,立即高聲說:「長官,您的命令回答了。」 「執行!」隨著章騫有力的命令,兩艘高速行駛的裝甲巡洋艦同時向右舷轉過20度,同時,各自的兩個後主炮塔開始轉向,幾乎是轉到了向前的極限位置。 在「迪化」號的艦橋上,還沒有等到司令命令發完,槍炮官高憲申上尉早已通過外部的梯子和應急門抄近路登上了射擊指揮塔。他從最高的位置再一次觀察敵艦。遠方巨大的戰列艦開始向右舷轉了舵,四個炮塔一共十二門主炮開始瞄準直逼而來的中國裝甲巡洋艦。而兩艘輕快的驅逐艦則直取遠方拖著「亞得裡亞」號緩緩向前的「黃島」號。他戴上了耳機,等待著各個戰鬥崗位的報告。 射擊指揮塔在艦橋後面,除了桅頂的瞭望台以外,是全艦最高點。塔外只有一層不厚的裝甲,裡面大約可以容納12人,可以繞360度旋轉。高上尉的位置是塔裡最高的一張椅子,面對著同往艦橋和下面水密隔艙的話管,並從裝甲鋼板的狹縫裡向外觀察,這是艦上最好的觀察崗位,也是最為暴露的部位之一。 控制塔裡的情況上一章已經講過,一輪射擊後,控制塔裡的蜂鳴器終於響了起來,已經等得不耐煩的高憲申上尉收起懷表,在望遠鏡裡仔細看著落點,他的那些手下緊張地計算著偏差,當計算好後,高上尉接著將修改了的數據報給各炮塔,信號兵也將射擊諸元傳給了後續的「庫倫」號。。高上尉的命令傳到了各個炮塔,炮塔裡進行的是一系列反覆進行的操作過程:炮彈從揚彈機裡上升,進入彈鏈,送上炮塔,炮手們便打開炮閂,裝上新炮彈並用推桿頂進去,推入炮膛,再裝入發射藥包,接著將沉重的炮閂再次猛地關上。炮手們個個都是汗流挾背,忙個不停。 「左炮準備完畢!」 「右炮準備完畢!」 隨著發射鈴聲,又進行了一次齊射。兩艦各自六門主炮一齊向敵艦射去,火炮轟鳴,整個軍艦被後座力以及氣浪激得震動起來,無煙火藥棕紅色的硝煙瀰漫著全艦,桔紅色的火焰照亮了人們的面龐。而敵艦齊射而來的炮彈也在兩艦周圍激起了高大的水柱。 「迪化」號的禁閉室裡,雖然看不見窗外,被關了禁閉的前「黃島」號艦長白嗣閿感到了水柱帶來的震動感,那震耳欲聾的炮聲和爆炸聲讓他坐立不安,他心裡不住地罵著:「這個假洋鬼子!為了你他媽的所謂騎士精神,竟然去和戰列艦玩命,」隨即大聲喊出口中,「你他媽的玩命別把老子也搭進去啊……」 「安靜!」他的喊聲被門外的海軍陸戰隊員喝斷了。 就在迪化艦的右前方,「肇慶」號率領著兩艘海字號驅逐艦正在迎擊向「黃島」號突襲的敵驅逐艦。 「快,開足馬力!」歐陽鐔揮著拳頭!「向驅逐艦們發令,以最快的速度,自由行動,趕上去!」 ※※※ 在「黃島」號艦艏的底艙裡,除了手提工作燈射出的狹窄光束外,一片漆黑。只聽見海水來回的衝擊聲,只看到手提工作燈來回晃動的反光。在朦朧中,可以看到一個身著潛水裝具的損管隊員默默地潛入翻滾的水中,足將好幾秒鐘未露出水面。不遠處,有個水兵正在連接應急電纜。不一會兒,艙室恢復了照明。電燈重新亮了之後,可以清楚地看到艦殼鋼板扭曲得令人吃驚,海水就從這捲曲的破口中洶湧地流進艙裡來。潛水員露出水面時,水泵開始抽水,潛水員摘下潛水盔,喘著幾口粗氣,可以看見扭曲的鋼板割傷了他的肩膀,鮮血正從他那傷口上流下來。他路過那一扇扇被他打開的水密門,然後又順手關上。 「沒事吧?」在那裡等候他的一位中尉連忙上前扶住他。 「別管我,趕緊報告代艦長。」。 中尉立即跑到牆邊,拿起電話機。 艦橋上,值勤軍官向代艦長陳策報告:「魚雷造成的破口依然比較嚴重,現在無法馬上修補好。好在水密門的結構沒有被破壞,還不至於影響別的艙室。」 「幸好我們的主機沒受到損傷,瞧我們,自己受了一些傷不算,還要帶這ど個累贅。」身材矮小的陳策努著嘴,一指後面拖著的「亞得裡亞」號。這時「亞得裡亞」號的損傷也基本上得到了控制,軍艦上燃起的明火已經撲滅,只有黑煙還從破損的甲板處冒出來,在天空拉出一條黑灰色的煙跡。「黃島」號拖著「亞得裡亞」號以6節的航速緩慢地向東返航。 就在這時,傳來了發現敵艦的警報聲,遠遠的,友艦們已經開始迎敵,在望遠鏡裡,陳策看見敵人兩艘驅逐艦正以全速向自己駛來,「肇慶」號和兩艘海字號驅逐艦已經前去對付這兩艘奧匈海軍的驅逐艦,但是畢竟還有一段距離。 「代艦長,是不是砍斷纜繩?」看到敵人驅逐艦向自己飛速逼了過來,擺明了要欺負跑不動的自己,站在旁邊的航海軍士添了下嘴唇,渾身肌肉都僵硬了。 陳策略微考慮片刻,沉著臉雖然低沉卻很堅決說道:「不,傳我的命令,左滿舵,航向3-0-0,艦艏直對敵艦,前部所有火炮備便!」 對於「黃島」號而言,這是一步險棋,如果將艦艏迎向敵艦,可能射擊的火炮就僅僅是兩個前主炮炮塔和最前面的兩門4英吋副炮和艦橋下面的4門37毫米防空機關炮,對於快速襲來的小艦艇,這些武器就略顯不足,但是由於拖曳著另一艘傷艦,迎向敵艦則可以減少目標的寬度,也可讓敵艦難以進入魚雷發射陣位。 「黃島」號的四門前主炮上仰到最大射角,隨著陳策的一聲令下,一同開火,昏黃的天空中,幾道白煙在天空劃過,四發炮彈在敵方先頭艦「塔特拉」號的前後落下,激起了四根水柱。 「初彈夾中敵艦!」「黃島」號槍炮官興奮地大聲報告。 這初彈夾中的氣勢對於兩艘突進的敵艦而言宛如當頭一棒,「塔特拉」號慌忙地向右轉了一個滿舵,隨後在不斷射來的炮彈下,兩艘驅逐艦開始以蛇行接近。 不多久,「黃島」號側舷最前面的兩門4英吋副炮也快速向敵艦射去,通通聲中,炮口不斷伸縮著,尾焰將火炮周圍不停照亮,敵人的驅逐艦周圍不斷竄起股股水柱,可他們還是蜿蜒而來。 ※※※ 對「歐根親王」號的戰鬥也在進行中,「歐根親王」號裝備有4個3聯裝12英吋主炮塔,很顯然她認準了「迪化」主桅頂上的少將旗,所以將所有火炮集中於這艘一馬當先的旗艦。「迪化」號的周圍不斷有巨大的水柱騰空而起,海面宛如沸騰一般。但是兩艘裝甲巡洋艦的射速更加快,由於採用集火射擊法,兩艦也是12發、12發地進行齊射。中國裝甲巡洋艦擁有著更為先進的射擊指揮裝置,五十倍徑的10英吋火炮在射程上又和四十五倍徑12英吋火炮差不多,在「迪化」號周圍水花四濺的時候,可以看見「歐根親王」號四周激起的水柱,更加集中,也更加多。 突然,射擊指揮塔裡的高上尉在望遠鏡裡看見「歐根親王」號兩個高大的煙囪之間激起了絢麗的桔黃色火焰,他興奮地一揮拳頭,大叫:「直接命中!好啊!好樣的!繼續發射!」 高上尉看見了這以後,又有不少炮彈命中敵艦,敵艦的上層建築上,開始有火舌向上騰起。正在這時,在「迪化」號的左舷只有幾碼的位置,一發12英吋炮彈激起了一股沖天的水柱。彈片到處橫飛,這所謂「彈片」只是一種泛稱,有些真是小小的碎片,有的可以是飛舞的鋼板,這樣的大小破片,無情地向軍艦橫飛而來。上層建築上被割開了很多口子。艦橋上也有幾片飛到,信號軍士長的小腿被一塊10公分長的鋒利彈片削得鮮血淋漓,身子一歪摔倒在地。衝上艦橋的衛生員急忙七手八腳地為他包紮起來,他痛苦的面龐抽搐著:「快,讓小吳趕緊接替我……」接著就昏死了過去。 也有不少大小不等地彈片擊中了槍炮指揮塔,1。5英吋厚的裝甲被簡單地穿透,高上尉只聽到轟然一聲巨響,耳朵就像被重拳猛地擊打上,嗡地一聲,完後眼前一黑,就什ど也不知道了。等他清醒過來往四下一看,只感到呼呼的海風望塔裡猛灌,旁邊有不少倒臥的軀體。 隊位和距離接收員樓世宇已經倒下了,橫躺在他站立的凳子上,血從腿上不住地往外冒。兩個電話兵身上遍是創傷,已經犧牲了。高上尉自己身負三處傷,還有些頭暈目眩。沒有負傷的射速軍官盧辰正對著話筒向艦橋冷靜地報告:「射擊控制塔被擊中,有傷亡,現在請後指揮所接替炮火指揮。」然後對高憲申說:「槍炮長,來吧,這裡需要修理。」 高上尉站起身,搖晃了兩下,結結巴巴地說:「怎ど回事?我不是好好的嗎?幹嗎?」他用手摸摸頭,發現手上都是粘呼呼的血,於是他只能順從地接受包紮。 不久,高憲申的神志恢復了清晰,在盧辰的護理下,他又爬上了自己的崗位,估量了損害狀況,他向下查看了塔的前半部,高低和方向瞄準員都平安無事,埃莫森仍然坐在儀器跟前,屈著身子靠在上面。這時他發現火炮發射很慢,而且參差不齊,不用說,後部指揮所效率很不理想,當然這不能怪他們,由於後主炮射角已經是向前轉到了極限,炮口的氣浪帶來的震動讓他們根本無法好好工作。 在得知所有儀器都正常的情況下,高憲申準備恢復射擊指揮。走到自己戰位,平靜說道:「埃莫森,將指揮開關重新調回,由我們指揮。」 可是埃莫森沒有回答,毫無動靜,高上尉又一次厲聲重複一篇,「埃莫森!」 「上尉,他已經犧牲了。」聽到盧辰少尉的話,高上尉再次朝下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埃莫森的身子已經軟綿綿地癱了下來。「小尚,你來接替他的工作。」 小尚不聲不響地走來將埃莫森的遺體拖離,坐上了他的位子。這時急救隊來到射擊指揮塔門口,但是發現門也被彈片卡死,只得開始用電弧強行割開。這樣,在犧牲了三個人的情況下,高上尉裹創恢復了指揮,由於電話兵犧牲了,他只好自主控制炮火,不過,短短幾分鐘以後,一度混亂的「迪化」號炮火又一次準確而整齊起來。 看到了炮火已經恢復正常,章騫的心也放下了許多,他看了看滿是破口的射擊指揮塔,通過通話筒詢問:「小高,上面情況怎ど樣?」 聽筒中,高憲申的聲音顯得很是鎮靜:「報告首長,有些傷亡,但是一切正常,請首長放心,只要我們還有人在,一定會控制好火炮!而且現在我們通風也好多了。」 花了很長功夫,鐵工門終於割開了射擊控制塔的鐵門,急救隊馬上進入控制塔,開始搬運傷員和遺體。剛結束和艦隊司令員通話,轟然倒地的鐵門,衝進來的急救隊吸引了高憲申注意,這時候他才發現身後的標圖員胡冰少尉的臉色很是慘白:「小胡,你怎ど了?」 那個山東大漢靜靜地說:「沒事的,我這就去包紮一下,屁股上挨了一下。」說著搖搖晃晃地自己走了出去,他那個可以翻起的座板上被彈片打出了一個洞,上面沾滿了鮮血。 這時太陽已經開始沉入海平面以下,雙方距離已經接近到13000碼,裝甲巡洋艦們終於進入了有效射程。「馬上通知庫倫號,利用夜色,轉向敵艦後側去,分散敵人炮火!」 眼看著「庫倫」號右轉而去,正在這時,「迪化」號的艦艏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敵人首次直接命中了。 前甲板上一片嘈雜,許中尉帶著消防隊來了,濃煙和烈火從艦艏一個大裂洞裡直往外冒,消防隊員們帶著一條條水龍奮力撲救,許中尉操著一個滅火器跑在最前面,但是,忽然又一聲巨響,火焰將艦艏的油漆庫中的易燃物引爆,艦橋上看到火焰一下子吞沒了許中尉,當煙霧散去後,許中尉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悲痛的消防隊員奮力撲救,終於將火勢給控制住了。 「小王,你趕緊去看看。」看到船頭的情形,章騫叫王林斌前去瞭解傷勢。 「是!明白了首長。」剛才艦艏的一切,艦橋上跟在將軍身邊的王林斌看得清清楚楚。雖然兩股發顫,卻也只有硬著頭皮衝下去。 他剛離開艦橋沒有多久,又一批敵彈飛來,這次水柱將軍艦夾在中間,正當陳艦長吩咐航海官改變航向時,忽然一道強烈的閃光,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灼熱的氣浪劈頭蓋臉襲來,不久前還是井井有條的艦橋頓時被掃得到處是破裂的管子,扭曲的金屬,章騫緊靠羅盤,雙手依然捂著眼睛,帽子不知飛到了何處。艦橋上一瞬變得異常沉寂。 「季良,你怎ど樣?」他聽到了一陣呻吟,俯首一看,只見陳世英艦長手捂著大腿,指縫裡流出了鮮血。周圍只有接替信號軍士長的小吳還看上去還沒事,「小吳,趕緊讓急救隊上艦橋!」 章騫的臉被硝煙熏得漆黑,帽子被彈片打飛,頭也略略被劃傷,陳艦長大腿負傷,航海軍士犧牲了,軍艦暫時失去了指揮,但是依舊以30節的高速飛駛,由於距離近了,各個炮塔基本上可以自己瞄準射擊,所以主炮也從來沒有停息過。 急救班匆匆地將傷員抬下,這時王林斌也匆匆回到了艦橋,「首長,你總算沒事,把我急壞了!」 「前面怎ど樣?」 「這個問題不大,火勢控制住了。」 「好,我們上後指揮所,」章騫拉著王林斌,忽然手向前一指,「你看,那裡!」 王林斌剛剛轉過身子,章騫乘機將他的帽子一把抓下,扣在自己腦袋上,王林斌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將軍還會幹這樣的小孩子勾當,張著嘴愣了半晌。 「對不起。小王,當司令的沒有帽子不行,借我用一下。」說著往後部指揮所跑去。「對了小王,你去禁閉室將白嗣閿帶來,給他個機會,讓他戴罪立功。」 後部指揮所實際上是一個露天的平台,位於主桅和飛機彈射器之間,人們正在緊張工作,希望恢復通信。這時,王林斌和一個海軍陸戰隊戰士將白嗣閿帶到了後部指揮所,看到一臉漆黑的章騫,白嗣閿心裡罵著:「姓章的,你也有今天!」 「小白啊,你也應該知道你今天犯了什ど錯誤,你是個海軍軍人,國家培養到你現在多ど不容易?人都會犯錯誤……」 正在這時,又有一發炮彈從天而降,這發炮彈擊中了後部上面的X炮塔,這發炮彈擊穿了炮塔頂部的裝甲,在炮室裡爆炸。這個炮塔一下子化作了灼熱的地獄,到處瀰漫著嗆人的濃煙,更加危險的是,火舌順著揚彈機,正在向彈藥庫蔓延開去。炮長方瑩中尉不顧遍體鱗傷,拼著最後的力氣喊道:「關閉彈藥庫的大門!」隨後扭動緊急注水閥,捨身保住了整條軍艦。 後部指揮所的人們目睹了這一切,大家不由得為此揪心,雖說是當了幾年艦長,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的白嗣閿臉都白了,這時一個傳令兵跑過來:「報告!X炮塔彈藥庫注水成功,但方炮長,他……犧牲了。」 章騫不由得用手重重拍了一下圍欄,眉頭緊鎖哀歎道:「唉,這讓我如何跟中將交代啊?!」 X炮塔的炮長是地中海遠征艦隊戰列艦分隊司令方伯謙中將的侄子方瑩中尉,這次出航之前,中將還特意到巡洋艦分艦隊這裡來「取經」,取經是假,請求少將照料侄子倒是真的,這個章騫還是很清楚。現在中將的侄子犧牲了,章騫不知該如何對年老的中將解釋。 章騫轉向白嗣閿:「小白,請你擔任艉部指揮官,到後面去看看,將損傷情況給我匯報一下。」 白嗣閿依然張大著嘴巴。正在這時側舷又升起了一個大水柱,彈片呼嘯著又橫掃過來,站在白嗣閿邊上的那個傳令兵頭部中了一塊彈片,頓時倒地犧牲,他的腦漿飛濺在白嗣閿的上衣上,白嗣閿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 「白上校,你聽見沒有!?」 看到了眼前這一幕,又聽到了章騫變得嚴厲的質問聲,白嗣閿忽然發出一陣狂笑,歇斯底里喊道:「姓章的,上次開會我說了你幾句你就給我小鞋穿!讓我到後面?讓我死你倒是明說啊,哈哈哈哈,你個假洋鬼子,我要不死,一定要告你,告你公報私仇……」 白嗣閿沒說兩句話嘴巴就讓陸戰隊戰士給摀住了,章騫怎ど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無奈地向海軍陸戰隊戰士揮了揮手,「還是把他帶回禁閉室吧,那裡對他更安全!」 這時,天逐漸黑了下來,落日的餘暉下,「歐根親王」號高大的艦影,這個艦影已經熊熊地升騰起明亮的火焰,這個火焰在夜空中格外明朗,而中國艦隊雖然相對航行在夜色裡,不過「迪化」號上也在到處有著火舌,這些火舌也給敵艦提供了攻擊的目標。只是過不多久周圍的炮彈開始明顯減少了,原來是「庫倫」艦成功地搶佔了另一側陣位,升任正艦長不久的沈鴻烈指揮「庫倫」艦飛速前進,在極近的距離,凌厲的炮火簡直是彈無虛發,雖然十英吋的艦炮威力不如敵艦,但是50倍口徑的長身管主炮具有極大的穿透力,「歐根親王」號怎ど也沒有想到從艉部的夜幕中也會射來重型炮彈,她唯一還殘留的一盞探照燈胡亂地向後面炮口噴射出火焰的地方照射,在青白的光柱裡依稀照出了「庫倫」號的身影,她不得不將兩個後主炮塔轉向了這個新的對手。 「反照射!」沉鴻烈艦長大吼一聲,「庫倫」號上四盞探照燈一同射出利劍一般的光柱,直指敵方探照燈,這些光柱照得敵艦的瞭望兵眼花繚亂,敵人的光柱開始顫抖起來。隨著這四條光柱,炮彈也傾洩在敵艦的艉部,不一會兒,敵人唯一那盞探照燈也被擊中,那條顫抖的光柱驟然消失了蹤跡。 「關燈!」沈艦長馬上命令,「歐根親王」號上的火光在夜色中又一次被醒目地勾畫出來,而且這個火光裡,又不斷地發出新的更艷麗的火光。由於雙方距離非常近,「庫倫」號也被擊中數彈,但是這並沒有絲毫沒有減弱她的銳氣,每隔45秒,還是可以看到她的炮口裡吐出的火焰。 另一邊,「迪化」號雖然喪失了一個炮塔,但由於受到的壓力有所減輕。在艦內的指揮線路修復以前,從後部指揮所發出的傳令都通過人鏈,口口相傳,這個人鏈一直信道了下舵機艙,由於現在基本上是獨立戰鬥,章騫又幹起了艦長的差事:「向右20度!」王林斌將命令傳給小吳,再由小吳傳給下甲板的人,然後通過人鏈,沿著50多米的甲板,越過後甲板,向下到升降口,一直通過三層甲板,最後命令傳到舵機艙,那裡有七八條壯漢光著膀子,用力扳動直接連在主舵葉上的舵輪,這可是一件令人生畏的力氣活。雖然他們聽到這個命令時,下一個命令已經在傳遞途中了,但是,命令還是被貫徹下去,軍艦又恢復了生氣。雖然後部小小的露天指揮所不斷被自己的炮煙氣浪熏灼,不斷地被水花澆濕,但是他們依舊在戰鬥,命令還是不間隙地通過人鏈傳遞著。 忽然,王林斌大喊起來:「首長,您看後面!」 大家回頭看見後面漆黑的海上閃起了信號燈的光芒,「是肇慶號!歐陽艦長趕回來了!」 「這小子!」章騫不由得用拳頭猛擊自己的手掌,「看來敵人的驅逐艦被解決了。」他看了看王林斌,突然問道:「小王,你怎ど沒有戴帽子?」 ※※※ 同樣是驅逐艦,中國的要比奧匈帝國的大出好些,這是因為奧匈海軍的任務是在狹窄的地中海作戰,而中國海軍的任務是巡弋整個太平洋以及印度洋,不用說必須建造大型的遠洋型驅逐艦,海字號可以說就是這個造艦戰略的產物。當歐陽鐔發出各自為戰的命令之後,兩艘驅逐艦宛如聽到突擊號的軍馬,劈開白浪向前衝去。看到此景,歐陽鐔不禁對身邊的號兵說:「來,給他們吹起軍號!」 在嘹亮的軍號聲下,水兵們的士氣達到了高潮,三艘軍艦拖著長長的白浪突向敵艦。 而「黃島」號的火炮也不斷地激起一陣水牆,阻擊逼來的敵艦,敵人的驅逐艦由於要進入魚雷發射陣位,這就要求他們開到「黃島」的側面,因此他們開始轉舵,準備包抄過來,陳策命令「黃島」號的艦艏保持面對敵方,然而,笨重的船體無法進行有效的運動,而此時,一個更加令他揪心的情況發生了,敵人的驅逐艦也分成兩隊,開始實施兩翼包抄了! 「加速射擊,務必堅持到援軍的到來!」這與其說是下命令,倒不如說是給自己壯膽,「右轉20度,前主炮對準先頭敵艦,後主炮以及側舷副炮準備,包抄而來敵艦一旦進入射角,一齊自由開炮。堵漏隊,隨時待命,做好最壞打算。」 奧匈驅逐艦只有兩門100毫米炮,火力並不很強,所以除了四條450毫米魚雷,他們對於中國軍艦構不成什ど危害,看到中國軍艦兇猛地炮火,他們決定由「裡卡」號包抄另一側。一來分散火力,一來攪亂中國艦艇的航路。 眼看著「裡卡」號開始出現在自己的左舷,陳策下令將幾挺機槍也搬到了左舷,左舷的三個100毫米副炮手,76毫米以及37毫米高射手炮都緊張地盯著逼來的敵艦。 「開炮!」左舷最前面的100毫米副炮首先開火,接著,以後幾門也相繼開火,這一組副炮炮彈如同一面火牆向「裡卡」號壓去,猛然,只見紅光一閃,「裡卡」號的四個煙囪之間迸發起一陣爆炸,高速衝來的艦體猛地死在了水上。 「打得好!」陳策揮著拳頭,心裡的石頭一下子落下了一大半,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塔特拉」號,猛地看見其後面的夜幕裡也依稀看到有火光在閃耀,「塔特拉」周圍的水柱更多了!「援兵到了,大家加油,來,打星彈,給友艦照亮目標!」 將要變黑的夜空中忽然亮起了耀眼的白光,隨後,這白光慢慢地下落,將一片海水照得通亮,這批海水裡,「塔特拉」號正在一邊躲避炮彈,一邊還在突進。當然,這種突進也長不了多久,在兩面射來的炮彈中,「塔特拉」號終於中彈爆炸。而剛才中彈的「裡卡」號一旦失去了動力,馬上也被猛烈射來的炮火打得體無完膚。正在這時,一個水兵大聲喊道:「小心,敵艦發了魚雷!」 「裡卡」號在沉沒以前,放出了它的魚雷。 陳策放到了一半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裡:「加速,開燈!」 艦上射出了幾條光柱,在海上掃巡,「在那兒!」那個水兵指著前方,看到海面上飛沫疾駛的魚雷,陳策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這個王八蛋一定是連瞄準都來不及啦!」 雷跡在「黃島」號左舷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疾駛而過,消失在背後的夜色裡。 歐陽鐔留下了「海天」號護送「黃島」拖著戰利品回家,自己再一次返回依然迴盪著隆隆炮聲的北方。 ※※※ 「向肇慶號發信號,告訴歐陽鐔,我這裡晚飯還給他留著一口,再不快來就沒有了!」章騫對遠方的小吳下了命令。小吳將左手抱在胸前,右手的肘部支在左臂,拿起一盞小型信號燈向後面疾駛而來的「肇慶」號發信。這時,包紮完畢的陳艦長也拄著手杖來到了指揮塔。 「季良,你還是休息一下好。」 「不,我已經休息了很久了。最後一幕我哪裡能夠錯過?」 此時,威風一時的「歐根親王」號已經到處燃燒著熊熊烈火,火勢無法控制,主炮也已經有一座被打啞了,邊上炮郭裡的150毫米副炮則基本上全部被打壞,稀稀落落的炮擊再也成不了多少氣候。船體側傾15度,航速也已經降到了8節,她慢慢地開始轉舵,準備退出戰鬥返航。風塵僕僕的「肇慶」號趕上前去,對著這個大火盆接連射出了四發魚雷,敵艦的側舷激起了猛烈的水柱。還未等水柱消盡,「歐根親王」號開始露出了她綠色的艦底,艦上的水兵紛紛跳水逃生。 ※※※ 章騫長吁一口氣,喃喃說道:「趕緊準備搜救倖存者,我要下去休息了,發出信號給所有艦艇,發酒,人人有份。」 一個水兵敬禮報告說,「首長,您的住艙被炮彈打爛了。」 一旁的陳世英很是同情歎了口氣,關切地說:「司令員,您的住艙可夠倒霉的,還是委屈下,先到我那狗窩委屈一下吧。」 章騫還沒說話,那個水兵尖聲尖氣,根本談不上尊重,懶洋洋讓人討厭的報告再次響起:「艦長,您的住艙也被打爛了。 章騫剛才黑著臉,聽到陳世英同樣沒了住艙,不由開懷哈哈大笑起來,爽朗的笑道:「好了,我的英雄們,大家都是好樣的,沒有住艙這不過是小小的難題,遠談不上有多嚴重,現在……讓我們回家吧!」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六章 成功計劃(三) 開春後,綿綿春雨下個不停,連著幾天,從早到晚天空都是灰濛濛的,斜風吹著絲絲雨滴浸濕江南大地,烏雲低得觸手可及,煙霧籠罩著大地,一池湖水蕩起萬千漣漪,半坡杜鵑在風雨中搖曳。 都說「秋風秋雨愁煞人」,坐在大廳太師椅,聽著雨水落在屋頂,沿著屋簷落下來,滴落在水缸中那清脆的聲音,王磊同樣有種「愁煞人」的感覺。 自從王林斌「考上」(王磊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想不明白自己那成績糟糕,四肢不勤,只要不闖禍,別給人賣了,他就放心的寶貝兒子怎麼會考進德智體全部要求出類拔萃的海軍學校,這跟太陽打西邊出來沒什麼兩樣)海軍軍官學校後,王磊的日子就開始難熬了。 開始中國還沒參加戰爭,王磊還抱著兒子在海軍混上兩年,部隊那清教徒般的生活,加上對身體的嚴格要求,讓被年輕沖昏了頭腦的兒子清醒清醒,完後自己想辦法做做工作,利用各種關係,看看是否能給兒子的上級塞點黃白之物(金銀),讓寶貝兒子能早日脫下那身軍裝,回來享享清福,王磊是這麼想的,並且也是這麼做的,從王林斌進入軍校那一天起,他就沒少過為兒子離開軍隊努力奔波。可惜,他家祖上就沒一個當過兵,除了做點小生意,和軍隊從來沒什麼關係,而軍校那些頭頭腦腦又屬於特別死腦筋,他們有自己的理想,根本油鹽不進,王磊的一番努力,錢倒是花掉不少,卻做了無用功。對軍校校長、教導處主任、政治部主任,王磊是恨得咬牙切齒。 王磊還期盼著兒子離開軍校後,分配單位的首長沒那麼死腦筋——這年頭,不喜歡黃白之物的傻瓜,真的是鳳毛麟角——自己再托托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想辦法把兒子搞出來。可他的念頭才維持了幾個月,就好像吹出來漂亮的肥皂泡,在陽光下破滅了:歐洲大戰爆發還沒多少時間,遠東沒受到戰爭威脅的中國就迫不及待投身到戰火中去。 參戰了的中國再保持百萬軍隊,自然遠遠不夠了,歐洲幾個大國,哪個沒有幾百萬軍隊?擁有六億人口的中國「只有」一百萬軍隊,這怎麼也說不過去。於是擴軍就成了國家唯一的選擇,一擴還擴大五倍,將百萬大軍擴大到五百萬大軍。 其他國家是全民動員,打總體戰,將所有能上戰場的都動員起來,送到戰場,中國就是擴充到五百萬,國內穿軍裝的看起來也沒比平常多多少。可王磊卻真真實實感受到戰爭對他的影響。擴了那麼多兵,沒人帶領自然不成,於是軍校裡面的學生兵一個個提前畢了業,充實到基層部隊中,而他的寶貝兒子也是這裡面一員,不光充實到海軍中,還跟著艦隊離開了中國,跑到海外「維護世界和平」去了。 王磊在潯陽還算得上一個跺跺腳,地皮也要抖三抖的人物,可他的那點影響,放到軍隊中又算得了什麼?就是軍校那巴掌大的地方,王磊從人家一個秘書眼中,也看到他們把自己當成「鄉下土財主」了。現在王林斌一出國,王磊更是大有鞭長莫及的感覺,連請人家吃飯這種最起碼的小事,也不知道該到哪裡去請了。 戰爭就有傷亡,這世界從來不存在只有你死,沒有我亡的事情。一場戰鬥下來,就是勝利方,傷亡數字也是很可怕的,歐洲德國厲害不?幾個月就將法國徹底打趴下,可德國不也付出了幾十萬傷亡?現在俄國戰線,德國傷亡更是慘重,雖然報紙上經常刊登俄國一場戰役就損失了幾十萬,一年下來統計下全年俄國傷亡了好幾百萬,可德國的傷亡那也是按照百萬來計算了。中國是厲害,可誰能相信中國軍人一個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只要有損失,死誰可就難說的緊,堂堂將軍都免不了陣前亡,普通軍人就更難說了! 一想到前面炮火連天,硝煙遮日,那些沒長眼的子彈、炮彈到處亂竄,老爺子每天如坐針氈,即希望郵遞員過來,把兒子的家信送過來,又害怕郵遞員過來,拿封黑信封(通知戰士陣亡的信件都是裝在黑信封裡)給自己。這種煎熬根本無法對外人言。 兒子參了軍,當了軍官,除了知道一隻軍用水壺多少錢,利潤有多少,鎢鋼能給自己帶來多少「錢」途,從不關心軍事的王磊,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單位,開始鑽研起戰爭。他是老闆,有著別人所沒有的財力,只要自己看上的書,豈有買不來道理?《孫子兵法》是必看的,老祖宗的傳家寶,世界第一強國軍人入門必修課,要是不看看,那是一點發言權也沒有。可看了《孫子兵法》,再聯繫下報紙上所說的戰事,王磊發現自己腦子裡還是一團糨糊——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這話是人都明白,可既然已經開打了,報紙上說的那些地方對中國軍隊來說,是死地,還是生地,是存還是亡,總之他王磊看不明白。 王林斌在海軍,王磊自然也要關心馬漢的有關海權著作——對海軍來說,馬漢的著作與《聖經》可以劃上等號了。看《制海權對1660年~1783年歷史的影響》這本書,不喜歡枯燥乏味堆砌文字的王磊看得是昏昏欲睡——只要晚上失眠,堅持連續看上五分鐘這本書,保證王磊進入最深的睡眠中——好不容易看完了,給王磊留下唯一的印象,海軍就是進攻性力量,要進攻進攻再進攻,通過主力會戰,將敵人海軍消滅,奪取制海權,徹底封鎖敵人一切運輸企圖。這些理解是好理解,可一支進攻性海軍,不是要跟敵人作戰?王林斌就在巡洋艦上,這種軍艦可沒有用來主力決戰的戰列艦皮糙肉厚,還要擔任前哨,遇到敵人主力,不第一個有麻煩? 看這樣的書,等於給王磊心裡添堵。 緊張是緊張,不過也有開心的時候。王林斌到了前線後,作為軍方派出代表,在美索不達米亞上演了一出「群英會」的好戲,既羞辱了自高自大、惟我獨尊的老牌帝國——英國,又將阿拉伯起義軍拉攏到中國方面,在土耳其投降後,作為有功之臣,王林斌的傳奇事跡在國內大肆宣揚,所有的報紙都用了眾多版面來描繪這個「當代武侯」,誰要是不刊登有關「今亮」(地下的左宗棠會很生氣,他才是今亮的正牌擁有者,商標持有人)舌戰群儒,面對英國殖民者,大義凜然痛斥其非,將誤入歧途的羔羊帶到狼外婆……哦,不,應該是比天使還純潔,比母親還慈祥的中國解放者懷抱中,那麼就說明這家報館不愛國,報館老闆別有用心,居心叵測,至少也是對出生入死的前線將士麻木不仁……不管什麼樣的報紙,只要給人留下這種印象,他的前途就算完蛋了。 那段時間,每天一翻開報紙,王磊都能看到有關寶貝兒子的事跡。報紙刊登的內容千奇百怪:《他從小就是個調皮蛋——父親眼中的王林斌》(王磊很奇怪,他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抱怨兒子從小就羞於和人打交道,常常被比他年紀大的孩子欺負,老師也沒看出兒子有什麼過人之處,不幫自己寶貝兒子,怎麼到了報紙上就成了「從小就是個調皮蛋」了) 《他是魔鬼!比該死的德國人更令人討厭!——英國人眼中的王林斌》(這個倒是真的) 《王林斌是當代先知,是偉大的東方穆罕默德——阿拉伯人訪談錄》(要是阿拉伯人看到了這篇報道,中國人可以從阿拉伯地區捲鋪蓋回家了) 《該死的王林斌!他比一個戰車師還讓人討厭!——同盟國有關王林斌的報道》 《千古風流人物,一時多少雄豪——戰友眼中的王林斌》 《千古興亡,百年悲笑,一時登覽——鄰居眼中英雄王林斌》 《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孩子很聰明——王林斌的中學老師談學校中的王林斌》 《我喜歡他那憂鬱的眼睛——王林斌初戀情人劉XX(註:關係當事人隱私權,此處特將名字隱去)談倆人第一次親密接觸》 《不得不說的故事,劉XX不是王林斌初戀情人!——王林斌幼兒園女友鄭重聲明:我才是王林斌真正初戀女友,雖然我沒看中他》 《絕對隱私!劉XX與張XX都不是王林斌初戀女友,比倆人更早的真正初戀女友浮出水面!——我和王林斌同年同月同日生,高XX的真情告白(副標題是:回憶我們在婦產科一起洗澡的往事)》(王磊看的大汗淋漓,他還不知道自己寶貝兒子一出生就有了艷遇,比他這個老爺子要強上千百倍了。) 《王林斌的初戀情人應該是我!他還吃過我的奶呢!——王林斌奶媽嚴正駁斥其他報紙的惡意炒作新聞,正在考慮是否聘請顧問起訴》 看標題前半段,王磊差點暈過去,兒子才多大?剛出生就有女朋友,這已經夠搞笑了,現在還……再看後面,王磊恨不得馬上將這個所謂的奶媽與寫這種聳人聽聞報道的記者找出來大卸八塊,可這個報紙是不知什麼地方出版的《法制時報》,屬於非法出版物,他王磊本領再大,也沒法找出那些黑了心的盜版商。 不光是報紙,還有書。什麼《當代小諸葛——王林斌傳》,什麼《沙漠之狐——王林斌》,什麼《王林斌和他的阿拉伯軍》,什麼《跟著王林斌走向勝利》,什麼《王林斌在1913-1914年》,什麼《改變戰爭的上尉》,什麼《羽化登仙——王林斌和他的情人》…… 要是看這些東西,給人的感覺王林斌從小就是個品學兼優的還學生,他的為人實在不錯,對朋友講義氣,對普通百姓充滿同情,對國家充滿了樸素的熱愛,對不良習氣堅決抵制,嚴於律己,寬以待人,詩詞曲賦樣樣精通,是五講四美三熱愛標兵,決無偷雞摸狗、打架鬥毆、坑蒙拐騙(對邪惡的大英帝國例外)行為……當然,他是人,不是神,小問題還是有一些的,那就是看了這些東西,給人的印象,王林斌在女色方面實在不怎麼檢點,中學講戀愛也就算了,還幼兒園的小朋友,婦產科的女嬰(那時侯他還是男嬰),甚至自己奶媽,都成了女性朋友,這就有點太……讓王磊生氣了,當然是生刊登這種花邊新聞報紙、雜誌、出版商的氣。 就絕大多數新聞報道、出版書籍來說,上面的王林斌不是王磊瞭解的自己那個寶貝兒子,不過老王家出過幾個明星級人物?從有記載開始,老王家還從未有過什麼人天下皆聞的,作為王林斌的老子,王磊還是感到一點小小的虛榮心,所有有關兒子的報紙、雜誌、書籍,他都買,在他那當擺設的書房裡,專門騰出一個櫃子,把哪怕只出現一次有關兒子名字的報紙、雜誌、書籍,都收集到那裡去,現在那個櫃子早已放滿了。 平淡的生活是漫長的,快樂的日子永遠是短暫的。美索不達米亞的戰事結束了,參加戰爭的陸軍開始大批大批離開美索不達米亞,回國休整。王磊左盼右盼,期待自己兒子能歸國團聚,哪怕三五天,甚至一天也成,可等到的消息卻是兒子寄來一封信,說是戰爭需要,他的部隊要留在佔領區,幫助阿拉伯人民成立屬於他們的獨立國家,建設一個強大的海外軍事基地,好將戰爭順利進行到底,徹底消滅邪惡的同盟國、讓民主自由旗幟插遍全球云云,這讓王磊大失所望。 王磊才不關心什麼民主,什麼自由,他只希望兒子能平安歸來,千萬不要發生任何意外,哪怕回來後發現掉了一根頭髮,那都可以讓王磊心臟病發作,死去活來好幾回了。 一月下旬,王林斌從拉塔基亞寄回來信件,說是他當上了少校,成了一名聯絡參謀,未老頭先白的王磊拿著信紙左看看,右瞧瞧,只顧著一個人傻笑了,他突然發現自己那個一點生活經驗也沒有,從不知學習是如何重要的傻兒子,好像真的是個人才,至少在軍事方面很有些天賦,說不定以後能當上將軍光宗耀祖——你要是窩囊廢,報紙雜誌可能宣傳嗎?軍隊的軍銜又不是馬路市場大白菜,兩分錢就能買一大堆,要陞官,在軍隊中可難著呢! 光宗耀祖是讓地下的祖先滿意,讓王家後代有吹噓資本,王磊更在意兒子的安全問題,當上少校——按照信中所說,那是中級軍官了——還是聯絡參謀,照王磊猜測,聯絡聯絡,無非是做些聯繫籠絡工作,好比自己企業中,為了打通關節,和各部門管事人溝通感情的那些跑腿人。辛是辛苦點,但沒有生命危險,還常常有些好吃好喝的,真要心腸比較黑,暗地裡給你貪一些,你還只能睜隻眼閉只眼,就當沒看到。按照王磊理解,這工作還算不錯,比跑到野蠻落後的部落武裝去舌戰群儒更讓王磊放心。 他還沒高興幾天,報紙上又開始宣傳軍隊偉大的勝利了:中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某巡洋艦分艦隊在章司令員指揮下,在遠征軍總部領導下,在三軍總參謀長英明決策下,在全國人民鼓舞下,胸懷偉大祖國,情系家鄉百姓,克服前進道路上的千難萬險,挫敗險惡敵人的陰謀詭計,終於在薩洛尼卡海域取得了對同盟國的具有決定性意義的重大勝利。一戰消滅敵人戰列艦一艘,潛艇若干艘,飛機無數架,給予了眾叛親離、四面楚歌的同盟國無法彌補的沉重打擊,當然,中國軍隊的損失是微不足道的,如果說有的話,那也是一些人不小心擦破了點皮…… 兒子當了兵,王磊就開始關注報紙上有關海軍的一切消息,突然看到這個「某巡洋艦分艦隊」,司令員姓章,王磊第一反應就是:這好像是自己兒子所在的艦隊!報紙上說損失很小,有人不過擦破了皮,王磊可開始擔心他那擔任聯絡參謀的兒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否在岸上,萬一沒到岸上去,是不是呆在軍艦保護最嚴密的房間裡——跑甲板上英勇地面對敵人炮火?這種危險性極大的冒險者遊戲,還是不參加比較好。 外面遊行隊伍裡彩旗飄揚,鑼鼓喧天,口號聲快要將屋頂掀翻了,房間裡王磊如熱鍋上的螞蟻,低著腦袋背著手滿客廳兜圈子,不時停下來長吁短歎,在沒有接到兒子報平安信件前,他的心是放不下來了。 還好,比報紙沒晚幾天,兒子的信件過來了,說是他所在的艦隊(果然是兒子的艦隊!)和奧匈海軍打了一場規模不大的戰鬥,並且取得了勝利,而王林斌是一點油皮也沒蹭掉,這讓王磊安心不少。 信件沒來幾封,「懶惰的」兒子又不寫信了。這都有了規律,只要兒子一有任務,那信是肯定不會飛回家了,望眼欲穿的王磊期盼了半天,結果又等來一場大捷:這次不是水面艦隊了,而是在地中海的潛艇部隊,一艘千噸大型潛艇,在和敵人四艘軍艦周旋了半天後,終於抓住機會,擊沉了一艘驅逐艦,在敵人圍追下,勝利凱旋了(這個報導倒比其他新聞真實性大多了,雖然裡面也充斥了不少記者想像)。 雖然都是海軍,王磊對潛艇並不感興趣——王林斌是水面艦隊成員,並不是經常發生事故,一出事故就沒個救的潛艇部隊乘員——引起王磊注意的是上面刊登的一段採訪隨艇參戰的日本觀察員小泉壽夫海軍少尉,那個日本人在大大表揚了某潛艇性能是如何優良,指戰員是多麼機智後,話題一轉,又說感謝陪著他乘坐潛艇的遠征軍聯絡參謀,在旅途中給予他無比真摯的幫助…… 這個聯絡參謀姓王,就是有沙漠之狐、諸葛再世、改變戰爭的小人物等等眾多稱呼的王林斌少校。 王磊看得差點心臟病發作,送醫院急救。他理解中,以為相對安全的聯絡參謀,居然還要到潛艇上陪著外國人發瘋,這可是王磊以前從沒有想到過的,雖說現在看來,兒子和那條英勇的潛艇都平安無事返回了基地,還在戰鬥中消滅了敵人,可從報紙上看,他們數次陷入絕境中,無數次從千鈞一髮的滅頂之災中逃脫出來,哪怕一個小小的疏忽,那艘潛艇都可能當了水下精美鐵棺材,把幾十號人海葬在海底。只要一想像當時情景,王磊馬上就呼吸急促,心跳加劇,四肢發軟,頭皮發麻了。海軍,真是危險的兵種啊! 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膽中,這樣的日子實在是折磨人。現在王磊每天一起床,洗漱的時候,他會發現鏡子裡的自己又比前一天憔悴不少,白頭髮更多,皺紋也更深了,想法雖然有些先入為主,可事實上他也真得蒼老了不少。王磊常常哀歎,這場該死的戰爭不知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再繼續下去三五年,恐怕自己等不到戰爭結束,再來這麼幾個讓人擔驚受怕的「勝利」,哪怕最後證明兒子沒事,他也要入土到地下找列祖列宗團聚了。 讓王磊欣慰的是兒子體諒家中父親關愛他的心情,只要空閒,沒有特別緊急任務(所謂緊急任務,就是出海值勤,甚至可能參加戰鬥,這是最讓王磊害怕的),他總是按時寫信郵寄回來,一個星期一封,雖然並不多,每封信裡也是一頁紙,上面潦潦寫上幾個「還好」「不錯」「可以」「順利」之類的字眼,讓王磊可以從信件中瞭解他的日子還可以,這就已經足夠了。 前一次接到信件,王林斌在信中隱晦地提到部隊可能有大的行動,或許有段時間無法寫信,至於什麼行動,多長時間不能寫信,信裡全沒有提及,果然,一個多星期過去了,王磊期盼半天,家裡信是每天都收到不少,可這些信都是各地年老的、年少的,真誠的、陰險的,漂亮的、醜陋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寄到報社,又由報社轉到王家的信(很多寄到部隊去了,有些不知部隊,卻知王林斌是潯陽人,將信寫給潯陽報社要求周轉的也不少,這些信就落在王磊手中)。這些信有的誇獎王林斌是國之棟樑,有的表示要向王林斌「叔叔」學習(一看字跡就是連字都還沒學全那些小學生所寫,看這種幼稚的八股文章,很可能是在老師諄諄引導下寫出來的東西);有的堆砌美麗的字眼,隱約說出自己對王林斌的愛慕之心,有的大膽直白,火辣辣詞語看得王磊臉紅,一團熱氣從丹田下面誕生,說什麼自己是王林斌最合適終生伴侶,隨信還附寄小照片一張,好讓王林斌能看到她那優美的線條,漂亮的臉蛋。有一千三百五十七封信是說自己如何貧困,要求王林斌給予贊助的(有說自己考上大學繳不起學費的,有說自己在家務農收入太少的,有女朋友懷孕需要營養費的,有身患重病沒錢就要死的,有綠化家鄉需要買樹苗錢的,有開銀行還差五百萬投資的……林林總總,什麼借口都有,好像戰爭英雄口袋裡裝了印鈔機,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有七百八十三封信是敲詐勒索,說什麼自己是王林斌的女朋友,現在懷了王林斌的骨肉,要求給予培養費的(東起浙江,西到碎葉,南至曾母暗沙,北達漠北大漠,什麼地方都有,不光有國內,還有日本人、朝鮮人、安南人、馬來人、菲律賓土著,幸好中國在火星上沒有扶植起民主政權,不然火星人也會成為王林斌女友。老爺子看到這種信件,第一反應就是找警察報案,王林斌在國外三年沒回來,哪來的國內懷了孕女友?居然敲詐勒索到王家頭上,哼哼……);有兩百四十五封信是王林斌媽媽寫的,說什麼自己是王林斌父親的地下情人,當時生了孩子,險惡的王林斌父親將兒子奪走,把自己拋棄,現在看到有關孩子的報導,要認兒子了;有兩百三十一封信說是自己才是王林斌的親生父親,當時在醫院裡因為某種原因骨肉分離,造成人間悲劇,現在是到了骨肉團聚的時候了……說什麼的信件都有,就是沒有王林斌寄回家報平安的信。 信件沒有按時回來,說明部隊又有什麼重大行動了,很離奇的,最近報紙上有關戰爭的消息突然減少了不少,彷彿一夜間戰爭離中國遠去,銷聲匿跡了。自從中國參戰後,戰爭就一直陪伴在中國人左右,自然不會真的消失,從以前經驗來看,這種反常只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反常時間越長,暴風雨越大,如美索不達米亞戰爭開始前夜,連續好長時間,各家報紙沒有隻言片語提到部隊有什麼動靜,在之前那可是每天都要說說最可愛的人在做些什麼事情,然後突然間,中國軍隊遠離本土參加了戰爭。當時給人的印象,這場戰爭彷彿突如其來,在人們最沒有警惕感的時候,降臨在人世間,現在會不會又是如此? 綿綿春雨令人討厭地下個不停,這幾天看了幾本兵書,自認對軍事有了一星半點瞭解的王磊這些日子來呆在家中無所事事,對兒子的關切讓王磊找出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整天趴在地圖上研究中國遠征軍可能的動向。戰略分析從來都是很簡單的,在佔領了美索不達米亞與近東後,遠征軍下面的目標只可能要麼通過埃及進入利比亞,和在利比亞的同盟國作戰,一路橫掃到摩洛哥,渡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歐洲作戰,不過沒聽過在這數千里鳥不拉屎的不毛之地下埋藏有比美索不達米亞更多的石油,國內企業光美索不達米亞那裡石油就需要好一陣子消化了,那麼漫長的北非,實在沒有過去的必要。 不到北非作戰,真要有能和美索不達米亞戰事一樣大的行動,或者比美索不達米亞戰事更大,還有一個選擇就是登陸歐洲,要麼登陸巴爾幹半島,要麼登陸意大利半島,開闢俄國人叫喊了不少時間的歐洲第二戰場。可這種影響整個戰爭的登陸戰,需要部隊不光是海軍,還需要大量的陸軍與空軍,現在美索不達米亞那邊部隊是有不少,可沒聽說過那些部隊正在向拉塔基亞集結(地球人都知道中國在地中海最重要的軍事基地就是拉塔基亞,要進行登陸作戰,首先部隊就要集結在拉塔基亞,這個是常識問題,連小學生都懂,如果小學生研究軍事的話),雖然可能集結正在秘密進行中,但百萬以上(按照王磊理解,這種戰略規模行動,部隊至少要在百萬以上)部隊集結,這是需要大量時間的,沒有一年半載,根本就無法準備好,從參戰到登陸美索不達米亞,中國還準備了半年時間,要知道,那才十萬規模登陸作戰,開闢歐洲第二戰場,難度可不是美索不達米亞戰爭可以比擬,怎麼說準備時間都應該很長。 研究來研究去,王磊發現自己實在有些神經過敏,就現在情況來看,大的戰役距離中國軍隊還遠著呢,自己根本用不著擔心。可沒有大的戰役,現在這種反常行為就更讓王磊不可理解。他不知道,遠征軍總部那些制訂作戰計劃的人們到底在想些什麼,說到底,一個軍事關注者與正統的軍人之間,還是有著巨大的鴻溝,真要王磊也能猜出軍隊下一步動向,這仗中國就不用打了。 美索不達米亞戰事結束後,受國人蜂擁去美索不達米亞地區淘金影響,王磊也動了和阿拉伯人合資開辦石油公司的念頭,國內汽車一天比一天多,軍隊的軍艦正在從燒煤轉為柴油與煤炭混合,至於飛機、戰車更是離不開石油,萬一沒有石油,這些不過是擺在地面上的玩具,正在飛速平民化的塑料製品,也需要石油,什麼都需要石油,可中國國內只許勘測,不許開採的政策,使得只能從國外進口石油,國家還將很多進口石油用罐子儲存在地下,這石油價錢自然是節節上漲,利潤相當可觀了。現在美索不達米亞和阿拉伯地區自由了,民主了,在中國幫助下獨立了,為了扶植當地經濟,中國人還有不趕緊拿著大把大把的錢,去幫助那些落後的部落發展石油工業? 王磊很有錢,但他也希望看到自己手中金錢更多,他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還好,因為兒子的關係,他的委託人與成為敘利亞國王的費薩爾有著戰鬥結下來的友誼,打著「王林斌父親」的招牌,又有大把大把金錢開路,在敘利亞辦什麼事情都比較方便。 至於信奉瓦哈比派教義的沙特王國,因為他的國王伊本。沙特在戰爭期間傾向同盟國,雖沒有捲入戰爭,可卻利用歐洲戰爭,趁機消滅了不少希望獨立的部落,推廣民主自由的中國自然不希望看到在自己控制範圍周邊,還有這麼一個侵略成姓的國家存在,某天伊本。沙特正在享受妻子服務時,幾發手榴彈飛進了他的臥室,將伊本。沙特當場炸死,根據調查,謀殺他的是被伊本。沙特吞併部落之人所幹,和中國沒什麼關係,伊本。沙特一死,沙特王國立刻四分五裂,各個部落相繼獨立成為新的王國,而新成立的王國需要大筆資金,王磊自然也有「幫助」他們的義務,可惜,王磊的身家在潯陽來說,算是首屈一指,可跟國內最大財團相比,他還差了那麼點,分裂出來的各王國一個個又貪得無厭,王磊的財力無法支撐他佔領整個阿拉伯世界石油資源,這讓王磊遺憾不已。至於對兒子費薩爾取得的聲望和成就心懷嫉妒的漢志國王侯賽因,想利用王林斌與費薩爾之間關係,在那邊勘測開採石油,這更和做夢差不多。 王磊這邊還沒完全解決阿拉伯半島上的石油問題——那裡蘊藏豐富的石油還沒給他創造一分錢利潤,倒讓他投了不少錢進去——眼睛又盯上了遠征軍下一步要「解放」的地方,北非也有石油,不過有了阿拉伯半島,那裡的石油除非特別好開採,不然沒必要過去,巴爾幹半島嗎?據說那邊有著豐富的有色金屬礦,還有煤炭,不過這些東西中國都有,而且並沒有收到限制,王磊現在就經營著一個特大的鎢礦,去那麼大老遠開發,有些得不償失的感覺。加上大那麼大規模的戰爭,中國人要死上不少,王磊對遠征軍下一步行動越來越覺得沒有必要。 看著迷濛的水霧籠罩著這城這山這水,遠近煙也濛濛,雨也濛濛,彷彿精靈般,從打開的窗戶鑽了進來,淋濕了窗台邊的八仙桌一角,屋裡潮濕的空氣裡很有些涼意,百無聊賴的王磊站起來走到一邊,將新買了沒多少時間的收音機打開,收音機裡傳來吱吱嘯鳴聲,左右調動著旋鈕,一段時間後,收音機裡傳出幽雅的絲竹聲,王磊滿意地回到太師椅,坐下來閉著眼睛,聽著節拍,手指輕輕扣擊著扶手。 收音機是王磊聽聞潯陽要開通廣播電台後,托人從上海買來。樣式精美,價格很高,不過王磊有錢,再高的價錢,哪怕是一艘航空母艦,只要他想買,而且市場上有貨,還沒有買不來的。金錢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兒子在海軍,天曉得能不能平安回來,萬一有什麼意外,難道這些錢自己帶進棺材裡嗎?想的很明白的王磊花起錢來自然也是只求貴的,不求好的。 收音機裡雜音很大,大弦嘈嘈如急雨是能聽出來的,當小弦切切如私語時,那就需要熟悉曲子的人在心裡把聲音補上了。但這無礙王磊聽的很入神,很滿意,這年頭,能坐在家裡享受音樂的有幾人?就是能在家中享受音樂帶給人心靈的熏陶,可你也不能時時刻刻都沉浸在音樂的海洋中,無他,請一支歌舞團、樂隊是需要很多錢的,王家在潯陽算是首富之家,就這樣王磊也不能將大筆錢財用來請吹奏的每天在家裡咿咿呀呀吹唱個不停。自從有了電唱機,這難題自然解決,有點錢的都能買台電唱機,再買一些唱片,只要你想聽,就能美美享受一番,王磊也買了一台,不過電唱機音質雖好,裡面卻不會播放新聞,新開通沒兩天的潯陽廣播電台每天不光放音樂,還會播放一些各地新聞,這自然比電唱機又要好不少了,唯一遺憾的是廣播電台每天工作時間實在有限,一天除了四個小時開機,其他時候用大價錢買來的收音機裡傳出的聲音除了噪音還是噪音。 正閉著眼睛聽著收音機裡傳出的音樂,絲竹聲突然中斷,從喇叭裡傳出有人急促的呼吸聲,王磊睜開眼,看著收音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各位聽眾請注意,各位聽眾請注意,現在播報本台剛剛接收到重大新聞,現在播報本台剛剛接收到重大新聞!……重大勝利,重大勝利!向英勇作戰的海軍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國防部新聞發言人胡天琦少將,今天在北京宣佈,由章騫將軍統率的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在奧特朗托海峽取得了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偉大勝利!四艘巡洋艦,兩艘驅逐艦,面對著敵人由排水量兩萬一千七百噸,裝備了十二門12英吋火炮的『歐根親王』號戰列艦;『亞得裡亞』號、『赫爾果蘭』號、『賽依達』號、『諾瓦拉』號巡洋艦;『裡卡』號、『塔特拉』號驅逐艦組成龐大艦隊的挑戰,毫不畏懼、決不退縮、英勇向前,以大無畏的精神奮勇迎擊!在戰鬥中取得了全殲敵人艦隊的偉大勝利,俘獲敵頭目霍爾蒂。米克洛什少將,馮。特拉普上校以下六百五十七人,而我軍艦無一損失!海戰中,巡洋艦隊全殲數目與力量全在自己之上的戰例,這在有記載以來從未有過,我英勇的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開創了先例,將不可能發生的奇跡擺在人們面前,在世界海戰史上用濃墨寫下了光輝的一頁!在戰鬥中,一些勇士萇弘碧血,倒在了戰鬥崗位,人民會永遠記住這些為了理想為了正義而光榮犧牲的子弟……」 廣播裡那個聲音渾厚的男聲還在激昂地說著,王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立在收音機旁,聽著裡面傳出的聲音完全發傻了。 章騫將軍統率的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王磊還有不熟悉這個艦隊的道理?他的寶貝兒子就在上面啊,自從陪同日本人乘坐潛艇,和敵人周旋一番後,兒子又回到了軍艦上。以前每一個勝仗,從來都說消滅敵人若干,而自己的損失是從來不提的,這一次先是表明沒有一艘軍艦被擊沉,完後又說「一些勇士萇弘碧血」,什麼是萇弘碧血?王磊非不識字之人,自然明白萇弘碧血是形容為正義事業而犧牲。巡洋艦隊全殲了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的戰列艦隊,戰果自然是大大的,可損失也是不會小的,天曉得參戰的將士有多少人回來了! 王磊不由對自己兒子的命運越來越擔心,他現在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拉塔基亞去看看寶貝兒子是否還活著,有沒有受傷,可他沒有翅膀,想去現在也去不了,唯一讓王磊安心的,是戰報中沒有提到「深切懷念某某某」,只要一懷念,這人肯定無法活轉過來了。他的兒子怎麼說也是著名人物了——那麼多報紙、雜誌、小說可以做證——要是有什麼意外,剛才的新聞應該提到。 王磊越想越不是滋味,家裡他是呆不住了,走到門口衝著外面喊道:「李媽!我要出去了,告訴老王準備車子。」回到客廳,收音機裡播音員還在重複著剛才的新聞,王磊仔細聽了半天,這則新聞他可以背下來了,伸手將收音機關上,皺著眉頭看著外面老王正在朝車庫跑去。 不大一會的工夫,外面大門打開了,黑色中華牌轎車離開了車庫,開到客廳外停下,司機老王下車將車門打開,王磊抓起一頂禮帽,扣在頭上匆匆衝了出去。 司機老王坐到駕駛位置上,王磊擺擺手,陰著臉說道:「去,到張議員家去——能仁寺西甘棠湖那邊的張議員。」 發動機一陣轟鳴,汽車尾部噴出一團青煙,轎車離開院子,衝進外面雨霧中。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七章 蒼茫煙水(一) 張耀東最近心情不錯。雖然連續下的毛毛雨讓他無法出去踏青,參議會又因為軍隊參加戰爭,國內一時少了許多事情而沒什麼提議需要他們來一番唇槍舌劍,可他心情還是不錯,因為他那在國外作戰的兒子回來了。 「爸,我想過兩天回部隊去。」 正在翻閱報紙的張耀東眉頭一跳,放下報紙看著倒扣著門沿正在做引體向上的張浩天,慢吞吞說道:「那麼急回去幹什麼!你不還有四天假期嗎,多住幾天罷,我再給你們部隊首長發封電報,看看能不能把假期延長到一個月。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該在家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欸,回到家整天下雨,哪兒也去不了,籃球打不了,廬山爬不了,想去游長江,爸還說水太冷……」 「是太冷,我又沒騙你,這麼冷的水,萬一抽筋怎麼辦?」張耀東接過話,教導起兒子:「你又不是打漁的,這大冷天下什麼水去游泳?」 「孟老夫子不是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嘛,國父說過文明精神,野蠻體魄,我這也是鍛煉自己。」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反對你打籃球,不過下水游泳實在太危險,就是夏天,每年長江不都淹死幾個人?浩天,你要知道你現在是空中英雄,是萬民矚目之人,一舉一動大家都在注意著,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傳出去影響不好……這樣吧,過兩天參議院就要開會討論今年財政預算,到時候你跟我去,我帶你認識幾個老朋友去。這仗總有打完的時候,你也不可能當一輩子飛行員,我看過段時間你還是遞交退役申請,還是回來跟我從政好了。有一些老友幫忙,適應起來很快。現在這社會,萬般皆下品,只有議員高啊。」 張耀東說到這裡,笑了起來。他以為自己給兒子選擇的道路實在不錯,自己在參議會現在還有些地位,加之兒子參加了戰爭,在戰鬥中擊落了九架敵機,是潯陽地區唯一的一名空軍王牌飛行員,屬於戰爭英雄,身上本身已經籠罩著一層聖輝,要是參加參議員選舉,把戰爭英雄這張牌打出去,不比那些什麼也沒做過,光張了一張嘴甚至只有兩隻手的人更有優勢?自己這一生走到潯陽參議院當名參議員,看起來是到了頭,浩天只要願意從政,潯陽是小意思了,省參議院都很有指望,高不好能當全國參議員,那可就風光無限,前程似錦了。 已經打下了那麼多敵機,再回空軍——雖然現在調回國內,擔任新飛行員教練任務,可指不准什麼時候又要上前線——有什麼好?頂多不過再擊落幾架飛機,參加戰鬥多了,長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什麼都沒了,那可就太不合算了! 有這種想法,張耀東自然不願意兒子再回到國內,當張浩天回到家那一天起,張耀東就開始動用自己關係,想辦法先跟部隊請個長假,然後再說服兒子讓他遞交退役申請,自己再在部隊首長那裡做做工作,剩下的就是開香檳慶祝張家又出了一名參議員。張耀東委託的朋友已經答應幫張浩天請假,算算時間,用不了多少時候,批准長假的單子就會郵寄過來——他張耀東是什麼人?參議員啊,軍隊雖然很了不得,可他不還得聽政府的?參議員的面子部隊一般還是會買的。 張耀東想的很美,可他的寶貝兒子張浩天卻在聽了父親話後,放開門沿,跳了下來,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議員?當議員有什麼好?我才不想當呢!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這世界沒什麼比當飛行員更好的工作了,爸你不知道,當我一推油門,將操縱桿向後拉,飛機離開地面時候,那才真叫刺激!在空中望下去,長江不過一條小河溝,我是邁邁腿就過去了,至於廬山,那跟個小土包沒什麼區別,地下道路跟條飄帶一樣,天上的雲彩就在我身邊,這種感覺實在太爽了。」 「乖孫子,什麼事情這麼好?」 「爺爺回來啦!」 張耀東還沒動,張浩天已經衝了過去,把大門打開,打著雨傘的張義朝站在門外面,正朝開門的孫子微笑:「看把你高興的,爺爺大老遠就聽到寶貝孫子哇啦哇啦大嗓門。」 「父親,您回來了?這麼大的雨,您老年歲也大了,真不該再去學校。」張耀東快步走到門口,幫父親將雨傘接過,收了起來放在門後架子上,順便幫老爺子取過拖鞋放在地上。 「我現在還是校長嘛,學校那些事情豈能不聞不問?哪天真得走不動路了,我就把這校長職務辭了,回家安心享清福即是。」在張耀東攙扶下,張義朝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浩天,你剛才說什麼呢?給爺爺聽聽成不?」 張浩天看了眼身邊的父親,一屁股坐在爺爺身邊,略帶點撒嬌,親熱地說道:「爺爺,我爸讓我當參議員呢,我不想從政,剛才正和老爸談這事情。」 「參議員?參議員好啊,別人削尖了腦袋還進不去參議院,你怎麼說參議員不好?」 「我那些戰友都說參議員不好,說是政客長了一張嘴,一開口就騙人。反正政客說的那些話,正話反過來聽保準沒錯。爺爺你想,這參議員不跟騙子一個樣?難道爺爺覺得您孫子應該整天騙人才算有能耐?」 張耀東一聽差點氣死,他自己就是參議員,按照兒子說法,老爸就屬於騙子集團一員了。這如何能讓張耀東接受?他可覺得自己的職業神聖著呢! 張義朝看了眼站在旁邊正臉紅脖子粗,狠狠瞪著孫子的張耀東。拍著孫子大腿,呵呵一樂:「話可不能這樣說,參議員怎麼可能是騙子?難道你父親是騙子嗎?我孫子還小,還不知道什麼叫藝術,有些話是不能對外人直言的,可你又必須說出來,這怎麼辦?只能用藝術的語言,把你要表達出去的意思說出來,這和騙人是完全不同的。」 「就是,浩天還嫩著很,別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怎麼不用自己腦子想想?騙人?騙人還分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身患重症病人,醫生是否該直言不諱告訴他『你快死了,用不著醫治,還是早點回家等死吧』?你現在不是軍人嗎?難道每次出擊,都事先正大光明告訴敵人,你們出動多少飛機,什麼時間,什麼航線過去?那不是傻瓜還是什麼?!」張耀東畢竟是參議員,這張嘴一開口,他那只知道打籃球駕駛飛機的兒子立刻傻了眼,張著嘴不知道應該如何說。 張義朝看了眼兒子,說道:「參議院就跟這個社會一樣,有好人,也有心腸不那麼好的,雖然都是民選出來的,可不還是比誰在競選中出的錢多?好啦……浩天還小,是否當參議員以後慢慢再說。」 人總是難以割捨親情,自己的骨肉,豈能那麼大度!可張浩天說的這些話,反駁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總不能跟張浩天說這個戰爭對中國而言,並非正義之戰,同盟國又沒有威脅到中國,又有什麼必要不遠萬里,跑到人家地盤打仗去? 要這樣說,可以相信,張浩天必然會引用報紙上連篇累牘宣傳的那一套,什麼預防性啦,什麼水深火熱啦,什麼唇亡齒寒啦,什麼「敵人殺猶太人時,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敵人殺社會黨人時,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社會黨人;敵人殺東正教徒時,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東正教徒……當敵人殺我時,沒有人為我說話了」啦…… 這些話足以讓張義朝血壓升高,兩眼發黑。可以想像,要是張義朝將自己對戰爭的理解說出來,一定會讓頭腦發熱的張浩天嗤之以鼻,認為爺爺老糊塗了,然後將上面那些似是而非的大雜燴搬出來,表示中國參加戰爭是多麼高尚多麼正義的事業。 果然,還沒等張義朝提醒孫子戰爭要死多少無辜人,孫子已經開始給爺爺上課了。 在張浩天嘴裡,他所看到的阿拉伯人是多麼的食不果腹,衣不裹體,一個個面黑肌瘦,手腳跟麻桿一樣,空洞的眼眶中,兩隻無神的眼睛就跟死魚眼一般。在奧斯曼土耳其那些帕夏老爺殘酷剝削下,阿拉伯人過著愚昧落後,暗無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至於自由、民主、人權,這更是無從談起。作為一名生在紅旗下,長在蜜罐中的新時代青年,面對如此悲慘的世界,怎能無動於衷?那不是麻木不仁嘛!於是正義的化身,自由的庇護神,受壓迫民族的解放者——中國——點燃起熊熊火焰,將騎在被奴役民族頭上作威作福的地、富、反、壞、右,叛徒、特務、走資派統統打倒,完後再踩上無數腳,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徹底輪為臭狗屎。各個被壓迫民族翻身得解放,從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哦,不,應該是被奴役民族在中國的真摯幫助下,從此走上了翻身做主人的金光大道。 在張浩天嘴裡,遠征軍將士個個充滿了偉大崇高的國際主義精神,他從天上望下去,那些將士如同洶湧奔騰的海浪,不停地拍打著邪惡勢力組成的巖礁,大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勢,而且看起來彷彿很堅固的巖礁,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正義海潮面前,最終還是崩潰了,被海潮所吞沒,好像六月的雪,在陽光下融化,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曾經問過被俘的土耳其人,據土耳其俘虜——還是比較高級的將領,某師副師長——所供稱,土耳其軍隊和土耳其人,早對奧斯曼土耳其上層統治者的殘暴統治和血腥鎮壓,有了刻骨銘心的仇恨,他們自然不會對邪惡的奧斯曼政權真心賣命,奧斯曼土耳其看起來很是龐大無比,彷彿一個怪獸,可它卻虛弱無比,不過是紙老虎一隻,只要輕輕一推,馬上就垮了。最後,這個高級將領還在張浩天面前痛哭流涕地請求,要求中國軍隊早日打到他美麗的家鄉,解放家鄉被奴役的親人…… 連敵人軍方高級將領都這樣說,這樣的戰爭豈有不進行到底的道理? 張義朝聽得沉默不語,這些對他來說,都是老掉牙的東西了,自從解放戰爭開始,哪一次戰爭,中國軍隊沒有站在正義一邊?就算沒有站在正義一邊,宣傳部那些頭腦靈活的聰明人也會找出無數理由,證明正義與中國同在。到現在為止,取代清朝的中國沒輸過一場戰爭,「正義必勝」,也沒什麼人會質疑這些戰爭是否有打的必要,是否真得都是正義的。 張義朝自信自己並非人云皆雲之輩,他有自己的頭腦,不願意勉強自己全面相信輿論宣傳那一套。聖人之用兵,戢而時動,不得已而用之。從解放到現在多少年?中國軍隊打了多少仗?哪有一絲一毫聖人用兵的影子?分明是迷信武力嘛!恃武者滅,恃文者亡,這樣下去國家危殆…… 「浩天啊,打仗總是要死人的……」 張浩天連忙道:「我知道,不過我和申利配合默契,不管什麼對手,遇到我們,只有他倒霉的份,決無我們吃虧道理。至於機械故障,我們的地勤都是全空軍最好的,他們將一切隱患扼殺在搖籃中,不會讓我們開著有問題的飛機上天,所以啦,爺爺您也不用為我擔心就是。」 「我相信我家浩天聰明伶俐,技術過硬,你跟那個豹子配合,這我還是放心的。」 「聰明伶俐?他怎麼學習就看不出什麼地方聰明了。」張耀東插口說道。張義朝瞟了眼自己兒子,張耀東連忙不說了,張義朝回過頭看著孫子,眼裡充滿了對世人的憐憫:「但是你能承受把一個孩子殺死給他母親帶來的悲傷嗎?戰爭不是為奪去生命。如果別人殺害了你,你能想像你父親和我會有多悲傷!白髮人送黑髮人,自古這就是人間最大悲劇。同樣,如果你殺害了別人的兒子,他的母親又會怎樣的悲傷阿。我們是人,不是禽獸,將心比心,你就能下得了手?」 張浩天撓了撓頭,他給爺爺提的問題困惑住了。張浩天不是冷血屠夫,他自認為自己還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紀律的新時代好青年,明知道不對,卻還強詞奪理的事情他是不屑為的——那跟地痞流氓沒什麼區別。老爺子信奉人之初,性本善,自然不會認為戰爭有多好,張浩天總覺得自己爺爺話裡大有問題,可他暫時想不出到底哪裡有問題。 張浩天和徐永晉不一樣,戰場上徐永晉不是面對自己戰友的鮮血和屍體,就是面對敵人士兵的屍骨與殘骸,對徐永晉來說,死亡每時每刻都跟隨在他左右,負傷的戰友因為無法後送,痛苦猙獰的面孔,與垂死的敵人士兵那張充滿了強烈求生慾望,卻迅速灰敗下去的面孔,徐永晉看的實在太多了。戰爭,對徐永晉來說,那是一場生與死的考驗,不光是自己的,同樣也是敵人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瞄準的稚嫩少年,是怎樣被一顆子彈——僅僅一顆子彈——將對未來全部的憧憬徹底打碎,戰場上,打死一個人,並不比打碎一個紅墨水瓶更困難。想想大家都有父母,要是自己死了,家人會如何傷心(最叫人恐懼的是讓炮彈炸個屍骨無存,你到時候只能列入失蹤名單,家人總抱了萬一希望,認為你還活著,滿世界發瘋了找你,而你卻早已經與泥土為伴,沒有一個士兵不害怕這點。),而你的對手家人同樣如此……徐永晉上戰場沒多少時間,神經就差點崩潰。幾仗下來,按照徐永晉後來理解,自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的怪物,也幸好如此,不然他會作為一名精神病人送回後方。 張浩天就不同了,地面的戰鬥,他只在天空看見過,從天上望下去,下面到處是紅色的火球,灰白的硝煙,滾滾長龍一般的黃色煙塵,洶湧澎湃的潮水般的散兵線……下面死個人,天上根本就看不出來,飛低一些,也就看一些人一聲不吭趴在地上而已。空戰?不錯,張浩天在空戰中擊落了不少飛機,他的長機杜申利擊落飛機就更多了,有些敵人飛行員從墜毀的飛機上跳下去,乘著降落傘安全落地,有些飛行員或許讓機槍打死,隨同飛機一起栽到地上,化做一團絢麗的火球,可在空戰中,張浩天是看不到自己追擊的敵機飛行員臉上有什麼表情,他的眼裡只有木頭製造的飛行機器,他擊落的是機器,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對步兵來說,你死我活的讓人瘋狂戰爭,對張浩天而言,不過是一個特別刺激的遊戲而已,他以前是從來都未考慮這個遊戲有多麼殘酷。 「爺爺,我們參加的是解放被奴役民族的正義之戰,而敵人卻是想要繼續奴役其他民族,逆歷史潮流而動的非正義之戰,要是他們不抵抗,他們不就不會輕易死去?」 張義朝苦笑著搖搖頭:「正義之戰?你認為我們打的是解放被奴役民族的正義之戰,對你的敵人而言,難道他們打的就不是一場守土衛國的正義之戰?孔子有云:春秋無義戰,沒有哪場戰爭是真正正義的。至於你所說要是他們不抵抗,他們就不會輕易死去,浩天啊,我怎麼聽著好像一頭狼在跟一群羊說,狼吃羊是自然法則,做羊的不能抵抗,你要抵抗就是非正義行為,要受到世人譴責,知道這是什麼邏輯嗎?」 「這個……」張浩天自然知道爺爺說的是什麼邏輯,好像是強盜邏輯,不過歷來都是中國指責別人強盜邏輯,要說中國也有持有強盜邏輯的人,這是堅決不承認的,何況說出這種邏輯的,還是他四好青年張浩天。 「土耳其人佔領了我們家鄉嗎?他是否跑到我們國內燒殺奸掠?還是把軍艦開到咱們家門口,彎刀擱在我們脖子上?沒有,他們和我們隔著十萬八千里,並沒有對我們偉大的祖國有什麼挑釁行為,你的正義之戰又從何而來?」 張浩天腦子越發混亂了,誠惶誠恐的他總覺得爺爺說的很成問題,問題在哪兒?他這個當孫子的實在學識淺薄,無法指正出來。 中國是一個民主國家,誰都能就個人或者整個世界(哪怕是宇宙)發表自己的觀點,而政府對與政府不同的聲音擁有最大的容納性——除了試圖煽動國家分裂的那種妖言惑眾言論,這可是要堅決打擊,絕不留情的,美利堅合眾國可以為了統一打一場南北戰爭,中國自然不願意陷入內戰漩渦中。任何中國人都有自由表達觀點的權利:包括把地球炸成宇宙隕石或者讓大家再回去當猿猴這種聳人聽聞的異類觀點,這觀點雖然比較可怕,但民主最終將體現人類和平與發展的願望,政府相信隨著民主的發展,一切可怕的異類觀點都會死於民主的強大威力。明白這一點,張浩天也不會給自己的爺爺上綱上線。 張浩天只能按照報紙上說的那些來反駁:「土耳其人加入了同盟國,那邪惡的同盟國就跟蝗蟲一般,先佔領了西歐,接著又進攻俄國,要是我們不參加戰爭,等俄國垮了,誰能保證他們不對我們中國進行攻擊?我們這也叫保家衛國,禦敵於國門之外,將可能出現的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何況挑起戰爭的是同盟國,他們先在大洋不分青紅皂白對所有貨輪進行攻擊,擊沉了我們貨輪,殺害了我們船員。在外交干涉無效下,我們才不得不投入這場該死的戰爭。至於土耳其,既然他加入同盟國,我們打他也是完全正當的。」 現在張浩天不再說什麼正義了,把正義改成了正當。可張義朝並沒有想過要放過他那「頭腦簡單」的孫子:「你是說遠運037號事件?」 張浩天肯定地一點頭:「是,就是遠運037號事件。」 張義朝笑了起來:「我的乖孫子喲,不要欺爺爺老眼昏花,爺爺這心可什麼都明白著哪!……遠運037號事件?要我說,這根本是活該,是自找的!」張浩天嚇了一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呆望著滿臉嘲笑的爺爺。見孫子一臉茫然,想問卻又不敢問,張義朝不再發笑,手指敲擊著茶几,緩緩道:「別以為爺爺整天鑽在古文堆中,不聞世間世事。爺爺又不是生活在月亮上,怎麼能什麼都不懂?爺爺查過資料,不管是1616年的法荷商約,還是1780-1800年的武裝中立同盟專約,1854-1904年歐洲各國的中立宣言,或者戰前1909年的倫敦宣言,都禁止中立國敵性援助行為,知道什麼是敵性援助行為嗎?」 張浩天很老實地搖了搖頭,他雖然是軍人,並且參加了戰爭,可從未有任何人告訴他有關敵性援助行為定義,上級只是告訴他,只要在天上看到敵人飛機,打下來就是。至於其他的,這不是空軍戰鬥機飛行員應該考慮的問題,政府會幫他們處理好的。 張義朝解釋道:「所謂敵性援助行為,就是直接參加戰爭,或者接受交戰國的命令和控制,注意,什麼是接受交戰國控制?為了交戰國的戰爭利益而航行,或者雖不直接為交戰國的戰爭利益航行,卻屬於某中立國商船隊,該商船隊為交戰國利益而航行。對於懸掛交戰國旗幟,由交戰國軍艦護航的中立國護船隊,按照國際公約,應當受到交戰國對方的拿捕或者沒收,反抗者,可以擊沉。傻小子,明白了沒有?遠運037號當時是單獨航行的嗎?她運輸的是什麼東西?周圍什麼人給她保駕護航?」 雖然事件已經過去了快要三年,張浩天對遠運037號事件還是記憶猶新。這是讓中國投入戰爭的重大歷史事件,他怎麼可能忘記?遠運037號貨輪所屬的船隊,當時可是運送著英國從中國購買的物資,在兩艘英國裝甲巡洋艦護送下,將這些物資拉到英國去。都什麼物資?炸藥、有色金屬、最新的戰車、飛機發動機、魚雷……這些要不屬於戰爭物資,世界上也不會存在戰爭物資了。1913年7月8日,在非洲好望角外洋面,這支由二十七艘貨輪,兩艘裝甲巡洋艦組成的船隊遭遇德國破襲艦隊,兩艘英國裝甲巡洋艦首先完蛋,遠運037號貨輪在逃跑中,被德國戰艦擊沉,九名船員遇難。如果爺爺說的有關公約真的存在,那麼只可以說遠運037號貨輪是咎由自取了。公約真的存在嗎?張浩天相信自己爺爺決不會憑空亂說,他既然這樣說,那麼,這個公約是肯定存在了。以一艘違反公約的貨輪被擊沉為理由,宣佈加入戰爭,這個理由是否成立?看起來好像立不住腳。不過張浩天記憶中,在中國宣佈參加戰爭的報紙上,長篇累牘都是「民主的、自由的、代表正義的」協約國政府對中國貨輪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對中國的參戰持讚賞公告,至於同盟國的消息……同盟國裔中國人在中國的家產被砸,人被關押,他們的政府公告只會淪為中國報紙批駁對象,又怎麼可能不戴任何偏見,全文刊載? 參加戰爭的理由給爺爺輕易地批駁了,張浩天頭腦越來越暈,天還沒熱,他已經有要流汗的感覺了:「不會吧?真要我們先違反了中立法,這個……怎麼會……」 「你還記得當時報紙是怎麼說的?當時報紙可沒說明什麼是中立法,什麼是敵性援助,只會說我們無辜的輪船被炸沉,善良百姓被屠殺,群情激昂下,誰還理會什麼中立法?要說破壞中立法,我看英國人破壞的最嚴重,就我這兩年查閱資料,戰爭開始後,為了封鎖德國一切對外貿易往來,英國人可是扣押了我們不少貨輪啊!」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七章 蒼茫煙水(二) 張浩天突然發現自己的信仰天堂正在崩塌中,要是爺爺沒說錯的話(肯定沒有信口開河),那麼中國是處心積慮要和同盟國開戰,至於理由是否充分,行為是否正義,這並不在考慮範圍內。 張浩天沉思片刻,抬起頭一臉剛毅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能過問政治,不是有人說過,軍人干政,是國家動亂的罪魁禍首嗎?作為一名職業軍人,我只能在國家需要我打仗時,克職奉守,盡一名軍人該盡之義務。至於其他的,作為軍人是不用考慮,也不能考慮的。」 這下輪到張義朝啞然無語了。孫子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現在是軍人,是國家暴力機器,完全服從政府給他們下達的命令,是否正義,這對軍人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干涉政治。想想也是,如果一些軍人認為這場戰爭是完全合乎道理的,必須打,而另外一些軍人又覺得這場戰爭是錯誤的,拒絕進行這樣的戰爭,恐怕軍隊就要分裂,國家要陷入內戰了。過問政治的軍隊,果然是取禍之道。可明知道從本質而言,這場戰爭是非正義的,可自己的孫子又投身進這場戰爭中,張義朝總覺得心裡憋得慌。只能不停地長吁短歎。 張浩天看著爺爺擔心眼神,又說道:「爺爺放心,我的職責是消滅看得見的敵人,決不會用武器對付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就我看來,不管宣戰理由是否站的住腳,我只看到被解放土地上的百姓過上了遠比奧斯曼土耳其統治時候更好的生活,他們對我們這些解放者很好呢!」 「更好的生活嗎?」 張浩天臉上笑開一朵花:「是啊,我和杜申利平常要是沒什麼事情,常常去鄉村逛逛,那裡的當地人對我們還是很和善的。」 張義朝心中暗想:「你們手中有槍,他們在人屋簷下,哪能不低頭?自然是和善了。」 屋子裡一時陷入沉寂中,各人各想各的心事。提起杜申利,張浩天突然有些想念這個曾經的搭檔。自從杜申利回國當教官後,倆人就分開,等張浩天回國擔負訓練菜鳥飛行員的任務,在國內的杜申利又踏上征途,跑到海外作戰去了,倆人只能通過信件聯繫,開始還沒幾天就寫封信,現在好,隨著時間推移,現在十天半個月也收不到信件了。張浩天也不知道杜申利在空軍混的怎樣了,是否又給大隊長捅什麼簍子出來——他對自己這總愛闖禍的搭檔,實在是再熟悉也不過了。 張浩天不知道,他那以前的搭檔,現在已經讓人一腳從空軍裡踹了出去,把他打發到海軍航空兵混日子去,他更不知道,他在國內享受和平生活時,遠在地中海的杜申利已經投入到一場全新的戰爭中了。 ※※※ 四月初的地中海雖然溫暖,卻遠沒有激起人們下海衝浪的慾望,至於距離海面六千英尺的天空,那就更是寒冷了。 座艙內穿了厚實的飛行夾克的杜申利輕輕地抓著操縱桿,不時伸頭望下去,看看自己有沒有飛偏航線。凜冽的寒風如同刀一般刮在臉上,單調的發動機轟鳴聲在耳邊一個勁叫著,透過風鏡,浩瀚萬里的天空是藍色的,碧波萬頃的海同樣是藍色的,海天一色,讓人分不清楚哪裡是天,哪裡是海,有種倒飛的錯覺。 前面左下方出現了一個月牙狀小島,蔚藍海水環抱的小島上鬱鬱蔥蔥一片綠色,在枯燥的大海飛行一段時間後,看到陸地的出現,讓人心中不由浮現出一股喜悅感覺。 杜申利掏出信號槍,噗地一聲,一發紅色信號彈從海冬青II上飛了出去,在天空劃出一道紅色的流星。放下信號槍,杜申利轉過身朝伴隨他飛行的飛行員向下做了個手勢,向左上方輕柔地推動操縱桿,飛機機首向下一低,怪叫著向小島方向飛去。跟在杜申利身後的3架戰鬥機迅速超越了編隊,一架接著一架側著機翼,跟在杜申利後面滑了下去。 小島是羅得島西方的阿里米亞(Alimia)島,作為羅得島外圍重要支撐點,這個島是遠征軍必奪之地,情報顯示,在阿里米亞西北高地上有對空觀察哨,擔負戒備羅得島西方天際的任務。觀察哨配備有大倍率的觀察鏡和短波無線電台,可與羅德島的防衛司令部直接取得聯繫。為了防衛這個島,意大利人在島上還派駐了一個連的兵力。 對付這個步兵連當然用不著杜申利什麼事情,阿里米亞島沒有意大利人的空軍;他的戰鬥機分隊的任務是用機槍,將島上觀察哨敲掉,以保證海航對羅德島本島空襲的突然性。 海冬青II很快降低了高度,小島上的景物也迅速清晰起來。小島的邊沿是一條白色的沙灘,藍色的海水在微風的吹拂下正一波波地湧上海岸。雖然才四月,但島上的灌木已經鬱鬱蔥蔥,在空中想找到隱蔽其中的對空瞭望哨,難度不會比在一堆煤球裡找到個黑毛線球低多少。飛越了小島的海岸線後,杜申利慢慢拉平機頭,並微收油門,把戰鬥機的速度穩穩地控制在120公里/小時上下。從風檔向飛機前下方望去,看到的只有一片片的植被。「以這種方式搜索,即使有1個步兵師趴在樹林裡,只怕我也看不見,幸虧我們還有…」眼前高地上的灌木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十字,在綠的發黑的背景中顯得分外醒目,杜申利微笑了:「…間諜!」 白色十字標記是由當地人擔當的中國特工在頭天深夜乘人不備刷到監視哨所的屋頂上的,這個位置恰倒好處,既不容易被哨所中的人發現,而在空中觀察又能一目瞭然。 雖然已經發現了目標,杜申利卻並不急於進攻。根據情報顯示,島上的對空監視哨配備有短波無線電台,因此必須在第一時間摧毀無線電台,切斷觀察哨與外界的聯繫。否則誰也不能確保不會再有人使用無線電台向羅德島本島報警。海冬青II繞著白色的十字轉了半個圈,坐艙裡的杜申利伸長了脖子,仔細地搜索著白十字周圍的一且可疑目標。忽然,他發現了一棵不隨山風擺動的「樹」。 「就是他了!」杜申利轉身,伸出右臂,指著白十字所在位置,示意攻擊監視哨;然後自己一壓操縱桿,向那棵「樹」---短波天線俯衝下去。按照事先制定的方案,小隊的3架飛機很自然的分成了兩組,一架海上大鷗緊跟著海冬青衝向短波天線,另2架則斜著身子撲向監視哨。 空速表指針迅速超過了180KM/H的刻度,海冬青開始發出令人恐懼的呼嘯聲。雖然坐在風擋的後面,但杜申利仍然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強勁氣流。1200米、1000米、800米…不會動的「樹」在杜申利眼中急劇擴大,彷彿要迎面撞上來! 杜申利深吸一口氣,猛然各蹬一下左右舵,靈敏的海冬青迅速做出了回應:機頭輕輕地向左右各擺動了一下。抓住這個機會,杜申利一把按下操縱桿上的射擊鈕。飛機忽然顫抖起來,在炒豆般的爆響聲中,一股淡薄的青煙從前面機槍槍口方向湧出,又很快被氣流吹的無影無蹤。兩排光點從硝煙裡躥出,排成扇面一頭扎進灌木從裡,激濺起點點火花。追隨著光點,海冬青擦著樹梢一略而過,短波天線塔在它席捲來的暴風中晃了幾晃,顫巍巍地歪在一旁,卻並沒有倒下。 跟在海冬青後面的飛行員顯然不具備杜申利這樣的操控能力,也沒有抵近射擊的勇氣,只在1000米外草草打了個長點射,搞的地面上塵土飛揚,卻無力在已經傾斜的天線桿上再踹上一腳。 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的杜申利無奈的搖了搖頭,把操縱桿猛拉到底,同時將油門推到最大。暴風引擎低沉的轟鳴陡然變為高亢的嚎叫,海冬青一躍而起,幾乎筆直的爬升上去,然後又迅速倒扣下來。觔斗動作使杜申利在最短時間內獲得了第二次攻擊機會:在距短波天線塔400米左右的距離上,海冬青又擺動了幾下機頭,輕柔地扣動機槍扳機,短波天線塔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下。 杜申利拉下風鏡,洋洋自得的在空中做了一個滾轉,以示慶賀,卻在不經意間看見地面上有個人影一晃,隨後消失在一片灌木叢中。 「嗯?!有人!」杜申利狐疑地掃視著灌木叢,核計了半天,總覺得有些蹊蹺。「下去看看!」打定主意的杜申利左手略收油門,右手向左輕輕一推操縱桿,同時輕蹬左舵,海冬青在空中劃了大半個圈,向人影消失的地方慢慢逼去。 隨著高度的降低,景物越來越清晰,杜申利赫然發現灌木從中竟然堆放著幾個大桶狀的東西,還有一台機器,正在噴吐著內燃機啟動時特有的青煙…… 「什麼東西?」杜申利的大腦快速運轉起來,「電台、天線、瞭望哨…發電機!!!」 突然間,杜申利明白了,這是給電台供電的發電機。天線壞了,可以在數小時裡修復;觀通設備損壞,可以再運一套上來;這樣幾小時後,這個瞭望哨又可以重新恢復對空監視的功能。由於這裡距羅德島本島並不遠,如果在電台沒有被摧毀的情況下,敵人甚至可以利用殘存的天線結構或其他簡易天線迅速恢復通訊能力,那就糟糕了。說不定剛才那小子就是去啟動發電機,以便電台使用殘存天線結構向羅德島本島發送警報的。但發電機摧毀,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把一台發電機運上這個山包並讓它重新運轉起來,沒有個2、3天根本辦不到。 「不行,斬草必須除根!」杜申利迅速把海冬青調整到攻擊位置,對準幾個油桶按下了設計按鈕。四道火蛇猶如四把鋒利的標槍,從戰鬥機上猛刺下來,一頭扎進灌木從中。狂暴的彈雨打的灌木從中斷枝碎葉漫天亂飛,裝滿汽油的油桶也被穿甲燃燒彈打得和漏勺一樣,在短短幾秒鐘之內,一切都不可收拾了…… 灌木叢迅速淹沒在一團巨大的火球中,緊接著一股濃煙從火球中噴出,張牙舞爪地向空中升去;碎石、樹枝、機器的零件…亂七八糟的東西從火球中飛出,辟里啪啦的砸落在灌木叢四周。爆炸的氣浪很快追上了正在爬升中的海冬青,把正拿著小酒壺喝酒的杜申利顛了個七葷八素。 「靠,炸的挺生猛啊!」杜申利從座艙裡探出頭來,透過濃煙的縫隙向地面望去,原來茂密的灌木叢只剩下黑糊糊幾根燒焦的樹幹倒伏在地面上,汽油桶和發電機組都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直徑十多米的大坑,「這下是連鍋端了…」 如果不是被固定在座艙內,杜申利現在簡直想跳舞了,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是很聰明的:攻擊觀察哨不光是攻擊無線電台,還要把發電設備連根拔除,讓它徹底失去效果,這麼聰明的點子,也只有他杜申利才想的出來,那些海航飛行員還在徒勞的在很遠地方就掃射無線電台,又有什麼用場?喝了口酒,杜申利越想越是得意,眼睛都要瞇成一條縫了。 「看時間一分一秒走過,任回憶一點一滴積攥,願世間永遠停留此刻,感受生命活力,編織彩虹世界,分享快樂人生……我不知道你長的什麼樣,也不想瞭解你的姓名,我只想告訴你,遇到我,是你今生最大的不幸。」快樂的杜申利搖頭晃腦,腦子裡胡思亂想,愉快地吹著自己也聽不明白的口哨,宣洩得意的心情。 海冬青一直爬升到8000英尺後才慢慢改平,其餘的3架海上大鷗式戰鬥機早已在這個高度等候多時;襲擊掩蔽部的帶隊長機朝著杜申利晃晃機翼,示意已完成任務。杜申利忍不住微微一笑,雖然他無法確定掩蔽部和對空觀察設備是否真的被徹底摧毀,但僅就自己幹的成果,就足以讓阿里米亞島在今天無法向羅德島發出任何警報。 4架中國戰鷹在空中重又編成菱形編隊,向著羅德島方向飛去。 天空中稀稀拉拉地飄著幾塊雲,能見度相當不錯。杜申利穩穩地把飛機控制在8000英尺的高度上,眺望著遠處的東南方。遠處羅德島本島上升騰著幾股黑色的煙柱,那應該是海雕們的傑作。離開編隊到現在已經有半個多小時,按原計劃,編隊應該正在返航途中,但他們在哪呢? 忽然,前下方的雲層中出現了一群黑點,起初是3、4個,接著變成了7、8個、10多個…,也沒有組成編隊,亂糟糟的飛成一團,最後幾個黑點還拖著黑煙,顯然是負傷了。 「哈哈,我們的飛機,終於找到你們了!」杜申利正想重新加入到大機群,卻發現2架草綠色塗狀的飛機也緊跟著從雲層中竄出,不懷好意的向中國機群逼近。 「嗯?這是哪裡來的飛機?」不等杜申利琢磨出個所以然,2架草綠色雙翼的飛機已經用一串曳光彈給了他答案。飛在隊尾的一架海雕立刻一頭向海面扎去,沒有人從飛機上跳傘。「敵機!靠,不是說沒有戰鬥機麼?」不等杜申利給出信號,身後的3架海上大鷗戰鬥機早已按捺不住,一個大坡度急轉彎,向敵人戰鬥機撲去。原本想留下2機編隊在高空掩護,自己去過過空戰癮的杜申利只好讓自己的海冬青轉了半個圈,繼續保持在大機群後上方約4000英尺的高度上,關注著整個空戰的態勢。 俯衝下去的3架海上大鷗起初還保持著箭型隊型,但很快隊型就由於俯衝速度控制不一而逐漸變形:飛在最左面的一架越飛越快,把其他兩架飛機遠遠的拋在後面,而飛在最右邊的一架由於實際飛的距離比其他兩架飛機都遠,結果掉在了最後面。箭形隊型幾乎變成一字長蛇陣。2架紅色的敵機似乎發現了氣勢洶洶的襲擊者,迅速左轉脫離。衝在最前面的海上大鷗拉起不及,一頭衝進海雕機群,好玄,差點撞到自己的飛機,看的杜申利破口大罵:「白癡,有這樣俯衝的嗎?!」 另兩架海上大鷗總算及時拉起,但在緊跟著的急轉彎中,右面的那架被拋離的更遠,戰鬥隊型完全被破壞。由於紅色敵機的盤旋能力相當不錯,加之海上大鷗俯衝下來時速度過快,幾個急轉下來,敵機已經和海上大鷗拉開了半圈以上的距離。眼看著「獵物」正在慢慢地重新變回「獵手」,杜申利坐在機艙裡氣得直哼哼。看來再不出手是不行了! 向後輕拉操縱桿,戰鬥機朝上又爬升了一段高度,接著對準了下面正在兜著圓圈的敵人飛機,杜申利向前推動操縱桿,戰鬥機頭一低,飛機滑了道漂亮的弧線,向一架正在朝海上大鷗撲去的敵機步步逼近。 杜申利悄悄靠近敵機,打開機槍保險,將大拇指按在開關上,打算一擊就讓敵人見他們上帝去……「德國婦科(福克式,杜申利有意給他該名,好體現出自己對德國人的蔑視)?不,不是德國貨,巴里拉,對,一定是巴里拉式!」杜申利看到機頭到上翼之間的斜拉索,平飛時比自己還快的飛行速度,恍然大悟。他可以看到座艙內飛行員探頭出來,看著好像受驚的雞群,正在下面亂兜圈子的海航戰鬥機,不停調整飛行方向,從上面俯衝下來的海冬青速度越來越快,他可以聽到引擎正在顫抖,想要離他而去,杜申利緊抿嘴唇,心裡一直安慰自己:「近點,再近點,奶奶的,飛的比我還快,老子讓你變燒雞!」 敵人飛機的投影已經佔據了整個瞄準器,杜申利剛要按下按鈕,送前面的敵機上西天,去和耶穌同志探討飛行的奧秘,兩串白光從他身邊掠過,杜申利想也沒想一個倒扣,飛機脫離了攻擊航線,好像斷線的風箏,向下面飄去,接著又時一個空翻,百忙中杜申利瞟了眼剛才自己所在位置後面,只見一架巴里拉式戰鬥機正以讓他驚得眼珠都要掉下來的速度,滑了下去——杜申利估計下,敵機的速度起碼有220公里/小時!他的海冬青哪怕飛到空中解體,也達不到這種速度。 不用問,剛才那兩道白光就是正追著自己過來的敵機打出來的機槍子彈。杜申利沒想到三十老娘倒繃孩兒,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睛,一直以偷襲敵人並將敵人擊落為樂趣的自己,卻差點讓他放不在眼裡的意大利人偷襲一把。如此奇恥大辱,杜申利自然是要報的。 那架飛機還在追著杜申利上來,幾個機動動作一做,很明顯,敵人在速度上佔了絕對上風,可是他的巴里拉式戰鬥機機動性能只能用糟糕形容了。杜申利輕巧一個轉彎,那架巴里拉式就要兜老大一個圈子,跟頭笨牛一般,衝過去收不住蹄子。感覺自己受到羞辱的杜申利自然不會放過這架剛剛才偷襲了自己的敵機,他開始還不熟悉敵機性能,只能小心翼翼和敵人兜幾個圈子,在敵機接近自己時,用一個特技動作將敵人甩掉,幾下過後,杜申利信心上來了:除了速度,巴里拉式戰鬥機沒有一點可以跟海冬青相比,當然,如果換了其他飛行員,如下面正在四下亂跑的海航戰鬥機飛行員,巴里拉式戰鬥機可怕的速度已經能讓他們心膽俱裂了。 杜申利瞄了瞄左右,除了屁股後面跟上癮的那架敵機,遠方一架巴里拉式戰鬥機正朝自己趕來,在那邊天際間,一屢黑煙還從天上一直拖到海面,不用問,不知海航哪個倒霉蛋讓人家給擊落了。其他的飛機現在如同無頭蒼蠅,互相咬著彼此纏鬥,那架正趕來幫忙的巴里拉式戰鬥機,短時間內還威脅不到他杜申利。 放心下來的杜申利將飛機放平,轉頭看著惡狠狠猛撲上來的飛機越來越近,快要接近射程了,杜申利突然拉著飛機做個觔斗,朝太陽飛去,天地在劇烈旋轉,刺眼的陽光讓杜申利睜不開眼睛。飛到最高點,在飛機失去動力之前,杜申利一個半滾轉,俯衝下去,跟在自己後面的戰鬥機飛行員讓陽光耀花了眼,並沒有看到杜申利正從斜刺裡向他撲了過來。在不到一百米的距離內,杜申利一個長點射,那架巴里拉式戰鬥機好像被條鞭子猛抽一把,突然停頓下來,接著從機頭部位冒出黑煙,飛機朝下面的羅得島載了下去。 剛結束一次戰鬥,杜申利還沒喘口氣,喝壺小酒慶祝一下天才的自己,剛才那架趕過來的飛機已經兇猛地朝他衝刺過來。這架中國戰鬥機剛剛擊落一架自己這邊的飛機,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架飛機找杜申利拚命來了。 杜申利嘴裡不停地送出一連串咒罵,駕駛著海冬青不停進行著水平機動,連串的機動讓杜申利緊貼在座位上,要不是有保險帶綁著,他早就讓憤怒的飛機甩了出去。杜申利拐個圈,追來的巴里拉式戰鬥機也跟著拐個圈,可海冬青雖然速度慢,拐彎半徑卻很小,巴里拉速度是快,那彎拐的也夠驚世駭俗,杜申利一個減速,追在自己後面的巴里拉式戰鬥機猛衝到前面,杜申利當仁不讓贈送撲過頭的巴里拉一串子彈作為給速度冠軍的禮物。那架飛機機翼被打掉半邊,歪斜著身子飄了下去。 看著帶著濃煙歪歪斜斜掉下去的意大利戰鬥機,杜申利擦拭把額頭冷汗。讓杜申利感到萬幸的是很顯然,意大利人並非空戰老手,就飛行技術,作戰主動性而言,和他遭遇的德國飛行員差得很遠,不然剛才意大利人突然的偷襲,足以讓杜申利上演一出馬革裹屍的英雄劇了,現在,偷襲他的飛機反而成全了杜申利在機身上增加戰果的心願。 短短兩分鐘內,杜申利接連擊落兩架意大利戰鬥機,這時候杜申利才有閒工夫打量一下自己飛機:剛才敵機偷襲中,他的飛機機翼讓人家打出了幾個窟窿,還算好,沒把機翼打掉,不然杜申利當場就要栽下去了。 杜申利放下一直懸著的那顆心,不過機翼多幾個洞而已,引擎、方向舵都沒受傷,飛機操縱性能沒什麼影響,這不影響他繼續投入空戰。受到教訓,杜申利不再光顧頭不顧□了,朝空戰正激烈的空域撲去時,他還瞄了瞄左右,沒有敵機打算偷襲他,他這才放心奔了過去。 杜申利原本還打算再擊落幾架敵機,可那些意大利戰鬥機卻看到了杜申利剛才的表演,見那架與眾不同銀白色的三翼戰鬥機朝自己奔來,仗著自己卓越的飛行速度,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突如其來的空戰,在杜申利擊落兩架巴里拉式戰鬥機後,又驟然拉下了帷幕。 結束了空戰,掃視遍周圍空域,意大利人的飛機要麼被自己擊落,要麼看到自己剛才的空戰,嚇破了膽,朝大陸方向岌岌如喪家之犬逃了過去——那邊是土耳其領土,按照停戰條約,土耳其人是不會允許這些意大利戰鬥機在戰爭結束前,離開土耳其領土了。 沒了意大利戰鬥機騷擾,受到攻擊的攻擊機機群現在可以肆無忌憚地將他們攜帶的炸彈投在任何他們想投的地方。機場、油庫、兵營、炮兵陣地、無線電站、……到處都冒出一縷縷的黑煙,那是攻擊機攜帶的五十公斤炸彈傑作。宣洩完所有炸彈,攻擊機機群在羅得島上空,低空兜了一圈,擺動著翅膀,調頭趾高氣揚朝華山艦方向飛去。 杜申利駕駛著機翼被穿了孔的戰鬥機,飛越普辛索斯山頂,再次側頭看了眼被自己擊落,現在正在冒煙的意大利飛機,心裡一陣後怕。如果換了飛行技術精湛的飛行員,沒有人在旁邊保護,自己下場豈不是很悲慘?堂堂王牌飛行員,自詡永不會被敵人擊落的空中霸王,卻被人家一個偷襲就擁抱大地,這實在太可怕了。說到底,還是需要一個能跟自己有默契的飛行員在旁邊配合自己,而這種默契,非一朝一夕能磨練出來。 「真該把浩天那小子也搞進海航來,要是有他在,什麼人敢在老子背後搞偷襲?!」 杜申利現在強烈想念著以前的搭檔,讓杜申利去空軍,那些因循守舊的官僚是肯定不會讓他回去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想辦法,把張浩天從空軍拐騙到海航來,繼續給自己當幫手。 ※※※ 張浩天不知道杜申利現在正在打他的主意,要把他拐騙到裝備了「垃圾」飛機的海航去,他現在很忙,正在當侍應生——家裡來了很重要的客人。 「今兒個是什麼風啊?平常請都請不到,會長今天卻不請自來,光臨鄙人寒舍。」 自從王磊進門後,張義朝那張老邁的面孔,馬上煥發了青春,紅光滿面,看起來可以與彭祖比試下誰能活得更長久。 「哈哈。」王磊仰天長笑三聲:「怎麼?義朝兄不歡迎小弟來麼?」 張義朝笑著搖搖頭:「豈敢豈敢,貴腳踏於賤地,蓬蓽生光,要知會長親自登門,老朽必倒履相迎,又怎能不歡迎?哈哈……請,快請坐。」 雖然知道張校長那些話,不過是客套兩句,王磊還是覺得很舒心——這個城市什麼人看到他,都懂得禮貌相迎,只有眼睛長到頭頂的軍人除外。在軍人面前,自己就算擁有再多家產,那些人頂多淡淡說一句:「哦,不錯嘛,日子過的很好」。這讓王磊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王叔叔,請用茶。」 「謝謝……這是令孫吧?」 「是啊,正是老朽不成器的孫子,浩天還不給王會長請安?」 「不必了,不必了……哎呀,一表人才啊,看你身上這身制服,你是空軍的吧?聽你爺爺提起過你,說是在前線打的很漂亮,擊落了不少敵機,是戰鬥英雄呢!」 「會長過獎了,什麼戰鬥英雄,不過是比別人運氣好些罷了。」 從沙發上半起身爬起來,以顯示自己很有修養的王磊仔細上下打量端茶上來的張浩天。作為潯陽中學董事會會長,王磊並不有事沒事就往學校跑,那裡女老師雖然多,可在守舊的張校長管制下,屬於只可遠觀,不許近玩的主兒。食,色,性也。王磊雖然不是聖人,對食和色,他也有那麼點興趣,可是對著這些一個個好像尼姑一般的女教師,他是什麼興趣也沒有了。要不是老頭子王紹儀在生前一直捐助潯陽中學,按照王磊的個性,他是肯定不會把錢投到這光投入沒產出的贊助中去。一心撲在業務上,王磊和學校方面人接觸就比較少。至於張浩天,他更是沒什麼印象——三年前他們見過,可王磊一天要見多少人?怎麼可能將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深深記憶下來? 「來!讓你王叔叔好好看看你!……後生可畏啊,你看看,你看看!義朝兄,你這孫子可了不得,你看他面如冠玉,濃眉大眼,任誰一看,都會說此乃氣宇軒昂、瀟灑不凡之輩,相信令孫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定能光大張家門楣!」說著王磊沖張義朝豎起了大拇指,臉上表情極為羨慕。 「哈哈哈……老朽不知,會長大人原來除了賺錢之外,也精通算命之道。」 王磊一點也不臉紅:「談不上精通,不過是略知一二。」 「王會長,平日我們可是請也請不來您這個大菩薩,會長大駕光臨,不會只是來幫我兒子看相吧?會長事物繁忙,我想也不會為這個專程登門。」 「耀東,你這說什麼話?王會長我們平常可是請都請不到,今日過來,你怎麼能如此放肆?還不趕緊賠禮道歉!」 「是。王會長,小弟不會說話,剛才多有得罪了。」張耀東一臉平淡,沒有一絲道歉的意思。 坐在下手的張耀東不像他父親那樣,在王磊面前總有諸多顧忌,他是參議員,王磊不過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工廠主,在政治上又沒有多大發言權,張耀東自問自己比他高了那麼一星半點,說話自然也不大客氣。 王磊苦笑著搖了搖手:「義朝兄不必責怪令公子,實不相瞞,小弟今日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狀心事想求義朝兄幫我拿個主意。」 「會長請說,如能幫上忙,老朽定將全力以赴。」 「還不是這該死的戰爭。」王磊深深歎了口氣。 張浩天退到一旁,依門而站,眼望著外面瀝瀝不休的毛毛雨。張義朝與張浩天父子倆交換個眼神,明白這錢多的可以砸死人的主兒,想必遇到和自己同樣的煩惱。 果然,放下茶杯的王磊開始抱怨起來。抱怨的事情很實在,自從王家唯一的公子參加軍隊,做父親的王磊就開始寢食不安,整日神魂顛倒。戰爭打起來,他這個一點也不顧忌父親想法的寶貝兒子,沒有人性的軍隊送到了最前線,雖然取得了一連串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業績,無數次出生入死,靠一己之力將百萬大軍從絕境中解救出來(站在旁邊聽著的張浩天不知翻了多少白眼,要不是大人說話,沒有他這樣孩子插嘴的餘地,張浩天肯定捧著肚子滿地打滾了),可軍隊才給了他個「小小的」少校軍銜,和王林斌做出的巨大貢獻相比,這實在是欺人太甚(張義朝和張耀東用一種很複雜,無以言說的眼神看著站在旁邊的張浩天。他這個空中英雄擊落了九架敵人飛機,現在才不過是一個中尉,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升到少校軍銜呢!)。不光如此,軍隊還一再給王磊的寶貝兒子穿小鞋,哪裡危險就讓他到哪裡去。食人族知道不?王林斌單槍匹馬闖進去感召人家,萬幸,沒有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生吞活剝了。攻打薩洛尼卡知道不?王林斌當時就用手槍跟敵人戰列艦對抗。上次的潛艇事件知道不?對,就是差點讓人家炸到海底爬不起來的箭魚號,王林斌當時就被海軍官員塞進了箭魚號上,那艘敵人軍艦很可能就是王林斌弄沉的,雖然王磊的兒子臉皮薄,人虛心,不肯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可知子莫若父,他王磊怎麼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奇跡?當然和他寶貝兒子脫不了關係了。 在王磊嘴裡,他那老實的寶貝兒子一再受到軍隊殘酷欺壓,什麼地方危險就讓他去什麼地方,這次巡洋艦隊與敵人的戰列艦隊作戰,他那兒子又在軍艦上,參加了這場戰鬥,還算老天保佑,雖然一些目光短淺之徒看不到王林斌的優點,一再讓他去冒險,可王林斌有老天保佑,到現在運氣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經歷千幸萬苦,閻羅王還沒將他小命收走。可老是這樣,做父親的再沉穩,那心臟也要受不了刺激,非發瘋不可。 最後,王磊吞吞吐吐表露出自己此次所來意圖,他雖然有錢,可部隊裡面那些「混球」根本不用正眼看他這個善良的紳士,縱然想散盡萬金,叫兒子離開戰場回國,他也沒那個門路。王磊知道張校長的公子是參議會議員,作為崇高的人民代表,議員說的話相信那些「丘八」還是會聽的,為了可憐一個心疼兒子的父親,王磊希望張耀東能幫他打通下和部隊之間的關係,想辦法至少將兒子調離十分危險的地中海戰區。 看著王磊花白的頭髮,可憐兮兮的眼神,張耀東一點也不沒覺得有什麼同情、憐憫、感傷之類的,從心底裡湧現出來。按理說王磊的兒子是軍人,他張耀東的兒子也是軍人,王林斌功勳卓著,張浩天同樣是空軍英雄,剛才他還在做兒子工作,讓兒子離開軍隊,免得再上萬分凶險的戰場,讓自己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倆人應該同病相憐的,可王磊就沒一絲這種感覺。 怪誰呢?要怪只能怪王磊這種人。國內山呼海叫要求「嚴懲德國野心狼」的,大多是二十上下年輕人,看起來年輕人的血是滾燙滾燙的,可所有的參議員都明白,那些軍火商、大企業主明著不表態,可暗地裡,他們卻一個勁推波助瀾,將國內求戰火焰點燃,讓它熊熊燃燒,到最後社會形成一種風氣,贊成戰爭的就是有正義感的中國人,反對戰爭的就是漢奸,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賣國賊。等戰火起來了,普通百姓送兒送女上戰場,他們呢?把自己的孩子藏到最安全的地方,惟恐蹭破一點油皮。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張耀東清楚的很! 張耀東根本算不清楚王磊在這場戰爭中撈取了多少錢財,他只知道,三年的戰爭讓這個潯陽首富身家至少翻了兩番,現在對他來說,孩子的性命自然是最重要的。張耀東的兒子也很寶貝,可他現在還不知道如何說服自己傻兒子離開空軍呢!至於王家繼承人問題,那只有等他什麼時候舒心,什麼時候再解決。 王磊磨破了嘴皮子,最後卻茫然離開了張家,張耀東既沒有答應一定幫他說,也沒有肯定拒絕,只是跟他打著官腔,說什麼盡力而為——政客的盡力而為,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幸好自己是潯陽中學董事會會長,張耀東老爺子還要看自己眼色過日子,這讓王磊稍微放心些。 離開了張家,王磊謝絕了司機送自己回家,一個人沿著甘棠湖岸,緩緩踱步。 沿著九曲長廊,站在煙雨亭中,外面春雨霏微,雨氣空濛而迷幻,一陣湖風掠過,幾滴雨絲拂在臉上,冷冷清清,細細嗅來,空氣爽爽新新,夾雜著湖水的香味,還有有一點點周圍草和樹沐發後特有的淡淡土腥氣。 下雨天湖邊沒什麼人,偶爾遇到零星行人,那也是打著傘,低著頭匆匆而過,決不會抬頭看一眼泛著漣漪的湖水。王磊找個乾淨點的地方,袖手坐下,呆望著外面。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七章 蒼茫煙水(三) 外面驟然一亮,將教室內照的瞬間一片雪白,接著室內又陷入昏暗中,過了幾秒種,一聲霹靂將窗玻璃震的嗡嗡作響,辟啪聲中,雨滴自天空砸將下來。 「……保護女士或紳士風度的傳統——這裡在座的都是先生,女士風度就免了,不過請記住,這是教學大綱要求的東西,在考試的時候,必須把女士二字填進去,不然你們只能得到一半的分數……」教室內響起放肆的笑聲,站在講台上的蔣教官淡然一笑,走到黑板前寫了幾個詞語:「你們的道德標準、行為、儀容、風度和風格,以及你們在履行職責過程中建立的職業規範,都必須體現這一點,你們避免去做的事情也必須體現這一點,如,不能粗暴無禮、不得酗酒、不得拒付合理的帳單、不得在光天化日下打情罵俏……」 「報告教官,」蔣教官放下粉筆,轉過頭示意提問的學員站起來說話,尋聲望去,那個提問的學員面孔黝黑,五大三粗的身材,一看就沒受過什麼良好教育。這些沒有考進學校(整個班級學員都不是考進來的),通過戰功被保舉進入軍校培訓的學員,各個都是刺頭,他們以為自己為國流血流汗,升為軍官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學這種政治課完全是扯淡,有這種思想,在教室裡自然也就有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果然,那名學員懶洋洋站起來:「教官剛才所言不得在光天化日下打情罵俏,如果我理解為在黑燈瞎火的時候,搞那種……叫什麼3P的,是否就是允許的?」 「你小子,是不是回國後找了什麼相好的?還3P呢,小心老婆讓你跪搓衣板!」 「你個花心大蘿蔔,就你那樣還3P?小心老婆跟別人跑了!」 「自然允許,法無明文不禁止嘛!軍規也是如此。不要說3P,你要是有能耐,搞他30P,也沒人管你。」 「肅靜,肅靜!……這裡是教室,不是參議會。你們是軍人,不是那些政客。課堂上,在教官沒有允許之前,怎麼能亂說話?!這是違反課堂秩序的!記過,每人記一大過!」 話沒說錯,可說話的不是台上的教官,而是下面歪斜坐著的學員,而他說話的語氣實在是……有那麼點陰陽怪氣的味道,結果教室更亂了。 「拉倒吧,憲法規定言論自由,軍人就不允許說話了?要發揚民主嘛——不能搞一言堂!」 怪叫聲,口哨聲,坐在下面的學員亂哄哄嚷嚷起來,一點尊師重道的樣子也沒有。蔣方震無奈地看著下面這些學員,也不知祖上造了什麼孽,竟然讓他給這些人當政治教官,袁校長還說這是對他寄予厚望。看看這都什麼主兒?一個個眼睛都長到腦袋頂上了,一副玉皇大帝第一,他就第二的樣子,教這樣的學員也算寄予厚望,那真只有天曉得了。 蔣方震扳著臉敲了敲桌子,好半天,課堂上才算安靜下來:「不允許,婚姻法規定一夫一妻。除自己妻子之外,尋找情人、妓女,這都是違法行為。作為軍人,更要起帶頭作用。剛才有學員說憲法規定公民有言論自由。不錯,憲法是這麼規定了,可你們是軍人,不是普通公民,從軍那一天,你們就學過什麼是軍人的權利與義務,要知道,在軍隊中,對所謂的公開言論,是受到限制的!之所以對言論自由進行限制,那是因為軍隊需要確保在一些重大問題上,以同一個聲音說話,也是為了防止洩密。作為軍人,決不能公開發表政治演說,決不能公開反對軍隊現行政策,要知道,這種限制對你們有好處。」 不等學員再給自己找麻煩,蔣方震繼續進行他的教學——雖然他對教政治感到厭惡透頂,可革命軍人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校方讓他教政治,他也毫無辦法:「為了維護軍官隊伍的整體利益,所有個人都要求表現出女士或紳士的素質。軍官享有崇高的聲望,因為人們認為你們作為一個整體,是具有這種聲望的人,地方政界、團體、協會樂於接納你們,是因為你們具有軍官的身份,軍官的信譽度很高,言論在軍內外都容易被人採納。作為軍官,對士兵或普通百姓而言,你們的意見將很有份量。作為一個群體,你們受到人民的信賴和信任,所以你們自己也必須維護和珍視這種名望,必須認識到,如果你們當中有害群之馬,那麼,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將極大地影響和損害整個軍官階層的名望。」說著,蔣方震瞪了剛才下面亂說話的幾個學員,看那眼神,大家相信這些人就是他所說的「害群之馬」。 「你們是職業軍人,在這裡,我要向你們反覆強調的一點是,職業軍人有三大責任:第一,要誠實、大膽、客觀、內行地提出你需要什麼,才能完成國家賦予你的任務;第二,如果給你的條件達不成國家賦予你的任務,那麼你必須誠實、大膽、客觀地向上級闡述這一點,並且說明有可能產生的後果;第三,不管最後上級決定是什麼,你都有責任在現有條件下,盡最大努力去完成賦予你的任務。決定後沒有討價還價餘地,只有堅定、果敢執行,為此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有學員撇了撇嘴,不滿地在下面小聲嘀咕:「明知道是送死,叫我們上去,我們也得去?」 「正確,明知道是死,只要上級下達了命令,作為職業軍人,你也必須去死。主官無能,不代表你就可以不服從主官命令。違抗軍令的下場,只有送你上軍事法庭,對一名軍官來說,那是最可恥的行為!一個成功的軍官,必須具備一些基本品質:要堅持原則,頭腦要冷靜,要善於調整,要保持團結,要懂得禮貌,不能剛愎自用,不能膽小怕事,不能自作聰明,要贏得部署的忠誠,不能參與政治,要主意配偶和家庭的影響,最後,不要玷污你的名聲。如果沒有具備這些品質,你將不可能獲得成功。」 剛才說話的學員在下面吐了下舌頭,將脖子縮了起來。教室裡安靜下來,除了教官說話聲,只聽到外面風雨聲。教官說得越來越嚴厲了,這些學員沒有一個是愚笨如牛的蠢貨,察言觀色還是會的——真要這麼蠢,他們早在戰場上讓敵人幹掉了。 「務必記住一點:你們是首長手下的一員軍官,而不是他的上司。有些首長喜歡概略地下達命令式任務,在完成任務的方法和程序上,鼓勵部下充分發揮他的主動性。有些首長喜歡下達詳細的指示,希望部下嚴格按照他的指示辦理。作為在座的各位預備軍官,記住,你們只要瞭解上司的意圖,並且遵照執行就行了,其他的不是你們該考慮的問題……」 徐永晉坐在座位上,百無聊賴玩弄著手中鉛筆,在課本裡每一頁邊角相同的位置,畫上一個個火柴棍一樣的小人,等畫好後將課本合起來,大拇指緊貼著下面,向上挪動,頁面飛快翻過去,他剛才畫的那些小人活動起來,表演著不知是少林還是武當工夫,徐永晉臉上露出孩童的笑容。 這課上得實在是沒滋沒味。蔣教官說的那些東西,三年前徐永晉就已經聽的耳朵都要起了繭子,他以為到軍校就該學學如何帶兵,如何指揮作戰,沒想到,入學這麼些時候,學領兵課時沒多少,倒是灌輸紀律、道德、榮譽、職責課時相當多。對徐永晉來說,這些聽不聽都一樣,反正死記硬背的東西,考試前背上兩天就是,平常又不用花什麼心思,與其用心聽講,不如想想外面的世界。他現在想的當然不是那些小姑娘、大老爺,他正琢磨著別人跟他說的袁校長的背景。 有著悠久傳統的黃埔軍校前身是1866年,左宗棠參照楊滬生意思,選了廣州府南海縣的黃埔島,創辦的黃埔初級軍官學校。軍校第一任校長就是有今亮之稱的左宗棠,雖然左宗棠從來沒管過軍校事宜,連軍校正式開辦,熱烈慶祝的時候,他也沒過來。公務繁忙的左宗棠在建國後,就把校長的位置讓給了他所說的後起之秀:劉錦棠。 在創辦黃埔初級軍官學校過程中,當時的作戰部部長邱明還給予了不少幫助。全國解放後,身為第四集團軍司令員的邱明與先是擔任陸軍副總司令,後又從軍方退下來,在史秉譽退出政壇前,扶上政府副主席寶座的左宗棠,多次登上黃埔島,考察這所黃埔初級軍官學校,在1874年,這所軍校改名為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簡稱黃埔軍校——把初級兩字給取消了。從此陸軍中就有北中南黃之說,北中者,中央陸軍軍官學校,至於南黃,自然是黃埔陸軍軍官學校了。不過和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比起來,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總顯得稍微低了那麼一點,這從校長軍銜上可以看出,歷任中央軍校校長,軍銜都是陸軍上將,而黃埔軍校校長,只是由中將擔當。 第二任黃埔初級軍官學校校長,陸軍中將劉錦棠成了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第一任校長。至於第二任,就是現在坐在校長寶座上,永遠看不到騰挪位置希望的陸軍中將袁慰庭。 袁慰庭是河南項城人士,老袁家在項城屬於名門望族,有地位的很,他的曾祖父袁耀東是庠生,他的曾祖母郭氏出身於同郡一個望族,活到九十多歲,在郭氏培養下,四個兒子全都取得了功名,長子袁樹三是廩貢生,曾署陳留縣訓導兼攝教諭。而袁樹三的長子袁保中是附貢生。次子袁保慶是舉人。郭氏三子袁鳳三是庠生,曾在禹城任教諭二十多年。最年輕的袁重三是生員。最後,最有名氣的當數郭氏次子袁甲三。袁甲三於道光十五年中進士,歷官禮部主事、軍機章京、監察御史、兵科給事中。道光末年,袁甲三與曾國藩一道從理學大師倭仁講習程朱理學,倆人過從甚密。袁甲三的長子袁保恆為進士,擔任過清廷的翰林院編修,次子袁保齡為舉人。 至於出生於1859年9月16日的袁慰庭,他是袁樹三長子袁保中的第四個兒子。 說起來清廷也算對老袁家「國恩深重」了。袁慰庭出生年頭不好,他出生的時候,剛好是中國社會正處於大動盪,大變革的年代。1851年,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舊民主革命運動(自從建國後,為了將新中國與太平天國進行區分,也為了證明太平天國運動的合理性、正義性,曾經的頂頭上司洪秀全就成了教科書和報紙上舊民主革命運動領頭人,他的運動自然也成了舊民主革命,不過相信洪秀全自己是絕對不肯承認這些的)起於廣西山區,以排山倒海之勢,短短兩年間,席捲半個中國,佔領了江寧,定都於天京(現在的南京)。同年,太平天國又派兵北伐攻入安徽北部,佔領鳳陽、懷遠等地,在皖北、豫東活動的捻軍積極起義響應,捻軍先後攻佔臨淮關、雉河集,壽州、宿州、阜陽、太和、穎上、亳州等地也有捻軍活動,清廷在皖北、豫東的統治,一時大受影響。 為了鎮壓捻軍,1853年,清廷派兵部侍郎周天爵率領三千兵馬進駐宿州,,接著又派兵部給事中袁甲三協助工部侍郎呂賢基督辦安徽團練,組織團練配合清軍作戰。1854年,周天爵病死,後來呂賢基也被捻軍擊斃,袁甲三奉旨接統進駐宿州的清軍,並且兼督辦安徽團練大臣。 讓人敬佩的是,袁甲三在和捻軍作戰中,和曾國藩一樣:屢敗屢戰。認為造反是「上逆天理,下違父教」的袁家子弟,在袁甲三帶領下,全力投入到剿滅捻軍的戰爭中。站在當時的角度來看,袁家「反革命意志」極為堅決,1856年,袁甲三攻陷雉河集,據他自己在家書中所言「擒斬逾三萬,逼入渦陽河死者複數萬」。袁慰庭出生那年,袁甲三攻佔了臨淮關,又下令「年七十以下,十五以上盡誅之」。起義者的鮮血染紅了袁甲三頂戴花翎,還給他賺來了一件黃馬褂。 不過袁家鎮壓捻軍的「顯赫」歷史,到1863年就不那麼顯赫了。太平軍中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竄起來楊滬生與史秉譽兩員「悍匪」(清廷語),指揮著一支戰鬥力強悍的嚇死人的軍隊,先是大鬧浙江,接著又先後攻佔福建、江西、湖南、皖南,清朝的幾員圍剿太平天國重臣猛將李鴻章接連敗陣,左宗棠臨陣倒戈,曾國藩嗚呼哀哉,僧格林沁魂歸地府…… 敗的倒下去就爬不起來,總督、大學士這些官銜也無法讓他們煥發出強大戰鬥力。降的一掉頭殺起來比悍匪還兇猛,不管是打清兵還是跟洋鬼子作戰,那叫一個狠……至於死的,命都沒了,更是什麼也不用說。 形勢的發展實在出滬人們意料。以書香門第自詡的袁氏家族雖然自稱一貫忠於皇帝,仇視造反的泥腿子,在突然轉變的風向中,袁家也不能不想辦法尋找一條生路。現在太平軍、捻軍合二為一,這仗越打越難打,繼續打下去,等楊史二人騰出手,揮師北上,就袁家瞭解的情況,別說幾萬團練,就是幾十萬清軍跟刺蝟般聚成一團,那也不過給人家當點心吃。螞蚱蹦達的再厲害,它也不過是螞蚱,成不了一條飛龍,人家有洋人都沒有的火器,那炮打的,一下就能炸死好幾十人,硬抗是肯定抗不了的。跑到京師,尋求庇護?捍衛京師的自己需要京師保護,傳出去已經是笑話,再說等太平軍打過來,龍椅上的那位到時候自身難保,他又怎麼可能保護你?解散團練,回家修身養性嗎?先不說殺了那麼多捻黨,人家會不會當菩薩,大發慈悲放過自己,就算能放過,聽說南方正在搞土改:五兩銀子收購一畝田,袁家一共四五十頃田,給的銀子可不夠他這個大家族有吃有喝繼續過好日子,等那點錢花光了,恐怕袁家上下只能出去要飯了。 袁家愁雲慘淡時,有各種宣傳品開始時不時「飛」進袁家。「起義是上策,投降是中策,為清廷賣命是下策」、「起義者政治有待遇,生活有保證。投降者不辱不罵,傷病者給予治療,生活給予優待。頑抗到底者死路一條」、「左宗棠起義,貴為副總司令,曾國藩頑抗,命比鴻毛還輕」……整天看這個東西,加上戰場情況一日不如一日,人的想法自然開始轉變。 最忠於皇帝的袁甲三在僧格林沁死後,也常常哀歎天變了,袁家不能玉石俱焚,等袁甲三病死,掌軍的袁重三、袁保慶、袁保中自然更不肯白白送死。手中掌握了幾萬軍隊,卻開始坐山觀虎鬥,冷眼看解放軍(以前的太平軍,等天京被洋人聯軍攻佔後,一夜間太平軍變成了解放軍)和各方勢力拚殺——他們那些團練,說是幾萬大軍,不管面對解放軍,還是英法聯軍,都不過跟群握著棍棒的農民一般,與其平白送死,不如靜觀其變。 變化來的很快,沒幾年,曾經讓皇帝落荒而逃的英法聯軍,被解放軍打的落荒而走了。袁家上下目光如炬,聰明絕頂。法軍剛敗,還沒簽訂停戰協議,新加入解放軍的捻軍還沒完成對袁家軍戰略包圍,掌握了安徽團練的袁家已經宣佈自己歷來救國救民、擁護共和,他們現在和認賊作父、為虎作倀、背叛民族的清廷小皇帝一刀兩斷,要投奔代表光明的解放軍,反戈一擊了——洋人都打不過解放軍,他們還打什麼打?「替皇上賣命,已經沒有出路了,守,曾大帥兵夠多,將夠勇,城夠堅吧?長沙不照樣丟掉,腦袋不一樣落地?轉移,外面那麼多革命黨,連洋鬼子都無法從革命黨包圍下撤出去,我們這點鳥槍鳥炮算什麼?怎麼轉移?袁大人給弟兄們找了個活路,帶著大家投解放軍,叫『反清起義』,不會對不起大家!」 這邊一易幟,南方馬上又是通報歡迎,又是贈送一個軍的番號,雖然是獨立軍,和左宗棠統率的正式步兵軍差異很大,等全國解放了,這種獨立軍紛紛放下刀槍,回老家種地。 袁家起義的正是時候,他要晚那麼幾天起義,能換來一個獨立師的編制,已經要燒香拜謝了。 從清朝的忠臣孝子,變成了共和國的開國元勳,袁家搖身一變,照樣還是名門望族,雖然田地還是給「收購」了,可因為他們的臨陣倒戈,換來了徵購袁家那些田地的價錢很是優厚,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在政府指導下,將錢財投入到「股份公司」,換來的收益比收租強太多了。 袁家在解放後,紛紛棄武從文,當起了參議員——他們原本也沒想著吃一輩子兵糧,領兵打仗不過是為了換來官場一席之地而已——不過讓袁保中沒想到的是,他的很有民族自豪感的四子袁慰庭卻對當兵很感興趣,不顧家人反對,考取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又走上當兵吃皇糧道路。而袁慰庭在這方面又很有天賦,他的運氣也不錯(但讓袁保中心驚肉跳),共和國歷次對外戰爭,袁慰庭一場沒落全參加了,在戰鬥中,他負過傷,流過血,升了官,從一名中尉,一步步爬到中將位置,一直到擔任黃埔軍校校長,這才算不必再直接參加戰爭,而這時候,他那反對兒子當兵的父親,早死了幾十年了。 真是革命不分先後,照袁家在項城所作所為,扣一頂土豪劣紳的帽子一點也不過分,依當年政策,對這種土豪劣紳加反革命份子,是要毫不猶豫進行冷酷無情的鎮壓,可一起義,鎮壓和袁家掛不上關係,袁家子弟還參了軍,當了陸軍中將,成為軍隊中的高級首長。曾國藩的後代呢?據說現在正在山西為祖國的能源事業做貢獻——挖煤。當然,按照報紙上講,自食其力也很光榮的,不過與袁家遭遇比起來,曾家實在是太淒慘了點。 「永晉兄,想什麼呢?」坐在徐永晉旁邊的胡天琦見徐永晉走了神,捅了捅他,嘴唇未動,從嘴裡面含糊地嘀咕道:「注意,教官正盯著你看呢。」 徐永晉一愣,如夢初醒,急忙收起目光,看著講台上站著的蔣教官。 「徐學員起立!」 「有!」徐永晉很是緊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德國將軍馮。哈默施泰因-埃克沃德男爵曾經對軍官分為四類,回答,原話是什麼?」 徐永晉鬆了一口氣,這個搞好是他早上預習過的——他專挑自己感興趣的看——還有些印象:「埃克沃德男爵將軍官分為四類:聰明型;勤奮型;懶惰型;愚蠢型。每個軍官通常都具有上述品質中的兩種,聰明和勤奮型適合到總參謀部工作,某些情況下,愚蠢和懶惰的也可使用,聰明而又懶惰的,適合擔任最高領導職務,因為他們在需要做出困難決策時,神經不緊張,頭腦很清楚,至於愚蠢而又勤奮的,這種人還是盡快趕走比較好,他們對軍隊實在太危險了。」 蔣方震看了會兒徐永晉,徐永晉回答完後,大氣也不敢出,就那麼直挺挺站著,終於,教官點下點頭:「很好,請坐下。」 「是!」徐永晉這才坐了下來,感覺兩腿有些酸軟,這比上戰場還讓他緊張——剛才教官到底講了什麼,他根本就沒聽到,如果不是問該死的德國將軍說了些什麼,他只能瞠目結舌,很是瀟灑回答不知道了。 「下面,說說如何贏得部下的忠誠,不能光去追求部下的忠誠,而是努力贏得部下的忠誠。這不是文字遊戲,追求與努力贏得,這是有本質的區別。軍官對下屬必須公平對待,要與他們多接觸,這有助於贏得部下的忠誠,如果戰士應該得到卻沒有得到的好處,作為軍官,你必須為他們去爭取到。要維護你的部隊或者部下的利益,對他們的越軌行為,當然不應隱瞞,但你要善於發現和鼓勵他們的長處,有能力的話,要改善戰士的生活、工作的娛樂設施,並且為他們的目標創造機會。在戰鬥中,你要向下級下令『跟我上!』,要有行動的勇氣,必須認清可能面臨的危險和遭受的損失,這裡容不得絲毫膽怯,如果出現緊急情況,要求你馬上做出決斷,而你拖到第二天才拿出完美無缺的決心,這只能說明你是個了不起的思想家,但你不是軍人,是膽小鬼,戰士們將不會歡迎膽小鬼擔當他們指揮員,你在軍隊中就注定要失敗。不過請記住,魯莽與愚蠢的行動,跟勇敢是沒有關係的,你必須明白膽怯與警惕和謹慎之間區別……」 徐永晉老老實實坐著,聽了沒幾分鐘,又有些昏昏欲睡了。強打精神望著教官與教官身後的黑板發呆,權利、特權、限制與福利從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將這些名詞同步送出。苦坐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時間,終於,下課鈴聲在教室外走廊裡迴響起來,這聲音對學員來說,比仙樂還要動聽。 「休息十分鐘,解散!」蔣方震同樣如釋重負,教這些人政治課,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折磨。收拾下教材,蔣方震剛要離開教室,卻見教室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陣雨霧飄進了課堂:「蔡教官,你不是還有十分鐘才上課?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進來的是黃埔陸軍軍官學校戰術教官蔡艮寅少校,年輕的蔡少校消瘦的臉上抑制不住激動,快步走到蔣方震身邊:「老兄,快快準備下,去校長室……徐永晉聽令!馬上整理下服裝,這裡是學校,又不是戰壕,皺皺巴巴像什麼話?胡天琦,把你軍帽借給小徐,別瞪著眼看我,這是命令!小徐,跟我和蔣教官去校長室。」 莫名其妙的徐永晉跟在倆位教官身後,離開了教室,在後面幾十號學員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簇擁到外面看著三人朝校長室走去。 徐永晉不知道怎麼了,同樣,蔣方震也一頭霧水,拍了下蔡艮寅肩膀詢問道:「我說老兄,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匆忙?」 「什麼事情?」蔡艮寅停住腳步,轉頭朝左右張望兩眼,壓低了聲音道:「帶你去見幾個大人物!這可是一般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啊,別人求都求不來,可現在人家指名道姓要接見我們!」 跟在後面的徐永晉聽到了蔡艮寅說的話,下意識放慢了腳步,心裡一跳,猜出是誰要接見他們。蔣方震卻還是不明白,見蔡艮寅得意的笑著,卻沒說出到底是誰,他的好奇心更重了:「這麼牛?你小子別給我賣關子啦,快說,到底是誰。」 「咳,快走吧。反正到了你就知道了,絕對是讓你意想不到的人物。」 拐過一個拐角,前面是一排平房,校長室就在這排平房正中間。在平房與教學樓之間的空地上,現在停著幾輛黑色加長的掛了廣州軍區車牌的中華牌小轎車——那麼大的塊頭,或許稱之為大轎車更合適些。兩輛卡車停在道路上,沒有車蓬的車廂裡,站著兩排平端著嶄新衝鋒鎗的戰士,在兩輛卡車車頭還各架了一挺1912甲式輕型機關鎗——這種擁有30發彎彈匣的機槍主要裝備海軍陸戰隊,而軍車上站著的戰士,看軍裝就能看出,這些都是陸軍士兵,在陸軍部隊中,使用海軍陸戰隊的機槍,這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子彈已經上膛,戰士的手指就放在扳機上,看樣子只要有什麼人膽敢衝擊過來,他們會毫不猶豫將子彈掃過去。這裡不是戰場,而是無比安全的大後方,是有著上千學員,戰鬥力比一個步兵團還強的陸軍軍官學校,有必要搞得如此興師動眾嗎?蔣方震不由得對校長室裡的來人充滿了興趣,動用這麼多軍人,就是國家主席跑過來,也沒這麼誇張。 還沒靠近校長室,軍車上兩挺機關鎗就將槍口瞄準了三人,蔣方震與蔡艮寅可以視而不見,跟在後面的徐永晉可是頭皮發麻了。從走廊柱子後面奔出倆個攜帶手槍的警衛,在簡單詢問,並且搜了他們身後(不許攜帶任何武器,如手槍、水果刀),放三人過去。到了校長室外面,走在頭裡的蔡艮寅將軍帽脫下來,托在臂彎處,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敲門。蔡艮寅如此凝重的表情,讓跟在後面的倆個人更是緊張,脫下軍帽,任憑大滴雨水落在頭上。 得到允許,三人進了校長室,校長室中袁校長正滿面春風,拿著香煙罐遞給沙發正中央上坐著的倆個平民百姓打扮的老人。在倆個老人兩旁,還坐著廣州軍區司令員石群耀陸軍上將、休養中的高明輝陸軍上將。看袁校長表情,分明倆個平頭百姓比倆個上將更得到他的敬重,而上將卻對此並不覺得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地方。 徐永晉一眼就認出坐在正中央的那個老人是誰。 三人進入房間後,挺直著身軀,大步行進至距袁慰庭六步遠地方,立定抬頭收頦,挺胸收腹,兩眼平視著袁慰庭,敬禮大聲道:「校長,奉您命令,陸軍少校蔡艮寅(陸軍少校蔣方震、學員徐永晉)前來向校長報告!」 坐在沙發上的幾個人站了起來,倆名上將和袁慰庭一起向蔡艮寅三人還禮,而倆個身著便服的只是沖三人微微一笑。 「來,給你們幾位介紹下,這位是高明輝上將……這位是大家都認識的廣州軍區司令員石群耀上將……這位是前參謀長聯席會主席,有名的獨臂將軍邱明上將,至於這位……國父楊首長!」 蔡艮寅事先已經知道來者是誰,徐永晉一進校長室就認出在座的老者是他老熟人了,只有蔣方震,他見過照片中穿了軍裝的楊滬生,猛一見便服打扮的楊首長,腦子裡一時沒反應過來,等袁校長介紹後,蔣方震差點窒息過去,他這才明白外面為什麼有那麼多軍人,各個如臨大敵。 在坐的幾位,任何一位走到大街上,那都要造成很大的騷動,一個國父,倆個開國時候就是上將,一個現任軍區司令員,也是上將,就袁慰庭官小點,還是個中將。蔣方震眼中無數顆將官肩章上的星星正在圍著他轉悠。當校長給客人介紹他們三人時,蔣方震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楊滬生走到徐永晉面前,微笑著向徐永晉伸出了手:「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首長好,能得到首長接見,下屬真是三生有幸。」 「哈哈,我現在不是軍人,你也不用叫我首長,要是客氣,就叫我老丈,不客氣,還是稱呼老頭好了。」楊滬生哈哈一笑。在場的各位都陪著他笑笑,大家心裡明白,這當不得真。誰要真的不客氣,稱呼楊首長為楊老頭,這人在軍隊中生涯算是走到頭了。人家不讓他走,他自己也必須要走。「老高,你看這位和我們參謀長像不像啊?」 高明輝上下打量一番徐永晉,再看看旁邊站著的一個袖子垂下來的邱明,搖搖頭,又點點頭:「長得不大像,不過身上氣質卻和年輕時邱參謀一個樣。虎頭虎腦的小鬼,一看就是個機靈鬼。」 邱明聽著小鬼,感到不是滋味,略帶不滿責怪道:「老高,你什麼意思?我當集團軍司令時,你可還是個軍長,小鬼,你那時侯是個什麼鬼啊?護犢鬼?」 在論資排輩的軍隊中,高明輝這個上將也就比同為上將的石群耀高那麼一星半點(袁慰庭是中將,沒有可比性),邱明說的話,雖然很有揭瘡疤的嫌疑,高明輝也只得尷尬地打個哈哈:「喲……邱將軍不要誤會,我這不是回答首長詢問嘛!和我們這些老頭子比起來,徐學員難到是老鬼不成?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晚上我請你吃龍虎鬥好了。」 一轉過臉,高明輝又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沒大沒小地拍拍徐永晉肩膀:「嗯,小伙子不錯嘛……哈,你是哪裡人啊?今年多大了呀?我記得你以前在十九旅三十八團吧?嗯……你那個團可是王牌團隊呀,戰鬥力不錯地嘛,戰士們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小伙子要好好學習嘛,……啊,不能辜負了前輩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 不到十句話,裡面充斥了大量的「嗯」、「哈」、「啊」、「嘛」、「呀」……等等感歎詞。官腔打的十足,徐永晉倒習以為常——旅長、師長哪一個接見戰士時候,不是這樣?站在旁邊的楊滬生卻皺起了眉頭。 「你就是蔣方震?」 「是,浙江海寧人,01年考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後先後留學德國、美國,現暫時代理黃埔陸軍軍官學校政治教員。」 「政治教員?」楊滬生眉頭皺的更緊了:「難道你政治課上的很好嗎?」 蔣方震尷尬地看了看站在旁邊的袁慰庭,不知如何回答。 袁慰庭不知楊首長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詢問政治水平如何,還是覺得蔣方震當政治教員不合適,小心回答道:「首長,為了貫徹上將抽調精兵強將充實到新開辦的進修班,我們學校將所有能力最強教員都派到這個班,前幾天政治教員因為生病,住院治療了,在他回來之前,暫時讓蔣教員代理。」 楊滬生沒有理袁慰庭,仔細打量著蔣方震,蔣方震心裡開始發毛了,楊滬生才緩緩說道:「我看少校你應該先擔當軍校副校長,熟悉下情況,如果你們校長到前線去,由你代理校長職務,這比較好。政治?這應該由別人來教,你不行,你應該掌握全局工作。」 袁慰庭馬上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看蔣教員也應該擔任軍校副校長。讓蔣教員教政治,實在是太屈才了。」 蔣方震不知今天走了什麼運,先是見到開國國父,這已經很出乎他的意料了,接著國父又說他應該擔任軍校副校長。副校長?參軍十多年,他現在才不過一個少校教員,而黃埔陸軍軍官學校幾名副校長,軍銜最低的也是少將,至於主管日常事物的,那更是中將了。這個國父雖然說是退隱了,不管事,可他在軍中威望實在高的離譜,他要就軍隊人事安排發表什麼意見,沒有人會反對的。毫無準備中,天上掉下來餡餅砸在腦袋上是什麼感覺?蔣方震現在就體會到了。 蔣方震臉紅的跟塊紅布一般,平視著楊滬生喏喏道:「謝謝首長關愛,只是屬下才是少校,當副校長……首長實在是太抬舉屬下了。而且屬下正在考慮轉業,海寧那邊已經有老朋友答應接受屬下了。」 楊滬生看著面前的蔣方震,這人名字他聽過,原本以為歷史改變了,這樣的人不會再出生,可事實是,不光出生了,還再次投軍。只是楊滬生記憶中的蔣方震,作為一名軍事家,他好像就沒得過志,而自己面前的蔣方震呢?那更是連他記憶中的人也不如了。說到底,和平年代講究的是論資排輩,你本事再大,想要破格提拔也不可能,林彪要是出生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就算參軍,他恐怕到最後也只能以營級幹部身份轉業,到地方當名科員庸庸碌碌過一生了。 戰爭,是軍人的天堂。和平,卻是戰將的墳墓。 「到地方去幹什麼?你還年輕,在軍隊大有作為啊!」 袁慰庭在旁邊跟腔:「正是正是,蔣副校長(楊滬生說蔣方震適合當副校長還沒兩分鐘,袁慰庭已經改口,不再稱呼他教員了)還是安心在軍校當你的校長吧,別動不動就要轉業。」 蔣方震的轉業材料就在校長室抽屜裡放著,袁慰庭原本打算過兩天看看,簽上名字讓這個碌碌無為的傢伙轉業就是,現在這份材料自然作廢,他是怎麼著也不會簽字了。 袁慰庭現在心情大好中,剛才他正坐在辦公室,頭疼應該制訂什麼制度,好管束那些上過戰場,不知紀律為何物的進修班學員。這些學員都是刺頭,教官看他們難看,袁慰庭同樣看他們很是頭疼,把他們都退回去嗎?這些可都是戰鬥英雄,報紙上宣傳的可不少:前天還大張旗鼓宣傳軍隊如何重視戰爭中表現優異的戰士,把他們選送進軍校培養,體現出軍隊對戰士的關懷,沒兩天就說他們不是優秀軍人,不適合當軍官,將他們掃地出門……這樣的新聞刊登出去,國人如何看待這些「英雄」暫且不提,他這個校長在國人眼中,一定跟窩囊廢等同看待了。 對這些特殊人,要有特殊的政策,可政策如何制訂,卻很讓人撓頭。袁慰庭正頭疼著,外面傳來汽車發動機轟鳴聲,也沒人通報,他的房門就被人推開,這可不合軍隊規矩,袁慰庭正想發火,卻見進來的是廣州軍區司令員石群耀,這火就沒法發了,接著在石群耀後面是高明輝、前總參謀長邱明,最後一個是軍隊創始人楊滬生,別說發火,袁慰庭的腿肚子都發軟——全給嚇的。這麼多軍隊創建時期重要將領齊聚一堂,在袁慰庭記憶中,好像中西戰爭後,就從未有過。 按照楊滬生所言,為了看到一個真實的黃埔軍校,他有意讓石司令員不得事先通知,帶些老友過來看看軍官搖籃到底如何。至於暗訪效果,那是很讓楊首長滿意的——學校「絕頂聰明」的校長安坐在校長室內,在他進來時,還埋頭公務中,一看就是聰明、勤奮型軍官。 袁慰庭苦侯了這麼多時候,校長寶座都要坐穿了,卻自從到學校後,就沒有出去帶兵打仗機會(只有帶兵打仗,才能升到更高軍銜),現在楊首長認為他這個中將校長該到戰場充充電,免得知識過時。有楊首長這句話,袁慰庭機會總算來了。軍校?只要自己上前線,軍校愛誰誰,他袁慰庭是不用管這事情了。 「蔡艮寅少校?」 「正是!」冷眼旁觀,不管是學員徐永晉,還是同級軍官蔣方震,好像首長這麼一接見,連升三級是最起碼的了,蔡艮寅不由得心裡開始有團火苗在燃燒,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 楊滬生仔細打量著這位少校,看了半天,除了消瘦外,其他沒什麼特別過人之處,心裡不由一陣失望,他還以為這個蔡艮寅是他記憶中的「老熟人」呢,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太不引人注目了,這樣的人就是給他機會,也未必能冒出來。 「少校,有沒有興趣到前線去作戰?就我所知,陸軍將再次大規模開赴海外,他們要我提提意見,看看什麼人適合出去帶兵,我的意見是你們校長應該可以獨當一面,如果你願意,我想,你跟著你們校長一起出去如何?石司令,把軍校中堅力量抽調一空,你這司令不會背後罵娘吧?」 「怎麼會呢,首長看中我下面這些人,這是我的榮耀,要是能多選幾個就更好了。」 楊滬生搖了搖頭,看著還以為自己又要上前線,而且好像、可能、也許得到重用,心如鹿撞的徐永晉:「提太多建議,那就是干預國家領導決議了。就這麼三個足夠,我的意思,給他們一個發揮自己的舞台吧。至於小徐……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小徐啊,我的意思是你在學校安下心來好好讀書,要配合教官抵制一切落後思想(袁慰庭正在制訂的關於進修班規章制度,楊滬生看到了),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能總想著一步登天,只要你有能力,並且表現出來,上級總會看到,給予合適的職務,你說是嗎?」 蔡艮寅、蔣方震、徐永晉三人向幾個將軍敬過禮轉身離開了校長室,楊滬生走到窗台前,看著外面傾盆大雨。道道閃電還在肆虐著天空。後面激動不已的袁慰庭不停撓著他那油光珵亮的光頭,聽著高明輝與石群耀的介紹(有關出國作戰,雖然還沒定,但楊滬生屬意袁慰庭,其他的不過走個過場而已),不停地點頭。 外面傳來一聲汽車急剎聲,楊滬生朝剎車方向望去,見外面幾名警衛正朝一輛寫著司令部的軍車奔去,不大一會兒的工夫,一名年輕軍人匆匆朝校長室跑來。 「報告!」 「進來吧。」 房門打開,一名渾身濕透的軍人夾著一個公文包走了進來:「司令員,拉塔基亞基地密電。」 在座的各位全站了起來,楊滬生半轉過身,環抱雙臂看著迎上去的石群耀。 石群耀抽出電報,看了兩眼,點頭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來人一轉身,離開校長室,又衝入外面暴雨中。 石群耀走到楊滬生面前,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老首長,拉塔基亞消息,他們正式開始成功計劃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八章 小試征西(一) 天黑的時候,海域水雷已經被基本清除,天亮後,掃雷艦艇撤到後面,飛機還在羅得島上空肆虐著,揮灑著子彈、炸彈,排成單列編隊的戰列艦,將所有主炮炮口緩緩抬了起來。海浪拍打著艦體,發出「嘩嘩」聲。 「開火!」 「鄭和」號猛地朝左舷傾斜,排炮雷霆萬鈞的轟鳴,好像颶風掃過海面,棕紅色的煙塵將炮塔籠罩起來,炮彈飛速向前猛衝,拖在後面的煙跡漸漸擴散開。 時間不長,島上鬱鬱蔥蔥樹林裡隱現著的灰白色城堡方向冒起一股黑煙,接著更多的黑色煙塵升了起來,將城堡完全遮蔽起來,煙塵中,不時有火光一閃而過。低沉的悶雷般的爆炸聲從阿里米亞島方向傳來,煙火中石頭與木屑四處橫飛,從望遠鏡中看不大清楚,不過相信你要呆在炮擊的地方,那架勢一定唬的你面無人色——只要你還沒死。 連串的炮彈接連爆炸,掀起的煙塵將不大的島嶼籠罩,炮擊間歇時,硝煙慢慢變淡,島嶼再次顯現出來,剛才還蔥綠得島上,到處是難看的黑白相間的土灰岩石,大片大片的灌木叢被炸的無影無蹤。 「司令員,陸戰隊要登陸了!請求我們對登陸灘頭進行壓制射擊!」 正在鄭和號戰列艦艦橋上全神貫注通過望遠鏡觀測炮火襲擊的方伯謙中將,將望遠鏡對準了灘頭,在望遠鏡中,有零星幾個人影正從山上奔了下來,朝灘頭跑去,方伯謙不出聲冷笑兩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冷言道:「命令,各艦所有炮火瞄準灘頭陣地開火!」 在羅得島西部海域,由遠征軍地中海艦隊的1895年服役的旅順級裝甲巡洋艦「旅順」號、「南昌」號、「漢口」號、「寧波」號,1904年下水的無畏艦「成功」號、「繼光」號,1913年□裝的新銳無畏艦「鄭和」號、「張騫」號組成的強大艦隊,集中了所有口徑主炮,將一發發能讓山崩地裂的炮彈傾瀉到小小的阿里米亞島上。 在遠征軍還在跟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交戰的時候,軍方上層就開始策劃在地中海的行動,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因為戰敗,退出戰爭後,遠征軍取得了拉塔基亞作為自己在地中海的第一個海空軍事基地,這時候遠征軍參謀處正式謀劃攻打羅得島的計劃。從開始策劃到正式實施成功計劃,遠征軍用去了四個月時間,搜刮了所有能搜刮到的兵力,這才有了本錢出來活動活動手腳。 本來在半個月前,成功計劃就要實施,可西班牙事件卻造成英軍將地中海存在重心轉移,逼迫遠征軍不得不改變部署,忙活了半天後,現在終於開始了。 「司令員!遠征軍司令員再次來電,強調為了避免友邦驚詫,在國際上造成惡劣影響,要求我們炮擊時,必須避開重要歷史遺跡!」 方伯謙重重拍了下護欄,很不高興慍聲勉強道:「通知各艦注意避開島上遺跡——除非有確鑿證據表明敵人利用遺跡進行抵抗,不然,不得攻擊!」 方伯謙記不清楚,這已經是林泰曾將軍第幾次強調不得攻擊歷史遺跡,說了那麼多次,沒有一次有點新鮮內容,都快趕上婆婆嘴了。戰爭是什麼?戰爭是瘋狂,戰爭是毀滅,戰爭是扼殺一切美的或者不那麼美的東西,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爭面前,歷史算什麼東西?勝利才是最重要的,你只要取得偉大的、空前絕後的勝利,又有誰會在乎你毀滅了多少歷史遺跡,燒了多少民居,殺了多少無辜平民?不,沒有人會在乎,只有當你打了敗仗時,人們才會想起這些。歷史是永遠不會指責勝利者的,歷史只會允許勝利者開口,而失敗者,從來都是受到指責的,所謂成王敗寇就是如此。 按照方伯謙所想,乾脆用所有的炮火,將羅得島炸成不毛之地,步兵上去接收就是,戰爭中,炸了幾個所謂歷史遺跡算得了什麼大不了事情?可堂堂上將林泰曾卻前怕虎,後怕狼,為了他所害怕的友邦指責中國軍隊不文明,給軍隊套上了一個籠頭,要知道,這會給戰鬥造成多大影響! 所謂「除非有確鑿證據表明敵人利用遺跡進行抵抗」,這話聽起來不錯,可是執行起來,卻因為軍人不同的理解方式,產生了很多問題。首先,所謂確鑿證據是什麼?是親眼看到,還是敵人從遺跡那裡打槍打炮才算的上確鑿證據?戰前得到的情報算不算確鑿證據?至於利用遺跡進行抵抗,所謂抵抗,難道非要是躲在遺跡裡面開火嗎?利用遺跡當軍火庫或者把遺跡用作兵營,這算不算利用遺跡進行抵抗? 如此眾多問題方伯謙都沒有做出解釋,他的那些手下卻按照自己理解,做出了十分統一的決斷:兄弟是軍人,又不是「文保隊員」,兄弟領的是軍餉,文保局可沒有支付過一分錢,在保護文物方面,只要有這個心就是了。但是,如果情報顯示遺跡附近有敵人存在,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開炮炸他個樹倒石裂再說! 這樣的認識,在戰前就已經形成,並且統一,炮戰一開,雖然據所謂的「歷史學家」所言,阿里米亞島上的城堡很有些年月,也很有紀念意義,可情報顯示,那裡「可能」駐紮了一個連的敵人,城牆上也「可能」存在敵人觀察哨——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意大利人也明白這個道理——這就屬於將城堡用於軍事用途上,自然是要堅決打擊了。 大家很明白對歷史遺跡需要保護,也明白對待敵人必須以無情的鐵拳給予嚴厲打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滿腹遺憾,「揮淚」用最猛烈的炮火,去消滅敵人了。於是足以將山頭削掉一層的14英吋炮彈,被戰列艦上炮兵毫不吝嗇對準了城堡打了過去。方伯謙命令下的有氣無力,各艦執行起來自然也是心不在焉,等炮火轉移到沙灘上,山頂硝煙漸漸退去,原來屹立在灌木叢中灰白的城堡,現在只剩下斷壁殘垣了。 一發發炮彈落在沙灘前後,黃沙與碎石沖天而起,岸上用來阻擋登陸用的鐵絲網、三角鐵在炮火下七零八落,落的近一點的,將海水與渾濁的泥沙掀了起來。 吐著濃濃黑煙的運輸艦駛出艦隊,開到靠近灘頭的地方,停了下來,一群陸戰隊士兵登上了登陸用的小艇,等士兵坐好了,運輸艦上的吊車將等候出發的小艇吊離甲板,放入水中。小艇搭載著準備搶灘登陸的陸戰隊士兵,朝沙灘駛了過去。 「嘿……明海兄,一營四連開始行動了!」 海軍中將方伯謙在一邊觀測自己艦隊炮擊效果,一邊欣賞著海軍陸戰隊將士搭乘著小艇離開運輸艦時,在戰列艦後面不遠處一艘運輸艦上,海軍陸戰隊第一裝甲旅上校旅長也正通過舷窗看到陸戰隊將士對阿里米亞島發起的攻擊。 「嗯……登陸用的小艇、火力支援艇、無線電聯絡艇,兩艘驅逐艦也靠上去了,消息說島上只有一個連守軍,剛才炮火已經炸得七七八八,我們現在再上去一個連,還不跟玩一樣?這些人登陸阿里米亞就跟結隊踏青一樣,跟我們這些苦命人比起來,還真是幸福啊!」 島上守軍不過百把人,陸戰隊一個連擁有一個連部排,四個步兵排,一個機炮排,滿員的話兵力足足有三百三十八人,和一個陸軍簡編步兵營差不多了(陸戰隊一個滿編陸戰營兵力足有兩千兩百七十二人,人數雖然趕不上陸軍的甲種團,卻比乙種團要多,這樣的營,可以說是現在這個世界上編製最龐大,戰鬥力最強大的「步兵」營了,一個旅擁有四個營,這樣陸戰旅的實力,足以超過陸軍的乙種師。這也是海軍和陸軍鬥爭後出現的畸形怪胎。)。說是用一個連攻打敵人一個連,可實際上根本就不對等,不過戰爭本來就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那種一對一單挑是絕對要不得的,相反,還要千方百計造成雙方不平等態勢,要以絕對優勢兵力、火力,與處在劣勢的敵人作戰。要是有人說這樣取得的勝利有些勝之不武,這樣的人要麼不懂戰爭,騎士小說看多了,要麼他根本是宋襄公那種食古不化的蠢貨。要是社會大多數人都認為只有以少勝多才叫精彩,才算勝利,那只能證明這個社會進入了癲狂狀態,有必要對整個社會進行手術治療了。 馮少華用他那高倍望遠鏡仔細觀察著陸戰隊登陸情況,他的部隊以前都是乘坐運輸艦,在安全的碼頭登陸,從沒有敵前登陸過,演習是有,不過說穿了演習也就是演戲,和真實的戰爭相差實在太多,他現在要從別人登陸作戰中汲取營養,到時候自己不至於臨陣慌亂。一邊看著小艇在炮火掩護下,向阿里米亞島逼近,馮少華嘴裡還在評價著:「不錯,不錯,小艇快要靠岸了,島上攔截火力沒什麼嘛,我就沒看到有什麼火力點……炮火延伸了,那些軍艦幹的真不錯,艦炮威力十足啊……娘的,那是什麼東西?褲衩?」 馮少華讓望遠鏡裡出現的東西驚呆了,腦袋不由自主朝前湊去,想要看的更仔細些,可這裡是在運輸艦裡面,馮少華一個沒注意,望遠鏡與舷窗發生了親密接觸,鏡頭後的馮少華就像觸電一般,將望遠鏡丟下,剛伸出去的腦袋馬上又向後縮。 「什麼褲衩?我看看!」程明海剛才並沒有通過望遠鏡觀看登陸,給馮少華一說,勾起了程明海好奇心,問馮少華要過望遠鏡,舉到眼前急速旋轉調焦旋鈕。「……白旗?我們還沒登陸他們就投降了?!」 放下望遠鏡,程明海看著馮少華,倆人苦笑起來。 以前都說奧斯曼土耳其是歐洲病夫(亞洲病夫是和中國一衣帶水的日本),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特別不經打,只要開一炮,放兩槍,成千上萬的土耳其人就會放下武器繳械投降,可中國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遇到的土耳其軍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陸戰中,「不經打」的土耳其軍隊讓世界第一陸軍強國——中國陸軍——大丟面子。而現在,面前的對手是有著悠久傳統,是由羅馬帝國的後裔組成的歐洲「勁旅」,可這麼支勁旅,不過放了幾炮,陸戰隊的步槍還沒打,他們就挑著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的白布投降了。剛剛還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的倆個中級軍官,現在不知說什麼好了,這樣的「戰鬥」,對等下戰車部隊要發起的登陸作戰有什麼用場? 馮少華苦笑道:「這個沒用,對我們沒有一點參考價值。」 程明海點了點頭:「不錯,登陸作戰不會永遠如此順利的,這只是特例,特殊情況下產生的特例,一來證明島上守軍真的不多,在我們打擊下,那些守軍已經丟了昏;二來,從這阿里米亞島的登陸戰——如果這也叫登陸作戰的話——我們也能看出,意大利人作戰意志是很不頑強的,他們跟傳說中的羅馬軍團相差實在甚遠。這倒是好事情,興許我們等下就要進行的羅得島登陸,難度也不會太大。」 馮少華點了點頭,又想起了什麼,搖頭道:「興許吧,希望阿里米亞島的意大利人不是十分特殊的,上帝保佑,我可不想吃敗仗。」 程明海一臉凝重,很是嚴肅糾正道:「上帝是意大利人的保護者,作為中國人,你應該這樣說:無所不能的聖人、盤古開天闢地後最傑出的偉人、我們偉大的導師、指引方向的舵手、照亮前程的航標、尊敬的國父保佑。」 馮少華笑的快要岔了氣,狠狠捅了程明海腰眼一肘,笑罵道:「去你媽的,你這是在誇國父,還是在損國父?也就是國父,要是換了其他人,給你這樣惡搞,你是什麼前程也沒有了……不過就你那性格,我實在看不出陸軍那些近視眼,有什麼理由會注意到你。」 程明海淡淡一笑,不再和馮少華就陸軍上層對自己的觀點發表看法——公道自在人心,再說下去倒顯得他程明海小鼻子小眼睛,心胸狹隘,怨氣太多,不是一個能辦大事的、品格高尚的人了:「這裡沒什麼看頭了,準備吧,既然敵人已經投降,一些物資就要卸船了,我們也要到島上去,準備搭乘駁船進攻羅得島。」 程明海將視線投到羅得島方向,那邊海灘方向,海軍航空兵攻擊過的地方,現在還有縷縷黑煙在緩慢翻騰著向天空攀爬而去,只是變得稍微淡了些。在羅得島普辛索斯山背後,隱隱傳來了陣陣悶雷聲——晴空萬里,當然不會打雷下雨,這是擔任羅得島東北方向牽制進攻的部隊已經開始用前無畏艦向偵察到的敵人防禦陣地進行炮擊了。 運輸艦開到臨時搭建起來的碼頭,艙門打開,全副武裝的士兵與各種車輛、戰車、火炮、通信器材、工兵部隊的工具通過簡易引橋登上了阿里米亞島。所有部隊都想盡快登上海島,大家人人爭先,個個不肯落後,可島上道路有限,很快,島上不大的一塊海灘人山人海,卸下來的物資堆的到處都是,從山頂上看下去,海灘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別擠,都別擠!……秩序,你們他媽的是陸戰隊員,不是菜市場大媽!奶奶的,」站在一輛指揮戰車車頂上的馮少華一手插著腰,一手拎著手槍,見登陸場秩序混亂的不像個樣子,大家你擠我,我擠你,拚命向前湧,現場亂成一團,他的那些寶貝疙瘩現在寸步難移,馮少華濃眉倒豎,抬起手,朝天連開幾槍,將周圍人整住:「一連!給我把你們那些海狸開到東邊去!」 「老馮,這樣子不行啊。」 在眾人簇擁下登上沙灘的程明海,就像狂風暴雨中無所依托的浮萍,隨著人流一會兒湧到東,一會兒又被擠到西,好不容易看到站在指揮戰車上面的裝甲旅旅長馮少華,拼了老命,程明海才「游」了過去,拽著指揮戰車死死不放手。 馮少華見是自己的「智多星」過來,愁眉苦臉道:「我知道,……這麼亂,要是敵人向這裡炮擊,那可就有大麻煩了!」 在馮少華幫助下,程明海好不容易才登上了戰車,搖了搖頭,程明海滿臉憂慮:「倒不用擔心敵人炮擊,現在羅得島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聽到炮聲沒有?方司令他的艦隊正在炮轟羅得島呢!」沙灘上雖然人聲鼎沸,可再大的聲音也蓋不住東方隆隆炮聲,山坡後面,炮彈爆炸後形成的黑煙已經將大片天空遮掩起來,面積還越來越大,連原本耀眼的太陽,現在也成了一輪火紅欲滴的圓盤了:「戰鬥一打響,海航就把敵人通信樞紐一鍋端了,羅得島的敵人根本發現不了這裡真實情況,何況現在他們自顧不暇,哪有餘力對付我們?我擔心的是,要是登陸羅得島也是這個樣子,部隊損失將不可想像!」 看到面前這個混亂勁,馮少華同樣對即將開始的對羅得島強攻憂心不已。程明海不過是個「顧問」,打的再慘,他也不用承擔責任,馮少華就不成了,他可是陸戰隊的裝甲旅上校旅長,是部隊實際領導人,要是損失慘重,上面不讓他承擔責任又叫誰承擔責任?可看看現在這個亂乎勁,這還沒有敵人阻擊呢!馮少華不敢想像,要是加上槍林彈雨會發生什麼事情。 「攻打羅得島,我的裝甲旅要第一個登陸,上了岸就向腹地穿插,決不能跟這些混球呆在一起。」咬著牙,馮少華恨恨罵了句三字經國罵:「該死的郝……不,不是,我是說『尊敬』的郝將軍跑哪去了?這些笨蛋都是他的手下,他怎麼不出來管管?!」 在馮少華看不到的角落裡,陸戰旅旅長郝潔少將同樣在跳著腳亂罵,罵的對象就是義憤填膺的馮少華——停在沙灘上的裝甲旅那該死的九噸重貂II式中型戰車將他整頓部隊的希望全落空了。作為登陸作戰最高領導,郝潔不罵馮少華又罵誰? 裝甲旅那些「雞巴兵」(郝潔語)只認他們馮旅長,兩眼朝上翻的士兵根本就不在乎面前命令他們的是普通士兵還是堂堂少將,他們統統裝做啞巴、聾子、瞎子,這種目無上司的行為,尤其讓郝潔生氣,要不是現在太亂了,連憲兵也不知道被擠到什麼地方去,他會馬上命令憲兵逮捕這些狂妄的混蛋。生氣是生氣,讓這些傢伙挪個窩,看樣子必須要找馮上校了,可沙灘上到處都是人,都是各種車輛、物資,郝旅長就是跳的再高,茫茫人海中,他又哪那麼容易找到馮少華? 黃昏,太陽還沒完全落到海天交界之處,夕陽照在山頂殘舊的城堡,給城堡多了一份歷史的滄桑——已經夠老了,早晨再給方伯謙那些不知文物為何物的水兵一通亂轟,現在只剩下斷牆殘垣,看起來更是殘破不堪了。 「這……這就是傳說裡的城堡?娘的,這是什麼時候的城堡?好破啊……」被陸戰旅郝少將找去的馮少華剛找到程明海,看著面前幾個「石頭堆」皺起了眉頭——郝旅長在考察了城堡後,很是大度將城堡讓給了裝甲集群,用來當前進指揮部,馮少華原來還不知道郝旅長為什麼這麼大度,現在一看,艦炮轟過後,這裡跟天文望遠鏡裡的月球沒什麼區別,對郝旅長的好心,他自然是「感激不盡」了。 程明海抱著雙臂,以專家的眼光打量著周圍廢墟,在馮少華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後,程明海淡淡說了一般人都會說的三個字:「不知道。」 準備好好虛心學習一下的馮少華差點背過氣去:「不知道?不知道你看那麼就幹什麼?奶奶的,吊人胃口啊?」 程明海很是無辜:「我這是實事求是,知道的我會說,不知道的,我自然也會老實承認自己不懂,難道你以為我是無所不知的天才,是萬事通?……還有,老馮啊,你能不能不要總說髒話?再怎麼說你也是堂堂旅長大人,說髒話多失身份。」 馮少華找了塊看起來還算平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沒好氣地說道:「我還真以為你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呢!至於髒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啦!看看部隊,行武出身的,哪個嘴裡不是三句話必定會有一句帶個髒字的?要改,可就難嘍!」說著馮少華就那麼四仰八叉,一點也不顧及形象問題,躺在地上。 程明海坐在馮少華身邊,看著閉上眼睛,享受黃昏微曛日光浴的馮少華,笑了笑問道:「怎麼?看你垂頭喪氣樣,是不是給郝將軍狠狠剋了一頓?」 「別提了!」馮少華一骨碌從地上坐了起來,咬牙切齒,好像殺父兇手就在他眼前:「什麼郝將軍?呸!仗勢欺人的小人!他不過肩膀上一顆星星,我是三顆金豆,大家都是旅長,有什麼了不起的?還教訓起老子來了!老子一不開心,帶著裝甲旅拍拍屁股走人,讓他陸戰旅能去好了。」 程明海不以為然笑了笑:「他是少將嘛,少將訓一個上校,再正常也不過了。在陸軍,不要說將軍,哪怕同級,只要他暫時管你,你也要像孫子一樣聽人訓。」 「陸軍是陸軍,不是我們海軍!陸軍要當孫子,我們海軍可都是紳士。」 程明海悠然道:「有張口罵人的紳士嗎?」 馮少華張口結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我說程顧問,你是中校顧問,我可是上校旅長啊,按照陸軍規定,你這中校不該如此挑釁上校權威吧?」 程明海一點也不緊張,還是一貫淡然表情看著馮少華說道:「馮旅長要是願意,從現在開始,我會對上校保持足夠的『尊敬』。」 馮少華啞然無語,揮了揮手嘴裡吐出句極為不文雅粗話,沮喪地說道:「老小子怎麼就不會順我意思說兩句好話?算了,怕了你的『尊敬』,還是一切照舊好了。」 程明海笑笑,對馮少華的口頭禪他已經習以為常,知道這個雖然上過軍校,卻整天和戰士們湊到一起,摸爬滾打,早已沒有書生氣息的軍人,已經成了徹底的武夫,你要跟他計較這些,比對牛彈琴好不到那裡去,還不如裝做沒聽到。 「說說看,郝將軍是怎麼訓人的,我們也好見先進就學嘛。」 「有什麼好學的?無非是打官腔而已,別以為我不知道,明海兄還在陸軍時,美索不達米亞那幾個月聽的官腔,比我這輩子聽的還要多,學這個?你可以當我祖師了。」 程明海默然不語,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雖然陸軍整他,程明海沒有像個飽受委屈的小媳婦到處訴苦(就是想訴苦,他的面子也抹不下來),陸戰隊的弟兄也沒在他面前提起,可這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明天進攻有什麼打算?」 馮少華長出一口氣,望著西邊落下去的夕陽,有些緊張,卻又有放下塊石頭的輕鬆:「成了,郝旅長同意明天進攻由我們裝甲旅打前站,當然,是我們裝甲兵『配合』他的一個陸戰營發起第一波進攻。至於擔任第一波進攻部隊指揮的,就由本上校來擔任。再怎麼說,我也是個旅長嘛,一個旅長還指揮不了一個陸戰營?咄咄怪事!」 「老馮,話不能這麼說。」程明海臉上顯露出一絲憂鬱:「剛才你走的時候,我沒想起來,事後想起來,你卻已經走了。從白天阿里米亞島登陸來看,大家雖然都屬於陸戰隊,可部隊指揮上遠沒有達到默契配合地步。強行登陸海灘與港口卸船有著本質差異,要是不解決協同問題,這場戰鬥很可能發展成一場真正的災難!陸軍在這方面已經吃過大虧,我不希望海軍也吃虧。」 馮少華摘下軍帽,撓了撓後腦勺:「我知道,所以我才提議由我全權指揮第一波登陸部隊。」 「沒那麼簡單,陸戰隊個個都是人精,單兵作戰能力極強,在戰術上小範圍內配合也十分默契,加之武器裝備精良,可以說,這是一支兵是精兵,將是強將的部隊。」馮少華聽程明海表揚陸戰隊,臉上露出洋洋自得表情,不過他要裝謙虛,還擺著手說是程明海客氣,哪知道程明海沒說陸戰隊兩句好話,口氣一轉,又開始數落起陸戰隊了:「正因為陸戰隊個個都是十里挑一,甚至百里挑一,從幾百萬軍隊中選拔出來的尖子,是軍中驕子,是人才。什麼是人才?有特長之人才叫人才,有了一方面特長,這人也就和常人不大一樣,至少脾氣看漲了。在指揮方面,本部隊長官指揮還好說,你一個外系統首長指揮他們,他們肯聽嗎?」 馮少華明白程明海說的意思,陸戰隊單獨挑出任何一支部隊來,那都是個頂個的英雄,各個都是好漢,可要是兩支沒什麼關係的部隊——裝甲旅雖然也屬於陸戰隊,可裝甲旅太特殊,他屬於精英里面的精英部隊,平常和其他部隊協同演習很少,裝甲旅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其他部隊何嘗不認為裝甲旅是繡花枕頭?——湊到一起,這問題就麻煩了。好比倆個倔強老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聽誰的?或者說,參加滑鐵盧戰役的英軍讓偉大的納爾遜勳爵來指揮,而指揮特拉法爾加海戰的統帥是威靈頓公爵,後果會是什麼樣?恐怕拿破侖做夢也會笑的。 現在羅得島這裡情況就有些相似,堂堂少將旅長,郝潔又是橫眉毛又是瞪眼睛,就差用槍打了,中型戰車連照樣不聽他的,誰叫郝潔是陸戰旅而不是海軍陸戰隊裝甲旅旅長?話又說回來了,就算用槍打,那些戰車兵同樣不會聽他的,子彈能打穿戰車裝甲?又不是大炮,小小子彈有什麼能力給裝甲上穿幾個窟窿?連一個登陸戰總指揮,軍方高級將領中的少將都指揮不動小小一個戰車連,他馮少華這個裝甲旅的上校旅長,憑什麼能指揮比戰車連更大的陸戰營? 「第一波登陸中,說是裝甲旅唱主角,可是你我都知道,我們裝甲旅現在能開動的只有三個戰車連三十七輛戰車,其中第一戰車連擁有十四輛兩棲輕型戰車,一輛指揮戰車,第二、第三戰車連各擁有十輛貂II式中型戰車,一輛指揮戰車,集群總部連一輛指揮戰車都沒有,可以說是窮到姥姥家了。」 馮少華嘿嘿一笑:「明海兄,你也不比我文明多少啊。」 程明海瞪了眼比他軍銜大的馮少華:「這還不都跟你學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旅長帶頭說髒話,還不允許下面人向你學習?……按照我軍現狀,在第一波進攻中,你這個裝甲旅長只能指望十四輛海狸式兩棲輕型戰車,至於戰鬥力強悍的貂II式中型戰車,這只能等到控制登陸場後才能通過駁船運輸過來,而第一波陸戰旅要投入一個營的兵力,就算不是滿編營,少說也有兩千左右吧?看起來人家一個營長統率的部下可是比你馮旅長多多了,你認為他們會那麼心甘情願服從你的指揮嗎?」 「這些我都知道,明海兄說說看,你是怎麼考慮的?」 「虛名算不得什麼,為了勝利,該讓還是得讓。老馮你看這樣是否可以,第一波登陸戰車部隊由我指揮,至於負責登陸的,就讓陸戰旅派人好了,我率領輕型戰車配合他們作戰,力爭打開缺口,讓大部隊登上羅得島。」 馮少華搖了搖頭:「這還是算了,你是顧問,不是戰車連連長,這種危險處境,還是由我的手下來完成吧。」 「怎麼,你看不起人?」 馮少華坦然道:「不是我看不起明海兄,說實話,陸戰隊戰車部隊能順利發展起來,這都離不開你明海兄,這些明擺著事情大家都知道。你要少根毫毛,上面肯定饒不了我。何況就我個人認為,作為旅長,我應該跟隨衝在最前面的部隊,決無躲在後面安全角落之可能,這個人,我丟不起,再說他郝旅長不是看不起我們裝甲部隊嗎?我要讓他看看,裝甲旅才是真正的精銳之師,他那點陸戰旅,在戰車面前只能是這個!」說著馮少華豎起了小拇指。 程明海擔憂地看著陸戰隊的裝甲旅旅長馮少華上校,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輕歎一聲。 程明海突然發現,連續的戰鬥勝利,讓這位裝甲部隊首長對自己的信心極度膨脹起來,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凡事總要虛心向自己討教的中校集群司令員了,而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勇猛戰將——相信他是如此認識自己的。 一句話,現在程明海在裝甲旅中地位十分尷尬,他覺得裝甲旅還有很多不足之處,而人家卻認為他們什麼都知道,根本用不著顧問了。讓他留在這裡,不過是看程明海沒地方去,大發慈悲收留他。客氣是客氣,程明海要的不是客氣,而是將自己思想有個試驗的場所。現在?程明海突然有種「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的淒涼感。 太陽落下,黑夜降臨大地。遠處傳來隆隆炮聲,當炮聲響起前,羅得島方向的天空總要閃亮一下。這是遠征軍地中海艦隊戰列艦與巡洋艦用各種口徑炮彈,對羅得島上目標進行射擊,不過聲音並不連貫,有時五分鐘內會接連響起一、二十聲,當重炮炮彈落下去是,連阿里米亞島上也能感受到微微的顫抖。有時又半個多鐘頭,沒有一發炮彈落在羅得島上,寂靜的能讓人有種身處無邊地獄的感覺。習慣了槍炮聲,猛一寂靜,人們很難適應。程明海他們還好,不管如何,這是中國人的軍艦在炮轟敵人陣地,羅得島上意大利人感受就不一樣了,他們不知道外面的敵人什麼時候開炮,也不知道下一發炮彈會落在什麼地方,只能時刻提心吊膽,祈禱黑夜盡快過去。 夜里程明海睡不著覺爬了起來。山頂通信部隊正在架設無線電通信器材,高大的天線已經豎起,當探照燈照到山頂時,天線就彷彿一根棕櫚樹挺立在山頭。程明海耳邊全是接收器裡傳來的吱吱嘯鳴聲。走到城堡殘桓最高點,眺望著下面。一艘艘運輸艦正朝南邊臨時搭建起來的碼頭靠泊過去,柴油發電機轟鳴聲中,碼頭上燈火通明,士兵、大炮、彈藥、運輸車、起卸器材、通信器材、野戰醫院從運輸艦上卸下來,就秩序看,比白天亂哄哄的沙灘有序多了。可人聲還是那麼鼎沸,加上汽笛聲聲長鳴,好像惟恐羅得島上意大利人不知道這裡正有一支大部隊登陸,而阿里米亞島就是遠征軍的出發陣地。 海面上一艘艘驅逐艦圍繞著幾艘龐然大物不停地轉悠著,每艘軍艦都將探照燈打開,在海面上來回掃動,看那架勢,別說同盟國的軍艦過來偷襲,哪怕一隻海龜想要靠近軍艦,那也必須而且肯定會接受檢查。當軍艦側舷紅光一閃,硝煙將軍艦遮掩,一道白光拖著長長的尾巴向羅得島方向劃去,飛快擁抱羅得島,島上桔紅色的火光一閃,又陷入黑暗中,只有半山腰幾處被炮火炸燃的樹木,燃起點點星火,讓人能看出股股煙塵正從羅得島升起。幾秒鐘過後,隆隆悶雷聲從那邊傳來。 架子拉的十足,程明海心中的憂慮更加深厚。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敵人,遠征軍將在天亮後對羅得島發起總攻,到時候敵人必然提高警惕,嚴防遠征軍登陸。歷史證明,靠炮火是不能解決戰鬥的。強攻修築了好幾年的堅固陣地,就算能取得勝利,部隊的傷亡必然不會太小,程明海不由懷疑,這個計劃到底是哪個白癡制訂出來的。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八章 小試征西(二) 地中海深藍的海水上輔以深藍的天,水上遍起波瀾,近水的雲塊上呈出紅色的線條,太陽躲進西方薄雲中,血紅血紅,印得西方的海水彷彿血水一般。 中國海軍地中海遠征艦隊巡洋艦艦隊正慢速航行在歸途。經過這些時候的戰鬥,尤其是那場與歐根親王號之間激烈的夜戰,各艦都可謂精疲力竭,渾身傷痕。 不用說,旗艦「迪化」號傷勢最重,損失了一個炮塔,艦橋也被打得稀爛,艦體略有側傾,火勢雖然已經熄滅,但是X炮塔的殘骸裡依然冒著煙塵,軍艦扭曲著,各處吱吱嘎嘎地作響,前艙還在進水,人們還努力地在各處從事臨時搶修,加固艙壁,封閉洞孔。搶修了一個晚上,此時軍艦的通訊聯絡已經恢復,不再需要通過人鏈傳令了。僚艦「庫倫」號也中了好幾發重型炮彈,不過對於「庫倫」號上層建築而言,破壞最大的不是敵彈,反而是自己兩個後炮炮塔射擊時產生的氣浪和火焰,由於軍艦既想發揮最大火力,又想逼近敵艦,所以後炮基本上都是向前轉到了極限,艦身被灼傷得很厲害——這點「迪化」艦也一樣。「黃島」號依然在修補戰鬥中被「亞得裡亞」號的炮彈和魚雷造成的損害,「肇慶」號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損害,但是由於來回快速奔殺,鍋爐已經過熱,所以速度也根本難以發揮,兩艘驅逐艦受傷並不重,只是為了照顧這些或多或少受創的軍艦安全返航,兩艘驅逐艦還是來回巡邏,以防敵方潛艇暗算。 王林斌整夜未合眼,瞪著佈滿了血絲腫脹著的雙眼,拖著灌了鉛的雙腿,疲憊地挪移著。驗明死者和護理傷員這種令人悲慟而可怕的工作進行了一整天,不光巡洋艦分艦隊人員,就連有些被俘的奧匈海軍水兵也志願擔任了這個工作——王林斌相信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被俘後會受到如此優待。通過點名的方式查明了陣亡和失蹤的人數,儘管在某些情況下要驗明屍體是不可能的。在一個十二英吋炮彈爆炸的地方,佈滿了能夠辨清和無法辨清的屍體。但是這種善後工作也不得不進行下去,人類的同情心以及嚴肅的責任感使人們必須鼓起勇氣來完成這項十分可怕的工作。死者的遺體被集中起來,放在臨時用帆布趕製的裹屍袋裡。甲板和艙壁進行了沖洗和消毒,一隊沉默無語的戰士把裝著屍體的帆布袋一個一個抬到了後甲板上,並在這裡為帆布袋綁上重物準備進行海葬。現在,後甲板那裡白色的帆布袋已經排成一長排了。 由於傷員實在太多,一般的病室早已人滿為患,戰鬥醫療救護站也還是忙於給傷員動手術和輸血。所以軍官俱樂部的傢俱全被搬走,騰出來做臨時病室,迷糊著的王林斌腦海裡還記得他陪著章騫到臨時病房給傷員們進行了短暫的看望和慰問。 傷員們在這裡排成幾行躺著,其中也有來不及醫治而不幸犧牲的,但是傷員們也在彼此安慰著。王林斌記得艙裡的氣味時分難聞,充斥著藥水與血水混合起來的酸臭味,而章騫看望的第一個傷員就是那個叫蔣屹的信號軍士長。 軍士長躺在門旁邊的一個角落裡,身體十分虛弱,臉色慘白,但是神志已經十分清晰了。 司令員半跪在他身邊,問道:「你好些了吧?」 軍士長想要坐起來,卻掙扎了半天也沒直起身,王林斌連忙上去,扶著他,讓蔣屹身子略微傾斜一些,只聽軍士長低聲說:「真對不起讓您下來看我,我已經好多了。」 「快別這麼說,真是好樣的,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不忘安排好人員接替你的工作,我已經在戰鬥報告中指明表揚你了。」 軍士長的眼裡閃爍了光芒,嘴角露出了笑容。嘴巴張了張。 章司令員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俯下身詢問道:「還需要什麼?」 軍士長搖搖頭,虛弱地看了他一眼,嘴裡喃喃地似乎說了些什麼。 「你說什麼?」章司令員關切地問道,身子俯得更低了。 軍士長滿臉虛汗,但是還是露著笑容,吸了一個氣,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道:「首長,我會死嗎?我還不想死去,我要活下去……媽媽,爸爸,我要回去看你們。」 就這幾個字,已經消耗了蔣屹太多精力,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只見嘴皮子動著,發出的聲音比蚊子叫還小。終於,耗費了大量力氣讓他再也無法支撐了,支撐著的手無力地鬆軟,人躺在病床上,眼皮耷拉下來,蓋住那閃爍著光芒的眼睛。可他嘴唇還在動著,從口型上,分明是在重複地念叨著遠在祖國的父母親。 王林斌聽到軍士長微弱的聲音,心裡當時好像堵著一塊什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低著頭偷眼望著章司令員。章司令員沉默片刻,說了一句:「別擔心,我會盡全力讓人搶救你,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會陪著你回國見你父母親……安心養傷吧。」說完站起了身子,轉身前往下一個傷員跟前。在司令員轉身的時候,王林斌分明看到司令員眼中噙著的霧水。 他陪著司令員在每個傷員面前都呆了一會兒,有的傷員幾乎失去了知覺,有的渾身都感到劇烈的疼痛,但是他們幾乎都是樂觀開朗,沒有一個怨天尤人,只是打聽戰鬥結果和敵人的消息。王林斌感動不已,他這才明白海軍的水兵是多麼可愛,心情頓時感到了一種振奮之感。 走到後甲板,關了禁閉的白嗣閿已經在陸戰隊戰士陪伴下,站在甲板上挺著肚子,昂著頭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勢,可他蒼白的臉色卻顯露出他是多麼不願意待在這裡,尤其是下面堆著大批裝了屍體的帆布袋——從戰鬥中可以看出,他這個上校並不適合擔任海軍戰艦艦長,或許,他連當名軍人也不夠資格。王林斌走到舷梯邊,扶著欄杆,看著下面的肅靜的人群。 接近日落時分,艦上舉行了葬禮,在西方極目所至,地中海的碧波上蕩漾著金波,艦艉上一長列大約有七十多個帆布袋依次排列在後甲板,死者腳朝大海,覆蓋著國旗,其中5個覆蓋的是紅白相間的奧匈帝國海軍旗,他們是被打撈上以後來不及醫治的奧匈海軍水兵。凡是能夠參加儀式的官兵都聚集在四周,而且只要願意,就可以站在自己朋友遺體的邊上,和他們作最後的道別。 霍爾蒂海軍少將和馮。特拉普艦長跟著章騫和陳艦長來到了後甲板——陳艦長這次拄的不是拐棍,而是一根手杖。王林斌見司令員來了,順著舷梯匆匆奔了下來,跟在章司令員身後,這時儀仗兵正向天空鳴槍,在排槍聲中,霍爾蒂少將低聲地說:「感謝你們為我們的水兵也進行這樣鄭重的葬禮。」 「我們都是水手,如果不是這場戰爭,我們怎麼會在大海母親的跟前廝殺?我真的厭惡這場戰爭。」章騫看了一眼靜臥在後甲板跟前的那一長列遺體,飽含深情地說道:「前幾天他們都還是活生生的小伙子,可今天就成了這樣的!……這,或許就是一名軍人的宿命吧。」 章騫無法多說什麼,按照軍隊紀律,軍人是不能談論政治的,軍人的使命是不折不扣完成上級交代下來的任務,你可以對上級決定持懷疑立場,但你不能發表和政府不同的觀點。不管你是新兵,還是上將,在這方面,大家都是一致的。 這時,主持葬禮的陳艦長經過了簡短的講話,當他沉重地說到:「讓我們將他們的遺體托付給大海的深處」時,大家一同敬禮,水兵們將第一個——也就是裝著海軍中尉方瑩遺體——帆布袋推出了船舷外時,拄著手杖的陳艦長話音有點顫抖了,但是當最後一個帆布袋消失在地中海裡是,他的聲音又宏亮起來了:「他們的遺體安靜地下葬了,但是他們的名字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寶雪花,寶雪花,佑我祖國永安康……」五名奧匈海軍水手的遺體下葬時,可以聽到馮。特拉普上校喃喃地唱著他心愛的《寶雪花》。歌是用德語唱的,海葬儀式開始後,走下甲板,站在司令員身後的王林斌雖然聽著旋律很是動聽,卻不知道這個俘虜唱的是什麼,而曾經擔任過駐德武官的章騫卻聽明白了,凝視了眼摘下軍帽低著頭的特拉普上校。 「王參謀,你不回『肇慶』那邊去嗎?」 「司令員,歐陽首長說昨天戰鬥『迪化』號付出太大犧牲,在回到基地之前,部下還是在『迪化』艦上,聽從司令員安排比較好。」 章騫看著落下去的太陽,沉吟半晌,撇了撇嘴:「虧得他一番好意,我倒要好好感謝他了!既然如此你就暫時留在我這好了。」 王林斌恭敬地說道:「司令員,戰鬥中您的大智大勇,英明決斷,部下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經過這場戰鬥,您可是我的偶像呢,能夠跟隨司令員鞍前馬後,縱然只是一時三刻,那也是部下榮幸。」 章騫回過頭看了眼王林斌,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是嗎?……小王,你知道嗎?你什麼都好,只是太喜歡阿諛奉承了。這不好,你還年輕,和那些老油條不一樣,我不喜歡年輕人如此世故。」 王林斌臉一下子羞紅,急忙辯解道:「司令員,我說的是真心話,沒有特意討好您啊。」 章騫沒理王林斌的辯解,自顧自說道:「軍隊沒有跳出是非外,不在五行中。軍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人活在這個社會,總是要受到社會影響。對軍隊來說,裁員帶來不同尋常的壓力,想要升上去巨大的誘惑,這都能讓一個人改變自己。想想看,一個三十八歲的少校,把整個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軍隊,按照規定,再過四年他就符合退休條件了,可他卻無法獲得留任的機會,對這樣的軍官來說,壓力是如何大啊。一些人不會屈從這種壓力,他們會竭盡全力,努力做好本職工作,可有些人卻在壓力面前低下頭,他們不是想著怎樣把工作做好,而是千方百計討上級歡心,一切都以上級喜好為出發點。想要靠阿諛奉承,討好上級,來彌補他們工作上的不足。軍隊強調的是任人唯賢,要嚴格論功行賞,你靠阿諛奉承,獲得留任甚至陞遷機會,對那些腳踏實地,踏踏實實做事的人,豈不是不公平?阿諛奉承,他阻擋了多少本來可以憑借真才實績獲得提升的人才啊!很遺憾,多年和平生涯,讓我們某些當上級領導的,不再願意聽有用的話,他們只願意聽好話,阿諛奉承之輩橫行軍界,劣馬將千里馬驅逐出去,這對軍隊戰鬥力造成了多大影響!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面對的不過是歐洲三流陸軍,可在優勢火力下,你看看陸軍打的那叫什麼玩意?此風不除,軍隊可危啊……我不管別人怎麼做,在我這裡,所有軍人只有拿出他的真本事,才能獲得我承認,阿諛奉承之徒在我這裡是沒有前途可言的!」 「說的太好了!司令員真說到我心坎中去了。」王林斌潮紅著臉很是激動,好像章司令員剛才說的「阿諛奉承之徒」並不是在說他:「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慮,美索不達米亞,當時我們擁有優勢的炮兵部隊,有著絕對優勢的戰車部隊、空軍部隊,至於海軍,土耳其人沒有一艘可以稱為軍艦的船隻,步兵數量雖然少些,可那一支支部隊都是軍中甲種師,是王牌。加之我還說服阿拉伯人,我陪著阿拉伯侯賽因王子,帶領數萬阿拉伯駱駝兵,在大漠中與土耳其人展開游擊戰,破壞他們後勤基地,騷擾他們補給線,讓前線的敵人沒吃的,少喝的。我們可以說佔盡了優勢,可就是這樣,遠征軍卻將戰爭打的一團糟!更讓人扼腕的是二十旅的覆滅,二十旅是什麼部隊?這可是在湖口狠狠教訓過英法鬼子的王牌軍!敗在土耳其手裡,窩囊!恥辱!我一直想不明白,那麼大優勢,怎麼就不能打的舒心仗呢?今天聽司令員一說,我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合著都是阿諛奉承惹的禍,那些部隊自從解放後就沒怎麼上過戰場,太平日子過久了,他們沾染上地方風氣,一個個溜鬚拍馬之徒升到指揮位置,這樣的軍隊就算有用再好裝備,那也是不能打勝仗的!」 章騫看著滔滔不絕的王林斌,久久沒有說話。 「我說錯了嗎,司令員?……或許我不該這樣說兄弟部隊的。啊,司令員沒詢問,我就說了這麼多,真是太不應該了!」王林斌說了半天,見司令員沒開口,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臉上表情充滿了孩子氣——他才二十二歲,實際上也就是一個大男孩。 章騫搖了搖頭:「不,沒關係,現在不是戰鬥時刻,不過是私下聊聊,這沒什麼應不應該。」章騫再次仔細打量一番王林斌,終於說道:「你很聰明,知道用腦子想問題,沒有隨大流人云皆雲,這十分難得。」 王林斌被司令員誇獎的很難為情:「司令員過獎了,我只是和阿拉伯人接觸久了,司令員您也知道,那些阿拉伯人都是地頭蛇,在美索不達米亞,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那些阿拉伯人可是抓住克泰齊豐之戰大做過文章的,我當時應付的好不吃力,所以對這個也更加關心些。」 「克泰齊豐之戰嗎?那些阿拉伯人是怎麼說的?」 「這個還是不要說罷?總之就是說我們很沒用,連土耳其人也對付不了。要解放靠我們是靠不住的。」 「你當時怎麼回答阿拉伯人?」 「我啊?我當時跟那些傢伙說,在克泰齊豐,我們當然沒打勝仗,不過遠征軍在那邊的只是一支小股搜索部隊,土耳其人說殲滅我們一個旅,那是吹牛!而土耳其人吹牛,那可是有名的,吹牛大王的話,誰要相信,就是蠢蛋。至於這支小股部隊,他們是雖敗猶榮,他們以一支孤軍,牽制了土耳其第三、第六集團軍主力,使他們長期不能南下,令我主力部隊得以展開,鞏固了解放區安全。在取得牽制戰勝利後,這支部隊大部人馬還從包圍圈中突圍出來,至於損失,有是有,但決不多。戰俘營裡那些所謂戰俘,不少都是土耳其人抓的移居土耳其的中國平民。」 和阿拉伯人鬥嘴是王林斌的光輝歷史,在上級面前有表現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 章騫聽得樂了起來:「你這些言辭,和總部那些作戰處參謀沒什麼太大區別啊?那些人可是把二十旅的損失,歸咎於潛藏在二十旅的奸細。和他們制訂的完美計劃沒有一絲一毫關係。」 王林斌很不好意思:「是嗎?我倒不覺得,我只是覺得在阿拉伯人面前承認自己軍隊打得太臭,這實在很……窩囊,作為共和國軍人,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章騫終於開懷大笑:「是啊,打了敗仗總是丟人的。走吧,陪我到客人那邊去走走,安慰一下他們脆弱的心靈。」 「客人?……哦,霍爾蒂將軍。」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司令員章騫少將已經夠深惡痛絕溜鬚拍馬了,並且一再對部下打預防針,禁止他的部下阿諛奉承,可在王林斌不著痕跡的恭維下,章騫大有「這個年輕參謀本質是好的,只是社會對他有一些負面影響,還是值得好好培養。至少在對軍隊戰鬥力認識上,小鬼和自己還是有共同語言的」之感。 章騫與王林斌朝臨時「關押」著霍爾蒂與馮。特拉普艦長的艙室走去。倆人都沒注意到,在他們剛才交談時,背後的上艦橋上站著一位被免職的上校,原「黃島」艦白嗣閿上校。白嗣閿原本享受下落日的壯觀景色,沒想到卻聽到司令員與一名少校之間交心。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白嗣閿不是身在局中的章騫,他對王林斌的瞭解可是比章騫深刻多了,白嗣閿的父親就是參議會著名政客,家傳拍馬神功那是可以用爐火純青來形容,可惜,他和章騫總是互相瞅著彆扭,不然久他那套功力,要將一個正統的海軍將領迷糊的雲裡霧裡,豈不易如反掌?王林斌那番表演,落在高人眼中,白嗣閿馬上想起家傳拍馬神功第一式:順桿往上爬。能演繹的如此舉重若輕,白嗣閿大起知己之感,如此小小年紀,就能將火候掌握的如此到位,真乃吾道不孤矣!當然,這個王林斌看起來是章騫和歐陽鐔的人,和自己不穿一條褲子,這讓白嗣閿又有些遺憾。 不管怎麼說,章騫和小馬屁精王少校的談話還是讓白嗣閿聽著很不舒服。白嗣閿覺得假正經的司令員說那些話,好像專門衝著他去的。這次海戰,艦隊各個受到姓章的口頭嘉獎,只有奮戰在第一線的自己排除在外,司令員給自己送了雙小鞋穿——也許司令員以為自己之所以登上艦長位置,完全是靠了父親關係(事實也是如此),哪知道自己也是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升上來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嗣閿怨毒地看著章騫和王林斌消失在視線中,無言的冷笑兩聲,轉身離開了艦橋。 「章司令?」章騫和王林斌推開艙門剛進來,坐在床沿上百無聊賴玩著帽簷的霍爾蒂與馮。特拉普馬上站了起來,以標準的軍人姿態迎接勝利者的到來——看起來至少霍爾蒂很像勝利者。 章騫一進門就摘下了軍帽,笑容可掬,比對他手下那些艦長臉色好看多了:「坐下吧,我們只是隨便走走,對沒與二位同進晚餐,在這裡,我向你們表示遺憾。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請二位喝杯咖啡,不知您二位認為如何?」 下午章騫將艦隊幾名艦長召集起來開會,一直到吃過晚飯,那些艦長才有,完後又是主持海葬儀式,章騫原本口頭邀請共同吃晚飯的計劃自然無法實施。「勤務兵!去幫我熱壺咖啡,順便再帶來奶酪、麵包……你們二位還沒吃飯吧?」 馮。特拉普看了眼霍爾蒂,霍爾蒂雖然沒吭聲,可臉上表情已經不再那麼高傲了。這也難怪,自從投降後,中國海軍就積極救助奧匈帝國海軍傷員,對傷重亡故的水手,還進行了隆重的海葬,規模與中國海軍陣亡水兵同等,沒有因為身前是敵人,而有意歧視,這種紳士風度已經深深折服了這倆個高級軍官。霍爾蒂之所以不說話,那是因為他是放不下自己架子。 馮。特拉普帶將軍謝過:「多謝將軍關心,已經吃過了。」 「那麼就當晚點心吧。」章騫笑著走到馮。特拉普床鋪邊,馮。特拉普急忙讓開,走到霍爾蒂身邊站著,章騫朝倆人做個坐下的手勢,自己先很隨意地坐了下來,略帶歉意說道:「艦上條件艱苦,倆位都知道,昨天晚上的戰鬥,我們艦隊雖然取得勝利,不過自己損失也不小,不少地方被擊穿,現在艙位有限,您那些被俘水兵只能住的擁擠些,至於將軍您,按理說該給將軍單獨一個房間,現在也只能委屈一下將軍了。」 「這沒什麼,對閣下的照顧,鄙人感激不盡。」一直沒開口的霍爾蒂欠了欠身,終於開口說話:「不過將軍,自從昨夜一戰後,閣下的艦隊航速很慢,難道閣下就不怕我們帝國與王國海軍(註:奧匈帝國海軍的正確說法為帝國與王國海軍)出動主力艦隊,與您決一死戰?或許您的軍艦動力設施在海戰中被擊壞,無法高速航行。將軍應該知道,在亞得裡亞海,我們帝國與王國海軍擁有一支強大的主力艦隊,雖然我那幾條小船和歐根親王號軍艦被閣下擊沉——對閣下的勇武,本人深表欽佩——但這決未削弱帝國與王國海軍主力艦隊實力,就閣下現在這種狀況,請恕本人冒昧,你們軍艦連一次小規模海戰也無法進行,更談不上與我主力艦隊決戰了。此去拉塔基亞路程遙遠,恐怕一陣風都能將閣下軍艦吹翻。既然如此,閣下為何不像我們帝國與王國海軍投降?這裡距離帝國與王國海軍基地很近,閣下將能安全上岸,本人以祖先榮耀發誓,只要閣下投降,一定能得到體面待遇,決不會受到任何委屈。」 霍爾蒂這些話是用英語說的,語速不快,王林斌聽起來一點困難也沒有——他舌戰過勞倫斯,對英語的理解水平,不是那些半瓶子晃蕩的人所能比擬——霍爾蒂說完,高傲地抬起自己下巴,在司令員身邊站著的王林斌卻要驚落了下巴:這個俘虜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搞清楚,居然在中國艦隊取得輝煌勝利,沒看到一點會發生什麼不幸遭遇的跡象後,虛張聲勢、自吹自擂,對中國海軍艦隊司令進行勸降!這種人要不是白癡,那也是狂妄自大到瘋子的水平了。 王林斌很想馬上痛駁霍爾蒂的狂妄,可他只是少校,這裡還坐著一位少將,要說話還輪不到他,只能惡狠狠瞪著滿不在乎的霍爾蒂,心裡打定主意,只要這個傢伙進了俘虜營,自己一定好好羞辱一番這個白癡不可。 章騫倒沒有讓霍爾蒂那番話說的義憤填膺,只是淡然一笑,用英語回道:「帝國與王國海軍嗎?『帝國的艦隊並非用以積極地攻擊敵人,而是應該作為用以抑止地中海協約國海軍的活動的手段』這是貴國海軍司令說的話吧?」 霍爾蒂坐在床沿,沒支聲,算是默認了。 章騫繼續說道:「既然如此,當將軍您指揮的巡洋艦艦隊,與溫迪斯格雷茨將軍率領的戰列艦隊在海戰中失利後,將軍何以認為貴國會出動主力艦隊與我決一死戰?貴國主力艦隊應該躲……哦,不,是待在亞得裡亞海,執行警戒任務。你們不知道我們過來了多少軍艦,不錯,天上的偵察機曾經看到我們有六艘軍艦,但愛奧尼亞海呢?馮。豪斯男爵他就那麼肯定愛奧尼亞海沒有我主力艦隊存在,我們不過是孤軍,而不是特意派來引誘貴國海軍交戰的?」 霍爾蒂自然知道自己國家的海軍司令安東。馮。豪斯男爵(海軍元帥)對珍稀植物的興趣要遠遠大與艦隊主力決戰,他在戰略上實在是太保守了,面對實力超過自己的協約國海軍艦隊,馮。豪斯男爵執行的是「存在既是勝利」策略,意大利投入同盟國後,馮。豪斯男爵還曾經極為罕見地讓艦隊在愛奧尼亞海、愛琴海、黑海活動過,這段時間也是霍爾蒂(包括馮。特拉普)戰績輝煌的時候,等土耳其戰敗,中國人插手地中海後,馮。豪斯男爵整天念叨的就是「帝國的艦隊並非用以積極地攻擊敵人,而是應該作為用以抑止地中海協約國海軍的活動的手段」這一句話,薩洛尼卡被炮擊後,連愛琴海也不要了,主力艦隊全龜縮回了亞得裡亞海,偶爾組織幾艘軍艦,如同老鼠一般,跑到愛奧尼亞海兜一圈,在協約國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馬上又縮了回去。 馮。豪斯男爵的戰術是:打了就跑,決不與敵人主力艦隊會戰,專門偷襲那些防護薄弱的商船,對遭遇到落單的協約國軍艦,馮。豪斯男爵自然也有殲敵於海上的勇氣,不過……面前這膽大妄為,卻又很有騎士風度的中國海軍將領,在奧特朗托海峽中取得的勝利,霍爾蒂確信,馮。豪斯男爵以前就算有出動艦隊掃清奧特朗托海峽之心,在海戰過後,他那點原本就顯得猶豫不決的信心,馬上小到用顯微鏡也發現不了了。出動主力艦隊追擊嗎?這只存在與霍爾蒂嘴皮子上。 自己實力被人家看穿,霍爾蒂一點也不沮喪,用他那帶點淡藍的眼珠緊盯著章騫,一字一頓說道:「將軍的勇氣,本人十分佩服,不過,請閣下不要忘記,地中海不光有我們帝國與王國海軍,還有意大利艦隊,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 「意大利人?!」章騫好像聽到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兩聲,或許覺得這對「客人」很不禮貌,收住笑聲,可臉上譏諷的笑意卻沒有消退:「將軍還指望意大利人?昨天下午當將軍與我們浴血奮戰時,您盼望的意大利人不是也出來了嗎?兩面夾擊,意大利人真要投入戰鬥,最後的勝利雖然必然屬於我們,但多多少少會讓我們遭受一些損失。但是,那些意大利人的表現,將軍您沒看到?不過是一輪示威性的炮擊後,那些意大利人就調轉方向跑了!我的手下想追都追不上,對這樣的海軍,將軍您認為可以指望嗎?」 「將老婆和戰爭托付給意大利人是沒有好結果的」,這是霍爾蒂自己說的。他自然明白那些意大利軍隊與古羅馬軍團沒有一點關係,如果意大利軍隊有古羅馬軍團十分之一的勇氣,現在淪為俘虜的很可能就是面前以勝利者姿態微笑著的中國將軍了。可惜,他們沒有,一絲一毫也沒有,他們只會逃跑,全是些小人,指望意大利人?還是指望上帝發怒更合理些。霍爾蒂那些威脅全讓面前坐著的將軍輕易地揭穿了,這讓他不由得感到一絲沮喪,但他決不會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 「要知道,還有德國人,德國海軍還是很強大的,連英吉利海峽都能在白天闖過去!」 「德國海軍嗎?」章騫微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易北演習中,我就在『德弗林格爾』號上,對德國海軍實力如何,我想,這個世界除了英國人,我也算瞭解一二,不過霍爾蒂將軍,這裡是地中海,不是大西洋,更不是波羅的海。」 霍爾蒂瞳孔驟然收縮,很快又恢復正常。在他瞭解中,這個中國的章少將曾經擔任過駐德國海軍武官,可沒有任何資料顯示他還參與過德國海軍輝煌的海峽突破行動,霍爾蒂戰敗後一直覺得自己敗給了一個無名小輩,實在輸的太不光彩,現在看來,能敗在章將軍手下,好像也不是不可接受。 咖啡、奶酪、麵包送了進來,章騫很友好地幫霍爾蒂倒咖啡,剩下的事情站在章騫身邊的王林斌全代替他搞定。馮。特拉普還想自己動手,可他的手沒王林斌快——修長的手指,動作也跟鋼琴家很相似,馮。特拉普不由多注視了王林斌那雙白皙的手指。 「上校,您的夫人是阿加特。懷特海德吧?」 馮。特拉普一愣,疑惑地問道:「將軍您怎麼知道?」 章騫喝了口咖啡,笑笑:「我自然知道,我還知道您的夫人是發明了魚雷的羅伯特。懷特海德的孫女,很遺憾,當年我們真誠邀請他到中國來,可羅伯特。懷特海德卻對遠東沒那麼大興趣,我國當年百廢具興,國力也無法和現在相比,不然您將無法與您夫人見面了。至於您,蓋奧格。馮。特拉普騎士,您是的裡雅斯特人,您於1894年考入在阜姆的海軍學院學習,畢業後先後在『瑪麗亞。特蕾薩女皇兼女王』號裝甲巡洋艦、SMU-6潛艇上服役,戰爭爆發後您先在雷擊艦Tb52號任艦長,後先後在『槍騎兵』驅逐艦、『亞得裡亞』輕巡洋艦擔任艦長職務。因為作戰勇敢,短短幾年內從一名海軍上尉,一直升到海軍上校。您的弟弟維爾納在皇家軍團,1914年於基輔戰役中陣亡,您妻子的哥哥約翰是名試飛員,在一起空中事故中遇難,不知本人瞭解的是否正確?」 蓋奧格。馮。特拉普微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霍爾蒂也極為震驚看著坐在對面,悠閒品嚐著咖啡的章騫,在他眼中,章騫不是騎士,簡直是魔鬼了。 戰爭中雙方對對方的主要將領,那都是不惜代價瞭解一切的,家庭、性格、喜好、指揮習慣、缺點,為了戰爭勝利,這些都要瞭解。在奧匈帝國情報部門裡,中國軍隊的高級將領資料堆的快到房頂了,但瞭解的主要是高級將領,連他們面前坐著的中國海軍少將,在情報部資料中只有薄薄一頁紙,上面無非是「章騫:父為章德淳,中國浙江湖州府人。曾經擔任中國外交部部長。本人於馬尾海軍學校畢業,後在外國語學院進修,戰前擔任中國駐德國海軍武官,歸國後擔任海軍總部參謀工作,現為地中海巡洋艦分艦隊少將司令……」就這麼幾句話,要不是現在是地中海艦隊的一名少將司令,簡歷上恐怕還要簡單。 現在面前的這位中國將軍居然隨口就將蓋奧格。馮。特拉普資料娓娓道來,如此可知,中國對同盟國軍官的情報收集,遠不止高級將領,一般中級軍官也在情報收集之列,不然又怎麼可能瞭解那麼詳細?霍爾蒂與馮。特拉普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倆人明白,從情報工作的差距上,表明自己這次敗的一點都不冤。霍爾蒂在內心深處無言地苦笑一聲:自己剛才還理直氣壯威脅人家,人家連自己底牌都摸的清清楚楚,這種威脅自然徒給對手增添笑料。 「至於您,霍爾蒂。米克洛什將軍……」 霍爾蒂有些垂頭喪氣擺了擺手:「不用再說了,我相信連我小時候用了多少尿布,你們情報部都會調查清楚的。」 霍爾蒂在被俘後,就算隆重海葬他重傷而死的水兵,他也沒表示一番客氣的言論,他總覺得自己的失敗,那是老天決定的,如果「賽依達」偵察巡洋艦沒有掉頭逃跑,而是和自己並肩作戰;如果意大利艦隊不是包藏禍心,看自己遇難,而是看在友軍面子上通力協作;如果自己軍艦還有動力,軍艦也沒有傾斜到無法裝填魚雷的地步;如果溫迪斯格雷茨將軍指揮的戰列艦隊早那麼幾個小時到達戰場……這場戰爭的結局必然會修改。可現在,霍爾蒂發現自己的失敗,沒那麼多偶然,這簡直是天意,就算讓自己率領艦隊和面前的這位將軍重新再來一次海戰,最後的結局必然還是自己輸。他對同盟國海軍瞭解的實在太詳細了! 章騫卻並不以為意,輕聲問道:「將軍,您是匈牙利人吧?難道您不知道匈雅提。亞諾什、喬治一世。拉科奇、拉科齊。弗倫茨二世嗎?您就那麼忠心於佛朗茨。約瑟夫,而不理會匈牙利?」 霍爾蒂彷彿被一顆子彈擊中了心臟,臉色煞白,眼睛盯在虛空,這位中國將軍說的那些名字他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這些都是匈牙利人的驕傲,可現在說出來,卻讓霍爾蒂有了另外一種想法。霍爾蒂牽強地笑了笑,喉嚨裡含糊地發出咕嚕聲,極為模糊說道:「本人現在是閣下的俘虜,說這些對我有什麼用?」 章騫大有深意看了眼霍爾蒂:「戰爭總要結束的,說實話,我對同盟國取得最後勝利,是不報任何信心。戰敗的奧匈帝國會走向什麼方向,這只能由歷史來決定。現在,改變這場戰爭的戰鬥,已經打響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八章 小試征西(三) 卡米偌斯海灘現在亂成了一鍋粥,一波又一波駁船停在海灘外,成百上千的士兵從駁船上跳下來,淌著齊胸的海水,高舉著武器,艱難地向沙灘方向挪移。普辛索斯山山腰冒出一股股的白煙,炮彈在沙灘上,海水中不停地爆炸,掀起沖天白沙,或是飛濺起滔天水柱,不時有人在爆炸聲中倒下去。高地上的機槍還在吐著罪惡的子彈,子彈啾啾鑽進水裡,好像收穫季節收割麥子的鐮刀,將站的比較密集的士兵成排成排撂倒。士兵們高聲吶喊,給自己壯膽子,在機槍掃射下,不自覺地彼此之間靠的更攏,可這樣傷亡也就越大。蔚藍的海面上,靠近海灘的地方一縷縷血絲在海面上浮動。 在西北面,幾十艘軍艦在肉眼可以看到的地方來回移動著,當軍艦側舷讓一陣青煙籠罩時,用不了多久,岸上低矮的高地與普辛索斯山上就會躥起一股巨大的黑色煙塵,泥土、木頭、破碎的肉體、殘缺的武器在硝煙中飛舞出來。 空中還有十來架塗著血紅五角星的飛機好像一隻隻正在獵食的蒼鷹,不停地盤旋著,當發現下面有攻擊目標時,迅速呼嘯著俯衝下來,接著一甩屁股又飛了上去,只有一兩個小黑點從飛機機翼下甩了出去,在羅得島土地上製造出一個又一個深坑。 白色的沙灘上到處都是倒臥著的士兵,有些在機槍與炮火短暫的間歇期內,爬起來迅速朝前衝幾步,接著再次趴下,有些自從趴下來後,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一輛衝上沙灘的海狸式兩棲輕型戰車一邊吐著火舌,一邊想要衝上前面的沙堤,可沙堤太陡,也高了一點,戰車或開足馬力直接沖,或斜著爬,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最後,不知從什麼地方飛過來一發炮彈直接落在戰車上,只聽一聲巨響,戰車讓濃濃硝煙遮掩,等硝煙散去,那輛戰車就好像膨脹開的焦黑麵包,癱在原地無法動彈了。 「步兵!快站起來……衝上去!前進,勝利在向小伙子們招手!」 馮少華打開車頂蓋子,探出身向周圍趴在地上的陸戰隊員高聲叫喊,可喊了半天沒什麼人搭理他,那些士兵匍匐在地上,跟群烏龜一樣慢慢挪動,馮少華老大不高興,鑽進指揮戰車將車蓋合上,不大一會兒的工夫,指揮戰車後車門打開,馮少華低著頭從戰車裡鑽了出來,一隻手提著手槍,一隻手提著條不知是誰的皮帶(他自己的皮帶還在褲子上系得很好),罵罵咧咧向趴在附近的陸戰隊員走去:「站起來!別他娘跟個娘們似得趴在地上!敵人都是膽小鬼,只要衝上去他們馬上就會舉手投降!……起來,快給老子起來!」 在馮少華威逼下,周圍的戰士很不情願從地上爬了起來,半彎著身子朝前快步跑上幾步,跑到沙堤後,搭起了人梯想向上衝,幾個戰士剛露頭,上面一陣機槍掃射,那幾名戰士好像被人猛推一把,吭也不吭一聲摔倒下來。出現傷亡,待在沙堤下的戰士不敢繼續上去了——在沒有解決敵人機槍火力之前,上也是白上,不過是增添傷亡而已。 天空上的一架攻擊機或許看到了下面的戰鬥,一晃機翼一顆黑乎乎炸彈離開了飛機,呼嘯著朝地面落下來,戰士們開頭還以為這是自己的飛機在轟炸敵人陣地,仰著頭看炸彈劃著優美的拋物線想要叫好,可這「好」字還沒出口,卻驚恐地看到炸彈朝自己奔了過來,一個個急忙抱頭縮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呼嘯聲中,炸彈落在沙灘上,就落在距離登陸的唯一一輛指揮戰車不遠的地方,轟隆一聲,掀起的煙塵將指揮戰車與為了面子不肯臥倒的馮少華吞沒,等煙塵散去,指揮戰車還好好的,馮少華卻沒站在原來的位置。 「上校……上校!」 「別瞎XX(粗話,此處用之不雅)嚷嚷,老子還沒死!」 馮少華從地上爬了起來,漂亮的軍帽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剛才看到炸彈幾乎筆直朝自己落下來,馮少華下意識地一閉眼,心裡只有「完蛋了」三個血淋淋的大字,接著轟地一聲,一股氣浪將他拋離原地,倒栽在沙灘上,頭撞的生疼。眼前一黑,人背過氣去。等馮少華恢復了知覺,嗡嗡亂叫著的耳朵裡隱約聽到有人正在叫「上校」,現在東西兩個登陸場只有一個上校,不是叫他又是叫誰? 馮少華手撐著地,感覺後脊樑骨一陣刺疼,伸出手摸摸卻沒摸到血,心裡明白或許是給什麼石頭或者木棍之類的東西狠狠砸了一下,雖然很疼,感覺還能使上勁,馮少華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開口罵了句粗話,感覺嘴裡全是腥味,一張口吐出一團血沫,裡面還夾著兩顆掉下來的門牙。 「呸……」馮少華抹了把嘴唇,瞪著大眼怒視著天空還在兜圈子的海航飛機,踮著腳尖破口大罵:「該死的混蛋,你想炸死老子嗎?老子偏不如你所願!什麼協同作戰……騙鬼去吧!不炸敵人炸自己,都他娘的賣國賊!奸細!叛徒!有本事你來炸我呀?!」少了兩顆門牙,馮少華罵的那些話聽起來好像從缺了一塊的破鑼裡發出的聲音。 在馮少華罵聲中,又有一架攻擊機一甩屁股丟下來一顆炸彈,一團烈火充滿了馮少華胸膛,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那顆落下來的炸彈,其他人可就沒興趣陪馮少華逞英雄了,剛才那可炸彈落在自己人頭上,雖然沒炸死自己人,可難保下一顆落下來的炸彈也那麼仁慈,戰士們在心裡問候著天上盡搗亂的海航飛行員,一個個急忙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還好,這顆炸彈沒落在沙灘上,而是在沙堤後面不遠處爆炸了,站在沙灘上的馮少華可以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騰騰氣浪。 馮少華衝著天空輕蔑地冷笑兩聲,回頭看去,卻見阿里米亞島那邊又有不少駁船已經起航,正在朝卡米偌斯海灘奔過來。馮少華胸膛裡憋的快要爆炸,這裡還沒站住腳跟,登陸場也沒有開闢,後繼部隊卻馬上就要抵達了,要是不在後繼部隊上來前,將前面的釘子拔掉,還不知道要出現慘重的傷亡!他很想馬上將敵人趕出陣地,可現在他指揮的部隊卻被敵人死死壓制在沙堤下面。 馮少華正要進指揮戰車,打算給艦隊發電報,要求艦隊抵近用艦炮給予支援,人還沒進,指揮戰車後艙門已經打開,通信員探出頭高聲喊道:「旅長,『鄭和』艦發來電報,據說海面有敵人魚雷艇活動,他們必須退後五海里!」 馮少華簡直想跳著腳,破口罵娘了,都說戰列艦是海戰王牌利器,一炮下去可以轟掉一座山頭,打個驅逐艦、巡洋艦什麼,就跟玩一樣,怎麼?不過是「據說」海面有敵人魚雷艇活動,那些威風凜凜的戰列艦一個個就當了縮頭烏龜? 馮少華一把拽住艙門,黑著臉沖裡面吼道:「馬上給鄭和艦發電報!我不管他魚雷艇還是鯊魚艇,我要炮火支援,直接支援!奶奶的,跑到五海里外,打什麼?打自己人嗎?要用炮火掩護我們!給我們打開通道!」 馮少華還沒喊完,半聾的耳朵聽到一聲十分短促壓抑的嘯聲,馮少華想也沒想,兩手一用力鑽進了戰車,接著外面一聲巨響,原本光線就不好的指揮戰車裡現在一片漆黑,順著打開的艙門,刺喉嚨的硝煙湧了進來,車裡幾個人給嗆的連連咳嗽。 「發報,快發報!」朝坐在無線電電台旁邊的電台兵嚷嚷後,馮少華咳嗽兩聲,又倒退出去,站住腳望著前面,戰車前不遠的地方出現一個巨大的深坑,黑煙還在深坑上方翻滾著扶搖直上,在深坑附近,倆個陸戰隊士兵趴在地上,臂上纏著紅十字標識的救護兵正彎著腰朝那倆人趕去。 「救護兵!救護兵!……這裡有人負傷了!」 「快來人啊,中尉中彈了!」 「82迫準備,方向正前,標高XX,距離XXX……放!」嗖地一聲,一發迫擊炮彈飛了出去,轟隆一聲,在沙堤後意大利人的機槍掩體裡爆炸,零件與殘肢飛上了天。「小伙子們好樣的!快,給我朝戰壕裡打!狠狠的打!」 「機槍掩護!一連四排弟兄們爬起來……跟我衝啊!」 「機槍!快把機槍拉上來!壓制敵人火力點,掩護陸戰隊衝鋒!」 馮少華站在指揮戰車邊,耳邊都是陸戰隊將士吵吵聲,他好像被人們給遺忘了。那些陸戰營將士自顧自組織進攻,沒人向他請示,哪怕請求兩棲戰車連給予支援,這讓馮少華心裡十分失落。 在他身邊,還停著四輛海狸式兩棲輕型戰車,一輛指揮戰車,運抵阿里米亞島的十四輛兩棲戰車中,進攻開始時,兩輛戰車無論如何也發動不起來,只能留在島上,讓修理連緊急維修,不過看樣子就算修好,也趕不上這場戰役了,其他十二輛兩棲戰車中,三輛在浮渡海峽時沉到海底到龍宮探寶去了,三輛戰車裡的戰車兵沒一個出來,全隨著戰車一起去見龍王爺,三輛戰車剛衝上海灘,就被細細的捲成螺旋形的鋼絲網纏住了傳動齒輪或者是履帶,拽,拽不出,硬拉,拉不斷,三輛戰車只能原地打著轉,機槍子彈辟辟啪啪掃在戰車上,車裡的戰車兵又不能衝出去,於是三輛機動性很強的海狸兩棲戰車成了固定機槍火力點,成了敵人絕好的靶子。 三輛戰車被鋼絲網纏住,不能動彈,卻給其他戰車掃清了前進道路,可前面的沙堤又成了攔路虎,已經有兩輛戰車在沖沙堤時,被沙堤後面的火炮擊中,一輛變成烤麵包,另外一輛乾脆還原成零件,如此淒慘的場景,對其他戰車兵負面影響自然是極大。衝過鋼絲網的其他四輛兩棲戰車與馮旅長的指揮戰車一起,留在沙灘上,等候步兵給戰車掃清障礙。 陸戰隊十多門各種口徑火炮拚命壓制敵人,隆隆炮聲搖撼著大地,沒人搭理的馮少華扶著戰車呆望著前面陸戰隊衝鋒。 60、82迫擊炮彈、75輕便步兵炮發射的榴彈不停地掠過天空,炮彈與空氣摩擦產生的嘯鳴聲頻繁地在耳邊響起。在沙堤下面,也能看到敵人陣地方向正翻騰著滾滾濃煙。 倆名射手拖著一挺1912甲式輕型機關鎗衝上了沙堤,將機槍架在沙堤頂部,趴了下來,劈開雙腿,副射手將彈匣插上,手邊還捏著一隻彈匣,很快,沙堤上響起自己人的機槍聲。自己的機槍一響,沙堤後幾十名陸戰隊員如同獵豹猛地站了起來,高呼著「沖、殺」向敵人陣地猛撲。 機槍打了還沒多少時間,從敵人陣地後面飛過來一發迫擊炮彈,落在沙堤上,緊接著,又是一發迫擊炮彈,剛好落在機槍附近,兩名射手頭一歪,倒在血泊中,一號射手還緊緊扣著扳機,一串子彈從抬起的機槍槍口處,飛去了天空。救護兵還沒上去,又有兩名戰士衝到機槍邊,將負傷的機槍手拖離原地,架起機槍繼續射擊,這時一串機槍子彈從敵人陣地飛了過來,操起機槍掃射的正射手頭部中彈,一聲沒吭,從沙堤上栽了下來,副射手剛要接替,又是一串子彈,副射手與機槍一起從沙堤上滾了下來。沙堤後面的喊殺聲音小了下來,那些衝鋒的戰士不是陣亡了,就是失去機槍掩護,不得不匍匐在地上。 天空盤旋著的飛機一架接著一架俯衝下來,在距離地面還有幾百米的高度,將炸彈投出,一顆顆炸彈在敵人陣地上爆炸了,有幾顆落在了敵人陣地與沙灘上陸戰隊之間的地方,於是海航飛行員再次遭到陸戰隊將士一致的問候。 「海軍呢?我們的軍艦怎麼不開火?!」馮少華咬牙切齒看著天空胡來的飛行員,陸戰營營長焦大鵬中校跑到他身邊,漲紅了臉咆哮:「奶奶的,讓我那些優秀士兵填槍眼嗎?敵人火力極為猛烈,沒有炮火掩護,我的士兵只能白白送死!馮旅長,我們軍艦為什麼不開火!?」 「你問我,我問誰去?!」馮少華心情極為不爽,扯著嗓子對著焦大鵬大聲喊起來,雖然有些漏風,聲音卻壓過了隆隆的炮聲,炒豆一樣的機槍聲:「奶奶的,艦隊說是有敵人魚雷艇活動,他們要到五海里外安全的地方支援我們作戰!」 「扯XX(同樣不雅,用X代替)蛋!」焦大鵬回頭看了眼正在遠去的艦隊,眼裡要噴出火了,一把將軟簷軍帽扯了下來:「每時每刻老子手下在這裡都有傷亡,他們躲在堅固烏龜殼裡還害怕魚雷艇?膽小鬼!懦夫!該死的拋下我們不管,自己躲到後面享清福啦,第二梯隊快要上岸了,再打不開突破口,到時候灘頭擠滿人,傷亡還要慘重!偏偏我營裡那台無線電電台讓人家給炸了,報務員上了天,旅長,你跟他們聯繫下,讓該死的海軍別他娘的不顧弟兄死活!」 馮少華心裡大有同感,可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不趕緊打開缺口,佔領登陸場,就算敵人沒打死,戰後追究起責任來,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一發迫擊炮彈自空而降,馮少華急忙拉了把焦大鵬,躲在戰車後面,炮彈落地後炸的沙石飛舞,等沙石落下後,馮少華對著焦大鵬大喊:「別怪海軍啦,你再怪罪,現在也指望不上他們幫忙,還是多想想現在咱們自己吧!中校,我的戰車部隊現在還有四輛戰車可以用,你們營怎樣了?」 「我的營已經陣亡六十來人,負傷的足有兩百多,這可都是軍中精華啊……奶奶的,不說意大利人都是軟骨頭嗎?又是飛機又是大炮,還有戰車,那些『軟骨頭』怎麼還沒向後撤?!」 焦大鵬問的問題也是馮少華疑惑的,阿里米亞島不過轟了幾炮,還沒放幾槍,那些意大利人挑了面白褲衩投降了,這裡十到十四英吋火炮炸的飛沙走石,天空的飛機不停地對意大利人炮兵與機槍工事投彈掃射,從火力密度上來說,比阿里米亞島強太多了,同樣是意大利人,阿里米亞島很快投降,這裡打了半天,他們還在沙灘上曬太陽,馮少華越想越是生氣,生自己的氣,沒用的意大利人都趕不走,他這裝甲旅長面子算是丟盡了。 「不要考慮那麼多,還是想辦法趕緊打開缺口才是!看到沒有?右邊山頭防禦稍微薄弱些,聽槍聲曼登刻海灘登陸的那個連現在也沒有突破敵人陣地,不過敵人在倆個海灘交界處防禦看起來沒正面那麼嚴密——也許是敵人故意漏出來破綻,不過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啦,你派一個連去,把那座山頭給我拿下來!通過山梁向敵人縱深突破,一定要把該死的敵人趕出陣地!」 焦大鵬看了眼右邊剛冒出一股煙團的山頭,點頭應道:「明白啦,我馬上調集幾門火炮,掩護二連拿下陣地!」 「發電報……問下阿梵杜海灘怎樣了,那邊擔任助攻的部隊有沒有打開缺口!」 阿梵杜海灘位於羅得島東面,按照作戰計劃,遠征軍將從羅得島東、西兩面登陸,佔領普辛索斯山,自中切斷羅得島北部與南部聯繫,將敵人分割殲滅。 空中傳來尖嘯聲,聲音很響,馮少華連動也沒動,他也是老兵了,聽的出這些炮彈不是朝自己周圍落下來,從聲音傳來方向看,應該是向後轉移了五海里外海軍艦隊,正在對敵人陣地進行炮擊。果然,沒有一發重磅炮彈落在海灘上,那些炮彈劃過天空,砸在普辛索斯山上開了花。 大地在顫抖,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普辛索斯山被瀰漫開的滾滾煙塵所籠罩,山上敵人的炮火漸漸稀疏下來,在艦隊毀滅性的壓制炮擊下,沒有什麼人還敢露頭。讓馮少華遺憾的是軍艦距離海岸還有些遠,他們無法直接觀測到灘頭陣地戰鬥,給予正在拚殺戰士們最直接幫助,對戰士們來說,面前的機槍遠比普辛索斯山上的火炮更有威脅。 一架銀白色的三翼飛機從天上滑了下來,在馮少華眼中,那架飛機怒吼著,筆直朝他衝了過來,他甚至能透過飛速轉動的螺旋槳,看清座艙內飛行員年輕猙獰的面孔。在飛機機頭處,搞笑地畫了一個動物頭像——馮少華正因為認識,才在驚恐中差點笑出聲,那個動物頭像是一隻黑色的,張了大嘴的海豹。 古有豹子頭林沖,今有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空軍豹子杜申利,他們是獵豹、雲豹、金錢豹,或者說美洲豹也成,可就沒聽說用海豹形容他們的。馮少華以為這個飛行員或許是羨慕空軍豹子杜申利,反正在機頭畫個海豹沒有侵犯人家專利權,他也過把海軍豹子癮:正如某些創造無極限的商人把踏板車取名「溜得滑」,洗髮水叫「周潤發」,治拉肚子的藥為「瀉停封」,治陰道炎的是「伊能淨」,解決男人說不出口的隱私滋補品是「成龍」一樣,這人也在豹子與海豹之間玩弄一把虛的。可海豹永遠不能成為獵豹,這種剽竊行為只能讓人不齒。 馮少華在大難臨頭之即,還在思索海豹與豹子的關係,讓他驚歎的事情發生了,那架飛機幾乎貼著他的頭皮,翅膀一晃,改平向前飛去,輕巧的一躍,從沙堤上掠過,接著就是一串清脆的機槍掃射,機槍掃過後,那架畫了海豹頭的銀白色飛機拉了起來,朝著藍天直衝而上。正在越過沙堤,對敵人發起衝鋒的戰士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可以感覺到,一直給予翻越沙堤的陸戰隊員極大威脅的敵人那挺重機槍,在飛機掃射過後啞火了。 馮少華趕到沙堤上,探出頭望著敵人陣地,卻見正對著自己的敵人重機槍巢現在給開了膛,機槍槍管朝著天空,在兩旁還躺著倆個士兵,看樣子是死了。戰士們正彎著腰,借助各種地形掩護,向前面奔去,而戰壕裡的敵人也在拚命開槍攔截,不過少了重機槍,攔截火力弱了不少。 那架飛機再次俯衝下來,這次他沒有掠過馮少華頭頂,而是貼著戰壕俯衝,眼看就要接觸地面了,那架飛機稍微擺動一下翅膀,接著兩串火光如同鐮刀般朝戰壕飛去,戰壕那邊傳來鬼哭狼嚎聲,幾個意大利士兵從戰壕裡逃了出來,把屁股露給馮少華看,向普辛索斯山逃了過去,那邊,遠征軍艦隊正在用全部大口徑艦炮猛轟著普辛索斯山。 「打得好!」馮少華衝著擺動翅膀,正在兜圈的那架飛機不由大叫起來:「好樣的,再來一次!」 如他所願,飛機飛到半空又衝了下來,這次不是一架飛機,在那架銀白色三翼飛機後面,還跟了三架藍綠色塗裝的飛機,一架接著一架,在戰壕上空掠過,將機槍子彈贈送給戰壕裡的意大利人。除了最前面那架與眾不同的銀白色飛機,其他三架飛機距離地面都還有好一段距離,掃射效果自然也不是太佳,不過就是這樣,已經夠讓戰壕裡的意大利人喝一壺了。 「衝啊!」 在飛機協助下,陸戰隊的戰士們挺起了腰桿,端著武器向敵人陣地猛衝過去,戰壕裡的意大利人被飛機壓的抬不起頭,自然也不會給予衝上來的中國人像樣的阻截。 「好樣的,真是好樣的!那架畫了海豹腦袋的是誰在開?我要向他們上級匯報,給他請功!」 「那是空軍豹子杜申利,現在應該是海航豹子了。」 「杜申利?……明海兄,你怎麼上來了。」 「第二批部隊已經登陸了,我自然應該過來……不行啊,怎麼到現在還沒將臨時碼頭建造好?這讓我們其他戰車根本無法登陸作戰啊。」 馮少華尷尬地指著前面:「我知道,你看看,敵人抵抗那麼凶,這炮彈跟下雨一樣,我那些戰車又爬不上沙堤,到現在還沒打開突破口……」 「已經打開了,戰士們衝上去了。」 馮少華一看,在飛機掩護下,陸戰隊員已經佔領了敵人戰壕,成群意大利人正放了羊一般,落荒逃竄,這讓馮少華又一陣尷尬,不自覺地在軍銜比他低的程明海面前叫苦:「現在是打開了,可剛才那機槍掃的跟雨一樣,沙灘到處都落下炮彈,工兵根本沒工夫搭建臨時碼頭。你看看,我的戰車,現在只剩下四輛了,奶奶的,這可都是老子的心頭肉啊!」 程明海點頭道:「兩棲戰車裝甲太薄,防步槍子彈還可以,對炮彈就沒什麼效果了。」 現在灘頭陣地情況大為改觀,沒有剛開始那麼緊張了,馮少華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在渡海時還有三輛戰車無緣無故沉下去了,又沒什麼風浪,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了,聽說海面發現敵人魚雷艇,那些膽小鬼說什麼為了安全,向後撤了五海里,到底是什麼事情?」 「電報說在東部掩護陸戰隊登陸作戰的戰列艦隊遭遇敵人魚雷艇亡命攻擊,『天祥』號戰列艦遭受重創,命中兩顆魚雷,看來逃脫不了沉沒命運。」 「『天祥』號戰列艦要沉沒了?」馮少華眉頭一跳,大為意外:「不可能吧?戰列艦讓魚雷艇擊沉?意大利人有這麼勇猛嗎?」 「天祥」號戰列艦屬於1899年下水服役的「雲長」級戰列艦,這種排水量一萬五千噸,裝備四門305主炮,12門152毫米、12門76毫米副炮的戰列艦,裝甲不算厚實,航速也不高,最高航速才18節,與現在新銳的無畏艦相比,他自然顯得很是落伍,但不管怎麼說,「天祥」也是戰列艦,一萬五千噸的大傢伙讓小小的魚雷艇幹掉,這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是啊,誰也沒想到意大利的魚雷艇大隊居然如此勇猛,他們可比偉大盟友英國人更有求戰慾望了。很不幸,我們的『天祥』號給意大利海軍臉上增添了不少光彩。」 馮少華撇了撇嘴,對程明海的冷言冷語不置一詞。英國人聽到中國人需要幫助,他們開頭答應得好好的,等打起來了,那些英國佬又找出各種理由,消失的無影無蹤,在遠征軍不少中高級將領心目中,英國人是與背信棄義掛上等號的。 「那些軍艦都是寶貝疙瘩,在和敵人主力艦隊決戰前,海軍可承受不起損失。難怪,難怪方司令要變膽小鬼。」 右翼山頭傳來激烈的槍炮聲,陸戰隊員登上了山頂,山頂原來飄動著的意大利旗幟緩緩倒地,接著一面鮮艷的紅旗迎風飄揚。馮少華舒了口氣:「這下好了,終於與曼登刻海灘聯接上了!想不到,光佔領灘頭陣地就付出這麼大損失!」 程明海沒有說話。在見識了陸戰隊登陸阿里米亞島後,從昨天晚上開始,程明海就對今天登陸作戰有著不祥的預感。很明顯,遠征軍的所作所為都向敵人表明自己在今天將要有大活動,至於活動地點,看看艦炮主要轟擊地點就知道了。意大利人又不是傻瓜,他們自然懂得要將主要兵力調集在最危險的地方。果然,從登陸作戰看,雖然有強大的海空掩護,馮少華指揮的登陸部隊一開始還是陷入了苦戰,到現在也不過佔領了幾小塊敵人陣地,至於打開突破口,那還早著呢! 「空中情報,在卡拉蒙臘斯的敵軍出動一個營,正在朝這裡趕過來,艦隊已經用火力封鎖沿海岸公路了,不過你也知道,真正的封鎖是從來也不可能達到的。只能給敵人造成某種程度損失,遲延一下他們增援速度。」 「情報說是一個營是嗎?」馮少華臉上表情沒一點變化:「情報顯示這裡只有一個連的守衛,防禦極為鬆懈,可我一進攻,當面之敵至少在一個營以上!要是包括普辛索斯山上支援兵力,我這裡敵人實力超過了一個團!奶奶的,情報部門吃什麼的?他們那些東西跟垃圾沒什麼區別。」 「不管怎麼說,敵人派兵增援是真的,在援軍到達之前,必須要打開突破口。讓貂式戰車登陸,只要貂式戰車上來了,我們一個旅足以消滅他一個師。」 「放心吧,既然一個團我都不怕,他再增援一個營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普辛索斯山上突然打過來幾發炮彈,炮彈雜亂無章落在沙灘與沙堤上,馮少華瞇縫著眼睛看著面前煙霧裊繞中的普辛索斯山,自言自語道:「意大利人要從前沿撤退了?」 「沒錯,應該是這樣。」 倆人都經歷了不少戰鬥,能從一點一滴中,迅速捕捉到戰場發生的變化。 馮少華從沙堤上跑了下去,一把拽過一名在沙灘上跑著的通信員,大聲吼道:「炸開沙堤!讓戰車上去,告訴焦營長,敵人支撐不下去了,命令部隊馬上追擊!」 通信員一愣,掃了眼馮少華肩章上的標誌,敬過禮連忙去完成上校交代給他的任務。 「陸戰二營已經登陸,讓一營向普辛索斯山發起進攻吧,四營在阿梵杜海灘打的很苦,靠他們力量,現在無法突破敵人防線,從東面配合我們進攻普辛索斯山,攻下普辛索斯山,這全看我們自己的了。」 馮少華看了眼跟過來的程明海:「明海兄你還瞭解什麼情況?說說看,姥姥的,老子現在成了睜眼瞎,除了面前情況,其他啥都兩眼一抹黑!」 程明海剛要說什麼,附近工兵進行了爆破,巨大的爆炸聲中,沙堤被工兵炸開一個大口子,沙礫自上滑落下來,出現了一個斜坡,四輛海狸式兩棲輕型戰車好像嗅到血腥氣味的惡狼,馬達轟鳴,向斜坡駛去。戰士們成群結隊跟在戰車後面,向前衝去。 「其他沒什麼了,不過我在過來前,那邊剛接到總部電報,說是巡洋艦分艦隊在愛奧尼亞海消滅了奧匈帝國海軍一支艦隊,擊沉一艘無畏艦,四艘巡洋艦,還有兩艘驅逐艦,現在亞得裡亞海的奧匈帝國海軍主力不敢出來了,至於意大利人,他們是屬烏龜的,我們這裡就算把天捅下來了,塔蘭托的意大利艦隊也不敢出戰。可以說,一切形勢都有利於我們拿下羅得島,要是這樣還無法取得勝利,你我還是趁早脫下這身軍裝,回家種地去算了。」 「他媽的,想讓老子回家嗎?我才不想回去給人家戳著後脊樑罵呢!」馮少華走到正在掩護陸戰隊員衝鋒的一挺機槍面前,毫不客氣讓機槍射手退居二線,自己操起機槍,瞄準了正在向普辛索斯山奔逃的意大利人後背,狠狠扣動了扳機,爆豆的響聲中,一串子彈從距離那些人頭頂很高的地方掠過,不知鑽到什麼地方去了。馮少華就將槍口稍微壓低些,再次扣動扳機,這次有倆個意大利人倒在槍口下。 「馮旅長,您是旅長,不是下士機槍射手,現在局勢還沒危急到堂堂上校也要到第一線,操起機槍打擊敵人吧?」 馮少華將機槍還給站在身邊誠惶誠恐的機槍射手,站起來走到後面,嘴裡嘟囔著:「娘的,心裡不舒服,總有股子惡氣鬱結在心裡,發洩發洩。再不宣洩出去,我要發瘋了!說說看,除了那個好消息,還有什麼更好的消息?」 「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旅長大人,您好像不光在戰略上藐視了敵人,在戰術上同樣對敵人極為藐視啊,這可想不鬱悶都難了……至於其他消息,我不知是否該告訴你,不過你現在是登陸部隊總指揮,這消息早晚你是會知道的。」 「說吧,你這人就這點不好,總喜歡搞的神神秘秘,好像諸葛再世一樣,當然是妖諸葛。」 程明海沒理會馮少華的諷刺挖苦,看著後面海面上隱約的艦隊:「我剛才告訴你巡洋艦隊不是殲滅了敵人艦隊嗎?電報上特意提到一個烈士,姓方,叫什麼名字我忘了,不過既然特意提到,我想跟艦隊司令應該有那麼些關係。在這個電報過來沒多久,登船的時候旗艦發來電報,說是鑒於特瑞安達依然存在威脅艦隊的隱患,艦隊將在這些隱患徹底消除後——當然應該由在卡米偌斯海灘登陸的陸戰隊或者海航來完成——艦隊再對特瑞安達進行炮擊。因此,由於暫時難以對陸戰隊開闢新的戰場給予有效的火力支援,特此建議原定三營對羅得市發起的牽制性登陸計劃取消,讓三營也在現有的登陸場登陸,聽說陸戰旅的郝旅長已經同意這個計劃了。」 馮少華氣急而笑:「這倒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怎麼,上萬將士就在這不足五里寬的登陸場作戰嗎?讓敵人看到我們待在這無遮無掩的沙灘上,用炮火把我們活埋,他們才高興?!」 「老馮別生氣,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眼前我們是困難些,但困難中孕育著希望,只要把握住,勝利女神一定會向你伸出橄欖枝的。」 「說說看。海軍將領居然怕死……天下奇聞!」馮少華還是對取消牽制性登陸感到極為憤慨。 「局勢很清楚,敵人事先已經猜出我軍登陸地點,在登陸場上,他們的抵抗是極為頑強的,這對我們取得登陸作戰勝利,構成了極大障礙。就算開闢新的登陸場,我很懷疑,靠一個一小時走不了多少路的陸戰營,是否能順利完成將敵人力量分散的企圖,我很懷疑。相反,我認為這只會讓我們原本就不多的兵力更加分散,如四營在阿梵杜海灘的登陸戰,至少現在看,效果很差。三營就算拿下灘頭陣地,短時間內,他們也不會有太大作為,兩條腿又能跑多遠?敵人知道登陸後,隨便調集一些部隊,都能把他們堵死!但是,您應該知道,羅得島守軍不過一個師,加上雜七雜八部隊,不過兩萬出頭。在登陸之前,敵人的重點在羅得市,現在,他們將重心轉移到羅得島東西兩面海灘了,我們不光卡米偌斯海灘打的極為辛苦,阿梵杜海灘同樣如此,看來敵人主力已經不在羅得市,而是在這裡。」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九章 錦襜突騎(一) 「你的意思是說……」馮少華眼睛一亮,他猜出了程明海心思,手指著北方。 「不錯,碼頭正在趕建,我的意思是在這裡牽制敵人,以戰車集群配備一個乘座越野運輸車的陸戰營,不顧路上一切攔截,從卡米偌斯直插羅得市!將敵人指揮中樞徹底摘掉,沒了指揮中樞,再多的意大利人,也不過是沒有獅子領隊一群羊而已。」 程明海提出這個意見,不過是想用來試驗一下他那裝甲突擊的理論,按照程明海想法,軍隊之所以有戰鬥力,那都是因為在後方的指揮機關決定的。如同一個人,人所以會動,除了肌肉,起決定因素的就是神經,如果一個人神經癱瘓,他就是有再發達的肌肉,想要靠自己意志活動一下,那都是不可能的。而指揮機關就起了神經樞紐作用,如果將指揮機關打掉,一支軍隊再強大,他也不過是一群羊。以前戰爭是面對面的戰爭,想要襲擊指揮機關,機會基本沒有。 現在不同了,有了機動性能很強的戰車,可以讓戰車與乘座運輸車的步兵配合,不顧沿途騷擾,以最快速度穿插到敵人縱深,將敵人的一切神經給他斬斷,至於其他部隊,他們只要等裝甲部隊完成任務後,摘取勝利果實就是。這個理論一直存在於程明海腦海中,不過陸軍的東北虎重型戰車速度實在太慢,故障率又太高,用來進行遠程奔襲,恐怕沒到人家家門口,自己半道上先一輛輛拋了錨,給人家當戰利品。到了海軍陸戰隊,陸戰隊的這些輕巧的戰車,算是給程明海提供了一個演練自己構思的舞台。 馮少華大為興奮,這可比佔領普辛索斯山,將意大利人分割為南北兩集團,更合馮少華胃口,想想看,戰車集群如何順著陡峭的山梁,爬到山頂去?要去羅得市,卻只要沿著海灘走就是了,地形很平坦,適合戰車奔襲。這樣一來,原本輔助性質的戰車集群就要成為決定戰爭進展的主攻部隊了! 「地圖……把地圖給我拿過來!」馮少華急急奔到指揮戰車邊,沖裡面大聲吼道。不大一會兒工夫,在指揮戰車外的沙灘上,攤著的羅得島地圖邊,馮少華趴在上面,用手丈量著從卡米偌斯到羅得市的距離。 「……五十公里,以全速推進的話,兩個小時後既能抵達羅得市,敵人主力現在被牽制在普辛索斯山一帶,羅得市防禦必然鬆懈,大有可乘之機,成功把握還算很大。」 「是啊,成功機會是很大,不過郝將軍未必樂意他的部隊當配角,這風頭全讓你給搶了。」 「管他那麼多幹嘛?他是旅長,我也是旅長。現在我是這裡最高指揮官,一切自然我說了算!」馮少華站起來,對站在身邊的通信員道:「小胡,去,把焦營長給我找來!」 在前線正在指揮部隊作戰的焦大鵬趕了過來,沒多少時間,他就滿臉煙塵,看起來成了三國的張飛。穿了身不合體的士兵制服,衣服上被撕開了幾處口子,頭上校官大簷帽不知丟在什麼地方,現在腦袋上扣了一頂鋼盔。 馮少華驚異地看著焦大鵬:「中校,你怎麼這身打扮?」 焦大鵬聲音嘶啞:「咳,這頂鋼盔是衝鋒時候戴的,至於衣服,讓敵人炮彈炸的不知去向啦!」 「炮彈炸衣服沒炸著你的人?……怎麼,你光著膀子帶領部隊衝鋒嗎?」 焦大鵬乾笑兩聲:「我要不起個先鋒模範作用,那些混小子還不一個個找借口躲在下面?奶奶的,哪知道佔領山頭後,等我再去找擱在後面的衣服,卻見原地只有一個彈坑,衣服早已不知跑什麼地方去啦,這幫混蛋,害得我沒衣服穿了。」 「你感覺怎樣?」 「很好,已經把山頭拿下來了,和在曼登刻海灘登陸的部隊取得了聯繫,我們現在正把敵人趕進山裡去。」 「我不是問你的部隊,我是問你身體——看起來你很疲憊?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很累?」 焦大鵬咧嘴一笑,露出裡面潔白的牙齒,很是不屑道:「上校,您還關心這個啊?放心好了,咱陸戰隊哪一個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這點小戰鬥算得了什麼!別說才半天,就是打他十天八天,也不會有任何累的感覺!」 馮少華上下打量一番焦大鵬,焦大鵬在馮少華注視下,將身軀挺直,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際上他的眼睛裡已經布上血絲了,戰鬥時間雖然不長,可戰鬥極為激烈,精神高度緊張下,任何人都比平常更容易感到疲勞。馮少華默不作聲,等了半晌,開口道:「焦營長,我想交給你一個任務。你知道的,現在敵人將所有視線都集中在我們這裡,咱們登陸地點不是什麼防禦鬆懈的地方,而是敵人布下了重兵,戰鬥意志極為頑強的地區。」 「上校,這個您不說,我也明白。看起來敵人在這裡至少部署了四千部隊,人數比我們還多!」 「不光我們這裡,聽聲音,普辛索斯山後面的阿梵杜海灘那邊也打的很苦,看樣子那裡的敵人也不少。現在,我們已經打開通往普辛索斯山的大門,我們知道,敵人也知道,只要佔領了普辛索斯山,羅得島將被我們攔腰切成兩段,在海空支援下,我們可以慢慢地將敵人分割蠶食。所以,普辛索斯山乃我之必攻,敵之必守之地,這個你明白嗎?」 「明白!您是不是讓我率領我們營,去拿下普辛索斯山?」 「不不不……拿下普辛索斯山並不重要。」焦大鵬一時愣住了,剛才馮旅長還在大談特談普辛索斯山對中國軍隊的重要性,現在他的話說完還沒兩秒鐘,又說普辛索斯山並不重要了。馮少華詭異地一笑,手指著地圖最北面那個角落:「重要的是拿下這裡!」 「羅得市?」 「對!」馮少華很是激動,在羅得市重重捶了一拳:「我的主力戰車部隊馬上就要登陸,你也看出來了,我那些戰車連一道沙堤都翻不過去,又怎麼可能爬到普辛索斯山頂?讓戰車部隊支援你們攻佔普辛索斯山,這愚蠢透頂,也不現實。既然如此,我打算(明明是程明海的想法,跑到馮少華這裡,連聲謝謝也不說,就成他的了)集中全部戰車,沿著環島公路全速插向羅得市!戰車前面開路,後面是搭乘運輸車的陸戰隊將士,用不著管路上會遇到什麼阻截,只要全速衝過去就是。那裡是敵人的老巢,指揮機關全在那裡,一個人,要是沒了頭,會是什麼樣子?明白了嗎?」 和馮少華剛聽到程明海的建議一樣,年輕的陸戰隊中校焦大鵬營長聽了馮少華講解後,眼睛盯著地圖,從慢慢沉重起來的呼吸聲,可以看出他是越看越激動。 焦大鵬還很年輕,頭腦裡沒那麼多條條框框,作為陸戰隊員,勇於冒險永遠是他們第一信條,馮少華的建議雖然看起來極為冒險,但這又和陸戰隊的精神相吻合,焦大鵬緊握拳頭重重捶擊一下,斬釘截鐵道:「可以!就讓我們營跟在戰車後面干他一下子,把敵人腦殼擰下來當球踢!奶奶的,居然把我們營壓在這裡好苦,也該我們威風一把了!」 汽笛聲中,一輛貂式中型戰車離開了駁船,極為危險地駛上沙灘。 馮少華將地圖收起來:「既然如此,戰車集群就由我來指揮,讓我們倆密切……怎麼回事老程?」馮少華還沒說完,程明海拽了下他衣角,馮少華轉過身關切地詢問。對馮少華來說,這個程明海腦子很好使,總是有著各種各樣希奇古怪但又具有操作性的東西。 「旅長,向羅得市突擊的戰車集群還是由我來指揮吧,在郝旅長上來之前,這裡您是最高指揮員,您必須在灘頭負責總的局勢控制,不然部隊協調由誰來幹?要想戰車部隊突擊順利,這裡攻打普辛索斯山的行動就必須加大力度,其他人可都沒您那麼高的威望啊。」 馮少華細細盯著程明海,突然開口道:「你怕我將主要功勞搶走嗎?」 程明海臉上表情極為憤慨,但看樣子,他強壓下滿腹不滿,耐心道:「戰車集群可是您的部隊,取得功勞屬於裝甲旅與它的旅長馮少華上校,跟我這個顧問何干?!」 「我不是這個意思,明海兄誤會了。」馮少華急忙解釋,不過看程明海的臉色,他知道自己一個處理不好,恐怕這個得力的顧問就要跟自己「拜拜」了。「明海兄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覺得這種突擊太危險,不想讓我這當旅長的置身危險境地中,這心嘛,是好心。」 「為了安全,旅長當然不應跟隨偏師深入敵境,但指揮這裡部隊,對旅長您來說,更加重要。」 馮少華看了眼北面,不由哀歎一聲,他也知道,程明海說的完全是事實,他這個指揮官哪有放下大部隊不管,自己當敢死隊去的道理?看來這次突擊是跟他馮少華沒緣了。當然,要是成功,事後人們自然會說下這個決心的是馮少華上校(或許就是少將了),功勞屬於馮旅長。要是失敗了呢?那當然是作為裝甲旅顧問的程明海中校瞎建議,馮旅長不過是沒有經驗,太相信顧問了。責任雖然有一些,但也沒嚴重到把職務一擼到底那麼壞。 「既然如此,裝甲旅就拜託明海兄了。我相信,只要明海兄出馬,那一定是馬到成功!」馮少華在程明海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表現出他對程明海寄予了多麼大的期望:「明海兄你看要想取得勝利,還需要什麼?沒關係,儘管說好了,兄弟一定盡量配合。」 程明海沒看馮少華,轉頭問焦大鵬:「焦營長,你們營現在還有多少迫擊炮?」 焦大鵬老實回答道:「全營原有八門60迫,六門82迫,不過登陸時損失了一門82迫,剛才戰鬥時又損失了兩門60迫。」 「那麼就是說還有六門60迫擊炮,五門82迫擊炮了。」程明海看著馮少華請示道:「馮旅長,那些75步兵炮威力是大,不過攜帶太不方便,我的意思是,讓焦營長帶上這些迫擊炮,再帶足彈藥就行。這些在戰鬥中或許用得著。」 馮少華很是慷慨:「沒問題,只要你老兄提出來要求,兄弟沒有不贊同的。」 「我還希望在運輸車車幫處安裝上鋼板,工兵用的鋼板,不要求很厚,太厚份量很重,運輸車安裝了鋼板裝不了人,我的要求是,能防流彈和手榴彈破片就成。萬一路上有人朝汽車開槍,這種鋼板能給戰士提供必要幫助。旅長你是知道的,戰車本身擁有裝甲,別說步槍,小口徑的火炮也未必能要戰車裡戰士的性命,可汽車就不成了,那些木頭車幫只能讓戰士不從車裡翻出去,萬一有子彈或手榴彈破片飛上去,一點保護作用也不會起到。而人,永遠是最值得保護的。」 「是這樣。」馮少華托著下巴看著正在從駁輪上卸下來的汽車:「這個你應該找管後勤的,不過這裡一片混亂,那些肥腸大耳的傢伙天曉得躲在什麼地方!焦營長,這關係到你和你的部下生命安全,我看還是你自己去辦好了。」 「這個我現在就去辦,馮旅長,我去安排部隊,順便跟二營長說一聲,讓他接替我的部隊繼續進攻普辛索斯山。」 看著焦大鵬興致很高,去找他的部隊與剛登陸的陸戰旅二營營長,要將攻佔普辛索斯山這項「光榮並且神聖」的使命,發揚風格謙讓給陸戰旅二營。馮少華看焦大鵬走遠,轉過頭刻意壓低了聲音:「明海兄,你看我的裝甲旅是否該搞些安裝了鋼板的運輸車?戰車前面開路,那些運輸車跟在後面,拉著步兵上敵人陣地,等到了陣地,車幫搖下去——哦不,應該是打開後門,戰士們這才離開汽車,操起武器投入戰鬥。你知道,步兵從出發陣地運動到敵人陣地前沿,那是需要付出很大犧牲的,一般來說,一場戰爭進攻方最主要傷亡都出自向敵人陣地移動的過程中,真正交上手了,這時候傷亡反而沒那麼顯著。如果我的戰士都乘上不怕流彈和手榴彈破片的這種裝甲化汽車,嗯,就叫裝甲車好了,那麼在登上敵人陣地之前,戰士們的傷亡將小的可以忽略不記!再加上可以用步兵兩條腿永遠達不到的速度運動,這樣一個營,我可以當一個團運用!……天!我不會是在做夢吧?」馮少華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真要這樣,整個戰爭形勢都要改變了。 「不,您沒有做夢,事實就是如此,這也正是我這些天一直考慮的問題。光戰車突擊,這是沒有用的,佔領陣地不能靠戰車,只能是步兵,但是,步兵的推進速度又趕不上戰車,只能造成降低戰車速度,使戰車的突擊能力大為降低。若想最大化發揮戰車威力,只能讓步兵乘車跟隨戰車作戰。這次我們先在羅得島試驗一下吧,看看這個計劃是否可行。」 「可行,一定可行!」馮少華又有些遺憾:「可惜這裡必須有人照應著,不然我應該親自帶領部隊突進,看看敵人如何面對這種鋼鐵衝擊,遺憾,實在是太遺憾了。」 程明海笑笑,淡淡說道:「馮旅長,您是裝甲旅旅長,這次不過是試驗而已,如果可行,以後您自有大把機會指揮部隊突擊敵人,我現在只擔心我們戰車部隊車況性能,萬一戰車在路上都拋錨了,談什麼突擊那都是不現實的。」 「戰車嗎?請相信我們海軍陸戰隊的戰車吧,這些戰車可是比陸軍那種烏龜車可靠多了!」 還沒到中午就開始準備裝甲部隊突擊,一直到天空繁星點點,雖然裝甲旅的馮旅長與陸戰旅一營焦營長對這種攻擊抱有極大的興趣,隨著第三批部隊登上羅得島的陸戰旅郝旅長開頭對這種突擊沒什麼興趣,他出自本能的厭惡這種裝甲旅為主導的攻勢,可是在見到他那精銳的海軍陸戰隊員攻擊普辛索斯山時,付出極大代價,卻無法將山頭拿下來,郝旅長對這次突擊的態度也有了微妙的轉變——能讓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陸戰隊員少損失幾個人,任何看上去千奇百怪的計劃也是可以試試的——準備工作在迅速、片刻不停地、十分周密地進行著,但是,該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多,工作一直都沒準備好。 午後,空中偵察到的從卡拉蒙臘斯出動的一營意大利步兵出現在利威蒂亞地區,這時候遠征軍陸戰隊已經在卡米偌斯海灘站穩了腳跟,二營不過出動一個陸戰連,對進攻的敵人發起一次反擊,卡拉蒙臘斯出來的這個營很快作鳥獸散,撒開腳丫逃的連以精銳著稱的陸戰隊官兵都追不上。 和一觸就潰的卡拉蒙臘斯援軍相比,普辛索斯山的意大利軍隊抵抗就頑強多了,遠征軍陸戰旅第一、二營先後發起五次進攻,每次只沖了一半,就因為敵人火力太兇猛,為了避免無謂傷亡,不得不撤下去,天黑前到達的第三營原本不信邪,非要乘天還沒黑,嘗試一下這塊石頭到底有多硬,嘗試的後果自然嚴重,在犧牲了十七名陸戰隊員,負傷三十六人之後,第三營以轉進到海灘為攻勢畫上一個很不圓滿的分隔符號。三營的失利,也是陸戰旅郝旅長對裝甲旅馮旅長的戰車突擊羅得市不再那麼抵制的主要原因。 登上羅得島卡米偌斯-曼登刻海灘的陸戰隊將士,不管他出自裝甲旅還是陸戰旅,也不管他是運輸艦上人員,還是工兵人員,對馮旅長的計劃都給予了極大熱忱,所有人都有種躍躍欲試的渴望,軍事條例中關於戰鬥時必須嚴守秘密的規定,在羅得島上遠征軍部隊中不但沒有得到執行,恰恰相反,這個計劃搞的人盡皆知,每個人都在談論著這種可以跟閃電媲美的進攻,至於進攻是否能成功,好像大家誰也不擔心這一點,正如他們從不認為會存在中國成為戰敗國這種可能性。 進攻需要的戰車很好解決,到天黑的時候,戰車第一連還擁有九輛海狸式兩棲戰車,一輛指揮戰車——落在阿里米亞島的那兩輛無法發動的戰車終於修好並且由駁船送到曼登刻海灘,至於卡米偌斯海灘上三輛被鋼絲纏住的戰車,在海灘不再受到敵人威脅後,工兵總算將纏著他們的鋼絲從履帶、傳動齒輪上取了出來,在更換部件後,這三輛戰車還能繼續跑——戰車第二、三連的二十輛貂式中型戰車,兩輛指揮戰車全集結在利威蒂亞地區,為了嚇唬人,三輛指揮戰車上還插了一截塗上金屬漆的木棍,遠遠看,就好像一輛裝了57榴彈炮的貂II式中型戰車。 和戰車比較起來,程明海需要的改裝後的運輸車,成了老大難。拉炮用的汽車不少,工兵運送上島的鋼板數量也足夠,可第一輛改裝的汽車就以失敗而告終:選的鋼板太重,車輛底盤吃不住勁,沒開輪胎就爆胎了。嘗試了不少型號,終於選出不那麼重的鋼板,可那些鋼板搭在車幫上,汽車還沒開幾米,慣性作用下,鋼板掉了下來。幸好當時車廂裡沒人,不然非給壓死不可。 於是又得想辦法將鋼板與汽車焊接在一起,整塊一焊接,老毛病又出來了,選擇的鋼板還是超重。子彈、手榴彈破片是能防,但汽車頂著這個鐵盒子根本開不動,這樣的運輸車,跟沒有也沒太大區別。 天快黑了,在大家一致努力下,第一輛全裝甲汽車終於在卡米偌斯海灘誕生。改換了輪胎的汽車不光頂著個鐵盒子能以每小時十五公里的速度在沙灘上跑,鐵盒子裡還能運送五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不過這樣的鐵盒子,皮實在太薄,機槍是防不住了,步槍稍微近一些,那也是一打一個眼。只是戰爭需要,雖然有種種不如意之處,能改裝出這種裝甲汽車來,這已經很讓大家滿意了。要不是汽車在沒有路的山上無法行駛,郝少將還真想嘗試下用裝甲汽車進攻普辛索斯山。 ※※※ 逃離羅得島(摘自約翰尼斯。埃爾溫。尤金。隆美爾的《裝甲兵,前進——世界大戰回憶錄》) 羅得島的戰鬥在意料之中,愛琴海活動頻繁的中國艦隊,常常光臨羅得島上空的偵察飛艇,巡邏軍艦發現的中國潛艇,突然沉寂下來的無線電活動,這些都證明中國人就要動手。在與尊敬的埃米利奧。德。博諾將軍交談後,更加深了我對中國人即將發起的進攻觀點。德。博諾將軍也認同此點。很遺憾,柏林、羅馬、維也納並不認同這一點,鑒於羅得島緊張的形勢,德。博諾將軍屢次向羅馬發電,請求增加部隊,做好抗擊登陸準備,他的電報石沉大海。到戰鬥爆發時,島上還是只有一個戰前就部署在這裡的不滿員的步兵師,除此以外,沒有增加一名士兵。(中文譯者註:隆美爾此處顯然記憶有誤,按照戰後意大利文件,在羅得島戰役前,羅馬將分散於各島的第50雷吉納師集中在羅得島,同時在原有的第35軍屬海岸炮兵團、第35海岸炮兵群基礎上,又新補充了多德卡尼斯要塞區炮兵團、第56軍屬炮兵團、第16高射炮營,摩托魚雷艇大隊,戰鬥機一個中隊,全島守軍從1915年初的三千人,增加到一萬九千人。) 進入四月,中國人的偵察飛艇來的更勤了,島上不明電波活動開始頻繁,德。博諾將軍雖然組織數次搜捕,但從未抓捕到一名隱藏起來的間諜。羅得市要塞區司令部氣氛越來越緊張,要塞區司令格拉齊亞尼上校天天到各陣地視察,他整天喋喋不休說「中國人就要登陸了」。沒錯,中國人就要登陸了,自從土耳其退出戰爭後,咄咄逼人的中國人在取得了拉塔基亞作為地中海基地後,他們那支訓練有術,從不為兵員煩惱的軍隊,可以將捏緊的拳頭打在地中海沿岸任何他們想打擊的地方,但又有什麼地方比羅得島更合適?要是有人對貪得無厭的中國人心存幻想,認為亞洲人不會對歐洲大陸發起真正的進攻,那麼,到了四月十一日,這些人的幻想被徹底打破了。 戰鬥之勝負,在交火之前,就由軍需部隊決定了。在失去制海權後,孤懸大陸之外的羅得島無法取得所需的物資補給,而中國人卻能源源不斷取得他們想要的一切,武器、彈藥、燃料、食物、帳篷、器材、水。沒有什麼會讓中國人感覺頭痛,而對我們,這卻剛好相反。燃油極為短缺,事實上連讓摩托魚雷艇大隊所有魚雷艇橫渡愛琴海,抵達盟國海港的柴油都沒有。德。博諾將軍雖然為了得到更多的補給而懇切請求,據理力爭,甚至大發雷霆,但他所做的一切最終毫無效果,缺少燃油的惡果在以後的戰鬥中體現出來,關於這點,我在後面還會重點講述。 四月十一日早上七點三十分,阿里米亞島遭遇中國飛機野蠻的轟炸,有著上千年歷史的古城堡在現代化武器面前,被摧毀了(中文譯者註:此處被刪幾百字,隆美爾以西方殖民者立場看待偉大的中華民族解放被壓迫、奴役民族戰爭,文明之間差異,使得本文作者隆美爾無法理解己所不欲毋施於人。西方殖民者在資本原始積累過程中,毀滅了無數文明,隆美爾先生不光不為此感到遺憾,相反,他卻用讚賞的口吻,認為這是先進文明對落後文明的改造。)中國飛機空襲科瑞摩斯特機場時,我正陪著從柏林趕過來的戈培爾記者參觀普辛索斯高地,在島上親眼目睹了一場空戰,當中國飛機被擊落時,周圍陣地上傳來陣陣歡呼聲,當我們的戰鬥機被擊中,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為飛行員祈禱,上帝保佑他們平安返回。或許是萬能的上帝聽到了他的僕人的禱告,一名被擊落的意大利飛行員降落在普辛索斯高地,很快,他被熱情的士兵帶到指揮所,出人意料,我和這名飛行員在柏林曾經有過短暫的接觸,鄧南遮,(不錯,就是說:「我不是意大利最偉大的詩人,我是世界最偉大的詩人」,尊敬的鄧南遮先生),自從羅得島危機越來越明顯後,他想體會當年抗擊土耳其人攻擊那聖約翰騎士的精神,以萌發國民愛國主義的激情,志願到羅得島當飛行員。我和尊敬的鄧南遮先生用擁抱表達雙方激動的心情,在這種場合意外相遇,要知道,在戰場上能與相識的人見面,這是多麼令人高興啊! ……中國人將打擊目標放在阿里米亞島,這出乎所有人意料,飛機是從西北方向飛來的,西海岸承受的中國艦隊炮火遠比東海岸更猛烈……阿里米亞島在上午失守,騰出手來的中國艦隊對羅得島上機場、炮兵陣地、海灘、高地進行了猛烈轟炸,其中以普辛索斯高地西部的卡米偌斯海灘承受了更大打擊。很明顯,中國人將在第二天天亮後發起登陸作戰,而登陸地點將選在卡米偌斯海灘,為此,我建議德。博諾將軍從沒有遭遇攻擊的羅得市抽調部分兵力增援卡米偌斯海灘,尤其要重視普辛索斯高地。我認為,萬一普辛索斯高地失守,中國人將把羅得島從中切斷,這對以後作戰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嚴重後果,很榮幸,德。博諾將軍在仔細聆聽後,全面接受了我的意見…… ……戰鬥極為激烈,作為觀察員,面對海灘上到處追壓盟友的中國戰車,我親自操縱一門45毫米高射炮,將一輛快要衝上陣地的中國戰車擊毀。但是中國人實在太多,他們以人海戰術不停地對我方陣地發起衝擊,最後我和駐守在卡米偌斯海灘的步兵連,戰鬥到最後,在給予了中國人沉重打擊,終因實力懸殊放棄了陣地,撤退到普辛索斯高地,與高地守軍會合,頑強抵抗中國人的人海戰術。戰鬥中,我親眼看到路易吉。裡佐海軍上尉指揮MAS-15摩托魚雷艇對東海岸外的中國艦隊進行了殊死攻擊,一艘戰列艦被魚雷擊中,沖天的海浪足有數百英尺,場面蔚為壯觀…… ……太陽落山前,中國人對普辛索斯高地又發起一輪更瘋狂的攻擊,戰地上的火炮炮管因為過量發射炮彈,已經打得通紅,炮手們只好朝炮管撒尿,給它降溫,膛線磨損的十分嚴重,炮彈射程大為縮短。多處機槍陣地在中國人極為猛烈的炮火下被摧毀,不少陣地已經戰至最後一人。為了打退無窮無盡的中國人瘋狂進攻,高地上所有人全投入了戰鬥,我和我的副手瓦爾特。烏布利希、戈培爾記者組成了一個小組,操縱一挺機槍守在指揮所門口,在中國人進攻被打退後,我們面前堆積的彈殼快要把人吞沒。 夜晚,搭乘馬車返回羅得市後,我和羅得市要塞區司令格拉齊亞尼上校進行了坦率的交流。中國人的進攻給我和上校留下了深刻印象,上千門大炮密集發射,炮彈下雨一樣傾瀉而下,密密麻麻的步兵緩慢卻又堅定地穿越開闊地,奪取前沿陣地,雖然沒有想像力,卻靠兵力密集,緊緊咬住不放。中國人佔有兵力、炮彈和鋼鐵上的優勢,用不著使用巧計,他們的實力足以讓他們堂堂正正取得勝利。我們的軍隊雖然隱蔽在全線深固的戰壕裡,頑強抗擊,一再擊敗中國人奪取陣地的野心,但匱乏的彈藥,過少的兵力,卻讓我們無法取得戰爭的勝利。在一番交流之後,我和格拉齊亞尼上校得出同樣的結論,為了能更好的戰鬥,我們不得不將全部部隊收縮回羅得市要塞區。 ……和德。博諾將軍的會談是讓人失望的。德。博諾將軍被白天可憐的阻擊戰勝利所迷惑,沒有看到我們面對的危險,雖然我一再向德。博諾將軍建議放棄各處陣地,全軍撤退回羅得市要塞區,這樣才能堅持的更長久。但德。博諾將軍卻信心十足認為自己有能力將中國人趕下海去,為此他認為部隊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堅守陣地,決不後退一步,一直到敵人疲憊,部隊再發起反攻。天亮的時候,我很失望地告別了德。博諾將軍,改變戰爭的最後一線希望因為德。博諾將軍的固執而失去。(中文譯者註:事實證明,隆美爾的計劃並沒有高明到哪裡去,以後無數次戰役證明,如德。博諾將軍當時放棄普辛索斯山,意大利軍隊將在撤退是一潰千里,在英勇無畏的中國軍人追擊下,還沒撤到羅得市,羅得島的意大利軍隊將不復存在。隆美爾先生在這裡過高地估計了意大利軍隊的戰鬥意志,同時他又故意貶低中國軍隊進攻能力。) ……聽到中國人的戰車突然出現在克裡蒂卡,正從克裡蒂卡向羅得市衝過來。我從住所奔出,站在屋頂眺望南方。局勢已經無法挽回,沙灘上、果園中,成群的戰車排著密集隊型一邊發射機槍子彈,一邊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猛衝,步槍、機槍子彈徒勞地打在戰車上,除了敲出一個個響聲,一點用場也沒有,一門37毫米火炮剛發射一發炮彈,馬上招來幾十發榴霰彈,炮兵渾身是血倒了下來。 在戰車後面,還跟了上百輛安裝了鋼板的汽車,子彈對汽車沒有任何效果,汽車頂上架著的機槍卻把任何試圖靠近他們的意大利士兵一個個打死。大地在顫抖,隆隆聲中夾雜著機槍與火炮開火聲,火炮被履帶碾壓成了廢物,東線讓人膽顫的機槍陣地被戰車抵近一炮轟飛,提供隱蔽的戰壕,在戰車衝上來,沿著戰壕掃射中,成了士兵們的墳墓。衝上陣地的安裝了鋼板的汽車裡跳出無數的中國人,他們穿著膠底鞋,舉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發出嚇人的尖叫將沒有打死的意大利士兵趕出陣地,在添平戰壕後,又乘坐汽車跟著戰車繼續向羅得市挺進。面對席捲過來的鋼鐵洪流,意大利軍隊崩潰了,他們喪失了鬥志,拋棄武器,遺棄各種物資四散逃跑。 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這支鋼鐵怪獸。意大利人已經喪失了抵抗決心,雖然羅得市還有堅固的要塞。不大一會兒工夫,中國人的戰車已經衝進了市區,在伊波頓大道上,我和要塞區司令格拉齊亞尼上校相遇,上校讓突然降臨的戰鬥嚇得索索發抖,據他所說,中國人已經佔領了要塞司令部——諸侯城堡,現在正沿著伊波頓大道向碼頭衝擊。果然,說話的工夫我們面前出現了中國人的貂式戰車,一隊隊中國士兵跟在戰車後面,好像遊行一樣向我們走過來。 在裝甲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的,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乘中國人還沒有抵達碼頭,趕快乘船離開這裡……戈培爾先生與和他一起到羅得島,但自從戰鬥爆發後,一直躲在最安全城堡裡瑟瑟發抖的台爾曼先生從旅館裡逃了出來,台爾曼先生手裡還提著大箱行李,一輛中國戰車出現在拐角處,台爾曼先生或許是被戰車嚇掉了魂,行李掉落下來散了一地。台爾曼看著戰車,又看看地上他那在羅得島上收購的陶器、刺繡、壁毯、手提包、金銀飾物,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捨棄這些馬上就走。中國人的戰車停下來,炮塔咯噠咯噠轉動,將火炮指向台爾曼先生。這時候戈培爾先生雖然已經離開台爾曼幾步遠,見台爾曼沒有跟上來,又奮不顧身跑了回去,一腳將地上的行李踢開,拉著台爾曼向碼頭跑,在他剛拐過街角時,中國人開炮了,一發炮彈落在距離戈培爾不遠的地方,勇敢的戈培爾先生倒在血泊中,至於台爾曼,這個赤色分子,卻毫髮無損逃了出來。如果戈培爾知道以後台爾曼會如何煽動那些國家蛀蟲瘋狂對德國發起邪惡的攻擊,相信他一定後悔自己救了這麼一個人。(中文譯者註:反動的容克集團雖然也自稱自己信仰民主,但從隆美爾先生對台爾曼惡毒的攻擊,可以看出容克集團所謂的民主是多麼虛偽,他們自稱不干涉國家政治,又是多麼蒼白無力、謊話連篇。此處對隆美爾的敘述,我們沒有進行任何改動,希望廣大讀者能批判地看待這些內容。) ……意大利軍隊喪失了戰鬥力。趕到港口後,海港已經亂成一團,所有能開的輪船、帆船帶著一些人已經駛離碼頭,潰退至此的士兵與從家中逃出來的當地居民聚集在碼頭上,衝著那些離去的船隻大喊大叫,卻沒有任何一艘船敢於回來把他們帶走,雖然那些船上實在沒裝多少人。 我和副手瓦爾特。烏布利希少尉到處找船,外面中國人的戰車履帶碾壓街道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面對後面追兵,我卻毫無能力,危急關頭,人群中有人喊住了我。朱塞佩。阿翁佐中尉,MAS-21摩托魚雷艇的艇長,在要塞區司令舉辦的雞尾酒會上,我曾經與他見過一面,劫中相逢,自是感慨萬分。中尉告訴我,他是奉要塞區司令格拉齊亞尼上校命令前來尋找我,帶我離開這馬上就要變成地獄的地方…… ……在MAS-15摩托魚雷艇上,我很高興與一些老熟人再次見面,這些人有要塞區司令格拉齊亞尼上校、摩托魚雷艇大隊副大隊長路易吉。裡佐海軍上尉、著名的意大利愛國者鄧南遮先生。除了這些熟人,還有羅得市市長、格拉齊亞尼上校的副官、其他幾艘摩托魚雷艇艇長,就這麼些人。摩托魚雷艇大隊大隊長(恕我忘記大隊長的姓名)說是在災難面前,作為主官,他要主持無法撤退人員的投降儀式,至於其他摩托魚雷艇,因為沒有油(所有的油都提供給MAS-21摩托魚雷艇),只能將她們沉沒。摩托魚雷艇在戰鬥中擊沉了中國人的戰列艦,可想而知,對摩托魚雷艇大隊投降人員,等待他們的會是怎樣命運。但大隊長卻固執地認為主持投降儀式必須由他來承擔,雖然固執,卻不能不讓人欽佩。(中文譯者註:中國是禮儀之邦,對放下武器的敵人,中國人從來都是以禮相待,隆美爾先生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從這裡也能看出,德國人給予俘虜的是怎樣一種待遇!) 摩托魚雷艇不大,上面乘坐不了多少人,我只好坐在魚雷發射管上,在戰鬥中瞎了一隻眼的鄧南遮先生坐在另外一邊魚雷發射管。離開港口後,MAS-21摩托魚雷艇向西方的基克拉迪群島高速駛去,燃起了火光的羅得市在我們身後漸漸消失,艇上所有人望著陷入地獄的羅得市,默不作聲。 午後,在距離羅得市三十海里的洋面上,遠處出現一支龐大的艦隊。附近海面並沒有同盟國艦隊,這是中國地中海艦隊。用肉眼可以看出,艦隊擁有十艘以上戰列艦,十艘左右巡洋艦,還有幾十艘驅逐艦。驅逐艦全名叫「魚雷艇驅逐艦」,當看到中國人浩浩蕩蕩龐大無比的艦隊,魚雷艇上所有人都對逃脫出去不抱什麼希望。要知道,驅逐艦的速度比意大利海軍中最快的摩托魚雷艇還要快!白天想從驅逐艦手中逃離,這幾乎沒有希望,現在中國人的艦隊已經發現了我們乘坐的魚雷艇,一艘驅逐艦正全速趕來。人們只能祈禱,祈求上帝出現奇跡。 不可能出現的奇跡卻出現了,在那艘驅逐艦距離我們只有三海里時,不知發生什麼事情,她居然掉頭返回艦隊。和中國人艦隊驚險地遭遇後,我們終於逃離了羅得島。(中文譯者註:膽小鬼、懦夫方伯謙!他竟然以保護戰列艦比消滅敵人更重要為理由,眼睜睜看著敵人軍艦逃離,卻不開火,不光自己不開火,還禁止其他軍艦開火。對這種背叛行為,軍法不容,國法不容!) 羅得島的戰鬥放在整個戰爭中,規模並不算很大,戰鬥也沒那麼激烈,至於持續時間更不太長,但是這場戰鬥卻體現出未來戰爭的趨勢。不錯,那就是裝甲兵突擊,昨天晚上他們還在五十公里外的普辛索斯高地與意大利軍隊對峙,不過一個晚上,步兵乘坐有裝甲保護的汽車,在戰車掩護下,不在沿途那些據點做太多停留,以閃電速度突進到羅得市,將意大利軍隊在羅得島的指揮系統徹底打掉。羅得市失陷後,正在堅固的普辛索斯高地浴血抵抗的意大利軍隊失去了抵抗價值,他們的英勇作戰,全被證明是徒勞的。從羅得島之戰可以看出,以後的戰爭將不糾纏與第一線纏鬥,戰車、裝甲汽車結合成強大的拳頭,出敵意料穿越敵人薄弱之處,向敵人後方重要的指揮、交通、後勤樞紐突進,誰能達到這一點,誰就能取得戰爭的勝利。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九章 錦襜突騎(二) 夜晚海上的遠征軍艦隊、阿里米亞島上遠程炮兵部隊與設在曼登刻海灘上的陸戰旅炮兵營,將大量的炮彈傾瀉到敵人陣地上。天空此起彼伏著一顆顆照明彈,在卡米偌斯海灘上,遠征軍海軍陸戰隊體現出了中國所具有的強大的戰爭潛力——沙灘上到處都是汽車,無數的工兵將一張張鋼板搬到汽車旁邊,在起重機與電焊機幫助下,把一輛輛沒有武裝的敞蓬汽車改裝成拖了個烏龜殼的裝甲汽車。 普辛索斯山後的東方天空露出了一抹魚肚白,曳光彈好像倒飛的流星,朝黑濛濛的山頂飛去,消失在黑暗中,時不時有一兩發炮彈拖著長長的煙跡,落在山上,紅光一閃,雷聲滾滾。 「準備好了嗎?」 焦大鵬很是興奮點了點頭:「好了,陸戰旅第一營一連、二連已經上車,我將親自帶領他們抓大魚去。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奶奶的,這次非給意大利渾蛋好看不可!」 程明海走到「裝甲車」面前,一輛接著一輛,就著微弱的光線,仔細看著這些從他腦子裡跑出來的鋼鐵怪物。百來輛安裝了薄鋼板的汽車跟在戰車後面,在沙灘上排成了整齊的方陣,就跟閱兵式一樣,不管從什麼角度看去,都那麼直——看起來雖然是花架子,可有時候這種花架子也能體現出一支部隊所具有的高昂士氣。——裝甲車頂上的鋼板現在向兩旁打開,陸戰隊員分列兩旁,在每輛汽車頂上還架著一挺陸戰隊特有的1912甲式輕型機關鎗。百來挺機槍,這根本不是一個營列裝數字,相信為了讓每輛汽車都有挺機槍,焦大鵬將整個旅都搜刮一空了。 跟著程明海檢查裝甲汽車的焦大鵬有些遺憾地歎息道:「可惜時間太倉促,鋼板有限,沒法將每輛汽車都改裝,這麼長時間準備下來,只改裝了這麼點,不然我非把全營都帶上不可。」 「夠了,有兩個連足夠了。我們需要的不是部隊數量,數量固然重要,但時間更重要!一支機動靈活的部隊,就算數量不多,那也是可以擊敗一支看起來龐大無比,卻缺乏機動力的軍隊,這在歷史上早就證明了無數次。雖然站在中國人立場上,對那些遊牧民族我從來就沒什麼好感,但不能不承認,他們的作戰方式實在是一門藝術,精緻的戰爭藝術。」程明海拍了拍面前加固了鋼板的車幫,看著還沒油漆,在黎明到來前,星光灑在鋼板上,反射出淡淡的冷光。 「速度,出其不意,再加上良好的防護,這就是我們勝利保障,不是嗎?」 「中校您確信我們肯定能取得勝利?」 心潮澎湃的焦大鵬在期盼了一整天後,臨近出發,他卻對未知的命運感到擔憂了。部隊和地方不同,等級森嚴的部隊上下級、平級之間的稱謂是很嚴格的,決沒有上級為了表示對下級的尊敬,稱其為「您」的,同樣,下級要是稱上級為「你」,這個下級前途也就無亮了。雖然倆人同為中校,而他焦大鵬是陸戰營中校營長,程明海不過是陸戰隊裝甲旅中校顧問(當官不帶長,放屁也不響。這個是部隊潛規則),焦大鵬在這裡用了「您」而不是「你」,這本身就不同尋常。 程明海爽朗地一笑,充滿自信地在加裝了鋼板的汽車車幫上拍了拍,金屬回聲在他耳中彷彿悅耳的音樂:「放心,您就等著鮮花和掌聲迎接您吧!」 話是這樣說,可程明海自己心中也沒多少底。這種搭乘汽車跟隨戰車出擊,以前從沒有戰例可以供人參考,一切都只存在程明海腦海裡無數遍的演算,換句話說,他是第一個吃螃蟹的。效果是好還是不好,在沒有最後分出勝負前,誰也不知道。 程明海望著北方漆黑的天空,很有風度伸出了手,卻不見五指(沒那麼黑暗,只是他帶了手套),乾脆道:「出發吧,注意跟隨戰車部隊,不要落下太遠,也不要衝到戰車前面去,你們這些汽車雖然有鋼板保護,可防護和火力畢竟趕不上專門為了突擊研製出的戰車……我在前面二連指揮戰車,焦營長要有什麼事情,可以通過無線電和我聯繫,保重,讓我們在羅得市裡歡慶勝利吧!」說著程明海摘下手套,向焦大鵬伸出了手。 「一切都仰仗程中校了。」倆人右手緊緊一握,彼此注視著對方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放開後向對方莊重地行過軍禮。 用來安裝鋼板的工地,早已熄滅了所有燈光,東邊天空泛白,西方的天際卻還陷入黑暗中。一群校官站在卡米偌斯海灘沙堤上,默默注視著停在下面浩大的鋼鐵方陣。 「打開車燈……前進!」 一輛接著一輛戰車突然打開了前大燈。部隊出發選擇在黎明時分,這時候天還沒有亮,和白天不同,車與車之間如何跟隨是個大問題,經過探討後,大家一致認同焦大鵬提出的建議:打開所有的車燈,就這麼大搖大擺闖過去。雪亮的燈光刺破前方,在戰車後面的汽車也打開他們大燈,照在前面的戰車上,沙灘一時一片光明,只見一名名戰士將頭探出打開的頂蓋外,目視著沙堤方向,隆隆聲中,最前面的戰車開動了,大地在顫抖,整個方陣緩慢卻又堅定地向北方前進,沙堤上所有軍官面對下面開拔的部隊,舉起右臂行軍禮,久久沒有放下。 駛出卡米偌斯海灘沒多遠,前面就是敵人戰壕,沖在部隊最前面的程明海通過觀察口,看到一群群意大利士兵正爭先恐後跳入戰壕——上百輛戰車與汽車開動,在這狹小的地方,那氣勢還是十足的。大老遠地面的震動就足以驚醒睡夢中的意大利士兵。 「放音樂!」 指揮戰車中乘員急忙將準備好的電唱機打開,不大一會的工夫,車頂的高音喇叭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來吧!爬山的朋友,蜿蜒小道,不怕路遙,(啦啦啦啦)來吧!爬山的朋友,崎嶇峻嶺,那怕山高,(啦啦啦啦)遠眺,青山白雲,小鳥高叫,努力前跑,(啦啦啦啦)近瞧!大地綠水,小草兒彎腰,目的地快到,(啦啦啦啦)路遙,山高,努力往前跑∼路遙,山高,目的就快到……富尼古利,富尼古拉,富尼古利,富尼古拉,目的就快到,富尼古利,富尼古拉,路遙,山高,努力往前跑……路遙,山高,目的就快到……富尼古利,富尼古拉,富尼古利,富尼古拉,目的就快到,富尼古利,富尼古拉……」 絕大多數戰車與汽車內的戰士聽不懂歌詞:這是意大利歌《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唱的人自然也是用意大利語唱。 更多的意大利士兵聽到《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從各個地方跑了出來,可在歡快高昂的歌聲中,馬達轟鳴大地顫響,雪亮的車燈耀的那些意大利士兵睜不開眼睛。他們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有的士兵更跪在地上,不停地劃著十字。 程明海看著戰壕裡的意大利士兵被歌曲引誘出戰壕,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向前進的戰車走來(雪亮的車燈讓他們分不清過來的是什麼人,高音喇叭裡播放的意大利歌曲更是迷糊了他們的思維,沒把車隊當成上帝,已經算他們不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了。至於抵抗,這是迷茫中的意大利人根本就沒意識到要抵抗播放《富尼庫裡。富尼庫拉》的人)。臉上表情有幾分不忍,又帶了幾分激動,將手舉起來,突然放了下去:「開火!」 一發紅色信號彈從指揮戰車打開的頂蓋處飛了出去,懸掛在半空中。 槍炮突然開火,密集的機槍子彈割麥子一樣將從戰壕裡走出來的意大利士兵撂倒在地,炮彈將機槍掩體、火炮陣地送上了天。 「富尼庫裡,富尼庫裡,哦豁呀豁呀……」 那些暴露在外面的意大利士兵茫然看著面前的一切,有那麼幾秒鐘,他們連躲避也沒想到,等他們回過神來,再想躲進戰壕,貂式戰車已經衝了上來,用履帶碾壓那些四散奔逃的士兵,沿著戰壕壓過去,用機槍將戰壕裡的士兵一個個打死,用炮彈將意大利士兵炸成碎片。戰車後面的裝甲汽車也跟了上來,車頂上的機槍把一個個逃竄的意大利人掃倒。 「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哦豁呀豁呀,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在激烈的槍炮聲中,在淒厲的慘叫聲中,這首歡快的歌曲依然以不變的節奏,還高聲地唱著…… 普辛索斯山傳來隆隆爆炸聲,無數的炮彈拖著長長的尾巴,就像中國國內春節燃放的禮花,落在普辛索斯山上爆炸,此起彼伏的爆炸將天空映的一片通紅,猛烈的爆炸聲連五十公里外的羅得市市民都能隱約聽到。 這時候卡拉蒙臘斯外圍守軍已經顧不得普辛索斯山了,他們現在的遭遇遠比普辛索斯山守軍糟糕的多。用不著指揮官告訴他們,他們也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敵人的殺戮,那密集的彈雨灑在防禦陣地任何角落,恐怖的白光照在誰身上,下一秒鐘炮彈或者子彈就飛了過來,隆隆做響聲中,鋼鐵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碾壓成了肉泥……這裡不是戰場,這裡是比戰場可怖一萬倍的人間地獄,至於敵人,意大利士兵到現在也搞不明白到底是誰在攻擊自己,他們只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來自地獄的撒旦大軍。 一個個意大利士兵倒在血泊中,他們不是正面對著戰車倒下,而是背對著戰車,被子彈打倒。恐怖的氣氛早已摧殘了意大利人僅存的士氣,不說指揮官自己在逃,就是指揮官要求他們留下奮勇抵抗,他們也會當成耳旁風置之不理。戰壕被拋在後面,一門門嶄新的火炮完好地躺在陣地上,可火炮旁邊的炮兵卻沒了蹤影,帆布下,露天擺放的各種物資堆積如山,可守物資的衛兵不知去向,野戰帳篷簾子大開,裡面的人早已逃了出去,只有各種文件在晨風下四處飄散…… 「前進!前進……全速前進!」程明海通過觀察口,看的血脈膨脹:「給三連指揮戰車上的焦營長發電,不要和敵人過多糾纏,跟著戰車部隊,向羅得市前進!」 電台兵歡快地敲擊著按鍵,將程明海的話通過電波傳給後面跟那些裝甲汽車一起的焦營長。 對向兩旁逃散的意大利士兵,戰車與跟在後面的裝甲汽車理也不理,他們只是上了通往羅得市的公路,以最快的速度向羅得市衝去。和程明海想法一樣,大多數意大利潰兵也想趕緊逃進羅得市,畢竟那裡有完善的工事,還有一個優良港口,實在不行他們大可乘船離開這人間地獄,可人都此心,公路上馬上就人滿為患,和履帶、輪胎比起來,兩條腿又能快到哪裡去?戰車追上意大利人,後面的意大利士兵看到追兵上來,嚇的不敢抵抗(他們也沒法抵抗,武器都丟棄在陣地上了),一個個舉起手原地站住。 「讓開,都給老子讓開!」 「快逃命去吧,老子才不稀罕俘虜!」 戰車車長看到投降的意大利人將公路堵塞,阻礙了自己向羅得市的突擊,不由焦急起來,打開頂蓋探出頭一邊比劃,一邊大聲向那些意大利人嚷嚷,可他們喊的是中國話,這些意大利人聽不明白,至於做的手勢,那些已經嚇傻的意大利人又反應不過來。 「衝!開火!打開一條通道出來!」 面對那些舉著手不知所措的意大利士兵,公路上的戰車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毫不猶豫向人群衝去,幾個近些的意大利人發出短暫的慘叫,被碾壓在車下。戰車前面的航向機槍同時開火,一條條火舌順著公路添去,站在公路上的意大利士兵在火舌中跳著舞,栽倒在地。沒有死的意大利士兵醒悟過來,顧不得繼續朝羅得市撤退了,一群人離開公路,跳進了西邊的愛琴海,大多數人向東邊山丘亡命奔逃。幸好,那些撒旦只打公路,沒有攔截向兩旁逃跑的意大利人,不然他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公路上橫七豎八躺著一些被打死的和被子彈打中負了傷正在呻吟的意大利士兵。一輛輛戰車與裝甲汽車沿著滴血的公路,從那些人身上碾了過去,隆隆朝羅得市方向前進。很快,呻吟聲消失了,除了馬達轟鳴,履帶壓在路面上刺耳的聲音,這裡沒有任何其他聲音,在戰車與裝甲汽車過後,公路上連一具完整的屍體也找不到了,到處都是白花花的肉沫,發黑的血漬。普辛索斯山那邊還在傳來激烈的炮火聲,這裡卻寂靜的彷彿洪荒時代,只有不知從什麼地方躥出來的一條野狗在公路上叼食著殘缺的肉塊…… 戰車開出沒有一個小時,天亮的時候,程明海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先是一輛參加了卡米偌斯海灘登陸戰的海狸式兩棲戰車不知什麼緣故,突然熄火,再也開不動,接著又有一輛貂式中型戰車跑掉了鏈子,歪斜在公路路沿下,幸好,戰車沒有停在路中央,不然後面的戰車非給他堵塞了前進通道不可。 對拋錨戰車進行就地維修顯然不合適,前面就是羅得市,部隊一耽擱,等羅得市做好了準備再進攻,就算能取得勝利(希望極為渺茫,這種突擊成功的希望完全在出敵不意,靠的就是速度),那種代價也不是程明海樂於看到的。為了追求速度,他甚至親自下令對公路上請求投降的意大利士兵開火——要知道,這違背程明海做人原則——又怎麼可能為了兩輛戰車讓部隊原地待命? 讓戰車兵自己修理拋錨的戰車,大部隊先走嗎?這裡可是敵占區,周圍誰知道潛伏著多少敵人,現在鐵騎奔流,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要是大部隊走了,只剩下孤零零幾個戰士和他們的戰車在一起,萬一意大利士兵圍上來了,他們就是有再多子彈、炮彈那也支撐不了多久,凌晨的突擊殺了不少意大利人,落在那些意大利人手中會有什麼下場,想像也讓人不寒而慄。 無奈何,程明海只好讓戰士將拋錨的戰車拖離公路,讓戰車兵到後面去和搭載裝甲汽車的陸戰隊員蹲在一起,擠是擠了點,多少也有點安全保障。 越向前開,拋錨的戰車越多,出發時威風凜凜的戰車,現在毫無生氣被拋在一旁,不光戰車出問題,連加裝了鋼板的汽車也有幾輛趴了窩。這些車在設計時候原本就沒有考慮到有那麼一天要改裝成「裝甲車」,裝上鋼板對車子性能已經有了不小影響,隨著越來越多的戰車兵因為戰車拋錨,不得不轉移到裝甲汽車上,已經負擔很重的汽車更是超過了極限,壞上幾輛很正常,只是苦了那些車上戰士,不得不將機槍拆卸下來,轉移到還跑得動的汽車上去。如此一來,部隊走走停停,前進速度越來越慢,損壞的車輛卻越來越多,當抵達羅得市外圍的克裡蒂卡時,出發時的三十一輛戰車(包括兩輛指揮戰車)一百二十五輛裝甲汽車,只剩下了十八輛戰車,九十四輛裝甲汽車,其他那些車輛,沒有一輛在戰鬥中損失,卻因為跑了五十公里路,一輛輛丟在了路上。值得慶幸的是兩輛指揮戰車一直沒有出問題,這讓程明海和焦大鵬不用與普通戰士擠在一起。 太陽爬上天空,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海腥氣息,身後普辛索斯山那邊還傳來隆隆炮聲,山坡下一公里外的小鎮上有著整潔的白色房子,裊裊炊煙正從鎮子裡冉冉升起。 「中校,前面就是克裡蒂卡。根據情報,這裡有一個營的意大利軍隊駐守,通過克裡蒂卡,前面就是羅得市。那裡有一個團意大利部隊,在克裡蒂卡與羅得市之間,還有一個重炮團。」焦大鵬看著地圖,指著上面中英文標注的名稱念叨著。 在焦大鵬背後,停著一長串各種車輛,車燈早已關閉,指揮戰車上的高音喇叭也不再播放戰士們聽膩了的「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哦豁呀豁呀,富尼庫裡。富尼庫拉……」。幾十名陸戰隊員從汽車上下來,站在車隊兩側,端著步槍、衝鋒鎗,手指放在扳機處,警惕地注視著周圍。除了焦大鵬的說話聲,只有海風吹得戰士衣襟呼啦啦響。 焦大鵬抬起頭,看著前面的克裡蒂卡,深深吸了一口海風,喃喃道:「好靜啊,那些意大利人得到消息,正在前面埋伏,等著我們撞上門嗎?」 一路連闖敵人幾道防線,槍炮齊鳴,加上用來騷擾敵人的高音喇叭就在頭頂響,焦大鵬的耳朵都要被震聾了,現在世界一清淨下來,他反而無法適應,有些疑神疑鬼。 「很難說,不像是發現我們,正在前面埋伏……那裡有一個伙夫提著水桶在打水。」 「在哪裡?我看看。」焦大鵬舉起望遠鏡,朝程明海正在觀察的地方望去,過了會兒將望遠鏡放了下來,很是困惑看著寂靜的鎮子:「奇怪,我們打的熱火朝天,他們怎麼想在睡夢中一樣,一點異常反應也沒有?這太不尋常了,一定有古怪!」 程明海將望遠鏡放了下來,搖搖頭,細細分析道:「我倒不認為這裡有什麼古怪,不錯我們前面打的是很厲害,可那裡距離克裡蒂卡還有段距離,加之普辛索斯那邊炮又打的極猛,敵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普辛索斯山了,又怎麼可能想到我們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加上衝過的那幾道攔阻線,逃跑的意大利人都是朝兩邊跑,他們兩條腿又怎麼可能比我們更早到達這裡,這裡的守軍沒得到消息,平靜是正常的,要是顯得慌亂,這反而不正常。」 焦大鵬有些困難地嚥了口唾液,臉上有些潮紅:「這麼說……我們奇襲完全成功了?」 程明海肯定地回答:「不錯,羅得市已經落入我們掌握中!」 焦大鵬一聽,臉上更紅了,大手一揮,豪邁地說道:「既然如此,還等什麼?打過去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徹底消滅這些敵人!」 在焦大鵬眼中,勳章、鮮花、好酒、美女正在前面對他招手,以不足半營陸戰隊,消滅自從佔領羅得島就一直在修建的羅得市要塞,讓敵人指揮徹底癱瘓,這是多麼大的功勞啊!軍隊資歷是要看的,可功勞也很重要,有了功勞,亮閃閃的將星可就跟他更進了。焦大鵬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羅得市上空,對那些敵人宣佈他們已經成了自己功勞本上戰利品。 「自然要進攻,焦營長,等下還是由戰車前面開路,你的戰士搭載汽車跟在後面,等戰車衝進鎮子,速度會放慢,這時候你那些手下就該出來,跟在戰車後面,消滅一切膽敢抵抗之敵。」 「我明白,這你不跟我說了一個晚上了?」 程明海臉上一紅:「我怕你忘了,再重複一遍嘛。」 「您就放好了心,我們陸戰營可不是喝稀飯的。」焦大鵬現在對程明海佩服的五體投地,這種搭載汽車跟在戰車後推進,他焦大鵬再多一個腦袋那也是想不出來的。現在沒損失什麼戰士,輕輕鬆鬆推進了五十公里,消滅了不少敵人——到底消滅多少,焦大鵬光顧著趕路了,也沒統計一下,反正消滅了很多就是——目的地就在前面,這一切就跟在夢中一樣。 「老程,等衝進克裡蒂卡,我們是不是還放那個叫什麼富你哭你、富你哭啦的音樂?奶奶的,意大利人就是不識抬舉,富了就要哭,活該他們倒霉!」 「什麼亂七八糟的富你哭你,富你哭啦?是《富尼庫裡。富尼庫拉》!」程明海一解釋,看焦大鵬撓著頭,一副「你不也說『富你哭你,富你哭啦』嗎」的表情,不由一樂,知道自己跟這除了帶兵就不知道藝術奧妙的大老粗實在無法解釋富尼庫裡。富尼庫拉與富你哭你、富你哭啦之間的區別,就是解釋了,這個大老粗還是會把它改成自己習慣的說法。 「自然不放《富尼庫裡。富尼庫拉》(程明海可不想把自己降低到和焦大鵬一樣沒文化行列中去),這是意大利歌曲,我們進攻時候天還沒亮,那些意大利士兵被燈光耀花了眼,再聽到熟悉的歌曲,他們自然會愣神。現在是大白天,你認為意大利人還會誤認我們嗎?」 焦大鵬嘿嘿一笑,搖了搖頭。 程明海露出了充滿了孩子氣的狡黠笑容:「既然不會,再放意大利歌曲就沒必要了。呵呵,相信意大利人以後再也不願意聽《富尼庫裡。富尼庫拉》,這可真是不幸啊……不過嘛,我們是文明人,我們的軍隊是有著高尚情操的軍隊,我看音樂還是要放的,陶冶情操,放鬆精神嘛,我們這次放《秦王破陣樂》,讓意大利人也享受下東方音樂。」 「《秦王破陣樂》?」焦大鵬也樂了,這個音樂他聽過,很熟悉:「不錯不錯,正該好好給這些西方蠻子好好上一課什麼叫文明,只要他們沒死的話。不對,孔子不是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嗎?他們朝聞道馬上就死,那也沒什麼啊。」 「正是如此……準備吧,打下羅得市吃午飯!」 「好,準備出發!」 一輛一輛戰車與汽車在公路與後面的山坡上排成整齊的方陣,大家翹首以盼,等待著來自天空的支援。早上八點,在戰士們等的快要失去信心——一公里外就是敵人,這麼近的距離,萬一有什麼人漫無目的遊蕩過來(這個可能性很大)那麼整支部隊就要暴露,要在沒有空中掩護下強制攻擊了。這時西方的天空傳來沉悶的嗡嗡聲,十幾架飛機分上下兩層朝克裡蒂卡飛去。 克裡蒂卡鎮子裡傳出淒厲的防空警報。 羅得島連續兩天被轟炸,第一天機場與碼頭遭到轟炸,第二天轟炸都集中在卡米偌斯海灘與普辛索斯山,而那邊戰鬥也十分激烈。到現在,克裡蒂卡守軍並沒有得到普辛索斯山失守的消息,從炮聲中,誰都可以聽出那邊還熱鬧著呢,毫無防備下,大群飛機突然向他們飛了過來,在山坡後面,打開了車頂蓋的程明海滿意地聽到鎮子裡士兵們驚恐的叫喊聲。 飛機從裝甲集群上空掠過,幾架比較輕巧的飛機開始迅速降低高度,高度低到幾乎貼著山頭向鎮子裡俯衝。飛機引擎轟鳴聲中,程明海向後一揮手,指揮戰車發動馬達,顫抖一下,轟隆隆向前開動,在後面的那些海狸式、貂式戰車一輛接著一輛,好像參加一個盛大的閱兵式,慢悠悠沿著山坡爬上去。 上百輛各種車輛捲起遮天煙塵,漫山遍野開了出來。衝在最前面的一輛車上,鑼鼓喧天仿似大炮轟鳴,笙管與嗩吶之聲直衝雲霄,激昂的秦腔別說絕大多數意大利人沒聽過,就連突擊的中國軍隊,大多數戰士也沒聽過這種「讓世界為止驚歎的中國民粹」,閉目搖頭晃腦欣賞談不上,牙根發酸倒有不少人。也就程明海這對文化感興趣的軍人喜歡這種國粹,那些大老粗更喜歡小放牛、康定情歌之類的。 下面克裡蒂卡鎮已經亂的無以復加了。雖然在世界大戰前,飛艇(飛機)已經應用於戰爭,轟炸也進行了不知多少次了,可對大多數人來說,只要沒有親身體會,他們根本想像不到空襲的可怕。前兩天中國飛機對羅得島進行了轟炸,但目標都選擇在軍事設施上,如機場、碼頭、炮兵陣地、軍營、後勤倉庫……目標選擇很是嚴謹,連一發機槍子彈也沒有落在城鎮中。克裡蒂卡鎮的百姓還以看熱鬧的心態,欣賞意大利軍陣地上不停燃放起碩大的禮花。 鎮裡的百姓與意大利士兵不知道,這一次和前兩天空襲截然不同,機群擺明了就是沖克裡蒂卡鎮來的。 程明海下達進攻命令,戰車一起動,鎮子裡的百姓與意大利士兵馬上就感覺到西南方好像地震了。空襲警報是響了,可按照慣例,天上的飛機對住著平民的民居是不會攻擊的,大家還很是擔心看著西南,想像地震震中在哪裡。他們自然無法推算出什麼地方發生了地震,只看到山岡後出現了無數的鋼鐵機器,浩浩蕩蕩向克裡蒂卡壓了過來。 現在這年頭,雖然汽車已經問世幾十年了,可他畢竟還沒有普及,羅得島上運輸主要靠馬車,只有機場有那麼一兩輛汽車,而意大利的汽車跟程明海後面用鋼板改造了的運輸車,外型自然相差太遠。至於戰車,這裡的人們有聽過,沒見過。 人們正感到一陣隱憂,不知這些是什麼東西,會不會破壞鎮子良好的環境,天上的飛機已經怪叫著從人們頭頂掠過,屁股一扭,一顆顆炸彈從機翼上甩了下來,很快,和平的克裡蒂卡鎮變成了修羅場,五十公斤的炸彈對付戰列艦是小了點,用來炸這些白房子卻綽綽有餘。爆炸聲中,牆倒房塌,擠在一起的人們,不管是意大利士兵,還是當地百姓,炸彈落下來等待他們的只有血肉橫飛。幾架飛機在克裡蒂卡鎮丟下一顆炸彈,繼續向前飛,去攻擊在克裡蒂卡鎮後面的重炮團,卻有三架小飛機,幾乎貼著人們頭頂飛行,突突聲中,一條條火鞭從飛機兩側竄出,打的地面塵土飛濺。機槍掃過之處,總有那麼幾個人運氣不好,被打倒在地,有的更是攔腰被斬斷,到處是鮮血,到處是死屍,場面慘不忍睹。 從不知道空襲是什麼的百姓,在第一次切身體會下,神志徹底崩潰了,他們呼兒喚女,瘋狂地衝進家裡,搶出自己認為最需要的東西,完後狂叫著四散奔逃。至於他們手中東西,有的提了條板凳,有的拎了雙皮靴,有的端著家裡的鍋子,有的扛著一床被子,還有一位捧著本《聖經》跑的比誰都快,從打扮上看,這位對上帝如此虔誠的信徒當然不是神甫……嚇破膽的百姓早沒了理性,他們只覺得自己手中的東西是最合適的,至於到底如何合適法,現在他們卻想像不出來。 程明海很滿意地看到百姓亂,意大利士兵也亂。那些意大利士兵是軍人,不是百姓,百姓可以逃到他們認為安全的地方,士兵卻不成,他們頭腦中還有一根叫軍紀的弦,可天上的轟炸掃射,讓他們頭也抬不起來,正在逼近的鋼鐵怪物又讓他們膽戰心驚,一公里的距離並不遙遠,他們已經看到那面紅燦燦的旗幟:不是意大利軍隊,而是中國軍隊。又高又尖的音樂吵得他們頭痛,他們想組織起來抵抗,可亂闖的百姓將他們剛集結起來的那點可憐軍隊馬上衝散,他們想逃跑,可軍隊紀律卻又禁止這樣做。士兵們只能茫然地隨大流,別人幹什麼,他們也幹什麼,幾個士兵向戰壕跑,馬上成群的士兵也向戰壕跑,當天上的飛機將跑在最前面的士兵打死,有人一趴下,接二連三的,那些士兵又趴了一地。 「烏合之眾……」程明海輕蔑地送意大利士兵一句成語,大喊道:「為了勝利,前進!」 槍炮手狠狠扣動扳機,面前是敵人,不是百姓,殺起來並不會讓他們覺得於心不忍。車艙內很快瀰漫著淡淡的青煙,刺鼻的硝煙味讓車內憋悶的難受,可戰士們卻彷彿很享受這種味道:勝利面前,再惡劣的環境也跟天堂一樣了。 天空掠過一道煙跡,接著又有幾道煙跡劃過天空,被機槍掃的到處尋找躲避之處的意大利士兵周圍掀起一股股的煙柱,卻沒幾個意大利士兵被炸死——手癢難忍的戰車炮手在行進中就向敵人開炮,命中率自然低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記。 幾個克裡蒂卡鎮裡的百姓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到戰車前進方向,背著大包小包行囊,迎著戰車跑了過來。程明海感覺到自己的指揮戰車駕駛員面對百姓遲疑了,將車速降了下來。幾輛海狸式與貂式戰車衝到他乘坐的指揮戰車前面,看到那些百姓同樣有些遲疑。一個個將速度放慢,看樣子,要是百姓還這麼筆直奔過來,他們甚至願意將戰車停下來。 程明海顧不得遲疑——對戰爭來說,幾分鐘足以改變一場戰爭的勝負,他的這種戰術強調的就是絕對的高速——面孔猙獰大聲吼道:「軍人容不得憐憫,絕不能猶疑!開炮,開炮!向面前一切生靈開火!開足馬力,前進!」 指揮戰車的航向機槍傳來噠噠開火聲,一對看起來是當地的老年夫婦在彈雨中頹然倒地。駕駛員回頭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程明海,卻見程明海正用殺人的眼光看著自己,渾身一激靈,掛上檔將油門推到底,戰車怒吼著從那些將死未死的百姓身上碾過,濺起的血滴在程明海面前的觀察口玻璃上流成蚯蚓狀。 同樣的一幕在美索不達米亞曾經發生過,當時程明海事後還難過了好幾天,可現在,他卻完全無視面前的一切,在他眼中,只有勝利。勝利可以證明他這個陸軍中校在戰車使用上是正確的,勝利可以讓他擺脫現在這種尷尬的處境,為了證明自己,程明海必須主宰戰爭。 炮火的黑煙籠罩了戰場,戰車在煙塵中時隱時顯,嘈雜的高音喇叭、霹靂般的炮聲震破了無數士兵的耳膜,爍目的火光把意大利士兵身上的軍服燒成了布縷,飛迸的彈片將活生生的人切割成無數的碎片,拋向天空。挖掘好的戰壕,在戰車面前不過是一條不寬的縫隙,邁邁腿就過去了,很快,戰車衝進驚慌失措的意大利士兵中,追逐著,碾壓著他們,有的意大利士兵在戰車就要壓到身上時,絕望中用手中的手槍、步槍、機槍向戰車開火,可子彈打在裝甲上,連個坑也沒留下來,馬上彈飛了,這些開槍的士兵一個個被戰車的車身或履帶擠碾成了肉泥。 戰場就像一個大的絞肉場,極度的恐懼中,什麼軍規什麼軍紀全還給了上帝,所有的意大利士兵掉轉屁股,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向羅得市逃跑。對他們來說,比戰車跑的快是不可能的,只要比自己人跑的快就成。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九章 錦襜突騎(三) 太陽從翻滾的濃煙黑色的雲霧中露出血紅的面龐,鑼鼓嗩吶聲和槍炮聲還在響著,只是已經不在克裡蒂卡鎮了,那些戰車和裝甲汽車衝過防備登陸的意大利陣地,向羅得市方向發起了突擊。 一門門原來威風凜凜的大炮現在東倒西歪擺在原地,重炮團的士兵一炮未放,加入前面潰退下來的人群,向羅得市逃跑。就像雪崩一般,在只要看到戰車,用不著放一槍,那些意大利人將陣地丟棄不管,跑起來飛快。 這些意大利人當然不認為自己是逃跑,按照他們想法,他們是「為了表示對中國人的蔑視,我把屁股對著他們」,而且他們去羅得市,那是增援,決不能誤解。要知道羅得市是否能固守住,那可是關係到整個羅得島戰局,這些意大利士兵覺悟高的很,他們都明白「決定戰役勝利,有時候就在你是否投入最後一個班」,為了給羅得市增添一份力量,他們不過跑步前進,爭取能起到決定戰役勝負的作用。人同此想,程明海焦大鵬追擊起來自然輕鬆愜意,上百輛各種車輛所過之處,就像沙漠中的風暴席捲而過,那些「增援羅得市」行動比較慢的意大利人躺在半道上,再也用不著他們為羅得市的防衛操心了。 不過半個小時,高大的聯盟城堡出現在大家眼前,或許意大利人太倉促了,或許他們想「關門打狗」,總之,城門沒有關閉,牆頭上也沒有意大利人想要阻擋一下戰車的突擊——天空飛機還在盤旋著,不時俯衝下來對著城堡裡一通橫掃,那些意大利士兵也不想跑到牆頭去當靶子——裝甲部隊沒受到一點阻截,輕易地通過城門,衝進了城堡。幾輛汽車跟在戰車後面進入城堡,從車裡跳出幾十名陸戰隊員,貓著腰端著衝鋒鎗(按照程明海建議,跟隨戰車作戰的陸戰隊員用不著考慮遠距離精確射殺敵人,他們應該參與的是近戰,用密集的火力給很近的敵人最恐怖的打擊,為此陸戰隊員需要的是有效射程只有一百米的衝鋒鎗,而不是一公里外還能進行狙殺的步槍。)跳出汽車,在機槍掩護下向城堡裡的意大利人發起進攻。 沒有想像中頑強的抵抗,偶爾出現的抵抗不過是做個樣子,只要戰車一炮過去,或者機槍與衝鋒鎗掃上一陣,意大利人馬上繼續轉進——人數比進攻方多出十倍、幾十倍的意大利人寧可被戰車碾死,他們也不願意停下轉進的腳步,哪怕象徵性抵抗一下。 「這還不如打獵刺激。」程明海打開指揮戰車頂蓋,探身出來操起上面架著的機槍對擁擠在前面的意大利士兵掃了一陣,三個意大利人倒在槍口下,剩下的頭也不敢回,跑的更帶勁了。程明海不由不屑的撇了撇嘴,原來還以為作為歐洲人,意大利士兵應該有軍人的模樣,現在看來,他們還不如土耳其人。程明海很懷疑這樣的勝利含金量到底有多少。 戰車進入市區,很快從洶湧的洪流變成一條條纖細的小溪——遇到路口部隊就要分兵,分到後面每條街上不過兩三輛戰車帶著六七輛裝甲汽車。看起來到處都有中國人,可每處都沒幾個。 街壘被戰車一衝就垮,步兵炮丟棄在路邊沒人搭理,幾百、上千、幾千意大利人越來越多,程明海不由擔心,他們要是反應過來,衝進羅得市的中國軍隊沒多少人,一個反撲會把他那小小的裝甲部隊吞沒了! 事實證明,程明海的擔心實在是杞人憂天。那些意大利人一直逃到碼頭上、懸崖邊,實在無路可走了,他們不是掉頭過來拚死一博(按照中國歷史上那些戰例,面對這種絕境,那是要背水一戰的,勝,死中求活,如漢朝開國戰爭中的韓信。不勝,大不了大家跳海自殺就是,如南宋末年崖山之戰),而是耷拉著腦袋,將手舉的老高,雖然旁邊就有可以將戰車炸得粉碎的大炮,卻沒有任何人想到要用大炮對付戰車。 對程明海來說顯得渺小,對面對攻擊的意大利人來說顯得龐大無比的戰車群組成的衝擊波,讓意大利人徹底失去抵抗信心。沒有從城裡逃出去的意大利人面對冰冷卻吐出熾熱彈雨的鋼鐵機器,他們只想到了投降。從離開卡米偌斯海灘,到羅得市投降,不過花了五個小時,太陽懸在頭頂時,城裡最後的槍聲停歇下來。 程明海盤腿坐在指揮戰車車頂,撕開一份乾糧,就著涼水大口下嚥。五個小時前的早點,早已消化一空,戰鬥進行中他還沒感覺,等槍炮聲全停下來了,敵人打著白旗一群群從他的指揮戰車邊走過時,程明海這才感到自己肚子裡唱起了空城計。 「嗨……中校,您怎麼不參加敵人投降儀式,在這裡呆著幹什麼?」 程明海順著聲音傳來方向,扭頭望去卻見陸戰營的焦營長倒背了一支衝鋒鎗,腰裡還別著一支手槍,咧著嘴樂呵呵走了過來,程明海朝嘴裡灌了口水,瞇著眼笑笑,含糊地說道:「有什麼好看的?我不過是顧問,您焦營長才是這支部隊最高首長。投降儀式這種東西你主持不就是了,用不著我瞎攙和進去。」 「你這說的哪裡話!這次能取得勝利,程顧問您的功勞最大!整個戰鬥不都由您指揮?我不過是一個小跟班而已。」說著焦大鵬哈哈大笑,拉著扶手站到戰車上。 程明海呵呵一樂,搖著頭很謙虛:「話不能這樣說,光我一個人有什麼能耐?這次戰鬥之所以成功,那都是大家功勞,沒有上級領導的信任,沒有焦營長的大度,沒有下面弟兄們配合,我就是三頭六臂,那也無法讓意大利人投降啊。」 謙虛是謙虛,程明海心裡卻認為自己功勞最大,那些話不過是套話而已。 「程顧問你不去看看羅得島上意大利軍的最高指揮官嗎?叫人拍張接受意大利將軍投降的照片登在報上不很好?『我軍五小時拿下羅得市』,這樣的新聞足以舉國瘋狂!」 程明海搖搖頭,看著前面的海灣,悠然道:「不啦,你沒看到這裡風光不錯嗎?要是沒有戰爭,在這裡旅遊度假倒真的不錯。藍藍的天,藍藍的海,白色的房子……和德。博諾將軍合影,這還是你來吧。」 焦大鵬順著程明海望的地方看去,過了會才道:「這不跟我們海南很像嘛,一樣的天,一樣的海,只有房子不大一樣。這有什麼好瞧的?看這些,還不如登黃山看天都峰呢!就是跟咱們普陀山比起來那也差遠了啊……沒意思。」 程明海給焦大鵬說的一愣,不知如何接口。對這樣的人談風景,好比對牛彈琴,程明海心中大歎:「天才果然都是寂寞的!」 和焦大鵬談風景談不到一塊去,程明海只能找焦大鵬可以理解的來交流:「怎麼樣,博諾將軍有沒有下達停戰令?要求其他地方還在抵抗的意大利人放下武器繳械投降?」 焦大鵬撇了下嘴:「這個博諾!他說我們攻打羅得市,斷絕了他和外面其他地方軍隊聯繫,他只能讓羅得市的意大利軍隊放下武器,至於其他地方,那就要看我們自己了。」 「哦?博諾真的這麼說嗎?他現在身份可是我們的俘虜啊。」 「誰說不是呢!可這傢伙很頑固,你逼得急一些,他馬上說日內瓦條約怎麼怎麼說,讓你哭笑不得。」 「隨便他!羅得市一易手,整個羅得島上意大利軍隊就像一個人神經中樞被破壞,還能有什麼作為?只要把羅得市被攻佔的消息傳出去,相信島上還在負隅頑抗的殘軍會自動停止抵抗,港口機場被站,後勤倉庫被奪,他們已成甕中之鱉,還有什麼好打的?用不著博諾寫什麼東西,那些人也會乖乖投降。給指揮部發電報了嗎?」 「發了,艦隊方司令來電祝賀我們攻佔羅得市,說是他將派雲長、杲卿、允文三艘戰列艦進駐羅得港,支援我們佔領這裡;郝旅長回電他將親自率領三營過來;至於馮旅長,他來電問戰車損失如何。」 聽了方司令與郝旅長回電程明海沒什麼感覺,倒是裝甲旅的馮旅長來電,讓程明海躊躇了半天。程明海明白馮少華為了裝甲旅的成立,傾入了太多心血,可以說,貂式戰車、海狸式兩棲戰車是馮少華的命根子,整個旅按照編制擁有百多輛各型戰車,可投入羅得島戰役的,只有三十七輛各型戰車,這可是馮旅長最後的本錢,為了攻佔羅得市,馮旅長傾其所有,算是下了血本,勝負未明前,他還可以想只要能取得勝利,哪怕所有戰車都損毀了,那也沒什麼。可勝利真的來臨了,而且時間很短,就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馮旅長自然開始關心他那些寶貝戰車還剩下多少。 讓程明海發愁的是,現在還能開動的戰車只剩下十一輛,其中還包括被他踩在腳下的這輛指揮戰車,其他的要麼拋錨在半路上,要麼陷進了壕溝,或者在羅得市的街道上發生了「交通事故」,無法開動。就這十一輛,如果靠自己動力再開回去,程明海懷疑回到卡米偌斯海灘將不會超過半數。一次漂亮的突擊後,馮少華的裝甲旅算是讓程明海折騰光了。這些戰車當然都能修理好,不過這需要時間,如果現在總部突然來了興致,讓裝甲旅再來一次進攻,馮少華這個堂堂上校旅長只能騎輛自行車證明自己還有機動能力。 程明海歎了口氣,有些失落看著下面的蔚藍色海洋,他不知道這次成功的裝甲部隊突擊後,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隱約中,程明海覺得自己應該時來運轉了。 按照計劃,將打一個星期的羅得島,因為一個小小的中校顧問腦袋瓜子突然來了個急轉彎,只打了三天就以佔領全島宣告戰鬥結束。 三十一輛戰車,一百二十五輛改造後的汽車,不足兩個連的陸戰隊,全部人員加起來(包括空中支援作戰的海航飛行員)不足千人,就這麼一點微薄的力量,卻在五個小時內,如入無人之境一氣沖了五十公里。他們翻山越嶺,繞過村莊,穿過果園,浩浩蕩蕩一路前衝。 噴射著火焰的戰車所過之處,在身後只留下一道道煙柱,不管是防禦工事還是障礙,他們都迎面衝過,只留下一片狼藉然後又被遠遠拋在身後。在攻入羅得市之前,消滅了成百的意大利士兵,卻沒有抓一個俘虜,理由居然是「我們沒有時間俘虜你們」。在不少經過的村莊內,當鋼鐵洪流繞過村莊時,嚇呆了的婦女和兒童瑟瑟發抖,至於戰車上站著的戰士,連旁顧一眼的興致都沒有,他們只是大聲叫嚷著,命令那些百姓呆在原地不要有什麼舉動。當然,那些百姓是聽不明白戰士們喊些什麼,他們只是因為本能沒有動彈而已,這也減少了不少誤會發生。 至於設防堅固的羅得要塞區,對裝甲部隊來說,也不過用了兩個小時就被拿了下來,沒有什麼人能阻擋滾滾鐵騎,只有大海能讓彷彿永遠不會停止下來的鋼鐵洪流停了下來。 中國軍隊出現的是如此突然,打擊是如此迅猛,羅得市的意大利軍隊毫無準備,還沒起封的嶄新大炮還沒取下炮口套就成了戰利品,一座座倉庫原封未動落入中國人手中,石油、煤、軍服、槍械彈藥、香煙、巧克力、沙丁魚罐頭、水果罐頭……戰利品中還包括網球拍、高爾夫球棍、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品。如此眾多的各種各樣物資,讓自認為什麼都不缺的中國人瞠目結舌,他們有種錯覺,好像自己的對手不是來打仗的,而是跑到羅得島旅遊來了。網球拍、高爾夫球棍之類的運動用品戰士們不感興趣,至於香煙、巧克力、各種罐頭、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品,在裝甲部隊臨時看管時期,發生了驚人的失竊事件。當總部派人來接管時,這些物資已經基本上不存在了,尤其是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品,更是一件也沒留下來,這讓對意大利文化很感興趣的遠征軍洪上將十分不滿,唯一能安慰洪上將的,只有在不遠的意大利這種藝術品還有不少,只要攻打意大利,還能繳獲更多的藝術品,當然,這要洪上將繼續擔任遠征軍總司令才成。 和眾多戰利品相對應的,在羅得市俘虜了大批意大利士兵,光俘虜的步兵就足有四千人,是程明海與焦大鵬率領的中國軍隊的五倍,要是加上俘獲的炮兵、海軍、空軍人員,羅得市一戰,不到一千人的中國軍隊俘虜了五千意大利軍人。如果考慮到意大利人在卡米偌斯海灘與普辛索斯山的頑強抵抗,抓了這麼多俘虜簡直是一種奇跡,五千人一人一顆手榴彈也能把這支規模不大的軍隊送回老家,可這樣的奇跡偏偏就發生了。 對羅得島上的意大利人來說,羅得市的淪陷是致命性的,在普辛索斯山、林德斯市打的英勇頑強的意大利軍隊,聽到羅得市被攻佔,馬上放棄陣地,掉轉方向,向羅得市「進攻」。「進攻」組織的極沒有水平,而中國遠征軍又抓住機會,將陸戰旅的第三營運送到羅得市,原本用來抵禦協約國進攻的要塞現在轉換了主人,又被用來對付意大利人,一萬名意大利士兵對羅得市要塞發起了果斷的攻擊,可是意大利人的重炮、中國人的機槍組成的火網吞沒了任何想要衝進羅得市的希望。晚上,照明彈將黑夜變成了白晝,意大利人看到後面的追兵衝到面前時,只好一個接著一個放下武器投降了。 羅得島的淪陷在同盟國中造成了極大震動。和動輒百萬大軍的俄國戰線相比,羅得島戰役規模自然不大,可這卻給同盟國帶來了不好的預兆,羅得島不是美索不達米亞,雖然美索不達米亞屬於同盟國疆域,但那裡是亞洲,跟同盟國重點所在歐洲還遠著呢,而德國與奧匈帝國、意大利從來不認為土耳其軍隊的戰鬥力有多強,作為歐洲病夫,敗給中國也在情理之中。可羅得島就不同了,這裡屬於歐洲,是歐羅巴文明發祥地之一,是意大利的領土,島上有將近兩萬的守軍,還有一支雖然規模不大,卻有一定戰鬥力的海軍、空軍駐紮在島上,協助防禦。就這樣,短短三天時間,整整一個師的意大利部隊就全部投降了,同時還丟失了大量火炮。 中國軍隊的快速勝利使得意大利的總參謀長卡多爾納被解除職務,同時鑒於羅得島的失守,造成愛琴海門戶大開,協約國沒了後顧之憂,隨時都可能出動大軍在巴爾幹半島登陸,同盟國不得不將部分軍隊從俄國戰線撤下來,部署在巴爾幹半島,提防協約國可能的進攻,自從1913年開始,對協約國來說一直很緊張的俄國形勢終於有所緩和,而同盟國也第一次發現,取得戰爭全勝的希望正在漸行漸遠。如不另想辦法結束對俄戰爭,他們還有輸掉這場戰爭的可能。 解放羅得島後,遠征軍在羅得島設置了前進指揮部,意大利人在這裡辛勤建設好的各項設施,只稍微改動一下就成了遠征軍的軍事設施。以前的科瑞摩斯特機場當然不能再用這麼拗口的外國名了,現在這個空軍機場叫林忠機場,百架空軍最新銳各型飛機就駐紮在這個機場內,每天飛機從早到晚訓練造成的噪音污染,使得羅得島上的母雞都不會下蛋了。島上居民為此進行了強烈抗議,可是為了徹底消滅邪惡的同盟國,他們的母雞隻好做出一定犧牲,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新成立的地中海第三戰列艦艦隊就部署在羅得島,第三戰列艦艦隊由新晉陞為中將的章騫擔任司令員,在薩洛尼卡,在奧特朗托,章騫指揮的巡洋艦隊屢次擊敗敵人艦隊,尤其是奧特朗托海戰,用巡洋艦擊沉無畏艦,這實在太振奮民心了,在奧特朗托海戰之後,功勳卓著的章騫提升為戰列艦隊司令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不過讓眾多海軍將領妒忌的是:第三戰列艦艦隊只有兩艘戰列艦,但這兩艘戰列艦卻是1915年初下水,經過一番海試後,1915年底才投入現役的「岳飛」號、「李靖」號戰列艦。 「岳飛」級戰列艦標準排水量達到了三萬八千噸,滿載為四萬兩千五百噸,她擁有三座三聯裝16英吋主炮,16門高平兩用5英吋艦炮,24門37毫米高射炮,軍艦主裝甲帶達到14英吋,動力採用燃油鍋爐,輸出最大功率為128460馬力,擁有強勁的動力,她的最高航速也達到了28節——比德國最快的約克代艦級戰列巡洋艦還要快上0。7節。續航力達到10000海里/14節,艦上乘員為1630-2119人。這樣的戰列艦,每艘造價高達兩千萬元(五百萬英鎊),如此高昂的造價,就是中國這麼富裕的國家,建造岳飛級戰列艦,還是讓海軍建設委員會不少人心臟病要發作,海軍建設委員會內某些人士在反對建造這種戰列艦時,特意強調:「建造一艘『岳飛』級的資金,足以供英國人建造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了,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擁有十六門15英吋主炮,而我們只擁有九門16英吋主炮……」當然,為了戰爭勝利,這種戰列艦還是建造並且下水投入現役了。 不管是誰,擁有這樣兩艘戰列艦都是會引起別人患紅眼病的。在海軍內部,不少人酸溜溜地說到,章騫中將之所以能擔任這兩艘戰列艦司令員,那都是因為他死去老爸的功勞,只要想想章將軍父親是誰,再加上參謀總部裡海軍參謀長兼海軍總司令歐陽騏海軍上將的侄子在中將手下擔任少將(也是因為戰功從上校坐飛機升上來的,更讓人氣憤的是有一名小小的少校,居然因為參加了兩場規模不大的海戰,也沒看他立什麼功勞,竟然也提拔為中校,這讓所有人都充分認識到和上級保持良好關係是多麼重要),一切都可以理解……說理解,等於不服氣,可任命既然下來了,大家也只能腹誹一下而已。 讓大家很是氣憤的就是前海軍少校王林斌了,他現在的身份不是海軍中校,而應該被稱呼為海軍上校王林斌。據前第一巡洋艦艦隊司令員章騫少將所言,王少校在奧特朗托海戰中表現出了一名軍官所應該具有的優秀品質,他沉著、冷靜、英勇、無畏,對海戰的勝利做出了巨大貢獻,這樣的優秀人才當然應該獲得提拔,而且海軍審查委員會也按照章將軍的建議,授予他中校軍銜。可王林斌的中校軍銜只保留了一天,到第二天上午,一覺睡醒後,他就是海軍上校王林斌了。 王林斌被提拔為海軍上校,具體理由一般人實在無法瞭解——雖然是民主的社會,但對一些讓人臉面掛不住的新聞來說,不管是地方政府,還是軍方,封鎖起來都顯得雷厲風行,毫不含糊,而王林斌在獲得晉陞命令時,命令上對他所立功勞語焉不詳,這就難怪一些心理比較灰暗的人士在私下裡嚼舌頭根了。不過上級總是英明的,王林斌之所以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從少校升到上校,自然有他該升的道理,雖然某種程度上,這與他跟上司之間親密關係很有關聯,但要不立下一點功勞,上司就是想提拔他,那也沒有借口,況且為了讓王林斌能一步一個台階,走的平穩些,不管是章騫還是歐陽鐔,原本都不打算讓他提拔的這麼快。 也該著王林斌官運亨通。提拔為中校後,王林斌再在歐陽鐔下面擔當聯絡參謀自然不合適,加之歐陽鐔又有心好好栽培這位自己人,和晉銜令同時到達的,還有任命王林斌為驅逐艦海天號擔任艦長的調令。 和王林斌同時獲得重用的還有提拔為岳飛艦艦長的海軍上校陳世英,將代艦長那個「代」字取消的新任海軍上校沈鴻烈,擔任黃島艦艦長的新任海軍上校陳策,給王林斌打下手的少校副艦長高憲申……參加奧特朗托海戰的,除了一回基地就關進黑屋子的白嗣閿,其他人要麼晉陞一級,要麼授予更高一級職務。 陞官總是做人一大樂趣,要是降職估計大家只會躲在誰也找不到的角落,暗地裡歎氣,可這是陞官,軍人不好別的,就愛喝酒,於是一眾人等浩浩蕩蕩來到拉塔基亞最豪華的「酒樓」,一來彼此互道恭喜發財,二來一些人馬上就要登上新的軍艦,朝夕相處多日,一朝就要分離,大家聚在一起喝杯酒也算道別。 只要是個軍人,天生就是海量,何況一群海軍軍官?可既然要喝酒,總要分個高低,大家彼此互相灌酒在所難免,加上酒席上日本藝妓表演實在出色,這些軍官也就多喝了那麼幾盞。再好的酒量,黃湯灌多了,舌頭總會打絆,豪爽的軍人又總是以為「你不行,老子酒量天下第一」或者「我一人能把你們艦上水手全拿下來」,這樣矛盾自然產生,加之某些人黃湯落肚,老母豬也變成了西施,日本藝妓臉上雖然抹了厚厚的水泥,在這些人眼中,卻變成了嫦娥下凡,食色,性也。有吃的,又有女色好看,這手就不那麼老實了。面對著軍官,那些藝妓又敢怒不敢言,還得賠著笑臉,免得壞了軍官的雅興。 如果一人不老實,也沒什麼,可黃湯灌的越多,手腳靈活的也就更多。包廂內軍官不少,藝妓卻有限,僧多粥少下,爭議也就很難避免。軍官都是炮筒子脾氣,如王林斌這樣只憑一張嘴巴,能升上來的畢竟是少數,開頭只是口舌之爭,說了半天覺得自己與對方都是不知所云後,就有人喜歡用拳頭解決爭端。一來二去,好端端的慶功宴變成了散打台,你一個黑虎掏心拳,我來一記青龍出水腳(鞋飛了,還是香港腳,熏暈無數人),旁邊一個勸架的看到有便宜好占,暗地裡表演一下自己功底深厚的如來神掌。 從包廂打到走廊,從走廊打到大堂,接著整個酒樓變成了戰場。呼呼喝喝聲吸引來無數看客,當然也驚動了憲兵,只是憲兵一過來,發現鬥毆的最小也是海軍少校,他們雖然很有權威,可面對一大群海軍中堅,自然也不好意思拿橡皮棍敲打這些人腦袋。外面過往海軍士兵發現這裡有熱鬧好看,湊過來一瞧,見自己上司正在裡面浴血奮戰,這些年輕人拳頭正癢癢著,豈有不進來幫忙之理?這架自然越打越大。如不是憲兵在外面拚命壓制,恐怕最後拉塔基亞就要發生暴動了。 王林斌酒喝了沒多少,讓他打架他是打不來的,只有給別人打的份,面對如此混亂局面,按照他的身份,他也只能躲在最安全的角落裡,用蚊子叫一般的聲音勸導大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過那些人打的正熱鬧,誰也沒理會王林斌的小聲勸導。乒乒乓乓聲中,酒樓被砸的七零八落,看到那些被砸成碎片的景德鎮瓷瓶,牆頭撕成廢紙的日本春宮畫,王林斌心裡一陣肉痛,這可都是錢啊!等這場架打完了,先不說處分,光賠償恐怕就需要很大一筆錢,而這些錢可是要所有參加慶功宴的軍官們自己掏的。 事情來的太突然,酒樓的服務員、藝妓、經理、老闆還沒什麼防備,就被軍官們從酒樓裡打了出去,戰火燒到了老闆室,眼看一副唐伯虎的仕女畫又要遭殃,王林斌縮在桌子後面,隨手舉起放在桌子上的一份文件用他自己聽的到的聲音「哀求」弟兄們不要玩的太過火,唐伯虎的畫可很值錢,要撕還是撕其他的吧,如他手中正拿著的東西。 舉著不知是工資單還是財務報表的東西,正在誘惑那些鬥毆的同僚,王林斌無意識掃了眼文件,他眼睛馬上就固定在文件上,再也轉不過了,就連唐伯虎的那幅名畫變成了破紙片也沒讓王林斌清醒過來。直到有人沒什麼東西可撕,過來要搶王林斌手中的文件,他這才緩過神來,後面說的一句話,驚的那些正在打架的軍官全停止了動作。 王林斌手中的文件是《遠征軍地中海艦隊部署說明》,文件詳細的介紹了到三月份,遠征軍地中海艦隊各分艦隊在地中海的位置,而文件上也指出在攻佔羅得島後,那裡應該部署哪些艦隊。 這樣的文件當然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軍官們雖然熱血沸騰,可這份情報,卻足以讓這些人冷靜下來。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一通翻箱倒櫃後,從房間裡又搜出來《成功計劃——有關羅得島登陸作戰》(這個應該保留在作戰處,可現在卻出現在這裡)、《科孚島情報匯總》(這就更不簡單了,這樣的情報連這些軍官都不知道)、《增援直布羅陀計劃》……大批該出現在遠征軍總部保險箱內的絕密文件卻在這裡顯露出他們本來面目。 架自然是打不下去了,很快,憲兵將這裡封鎖,酒樓從老闆到雜役全進了憲兵隊——情報如此洩露那還有好?要是不查出到底如何洩露出去的,以後這仗就沒法打了!在讓那些人見識了軍隊憲兵隊的鐵拳後,讓人沮喪的是那些經理、藝妓、服務生、雜役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至於老闆,他竟然咬破牙齒內的氰化物自殺了。追查敵方潛藏在遠征軍內部特大間諜的線索也因為酒樓老闆的自殺就此中斷。 發生間諜事件後,遠征軍總部上下人人自危,通過外交途徑,調查了這個日本老闆,卻發現這個日本人大有來頭,他不是真正的日本人,而是1868年後,從中國逃到日本去的清朝貴族——換句話說,他姓愛新覺羅——後裔,要是按照那些遺老遺少說法,他還是什麼貝勒,有個姐姐,在京都當高級藝妓,日本的遺老遺少稱他姐姐為還珠格格……當得知哥哥自殺後,這個還珠格格在日本監獄裡吞金自殺(為此,對日本警察的辦事能力,情報局給予強烈質疑,認為日方有意斷絕中方調查下去的線索)。 案件調查到這裡就很明顯了,這是滿清餘孽不甘心自己王朝被推翻,利用國內關係網搜索各種情報提供給與中國為敵的同盟國——他們是賣國賊。可能夠查到的線索已經因為人死而斷,哪些人是潛伏在軍隊中鼴鼠,這讓情報局反間諜處頭痛不已。在鼴鼠被一網打盡之前,這個消息只能對所有人進行保密,要是告訴大家,純潔的軍隊內部居然存在著一支出賣祖國利益的人,而情報局又沒把他們抓出來,這會讓國內百姓懷疑軍隊是否可靠,情報局工作效率到底有多高。 鼴鼠沒挖掘出來,可王林斌卻因為第一個發現證據,榮立了大功。當然,他的晉陞令中關於到底立下什麼功勞,那是不能明說的。於是只一天,這個剛剛被晉陞為海軍中校的年輕人,再次獲得提升,成為一名海軍上校了。作為海軍上校,再指揮一艘驅逐艦顯然有些不合適,而沒有驅逐艦上經歷,直接提拔為巡洋艦艦長,這又顯得太草率,多方權衡下,還沒到驅逐艦報到,驅逐艦長搖身一變成了驅逐艦分隊司令員兼驅逐艦艦長。二十二歲就成了海軍上校司令員,雖然沒有空前,卻基本上可以絕後了。 跟王林斌相比,程明海的運氣就不那麼好了。 作為最早提出戰車與乘坐汽車的步兵突襲羅得市,並且親自部署、指揮這次突襲行動的軍官,在順利解放羅得島後,他成了被遺忘的人。 很簡單,突襲羅得市功勞太大,眼紅的人實在太多。裝甲旅的馮少華說是作為當時島上最高指揮官,是「他」馮少華鑒於正面進攻不利,想出利用戰車進攻羅得市,讓他欣慰的是他的計劃得到了貫徹落實,在他英明指揮下,很是順利就結束了羅得島戰役。陸戰旅的郝潔少將自然不甘心功勞讓馮少華一人全佔,在郝少將嘴裡,他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在登島後得知馮旅長有突襲羅得市的「想法」,很是爽快抽調了陸戰旅的最精銳部隊,突擊部隊一共不到八百人,而他的陸戰旅就佔了六百多。當然,大度的郝潔認為功勞是大家的,他只是起了決策作用,具體實施還是其他人,這他是決不會跟大家爭搶。但是,某些人士要是把他郝潔的謙虛當成軟弱可欺,那也是郝將軍決不允許的。 陸戰旅旅長、裝甲旅旅長爭得不亦樂乎,海上的方司令同樣也在戰鬥報告中擺出了自己的功績,在報告中,他的艦隊給予了登陸作戰的各部隊極大幫助,如果沒有艦炮支援,戰車與陸戰隊對羅得市的突襲是根本不可想像的。為了掩護對羅得市的突襲,他的艦隊冒著敵人兇猛炮火,一直開到距離海岸只有數百米的距離,用猛烈炮火支援戰車突擊,在戰鬥中,他的艦隊消耗了若干炮彈,出現了不少英雄人物——上面有名有姓,還有具體英雄事跡,看這些事跡,可比看戰爭小說更真實也更有可看性。 連方伯謙都要爭功,真的配合過裝甲部隊突襲的海航部隊更有大把理由給自己請功。按照海航戰報所言,他們飛機一直飛在戰車前面,將所有戰車面臨的與潛在的敵人擊潰、消滅,如果沒有海航大力協助,裝甲部隊將寸步難行…… 所有人都有功勞,所有人都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只有作為顧問的程明海,他的名字在戰報中提也沒有提到過。只有一家報紙還算可以,在描繪突襲羅得市戰鬥中,提到了某陸軍顧問(連名字都沒給程明海寫出來)親臨第一線,跟隨部隊一直衝進了羅得市。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章 青天斷雲(一) 徐永晉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大好。 倒不是說枯燥乏味的政治課實在讓人昏昏欲睡,自從袁校長另有高就,軍校暫時由蔣方震少將(從少校一步登上少將,這樣的先例就徐永晉瞭解,只在蔣校長身上發生,原本以為連升三級是小說家言,現在卻出現在自己身邊,徐永晉不能不歎息這社會實在是太富有戲曲性了)代理後,代理校長就大量降低政治課課時,按照蔣校長所言,軍人還是應該將主要精力放在軍事科目上,至於那些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在參軍那一天,部隊已經告訴了他們,就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多說了。不講政治課,戰術科目自然就多了起來,部隊編組、敵前偵察、情報分析、班進攻、排進攻、一字隊形、一路隊形、梯級隊形、突破口的選擇、分割敵人的方法(偷襲、乘敵混亂、乘敵對付友鄰、從敵薄弱處突進)、火力梯次配備……很多在戰場上他們已經有了實踐經歷,可現在上升到理論上面,學起來還是讓人覺得饒有興致的。 心情不好跟其他學員看自己的眼神也沒有關係。國父黃埔之行雖然很是低調,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加上三大上將(包括曾經的上將)出現在黃埔,警衛工作如此嚴密,任誰都能從氣氛中知道有大人物過來。幾個跟校方領導比較密切的一瞭解,自然知道神神秘秘的是誰。 國父到軍校,接見校長、教員,這都很好理解,可接見徐永晉就顯得與眾不同了,他徐永晉又不是學員總隊總隊長,也沒看他上課有多用功,門門功課考優秀,也許徐永晉在家的時候學習很好,可能進黃埔的哪一個不是人精?比較優秀的徐永晉放在這些人精堆裡,自然也不顯山不露水了。而這樣一個人獲得了國父的接見……學員們用羨慕、疑惑、妒忌、不屑等等眼神看著徐永晉,不少人私下揣測徐永晉祖上是什麼人,從他的姓中,有猜他是徐震的兒子(註:徐震何許人也,請看《孤獨的騎士》),有猜他是徐光啟嫡系後裔,有猜他的祖先是明初大將徐達(有個姓蔣的學生平日看多了《三國》,聽到可能是徐達後裔後,突發奇想,認為徐永晉是三國時期大軍師徐庶的N代傳人,這個學生當場被人鄙視的落荒而走,從此有了蔣干之外號),還有有猜他是國父乾兒子(誰都知道國父無兒無女,認一個乾兒子再正常也不過了),等等等等,可以理解的,不可理解的,總之,這個不起眼的徐永晉背後隱藏著重重迷團,他的背景深著呢! 雖然學員沒跟他說,可徐永晉從他們眼睛裡已經看出來這些人是怎麼想的。雖然很憋氣,可徐永晉又無法不讓學員胡思亂想,跟這些同學說他徐永晉只是曾經在火車上,與國父坐在一起,詢問過人生之意義,探討過宇宙之奧秘,除此以外,再無其他接觸,那些同學會相信嗎?換成徐永晉,他也不相信。如此,憋氣是自然的。 學員與教員對徐永晉一個個敬而遠之,徐永晉也只能裝做若無其事,整天除了上課、訓練,就是躺在床上與周公交流。同學是團結的,學習是緊張的,上課是嚴肅的,課餘是活潑的。每天活動範圍就在寢室、操場、課堂之間,如果沒有校方批准,作為學員,不管後台再硬,你也無法邁過校門一步。這樣的生活容易讓人頭腦簡單,將一切都放在教學上。沒多少時間,徐永晉就忘記了那些不快,又和他班裡的同學打成一片,偶爾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掏出家書看看,那也其樂融融。 可上個星期,從韶州那邊轉過來的一封信卻打亂了徐永晉略顯平靜的生活。信是徐永晉以前所在連隊轉過來,信封上收件人寫著他徐永晉的大名,字跡很纖秀,一看就出自女孩之手。但信封上沒有署名,徐永晉也就看不出來。 徐永晉認識的女孩子不少——光高中他那個班就有二十來名女生呢!要是加上小學、初中,隔壁鄰居,怎麼說他也認識百來位了——可以前臉皮比較薄(並不是說他現在臉皮趕上長城,不過打了仗,不大容易害羞這倒是真的),傳統教育下的徐永晉也只敢趁著別人沒注意,偷偷瞟一眼女孩子,在心裡感歎兩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於字寫的有哪些風格,這他就不敢注意了,現在看到這封顯然不是家書的來信,徐永晉拿著信封有些摸不著頭腦,腦子裡立刻出現了不少美女愛英雄之類的故事。 走到江邊,坐在蘆葦叢中,徐永晉平靜下心緒,很是莊重拆開了信封,裡面飄出來薄薄一頁紙,不看內容先看署名,一看:陳春麗,名字很陌生,他的那些女同學中沒叫這個名字的,可再一回想,這個不就是上次火車上遇到的「春天不美麗」嗎?徐永晉腦海裡立刻出現一幅穿著長裙,叼著香煙,滿臉憔悴卻又清新的姑娘面龐。 徐永晉想了起來,當時讓小姑娘坐在自己座位上,等他回來後繼續聊,可誰曉得把他找去的是國父,在那邊一聊就老長時間:國父沒說可以走了,徐永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走。等回到車廂,小姑娘已經不知去向,在他座位上坐了幾位看起來再土也不過的農民。從此他和這個小姑娘失去了聯絡。 草草閱覽了下來信,徐永晉眼神裡多了一分光彩:小姑娘在信中表揚了他呢!說他是讓人欽佩的英雄,是時代青年的楷模,是真的漢子,是堂堂男兒,當然,還有感謝徐永晉的手帕。誰都喜歡聽好的,作為凡人,徐永晉自然也不例外。饒有興致再看幾遍,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退,徐永晉支著腦袋看著滾滾江水出神了。 從信中可以看出,小姑娘不自覺流露出的一絲依戀之情,要說一見鍾情,這個徐永晉不相信。也不知是因為徐永晉身為軍人的關係,還是作為同一個師的戰士,徐永晉曾經努力營救過小姑娘的哥哥,或許在列車上徐永晉表現出的氣概讓小姑娘心動,總之,信上隱約顯露出對徐永晉的好感,讓徐永晉有空的時候給她回信——後面還附帶有地址。 這信如何回才好?這很讓徐永晉犯難。回封信,說自己喜歡她?那也太直白了,人家非當自己是色狼不可。寫的隱晦些,隱約表露出愛慕之心?姑娘看了不知道怎樣,徐永晉相信自己會肉麻死了。才見幾次面就寫愛慕?說實話,他對人家小姑娘還不怎麼瞭解呢!這樣也能談戀愛,這愛也太簡單了點。 想到這些,並不等於徐永晉對這個陳春麗心懷不軌,人家女孩子還小呢,徐永晉可沒有討個小妹妹當老婆的愛好,加上現在還在戰爭年代,作為軍人,徐永晉有隨時上戰場獻身的覺悟,他也不想在活著告別戰爭之前,找個妻子——等戰爭結束後,沒什麼事情回來自然很好,可萬一光榮了,妻子不就成了寡婦?更可怕的是沒有死,卻缺胳膊少條腿,那可就坑了人家姑娘一輩子了! 回信裡不談感情,只寫軍校生活嗎?可軍校生活又有什麼好寫了?無非是上課,出操,吃飯,睡覺,除此別無二物。給父母寫信可以寫「我在這裡一切都好,勿念」,給小姑娘寫信也寫這些?這也太冰冷了!跟小姑娘描繪自己參加過的戰爭嗎?可說實話,現在他已經把戰場上的經歷忘的差不多了,那實在太恐怖,實在太殘忍了,徐永晉不想把真實的戰爭告訴純潔的小姑娘。 猶豫半天,徐永晉發現還是不回信最好,可不回信是否表明自己架子太大?這又成了一個很讓人惱火的問題。歎口氣,將信封疊好,放進軍上衣口袋,徐永晉回了寢室,他的腦海中,曾經淡去的小姑娘身影又頑強的出現了。 回到寢室,和以前一樣,他的這封信又被那些好奇心極重的室友趁他不注意偷了過去,然後在班會課上,站在講台前恬不知恥地念了出來。 當時的場面可以想像,全班學員都是光棍,誰也沒有結婚,連女朋友都沒有(如果有女朋友,他們也不可能在戰場上無牽無掛奮勇拚殺了),聽到這封情書不想情書,感謝信不像感謝信,自然是怪叫與口哨一起上,圍在徐永晉周圍,逼著他描述自己的「艷遇」,徐永晉當時差點被這些人臊死,其中一個叫張正陽的山東人,人說山東人豪爽,直心眼,可這個張正陽卻一肚子壞水,豪爽是談不上的,直心眼更和他沒有關係,倒是陰暗的心思特別多,這位張正陽或許對國父接見徐永晉心懷不滿,現在總算抓到了機會,非要讓徐永晉說一下他是如何「拐騙無知少女」,是否有不正當男女關係,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若不老實交代,就要報警抓人了。 2。 出現在徐永晉面前,靦腆帶著一絲羞意的小姑娘就是陳春麗,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徐永晉不明白,自己出國作戰這才幾年的工夫,國內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女追男了?而且還是豆蔻年華還沒成年的少女跑到部隊追男人,這樣的事情在美索不達米亞,他就是做夢也想像不到。 王子和公主的艷遇是不屑去做的,他做的春夢都是英雄救美,一個人端了挺重機槍,頂著遮天炮火,打敗了成百上千的地痞流氓,將柔弱的美女從狼巢中解救出來……以後?沒有以後了,每次夢到女孩子用崇拜的目光,含情脈脈要投入到英雄懷抱時,總是槍聲大作,阻止了美女投懷送抱,不是夢中虛構的地痞流氓,而是殘酷的現實裡的槍炮聲,這時候徐永晉就要很不情願爬起來,投入到一場血淋淋的戰鬥中。很奇怪,只有要參加戰鬥時,徐永晉才會夢到美女,平常不用打仗,他也夢不到女人。 現在連夢裡都想不到的情景突然出現,在教導處教官面前和陳春麗見面,這讓徐永晉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結結巴巴中,一開口居然問人家飯吃了沒有——這個問題讓徐永晉後悔了好長一段時間,每次想起在教導處與陳春麗的見面,哪怕一個人獨處,徐永晉也要為當時愚蠢的問題臉紅。 還好,教導處的教官還算很會體諒人,各自找了個借口走了出去,讓徐永晉與低著頭玩弄衣角的陳春麗單獨相處。平常他們是決不會允許男學員與女人獨自相處的,深怕會引出什麼負面新聞出來,徐永晉相信自己之所以能破例,一定是這些教官知道國父接見過自己,並且給予了關懷,或許徐永晉並不認為那是關懷,但教官卻和他抱著不同的觀點。 沒有教官在場,倆人這才有了交談機會。一詢問,原來陳春麗是典型的路盲(這個好像很多女人都有,只是程度有輕重),回到座位時,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徐永晉剛才坐著的地方了,所有的座位都有人坐,一些人正趴在小茶几上昏昏欲睡,印象中是徐永晉的座位,可那裡卻坐了幾個鄉下農民,小姑娘臉皮又比較薄(徐永晉對次抱以懷疑態度),不好意思向別人詢問剛才那個軍人大哥坐在什麼位置上。一節一節車廂尋下去,等發現不對,再想回去卻又回不去了:她原來在的車廂門被乘警鎖了起來。 徐永晉這才明白當時怎麼看不到陳春麗了,可不是!既然有空出來的座位,那些勞累的農民自然是不會管這個座位有沒有人,先一屁股坐上去再說。至於車廂門被乘警反鎖,那一定是明白了國父在車上,為了保護國父的安全,乘警將前後列車隔絕起來,免得人們東流西躥,有心懷不軌者製造恐怖事件——向國父跪下喊冤也算恐怖事件,那可是會有不少人官帽落地的。尤其是乘警,他們在乘客面前好像很飛揚跋扈,可他們畢竟沒什麼關係,要是國父對鐵路部門發起火,上級領導不拿他們當替死鬼,又會去找誰?徐永晉相信這些乘警都是心眼很活的聰明人,自己都能想到,他們更能考慮到,並且設法阻止了。 後面的事情很簡單,陳春麗在韶州下車後,尋到第十師設在韶州辦事處,將哥哥的遺物領了回去,部隊還給了一大筆撫恤金——撫恤金大頭是保險公司出的,相信保險公司一定在為出這麼多錢欲哭無淚吧,徐永晉酸溜溜地想著。 對軍隊來說,雖然每年政府財政撥款,在軍費上總是很大方,和平年間軍費預算就佔了國家財政預算的百分之十,加入戰爭後,軍費開支更是大幅度飆升,一舉增加到財政預算的百分之四十,可軍隊的擴充速度比軍費預算增長速度還要快,戰爭中為了取得勝利,必須要有比敵人更先進的飛機、戰車、軍艦、火炮,於是新式裝備層出不窮,而這些新兵器的價格自然也不會便宜,增加了四倍的軍費,軍隊還一個勁在財政預算委員會哭窮。 軍費不足是現實問題(這只是對中國軍隊本身而言,如果與其他交戰國比較,那麼中國根本就不存在軍費不足問題),可國家又不能投入更多的軍費,軍費預算已經到了臨界點,再多的話就要影響國內經濟建設,百姓生活,群眾之所以支持戰爭,那是因為戰爭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小日子,要是打仗打的老百姓每天只能喝兩頓粥,參議員們害怕自己的位置就要讓怒氣衝天的群眾砸碎了。可打仗是需要錢的,沒錢你這仗如何打下去?為了能將戰爭打下去,中國只好厚著臉皮,要求周遍國家給予協助——兵是要出的,不過可以少出,錢是要給的,這卻一定要多給。尤其是在中國堅持下,剛剛從腐朽的大英帝國統治下獲得解放的殖民地,那更是要用實際行動表達一下對幫助他們的中國所能給予的感激。 各國贊助拉了不少,可這也無法全部解決軍隊需要,有些沒錢的國家只能用「贈送」戰略物資來幫助中國進行戰爭,而戰略物資畢竟不是現金,為此軍隊只能廣開門路,想辦法通過各個渠道,解決自己面臨的資金壓力,而保險公司就是軍隊找到的最大一頭肥羊。 骨子裡保險公司並不樂意對給戰士投保人身安全險,可沒辦法,為了戰爭,參議會通過決議,戰士的人身安全險屬於強制投保範疇內,你保險公司願意保要保,不願意保你也必須要保,除非你不幹了,關門大吉,那政府就不會向你找麻煩。可保險公司運做幾十年了,一直好好的,醫療、財產、人身安全方面撈了不少錢,現在又怎麼捨得不做生意了?縱然不樂意,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了上來。每個戰士投保金額都不大,要是合起來算,投保金額好像滿可觀。可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保險公司就要賠出不少,像二十旅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遭遇,保險公司在這裡可是虧了血本。徐永晉在聽蔣校長上課時,蔣校長曾經說過一個不是笑話的笑話,說是你要想能從戰場上活著回到家,最好的辦法就是購買一千萬的人身安全險,要是這樣你一定能活的很舒適,別人都死了,你也不會死。倒不是說投保金額大了,敵人槍法就不准,死活打不死你,而是你投保金額大了,不想做虧本生意的保險公司就要向部隊提出要求,要求不要將你送到前線去——一個人就要賠一千萬,保險公司再有錢也經不起這樣的損失,為了將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他們自然會要求部隊派那些沒怎麼投保,或者投保金額不大的戰士到第一線去拚死拚活,反正他們便宜。 聽這樣的笑話,上了前線的這些學員可笑不出來,相反,他們倒有一種被人利用的感覺,這自然是不好的想法。聽到陳春麗談到很大一筆撫恤金,徐永晉的想法自然有些發酸。他不知道當時自己要是戰死在美索不達米亞,父母會獲得多少的撫恤金,當然,肯定沒有陳春麗獲得的多。 富有人情味的並不是軍隊給了死難軍人家屬多少錢,而是辦事處的軍官在瞭解到陳春麗自從哥哥死後,沒兩天她的母親又因為哀傷過度,上了天堂找自己丈夫和兒子去了,陳春麗也就此成了孤女。瞭解了這些情況,辦事處將陳春麗留了下來,讓她進入設在韶州英德的南山中學繼續讀書,南山中學是第十師開辦的軍隊子弟學校,教學質量馬馬虎虎,但能進這樣學校學習,學費、生活費軍隊全包了,根本用不著你操心。 陳春麗屬於中途轉學,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不同的語言,不同的飲食,不同的風俗,不同的氣候……原本她很難適應,可讓她意外的是,她那個班裡,不少學生有著和她相似的經歷——不是哥哥就是父親戰死在國外,自己沒人照料,讓部隊送到學校照顧。大家在這方面尋到了共同語言,學校生活也就不那麼枯燥乏味。 在緊張的學習中,陳春麗還惦記著自己手中有一塊屬於一名大兵的手帕(徐永晉認為這不過是陳春麗的托詞,與其說惦記著手帕,還不如說惦記著他這個當世英雄——徐永晉相信自己在陳春麗心目中,還算符合英雄的身份),於是給徐永晉寫了一封信,她不知道徐永晉的部隊番號(為了保密,各部隊都採用不同的番號,而不是直接說某某師某某團某某營),小姑娘又臉皮嫩得很,不好意思向別人詢問,只記得徐永晉是鐵血青年團的一名軍士長,目的地在韶州。於是信封上收信人地址就寫上韶州鐵血青年團,收信人為徐永晉軍士長。 還算好,鐵血青年團全國有名,她這封沒有詳細信箱的信件還真寄到了鐵血青年團,並且落在王兆軍連長手裡——三十八團叫徐永晉的有那麼幾個,但當上軍士長的,除了前第二營五連三排排長徐永晉,還有哪一個?王連長拆開信一看,上面簡單描寫了乘坐火車的事情,心裡就認定這個人一定是調到黃埔軍校學習的徐永晉了。王兆軍認定徐永晉大有來頭,他自然不敢將這封信再「查無此人」退回去,於是又通過軍郵送到黃埔軍校,落在徐永晉手裡,沒想到的是,這封信徐永晉還沒仔細回味一番,就讓一群壞痞子給撕掉了。 沒得到徐永晉的回信,小姑娘自然很是失望,等期末考試結束了,為了把手帕送還給徐永晉(想再次見到她心目中的英雄。徐永晉是這樣想的),陳春麗將自己的事情對學校老師做了說明,從老師那裡得知了三十八團駐地,於是利用暑假跑到黃土坑,尋找手帕主人。到了黃土坑,見到五連連長,她才知道徐永晉已經因為在戰場上傑出的表現,獲得了學習機會,現在正在黃埔軍校讀書呢!於是陳春麗又大老遠的從黃土坑跑到廣州,搭乘交通艇上了黃埔島,這才見到徐永晉。 千里送鵝毛,禮輕情誼重。陳春麗是百里送手帕,雖然沒跑一千里,可這份情誼已經讓徐永晉很是感動了。和教官請了半天假——原本就是休息日,只是休息日也必須在軍營裡,不得私自外出,就是可以出去,那也必須至少倆人以上,彼此還不能太熟悉,出去後好互相監督。讓徐永晉感動的是他這次請假,教導處破了例,不光沒讓其他學員和他一起出去,還特意允許徐永晉在熄燈號吹響前回到部隊,而不是太陽落山前必須歸來。——徐永晉帶著陳春麗到廣州城裡逛了半天,也沒走多遠,不過是在碼頭周圍轉悠兩圈,買上一點沒什麼實際意義的小東西,再找個乾淨點的飯館吃頓飯,聊表一下地主之誼,逗小姑娘開開心。等吃過晚飯,將小姑娘送上開往韶州的火車——當然是徐永晉掏錢買的車票——記下彼此通信地址,雖然因為時間緊張,沒法陪著陳春麗逛逛白雲山,看看廣州花市,這很讓人遺憾,但他也不得不跟陳春麗告別了。 見面時間並不長,卻花費了徐永晉一個月的生活費,這個月他是沒錢買肥皂洗衣服了。 回到軍校後,不出徐永晉所料,班上的那些好戰分子簡直把他當成了邪惡的敵人,對他進行疲勞攻擊,非要讓徐永晉講講跟著漂亮的小姑娘是怎樣認識的,又如何把人家姑娘騙上了手,上次不過看到信件,這些傢伙已經瘋狂了一次。這次更不得了,他們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見到了真人,一個個把陳春麗描寫成天上嫦娥,人間仙子,而徐永晉呢?自然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了,可天鵝還真便宜了癩蛤蟆,這更讓這些傢伙不忿,這些人自是不肯放過徐永晉。 「我怎麼沒覺得陳春麗好看呢?你們不會幾個月沒見到女人,連母豬也變成仙女了吧?」 說這樣話的人是要遭天譴的,很自然,對徐永晉的文攻馬上變成了武衛。如果徐永晉真的跟楊滬生有著特殊關係,他一定會說服楊滬生,把這些下流痞子全部殺光。 不光是同班學員,連軍校教官也出動了,教導處的教官苦口婆心告戒徐永晉,他是一名軍人,要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革命鬥爭中去,現在他和那個女孩都還年輕——「年輕是不懂得什麼叫愛情的」某位很是老成的教官如此諄諄教誨——為了出人頭地,還是先把心思放在學業上比較好。對教官的這份苦心,徐永晉給予了理解,但卻無法接受。他自認自己還算能克制的人,人家姑娘大老遠趕過來,自己不過陪了半天就把人家送上了返程列車,要是這樣也算影響學習,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徐永晉可以將教導處教官的言論當成耳旁風,可蔣方震校長找他談話,他卻不得不給予高度重視。 蔣校長並沒有就徐永晉與陳春麗之間「可能存在」的曖昧關係進行追究,他只是提醒徐永晉,不光是他這個代理校長,石上將、高上將也對他這個學員寄予了極大期望,要知道,這兩位都是高高在上的上將,兩位上將同時關注一名普通學員,這是很不尋常的事情,除了這兩位現役上將,還有,有「智狐」之稱的前陸軍上將邱明,也在默默關注著他,大家都相信徐永晉是可塑之材,不希望一個希望之星因為某些小節問題,毀了自己的前程。路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的,別人可以在旁邊看著,提醒,但不能代替你走路。所以……一句話,還是學業第一。 蔣方震在談到的那些人中,有意遺漏了某位特別著名的大人物,而徐永晉卻不能忘記。從蔣校長的潛台詞中,徐永晉聽出來,好像國父也在背後一直關注著他,想想自己不過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卻有那麼多別人看起來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不光知道自己的名字,還時時刻刻注視著自己,這是榮幸,同樣又讓徐永晉很是彷徨,年輕人誰沒做過將軍夢?可自己有幾斤斤兩,徐永晉還是明白的,一般來說,趕鴨子上架,下場都好不到哪裡去。 「不要讓我們失望。」 為了蔣校長輕飄飄說的一句話,徐永晉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挑讓他感覺沉重無比的擔子。至於陳春麗,那點剛泛起一點的青春慾望,也被他強制打壓下去。 很多事情,你不注意,什麼事情也沒有,你越想壓制,它卻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更頑強的冒了出來。徐永晉原來把陳春麗不過當成了可愛又可憐的小妹妹,現在給這麼多人一叮囑,這份感情卻變了味,從友情向愛情方向不可阻擋地滑了過去。越告戒自己不能想陳春麗,可陳春麗的倩影越是會在眼前晃悠,這讓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學業上的徐永晉很是苦惱。 (中間缺了一段,晚上回家找出來,明天修改。中華楊)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章 青天斷雲(二) 軍校限制不少,不過通信方面只要不涉及軍事機密,卻也沒那麼多條條框框,徐永晉正苦惱著,陳春麗的信卻郵寄過來,教官在將信交給徐永晉時,還遞給了徐永晉一個很是複雜的眼神。父母眼中的乖寶寶,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戰士眼中優秀的士官,現在在軍校中,卻成了大家公認的花花公子,如此強烈的反差,讓徐永晉只感覺窩囊。 回信還是不回信,這再次擺在徐永晉面前。小姑娘都跑到黃埔軍校,找上門來了,要是不回信,豈不是傷了小女孩自尊心?可回信,自己寫什麼好?回了信,陳春麗會不會再次寄信過來?一來一往,信件多了,學校裡的教官、學員會如何看自己?自己對陳春麗是愛情,還是友情?是同情她的遭遇,還是迷戀她與眾不同的氣質,還是只是因為接觸女人太少,只要是個女人,就盲目地喜歡上人家?這些都成了困擾徐永晉的難題,上課時候也為了這些問題常常走神。 越想越心煩,徐永晉撿起一塊扁平的石子,從地上站了起來,用力將石子甩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幾個水漂,沉入江底,江面上留下幾個正在緩慢一圈圈擴大的漣漪。 午後南方的天空烏雲滾滾,沒有風,高溫加上潮氣,空氣顯得極為悶熱。扔完了石頭,徐永晉覺得不少憤懣隨著那塊石頭而去,現在心裡面的鬱悶之氣減少了不少。 「嗨……永晉兄,你怎麼一個人躲到這來了?」 「沒什麼事情,一個人清淨清淨……這天熱的,看樣子又要下雷雨了。」徐永晉拍拍手上的塵土,抬頭望了眼天空,淡淡說著。 「是啊,一般雷雨要連著下三天,昨天不是這時候下過雨嗎?不光今天,明天也要下雷雨。」 徐永晉轉過聲問道:「夏兄有什麼事情嗎?怎麼,正陽兄也來了?」 稍為年長一些的夏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中午沒什麼事情,閒著也是閒著,四處走走,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永晉兄了,我說,大家還是一塊走吧。」 張正陽卻道:「夏兄,我看永晉兄是一個人躲在這裡想他的情人,我們還是別打擾比較好。」 「胡說八道些什麼?」徐永晉臉沉下來,這個張正陽一說到自己,總喜歡往女色上面套,說一次大家無非取個樂子,說的次數多了,誰都會厭煩,尤其是被大家當成靶子的徐永晉,就更討厭這種玩笑了:「我說張正陽,你那腦袋瓜子就不會想點其他的?我怎麼瞅著你跟發情的公狗差不多!腦子裡除了那些骯髒的東西,還剩下些什麼!先不說陳春麗不是我女朋友,這我已經說了無數次,嘴唇都要磨出泡來,就算是吧,啊,談戀愛是個人隱私,外人有什麼權利干涉?校長都不說什麼,你小子操的是哪門子心?」 給徐永晉一通訓斥,張正陽臉面有些掛不住,挽著袖子,剛要回敬兩句,然後動手教訓下徐永晉,卻沒想到徐永晉還沒說夠,瞥了眼臉有些漲紅的張正陽,陰陽怪氣道:「怎麼啦?才說這兩句,你小子就忍受不住了?奶奶的,我都不知道忍受你小子多長時間折磨了。看來你的定性還真糟糕啊。要動手是不?來啊,儘管動手好了,爺活這麼大,還從沒怕過誰,這兩天手剛好癢癢著,練兩手也不錯啊。我倒要看看,你們十一師打架水平怎樣。」 「喂,喂,二位這是幹什麼?」夏盛一開氣氛不對,急忙站在倆人中間做和事老:「我說永晉兄,您今兒個是怎麼啦?怎麼跟吃了槍藥一般,火氣這麼沖?大家都是同班學友,有什麼事情想不開非要動拳頭不可?……哎呀正陽兄,您也別衝動,人家激您兩句您就受不了啦?這怎麼行!冷靜,冷靜……咱是候補軍官,不是街頭流氓,要有風度,保持風度嘛!」 徐永晉正為自己和陳春麗之間,到底應該發展成什麼關係煩惱著,要說對陳春麗一點感覺沒有,那根本是說瞎話,小姑娘楚楚動人的眼睛還是很吸引人的,而且只要沒愚蠢如豬,都能看出陳春麗對徐永晉有著不一樣的感情,愛情這東西很盲目,大家都認為不可能,可它卻偏偏發生了。 理智告訴徐永晉,他是軍人,現在是戰爭年代,作為一名軍人,隨時都可能步了陳春麗哥哥的後塵,軍官與戰士,在子彈面前是平等的,何況為了鼓舞部隊士氣,中國軍隊衝鋒時軍官必須衝在最前面,撤退時又要走在最後面,這樣一來,團級以下軍官的傷亡比率一直居高不下。從軍校結業,他還是要到部隊去的,在部隊不管是當少尉還是當中尉,危險性都比他當軍士長要高多了,除非徐永晉利用職權當縮頭烏龜,可這又不符合徐永晉的人生哲學。為了對陳春麗負責,他應該和陳春麗保持一定距離,最好疏遠,要慧劍斬情絲,將可能發生的愛情扼殺在萌芽中。 可現實是徐永晉是正常男人,他同樣渴望擁有自己的親情、友情、愛情。在愛神面前,所謂理智築成的防線跟紙一樣薄,用不著怎麼捅,上面就會出現一個個窟窿。 萼綠華身,小桃花扇,安石榴裙。子野聞歌,周郎顧曲,曾惱夫君。悠悠羈旅愁人,似零落、青天斷雲。何處消魂?初三夜月,第四橋春。 雖然徐永晉和陳春麗的見面與羅椅所作《柳梢青》中描繪的完全不同,可在黃埔軍校再次見到陳春麗後,別後追懷舊事的心情卻一般無二。在情感與理智之間,如何取捨讓徐永晉左右為難,正因為如此,他才煩惱。這時候張正陽過來,不識好歹給火藥桶點一把火,這豈有不炸的道理?徐永晉原來性子還算溫和,屬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先自省的主,當了兵,上了戰場,這膽量大起來,火氣也見長了。拼過刺刀的人,還怕拳頭肉搏?一肚子鬱悶的徐永晉非要手底下見了紅,那才舒坦了。 張正陽這個山東人肚腸比別人多拐那麼幾個彎,可他也有山東人所特有的火氣,五大三粗的張正陽原本就看不起徐永晉這樣「瘦骨嶙峋的南蠻子」,總想和「南蠻子」切磋一下中國武術的奧義,讓這些詭計多端的奸猾小人見識見識什麼叫滄州武術,可徐永晉以前總是臉上掛著笑容,再怎麼折騰,他連屁也不放一個,讓冷嘲熱諷的張正陽感覺無從下手。今天徐永晉主動跳出來了,雖然嚇了張正陽一跳,卻正和他胃口。 夾在中間的夏盛苦不堪言,倆個「二愣子」都動了氣,一個個鼓著腮幫子,瞪著眼珠子,隔著他玩起了推手,他夾在中間身不由己,雖然想勸導二位別那麼大火氣,可人家手都動了,他又沒能耐一個對倆個,又怎麼可能將倆人勸開?去找人過來幫忙勸說嗎?軍隊嚴禁打架鬥毆,給教官知道了,倆人誰也沒得跑,是否開除學籍倒不一定,可黑屋子那是避不了了。真要這樣,這二位還不記恨自己?再說了,這裡遠離學員活動區,等他過去叫人再回來,恐怕這裡已經見紅了。 沒兩下子,和事佬夏盛就被倆人趕了出去。夏盛站在外面扯著嗓子直勸,可他只能搓著手,不知如何將正在比試的倆人分開。場內倆人現在打的正來勁,只見倆人動作快如閃電,拳如泰山壓頂,腿似神龍擺尾,一個是金鵬展翅,另一個馬上回一擊餓蟒覓食,一個是鎖咽喉,那爪子看起來要在脖子上抓一個血窟窿出來,另外一個馬上來個雙龍奪珠,兩根手指跟叉子一樣奔著對方眼睛過去,又急又狠,看架勢躲的慢一點,以後就不用再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當然,倆人使得更多的還是黑虎掏心這種又直接又乾脆的動作,大家都是有豐富實戰經驗的人,明白什麼是大巧若拙,很簡單,運足了勁,一擊直拳奔對方心窩而去,只要打實了,肯定半天還不過氣,這時候就是痛打落水狗的時機了。只是這招實在太過簡單,對他們這些人來說,躲起來也很是容易,一個虛晃就能化被動為主動,接著用同樣的動作回敬對手。可對手也能躲,並且還能反擊,彼此顧忌之下,使出的勁道總要留上三分,免得招式過老,到時候干挨打沒了還手之力。心同此想,倆人胸口臉龐都挨了不少拳,卻沒見哪位喪失了戰鬥力,乖乖舉手投降。 夏盛看的心驚肉跳,他想不出,不過是一言不和,這二位怎麼搞的非要玩出人命不可?再這樣下去,也用不著別人勸,倆人直接捲鋪蓋回家好了。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從徐永晉與張正陽的打架中,夏盛深切感悟到普魯士軍事理論家卡爾。馮。克勞塞維茨在《戰爭論》中,開篇寫的「什麼是戰爭」了。克勞塞維茨說的一點都沒錯,倆個人搏鬥,每一方都力圖用體力迫使對方服從自己的意志,他的直接目的是打垮對方,使對方不能再做任何抵抗。現在徐永晉與張正陽不就在努力迫使對方服從自己意志?他們都想打垮對方,讓對方不能再做任何抵抗,只不過兩國之間的暴力行為科技含量高一些,有飛機有軍艦有戰車有大炮,就是最基本的步兵,每人手中還有一桿步槍。而面前的搏鬥就顯得太原始了,簡直沒有任何科技含量。 「校長來了!」急中生智,夏盛鼓足了勁,衝著倆人大吼一聲。夏盛明白,若是說教官來了,這倆位估計會當耳旁風,一般的教官可管不好他們這些由戰鬥英雄組成的進修班學員。只有校長才能震服二位,至於哪位校長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聲音要大,語句要簡短、急促。 果然,一聽到「校長來了」,剛剛還打得你死我活的倆位「武林高手」,馬上各向後跳了一步,齊刷刷轉頭望著夏盛,想從夏盛眼神中看出校長在什麼地方。 「我說哥們,大家又不是殺父仇敵,用得著這麼生死相拼嗎?不過是言語上有些衝突,沒必要啊,二位看看,你們現在這像什麼樣?給教官看到還有不處分道理?」夏盛急忙再次站在倆人中間,免得他們又打了起來,見張正陽要說話,急忙又說道:「正陽兄,大家都是自己人,人家不是說過,一同上過學,一同當過兵,一同嫖過妓,這才叫鐵哥們嗎?咱們現在三同佔了兩同,也算很鐵了,你小子就那張嘴損點,容易得罪人。不過永晉兄,我可沒想到你那張嘴比刀子可是快多了,以前怎麼就沒看你表現過呢?得!這架是已經打了,還是和好吧,彼此各退一步,交個朋友嘛,自古道,不打不相識,以後都是兄弟。」 「誰跟他是兄弟!」張正陽捂著腮幫子,倒吸口涼氣。 張正陽的臉讓徐永晉來了個造山運動,刀削一般的國字臉,現在兩頰一邊正常,一邊出現青藏高原,張正陽心底裡暗道:「這小子,沒想到還有兩分力氣!奶奶的,真黑啊!」他現在的大腿還酸痛著,剛才給徐永晉踹了一腳,相信褲子裡的肌膚一定烏青一塊了。現在站著沒什麼問題,要是走上兩步,張正陽懷疑自己會走鴨步。讓張正陽感到萬幸的是,當時徐永晉的腳底了那麼兩寸,要是再高一點,估計以後他們老張家就要絕後了。 「哼,這種兄弟咱不稀罕。」徐永晉努力挺起胸膛,倒豎著眉毛,不屑地轉頭望向一旁。 徐永晉現在是多說一句話也很困難了。張正陽不愧是山東人,那拳頭比徐永晉可是結實多了,剛才打架時候沒感覺,現在突然停下來,徐永晉發覺自己呼吸都有些不暢,胸膛內翻江蹈海不適到了極點。連說話都困難,再打架他可沒了力氣。 打了一架,倆人發覺彼此都不好惹,互相顧忌下,雖然言辭神態上還滿是不屑,卻也沒將打架進行到底。 「何必呢?何必呢!」夏盛開頭還有些心驚膽戰,深怕自己遭了池魚之殃,卻見倆人一個比一個高傲,拳腳卻不再加到對方身上,夏盛這才鬆了口氣。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這世上又沒什麼解不了的冤仇,何況你們倆不過言辭上有些不合罷了,這算什麼大不了的?正陽兄,我知道你對永晉兄有女朋友妒忌了……」 「誰?誰妒忌了?」張正陽一聽馬上著急上火:「我妒忌他?夏兄不是說笑吧?想我家道殷實,書香門第,本人又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孔武有力,體貼入微。從幼兒園開始,就有大把的女孩哭著喊著要我娶她們。從小學到中學,甭管他校花、市花還是風華絕代、美絕天人的國花,只要看到我,哪個不投懷送抱?可老子是誰?老子是未來的將軍,又怎麼可能被女色誘惑了?她就是冰肌玉膚,仙姿儷影,在我眼裡,也不過是糞土而已。哼哼,就他那土的掉渣的丫頭,春麗……一聽名字就別提多土,還想讓我妒忌?做夢去吧……喂!你們倆個這是幹什麼?難道你們不相信我說的嗎?」 張正陽自我感覺極為良好,眼望藍天陶醉在自己的言語中。卻沒看到不管是徐永晉還是夏盛,當他說到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時,倆人已經捂著肚子跪在地上想吐了。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就是在這個英雄班裡,同樣有張正陽這樣的自戀狂存在——如果他認為自己所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等張正陽說完,回頭一看這二位,自然滿肚子不高興。 「相信,相信。」夏盛還沒開口,徐永晉揉著肚子,強忍住笑站了起來:「我倒不知道正陽兄乃人中之龍,那麼討女孩子歡心,佩服佩服,真是想不佩服也不行啊。」 如果你發現和你打架的人自戀到極點,只有兩種選擇,一:讓他哪裡來回到哪裡去,這個世界從此太平。二:和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計較,跟他較真等於降低了自己身份。徐永晉不想殺人,他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張正陽卻誤解了徐永晉,還以為人家真的相信自己說的那些話,不由高興起來:「雖然我不想太招搖,可那些女孩子喜歡我,我又能怎麼辦呢?這可真是麻煩事情啊!」剛站起來的夏盛一聽,馬上捂著肚子再次趴在地上,低著頭努力不讓張正陽看到自己表情。張正陽卻很是關心問道:「夏兄怎麼了?是不是中午吃壞了肚子?」 夏盛肩膀抽搐著,好半天才斷斷續續說道:「不錯……可能食物中毒……肚子難受的緊。」 「要是這樣還是叫醫生看看吧。」 「用……用不著,只要再……再休息會兒,就好了。正陽兄還是先……先回去吧,我在這裡……一個人待會兒。」 徐永晉原本滿腹的鬱悶,在和張正陽打的那場架中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再給張正陽不知天高地厚一番表白,剩下那丁點鬱悶早已不知去向——一個人能無恥到這種地步,那也算是世上少有,能遇到一位,真是祖先積了八輩子德啊。 「永晉兄、正陽兄,二位先別想女朋友了,想想等下如何過關吧,你們看看自己,這還像個正常人嗎?任誰一看,都知道二位手腳癢癢,幹過一架。小心教官關你們黑屋子啊。」 張正陽斜窺一眼徐永晉,摸了摸面頰恨恨道:「我會跟教官說跟狗干一架傷的……奶奶的,你個混蛋下手這麼重,分明是嫉妒我長的比你帥,想毀我容怎地?」 徐永晉撇撇嘴:「就你那樣,還值得我妒忌?你小子手底下可也不輕,媽的,要不是老子鍛煉過,這把骨頭非給你拆了不可!」 「我說二位,你們還有完沒完了?正陽兄是跟狗打架打傷了,永晉兄呢?你不會也是跟狗打架弄的這麼狼狽吧?」 「哼哼,我是被瘋豬頂了一傢伙,也不知哪家沒教養的種豬,找不著母豬,發瘋了到處亂躥,還自以為自己是什麼新奇品種,娘的,算老子倒霉。」 張正陽一聽很不是滋味,自己把徐永晉比喻成惡狗,這傢伙嘴巴也不饒人,居然說自己是發了瘋的種豬……「喂,你小子說誰呢?誰他娘的是種牛?」 「我又沒說你,我不過在想如何敷衍教官而已,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張正陽一愕,不知應該如何說,他總不能承認自己就是徐永晉口中的「發了瘋的種豬」,只能瞪著大眼,怒視著徐永晉:「不許你提豬!」 「怪了,你跟豬是什麼關係?怎麼連人家說豬也不允許?」 張正陽氣勢洶洶威脅道:「反正不管你說什麼,就是不允許說到豬!」 徐永晉翻了個白眼,有些無奈說道:「得,算我怕了你,不提豬,咱提牛可以嗎?我就跟教官說自己是被牛頂了一傢伙,這總沒問題了吧?」 和張正陽一場架打下來,徐永晉倒真和張正陽不打不相識。以前他覺得張正陽總是陰陽怪氣,叫人十分可氣,現在好,他發現這張正陽自高自大,屬於典型的給人恭維兩句就不知自己姓什麼的自戀狂,這樣的人應付起來實在太輕鬆了。 感情與理智上面患得患失的徐永晉最後理智被感情壓倒。很是工整給陳春麗回了封信——當然不是情書,信裡面到處充斥著一個大哥哥對小妹妹的關懷,和愛情沒有一點關係。徐永晉用一切順其自然來安慰自己,也許自己多心,其實小姑娘對自己只有崇拜沒有愛戀呢?要是這樣,顧忌的太多,反而顯得自己太做作了。 至於情聖(徐永晉給張正陽扣上的帽子),他現在自身難保,度日如年,也沒心情管徐永晉和陳春麗之間書信往來——自從張正陽在夏盛與徐永晉面前吹噓不少「風華絕代、美絕天人」的絕色麗人千方百計要和他談戀愛,班上的那些同學整天纏著這人,問他要女孩子的照片,要情聖給女孩寫信,邀請人家到軍校走走。張正陽風格高尚,可以視美色如糞土,這些同學可是凡夫俗子,豈有不抓住一切機會,多認識幾個女孩?人說僧多粥少,軍校根本是僧多粥無,有僧說自己藏了不少粥,其他僧人還有不敲詐勒索? 可憐的張正陽每天聽著那些同學問他「你那些校花什麼時候到?」、「你們山東麗人不會是水滸裡的母夜叉吧?快點給兄弟看看!」……張正陽分明從這些人眼中看到了狼性,面對一群餓狼,他又怎麼可能把「可能對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叫到黃埔來?張正陽現在每天晚上都要在入睡前默默祈禱,祈禱萬能的菩薩早日讓他脫離軍校苦海,回到部隊中去,繼續待在這裡,實在是一種對精神的煎熬。幸好,軍校休息時間少,上課、訓練時候多,他可以借助上課暫時逃避同學的追詢。 七月底,平靜沒幾個月的西方戰場再次傳來濃烈的硝煙味。這次跟中國遠征軍沒什麼關係,也不是血腥的俄國又發生「具有決定意義」的戰役(俄國戰線經常發生這種決定意義戰役,開頭大家還相信,聽多了,有些審美疲勞,他俄軍就是攻佔柏林,中國人也不會認為這有什麼決定意義了),戰事發生在北海,強大的英國艦隊與算不得太強大的德國艦隊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海戰。 戰爭最初幾年,除了德國人進行的「易北演習」讓雙方各丟了幾條戰列艦、戰列巡洋艦,其他一方進行襲擾戰,另外一方拚命保護自己的商船隊,兩國連易北演習那麼大規模的海戰也沒有發生過一次,損失自然也就談不上有多嚴重,主要損失的都是一些次要艦艇,而新艦艇的建造速度卻在逐年增加。到1916年,德國四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滿載31950噸,八門380mm45倍徑SKC/13主炮,最高航速22節)四艘馬肯森級戰列巡洋艦(滿載31000噸,八門350mm45倍徑SKC/14主炮,最高航速27節)、一艘約克代艦(約克號戰列巡洋艦,最大排水量38300噸,八門380mm45倍徑SKC/13主炮,最高航速27。3節)相繼完工,在海試後投入現役。 英國人造艦的速度比德國人還要快,五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滿載33000噸,八門十五英吋主炮,最高航速正常25節)、五艘復仇級戰列艦(滿載31200噸,八門十五英吋主炮,最高航速正常21節/過載21。5節)相繼投入現役。和過去一樣,英國海軍至少在大型水面艦艇數量上,要比德國更多。如果簡單比較下雙方擁有大型水面艦艇數字,德國人用不著打仗,直接俯首稱臣就是。可戰爭並不是簡單的對比雙方數字,真要這麼簡單,戰爭是根本不會爆發了。 英國之所以大力建造無畏艦數目,那是因為英國戰列艦在設計和運用上更加強調發揚整體戰鬥力,而單艦戰場機動能力的統一是艦隊整體協調運轉的首要前提,為了取得海戰勝利,英國戰列艦在單艦(主炮)攻擊力上,一般超過德國戰列艦百分之十,並且在火力方面也強調艦隊協同。至於德國,德國海軍的長遠戰略目標是以機動兵力破壞英國海運業,分散英國的海軍兵力,逐漸蠶食英國國力,現實中,德國艦隊必須打破英國海軍對他的封鎖,奪取公海制海權,進而保證德國自己的海運線暢通。由於無法在建造軍艦數量上和英國抗衡,德國只能力圖在單艦戰鬥性能上超過英艦。希望海戰中的損失比英國海軍小,通過不斷的消耗戰,拉平雙方在數量上差距,為此德國軍艦特別強調防護性能,在適航性與續航能力上,不得不做出犧牲。話又說回來,英國艦隊要執行全球性任務,而德國艦隊的目的只是奪取大西洋制海權,他也用不著太遠的續航能力。至於戰列巡洋艦,英國人是只要數量能滿足任務需求就行,決不多造一艘。而德國人卻在戰列巡洋艦與戰列艦上齊頭並進,戰列巡洋艦的數量接近對手,可戰列艦的建造能力卻被嚴重削弱了。這也是為什麼1916年德國四艘戰列艦服役,而英國卻有九艘戰列艦服役的根本原因。 自從易北演習後,德軍統帥部對大型艦艇的使用趨於小心翼翼,他那實力最強大的公海艦隊很少出海,即使出海也不敢遠離自己基地,倒是一些擔任破襲任務的德國戰列巡洋艦常常出沒在英國海運線上,不過在英國連續幾次圍剿後,那些戰列巡洋艦在公海活動的次數也大量減少。地中海羅得島被中國軍隊攻佔後,德國發現自己如不盡快迫使一方退出戰爭,或者至少打破協約國對自己的封鎖,漫長無期的戰爭將把德國拖入戰敗泥潭中。鑒於對戰爭新的認識,德國任命主張採取積極行動的海軍上將捨爾指揮公海艦隊,至於公海艦隊新任參謀長,就是中國遠征軍地中海第三戰列艦艦隊司令章騫中將的老熟人:埃裡希。雷德爾將軍。 埃裡希。雷德爾新官上任後,在爭得捨爾同意後(他和捨爾根本是想到一起去了),馬上提出使用海軍重兵力與潛艇和飛艇協同動作德作戰計劃。現在不是1912年,因為中國的參戰,海上實力對比要比1912年更不利於德國,但雷德爾的冒險本性卻一點沒變。為了打破目前公海艦隊被封鎖在赫耳果蘭灣,只起到牽制英國艦隊作用,卻無法打破英國對德國海運線的封鎖。雷德爾建議由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對英國沿岸採取奔襲行動,迫使英國艦隊一部分艦艇出海,將其引向己方艦隊的主力,予以消滅。這個計劃算不得新發明,不過雷德爾建議利用公海艦隊的各種兵力以更堅決的方式來實現誘敵行動,為此,必須要對英國的海上運輸線開始無限制潛艇戰(以前曾經實施過一段時間無限制潛艇戰,不過誤傷了幾個美國人後,美國政府對德國提出了強烈抗議,為此,威廉皇帝又取消了無限制潛艇戰的命令)。 雷德爾的計劃基本上獲得了通過,之所以說是基本上,那是因為雷德爾提出的無限制潛艇戰,出於政治上的考慮,加之德國潛艇數量還不足以使英國海上交通線陷於癱瘓,沒有獲得通過。 由於幾次潛艇戰鬥巡邏,遭遇到具有絕對優勢的英國艦艇圍攻,雷德爾懷疑德國海軍無線電報已經被英國人破譯——可能是間諜幹的好事,也可能是英國人真的很聰明,總之,海軍有什麼舉動,英國那邊都能做出相應的對策——為此雷德爾建議要麼換一套新的密碼,要麼更積極些,用老的密碼發些虛假電報,誘騙英國人上當。 雷德爾想法很好,可惜海軍上層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的密碼已經被英國人破譯,換套新的密碼是可行的,但用原來密碼發虛假電報,這卻觸動了上層將領對自己密碼強烈的信心。英國人不能破譯德國海軍密碼,發虛假電報自然也是毫無用處的舉動。 事實上德國海軍密碼真的被英國人破譯了。早在1913年,從一艘被擊沉的德國潛艇上,英國人繳獲了完整的密碼機與密碼本,從此德國海軍動向對英國人來說,就不再難以琢磨,雷德爾的誘餌計劃遭遇德國海軍上層否決,但更換新的密碼卻讓英國人一時無法掌握德國海軍動向,為此,出於擔心德國飛艇對英國城市的攻擊(轟炸機還沒那麼遠航程),英國海軍派出文德克斯號水上飛機母艦,對齊利特島上的德軍飛艇庫進行攻擊——掌握了德國的密碼機與原來的密碼,加之從攻擊齊利特島後,德國頻繁的電報和艦隊調動上,英國人相信自己能再次掌握德國最新密碼。 出動水上飛機母艦,這是古板保守的英國人在見識到中國人在羅得島戰役中對航空母艦的運用後,有樣學樣的模仿,不過讓英國人沮喪的是因為糟糕的天氣,水上飛機對齊利特島上的飛艇庫攻擊計劃完全失敗了。相反,由文德克斯號水上飛機母艦、五艘輕巡洋艦、兩艘驅擊領艦、十六艘驅逐艦組成的艦隊卻被德軍的空中偵察發現,空襲齊利特島沒實現,規模不大的英國艦隊卻遭遇了大批德國雷擊機攻擊,當德國公海艦隊派出艦隊趕到時,遭遇馬蜂一般圍攻的英國艦隊已經倉皇逃跑,輕巡洋艦凱羅萊因號與昂代因特德號在雷擊機的魚雷攻擊下,遭遇重創,成了德國艦隊的盤中精美點心。 損失了兩艘輕巡洋艦,英國獲取德國最新密碼的努力卻沒有獲得相應的回報,這自然讓英國人很是不爽,更讓英國人鬱悶的是中國人在地中海將航空母艦運用的令人羨慕不已,怎麼自己一運用,沒取得任何戰果不說,還丟了兩艘巡洋艦?這實在大大有損皇家海軍的面子了。 中國在地中海的成功大大刺激了高傲的英國人,他們也要有所表現,來證明英國還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強國,水上飛機母艦的失利又讓英國回到了老路:海上決勝還是要靠戰列艦,航空母艦防禦太薄弱,受到天氣影響太大,或許讓他擔當輔助任務還行,將希望寄托在航空母艦上,這卻會壞了大英帝國的大事。 七月二十五日,由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四艘戰列巡洋艦、四艘輕巡洋艦、兩個驅逐艦區艦隊及其領艦組成——開往英國港口洛斯托夫特和雅茅斯,打算炮擊港口。懸掛著捨爾海軍上將旗的公海艦隊全部大型艦艇尾隨著突擊中隊進抵特斯黑林灘,停留在那裡等待突擊中隊炮擊結束。如果英國人沒有回應,公海艦隊就當出海遊行示威,萬一英國人企圖以優勢兵力攻擊突擊中隊,公海艦隊主力將隨時可以給予支援。與此同時,大批德國飛艇飛抵英國領空,對其他城市進行空襲。而水面下也有大批潛艇在水面艦艇、英國人港口、後方基地附近活動,保障艦隊的安全。 於此同時,英國海軍大臣貝爾福鑒於國內強烈的要求和德國海軍來次大決戰,命令在斯卡帕灣的主力艦隊去赫耳果蘭灣尋機與德國公海艦隊進行決戰,當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駛離特斯黑林灘沒多遠時,意外地與英國海軍中將貝蒂指揮的由四艘戰列巡洋艦、六艘巡洋艦組成的前衛艦隊遭遇。 按照計劃,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如果遭遇英國海軍主力艦隊,進行象徵性的抵抗後就轉舵把英國人引進公海艦隊射程內,而貝蒂中將指揮的前衛艦隊作戰計劃同樣是誘使德國人攻擊看起來比較弱的英國艦隊,在短暫的炮擊後,貝蒂將後撤,將德國人引到自己主力艦隊那邊。兩方作戰計劃何其相似,真要彼此完美地實施自己作戰計劃,後面的主力決戰原本根本就打不起來,可是戰爭中實在充斥了太多的意外。 也不知是德國人運氣太好,還是巴迪克爾少將運氣糟糕透頂,當德國海軍突擊中隊與英國海軍前衛艦隊突然遭遇時,還沒進入射程,他所乘坐的旗艦塞德利茨號戰列巡洋艦卻在雙方眼皮子底下突然觸雷,轟隆一聲,冒出了滾滾黑煙。還沒開始交戰,德國艦隊就損傷了一艘戰列巡洋艦。倒霉的巴迪克爾少將不得不換乘呂佐夫號戰列巡洋艦,冒著英國人兇猛的炮火,掩護受創的塞德利茨號戰列巡洋艦向特斯黑林灘撤退。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章 青天斷雲(三) 貝蒂中將再怎麼估算戰鬥過程,他也沒想到敵方主力軍艦沒交手就觸了雷,這簡直是上帝保佑大英帝國。勇猛頑強的貝蒂中將見到德國軍艦冒出的濃濃黑煙,早將引誘敵人艦隊到後面主力艦隊的計劃拋到九霄雲外,在他腦海中只有「追擊」!於是,貝蒂也沒跟後方的主力艦隊聯繫,前衛艦隊一邊將大量炮彈打向德國人那邊,一邊開足了馬力,迫不及待投入戰鬥中——貝蒂此舉在戰後被形容為「致命的魯莽」,遭受英國海軍界從上到下最為猛烈的抨擊。 由「雄獅」、「皇家公主」、「瑪麗女皇」、「虎」四艘英國戰列巡洋艦(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裝載了重炮的高速裝甲巡洋艦)組成的前衛艦隊(貝蒂艦隊中的第一戰列巡洋艦隊)排成一路縱隊,漫不經心追擊著德國佬。貝蒂中將一點也不為可能發生的主力艦隊大海戰感到擔心。他也用不著擔心,四海里後就是他的由「新西蘭」、「不倦」號戰列巡洋艦組成的第二戰列巡洋艦隊,而在第二戰列巡洋艦分艦隊身後還有由四艘「伊麗莎白女王」級超級無畏艦組成的強大的第五戰列艦艦隊,這些可都歸他貝蒂指揮(貝蒂中將指揮的艦隊還包括各由四艘輕巡洋艦組成的第一、第二、第三輕巡洋艦分隊;由九艘M級驅逐艦組成的第十三驅逐艦分隊;第十驅逐艦分隊部分軍艦:T級驅逐領艦兩艘,M級驅逐艦兩艘;第九驅逐艦分隊部分軍艦:四艘L級驅逐艦;由九艘I級驅逐艦組成的第一驅逐艦分隊)。在他那龐大艦隊後面,還有約翰。傑利科海軍上將指揮的由二十四艘戰列艦、三艘戰列巡洋艦組成的更加強大的英國本土艦隊。 貝蒂不擔心在這裡遭遇德國海軍公海艦隊,還因為他在中午接到電報,說是德國威廉港「碧玉」錨地的總旗艦呼叫編號還在,因為天氣原因,德國飛機、飛艇沒有出來偵察。呼叫編號在,說明總旗艦沒有出港——哪怕中午出海,艦隊也不可能在很短時間內趕過來——面前那「弱小」的德國戰列巡洋艦分艦隊,還夠不上讓百戰百勝的英國艦隊擔憂的份。 在用他那13。5英吋口徑的主炮對著「落荒而逃」的德國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炮擊之時,貝蒂中將甚至還有閒工夫搬了把躺椅放在艦橋上,躺椅邊放張桌子,上面擺著一杯從中國進口的普洱茶、一小塊塗黃油的麵包和一些果醬,很悠閒地喝他的下午茶。曬著太陽,看著前面冒著黑煙的德國戰列巡洋艦周圍不斷升起的水柱,貝蒂不由感歎這頓下午茶實在是「味道好極了」。 面對受傷的德國軍艦,貝蒂中將指揮的艦隊就好像嗅到血腥的狼群,慢慢的,在後面的第二戰列巡洋艦隊也趕了上來。六艘戰列巡洋艦,追在最前面的是兩艘「雄獅」級與「雄獅」級的改進型「瑪麗女皇」號,然後是一艘「虎」級,最後是兩艘「不倦」級。雖然因為北海夏季非常典型的天氣——能見度時好時壞——德國艦隊輪廓顯得比較模糊,淺灰色的艦影在深色海面上若隱若現無法辨別細節,而測距員報出的讀數又比實際距離稍微大了一些。打了那麼多炮彈,也沒看到有哪發落在德國軍艦上(英國「雄獅」級戰列巡洋艦13。5英吋主炮射程達到23000碼,「虎」級戰列巡洋艦13。5英吋主炮射程為24000碼,至於「不倦」級戰列巡洋艦上裝備的12英吋主炮射程稍微近些,也有18600碼。而德國戰列巡洋艦就算極限射程也只有20500碼。),不過面對不停移動距離又遙遠的軍艦,想要命中本身就需要一定的運氣,貝蒂相信只要繼續打下去,他那職業的皇家水兵總會將德國軍艦送進海底。 受傷的「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拖慢了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撤退速度,在追擊一段距離後,貝蒂艦隊漸漸與巴迪克爾艦隊拉近了距離,雙方只相距15000碼,而因為天氣原因,英國軍艦上的測距員還沒有發現雙方已經近的威脅到貝蒂艦隊安全距離了。 貝蒂剛喝下去一口茶,前面的德國艦隊開了火,一發炮彈就落在旗艦「雄獅」號戰列巡洋艦左舷不遠處,數百英尺高的水柱竄了起來,劈頭蓋臉落下去。躺在躺椅上的貝蒂,手中茶杯還沒放下,巨大的衝擊波讓他手一抖,茶水全淋在他身上。 德國軍艦第一輪射擊,就差點命中貝蒂艦隊旗艦。 緊接著又是一批炮彈飛了過來,這次「雄獅」號戰列巡洋艦再也沒躲開,一枚350mm炮彈穿透艦橋下部,一連擊破兩層甲板,艦橋上的貝蒂中將以為自己要和上帝見面了,那枚炮彈卻沒有爆炸。不過兩分鐘過後,當下一輪炮彈飛過來時,「雄獅」號戰列巡洋艦的好運走到了頭,幾發炮彈落在軍艦上,其中一發穿甲彈刺透「雄獅」號中部Q炮塔外壁裝甲板,猛烈的爆炸將半個頂蓋掀飛,四散亂飛的彈片殺死了大批甲板上水兵,黑色煙雲從「雄獅」號上冒了起來,暗紅色的火焰不停地吞沒著水兵。至於貝蒂中將,巴掌大的一塊彈片湊巧和他膝蓋做了親密擁抱,剛烈的貝蒂將軍促不及防,摔倒在甲板上。 三十秒鐘後,「雄獅」號戰列巡洋艦從前往後發生了極為猛烈的大爆炸,濃黑的煙霧將整條軍艦籠罩起來,白色的閃光彷彿有形的生命,向周圍急速擴散,以「雄獅」號為圓心,海面由內向外掀起滔天巨浪。等煙霧散去,讓英國人自豪的「雄獅」號戰列巡洋艦就像一條膨脹了的鯨魚,正在緩緩下沉。至於貝蒂中將,居倖存者所言,面帶微笑,坐在甲板上的貝蒂中將,臨死還歪戴著帽子,與他的軍艦一同被北海冰冷的海水所淹沒。 倒霉的貝蒂中將在死後得到了不少哀榮,戰後二十年,只要描繪貝蒂中將的傳奇一生小說、考證、傳記,一直佔據了英國暢銷書排行榜前一百名位置。在書中他是英國當代納爾遜(當然戰績差了點),對國民和藹可親,對水兵體貼入微,對妻子關愛有加,對敵人殘酷無情……可以說,他是當代英國海軍將士的楷模——在海軍內部,貝蒂中將的形象遠沒有小說中那麼好,莽撞、衝動是海軍給貝蒂中將的評價。 「雄獅」號的不幸遭遇沒有讓英國人退縮,相反,卻激起了英國人強烈的復仇心。更加兇猛的炮彈向德國軍艦飛去,沒多少時間,已經觸雷的「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艦尾又挨了一發15英吋炮彈,「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就像患了瘧疾的病人,不斷打著擺子。或許是船舵被打壞,「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在海上開始兜起了圈子。於是這艘軍艦成了英國人極佳的靶艦,成噸的炮彈不斷向她飛了過去,在她周圍掀起一股股水柱,卻沒有多少炮彈落在軍艦上。 皇家海軍戰艦上使用的合象式測距儀在遠距離上測距能力比較差,加上皇家海軍採用的是傳統的二分法測距,首先發射一發炮彈,根據彈著點調整下一發射擊,直到連續兩發炮彈落在對方兩舷,再取中間值。這樣想要準確命中目標,需要較長時間,雖然皇家海軍因為雄師號悲慘遭遇同仇敵愾,誓要報仇,而「馬肯森」號又成了很好的靶艦,可打了幾輪,炮彈消耗了不少,命中率卻讓英國人汗顏。 和英國人相比,採用體視式測距儀的德國海軍在遠距離上精確度就要優良多了。加之德國海軍採用的梯次測距要比英國的先進:先由測距儀解算出對手距離,然後在這個讀數上增加一定距離,發射第一發,再根據讀數發射第二發,最後根據讀數減去一定距離發射第三發。三發的射程間隔相同,時間相近,可以根據彈著點快速修正彈道。在英國軍艦圍攻「馬肯森」號時,德國軍艦對「瑪麗女皇」號戰列巡洋艦進行了齊射。 英國為了保護全球海運線,他所造的戰列巡洋艦最重視的是強大的火力與機動性,以及適當的防護能力,為了殲滅擔負襲擊艦使命的德國戰列巡洋艦,英國人不惜犧牲防護性能,也要提高軍艦航程、航速與火力。就「瑪麗女皇」號戰列巡洋艦來說,為了獲得更高的航速,增加了鍋爐與輪機的數量——就動力系統單位功率而言,英國軍艦不如德國軍艦——可增加了鍋爐與輪機,動力部分的重量又急劇增大,導致軍艦艦體尺度與排水量增大。增大了的艦體尺度又造成防護面積增加,結果排水量的增大並沒有使得裝甲總量上去,相反,和「雄獅」級戰列巡洋艦相比,「瑪麗女皇」號在艦艏的裝甲厚度削弱了。讓英國人尷尬的是,增加了那麼多鍋爐、輪機,在裝甲防護上做出了巨大犧牲,可因為排水量的上升,艦體的增大,「瑪麗女皇」號最大航速才提高了區區一節! 「速度就是防護」,費捨爾爵士的著名論點讓英艦在德艦攻擊下,獲得了惡報。一發大口徑炮彈命中艦艏,根據德國戰報描繪:「(『瑪麗女皇』號戰列巡洋艦)艦艏騰起明亮的紅色火焰,艦體中部傳來低沉的爆炸聲,深黑色的碎片在空中飛舞,接著全艦發生劇烈爆炸,桅桿向內側扭曲倒下,濃黑的油煙將她籠罩起來,越升越高,久久不散。」 續「雄獅」號戰列巡洋艦後,「瑪麗女皇」號戰列巡洋艦也在沒取得任何戰果下,不甘心地結束了自己的使命。全艦1266人,只有7人被救起——比「雄獅」號要多,擁有艦員1085人的」雄獅」號一共只有倆人獲救。 暫時失去指揮的英國艦隊在「雄獅」號與「瑪麗女皇」號被擊沉後,慢慢向後方撤離,並沒有結束戰鬥,而是將距離拉大到兩萬碼,剛才雙方相距不到一萬四千碼,德國軍艦上大量的副炮給英國軍艦造成了很大傷亡,短兵相接,英國軍艦上主炮大射程威力沒有體現出來,相反,德國軍艦高射速的威力卻淋漓盡致發揮出來了。 德國人並不想丟棄「馬肯森」號不管不顧,為了拯救「馬肯森」號,巴迪克爾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剩餘戰列巡洋艦由退卻轉為主動迎擊,這時英國人在射擊了好幾輪後,終於能準確給予德國軍艦打擊,可英國炮彈採用的引信又出了大問題:英國大口徑艦炮射程比德國火炮要遠,但大口徑艦炮使用的被帽穿甲彈延遲彈底引信主裝藥為苦味酸,由於苦味酸過於敏感,在撞擊到厚裝甲時,往往提前爆炸,結果這些大口徑穿甲彈對有著厚重裝甲的德國軍艦毀傷效果大打折扣,打了半天,也沒看哪艘德國戰列巡洋艦被擊沉。相反,德國軍艦上使用的穿甲彈採用鈍感TNT炸藥,撞擊在英國軍艦裝甲上,幾乎不可能提前引爆,雖然出現一些啞彈,可只要爆炸一枚,就足夠英國人承受了。 六艘英國戰列巡洋艦卻被四艘德國戰列巡洋艦(其中一艘還被水雷炸傷)打的損失慘重,這讓期待取得第二個特拉法爾加的英國皇家海軍將士大為失望。而德國人卻從戰鬥中嘗到了甜頭,所有參加海戰的德國人都相信,或許再努力一下,雷德爾將軍關於誘敵出動分而殲之的計劃就要獲得最完美的回報。當然,靠現有的三艘戰列巡洋艦,要想殲滅慢慢將距離拉大的英國四艘戰列巡洋艦,實力未免有些不夠,不過捨爾率領的公海艦隊正在火速趕來,只要公海艦隊主力一到,剩下的四艘英國戰列巡洋艦將不會有好下場。 換乘到「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的巴迪克爾少將沒有等來海軍上將捨爾率領的公海艦隊,卻等來了埃文斯。托馬斯海軍少將指揮的由四艘最新銳的「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組成的英國第五戰列艦隊。 「厭戰」號、「剛勇」號、「巴勒姆」號、「安大略」號戰列艦投入戰鬥,讓海戰又發生了戲劇性變化。巴迪克爾少將的艦隊在剛才時間很短暫的戰鬥中,雖然擊沉了兩艘英國戰列巡洋艦,自己沒有一艘軍艦被擊沉,可他的「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卻遭受重創,至於「隆」號、「興登堡」號、「腓特烈親王」號戰列巡洋艦,雖然沒有想英國人那樣,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可英國人的炮彈卻將德國戰艦上不少副炮炮塔炸壞,軍艦甲板上也好像經歷了一場浩劫。 四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一投入戰鬥,馬上就幫不幸的「雄獅」、「瑪麗女皇」報了仇,在海上打轉的「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接連挨了二十一發15英吋炮彈,軍艦被白色蒸汽圍繞,向左傾斜了十七度,可就這樣,她竟然還沒沉!難怪一名英國少尉看著頑強浮在海面上的「馬肯森」號軍艦,哀歎道:「天哪!這該死的德國佬怎麼還沒沉?!」——換句話說,如果是英國戰列巡洋艦挨了這麼多炮彈,那她是一定要沉沒了。如「雄獅」與「瑪麗女皇」,才中了幾枚德國炮彈,就上演了「英國海戰史上最悲慘的一幕」。 「馬肯森」號也只是「暫時」還沒有沉沒,面對失去戰鬥力,即將沉沒的「馬肯森」號,英國艦隊不想將炮彈浪費在這艘只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廢艦上,他們將目標對準了「馬肯森」號旁邊的「腓特烈親王」號戰列巡洋艦,短短兩分鐘內,「腓特烈親王」號先後命中四發炮彈,軍艦冒出的煙塵一直衝到數千英尺的空中。 埃文斯。托馬斯海軍少將可沒有貝蒂那麼勇猛,面對德國艦隊,他雖然掌握了局勢,卻也在第一時間給後面的本土艦隊發電報,告之自己這裡正在進行的激戰,貝蒂海軍中將不幸的遭遇,要求本土艦隊馬上給予支援,而本土艦隊的回復是他們正從八十海里外全速趕上來——那些戰列艦就是開足了馬力,也要四個小時後才能投入戰鬥,這四個小時就要全靠埃文斯。托馬斯的了。 得到主力艦隊正在趕來,海軍少將埃文斯。托馬斯投入全部熱情到圍殲遭遇重創的「腓特烈親王」號戰列巡洋艦的戰鬥中,德國戰列巡洋艦上彈痕纍纍,埃文斯。托馬斯甚至可以看到那艘戰列巡洋艦上艙口冒出來的火舌舔著軍艦每一寸甲板,只要再堅持攻擊幾分鐘,「腓特烈親王」號戰列巡洋艦就要步上「馬肯森」的後塵,淪落成一堆垃圾。 正在南面擔任警戒任務的英國輕巡洋艦發來電報:「緊急!敵方艦隊東南方出現,方向正北!」大為掃興的托馬斯將電報隨手丟在一旁——就像丟垃圾一樣——面朝電報所說方位望去,沒多就,他的臉就變的雪白。 東南方向有淡淡的煙跡,接著,德國公海艦隊主力軍艦一艘艘出現在托馬斯眼前,在最前面的是有四個煙囪的「羅斯托克」號巡洋艦,在「羅斯托克」號後面是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的德國戰列艦,桅桿和煙囪就像地平線上冒出來的森林,在戰列艦艦隊兩翼,還有蝗蟲一樣撲上來的巡洋艦、驅逐艦、魚雷艇!這哪是德國襲擾艦隊?分明是德國人把所有的老本都擲了出來! 如果大英帝國皇家海軍本土艦隊在這裡,面對狼群一樣湧上來的德國艦隊,自然是求之不得。對大英帝國來說,這不就是第二個特拉法爾加,見功立業正在此時。可現在這裡只有打殘了的貝蒂艦隊,面對超過二十艘德國戰列艦,他手頭四艘戰列艦,四艘戰列巡洋艦如何是對手? 等待本土艦隊支援顯然是來不及了,四個小時,強大的德國艦隊足以數次將托馬斯的小小艦隊送進北海海底,托馬斯只能一邊向本土艦隊方向撤退,一邊拚命阻擊圍攏上來的德國艦隊。托馬斯的戰列艦與德國的戰列巡洋艦(準確的說應該是高速戰列艦)無法比航速,不過跟加速到最大航速的德國戰列艦相比,英國人強調的機動性優勢體現了出來。就算最慢的「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最大航速也有25節,而德國戰列艦隊主力就算拼盡全力,也不過18節——公海艦隊被第二戰列艦隊的6艘老式前無畏艦拖著,航速只能保持18節左右。而跑的最快的「巴伐利亞」級戰列艦,她的最大航速也不過22節。能對托馬斯構成一定威脅的,只有那幾艘剛才還在挨打的「馬肯森」級戰列巡洋艦。 在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追擊下,旗艦「巴勒姆」號與「安大略」號接連中彈,厚實的裝甲保護了戰列艦還能繼續逃命,不過軍艦還是遭受一定損傷,艦上也出現了傷亡,「剛勇」號戰列艦的操舵裝置還曾經暫時失靈過,拖累了整個艦隊逃跑速度,幸好在德國主力艦隊上來前,「剛勇」號上水兵三軍用命,將操舵裝置修復,得以繼續逃命。不過英國人也沒有干挨揍不還手,逃跑中的英國戰列艦將「隆」號戰列巡洋艦上每一門火炮打成了扭曲成無用廢物的殘鐵,至於已經被打殘的「腓特烈親王」號戰列巡洋艦,更是勉強靠自己的蒸汽繼續勉力追趕,她的航速下降的極為厲害,到後來「腓特烈親王」號戰列巡洋艦只能勉強維持18節速度。 托馬斯少將指揮的貝蒂艦隊殘部逃難時,又損失了第二輕巡洋艦分隊的諾丁漢號輕巡洋艦,米勒艦長和他的艇員隨艦沉沒,驅逐艦在頑強阻擊追兵時,損失了「流浪者」號與「鵜鶘」號驅逐艦。斯圖而特少校指揮的「狂暴」號驅逐艦與德國的V-30驅逐艦相撞,同歸於盡。 托馬斯一再給指揮本土艦隊的約翰。傑利科海軍上將發電,告之自己遭遇德國公海艦隊所有戰列艦與戰列巡洋艦圍攻,要求上將馬上率領艦隊給予增援。可傑利科海軍上將的回電卻是:「這不可能!倫敦海軍部截獲的德國艦隊與柏林海軍部之間往返電訊,證實公海艦隊沒有出港!」托馬斯這裡都要遭受滅頂之災了,傑利科上將竟然還以為托馬斯是撞了鬼,讓鬼魂嚇的魂不附體。要求他保持鎮定,繼續對「小小的」德國騷擾艦隊給予攻擊——雷德爾將軍要求的除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保持正常電訊通信外,其他軍艦進行無線電靜默(雖然改變了密碼,可雷德爾照樣懷疑新的密碼安全性如何)取得了完美的效果,依靠無線電探向器和德國海軍的北海平方面積海圖,英國技術人員可以確定公海艦隊出海規模與所在方位,現在,他們卻只探測出了巴迪克爾艦隊的位置,而忽略了跟在巴迪克爾後面的龐大的公海艦隊。 「魂不附體」的托馬斯被「小小的」德國騷擾艦隊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氣急敗壞的他簡直想鑽進無線電台中,把傑利科上將揪到「巴勒姆」號戰艦上,讓他親眼看看襲擾艦隊是什麼樣的。 兩個小時後,坐鎮「君權」號戰列艦的約翰。傑利科海軍上將看到了讓他感覺羞辱的一幕:四艘最新銳的「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四艘戰列巡洋艦被兩艘德國戰列巡洋艦追的滿大洋亂竄,他想像不出,英國皇家海軍什麼時候有過如此恥辱的場面,雖然本土艦隊出海是要貝蒂艦隊引誘德國軍艦到本土艦隊主力這裡來,聚而殲之,可也沒有兩艘德國戰列巡洋艦就能讓擁有如此眾多大型水面艦船的貝蒂艦隊將誘敵戰術發揚的如此淋漓盡致。 見到英國本土艦隊主力,以一支規模很小的艦隊,追擊貝蒂艦隊的巴迪克爾少將大感意外,馬上將自己看到的發電通報給後面的捨爾艦隊。巴迪克爾發電沒多少時間,「君權」號上的傑利科上將就從無線電室接到了讓他大為意外的消息:在周圍海域,突然出現了大量來歷不明的電報,從功率上看,全是些大傢伙! 雖然托馬斯在兩個小時內一再發電,告之自己身後有德國公海艦隊主力正在駛來,可傑利科只當托馬斯是因為貝蒂的意外遭遇嚇破了膽,毫無防備的英國艦隊以每四艘戰列艦成一行,六行並列的隊形前進,每行相距兩千碼,艦與艦之間相隔五百碼,從旁邊看去,編隊極為威武壯觀,可這樣的隊形不合戰鬥需要:這種隊形只有少數火炮可以向前射擊。要想發揮戰列艦艦隊火力,必須將各艦依舷側排成一行,這樣才能容許每艘戰列艦的艦艏炮群與艦艉炮群同時瞄準,發揮出戰列艦最大限度的火力。把戰列艦部署成舷側單行,至少需要四分鐘,而且先決條件是敵人軍艦正好在自己的正前方,並且事先知道他們的準確距離。 相信自己撞了大運的傑利科在接到周圍出現不明電報後,馬上給托馬斯發信號詢問「敵人的作戰艦隊在哪裡」,可托馬斯光顧著逃命,除了知道巴迪克爾的艦隊在什麼方位(這個傑利科自己也看到了),他丟失了後面的主力追兵。傑利科與和他會合的托馬斯指揮的貝蒂艦隊殘部還在用閃光燈信號(天以黃昏,洋面上能見度很差)來回回答時,東北方海平面變成一片銀白色和桔黃色閃光的全景,接著冰雹般的炮彈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通過巴迪克爾少將的電報,捨爾事先知道了英國本土艦隊出現在自己面前,尋求艦隊決戰的捨爾並沒有因為面前強大的敵手而退縮,相反,他下令將艦隊向左舷散開,排成一條一萬多碼長的作戰單行,向西南行駛。東北方陰暗的天空遮掩了捨爾艦隊的身影,黃昏下,英國軍艦的身影卻讓德國人很容易就抓住了他們。捨爾的艦隊佔據了T字戰陣的橫一,而傑利科指揮的英國艦隊卻為完全不利發揮火力的豎一。不過短短的十分鐘,捨爾將軍的艦隊向在自己前面的英國艦隊發射了二十輪攻擊,其中十次至少有一發炮彈命中英國軍艦。不少英國戰列艦中彈,就連最新的幾艘也不能倖免。倒霉的「皇家橡樹」號戰列艦連一發炮彈也沒放就燃起了大火,「拉米伊」號戰列艦的艦艏幾乎栽進了水線下。 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傑利科上將終於發揮出英國人特有的冷靜品德:下令各艦向右轉,轉個一百八十度用屁股嘲笑德國佬。調頭中,德國一輪齊射讓傑利科上將丟了「不屈」號戰列巡洋艦,滿載排水量兩萬一百三十五噸的「不屈」號中了兩發380mm炮彈,和「瑪麗女皇」號一樣,軍艦斷裂成兩半,艦艏和艦艉衝向天空,接著沉入海底,七百八十四名艦上人員沒有一人逃脫劫難。 轉向中英國軍艦向德國軍艦進行了炮擊,可在英國觀測目標的人員看來,昏暗的天空下,德國艦隊只有模糊的形狀,他們無法估算出距離,炮擊自然也就漫無目標,打到哪裡算哪裡了。 勇猛頑強的英國人居然會後撤,這實在出乎硬著頭皮和英國艦隊決戰的捨爾與雷德爾意料:倆人還以為傑利科是當代納爾遜,遭遇到攻擊,就要下令「再近一點接敵」,將德國軍艦通通送進海底,哪知道主力艦隊剛接上火,傑利科就下令「轉進」? 雷德爾雖然很願意制訂冒險計劃,可他不是莽夫,捨爾也不是。面對英國艦隊出乎意料的舉動,倆人沒有馬上下令艦隊追擊,而是探討英國人如此做,到底有什麼意圖。本土艦隊主力就在這裡,傑利科是不會當誘餌把德國的公海艦隊引到一個更強大艦隊面前的,而英國皇家海軍歷來不出產膽小鬼,如此做,唯一可能只能是英國人的驅逐艦在海面上布設下大量水雷(「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不就在剛才戰鬥前觸雷了?),同時驅逐艦借助夜幕掩護,打算偷襲敢於追擊他們的德國艦隊,在將德國艦隊最大限度削弱戰鬥力後,龐大的英國艦隊再壓上來,到時候捨爾只能吃個大敗仗。 如此一想,英國人自然十分狡猾,睿智的捨爾如何會明知道有問題,還愣頭青一樣莽撞地闖過去?在傑利科下令英國艦隊調頭後沒多少時間,捨爾也下令他的艦隊倒轉航向。拉開距離,是為了更好的投入戰鬥,而不是為了當逃兵,只是兩個艦隊在交手十分鐘後,彼此失去了目標,德國人望不見英國人,而英國人也找不到捨爾艦隊。 當傑利科感覺距離足夠安全,掉頭跟蹤德國人,法國戰敗後,逃到英國去的「孤拔」級戰列艦,「孤拔」號、「法蘭西」號沖在艦隊最左翼,她們倆運氣不錯,與同樣掉頭過來,與英國人作戰的捨爾艦隊撞個正著,面對面的對手同樣來自法國:被德國人編入公海艦隊的法國「孤拔」級戰列艦「讓。巴爾」號和「巴黎」號。本是同根生的四兄弟,在北海捉對撕殺,英國人和德國人沒感到這有什麼不正常,戰後得知情況的法國人卻百感交集,心酸不已。 兩萬兩千噸,裝備雙聯裝12英吋四十五倍徑火炮的「孤拔」級戰列艦,防護水平實在不高,尤其是部署在艦舯兩舷的12英吋炮塔,對戰艦的生存更是一個極大隱患。作為法國的第一級無畏艦,「孤拔」級戰列艦無法將所有主炮都用來瞄準對手,而對兩國最新戰列艦而言,12英吋主炮口徑又太小。在分別徵用了法國戰列艦後,英國與德國都按照自己標準,給戰列艦更換了信號、測距、夜戰設備,現在一交手,德國人優良的光學技術在這方面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忽視了遠距離交戰火力精度,造成的惡果就是「孤拔」號打出去的炮彈十有八九不知去向何在,而「讓。巴爾」號戰列艦的炮彈卻接連命中「孤拔」號。接連命中炮彈的「孤拔」號戰列艦成了北海上的一具大火把,熊熊燃燒的火光將跟隨在「孤拔」號旁邊的「法蘭西」號戰列艦完美地暴露出來。在伴隨「孤拔」級戰列艦共同作戰的史上炮塔最多(擁有七個炮塔)的「阿金考特」號戰列艦投入戰鬥時,「法蘭西」號中了幾發炮彈,從「阿金考特」號看去,「法蘭西」號戰列艦上至少發生了七次大爆炸,爆炸後的「法蘭西」號戰列艦如同一條死魚漂浮在海面,五分鐘後,軍艦舯部發生了可怕的大爆炸,爆炸過後,「法蘭西」號消失在海面泛起的泡沫中。 「法蘭西」號戰列艦的沉沒,並不是毫無意義,她至少讓傑利科明白德國人在什麼地方,再不用像戰鬥剛開始那樣,挨了炮彈還要問托馬斯該死的德國艦隊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在「法蘭西」號戰列艦沉沒前,傑利科終於可以有時間將他的艦隊排成線形隊列,與駛上來的德國公海艦隊展開正統的大海戰。 英國人威力巨大的火炮在海戰中得到了淋漓盡致地發揮,一發發裝了苦味酸的炮彈鑽進海水中,激起沖天水柱,炸死無數魚蝦,可那些炮彈,就算落在滿載排水量14000噸的「德意志」級戰列艦(前無畏艦)裝甲上,有些也無法穿透裝甲,讓德國軍艦和倒霉的法蘭西一樣一炮兩斷。兇猛的英國炮火橫掃德國艦隊,「萊茵蘭」號戰列艦先後挨了14、15英吋炮彈五發,所有的炮塔都變成了廢墟,一發15英吋炮彈在擊穿了一個煤艙後,在副炮甲板爆炸,軍艦馬上火光沖天,被迫轉向,暫時逃離戰場。 德國第五戰列艦分隊旗艦,「國王」號戰列艦挨了不下十發15英吋炮彈,軍艦上傷亡艦員近百人,可英國炮彈該死的過於敏感的引信卻讓那些炮彈還沒有完全穿透裝甲就爆炸,只給「國王」號增添了幾個比較大的坑。和「國王」號一起的同級戰列艦「大選帝侯」號、「邊境伯爵」號戰列艦也中了不少炮彈,副炮炮塔是給炸毀了不少,煙囪也撕了口子,看起來濃煙滾滾,煞是壯觀,可這些軍艦沒有一艘被擊沉,連讓她們失去動力,英國人也沒有辦到。 英國人無法擊沉德國戰列艦,並沒有什麼值得羞辱,德國人也無法擊沉英國戰列艦。巴迪克爾少將指揮的「隆」號、「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曾經圍攻在此前戰鬥中就受損的「安大略」號戰列艦,350mm炮彈卻很難擊穿13英吋的裝甲帶,當英國艦隊集中火力,將炮彈打到巴迪克爾周圍,巴迪克爾很明智地下達了暫時撤退命令,眼睜睜看著馬上就要死去的獵物,在其他英國軍艦掩護下,又逃了回去。 戰鬥開始還擺好了架勢,你來我往顯得很有章法,打到後面,雙方全亂了套,海面上就好像兩群喝醉了酒的醉漢在打架,在照明彈、探照燈和著了火的軍艦眩目光輝下進行著瘋狂的戰鬥,混亂的碰撞,辨別錯誤的誤擊比比皆是。英國的「印度女皇」號戰列艦和德國的「波森」號戰列艦撞在了一起,倒霉的「波森」號戰列艦雖然有著強大的裝甲,眾多的水密艙,卻被「印度女皇」號戰列艦無意中使用的原始衝撞戰術,撞出了巨大的口子,在一個小時後,戰鬥中無人傷亡,只挨了一發副炮炮彈的「波森」號戰列艦沉入大海,艦上一千一十名官兵沒有多少人生還。 混亂中,雙方時分時合,當進入下半夜,在再次分開後,雙方卻誰也沒有再次發現對方。捨爾雖然還想打,可他的軍艦雖然沒沉多少,卻有眾多炮塔無法使用,而戰列艦主機也在高速航行中出現了嚴重的故障,心有不甘的捨爾害怕英國人在以後的戰鬥中,佔據火炮優勢,將只有裝甲,沒有火炮的德國軍艦一艘艘送進大海,率領他的艦隊悄悄轉移。至於英國艦隊,傑利科發現夜戰中自己吃虧太大,漆黑的夜空下,無數的炮彈不知打了什麼東西,要攻擊還是白天比較好,等天亮了,傑利科再搜索,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德國人在什麼地方了,一場海戰就此宣告結束。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一章 封狼居胥(一) 1916年7月25日到7月26日,發生在北海的海戰,英國損失了一艘戰列艦(「法蘭西」號戰列艦)、三艘戰列巡洋艦(「雄獅」號、「瑪麗女皇」號、「不屈」號戰列巡洋艦)、兩艘輕巡洋艦、七艘驅逐艦,另外,「安大略」號、「皇家橡樹」號、「拉米伊」號、「孤拔」號戰列艦,「皇家公主」號、「無敵」號戰列巡洋艦受到重創,傷亡人數超過六千。德國人那邊損失了一艘戰列艦(「波森」號戰列艦被撞沉)、兩艘戰列巡洋艦(「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腓特烈親王」號戰列巡洋艦在拖回港口時,被英國潛艇擊沉)、四艘輕巡洋艦、六艘驅逐艦。「讓。巴爾」號戰列艦、「國王」號戰列艦、「隆」號戰列巡洋艦受到重創,傷亡人數超過四千。 當時誰也不知道,海戰中一支規模不大的艦隊行動,對未來戰爭格局造成了重大影響:巴迪克爾海軍中將(在北海海戰結束的第二天,威廉二世鑒於巴迪克爾少將特殊的功勳,晉陞他為海軍中將)率領的「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在提洛。馮。特洛塔上校指揮的「法蘭克福」號輕巡洋艦與馬德倫中校指揮的「埃爾平」號輕巡洋艦陪同下,從英國人眼皮子底下悄悄溜走,兩個星期後抵達南美洲的委內瑞拉——戰後英國海軍部忙著檢討海戰損失如此慘重,原因之所在,本土艦隊忙著封鎖赫耳果蘭灣,避免德國艦隊再次出來。而德國人也不會對巴迪克爾中將特殊的使命進行大肆宣揚。 海戰結束後,英德雙方都宣稱自己是海戰的勝利者,德國人宣稱他們取得了輝煌的戰果,給予了英國人無法承受的打擊。而英國人認為自己成功地迫使德國惡棍逃回基地,戰場上的勝利者屬於偉大的英國人——英國人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遭遇了同盟國報紙一致的嘲諷。 戰報出來後,就算是沖了不少水的英國戰報,地球人都知道約翰牛在條頓豬那裡吃了大苦頭,在損失如此慘重的海戰後,英國人強調他們的封鎖是銅牆鐵壁式的,人們也很是懷疑這種封鎖是否有馬糞紙那麼堅固。 美洲,歐洲戰爭爆發後,作為美洲最強大的國家,美國對待戰爭的態度一直十分曖昧。「嚴守」中立的美國對英國在海上對開往德國的輪船進行臨檢,扣押船上德國公民(哪怕是六十歲的老頭,英國人也說他是要到德國去服兵役,堅決將這樣的人送進戰俘營)、沒收一切運送到德國貨物的行為給予譴責,對德國進行的潛艇戰,美國同樣提出強烈抗議。柏林方面明白,美國民間有支持同盟國,尤其是德國的聲音——獨立戰爭、二次獨立戰爭、美國內戰,英國人在這三次戰爭中沒給美國人留下什麼好印象——但在政府層面,華盛頓方面卻傾向協約國。而這中傾向不是美國反對無限制潛艇戰,德國人就老實地待在海港裡可以改變的。明白這一點,德國人可以採取的只有盡量推遲美國參加戰爭的時間,決不能再讓中國的例子在美國身上重演一遍。外交上德國人無能為力——外交部官員私下裡抱怨皇帝頭腦發熱,根本不明白什麼叫外交——他們只能通過其他手段。 自從進入二十世紀後,墨西哥國內局勢越來越動盪,鑒於國內貧富懸殊過大,1910年墨西哥發生了革命,獨裁的迪亞斯政權被推翻,新政權成立後,國內局勢一直動盪不安,一直到1912年,極右的極端保守黨與統一墨西哥光輝道路黨(黨魁卡洛斯。黃爾有句名言:偉大的墨西哥要沿著我——黃爾——指給你們的光輝道路前進!所以統一墨西哥黨又叫統一墨西哥光輝道路黨)結合,組成統一聯盟,成立聯合政府,按照聯合政府元首(註:臭名昭著的名詞,在後面改名為大魔頭,以後元首將被大魔頭取代,不含褒義)卡洛斯。黃爾的指示,以劍和血,奪取了墨西哥政權。自從卡洛斯。黃爾成為大魔頭後,墨西哥全境出現了一千條「黃爾大道」,五千個「黃爾廁所」,以紀念卡洛斯。黃爾對墨西哥的統一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在歷史長河中,卡洛斯。黃爾是個十分有趣,又讓未來歷史學家撓頭不已的角色,讓大家感到困惑的是:這樣一個人,他是如何一步步登上歷史舞台的?按照統一墨西哥光輝道路黨(註:太長了,以後簡稱光輝道路黨)黨徒所言,這個卡洛斯。黃爾還在穿尿褲的時候,就已經和隔壁對他產生邪惡慾念的小女孩進行了堅決的鬥爭,當他上學時,卡洛斯。黃爾就體現出自己具有的「王者之氣」,無數的姑娘(從八個月到八十歲)撲伏在他腳下,哀求他接納自己,而他們偉大的黨魁卡洛斯。黃爾卻一心記掛偉大的墨西哥事業,對這些阻礙他建設強大墨西哥的絆腳石,卡洛斯。黃爾給予的回應是:「對於你們這些女人,我得鄭重地警告:小心點,不然……」於是所有的障礙統統被偉大的卡洛斯。黃爾所粉碎。 清正廉明、潔身自愛的卡洛斯。黃爾上台執政後,開創了墨西哥的新起點,按照墨西哥宣傳部部長迪卡尼奧。鄧肯所言,他們廉潔的大魔頭在瑞士銀行中僅有存款三億五千萬元(折合美元三千五百萬元),在外面從不包養情婦,而是和廣大婦女群眾打成一片——三個一同:一同勞動,一同吃飯,一同睡覺。同性戀?這當然是堅決反對的!純潔的墨西哥人怎麼能讓同性戀玷污了他們高貴的血統?卡洛斯。黃爾的同窗好友——現任鐵血衝鋒隊隊長——胡安。林蒂特斯每天晚上都要在卡洛斯。黃爾寢室待四個小時,他可以證明「我們偉大的領袖」是從來不搞同性戀的。 取得了墨西哥政權後,卡洛斯。黃爾很讓美國人頭痛:他早上還在高唱「美墨友好萬萬年」,到了下午又高呼「中美洲是墨西哥的中美洲,加利福尼亞是墨西哥的天然領土」。他卡洛斯。黃爾當然是愛好和平的,他只是偶爾對危地馬拉這樣的國家說說「這是我最後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領土要求……」他大有本錢說這樣的話,自從卡洛斯。黃爾上台後,他將常規軍從五萬擴充到二十五萬,另外還建設了五十萬人民先鋒隊——半軍事化組織,每年至少接受一個月時間軍事訓練。——這樣的武裝力量,甚至比某些國家總人口還要多。 卡洛斯。黃爾的「小小的」領土要求讓危地馬拉人在一天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了墨西哥人。接著是洪都拉斯、薩爾瓦多、尼加拉瓜、哥斯達黎加,以前的中美洲聯邦現在又團結起來,投入到卡洛斯。黃爾慈父的懷抱中,享受卡洛斯。黃爾光輝道路帶給他們的好處。 對墨西哥一再在美國後院做這種動作,美國人自然很是惱火,問題是卡洛斯。黃爾從美國借了太多的金錢,而美國企業在墨西哥開了太多的工廠,投資比迪亞斯時代多除了好幾倍,而墨軍的武器裝備大多是從美國購買,他雖然說過「加利福尼亞是墨西哥的天然領土」,可這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事實上,卡洛斯。黃爾上台後,除了在中美洲他太貪心了點,對美國在美洲大陸的影響,他是從來都不挑釁的:如果美國說阿根廷的企鵝擁有美國國籍,如此證明阿根廷自古以來就屬於美國神聖不可分割的領土,卡洛斯。黃爾也肯定會說「不錯,我在這裡鄭重證明:從火地島上的海豹具有美國血統來看,阿根廷真的是美國領土,這完全沒錯。」 卡洛斯。黃爾不光在外交上和美國政府保持一致,他還允許美國企業到他新開拓的那些疆域開礦、建廠,看起來這個大魔頭好像人畜無害,對美國人很是友好。 美國沒有因為卡洛斯。黃爾對中美洲的野心,對他動武,更主要的原因還在歐戰,地球東半部已經狼煙四起,西半部的美國雖然沒有參戰,可他也不能對大戰默不關心。可以說,哪怕歐洲一株小草被踩了,都能上美國報紙頭版頭條,至於墨西哥,他的國力還太差了點,對美國來說,也不過是一個調皮的頑童耍鬧而已,用不著為此大動干戈。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不可理喻,在世人眼中,墨西哥就是躺在巨人旁邊侏儒,這個侏儒有太多理由不去挑釁巨人,他應該擔心巨人哪天睡夢中一個翻身,會把自己給壓死。可在1916年8月27日凌晨,對還沒有捲入戰爭的西半球百姓來說,原本應該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星期日,可這一天墨西哥卻給世人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一身戎裝的卡洛斯。黃爾招集政府官員、記者宣佈,邪惡的美利堅對民主的墨西哥發動了進攻!義憤填膺的卡洛斯。黃爾宣稱美國帕索的一隊國民警衛隊士兵在26日夜穿越美墨國境線,闖進了華雷斯城,將華雷斯城與奇瓦瓦市之間道路切斷,燒了華雷斯城市長的房子,強暴了市長家的女傭——仁慈的上帝啊,那名六十歲的擁有印地安血統的女傭在獸性大發的美國士兵面前,是多麼軟弱無助!說到這裡大魔頭卡洛斯。黃爾熱淚盈眶,讓一些不熟悉黃爾的記者還以為他和這個女傭有著什麼浪漫的往事,雖然卡洛斯。黃爾現在才三十六歲(卡洛斯。黃爾的演講後,在一個陰暗的小圈子裡流傳著大魔頭之所以會跟美國大動干戈,那是因為他與那名不幸的老年女傭有著極為親密的關係……謠言作俑者當然要接受公證的懲罰,他們都到太平洋底和鯊魚聯絡「極為親密」關係去了)——在放了一陣亂槍後,大搖大擺返回帕索。捍衛墨西哥領土與主權完整的當地警方對這些美國人發動了追擊,可美國人有槍,而墨西哥當地警察只有橡皮棍,有三名警察在追擊中被美國人打傷,現在已經送進了醫院…… 卡洛斯。黃爾用一個小時時間描繪美國的國民警衛隊是如何邪惡,如何蔑視墨西哥主權和領土完整,在下面人群群情激昂時,他才揮舞著胳膊,厲聲譴責這起「墨西哥遭到美國突然襲擊」的事件,當然,在光輝道路黨指引下的墨西哥,不再是軟弱可欺的弱小國家了,對無理的美國,墨西哥出兵反擊是多麼的必要。 「全墨西哥的人們,全世界的墨西哥人們,自我與我領導的黨領導墨西哥走上光輝道路後,四年來,諸位先生和我本人始終竭力維護世界和平,在和平中欣欣向榮地發展我國。但是,我們的敵人嫉妒我們辛勤努力換來的成就。當他們全副武裝,背信棄義對我們發動進攻時,他們卻要求我們束手待斃!在和平的煙幕下,他們卑鄙地向愛好和平的我們進擊。因此,我鄭重告戒全體國民,起來吧!武裝起來!一切猶豫,一切遷延都是對祖國的叛逆,都是對光輝道路的背叛!這是關乎墨西哥武力能否存在下去的問題,只要一息尚存,我們就要為保衛自己而戰!哪怕我們的敵人是全世界,我們也必須戰鬥到底!墨西哥只要團結一致,就一定不會被征服。前進吧,上帝和我們同在,去奪回美利堅從我們這裡強佔去的領土,得克薩斯、亞利桑那、猶他、新墨西哥、加利福尼亞,祖先的土地在呼喚著我們!」 卡洛斯。黃爾掏出寫在馬糞紙上的演講稿,由於過於激動,顯得結結巴巴的演講換得了如雷的掌聲——太晚了,一名記者睡眠不夠,大魔頭演講時,他在下面打瞌睡,別人鼓掌才把他驚醒,趕緊拍巴掌表示自己對大魔頭的支持,可他鼓掌晚了那麼三秒鐘,為此,這名記者理所當然被請進警察局好好反思自己對祖國的熱愛,對大魔頭的忠誠,在少了兩顆門牙後,三天後這名記者滿懷樸素的民族主義,精神抖擻地從警察局出來,以後他再也沒發生半夜睡眠的事情了,不過他也沒再擔當記者,用不著半夜三更跑去大魔頭府,聽精力旺盛的大魔頭進行煽情演講。 卡洛斯。黃爾的講話稿第二天就上了所有報紙:那麼長篇大論,全文用電報發送實在太耗費金錢了,世界各國記者將這篇演講壓縮成兩句話:墨西哥向美國宣戰,卡洛斯。黃爾宣戰稿參見威廉二世宣戰稿。就這麼簡單,所有報紙將威廉二世的演講中,德國改換成墨西哥就全文發表。當然,卡洛斯。黃爾的演講與威廉二世演講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但那些記者聽聽二者之間也太想像了,那些不同,在記者眼中自然被過濾了。 在報紙上,和宣戰書同時發表的還有卡洛斯。黃爾的親密戰友,墨西哥人最傑出的統帥,光輝道路黨第二把手,英勇多智的胡安。林蒂特斯上將統率的墨西哥軍隊對貌似強大的美國發動的攻擊——當然是勝利,墨西哥人的勝利,那些好吃好喝的美國大兵在面孔黝黑的墨西哥人面前逃起來比颶風還快。 8月27日上午十點,美國士兵還在享受星期天假期,二十萬墨西哥軍隊在一千門大炮掩護下,兵分三路向美國發動了攻擊。美國人簡直不敢想像弱小的墨西哥竟然敢向美洲最強大的美國發動進攻,不光美國人不敢想像,這世界也沒多少人願意相信——連墨西哥人都無法想像,美國國務院裡那些官僚將有關墨西哥對美國宣戰和發動卑鄙攻擊的報告丟進了廢紙蔞,至於國防部,一名上尉第一反應是「墨西哥?給我一個連隊,只要三個小時我就能拿下墨西哥城!」——事實是戰爭真的爆發了,而且三個小時內,有兩個連的美國國民警衛隊放下武器投降。 當天墨西哥軍繳獲了幾十座大倉庫,有這些物資,墨西哥人甚至不用後方前送的物資,他們就能繼續發動進攻,當然意外總是有的,某個食品倉庫諸備著大量軍糧,可是打開一看卻驚喜地發現這裡面全部是南北戰爭時期生產的餅乾。更令人驚喜的是,在餅乾之中居然發現了足夠多的石頭,這樣的問題不僅出現在墨西哥人這邊,也同樣出現在美軍這邊,國民警衛隊打開一個軍火倉庫,發現倉庫的步槍除了打不響之外,沒有任何問題。一個國民警衛隊連面對一個師的墨西哥軍隊,英勇抵抗了兩個小時,所有的彈藥都打光,後方補給上來時,他們卻驚喜的發現補給的都是。45柯爾特自動手槍彈,於是這個國民警衛隊士兵拋棄了手中1903式步槍,滿世界尋找柯爾特手槍,打算當新時代西部牛仔,當他們在一個小時後被俘時,步槍連已經變成了牛仔連。 這樣的問題到處都有,新墨西哥州克魯塞斯的國民警衛隊第七步兵團,這個團只有1000人,後方卻補給了7000支步槍,300挺機槍和60門大炮,此外有3000匹軍馬和6000套馬具,彈藥足夠一個步兵師使用半年……不過這個團已經處在墨西哥人的包圍之內。 大魔頭給前線最高指揮官胡安。林蒂特斯上將下達的一個密令是:「收復區美貌的處女,是墨西哥的寶貴財產,要送到墨西哥城保護起來,尤其是猶他州,那裡的摩門教允許一夫多妻,是推廣我們光輝道路最好的地方,切記必須將猶他州納入祖國懷抱……」 得知墨西哥對自己宣戰,美國人勃然大怒,馬上調集軍隊對侵略者給予反擊,威爾遜相信,墨西哥是不堪一擊的,只要派遣一支規模不大的軍隊給予懲罰,卡洛斯。黃爾的光輝道路就會崩潰,既然勝利能如此輕易就取得,美國軍隊當然沒必要深入墨西哥腹地作戰。威爾遜連把卡洛斯。黃爾繩之以法的念頭都沒有,他還寄希望於墨西哥人民在戰敗後,自發地起來將這個大魔頭吊死。 戰爭打響才三天,威爾遜的幻想就變成了肥皂泡沫——在兼併中美洲行動中得到鍛煉的二十萬墨西哥軍隊,將邊界線上的國民警衛隊打的落荒而逃,雖然美國人不乏進攻、冒險精神。 布朗斯維爾、拉雷多、帕索、聖迭戈,一個個邊境城鎮被墨西哥軍隊佔領,居住在美墨邊境的美國人潮水一般向內地遷移,各地報紙上充斥著指責軍隊無能,無法保護居民正常生活的報導,按照志得意滿的卡洛斯。黃爾所言,美國不過是紙糊的摩天大樓,只要用手輕輕一推,他就馬上垮了下來。 美國當然沒有如此不堪一擊,到1916年10月,戰爭爆發前擁有十三萬四千軍人的美國陸軍發展成擁有四十六萬士兵、四萬三千海岸炮兵、三十萬後備部隊的強大軍隊——東半球交戰雙方,擁有這種規模的軍隊或許不值一提,但這裡是西半球,美國軍隊在數量上算夠多了。——與此同時,美國還通過了義務兵役法,按照這一法律,凡十八歲到三十歲的男人,都需要登記服兵役。國家正遭受墨西哥侵略,愛國心很強的美國人對這樣的兵役法沒人提出抗議,拒絕到徵兵站登記的自然是有,但這樣的人不多。 在美國通過義務兵役法時,急需轉移國內矛盾的卡洛斯。黃爾也沒有閒著,他同樣頒布了兵役法,宣佈為了奪取墨西哥被強佔去的國土,凡年滿十六歲到四十五歲的男子必須登記服兵役,墨西哥軍隊到了10月份已經擴充到七十五萬大軍(許多步兵團乾脆就是用繳獲美軍的武器裝備起來,然後直接開到美軍國內進行訓練,那裡有足夠的糧食……),同時,他還擁有二十五萬預備役士兵。 戰爭在美墨邊境打的如火如荼,讓約翰。潘興將軍(南方軍司令)指揮的美國士兵氣憤的是,他的對手使用的武器和美國士兵手中武器完全一樣,都是美國製造,墨西哥人用美國製造的槍彈殺死美國人,這讓美國大兵對國內那些只想發戰爭財卻不問交易對象是誰的軍火商大為不滿。 墨西哥和美國之間的戰爭,讓拉丁美洲各國充分看清了美國紙老虎的本質。那些獨裁者、軍閥一覺醒來發現所謂的美洲強國,不過是外強中乾,連個小小的墨西哥也對付不了,他們當然認為屬於自己的時代總算來到了——和一切聽美國使喚相比,自己稱王稱霸更合乎他們的心意。 歐洲現在亂成一團,一些主要國家都捲入了那場混亂的無法再混亂的戰爭,美洲這裡墨西哥又正在不斷地「收復失地」。幾個國家雖小,野心卻大的軍閥私下裡一合計,大好機會自然需要把握。1916年11月,巴拉圭與玻利維亞就格蘭查科北部地區所有權問題互相宣戰,接著秘魯乘玻利維亞集兵於巴拉圭與玻利維亞邊境之機,對玻利維亞展開了突然襲擊,接著垂涎烏拉圭的阿根廷打著代替美國管束不聽話的烏拉圭,對烏拉圭宣戰;而同樣對將近一百年前,阿根廷把烏拉圭從自己手中分割出去的巴西對阿根廷人大為不滿,於是巴西人又對阿根廷宣戰,不管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南美洲各國相繼投入戰爭,而智利又居心叵測,保持武裝中立…… 一個月中,原本平靜如水的南美洲,局面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區都要混亂。渾水摸魚的、趁火打劫的、偷雞摸狗的、借刀殺人的……各個國家為了一己私利打個不可開交,鬥了半天,發現旁邊還有隔岸觀火的,這怎麼可以讓他們獨身其外?總不能大家打的精疲力竭時,這些國家以逸待勞下山摘桃子吧?既然如此,還不如先把他們也拉下水! ※※※ 「首長。」 「門沒鎖,進來吧。」 邱明輕輕推開房門,摘下頭上戴著的皮帽子,看著躺在靠椅上看書的老人。 「首長,天已經這麼冷了,您怎麼連帽子也沒戴?看看您這裡……」邱明嘖嘖兩聲:「這麼冷的屋子,連爐火也沒有,那些服務員是幹什麼吃的?」 楊滬生將書放下,瞟了眼邱明,邱明身上還有正在消融的雪花,外面正下著入冬來第一場雪。「是我讓服務員不要生火。冷,也別有一番風味啊。」楊滬生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吧,說說看,你這次來,外面又有什麼新消息了?」 「要是報紙上新聞,倒真也沒什麼,最近前線別說大戰役,連小規模的戰鬥我們都沒打,一些報館老闆一見我就愁眉苦臉,說是前面要再不開戰,他們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楊滬生失聲笑了起來,微微搖搖頭:「這些人惟恐天下不亂啊,平常沒打仗,他們小日子不也過的很滋潤?不用理他們,只當這些人不存在好了。」 「是啊,對這樣的人,我是理也懶得理的。」 楊滬生微笑著站了起來,在屋子裡活動活動筋骨,嘴裡說道:「我們的報紙可信度可是很成問題啊,雖然可看性還可以。那東西看來看去,連篇都是假大空,有些內容根本脫離常識,徒惹人恥笑而已。當然,這也可以理解,這叫藝術的加工,不進行藝術加工,怕是一些人官帽不保嘍!」 「是的,這很成問題,顧問委員會那些老人就此再三提醒過,不過看起來效果不佳。」 邱明小心翼翼回答。這些事情邱明早就知道,他不知道的是,楊滬生從什麼地方看出來報紙上通篇都是假話。要知道,戰爭爆發後,楊滬生雖然經常四處走動,說是拜訪老哥幾個,看看現在部隊戰鬥力如何,可大家害怕惹老爺子生氣,很多事情都是不跟他談的。看起來老爺子人雖老,可卻沒有發昏,他只是平常不說而已,但什麼事情想瞞,卻是很難瞞過他的。 邱明不想就現在領導人說三道四,自從他競選主席失敗後,原本顯得低調的邱明越發低調了,他明白自己年輕時鋒芒太甚,招惹了不少人嫉妒,他又不是楊滬生,背後射來的暗箭他可躲不過去,不然那次競選也不可能失敗——一句話,做人不能太引人注目了,引人注目就是取禍之道。 「老首長,情報部美洲司發來消息,說是英屬圭亞那發生了反英暴動,不過暴動在第二天就被當地駐軍平息。」 「哦……」楊滬生又不動聲色坐到躺椅上:「還有什麼消息?那個卡洛斯。黃爾的勝利大進軍是不是將摩門教從邪惡的美帝國主義手中解救出來?」 「沒有,恐怕這一輩子黃爾也不用指望到猶他州,體會當地婦女的熱情了——約翰。潘興指揮的南方軍發起了反攻,偉大的墨西哥英雄胡安。林蒂特斯將軍丟下兩萬軍隊,從德爾裡奧一路勝利轉進到蒙特雷,他要誘敵深入,圍而殲之呢!卡洛斯。黃爾帶領三十萬人馬跑到聖約瑟,說是要和美國人決一死戰,要捍衛墨西哥尊嚴。說是如果上帝拋棄了他這個信徒,他願意為了墨西哥流盡最後一滴鮮血——不過據情報部瞭解,這個黃爾將自己的老婆孩子送到中立國瑞典,在他身邊現在跟著一位和他長的很想像的人,看來美國人真要打到聖約瑟,他會犧牲替身,自己跑到瑞典和老婆孩子團聚。」 「我早就說過卡洛斯。黃爾不過一跳樑小丑,是個被人擺佈的木偶人。聖約瑟?虧他會選地方!這裡距離墨西哥城有一千多公里,看起來美國陸軍要是追擊,一時半會很難衝過來,可他有沒有腦子?美國可是出了個馬漢的國家,海權論至高無上,只要在加勒比海與太平洋兩岸一登陸,他不就成了甕中之鱉?這個黃爾,野心很大,膽子卻小,這麼小的膽子,他惹什麼美國啊。」 「還不是看到美國沒多少軍隊,全國陸軍不過十四萬,就是加上國民警衛隊也不到三十萬,而墨西哥擁有正規軍二十五萬,加上鐵血衝鋒隊,軍隊達到七十五萬。有這麼強大的軍隊,他以為自己是美洲之王了!」 楊滬生搖了搖頭:「表面上看是如此,實際上大謬不然。」 「哦?」邱明有些不解。 「卡洛斯。黃爾膽子很小,他也就欺負一下危地馬拉、洪都拉斯、哥斯達黎加還有那麼點勇氣,真讓他跟美國干,他還沒那個膽。這事啊,是有人在背後慫恿。」 「首長您怎麼看出來的?真要那麼膽小,就是有人慫恿,他也不該進攻美國啊。」 「不要忘記了,他還有著很強烈的佔有慾,他是墨西哥人,想建造一個大墨西哥呢!只要有人向他保證,而美國在這方面又顯得很曖昧,膽小如鼠的黃爾偶爾也會把貓當成甜點心。」 邱明低下頭陷入沉思。就他的級別,邱明看了不少有關情報部美洲情報司的報告,可那些情報實在太龐雜了,裡面不光有墨西哥社會風土人情,還有政府要員喜歡什麼,連卡洛斯。黃爾和他相好每天晚上春宵幾回這樣的情報都有。美洲情報司傳來情報並非墨西哥一家,還有美國、加拿大英國自治領、巴西、阿根廷、智利……每天情報多的可以壓死人,邱明又不是神仙,他當然不可能樣樣都看,現在回想下,那些情報是雜亂無章的,毫無頭緒可言。 楊滬生瞥了眼邱明,見他還沒想明白,不由歎了口氣。楊滬生是看著邱明一天天成熟起來的,對這員智將,楊滬生一直十分看重,如不是退下來為了避「干涉朝政」之嫌,楊滬生很想讓邱明擔當國家領導人。可人無完人,以前邱明在戰役戰術上造詣很深,現在看來,他在戰略上還是有著很大缺陷。如此說來,也難怪當年競選他會敗在希曉亮這小輩之手。若是讓他競選上了,恐怕並非中國之福。 「邱明啊,要知道,美國並非想獨身局外,他也時刻在尋找機會,加入這場戰爭中。不然按照門羅的『美洲是美國的美洲』,他又怎麼可能容忍墨西哥對南方各國一再提出領土要求?這可是在縱容卡洛斯。黃爾,讓他膽子一天天大起來。放在世界上來看,美洲打起來對誰有利?德國現在東線無力拿下俄國,西線他的海軍雖然戰術上打了一場勝仗,可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勝仗,德國人根本承受不起,再打這樣兩個勝仗,他的公海艦隊怕是要不符存在了。在南線,我們擊敗奧斯曼土耳其是對德國取得戰爭勝利,信心上極大的打擊,尤其是攻佔羅得島,讓德國擔憂總有那麼一天,戰火會在自己後院燃起來。」 「他不是將多瑙河集團軍從俄國南線撤了回去,部署在巴爾幹半島了?」 「巴爾幹半島有多大?有多少地方適合登陸?他一個集團軍,加上奧匈帝國巴爾幹集團軍能防範過來嗎?問題不僅僅在巴爾幹,擁有海權的我們,可以在地中海沿岸任何一點對同盟國發起攻擊,在西班牙、法國、意大利,只要我們願意,都可以。在我們支持下,俄軍雖然是常敗軍,可俄國還沒到崩潰邊緣,為了防範可能的登陸,德國一再從俄國戰線抽調兵力,這個後果是什麼你想到了嗎?」 邱明沉思片刻,低吟道:「如果是我指揮俄軍,我將發起反攻。先吃掉南方戰鬥力很差的奧匈軍隊,然後以戰車部隊為拳頭,對德軍後方發起縱深攻擊,如將目標選擇在華沙,莫斯科方向與聖彼得堡方向的俄軍對當面之敵發起牽制性攻勢。如德軍真為了防備可能出現的登陸,將大批部隊從俄國戰線抽調走,這樣的反攻將使整個德國東線陷入崩潰,如撤退慢些,百萬德軍將被圍殲。」 「你都能想到,你認為威廉皇帝想不到嗎?」楊滬生站起身,搓了搓手,走到牆壁邊拉開絨布,絨布後面是一幅佔了半面牆的世界地圖:「可怕的還不止這些,相信威廉皇帝也明白,美國的所謂中立,那是極為脆弱的,只要德國再吃一個敗仗,美國人將很快尋找借口,宣佈對德作戰,別以為美國人是什麼正義的民主的民族,那些是騙鬼的話,什麼正義什麼民主?只有利益,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是一切以中國利益為出發點,而美國呢?他當然是美國利益至高無上。」 「不錯,首長常常告戒我們,這個世界國與國之間從來沒有什麼牢不可破的友誼,那些都是蒙人的,有的只有利益,國家利益。英國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作為新興國家,德國要想取而代之,沒那麼容易。可為了殖民地,他又不能不跟英國打這麼一仗。對美國來說,雪中送炭他們是不會幹的,趁火打劫卻是一定的。」 邱明沒有說透,中國參加戰爭又有什麼高尚可言了?說穿了還不跟美國一樣,是利用戰爭獲取最大利益呢!當然,邱明相信中國解放的那些地方,未來要比從前好,至少中國人除了他們手中的資源外,對國內由什麼人上台執政並不關心——只要不招惹中國,中國也樂得讓他們享受獨立自由的好處。若是招惹中國,「獨裁」、「專制」、「邪惡」、「獨夫」、「反人類」、「危害世界和平」……贈送這樣的大帽子中國也決不會太吝嗇。戰爭結束後,英國這樣的老牌帝國國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就是有心干涉,到時候也沒那個實力可以跟強大的中國為敵,相信那些帝國主義國家雖然不願意,可他們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至於新興的美國,他還是先把自家後院照顧好再說吧,後院不穩,想跟中國爭老大?到時候別偷雞不成折把米,那些美國人就要念「上帝保佑了」。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一章 封狼居胥(二) 「美國加入協約國是必然的,這所有人都看的出來。要知道,雖然不能跟中國相比,但美國也有著龐大的人口,強大的工業基礎,他比我們多了一個有利之處,獨在美洲當老大,那邊沒什麼國家可以跟他爭,如參加戰爭,美國將不可能有什麼後顧之憂,這可是很可怕的。想想看,如果中國北面沒有北極熊,那是什麼情景?我們大可全力發展海軍、空軍,而不用為了防備北方威脅,就算和平年間,也必須一直保持一直數量龐大的陸軍。省下這比軍費,能幹多少事情啊。」說到這裡,楊滬生輕輕歎息一聲,從桌上摸過煙盒,抽出一根煙,劃燃了火柴。 邱明順著楊滬生思路往下說:「美國參戰不過是時間問題,正因為明白中美兩國參加戰爭,站在他的對立面,自己取勝機會極為渺茫,德國才在中立國瑞士與我們接觸,探詢體面結束戰爭之可行性。說到底,雖然德國在俄國取得了可以算是輝煌的勝利,但他的前途是暗淡的,不可能取得最後勝利。」 「是啊,」楊滬生將才吸了兩口的香煙掐滅了,眉頭皺了起來,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不過出於動物本能,垂死掙扎還是要做的,雖然這種垂死掙扎其實是療饑於附子,止渴於鴆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對於德國來說,既然美國參戰是早晚的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挑動無知的黃爾在美國後院放把火,這位黃爾可是有七十萬大軍,說不定他們能讓美國手忙腳亂好幾年。若是南美洲再一亂,美洲是美國的美洲,自己後院起了火,豈有不趕緊撲滅道理?如此一番折騰,忙於救火的美國就是想參加歐洲那邊戰爭,那也是一年以後事情了。一年時間,德國可以再爭取一下,看看是否能讓俄國退出戰爭,只要俄國垮台,他就能和我們簽訂體面的停戰條約。」 「美國情報部門沒有察覺德國險惡用心嗎?讓墨西哥在中美洲為所欲為,這可不符合『美洲是美國的美洲』原則。」 「這事情誰心裡不跟明鏡一般,我們情報部門事先已經知道,只是對你我這樣的老頭子,他們沒說罷了,人走茶涼嘍……不過他們也太小瞧我楊滬生了,真以為他們不說,我就看不明白?」楊滬生狡黠一笑,眼裡顯露出說不出的頑皮。人老了,可他的心卻有些返老還童,在邱明眼中成了老頑童。 邱明恨恨道:「自從倪局長退下來,後面各任情報局局長是一任不如一任,他們眼中只有台上那幾位,真當我們不存在了。我看真該狠狠敲打敲打這些混帳東西了。」 說起情報部門,邱明也是一肚子惱火,國外情報是給他看的,不過那都什麼情報?國外發生的雞毛蒜皮小事每天多的要用卡車拉,至於戰略方面情報,卻少之又少,害得他在首長面前怎麼看怎麼愚魯無比,一點遠東第一智將的風範都沒有,這可實在太丟他邱明的面子了。 楊滬生很是豁達:「用不著生氣嘛,這很正常,我們現在已經退了下來,執掌國家的是那些精力旺盛年輕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我只要在旁邊偶爾提個醒既是,主要事情還是讓他們去操心吧。」 邱明很是欽佩看著楊滬生:「老首長,縱覽古今中外,我還沒見到過比首長您更無私心之人。打下的江山您可以讓別人坐,視榮華富貴如過眼煙雲,別人忽視首長,您也毫不介意,孔夫子所言聖人,怕不如此。」 很難得的,楊滬生臉有些微紅。他本來就喜歡聽別人說他的好話,現在邱明一番誇獎,讓楊滬生很是舒坦——當然面子工程還是需要的,在眾人面前,為了表示他楊滬生虛懷若谷,聽到好話時,楊滬生總要很謙虛地說「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我不喜歡別人表揚,還是多提意見吧」,他就是這樣說,誰還真會給他提意見?意見是有,不過是「首長少抽點香煙,對身體不好,首長身體健康乃是全國之福啊」、「首長不要操勞過度,還是每天早點休息比較好」、「各地送的小禮物首長還是收下比較好,那可是各地百姓一片愛心啊,首長廉潔我們大家都知道,可您要不收,百姓會很失望,不過是一些土特產嘛」……這樣的「意見」與其說是意見,還不如說是變相表揚。真要有人不識相,愣頭青一個說出一些讓楊滬生難堪的話,當面楊滬生當然不會說什麼,心底裡卻會把這人打入冷宮,以後想出頭是難上加難了。也有例外,邱明就是一個,他可以在戰爭年代要求「請首長頭腦冷靜」,也可以拍著桌子大吼「(楊滬生的計劃)一點可行性也沒有」,而楊滬生對邱明也不過私底下發發牢騷,該重用還是重用。 楊滬生很是謙虛擺擺手:「我哪那麼偉大?美國的華盛頓不也在建國後當了一屆總統退下來了?還有古羅馬的利古路斯,作為執政官,窮的不回家種地,家裡老婆兒子就要餓死。要知道,再糟糕的民主,也比再開明的獨裁好上一萬倍,我不過起個帶頭作用而已。沒什麼好誇獎的,用不著這麼說嘛。」說是這樣說,楊滬生的嘴卻咧得要合不攏了。 「話再說回來,剛才說到美國吧?」楊滬生一轉話題又說了回去:「按照我的理解,美國情報部門是不怎麼樣,不過墨西哥這頭貌似老虎的對手,卻是美國一手養大的,我看至少威爾遜總統知道卡洛斯。黃爾與威廉皇帝一直保持著微妙的關係,只是美國國內孤立主義嚴重,威爾遜一直苦於無法給予國內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他才沒有加入戰爭,而墨西哥這次對美宣戰,他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可威爾遜還沒有對德宣戰啊!」 「快了,快了。只要佔領墨西哥城,光輝道路黨失去對墨西哥的統治,相信美國一定能發現站在墨西哥後面的德國。御外先要安內,等美國騰出手,一年內就能讓美洲安靜下來。」 邱明走後,楊滬生坐在躺椅上繼續看他的書,可他卻怎麼也看不進去了。天漸漸黑了下來,外面雪也沒那麼大了,警衛員輕手輕腳走進來,幫楊滬生點了一盆爐火——晚上山裡還是很冷的,尤其是下雪天——紅彤彤的火苗將整個屋子照的通亮。 楊滬生放下書,拿起桌上的文件,那些文件卷頭全標注上「絕密」字頭,只有極少人才能看到,在百年內這些是不會解密了。隨意看了幾眼,楊滬生將文件丟在了桌子上,站起來走到地圖前,環抱雙臂眼睛緊緊盯著歐洲。 看似隱居的楊滬生,對外面局勢的發展比誰看的都透徹。很多文件邱明看不到,可他楊滬生卻能看到——倪峰的影響豈是一朝一夕能完全退去的?而楊滬生的威望又擺在那裡,別人就是看他不順眼,想想他在軍內政界影響力,那也是決不敢和他對著幹。——他沒干涉,那是因為他也不明白按照自己想法去辦,是對還是不對,很是彷徨的楊滬生只能當個局外人看待眼底下發生的一切,偶爾在看不過去時說上兩句話,倒很有些「一句頂一萬句」的味道。 早在兩年前,楊滬生就知道在墨西哥光輝道路黨背後,有德國威廉皇帝的黑手左右著,不然卡洛斯。黃爾不過一個跳樑小丑,他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登上大魔頭寶座?在篡奪了墨西哥權力的卡洛斯。黃爾統治下,在德國情報部門推波助瀾下,墨西哥人對美國在十九世紀從墨西哥割去那些領土忿忿不平,高漲的民族主義讓他們想要把失去的領土再奪回來。光輝道路統治墨西哥時,開始經濟還很是快速增長了那麼一段時間,可國內矛盾豈是那麼輕易就能解決的?當國內經濟陷入困境時,卡洛斯。黃爾就以對外戰爭來轉移人民視線,他的冒險先是在危地馬拉取得了成功,接著他那「最後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領土要求」又讓薩爾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達黎加被墨西哥所吞併,如不是美國在巴拿馬有著很大利益,嚴禁一切勢力插手巴拿馬,恐怕現在巴拿馬也失去主權了——雖然在慈祥的美國大叔關懷下,巴拿馬本身就沒多少主權可言。 向南發展受阻,德國又鑒於戰爭發展並不如他們心願,中國給德國的壓力,讓威廉皇帝寢室難安,為了避免美國也參與進來,或者說為了推遲美國參與歐戰的時間,德國慫恿墨西哥挑戰強大的美國禿鷲,至於卡洛斯。黃爾,這個不學無術的無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中擁有多大的實力,他只看到自己擁有七十五萬軍隊,而美國只有區區十四萬,從北方將軍隊調到南方,從西部將軍隊調到東部,遼闊的美國疆域讓這些軍隊一時三刻無法抵達前線,誘人的功勳、財富推動著卡洛斯。黃爾一步步踏入戰爭泥沼。 楊滬生知道無孔不入的英國諜報系統也明白這些,日不落帝國雖然老朽了,快要死去了,但他還擁有世界上最大規模的殖民地,各色各樣人種還接受大英帝國的管轄,並且有不少人——哪怕他祖先不是英國人——願意為了英國利益奉獻一切,他的情報系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比讓楊滬生引以為豪的中國情報部門還要強大。他不可能不知道德國在美洲做的那些小動作。 英國之所以沒有提醒美國,那是因為他有意將美國拖到自己一邊,越快越好,讓美國人如同中國人一樣,替英國人去送死。為此,墨西哥對美國發起的進攻,英國人是決不會將這樣情報送給美國人的,只有當戰爭爆發後,他們才彷彿剛剛得知消息般,急不可待匆匆將墨西哥與邪惡的同盟國之間聯繫告知美國,並且一再表明自己永遠站在美國一邊。當然,殘酷的戰爭還沒讓英國人學會說軟話,就是他表示一下對美國的同情,那信寫得也彷彿是高貴的主子憐憫下面不幸的奴才。楊滬生看到那封信,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以為強大的英國軍隊快要統一地球了! 如楊滬生所想,對英國人的「施捨」,美國除了表達番感激之情,並沒有如英國所願,馬上將槍口對準了德國,相信英國人正為此事煩惱。 遙遠的西半球發生的戰爭,和歐洲相比,規模小了不少,如果歐洲戰爭是血腥的、殘酷的,那麼美洲戰爭不過是稚嫩小兒玩的一場鬧劇,就算美國和墨西哥之間的戰爭,也是如此。 美國雄厚的國力不是墨西哥人所能比擬,當美國充分發動起來,七十五萬大軍打了半天還在邊境晃悠的墨西哥人馬上感受到螳臂當車是什麼滋味。聞風一百一,槍響三百里,墨西哥人最偉大的統帥胡安。林蒂特斯將軍跑的比誰都快,他指揮的墨西哥軍隊也不是孬種,一個個都具有參加馬拉松比賽的潛能,在美國軍隊反擊下,這些人將身上的潛能發揮到及至,如果去奧運會,相信長跑冠軍非給墨西哥人包攬不可。 墨西哥宣傳部部長迪卡尼奧。鄧肯對軍隊的所作所為有著很是精闢的演講:為了消滅美國約翰。潘興將軍統率的十萬軍隊,我們墨西哥軍隊正在大規模集結,把土地暫時交給美國人吧!我們只要潘興的軍隊,為此,身患重病的胡安。林蒂特斯將軍始終戰鬥在第一線,親自操縱一挺重機槍,一邊戰鬥一邊轉進,與那些「美利堅臭蟲」(美國人稱呼墨西哥軍隊是「墨西哥蟑螂」,有著強烈民族自豪感的卡洛斯。黃爾第一反應是「不,美國人才是臭蟲,我們是消滅那些臭蟲的殺蟲劑!」,於是與大魔頭保持一致的墨西哥報紙將美國人一致稱呼為美利堅臭蟲)戰鬥。 在迪卡尼奧。鄧肯的演講下,「身患重病的」胡安。林蒂特斯不得不每天都去距離前線幾十甚至上百公里外的野戰醫院去看病,而第二天人們會發現昨天胡安。林蒂特斯所要去的目的地,原來是最前線,於是他又不得不再次到後面尋找野戰醫院。 墨西哥永遠正確的光輝道路黨魁卡洛斯。黃爾在迪卡尼奧。鄧肯的嘴皮子下,是那麼的鎮定,整天面帶笑容和墨西哥婦女同胞們在一起,鼓勵他們為了墨西哥統一事業多生孩子,當然,他卡洛斯。黃爾的高貴血統是需要遺傳下去的,最好未來所有墨西哥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擁有英雄卡洛斯。黃爾的血,為了這個理想,卡洛斯。黃爾在不斷的、辛勤的努力中。 而卡洛斯。黃爾的家庭又是那麼愛國,他的兒子弗朗西斯科聽到「美利堅臭蟲」的暴行,怒火中燒,心急如焚,跑去找卡洛斯。黃爾。作為大魔頭的戰友,迪卡尼奧。鄧肯繪聲繪色講述了當時的情景。弗朗西斯科一見黃爾,他就急切地問道:「爸爸,敵人打來了,我該做什麼?」卡洛斯。黃爾瞇著眼睛反問道:「你的想法呢?」「我要上前線,去消滅那些美利堅臭蟲!」黃爾讚許道:「弗朗西斯科,做的對!既然威爾遜的爪子伸到我們家院子裡來了,那就要給他更加致命的打擊來回敬他,我相信你不會辜負祖國的期望。」年輕的弗朗西斯科以標準的軍人姿態回答道:「決不辜負!」 ……迪卡尼奧。鄧肯沒有說後面發生的事情,在弗朗西斯科與卡洛斯。黃爾進行這番對話的第二天,年輕的弗朗西斯科就乘船到瑞典「打擊美利堅臭蟲」去了。而卡洛斯。黃爾也從墨西哥城先搬到特古西加爾巴,接著又搬遷到馬那瓜,馬那瓜住了沒兩天,現在轉移到聖約瑟繼續辛勤耕作,期待老黃家種子遍撒中美洲大地。 讓楊滬生不滿的是,看起來美國學馬漢的海權論實在學的不怎麼樣,卡洛斯。黃爾原本以為聖約瑟距離前線遙遠,算是安全地帶,可這裡距離海岸卻十分近,如果美國想早點結束戰爭,派軍艦登陸就是,那麼狹窄的地方,卡洛斯。黃爾連逃跑道路都找不到,如此可知,美國人作戰思想實在不怎麼樣。 墨西哥軍隊不怎麼樣,按照美國說法,南美洲那些國家軍隊同樣好不到哪裡去。美國報紙很是輕鬆地說:「他們使用著美國內戰時期的武器(美國內戰結束後,大批軍火因為沒用被推銷到世界各地,中國買了不少美軍使用過或者剛建造好戰爭就結束變得毫無用場的軍艦,至於南美洲那些國家,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幫美國消化了大批的陸軍武器),湊成堆向對方衝鋒,只要一頓炮火,戰場上雙方軍隊都將找不到——雙方沒有同歸於盡,而是聽到炮聲後,雙方的士兵馬上放下武器,脫掉軍裝,轉身回鄉當農民。」 當歐洲天空佈滿了飛機,中國太平洋艦隊一支水上飛機母艦打算走合恩角,進入大西洋,與英國海軍一道獵殺在大西洋破襲的德國軍艦。在靠近智利海岸線時,為了檢測長途航行,海上潮濕的空氣對飛機的腐蝕有多嚴重,水上飛機母艦起飛了兩架水上飛機。兩架水上飛機沿著巴塔哥尼亞山脈向南飛行——領空?中國人不承認各國領空也屬於神聖不可侵犯主權範疇,不然強大的中國空軍豈不受到太多肘腋?——卻不知道自己下面智利軍隊正與阿根廷軍隊對峙。 兩架水上飛機冒然闖進劍拔弩張戰場上空,卻讓下面的軍隊以為上帝發怒,派來魔鬼懲罰他們了,於是一哄而散,第二天智利與阿根廷的報紙都刊登了有關天降妖魔的報導,而始作俑者卻茫然不知當時自己下面當時有軍隊正要交戰。 如此低劣作戰能力,簡直是玷污了戰爭藝術。為了讓雙方擁有說的過去的武器(南美洲各國在世界大戰爆發前問英國訂購了不少戰列艦,用來進行軍備競賽,可惜當歐洲戰爭烏雲越來越濃厚時,英國人把那些軍艦全留給自己用了),中國出售用來自衛的防禦性武器,如步槍、機槍、大炮、戰鬥機、軍艦,特別是把幾艘老的快掉了牙齒的前無畏艦以比較合理的價格賣給了交戰雙方,回收的資金足夠再建三艘最新式戰列艦。至於隱形轟炸機、宙斯盾巡洋艦、洲際導彈、核武器、次聲波武器、質子魚雷、死星這類進攻性武器(這些連中國也沒擁有),那是絕對不會出售給南美交戰各國的。 不過讓美國人極度不滿的是,他們發現中國出售的很大一部分武器居然流入墨西哥人的手裡,根據美國情報部門的說法,其中一部分甚至是由德國政府代為付款的。但是中國方面堅決否決這種指控,中國政府認為「(對於南美洲戰爭)我們始終是保持中立的,密切關注南美洲地區和平與穩定的我們,絕不會向貧窮的墨西哥出售戰略性武器(如果墨西哥真得很貧窮,那麼中國確實是絕對不會出售的——黑色的眼睛始終盯著南美的黃金白銀)。那些防禦性武器,只是供各國用來維護地區安寧,決不會用來破壞地區穩定。那種認為中國出售武器,破壞了地區平衡的觀點是極為荒謬的,也是極為不負責任的。」 這個聲明沒有不妨礙墨西哥人在第二天又組建了一個由跑到南美洲的巴迪克爾中將手下那些德國人直接操縱的驅逐艦支隊,當然,按照德國人的說法,這些雷擊艦的水手都是些被墨西哥僱傭的退役商船水手,與德國現政府和德國海軍沒有任何關係。這個支隊由四艘中國退役雷擊艦組成,之所以只有四艘的原因在於墨西哥人短時間內手裡沒有更多黃金從巴西等國走私進來。至於支隊名稱,浪漫的墨西哥人給他取了個「香格里拉」稱號(之所以取這個名字,那是因為當不識趣的記者問卡洛斯。黃爾,這些軍艦從什麼地方買來,卡洛斯。黃爾眉毛都沒動一下,隨口敷衍道:「香格里拉。」)。 在德國人操縱下,「香格里拉」艦隊讓美國海軍好一陣忙活,加勒比海沿岸的美國漁船、帆船不少被「香格里拉」艦隊送進了海底。當艦隊被美國人繳獲時,卻發現上面中國方塊字都還沒塗改乾淨。這簡直是中國人破壞中立法案的最直接證據了,可中國政府卻說這些雷擊艦都是出售給巴西的決不會妨礙到世界和平的防禦性武器,至於巴西再轉售給墨西哥,中國就無法管理了。說是這樣說,不過從此以後,通過中國政府出售到南美洲武器,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有很大程度下降。只是美國更頭痛的是,大量日本走私軍火的商人不知道哪弄來的大批中國軍火,在美洲各個港口到處販賣。以至於美國人拿著大把美元,到處搶購軍火,以防止這些軍火落入邪惡的墨西哥之手。 對於美國搶購軍火行為,中國專門發表了一份白皮書,白皮書中揭露了美國的腐朽本質,闡述了中國人是如何幸福。白皮書的來源就是被新聞界捅出來沒多少時間的《斯塔爾秘密調查報告》。 《斯塔爾秘密調查報告》中說到:自打日本軍火走私商人帶著成船成船的軍火開往南美之後,美國人除了在海上搞武裝攔截,另一方面就是讓外交官拿了大把大把的美元在各個中立國不限量收購軍火,根據國會調查的報告,在這方面的支出,從1916年8月的十六萬美元開始,短短三個月後就達到了12月的三千四百萬美元,然後每個月都維持在一千萬美元以上的水準。 可是這些可愛的外交官和特工們到底幹了什麼?美國的納稅人出離了憤怒!委內瑞拉,日本軍火商人向約翰武官開出的價格是二十二萬美元,可是約翰武官回報居然是二十六萬美元,足足四萬美元啊!親愛的美國公民們!四萬美元啊! 不過這比起巴拿馬大使的膽大包天,根本算不了什麼!由於武器不是同一口徑的裝備,收購來的中國軍火大部分是進行銷毀處理的,結果他和一些軍火販子勾結起來,虛報了整整十船裝備,事實上日本軍火商人手裡只有一船裝備,查理大使在這個交易中足足拿到了六十萬美元! 當然了,智利領事也同樣優秀,在日本商人的交易中,他拿了人家五千美元,就購進四十萬美元的裝備,憑調查委員會全體委員的良心起誓,那批軍火頂多只值十五萬美元! 還有,××接受了四萬美元的賄賂,××貪污了××美元,更可氣的是我們的凱特武官,他確實聯絡上了一筆大買賣,整整三十萬美元的軍火,可他幹了什麼!凱特武官帶著這三十萬美元從此無影無蹤,據說在中立國瑞典有人看過他抱著兩個女人在大吃大喝! 即使其它被稱之「合理」的交易,我們的外交官和特工又幹了什麼,××領事在××國最豪華的酒店進行了一次很失敗的談判,那批軍火最終還是落入邪惡的墨西哥人之手,可是三天之內居然在酒店之內花了六千美元,開了××瓶××葡萄酒,開了×間總統套間,甚至包括了六百美元的嫖娼費用…… 還有××武官有著嚴重的失職現象,他只是聽說港口到了兩船軍火,其中包括三千枝新式步槍和十六門炮就匆忙花了大價格買下了……他買下了什麼?二千枝新式步槍,全是古董貨,×××步槍,還有那十六門大炮,我們委員會的全體委員都一致同意,即使我們在南北戰爭中的任何火炮都比那些火炮性能要好得吧…… 可是時至今日,只要有人說「這是出售給墨西哥的」,國務院就立即有人跳起來把他買下來,納稅人的血汗就這樣流失了……憑調查委員會全體委員的良心起誓,這是美國歷史上最骯髒的一幕,即使是柯蘭特時代都沒有這樣醜惡的現象。 …… 看到這樣的秘密調查,中國人發現自己簡直生活在天堂裡,他們從來不用為自己的外交官與情報官員操這些心。 鳥槍換大炮的南美洲打的戰爭卻還是那種小打小鬧,頑童過家家遊戲一樣的戰爭,雖然就殘酷性而言,東半球正在進行的戰爭還趕不上南美洲的更殘酷,為了將雙方戰爭思想提高到一定地步,人們驚奇地發現在南美洲各國有著不同國籍的軍事顧問團,如中國的,英國的,德國的,西班牙的。不過這些就用不著耗費太多東半球正在交戰雙方的注意力了,美洲打的再亂,自有美國收拾。 雖然日本軍火販子在美洲大做生意,惹的美國老闆極為不快,楊滬生有些遺憾的是日本政府怎麼沒有被德國說動?要是日本突然宣佈加入同盟國,對中國發起挑戰,楊滬生會很樂意看到紅旗在日本三島上空飄揚,大批「邪惡的」日本軍國份子(按照成吉思汗觀點,所謂大批,就是比車輪高的男子,若是比車輪矮,他們當然不會危害到中國,屬於可以改造好的一類。楊滬生雖然不喜歡成吉思汗這種觀點,可他以前卻聽夠了死不悔改的日本人對歷史的篡改,為此他很樂意讓這種觀點在日本得到實施)被吊死在絞索架上。很遺憾,這時候的日本政府老實的很,無論從什麼角度看,他們都比波斯貓還要乖,雖然國內有反華言論,可那種言論只是私下說說,報紙上是絕對不會刊登出來的,這讓楊滬生抓不到日本人痛腳,實在是遺憾萬分的事情——沒有借口私動刀兵是要遭受詛咒的,楊滬生可不希望未來的歷史上自己與「邪惡」、「軍國主義」、「種族屠殺」掛上關係。 「首長,睡了嗎?」 楊滬生正想著看起來亂如團麻的國際形勢,外面警衛員低聲詢問一聲。 「什麼事?還沒睡。」 「首長,參謀長聯席委員會羅副參謀長與外交部夏副部長來拜訪您,現在正在外面等候。」 「這麼晚了又有什麼事情?叫他們進來吧。」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陣寒風從外面席捲進來,屋裡火苗猛地暗淡下來,接著火光大盛。楊滬生離開地圖前,走到躺椅,轉過身看著外面進來的人。現任陸軍副參謀長羅煒中將,外交部負責歐洲部分的夏陽副部長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讓楊滬生意外的是剛離開這裡,去招待室休息的邱明也跟在倆人後面走了進來。 三人一進門就將頭上帽子摘了下來——雖然楊滬生現在不是領導,可在他屋裡戴帽子,那可是很不尊敬人的表示。——與軍人出身的邱明和現役軍人羅煒比起來,腆著個大肚子的外交部副部長夏陽官威是有那麼一些,卻顯得少了不少陽剛之氣,雖然他也是男人。 楊滬生給三位客人指了指擺在邊上的沙發,看了眼邱明,又將目光轉到門邊的警衛員:「各位請坐,小胡,給各位領導上杯茶……晚飯吃過沒有?要是沒有叫小胡去跟廚師說一下,下頓麵條給二位添添肚子。」 年輕的(和楊滬生比起來顯得年輕)陸軍副參謀長感激地說道:「謝謝首長關懷,來的路上已經吃過了。」 「是啊,已經吃過了。」夏陽附和道,他的喉結卻上下動了一下。看起來楊滬生說的那頓麵條對他還很有吸引力。 「真的嗎?」楊滬生看看三人,緩緩坐下:「小胡還是叫廚師辛苦下吧,就當夜宵好了……二位都是大忙人,不像我和邱參謀長,整天東遊西逛,無所事事,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情啊?」 剛坐下的羅煒刷的一下又站了起來,楊滬生衝他擺擺手:「坐下說吧,我早就不再是你的領導了,用不著那麼拘謹。在我這裡還是隨意些,你說是不是,邱參謀長?」 「一日首長,終生首長,雖然我參軍時候首長已經退了下來,但是,這軍隊是首長一手創建起來,起碼的規矩還是不能廢。」 楊滬生瞇起雙眼,看了羅煒一會兒,點頭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福建福鼎人吧?閩東軍區司令員羅一鳴也是福鼎人。」 「回首長,他是我伯父。不過伯父在擔任閩東軍區司令員時腐化墮落,這是令我們全家感到恥辱之事。首長鎮壓他,我們只會感到高興……」 「算啦,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楊滬生看著黑洞洞的窗戶外,很是悵然:「你伯父和我共事過一段日子,在閩東運動戰中,他是立下過戰功的。可惜,可惜啊,可惜他總想著享樂,沒有把解放勞苦大眾放在心上,他的墮落變質,我也是有責任的,沒教育好嘛!現在回想起來,都讓人心痛啊,我那時候多說幾句,他也不會走到那條路上去。」 「伯父是咎由自取,首長也不用自責。想我參軍考軍校,當時軍校說是我伯父是反革命分子,死活不收。後來聽說是首長干預,才讓軍校收下我,要是沒有首長,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了。」 楊滬生撓了撓頭:「這事情你還記得?呵呵,我早都忘記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情。當時那些人也真是混蛋,怎麼能以出身招收學員呢?父親英雄兒混蛋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更何況是侄子?我們是民主國家,不是封建專制社會,我們強調的是要看本人,而不是他家庭怎樣。」 夏陽在旁邊讚歎道:「首長心胸開闊,非常人所能及啊。」 邱明瞟了眼坐在旁邊的夏陽,心說「首長心胸開闊那是任何人都知道的,想拍馬屁也該找點新鮮詞彙,用不著這麼拙劣」。下意識地,邱明想旁邊挪了挪身子,和這個夏陽拉開了距離。 「說吧,什麼事情?」 「首長,在開羅會議上,英國的諾思克利夫勳爵帶來了英國新上任首相勞合。喬治和戰時內閣建議。建議書上說鑒於俄國承受的沉重壓力,中國遠征軍在愛琴海取得的輝煌勝利,英國認為有必要在巴爾幹半島發起登陸戰役,從南面進攻同盟國,並且最終摧毀挑起戰爭的同盟國。俄國外交大臣馬克拉諾夫在接到建議書後,認為這是完全正確的。」 「現在就準備開闢第二戰場嗎?」 羅煒遲疑下,肯定說道:「是的,我想他們的意思就是如此。」 楊滬生輕輕扣擊著沙發扶手,沉吟半晌問道:「兵力由誰來出?是遠在萬里之外的中國,還是除了海軍忙忙碌碌,其他人都在睡大覺的英國?」 一直插不上嘴的外交部副部長夏陽探出半邊身子,必恭必敬說道:「諾思克利夫勳爵認為,鑒於西班牙宣佈加入同盟國後,直布羅陀局勢已經極端惡化,北海海戰中,英國艦隊雖然給予了德國艦隊沉重打擊,但並沒有解除德國跨越海峽,進攻英國的危險,為此,英國將不可能在巴爾幹半島投入太大兵力。他只能從現有的地中海艦隊抽調部分軍艦給予支援,如果可能的話,從埃及調兩個殖民地師參與登陸作戰,其他英國人無法做出更多。按照計劃,投入巴爾幹作戰的,還可以從撤退到克里特島的希臘政府出動他的軍隊,貝當將軍指揮的自由法國也能出部分兵力。」 楊滬生取過香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看著吐出的煙圈,半天後才說道:「這麼說,英國人意思是讓我們擔當巴爾幹登陸戰重任嘍?他倒打得好算盤,自己不動手,讓我們去當苦力?」 「首長,自從羅得島戰役後,我們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有積極行動,英國人認為龐大的中國軍隊在近東和巴爾幹隔海向望,卻沒有動靜,這對盡快結束戰爭沒有好處。」 「你們外交部也是這樣認為的?」楊滬生皺了皺眉頭,再次深吸一口煙:「英國在本土不是部署了幾百萬大軍嘛,英國距離法國不過隔了一條小小的海峽,他的幾百萬大軍可以閒置四年毫無作為,我們百萬軍隊在近東待了不到一年,他們就急了?認為太消極了?北京怎麼看?如果北京認為已經是開闢第二戰場的時機,那就打好了,還問我這個糟老頭子幹什麼!」 羅煒急忙在旁邊解釋道:「首長誤會了,政府只是對如何應付英國人拿不定主意,這才派我們二人過來請示首長。誰都知道首長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如此困難問題,非由首長決定方可。」 自從跟隨羅煒、夏陽進屋後,一直沒說話的邱明也在旁邊敲邊鼓,給二位幫腔道:「是啊,老首長您還是說說自己看法吧,這場戰爭可是決定我們國家國運之戰,兒戲不得。北京那邊正因為明白此點,才鄭重派倆位過來請教。」 「你不是好人,被他們收買了。」楊滬生指著邱明,沉著臉說道。邱明一聽,臉漲得通紅,楊滬生卻一樂,冰封得臉解了凍:「開個玩笑,邱參謀長別往心裡去。不過我說的話,現在可不靈嘍,我說要改善普通人生活,要讓他們看得起病,上得起學,有誰聽我的?當面唯唯諾諾,背後全當是放屁,說一萬句也沒人聽一句,心寒啊。不過一退下來小老頭,說的話也沒人聽了。」 邱明心裡沒來由的一酸,他明白要是老首長推翻了滿清,自己建立一個王朝,那是絕無任何人敢於提出反對意見的。可老首長卻在事業頂峰時候退了下來,為的只是要建立一個公民人人當主人的國家,為了這個理想,老首長做出了太多太多犧牲,可幾十年下來,現在某些人卻成了白眼狼,難怪首長偶爾要發發牢騷,換了自己,恐怕早就跳著腳罵娘了。 「不會不會,首長指示我們決不會當耳旁風。」夏陽這時候體現出一個外交官應該具有的素質:「只是現在條件有限,各方面都需要大量經費,尤其是參加戰爭後,軍費開支一年比一年高,若是再拖個三兩年,恐怕財政就要被拖垮了。在教育、醫療上面投入不夠,大家都看在眼裡,首長一再提出,我們自是想要盡快解決,可在戰爭結束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不能讓戰士們餓著肚子,沒有彈藥打仗吧?這也是政府對巴爾幹登陸戰遲疑不決原因之所在。如果能取得成功,戰爭有短期內結束之可能,只是……主要由我們來承擔,這也責任重大啊!」 「提前結束戰爭?」楊滬生冷笑兩聲:「參加戰爭就早了,現在卻想著提前結束戰爭!打仗是一門科學,不是兒戲,你以為巴爾幹那麼好打?那裡是台絞肉機,投入再多的部隊,想要短期內結束戰爭是根本不可能的。」 羅煒顯得有些失望,詢問道:「首長的意思是……拒絕英國人提出的巴爾幹登陸計劃?」 楊滬生沉吟片刻,又搖了搖頭:「不,如果我的意見,北京能聽進去的話,還是答應巴爾幹登陸計劃比較好。」 「哦?為什麼?」羅煒有些茫然。聽楊滬生剛才所說的話,誰都能聽出來他對巴爾幹登陸根本不感冒,或者說,從骨子裡面,他對英國人充滿了不信任,為此連帶政府也受到楊滬生嘲諷。羅煒還以為老首長要提出一、二、三、四,甲乙丙丁等等意見,用來證明拒絕巴爾幹計劃的合理性,或者更乾脆點,什麼意見也不提,只是說自己不贊同就成。羅煒都準備帶著老首長的反對意見打道回府了,卻聽到楊滬生說還是答應巴爾幹登陸比較好。 羅煒馬上發現自己剛才置詢的語氣實在不合適,急忙改口道:「老首長,恕部下愚魯,剛才您的意見不是反對巴爾幹登陸?怎麼又說答應為好?」 「巴爾幹登陸戰是要打的,而且時間要快,我看就在17年上半年度比較好。至於參加戰役的部隊,這卻很有講究。由我們擔當主力,這是不可能的,明知道是火坑,我們決不能朝裡面跳!」 羅煒小心翼翼問道:「首長意思是……」要是楊滬生認為應該讓英國人擔當主力,羅煒打定主意回去後就說老首長拒絕這樣的計劃。誰都知道,英國人是決不會將重兵投送到巴爾幹半島去。 「組成多國聯軍,英國不是答應出動兩個殖民地師嗎?希臘出動一個師可以辦到吧?貝當將軍的自由法國也能從非洲調一個師過來,其他兵力由遠東聯軍出動好了,讓日本人擔當一次主力,他在國內不是還有不少師團嘛!我看近衛師團、第一師團、第六師團都可以派到巴爾幹半島去……嗯,還有第五師團,這個廣島師團戰鬥力不錯,他和有著『黑色的皮膚,鮮紅的血』南九州勁旅第六師團可以擔當主攻任務,叫同盟國體會一下什麼叫東方的武士道精神。」 羅煒心中一計算,七個師的兵力,光登陸部隊就超過十萬,要是加上海軍、空軍等輔助兵力,投入這場登陸戰怕是要超過二十萬了。不過老首長說的都是外國軍隊,尤其是日本,連該出動哪些師團他都考慮到,卻沒考慮日本是否願意將這些師團送到歐洲去,尤其是近衛師團,這可是天皇的命根子,要讓這個師團出動,恐怕談判桌上有得嘴皮子要磨了。 「我們呢?首長認為我們應該出動哪些部隊?」 楊滬生懷疑地看了眼羅煒:「出動這麼多部隊還不夠多?我們只要出動海軍、空軍給予掩護就是了,要是覺得不夠誠心,我建議還是出動一個混成旅好了,由海軍陸戰隊出吧,他們登陸作戰有經驗,和陸軍比起來,部隊損失不會太大。要記住,決不能貪功冒進,萬一發現苗頭不對,馬上撤到船上即是,反正巴爾幹登陸作戰不是重點,打個敗仗算不得什麼大不了事情。」 羅煒苦著臉差點哭出聲,聽了半天他才回過味來,原來老首長還是對巴爾幹登陸作戰沒什麼信心——參謀長聯席會議對這個登陸戰倒是信心十足——將好端端的一場登陸戰當成了消滅異己的戲檯子,也不知道首長為什麼對小小的日本特別感興趣,連該讓哪些日本師團送死都算計好了。這樣的建議讓羅煒回去後如何跟參謀長聯席會議交代? 不光羅煒聽的頭痛不已,夏陽照樣皺著眉頭說不出話來,這些意見要是反饋到埃及,拿到談判桌上,英國人一定大為不滿,認為中國人根本沒有誠心。至於日本,日本現在已經叫嚷他們在俄國戰線損失太大,連師團長都丟了兩名,也不知道這位首長大人為什麼還要打日本的主意。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一章 封狼居胥(三) 在座的三人中,邱明倒是很明白楊滬生是怎麼想的。將近五十年前楊滬生就跟他說過,日本是長在中國身上的一塊毒瘤,這顆毒瘤時刻可能發作,禍害中國。唐朝的時候,日本人就跟當時的唐朝在白江口打過一仗,到了明朝,由於日本對中國屬國朝鮮的野心——最終目標還是中國——明朝和日本兩國在朝鮮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那場戰爭明朝雖然取得了勝利,卻對以後清朝取代明朝埋下了隱患。在清朝時期,日本又對琉球動了手。要是讓日本強大起來,恐怕以後中國人要遭遇無窮無盡的折騰了。 作為高舉民主、自由、獨立旗幟的中國,當然不能無緣無故把一個國家滅了國,「將隱患扼殺在搖籃中」,聽起來好聽,可隱患還沒顯露出來,你就動了手,人家會說你以大欺小,更難聽點會說你侵略成性。要當文明國家的中國當然不能授人以柄,而日本在蝦夷地戰爭中,發現中國國力遠超自己,馬上當起了縮頭烏龜又讓中國沒了借口,於是對身邊這個小國,楊滬生雖然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卻也只能高唱「一衣帶水的中日兩國自古友好」之歌了。可從蝦夷地戰爭,琉球爭端中,老人們都知道老首長對日本人是從來都不客氣的。 現在突然打起了日本師團主意,邱明相信老首長想要削弱日本國力的心思再次活動起來。既然首長提出自己的「意見」,並且連日本人出動哪幾個師團都一一道來,北京當局還是要充分尊重「老前輩」意見的,看樣子那幾個師團這下算是沒救了。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雖然老首長無數次告訴邱明日本可惡之處,可邱明卻沒有切身體會到那種威脅——和中國崛起相比,日本國力根本談不上威脅,就國力而言,他連受中國影響很深高麗都不如——邱明心中暗道:「可憐的日本人,也不知他們對老首長犯下什麼罪行,不然平白無故怎麼會讓很是開明的老首長厭惡到極點?」 「老首長請放心,您的意見我們一定會帶回去,讓大家仔細斟酌斟酌。」 羅煒和夏陽正想著找什麼借口——如「天色不早,首長需要休息」、「打擾首長時間太長,暫且告退」之類——離開這裡,帶著老首長的建議回去覆命,楊滬生卻突然冒出來一席話,讓倆人正要離開沙發的屁股抬不起來:「巴爾幹是虛,另外一場登陸戰方為實。」 邱明反應很快,一聽就明白:「首長您的意思是以多國聯合行動之巴爾幹登陸戰吸引同盟國注意,而我們卻在巴爾幹煙幕下,在其他地方發起規模更大的登陸戰,給同盟國來個聲東擊西?」 楊滬生點點頭,長吁一聲:「不錯,現如今不比以前,空中偵察、無線電偵測使得一支龐大的軍隊,想要隱蔽自己意圖,對敵人發動突然襲擊,演繹一出現代版暗渡陳倉,困難性急劇加大。在多方位監測下,如沒有戰略欺騙,想要隱瞞自己戰略意圖,這很難辦到。單純的聲東擊西,規模不大還好應用,但在戰略上,你又如何做到聲東擊西?主力出現在任何一方,用不了太長時間,敵人就能知道。邱參謀長,你不是很熟悉三十六計嘛,要知道三十六計中不光有聲東擊西,第一計就是瞞天過海。而第七計是無中生有。」 「還有借刀殺人、李代桃僵。」邱明在心裡替楊滬生說出他沒說的話。借刀殺人很好理解,用巴爾幹之刀,殺日本之人;李代桃僵,當然是讓日本人替中國人去送死。說來說去還是沒安好心。 現任陸軍副參謀長羅煒的反應也不慢,一臉崇敬地讚歎道:「誑也,非誑也,實其所誑也……首長英明!既然如此,我們馬上將首長意圖帶回去,相信政府會採納首長意圖。」 楊滬生看了眼跟著羅煒站起來的夏陽,淡淡問了聲:「不吃了夜宵再走嗎?」 「不了,軍情緊急,還是馬上趕回去比較好。以後有機會再來拜訪老首長。」 送走了羅煒、夏陽,邱明沒有離開楊滬生的小樓,跟著楊滬生又進了書房。 「還有什麼事嗎?」 邱明輕聲道:「老首長,您剛才所說好是好,只是這瞞天過海、無中生有未必可行啊。這不是國內作戰,情況比較單一,雖然部隊眾多,部分隱瞞自己真實意圖是可以辦到的,這可是出國作戰,大規模部隊集結,敵人不可能不注意,想要隱瞞自己意圖,很難很難,就算巴爾幹吸引敵人部分注意力,我百萬大軍一動,敵人也會發現主攻方向不在巴爾幹。」 楊滬生微笑著搖搖頭:「百萬大軍?你以為登陸作戰和跨越江河一樣容易?調集我們和英國在地中海所有可以登陸的運輸船隻,哪怕英國將國內可以用來登陸作戰船隻調過來,海上運輸能力也不過一次可以向灘頭陣地輸送十萬人左右登陸部隊。只要做好戰略隱蔽,在部隊登陸之前,敵人將不會知道登陸場是在巴爾幹,還是在其他地方。」 邱明想了一會兒,點頭承認楊滬生說的有道理。「大張旗鼓宣傳即將發動的巴爾幹登陸戰?不,不不,用不著宣傳,有這麼多國家參與,這根本就做不到隱瞞登陸意圖,總會有人把我們即將發動的巴爾幹登陸戰捅給同盟國。為了更好的隱瞞我們在其他地方登陸作戰,倒不如由我們來把這消息透露出去好了。」 楊滬生伸出手,放在火爐上烤手,頭也沒抬:「如果由你指揮這場戰爭,你是統帥部最高統帥,對洩露戰略情報,你會如何選擇?」 「我嗎?」邱明將視線從楊滬生身上移開,轉頭看著世界地圖上地中海位置,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我的意見說出來,老首長可不要罵我是漢奸啊。」 「你小子,賣什麼關子?!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嗎?說吧,別賣弄你那點小聰明了。」 「如果是我,我會將兩個登陸戰計劃,真實的計劃,都洩露給同盟國。」 說完邱明轉過身,看著楊滬生,想要看看楊滬生在聽到自己意見後,是如何大驚失色的。可讓邱明很遺憾的是:楊滬生臉上表情一點都沒變,枯瘦的手連抖都沒抖一下。「不錯,別人說你一肚子壞水,一點也沒說錯,夠語不驚人死不休了。說說看,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邱明有些不甘心問道:「首長您不覺得這太離譜了嗎?」 楊滬生盯著邱明,似笑非笑道:「兵者,詭道也。戰爭這門藝術就是不講道理的藝術,要打破常規,出人意料。要是大家想的都八九不離十,這仗打的也就沒看頭了。我又不是遭老頭子,連這都看不出來,你邱明也太小瞧我了。」 邱明有些沮喪,抱怨道:「首長您也真是的,就裝做被我嚇了一會還不成?非要一切盡在掌握中,這也太打擊別人自信心了吧?」 「你這傢伙,我又不是沒被你嚇過,都這麼多年了,你以為自己那點花花腸子我還沒看穿?也太小瞧你的老首長了。真要這樣,這首長的位置就該讓給你了!」 「實際上我看出來的,相信首長也想到了,不然首長剛才就不會跟羅副參謀長說那席話。」邱明面容一整,繼續說道:「既然兵者詭道也,我們就該讓情報部門打入敵方情報人員在適當的時間很恰當的環境下提供完全真實的情報給敵人,越是真實情報越容易得到信任,而信任是掩護我們情報人員的最佳手段,因為對我們打入人員信任,最終發展成依賴,而忽視了在我高層發展情報人員之可能,這是第一點。第二點,也是極為重要一點是:只要不在特定時間、特定環境下提供合適的情報,則該情報的真實性和未來的形勢變化幾乎無關。就即將發起的地中海登陸戰而言,我們可以讓情報人員透漏最上層,只有少數幾人參加的,最絕密會議記錄,真實的記錄,還需要附上首長您的建議,這樣,有關我軍在地中海行動完全按照會議精神進行,這會給同盟國多麼深刻的印象!而有關地中海行動的情報,對這次規模如此大,有這麼多國家參與的登陸戰準備,不可能完全瞞過同盟國,那麼如何掩蓋?一個辦法是將後面的行動掩蓋在一系列可能的登陸戰裡,給同盟國的情報中,給出了我們在地中海從東到西一個很大範圍裡在準備攻勢,撒丁島、西西里島、西班牙,都只是其中一個可能性的地點而已,而且他的情報中有關我軍攻勢的重點在哪裡?是巴爾幹登陸戰!如果為了更好的發揮情報效果,我願意將巴爾幹登陸戰晚那麼幾天進行,而將主要登陸戰先進行,做出最先進行的登陸戰是掩護巴爾幹計劃的徉動。這樣,當我主力發起大規模進攻時,敵人將不會抽調太多兵力給予攔截。」 楊滬生沉默半晌,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很是落寞道:「行了,你小子有出息了。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在戰略上有所欠缺,現在看來,歲月能改變一個人啊。這事我看還是你跑趟北京吧,去和他們說說,切記,只允許最高一層少數幾人掌握情況,外交部、參謀長聯席會議、戰場指揮員,這些全要對他們隱瞞我們真實意圖,你這種賣國行為是不能給他們知道的。戰爭是否能提前結束,一切都要看你了。」 「老首長,您……」 「成熟了是好事情,值得祝賀啊。只是不知怎麼回事,心裡卻有些空蕩蕩的。或許是一直高高在上,久而久之真以為自己是神仙了。現在倒好,發覺自己還是人。」 楊滬生又露出狡黠的笑容,邱明開始還聽得心裡有些發酸,畢竟是多年老首長,要是首長心裡難受,他同樣也不會好過。等楊滬生一笑,這才明白原來首長是在跟自己開玩笑。當然,也可能這不是玩笑,而是首長不自覺表露出的真實想法。邱明雖然和楊滬生接觸了幾十年了,在這事情上他卻拿不準。如果左宗棠還活著,那左宗棠一定會不屑地哼一聲,然後說道:「這小子!又再賣弄他那點折騰人的小把戲了!」說完再衝楊滬生翻個白眼。 「記住,我們之所以不惜代價,將真實情報賣給同盟國,準確的說應該是提供給德國人,那是因為第一:通過提供德國人真實的情報以獲得德國人對這個情報來源的絕對信任,在最重要的的時機,可以通過大量真實情報中的致命假情報來誤導德國人。第二:通過和德國人接觸,瞭解德軍的意圖,這不光是瞭解德國在中國部署的間諜和破壞活動的詳情,相信這麼多年滲透進來,他們的諜報網已經很有規模了,而且光是德國人向我們情報人員提出的有關情報方面的需求本身,就是一份非常寶貴的情報。第三:誘使德國情報機關依賴我們提供給他們的情報網,這樣就使得德國人忽視或者至少降低對我國情報機關無法控制的真實的德國間諜的信任程度,同時通過對德國情報機關的聯繫,對其進行滲透。這是極端機密事情,我剛才才不再羅煒與夏陽面前說,雖然他們也是高級幹部。你也一樣,除了最高領導與情報部對外情報負責人外,不能告訴任何人,不然我們很可能會前功盡棄,這可是要切切記牢啊。」 「記住了,我什麼時候去北京?」 「等明天吧,明天一大早我叫司機送你去機場,搭乘運輸機回北京。今天晚上你就在我這裡好好休息一晚上,用不著為歐洲戰爭考慮,要相信,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中。」 說完,楊滬生緊緊握了下拳頭。 「對了,關於日本人……」 「說吧,我在聽著。」 「日本人現在在俄國戰線打的很苦,他的第二、第三師團在基輔戰役中損失很大,兩個師團長陣亡,師團兵力折損超過七成,可以說師團主力被德軍殲滅了。雖然日本國內並沒有因為戰敗,引發反戰運動,可他卻將第四、第五、第六師團從國內調到俄國戰線。」 楊滬生問道:「你是說日本人未必能將第五、第六師團從俄國那邊抽調到地中海來?」 「現在俄國那邊局勢雖然畢竟平靜,但我懷疑這是大戰前的平靜,或許同盟國更大規模的戰役正在醞釀中,這時候從前線抽調兩個日本師團下來,俄國沙皇未必同意。」 楊滬生不以為然道:「他國內不是還有不少師團嘛,我看將第七到第十二師團抽調到俄國戰線去好了,在日本國內根本用不著保留兵力。同盟國的魔爪又沒伸到遠東來,國內保留那麼多陸軍幹什麼,何況遠東還有我們嘛,大不了我們辛苦點,派兵到日本,保護他們安全就是了!第五、第六師團,俄國那邊天寒地凍,能把他們的小鼻子凍掉,讓他們到溫暖的地中海,享受日光浴,哪些日本矮子還不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至於俄國沙皇,我從他那裡調出兩個師團,另外再給他派來六個師團,一進一出,他還賺了四個。又有什麼不高興的?告訴他日本人武士道厲害的很,哪裡德國人攻的厲害,就派這些日本師團到哪裡去讓德國人體會一把什麼叫東方武士道好了。用不著客氣,日本人多的很,死不完的。」 「呃……是的,日本人是很多,死不完。」邱明翻了翻白眼,重複了一遍楊滬生說的話。心想自己剛提到俄國戰線的兩個日本師團,沒想到老首長心黑的很,居然又打起了日本國內新編的那六個師團。第七到第十二師團是日本參戰後才組建起來,成立時間很短,戰鬥力如何誰也不知道,讓他們到俄國戰線去,還什麼地方危險到什麼地方去,說是讓德國人體會「東方武士道精神」,還不如說讓這些日本師團當炮灰。 更離譜的是,日本又沒做什麼錯事,老首長竟然想派兵「進入」日本,給他們提供「安全保障」,誰都知道,這兵進好進,要想撤出來就難嘍,就算協約國取得勝利,對日本來說,他這個戰勝國和同盟國那些戰敗國又有什麼區別?笑裡藏刀、調虎離山、借刀殺人、順手牽羊、趁火打劫……邱明腦海裡,三十六計中這些給老首長說起來事「爾虞我詐的糟粕」,一個個浮現出來。 邱明苦笑道:「老首長,您還真狠啊,日本天皇又不是傻子,我們這樣明顯在害他,他還會看不出來?」 楊滬生理直氣壯說道:「不用把日本人想的智力有多高,何況我們是為他們好。」 「為日本人好?」邱明感覺楊滬生只要一提到日本,邏輯馬上混亂,就這還算為日本好? 楊滬生臉上寫滿了悲天憫人的聖潔,開導道:「你不知道,日本人都是武士,他們很喜歡打仗,我看他國內還可以再成立十二個師團。武器我們提供,用俄國抵押的那些黃金作為採購武器經費好了,反正這些新成立師團是要到俄國幫沙皇打仗的,他也不能太摳門了不是?日本不是喜歡錢,喜歡軍隊嘛,我們給他貸款,幫助他武裝軍隊,這多好!有了軍隊,讓他們到最惡劣的地方磨練一下戰鬥力,這也是我們對日本的關懷。天皇陛下應該感激我們才是。他那個近衛師團、第一師團留在國內幹什麼?溫室裡種出的都是寫受不了風吹雨淋的嬌貴花朵,沒用的,讓他們也到外面去與暴風雨搏擊好了,要是有什麼日本人遭遇不幸,大不了我們出副棺材板的錢,再免費幫他們運送回國。你說我們這麼仁慈,日本人是不是該感激不盡?」 這還算仁慈……邱明聽的心底裡直搖頭。「我的老首長啊,北京那些人不會答應您這些意見的,這不明擺著要讓日本好看?其他什麼他們都能採納,就這個,那些人找不到這樣做的借口。」 楊滬生倔的很,眉毛一豎,寒聲道:「用不著借口,戰爭需要就是最佳借口。他們不願意得罪日本人?你去告訴他,我今年雖然七十有八(實際多少歲楊滬生自己也說不清楚,對他來說,這時間是負數,按照出生年月來計算,他現在還沒一歲),但我精力還不錯。如果他們覺得不合適,我不介意出來參加競選,我倒很想看看,這種民主選舉,我是否能被選上。」 邱明一聽瞠目結舌,為了害日本,老首長不惜以取而代之來威脅現在領導人,他還真懂得威脅!國父要當主席,那還不跟玩似得?誰又能有他那麼高威望?相信那些人一聽到這個消息,到競選前他們是用不著睡個安穩覺了。 楊滬生話題一轉:「當然,大家不是說嘛,七十四,八十三,閻王不請自己去。七十四我是過了,八十三卻也沒幾年。人老了,對競選什麼的興趣也沒以前那麼大,只是不想讓國家遭什麼罪,這才起心活動活動筋骨,如果大家把國家治理的不錯,我也沒必要出來。這話你就不用跟他們說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是否不把我放在眼裡。」 「大家一定還和以前一樣聽您老人家的話。」邱明苦笑道。他是打定注意要將楊滬生這些話轉告給現在領導人了,這分明是威脅,要是連話都聽不出來,邱明相信自己這歲數也算長到狗身上去了。「您放心,哪怕再困難,他們也會說動日本,把您提議的近衛師團、第一、第五、第六師團送到巴爾幹去,再將國內那些師團送到俄國戰場。不過日本就算沒有軍隊,德國、意大利也打不到日本去,相信他們不會需要我們軍隊『保護』。」 「是嗎?這倒真的很遺憾。你去跟他們說說,讓他們給天皇提建議,就說他們要是覺得安全沒保障,我們中國不介意出兵幫助他們維護國內治安,保障領土完整。中國人是熱愛和平的民族,我們從來都沒有侵佔別國領土的野心。他們要是真的認為不用軍隊也能保障本國安全,那就算了,我們也不好強求。」 邱明馬上想起楊滬生在還沒建國的時候,就讓自己制訂過對日作戰計劃,從這點看,中國人民是愛好和平的民族一點也沒錯,但具體到每個人身上,至少面前的楊首長和元朝的忽必烈一樣,對別國領土還是有那麼點好奇心的。他這些建議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就算有好心,那也極為有限了。 邱明點頭道:「這些我會轉告。還有什麼意見嗎?」 「其他意見沒什麼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你現在身體怎樣?」 「很好啊?」 「那就好。」楊滬生走到桌子,取過筆墨紙張,很快寫了幾行字,就著火光看看,很是滿意將紙折了起來,遞給了邱明:「既然身體很好,你再這樣跟著我東奔西走實在浪費。怎麼樣,參謀長,再回去擔當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如何?」 邱明狐疑地問道:「我?」 「不錯,我提議由你擔當新一屆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負責總的作戰部署。老實說,其他人我信不過,惟有你,這麼多年了,我是看著你一步步成熟起來的,如果你擔當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我也用不著整天為前線操心,明明是退下來之人,還老是插手政策決議,這可有些說不過去,我知道,大家當面不說,可背後叫我太上皇的大有人在。你辦事,我放心。」 邱明很是遲疑,他很早以前就已經指揮過全國軍隊了,這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想想自己在「正義之拳」行動後的遭遇,邱明對這個職位實在興趣缺缺,可他又不能明說自己不想幹,只能婉言謝絕:「這個……怕不合適吧?老首長,我也退下來很多年了,您也知道,自從競選失敗後,我對這些興趣就淡了,加之離開部隊這麼多年,人事、軍備都不熟悉,現在出來……這個,別人會怎麼想?就是不考慮別人想法,是否能幹好,我可也沒什麼把握。」 「那麼謙虛幹什麼!難道我還不明白你的能力嗎?你還是放心去幹好了。等戰爭結束,只要我還沒死,我願意帶領一群老頭子,支持你參加競選!咱們這些人也應該發揮下餘熱嘛。」楊滬生看看邱明還是沒有接受的意思,有些不高興起來:「我們這些人槍林彈雨都鑽過,怎麼可以前怕虎後怕狼?為了國家,為了民族,要有一種捨我其誰的氣概,怎麼能在責任面前畏畏縮縮?!」 邱明見推托不得,一咬牙,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再幹上一年半載,不過競選的事情還是不用再提了,只要戰爭一結束,我馬上卸甲歸田,和老首長一起四海逍遙。」 ※※※ 「進修班的各位同學。」黃埔軍校大禮堂內,蔣方震代理校長手扶著講台,目光從下面就坐的那些學員身上掃過。聽到校長提到自己班級,進修班全體學員齊刷刷站了起來。蔣方震抬起手向下壓了壓,滿意地說道:「很好,請坐下。」 「今天,是各位同學在軍校最後一天。按照要求,你們就要離開軍校,奔赴疆場,去捍衛天賦之自由,去為正義而戰,去戴上功勳的桂冠。按照規定,本來是要舉行一個隆重的授銜儀式,很遺憾,這項活動不得不取消了。為什麼?因為我們軍隊馬上就要參加一個會戰,這是關係到我們國家命運之一戰,前線需要你們,祖國需要你們,你們將踏上征途,戰場,將是你們最好的考場。只有將戰場變成埋葬敵人屍首的巨大墳墓,你們才算真的結業了。」 「在臨別之時,我要跟各位祖國的好兒郎說幾句話。記住,你們的鋼鐵胸膛無所畏懼,無論是波濤洶湧的大海,還是嚴酷的天氣,無論是異鄉的孤獨,還是凶殘的敵人,這些都嚇不倒你們。一名軍人,要有堅忍不拔的氣質,你們要能忍受一切困難,如果有困難的話。排除萬難,將一切面前之敵人砸個粉身碎骨!要記住,祖國在後面注視著你們,人民在期盼著你們取得功勳,為了國家,為了人民的平靜和安寧,光榮的軍人要義無返顧奔赴戰場。」 「我可以告訴你們,前線要你們過去,那是因為將要托付給你們的任務,是艱巨的,殘酷的,只有男子漢才能完成的任務。是老校長信任你們,才給了你們這個機會。你們是男子漢嗎?!」蔣方震突然提高了嗓門。 「是!」五十號人同時怒吼起來。 「很好。我就知道我的學員中沒有一個是孬種。」蔣方震後撤兩步,繞過講台走到前面,手貼著褲縫以標準的軍人姿態從左面走到右面,又從右面走到左面,眼睛一直注視著下面的學員,嘴裡說道:「我不能告訴你們將要去什麼地方,你們的任務是什麼。但我可以保證!你們要去的地方,將是你們能夠干的最漂亮的地方!真正的男子漢都喜歡打仗,軍隊,對失敗者從來都不寬恕,只有窩囊廢才寬恕那些無能的軍人,我們蔑視懦夫,既然參加了戰爭,我們就要贏,要贏他個漂漂亮亮,你們要牢記,你們是永不失敗的男子漢,從建國到現在,我們軍隊還沒輸過任何一場戰爭,這一次也不會輸,以後也不會,任何輸的念頭,都是可恥的,必須恨之入骨。」 「社會上有那麼以小撮失敗主義分子,他們害怕失敗,他們畏懼犧牲,他們是我們社會的毒瘤,只是對這些毒瘤,還是讓政府去操心吧,軍人只管打仗,用不著管政治。不過要當心,以後你們手下也會有這種膽小鬼,也會有這些懦夫,他們會將軍隊風氣帶壞。對軍隊中這些人,你們必須進行堅決鬥爭,甚至可以槍斃他們,要告訴戰士們,用不著害怕犧牲,不用怕死,每個人都會死,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你畏懼死亡時,死亡將比任何事情都令人感到恐懼。要知道,就算一次主要戰鬥,你們當中也只可能犧牲百分之二,甚至還不到這個數,有什麼必要擔心死亡?要告訴戰士們,不要讓對死亡的恐懼戰勝榮譽感、責任感。戰爭是場競賽,男子漢們都喜歡競賽,而戰爭這場競賽與其他的又不同,這裡是不甘居人之下的男子漢表現自己膽量的地方,勳章,就是男子漢的金牌……」 坐在下面聚精會神聽校長講話的徐永晉有些臉紅,他懷疑過戰爭,他畏懼過死亡,他曾經想過自殘離開戰場……按照蔣校長所言,他改是軍隊裡的毒瘤了。可他卻在戰場上消滅了不少敵人,負過傷,並且在負傷後也沒有下火線,他獲得了勳章,取得了到軍校進修的機會——雖然這機會看起來跟國父脫離不了關係——這麼說起來,他又是男子漢。如此混雜、自相矛盾的品質綜合到一個人身上,徐永晉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了。 蔣校長很快幫徐永晉解除了困饒他的難題,蔣方震低沉著說道:「沒錯,第一次上戰場,每個人都會膽怯,說自己不害怕的,那是撒謊,相信在座各位當時也有嚇的要尿褲子的經歷吧。有的人膽小,但這並不妨礙他像勇士一樣去戰鬥,當其他和他一樣膽怯的戰友奮勇作戰,而他卻在旁邊袖手旁觀,他將無地自容,什麼是英雄?英雄就是你就是害怕,也能勇敢作戰的男子漢,作為軍人的榮譽感、責任感讓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克服恐懼心理。這樣的人,都是好樣的!」 「你們要記住,強大的祖國給了我們最好的給養,最好的武器裝備,先烈取得的功勳讓我們軍隊擁有最旺盛的鬥志和最好的戰士。軍人,用不著對敵人仁慈,大家都是過來人,應該明白你不讓敵人流血,反過來他就會要了你的小命,用不著尊敬那些敵人中的男子漢。當然,對那些放下武器繳械投降的敵人,我們是要給他們很好的照顧,要知道,如果敵人都是懦夫的話,我們將能以流最少的血,取得最大的勝利,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投降吧,讓所有和我們為敵的敵人在看到我們優待俘虜,堅決打擊那些頑抗之敵後,嚇破了他的狗膽,放下武器乖乖投降吧,我們歡迎一切敵人都是膽小鬼——這句話我只是私下和各位學員說說,大家用不著出去後四處張揚,如果你們希望自己校長還能吃這碗軍飯的話,不要給我惹麻煩。」 五十號人哄堂大笑。蔣校長交代的一點錯誤都沒有,優待俘虜是中國軍隊的傳統美德了,大家原本以為這是因為中國軍隊是人道軍隊,給蔣校長一說,原來是為了鼓勵對手當膽小鬼。一個男子漢與一名懦夫打架,誰會贏?這個不用打,大家就能知道。當然,這話要是捅出去,蔣校長將發現自己屁股後面跟著好大一坨屎,有的他忙碌的了。而敵人要是看了中國軍隊之所以優待俘虜,在他們那裡有著這樣的說法,恐怕沒什麼人願意給敵人當成懦夫。明知沒勝利機會還要頑抗到底的局面將比以前多很多了。 「勇敢的男子漢們,戰爭的勝負不僅僅取決於力量的強弱,勝利還如數那些機警的、主動的、勇敢的人們,而你們,就是擁有這些美好品德的最優秀的軍人。軍隊送你們來學校學習,那是要讓你們接受最好的、最系統的軍事教育,讓你們能夠帶兵,把你們的優良品德傳給你們手下的戰士,讓你們去取得更加輝煌的勝利,軍人是為戰爭而生的,和平是對軍人最大的獎勵,但現在不是談論和平的時刻。要知道,我們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了,現在我們無法接受任何妥協,退出這場戰爭。要是退出,等待著我們的,除了恥辱,只能是奴役!那麼拘禁我們的鎖鏈將被鑄就,從西域到琉球,到處將迴盪起鐐銬的叮噹聲。只有消滅敵人,真正的和平才會降臨大地。你們的任命書,教員將馬上下發給大家。和任命書一起的,還有授予你們軍銜的委任信。同學們,衝鋒號角已經鳴項,為了勝利,我們需要勇敢,勇敢,再勇敢。讓我們高呼,勇敢的前進吧!拋棄和平幻想,祖國的尊嚴期待著我們去戰鬥,去消滅那些敵人!」 「前進!……殺死敵人!……讓和平見鬼去吧!」大禮堂內迴盪著進修班學員口號聲,沒有人帶頭,各喊各的,聽起來口號很混雜,不過這麼多人一起怒吼,那聲音卻直衝雲霄,經過禮堂的人聽到裡面口號聲,會不由自主渾感到身熱血沸騰。 「混成陸戰旅?這是什麼東西?嗨!老夏,你到什麼地方去?」 「奶奶的,我也是混成陸戰旅,小徐你呢?」 徐永晉看了眼任命書,簡短的回了一句:「一樣。」 張正陽忿忿不平,晃著任命書:「有沒有搞錯?我可是老牌子十一師的人,這混成陸戰旅一聽就來路不正,陸戰旅……怕是海軍陸戰隊那些水鴨子吧?怎麼能讓我們陸軍跑到海軍去?」 「你那算什麼?我可是鐵血青年團出來的,知道十師不?你那十一師算什麼東西?」徐永晉不屑地撇撇嘴。 徐永晉不會對到什麼地方去感到不安,他記得自己姐夫現在正在海軍陸戰隊擔當裝甲旅顧問,混成混成,既然師混成部隊,應該是各兵種混合成一塊,說不定到時候可以和姐夫並肩作戰了。徐永晉掃了眼委任信,默不作聲將它和任命書放在一起,打起了包袱——委任信中宣佈他徐永晉晉陞為陸軍少尉。雖然徐永晉很努力,可班裡只有一個名額的陸軍中尉還是沒有輪到他頭上。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二章 一鞭直渡(一) 沒有月亮的夜晚,海浪輕輕拍打著軍艦,睡不著覺的張浩天離開臥室,披上軍衣,走上甲板。 直通甲板上停著幾排飛機,幾名警衛持槍在飛機周圍晃悠著。他們也沒什麼事情,這裡是軍艦上,不是陸地上的機場,想要搞破壞的敵人無法潛伏到飛機旁邊,朝飛機上丟幾枚手榴彈。所謂警戒,不過是應個景。 島式建築上面的探照燈不停地在海面上來回掃動著。在航空母艦周圍,六艘驅逐艦大開著探照燈將兩艘航空母艦圍在正當中。這裡距離同盟國控制的海岸不過百多海裡,根據情報,敵人潛艇在周圍海域活動雖然不頻繁,卻也不能說沒有。航空母艦裝甲很薄,萬一吃上一顆魚雷,艦上人們只好下海暢遊一番了。 藍色的海水在星空下散發出一種神秘的黑色。艦艏犁開海水,發出嘩嘩聲。春天的地中海,晚上還有一絲涼意,若是和同等緯度的中國渤海相比,這裡的夜晚談不上寒冷,倒顯得溫暖多了。張浩天緊了緊身上單衣,縮著脖子摸了根香煙出來,點燃後狠狠吸了一口,驅散身上的寒意,仰面觀天,天空繁星萬點,一顆顆星星頑皮地衝著他眨巴著眼睛。浩瀚的銀河從下面望上去,就好像一條飄帶,不移動的雲彩,模糊著,卻又輪廓清晰。 張浩天看著滿天星斗,思緒隨之漫無目的四處漂游,脖子仰的時間長了,有些酸,不由得垂下腦袋,卻搖了搖頭,隨口低吟:「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我說呢,半夜三更一個人偷偷摸摸跑出來做甚,原來是想媳婦來了。年紀輕輕的,哪那麼多愁啊,愛啊,辛棄疾另外一首詞不是很好?『少年痛飲,憶向吳江醒。明月團團高樹影,十里水沉煙冷。大都一點宮黃,人間直恁芬芳。怕是秋天風露,染教世界都香』。裡面都有秋,這首清平樂可比你那首仇奴兒好多了。」 張浩天一轉頭,見是杜申利懶洋洋靠在飛機翅膀上,歪著個腦袋看著自己:「得了吧,你這傢伙是春風得意了,別人可沒你那麼好狗屎運,難道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嗎?」 「哎……是不是叫你過來不開心啊?」杜申利離開停在甲板上的那架嶄新的海上大鷗II式戰鬥機,嬉皮笑臉走到張浩天身邊,勾肩搭背表達一下自己親熱之意:「別那麼小心眼嘛!空軍有什麼好的,現在又沒仗可打,整天呆在拉塔基亞在空中兜圈子,哥們現在在海航又擊落了兩架飛機,發現現在只有海航能撈到仗好打,這不心裡一直惦掛著兄弟,才想方設法把你搞過來了?」 「用不著你惦掛著,我就不明白,你小子被空軍開除了,怎麼還有能耐讓空軍把我也給踢了出來?奶奶的,老子嘴巴可沒不像你,有事沒事到處招惹是非。你小子給我坦白交代,到底是怎麼把我搞過來的?」 杜申利很是得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總之,做兄弟的有仗打,可身邊卻沒個好幫手,那些海航飛行員技術還嫩得很,也就在這航母上起飛降落還湊合,其他的……那個叫差勁啊,也不知道彼此該如何掩護,害得兄弟上次差點給個窩囊廢從天上干了下來,連小命也要沒了。我發現要是沒你在旁邊當保鏢,這心裡可虛的很啊。」 說完杜申利惡形惡狀咧著大嘴笑得很是猖獗。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還深厚的戰友之情呢,騙鬼去吧。」 說是這樣說,杜申利心裡沒有怨氣,倒很有些得意。這也難怪,不管怎麼說,杜申利也是中國所有飛行員中擊落敵機最多的王牌飛行員,能讓眼睛長到頭頂的杜申利表揚兩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求到的。要知道,連杜申利都說天上有張浩天在,他會感到特別放心,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張浩天的技術,至少在中國飛行員中,第一不用指望,派第二應該沒人敢和他爭了。不服氣?不服氣和杜申利搭檔飛一圈再說! 「怎麼樣,這些飛機不錯吧?」杜申利沒有理張浩天表露出的「不滿」,拍打著停在旁邊的戰鬥機:「海上大鷗II式戰鬥機,成都航空集團出品,專供航空母艦使用。這傢伙你這幾天不也試飛過,一台空中電台,可以在空中於友機進行聯絡,他的最高空速超過二百二,實用升限兩萬一(英尺),航程五百公里,續航二點五小時,奶奶的,除了腿短了點,其他可比我以前那架海冬青強多了。我看到這架飛機第一眼,就決定把那架海冬青還給空軍那些雜碎,娘的,海航也有好飛機啊。」 「不錯,是不錯。」張浩天見杜申利臉上寫滿了得意,不由笑道:「不過空軍現在開始換裝鳶III戰鬥機了,同樣是成都航空集團的飛機,這種鳶III戰鬥機最高速度剛好比海上大鷗II式快了二十五公里,接近兩百五。實用升限也高兩千,兩萬三。倒是腿短的毛病跟你心目中驕傲海上大鷗II式一樣。至於電台,你認為鳶III式有沒有?豹子感覺怎樣,不會覺得成都航空集團太卑鄙了吧?」 杜申利一聽,大張著嘴巴,啞然不知如何回答。華山艦上換裝海上大鷗II式戰鬥機,杜申利發現這架飛機比自己那架海冬青要好,老實不客氣要求其他飛行員跟他換架飛機,他是飛行英雄,又是少校,他提出意見,其他人如何能夠反駁?於是杜申利將自己那架在海風中滲的時間過久,又沒有什麼零件(他和機械師霍夫曼曾經開著海冬青,偷偷溜到空軍機場,打算「借用」一點空軍物資,可惜杜申利的運氣在這方面實在不怎麼樣,他還沒在機場降落,機場上空突然警笛長鳴,接著所有的探照燈全部打開,將杜申利和他駕駛的飛機照在裡面。杜申利當時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高炮部隊開火前,駕駛飛機一個側滑溜出探照燈照射範圍,急忙夾著尾巴逃回家,至於「借用」物資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的海冬青施捨給了他認為技術還不過關的海航飛行員。 擁有了一架海上大鷗II式戰鬥機,杜申利這些日子整天就琢磨著航母上各種天氣條件下,飛機如何起降問題,春天早晚地中海洋面有霧。如果在陸地機場,這種霧氣可以用很多種方式驅散,至少給飛機提供一個可以起飛的環境,海上就不成了,航空母艦本身就那麼小一塊飛行甲板,為了供飛機起飛,航母還要逆風高速航行,這時候什麼驅霧措施都沒用。為了提高出勤率,杜申利兩耳不聞窗外事,連張浩天到海航報到,他也是等張浩天登上母艦,吃飯時艦長告訴他,他才知道的。現在張浩天一說空軍擁有更好的飛機,杜申利馬上忿忿不平起來。 「有沒有搞錯?!怎麼海航總是低人一等啊?現在和敵人交戰的可是海航,不是空軍,讓我們駕駛二等貨去跟敵人最好的飛機交戰嗎?國內那些委員會裡的高官是不是豬腦子啊?」 杜申利扯著嗓子一罵,張浩天嚇了一跳,急忙捂上他的嘴:「噓……小聲點!你這是幹什麼?我的老天爺,你小子還真是膽大包天,什麼話都說的出口啊。」 「有什麼了不起的,那幫混蛋有本事自己到天上和敵人過過招。你不知道,去年在羅得島,我和意大利的巴里拉式戰鬥機交過手,當時意大利飛機飛行速度可讓我吃夠了苦頭,看看就在下面不遠地方,你剛咬住他,還沒開火,他一個加速飛的影子也沒了,等你還沒反應過來,你的屁股又讓人家咬住,要不是老子技術好,這世界上早沒有什麼豹子了。奶奶的,我們不是第一等強國嗎?造出那些飛機幹什麼吃的?不把最好的飛機給最前線飛行員,那些混蛋都是罪犯、是兇手!」 張浩天數落道:「行啦,夠啦。你小子也是,敵機資料又不是沒有給你,還空中王牌呢,怎麼連人家具體數據都沒記?」 「意大利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以為他們沒空軍呢,鬼才記巴里拉戰鬥機詳細數據。我只記得有這種飛機就是了。」 「哦,你牛,連人家有那些特長都不知道,就敢跟人家玩空戰,還真是王牌啊。我很懷疑,你這傢伙命怎麼這麼好?照規律來看,就你這馬虎勁,早兩年前,你就該當烈士了。」 不知臉紅為何物的杜申利難得的臉紅了一下:「我那是上天保佑,不給他來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老天才不會收我過去。」 「就你厲害。」 張浩天不再和杜申利廢話,看著華山艦周圍海域。在華山艦周圍,除了可以看到的六艘驅逐艦,在外圍還有無數艨艟身影,要知道,這可是大戰爆發後,最龐大的一次登陸作戰,計劃保密工作做的是如此到位,張浩天一直在艦隊出海後,接受任務時,才知道自己這次執行的任務是掩護各國聯軍對巴爾幹半島發起一次規模龐大的登陸作戰。 兩個航空母艦編隊(一共四艘艦隊航空母艦,八艘水上飛機母艦,攜帶各型作戰飛機一百五十架)、六個戰列艦分艦隊——中國三個戰列艦分艦隊,英國出動了兩個戰列艦分艦隊,還有一個是由日本的「河內」號、「攝津」號、「扶桑」號、「山城」號組成的戰列艦分艦隊。日本對一次性出動四個陸軍師團,總覺得心裡有些發虛,為了能「武運長久」,派出自家戰列艦隊在後面撐腰也情有可原——三個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五個巡洋艦分艦隊,九個驅逐艦分艦隊,水面艦艇超過百艘,在水下還有中國與英國的潛艇部隊擔任前衛和側翼保障。這麼多軍艦,只是用來保護數量達到千艘的各種大小運輸船隻。 先頭艦隊已經抵達了北斯波拉提群島,後衛艦隊還拖在羅得島,如此強大的艦隊,在愛琴海是沒有敵手的,不要說出發前一直保持無線電靜默,就算所有艦隻打開無線電,張浩天相信那密集龐大的電碼也會令同盟國進行無線電監測的人員嚇暈過去,至於攔截,除非德國讓公海艦隊從陸地上運到愛琴海,不然同盟國想都不用想。 「別在外面待著了,再過幾個鐘頭就要到薩洛尼卡外圍了,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別忘了,天亮後可是還有艱巨的戰鬥任務等著我們呢,養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打擊敵人。」 張浩天沒有回去,看著下面翻捲著的海浪說道:「很奇怪。」 「奇怪什麼?」 張浩天走到甲板盡頭,扶著護欄說道:「我記得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吧?當時現在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員章中將率領他的巡洋艦分艦隊對薩洛尼卡進行了攻擊,日子好像也是今天啊,沒想到一年後我們又來了,上次不過幾艘巡洋艦,這次一出動就這麼龐大規模艦隊。我好像又回到了去年這時候,我們現在就是去年攻擊薩洛尼卡巡洋艦上那些海員。」 杜申利不以為然道:「你小子哪那麼多聯想?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只幾艘巡洋艦小打小鬧一把,今年我們可是大動干戈了!唯一和去年相同的,就是當時參加戰鬥的那些軍艦,那些人,現在又回來了,僅此而已,再沒有其他了。」 張浩天搖著腦袋:「不,冥冥中自有天意。這些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 「你還迷信起來了?」杜申利不屑地嗤笑一聲:「別傻了,這都是作戰處那些榆木腦袋傢伙制訂出來計劃,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是將去年的計劃改了下年份,再增添了一些軍艦,就當成新的作戰計劃交上去了,不然時間不會如此巧合。走吧,回去睡大覺。去年章將軍的艦隊可是在這裡遭遇過敵機攻擊的,我們明天說不定還有一場圍獵遊戲要參加呢!」 張浩天搖了搖頭,給杜申利拉著向臥室走去。 清晨,當天還濛濛亮時,幾艘航空母艦逆風高速航行。一整夜沒怎麼合眼的張浩天站在艙門口,看著遠方一艘水上飛機母艦正在將水上偵察機吊到海面上,打算派這架偵察機去即將登陸的地點看看。 「嗚——嗚——嗚——」偵察機還沒有起飛,航空母艦上先響起淒厲的警報聲。 「各戰鬥機飛行員注意,各戰鬥機飛行員注意,馬上登上戰鬥機,馬上登上戰鬥機。前衛偵察艦隊在東北一百二十海里外,發現敵軍空軍編隊,飛機六十架,航向西南,航速120節。各戰鬥機飛行員注意,各戰鬥機飛行員注意……」 高音喇叭裡傳來空軍派駐在華山艦上代表鄭良延少校略顯緊張的聲音。他沒法不緊張,按照前面偵察艦隊發回電報,如果敵機航向不變的話,這些飛機用不了多少時候,就能飛到華山艦頭上。航空母艦隻派出飛機轟炸過敵人,還從未嘗試過被敵人轟炸是什麼滋味,對鄭少校來說,還是能不嘗試,就不嘗試比較好。 張浩天一聽敵人來了,匆忙鑽進艙室內,也沒看裡面飛行員忙亂樣,扯著嗓子嚷嚷起來:「豹子!趕快登機!他娘的,敵人來了!」 杜申利正在費力的將腳套進飛行皮靴裡,抬頭看著猛撲到床上翻飛行夾克的張浩天:「知道了,你也是……等下你跟在我後面起飛!」 張浩天將飛行夾克套進頭上,也顧不得拉上拉練,提著皮帽朝外面甲板跑,跑了沒兩步又匆匆掉頭往下面機庫跑。張浩天發現自己完全昏了頭,剛才光想著趕緊登上飛機,卻忘記了他的飛機昨天在保養,停在下面機庫,而杜申利的飛機卻停在甲板上,倆人想一前一後起飛是不可能了。 張浩天跑到下面甲板,繞過停在路上的飛機,在保養區看到了他的海上大鷗II,杜申利的「御用」機械師霍夫曼軍士正站在飛機旁邊,張浩天隔著很遠,大聲問道:「嘿,霍夫曼,我的飛機怎樣了?可以起飛嗎?這該死的鬼子,天還沒全亮就急不可待過來給我們增加戰功來啦,要是飛機飛不起來,那可全完了!」 滿臉油污的霍夫曼沖張浩天綻放出笑臉:「沒問題!天還沒亮就差不多了,我正打算把飛機送上去呢。向你保證,駕駛她,就像駕御情人一樣。」 「沒問題就好,馬上加油裝彈,我現在就要起飛!快點!」 油霍夫曼已經幫張浩天加了不少,只是當時不知道要參加一場空戰,並沒有加滿。至於彈藥,原本就知道今天有場戰鬥,張浩天的彈藥箱在昨天晚上已經裝滿。只是稍微補充一些燃油的時間,卻急得張浩天直跳腳。 聽到上面一架架戰鬥機呼嘯著離開航母,向敵機襲來方向飛去,坐在座艙內,將夾克穿好,戴好了飛行帽,把安全帶繫好,再檢查一遍儀表盤,各項按鈕,所有該準備的都準備了,耳機裡傳來了杜申利的聲音。 「老虎,老虎,我是豹子,聽到請回話。」耳機裡雜音很強烈,可還是能聽出傳來杜申利的聲音。 「豹子,這裡是老虎。」 「你小子怎麼沒跟上來?」 「飛機正在加油,恐怕要過幾分鐘才能上去了。」 無線電台裡傳出杜申利憤怒的小聲嘀咕的叫罵聲,所有無線電台都是互通的,為了顧忌自己形象問題,杜申利沒敢把聲音放開,就算沒放開,相信他的那些國罵也傳到航管人員耳朵裡。果然,耳機裡傳來鄭少校憤怒的指責:「豹子,請注意,你是少校,不是大兵。」 「知道啦……老虎,我帶雁群先過去。你快點趕來。」 雜音中,杜申利的聲音已經輕的快要被雜音掩蓋了。 張浩天原以為自己加油的工夫,幾艘航母上戰鬥機都升空,正在趕往北方攔截了。等飛機補充滿油,通過升降機上了飛行甲板,他才發現甲板上戰鬥機還在起飛——航母不同陸地機場,陸地機場起飛十來架戰鬥機算什麼事情?別說十來架,就是百來架飛機,大型機場十分鐘內也能都讓這些飛機上了天。航母上卻不成了,一架一架起飛,兩架飛機之間還要清場,要把握風速與軍艦起伏角度。 晚起飛也有好處,航母得到了最新情報,塔台鄭少校用他那特有的急促聲調,通過無線電台,告之飛行員敵機情況。四十架轟炸機、十二架雷擊機(說到這,鄭良延的語氣都變了,他可以不在乎那些轟炸機,裝備每枚二十來公斤炸彈的轟炸機對軍艦夠不成任何問題,但他不能不害怕那些雷擊機,誰知道雷擊機上的魚雷會不會命中!要知道,只要命中一枚,小點的軍艦就算完了。可惡的是敵人雷擊機對前衛艦隊不感興趣,看起來好像就是衝著航母艦隊來的)在二十架戰鬥機掩護下,正在高速逼近。 張浩天還在起飛甲板上,聽著敵人步步逼近,雖然著急,卻毫無辦法,前面飛機沒起飛完,他再著急也沒用。終於,除了張浩天,除了因為故障退出的戰鬥機,其他戰鬥機都起飛完畢了,在他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時間後,他的飛機總算被帶到起飛線。 在地勤人員幫助下,海上大鷗II式戰鬥機前面的螺旋槳突突轉動起來,張浩天踩住剎車焦急地看著信號台,將油門拉到最大,飛機劇烈地抖動著,耳機裡什麼聲音也沒了,只有暴怒的發動機轟鳴聲。綠色信號燈亮了起來,前面起飛官將信號旗放下,擋住輪胎的擋擋板放倒,張浩天伸出大拇指,猛地放開剎車,海上大鷗朝前猛衝出去,滑出跑道越飛越高。 離開了航母,張浩天輕輕一帶操縱桿,飛機向左邊偏去,母艦在右下方越來越小,當飛機顫抖不再厲害,張浩天將飛機改平,輕柔地推動油門,向上面正在排成人字形的戰鬥機編隊趕去。 張浩天的起飛比別人晚,嘈雜的耳機中,又傳來敵人距離這邊越來越近,那些求戰心切的海航戰鬥機飛行員七嘴八舌爭議著敵機在哪裡(有人把海鷗當成了傲匈飛機,等一個猛子紮下去,才發現根本不是),草草排著隊型,也不顧後來人如何,就那麼高速飛去,張浩天雖然將飛機高速性能淋漓盡致發揮出來,大家都駕駛著一樣的飛機,他也沒追上大編隊。 「十三點方向發現敵機!」 「xxx(不文雅詞語)獵犬你在罵誰?哪有什麼十三點——啊,我看見了!……在我右前方一點方向!」 「白熊,你看到的不會是海鷗吧?」 「你奶奶的混帳青蛙,老子眼神好著呢!」 嘈雜的耳機裡傳來更多發現敵機的叫喊聲,所有飛機好像無頭蒼蠅一般,亂糟糟朝東北偏北方向飛去。接著耳機裡傳來狂呼亂叫聲,至於叫什麼,張浩天卻聽不大明白。從張浩天方向望去,遠處一群飛機上下翻飛,當張浩天飛的更近時,他的耳機裡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 「又一架!……(一陣很是囂張的狂笑聲)奶奶的,跟打靶一樣簡單。」 張浩天聽的很清楚,這是杜申利的聲音,聽起來他已經擊落不止一架飛機了。 「黃牛黃牛!掩護我!該死的混蛋咬住我啦!」 這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 「白熊,三隻蒼蠅(哥塔式雷擊機)向你飛去,注意點!」 「你個混蛋……我屁股後面還跟著兩隻蚊子!快來幫忙!」 「我這裡有四隻蚊子需要照料,白熊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耳機裡一陣難聽的國罵。 很明顯,這是綽號白熊與青蛙。 張浩天趕到戰場,卻看到天空亂成一團,到處都有飛機在飛,一架奧匈帝國的漢薩。勃蘭登堡D。I戰鬥機咬住一架海上大鷗,在這架奧匈帝國戰鬥機後面,又有兩架海上大鷗正惡狠狠地逼近。遠處,一架海上大鷗剛將一架行動遲緩的哥塔式雷擊機擊落,一架信天翁卻悄悄跟在他後面,一個點射,那架海上大鷗一頭栽了下去。 總的來說,敵機數量雖然比較多,可他只有二十架戰鬥機,其他五十二架飛機都是沒有還手之力的轟炸機、雷擊機,戰場上卻有遠征軍四十三架遠征軍的海上大鷗。就是戰鬥機性能來說,不管是信天翁,還是漢薩。勃蘭登堡D。I戰鬥機,他們最高速度也不過178KM/H,遠征軍海航最新的海上大鷗達到220KM/H,性能上差距甚大,數量上又處劣勢,戰場局面自然倒向遠征軍海航飛行員一邊。只是奧匈空軍飛機數量眾多,海航戰鬥機一時也無法將他們都打下來。 各種飛機在張浩天眼前亂轉,眼看著海航戰鬥機將一架架敵機打的從天上載了下去,張浩天也手癢癢,顧目四盼,尋找不長眼的傢伙。正瞧著,張浩天感到眼皮子底下有兩道影子一晃而過,將操縱桿向旁邊移動,張浩天的飛機馬上向下滑了下去,看仔細了,卻見是兩架哥塔式雷擊機從混戰中逃脫出來,現在正超低空奔著華山艦方向而去。 自從德國人在易北演習中動用哥塔式雷擊機,對英國艦隊進行了攻擊,並且擊沉了英國的「大膽」號超無畏艦,擊傷「獵戶座」號和「元首」號戰列艦,各國海軍航空兵對雷擊機一時空前重視起來。一艘戰列艦價值千萬英鎊,一架雷擊機才多少錢?雖然一架雷擊機只能攜帶一枚魚雷,可是蟻多咬死象,幾十架雷擊機攻擊一艘戰列艦,就算大多數航空魚雷失靈或者沒命中目標,只要命中一枚,戰列艦必然受創,多中幾枚,再強的戰列艦也頂不住。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新式雷擊機也就層出不窮。德國現在哥塔式雷擊機已經發展了三代,而中國也開發了不少雷擊機,不過自從攻佔羅得島後,除了同盟國得潛艇,愛琴海幾乎看不到同盟國軍艦影子,這次進行的作戰又主要側重於掩護部隊登陸,更重視對灘頭陣地的壓制,為了能最大限度發揮航母效能,那些雷擊機一架也沒上艦,騰出來空間全用來加裝攻擊機了。 張浩天到了海航後,別人就告訴了他雷擊機對軍艦的威脅,易北演習就是最好的例子,戰前建造那些軍艦水下裝甲薄弱,中了魚雷可大事不好,雖然大型軍艦,如戰列艦,現在已經拖上防雷網,可效果如何,那可難說的很,而且一般巡洋艦、驅逐艦、運輸艦上可沒有防雷網。為此,告戒他的人一再提醒,如果在空戰中發現敵人雷擊機,那是一定要盡早將他們擊落的。張浩天原本也不大相信雷擊機真有這麼大威脅,可現在看到兩架奧匈帝國的雷擊機,趁著局勢混亂,想要偷溜過去。張浩天想起來到海航時別人一再告戒,現在縱然不大相信,他也不想把這兩架雷擊機放過去,況且從飛行姿態來看,這些雷擊機顯然屬於笨重遲緩的飛機,屬於給張浩天當靶子打的,有在飛機上增添裝飾畫的機會,卻偏偏放過,這太不附和張浩天性格了。 張浩天稍微收了點油門,免得自己飛的太快,從敵人頭頂衝了過去,跟在兩架不知死神已經盯上他們的哥塔式雷擊機後面,將一架雷擊機穩穩套進了瞄準器中,打開射擊保險,將大拇指放在扳機上,當雷擊機機身完全填滿瞄準器,張浩天並住呼吸,扣動了扳機。耳朵裡傳來炒豆般機槍歡叫聲,兩道火鏈劃過天空,全打在那架雷擊機機身上,從機尾一直掃到機首。濃烈的黑煙從被擊中雷擊機上竄出,那架飛機翅膀一斜,朝大海栽了下去。 另外一架雷擊機發現飛在旁邊的友機被擊落,飛行員回頭一看,見到一架中國飛機正惡狠狠逼近自己,不由大驚,駕駛飛機忽上忽下,一會兒左拐,一會兒右轉,拚命想甩掉後面跟著的中國飛機。 張浩天添了添嘴唇,他現在很是激動,來到海航一出手就幹掉了一架飛機,旗開得勝嘛!回頭左右看看,天空沒有敵人戰鬥機要跟自己玩什麼螳螂捕蟬的把戲,放心大膽的張浩天不緊不慢跟著前面那架雷擊機,將雙方距離慢慢拉進,把那架雷擊機的身影套進自己瞄準器中。 張浩天不由有些遺憾,這兩架雷擊機反應實在太遲鈍了!在張浩天眼裡,雖然前面的雷擊機不停做著各種機動動作,可他那些動作怎麼看怎麼像懷胎十月快要分娩的孕婦,對著這樣不靈活的敵機,就是擊落了,也沒有擊落比狐狸還靈活的戰鬥機更有成就感。 少了些許成就感並不妨礙張浩天把敵機擊落的決心。跟了幾下動作,熟悉了敵機套路後,張浩天在那架雷擊機剛剛偏回正常航線時,送給他一串子彈,將今天他的第二個獵物也送進了大海,一帶操縱桿,海上大鷗歡叫著拉了起來,著了火的哥塔式雷擊機撞在水面,魚雷被引爆,白色的水柱中,有紅色、橘黃色、紫色、黑色組成的火球正在升起,天空被擊落雷擊機拖出的一縷黑煙還沒散開。 「啊哈……兩架!我擊落兩架飛機了!」張浩天看著下面急劇變小的火球,很是開心大吼起來,通過喉結處通話器,他的聲音傳到周圍所有海航飛行員耳朵裡。 「老虎嗎?我是豹子,你那裡如何?」 嘈嘈的耳機裡,傳來杜申利的呼喊。 「我是老虎,剛擊落兩架沒長眼的雷擊機,周圍沒有敵機,豹子,你那裡怎樣?」 「我已經擊落三架了!一架雷擊機,一架轟炸機,還有一架漢薩。勃蘭登堡戰鬥機……不說了,前面有只蒼蠅,等下再說!」杜申利的聲音暫時中斷,沒多少時間,滿是機槍聲、飛行員大呼小叫聲的耳機裡又傳來杜申利怪叫聲:「幹掉啦!就像春節放禮花,好大的禮花!」 「豹子,你擊落四架了?!」張浩天心裡不由佩服起來,一次戰鬥擊落四架,這個搭檔還真厲害。 「他媽的有人偷襲!」 耳機裡突然傳來杜申利怒吼聲,接著裡面就沒了杜申利的聲音,張浩天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拚命喊道:「豹子,豹子!我是老虎,聽到請回話,聽到請回話!……杜申利,你個混蛋在哪裡?!」耳機裡除了其他人喊叫,沒有杜申利特有的那種極度囂張的聲音。其他飛行員那裡卻傳來了驚呼聲。 「媽了個X……隊長被一架信天翁擊中了!」 「跳傘!跳傘!快跳傘!!!」 「……隊長跳出來啦!傘已經打開,白熊跟我掩護隊長!」 聽到杜申利被擊落,張浩天心裡好像被狼嘴撕咬一般,從來只有擊落敵機,自己沒被敵機擊落的杜申利居然在這裡被擊落了,至於原因,全在於應該伴隨杜申利,給他提供掩護的自己,在戰鬥中並沒有跟在杜申利左右,給他提供掩護,擊退那些膽敢偷襲的敵機。張浩天覺得杜申利被擊落,完全是因為自己的罪過,這種想法實在讓他心裡不好受。幸好,聽其他飛行員喊叫,杜申利從被擊中的飛機裡跳了出去,既然降落傘還能打開,說明他至少並無大礙。現在下面就是自己這邊的艦隊,落了水的飛行員應該能得到及時幫助,這讓張浩天心裡稍微好過些。 好友被擊落,大大激怒了張浩天復仇心,只是當他駕駛飛機衝上去,想要找個對手,像個騎士一樣,來個一對一格鬥,奧匈帝國的空軍卻在海航攔截下,不是被擊落了,就是掉頭逃跑。那些轟炸機為了卸掉累贅,也不管下面海面上有沒有船,將飛機攜帶的炸彈通通丟了下去,應該掩護轟炸機的戰鬥機,現在卻跑到了最前面,給那些逃命中的轟炸機「開路」。至於雷擊機,他們用不著考慮應該以什麼方式回去了,十二架雷擊機在戰鬥一開始,就因為遲緩的動作成了海航飛行員美餐,一架不剩全餵了魚。 杜申利躺在驅逐艦甲板上,捂著胳膊,恨恨盯著藍天。大多數飛機已經返航,只是天空還有幾架屬於自己這邊的那些飛機在盤旋,不甘心地尋找落網之魚,他們當然尋找不到獵物,那些獵物不是逃了,就是變成了殘骸,落入大海。讓杜申利生氣的是,他也落了水。 剛才救援落水飛行員的驅逐艦放下小艇,水兵在把嗆了幾口苦澀的海水,快要被淹死的杜申利拖上船時,看到他少校軍銜,一個個驚訝的張大了嘴——他們感覺自己救了一個大人物,事實上對驅逐艦水兵來說,一個少校真的也算是大人物了,他們艦長也不過少校軍銜。 為了向航母那邊通報哪些飛行員獲救,水兵很是友好詢問轉移到驅逐艦的不幸飛行員姓名與所屬部隊番號,杜申利報出自己姓名與番號時,剛剛恢復正常的那些水兵一個個又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舌頭都要掉下來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杜申利。這時候的杜申利別提心裡有多窩囊,這全怪那些記者喜歡賣弄筆桿子——將尋常的事情寫成上帝的傑作,這是記者的基本功——是他們沒事一窩蜂跑到杜申利那邊採訪他,在報紙上將他吹噓成了永不會被擊落的天神,是敵人只要聽到他的姓名就落荒而走的戰神,他是不敗的象徵,是勝利的化身…… 記者吹噓多了,連杜申利自己都以為運氣會永遠佔在自己一邊,可這次他這個「不敗的戰神」,卻被卑鄙的敵人偷襲擊落了。這讓杜申利感到極為丟臉。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二章 一鞭直渡(二) 或許軍隊最大牌的英雄光臨水兵所在驅逐艦(雖然不是主動過來拜訪,而是被敵人擊落,讓水兵救上軍艦),對那些水兵來說,太有吸引力了。當艦長親自給杜申利端來薑湯,供他驅寒,喝薑湯的那點時間,有上百的水兵好奇地跑到甲板上,來看看這位空軍英雄。杜申利原本就已經感到被擊落很丟人了,現在那些水兵還逛動物園看大熊貓一樣窺視自己,這更讓他抬不起頭來。 和自己被人家打下來相比,擊落四架敵機算什麼?杜申利有些埋怨張浩天,原來將張浩天找來,就是要他給自己當僚機,今天張浩天要是在旁邊,那個奧匈空軍的無名小卒也就不會走了狗屎運(杜申利不知道,擊落他的是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這位上尉在擊落杜申利之前,已經在俄國戰線擊落了十一架協約國飛機,並不算無名小卒)。心情不好的杜申利只知道在肚子裡怪罪別人,他是不會想到自己看到敵機就眼饞,早將協同配合忘記了。 歎了口氣,杜申利從甲板上爬了起來,目光呆滯地看著海面,從驅逐艦甲板上,他可以看到海面還有幾堆飛機殘骸正在隨波浮沉。這些原本比鳥還輕盈,在天空自由翱翔的機器,現在卻淒慘地變成了廢物、垃圾,當然,這些垃圾大多屬於奧匈空軍,只是也有那麼幾架屬於遠征軍海航部隊,至於杜申利原本駕駛的飛機,在他跳傘沒多久後,正在墜落的飛機就凌空爆炸,散成漫天碎片落下來,現在大塊的早已沉入海底,能浮起來的幾塊木片、蒙皮,也不知給波浪推到什麼地方去了。 杜申利正看著海面上散落各處的飛機殘骸發呆,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一回頭,卻見不到四十歲的謝葆璋少校艦長手裡拿著一份電文,哭喪著臉朝杜申利身邊的通話器這裡走來。 杜申利見謝少校好像死了老子娘一樣的面孔,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好奇心讓他忘記了自己剛才還感受到的那些屈辱,上前一步,疑惑地問道:「謝艦長,您怎麼啦,臉色不大好啊,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了,難道……前衛艦隊遭遇了不幸?」 謝少校臉色極為難看,在杜申利身邊停了下來,困難地嚥了口唾沫,兩眼佈滿了血死,沙啞著嗓子說道:「哪怕前衛艦隊全沒了,又算得了什麼大事?」 「啊?」 「國內……國內出大事了!」謝葆璋語帶嗚咽無法繼續說下去。 ※※※ 「是邱明嗎?門沒鎖,進來吧。」躺在病床上的楊滬生微微整開眼,喃喃說道。 楊滬生說話聲音很輕,也很含糊,門外站著的人自然聽不到。只是在他床邊隨時觀察的護士這些天已經聽慣了楊滬生說話語調,明白他要表達什麼意思,站起來走到門邊,將病房門打開。在病房外面走廊裡站了一群七老八十身穿老式軍服,在軍服上掛滿了勳章的面色惶恐不安不停朝病房門口張望的老人。站在這些老人最前面的就是一身上將打扮,同樣滿臉憂色的現任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邱明上將。 護士輕聲道:「首長請邱主席進去。注意點,首長很虛弱,不能多說話。」 放邱明進去,走廊上那些老人見門打開,不由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可門口的警衛卻很是盡責,把他們擋在病房外。 「小兄弟,我從十六歲就跟著老首長干,這麼些年了,讓我再看一眼成不?就看一眼,決不會大聲聲張。」 「這位兄弟,我從寧波跟首長一路走過來,你讓我看看首長吧。」 「大兄弟,我以前可給首長當過警衛員,現在也沒別的要求,能不能讓我在門口站站?讓我再站最後一班崗罷。」 …… 一群老人圍著警衛員不顧身份哀求著。從他們穿著的老式軍服肩章上可以看出,這些人最小的也是一個少將,其他都是些中將、上將——以前的將軍,現在大多已經退役——以他們的身份和影響力而言,雖然退役了,可在任何一個市,甚至是省,那都是跺跺腳,地皮也會抖上老半天的主兒。但他們現在卻顧不得形象,對著幾名尉級軍官苦苦哀求,一些人急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卻忘記了擦拭。他們又害怕讓病房裡人聽了傷精神,不敢大聲說話,走廊裡氣氛一時無比壓抑。 盡職盡責的警衛員對著一群老資格軍人,不能動粗,也不能大聲呵斥,只能低聲勸導,可那些老人一個個比牛還倔,又豈是他們這些尉級軍官可以說動?——當地那些地方上頭頭腦腦和當地駐軍首長現在只能在樓外面踮著腳朝病房張望,也只有這些老人才有能耐一直闖到這裡——見警衛員無法說服這些老人,護士微顰眉頭,帶上門小聲對大家說道:「首長現在不能見客,大家還是在外面等著吧,不要圍在這裡,要是給首長聽見了,對首長身體沒有好處。放心,只要首長想接見誰,到時候我會出來說的。」 一聽對首長身體沒有好處,老人們雖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暫時退開幾步。離開走廊他們是不走的,幾個在走廊站得久的老人因為精力不濟,暈倒下去,可吊針剛掛上,人一清醒,又提著吊針趕忙趕了過來。對大家來說,縱使不能見到首長面,就是在首長外面靜靜站著,那也是好的。 護士見無法將這些倔強的老人勸出去,只能微不可聞歎息一聲,轉身又走進病房。 「參謀長來了?」躺在床上的楊滬生見頭髮花白的邱明走了進來,撐著床沿想坐起來,可他現在太虛弱了,已經沒有再坐起來的力氣。 邱明搶前兩步,急忙用他那獨臂攙扶住楊滬生,盡量平緩著勸道:「老首長,您身體未曾全好,還是躺著罷,過段日子,身子稍微恢復些,再起來不是很好?」 楊滬生努力了半天,感覺渾身沉重,再大的意志力也沒法讓他將身軀支起來,只能悵然歎口氣,兩手一軟,不再堅持了。楊滬生微微合攏雙眼,積蓄了會精力,整開眼捧起邱明放在他被子邊的那只枯瘦的手,輕輕撫摩著,眼裡顯出一絲暖意,嘴裡卻道:「你根本不必過來,國事繁多,你還來看我,萬一戰場發生什麼大事,你不在北京,誰來處理?參謀長聯席會議,你不在裡面主持工作,我這心總放不下。」 邱明強裝笑臉:「首長放心吧,現在那些年輕人辦事能力可比我們那時候人強太多了,我就是不再,他們也能把事情處理的妥妥帖帖。倒是首長您……要多保重身體啊!」 「老啦,不中用啦。只是夜裡少蓋了一床被子,這人就頂不住了。看起來我那兄弟在下面等的不耐煩了,催我過去歸隊呢!」 邱明勸道:「首長說的哪裡話?不過是略有小癢,只要慢慢條理,一定能好起來的。再困難的處境首長不都闖過來了,現在還怕這小病小痛?」 楊滬生盯著邱明看了半晌,費勁喘息幾口,臉色帶了一抹血色,邱明擔心地看著楊滬生,想要站起來找醫生,他的手卻被楊滬生按住了,雖然楊滬生按著他的手沒什麼力氣,邱明猶豫片刻,還是沒有站起來。 「用不著騙我。我是無神論者,知道生老病死乃自然規律,誰也無法逃脫。人嘛,總有一死,能創立一番事業,以後青史留名,這已經很了不得了,還強求什麼?倒是你,以前我答應你,只要等戰爭結束,我就全力支持你競選國家領導,現在看來,我的這個承諾是實現不了啦,對不住啊,希望你能諒解。」 說這些話,楊滬生在中間狠狠咳嗽了好幾次,邱明聽得心裡不止什麼滋味,有些感動,又有點蒼涼,還有些惶恐。 「老首長啊,您的心思部下全明白,若是沒有老首長,這個世界也就沒有我邱明,身份、地位都是老首長給的,還有什麼對不住?該說對不住的應該是我,以前年少不懂事,現在想想,當年不該總和老首長抬槓,激老首長怒氣……唉,首長靜靜養病,不要多說了。」 楊滬生搖了搖頭,目光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手卻沒離開邱明放在床上那只獨手。過了半天,楊滬生才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不必再說。不過我答應支持你參加競選,雖然以後無法親自給你助威,卻可以交代你幾點,或許對你有所幫助。」 邱明看老首長很倔強,非說不可,也就不再說話,靜靜聽老首長說。 楊滬生喘息兩下,平緩下語氣,說道:「我要跟你說說我為什麼能成功……不用奇怪,我之所以能成功,不是老天眷顧,也不是新式武器打出來,或者是金錢買來天下。你要知道,所謂新式武器,所謂萬貫錢財,金銀珠寶,所謂好運連連,這些都不是成功必要條件,他們只能作為成功道路輔助力量,起不了決定性意義。」 「什麼是決定性的?起決定性的是隱、忍、仁!軍事上,面對擁有壓倒性力量,強大的敵人時,你要懂得隱,隱藏自己,讓敵人找不到自己,掉轉方向去打其他人,而你可以乘機積蓄力量,等待力量對比發生變化那一天。在政治上同樣如此,政治上你要記住,在沒有看清情況之前,決不要表露自己真實想法,古語有云:出頭的櫞子先爛,槍打出頭鳥,隱藏自己真實觀點,這在政治上是極端重要的。」 「下來再說忍,什麼是忍?所謂忍,就是韌性與毅力,要顧全大局,服從組織決定,堅持真理,不改變真我,要冷靜總結經驗教訓,韜光養晦,以待時機。由著自己性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行,這不是一個政治家所該具有的風範,這只是地痞小流氓而已,這些具有王八之氣的人也就當當山大王,當當海盜還可以,你讓他當一國領袖?非把國家搞砸不可!成熟的政治家,要懂得容忍與自己意見不一致的反對者,在自己不得志時,不要怨天尤人,在自己掌握權力後,不要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誰都要聽自己的。這不行,這不是成大事者應該具有的素質。古語有云:宰相肚裡能撐船,作為政治家,應該有容人氣度。人不可能不生氣,有些人、有些事情啊,簡直能把你氣炸肺。對這些人這些事情,你是不是火冒三丈欲除之而後快?不行,你要盡量克制容忍,勿現於辭色。有些人喜歡說『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我說這些人也就給人當槍使,成不了氣候。什麼叫忍無可忍?忍無可忍,你也必須忍!」 「再說說仁。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己之所欲,亦為人謀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中國有句古話,叫『仁者無敵』。可我們有些人卻忘記了這句話,這是很讓人擔憂的事。仁者,並不僅是愛,要知道,仁者有時候也是惡人。『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欲治天下,光靠法制是遠遠不夠的,以暴力對待百姓,收穫的只能是百姓以暴力回敬你。和人民比較起來,你就是掌握了原子彈又算什麼?」 「老首長,什麼是原子彈?」 「呃……一種很厲害很厲害的武器,它能摧毀整個世界,讓人類倒退回石器時代。」 邱明點點頭,心裡暗想等回去了,一定要讓科學院好好研究這個叫什麼「原子彈」的武器。倒不是說拿原子彈嚇唬老百姓——老首長都說了,原子彈對老百姓沒用——要是將這種毀滅性武器丟到敵人陣地上,自己的軍隊損失豈不是可以降低到最低程度? 邱明一點沒懷疑這是老首長在跟他開玩笑,他可是很認真的。要知道,對楊滬生的預判能力,邱明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從建國後,楊滬生一直極為重視汽車工業,大家都以為在中國這種不到三尺路面寬度,建造汽車實在不可想像,可楊滬生就搞了,並且改造了公路,現在中國汽車工業成了世界最強的,別的不說,這次戰爭,至少在羅得島,汽車運送的步兵伴隨戰車突擊,就顯示出汽車在運輸上面擁有的巨大優勢。除了汽車,還有鐵路、飛機、戰車、戰列艦、航空母艦,這些都是楊滬生一力堅持才搞出來的,而這次戰爭中,除了鐵路(鐵路的優勢在漠北戰爭中已經顯現出來),其他都體現出他們的價值,讓人不能不佩服——作為一名軍人,邱明考慮問題,從來都是先從軍事角度考慮。 「對國人,對手下,要以誠相待,要知道,大家都是生而平等之人,不要把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當成了豬、犬,什麼『豬頭』、『狗才』、『奴才』……這些東西,你怎麼能送給你的手下?不要當別人都是傻瓜,都是白癡,一個個都是受虐狂,喜歡你打他罵他,泥人還有三分土性,何況是人?這樣對待別人,或許當面你會看到他的笑臉,當心著,不要背後給你捅刀子!」 邱明默默點點頭,他也發現,自己以前那種自傲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不少人。 「水能載舟,也能覆舟,自以為自己是巨人,就忘乎所以,卻沒看到自己不過是泥做的巨人,隨時都有崩塌之危險,這種人如何能成為政治家?就算他真的掌握大權,也不過獨夫而已,獨夫者,仇家遍地,整日坐在火藥桶上,一點火星就能將他炸得粉身碎骨。」 「老首長,休息休息吧,以後接著講就是。」邱明看楊滬生面色越來越紅潤,對一個重病在身的老人而言,這可決不是什麼好事情,在旁邊勸解道。 楊滬生沒理會邱明的關心,示意護士用沾了水的棉球潤了潤自己乾燥的嘴唇,閉著眼睛稍微休息片刻,繼續說道:「仁者,不光對國人如此,對敵人同樣也要講究一個仁字。當然不是讓你當宋襄公,宋襄公那不叫仁義,那叫蠢豬式地曲解了仁義。也不是讓你當東郭先生。對敵人,一定要狠,要以雷霆萬鈞之氣勢,將敵人壓為齏粉。但對放下武器之敵,就不能由著性子胡來。放下武器之人,就不再是敵人,你又怎麼能屠殺?對敵方百姓,更是不能肆無忌憚燒殺搶掠,此乃製造敵人,你以為別人會屈服在你的屠刀下,實際上你是坐在了火山口。中國人口是多,佔了世界三分之一,可畢竟還有三分之二不是中國人。如你太過分,別人聯合起來對付你,亡國滅種並不是不可想像之事。或者叫囂讓地球給中國陪葬?那就根本不是人了,簡直是畜生,是禽獸之言,對此種人必須抱以絕對之戒心,決不能讓這樣的人竊據領導職位。那是會將中國帶進地獄的!」 「領導是人,百姓是人,外國人也是人。作為人要有人性,不能有獸性。對那種反人類的極右的納粹主義、軍國主義思想,必須抱以千百倍警惕,決不能讓這種思想在中國成氣候。我們自從建國後,軍隊待遇一直不錯,為了改善生存環境,從建國到現在,仗也是打了不少,老天保佑,這些仗雖然如慮薄冰,卻未曾敗過一仗,現在進行的戰爭,眼看也是有勝無敗之局。這時候更要防備軍隊坐大,老子天下第一,哪個國家也鬥不過中國,想打誰就打誰,這種思想是極為危險的,有滑向軍國主義道路的可能,可軍隊求戰慾望、國家尚武氣氛,又不能一棍子打死,那是倒髒水連孩子也倒了出去,這之間的分寸如何把握,是很考驗領導功底的活了。」 「除了隱、忍、仁,還要注意,當一名領導人,你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之力量,打擊主要敵人,而不能將所有人都推到你的對立面,孤家寡人是成不了什麼大事的。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有矛盾存在,而無論多麼複雜的矛盾,又是有差異的,這個差異就會造成一些矛盾是主要矛盾,一些矛盾是次要矛盾,不同時期,存在著不同的主要矛盾,建國前,和清朝統治者之間矛盾是主要的,其他矛盾是次要的,建國後,開始時和地主之間矛盾是主要的,其他是次要的,現在呢?同盟國與協約國之間矛盾是主要的。作為一名領導,不可能也沒有精力把所有矛盾都解決了,只要抓住主要矛盾,而不是次要的,也就解決了問題的關鍵,你的工作就有了中心,有了重點,才有明確的主要方向和戰略目標,才能推動全局的工作,這就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當然,抓主要矛盾,並不等於忽視局部的作用,更不是讓你置局部情形於不顧。作為領導,在抓主要矛盾時,也要做到兼顧局部,把全局與局部統一起來。政治講究的就是妥協,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在解決主要矛盾時,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除了極少數不能團結的頑固之敵,其他都要爭取,要團結。樹敵不能太多,打擊面不能太寬。不要幻想一口吃出個胖子來。四面出擊,只能四面樹敵,這對一名希望獲得成功的政治家而言,是大忌。」 「這個世界,不管是孔子還是秦始皇,不管是成吉思汗還是秦檜,他們原本都是尋常人,有著和別人一樣的喜怒愛樂,沒有誰生來就是英雄,也沒有誰生來就是漢奸,至於流芳百世與遺臭萬年,和平淡過一生之間差異,實在太小。人之初,性本無善惡,不過是白紙一張,看你以後如何描繪而已,放縱自己多一分,就朝惡之方向邁一步,所謂性,即為惡。反之,一切以最廣大群眾為出發點,考慮之,你就朝善方向前進一步,你之性即為善。領導算什麼?國父算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過虛名而已,兩眼一閉,萬事不知,別人如何評價就看你以前如何做了。」 邱明聽了默然不語。老首長一生領兵作戰多年,在老首長指揮下,不管是八旗還是團練,也不管是「洋夷」還是土匪,俘虜足有百萬之多,對那些俘虜,從未見過或者聽過老首長提出屠殺一說,反之,卻給予很優厚待遇,對一般士兵、下級軍官願去者去,願留者留,對高級將領,也是只要放下武器,不殺一人。可以說做到了仁至義盡。但能說老首長是東郭先生嗎?不能,老首長可是還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一說呢! 這世界沽名釣譽之輩不少,開口閉口善待降者,繳械不殺者,或許看到自己死了幾個人,馬上「雙目赤紅,難以抑制悲痛,大呼:『和我作對者,下場將會非常悲慘!吊死他們!槍斃他們!』……」,於是劊子手的本性暴露無疑,活脫脫一副自私自利,以自我為中心,狂妄自大到極點的小人嘴臉。邱明自然明白屠殺是從來不會嚇倒人的,這種屠殺只能讓對手放棄投降即能保障生命之幻想,起而抵抗至最後一槍一彈,寧可戰死沙場,也不當了俘虜被慘殺。 不過讓邱明覺得很彷徨的是:好像這個社會國民看熱鬧的本性沒得到改變。清朝時期,那些殘暴的統治者對造反、大逆者動用千刀萬剮之刑,旁邊還聚集著一群百姓高呼「好!」、「過癮!」,現在呢?繼承了前輩血液的百姓在茶館裡同樣樂呵呵喜歡聽別人述說殺俘是如何有道理,一名說書者篡改了說岳全傳,讓牛皋捉住金兀朮,將他抽筋剝皮,把那些活捉的金兵金將一個個「『這些士兵可沒半點用場,昨日打死了咱家那麼多兄弟,乾脆將這些韃子殺了,好給兄弟們報仇』於是數萬韃子,個個人頭落地,供岳家軍將士當球踢」。嗑著瓜子,喝著茶水的聽眾聽到此處,各個鼓掌叫好,還有人加油添醋,說是要讓那些「韃子」臨死前再嘗嘗「滿清十大酷刑」,這才聽得有樂子…… 老首長講了一輩子的仁——比楊滬生更早的孔子、孟子,講仁講的更多了,而且自宋以來,好像這個仁字就與儒生脫不了關係——可收穫的果實,好像和以前相比,沒什麼差異。面對一個不成熟的民族,老首長也只能「求仁得仁」了。 邱明突然明白楊滬生為什麼就著「仁」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話,原來他很擔憂未來之中國,只要老首長不死,他就能靠自己的實力,影響國家政策,不使國家走上好戰道路。他若是死了,誰來駕御這個浮躁的民族?和文官統御軍隊一樣,楊滬生說了這麼多,就是不希望中國走上軍國主義之路,這些話不光是告戒他邱明——實際上也沒告戒的必要,邱明也七老八十了,指不定哪天入土為安,何況他受楊滬生影響極深,就是不說,他也會按照那些去做——也是告戒未來的領導人,老首長這是在立遺囑呢! 看著楊滬生憔悴的面孔,邱明喉嚨裡彷彿被團棉花堵塞,就是到現在,老首長也沒考慮個人問題,沒有交代身後事宜,這一生,老首長活的只能用一個字形容:累!真如諸葛亮《後出師表》所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楊滬生的形象在邱明眼中原本就很高大,現在更是彷彿一座大山,讓他只能仰視。 躺在病床上,微合著眼的楊滬生,疲倦地說道:「要交代的,大致上就這麼多了」楊滬生突然睜開眼,盯著邱明叮囑道:「……對了,我以前一直說過,歐洲那邊戰爭要懂得掌握火候,這是一場狗咬狗的戰爭,中國人沒必要為了那些殖民者付出太大犧牲,我們沒必要追求一個完美的絕對勝利,讓同盟國一百年抬不起頭來,這沒任何意義,對西方人來說,黃種人終究是讓他們憂心重重的異族,不管是同盟國還是協約國,黃禍論總是很有市場,對我們來說,保持歐洲均勢是第一位的,不能讓任何一方獨大,統一的歐洲,是全世界的噩夢,這點你要切記。」 「記下了,只要讓意大利、西班牙、奧匈帝國退出戰爭,我們就和德國展開停戰談判。若是英國不服,讓他們和德國單挑就是。」 「這就好,」楊滬生很是欣慰點點頭:「美國不是跟墨西哥玩得很開心嗎?我看那個卡洛斯。黃爾是扶不起來的阿斗,熱了身的美軍隨時可能投入到歐洲戰場,以後的戰爭還是讓他們多出出力,我們只要維持阿拉伯半島局勢就成,歐洲,應該讓白種人去操心。」 「我會利用輿論工具,放出德國和墨西哥之間陰暗的勾當,這些新聞當然是給美國聽的,不過一心只想管好美洲的美國,是否會如老首長所想,加入到歐洲戰線,這可拿不大住,美國那邊德裔勢力很強,國內總有那麼一種言論,說是要加入同盟國與協約國交戰。」 「不用擔心,美國肯定會加入協約國的。當中國人踏上歐洲土地,美國人沒有理由不著急。最後一點,關於日本,既然他已經淪落為不入流國家,以前那些進入日本的作戰計劃還是作廢好了。我不想讓後人將中國理解為流氓國家、強盜國家,這牌坊,還是要立一立的。不過要警惕日本人,從骨子裡來說,這個民族有自我毀滅的傾向,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學生,同時也是最數典忘祖的學生,潛藏在謙恭面具下的,是一張充滿獸性的嘴臉。這樣的國家是極為危險的,我們可以不對日本作戰,但我們決不允許日本建設一支進攻性的軍隊。其他國家都允許,惟獨日本不成,如果哪天日本軍隊有實力走出國門,在東亞對我們構成威脅,毫不客氣先下手消滅他們,解除他們的武裝。決不能讓日本開第一槍,那是極為危險的。」 「是,請老首長放心,對日本我們會多加注意。」 楊滬生苦笑兩聲:「或許你會認為我目光太短淺,有著雄厚的國力,強大的軍隊,我們的目光應該是世界,而不是東亞。不過日本這個國家太危險,作戰計劃可以停止,但卻不能時刻對這個國家放鬆警惕。我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一了百了,可是我總是擔心未來的中國,他何從何去?讓人放心不下啊。」 邱明強打笑臉,埋怨道:「首長說的哪裡話?您不過略患小疾,只要靜靜修養,早晚會康復。不要總死啊、活啊,一點也不吉利。」 楊滬生閉上眼睛,喃喃道:「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自然之道也。自己身體自己知道,我最近常聽到秉譽、清萍在下面呼喚我,他們等我等的不耐煩啦,我也該下去找他們。虧欠清萍那麼多,不知下去了她會不會還要埋怨我?我累了,就讓我好好睡一覺吧。」 楊滬生聲音越來越低,閉上眼睡著了,邱明站在床邊,久久端詳病床上的老人,滿臉落寞的邱明彷彿一時間蒼老了許多,好半天才轉身,雙眼直勾勾望著前面,很是疲倦離開了病房。 邱明連護士跟他打招呼也沒注意到。 出了病房,邱明將房門隨手關上,側著頭看著房門發呆。 「參謀長……」、「邱主席……」、「老邱……」 恍惚中,邱明聽到耳邊好像有人低聲在跟他說話,轉過頭才看到守侯在外面的那些老頭子現在將他圍了起來,不敢大聲說話只能滿臉焦急看著他。 「老邱啊,首長他怎麼樣了?」 邱明將軍帽戴上,嘴角露出一絲牽強的苦苦的笑意,做個閉口的手勢,低聲說道:「不要打擾首長,首長他太累了,已經睡著了。」 說完邱明排開眾人,向外面走去。邱明所過之處,那些老人默默退向兩旁,只聽得皮鞋踩在走廊上,發出沉悶的回聲,燈光將邱明身影拉的很長。老人們望著邱明背影,心頭不由湧起一股無助的孤獨感,一種蒼涼的感覺在這些曾經馳騁疆場老兵胸中淤積,讓他們呼吸也覺得不順暢了。 ※※※ 「少校,艦長請你過去一下。」 「我?」正在和日本「漢學家」探討遣唐使的徐永晉指了指自己鼻子,一愣神的工夫,就反應過來,這個「少校」真的是叫他。徐永晉欠欠身,臉上掛了一絲歉意:「對不起,我有些事情要去下,您先坐,馬上我就過來。」 古莊少佐站起身,十分恭敬說道:「沒有關係,少校您忙。」 徐永晉很是輕鬆與古莊暫時到別,向艦長室走去。 自從離開軍校,再次踏上征程,對徐永晉而言,一切彷彿在夢中。 懷揣少尉證明,與五十號同窗學友一起搭乘海軍「沈園」號運輸艦去遠在地中海沿岸的拉塔基亞前進基地。 「沈園」號原來是專門跑遠洋的萬噸級客輪「東方騰龍」號,中國參戰後為了彌補遠洋投送能力不足,海軍將大批遠洋客輪徵調,「東方騰龍」自然也逃不了被徵調命運,暫時歸海軍使用後,這艘輪船改名為毫不起眼的「沈園」號,之所以取名沈園,那是因為海軍某個給軍艦取名的人士,對江南園林情有獨鍾,於是那些運輸艦一艘艘成了「獅子林」、「拙政園」、「網師園」、「寄暢園」、「留園」、「西園」等等等等,久而久之形成制度,東方騰龍號一入海軍,自然也免不了改名。幸好祖先在江南造了不少園林,不然那麼多運輸艦,真有無名可取的危險。 徐永晉身上是有那麼丁點文人氣息的。登上「沈園」號運輸艦,徐永晉自然對這艘軍艦名字來歷產生了興趣,一問,果不其然!和他想像的完全一樣。 沈園,有點文學功底,又憧憬純潔愛情的人們都會嚮往這個地方,紹興城南禹跡寺附近的沈園,是偉大的南宋愛國詩人陸游與他的原配夫人唐氏(唐琬)邂逅相遇地方,只是他們相遇的時候,唐氏正偕夫趙士程同遊園子,見到陸游,唐氏遣致酒餚,聊表對陸游的撫慰之情。想起以前倆人伉儷相得琴瑟甚和的日子,陸游見人感事,寫下一篇著名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籐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杯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單陸游這首詞就已經讓人聞之心酸不已。要說這裡是愛情聖地,自然不能靠陸游一首詞充數。唐氏在看到陸游這首詞後,也寫了首《釵頭鳳》相答。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詢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唐琬寫了這首《釵頭鳳》,再看看陸游寫的《釵頭鳳》,回去鬱鬱寡歡,不久就病死了。只落得無數後來有情之人面對陸游和唐琬相見的沈園唏噓不已。徐永晉也是大俗人一個,雖然戰場上他可以面對屍橫遍野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看起來跟殺人機器有的一拼,可一接觸到有關愛情的東西,他立刻就顯露出自己大男孩本質了。 徐永晉父母是不會體會到《釵頭鳳》有什麼動人之處,劉舜英或許會覺得這兩首詞聽起來滿悲傷的,至於徐建國,按照他一貫作風,那都是嗤之為古人無病呻吟,沒事亂哼哼。可徐永晉的姐姐卻很是喜歡這些詩詞,她是女孩子,原本就比其他人更多愁善感一些,在詩詞中獲得共鳴遠比男人來的容易。徐永晉受他姐姐影響很深,以前或許對情、愛還有些懵懂,可現在的他,從這艘軍艦名稱上,不由得對自己的「愛情」感到心酸了。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二章 一鞭直渡(三) 如果沒有戰爭,按照法律來說,二十三歲的徐永晉可以結婚了,要是按照傳統習俗——一般來說,傳統習俗比法律要高那麼一丁半點——加之他們老徐家列祖列宗保佑,他徐永晉應該升格為父親了,可是一場戰爭在改變了西方人生活習慣同時,連帶著將徐永晉的人生軌跡也稍微變動了那麼一點。現在的他,不光做不了父親,連喜歡的人也沒有。 陳春麗?不錯,從信件往來上看,陳春麗是喜歡他徐永晉這個人的。可徐永晉對陳春麗卻總覺得沒有來電的感覺,那種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更是連影子也沒有的事,雖然陳春麗和徐永晉分隔了有著一段還算比較遠的路程,按照情聖(或者照徐永晉說法是「禽獸」)張正陽所言「距離產生美」,徐永晉就算在內心深處覺得陳春麗值得交往,可他卻無論如何也產生不了「美」的感覺。 徐永晉無法否認一個事實,他是普通人,殺再多的敵人,報紙上再如何宣傳,將他神化為高大全的正面英雄人物,他還是一個有著普通人一樣思維能力的男人。窈窕淑女,君子好俅,這是決沒有任何問題的,問題是,好俅的淑女一定要「窈窕」,若是無鹽、東施一樣的人物,她就是再淑女,那些君子也是避之惟恐不及的。徐永晉殺了那麼多人,他現在連君子都談不上了,自然更是願意找一個有著比西施稍微遜色那麼一點的女孩子交往(真要有西施或者嫦娥那種姿色,那也不是他徐永晉可以消受得了的)。和徐永晉的標準比起來,陳春麗雖然心靈是很美的,這徐永晉決不會否認,但相貌嘛……也就一般般了。最多也就博得一個中人偏上的評論,這還需要評論人有那麼一點愛心。 要是沒有意外,徐永晉會覺得有個女孩看上自己這就不錯了,跟誰結婚不是結婚?雖然子不嫌母丑,可徐永晉也不能不承認,他的母親年輕時的照片還沒有被選為中國小姐的姿容。父親能找平常的母親,自己找個烈士的妹妹也不算太差。 在離開軍校前一天,徐永晉接到已經退伍的張小波來信。來信自然要表達一下張小波對徐永晉的羨慕,同時對自己不幸遭遇的詛咒,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張小波在信中說,他哥哥的兒子現在在潯小讀書,因為小孩頑皮,闖了不少禍,學校召開家長會,這個小頑童不敢讓父親參加,於是打起了他的主意,喜歡侄子的張小波當然義無返顧要幫侄子解決屁股問題(雖然信裡沒說為什麼喜歡侄子,徐永晉也能想像出來),在學校家長會上,張小波卻意外地見到了一個他們這些老同學都認識的熟人——比他們低一年級的「校花」任斌斌,這自然是意外之喜,雖然任大小姐不可能認識下面坐著的還有自己曾經的愛慕者,可張小波卻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家長會後,張小波施展出他所擅長的打蛇隨棍上(或者叫死纏爛打)工夫,在花費一番口舌後,任大小姐終於「驚喜」地發現,這位家長原來是自己的學長,而任大小姐驚喜過後,張小波也才知道,任斌斌在潯陽中學畢業後,考入了師專讀書,去年剛畢業,現在正在潯小擔當實習老師,剛好,被分配到張小波侄子所在那一班,這也是世間萬事總有巧合了。 在交談中,張小波七兜八套下,得知校花到現在還是單身麗人一個,不管是學校,還是在社會,她都沒有找過男朋友。 現在社會不再流行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找對象,談戀愛是男女雙方的事情,任斌斌的相貌自然是不用提的,男人們的眼光也不會產生任何問題,加之不管是張小波還是徐永晉都知道任斌斌在校時候就潔身自好,沒有什麼負面新聞讓男人望而卻步,沒有找過男朋友,這自然很容易勾起「學長」的好奇心。 張小波一問之下,才瞭解原來並不是沒人對她大獻慇勤,相反,向她表露自己願意充當護花使者的人多的可以從市區一直排到廬山腳下,讓任斌斌不勝其煩;也不是任斌斌如某些特別前衛的男女,不喜歡和異性交往,卻對同性抱有特別濃厚的興趣(這方面女人比男人走的遠多了,雖然歷史上那些君子表現出的喜愛「男風」,更出名些),事實是任大小姐「羅曼蒂克」的過了頭,她還特別愛國。在張小波套問下,他明白原來任斌斌自小就憧憬那些英雄,在她幻想中的白馬王子都是頂天立地,一跺腳能讓青藏高原變成吐魯番盆地的主兒,現在成年了,她的條件並不高,「只是」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如報上宣傳的杜申利那樣的英雄,當報上說空軍英雄杜申利和潯陽早報記者吳伶俐訂婚了,這是潯陽市的榮耀,任斌斌還失望的偷偷哭了呢! 說到這裡,徐永晉自然可以想像任斌斌被張小波套出這些個人隱私時,是多麼尷尬了。可惜任斌斌社會閱歷實在太淺,而該死的張小波走南闖北什麼場面沒見過,以前他就以能說會道讓徐永晉很是羨慕,現在自然更是不同了。看到這裡,徐永晉都有些為任斌斌打抱不平,不過一想到張小波不能人道,徐永晉心底裡的那些陰暗的想法就大為緩解了。 自古美人愛英雄,這是萬古不移的真理。徐永晉相信當走了狗屎運的那個大言不慚的杜申利——徐永晉相信要是讓杜申利在戰壕裡呆一天,他對戰爭的看法肯定不會像報上說的那樣——訂婚的消息一宣佈,全國為這個消息掉眼淚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多一個任斌斌雖然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卻也並沒有其他想法。 讓徐永晉心動的是:張小波在信中說了,那些躲在國內,高談闊論的「愛國青年」任斌斌是看不在眼裡的,她打算等戰爭結束後,找個從潯陽出去當兵,上過前線,得過勳章的戰鬥英雄當心上人,當然,最好是從潯陽中學出去的,而且要是從士兵一步步升為將軍,那就更妙了。他張小波現在身殘沒了指望,徐永晉這樣卻大有希望,最後張小波還在信中表達了一番對徐永晉的羨慕與忌妒。 徐永晉自然是從潯陽中學出去的,以前他是戰士,用戰功換得了軍士軍銜,現在又讀了軍校,這場戰爭看起來結束的日子還遙遙無期,雖然當個將軍很是困難——一將功成萬骨枯,將軍是用屍山血海堆出來的,野心那麼大,搞不好要到閻羅殿去嘗試當名將軍——可升為校級軍官卻還有那麼些許可能性。徐永晉掐著指頭數了數,一同參軍的那些學友,雖然因為自己被「昭君」連長陷害了一把,很長時間沒有提拔上去,而那些學友已經有不少人升為少尉甚至中尉了,可他們都是火線提拔,最多也就參加了師裡面辦的軍官教導隊,這種人撐死也不過上尉,如果運氣好,當個少校就算頂了天,當然,如果後期又參加了正統的黃埔軍校或者中央陸軍學校培訓,往上升的可能還是存在的,但要上軍校,一去至少要一年,等他們回來了,恐怕戰爭也結束了。至於徐永晉自己呢?他的起步看起來晚了那麼一點,可他現在經過了正規軍校培養,屬於牌子很硬的黃埔生了,看起來他的前途要比其他人更亮堂一些,前提是戰爭結束前,自己不要走了霉運,讓牛頭馬面請去喝茶。 槍林彈雨經受過,徐永晉可以自豪地宣稱自己是從死屍堆裡爬出來的人,他會在戰爭結束前走霉運嗎?徐永晉是不大相信這個的。原本不迷信的徐永晉現在也有些迷信了,他總覺得閻王還沒那麼早想要把自己收了過去的意思,既然如此,豈不是說自己還有追求任斌斌的希望? 心頭存了一線希望,徐永晉對陳春麗更是不會來電了,以前還有的那點馬虎心理,自從接到張小波來信後,馬上長了小翅膀。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徐永晉從來沒跟陳春麗保證過什麼,自然也談不上他是現代陳世美——就徐永晉所知,建國戰爭中那些英雄們,在建國前不少都找了糟糠之妻的,等進了城後,除了國父又有幾個沒有換伴侶的?婚姻法不許三妻四妾,卻也沒有禁止不許離婚,那些英雄們可以換老婆如同換衣服,而不觸犯婚姻法,自己連確定關係都沒有,轉換一個追求的白雪公主又算的了什麼大事? 想是這麼想,可徐永晉卻總覺得對陳春麗有一絲愧疚。出國再次踏上征途時,他連給陳春麗寫封信也沒寫,在船上,看著陸地漸漸遠去,徐永晉只能用「就要上戰場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還是不要拖累人家小姑娘」來安慰自己。 這種借口連徐永晉自己也不相信。 世間事冥冥中總是要有補償的,徐永晉在情場上失意——如果婉拒一個女孩子算是失意的話——在官場上卻大大的得意了一回。 軍艦到新加坡暫停休息時,當地中國駐軍傳來新的命令:徐永晉所在這批從黃埔軍校結業的學員在軍銜上全部晉陞三級,授予他們臨時校官(如正式軍銜是少尉的,現在要佩帶少校銜,稱呼上也是少校了),要他們擔當中國軍隊派駐日本軍隊「顧問」,所謂顧問,就是在戰爭中全權指揮日本友軍,五十來號人,全部分散到日本師團各大隊去。命令下達還沒兩天,大批日軍通過海路與新修築的中南鐵路抵達新加坡,登上運輸艦,他們這些顧問也就像種子一樣,每人一個大隊,分別到日軍各大隊去了。徐永晉運氣還算不錯,他被分到據說很有戰鬥力的日本第六師團步兵第十三聯隊二大隊,這個大隊本來正在諾裡爾斯克休整(北極圈內,寒冷的地方,不知是休整還是活受罪),得知要南下作戰,馬上通過鐵路趕過來,登上了「沈園」號運輸艦。徐永晉算是連窩都沒挪,可以清閒地看著別人忙得手忙腳亂。 離開新加坡,這次作戰計劃才傳達下來,按照計劃,為了消滅邪惡的同盟國,協約國將動用八個陸軍師,一個混編陸戰旅(徐永晉現在身份就是混編陸戰旅臨時少校,不過他們這五十來名臨時校官連旅裡都沒報到就被分散到日本各師團中)六個戰列艦分艦隊,兩個航母編隊,三個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五個巡洋艦分艦隊,九個驅逐艦分艦隊,加上輔助部隊,此次動用了五十萬大軍,對巴爾幹半島發起登陸戰役。如登陸成功,更大規模的部隊將通過登陸場踏上歐洲大陸,將同盟國埋葬在廢墟中。第一批就動用了五十萬!真是光想想就讓人激動得要渾身顫抖的作戰計劃。 在各參戰國中,英國陸軍有著悠久的登陸作戰傳統,日不落帝國的招牌就是靠登陸作戰打出來的,至於希臘,他要解放祖國,本鄉本土的,希臘軍人對這種地形作戰再熟悉也不過,自由法國的軍隊是殖民地軍隊,那些軍官有著豐富的異地作戰經驗,跨海作戰對他們並不算什麼難事。只有日本軍隊,雖然日本是島國,歷史上他曾經多次渡過大海為患中土,可以前的戰爭是冷兵器時代戰爭,現在不同了,在熱兵器時代,日本軍人還沒有打過現代登陸戰,作為東亞老大,中國對日本還是很體貼的,特意派出顧問到日軍各大隊去指導他們進行登陸作戰,只是此次日本出動兵力最多,中國一家也指導不過來,而英國人發揚了一番風格,對日本的近衛師團、第一師團提供指導。 所謂指導,就是讓日本各師團以大隊為基礎,充實到各國登陸部隊中去,在各國顧問指揮下,參加戰鬥。當然,日本各師團名稱還在,不過師團長和他的幕僚只要在指揮艦上學習戰鬥就行了,登陸這麼危險的事情就用不著他們參與了。這樣日本軍隊能學到登陸作戰的精髓,中國和英國又能避免本國軍人損失太大,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只是對中國和英國來說,這樣的事情再妙不過,對希臘和法國而言,他們卻覺得自己吃了虧,對沒有將日本軍隊補充到自己部隊中去,大為不滿。可希臘是流亡政府,自由法國又是除了協約國,在世界上沒哪個國家承認的「非法組織」,在中國和英國面前,他們自己腰桿子就不大硬,而且法國人和希臘人在登陸部隊中只佔了少數(中國登陸部隊最少,可混編陸戰旅卻是在美索不達米亞、德屬東非、羅得島打出威風的海軍陸戰隊,一個陸戰旅那是比普通步兵師還要強大的,何況是增加了不少分隊的混編陸戰旅?),縱然不滿,也只能私下裡埋怨兩句盟友太不公平罷了。 對日本來說,天皇並不想將自己私房錢捐獻出來,好不容易才略微有點規模的軍隊,零拆了供中國和英國去揮霍,但這個社會是弱肉強食的社會,不管是中國還是英國,那都是日本絕對惹不起的國家。萬一拒絕了,英國隔了十萬八千里,想要報復或許一時三刻也不會大老遠趕過來,中國距離日本可是很近的,在談判中中國已經說了,如果日本覺得國內沒有軍隊鎮著,心緒不寧,中國很樂意派出一支軍隊「進入」日本,這個「進入」還是中國國父的原話。在人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天皇也只能在談判桌上盡量替自己多爭取一點利益了,免得到時候血本無歸。而所謂更多的利益,無非是多換來一些貸款,同時中國在漁業方面不再那麼苛刻。 自從中國建國後,中國人宣稱按照大陸架自然延伸來友好劃分領海,只是中國人認同的大陸架和日本人認同的稍微有些不一樣,但這並不妨礙很友好的中國把領海劃到日本海岸線去,日本漁船隻要一出海,馬上就進入中國宣稱的經濟圈,凡是沒有獲得中國領事館批准的憑證,那是連人帶船都要扣押的。不服氣嗎?不服氣日本當然可以和中國打一仗來決定領海與經濟圈如何劃分,中國人並不遙遠,在海岸線外面每天都有幾十條中國海軍軍艦(開始是鐵甲艦,後來就是戰列艦了)慢慢晃悠,只要日本想打,他們隨時都可以嘗試一番。不過這個世界,好像戰敗國比較倒霉,如法國,在和普魯士交戰失利後,就丟了兩個省,日本也曾經為了蝦夷地和中國海軍「小小」打了一仗,這場戰爭是不記載進日本歷史的,而日本政治家也從來不在公開場合提及這場戰爭,但是蝦夷地從此和日本無關卻是歷史事實了。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反正在日本自認為可以和中國掰掰手腕之前,他們是不敢再有所挑釁行為,據說中國對在日本的九州島建造一個海軍基地很感興趣,只是一直不大好意思提出來而已,真要戰敗了,那就不是在九州島建造一個海軍基地那麼簡單了,搞不好九州要變成第二個蝦夷地。 明白厲害關係的日本,雖然對中國仗勢欺人十分不滿,他們也只能無奈接受這個既成事實。現在中國人突然對日本軍隊很感興趣,日本人當然要利用這個機會好好爭取一下。在日本談判代表一再苦苦哀求下,新的協議在領海上算是中國大大退讓——自新中國建立後,這是中國在領土問題上第一次讓步,中國談判代表當時懊喪的好像自己成了賣國賊——給日本讓出了十二海里,以後日本漁船隻要在距離海岸線十二海里內打漁,再也不用擔心中國人「敲竹槓」了。 能爭取十二海里作為日本海洋經濟圈,對天皇來說也算可以安慰一下了。中國和英國要求派去的軍隊,他還是要派的,勒緊了褲腰帶,好不容易成立的第七到第十二師團也是要填進俄國那個無底洞去(在天皇一再堅持下,中國總算答應不再讓他的軍隊「進入」日本了。天皇可是明白人,他知道中國有句古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真要中國軍隊進入日本,再請他們出去,那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要是這樣,就算協約國取得了勝利,對日本來說,豈不跟戰敗沒什麼區別?),付出這麼大代價,換來了十二海里經濟圈,同時還有十億英鎊低息貸款承諾——英國給予,要等戰後才能借出來,現在英國人自己也在問中國借債過日子,哪來錢借給日本人?——加上中國陸戰隊與英國陸軍一直都有著很好的名聲,跟著他們打仗,說不定還能學到點什麼,英國人雖然帝國主義色彩濃厚了點,可他們卻是好老師,至於中國,民主、自由、獨立是中國打出來的旗號,以前對日本不大好,那也有維護蝦夷地獨立、琉球王國自由的幌子,雖然日本不愛聽,可那些西方人卻很是認同,看起來好像中國沒有哪次不是參與正義一方的,正義必勝乃千古不滅之真理,想想正義之師總不會坑蒙拐騙吧?日本學西方未免牽強了點,既然如此,還是和唐朝一樣,向近點的東方學習。天皇也只能拿這些來安慰國民,也安慰一下自己。 只是天皇實在小瞧了中國人的奸詐本性。他的第五、第六師團拆散了搭配給中國的混編陸戰旅參加登陸戰,這是沒錯的。可海軍陸戰隊卻屬於海軍系統,在中國各軍種之間,歷來是山頭林立的,海軍、空軍與陸軍之間那是從來都彼此瞧不順眼,相比之下,倒是海軍與空軍因為屬於後起軍種,受陸軍強勢壓迫,顯得走的比較近些。 將日本軍隊拆散了配備給登陸部隊,這是上層意思,海軍陸戰隊卻根本看不上這支「生番」陸軍,很顯然,混編陸戰旅全員不到兩萬,配備的日軍倒有將近五萬,說陸戰隊是主,傳出去,人家不一比較數字,就會認為日軍為主?而且一個蘿蔔一個坑,陸戰隊本身人手有限,哪來多餘的去給日本人當顧問?可這又是最高上層意思,連陸軍都無法干預的事情,海軍又怎麼可以拒絕?既然改變不了既成事實,陸戰隊只好搞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向陸軍借調一批軍官,讓這些軍官去「顧問」日軍,由著他們折騰,自己眼不見,心不煩。 對陸軍來說,精兵強將要留著自己用,給陸戰隊出人,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大家都是一國的軍隊,戰爭年間和氣第一,人還是要出的,至於出什麼人,既然陸戰隊沒有要求,陸軍也不會太重視。陸戰隊只要軍官,剛好黃埔軍校有一批參加過戰爭,剛進修結束的學員要分配,陸軍自從結束美索不達米亞戰爭後,還真沒動什麼真刀真槍,基層缺額有限,一時要分配五十來號人,也讓人事部門傷腦筋,既然陸戰隊要人,把這些學員全送出去就是,他們可都是有軍官證的正經軍官,決無濫竽充數之理。 陸軍隨隨便便派一些剛結業的學員打發海軍陸戰隊,海軍方面反應也不慢,船一離開廣州,海軍就發現陸軍給了一群初級軍官,最高軍銜也不過是中尉。這些軍官可都是要分配到日本各大隊明是顧問,實際上要實際指揮作戰的。讓少尉指揮一個大隊?聽著也夠荒謬了。再和陸軍打嘴皮子官司,要求陸軍換人,時間上來不及,加上海軍對那些日本軍隊也不夠重視,總覺得費不著為了一群「生番」,和陸軍搞僵關係,既然如此,還是給那些要去日軍當顧問的軍官陞官就是。軍隊晉陞軍銜有著很嚴格的規定,讓他們鯉魚跳龍門,就算這些人是戰場上的英雄,那也是對晉陞條例的褻瀆,現在木已成舟,為了避免友軍說閒話,還是授予他們臨時軍銜好了,於是徐永晉剛幻想著當戰爭結束時,自己好歹搞個校官當當,沒兩天他還真的成為少校了,雖然這是臨時的,等和日軍結束合作關係後,他還要再倒退回去。 這些事情徐永晉自然都不知道,就他的軍銜,他還瞭解不到上面那麼複雜的關係。徐永晉只知道自己剛對任斌斌「有一點心動」,指望著能作為英雄衣錦還鄉,成為任斌斌眼中騎著白馬的王子,一轉眼,絕好的機遇就擺在他面前。雖然是臨時的,可要是立下赫赫戰功,這「臨時」二字去掉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是戰爭年代,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自從張小波來信後,徐永晉就發現自己滿腦子都是任斌斌倩影,以前想追求,卻總覺得自己太普通,那麼漂亮的姑娘看上誰不好,憑什麼看中自己?現在好了,既然任家大小姐愛英雄不愛銅臭和演講家,這兵當的也算有了奔頭。 抱了這種心態,徐永晉自然不會跟海軍那些官僚一樣,把日本軍隊當成「生番」送過來的炮灰,他還指望著這些人能替自己換來軍功章呢! 和日本第六師團步兵第十三聯隊二大隊大隊長古莊干郎少佐一見面,徐永晉對古莊少佐的年老就大為驚歎,同樣的,古莊少佐同樣驚歎於嘴唇還沒什麼鬍鬚的徐永晉「少校」之年輕。當然徐永晉自己心裡有數,自己這個少校是臨時的,只是用來在聯軍中充充門面,對本國軍隊來說,他這個少校實在不置幾個錢。而古莊少佐跟徐永晉一比就顯得實在太老了,何況古莊少佐還特意留起了兩撇小鬍子,低矮黝黑的古莊干郎看起來就越發蒼老了。 事實上古莊干郎真的很「老」。古莊干郎生於1882年,比徐永晉足足早出生了十二年。作為九州島熊本縣人,古莊干郎陸軍大學畢業被分配到了第六師團步兵十三聯隊(日軍第六師團步兵十三聯隊征招士兵就專門招收熊本人)。和中國不一樣,日本各部隊帶有濃厚的地方色彩,除了高級將領,中下級全有一個地方人組成。 日本參戰後,整個第六師團在梅澤道治師團長率領下奔赴俄國戰線作戰,而古莊干郎當時不過是中尉中隊長,幾年下來,命沒送掉,他倒升為士兵口中的「少佐殿」了。 年輕的徐永晉很迫切的需要瞭解下這支部隊戰鬥力如何,作為即將參加戰鬥的實際指揮者,徐永晉不想一般「愛國者」那麼看不起其他國家軍隊,連「歐洲病夫」都能讓中國人血流成河,還有什麼理由嘲笑其他國家軍隊?而且他自己明白這個少校水分有多少,在比自己年級大,又參加了連場惡戰——據傳聞俄國戰線要遠比美索不達米亞更殘酷,尤其是俄國的南方戰線,和基輔、明斯克方向戰鬥比起來,美索不達米亞戰爭簡直是公費旅遊了——面對著古莊干郎黝黑的面孔,徐永晉的態度實在是好的沒話可說。原本在中國人與日本人之間存在的語言障礙,又因為大批日本人學習漢語,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至少在和自稱為「漢學家」的古莊干郎交談中,徐永晉沒感覺到有什麼困難。 交流的結果是徐永晉對安排給他的步兵十三聯隊第二大隊十分滿意,據說十三聯隊是日本的頭等主力部隊,而第二大隊又在俄國和德國與奧匈帝國打了不少惡仗,大大地向同盟國顯示了一下什麼叫日本武士道精神。雖然基輔會戰中第二大隊打的只剩下百來號人,可在諾裡爾斯克休整時,這個大隊將大批兵員補充進來,現在又是一個擁有一千五百人的滿編大隊了。而惡戰後倖存下來的那些人,作為種子留在這支部隊中,所謂軍魂並沒因為那場毀滅性的戰役而丟失。能到這麼一支以敢打敢衝著稱的部隊中去,徐永晉自然不會有什麼不滿,當然,這次配備給中英軍隊的,都是日本很能打仗的部隊,要是商販師團,恐怕那些顧問就沒那麼好管理了。 能攤上一支作戰凶悍的部隊是軍官的榮耀,而且從古莊少佐到伍長,所有的軍官與士官對徐永晉不光是尊敬,甚至可以說是敬畏(士兵就不用說了,那些士兵連正眼都不敢看徐永晉),只要徐永晉稍微表露出任何一點興趣,他們是有能力辦到要辦到,沒有能力辦到,創造條件也要辦到。這讓徐永晉體會到在日本當大官的好處,好像中國軍隊中,上級軍官雖然好處不少,卻也沒有向日本軍隊裡這麼相差懸殊。不過徐永晉很快就感覺出日本軍人與中國軍人之間更大的不同之處了,那就是凶蠻。 對敵人凶蠻原本沒有錯,這個世界對敵人凶蠻的軍隊數不勝數。日軍卻不同,他不光對敵人凶蠻,就是對自己人,也是極為野蠻殘忍的。當十三聯隊第二大隊登上「沈園」號運輸艦,沒多少時間,徐永晉就驚訝地看到一名老兵嘴裡「八噶」不停,用拳頭挨個揍那些新兵,而新兵在挨揍時,還必須排成一排立正,誰要是動動,馬上皮帶抽下來,皮靴踢過去。老兵打新兵,軍官也好不到哪裡去,在徐永晉面前溫順的好像一頭綿羊的古莊少佐,面對他的下屬軍官,那也是老鼠眼一瞪,話還沒出口,先甩過去兩個耳光,然後「八噶」一句,再幾個耳光。 如此軍紀,徐永晉看的瞠目結舌,在中國軍隊中,老兵打新兵這樣的事情是極少發生的,徐永晉在當上士官後也打過新兵,不過那都是在訓練場上,為了讓那些新兵盡快進入角色,在新兵出工不出力時,不得已才打的,那像日軍?很多時候根本是閒極無聊,或者自己心情不好,那別人出氣,而新兵卻還必須老老實實挨揍。這要是在中國,這些打人者早就上軍事法庭了。 徐永晉曾經不解地問古莊干郎,而古莊少佐卻不以為然回答說戰爭無非是殺人和被殺,以人類的平常心,是無法殺人的,所以,必須用無理由的殘酷懲罰,把人改造成沒有思考能力,只會條件反射地執行上官命令挨打,次數多了,上了戰場,同樣也會毫不猶豫殺死敵人。新兵就是這樣從一個普通人訓練成了士兵。 徐永晉當時聽的毛骨悚然,這樣的軍隊實在太可怕了。文明和這支軍隊根本沒有關係,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只有獸性比較合適。雖然是友軍,徐永晉在本質上還是反感這支軍隊。反感是反感,能給他帶來榮譽就成,徐永晉總是要回到自己軍隊去,將日本軍隊改造成文明點的樣子,這不是他徐永晉所能辦到的。 「歐陽艦長,找我什麼事?」 艦橋上,歐陽格拿了高倍望遠鏡正在看灘頭戰鬥,距離比較遠,隆隆炮聲聽起來有些沉悶,望遠鏡裡只看到瀰漫開的硝煙,看起來煙霧正在朝內地延伸下去。聽到徐永晉在後面詢問,轉過身笑著說道:「少校,你讓我查的事情,我已經代你查過了。」 「哦?真的!」徐永晉一聽來了精神,嘴裡就像連珠炮一樣說道:「怎麼樣,程中校現在還在陸戰隊裝甲旅嗎?聽說混編陸戰旅就是在這裡的裝甲旅與陸戰旅合編而成,現在前面正打的熱火朝天,要在的話,中校應該在灘頭陣地吧?」 徐永晉說的那麼快,歐陽格想插口一時也沒個機會,終於等徐永晉說完了,歐陽格搖了搖頭:「不,聽說這次戰役開始前,陸軍來電要求程中校回陸軍去,陸戰隊雖然不捨得,可程中校是陸軍人,陸戰隊也沒理由強留中校。現在程中校估計要麼在美索不達米亞,要麼正在歸國路途上。」 十分興奮的徐永晉好像被人淋了一頭冷水,不解地失聲道:「不在裝甲旅了?為什麼?」徐永晉現在說起來他的身份屬於混編陸戰旅臨時少校,要是能在戰場上與自己姐夫並肩作戰,這是很讓人激動的事情,可他來了,姐夫卻回到了陸軍。 歐陽格有些遺憾:「我剛才不是說了嘛,陸軍來電,說是要程中校回去。聽說去年羅得島戰役前,陸軍就已經發了好幾封督促中校回去的電報,可當時裝甲旅實在需要人,硬著頭皮頂了下來。這次陸軍口氣極為嚴厲,裝甲旅再也頂不住了,只好讓他回去。」 「這次登陸巴爾幹不是比羅得島登陸還要重要?這可是我們第一次踏上歐洲大陸的戰鬥啊!打不好大家都抬不起頭來。陸軍現在又沒戰鬥任務,這時候把中校調走,陸戰隊怎麼捨得放人?」徐永晉腦子裡亂成一團,姐夫不在戰場,發生意外的可能性自然可以忽略不記,可倆人密切配合作戰也算泡了湯。一年多沒看到姐夫了,徐永晉現在還有些想念程中校。 「沒辦法,誰叫大家都是軍人?服從命令可是軍人的天職啊,不管這命令是否合理。」歐陽格奇怪地看著徐永晉:「少校,你怎麼對程中校很干興趣?好像一個中校,想要改變戰爭,並不現實。」 陸戰隊突襲羅得市是大功一件,程明海雖然在裡面起了絕對主導作用,可他畢竟是陸軍人員,海軍陸戰隊並不希望把功勞拱手送給陸軍。光陸戰旅的郝少將與裝甲旅的馮上校爭功,已經讓陸戰隊頭痛不已了,何況還有海軍方中將,海航也要來分點湯湯水水?這時候實在沒有再突出陸軍的必要。於是程明海在羅得島戰役中的傑出表現被淹沒在不那麼光明的想法中。歐陽格官還不那麼高,他自然不瞭解一個中校有多了不起。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三章 一鞭直渡下(一) 徐永晉同樣不瞭解自己姐夫的豐功偉績,不過他有自己的理由:「程明海中校是我姐夫。」 「哦,原來如此。」歐陽格點頭明白過來:「很遺憾,你姐夫現在不在戰場,不過這一定是你姐所希望的。戰爭嘛,總是充斥著太多的意外。咱們中國別的不說,這人口可是比世界上哪國都要多,這麼多人,沒必要讓一門老少都上戰場,不是嗎?」 徐永晉輕輕長吁口氣,緊鎖的眉頭稍微舒展開:「這倒是,姐夫不在戰場,我姐該放心些。」 「看開些,既然你姐夫回到陸軍,你到時候也會回去,以後見面機會不還多著是?」歐陽格話題一轉:「我們現在不談你姐夫,也就是程中校事情了。看到沒有?」 歐陽格將高倍望遠鏡遞給徐永晉,手指著灘頭上滾滾的硝煙。 「陸戰隊已經登上灘頭了,看起來戰鬥很激烈啊。」 徐永晉接過望遠鏡,仔細在灘頭上搜索著。 鏡頭內到處瀰漫著灰黑的煙霧,幾處火苗不時從煙霧中竄出,看起來那裡火燒的滿厲害。一面面鮮紅的紅旗在煙霧中時隱時現,當煙霧稍微淡些時,可以看到縱橫交錯的灘頭陣地上橫七豎八到處倒臥著屍體,幾輛陸戰旅的輕型戰車被擊毀在灘頭。煙霧中白色光芒不斷閃現,那是雙方炮彈落地爆炸,空中還有一道道急速延伸,又飛快消散的煙跡,向著海面落下來,只見海面升起一排排水柱……如果用一個名詞來形容的話,前面就是煉獄,血與火構成的煉獄。 「真的很激烈。」徐永晉贊同歐陽格看法,剛舒展開的眉頭再次緊鎖起來:「奇怪……不是說海軍上次炮擊薩洛尼卡,這個港口三年內無法重新投入使用,加上我們攻佔羅得島後,同盟國海軍已經無法在愛琴海立足,放棄了薩洛尼卡,登陸作戰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向縱深發展嗎?既然已經放棄了,怎麼光灘頭陣地就抵抗如此頑強?」 「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三個鐘頭了,前面就沒傳來好消息,今早我們飛機還沒出動,敵人飛機倒先飛了過來,雖然沒什麼損失,可這兆頭總不是太好啊……幸好到現在還沒敵人海軍出現,若是周圍再出來幾艘潛艇,那可有我們樂子好瞧了。」 「郝旅長不是自稱只要給他三個鐘頭就能拿下薩洛尼卡嗎?我看就是今天入夜前,他的陸戰旅就連是否能拿下登陸場也十分難說。」 「你也別怪郝旅長口出狂言,郝將軍可是有足夠資本說這話的。要知道,在羅得島,郝旅長只用了三個小時就將佈置了重兵,防衛森嚴的羅得市拿了下來。那可是在敵人枕戈待旦下,取得的大勝啊,哪像空虛的這裡?三個小時不行,就三十個鐘頭,三十個鐘頭不行,就三天。不管怎麼說,陸戰旅也是要拿下薩洛尼卡,不然計劃了這麼長時間,動用了這麼多兵力,又付出如此大代價,卻灰溜溜回去,多沒面子?我就不信,這小小的薩洛尼卡是銅牆鐵壁不成?就算他是銅牆鐵壁,我們也非給他砸個稀巴爛不可!」 「歐陽艦長,您說的自然沒錯,不過您看看這裡……不瞞您說,我參加過美索不達米亞的戰事,知道戰爭是什麼樣子——老天!敵人飛機又過來了!」 徐永晉剛才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北方天際間出現黑壓壓一大群飛機,在早晨空襲過後,現在那些奧匈飛機再次出現在戰場上空。正在戰場上執行攻擊的海航機群在看到敵機出現後,擔任警戒的戰鬥機呼啦一下湧了過去。又是一場空戰,從兩支機群碰撞在一起,到雙方各自飛回老窩,不過用了十來分鐘時間。短短的十來分鐘,天空就留下了幾道煙跡,只是這次海航的戰鬥機因為在戰場上兜的時間久了些,飛機上存油不多,在戰鬥中吃了不少苦頭。 從空戰開始,歐陽格面色就極為擔心抬著頭看著上面的空戰。要是海航沒有取得勝利,接下來搞不好這裡的運輸艦隊就要遭受敵人打擊。還好,在海航頑強抵抗下,那些奧匈空軍的飛機無法突破進來,在一番交戰後,只得退了回去。等到雙方飛機飛走了,歐陽格歎了口氣,放下一直遮在眉頭的手:「結束了,和剛才一樣,該死的飛賊又被我們趕走了。」 徐永晉有些擔憂地說道:「不過我們可是比剛才損失要多啊。那幾條航母上到底有多少飛機?這裡不是陸上,要是這樣損失下去,總有那麼一天,我們將沒有飛機可以用來掩護作戰。」 「應該不少吧……航母上有多少飛機我倒真不知道。只是聽說每條航母上面都能載上很多飛機,我想我們應該能夠承擔的起這種消耗。況且這裡離前進基地並不遙遠,羅得島上那些飛機隨時都可以再運到航母上,經過羅得島時,我親眼看到那裡可是停著好幾百架飛機啊!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徐永晉將心緒從天空收了回來,摘下軍帽撓了撓頭:「我剛才說哪兒了?……對了,我是說我參加過美索不達米亞,知道什麼是戰爭。」說到這裡,徐永晉望向正在激戰中的灘頭,聲色凝重道:「就我的經驗,這裡敵人很有可能早就做好了準備,等著我們跳進來。我們當時在美索不達米亞可是吃了不少奧斯曼軍隊塹壕戰的苦頭,你也可以看到,岸上到處縱橫交錯,都是戰壕,要是一條條戰壕攻進去,哪那麼容易?那可是要大量戰士用血肉填平了戰壕才可以啊。光薩洛尼卡這裡就這麼多戰壕,薩洛尼卡後面呢?鬼才知道還有多少!我看想要一帆風順解放巴爾幹,恐怕沒那麼容易。」 「怎麼,徐少校害怕了?」 「誰害怕了!」徐永晉急忙反駁道:「我可是死人堆裡打過滾,夜裡枕著屍體睡覺過的,死,對我來說算得了什麼?我只是擔心這次作戰能否成功,要是勝利了,我們就能早日結束戰爭,若是失敗了……這場戰爭還不知道拖到什麼時候呢!」 「我不害怕戰役會失敗,不過是開頭遇到點困難,歷史告訴我們,最後的勝利必然屬於我們中國人!至於你說敵人在這裡早就做好了準備。有可能,有可能敵人真的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現在德國和奧匈帝國的主力正在俄國戰線,這裡是極為空虛的,他們要是把所有巴爾幹軍隊都調集在這裡,只要這裡一敗,那整個巴爾幹還不是傳檄可定?若是如此,我倒歡迎他們把所有主力都集結在這兒呢,引蛇出洞,誘而殲之!多好的機會啊。」 大家同是少校,可歐陽格的少校是正式的,而徐永晉不過是以少尉身份佩帶少校銜的臨時少校。歐陽格這個正牌總認為自己比徐永晉高了不止一籌,說起話來自然也不會太顧及徐永晉面子。 「或許吧,希望如此。」徐永晉只有苦笑,他可不認為現在德國和奧匈帝國的軍隊都還在俄國戰線跟北極熊頂牛。不錯,作為主戰場是在俄國,可現在俄國的局勢卻很讓人擔憂。 在過來的路上,徐永晉在瞭解這支日軍戰鬥力時,在新加坡,無疑中從古莊千郎與第十四聯隊第一大隊大隊長梅津美治郎中佐交談中,瞭解到俄國現在局勢並不像報上說的那麼穩如磐石。 不錯,中國、英國不斷給俄國提供貸款,只要俄國需要,不管是飛機,還是大炮,或者步槍,他們需要多少,中國就能賣多少給他們,而遠東鐵路也能保證這些物資及時運送到前線部隊手中,從東方來的協約國軍隊又幫俄國分擔了不少重任。遠東各國軍隊中,安南軍隊戰鬥力稍微差些,不過安南軍隊從酷熱難當的熱帶到寒冷刺骨的寒帶作戰,能堅持已經不容易了。至於日本、高麗、蝦夷這幾個國家軍隊,戰鬥力還是很強悍的。加上戰場在俄國土地上進行,國內民族情緒高漲,又沒因為打仗,讓大家去喝西北風(就是喝西北風,俄國人也能將戰爭拖延很長時間),中國再在同盟國側翼不斷地搞些「小動作」,改變戰爭談不上,讓同盟國心煩意亂卻是肯定的,尼古拉二世自然不認為自己沒有將戰爭堅持到底的決心。 不過沙皇願意將戰爭進行到底,俄國國內卻在中國人佔領羅得島後,傳出和沙皇不一樣的聲音,一些資本主義自由派人士開始拋頭露面,他們詛咒這場戰爭是邪惡的,應該「打倒戰爭」,「一切交戰國的人民和政府,立即就公正的民主和約進行談判,不割地,不侵佔別國領土,不賠款」,要「打倒專制的沙皇制度,建立資產階級民主政府」。說什麼「如果後代詛咒這場革命,他們將會責備我們沒有能及時地發動一場自上而下的革命來阻止它。」一句話,某些資本主義自由派人士被血腥的戰爭嚇破了膽,如中俄漠北戰爭一樣,他們再次威脅不想將戰爭進行下去了。 如果考慮到俄國已經在這場戰爭中損失了超過四百萬軍隊,這種結束戰爭的呼聲在俄國普通百姓那裡還是很有市場的。不過萬幸的是這些人叫囂了沒多少時間,從中國香港市先是搭乘飛機,後又轉座火車趕回俄國的俄國著名革命家、演講家、社會活動家弗拉基米爾。萊溫斯基。普魯柯斯雅夫在工人與市民中公開拋頭露面。 普魯柯斯雅夫也是資本主義自由派人士,可他一回來,說出來的話和其他人大不一樣,詳細的那些演講古莊千郎和梅津美治郎自然不可能記住,他們只記得這位普魯柯斯雅夫說是這場戰爭是正義與邪惡的最後決戰,退縮是沒有用處的,現在的威廉皇帝就是一百年前的拿破侖,而俄羅斯人必須和百年前一樣,將侵略者從家裡趕出去,徹底消滅他們。至於專制,現在的俄國當然要改變專制,但是實行君主立憲就可以了,沒必要太激進,太激進只能讓俄國人無謂地付出更多鮮血。古莊千郎和梅津美治郎也知道在普魯柯斯雅夫鼓動下,那些自由派結束戰爭的聲音沒有成什麼氣候,至少到他們離開時,俄國還沒有發動政變,要求政府退出戰爭的趨勢。 徐永晉和古莊千郎、梅津美治郎都不知道,這位普魯柯斯雅夫本來是中國為俄國發生革命準備的,原本打算在合適的時候,讓普魯柯斯雅夫回到他的祖國去,號召他的國民推翻專制政權,讓一切權利歸於國家杜馬手中。可現在形勢變了,現在一切為了戰爭,煽動百姓起來推翻沙皇制度,對將戰爭進行到底決沒有好處,在一些普魯柯斯雅夫的中國朋友勸說下,這位俄國活動家暫時改變了他的想法,自然不會和其他自由派人士一樣高談什麼「結束戰爭」了。 作為社會活動家,演講家,這位普魯柯斯雅夫很善於煽動國民情緒,他沒有高談闊論沙皇專制是如何的腐朽,他只是說全世界都注視著俄國國民,把俄國人看作是能夠消滅德國、奧匈帝國、意大利等等侵略者匪軍的力量,處在侵略者壓迫下被奴役的歐洲各國人民都注視著俄國人,把俄國人看作是他們的解放者。和一百年前一樣,偉大的解放使命就落在俄國人肩上,俄國人進行的是解放戰爭、正義戰爭。 「……要記住,你們是俄國人,偉大的先輩——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季米特裡、頓斯科伊、庫茲馬、米寧、季米特裡。波扎爾斯基、蘇沃洛夫、米哈伊爾、庫圖佐夫的英勇形象,在這次戰爭中鼓舞著你們!光榮的祖國,自由的祖國,獨立的祖國萬歲!」 普魯柯斯雅夫當然不會說這場戰爭是俄國人先放的第一槍。 這樣的演講很是鼓舞人心,而且這些將領不光是俄國人的驕傲,也是沙皇所擁有的寶貴遺產,沙皇陛下自然很願意聽到這種聲音,而不是那些自由派人士整天在外面嗡嗡喊著「打倒沙皇!結束戰爭!」於是俄國人在普魯柯斯雅夫鼓動下,勒緊皮帶,雄赳赳氣昂昂奔赴戰場。 有些遺憾的是,沙皇喜歡聽到「光榮的祖國,自由的祖國,獨立的祖國萬歲!」卻不喜歡聽到君主立憲,他連一點權力也捨不得放棄,更何況讓他當名義上的皇帝?一點權力都不捨得放棄的沙皇此舉顯得有些愚蠢,後遺症是在普魯柯斯雅夫鼓動人心的演講下,那些自由派聲音雖然沒有成什麼氣候,卻也決沒有消失,至於前線,屢戰屢敗的俄軍也不再那麼主動發起進攻了。 徐永晉聽古莊千郎和梅津美治郎說過,現在俄國軍隊缺少主動進攻精神,自從基輔會戰後,同盟國在俄國戰線的攻勢就停歇下來,可從基輔會戰到第六師團撤離俄國,這麼長時間內,在前線除了小打小鬧,也沒看俄軍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去收復淪陷的國土。說起來前面戰爭打的太慘,俄軍除了失敗就沒取得過一次勝仗,只要有一次勝仗,哪怕以後還是失敗,可心理感覺就不同了,按照俄國人性格,他們也是非死纏爛打不可的。 同盟國沒有進攻,俄軍也沒有發動反攻,徐永晉很懷疑同盟國是否還有必要在俄國前線保留那麼大規模的部隊。不用多,只要抽調一個集團軍到巴爾幹來,這裡的戰役就將極為困難,或許將比美索不達米亞還要艱苦。徐永晉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他總覺得等候自己的又將是連場惡戰。 徐永晉不想再就陸戰旅行動發表什麼看法——從他剛才透過望遠鏡看到的場面,給他的感覺是陸戰旅遠沒有報紙上吹噓的那麼神勇無比——而且他相信,就算自己告訴歐陽艦長陸戰旅這場進攻很可能是場災難,歐陽艦長也必然嗤之以鼻,這些海軍官兵太迷信自己的戰鬥力了。「上面還沒下達命令,我們什麼時候行動嗎?」 「沒有,在陸戰旅建立橋頭堡之前,我們只能在這裡干看著。倒是副司令日本的奧保鞏元帥陸軍大將發了一封電報,你等下把電報拿給那些日本人看看吧。」 徐永晉點了點頭,心裡有些感慨,軍銜還真要看是哪個國家的!他知道日本的元帥軍銜不過是虛的,真實軍銜應該是跟在元帥後面的「陸軍大將」。看起來大將要比上將高,可這次行動,堂堂元帥卻只能擔當遠征軍副司令——副司令多著呢!五個副司令中,中、英、希臘、自由法國、日本各一個,除了日本,其他的副司令大多是中將軍銜,自由法國只有一個少將,而遠征軍司令洪葵元也不過是上將。讓一個陸軍大將在這些將軍中擔當副司令,看起來還真委屈他了。 作為這次戰役軍銜最高者,這位奧保鞏元帥陸軍大將沒獲得和他軍銜相稱的職務,那是因為日軍雖然在俄國打了不少硬仗,可作為「遠東猴子」,除了中國,沒有一個國家瞧得起日本,英國、希臘、自由法國根本無法接受一個日本人指揮他們軍隊,不要說大將,就是天皇來了也不行。倒是曾經讓英法大吃苦頭的中國人擔當遠征軍司令,這他們都沒什麼話說。 也不知日本人是如何想的,換了中國人,我比你軍銜高,卻要屈居你之下,非反了天不可!就算當官的不反,下面那些戰士也肯定不答應:面子最重要啊!可這個奧保鞏元帥卻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架勢,電報偶爾發發,也沒聽他發什麼牢騷,那些日本兵也一個個好像理所當然的樣子,這可真是龍生九種,個個不同。 「要是沒什麼事情,把電報給我吧,我現在就回去。」 歐陽格將電報取出來,交給徐永晉,看著他欲言又止,有些沮喪地歎了口氣,揮揮手:「少校你先去吧。」 徐永晉很敏銳捕捉到歐陽格臉上細微的變化,開口詢問道:「怎麼,艦長您好像有心事?」 歐陽格將手放在褲兜裡,轉頭望向炮火連天的戰場,吞吞吐吐道:「也沒什麼事情,戰爭第一,一切以不影響戰爭為原則。」 徐永晉原本打算走人了,見歐陽格的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麼極為不好的事情,自然不想在問明白之前走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歐陽格轉過頭來,看著徐永晉想要瞭解真相的面孔,一咬牙,快速看了看左右,俯身在徐永晉耳邊,還沒說話,眼圈卻先紅了,說道:「我們電台剛剛接收到噩耗……國父於昨日夜裡二十三點三十五分因病過世了!」 歐陽格聲音雖盡量壓到最低,最後一句話彷彿在徐永晉耳邊炸響了一串落雷。徐永晉臉色煞白,眼前金星亂冒,搖搖欲墜,手急忙扶在牆壁上,支撐住身子。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歐陽格在旁邊正扶著他。 「不要緊吧?少校,挺住,這時候不能亂了陣腳,這仗已經打起來了,一亂可就不好收拾了!」歐陽格說是這麼說,自己的眼眶裡卻一片霧氣。 徐永晉強撐住身子,有氣無力擺了擺手,小聲說道:「沒什麼……這是真的?不是敵人發佈假消息……」聽到歐陽格嘴裡傳出國父逝世的消息,徐永晉很希望這是敵人散發的假消息,事實並非如此。可他也知道,這並不可能。 「唉……」歐陽格哀歎一聲,低聲道:「我不也希望這是假消息?可德國人並沒有破譯我們的加密電報,他們也事先不知道我們這時候發起進攻……電報是拉塔基亞發來的,並且再三交代,為了不影響戰鬥,這個消息不要傳達下去,國內現在也還還沒發表訃告。我要不是艦上電台室剛好開機,截收到這封電報,按照級別,我也不可能知道。知道電報內容,我馬上給電報員放了長假,至少在你們登陸前,接觸過電報的那些人都得給我在下面好好休息。此事宣揚不得啊。」 「我知道,這是絕密,至少現在是這樣。」 歐陽格點頭同意徐永晉的看法。截收到這封電報的不止歐陽格一人,不過和他反應一樣,那些艦長在知道內容後,第一時間將所有看過電報或者知道電報內容的人都嚴加控制起來。誰都明白大戰剛剛開始,這時候讓戰士們知道噩耗,並非好事。於是這則消息只在很小的圈子裡流傳開了。 徐永晉腦海裡出現一列呼嘯南下的列車,車廂裡一個消瘦的老者正含笑看著他,用很有磁性的嗓子說著一些事情,說什麼?徐永晉腦海裡卻無論如何也連不成完整的一個段落,他只知道聲音很動聽。接著場景又換成了雨天黃埔軍校校長室,他被一堆閃閃發亮的將星包圍起來,那名老者就在他對面,微笑著鼓勵他……不知不覺中,兩行熱淚從徐永晉眼眶裡靜靜流淌下來。 「你看你這人……哎呀呀,我就知道不該跟你說,你是個軍人嘛,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歐陽格自己也要忍不住了,對他們來說,國父就是神,雖然國父一再反對喊什麼萬歲,高呼什麼萬壽無疆,可人們都以為國父是永遠不會離開大家的,現在傳來國父過世的消息,人們心中那尊永不消失的神像突然崩塌了,這是誰也承受不了的。 「我沒有哭,我只是有些難受。」 「這不一樣嘛!」 「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說完徐永晉側轉過身,默默走到舷桿前,摘下軍帽,將軍帽放在胸前,望著東面祖國所在的方向,肅然靜立。歐陽格歎了口氣,走到徐永晉身邊,和他一樣慢慢將軍帽摘下,面對東方將身子挺得筆直,緊抿住嘴唇,什麼話也不說。 「我見過國父。」徐永晉肅立好一會兒,頭也沒動一下,突然開口說道。 「聽說過,那些人都說你是幸運兒。」 「他們只知道我在軍校見過國父,不知道之前我已經和國父見過面,聆聽過國父教誨。」 歐陽格終於轉過頭,看了眼徐永晉:「也是,不然國父不會無緣無故見一名學員。」 「國父就像爺爺一樣慈祥可親,他的身體不一直很好,這才多少天……怎麼可能?」 歐陽格再次歎了口氣。誰都知道除了神仙,只要是人就會死亡,而神仙只存在口頭上,這個世界還真沒什麼人看到過,身體再好的人,上了七十,發生什麼意外都是很有可能的,人生七十古來稀嘛!只是縱然明白這點,知道就是國父,也有離開人世的時候,這一天到了,還是讓人無法接受。自己沒見過,沒有聆聽過國父教誨的都想哭,何況徐永晉這種和國父接觸過的人?歐陽格發覺自己還是很能體會徐永晉心情的。 「沒有看到我們取得最後勝利,或許國父在九泉之下也是心有不甘罷?少校,振作起來,只有好好打仗,取得勝利,才能安慰國父在天之靈。我們沒有權力失敗,只有立下光輝燦爛的功勳,用勳章來祭奠國父,這才是一個軍人應盡的義務。」 徐永晉默然不語,身子稍微挺的筆直些,過了半晌,輕聲道:「謝謝,我沒什麼,艦長您還是忙您的好了。我等下就回去。」 「沒關係嗎?」 「沒關係,作為一名軍人,我知道什麼叫堅強。」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歐陽格拍拍徐永晉肩膀,轉身向駕駛室走去。 「少校殿,出什麼事情了?您的臉色很不好看。」徐永晉一回到軍官艙,正坐在床邊擦拭軍刀的古莊千郎見徐永晉面色不對,關切地上來詢問。 徐永晉咧了咧嘴,自嘲道:「沒什麼……奶奶的,海灘那邊打的驚天動地,連我們這裡的甲板上,硝煙也迷漫過來了。叫煙塵迷了眼睛,真不舒服——這眼睛怕是跟兔子眼有的一比了。」 古莊千郎一看,可不是!徐永晉的眼睛裡現在佈滿了血絲,知道的,這是被硝煙嗆著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了這位少校殿呢! 用不著側耳傾聽,外面連珠一般的炮聲也貫進耳朵裡。軍官艙內密封條件不錯,可這裡面還能嗅到一絲火藥味。古莊千郎從心底裡對這位「少校殿」有一些瞧不起:年紀輕輕就當上少佐(少校),被硝煙一熏就掉眼淚,怎麼看這也是一個有後台背景的花花公子,參軍不過是鍍金而已,又有什麼真本事了?倒霉的是這支精幹的軍隊卻要讓這種窩囊廢來指揮……古莊千郎心底有些忿忿不平,可國勢是中國強,不要說以一國之力,只要稍微動動小拇指,日本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古莊千郎臉上肌肉堆在一起,笑著附和道:「是的,這硝煙極為討厭,要是迷了眼睛,很是難受。」 「就是。」徐永晉不動聲色坐到自己座位上。 徐永晉可不想把中國國父病逝的消息告訴古莊千郎。「非我族內,其心必異」,日本雖然接受漢文化,可他們畢竟不是中華民族一員,古莊千郎就是「漢學家」,他也是日本人,誰知道這些日本矮子心裡想些什麼東西?現在最重要的是像歐陽格艦長所說那樣「立下光輝燦爛的功勳,用勳章來祭奠國父」,其他的還是以後看報紙罷。 「古莊少佐,這是奧保鞏大將發來的電報,你看看吧。」 古莊千郎一聽奧保鞏大將,馬上從床上跳了下來,兩腿一併「嗨」地一聲,低頭伸手將電報必恭必敬接了過去,小心翼翼打開電報,仔細看著,嘴唇還不停地哆嗦著。 「上面寫些什麼?」 徐永晉來的路上光感傷國父過世太早了,也沒心情去看奧保鞏發來的電報。 古莊千郎看完了電報,很是小心將電報仔仔細細折好,揣進口袋裡:「少校殿,預計明天一早我們就要登陸。大將要我們所有人都要寫好遺書。」 「就這?」徐永晉有些不可思議,參加戰爭前留下遺書,這在中國軍隊中也是有的。不過這種東西只要營長或者團長交代一聲就成,哪像這裡,居然要一個堂堂元帥陸軍大將親自發電報督促?給人看起來好像這些人都要被送進絞肉機去。 古莊千郎看出徐永晉有些不相信的表情,又將電報取了出來,打開後遞到徐永晉面前:「少校殿請看。」 電報上寫的那些字徐永晉都認識——倒不是說徐永晉認識日文,而是上面全是漢字——果然極為隆重地交代下面要寫遺書。 「這個……『豬突攻擊』是什麼意思?像豬一樣突進嗎?」徐永晉看到上面寫有豬突攻擊,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以懶出名的肥豬要是跑起來有什麼聲勢可言,日本兵真要像那些豬一樣前進,他的功勳可就成問題了。 古莊千郎在旁邊當起了老師:「哦,這個意思是說要像野豬一樣橫衝直撞。」 「原來如此。」徐永晉笑笑,他看了那幾個字,覺得要是像豬群上前線,自然是要給人家當盛餐了,這種從字面上解釋很成問題。古莊少佐解釋後,那就不存在問題了,野豬嘛,要是衝起來還是很能唬些人的。換了中國的電報,這句話就該是「以猛虎下山之勢」或者「發揚豹子(這裡的豹子不是說空軍那個杜申利,陸軍是不會學習空軍的)精神」了。同樣接受中華文化,小島之民果然與眾不同,挑形容詞也不會挑個好聽點的。 「明天……」徐永晉將電報還給了古莊少佐,坐到床上沉思起來。 電報上不光有「遺囑」、「豬突攻擊」還有為了天皇的「八紘一宇」盡忠之類的話,至於什麼叫八紘一宇,這徐永晉就不知道了,他也不想再問古莊千郎,好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讓徐永晉產生想法的是上面很肯定的告訴日軍士兵,登陸將在明天上午開始。徐永晉剛才給歐陽格叫去,站在艦橋上通過望遠鏡看了混編陸戰旅對登陸場發起的攻擊,看起來攻擊很不順利,郝旅長的「三小時拿下薩洛尼卡」肯定是成了讓友軍嘲笑的泡沫,至於用多少時間才能佔領一個橋頭堡,這卻很難講。按照徐永晉的經驗,只要佔領了薩洛尼卡港口,運輸艦上部隊就能登陸投入戰鬥去。若是下午佔領,晚上就能上岸,若是晚上佔領,明天早上才能登陸。若是陸戰旅戰鬥不利,那他們在海洋裡飄蕩還不知道多少時候呢!可日本人奧保鞏的電報裡卻很肯定的說是明天登陸。 現在遠征軍總部洪上將還沒來電,也沒聽說英軍、法軍、希臘軍隊接到什麼有關下一步作戰部署的電報,而奧保鞏的電報倒先來了。是總部看到陸戰旅戰鬥後,修改了戰鬥部署?還是奧保鞏以一名軍人的直覺認為被拆散了搭配給中國陸戰旅(作戰當然是和陸戰旅分開的)的日本各大隊會在明天投入戰鬥? 從字裡行間,徐永晉只看到騰騰殺氣,還有一種趕著羊群走上屠宰場的感覺。徐永晉相信自己如果是日本人的話,這種感覺決不好受——還沒投入戰鬥,戰鬥會打成什麼樣都不知道,就告訴你必須去死,相信沒多少國家軍人會覺得這種命令是正常人下達的,中國人可是只會說「不成功,即成仁」的。 奧保鞏的電報傳遞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信息,可這個信息到底是什麼?徐永晉左思右想,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滾滾濃煙遮天蔽日,太陽在煙霧中時隱時現,露出輪廓時,太陽失去了耀眼光芒,怎麼看怎麼像獰笑著的猩紅大口。沖天的火焰伴隨著陣陣刺耳的爆炸聲,炮彈在天空穿梭的聲音連成一個音,讓人無法分辨哪些炮彈落向遠處,哪些炮彈正朝自己飛過來,前面的視野幾乎等於零。 徐永晉趴在一個不大的土包上,舉著望遠鏡看著前面。前面同盟國軍隊炮火打的極為猛烈,迸飛的彈片像要撕裂一切膽敢靠近它的生物。徐永晉緊鎖眉頭,盯著前面不發一言,如此猛烈的炮火,就是在美索不達米亞戰鬥最激烈的巴格達戰役中,他也看到過。不管是中國的,還是同盟國的,都沒有。 傳令兵忽然傳來了命令:「抓住時機,突擊前進!」 和徐永晉趴在一起,不停添著嘴唇的古莊少佐一聽要「突擊前進」,蹭地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站在土包上,抽出據說是他家傳的「寶刀」,用力一揮,怒號起來。 「幹什麼?!」徐永晉聽到身後傳來日本軍人發出巨大的嚎叫,直起身子就要向上衝,驚得急忙站起,一把抓住古莊少佐高舉著軍刀的手,大聲質問。 「少校殿,長官命令我們突擊前進!」 徐永晉一聽,倒豎眉毛怒吼:「突擊前進?——有沒有腦子!?前面一片火海,進去多少人,就要吞沒多少人,何況敵人主陣地在哪裡,哪裡比較薄弱,現在都沒調查清楚,突擊什麼?」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既然長官命令突擊,就是死,我也要帶士兵衝上去!」 徐永晉毫不客氣痛斥:「胡扯!剛才命令不還有抓住時機一說嗎?又沒有讓你無謂送死!難道一大隊教訓還不夠悲慘嗎?!何況這個大隊我說了算,要下命令突擊,也該由我來!」 陸戰旅打了一天一夜,也沒有摸上薩洛尼卡城市邊角,至於佔領港口,更是不知從何說起了。戰鬥中陸戰旅減員極為嚴重,不過一天的戰鬥,陸戰旅傷亡就達到了百分之十!戰鬥打響第二天,不順利的戰鬥,讓陸戰旅的郝旅長受到了總部洪將軍痛斥。郝潔自稱在羅得島「打出了軍威,打出了國威」,薩洛尼卡戰鬥一開始就不順,再受到洪將軍痛斥,他感覺自己丟了老大的面子,這丟失的面子自然是需要找回來的,將怒火發洩到洪葵元身上,他還沒那個膽子,既然是同盟國讓他很沒面子,他就要找同盟國算帳。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三章 一鞭直渡下(二) 羅得島戰役中郝潔雖然沒有指揮裝甲部隊突擊,可他也算比其他人對這次突擊瞭解的更多一些。薩洛尼卡這裡戰鬥不利,在一通臭罵後,郝潔很容易就想到了羅得島的戰例,既然一個小小的中校,用不足千人的部隊能擊敗並且圍殲數倍於己的敵人,現在自己手頭有更多的戰車,更多的部隊,採用同樣方法豈不是能將薩洛尼卡拿下來? 抱著這種想法,郝潔集中了白天戰鬥中倖存下來的五十輛戰車,再搜羅了兩千精銳——裝甲汽車是沒有的,可他相信自己那些一萬五千米越野跑跟兒戲一樣的小伙子不會跟不上戰車速度——郝潔也沒瞭解敵人什麼地方更薄弱一些,他也顧不得偵察了,趁著夜色掩護,親自率領這支部隊摸黑向薩洛尼卡發起了「突擊」。 在戰車掩護下,郝旅長糾集起來的這支部隊大有遇神殺神,遇佛斬佛之勢。先後突破兩道同盟國陣地,向薩洛尼卡前進。可惜路途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天很黑,也看不清道路,不少戰車掉進了坑裡,短時間內無法將那些陷進去戰車拉出來,為了趕時間,郝潔只好將這些戰車放棄,率領剩餘的繼續前進。 在第三道即設陣地前,郝潔少將的突擊終於遭到遏止,大批同盟國方頭大耳的戰車從夜幕裡彷彿幽靈一樣鑽了出來,對陸戰旅的戰車展開攻擊,同時天空突然懸掛上無數的照明彈,將夜晚照成白晝,大大小小無數的火炮阻擊著郝潔那支規模算不得有多大的部隊,同時突擊部隊剛突破的兩道陣地,又讓同盟國軍隊從兩翼包抄上去,封鎖起來。到天亮的時候,歷經千辛萬苦,兩千多精銳只有大多帶了傷的一千人在其他部隊接應下,突出重圍。在突圍部隊後面,五十輛戰車全部丟在了敵人陣地上,郝潔旅長和一千忠勇的陸戰旅將士與那些戰車一樣,在戰鬥中為國捐軀。到最後,不甘心倒下的郝潔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不知名的陸軍中校能取得成功,而他這堂堂少將,卻必須接受殘忍的失敗。 死不瞑目的郝潔再不甘心,也無法挽回陸戰旅遭受的慘重失敗。少將旅長陣亡,這不光沉重挫傷了陸戰旅的士氣,也給由多國部隊組成的遠征軍前景,蒙上一層厚厚陰影。 對於陸戰旅的失敗,洪上將自然感到很丟面子。他只能用「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來開脫自己。對岸上的同盟國軍隊,發怒的洪上將發誓要將他們徹底消滅。可惜沒有佔領薩洛尼卡港口,老奸巨滑的英國人與法國人、希臘人拒絕在沒有設施的灘頭陣地登陸,這些國家將領認為他們國家過來作戰的都是正規陸軍部隊,沒有陸戰隊。對於正統陸軍來說,無法運送重武器上去,登陸再多部隊,不過是增加傷亡人數而已。無奈下,洪將軍只能讓受中國人指揮的兩個日本師團登陸,投入戰鬥。一來一去,等第五師團、第六師團開始登陸,太陽早就落山了,而岸上的陸戰旅不要說擴大陣地,在同盟國軍隊積壓下,他們堅持的極為艱苦,白天好幾次陸戰旅都陷入到崩潰邊緣,幸好海上的艦隊與天空的機群用火力給予陸戰旅支援,極大削弱了同盟國軍隊反撲的力量,不然第五、第六師團只能在敵人槍口下搶灘登陸。 登陸後,兩個師團接替了混編陸戰旅的防務,上級命令他們向薩洛尼卡發動攻擊,為後繼部隊掃清障礙。於是為了「八紘一宇」,在中國顧問指揮下,日軍第五師團以大隊為單位,一個大隊接著一個大隊投入到對同盟國的戰鬥中。 沒上岸之前,人們已經知道岸上的同盟國軍隊屬於奧匈帝國第六集團軍與保加利亞第二集團軍部分師團,當然,德國軍隊也有,不過規模不大,在這麼大規模作戰中,那點德軍部隊是起不到決定作用的。 徐永晉沒和奧匈帝國與保加利亞軍隊打過交道,不過他在土耳其與德軍精銳部隊交戰過,按照徐永晉估計,如果沒有飛機、戰車、大炮,光步兵交手,中德之間應該平分秋色,三十八團面對一般德軍表現會稍微好些,不過德軍若是面對中國的乙種部隊,叫苦的就是中國人了。 在搭乘運輸艦到巴爾幹來的路上,從古莊干郎(在俄國戰線上,古莊少佐與同盟國各國軍隊都交過手)口中,徐永晉聽到這奧匈軍隊與保加利亞軍隊根本無法和德軍相提並論,他們連俄國人都打不過——如果簡單的說打不過俄國人,徐永晉倒並不會小瞧這支和俄國人交戰的軍隊,在學校裡徐永晉瞭解到漠北戰爭中,雖然俄國最後失敗,可那是因為漫長的補給線對俄軍根本是場災難,若是中國跑到俄國歐洲部分去作戰,結局不會比漠北的俄軍好到哪裡去。一句話,俄軍還是很能打仗的軍隊,那些俄國人簡直天生就是戰士,敗給俄軍算不得多羞恥的事情——每次日軍發起發起突擊,那些奧地利人、匈牙利人、保加利亞人都會放下武器,丟棄陣地,跟風一樣逃之夭夭。 知道面前的敵人是這樣的軍隊,徐永晉很懷疑陸戰旅為什麼打了一天兩夜還無法佔領薩洛尼卡,要知道,陸戰旅可是自吹為全軍精銳,雖然有些老太婆賣瓜的味道,不管怎麼說也應該有點戰鬥力,至少要比日軍更厲害。 日軍一登陸,徐永晉抱著解惑的心態去看第五師團對同盟國軍的進攻。他要看看到底是古莊干郎吹噓自己太過了,還是除了德軍,其他同盟國軍真的,沒什麼用場。可觀看結果讓徐永晉當時汗顏不已——保加利亞第二集團軍只阻擋了日軍第五師團一個下午,當第五師團第九旅團第十一聯隊以一個大隊趁夜發起肉彈攻擊:在迫擊炮簡單的炮火準備後,一千多日軍士兵光著膀子,提著手榴彈、炸藥包、地雷、迫擊炮彈、汽油瓶……總之一切可以找到的爆炸物、燃燒物,發出受傷的野獸瀕死時巨大的嚎叫,漫山遍野向保加利亞軍隊衝上去。只要能幸運地進入保加利亞軍陣地,他們就對陣地上的保加利亞軍進行自殺式攻擊。打開一個小缺口,更多的日軍士兵通過這個缺口向兩邊和縱深猛撲,不到一個小時,原來還堅不可摧的保軍第二集團軍陣地在日軍一個大隊的肉彈攻擊下,土崩瓦解了。絕大多數陣地不是在經過激戰後,保軍力竭被迫放棄,而是那些保加利亞人在看到日軍瘋狂的樣子後,嚇得一槍未放,丟棄陣地跟兔子一樣向自己國家方向亡命奔逃。那些保加利亞人生怕跑的慢了,給日本人糾纏住,到時候日本人拉響手榴彈,他是肯定死了,自己也沒活的機會。 讓中國混編陸戰旅流了太多血的保軍陣地,居然讓一千多日本人一衝而過,除了炸死的,保加利亞人不是逃跑了,就是嚇懷了,實在跑不動,乾脆放下武器高舉雙手期待日本人能給他們符合日內瓦公約的待遇。 保加利亞人的崩潰讓後面觀戰的中國將領很沒有面子。兵強馬壯的混編陸戰旅損失了一個旅長,傷亡超過百分之三十,基本打殘了,可最後只佔領了很小的一塊海灘。而日本人半天工夫就打開突破口,一比較,好像日本人把中國人給比了下去,這讓自認為自己是亞洲領頭人的中國將領們面上無光。幸好郝潔戰死了,不然上級非要給他幾雙繡花鞋穿穿不可。 不光高級將領們不高興,連徐永晉這樣的在日軍中擔當顧問的中國軍人也不高興,按照軍人道德,他們都竭力反對發動肉彈攻擊,認為在機槍和火炮面前,這簡直是找死。可事實卻出乎大家意料,抱了決死之心的日本人雖然損失略微大了點,卻取得了輝煌的戰果,把中國軍隊都比了下去,這次戰鬥過後,這些顧問在日軍中的地位就顯得十分尷尬了。 「第五師團大捷!」 這樣的新聞在第一時間傳遍世界,中國和英國報紙上只是一句話帶過,中國認為這次勝利的取得是在遠征軍總司令中國的洪葵元上將指揮下才取得的,而英國報紙更偏重於英國艦隊給予的海上支援。在遠征巴爾幹的軍隊中,中國的混編陸戰旅被打殘後,一時沒有更多地面部隊可以投入戰鬥,而英國卻利用日軍打開的橋頭堡,讓兩個殖民地師與他所掌握的日軍近衛師團和第一師團上了岸——為了證明自己陸軍還是有戰鬥力,很能打仗的,英軍也不強調必須要通過薩洛尼卡港口才登陸了。 第五師團打了勝仗的消息,經過冷處理後,在中國和英國連一個小微漣都沒起來。 和中國與英國比起來。日本國內就大不一樣了。 這是日軍在參加大戰後取得的第一個有影響力的勝利(中國和英國報紙都刊登了日軍勝利的消息,雖然並不長,一句話就帶了過去,但這已經足夠了)!在俄國戰線上,無能的俄軍指揮部造成了前線屢戰屢敗的結局,連帶著由遠東各國軍隊組成的特別集團軍也沒打過一個像樣的勝仗,現在,一個日軍師團擊潰了三個保加利亞師,多麼偉大的勝利啊! 當天晚上,日本全國到處都是提燈遊行慶祝的民眾,《讀賣新聞》組織的慶祝會足有上萬人參加,高呼勝利的吶喊將《讀賣新聞》編輯部窗戶上的玻璃都震落了地(上了第二天的花邊新聞:說明當時氣氛是多麼熱烈,而且「碎碎」平安,兆頭很好)。趁著這個勝仗,日本國內掀起了母送子去參軍,妻送夫上前線的感人場景。 一名日軍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學員,馬上就要出征了,出征前父母主持他與心愛的未婚妻完婚,在新婚之夜,妻子為了讓丈夫不帶任何負擔奔赴戰場,竟然在丈夫睡著後,留下一份遺書,微笑著割腕自殺,而他的丈夫第二天面對自殺的妻子,看了那份遺書,咬著嘴唇,一句話沒說,背上行囊奔赴廣島(廣島是日本集結部隊開赴海外戰場的地方)。這件事情被新聞界報道後,在日本國內又掀起了一股更加狂熱的從軍熱潮——日本人的思維方式,是除了他們自己,其他人都無法理解的。 在這股參軍浪潮中,日本輕而易舉地又建立了八個師團,那些剛剛放下鋤頭、扳手、鋼筆的農民、工人、學生,一船一船拉到海參崴,在那裡領取中國支援他們的武器,又乘坐火車到俄國西部,去給天皇爭取更大榮耀——用不著訓練,蘭加扎湖的勝利,證明只要發起肉彈攻擊,日本人可以用自己的鮮血,讓一切敵人心驚膽戰,望風而逃的。而抱著炸藥包向敵人陣地沖,這只要膽量就成,根本用不著更多訓練。 一股民族自豪感在日本人胸膛裡激盪著——他們的鄰居中國和高麗就顯得有些尷尬了,中國和高麗可從來沒想到日本人的意志力具有這麼大的戰鬥力,不過日軍取得勝利的方法,兩國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讓自己的軍隊也學習學習——狂熱的軍隊抱著必死的決心邁出國內,國內工人每天工作十六到二十個小時(沒有節假日)支援戰爭,農村裡的農婦,學校裡的女學生浩浩蕩蕩進入慰安所,去當慰安婦撫慰士兵心靈,幫天皇撈取外匯好將戰爭進行到底。以前無數次戰爭已經證明了,只要取得戰爭勝利,戰敗國是要給戰勝國天價賠償,這麼大規模的戰爭,賠償也是一般人想也不敢想像的。所有日本人都相信,日本必然會取得戰爭勝利,而這個勝利會讓他們從貧窮落後走向富裕。 通過無線電聯絡,前方與後方的距離不再遙遠。日本國內的事情通過無線電,當天就能傳到萬里之外的巴爾幹。中國人和英國人對日本國內發生了什麼可以不感興趣,日本人卻是萬萬忽視不得的——他們還要每天面對東方,向他們的天皇表達一下崇敬之心呢!——反過來,國內高漲的擁軍熱情,讓巴爾幹半島的日軍將士一個個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飛到柏林,去把發動戰爭的罪魁禍首威廉皇帝抓起來,拉到京都好好展覽一番。 一九一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日軍第五師團從蘭加扎湖方向,向薩洛尼卡市發起了進攻。薩洛尼卡方向有奧匈帝國第六集團軍三個滿員師的兵力面向蘭加扎湖方向展開防線,按照遠征軍參謀部預計,要想打開通道,至少要集中四到五個師的兵力,才能辦到。可剛取得勝利的奧保鞏大將,卻認為只要日本軍人發起肉彈攻擊,第五師團一個師團就能拿下薩洛尼卡。蘭加扎湖戰鬥讓中國顧問有些丟了面子,雖然這些人現在還在日軍各部隊擔任顧問,可他們卻「只顧不問」,成了擺設了。日軍強大的戰鬥力讓其他副司令聲音小了很多,奧保鞏既然敢打包票,大家心裡縱然十二萬分懷疑,也只能姑罔聽之,就讓奧保鞏試試,等日軍碰了壁,再糾集大部隊對薩洛尼卡發起總攻。 事實再次讓總部那些喜歡高談闊論的將軍們眼鏡碎了一地。還是在夜裡,還是和上次一樣的肉彈攻擊,還是沒有到天亮,同盟國戰線就崩潰,日軍成了戰場上的勝利者。不一樣的是上次擊潰一個師,嚇跑兩個師,這次日軍以一個聯隊為代價,將三個奧匈師趕的到處亂竄,陣地就像夏天烈日下的積雪,迅速消融了。天亮後,日軍第五師團跟著潰退的奧匈軍隊進入薩洛尼卡城郊,在薩洛尼卡城郊,第五師團又擊潰了匆匆趕過來,以密集隊形向第五師團發起反衝擊的德軍一個團(那個德軍步兵團在日本刺刀面前,只抵抗了半個小時,就支撐不住,不得不向城區撤退回去)。極短的時間內,連續取得勝利,日軍第五師團打出了顯赫軍威。 擊敗奧匈軍隊與增援上來的德軍部隊,第五師團趁勢衝進了薩洛尼卡,當天黑的時候,他們佔領了半個城區,並且幾乎衝到港口,而這也是第五師團最輝煌的時刻。 還在第五師團向薩洛尼卡城區發起進攻時,跟在第五師團後面想要撿便宜的英國加拿大師就遭遇奧匈第六集團軍兩個師從側翼的反擊,光想跟著日軍衝進城裡,宣佈自己是戰鬥勝利者的英國人,在奧匈軍隊反擊下促不及防,很快就被奧匈軍隊打回了出發陣地。等加拿大師回過神來,再向敵人發起進攻,面前的敵人卻突然頑強起來,不再像夜裡那麼不堪一擊了,不光士兵頑強,連同盟國的炮火也極為猛烈,海上協約國海軍炮火根本無法將同盟國炮兵壓制住。 大家還抱著只要第五師團佔領薩洛尼卡(按照第五師團這些日子表現來看,佔領薩洛尼卡並非不可能),幾個師在薩洛尼卡港口一登陸,蘭加扎湖附近的奧匈軍隊自然會撤退。四月二十七日,英國進攻奧匈陣地失利,不過在戰鬥中發現面前敵人有原本應該在俄國南方戰線的德軍第二集團軍部分部隊。同日,日軍第五師團對薩洛尼卡港口發起的攻擊以失敗告終,日軍損失了六百多人。四月二十八日,英軍糾集兩個加拿大師,在自由法國部分兵力配合下,向同盟國軍發起的攻勢再次以失敗告終。同日第五師團步兵二十一旅團二十一聯隊第三大隊衝到距離港口只有八百米的距離(這也是第五師團距離港口最近距離),卻在同盟國反擊下,倒退回出發陣地,第五師團的小原傳中將向正在海上的遠征軍總部發電,說是從俘虜所在部隊番號來看,他們面前的敵人居然來自同盟國五個師,在強大敵人面前,第五師團暫時無法繼續前進。 四月二十九日,英國還沒發起進攻,就進入防禦:同盟國六個師的兵力向英軍與法軍發起猛烈的進攻,英國人和薩洛尼卡方向第五師團最後一道聯繫被同盟國軍隊切斷,除第五師團第二十一旅團第二十二聯隊大部分兵力外,薩洛尼卡城裡的第五師團第九旅團的十一、十二聯隊,第二十一旅團的二十一聯隊、騎兵第五聯隊、野炮第五聯隊全部;輜重兵第五聯隊大部兵力;第二十一旅團第二十二聯隊部分兵力陷入重圍中。四月二十九日,薩洛尼卡城裡的第五師團向港口方向發起了肉彈攻擊,可除了收穫八百多傷亡外,第五師團一無所得。而同盟國在阻截了日軍第五師團進攻後,以兩個師的兵力向第五師團發起攻擊,到了天黑時刻,第五師團在同盟國攻擊下只能停止進攻,就地展開防禦,這也是第五師團在巴爾幹半島第一次轉入防禦。 四月三十日,在沉重壓力下,英軍再也支撐不住了,於是在打著鍛煉日軍的幌子下,加拿大師從敵前撤退,由日軍近衛師團接替兩個加拿大師防線。英國人撤出前沿,後方的遠征軍英國副司令一再念叨著一旦局勢稍微穩定些,等第五師團佔領了薩洛尼卡港口後,兩個加拿大師從港口登陸「給予邪惡的同盟國最沉重打擊」。至於登陸了,再轉移到軍艦上是否合適,英國人好像並沒怎麼考慮。 面對同盟國六個師兵力壓力,剛上來的近衛師團表現並不比英軍加拿大師強到哪裡去,近衛師團發起了一輪又一輪肉彈攻擊,可他們卻不得不與薩洛尼卡越來越遠。最後在第六師團增援上來後,近衛師團才算勉強將防線穩定下來,這時防線已經從薩洛尼卡城外,一路倒退回蘭加扎湖湖畔了。 就在四月三十日,薩洛尼卡城內的日軍第五師團糾集了三個大隊兵力再次嘗試進攻港口(日軍高級將領頭腦中根本沒有打回蘭加扎湖的概念,他們只會一直向前衝,按照日本人思維,哪怕撤退一步,都是皇軍的失敗。承受了太多失敗,第五師團好不容易為日本軍人爭得了一點榮譽,他們是決不希望將這些榮譽統統埋葬掉),可進攻發起才一個小時就宣佈失敗了——三個大隊面前出現了德軍第二集團軍一個師的兵力,在德軍反衝鋒下,兵力處在劣勢的日軍不得不撤退回去。與此同時,同盟國五個師的兵力從各方面向第五師團壓了上去,第五師團最後進攻港口的希望徹底破滅了,現在它只能在同盟國軍隊圍攻下,苦苦支撐,遠征軍總部第一次從第五師團師團部裡,聽到需要增援(不是救援,不過第五師團能發出這樣電報,增援與救援,兩者間實在沒什麼區別了)的電報。 四月三十日,在第五師團苦苦支撐的這一天,又發生了後來震驚世界的一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嚴重事件。這一天在日軍第五師團佔領區出現大量便衣隊向第五師團士兵打冷槍。日軍挨冷槍,後果很嚴重。報復心理極強的日軍在死傷幾名士兵後,對佔領區內所有十三歲以上,七十歲以下居民亮出了刺刀。按照第五師團給總部的報告,在佔領區內這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通通都是敵軍便衣,只有殺光這些人,才能解除第五師團內部麻煩。 事實上第五師團並沒有嚴格按照十三到七十歲,選擇處決對象,這只是第五師團對總部的報告而已。按照薩洛尼卡市政廳統計數據,從四月三十日開始,七天內,紅了眼的第五師團屠殺了佔領區三萬居民,戰後在第五師團佔領區內只發現倖存者十八人…… 這就是同盟國大肆宣揚協約國暴行的薩洛尼卡大屠殺,日軍第五師團的所作所為在協約國內上層引起一片嘩然。不過日本人一再辯解當時第五師團佔領區內沒有平民,只有藏起武器,時刻準備戰鬥的軍人與武裝分子,日內瓦公約並不保護武裝分子的人身安全,他們也無權享受戰俘待遇,消滅這些武裝分子是完全合乎國際法的行為,而且根據統計,當時第五師團佔領區並沒有三萬人,戰前這裡只有三千人,因為戰爭,大批平民逃難撤離了薩洛尼卡,因此就算有誤殺,也不可能有三萬之多,既然同盟國說死了三萬人,請同盟國拿出證據:證明這些被屠殺人的姓名、年齡、職業,什麼時間,死在什麼地方,誰殺了他們,用什麼殺的,目擊證人是誰,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證人說的是真話,而沒有信口開河……要是拿不出來,這只能證明同盟國對愛好和平的日本進行了卑鄙的污蔑。 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只能淹沒在浩瀚的歷史長河裡。為了勝利,協約國各國面對所謂的「薩洛尼卡大屠殺」選擇性失憶,就好像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什麼「大屠殺」一說,至於薩洛尼卡,他已經完全毀於戰火。「死人是不會從地下爬起來申訴的」,第五師團小原傳中將是這麼說的,而事實也正是如此——戰後西班牙畫家畢加索畫了一幅《薩洛尼卡》,將這場悲劇烘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當一位附庸風雅的日本軍火販子想買畢加索畫時,指著《薩洛尼卡》問畫家「這是你畫的嗎?」畢加索只是冷冷回答:「不,這是你們日本人畫的。」 薩洛尼卡市民的死活,在事關地球愛好和平的民眾面臨同盟國帶給他們空前浩劫時,顯得是那麼的渺小,那些鐵肩擔道義的協約國將領們眼睛只盯著同盟國軍隊,是不會注意到戰場還有手無寸鐵的百姓存在的。在距離薩洛尼卡並不遙遠的海面上,協約國將軍們正在為第五師團擔憂——不是擔憂第五師團犯下了什麼反人類罪,而是擔憂強大的同盟國軍隊會將第五師團生吞活剝了。 雖然日本國力並不強盛,那麼小的幾個島嶼,又沒什麼讓世界豎大拇指的產業(妓女業是唯一例外,恐怕全世界所有國家掛牌的、地下的妓女數字加起來,也沒有日本一國出產的妓女多。只是這樣的產業是上不了檯面的),不要說一個師團的兩萬人,就是死他二十萬,兩百萬,各強國也不會為此真心同情——沉痛狀還是要裝一下的,嘴裡面也應該說上兩句「同情」、「關切」、「深表慰問」什麼的,如果需要,鱷魚的眼淚也是需要滴落幾滴的,不過這些並非發自肺腑,地球人都知道這只是程序化過場,就如中國人一見面,互相問對方「吃了沒有」,事實上,彼此都不關心對方是飽是饑——不過不管怎麼說,日本是站在一條戰壕裡的戰友,在中國人指揮的戰役中,還從來沒有過一個師被敵人全殲的先例,英國對日本人死活不感興趣,他們卻不能不重視自己提出的巴爾幹戰局成敗,這是有關英國人面子的嚴重問題。至於法國人、希臘人,在中、英面前,他們的力量實在太小了,小的讓這兩個流亡國家的軍隊,在遠征軍中地位和日本差不多,在這支龐大的遠征軍裡,自由法國和希臘的聲音就和日本一樣,是可以完全忽略的。 日軍第五師團堅持了幾天過後,在好像從地底下冒出來,越來越多的同盟國師團打擊下,再也無法向總部匯報自己繼續進攻了,事實上第五師團早就已經轉入了防禦。到了五月份,第五師團發給總部的電報從「我部正向敵軍發起攻擊」,變成了「請總部給予兵力與火力方面的支援,配合我部將薩洛尼卡方向的敵軍趕出去」,最後成了「十萬火急!如果總部不給予我部補充兵員與彈藥損耗,哪怕是一個旅團,我們的戰線都有可能崩潰!」(在奧保鞏大將嚴厲叱責下,第五師團後面的電報修改成了「十萬火急!只要總部再給我部一個旅團兵力與必要的彈藥補給,我部就能將當面之敵擊潰!」) 從電報的變化上,就能看出第五師團在同盟國軍圍攻下,日子是如何難熬了。 中國將軍的指揮藝術是不容質疑的,薩洛尼卡是一定要攻佔的,這關乎中國和英國的面子問題,於是原本不重要的第五師團死活顯得意乎尋常地重要起來。事實證明,第五師團還是很有戰鬥力的,在聯軍派出大部隊救援前,他們以一個不滿員師團的兵力,抵擋住了三個奧匈師、兩個保加利亞師、一個德國師,總共六個師兵力的圍攻,如此強悍戰鬥力,讓聯軍總部高層將領在見到奧保鞏時,欽佩地向他豎起大拇指。 為了援救戰鬥力強悍的日軍第五師團,在奧保鞏懇求下,聯軍從登陸部隊中抽調出一個英國師(剛撤下來休整沒兩天,又要投入戰鬥,可想而知英國人是多麼不情願了)、自由法國一個加強團、希臘一個營、中國部分炮兵連隊、日軍第六師團,組成救援軍,去解救被圍困在薩洛尼卡城裡的日軍第五師團。至於救援軍總指揮,由英軍翁思洛。普盧默陸軍上將擔任——救援軍主力除了日軍,就是英軍一個加拿大師,作為救援軍總指揮,派出兵力極少的中國人不好意思再在這方面和英國人爭搶一番了。 按照接受普盧默指揮的日軍將士說法,這位喝牛奶長大的英國陸軍上將是個性格粗魯的大胖子,見到打了敗仗的部下便拳腳相加,揍一頓再說。可他在指揮方面,卻沒有體現出於他極力營造的權威,相對應的能力。 普盧默的指揮能力如何,戰爭給予了最好的評價。當聯軍總部任命普盧默擔當救援軍總指揮,要求救援軍將第五師團解救出來時,這位先在蘇丹服役,參加過布爾戰爭的老兵立即表示「在最近的幾天內,有絕對的把握粉碎馬肯森(奧古斯特。馮。馬肯森,德國元帥,原先擔任波蘭德奧集團軍司令,最新情報,這位德國元帥現在就指揮巴爾幹地區的同盟國軍隊)。」普盧默的話讓聯軍總部將軍們大為喜悅。原先還有擔憂的,在普盧默這番保證後也煙消雲散了。 戰爭當然不是看誰胸脯拍的響,勝利就屬於誰。普盧默的進攻在第三天遭受了嚴重挫折,在普盧默督促下,自由法國加強團與希臘部隊向配置了大量機槍與火炮的同盟國既設陣地進攻中,兩個團損失了六成兵力,在可以預期的時間內,他們不可能再投入戰鬥了。而普盧默上將在和聯軍總司令洪葵元上將的通話中,還是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下保證:「我只是請求您趕快把戰車和大炮派來,我們非常非常需要它們,至於馬肯森這個下流胚,沒說的,我們一定盡力粉碎他,您交給我們的任務一定完成,也就是說,一定將他粉碎。我沒有更多的問題了……」 自從撤離法國後,英國陸軍只在埃及和奧斯曼土耳其的軍隊發生過規模並不大的戰爭,普盧默很熱切地希望自己能在巴爾幹打出大英帝國的威勢來。自由法國和希臘的軍隊失敗了,這沒有關係,本來這兩支軍隊就是用來試探敵人虛實的。 五月五日,自認為瞭解敵人虛實的普盧默,將手頭那支加拿大師投入了戰場,向他自認為防禦比較薄弱的保加利亞陣地發起了進攻。天亮的時候,炮彈特有的聲音打破了黎明的寧靜,上百門大炮奏響了氣勢磅礡的交響樂,在一個小時的炮火準備後,當太陽升起來時,隨著軍官一聲哨響,加拿大師一個又一個連隊的士兵從戰壕裡爬了出來,排著密集的隊形,向敵人陣地發起了攻擊。 普盧默相信自己選擇的時間,時機很好,由東向西進攻的加拿大師背對著陽光,他們能清楚地看到西方陣地上的一切,而躲在戰壕裡的同盟國軍卻會被陽光耀花了眼,無法準確分辨英國人在什麼地方。可惜,英國人發動進攻後,卻發現自己一頭撞到了一堵厚重堅實的牆上,雨點般的機槍子彈貼著地皮橫掃,無數的炮彈從空中落下來,在衝鋒人群中爆炸,一個又一個連隊全部被機槍與火炮編織成的火網吞沒,接著天空又出現了同盟國的飛機,幾十架飛機在英國人頭頂盤旋,不停地俯衝下來,幾乎貼著地面,掃射進攻部隊,而這時候應該在天上掩護進攻部隊,並且轟炸同盟國軍的中國飛機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英國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塗了黑十字的飛機在天上橫行無阻,肆無忌憚地向自己掃射、轟炸…… 災難性的進攻只維持了兩個小時。半天過後,曾經兵強馬壯的加拿大師不復存在,其中一個擁有十四名軍官,四百八十七名士兵的步兵營,不過耗費了同盟國軍一分鐘的時間就傷亡了十二名軍官,四百三十九名士兵。唯一讓人欣慰的是這個步兵營倒下的官兵,都是頭朝前方,在衝鋒時被擊中,沒有一個是在逃跑中,讓人射中了後脊樑。 被英國軍隊慘重傷亡搞的心臟病發作的普盧默陸軍上將,在搶救過來後,第一時間給配合加拿大師作戰的中國海航部隊發去電報,強烈抗議海航在戰爭期間的瀆職行為。按照普盧默理解,同盟國之所以能以如此密集的火力打擊英國軍隊,這完全是因為中國飛機沒有遵守事先約定,第一時間出現在戰場上空。至於中國的海航部隊,當然不肯為普盧默的戰敗背上黑鍋,海航辯解當時洋面氣候不適合航母起飛降落飛機,在天氣好轉之前,海航擁有的飛機不能按照事先約定給普盧默提供幫助,而這個消息已經在戰鬥打響前,通過電報傳遞給總部了。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三章 一鞭直渡下(三) 普盧默對海航的聲辯自然不會滿意,他在發起進攻前並沒有收到海航關於推遲,或者取消空中支援的情報。普盧默相信,要是事先知道的話,他是決不會在沒有飛機掩護下,對堅固的敵人陣地發起進攻的——如果進攻勝利,是另外一回事情,要是那樣,他就能嘲笑中國海航的無所作為了——普盧默向總部發去控訴電,聲明自己從來都沒收到海航關於取消支援的電報,要求總部對海航的失職,進行嚴厲處分。 普盧默的電報還沒發出去,他先接到了聯軍副總司令,英國的海因曼。艾倫比陸軍上將給他發來電報,電報說是原先提供空中支援的中國海航部隊,因為天氣原因,取消當天上午的飛行計劃,要求普盧默對此變化給予特別關注!普盧默看到這份電報,臉上當時就變了顏色,心肌梗塞差點要了他的老命。 海航的電報當然是在進攻發起前,發送到聯軍總部,只是在總部中,各國軍隊都有自己的獨立系統,海航的電報先送到中國一方,接著又由中國方面口頭傳達給英國方面。 事情壞就壞在「口頭」上,當時去跟英國人匯報的中國通信參謀是位浙江奉化人。這位通信參謀有著強烈的民族自豪感,作為通信參謀,他不屑去瞭解其他國家語言,不管是英語還是據說是「最優美」的法語,或者是嘴裡像摩托車啟動的俄語,他是通通嗤之不理,反正他抱有「學好中國話,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強烈自信心。 真要說一口地道的普通話倒也沒什麼,可這位參謀說的「屁通矮屋」(普通話)中,奉化方言味道又極重,若是稍微著急點,他馬上就「石骨鐵硬」的「娘西皮」脫口而出了,不要說外國人,就連絕大多數中國人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指揮部裡,英國的語言天才是不少的,可這些天才們能掌握四五十種各國語言,卻不可能掌握每種語言中各種各樣變化多端的地方方言,奉化話又不是粵語、閩南話這種西方人瞭解多些的中國南方語系,通信參謀口裡幾個「嘔」(語氣助詞)一說,那些天才們只能大眼瞪小眼,瞠目不知所云了。 於是很簡單的一則通報,在不大的總部內卻玩起了語言遊戲,徹底搞明白這位可敬的愛國者到底說些什麼後,普盧默的黃花菜早就涼了。 雖然普盧默的英勇行為給予了被圍困的第五師團極大幫助——按照艾倫比上將所言,在普盧默上將指揮的英軍強大戰鬥力的支持下,被圍困第五師團的日本人「似乎」也表現出了一定的戰鬥力。他們能頂住同盟國八個不滿員師的圍攻,這全是普盧默的功勞。如果沒有英軍的英勇救援和奮勇戰鬥,以第五師團的戰鬥力,絕對不能堅持那麼長時間。 第五師團對艾倫比的說法當然有不同看法,小原傳師團長認為是第五師團牽制住同盟國二十個師(!)的兵力,這才沒有讓英軍在巴爾幹出現更悲慘的命運,想想看,要是沒有第五師團牽制城裡的那些同盟國軍隊,在龐大無比的同盟國軍壓迫下,以英國人表現出的能力看,他們想不跳海都不可能! 被包圍在薩洛尼卡城市內的第五師團還是需要救出來的,至於救援軍總指揮,心肌梗塞的普盧默當然不適合繼續擔任了,剛從加拿大趕過來的朱利安。赫德沃斯。喬治。賓陸軍上將接替了因病黯然離職的普盧默上將。 英國人報復心理極重,在蘭加扎湖遭受的慘重失敗,彷彿一塊紅布,徹底挑逗起了約翰牛的怒火。剛組建拉到埃及的奧新軍團,又離開了埃及,準備投入到巴爾幹戰線。他們短時間內當然趕不到,但這卻無礙第二任救援軍總指揮還有英國人擔任。 喬治。賓在戰爭爆發後擔任過騎兵師師長、軍長,駐加拿大軍團司令,讓他擔任救援軍總指揮,並不存在資歷不夠這種麻煩事。作為當過騎兵的喬治。賓上將,他有著充沛的體能和敏捷的大腦。喬治。賓上將一到救援軍司令部,馬上就驅散了司令部裡因為失敗,而顯得頹廢的氣氛。喬治。賓上將飽含激情地激勵那些頹廢者:「勇士們,高舉戰旗,奮勇前進吧!你們的勝利之聲將震動山河,東西迴盪,你們的刀劍之光將上衝九霄,為我高貴的死傷戰士復仇吧!」 一個加拿大師被打殘了?對喬治。賓來說,這不算什麼大問題,整個奧新軍團正在趕來的路上,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就能用英國人自己的軍隊,讓敵人付出代價。至於現在,在喬治。賓手下還有一個完整的第五師團,一個損失超過兩成的不滿員加拿大師,在奧新軍團到來之前,喬治。賓上將可以用這些兵力對敵人發起不停歇的攻擊,直到敵人堅持不住了,或者自己的後繼部隊上來。 第五師團剛取得勝利沒多少時間,在薩洛尼卡城裡就像被放在火上燒烤的老鼠,對日本人來說,第五師團萬一發生什麼不幸,這是他們完全無法接受的。用不著喬治。賓督促,對救援行動之緩慢,早就不耐煩的日本人已經迫不及待要親自上陣,去解救自己的同胞了,當喬治。賓下達了進攻令後,第六師團好像脫韁的野馬,向著同盟國軍陣地衝去。 第五師團對敵人發起的「肉彈攻擊」深深感染了那些具有武士道精神的日本軍人。為了援救第五師團,第六師團也依葫蘆畫瓢,抽調十三聯隊第一大隊,向敵人陣地發起了肉彈攻擊,師團其他各大隊做好出擊準備,只要第一大隊突破敵人陣地,各大隊將迅速投入戰鬥。 親臨前線指揮戰鬥的第六師團師團長明石元二郎中將相信沒有什麼人不會被日本人的意志力所征服,第五師團已經證明的事情,第六師團會幹的更好。至於傷亡,明石元二郎用不著考慮這個問題——京都已經發來電報,補給兵力正在路上,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抵達巴爾幹前線。 同樣是夜晚,天黑下來,月亮高高昇起來,天空雖然佈滿了烏雲,月光還是透過烏雲間縫隙灑落下來,五月的巴爾幹半島夜晚還很涼,海風拂過之處,人們冷得直打哆嗦。就在這樣的天氣條件下,相信自己夜戰水平的第六師團彷彿一架機器,高速運轉起來。在喝過壯行酒,頭纏白布條(上面寫著「必勝」、「武運長久」之類的激勵話語),光著膀子拎著地雷、手榴彈、炸藥包、迫擊炮彈、燃燒瓶的第六師團十三聯隊第一大隊一千多名官兵悄悄進入前沿陣地。 當炮彈落在敵人陣地,十三聯隊第一大隊那些官兵就好像打了一劑興奮針,也不等炮火停歇,拎著爆炸物吶喊著衝了上去——多年作戰經驗表明,炮火無法將陣地上所有敵人埋葬,只要炮火一停歇,那些躲在戰壕裡的敵人將在幾分鐘內復甦,縮短衝進敵人陣地的時間,也就是減少自己傷亡,取得勝利的把握就更大。 在後面翹首相盼的第六師團官兵與中國顧問們眼瞅著第一大隊官兵很順利衝進了敵人陣地,從發起衝鋒,到站在敵人陣地上,他們沒遭遇任何攔截,順利的讓人不敢想像,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接著,讓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那些衝上陣地,要和頑抗的敵人同歸於盡的「肉彈」們,傻站在陣地上,壯觀的連環爆炸場面並沒有出現,人們正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無數顆照明彈從敵人陣地後面更深遠的地方,打到了第一大隊頭頂,一顆接著一顆照明彈將光明帶給了第一大隊,也給第一大隊帶來了死神的獰笑。後面的人們看到夜幕下無數條通紅的火鏈鞭笞著第一大隊肉彈,擔負自殺性攻擊的第一大隊官兵在火鏈中不停地抽搐著,成片成片倒了下去,炸藥包與燃燒瓶被打著,眩目的爆炸與橘紅色的火焰吞沒了第一大隊……等最後一顆照明彈熄滅,沉悶的機槍停止了吼叫,一切都沉寂下來。 等候投入戰鬥的第六師團後繼部隊觀看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大家面面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那些肉彈中了邪,不攻擊敵人,而是傻站著給人當靶子打。 在不瞭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之前,繼續進攻是不明智的,明石元二郎中將縱然極想第一個衝進薩洛尼卡,將第五師團從地獄裡拯救出來,他也不敢冒險將部隊推進火坑——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哪怕前面是煉獄,會讓整個第六師團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明石元二郎也會毫不猶豫將第六師團送進去,可現在,面對超自然的事情,明石元二郎卻感到不寒而慄。 天亮的時候,派出偵察的斥候帶來了讓人不快的消息,整個第一大隊全體玉碎,陣地上沒有發現一名同盟國士兵——白天在陣地上的同盟國部隊,在天黑的時候通過交通壕撤了出去,陣地上只有地雷與縱橫交錯的絆腳索。 一切都明白了,可以想像,當第一大隊官兵衝上陣地,卻發現自己要消滅的敵人,各個都是土行孫,消失的無影無蹤,那些官兵是如何彷徨,這時候黑夜變成白晝,站在陣地上的第一大隊官兵面對突如其來的明亮不知所措,這時候佈置在二線的敵人機槍開火了,那些肉彈們想要進攻第二道陣地,可面前卻是一道一道的絆腳索,讓他們舉步惟艱,後面沒有命令,他們又不能後撤,等待第一大隊的只能是全員玉碎。 讓所有中國顧問痛心的,是他們的學友,在美索不達米亞戰役中表現優異的戰鬥英雄,擔負十三聯隊第一大隊顧問的曹顯鋒臨時少校,在這次戰鬥中陣亡了,他是巴爾幹戰役爆發後,犧牲的第一個中國顧問,但相信不會是最後一個,這讓那些顧問感到自己頭頂上愁雲慘淡。 有了第一大隊的前車之鑒,徐永晉當然不希望自己成為曹顯鋒第二。 「徐少校,你地,軍人地不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是第二大隊大隊長,這個大隊我說了算的幹活!」徐永晉阻攔了第二大隊的突擊,古莊干郎一著急,這位引以為豪的「漢學家」,中國話說得再生硬也沒有了。 徐永晉不想看到第二大隊白白送死——他更不想自己當曹顯鋒第二——臉紅脖子粗沖古莊干郎吼道:「按照命令,我有權決定第二大隊進退!」 說話工夫,友鄰陣地上十三聯隊第三大隊已經衝出了戰壕,發出鬼哭狼嚎一樣的喊叫,朝密集的炮火封鎖區衝了過去。古莊干郎聽到友鄰部隊的喊叫,腦門上急得冒出汗,輕蔑地瞥了眼徐永晉,好像他正看著一頭瑟瑟發抖的膽子極小的毛毛蟲,不屑地撇撇嘴:「你地,顧問地幹活,指揮權,沒有!我,才是大隊長的幹活!」 徐永晉剛要和古莊干郎爭辯下誰才有資格指揮第二大隊——堂堂中國少校,居然指揮不動一個日軍少佐,還要受到這個少佐嘲笑,這是中國軍人決不能忍受的——一名日軍將領怒氣沖沖走了過來,走到古莊干郎身後,大罵一聲「八噶」(徐永晉別的日語不會,和第二大隊混了這麼長時間,他總算知道這名將軍嘴裡說的決不是慰問古莊少佐的話),抽出軍刀,用刀背在古莊干郎後背上狠狠劈了下去。 古莊干郎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跳起來正要罵,看到面前軍人肩章上的星星,馬上站得筆直,那名將軍滿臉煞氣衝著古莊少佐咆哮,古莊少佐只是緊繃著臉,低著頭,一口一個「哈咿!」 徐永晉在倆個日本人面前彷彿成了局外者,這讓他很是不高興。由於國力差異,按照慣例,同級下,中國軍人總是比日本軍人高那麼半級,他這個少校雖然是臨時的,那也比古莊干郎要高,不然中國的面子何在?就算是日本將軍,看在自己是中國人份上,恭敬的日本將軍也不能當自己不存在才是。可現在…… 徐永晉將目光投在低矮的日本將軍肩章上,他的滿腹不快馬上不翼而飛——這個身穿陸軍制服的日軍將領,肩章上有三顆亮煌煌的金星!在這裡除了呆在海上的奧保鞏,日軍大將只有乃木希典,不用問,站在面前的就是日軍第三軍司令官乃木希典大將!雖然這個第三軍被拆散的不成樣子,可一個司令官該有的威勢,還是讓徐永晉很知趣地將滿腹不快收回肚子裡。 嚴詞厲色的乃木希典大將嘴裡嘰裡咕嚕不知說些什麼,不過徐永晉猜也能猜出來,看那表情,分明是痛斥古莊干郎動作太慢,兩個耳光甩過去,面頰上的肉不停抽動的乃木大將舉著軍刀作勢欲劈人,古莊干郎一個九十度鞠躬,抽出軍刀向後面的第二大隊士兵高呼著日本話,將徐永晉丟在一旁不管,帶頭衝了出去。 上千名日軍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從徐永晉身邊跑過,跟著古莊干郎奔向硝煙迷漫的戰場,乃木大將舉著軍刀,在一群衛兵簇擁下,跟著人群向前衝,從頭到尾,這位乃木大將都沒看一眼徐永晉,就好像徐永晉是空氣,根本不存在過。 乃木大將和古莊少佐的行為,深深刺痛了徐永晉的民族自尊心,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中國人,是中國派來幫助日本人的軍事顧問,是第二大隊的老師,那些學生怎麼能當自己不存在?跟著第二大隊向前衝嗎?前面是槍林彈雨,看那架勢,不管填進去多少,也不可能將人家填滿,既然這些日本人當自己不存在,自己又有什麼道理去學習曹顯鋒? 讓人拋棄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徐永晉站在原地,目光呆滯地看著衝進炮火的日軍,緊抿著嘴唇,心裡彷彿被刀剜著。在徐永晉眼中,那些日本人好像撲火的飛蛾,排著密集隊形冒著炮火前進。不一會兒,炮火將日軍吞沒,火光中不時有日軍士兵或者在空中飛舞,或者一頭栽倒在地,或者化做漫天紅霧。隆隆炮聲壓制不住日本人的嚎叫,嚎叫聲中又攙雜著瀕死的哀號。雖然不是中國軍隊,但這也是友軍,看著友軍無謂地犧牲,徐永晉心裡還是不好受。 空中出現了幾架塗著黑十字的飛機,那些飛機在日軍頭上不停地俯衝、拉起,和前兩天加拿大師進攻一樣,擔負戰場空中遮斷的中國飛機不知在什麼地方。 「壯觀嗎?這是英勇行為還是魯莽?」 徐永晉在心底問著自己。堂堂大將親自參加突擊,這在中國軍隊中可是決不會發生的事情,中國軍隊也講究戰爭中將領靠前指揮,可那只是靠前指揮,決沒有將軍擔任敢死隊長的角色,親自率隊發起衝鋒,像日軍這樣,只能用瘋狂來形容了。 前面壯麗的場面吸引了徐永晉,他不自覺地向前邁了幾步,很快,徐永晉又想起剛才那些日本人當自己這個顧問不存在,給他帶來的巨大恥辱,徐永晉收住腳步,乾脆坐了下來。 「沖吧,儘管沖吧!兵都打沒了,我看你用什麼拯救第五師團!」徐永晉恨恨想著。 如果抱著純粹欣賞的眼光看,日本人的衝鋒場面還是極為壯觀的,潮水般奔騰的人流,割麥子一樣倒下的士兵,響徹雲霄的槍炮聲與吶喊聲,在後面看著的徐永晉熱血沸騰,恨不得將這場面拍下來,那麼激動人心場面,要是拍下來,拿到國內放映,得個金雞百花獎什麼的,應該大有希望,到時候他徐永晉就是知名導演了——真要投身進去,感受當然大不相同。 看著日本人「豬突」時那種狂熱勁——大將帶頭衝鋒,士兵們很容易就一個個煥發出從未有過的戰鬥熱情——徐永晉某段時間,真以為敵人陣地要被突破了。眼瞅著日本人衝進彈幕中,徐永晉不知如何有些旁皇起來,呆在後面是否說明自己變成了膽小鬼?很快,他就拿自己是被日本人排擠出來了,來安慰自己。雖然徐永晉也明白,這種安慰話實在有些自欺欺人。 十來分鐘後,徐永晉不再對自己是否是膽小鬼感到猶豫:潮水一樣湧上去的日軍,又好像退潮般慌慌張張跑了回來,嘴裡還高聲喊罵著什麼。 「古莊……古莊少佐!」 徐永晉一把拉住殺氣騰騰,眼裡充滿了絕望的古莊干郎:「你的部下這是在幹什麼?!」 從前面潰退下來的十三聯隊——人全亂了套,不光有第二大隊,還有第三大隊的人從徐永晉身邊跑過。 「你們不是要『豬突』嗎?是不是搞錯了方位,把這裡當敵占區了……敵人在那邊,不在我身後!」徐永晉還沒忘記古莊少佐剛才冒犯了自己,看日本人逃的很狼狽,連前面被打死的日軍官兵耳朵都沒割下來,就這麼屁顛屁顛跑回來,不由有些冷嘲熱諷。 古莊少佐哆嗦著嘴唇,滿臉蒼涼,悲切地喃喃道:「司令官閣下中彈了負傷了!」 「誰?……乃木大將嗎?」徐永晉臉上一臉驚訝,心裡卻樂開了花。誰叫堂堂大將跟個士兵一樣,提把軍刀就上戰場了?那不是自己找死又是什麼!想到剛才乃木大將當自己不存在的樣子,徐永晉心裡暗道:「該!就該你個老小子倒霉!誰叫你連情況也不搞清楚,就慌慌張張帶領士兵衝鋒了?還穿那麼醒目的一條白褲子!這種莽夫,死了才好呢!……唉,也不知是誰打了乃木一槍,怎麼不當場把這傢伙幹掉?這傢伙真該好好練練槍法才是。」 心裡這麼想,嘴裡當然要說另外一套。徐永晉勃然變色:「不可能!堂堂大將怎麼可能負傷?!你這少佐是怎麼保護司令官閣下的?你這是瀆職,是犯罪!」 古莊少佐在得知大將負傷後,早已經嚇得丟了魂,再給一個局外的中國人(雖然古莊干郎至少在今天之前,對徐永晉還算很有禮貌,但從骨子裡,古莊少佐是看不起這些顧問的,倒不是專門針對徐永晉一人,他是看不起所有中國人。至於理由,那是因為古莊少佐認為世界上最高貴的是日本民族)嚴詞厲色痛斥,古莊少佐更是抬不起頭來。認為自己沒保護好司令官,深深的自責讓古莊少佐想到了最終解脫之道。 「你要幹什麼?大將呢?還不快將大將後送急救所?!」 徐永晉見古莊干郎露出絕望的瀕死眼神,心裡不由一顫,大聲呵斥。人要發瘋了,什麼事情都幹的出來,從古莊干郎眼神裡,徐永晉已經看出他不想繼續活在這個世上了,古莊想死倒沒什麼,只是一般來說,人在要死的時候,總喜歡拖幾個墊背的,徐永晉可不想當這種倒霉蛋。 古莊干郎正在想如何表現的偉大些,再偉大些,給徐永晉一喝,他才想到從戰場上抬下來的乃木大將不知道是否送到急救所了,顧不得繼續構思他那光榮的最後道路,看了看下面,尋到正在抬下去的乃木大將,也不說話,急忙跟了過去。 乃木大將微合著雙目,靜靜地躺在鋪了雪白床單的病床上。 自從送到急救所,乃木希典很快就清醒過來,可是醒來後,他卻寧願自己最好永遠不要醒來。 六年前,當時擔任軍事參議官的乃木希典以上將軍銜,從現役退入預備役,按理說,他該在家頤養天年,抱著孫子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了,可多年的軍旅生涯卻讓乃木希典耐不住寂寞——不光是日本人乃木希典,乃木大將得中國好朋友高明輝上將同樣如此,沒仗打他就兩手癢癢,渾身不得勁——對民族的極度憂慮,使得乃木縱然人退下來了,一顆心卻時刻在關注著世界局勢。 作為軍人,尤其是擔當過高級職務,參加過戰爭的軍人,乃木希典有著旁人所沒有的對局勢特別的嗅覺,中俄漠北戰爭還沒結束,他就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一場會顛覆世界秩序的戰爭即將到來了。當時日本國內不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所謂「熱血愛國青年」看到中俄戰爭曠日持久,整日上街遊行,要求政府利用這個機會「膺懲東亞中國帝國主義,光復被中國從大日本割裂出去之蝦夷地、沖繩」,要「取代中國在亞洲之地位,將列強強加於日本身上之束縛轉嫁到鄰國」…… 這種沒有經過大腦的聲音當然不可能成為社會主流。可整天有那麼一小撮人在馬路上「為了日本利益」嘰嘰喳喳鬧事,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更何況這些聲音很合那些在廢藩改縣後實施徵兵制、秩祿處分,失去特權的士族胃口。自從政府實施金祿公債後,士族們雖然得到一筆補償金,可大多數士族只會揮舞武士刀,擺個架勢,他們又怎麼懂得經營之道?自然是破產的多,小日子過得美滿的少了。那些士族又不屑與平民為伍——他們曾經是公務員,作為公務員,自古以來都是能上不能下——人要餓死了,對政府自然大為不滿。要是沒有宣洩的口子,那些人會將原本已經危機重重的日本帶進分崩離析境地。士族喜歡動武,有人說要挑戰貌似強大的「中國熊貓」,那些人自然一點就著。 日本政府高層中頭腦清醒的大有人在,只是國內糟糕的狀況,卻讓那些頭頭腦腦一個個忙得焦頭爛額,這時候有人提出來吉田松陰的觀點,「富國強兵,開拓蝦夷,奪取滿洲,佔領朝鮮,合併南地,然後挫美折歐」,那些人很快想到對外動武是將國內危機轉嫁到海外去的最佳辦法。日本人(不光是日本人,實際上這是地球各民族共有的)都以為日本是神聖的,日本人比其他民族更優越,在內部矛盾不可調和之際,這些認為自己神聖更優越的日本精英們馬上想到民心可用,「使億萬人之目光由對內變而為對外」。 直接和中國攤牌,日本精英雖然膽子很大,卻還沒大到真以為一隻螞蟻能將一頭大象絆倒了。中國不好惹,可中國現在正在與俄國開戰,這些精英馬上就想到蝦夷地,他們要光復失地,一雪近半個世紀恥辱了。要開戰,軍界重臣的意見極為重要,畢竟日本不大,失敗不起。 那些國家棟樑偶爾興起的冒險思想,在聽取了海軍大臣樺山資紀與陸軍軍事參議官乃木希典的意見後,很快偃旗息鼓,不光再沒有征討蝦夷地的聲音,還嚴懲城市中那些「充滿熱血的愛國青年」。樺山資紀反對出兵蝦夷地並不希奇,在樺山資紀看來,中俄之戰是陸戰,兩國均未動用海軍,強大的中國艦隊整天就在日本周邊游戈,日本就算冒險成功,將陸軍送到蝦夷地,可弱小的日本海軍無法保障制海權——也談不上保障,就日本那幾條天皇勒緊褲腰帶省下來的軍艦,樺山資紀相信只要一個照面,中國人就能將她們全送進海底喂鯊魚——沒有制海權,登陸蝦夷地的陸軍不可能取得補給,這樣的戰爭自然有敗無勝。 乃木希典卻從另外一方面看待問題,在乃木看來,中俄漠北戰爭,雙方均未投入全力,中國有著百萬裝備良好訓練有素軍隊,真要全部壓上去,俄軍在漠北兵力雖多,卻也逃脫不了碾壓成齏粉的命運,之所以戰爭曠日持久,那是中國人將漠北當成了大練兵場,調動軍隊分批上去取得戰爭經驗(乃木希典有些高看了漠北戰爭中的中國軍隊,事實上中國很想一舉將俄軍全殲,可糟糕的後勤保障,卻讓中國無法投入太多兵力)。龐大的中國有著讓人膽寒的戰爭潛力,日本這時候觸怒中國,絕對不明智。乃木希典更從中俄戰爭中,歐洲各國對中俄雙方微妙的態度,指出歐洲很快將爆發一場大戰,那時侯日本只要看準方向——跟在中國後面——就能比較穩妥地在戰後殖民地重新劃分中,獲取滿意的果實。 乃木希典的預言在一九一二年得到了證實,歐洲戰爭真的爆發了,而中國也很快投身於這場戰爭。日本一參加戰爭,乃木希典再也無法在家閒置下去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自認自己還很年輕,大有一番事業可為的乃木希典一再要求再次進入現役,他要到戰場上去給天皇陛下效勞。 和高明輝一樣,再次重返軍營的乃木在戰場上實在不怎麼順利。俄國戰線,乃木希典見識到德軍強大的戰鬥力,雖然俄國戰線發動肉彈攻擊,給德軍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可實力雄厚的德軍卻讓日軍沒取得過什麼像樣的勝利。沒有太多軍功,乃木距離元帥榮譽稱號也就遙不可及,軍司令官一當就是三年。現在巴爾幹這裡他的機會終於來了,第五師團的肉彈攻擊將奧匈軍隊與保加利亞人打的狼狽逃竄,乃木都看到元帥的手杖在向他搖晃了,這時候第五師團卻陷入了同盟國軍重重圍困中。 悲慘的命運,讓日本人無法再次接受慘重的失敗。就算損失極為巨大的俄國戰線,日軍還從未丟過一個師團,奧保鞏與乃木希典當然不願意這個光榮的記錄在巴爾幹這裡作古,要是這樣他們根本無臉回國了。可是乃木希典親自帶領部隊發起的豬突攻擊,卻因為他乃木大將重傷,無功而退。 乃木希典正想著,外面傳來軍醫與一個中國軍人(乃木略微懂些中國話,用不著翻譯,他也知道來的是中國人)的對話聲引起了乃木希典的注意。 「少校殿,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大將,大將醒過來了嗎?」 「天皇保佑,大將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古莊少佐殿怎麼沒來?」 帳篷外傳來一聲長歎,那個中國少校小聲很是悲痛說道:「古莊少佐見大將身負重傷,懷著對敵人刻骨仇恨,率領二大隊千名官兵向敵人陣地發起進攻,可惜,他們全體……玉碎了。」 少校說的不是「玉碎」——中國人不會使用這種小家子氣很重,聽起來十分陰鬱,一點也沒喚醒人蓬勃向上精神的詞組,同樣意思,在中國話裡叫「全部壯烈」——只是那名日本翻譯在聽到二大隊官兵集體戰死,很明智地將這個詞翻譯成了玉碎。 外面傳來一聲驚呼,很明顯,一千多人集體「玉碎」,讓那醫生一時無法接受,在不自覺發出很大聲音後,那名醫生用手摀住了自己嘴。 乃木希典緊緊閉上眼睛,作為大將,他並不熟悉第二大隊,不過既然這位古莊少佐是見自己身負重傷,那應該是被自己狠訓一頓的那個少佐了。也是,一般來說,軍隊中擔當大隊長的,應該具有中佐軍銜,當時自己訓的大隊長只佩帶少佐銜。除了帶領全員玉碎的古莊,不可能再有別人。至於帳外站的是誰?是當時和古莊站在一起的那個中國膽小鬼嗎? 乃木大將當時怒氣沖沖上去就給了古莊一刀背,他並沒有聽到古莊與徐永晉的對話,自然也無法從聲音中分辨出現在帳篷外的,就是當時那名中國人,只是直覺乃木希典,帳外和土包上的是同一人。 站在帳篷外的正是徐永晉。古莊干郎帶著士兵將乃木大將送進急救所,徐永晉還以為這次進攻就此結束,一場進攻以慘敗告終,怎麼說也應該好好休整一下以利再戰。可讓徐永晉沒想到的是古莊少佐離開了急救所後,整個人就像發了瘋的野狗,衝著第二大隊那些殘兵敗將好一頓咆哮,完後也不管太陽還高懸在天空,讓第二大隊官兵排成隊形緊湊的線形陣,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邁著整齊的步伐義無返顧地向同盟國陣地「挪移」過去。 徐永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不理解以前看起來很是文雅(自從吵架後當然不這樣認為了)的古莊干郎,為什麼會採取這種明顯給人當絕佳靶子的行為。要知道,大白天這邊的一舉一動對方都看的清清楚楚,一千來人說少不少,說多也並不多。從晚上戰鬥來看,用不了多少時間,敵人就能用機槍將這些人全部放倒在地。說他們去進攻,倒不如說他們集體奔赴刑場更合適些。一名大將重傷,當然很嚴重,但也沒嚴重到讓整個大隊為了那名大將遭受的不幸,去自殺吧? 憧憬戰後美好生活的徐永晉當然希望自己能獲得足夠多的勳章,可為了未來生活著想,他才不願意陪古莊干郎去發瘋。何況那個古莊干郎現在當他徐永晉不存在,就算陪著古莊干郎發瘋,少佐也不會對徐永晉表達一番感激之情。 徐永晉站在高處,目睹著一支軍隊在古莊干郎率領下,沒有消滅什麼敵人,卻被敵人用炮火與機槍徹底埋葬的過程。那個決死衝鋒的場面很是令人震撼,卻也十足愚蠢,古莊干郎連一個缺口都沒打開,就白白將一個大隊兵力徹底葬送。徐永晉也不知他是要給第五師團解圍,還是覺得救援第五師團的行動沒有自殺來得重要。 在心裡給古莊干郎下了無數遍「愚蠢」的定義,徐永晉又開始發愁,他擔任顧問的十三聯隊第二大隊,除了受傷送進急救所與野戰醫院的傷兵,其他人都給古莊干郎帶進了地獄,他現在是徹徹底底的光桿司令了,沒了部隊,軍功什麼用不著指望,軍法官追究起第二大隊滅亡責任時,該死的古莊干郎死了,活著的徐永晉卻要大費一番口水解釋。看起來不要說少校轉正了,是否能穿著軍裝回家都很成問題。 整個第二大隊被敵人全部消滅,成了孤家寡人的徐永晉沒了事情可做,他只能回聯隊部,去找在聯隊部擔任顧問的上級請示自己該怎麼做。去聯隊部的路上剛好要經過設在前線的急救所,想到裡面還有一位神經有問題的大將,徐永晉也不知自己如何考慮的,一拐彎就走進了急救所。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四章 封侯萬里(一) 「莫論勝敗跡,人我暫時情。」 乃木大將苦笑著喃喃自語,掙扎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稍微一動,乃木希典就覺得下身一陣鑽心的疼痛,疼的他齜牙咧嘴,緊鎖眉頭。看著腰一下被紗布層層包裹起來,不用醫生說,乃木希典也知道自己什麼地方不對了。奧地利射手射出來該死的子彈,什麼地方不好打,偏偏打在作為一名男人,最有尊嚴的地方!乃木希典當時覺得兩腿中間一麻,整個人馬上暈了過去,現在想想,自己肯定成了中國人所說的「太監」。堂堂一名大將,卻不能人道,這是多麼恥辱的事情啊! 自從知道自己失去了作為一名男人的尊嚴,作為一名出自江戶的武士,乃木希典決不允許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提到「大將是太監」,不光說,就連想也不可以,可他負傷後一直昏迷到現在,和他在一起的第二大隊官兵是全體玉碎了,可急救所裡的醫生護士卻是知道的,還有外面的中國人,就算他們嘴上不說,心裡總是要想著罷?如此丟臉之事,唯一解決之道只有一死。 聽到第二大隊全體玉碎的消息,第五師團在薩洛尼卡城內,岌岌可危,看起來將他們援救出來的希望基本上沒有,乃木希典更是不想繼續活下去了。他是男人,死要死的有尊嚴,決不容許任何人對他說三道四。按照日本習俗,人只要一死,以前所有的罪孽都將不復存在,人們只會懷念他的好處,死,是洗刷恥辱最好的辦法。 在明治天皇去世的時候,乃木希典就已經想追隨天皇而去,只是當時日本實在太弱小,乃木希典對國事放不下心,一猶豫,這才沒有死成。現在不同了,現在他就是還惦記著國家強盛,也只能自決,何況乃木希典相信日本最後必然取得勝利,經過這場戰爭,未來的日本想必要比以前強盛起來。這時候死,已經不再讓他猶豫。 本質上來說,乃木希典是名很傳統的日本武士。自殺有很多種方式,有人喜歡烈火中永生,有人愛好「我自橫刀向天笑」;怕死者可以吃大量安眠藥;想體驗急速快感的可以找個高點懸崖,向前一撲自由落地;如果有自虐傾向的,大可找棵歪脖樹搭根繩子即是;軍人自殺嗎?陸軍出身的很樂意用最後一顆子彈替自己送行,海軍當然是願意投奔大海母親懷抱了。至於日本武士,切腹自殺是最光榮的死法,那可是日本國粹! 躺在病床上的乃木希典就在考慮如何將切腹演繹成一種絕對唯美的藝術,要通過切腹,喚醒大日本軍隊士氣。 *** 濕熱的空氣讓人覺得下一秒種自己就要窒息,徐永晉煩躁地扯了下軍便衣,該死的汗水讓襯衣與後背粘在一起,濕□□的,再加上汗水蒸發留下的鹽漬,滋味如何只有徐永晉自己才明白。 用不著抬頭看天,天空連一片最薄的雲團也沒有。要知道,這裡是薩洛尼卡,外面就是浩瀚的海洋,按照徐永晉理解的自然法則,天熱的時候,海水蒸發的水汽應該聚集在自己頭頂,遮擋一下熾熱的陽光。很可惜,至少今天,自然法則沒有按照徐永晉想的去做。 徐永晉拭了把臉上被烈日灼烤流下的汗珠,手下意識地伸到脖領處,在下一秒又垂了下去。他是一名軍人,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軍官,雖然在酷熱並且潮濕的地方,扣上的風紀扣讓脖子感覺被什麼東西勒著,要窒息了,極為不舒服,可他還要服從紀律——小小的軍紀扣,能體現出一個國家軍隊戰鬥力如何。這句話在入伍第一天起,教官就一再在他們耳邊重複。 無意識地擺動雙臂,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徐永晉沿著勝利大街朝市政廳走去。 勝利大街原來當然不可能叫這個名字,至於叫什麼,徐永晉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入城後,城市中心原本最繁華,現在只剩下殘牆斷桓滿是瓦礫的街道就叫勝利大街了。 這條大街是為了慶祝解放薩洛尼卡,被士兵們(軍官在事後很樂意採納了那些大兵意見)改了名字。整個薩洛尼卡所有的街道都改了名字,市政廳前面和勝利大街交錯的另外一條原商業街現在叫解放大道,沿著海邊那條港口公路成了小原公路(為了紀念解放碼頭的第五師團師團長小原傳中將),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勞合街、滬生路、貝當巷、天皇廣場……等等等等,都是為了紀念各國當代著名人物,也不管薩洛尼卡人是否喜歡,先叫了再說。 不光有解放大道、勝利大街,還有一條叫好萊塢大道的,現在就在徐永晉前面一個路口。 還沒走到路口,從那條冷僻的小巷子裡傳來一陣喧鬧的爵士樂。可以看到成群結對的「牛仔」們呼嘯而來,一個個又摟著塗脂抹粉的日本女人,頭重腳輕穿過路口向對面更加偏僻的巷子裡溜去。街道上戴了白色鋼盔,肩膀上纏著一條臂章的憲兵為數不少,只是這些中國的、英國的、日本的、希臘的憲兵看到那些牛仔,一個個只能皺皺眉頭,轉過身就當自己沒看到。法國憲兵看到這些人,兩隻眼睛卻顯露出他們很是羨慕那些牛仔。 這些牛仔都是美國人,要知道,美國還未正式參加東半球這邊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戰爭——他們自己正在美洲與小丑黃爾打的不可開交,不知名的墨西哥雖然打了不少敗仗,黃爾的膽子讓中國人嘲笑不已,事實上美國到現在也沒把這個罪魁禍首繩之於法。卡洛斯。黃爾打仗不行,逃跑時候他比狐狸還要狡猾——這時候在激戰剛過去,戰線距離城市並不遙遠的薩洛尼卡,出現大量年輕的、鬍子一大把的美國男人,是多麼不可思議。 在薩洛尼卡城市硝煙還未散盡,一支由兩千來名美國人組成的「唐姆叔叔志願軍」出現在地中海。徐永晉聽戰友中那些消息靈通人士介紹,這支莫名其妙,沒有一點軍隊樣子的所謂志願軍,是中國情報局與英國某個心術不正的部門——也就是專門在國外搞些挑撥離間暗殺放火什麼讓人不齒的小動作——共同製造的怪胎。 也不知為什麼,在聯軍發起巴爾幹戰役前,美國大陸流傳開各種各樣「謠言」。 眾所周知,古羅馬帝國「前三頭」中的龐培,因為妒忌和恐懼愷撒的勢力,向元老院貴族妥協,公元前四十九年,愷撒以民眾領袖身份,悍然出兵意大利,元老院貴族與龐培被愷撒打了個措手不及,倉皇逃到希臘,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四十八年,在法薩盧戰役中,愷撒徹底擊敗了龐培,龐培在失敗後逃亡埃及,卻被法老近臣所殺。 在謠言中,有一個謠言就是有關「龐培的寶藏」。在謠言中,當時龐培與元老院貴族在逃裡意大利時,攜帶了大量的寶藏,可是法薩盧戰役中,愷撒雖然擊敗了龐培,卻沒有繳獲什麼財產,龐培到了埃及,幾乎身無分文,那些寶藏哪裡去了?據說,寶藏就埋葬在巴爾幹半島的某個山洞中,中國和英國的考古專家在查閱了大量古代文獻後,找出了有關寶藏線索,如果協約國發起巴爾幹戰役,不用問,那一定是衝著寶藏去了——誰都知道巴爾幹半島居民窮的快要連褲子也沒得穿了,貪婪的中英兩國才不會無緣無故去解救那些窮人。 又有一則謠言,說是巴爾幹半島盛產美女,那裡的美女還極為熱情,聽說協約國要進攻巴爾幹,那是為國內那些光棍考慮,只要佔領了巴爾幹半島,無數的南歐美女將被協約國的勇士佔為己有,見者有份——這個消息傳的很隱秘,神神秘秘的,說什麼消息不得外傳,大家只要心底有數就是,沒老婆的悄悄去投奔協約國志願軍,也用不著聲張,免得競爭對手太多云云。 有寶藏,有美女,當然也少不了有美酒。在謠言中,巴爾幹盛產優質葡萄,那裡的葡萄酒也別有風味。不管怎麼說,在巴爾幹戰役正式開始後,一支由十二名議員、五十名歌劇院演員、三百名隨軍記者、兩千來名牛仔(流氓、騙子、小偷、強盜、強姦犯、赤貧者、文物販子)組成的美國志願軍與英國的澳新軍團一起搭乘運輸艦抵達了地中海。 帶著美好願望來舊大陸(相對美洲這塊新大陸而言)的志願大兵,卻沒給聯軍官兵帶來多少好感。 徐永晉親眼看過那些志願軍公子哥登陸,一身牛仔打扮的美國佬提著桿步槍,腰間別著兩枝柯爾特左輪手槍,裝在套子裡的匕首隨著美國佬擺動他們那肥碩的屁股前後搖擺,更離奇的是這些人屁股後面還有套牛繩……徐永晉不明白,這些人是來打仗,還是參加西班牙鬥牛表演。 既然介紹到美國志願軍,就不能不提到和志願軍一起抵達登陸場的澳新軍團,在美國佬下船之前,澳新軍團的士兵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從船上逃了下來,彷彿他們屁股後面有人用靴子踢著他們跑路——事實上不會有人真的踢這些英國勇士——澳新軍團中不少人鼻青臉腫,兩隻眼睛高高突出,就像一對桃子,還是多汁的水蜜桃,從這些人看美國志願軍的眼神,就能知道是誰把他們整的如此狼狽,那些美國牛仔可是用拳頭好好讓他們見識一番什麼叫做「美國精神」。始作俑者對此毫無任何不好意思,口哨卻吹的繞粱三月,澳新軍團士兵在刺耳的口哨聲中,帶著滿肚子怨氣,逃難一樣離開運輸艦——就澳新軍團那些小雞肚腸,他們給了美國志願軍以後在戰場上大出風頭的機會。 大大咧咧的美國佬在多日苦戰的聯軍面前,顯得是那麼的粗野,而且還富裕——幾乎所有人嘴裡嚼著弗吉尼亞煙草,手裡拿著綠油油的美鈔,對見到的從六歲到六十歲的婦女大喊「達令」,不過很可惜,這裡只有英國英鎊中國元是硬通貨,市場上最多的是軍票,至於美圓,大家認為它也就用來擦屁股還稍微硬了點,想要流通起來卻是太遙遠的事情。 作為志願軍,在戰鬥對聯軍不大有利時,他們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奔赴戰場。所有人都對美國唐姆叔叔志願軍抱有極高的期望值,他們粗野,他們英俊,他們勇敢,想想看,兩千美國佬將五千澳新軍團士兵打的滿地找牙!這些人具有怎樣的戰鬥力啊!何況名義上他們是志願軍,事實上誰都清楚,在他們背後有著美國政府撐腰——要不是為了對付討厭的黃爾,美國政府現在已經對同盟國宣戰了——源源不斷的物資正從美國運送過來,還有更多的志願者在不久後既能抵達巴爾幹,讓他們去和拙笨的德國佬交手,相信一定能給大家帶來驚喜的。 徐永晉看著一個面孔黝黑,孔武有力的大鬍子,摟著倆個日本女人——日本女人在這個美國莽漢身邊,就像纏著千年古樹的籐,不是說纏功很好,而是她們太苗條了——咧著大嘴,從一隊憲兵面前旁若無人地走過,那些憲兵將腦袋轉到其他方向,就好像沒看到這個美國佬。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廢物!」徐永晉暗暗朝旁邊吐了口痰,也不知為什麼,他看到那些自高自大的美國人,渾身就上下都不舒服。 有這種感覺,完全是因為美國志願軍在戰場上給了徐永晉太大的「驚喜」。 誰都相信世界第二強國,國民又有尚武風氣——連國民持有武器都是憲法允許的,這在中國根本不敢想像——的美國志願軍,雖然人數不多,不過面對一個奧地利營,他們最多也不過半天就能將陣地拿下來。出乎所有人意料,陣地在兩個小時後就被拿了下來,只是不是奧地利的,而是美國志願軍出發陣地。五百奧地利士兵,在低空盤旋的飛機掩護下,用了一個小時將排成散兵線的美國冒險者擊退,又用一個小時,緊隨光抱著腦袋撒開腳向後飛奔的運動員足跡,佔領了冒險者出發陣地,要不是美國志願軍後面還有日本第六師團一個中隊待命,及時對奧地利人發起反衝鋒,將奧地利人又驅趕回他們堅守的陣地,那些虎面兔子膽的美國冒險者將被奧地利人趕下大海。 應該說美國人參與的戰鬥,對聯軍來說,簡直是恥辱——因為美國志願軍的表現,同盟國那邊報紙、電台無數次嘲諷聯軍毫無鬥志,認為聯軍將士根本配不上軍人稱呼——可跟這支污七雜八隊伍一起來的那些美國記者卻對戰鬥有這不同的理解。 徐永晉看過美國隨軍記者——好像叫什麼海明威的——寫的一篇戰地報道《喪鐘為誰而鳴》中,那場規模不大,卻顯得毫無章法的戰鬥,在戰地報道被寫的極為悲壯。按照戰地報道所言,一個美國志願軍由十名勇敢者組成的小分隊,在平地戰鬥中突然遭遇到一個裝備了幾十輛戰車的德軍王牌戰車團!這個戰車團是奉命要打入聯軍戰線,撕開一個缺口,好讓跟在後面的幾十萬同盟國軍隊跟進,把聯軍從巴爾幹戰線上驅逐出去。十人VS三千人,普通人都會認為面對敵人如此巨大優勢,要麼撤退,要麼投降,而驕傲的德國人也是如此認為,但他們錯了,他們的對手是上帝保佑的美國人,美國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退縮,美國人的字典裡只有進攻!於是志願軍小分隊操起步槍,義無返顧地投入到戰鬥中去,他們一個個戰死,也讓大批德軍優秀士兵倒在槍口下,最後,陣地只剩下一個威廉。胡德。辛普森的德州牛仔,在打光了所有步槍子彈後,用兩枝柯爾特左輪手槍擊斃數十名德軍戰車兵,並且繳獲一輛戰車,鑽進去操縱戰車堵在路口,用火炮破滅了德軍任何通過障礙的企圖,當第二天太陽升起時,辛普森面前屍橫遍野,不再有什麼同盟國軍隊膽敢向他發起挑戰,那些同盟國軍以為和自己交戰一天一夜的是聯軍一個主力戰車師,在戰敗後,他們不得不撤退了,反攻的企圖也化為泡影,事實上,和他們交戰的不過是一個德州牛仔,是美國的斯巴達克思…… 看了這篇報道,誰都會相信在巴爾幹這裡,只有美國牛仔正在與邪惡的同盟國軍作戰,而且美國英雄最後取得了戰鬥的勝利,這簡直是最棒的電影劇本了,很快,圍繞薩洛尼卡進行的戰鬥還沒結束,美國國內以這個辛普森事跡為原型的電影《一個人的戰爭》已經公演。不光在美國公演,那些肥頭大肚的電影商還把這部片子作為戰爭巨片在所有協約國公映,連薩洛尼卡這裡也放映。徐永晉看過這部片子,看了《一個人的戰爭》,他才明白為什麼別人總說著是巨片,一點沒錯,這分明是「巨騙」! 真實的美國志願軍,和電影上反差太大。同盟國中意大利軍隊戰鬥力是最為低落的,而這支「唐姆叔叔志願軍」,在聯軍裡,從高層到最低軍銜的士兵口中,就是「我們這邊的意大利人」。至於電影,既然是巨騙,拍出來的可信度如何,不問自知。 這些美國佬打仗不怎麼樣,勾引女人水平卻一個比一個高,或者換句話說,他們雄性激素分泌太旺盛,一個個就像發情的公牛,到這裡不是來打仗,根本是尋歡作樂來了。 讓徐永晉覺得意外的是:日本女人具有一切優良品德,她們柔情似水,她們溫柔委婉,她們彬彬有禮,她們知性優雅……總之,她們是女人中的女人,只要你有錢給她們的話。 聯軍中各國部隊士兵口袋裡都有錢,中國軍人錢最多,而且中國元屬於任何國家任何地區都能通用的貨幣,可惜中國有著鐵一般的軍紀,不是休假,士兵口袋裡就是有再多錢,也沒地方去花,自從拉塔基亞事件後,中國軍隊又特別加了一條不得找日本女人尋歡作樂的條文,暗地裡違反條文自然是存在的,可既然表面上有這個規章制度,大家也不好意思光天化日下,公然和日本女人勾肩搭背。各國都有和中國差不多的制度,只有所謂的志願軍,這些牛仔用不大堅挺的美圓,將牛仔精神充分發揚光大,滿大街追日本女人。 同樣是日本人,日本男人卻走了另外一個極端,那些日本男人一個個就好像殺人機器,他們毫不在意死亡,不管是敵人的鮮血,還是自己的,他們都不在乎。可以說這些日本男人擁有著足夠的血性,血性過多,都變成獸性了,這些日本男人除了自己民族,他們仇視一切民族,不管是隔海向望的中國,還是西天極樂世界的白人,表面上沒顯露出來,接觸時間多了,徐永晉能感覺到他們骨子裡面仇視這些民族。並且,徐永晉隱約中感到日本男人有一種自毀性傾向,這總是讓他在日軍擔任顧問時,晚上睡不好覺。 幸好,他終於擺脫了在日軍中當顧問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只要是個正常人,鬼才願意到極端排外的日本軍隊去當鳥顧問!可回到自己軍隊大家庭中,這日子卻也沒讓他有一種雲開霧散的感覺。 「你是誰?從哪個單位來?找什麼人?有什麼事?」 回想起來,當時那個肥頭大耳的人事處幹事坐在桌子前,手裡拿著一份天曉得是軍隊報紙還是郵船帶來的國內獵奇小報,看的津津有味,說這些話時,連頭都沒抬一下。 「報告上尉,本人陸軍少校徐永晉,原派駐日軍第六師團十三聯隊第二大隊顧問,奉領導指示前來向人事處薛科長報到。薛處長現在在嗎?」 少校——雖然是臨時的——面對一個上尉,居然要說報告,徐永晉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臉很紅。可是縣官不如現管,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你就是徐永晉啊……處長正在開會,現在沒工夫接見你,還是回去吧,等下午再過來看看。」正在看報的幹事抿了口茶,將報紙放下,抬起屁股到窗台提著熱水瓶給茶杯裡填滿水,這個過程中,他就沒用正眼看下徐永晉。不過既然在說到徐永晉的名字時,連他的少校軍銜都懶得提,可見這個少校在上尉幹事心中地位如何。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徐永晉回想起昨天去人事處的經歷,不由抬頭看了眼高懸在正當中的太陽,心裡不由有些不忿。 小小的一名幹事可以打著官腔讓自己走路,堂堂上校薛處長在見了自己面後卻噓寒問暖,不光安慰自己,還將自己的臨時軍銜從少校提升為中校,雖然不用回第六師團,自己屬於待業青年,可這個中校,還是能滿足一下虛榮心的。 「嗨……竹竿!」 正讓烈日搞的口乾舌燥,渾身快要虛脫,大腦恍惚的徐永晉聽到前面有人用中國話喊「竹竿」,聲音很熟,至於是誰卻分辨不出,茫然抬頭望去,卻見馬路對面站著倆個穿著中國空軍制服的軍人,裡面一人正衝自己招手。徐永晉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學校裡有個綽號叫「竹竿」,至於對面之人自然是老熟人。 徐永晉咧開嘴,露出驚喜之色,大聲道:「張浩天?你小子怎麼在這裡?!」 站在對面的自然是潯陽中學校長的孫子張浩天,見徐永晉認出自己,張浩天拋下身邊之人,急跑兩步,在馬路中間與對面跑過來的徐永晉勾肩搭背在一起。 大家都是老熟人,用不著再管那些軍規,至於馬路中間是否影響交通,這裡戰爭結束還沒多少時間,馬路上大半天看不到一輛汽車,又怎麼可能影響交通? 「呵呵,沒想到啊,我們這倆個老同學竟然在這裡見面了。」張浩天看著徐永晉極為高興,在徐永晉肩膀上重重捶了一拳,笑罵道:「好小子!不錯嘛,居然已經是中校了,可比做兄弟的有出息多了。要不是剛才喊了一嗓子,見你有反應,我還真不敢認你了。我在國內時,聽同學說你在美索不達米亞打了不少仗,居然還沒死,真是壞人活千年啊!」 話雖然難聽了點,也惡毒了點,和祝福掛不上半點關係,可誰都能聽出來,張浩天對在這裡見到徐永晉是極為開心的。 「你個混蛋,幾年沒見了?三年?四年?奶奶的,這仗打的人都沒了時間概念,真是該死的戰爭啊……不說了,總之有那麼長時間沒見了,想不到你竟然是上尉了!空軍上尉,真是讓人妒忌的要發狂啊。」 張浩天撇撇嘴:「你不是中校嗎,該妒忌的應該是我。」 徐永晉臉紅了一下,嘴裡低聲嘟囔著一串沒有意義的單詞。他不好意思向張浩天解釋自己這個中校是臨時的,打了這麼多年仗,從屍山血海鑽了幾個來回了,可他正式軍銜不過是少尉。這還是因為去年回部隊的列車上與國父見了一面,留下那麼點印象,不然現在他只能是軍士長,面對當了上尉的張浩天,就算張浩天認出他,徐永晉也只能遮臉逃之夭夭了。 「不說這些了。」徐永晉將話題從軍銜上轉了出去,上下打量著張浩天:「我聽大家說,你不是飛行員嗎?」 張浩天上下看看自己,不解地說道:「是啊,我自然是飛行員。」 「你這是飛行員服裝?我怎麼總瞅著跟印象中不大一樣?」 張浩天這才明白過來,指著袖子上不大明顯的波紋:「你說這個?我現在是海航飛行員,這個是海航標誌。」 「海航?我還以為打出塊地盤,空軍才屁顛屁顛跑過來進駐。(「你這說的什麼話?」張浩天聽的很不是滋味。徐永晉沒有理他繼續說)原來是海航,這就難怪了……這麼說,前段日子,在我們頭頂兜圈子的,其中就有你在了。」 「我自然在上頭,只要天氣合適,我可都要過來鬆鬆筋骨。怎麼樣,還不錯吧?」張浩天突然想起和自己一起出來逛街的軍人,拉著徐永晉走到那位和張浩天同樣打扮的飛行員面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中學同學徐永晉,比我低一級的學弟。至於這位,就是我們飛行員中驕傲杜申利少校。」 「你就是杜少校?」徐永晉腦海裡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捶擊了一下,讓他半天反應不過來。沒想到地球竟然這麼小,在距離中國十萬八千里的巴爾幹地區,一個無法和中國大中城市相提並論所謂的大城市內一條遍佈廢墟的街道上,他徐永晉居然和大名鼎鼎的杜申利站在一起! 看著佩帶了中校軍銜的徐永晉,杜申利很是牽強露出一個笑臉——看他那表情,如果不是張浩天介紹,杜申利連笑都不會向徐永晉笑一下——微不可查點了下頭,勉強道:「您好,認識您很高興。」 杜申利連「首長」兩字都懶得說,雖然就肩章來看,徐永晉軍銜比他要高那麼一級。 徐永晉沒在乎杜申利的不冷不熱,他現在正為自己能親眼見到報紙上成天宣傳的「偉大英雄」杜申利,幸福的都要窒息了。這可真是再幸運不過的事情,當然,和與國父見面又差了那麼一星半點,不過當時自己在國父表露身份之前,已經隱約猜了出來,國父親口說出後,衝擊力是有的,卻也沒那麼大了。哪像現在?一個彷彿活在傳說中的神話一般的人物,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如果這位杜大英雄再友善一些,那就更好了。 張浩天看出杜申利恍惚的眼神,知道杜申利並不高興自己把他介紹給外人。自從空戰中杜申利被奧匈戰鬥機飛行員擊落後,這位空中王牌的精神就很成問題,不要說和他關係很鐵的自己,就是海航那些普通飛行員也能看出杜申利不大說話了,神情恍惚,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頹廢的氣息。說的難聽點,他就像一具行屍走肉的廢物。 張浩天知道杜申利之所以這樣,那全是因為心病。一切都源於那場該死得空戰。換了張浩天,被擊落沒什麼,只要還活著就好。可是杜申利就不成了,想想看,一個被人吹噓成永不會失敗的戰神,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並非不可戰勝的,不光如此,還敗得連內褲都被人拖了下來,這是什麼滋味? 「只要我在天空,空中就不存在王牌!」 這是報紙上引述最多的杜申利「語錄」。本來是用來提高國內百姓對取得戰爭最後勝利信心的,敘述多了,再加上取得一個接著一個的勝利,不管新手還是老手,只要面對杜申利,全成了他手下敗將,漸漸的,連杜申利自己也相信他真的是戰神附體,是勝利之神了。 爬的越高,摔的越重。在感覺最好的時候,神話破滅了,連帶著,杜申利對自己產生了強烈的懷疑,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自信滿滿的王牌飛行員了。 戰爭還在繼續,強大的工業基礎讓中國可以製造出成千上萬架飛機,只是雖然中國人口眾多,卻沒多少人願意投身風險性極大的航空事業,就空軍來說,合格的戰鬥機飛行員數量並不多,至於有戰鬥經驗,並且取得過空戰勝利的飛行員,那就更加缺少了。雖然杜申利的情緒波動如此之大,從飛行角度來說,繼續讓他待在一線戰鬥部隊裡不合適,可又有誰能代替他的位置?失魂落魄的杜申利只能繼續在部隊中值勤。 作為搭檔,眼看著自己的夥計沉淪下去,張浩天心急如焚,他明白光用漂亮的語言勸解是沒有效果的,唯一可以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等待杜申利自己將心態調整好。今天海航部隊難得放假一天,張浩天想著拉杜申利到市區散散心,希望盡快讓自己的搭檔恢復過來,卻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中學校友徐永晉。 「沒想到在這裡見面,老同學,一起去喝一杯如何?慶祝慶祝,這可真是再巧不過的了。」 徐永晉臉上顯出猶豫神色:「這個……我還要去總部述職,估計……」 「咳,怕什麼。」張浩天見到校友心情很好,打斷了徐永晉的話:「述職什麼時候都可以,也不差那麼幾分鐘,看到沒有,那邊有家日本料理,咱們也去嘗嘗。」 張浩天不由分說拉著徐永晉就走,好像生怕他腳底抹了油,嘴裡還嘟囔著:「說好了啊,你可是中校,這官比我們誰都大,薪水也比我們多,今天這頓飯該你請。」 哭笑不得的徐永晉只能半推半就跟了過去。心裡暗罵:「開玩笑!我這臨時中校值幾個錢?你們飛行員小小一名少尉薪水都比少校高,還有補貼什麼的,怎麼吃頓飯還得我這個窮人請客?!」 剛靠近「日本料理」店,嘈雜的樂曲就讓幾個中國軍人暗皺眉頭,那麼嘈嘈的地方,這分明是美國餐館,那有半點日本飯店的氣氛? 門還沒邁進,裡面衝出來幾個酒氣熏天的美國人——幾人標準美國牛仔打扮,頭戴一頂牛仔帽,脖子上纏著一條紅巾,胯間別著兩枝柯爾特左輪,左手拎著酒瓶,右臂摟著姑娘。戰火過後的薩洛尼卡,馬路上雖然還有垃圾,清理過後看起來並不覺得有多亂,這幾個卻好像螃蟹一樣,腳底邁著迷蹤步,時進時退,時前時後。只要在薩洛尼卡看到這種打扮的,不用問,肯定是「唐姆叔叔志願軍」中的美國好漢。 徐永晉、張浩天他們退到一旁,皺著眉頭給「志願軍」讓出道路。這些亡命之徒沒能耐和敵人真刀真槍干一架,可面對盟友,他們一個個又都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言不合拳腳相加是經常的,掏出手槍要和你決鬥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對徐永晉他們來說,如果不是忍無可忍,沒必要和這些「喪心病狂的野狗」斤斤計較。幾個「好漢」摟著日本女人從徐永晉他們身邊旁若無人走了過去,誇張而且刺耳的說笑讓自認為正統軍人的三位側目而視。 「走,我們進去吧。」 「這些傢伙什麼時候才有點教養?」 「讓美國佬有教養?老弟別開玩笑了,這些傢伙都是沒開化的野人,讓他們懂得什麼叫教養,那跟太陽打西邊出來一樣希奇。」 「有個性,我喜歡。」 杜申利冷不丁冒出一句話,徐永晉和張浩天聽的一愣,看著杜申利的臉,想聽聽看他的下句是什麼。張浩天還以為杜申利恢復正常了,語不驚人死不休可是杜申利的優良習慣,可杜申利在說了那句話後,又當起了啞巴,讓倆人等了片刻,他只是盯著遠去的美國志願軍士兵。 張浩天有些失望,拉了拉杜申利:「算了,別理那些美國佬,還是進去好好吃一頓。」 一走進掛了江戶料理的日本餐館,徐永晉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他不知道今天這是第幾次皺眉頭了。昏暗的燈光下,前面有一支小型樂團正在那裡起勁吹著薩克斯打著鑼鼓,幾十個看打扮是美國志願軍的士兵,圍在那支小型樂團周圍,喝著酒跳著抽筋舞——那些跳舞的一會兒叉腰,一會兒拍巴掌,兩條腿還不停地踢著,看起來就像……就像一頭騾馬在尥蹶子。 名曰「江戶料理」,裡面卻沒有日本人吃的生魚片、壽司,也沒有日本人喝的清酒,空氣裡瀰漫著劣質白酒與烤牛肉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服務員都是大鼻子藍眼珠的白種人,看起來一個個人高馬大,三個中國軍人站在他們身邊,跟三個初中生站在大人面前一樣。日本人是有的,看了半天,餐館裡居然有不少正宗日本人,不過這些都是女人,這些日本女人圍在志願軍士兵周圍,和那些大老爺們拼酒,陪他們跳「抽筋舞」。黑燈瞎火的,也看不出這些人的年紀,只是聽聲音,大多年紀並不大。嬌小的日本女人搭配上魁梧的美國男人,好一幅現代版的美女與野獸。徐永晉撇了撇嘴,這哪是什麼日本料理,分明是不上檔次的德克薩斯小酒館。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四章 封侯萬里(二) 既來之,則安之。 三人找個靠窗的座位,這裡光線良好,那些喜歡黑暗中當男人的美國人對這樣的位置不感興趣,倒是便宜了三個不喜歡吵鬧的中國軍人。 「侍應生!……來幾瓶啤酒。」 「學長,沒想到你英語說的不錯啊。」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啦……我們空軍常常要接待來自各國參觀軍人,見的多了,這口語也就上去了,不過和那些夷人比起來,他們說中國話倒比我說外國話更溜一些。」 徐永晉向後一靠,濕漉漉的襯衣貼在身上很難受,變換下姿勢,將襯衣朝外拉了拉,臉上不以為然笑笑:「開玩笑,洋鬼子天生就不是學習咱漢語的料,讓他們捲著舌頭說話,沒兩下子舌頭都要咬掉了。那些夷人能說好中國話?」 「請問,您是中國空軍的杜申利少校嗎?」 張浩天還沒說話,旁邊有人操著純正的漢語普通話問了過來。一轉頭,旁邊站著一位端著酒杯的金髮女郎。 「您好,我是美利堅合眾國《奧斯丁記事報》記者詹妮弗。茱莉,我能在這裡坐坐嗎?」說著,這位「詹妮弗。茱莉」記者也不等幾個中國軍人邀請,一屁股坐了下來,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面朝杜申利很是「曖昧」看著他——至少徐永晉他們三人認為這個女的是在勾引人——塗著猩紅口紅的嘴唇一張,吐出一串標準的普通話:「杜少校,我在報紙上看到過您的照片,很榮幸今天能在這裡和您見面,您比照片上顯得更年輕些……」 很難得,杜申利臉有些微紅,搖了搖頭,插口說道:「對不起,我想,您認錯人了。我不是杜申利。」 「您不是杜少校?」詹妮弗。茱莉瞪大了眼睛:「……可是您和照片上的杜少校長得一模一樣啊,而且恕我沒看錯的話,您身上穿著的制服是海軍航空兵飛行員軍便裝,我知道杜少校現在就在海軍航空兵,而且就在薩洛尼卡外面的航空母艦上。您怎麼可能不是杜少校?」 張浩天側頭在徐永晉耳邊,低聲道:「聽到沒有?這洋婆子中國話說的比我們還地道!」 張浩天坐直了身子,盯著金髮女郎的臉蛋笑道:「尊敬的小姐……我還是稱呼您詹妮弗吧,詹妮弗,你的中國話說的真好啊,看樣子在這方面你下了不少苦功呢!不過對西方人來說,東方人都長了同一幅面孔,正如我們看白種人千人一面,分不清誰是誰。小姐知道我說的意思吧?不錯,您的眼光很準,我和這位都是海軍航空兵飛行員,只是很遺憾,他並不是您要找的杜申利少校,而是種子牙少校。」 詹妮弗。茱莉奇怪地看著杜申利:「蟲子牙?恕小妹無知,我看過百家姓,上面沒有人姓蟲,您的父母怎麼可能給您取名叫蟲子牙?蟲子的牙齒?」詹妮弗。茱莉好像嘴裡正在咀嚼一條毛毛蟲,臉色有些發白。 徐永晉聽得瞠目結舌,在這個中文學家嘴裡,種——子牙,居然變成了蟲子——牙,愣了一下,捧腹哈哈大笑。杜申利好像吃了只蒼蠅,面頰不停地抽動著,也不知是在笑,還是牙疼。張浩天大張著嘴巴,嘴裡只發出「呵……呵……」之聲。 「怎麼?難道我說錯了嗎?」詹妮弗。茱莉看三人表情極為古怪,歉然道。 「自然錯了,怎麼是蟲子的牙齒?他又不是蚊子或者蜜蜂。」 「閉上你那烏鴉嘴!」杜申利暗地裡給了張浩天一肘,張浩天捂著肋部說不出話來。 杜申利轉過頭,兩眼上翻,冷冷說道:「我想,我的名字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你打擾我們喝酒了。」 杜申利的態度激怒了不少人,看著那個茱莉尷尬面色,自有護花使者出來打抱不平:「嘿!小子,你是怎麼跟小姐說話的?」 含糊的中國話讓三人想了半天才明白這人說些什麼。 杜申利還沒開口,徐永晉撇撇嘴,靠在桌位上懶洋洋道:「小子?……我呸!老子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有什麼了不起的?」 正在酒吧裡玩鬧的各國軍人,見這邊有樂子好看,一個個圍了過來。吵鬧依舊,只是舞池子裡已經沒人繼續扭屁股了。 這些人多多少少中國話也瞭解一二,只是徐永晉說的有些深奧,圍上來的人們聽了半天沒聽明白徐永晉到底在說什麼,不過「小子」與「老子」,「人」與「鬼」之間的區別大家倒都知道,而眾人也知道,在中國有些極端種族歧視主義分子,他們管外國人蔑視為「洋鬼」,這「洋鬼」和尊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來的,現在徐永晉說「見鬼說鬼話」,腦筋只要沒糊塗到家的,轉兩圈也能知道這個中國軍官是在繞著彎子罵人。 酒館裡的溫度驟然升高,幾十號人一個個義憤填膺用他們本國語言大聲咒罵三個坐得穩如泰山的中國軍人,很遺憾,他們罵的徐永晉三人通通聽不明白,只是用輕蔑的眼神在圍著的各國軍人臉上掃來掃去。 「這不是徐顧問嗎?徐顧問可是大大地英雄啊。」 叫罵聲中,飄出來一句軟綿綿沒聲調的中國話。 「你是……」徐永晉斜眼四處尋去,周圍不光有大鼻子西方人,也有塌鼻子的東方人,看身上軍服式樣,這些東方人該是日本軍隊軍官,至於屬於哪個師團,這他可分不清楚了。 「下官是第六師團十四聯隊西田中佐,徐顧問忘記了?我們前兩天才在波利伊羅斯見過面。」 「波利伊羅斯?」 徐永晉臉上表情十分古怪,看著說話的那個日本小鬍子。 徐永晉自然知道前兩天自己是在波利伊羅斯,他到那裡是現場觀摩不可一世的日軍乃木希典大將舉行剖腹儀式,那麼隆重的儀式,剖腹之人軍銜又那麼高,作為派駐第六師團的顧問,不去看看實在說不過去, 剖腹自殺是日本國粹,徐永晉以前只聽說過,知道日本人已經將自殺上升為一門藝術,所謂剖腹,過程極為複雜,這段時間反正他也沒什麼事可顧,無話好問,有這麼個機會為什麼不不過參觀參觀?到了現場,黑壓壓一片人頭差點讓他打了退堂鼓。 乃木希典的剖腹儀式讓徐永晉大開眼界,他突然發現從小害怕刀子把手割破的自己,看到乃木大將把那把亮晃晃的軍刀插進肚子裡,在腹部開了一個十字形窗口,內臟從裡面流出來,空氣裡瀰漫著濃厚的血腥氣時,心裡卻想著要是第二大隊那些官兵,在敵人陣地前,集體來這麼一個儀式,說不定那些德意志人、奧地利人、匈牙利人、保加利亞人會嚇得雙股發顫,丟棄陣地逃之夭夭。 心裡既然如此想像,臉上雖然想面帶戚容,哀戚的程度也實在有限。不光沒有落淚,他還好像、可能、也許、大概……露出了笑容,當徐永晉注意觀察周圍日軍軍官時,才發現那些人正用惡狠狠的目光獰視著自己,其中一個就是現在人群中的小鬍子。 「這位是中國陸軍的徐……中校?」茱莉這才注意到徐永晉肩章上的兩顆豆豆——她剛才的注意力全讓杜申利和張浩天飛行員服裝吸引去了。 「既然不是杜英雄,請問我能採訪這位尊敬的徐中校嗎?」 「什麼英雄……膽小鬼!支那豬!」 徐永晉還沒說話,人群中鑽出一句刺耳的話。 詹妮弗。茱莉轉頭看看,說話人在恨恨開口後,又閉上了嘴巴。 「我是《沃斯堡自由新聞報》記者羅伯特。懷特。徐中校,聽說中國派駐日軍顧問與日軍關係並不融洽,中校認為責任在誰?」 「中校您好,我是《華盛頓明星晚報》記者威廉。福斯特,我曾經採訪過巴士拉戰役!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在美索不達米亞動用了五十萬陸軍,為什麼登陸歐洲這種更重要的戰役,只出動了一個旅,這背後是否有什麼陰謀?」 「中校,我是《紐約時報》記者捨伍德。艾薩利,請問……」 「我是《巴爾的摩太陽報》記者約翰。凱恩斯……」 徐永晉耳朵邊彷彿有無數只蒼蠅圍著他嗡嗡亂轉,他剛才還想揪出叫自己「支那豬」的混蛋,狠狠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一頓,可他還沒站起來,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出現幾十名記者,一個個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或喊或叫衝著他拋出無數個問題,具體什麼問題,他腦子裡亂成一團,也分辨不出,只知道那些問題自己要是可以一一回答出來,中央政府可以聘請他擔當新聞發言人了。 徐永晉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啪地一聲,酒館內驟然一亮,雪白的亮光閃過後,裡面顯得更暗了,可沒多少時候,又一個白色閃電在徐永晉面前劃過,亮光刺激的徐永晉兩眼不停眨巴著,眼角有一種叫做液體的東西在滾動——如果流下來,他今天算是出醜出到家了。 徐永晉心底裡無數遍後悔見到校友得意忘形了,早就知道美國志願軍中跟了幾百名記者,那些記者在這裡每天東遊西逛無所事事。 在攻佔薩洛尼卡後,前線就沒什麼大變動,要是為了能近距離從軍方發言人口裡套出點戰況,他們還不如躺在家裡沙發上看報紙來的更輕鬆些,反正軍方發言人說的那些話,與新聞通稿沒有任何區別,你連從字裡行間挖掘新奇思路都不可能——軍方發言人根本是在照本宣科,朗誦要刊登在報紙上的新聞通稿。 這些跟著志願軍,跨越大西洋,穿過地中海來到巴爾幹的美國記者整天在各地搜集他們感興趣的新聞,以前只知道他們只對自家的美國弟兄感興趣,把個叫威廉。胡德。辛普森的普通牛仔,塑造成了下凡的上帝,或者將一個小分隊級別的戰鬥,描繪成了改變整個地球文明進程的轉折點……現在這些眼睛裡只有美國英雄的記者們把他徐永晉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這實在出乎徐永晉意料。 「張學長,這裡太吵,我們是不是換家地方?」徐永晉側身探詢張浩天的意見。 張浩天還沒說什麼,那些擠進來記者使用的照相機鏡頭已經伸到他面前,閃光燈讓張浩天眼前亮起了無數個小太陽。 現在想離開這裡有點晚了,過道上空間有限,現在那裡聚集了太多的人,連周圍的座位上也站了人,好像看動物園裡的大熊貓,饒有興致看著不依不饒的記者將一連串問題丟炸彈一樣甩給三名中國軍人,別人的不幸是自己的幸福,這些人現在就體驗著幸福,他們又怎麼可能允許三人順順利利走開? 「瞧啊!勇敢的中國勇士要逃跑啦!或者他們不是逃跑,只是向其他地方勇敢進攻,就像蘭加扎湖一樣?」人群中那個讓人討厭的日本小鬍子聲音再次很刺耳的響起來。 酒吧裡各國軍人都有,漢語、日語、英語、法語、希臘語……語言五花八門,要想大家都能聽出個大概,除了英語與漢語,其他語種還沒那個資格。那個日本小鬍子分明是拆徐永晉台來了,有意用自高自傲的中國人能聽懂的語言說出來。 徐永晉氣的臉發白,蘭加扎湖戰鬥是讓徐永晉最彆扭的事情,那些日本軍人不服指揮,擅自發動莽撞進攻,等攻擊失敗了,又說中國顧問膽小如鼠,躲在後面安全地方燒香拜佛,與日軍軍官爭吵鬧事倒很厲害。要知道,好幾個中國顧問因為日軍的莽撞,戰死在蘭加扎湖附近,可那些日本人根本視而不見。他們將矛頭對準了拋棄乃木大將的中國顧問——這個中國顧問是誰?自然是徐永晉了。從徐永晉這裡又以點帶面,引申到所有中國顧問。 「誰?!說話要有根據,造謠生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西田中佐,怎麼,徐顧問忘記了?恭喜啊,膽小鬼也能榮升,徐顧問現在是中校了,你們中國陞遷制度還真讓人羨慕啊。」西田中佐大聲尖刻地嘲諷著。 徐永晉點點頭:「西田中佐是嗎?你剛才說過你是十四聯隊的,我記下了。等著,你會為今天說過的話,承擔責任的!」 說罷,徐永晉站起來打算走人。 「看啊,瞧這位尊貴的支那豬,戰場上他拋棄了頂頭上司,找個隱蔽地方研究他那養生之道,現在這位尊敬的中校又打算當縮頭烏龜……」 徐永晉感覺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他看到圍在旁邊的那些記者驚訝地看著他,向兩旁退開,騰出一條通道,將那個西田中佐讓了出來。和一般日本人一樣,西田中佐頂多也就一米六的個子,典型的營養不良讓他又黑又瘦,張大了嘴,鬍子一翹一翹正吐著什麼骯髒的詞語。西田中佐的面龐在徐永晉眼中急劇放大,小眼睛的西田眼睛突然瞪得可以與牛眼媲美。接著,一隻拳頭——好像屬於徐永晉的——出現在西田中佐臉上,很準確,如果是射擊的話,可以評為滿分十分,拳頭剛好與西田中佐的鼻樑接觸,於是中佐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剛才還圓睜著的小眼睛,在拳頭與他臉接觸前,已經下意識閉了起來,眼淚與鼻血順勢而下。 西田中佐身後站了不少人,他要倒下去,那些人自然不願給人砸了。後面人一推,臉上開了雜醬鋪的西田中佐眼睛都沒整開,又踉蹌著向徐永晉過來,剛好,徐永晉另外一個拳頭正從下向上揮了記勾拳,拳頭剛好與中佐的下巴親密接觸,酒吧內迴盪起中佐淒慘的哀號。 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徐永晉並不是很瞭解。他只知道揍了這個惹人討厭的日本人後,酒館內好像開了鍋,先是他們三個中國軍官與日本人打了起來,良好的營養讓中國人在日本人面前怎麼看怎麼覺得身高馬大,體格健壯,那些「日本矮子」在中華武術面前,上竄下跳,狼狽不堪,期間徐永晉被一個柔道高手摔了一交,如不是一個白種人給他當了肉墊,恐怕徐永晉有那麼一段時間,呼吸不會太順暢了。不過那個日本高手也沒討到什麼便宜。他在下一秒鐘讓學過正宗少林功夫的張浩天一腳踹的飛出三米遠。摔了交的徐永晉也不知自己砸在什麼人身上,反正酒館內原本看熱鬧的那些白種人也加入鬥毆中,英國紳士很有風度讓一個日本人腦袋與酒瓶子親吻,嘴裡還很有禮貌道著歉;浪漫的法國人將花容失色閉著眼睛的日本女人摟在懷裡,贈送給她一個濕吻,下面卻狠狠踩了旁邊約翰牛一腳,美國牛仔這時候最興奮,幾十個牛仔高呼著什麼垃圾俚語,將東躲西藏的希臘人打的躺倒一地,接著站在英國人後面,冷不丁給英國人後腦勺一蒙棍,至於那些躺下人身上的錢包,懷中的美女,都成了牛仔們的戰利品。 酒館內混戰成一團,其中倒是美國人與英國人之間打鬥的更激烈些。事後瞭解,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不奇怪,跑到巴爾幹來的美國志願者大多是愛爾蘭裔美國人,這些人和英國人有著不同的宗教信仰,又認為愛爾蘭應該從英國獨立出去,讓他們對英國人有好感,那自然十分困難。 看來這些日子聯軍官兵在城裡打架已經不是一起兩起的零星事件了,掛羊頭賣狗肉的江戶料理店內剛砸了桌椅,頭戴白鋼盔,胳膊上戴著紅袖章的憲兵隊提著棍子衝了進來。憲兵隊中各國軍人都有,這些憲兵原本以為只是兩國軍人打架,將他們抓起來就是,可進來後卻發現裡面爆發的根本是一場小規模的世界大戰。酒館內各國軍人都有,不光有士兵,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將軍不停搖頭歎息,哀歎軍人沒有紀律約束,可他自己卻不時偷偷用枴杖給人家後腦打蒙棍,一些記者打扮的,一邊保護自己的相機、採訪本,一邊尖叫躲避著,暗地裡也使個絆馬腿…… 現場不是幾個或者十幾個軍人在打架,而是幾十人的武鬥,傻了眼的憲兵,開頭還想好言將大家勸開,把始作俑者帶回去,好好教訓教訓,可這麼多人,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勸說開的?反而勸架的自己身上挨了不少拳頭,於是本來勸架的憲兵也投身入混戰…… 日本人挨揍最慘,有日本人從酒館裡逃了出去,在外面一聲張,薩洛尼卡城裡的上千日軍浩浩蕩蕩出動,要到酒館找回場子。日本人要過來,英國人、美國人、法國人、希臘人也要找兄弟幫忙。很簡單,只要對著自家軍營喊一嗓子:「弟兄們快出來,英國佬欺負人了啊!」或者是:「東亞病夫(自然是說日本人)騎到我們法國人脖子上拉屎了!」 接下來自然有閒極無聊的士兵義憤填膺地從軍營裡走出來。 幾方人馬還沒到內訌中心,先在各街道口相逢,雙方略微停頓一下,發聲吶喊,接下來就爆發了聯軍成立後規模空前絕後的一場內部戰爭。磚頭、酒瓶子、皮帶、木棍……只要不是可以打規模屠殺的武器,如機關鎗、轟炸機、戰列艦,打架雙方都很願意使用。其中惟恐天下不亂的美國志願軍勇士們表現最好。 美國牛仔們最喜歡的除了金錢和美女,就是打群架,眼前這麼大場面的混戰,實在讓他們熱血沸騰,激動的無法自制了。看看日本人人多勢眾,揍的浪漫的法國人抱頭鼠竄,於是一聲大喊:「殺死日本豬!」上千牛仔以大無畏的精神,將沒聽明白英語的日本矮子揍的躺倒一地。不大一會兒,看到英軍增援上來了,「祖國的尊嚴要求我們英勇戰鬥!」於是在華盛頓總統的偉大號召下,新時代大陸軍彙集成的洪流又向英軍淹沒過去。 和牛仔比起來,浪漫的法國人表現實在太好了,他們時而高呼:「聯軍萬歲!」薩洛尼卡倖存的商舖被他們砸了個稀爛,時而高呼:「為了自由!」城內的百姓要向他們交納自由費,小姐要為這些給他們帶來自由的勇士奉獻出自己的肉體——太醜的不要,就算是雄性激素過剩的法國人,他們還是具有起碼的審美水平。 一場戰爭也沒讓具有悠久歷史的薩洛尼卡徹底消失,而這場內訌卻讓薩洛尼卡城內火光沖天,差點將它從地球上抹去。 混亂中自然也有軍隊保持冷靜,除了個別人參與了這場足以記入史冊的混戰外,其他人全在暗中冷眼旁觀。 「怎麼?三個人敢挑起上百人打群架?」 站在中國遠征軍總部前指會客室內的徐永晉、張浩天、杜申利三人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裡面隱隱傳出來的話語。 「我說今天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這三個混小子,他們叫什麼名字?」 裡面有人將三人姓名、兵種、軍銜通報上去。 「三挑一百,膽子不小……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他們在放倒裡面那些人後,溜了回來,友軍現在正在和我們交涉,要求我們將這三個害群之馬交出來。」說這話的是剛進去的政治部主任。那個政治部主任在進去前,掃過三人一眼,那眼色可沒讓三人感覺到「春天般的溫暖」。 「這麼說就是打贏啦?」蒼老的聲音再次傳出:「好樣的!」 政治部主任說話明顯帶了不滿:「老洪,什麼好樣的?他們仨可是讓聯軍和睦關係中出現了裂痕!你當總司令的,怎麼能光護犢子,不顧大局?」 「和睦嗎?」屋裡老者雖然壓低了聲音,不過他那洪亮的嗓音還是讓外面幾位聽的清清楚楚:「我在外交部那麼多年,我知道所謂的和睦是怎麼回事。當然,作為一名革命軍人,打架是不好的行為,這是要嚴肅查處的!嚴肅查處,利用這次事件,要讓部隊引起足夠重視!」 裡面傳來政治部主任很是欣慰的說話聲:「既然首長也這樣認為,那就再好不過了,首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我這就去找軍法官。」 外面聽的三個人嚇了一跳,他們可誰也沒想到打一場架居然招惹來軍法官。真要政治部主任殺雞給猴看,那些猴子是否給嚇住了不一定,他們三個倒大霉倒是現成的。 「回來……老李你去找軍法官幹什麼?」 「首長不是說要『嚴肅查處』,『讓部隊引起足夠重視』嗎?」 「咳,無非是打架,略微出格了些,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還用得著軍法官出面?」 外面站著的三個人剛吊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無怪別人總說首長愛兵如子,只要能打仗,小節問題首長是不介意的,看來這次算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看來,首長果然和藹可親——至少比要把他們送給軍法官的政治部主任英明多了。 「……我看這事你就不用管了,還是我來處理吧——這麼大人了,還是軍官,怎麼能辦事不經過大腦考慮?我去好好訓訓這些混小子,讓他們今後長點記性。」 三人偷聽到這裡,急忙將身子站的筆直,高昂起頭,雙目平視著正前方——前面除了門,就是牆壁。厚重的木頭門打開,矮胖的陸軍上將洪葵元叼著一支沒點燃的雪茄,沉著臉從裡面走了出來。三人聽到開門聲,雙腿一併,齊刷刷轉了九十度,面朝上將,托著軍帽就像三棵青松。 「首長好!」 三人簡直是在吼叫,以自己能發出最大的聲音,大聲說道。 大家都知道洪葵元以前在外交部工作,在大戰爆發前,他從來沒在軍隊中呆過一天。如果是其他文人當上將,指揮一個戰區作戰,那些桀驁不遜的軍人肯定是表面尊敬背後撇嘴,可是面對這位老議長的公子,大家卻不敢如此,無他,這位洪上將可是國父身前最看中的人才,報紙上登過了,國父多次說過「(洪葵元)雖然沒當過兵,可他在軍事上面有一套,他辦事,我放心。」而且這位上將在進入外交部前,還留學過美國的西點軍校,在軍校期間,他的成績門門都是優秀,只是從西點軍校畢業後,沒實習就回國去了外交部——國內動外語並且在國外生活過的人才實在太缺了,專業不對口也只能「革命戰士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作為個人,洪葵元雖然是議長公子,也只有服從。 國父肯定過的人,誰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質疑?或許將軍們有人敢在背後悄悄嘀咕上兩句,但決不會是在這裡的三位。 沒戴軍帽,腦袋上禿頂了的洪上將背著手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看著三個闖禍的軍人,一直看得三人心底發毛,卻不敢挪動視線,只能死撐著——眨下眼皮子也說明自己心虛,將軍們歷來討厭這種膽小鬼。 「稍息。」上將微微點了點頭,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嘴角叼著的雪茄,嘴裡嘟囔道:「在我這裡用不著那麼緊張,大家隨意些罷。」 「你說隨意就隨意?信你才倒霉呢!」三人心中同時浮現出這句話。 洪葵元點燃了雪茄,抬起頭見三人還是維持了原樣,以標準的姿態站在自己面前。上將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走到三人面前,從杜申利身邊走到徐永晉身前,又從徐永晉那裡走回杜申利身邊,側著頭打量著這三個搗蛋鬼。 洪葵元走到杜申利身前,站住了:「你是杜申利?」 「報告首長,海軍航空兵少校飛行中隊長杜申利接受首長教誨!」 「不錯,有那股子虎氣。我知道,你是戰鬥英雄,擊落過二十一架敵機,報紙上宣傳你的文章,比提到我還多。聽說有不少姑娘給你寄情書,全給你拒絕了?」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軍人是為祖國而戰,不是為了金錢美人!」 「不錯,很好,很好。有前途,小伙子!」洪葵元讚賞地在杜申利胸前捶了一下,杜申利連晃也沒晃一下:「自古英雄愛美人,美人也愛英雄,要找好姑娘,等戰爭結束了,國內多的是!現在不急,沒必要那麼著急找個人把自己拴起來。」 「是,首長!」 洪葵元踱到張浩天面前。 「海軍航空兵上尉飛行員張浩天接受首長教誨!」 「嗯,也是空中英雄,擊落了多少飛機了?」 「十三架!美索不達米亞戰役中擊落八架,這裡擊落五架!」 「好樣的!人民的功臣,祖國感謝你們!」 要是有人剛好從外面經過,聽到裡面洪葵元與杜申利、張浩天的對話,他一定以為這是總部首長在接見戰鬥英雄,而不會相信這是首長在「嚴肅查處」打架事件。 洪葵元走到徐永晉身前,站住了,盯著徐永晉,和緩地說道:「至於你……小伙子,自我介紹下吧。」 「陸軍少尉、臨時中校徐永晉!職務……暫時沒有。」 「哦?為什麼沒有?」 「報告首長,自從軍校結業後,按照總部指示,我在日軍第六師團步兵第十三聯隊二大隊擔任顧問,前天剛結束顧問工作,暫時還未安排具體職務。」 「徐永晉……」洪上將嘴裡咀嚼著這三個字,考慮著什麼。上將不發問,徐永晉也不敢多說,這時候他真希望上將也像在杜申利和張浩天那裡一樣,拍打下肩膀,捶捶自己胸口,嘴裡或是表揚兩句,或是說兩句粗話……總之,不管怎麼樣,都比現在要好。 洪上將臉色漸漸嚴肅起來:「說說看,為什麼打架?」 「報告首長,因為日本人污蔑我們中國人。」 「污蔑?」 「很抱歉首長,日本第六師團十四聯隊西田中佐說的話我簡直不想再重複。哪怕回想一下,對中國人來說,都是一種恥辱。」 「這個西田中佐說什麼了,你必須說出來。」 徐永晉猶豫一下,小聲卻堅定地吐出八個字:「他說我們是支那豬。」 洪葵元愕然看著徐永晉,再看看杜申利和張浩天,倆人點了下頭表示徐永晉沒有說謊。 「混蛋!他狗日的小日本活的不耐煩啦?竟然膽敢如此羞辱我忠勇戰士!該打,不!該殺了這個混球!」洪葵元臉上表情分明猙獰起來,一個人嘟囔著罵了幾句,惡狠狠盯著徐永晉冷冷問道:「他說完這些話,你怎麼教訓他的?只是君子動口不動手,跟他分辨兩聲嗎?或者不疼不癢給他臉上來兩下,讓他把說出去的話在嚥回去?」 上將既然這樣說,徐永晉一直懸著的心馬上放了下來。 「不!我可以允許別人侮辱我個人的人格,但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污蔑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首長,部下實在太魯莽,聽到這個西田中佐挑釁到中國人頭上,部下什麼也忘記了,只知道要讓說這種話的人,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頭腦一發熱,也不知怎麼著就給了他兩拳,好像沒使多大力氣,這個西田中佐臉上就花了。」 洪葵元看著徐永晉的臉:「像你一樣?」 徐永晉張了張嘴,不知自己臉上現在是什麼樣子。在酒館裡那麼多人拳打腳踢,你是躲過了上面躲不過底下,往往只能挑輕的地方挨一下子,臉上給人家揍上兩拳實在算不得什麼。從離開江戶料理店到現在,徐永晉還沒照過鏡子,自然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樣子了。 洪葵元看著徐永晉茫然的表情,猜到他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解釋道:「就跟你一樣,長了一雙熊貓眼,面頰一邊腫,一邊烏青?」 徐永晉下意識地想伸手摸下自己臉,手指剛動下,馬上控制住自己——首長面前,怎麼能如此不禮貌?「不,這個西田不經打,只是輕輕兩拳,他臉上就開了染鋪,好像流了一點血,這個沒用的傢伙給自己血嚇暈過去了。」 剛才洪上將才誇獎過杜申利是「有前途」的小伙子,在上將面前老實了沒幾分鐘的杜申利現在又舊病復發,沒大沒小起來,轉過頭說道:「首長,你不知道這小子手忒狠,只一拳那個日本人就鼻也歪了,眼角也破了,第二拳將人家門牙都打掉兩顆,立馬暈了過去。也幸好暈倒,要還站著,指不定下一拳會不會讓他腦袋瓜子開了瓢。」 洪葵元聽的很是開心,臉上綻放出笑容:「打的好!就該這麼打!」 木門再次打開,政治部主任黑著臉從裡面走了出來。 「首長,這三個小子闖了天大禍端……首長看看外面,局勢到現在還沒平定下來。就算那個日本人有自取其辱之道,可我們是正義的軍隊,我們的軍人都是文明軍人,又不是敵人,面對自己人之間內部矛盾,又怎麼能拳腳向加?要是人人都這樣,這兵以後還怎麼帶,老百姓會怎樣看我們!」 自從取消政委制度,實行一元化首長制度後,以前的政委角色就由政治部主任來部分擔當,作為政治首長,政治部主任在軍事首長面前還是有些權力保留下來的,至少在思想工作上,軍事首長還得聽政治部主任的意見。如不是洪葵元在政界有著深厚的底蘊,這位政治部李烈訓主任是不會這麼好說話的。但今天在面對如何處理三個搗蛋鬼事情上,很顯然,李烈訓主任和洪葵元抱了不同的看法。李烈訓很奇怪,洪葵元是外交部出來的人,他又不是一直都在部隊的武夫,怎麼在這些事情上,洪上將卻和以前的高上將一個德行? 「哦……對對,打架是不好的行為。」洪葵元恍然大悟,臉上表情很是古怪,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對李主任道:「李主任你還是忙你的去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好好教訓教訓這些小混蛋!你不還有事情要辦嗎?快去吧,這裡由我來就是。」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四章 封侯萬里(三) 李烈訓站在門口默默看看上將,搖搖頭一言不發走過幾人身旁,推開會客室的大門走了出去。 從洪葵元表情上李烈訓就明白所謂的「教訓」有多嚴重,可為了這三個「小混蛋」跟司令員鬧僵了卻又很不值得,對李烈訓來說,這事只能由著司令員按照他的意願去處理,他只期望司令員還懂得事有輕重,就算要包庇自己人,至少也要關這三個闖禍的混帳傢伙幾天禁閉。 李烈訓一走,會客室內只剩下洪上將和三個剛打完架,回來接受處分的倒霉蛋。 洪葵元坐下,伸出手撓了撓頭上稀疏的白髮,看看站的筆直,側轉過身,正對自己的三人,手指指對面的沙發,和藹道:「坐罷。」 三人遲疑片刻,誰也沒動。 洪葵元沉下了臉:「我說坐,你們就坐好了嘛!怎麼?難道非要我『請』你們坐下不成?」 杜申利對這種如同審訊犯人的場面感到極為不舒服,從進門開始,他就恨不得找個烏龜殼,把自己藏進去,現在上將讓他們坐下,杜申利自然很想聽從領導囑咐,只是…… 「首長,我們犯了錯誤,應該站在這裡接受領導批評……」 上將一臉稀奇盯著徐永晉看:「犯錯誤?你們犯了什麼錯誤?」 徐永晉苦笑道:「我們不該頭腦發熱,與友軍弟兄動起拳腳,更不該第一個動手,首長,您還是處分我們吧,不管是禁閉還是坐牢,我們都虛心接受。」 「你是說打架嗎?」洪葵元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是的。」徐永晉硬著頭皮承認。 「不,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值得懲處的。很明顯,這是那個日軍中佐……叫什麼來著?」 「西田中佐。」 「對,西田中佐一再對我們進行挑釁,你們不過是教訓了下愚蠢的日本人,正當地行使維護國家民族尊嚴權利而已,你說說看,難道我會為這事情處罰你們嗎?」 「可是……那個西田是日本人,聽說奧保鞏大將為了這事情緊急約見聯絡員,對我們提出抗議了,如果不處理,怕是在日本人那邊不好交代啊。」 「怕什麼!理是他們虧。」洪葵元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停在徐永晉面前,看著徐永晉道:「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是臨時中校嗎?聽著,我現在晉陞你為臨時上校,嗯,擔任我的副官吧,對外就說你是我的上校副官。」 「這……」 「怎麼?難道你認為本司令員連提拔一個臨時上校的權力也沒有嗎?」 「不,首長,只是……」 洪葵元擺了擺手:「沒有什麼只是,既然我有這個權力,你從現在開始……不,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是我的上校副官了。至於任命書,我會讓人事處盡快送給你。」 徐永晉深吸一口氣,站的更直了:「明白了,感謝首長對部下的關懷。」 「這是你該得的,記住,你是上校,不是中校,你的軍銜要是在日本人那邊,可是和大佐平起平坐,堂堂一個上校教訓一下中佐,這也值得過來抗議?是乃咄咄怪事!我倒要請教一下那個奧保鞏,他手下那些人敢對我的副官污言濁語,是何道理。雖然大家都知道日本乃未開化之國,難道他們連起碼的上下之分也不清楚?」 徐永晉剛才還在哀歎自己在軍中生涯算是到了頭,臨時中校身份不保是肯定的了,至於少尉是否會變成二等兵身份,這也難說的緊。 軍隊中出生入死,戰場上槍林彈雨也闖了過來,為了什麼?說什麼保家衛國、將自由民主的旗幟插遍全球,這種高尚的情操是有那麼一點的,不過絕對不是主流,看慣了屍山血海,沒什麼人真的相信別的國家自由民主比自己的生命還珍貴。之所以堅持下來,一是因為他是軍人,一是因為他對遠方那位飄渺中的女孩有著別樣的心緒。現在看來,什麼責任,什麼憧憬,全可以丟進地中海,隨著蔚藍的海水有多麼遠就飄多麼遠了。 很平常的事件處理流程,卻因為命運女神的頑皮,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對當事人來說,這意外不光不小,還足以讓人興奮的窒息過去。打一場架,還惹的薩洛尼卡城內大亂,不光沒受到什麼處分,相反,卻撈了個臨時上校軍銜,命運之離奇無怪與此了。 徐永晉好像看到肌膚勝雪,美麗可人的任斌斌站在盛開的荷蘭鬱金香花叢中,正在朝他露出甜美的微笑,一群長得像他和任斌斌的小傢伙,正從花叢裡跑出來,晃著小手衝他喊爸爸。 「小徐,你要知道,你是少數幾個能讓先國父開口邀請見面的青年才俊,和國父見上一面,這種事一般人就算有再多錢,再高地位,若非國父允許,那是求也求不來的,我聽說國父接見過你兩次吧?」 徐永晉臉色微微泛紅,看來這位以護犢子著稱的上將,更看中的是國父接見過自己。若沒有國父那一層關係,上將會不會話也懶得跟自己說,直接把自己送去懲戒營? 「國內有人告訴我,國父不光接見過你,還花不少時間,諄諄教誨過你,勉勵你要為國家多做點貢獻。當時我就想,這個徐永晉是什麼樣青年?竟然能讓國父一再接見,就算是我,又聆聽過國父幾次教誨?」 洪葵元臉上露出悵然之色。 徐永晉可以感覺到旁邊兩雙眼睛正在偷偷窺視著自己,他不知該如何跟張浩天他們解釋,難道說自己和國父第一次是萍水相逢,第二次也沒說什麼嗎?說了這些人也不相信。 「這次打架事件,我就不再追究,年輕人嘛,有點火氣很正常,我們是軍隊,不是馬戲團,不需要那種軟蛋。只是我警告你們仨個,這事下不為例,如果以後還這麼衝動,懲戒營也不用去,找把刀自己閹自己好了。」 三人沒想到司令員如此輕易就將他們給放了過去,張浩天和杜申利如在夢中讓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海航首長領了回去,至於徐永晉,他已經成了洪上將的上校副官,作為軍銜來說,讓一名上校當副官顯得奢侈了點,不過考慮到洪上將在軍界與政界巨大的威望,而徐永晉的上校軍銜不過是臨時的,正式軍銜還是少尉,這個副官也不算什麼了。 張浩天和杜申利走後,洪葵元看了眼站在身側的徐永晉,喝著徐永晉剛給他端上來的咖啡,既沒說讓徐永晉離開,也沒交代他這個副官應該幹什麼事情。徐永晉忐忑不安站在旁邊,不知等待著自己的是好是壞,不過至少到現在為止,自從和國父見面後,跟隨自己身邊的幸運女神並沒有拋棄自己——到日軍中擔當顧問,給日本人投訴了,自己還能從臨時少校升為臨時中校,打場架,又升了一級,不是幸運女神在保佑自己又是什麼? 洪葵元微閉雙目,細細品味咖啡的幽香,過了半晌,整開眼看著徐永晉說道:「知道我為什麼升你官嗎?」 「知道,」徐永晉輕聲道:「首長英明,那個奧保鞏不是問首長要人嗎?打人的是上校,挨打的不過是中佐,而且事情還是中佐因為出言不遜惹起來,這事理屈在日本人那邊。」 洪葵元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繼續。」 徐永晉猶豫片刻,搖搖頭:「請恕部下愚魯,猜不透首長意圖。」 洪葵元抬起眼皮看了眼徐永晉:「你們這場架打得可夠水平啊,竟然打成世界大戰了。這架若是打輸了,別說國父看重你,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小舅子,我也非好好處罰你不可。既然打贏了,咱中國人的臉面沒讓他們給墜了,處罰之談從何說起?」 徐永晉汗顏不已,他們三個惹了禍後,看著飯店裡參加打架的越來越多,不斷有各國軍人從外面闖了進來,知道繼續留下來,估計到時候就要爬著出去。三人都是好漢,知道中國有句古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於是偷偷溜到外圍,趁人沒注意,悄悄溜走。群架中心那個日本的西田中佐就算沒死,現在那張臉也被揍的腫成豬頭,真是爹娘不認了,始作俑者卻腳底抹了油,要說他們打輸了,這還真沒人相信。 「你是知道的,你們校長袁慰庭現在就在拉塔基亞,聽老袁說,他在離開軍校前,國父曾經到黃埔軍校去過,全校上千學員,他只接見了你。」洪葵元手指了指徐永晉。 「這是部下的榮幸。」 「知道就好。」洪葵元對徐永晉誠惶誠恐的表情十分滿意,掰著手指頭數道:「一個袁蔚庭,一個蔡艮寅,一個蔣方震,還有一個你,其中袁蔚庭、蔡艮寅現在就在我這,他們倆本事都不小,蔣方震在軍校,我沒見過,不過聽人說,黃埔軍校原本鬆散的校風,現在給蔣副校長整頓的滿嚴,這也是個人才……國父看人眼光很準啊。」 徐永晉心裡對司令員說的這些自然是一萬個認同,國父不是一般人,他看人眼光自然很準,既然在校長和倆個教官那裡沒看走眼,那麼關於他徐永晉呢?用不著洪葵元繼續說下去,徐永晉也知道自己非池中之物。前有國父矚目,後有洪葵元這個當代伯樂,看樣子自己的春天已經到來。 「在知道國父專門接見你後,我調閱了你的檔案。」 徐永晉無言苦笑,他的檔案裡記錄實在不怎麼好,參軍這麼多年了,打的仗自己數也數不清,可裡面就沒多少軍功。這怪誰呢?要怪只能怪自己沒事招惹連長幹什麼! 「從檔案上看,你在美索不達米亞打了不少仗。因為戰功,提拔為下士,不過很快因為體罰戰士,又被撤為士兵。」 徐永晉扳著臉,裝做沒看到上將正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自己。 「為什麼體罰戰士?」 「報告首長,為了能讓戰士在戰鬥中更多的倖存下來。」 「這和體罰又有什麼關係?」 「那些新兵把訓練場當成遊樂場,為了更好模擬真實戰爭場面,只能稍微過分點。」 洪葵元理解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這種做法很招人反感嗎?」 「知道,只是為了他們能活下來,我個人問題又算得了什麼?」 「這麼說,之所以被撤職,完全是因為體罰戰士嘍?」 「是的。」徐永晉硬著頭皮承認。 事實自然不是如此,事實上他所以被撤職,那不過是因為徐永晉給他的連長取了一個不大好聽的綽號,結果連長找了個借口給他穿小鞋。只是徐永晉覺得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也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再和連長斤斤計較,說到底,造成這種後果,他有著更大的責任。你要沒辮子給人抓,別人就是想抓那也抓不住。若不是自己對新來連長不尊重,連長又怎麼可能雞蛋裡面挑骨頭? 「你沒說實話。」洪葵元手指著徐永晉,臉色嚴肅下來,徐永晉心裡一陣慌亂。 洪葵元站起來,很是威嚴看著徐永晉:「為什麼不說實話?教訓幾個新兵蛋子算什麼鳥(diao)事!不要以為我以前沒在部隊裡幹過,這種事情我比誰都清楚!不要說扇幾個耳光,踹上兩腳,你就是拿著皮鞭抽,只要能提高部隊戰鬥力,上級也是睜隻眼閉只眼。」 徐永晉縱然認同上將說法,他也不能說「首長說的對極了」。徐永晉已經不是屁事不知的學生,參軍這麼些年,就算軍隊比地方上單純多了,可複雜的人際關係也能把個除了書本上知識,什麼都不知道的年輕人鍛煉成一個世故之人。人是活在社會中的,如果不瞭解人性,在社會裡只能處處碰壁。別看洪葵元是上將,可他以前還是外交部部長呢!作為一名資深政客,徐永晉相信他比那些議員更深藏不露,在上將面前,還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老實人更明智些。 果然,一臉「老實」像的徐永晉惹得上將連連哀歎:「小徐啊,雖然國父很欣賞你,但是你的社會閱歷還是太淺了,這個社會複雜的很!你不招惹別人,有些人都要看你不順眼,更何況你還以為自己比別人多打了那麼些仗,以此為由看不起別人?真是年少氣盛,年少氣盛啊!你有才華,全軍幾百萬將士,要是沒才華,國父又怎麼可能會注意到你?可是我們中國人講究的是含蓄,要懂得掩藏自己,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伐矜好專,舉事之禍也。你要懂得,心不可不虛,虛則義理來居;心不可不實,實則物慾不入。」 洪葵元說的這些知者不言、伐矜好專、心不可不虛,徐永晉都是在語文課上學過的,具體什麼意思他很清楚,也沒讓他說話,上將先給他扣了一頂又一頂很大的帽子。這讓徐永晉心裡大為不舒服,「明明是那個『昭君』連長肚量太窄,怎麼什麼罪過都落在自己身上?這分明不公平!」想是這麼想,只是臉上還要露出他徐永晉正在虛心聆聽首長教誨的表情。 「知道我為何跟你說這些?」 徐永晉小心回答:「首長在教我如何做人。」 洪葵元沒有說徐永晉回答的是否正確,突然轉換了話題:「你知道杜申利現在是什麼軍銜?」 徐永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上將怎麼突然把話題轉到他剛剛認識的杜申利身上去。既然首長有問,做下屬的總要回答。徐永晉老實道:「杜申利是空軍少校,聽說他剛參戰時,不過是空軍少尉,因為擊落不少敵機,短短幾年內一步步走上少校位置,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就我所知,下面不少弟兄都羨慕他。」 「是嗎?」洪葵元不置可否地一笑:「擊落了二十一架敵機,可了不起!當名少校也算實至名歸了,你是潯陽中學畢業的吧?」 「是,參軍前,我在潯陽中學讀書。」 「那麼你是否聽過王林斌這個名字?」 「王林斌?」徐永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我和他是一個班同學,關係很好,不過他讀書讀了沒多少時間就報考了海軍學校,後來沒怎麼見面,怎麼,王林斌發生什麼事情了?」 洪葵元不過是想到一個同樣是潯陽出來的年輕人,卻沒想到這個王林斌和面前的徐永晉相熟。這倒出乎洪葵元意料之外。 「你認識他?那你該知道王林斌現在是海軍上校了吧?」 徐永晉的驚訝比洪葵元知道他和王林斌認識更甚:「王林斌現在是上校了?……這,這怎麼可能!?」 一股挫折感從徐永晉心底裡緩緩升起。王林斌是什麼人?這個世界上如果王林斌的父親最熟悉他,接下來就要輪到徐永晉了。徐永晉沒想到,那個功課門門掛紅燈籠,膽子小,體育糟糕的王林斌,不過當了五年兵,居然已經是上校了! 「我要當的是中國的納爾遜,而不是默默無聞的一個小炮手。」 徐永晉耳邊迴響起王林斌略顯尖細的聲音。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好像說他要是加入海軍總有一天要後悔。沒想到幾年過去了,王林斌真的加入了海軍,上次見面是在美索不達米亞,當時他是上尉,徐永晉已經很吃驚了,現在?雖然還沒當什麼中國的納爾遜,可他竟然成為了上校!距離將軍不過一步之遙。自己呢?自己也是上校,不過是「臨時上校」,算不得數的,在記錄裡,他的軍銜只是一個少尉,距離上校還隔了好幾條大街,徐永晉只能苦笑。 「你等下,」洪葵元走到門口,拉開房門沖外面坐著的副官平和說道:「小秦,幫我找下海軍的王林斌上校檔案……對,我現在就要。」 沒一會兒,坐在外面的秦少校拿著一封檔案走了進來,將檔案放在茶几上。洪葵元掏出老花鏡,打開檔案隨手翻了翻,將翻開的檔案遞給了徐永晉:「你看看,這上面詳細介紹了王上校在部隊裡都做了哪些事情,先看看吧。等看完了我們再談。」 徐永晉看了眼站在面前的上將,接過檔案,看上將翻開的那部分內容。 檔案上條目很多,每個條目都代表了王林斌在某段時間,幹了什麼事情——相信在龐大的資料庫內,徐永晉的資料上也是如此,當班長的時候,徐永晉就給下面那些戰士寫過這東西,只是當時他覺得這玩意實在沒什麼人願意看,寫出來的自然很是籠統,現在看來,不光徐永晉有這種想法,給王林斌寫簡歷的同樣如此。 王林斌的簡歷上,因為「舌戰群蠻」,榮升為上尉,接著又因為在副官職務上有傑出的表現,晉陞為少校,參加兩次規模並不算很大的海戰後,晉陞為中校,在晉陞中校當天,破獲一起間諜案,使得遠征軍避免了一次災難性戰役,再次獲得晉陞,到最後,他成了驅逐艦分隊司令員王林斌上校…… 徐永晉看著這個簡歷,心裡不知什麼滋味,羨慕有之,妒忌有之,感歎自己沒交上好運有之,以前怎麼瞅怎麼沒出息的傢伙,現在居然是堂堂海軍上校,總之,徐永晉心裡不大好受。 「怎麼樣,看了有何感想?」 徐永晉連苦笑都不知道該如何表現出來了,默默將檔案放在茶几上,淡淡道:「看來王上校這幾年日子過的真夠驚心動魄。」 「是嗎?」洪葵元看了眼下面的檔案,臉上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表情,摘下老花鏡,掏出手帕低著頭仔細擦拭著鏡片:「是啊,參加了不少仗,是該獲得提升,只是你不覺得他提拔的太快了嗎?」 「是金子在哪裡都會閃光的。」 洪葵元笑了:「你打的仗也不少啊,要不要我把你的檔案拿過來,自己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 雖然知道下面的動作顯得很幼稚,徐永晉還是下意識伸出手撓了撓頭——這可不是軍隊教給他的良好習慣,完全是因為做這動作的要麼沒長大,要麼……怎麼說呢?有些心虛。 徐永晉敬謝不敏:「這個不必了,自己參加了那些仗,表現如何,我想我還沒忘記。」 徐永晉的檔案,他再清楚不過,本來自己是不能查閱自己檔案的,可徐永晉在給「昭君」連長喂駱駝時,機緣巧合下無意中在連長專用洗手間看過他的檔案副本,看樣子連長原本想拿記滿了徐永晉光輝歷程的檔案紙當手紙使用,也不知是連長心腸軟了,還是有了其他替代品,總之他的檔案最後沒有與人類的排泄物呆在一起,卻成了連長專看的廁所文學,連帶著,徐永晉也看到了。 「要知道,你取得的功勞,在某種意義上而言,比王上校所取得的,更重要……」 「某種意義……那就等於毫無意義。不過是安慰人的婉轉說法罷了。」徐永晉在心中給上將嘴裡的話語下定義,但他不敢說出來。 上將也是好心,看起來上將是為國父曾經兩次接見徐永晉——一般人能見國父一面已經三生有幸了,兩次?祖墳就算冒青煙也不大可能有這種機遇,更何況還是親切接見!——看在國父的面子上,要好好照顧照顧這個不得志的「臨時上校」。對上將說的那些明顯安慰人的話,徐永晉懂得應該用什麼表情去滿足上將的憐憫心。 「……知道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嗎?」 表面上正在聆聽首長教誨,實際上卻開了小差的徐永晉一愣神,幸好年輕反應快——換了老人,恐怕就要哼哼哈哈一段時間了——馬上很是恭敬說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首長是叫我安心工作,搞好人際關係。」 搞好什麼人際關係?說穿了不過是拍上級的馬屁,溜鬚拍馬者用不了多大能耐也能飛快陞遷,真有本事的卻只能按部就班在後面爬,或者因為領導不欣賞,小鞋穿了無數。徐永晉心中忿忿想著。 「你就這樣理解我說的話嗎?」洪葵元臉色分明沉了下去。 「要知道,你是老首長欣賞的人,你的條件比海軍的王林斌不知好多少!」洪葵元在提到老首長時,加重了語氣,讓徐永晉或許也是讓他自己引起足夠的重視。「可是王家小子現在是上校,而你只是少尉,這就是機遇了。」 洪葵元站起來走了兩步,停在徐永晉面前:「小伙子,好好幹,見功立業的機會多的是,要相信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的!」 後面那句話徐永晉曾經說過,不過上將當時好像嘲諷過了,現在從上將口中重重說出來,讓徐永晉心頭不由一跳。 薩洛尼卡城內一場混戰以關押了上千暴徒宣告結束,那幾天聯軍軍事法庭的法官們忙的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最後法不責眾,只能讓這些參與了打群架的軍人們進黑屋子呆上幾天。至於三個始作俑者,各國軍事法官雖然很想把他們繩之於法,只是按照慣例,各國無權問中國軍隊要人,而中國軍隊的軍事法庭在很是嚴厲追查一段時間後,卻說三人無罪,連個案底也沒留,就那麼不了了之。 對中國軍隊包庇自家人,各國聯軍上上下下都是極為不滿,可橫眉怒目跑到聯軍總司令洪葵元上將那邊要求評理的奧保鞏大將,卻在五分鐘後灰溜溜地離開,其他各國將領都不是傻子,自然也不會和奧保鞏大將學習。——奧保鞏大將口才很好,只是當洪葵元上將一見面就拉著始作俑者中的一位,淡淡告訴大將,這是自己上校副官時,奧保鞏大將的言辭馬上不那麼犀利了。等洪葵元再冷冷問上兩句有關西田中佐對他的上校副官說的「支那豬」是什麼意思時,奧保鞏大將只能不停賠不是,答應回去嚴厲查處闖禍的西田中佐。 奧保鞏前腳離開聯軍總部,中國軍方後腳就將調查報告發佈出來。在報告中,出來執行聯軍總司令交代任務的徐永晉上校,在面對一個小小的日本中佐言辭挑釁後是如何冷靜,避免衝突。只是當中佐污蔑全體中國人時,上校才「小小的」教訓了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日本人。至於後面的事件,上校在教訓了日軍中佐後馬上離開了現場,自然和他沒關係。不管於情於理,徐永晉上校都站的住腳,誰也不能因為薩洛尼卡城內的騷亂,將矛頭對準了完全無辜的上校。那麼大的騷亂,總是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的,既然中國人很無辜,那麼只能由臉被打成豬頭的西田中佐將責任承擔到底了。 冠冕堂皇的報告出來後,各國軍人都明白過來這場架是因何而起,對遭受眾人懷疑的徐永晉上校,大家紛紛表示最誠懇的敬意,同時,日軍軍部也將開始雷厲風行地調查躺在醫院中動彈不得的西田中佐。所有的證據都對西田中佐不利,擺在日軍軍部的證詞中,有無辜的徐永晉上校寫的《中國不可辱》,有當時美國記者寫的《三個與三十人的戰爭》,有法國軍人於連寫的《我當時沒有喝醉》,有中國軍人趙正寫的《我只是為了勸阻悲劇發生,用酒瓶子讓日本人冷靜下來,誰知他們腦袋太不經打》(很長的標題,裡面內容更是黑白顛倒,這位當時路過,卻因為明顯對日本抱有敵視心理,奮不顧身投入戰鬥中的中國下士,在寫了這個證詞後,被關了三天禁閉,這讓日本人稍微好受些)……所有的證詞中都提到關於西田中佐對尊敬的中國上校的污言穢語。 倒霉的西田中佐好不容易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為了日本軍人的名譽,他又不得不操起武士刀,自己給自己的腹部做了開膛手術——當然沒有人幫他縫合。 從來沒記者採訪自己的徐永晉,在那些日子,發覺自己成了記者的寶貝,整天從早到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眼珠、紅頭髮,他的事跡衝出巴爾幹,走向全世界,連同盟國的報紙上也將他徐永晉的大名刊登出來。那麼密集的新聞報道,如果當年評選本年度最佳新聞人物,徐永晉相信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榜上有名。 眾多的採訪,徐永晉就是一個字也不說,那些法力通天的記者也有辦法將他描繪成頂天立地的漢子、胸懷坦白的男人、性情仁厚的智者、果敢剛毅的軍人……這些都是程序化形象,只許記者參照報道中主人公大致歷程,增加那麼一點虛構的元素,於是一篇感天動地的文章就此告成,可以得到無數好評,還能換來稿費若干,真是何樂而不為。至於千篇一律,讀者是否看的厭煩,那些記者倒不擔心這點,這個世界上富有同情心、正義感的人士實在太多,任誰也不敢告訴別人,自己就是討厭英雄,自己就喜歡壞蛋,最好當個大反派再妙沒有。 真要有這種人,監獄是他們最理想的人間樂園,不過現在監獄裡用來改造這些人的,就是戰場上有關英雄事跡的報告,就算進了監獄,這些人心靈上還是要經受一番折騰。 在薩洛尼卡城中,給洪葵元上將身邊當副官的日子,很長一段時間內,徐永晉每天都能從給上將閱讀的各地報紙上,看到有關自己的新聞,讓徐永晉有些臉紅的是:上面名字、軍銜、職務是沒錯的,只是那些事情好像不是他做的,如果報紙上內容全部正確的話,把那些內容綜合起來,徐永晉至少在一天中,同一個時間內,在相距以千里計算的不同地點,從冰冷的(溫煦的)大海(湖泊或者河流)中,救出了十來名不同的人,在這個時間裡,徐永晉救起了年過七十失足落水的老翁,年過三十因為喪夫悲痛自殺的寡婦,戲耍溺水的稚嫩童子,輪船沉沒苦苦掙扎的船上水手…… 「就算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同一時間不同地方幹這麼多事情,他也會無能為力的!」 同樣給洪上將當副官的秦烈風少校在看了報紙上刊登的徐永晉光輝事跡後,不由的感慨萬千。要能辦這麼多事情,徐永晉不是佛祖就是上帝。 報紙能滿足人的虛榮心——沒什麼人真的會計較徐永晉是否在某日某時某刻在某地救了某個原本命中注定要發生不幸的倒霉蛋——只是白紙黑字的東西,可以讓你有當大人物的感覺。對徐永晉來說,更實在的是當了上將的副官後,周圍原本冷漠黑白的世界,彷彿魔術師揮動了下手中的魔棍,眼皮子都來不及眨一下,驟然變化成了溫煦的彩色天堂。 工作需要,徐永晉要跑不少地方,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 走在坐落在愛情海畔——洪葵元的副官秦烈風少校是江蘇人,愛琴與愛情到了他嘴裡沒什麼區別,總部不少工作人員按照他的腔調,很自然將愛琴海改成了愛情海——的薩洛尼卡小城,在這個季節裡晴空萬里,偶爾吹過來的海風不停拂過後背粘濕的襯衣,讓人覺得涼爽宜人,明媚的陽光照亮了遠近高低,那些看到徐永晉「上校」從身邊經過的陌生的軍人都會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向他行個軍禮,當然,徐永晉「上校」也會面帶笑容還個軍禮表示友好之情。 當上了上將司令員的副官,最明顯的感覺就是人事處那個肥頭大耳的辦事員,對徐永晉態度的轉變。那個將近四十卻讓自己喊他「小唐」的辦事員唐鵬,現在每次徐永晉到那裡辦事,「小唐」都會以閃電般的速度,從靠椅上跳起來,飛快幫徐永晉倒好一杯假冒偽劣的龍井茶——在國外想要喝上正宗極品龍井,如果你不是國家或者軍隊領導人的話,基本上不大可能——親手將滾燙的茶水放在「徐大哥」面前,然後變出扇子,幫徐大哥驅驅暑,至於自己那圓嘟嘟的臉上,汗水好像小溪一樣流下來,小唐是根本感覺不到的。 要查閱人事檔案?好!再生僻的名字,哪怕是一名新兵,小唐也會在十分鐘內雙手給徐永晉捧出來。要和人事處領導見面?沒問題!哪怕那位領導正在海灘上和一個南歐美女交流感情,小唐也會讓徐永晉稍候,自己以奧運會百米賽跑的速度,去把領導請過來。至於是否給領導留下不好印象,按照小唐說法「大哥的事情就是兄弟的事情,管那麼多幹嗎?」 每次唐鵬看到徐永晉時,臉上都會露出因為喜悅而熠熠發光的臉。不知為什麼,看著臉上肥肉不停晃動,笑的眼睛都瞇起來的唐鵬,雖然知道他一再對自己表示親熱,徐永晉卻總是下意識討厭看到他。或許這和初次與唐鵬見面有關係——上次來報到時,這位唐上尉為什麼就不能稍為友善些? 和表情虛假的唐鵬比起來,人事處的薛文超處長就顯得正派多了。薛處長是上校,兩個上校在一起,原本也用不著刻意巴結什麼。只要和徐永晉見面,薛處長總是微笑著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不管是詢問還是幫忙,他總是慢條斯理,按照他的意思,「慢慢來,一切都會解決的。」一般來說,說這話的人一般都是用來搪塞對方,而薛處長卻決不會把你說的話當成耳旁風。 當徐永晉還是臨時少校時,是薛處長很友善地接見了他,並且沒有因為日本人的投訴,呵斥過他——要是派外人員在外面表現不怎麼樣,外人面前需要包庇,可在內部,一般來說,一通臭罵總是免不了的。——並且按照慣例,把他從臨時少校提升為臨時中校。對薛文超薛處長,徐永晉總是抱著感激之情。 聯軍總部裡將星閃耀,在總部走廊上,你總能看到身穿各國軍服佩帶了將星標誌的將軍,其中不少是中國將軍,當然,以少將居多。在這些人中,徐永晉還見過擔當過他的校長的袁蔚庭袁中將。給司令員當副官,其中一項好處就是能經常與這些將軍一起吃小灶,從將軍那裡聽到各種各樣東西,學得不少戰壕裡所無法瞭解的知識,軍事知識,報紙和宣傳上所不會講到的真實的戰爭。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四章 封侯萬里(四) 小原傳中將指揮的第五師團不愧是日軍中頭等主力師團,報紙上宣傳的二十個同盟國師圍攻第五師團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但八個同盟國師圍攻還是有的,其中還有從俄國戰線調過來的三個德國師。 按照不少將軍說法,如果是中國一般步兵師,在敵人這麼多師團圍攻下,自身彈藥又補給不暢,能堅持三天三夜不崩潰,這個師足以稱為王牌師。要是圍攻堅持一個多星期,並且敵人兵力有增無減,就算是王牌師,為了能讓絕大多數人活下來,恐怕最後也不得不學習李陵——民主的中國不是講究愚忠的封建社會,出現這種情況,要追尋責任的話,該找上一層軍官,而不能將責任推給明知道完不成任務,卻非得堅持下去的部隊。只要打到彈盡糧絕,在優勢敵人包圍下,投降比無謂的送死要好,畢竟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 在眾人都以為第五師團應該投降了,巴爾幹戰局要以失敗宣告結束時,頑強的第五師團卻又在敵人鐵錘重擊下,頑強的挺立過來,三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七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同盟國軍的圍攻還在繼續,而第五師團也沒有停止抵抗! 第五師團之所以能一直堅持下來,和他們在一次突擊中佔領了一小段海濱公路有關,雖然同盟國軍很快用火力阻止了第五師團向兩邊擴大的希望,並且用炮火將這段沿海地帶封鎖起來,但有這麼一段和外界溝通渠道,對第五師團來說已經足夠了。 口子很小,不可能將第五師團從這條通道撤出來——如果撤,天曉得被趕下海的第五師團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到軍艦上——但卻可以利用夜晚,將補充兵員和部分彈藥一批批送進薩洛尼卡。不然第五師團就算有著鑽石一樣的硬度,他也要在同盟國軍捶擊下化為齏粉了。 第五師團在薩洛尼卡城內固守,外面的近衛師團、第一師團、第六師團澳新軍團、加拿大師、法軍、希臘軍再拚命地向城市突擊,要給第五師團解圍,巴爾幹戰區中的德國軍隊有著強大的戰鬥力,可奧匈軍隊、保加利亞人卻膽子沒多大。經過一番苦戰,城裡的第五師團終於和外面解圍部隊勝利會師,見圍攻失利,同盟國並沒有幻想把這些協約國軍隊聚殲在薩洛尼卡,而是將部隊向後方轉移,拉開一段距離,挖好了戰壕要和協約國打一場塹壕戰。 按照統計,第五師團從登陸巴爾幹,到被解圍為止,一共作戰二十天,在二十天裡,擁有兩萬人的第五師團光戰死就超過四萬,解圍後,第五師團還剩下一千來行銷骨立癡若木偶的殘兵,這些人各個帶傷,他們就是第五師團在補充了無數次後,所有剩餘部隊,除了他們,第五師團再無其他傷員。 第五師團的戰死者不光超過日軍其他師團在巴爾幹戰區到目前為止戰死總和,也超過了聯軍其他部隊所有戰死者總和。付出這麼大代價,第五師團的小原傳師團長還在,各聯隊軍旗還在,有軍旗,說明這些部隊還在,並沒有被敵人殲滅,日本人的臉面也就還在! 剛解圍的那些日子,按照日本風俗,日軍砍了不少橄欖樹,將砍下的樹木壘成一個個巨大的木城堡。所謂木城堡,就是在沙灘上挖好多長三米,寬三米,深半米多的大坑,然後把木柴往坑裡橫一層豎一層的垛,一直垛到一米多高,然後再在上面放上屍體,每一堆木柴上放上四具屍體,澆上汽油後,在隨軍僧人的唸經聲中,所有城堡同時點燃,幾十條煙柱扶搖直上……連著好幾天,薩洛尼卡外面第五師團焚燒屍體的火光就沒熄滅過,空氣裡瀰漫著陣陣惡臭。 第五師團倖存者中有一名軍官兩名士兵在焚燒屍體時,不幸「陣亡」。當時一個木頭城堡正在燃燒著,突然轟地一聲,燃燒著的城堡發生了猛烈的爆炸,當場將燒屍體的一名軍官與兩名士兵炸死。於是應該焚燒者中又增加了三名剛逃脫大難的幸運兒。 城堡爆炸自然不是同盟國特務搞什麼破壞,經過調查,是大火引爆了屍體身上的手雷。第五師團在被圍困時,給每一名士兵發了兩顆手雷,按照師團部要求,要求在最後一刻把其中一顆手雷投向敵人,另外一顆留給自己自殺成仁。可戰死的士兵實在太多,很多人根本沒來得及將手雷投出去,或者取都沒有取出來,就被敵人打死。夏天沒幾天,屍體就開始腐爛,而且最先腐爛的是肚子,當肚子腐爛後,手雷就慢慢陷了進去,這樣檢查的人一般很難查到,發生這種意外也就在所難免。 按照某位中國將軍說法,第五師團的戰死者使得「薩洛尼卡的海灘從此可以種大米」。 不管怎麼說,第五師團算是被解救出來了,當被圍困的第五師團和解圍部隊勝利會師時,大批來自廣島的補充兵力也跟隨解圍部隊進入薩洛尼卡,於是在新聞片中,兩萬第五師團健兒雄赳赳氣昂昂邁著鴨子步,登上輪船到中國人控制的羅得島休整去了。按照小原傳說法,只要給他半個月,他的第五師團將再次踏上巴爾幹大地,和同盟國決一雌雄。 與第五師團比較起來,中國的陸戰旅就顯得寒磣多了,陸戰旅上去兩萬,前後補充了有六七次,等撤下來只有一萬五,就這洪上將還說部隊大傷元氣,沒有一年半載根本恢復不過來…… 如果將洪上將對陸戰旅的評價套到日軍第五師團頭上,恐怕這個第五師團就算一百年,那也恢復不過來了。 「在我們強大戰鬥力支持下,第五師團的日本人似乎也表現出了一定的戰鬥力。」 作為聯軍副總司令,海因曼。艾倫比英國陸軍上將對第五師團的戰鬥力給予了站在英國人立場上還算中肯的評價。 海因曼。艾倫比上將說這樣的話自然是很有理由的。為了證明自己並非信口開河,上將從戰略決策、火力對比上闡述了英國人為了巴爾幹戰局做出了怎樣的貢獻,這是戰爭,不是倆隔壁打架,沒有英國紳士喝著雞尾酒運籌帷幄,強大的帝國艦隊將同盟國海軍隔絕在戰場之外,第五師團又怎麼可能有機會表現出他們的戰鬥力?最後,榮耀總是屬於大英帝國。 法國人兵微將寡,他們參加巴爾幹戰局,不過是為了向世界表明作為一支武裝力量的存在,因為參與巴爾幹行動,雖然除了幾塊殖民地,貝當在法國本土沒有立足之地,中國、俄羅斯、英國都宣佈承認貝當領導的自由法國代表了法國政府,而和德國簽定停戰協定的現法國政權屬於不被承認的傀儡政權。能在政治上取得這樣的成果,貝當及他的手下已經相當滿足了,至少聯軍總部的中國將軍這樣認為。 對於希臘,薩洛尼卡原本屬於希臘領土,現在這塊土地再次回到Hellas(希臘人)手裡,正在克里特島行使主權的希臘政府光顧著興高采烈「打回老家去」了,至於希臘軍隊表現如何,他們自己心知肚明,只要登上本國土地的有希臘軍隊,這已經足夠了。 在聯軍中,倒是美國志願者這裡發生了巨大的——可以用翻天覆地形容——變化。 聯軍發動巴爾幹登陸戰後,在美軍追擊下一直東躲西藏的墨西哥光輝道路黨黨魁卡洛斯。黃爾,在化裝打算潛逃到停泊在利蒙港的德國「埃爾平」號輕巡洋艦時,港口外突然出現了龐大的美國大西洋艦隊,卡洛斯。黃爾與他的「親密戰友」胡安。林蒂特斯上將、迪卡尼奧。鄧肯還有「埃爾平」號輕巡洋艦艦長馬德倫中校乖乖束手就擒,一塊淪為俘虜的,除了兩百名水兵,還有一百多年輕貌美的女性摩門教徒——卡洛斯。黃爾說過如果事業失敗,他會毫不猶豫自殺,在美國大兵出現在面前時,卡洛斯黃爾突然福至心靈,認為採取不合作運動,到美國監獄與邪惡的美利堅進行堅強鬥爭,更符合光輝道路黨教義。於是美洲大魔頭很是沉著放下武器,大義凜然帶領他那支由女人組成的親衛隊向美國監獄進軍。唯一讓黃爾遺憾的是:從今以後,他的生命中將不會再有什麼女人了。 卡洛斯。黃爾的垮台,有如多米諾骨牌,在美洲引發了連鎖反應。擁有百萬大軍的墨西哥不到一年就讓美國打的國家淪陷,領導人成了階下囚,美洲那些大大小小的獨裁者、軍閥一時人人自危,紛紛向白宮遞交賀信,祝賀美軍取得了對抗邪惡墨西哥的偉大勝利,表明永遠站在美國左右的自己,要緊跟美國勇敢前進,消滅一切違背美國意志的卑鄙小人,至於這些卑鄙小人,當然是和他們正在交戰的其他政府與勢力。寄出賀信的同時,那些獨裁者、軍閥也開始悄悄收手——天曉得嗅到血腥氣的美軍會不會因為自己這裡的槍聲,興奮不已的撲過來,和戰爭相比,還是和平好啊! 隨著墨西哥光輝道路黨被掃進歷史垃圾堆,動盪的美洲局勢一天天緩和下來,焦頭爛額的美國終於可以從美洲騰出手來了。 騰出手的美國,在審訊中——按照威爾遜總統所言,審訊是人道的,決無違反人權行為存在——獲得了讓美國人民義憤填膺的驚天秘密:墨西哥之所以向美國宣戰,在背後有歐洲德意志帝國的影子!是威廉二世慫恿卡洛斯。黃爾對美國開戰,並且承諾只要德國取得勝利,他將與卡洛斯。黃爾平分美洲! 威廉二世給卡洛斯。黃爾的戰後世界地圖刊登在美國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善良的美國人民憤怒了,對德國宣戰成了美國社會的主流意識,要是威爾遜總統還幻想著和平,他在白宮的那張床將被憤怒的民眾從窗戶上丟出去。 巴爾幹這邊聯軍剛剛給第五師團解圍成功沒多少時日,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合眾國經過議會討論,正式決定美國對德國宣戰。宣戰的第二天,正在巴爾幹的美國志願軍搖身一變,成為了美國遠征軍先遣支隊,同時剛剛結束了討伐墨西哥大魔頭的美國軍隊紛紛趕往碼頭,整裝待發準備投入到剷除歐洲邪惡發源地的戰爭中。 身在聯軍總部,徐永晉能接觸到大量就算野戰部隊將軍也無法接觸到的機密情報,關於美國遠征軍,就徐永晉所知道,光十月份就有五萬美軍要橫渡大西洋在英國登陸,整個1917年將有二十萬美軍進入英國,在英國略微休整後,或者投入巴爾幹,或者投入打算開闢的其他戰線——俄國戰線除外。 和中國準備投入到歐洲的兵力相比,美國在1917年投入的兵力可以用微不足道來形容,不過按照協商,到了1918年,將有過百萬的美軍進入歐洲,和德國作戰,這可就不是一支可以忽視的軍隊了。就算是「我們這邊的意大利人」,有百萬大軍,那也可以吞沒不少德國人。 這些日子唯一讓徐永晉比較苦悶的是原先和他一個學校讀書,同時進入日軍各大隊擔當顧問的那些臨時校官。 由於中國軍隊與日本軍隊,在太多方面具有極大的差異,這些原本去幫助日軍作戰的顧問,並沒有起到軍方原本對他們寄予的作用。不錯,有些日本大隊是把中國顧問當成主子供奉起來,可也有那麼幾個大隊,如十三聯隊第二大隊,在戰鬥中頭腦一發熱,搞什麼「豬突攻擊」,把徐永晉這樣的顧問丟在一旁不顧。第五師團的被圍,乃木希典大將的剖腹自殺,造成日軍對中國顧問的不信任感。 這問題很嚴重,要知道不是上級接受顧問就可以,作戰畢竟要基層士兵去打,如果基層士兵把顧問當成了敵人,作戰的時候,顧問能起多大作用不問自知。 在這種背景下,原本在日軍中擔當顧問的這些臨時校官與徐永晉一樣,離開了日本軍隊,回到自己人這邊等待分配,按照規定,他們將進入基層部隊擔任基層指揮員。 在日軍中擔當顧問,對這些上過戰場殺過敵人,進入學校念過書本的軍官來說,並不是什麼很愉快的工作:語言不通,條件不同,身邊還跟了一個少佐或者中佐,想愉快也愉快不起來。現在能逃離苦海,回到自己人這邊擔當基層主官,不少人自然很高興。只是龍生九子,個個不同,有些人隨遇而安,有些人容易衝動,有些人對權勢的渴望超乎想像。 按照軍隊晉陞條例,黃埔軍校畢業生最優秀的直接授予中尉軍銜,其他全部授予少尉,這是條例規定,同時也是各屆慣例,雖然有人眼紅那些校官——將軍距離他們太遙遠,就是眼饞,暫時也無法將目光投到將軍肩章上去——卻也不會說什麼。 問題出在分配他們去日軍擔任顧問上面。按照當時和日軍商定,所謂顧問,實際上是要行使指揮作戰權的(後面發生的那些不幸事件,當時並沒有考慮到),如果以少尉軍銜,去指揮一個大隊上千人部隊,總顯得中方有些兒戲。為了更好的完成顧問這個角色,當時軍方有人靈機一動,想出臨時校官這個點子。按照設想人想法,這些尉官在擔當顧問時,佩帶校官標識,他們的證明文件全部都是校官的,這樣在日軍中擔當顧問時,將不會引起日方不滿。離開日軍後,因為軍銜是臨時的,只要恢復原來軍銜就是。 當時想的很正確,只是正的實施後,卻出現了紕漏。臨時軍銜這在中國軍隊中還是第一次出現,雖然說幹部能上能下,為了維護國家主權與尊嚴,光榮的軍人要服從上級任何安排。可事實上幹部只能上不能下,——要犯了嚴重錯誤,下來倒也沒什麼——你要沒犯什麼錯誤,卻讓你降職降銜,牢騷話自然也就少不了。 在日軍中擔當了一段時間臨時校官,回到自己部隊後,有些人就不願意打回原形成為少尉,幾個自以為在顧問崗位上作出巨大貢獻的有功之臣為了解決軍銜問題,煽動大家向上級請願,要求至少保留少校軍銜,擔任少校主官,而不是少尉主官。 當時煽動請願的人找過徐永晉,可徐永晉聽說日本人在投訴自己,心裡正發虛,也沒參加請願活動。當他成為司令員副官後,也不知是人事處巴結上將,還是更高一級將領真的以為顧問中有能力的應該將臨時軍銜轉正,總之,外面有風傳,說是要將徐永晉的臨時上校轉正為上校。 徐永晉自己知道人事處關於顧問軍銜問題,考慮後的結論是選出最優秀的五人,將這五人軍銜轉正,其他按照在顧問崗位上表現好壞,分別授予少尉到上尉軍銜,這樣看起來至少公平些,至於他徐永晉,當然是屬於「最優秀」的五人之一了。可這種議案還在討論中,並沒有進入實施程序,作為一名在領導身邊的軍人,徐永晉知道自己的嘴巴必須加把鎖,他也沒將這議案洩露出去,也不知怎麼著,外面居然傳說這麼多顧問中,只有他徐永晉才能轉正,其他人原來是什麼軍銜,回到部隊後還是什麼軍銜! 那幾天,告狀的信件雪片一樣飛到人事處,信中矛頭全部對準了徐永晉,說他生活腐化、人品卑微,貪生怕死、貪財戀色、貪贓枉法、貪名愛利、貪歡逐樂、貪賄無藝、貪如虎狼、貪天之功以為己功……還有人在信裡說他是「一無是處、兩面三刀、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六親不認、七顛八倒、九世之仇、十惡不赦!」 義憤填膺,好像受到莫大羞辱的唐鵬上尉,將這封按理說不該給徐永晉看的投訴信遞給徐永晉時,徐永晉並沒有遵守紀律,謝絕不看。有關自己的事情,沒什麼人會不動心。等徐永晉看完,在對那個連名字也沒寫的校友文筆表示欽佩同時——就算把成語詞典攤在他面前,徐永晉也不可能寫出這種東西,雖然他在讀書時候,國文考試經常得五分——又對這個社會感到悲哀。 在軍校時,雖然因為國父接見過他,而沒接見其他人,那些同窗嘴裡沒說,心裡卻有那麼三分妒忌,這徐永晉感覺的出來,可除此以外,大家都是平等的,徐永晉在班裡成績也不算最拔尖的,除了和張正陽比劃過那麼幾下外,大家還算得上一團和氣,從軍校畢業後,五十來人乘坐一艘運輸艦,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彼此之間感情更深厚,總說要互相提攜。 互相提攜,就這個提攜法?正式的陞遷令還沒下來,不過道聽途說那麼不著邊際的風言風語,這些同窗就什麼臉面也撕破了,又是背後嘀咕,敗壞他徐永晉的聲譽,又是寫誣告信,千方百計要置他於死地方才後快?這樣的同窗之益讓徐永晉齒冷。 不過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複雜的社會什麼事情也會發生。有過王連長給他穿小鞋的經歷,徐永晉在這方面有著比別人更深的感受。看到這樣的信件,他只是無言苦笑默默搖搖頭。 除了苦笑還能拿這些人怎麼辦?別人要學瘋狗,亂咬一通,被咬的總不能也學瘋狗,瘋狂報復吧?作為一名成熟的男人,連被俘的敵人都要以禮相待,更何況這些「自己人」?雖然有時候所謂的自己人,比身在明處的敵人更讓人討厭。 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順其自然的徐永晉等了幾天後,有關他們這些前駐日顧問的最新安排出台,和徐永晉知道的一樣,按照新出台的有關臨時軍銜補充規定,他和其他四名前顧問軍銜上去掉了臨時二字,那四個本來都是臨時少校,因為在事前請願書上添了自己名字,人事處並沒有將他們從臨時少校提升為臨時中校,現在按照補充規定,這四個軍官成了正式少校。 至於徐永晉,他比較特殊,因為某種關係,事前請願書上並沒有他徐永晉的大名,回到部隊後,他先到人事處報到,結果混了個臨時中校的牌子掛掛,剛掛上臨時中校沒兩天,又因為鬥毆事件,打贏了日本人的徐永晉在司令員關懷下,再升一級,成了臨時上校,現在將他轉為正式上校顯得不那麼合適,結果又降了一級,成了中校。 就是中校,這已經讓絕大多數軍官眼紅了。 晉陞的五個人中,徐永晉是早已內定人選——這方面,他那總司令副官的身份給他幫了很大忙——至於另外四人,在顧問期間他們並不顯山露水,晉陞令中也寫的十分含糊,只說「工作得力」,後面就沒了下文,直接晉陞為少校,這總是讓人覺得奇怪。 徐永晉是後來才知道為什麼晉陞這四人,而不是其他。一次在和人事處的薛處長聊天時,薛處長曾經淡淡說過這幾個獲得晉陞的都是當時沒有寫告狀信之人。 一切都明白了,比他們表現更優異的肯定寫了自己的黑信,而總部從沒寫黑信的學員中,矮子裡面拔高子,這四人幸運入圍。也虧得徐永晉是總司令副官,不然他應該和那些寫他黑信的傢伙一樣無法獲得提升,而這,就是中國國情。 發生這樣一起風波,讓當上洪上將副官沒多少時日的徐永晉心裡總不是很舒服。就算掛了中校的牌子,他也總有一種這牌子來路不正的窩囊感。 幸好成為聯軍總司令的副官後,有無數的或重要或不那麼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整天忙的團團轉,很快,腦子裡就沒空餘地方想那些窩心事。 1918年1月,在經歷過十一月攻勢後,薩洛尼卡這邊的局勢陷入了膠著狀態。獲得補充的聯軍擁有:四個日軍主力師團,包括不知如何考慮,把師團擴充到兩萬八千人的日軍第五師團,六個英國師,三個美國師,一個法國師,一個希臘師,一共三十萬協約國聯軍部隊,與四十萬同盟國軍在多伊拉尼湖到普雷斯帕湖之間對峙。 和同盟國相比,聯軍至少在兵力上,在巴爾幹半島並不佔優勢。當戰局向內地展開後,中國遠征軍的海軍艦隊與海軍航空兵又退出了戰鬥,前線只是由英國皇家空軍與美國陸軍航空隊擔任掩護。沒有戰鬥經驗的美國陸軍航空隊在巴爾幹半島上空第一仗就讓奧匈空軍打的一敗如水,十三架美國軍機成了沼澤地裡燃燒的火把。 不光中國的海軍航空兵退出戰鬥,就連一直在薩洛尼卡休整的混成陸戰旅,也借口戰事已經不是登陸戰,這種海軍陸戰隊到山地作戰毫無用處為由,將他們撤回了羅得島。偌大的巴爾幹半島,聯軍中現在只有聯軍總部還有一些來自中國的軍人,戰場上一個中國人也沒有。這讓聯軍其他部隊大為不滿,還在聯軍總部裡的中國軍人日子難熬起來,這時候偏偏又發生了一起極為不幸的事件。 新年剛過,前面攻勢已經漸漸平息,無窮無盡的雨水阻止了交戰雙方任何一方發動戰爭的可能,現在不是一千年前,只要用圓月彎刀、騎士長矛交手就可以,現在的戰爭需要飛機、戰車、大炮,多兵種聯合作戰,雨天飛機行動大受限制,雨幕又讓視野極為糟糕,遮蔽了炮兵與戰車兵的視線,在這討厭的地中海氣候下,大家只能靜靜等待,等待冬天雨季的過去。 漫長看不到結束的雨天,讓前線各師團紛紛轉入準備期,補充兵員、彈藥,修築出發陣地——或者說防禦陣地也可以——為雨季結束後新的進攻或者抵禦敵人的進攻做準備。 戰爭已經進入到第五個年頭,就現在看來,同盟國還沒耗盡他們的戰爭潛力,在俄國戰線上,雖然俄國人阻止了同盟國軍的突擊,但他們卻沒辦法將同盟國擊退,哪怕收復原來邊境以內地盤都顯得遙不可及。美國的加入,使得反同盟國勢力大增,之所以說是反同盟國勢力,而不說協約國,那是因為美國是單獨向同盟國宣戰,他並沒有加入到協約國一方來,雖然他的軍隊正和協約國軍並肩作戰…… 不管怎麼說,中、美、英、俄,這些國家無論哪一個都是強大的國家,現在聯合起來與同盟國作戰,人們越來越肯定同盟國的失敗將不可扭轉,至於什麼時間,打到哪裡,同盟國才肯答應投降,這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太長時間的戰爭使得交戰雙方都有些疲憊不堪,對和平的渴望就如雨季裡的霧氣,雖然朦朧,卻誰都看的出來。大家都在問戰爭何時才能結束,戰壕裡的士兵在問,野戰部隊的軍官在問,聯軍總部裡的工作人員在問,徐永晉心底裡也存在這個問題。 按照徐永晉想法,作為聯軍總司令的洪葵元上將,他不光有著西點軍校的學歷,還在外交部當過兩屆外交部長,不管是軍事還是國際政治,相信這個世界沒多少人比他瞭解的更透徹,而洪上將對戰爭何時結束,也應該擁有遠比別人高明的洞徹能力。 對戰爭什麼時候結束,有著濃厚興趣的徐永晉在擔當上將副官後,有了機會親自向上將討教,只是剛開始他和將軍還不是很熟悉,問這樣的問題顯然不合適,等徐永晉自認為機會合適了,在一個雨天黃昏時分,房間裡只有他和上將倆人,猶豫半天剛想開口詢問,卻見背對著他站在窗台前望著外面的上將伸手撓了撓頭,輕歎一聲道:「這該死的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該死的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既然連學通古今的洪上將都不知道,徐永晉也不用想從別人口中得到確切時間了。 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結束,大家只能盡最大能力積蓄力量,準備接連給敵人不可承受的打擊,讓戰爭結束的日子早日到來。作為聯軍總司令,洪葵元上將在戰線比較穩定時,有義務到靠近前面的部隊裡視察並且指導工作,雖然那些部隊沒有一支屬於中國。而不幸就發生在洪葵元上將去前線的路上。 事故發生在薩洛尼卡到多伊拉尼湖的路上,連續多天的雨水,使得公路泥濘不堪。車隊過了基爾基斯,穿過到薩洛尼卡的鐵路線,駛上沿著加利科斯河的山間公路。 在距離目的地還有六公里時,眼看要進入阿克裡塔斯,也不知前面警衛員乘坐的汽車打了滑,還是駕駛員腦子裡開了小差,總之,插著上將旗幟的轎車前,擔負保衛任務的汽車,在誰也沒有注意的時候,突然向右邊滑了過去,然後輪子碰到了鬼才知道什麼時候埋在那裡的一顆地雷。 駕駛員猛地打了把方向,上將的坐車一下子和路邊一棵粗大的松樹來了個親密接觸。就反應來說,駕駛員無可指責,當時下雨天視線不好,加上爆炸的閃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正常情況下為了安全,拐彎是下意識的,也是極為正確的。可這裡不行,這裡是盤山公路,幸好和有著百年歲數的松樹相撞,不然駕駛員將帶著上將體驗一回生死時速了。 坐在轎車副駕駛位子上的秦烈風滿臉鮮血,臉上讓玻璃劃出一條長長疤痕,增添了不少男子漢氣概,坐在後面的上將在毫無防備下,從後面甩到了前面,當場昏迷過去。於是威風凜凜的出巡馬上轉變成手忙腳亂的急救。 發生不幸的上將很快被送到薩洛尼卡,在醫院進行搶救後終於保住了他寶貴的生命,只是上將脖子後面豎了一根狹長的鋼板,他的右臂也被吊了起來。 清醒過來的上將身體極為虛弱,顯然,在他身體完全健康前,繼續擔任責任重大的聯軍總司令是不合適了。為了上將以後能很好的為國家為民族奉獻出自己力量,醫生將他送到了羅得島的療養院。至於巴爾幹半島上的聯軍,在洪葵元上將因傷下去療養後,由原聯軍副總司令埃德蒙。艾倫比英國陸軍上將接替總司令職務——巴爾幹半島的聯軍中,現在除了日本人,就是英國人最多,由愚昧的日本人擔當聯軍總司令,這是任何國家軍人都無法忍受的,既然如此,還不如讓老牌帝國將軍來擔當。 發生事故時,徐永晉乘坐的汽車就在洪上將後面,他親眼看到上將汽車猛一拐衝了出去,下車後現場糟糕的場面讓徐永晉愣了半晌沒緩過神來。將上將搶救過來,送到羅得島療養,徐永晉也跟著上將來到了羅得島。 徐永晉總有一種負疚感,好像上將之所以遭遇如此不幸,那都是因為他,新上任沒幾個月的中校副官造成的。如果他當時和上將在同一輛轎車裡,事故發生時,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將上將按在座位上,決不會讓上將從後面翻到前面,如果他能事先在這條路多走兩趟,或許這顆該死的地雷就能發現,這樣哪怕前面翻車,上將的座車也不會發生事故,如果他能在出發前提醒上將等天晴後再出發,如果……世上沒有後悔藥好吃,那些如果都沒有發生,於是徐永晉更感到內疚,內心痛苦不安了。 「將軍,總部送來的文件,請您過閱。」 徐永晉走到坐在輪椅上的洪葵元身邊,將文件交給了上將。 裹滿的繃帶僅僅露出眼睛的洪葵元上將正在望著亭子那邊出神。 羅得島療養院是在解放羅得島後,鑒於這裡優美的自然風光,宜人的清新空氣,在和希臘流亡政府商議後,修建起來的。修建療養院用時很短,原本這裡是一個伯爵或者侯爵的城堡——也可能是什麼公爵或者爵士的,總之過來療養的中國人知道它歷史悠久就可以了,沒必要瞭解這個城堡的詳細來歷——只要稍微改動一下,增加一些現代化設施,它就成了很好的療養院,和黃山比起來,當然差了些,不過異域風光也別有一番風味。 現在,這個療養院內到處都是軍人,在亭子裡正在下棋的老頭洪葵元認識,那個是大名鼎鼎的高明輝上將,據說高上將因為國父逝世,哀痛的無法自拔,心臟病發作差點沒搶救過來,手術台上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上將說是暫時不適合留在國內休養——睹物傷神——於是轉到羅得島散散心。說是這麼說,洪葵元上將在和高明輝聊天中卻知道事實的另外一面,這位高上將在國內坐了沒幾天,手底下又癢癢了。他是跑到距離戰場最近的地方,期待別人能看到他,給他用武之地呢! 陪著高明輝下棋的是洪葵元在西點軍校的同學,不用懷疑,是中國人,和洪葵元同時留學美國的中國人。他比洪葵元在部隊干的時間長,可時運不佳,到現在也不過是個少將,現在巴結上高上將,看來這位校友以後路途會好走不少。 在亭子外面晃著雙臂,表示自己身體康復不錯的,是海軍陸戰隊裝甲旅的馮少華旅長,據說他是闌尾炎發作,在動了手術後進療養院休養一段時間——天才曉得不過是闌尾炎那種小手術,怎麼也需要跑到羅得島休養!不過這位馮旅長在見到洪葵元這位前聯軍總司令時,卻有著足夠的尊敬,這點讓洪葵元很滿意,不然他一定建議療養院醫生把這種混日子的傢伙趕出去。 正在池子邊觀魚……哦,不,和那位湊上去交談的馮旅長不冷不熱應酬兩句的,洪葵元知道他好像是什麼參謀,據說在戰車運用上有獨到之處,不過性格有些古怪,和上級總是搞不好關係。這樣一個人!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又怎麼能行?看看現在他對馮旅長說話的態度就可以明白,別人說的並沒有誇大其詞。 療養院中雖然都是軍人,可大家來自不同系統,人與人之間也不盡相同,或許唯一擁有共同點的,就是大家都在等待,在躍躍欲試,所有人都期待著新的作戰命令下來,要把敵人從地球上抹去,這雖然很困難,但並非不可想像。 「首長,總部電報,您是不是先過目下?」 洪葵元收回投向外面亭子那邊的目光,搖了搖輪椅,轉過來見他的副官拿著封電文正站在自己身邊。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五章 西西里島(一) 洪葵元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早有預感,或者不能說預感,要說很早以前就知道,一場人類戰爭史上最壯觀的戰役已經拉開了帷幕。這時候,他,參議會第一任議長的兒子,西點軍校的高才生,外交部兩屆部長,陸軍上將洪葵元,卻在戰爭即將打響前坐在療養院裡聞聞花香,聽聽鳥叫,看看魚游,一群穿著白大褂的所謂天使圍在他身邊。 不,他一點也不希望把現狀維持下去,這不是一個高貴的鬥士應該待的地方,他應該和部隊在一起,聞的是硝煙,聽的是爆炸,看的是火光,應該是一群穿著軍服的精幹勇士魚貫而來,站在他面前接受他的命令,只要他說一句話,就有無數的敵人——或者無數的自己人,總之一切都因為他說的話——倒在血泊中。 戰場是軍人的天堂,療養院應該讓那些沒有用的苟延殘喘老頭住下去,而不是他。他應該在指揮部經常去說「我命令」,並且經常寫「我決定」,可是現在,隨著副官帶來的最新決定,巨大的失落感就緊緊圍繞在他周圍。 怪誰呢?毫無疑問,應該把倒霉的事情歸咎於車禍,只是能把責任歸咎於駕駛員頭上去嗎?不能,駕駛員是無辜的,他為了避免一頭撞到前面觸了地雷的汽車,猛打方向並沒有錯,或許,當時踩急剎車更合適些,只是在事情已經發生後再去評判駕駛員當時該採取哪種避禍方式,這顯得很無聊。 在自己住院期間,經過審查認為責任不在他一邊的駕駛員,多次哭喪著臉,好像死了爹娘——這比喻實在不恰當,或者可以用全部家當被小偷偷走了?——跑到醫院裡,看望自己。或許他覺得這樣會減輕自己的罪責,真是傻孩子,他又有什麼罪?相信從今往後他會過分的小心謹慎。當然,等自己離開療養院後,這個膽小了的駕駛員是不適合給自己開車了。 無法責怪駕駛員,那麼應該怪罪地雷了。那麼長的公路,就那裡還有一顆漏網之魚,堂堂上將的車隊剛好一頭撞到這個漏網之魚上面,並且還是上將前面的警衛車,從概率上面來說,這比自己買彩票中頭獎還要稀罕,可自己卻偏偏中了頭彩。怪前面警衛車打滑嗎?下雨天在山路可是什麼事情都會發生的!怎麼能責怪那些忠誠的戰士呢? 看起來誰都好責怪,卻有誰也怪罪不了,最後要怪只能怪老天太會折磨人,竟然在這個節骨眼讓自己住進這該死的療養院! 新的戰役即將打響。按照計劃,在巴爾幹戰役開始後沒多少時間,中國遠征軍就要和英軍一起在西西里島進行登陸戰,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這邊巴爾幹登陸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那邊進行西西里島登陸的準備工作還沒有全部完成。這該怪誰?或許和自己在決戰即將到來前出了車禍,不得不離開指揮崗位一樣,要怪老天爺吧,如果不是老天不好,讓西西里島距離中國那麼遙遠,哪怕近上一半路程,戰爭準備工作也早就可以結束了。後勤,該死的後勤,他讓強大的中國軍隊在這場戰爭中,只能用一隻拳頭打人。 在知道西西里登陸無法按照原定時間進行後,作戰部的那些天才的紙上談兵參謀很快又制訂了新的作戰計劃。大的指導方針沒有變動,只是將原來的「小銀河作戰計劃」,修改成了「大銀河作戰計劃」。別看只是一字之別,那可是小與大的區別啊! 美國的參戰,對協約國來說是好事,同時對制訂中的「大銀河作戰」來說,又增添了不少變數,那些天才的參謀們與英國、美國的天才一起,把這個計劃改了又改,一直改到面目全非為止,當然,寶貴的時間也在那些天才們彼此扯皮中白白流失,雖然準備投入歐洲大陸的百萬中國軍隊已經抵達各港口,三十萬美國軍隊也在計劃制訂完成前,就乘坐輪船到了英國。 現在,一切都好了,計劃制訂完成,部隊集結完畢,物資堆積如山,行動時間已經確定,雖然這時間剛好是那邊雨季,可戰爭是一種賭博藝術,你知道在雨季進行登陸作戰有著太多的困難,敵人同樣知道。而規模越打越大的巴爾幹又吸引了同盟國太多注意力,如果時間繼續拖延下去……戰役的突然性將無法達成了。 現在正是時候!可這時候作為希望成為民族英雄的你,卻必須坐在輪椅上,看著那個原本屬於你的座位,由別人坐著,去成為萬眾膜拜的英雄。 這種想法讓洪葵元上將感到無比沮喪。 洪葵元轉動輪椅,在原地打了個圈,看看周圍沒有醫生護士,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伸出沒有被捆綁的左手,從軍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根雪茄,叼在嘴裡,再掏出打火機,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 出了車禍後,因為傷了神經,洪葵元脖子被石膏固定,醫生嚴厲禁止上將在治療期間抽煙,雖然上將說過「雪茄比我性命更重要!」顯然,在醫生眼裡孰輕孰重有著和上將不一樣的理解。 醫院中醫生是上帝,不管是上將還是二等兵,在醫生眼裡,他們都是病人。上將雖然抗議過,可那些醫生顯然不認為一個病榻上的將軍還有什麼威嚴可談,那些醫生只會哄孩子一樣讓他「乖」,至於抽煙,而且還是雪茄,那是絕對沒有任何通融餘地的。為此醫院還警告過上將的隨從,告訴他們為了上將身體能夠早日康復,不出現任何意外,讓他們切實做好監督,決不能給上將任何抽煙的機會。 洪葵元為此發怒過,咆哮過,甚至以遣散隨從威脅過,可那些膽小的傢伙們,在聽了院方警告後,真的不光不給上將雪茄,還總是跟個婆娘一樣,嘮叨著「只要再過一個月,想抽多少就抽多少,現在不行。」,從一月份嘮叨到四月份,已經再過了三個月了,那些人還要他「再過一個月」!生活不能自理的上將在這幾個月中,真是過著非人的生活。 幸好,那個自以為犯了錯誤的駕駛員前些日子跑到療養院,再次沉痛地對上將表達自己無比悔恨心情。這位駕駛員在上將出事後,並沒有和上將的其他隨從一樣整天圍著上將轉,院方當時的警告也沒人想到要通知一下被關了禁閉的駕駛員。看看身邊沒人,洪葵元很是大度寬容了下屬的無心之失,當然,懲罰還是要有的,只要能在無人的時候給上將帶來一點雪茄和打火機,那麼寬宏大度的上將就當這事情沒有發生過。 有了雪茄,有了打火機,洪葵元可以趁屋裡沒人之際好好過把癮。窗戶是要打開的,要讓煙霧盡早散去,水也要準備好,到時候好滅了雪茄,將它丟出去而不會引發火災。 再次用力吸了口雪茄,洪葵元望著外面出神。他的房子地段很好,可以透過落地窗看到整個療養院,同時又可以從旁邊的窗戶,欣賞到地中海那獨有的幽藍。打開窗戶,外面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依稀可辨。 雖然是難得的晴天,療養院裡的林蔭道上也沒多少人走動,偶爾看到一兩個,還醫生多過病人。不難理解,馬上就要開始的戰役需要太多擁有經驗的軍官,身體恢復的差不多的軍人,現在沒有理由再在醫院裡當什麼縮頭烏龜了,不用人趕,他們也歸心似箭。療養院院長這時候也無法如老母雞護小雞一樣,不讓那些「病人」出院。該走的,現在都走了。 不光這些在療養院裡治療的病人走了,連上將身邊的隨從也想回部隊。 剛剛還露出陰謀得逞表情的洪葵元,現在臉色又沉了下去。一個個都想走,都想到前線去建功立業,好作為英雄凱旋回國,誰都不想在醫院裡面陪著一個病人虛度時光,戰爭是要死人的,只要自己沒死,他們就認為菩薩永遠保佑自己,而不是他人,當然,要是死了,反正人都死了,其他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去部隊,去部隊,這話聽的洪葵元耳朵裡都起了繭子。 要是沒有出事,可能喊出最高音的是上將自己,但現在不同,現在他在輪椅上生活無法自理。這時候洪葵元又怎麼願意把那些跟了自己不少日子的人們送走? 連徐永晉那個副官也想走。他當然沒有說出來,洪葵元相信他是永遠不會說的。自己將他保了下來,又提拔了他,並且讓他擔當堂堂上將司令員的副官,那個徐永晉看起來不是忘恩負義之輩,這麼大的恩情讓他對自己感激不盡,這些從徐永晉看著自己的眼神裡就能看出來。只是洪葵元同樣從徐永晉的眼神中看出,這個小伙子對上前線是多麼的渴望! 是啊,他還年輕,就已經是中校了,只要在部隊好好表現表現——從簡歷和對他們部隊瞭解來看,他有這個能力——在有心人提攜下,徐副官一定會在很短時間內出人頭地。要知道,他可是「老首長」——洪葵元心裡在這裡用了「老首長」,這是軍隊那些老頭對國父的尊稱——看中的人,在列車上,老首長可是和他單獨談了半小時話,雖然具體談什麼,大家都不知道,既然知道單獨談了半小時,以後在軍校又再次接見,這就足夠了! 可是洪葵元並不想讓徐永晉離開。秦副官在出事後,已經調去裝甲部隊擔任團長,要是徐永晉離開,他會捨不得的,現在就捨不得,雖然相處才幾個月,可這是戰爭歲月,戰爭年代,不要說幾個月,就是幾天,大家也成了老熟人。 除了捨不得,洪葵元還有些不放心,對徐永晉能力上有些不放心。徐永晉當過日軍大隊顧問,可在當顧問前,他只指揮過一個排,現在他是中校,讓一名中校指揮一個排,顯然是大材小用了。指揮一個團嗎?他連一個連都沒指揮過,讓他指揮上千人甚至幾千人,是否合適?要是出了問題,自己丟了臉面倒是小事,問題是還要牽連上已經過世的國父,只要和國父有關,就是小事也要變成大事。 將雪茄在水杯裡浸滅,等屋裡煙霧漸漸散去,洪葵元將房門打開,空氣流動下,很快,刺鼻的雪茄味從房間裡消失。 洪葵元推著輪椅來到床頭,按下喚人的電鈕,很快,徐永晉出現在上將房間門前。 「首長您有什麼吩咐?」 「傅司令到了沒有?」 徐永晉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回答道:「按照約定,傅司令將在十點十五分前來拜訪首長。現在距離十點十五分還有半個小時。」 「這麼說正在路上。」洪葵元沒指望徐永晉回答,擺了擺手,轉過輪椅朝窗台而去。 徐永晉深深吸了吸鼻子,臉上表情很是古怪,想開口說什麼,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轉過身走了出去,隨手將房門輕輕關上。 和傅浩然副司令見面是必須的,在自己離開指揮崗位後,傅副司令曾經代理過一段時間自己這位置,如果自己傷病痊癒,重新回到領導崗位,他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可是現在國內卻另外指派一個戰前還默默無聞的上校,當然,現在因為戰功成為上將了,擔任遠征軍總司令,傅參謀長是否心裡毫無芥蒂,這很難說。 洪葵元瞭解自己的副司令,他知道傅浩然優柔寡斷,在副司令位置上出個主意,提醒一下,去下面部隊檢查或者說督察也可以,這是很好的,可是讓他指揮一支以百萬計算的大軍,他的性格會拖累整個大軍。這也是為什麼軍部任命新的上將擔任遠征軍總司令而洪葵元沒有反對的緣故,現在,他將開導開導這個自以為失意的副司令。 除此以外,還有自己副官問題。 別人都在背地說洪葵元護犢子,這話他也聽在耳朵裡,但他從不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年輕人應該得到培養機會,這個洪葵元很認同,不然他也不會放秦副官去裝甲部隊,但徐永晉,這卻需要好好醞釀下如何安排。 這事只能找傅副司令,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入伍的傅副司令算是軍隊中的老人了,他對國父有著老一輩軍人特有的感情,至於新來的司令員,那個人連國父的面都沒見過,他知道國父是什麼樣一個人嗎?他連「老首長」的真實含義都不清楚……把徐永晉托付給他,洪葵元不放心。 透過窗戶,洪葵元看見徐永晉走出病房,手指貼著褲縫,以標準的軍人姿態站在樓外的階梯上。看看時間,傅副司令快要到了,徐副官現在是要迎接副司令的到來。 這是一個自尊自愛之人,就是當了副官,他也不喜歡在首長面前晃來晃去。洪葵元很喜歡他這種性格。當然,年輕人有著年輕人共有的缺點,社會還沒把他所有菱角磨平,他太衝動,急於對領導說是,不過既然說了,他還算能夠說到做到,會不折不扣實現自己承諾過的東西。他又愛面子,別人說他好話他喜歡聽,對各種獎勵不要說無動於衷了,站在成年人的角度來講,可以說是虎視眈眈,當然,他總是老老實實去爭取獲得自己該得的獎勵,從不搞什麼虛假的成績出來,真要獎勵沒他的份,他也是默默忍受。 洪葵元不再看站在階梯上的徐永晉,走到床那邊牆壁旁,自己動手拉了下垂下來的繩子,將整面牆壁遮擋住的綠色絨布拉開後,牆上是一副巨大的地中海地圖。這是按照洪葵元要求,徐永晉與已經離開了的秦副官倆人親手掛上去的。現在秦烈風已經成了裝甲團團長,而自己馬上又要把徐永晉放飛。想到這,洪葵元出了會神,心底裡搖頭歎息:人老了,總是有些念舊。 時間緩緩流逝,洪葵元坐在輪椅上默默看著地圖,地圖上黃綠色的巴爾幹半島是他的軍旅生涯中最輝煌的地方,同時又是最不幸的地方,指揮幾十萬各國聯軍作戰!中國歷史上有誰達到這個高度了?可是一場該死的車禍卻讓他在這裡,而不是在司令部裡,命運之神真是琢磨不定。 外面傳來汽車喇叭聲,接著傅浩然副司令那洪亮的聲音透過打開的窗戶傳了進來。洪葵元推動輪椅,向後倒了一些距離,將輪椅轉過來,面帶微笑看著門口。 不一會兒的工夫,體型魁梧的傅浩然副司令在徐永晉陪同下,出現在門口。 傅浩然將帽子摘掉,笑著打招呼:「司令員,近來身體怎麼樣?真盼望司令員能早日康復,回到部隊。」 洪葵元擺了擺手:「還好,請坐吧,小徐給傅司令倒杯茶後,沒你什麼事情,你去招待招待傅司令副官吧,中午傅司令在我這裡吃飯。」 暴風雨剛剛過去。濕漉的高地向陽山坡上開著幾朵野花,背陽的山坡長滿了各種樹木,最多的是灌木林,中間還夾雜著一些楊梅和野生油橄欖等樹木。 陽光透過雲縫灑在山坡上,看起來就像聖光,一道道光柱呈扇狀灑下來,給陰暗的大地增添幾處光亮。空氣中很潮濕,那些光柱裡看起來有一種白色霧氣在翻騰,淡淡的,捉不住,卻真實存在。 林間小道蜿蜒曲折沿著山脊向遠方的山峰延伸,小道兩旁都是森林,森林是土拔鼠、貂、野兔、棕熊等等動物的樂園,平常這些可愛的動物很喜歡在小道兩旁來回穿梭,從小道南邊跑到北邊,或者從北邊跑到南邊,只要它們願意,想怎麼著都可以。 現在小道上卻沒了這些可愛的動物,不光小道上沒有,就是小道兩旁的森林裡也沒有。 平常沒人光顧的小道上,現在人山人海,正在緩慢地向北方挪移著遲鈍的步伐。 陰霾的天空中,幾架雙翼飛機好像輕巧的燕子,在雲霧裡鑽了出來。小道上的那些人群在聽到蜜蜂般嗡嗡叫聲,茫然抬頭望著天空,看著雙翼飛機從雲霧裡鑽出,飛到山頂,幾乎貼著山坡,滑雪一般撲下來,人群起了一圈圈漣漪,飛快消失在小道兩旁的樹林裡。 那幾架飛機緊貼著樹冠飛了過去,油橄欖稀疏的樹冠高高伸向天空,飛機飛過後不停地搖曳。飛機上機槍噠噠掃過後,幾架飛機抬起頭,漂亮地在空中劃了道八字,得意洋洋朝南方飛了回去。鑽進灌木從裡的人們在飛機飛走後,稀稀落落又走了出來,耷拉著腦袋繼續趕路,只是在兩旁灌木叢裡,有零星的呻吟哀號聲傳出。 這是從傑拉撤下來的意大利軍隊,昨天的戰鬥讓這支軍隊吃了不少苦頭,他們自認自己已經盡到作為一名軍人應盡的義務,但是他們還是敗了,不光敗了,還敗的很慘,大炮還沒來得及炸毀就被丟棄在原來陣地上,機槍倒是銷毀了,但要是不那麼緊張,原本可以把那些機槍撤下來的。現在,整個師都在撤退中,隊伍裡瀰漫著一股頹廢的氣息。 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向北撤退,一支百來人的小部隊現在逆著遲緩凝重的人流,向南開進。 「喬吉奧,你這是上哪兒去?中國人就要到這裡了!」 喬吉奧。貝裡尼中尉緊抿著嘴唇,眼睛下顴骨部位,小時侯因為玩耍,被刀子劃過的疤痕,現在更給他增添了幾分冷酷,喬吉奧不理旁邊人的問話,帶著自己手下,自顧自向南前進。 「空襲!」有人淒厲地喊了一聲,人群中一陣慌亂,紛紛以最快速度離開山上小道,鑽進灌木叢,緊緊匍匐在地上,讓頭緊貼著冰冷潮濕的茸茸青草。 喬吉奧在「空襲」剛剛響起時,已經飛快鑽進樹叢,他沒有匍匐下來,而是緊貼在一棵枝葉茂盛的楊梅樹幹上,抬著頭四處搜尋空襲的飛機。 不是說喬吉奧不怕死,這一路他已經看的太多空襲後的屍體,那些驚慌失措傻站在道路上,結果被飛機打死的人,他已經看的太多太多了。那些人就好像一個個人形墨水瓶,很輕易就讓子彈將它打的粉碎,紅色的墨水流了一地,這讓人們心中升起濃濃的恐懼感。 喬吉奧也怕死,但他現在更多的是氣憤,每半小時他就要帶領手下離開道路,鑽進灌木叢中隱蔽,一批又一批的中國飛機不斷從頭頂掠過,只要看到人,就是一頓狂掃。天空全是中國人的飛機,喬吉奧雙目幾乎噴出火。 「我們的飛機呢?」喬吉奧痛苦地問自己。中國人有飛機,意大利人也有飛機,可是在意大利土地上空,中國的飛機好像在自己後花園裡,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意大利的飛機卻連影子也沒看到。不要說飛機,就連一直在天上飛翔的意大利本土的鷲和本松雞,現在也消失不見。好像它們也不認為自己還有在意大利上空飛翔的權利了。 「繼續前進!」喬吉奧扯了扯脖子上的鬆散繫著的褪色了的紅領巾——這是當年他那不被父親理解的祖父,跟隨加裡波第轉戰意大利時獲得的,是祖父遺留給孫子的唯一一份紀念品,如果不包括精神的話——大聲命令他的那些手下。 百來人從灌木叢裡鑽了出來,跟著他們的中尉,略微整理下背在後面的步槍,讓自己背著更舒服些,默默無語繼續逆著人流前進。 腳踩在濕漉的泥水中發出單調乏味的吧唧吧唧聲,這聲音很容易讓人消沉,看著那麼多人丟棄一切可以丟棄的東西,只是為了能跑的更快一些,而自己卻要朝相反方向前進,這更讓人消沉,可是大家還是跟著中尉向南走,默默地走著,臉上寫滿了沉重,但沒有誰停下腳步。 從南面退下來的意大利軍人,有認識喬吉奧。貝裡尼中尉的,在看到中尉帶著他那支小分隊,不向北走,而是朝敵人來的方向前進,很友好地叫著中尉,喬吉奧只是陰著臉,對那些關心不置一詞。 紅領巾就像一道繩索,冰冷地貼在脖子上。那場該死的雷雨將喬吉奧淋成落湯雞,紅領巾也不例外,雖然是絲綢做的,平常份量很輕,風一吹就會飄舞起來,現在卻重了很多,好像一條死蛇,紅色的死蛇。 喬吉奧沒有將紅領巾取下來,他發誓,只要戰爭沒結束,就算睡覺這條紅領巾也不從自己脖子上解下來。舒服不舒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關乎他的信仰,只有紅領巾,才能讓他感受到祖父和他在一起。至於不理解祖父的那些人——如他的父母,還有兩個叔叔——他們眼裡只有錢,只會想方設法巴結商會會長,讓他和會長那不難看,也談不上好看,除了打扮自己,就知道唱兩句詠歎調的小女兒結婚,這些人怎麼能理解他喬吉奧為什麼活著?當然,喬吉奧在他們眼裡是怪物,而他們在喬吉奧眼裡是寄生蟲,意大利的寄生蟲。 「喬吉奧,你這是上哪兒去?快回頭!中國人上來了!」 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有人關懷自己了。前面喬吉奧都沒有回答,連停下來表達下友好都沒有,這次,喬吉奧。貝裡尼卻站住了。 「羅西少校,您知道敵人到哪裡了嗎?」 「他們就在後面,聽說距離這裡只有五公里了……聽,炮聲!」遠方沉悶的炮聲傳了過來,羅西少校蒼白的面頰不停地抽動著:「嘿,喬吉奧,你不要命了,跟我走。」 喬吉奧無奈地聳了聳肩:「很抱歉,那波裡中校命令我必須『阻止』敵人繼續進攻。」 羅西少校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只是歎息一聲,在喬吉奧肩膀上拍了拍不再管喬吉奧,側身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走的很快,一轉眼就消失了。 喬吉奧目送著盧卡。羅西少校消失在小道拐彎處,眼裡流露出鄙視的目光,轉過頭,在自己手下沒注意的角落輕輕吐了口痰。 炮彈劃過天空,落在池塘裡,泥漿沖天而起,化做點點黃色斑點灑落到四周。喬吉奧帶著他的手下,趴在山頂灌木叢裡,看著下面排成整齊隊列,正在逼近的中國人。那些中國人好像參加旅遊來了,前面打著一面旗幟,後面跟著的士兵平端著步槍,槍口朝著兩邊下方,慢騰騰沿著小路向上走。 讓喬吉奧氣憤的是,和這些中國人比起來,那些守土有責的意大利人跑的實在太快了!在最後一個意大利士兵經過山口後,他到這裡已經等了十五分鐘,這時候中國人才出現在這裡,看著那些中國人吹著小曲,踱著步走了過來,喬吉奧心裡不由悲哀起來:如果他們能認真抵抗一下,這些狂妄的中國人現在不應該在這裡,而是在沙灘上享受著意大利軍隊給予他們的意大利式的熱情。 應該抵抗的人全走了,這裡只有他和他那一百名手下,蹲在沒有戰壕的山頭,忍受著寒冷的潮氣,迎接中國人的到來。如果團長沒發現他的情婦和自己有一腿,或許自己現在也不會在這裡,而是在條件略微好一些的地方等候這些中國人。 真是瞎了眼,竟然和那種女人有一腿!喬吉奧面頰抽動兩下,把天底下最惡毒的字眼送給了團長的情婦。責任當然不能全怪「那種女人」,雖然那種女人熱情的過了份,害得喬吉奧讓團長堵在床上,可要是喬吉奧不是讓女色沖昏了頭,那時侯他應該和士兵們在一起,而不是在女人的肚皮上。 沒有大炮,沒有飛機,沒有戰壕,什麼都沒有,只有百來緊握步槍和機槍的士兵,現在看著長長沒有邊際的中國軍隊,這裡只有他在「為祖國而戰」,雖然喬吉奧從小就有為了意大利奉獻出一切的覺悟,但這並不妨礙他將所有罪過歸咎於女人身上。 趴在喬吉奧旁邊的安德烈。盧奇亞諾下士嚥了口唾沫,艱難地小聲嘟囔著,好像怕被別人聽見:「中尉先生,他們上來了。」 「他們上來了。」 不錯,那些不像來打仗,倒像是來旅行的中國人已經進入步槍有效射程,趴在山頭上的士兵在死盯著下面黃皮膚黑眼珠的侵略者時,他們的餘光正看著喬吉奧,等待中尉下令開火。現在當然適合開火,只是還不夠近,這麼遠的距離,能打中幾個很成問題,而一輪射擊後,那些沒有打中的侵略者有足夠的時間跑回去。 「但願上帝保佑我們。」喬吉奧虔誠地在心底裡默默念叨,十字現在是劃不了了,自己稍微有些動作,那些神經快要崩斷的士兵一定會誤以為自己下令開火。喬吉奧只是將手槍保險打開後,手指做著幾十個毫無意義的動作,不停地撫摩著擱在地上的牛皮子彈盒。目光死死盯著那些侵略者,看著他們沒有散開成散兵線,就那麼排著整齊的隊列上來。 侵略者還沒上來時,喬吉奧總覺得趴在潮濕的泥土中很不舒服,現在他卻覺得冰冷的大地正在安撫他那騷動起來的心,在這緊張的時刻,他卻嗅到下過雨後,空氣裡瀰漫著的泥土和野草混雜在一起的芬芳…… 快要接近山頂,中國人停下了腳步,幾個士兵橫端著步槍,貓著腰好像猴子一般,左右不斷移動,快速向山頂靠近。 雖然大部隊還沒進入手榴彈投擲區,喬吉奧也覺得沒有再等的必要。雖然前面友軍抵抗的實在不怎麼樣,讓這些中國人小瞧了意大利人,但這裡是意大利領土,看樣子他們不會給自己太好機會。 喬吉奧將手槍伸到前面,手指放在扳機上,剛才還急劇跳動的心臟,現在驟然停止了跳動,世界突然定格,眼中只有一張稚嫩的黃種人面孔,接著喬吉奧扣動了扳機。 槍聲大作,那幾個正在向山頂移動過來的中國兵在槍聲中摔倒在地,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好像被一列高速飛馳的火車狠狠撞了一下,朝後倒飛下去,落地後就好像一根被伐倒的木頭,一直向下滾落,直到被樹木或者岩石將他阻擋住。 剛才還豎著的紅旗倒了,那支「旅行團」成員彷彿受驚的雞群,四散開彎著腰到處尋找隱蔽地方,喬吉奧的手下哪能對他們客氣?三挺機槍吼叫著,將一條條火舌貼著地面從左向右,又從右向左,不停地掃蕩著。喬吉奧看到一個黃種人剛抬起頭,一發機槍子彈剛好打中他的頭部,白色的紅色的東西噴薄而出,那個黃種人連聲哼叫都沒有,頹然倒地。 中國人雖有傷亡,卻在匍匐下後,繼續向山頂前進,從上面望下去,就向一片正在蠕動的黃綠色爬蟲,子彈從下面打上來,辟啪聲中,那些子彈要麼鑽進了土裡,要麼比油橄欖樹冠還高,喬吉奧與他的手下在對射中沒吃一點苦頭,他們的子彈倒讓中國人爬不動了,被壓制的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中國人多,喬吉奧卻佔有地利,猛烈的機槍打的那些中國人暈頭轉向,他們幾次想要站起來,都被機槍再次壓了下去,最後,中國人終於成功地爬了起來,飛快奔跑——不是向山頂,而是向下面奔跑。跑的時候還攙扶著被打傷的,拖著被打死的。 喬吉奧壓制住那些興奮的手下想要追擊的慾望,這只是中國人的小部隊,天曉得在他們後面還跟了多大規模的軍隊!如果整個師在喬吉奧後面壓陣,追擊一陣子倒也沒什麼,現在,還是想辦法牢牢守住這裡,給主力順利轉移爭取更多的時間。至於他和他的連最終下場如何,喬吉奧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很憤恨,也很無奈。 「貝裡尼中尉,我們痛快地教訓了他們,好呀!……他們想讓我們跳海,我們卻把他們打的屁滾尿流!勝利屬於我們,意大利萬歲!」 山頂上到處都迴響著自信的吼叫,「意大利萬歲」,士兵們好像喝醉了酒,滿臉漲得通紅。士兵們聽聞的,自從中國人在西西里島開始登陸後,在傑拉、阿格裡真托、特拉帕尼,守衛領土的意大利軍只有不停地撤退,讓他們趕著一群喪家之犬一樣,窩囊地向後潰逃,在傳聞中,一個中國兵可以把一個營的意大利士兵趕出陣地。這些士兵開始還心中無底,以為每一個中國兵都是撒旦化身,現在這些撒旦卻在他們打擊下「屁滾尿流」地逃跑了。士兵們從山頂上探出頭,看著下面還在狼狽後退的中國兵,激動的渾身發抖。 「隱蔽!趴下,全給我趴下……注意隱蔽!」那些初次上前線的士兵,如此冒失的舉動,讓喬吉奧中尉心急上火。「安德烈!前面放幾個監視哨,其他人都跟我到後面去!」 山坡上躺著六七具被擊斃的中國兵屍體,那些撤下去的中國兵沒有時間把他們也拖下去,就留在原地讓山上的喬吉奧手下嘲笑。只有喬吉奧,從小幻想成為意大利楊滬生的他,看了不少和一八六一中國戰爭有關的書籍,從書中喬吉奧知道中國人報復心極重,在吃了苦頭後,肯定要馬上報復,現在最好馬上轉移,可軍令卻讓他「像釘子一樣紮在這裡」,喬吉奧只能想辦法,在新的軍令過來前——如果團長還關心他這個被拋棄的連的話——盡最大可能多守一段時間,而這需要足夠的兵力。 泥土晃夾著黑紅的火焰騰空而起,就好像一隻蝙蝠突然扇動翅膀。兩架雙翼飛機從天空撲了下來,把攜帶著死神獰笑的子彈傾灑在山樑上,背後的灌木叢現在就想癩子頭,幾個巨大的彈坑裡還冒著濃密的黑煙。 喬吉奧趴在地上,耳朵裡是天崩地裂的爆炸聲,眼前是大塊的泥土被炸飛上了半空,張開的嘴裡火辣辣的,四處飄散的硝煙讓他嗓子眼發乾,每當飛機從天空撲下來,喬吉奧只有將頭緊緊貼在地面,在心中祈求上帝與他同在。 喬吉奧的祈禱感動了上帝,但現在上帝卻要拋棄他了。 在喬吉奧身邊,他帶來的百多人,現在只有十來個和他並肩作戰,三挺機槍在中國人上次進攻時就被迫擊炮彈炸上了天空,如果不是拚命丟手榴彈,那次喬吉奧和他的連就要全軍覆沒。只是守住陣地的代價極為慘重,他的滿員連在經過上次戰鬥後,只剩下各個帶傷的十七人,其中包括三名無法動彈的重傷員,用不著中國人上來,這三人將在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之間,痛苦地死去。至於其他人,那些在第一次把中國人擊退後高呼「意大利萬歲」的士兵,三十來人為了他們的意大利永遠留在了山頭上,其他人在前次阻擊中,讓中國人嚇破了膽,悄悄溜走了。 天空兩架飛機盤旋著向北方飛去,炮彈還在不斷落下來,只是開始向後延伸,用不著親眼看到,喬吉奧也知道中國人馬上就要開始半個小時內的第二次攻擊。如果從開始接仗算起,這是第四次進攻了。 喬吉奧抓過旁邊的步槍,——這桿步槍是安德烈。盧奇亞諾下士的,在中國人第二次進攻前,安德烈下士在山頂監視中國人動靜時,一發炮彈落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步槍沒有事情,安德烈下士卻被炸成一堆叫做「肉」的東西。——拉開槍栓,將子彈一顆顆裝填進去。做完這些後,他把手槍擱在旁邊。全連已經沒有了手榴彈,彈藥也不多了,在收集了死難者身上的彈藥後,十七人每人只分到了七發子彈,作為軍官,喬吉奧只比別人多了三發手槍彈,其中兩發喬吉奧打算等中國人出現在十米內送給他們,還有一發留給自己。 下面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中國兵,好像成群螞蟻,正在向山頂移動,那些中國兵移動速度很是遲緩,看來上兩次給了那些高傲的傢伙太大驚喜,他們現在不能不小心了。還沒到半山腰,中國兵停下來,機槍架了起來,其他人散開成極為疏散的隊形,借助地形一會兒奔跑,一會兒匍匐。突突聲中,機槍子彈貼著山頂來回掃射,在隆隆炮聲中,子彈鑽入土中的啾啾聲讓人心顫。 喬吉奧下意識摸了摸手榴彈帶,裡面什麼也沒有,動了動嘴唇,添了添地上潮濕的泥土,泥土中的水分幫他潤了潤喉嚨。 「開火!」喬吉奧一把將軍帽摘了下來,隨手向後面丟去,猛地半蹲起身子,舉起步槍瞄準正在上面的中國人開槍。 山頂上響起辟辟啪啪稀疏槍聲,士兵們學著中尉的樣子,或者趴著或者蹲著,朝下拚命地射擊,他們人數有限,無法形成足夠的攔截火力,下面中國人在槍聲中繼續前進,沒看有什麼人在槍響過後,栽倒下去。前幾次攻擊中,每次都能讓中國人留下幾具屍體,這次這些還在英勇抵抗的意大利軍人再也做不到這點了。 咆哮著的機槍將子彈傾洩到山頂,密集的彈雨中,站起來的意大利士兵一個接一個被掃倒在地,幾發迫擊炮彈拖著道道白色煙跡,呼嘯著從天而降,在還沒有落地就爆炸開,破片讓山頂的守軍連躲避的地方也沒有。 一顆炮彈在距離喬吉奧不遠處上空爆炸,氣浪將半蹲著的喬吉奧壓在地上,後背一麻,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嘹亮的衝鋒號讓喬吉奧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他只覺得渾身發冷,手中的步槍已經不知去向。睜開眼前面一片血紅,不遠處成群的中國人已經不再彎著腰,而是挺直了身軀,高聲吼叫著中國話,正在向前奔跑。 陣地上已經沒有阻擊這些中國人的槍聲了,剛才進攻前還剩下的十七人要麼全部戰死,要麼已經逃跑,只有喬吉奧。貝裡尼中尉還在陣地上。 喬吉奧伸手在地上左右摸索,那支原本擱在身邊的手槍還在,只是中國人快要衝到面前,現在繼續抵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喬吉奧手撐著地,想要從地上站起來,他是一名中尉,意大利軍隊中的軍官,作為軍人應該有軍人的樣子,只是發軟的身軀讓他幾次努力都無法站起來,他的努力只是讓他跪在地上,強撐著沒有再次倒下去。 中國兵衝到了喬吉奧面前,大聲衝他喊著中國話。學習過中文的喬吉奧聽明白了這些中國話,那些中國人在說「繳槍不殺,優待俘虜」呢!沒有錯,喬吉奧看過有關中國的書籍,每一本上面都以讚賞的語調說中國軍隊極為仁慈地對待俘虜,他們是真正的騎士。——如果戰鬥中不使用那些東方人特有的小伎倆的話。——只要放下武器,喬吉奧相信自己能活的很好,只是這不是他,作為一名想要成為意大利楊滬生的他,是決不會考慮投降的。 「中國人沒有孬種!」這是書本上陷入絕境中的中國軍人在面對強大的英法軍隊時發出的怒吼,現在,喬吉奧要告訴這些驕傲的中國人,意大利人中也不全是孬種。 喬吉奧扯了扯圍在脖子上的紅領巾,讓它看上去更端正些,伸出手指,好像梳子一樣,在粘上了泥水的頭髮上撓撓,使得頭髮不再那麼凌亂。在喬吉奧做這些事情時,圍在他身邊的中國兵只是用槍對著他,卻沒有進一步行動,或許那些中國兵被這個鎮定自若的意大利人搞迷糊了。 喬吉奧猛地舉起手槍,那些中國兵在他舉起手槍時,向後跳了一大步,喬吉奧甚至看到其中一人變得蒼白的臉色,喬吉奧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面頰上小時侯留下來的傷疤讓這笑容增添了兩分詭異,將手槍對準了太陽穴,閉上眼睛眉頭一皺,食指猛地向一縮。 山頂上響起最後一聲槍響,清脆的槍聲過後,戰地陷入一片死寂。 喬吉奧靜靜躺在他所熱愛的意大利土地上,雷雨天後,一朵剛開放的藍色野花被他壓在身下,幾片花瓣從淌著血的屍體邊露了出來,很快,花瓣被鮮血染成了紫色。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五章 西西里島(二) 「中校同志,請問您找誰?」 在檢查了來人的軍官證明後,裝甲團唐華參謀長將證明還給了來人。 「你們秦團長在嗎?我在哨兵那裡聽說你們團長在這裡,順路過來拜訪一下他。」 「團長正在視察戰車維修,請您稍候,我馬上派人去找團長。」 「什麼人找我?」穿著作訓服,秦烈風戴著副沾滿油污的手套從樹林中走了出來,看見來人,秦團長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腳下加快了步伐走了過來:「徐副官,你不是在羅得島,怎麼跑這來了?」 來人正是和秦烈風相處了幾個月的徐永晉,倆人在洪葵元上將那裡相處過一段時間,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但幾個月的時間,已經能讓倆人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秦烈風走到徐永晉面前,摘下手套,伸出手想要和徐永晉握手,卻見自己手上滿是油膩,只是訕訕笑笑,將手又收了回去。「好你個徐永晉,不在首長那裡好好待著,跑這裡做什麼!」 「怎麼,就許你跑到裝甲團當團長,難道我就不能離開首長,出來鍛煉鍛煉?」 「我還以為首長有什麼事情,讓你下基層視察來了。」秦烈風咧著嘴笑了沒兩下,反應過來,狐疑地問道:「怎麼,你也離開首長了?」 「是啊,很不幸,我讓首長趕了出來。」嘴裡說不幸,徐永晉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不幸」表情,倒是一副喜從天降,笑逐顏開。 「你個混帳傢伙!虧首長對你那麼好,你還要離開首長!」 「得了吧,難道首長就對你不好了?怎麼那幾天我總瞅著你在首長面前晃悠,要求調到野戰部隊去!和你比起來我可有良心多了,要不是首長叫我滾蛋,我才不願意離開首長呢。」徐永晉翕動鼻孔,開口詢問:「有什麼好吃的?本來打算到部隊再吃,半道上聽說你們團在這裡,我這不惦記老朋友,跑了過來,再回部隊開飯可就太晚了。」 「感情跑我這裡打秋風來了?」秦烈風作勢不滿,卻回頭沖跟在自己後面的戰士叫道:「警衛員!跟炊事班說一聲,中午添副碗筷!」 「首長安排你在哪裡高就?」 「就在附近,101團,以前的團長升為副師長,派我過去學習學習。」 「101?」秦烈風看看徐永晉肩章,和秦烈風離開洪葵元時一樣,還是兩槓兩星:「我們這裡那個唯一的傘兵團?首長把這支精銳部隊交給你指揮?」 徐永晉還沒說話,秦烈風撇撇嘴:「這下人家可要說了。『現在怎麼啦?難道上校都死絕了嗎?中校也能當團長了!』。」 「大哥莫笑二哥,你不也是中校團長,我怎麼沒聽別人對你這個中校當團長表示什麼懷疑。」徐永晉回了一句。 秦烈風搖了搖頭,一邊穿過布簾走進指揮部,一邊問徐永晉:「咖啡還是茶?在首長身邊那麼些日子,應該改變些習慣了吧?」 「茶,喝不慣咖啡。」 在美國留過學的洪葵元司令員,自從回到國內後就喜歡喝咖啡,而且他喝的咖啡裡面還不放糖,說是「原汁原味最好喝」,徐永晉嘗試過一次,那味道跟中藥沒什麼兩樣,而且還是良藥,特別苦口。只嘗試過一次,從此就算司令員諄諄教誨,他也發誓不改變自己的飲食習慣。 秦烈風脫下作訓服,換上了軍便衣,接過勤務兵端上來的咖啡,喝了一口:「難怪司令員沒留你,這麼些日子,連咖啡也沒喝慣。」 「謝謝。」徐永晉接過遞過來的清茶,說道:「難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嗎?首長需要的是能辦事的,而不是飯桶。首長喜歡咖啡,我也要喝咖啡,首長能和大家閨秀、部下老婆開玩笑,我是不是也學著首長樣子開玩笑?」 「你小子……怎麼總喜歡頂嘴?」 徐永晉愕然,眼睛看著門簾,半晌後搖頭笑笑。 徐永晉並沒覺得自己在頂嘴,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在司令員身邊當副官的這些日子,以前不敢說的大實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那些聽眾中有軍銜比自己小的,也有掛著將星的高級將領,不管是什麼人,誰都沒有說他喜歡頂嘴。也不管自己說什麼,那些人都會含笑聽著。給秦烈風發了句牢騷,徐永晉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有些沒有顧及別人感受。以前當副官時,別人看在上將臉面上不會說什麼,現在自己獨當一面了,再這樣顯然容易和其他人搞僵關係。 「你怎麼找到我這來的?」 「半道上聽陪我去團部的集團軍作戰處參謀說的,他說裝甲團團部,就在岔路口拐過去不遠地方,團長是我的老相識。看看時間還早,我要不第一個過來拜訪你,還算有良心嗎?不過你的那些哨兵實在不怎麼樣啊。」徐永晉說最後一句話時,臉沉了下來。 「哨兵怎麼啦?你是中校,哨兵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毆打軍官吧?」 「還沒接近團部,從樹林裡就跳出一個端著槍的戰士。衝我大喊站住,說是要什麼通行證,在你這塊我哪有什麼通行證?結果這下好了,任憑我怎麼說,把證件、任命書都拿出來,哨兵只是翻翻就說『我相信您是首長,這些都是您身份的證明,但是首長,請出示您的通行證!沒有通行證我不能放您過去』。」 徐永晉學著哨兵當時的語氣說著,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這個認真的傢伙,連集團軍作戰處參謀做證明都沒用,反正就是不讓我過去。」 「最後你怎麼過來的?」秦烈風饒有興致問道。 「最後我問那個哨兵,問他附近有沒有電話,如果集團軍總部下達命令,我是否能進去,他說有,要是這樣可以放行。我馬上給夏司令打個電話,讓夏司令親口告訴你那哨兵,我看那個哨兵長這麼大還沒和司令員通過電話,你沒見他當時臉色變成什麼樣,一會兒紅了,一會兒又白了,連站那也是強支撐著自己。」 「是這樣。」秦烈風抿了口咖啡,望著外面若有所思。 「你怎麼啦?」徐永晉對秦烈風的反應有些不滿:「我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那個哨兵應該得到表揚,就算面對一名中校,他還是知道自己職責,兩槓兩星算什麼?就是兩顆星星,只要沒有通行證,照樣不能通過。這樣的戰士是好樣的!」 「是啊,戰士是好樣的。」秦烈風收回目光,看著徐永晉:「但是您呢?還有我們很會做人的夏司令,他多懂得如何與上面那些身邊人保持好關係啊。您是傅副司令推薦當上101團團長的吧?」 徐永晉端著茶杯愕然看著秦烈風,沒有說話。 從徐永晉表情上,秦烈風相信自己猜測的並沒有錯誤:「新上任的司令員連師長的名字都認不全,又怎麼知道哪個團有空位子,或者哪個團團長可以調換到其他師擔當副師長?只有傅副司令,他才明白這些。想想看,對普通戰士來說,團長已經很了不起了,大人物了!可一個集團軍又有多少個團?如果每個師長遇到點麻煩事情,都給司令員打電話,那司令員就別想幹其他事情了,更何況是團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徐永晉有些尷尬,羞紅著面頰,低頭看著指揮部的地面,好像地面上隱藏著一個天大秘密,必須要盡快將它研究透。 秦烈風歎了口氣站起來走到徐永晉身旁,拍了拍他肩膀,看看指揮部裡沒有其他人在,小聲誠懇地說道:「小徐,咱們都是司令員的人。以前大樹底下好乘涼,當個副官,就是稍為囂張點,別人也認為這是應該的。如果司令員還在現在這個位置上,就算我們下基層部隊擔當主官,稍微有些出格的事情,別人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幫上忙的,伸手扶持一把又怎麼了?你也知道,現在司令員去了療養院,能不能出來都不清楚,這裡來了新的司令員,一切和以前都不一樣了。你怎麼能用老眼光看待新環境?傅副司令看在司令員面子上,給你安排個好位置,這不算什麼難事,可別人會怎麼看?一個個不瞪大了眼睛,想要看你笑話嘛!沒有事情他們還要雞蛋裡面挑幾根骨頭出來,你自己送上把柄給人家抓,那不顯得太愚蠢?」 徐永晉聽完秦烈風說的話,緩緩站起來,十分真誠向秦烈風行了個軍禮:「謝謝,這些日子來,我是有些太忘乎所以了。大哥你教訓的對,從現在起我會注意這些,我現在就回部隊。」 「怎麼,生做哥哥的氣了?」秦烈風拉下臉說道。 「不,我知道大哥剛才說那些話,都是因為對兄弟好,這才說的。換了不熟悉的,大哥哪有那份心思管人家閒事?按照命令,我是要去團裡和團裡面人處在一起。到你這裡來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既然明白這樣做不對,那就要馬上改正錯誤,決不是對大哥有什麼看法,做大哥的不要為這些猜疑兄弟。」 換了別人說「決不是對某某人有什麼看法」,一般來說就是對某某人有看法。秦烈風仔細觀察徐永晉的臉色,相信他說的全是真的,他心裡真的並沒有對自己產生其他想法,並且真的想要改正自己犯下的錯誤。這種錯誤要是換了其他人,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事情,但是作為徐永晉和秦烈風,他們身份很特殊,這種算不了什麼事情的事情,就變成問題很嚴重的事情了。 「即來之,則安之。來都來了,為了看做哥哥的,還驚動了集團軍司令員,你就是現在走了,別人不一樣知道?算啦,吃了中飯再走不遲,我還想問問司令員最近怎麼樣呢。」 作為主力中的主力,裝甲團團部的中餐卻很簡單,甚至顯得有點糟糕。有白菜,有辣椒,有土豆,有豬肉,但白菜是脫水的,辣椒炒土豆絲辛辣無比,那種辣味,或許只有四川人和湖南人才能享受。部隊裡四川人和湖南人占的比例很大,軍官中同樣如此,徐永晉不是,他是潯陽人,他的愛好是吃長江裡的魚,或者鄱陽湖的特產藜蒿,決不是辣椒炒土豆。豬肉嗎?罐頭裡倒出來的午餐肉,吃一筷子還可以,多吃了你會對自己原來給豬肉下的定義產生懷疑。 這裡和司令員那邊的伙食相差實在太懸殊了,司令員餐桌上有肉質細嫩的大黃魚,有烤得金黃的脆皮乳豬,有鮮紅欲滴使人胃口大開的袖珍小番茄,有新鮮正宗的寧波羊尾筍,有供聚餐者增添氣氛的各種酒水,還有品種繁多的水果。 不管怎麼說,團部的伙食就算趕不上司令員那裡,和普通連隊比起來是好了很多的。離開連隊有一年多了,徐永晉甚至有些忘記了當時自己吃的是什麼東西,在他印象中,如果改善伙食,那一定是豬肉燉粉條,或者粉條燉豬肉,年輕的戰士自己改善一下伙食,那一定是悄悄偷雞摸狗了,而這是違反紀律的,只要查出來,一定軍法從事——這要看地方,在貧困山區偷當地老百姓一隻雞,那也是斷絕人家活路,犯下的罪行足以讓軍事法庭宣判你死刑。而在富饒地區,你就是偷一隻牛,也不過是不痛不癢的禁閉三天。海外戰區執法相對嚴一些,但在海外偷雞摸狗,一般並不會判處死刑,除非你的行為在當地造成了極為惡劣,並且很難挽回的影響。 徐永晉在參軍後,也曾經跟在其他老兵屁股後面偷偷摸摸「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第一次膽子很小,事後擔驚受怕好幾天,只要軍法官出現在連裡,他總以為那些軍法官是衝著自己來得,次數多了,他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讓他感到得意的是,在進入軍校學習前,他還從未被人抓住把柄過,就算「昭君」連長千方百計給他穿小鞋,也沒在這方面有什麼確鑿證據,好讓他大做文章。 當了幹部,和戰士在吃的方面差別體現出來了,尤其是給司令員當副官,不管到什麼地方去,總是好吃好喝的有多少上多少,那些好吃的東西讓徐永晉快要忘記自己以前在吃什麼東西。現在在裝甲團團部吃上一頓極為普通的午餐,以前在這方面的記憶又回到他腦海中。裝甲團,作為主力中的主力團團部,平常午餐吃這些東西,他就要去的傘兵團同樣是主力中的主力團,那裡的食物相信不會比裝甲團這裡好到哪裡去。 徐永晉放下筷子,垂下眼瞼,抽出紙張不動聲色地擦了擦嘴,眼角餘光打量著指揮部裡正在就餐的那些軍官。在秦烈風團長帶頭下,所有的軍官飛快動著筷子,大口吞嚥著食物。想想秦烈風離開司令員,到這裡才多少時間?徐永晉不由感慨,環境果然可以很快改變一個人! 秦烈風吃著飯菜,沒有把這裡來的客人冷落在一旁,見徐永晉放下筷子不再吃了,秦烈風用筷子點了點桌上的食物,正在咀嚼的嘴裡含糊說道:「吃好了?再吃一些吧。」 「不了。」徐永晉搖搖頭,謝絕了秦烈風的好意:「已經吃飽,用不著再吃。……秦團長,你們團參加了西西里登陸吧?」 「自然,不過我們不是第一批。」秦烈風一邊回答著問題,手上並沒有停止夾菜的動作。 「第一批登陸應該是海軍陸戰隊的事情,只有他們佔領登陸場,其他部隊才能進入戰場。」 「不錯,正是如此。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好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你。」 徐永晉托著下巴,看著正在就餐的秦烈風問道:「現在看起來,我們的對手是意大利人……」 秦烈風打斷徐永晉:「這倒不一定,戰爭打的那麼大,真正的對手只有條頓豬頭。」 「是的,我知道真正的對手是德國人,但這裡卻沒有。這裡是意大利,那些德國人或許會上來,但決不是現在。秦團長你的裝甲團應該和意大利人交過手,不知你對他們有什麼評價?」 現在所有人都在嘲笑意大利人,就好像戰爭爆發前,所有人都在說土耳其是「歐洲病夫」一樣,連遠征軍官兵形容打仗無能的美國人,也說他們是「我們這邊的意大利人」。可徐永晉在美索不達米亞的經歷卻告訴他,這種看法是極為錯誤的,就算土耳其是「歐洲病夫」,可他在戰場上給中國軍隊造成的麻煩也是相當大的,甚至有不少戰役讓中國軍人感到仗打的十分丟臉。現在裝甲團在西西里島,他要擔當主官的101傘兵團也在這裡,部隊到這裡不是來旅遊的,既然來了,終歸要使用他們,而他們的對手就是被人小瞧了的意大利人,徐永晉這時候對他即將面對的對手很感興趣。 「決不能輕視你的對手」,在軍校中,這句話教官說了無數回。 正在吃飯的軍官停下了筷子,視線全投在團長身上,要看看團長是怎麼說的。 「意大利人嗎?這該死的西西里島!」秦烈風端過旁邊放的咖啡,喝了一口,皺起了眉頭:「不錯,我的裝甲團是最先登陸的陸軍部隊中一員,但是你也看到從登陸場到這裡的地形,到處都是山地,或者換句話說,整個西西里島,到處是山地,到處是丘陵。狹窄的山間小道,哪怕一輛戰車調頭都很困難,讓整個團展開戰鬥隊形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們的戰場不在這裡,就西西里島而言,適合我們作戰的,只有埃特納火山東部的卡塔尼亞平原,至於意大利人是否配合我們,這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秦烈風聳了聳肩:「很遺憾,我們團到現在為止,除了訓練,還沒和意大利人交過手。」 「是這樣……」徐永晉沒有掩飾自己無法從朋友這裡得到他想知道東西的失望。 秦烈風臉上露出和祥的微笑,將咖啡放下來,看著徐永晉說道:「怎麼說呢?我可是比你早到這裡,自己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前些日子本來上級命令我們配合步兵對敵人發起攻擊,部隊已經做好準備了,我和參謀長到前面一看,那種地形!奶奶的,除非給戰車插上翅膀,讓它們飛過去,不然我就是三頭六臂,也沒法讓戰車配合步兵進攻,於是出擊也就泡了湯。出擊沒出擊成,不過實地觀看過步兵對敵人攻擊。」 「怎麼樣?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徐永晉有些急切問道。 秦烈風搖搖頭,將視線轉到坐在他旁邊的參謀長身上。唐華明白團長意思,代替他說道:「總體來看,意大利軍戰鬥力十分差勁,他們也就三分鐘熱情,前三分鐘,他們打的一個個都像是天神下凡,等時間一長,或者我們迂迴到側翼,那些意大利人跑的比兔子還快。在某些時間某些地點某些意大利部隊,他們抵抗還算比較頑強。團長和我觀摩過步兵176團對尼謝米北方九八高地攻擊,那場戰鬥可是上了報紙,徐團長不知看了沒有?」 徐永晉先是搖頭,接著又想起什麼,詢問道:「是不是以一個營兵力,付出很小代價,全殲不到一個師的守軍?」 唐華含笑點頭:「正是如此。」 「報紙上不是說這個營很厲害嗎?只花了一個小時,就殲滅了不到一個師擔任阻擊的敵軍。」 「你啊,你就沒發現這戰報有什麼問題嗎?」秦烈風開口責怪起來:「是啊,我們打了勝仗,消滅了敵人,可匯報是要實事求是的,『不到一個師』?什麼叫不到一個師?給人聽起來他們好像遭遇了多麼龐大敵人抵抗!在戰後我親自登上山頭,看了敵人遺棄在那裡的屍體,一共只有四十九具!老天保佑,四十九具屍體就算不到一個師?這頂多是連級部隊在上面防禦,可在176團上報的戰報上,卻成了他們和『不到一個師』敵人的英勇戰鬥!他們說的真得沒錯,寫戰報的是個聰明人,審閱戰報的卻是一群糊塗蟲。我現在在裝甲團,要是還在司令員身邊,非讓寫這種東西的傢伙去步兵班裡當列兵!」 「弄虛作假?」徐永晉苦笑著搖起了頭,這種戰報他看的實在太多了,美索不達米亞戰役時,他還在連裡當他的大頭兵,當時戰士最氣憤的就是報紙上沒有將戰場真實情況寫出來,好像那些坐在辦公桌前面的記者、編輯,生怕寫了真實情況,會挫傷戰士的士氣。可戰鬥是戰士們打的,戰爭進行得是否順利,他們比誰都清楚。那些戰報又怎麼可能蒙蔽的了他們?在美索不達米亞時,徐永晉他們可是把編輯與記者的祖宗十八代,家裡所有女性成員問候遍了。現在看,編輯和記者自然有問題,部隊本身也有很大責任。 秦烈風肯定地點頭:「是的,弄虛作假。上面喜歡打大殲滅戰,下面就有聰明人在文字上玩弄點小把戲。自己的損失是要如實上報的,這想隱藏也隱藏不了,部隊花了多少時間,前出到什麼地方,這也基本正確,在這方面說謊,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要被拆穿。只有在敵人規模上動手腳,那可是很難讓人一時拆穿的!」 唐華補充道:「作為中層軍官,原本不能就此發表什麼看法,但這真的很成問題。現在部隊裡不少單位養成很不好的習慣,他們總是喜歡誇大敵人,不是實事求是,而是為了證明自己盡力了,或者證明自己的成功,有意把敵人規模誇大,要讓別人以為他們面對的敵人是多麼可怕!是的,就是這樣,打了敗仗,那是因為敵人太強大,要是勝利呢?敵人出動分屬不同團隊兩個營,他們會說有兩個團敵人參加戰鬥,消滅敵人一個連,他們會說消滅了不足一個營。」 「參謀長,你就別跟鸚鵡一樣饒舌了。」秦烈風覺得唐華說的有些過火,大家都是自己人,這樣指責兄弟部隊,總歸不是什麼好事。當然他秦烈風同樣會發牢騷:「誰都知道誇大事實危害性極大,無法瞭解正確戰況,會誤導上級指揮思路的!可這樣的事情現在太多了,實在太多了。176團不是唯一的,軍隊裡面這種風氣很不好,可既然有人這樣做,並且從中得益,總是有些意志不夠堅定人去學習。想想看,同樣的戰鬥,取得同樣戰果,大家都消滅敵人一個連,你老實匯報,說是敵人在陣地上遺屍四十九具,而別人卻說他消滅了不到一個師的敵人!兩份報告,首長願意看到哪一份?別人是聰明人,你卻成了傻瓜,最後獲得提拔的是那個聰明人而不是你。」 秦烈風皺了皺眉頭,好像說這個話題很讓他不舒服。 徐永晉手指頭輕輕扣擊著桌子,不停消化著秦烈風和唐華說的這些話。他以前是士兵,這些事情與他沒什麼關係,從軍校出來後,他又跑到日軍中擔當顧問,他連日文都看不懂,日本人寫的戰報自然也不用他操心,現在自己成了團長,掌管一個團的命運,自己前途可全要看這個團在戰場上表現如何,和別人比起來表現如何,秦烈風和唐華說的,就成了徐永晉面臨的實實在在的問題。 徐永晉突然搖頭苦苦一笑:「我明白了,秦團長你是害怕我到傘兵團後,會跟人家學習,當那種弄虛作假的『聰明人』吧?放心,做兄弟的別的沒有,這裡,」徐永晉指了指自己心臟位置:「良心還是有一些的。這種事情我決不會幹,也決不允許我那些手下蒙蔽我,做人能否陞官發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對得起自己良心!」 「我相信你。」秦烈風盯著徐永晉真誠的眼睛,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過很快他又嚴肅起來:「要知道,養成弄虛作假的習慣並不困難,但以後想要擺脫可就難了。你我都是司令員身邊出來的,不能給他老人家丟臉。」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明白……這麼說起來,意大利軍並不算什麼強敵?」徐永晉不想再就丟臉還是不丟臉的問題探討下去,這他自己早有主意,將話題又引了回去。 「我剛才說了,就總體而言,我們現在面對的敵人,戰鬥意志並不算很強。但這裡畢竟是意大利,誕生過愷撒、龐培、奧古斯都、西庇阿、加裡波第的意大利。總是有那麼些人願意為了他們的國家,他們的民族,作為一名戰士戰死沙場,如喬吉奧中尉。不要忘了,這裡是意大利,不是中國,就算敵人再軟弱,也不能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喬吉奧中尉?這是什麼人?」 「我們的戰報不會刊登這種敵人的基層軍官的。作為一名軍人,我很欽佩這位中尉勇敢精神。他就是在九八高地阻擋我軍的意大利指揮官,在部隊全員戰死,自己也重傷被我們戰士包圍時,拒絕了我們勸降,沒有放下武器,而是用最後一顆子彈自殺了。」 就算是敵人,對這樣的敵人,徐永晉也不能不肅然起敬。這樣的場面他在美索不達米亞已經親眼看到過,在看了所謂的「歐洲病夫」是如何瘋狂向世界第一軍事強國,中國軍隊進攻後,他就不相信可以用旅遊征服一個國家。現在看來,意大利軍隊中也果然有這種人存在。 「真是讓人敬佩的戰士,是勇士,不是懦夫。應該好好安葬他,樹碑立傳就不必了,給個葬身之地還是需要的。」 「是啊,要是對手都是一推就倒的紙老虎,我們付出那麼大犧牲不顯得太荒謬嗎,這根本不可能。不過我還是希望如喬吉奧這種敵人少一些,望風而逃的再多一點。」 愉快地結束了在裝甲團裡和秦烈風團長一起進的中餐,看看時間不早,徐永晉向秦烈風團長告別,要去自己部隊。雖然秦烈風事情很忙,還是非要送他到裝甲團與101團之間的三岔路口,不然「我可不保證哨兵不會將沒有通行證的你攔下來」。 放晴沒多少時間,天空再次陰暗下來,站在山谷中,頭頂是低矮的灰色雲層,一陣山風過後,幾滴雨點斜斜滴落下來。 「這討厭的地中海氣候,什麼時候才能連續晴天?我現在整個人都要發霉了!」秦烈風團長看著一點一滴雨水從空中飄落,不由開口罵了句粗話。 徐永晉看著雨絲,在心裡十分認同秦團長說的話。在軍校中,作為必修科目,他曾經參加過傘降學習,對傘兵來說,他不算一竅不通,當然也不是精通傘兵作戰的專家。下雨天傘兵無法出動,這個他還是明白的。戰爭還在繼續,把傘兵團派到這裡,終歸是要使用的,或許用不了幾天,他們傘兵團就要投入戰鬥。作為從來沒在傘兵部隊待過一天的新任團長,要是不和戰士們一起到天空晃悠幾圈,心底總是有些發虛。 徐永晉在走馬上任前,傅副司令接見過他,並且對他進行過一番上崗培訓——誰都知道徐永晉以前最多只帶過幾十名步兵,帶上千人的大部隊,對他來說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要是不好好開導一二,任誰心裡都沒底。 按照傅副司令所言,傘兵團歷史並不悠久,這個團是美索不達米亞戰事爆發後才成立的,成立後,當這個團訓練好了,能拉上前線了,美索不達米亞戰事卻已經結束了。於是拉到海外的傘兵團一仗都沒打過。雖然還沒有在這次大戰中打過任何戰鬥,誰也不能小瞧傘兵團的能力。作為完整、獨立的傘兵團,他成立的歷史並不悠久,但真要追溯這個團的歷史,卻可以追溯到國內解放戰爭中赫赫有名的已故上將盧秋生指揮的突擊旅,更早是突擊隊。 在國內解放戰爭中,突擊旅打了不少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的特種戰,那些戰例現在就在各國軍校教材裡寫著,只要你願意,你就能仔細拜讀。小部隊空降作戰是裡面的經典戰例,而現在,就是要將戰術性質的小部隊空降作戰,上升為戰役高度作戰。要想單獨進行一場只由傘兵參與的戰役,一個團當然少了點,但這個團是實驗性質部隊,他是給後來者開闢道路的。由此,可以認識到軍部對這個團的重視程度,不是很有能力者,一般不會調進這個團。而陸軍部隊軍官調進這個團,一般要降兩級使用,也就是說原來是營長的,去了傘兵團後只能當連長,原來是排長的,過去後只能當班長。要不是傘兵團團長要陞遷,也不會在戰役打響後換團長。像徐永晉這樣,以中校軍銜(副團級)擔任傘兵團團長職務,可見上級對他是多麼信任。 傅副司令很有信心徐永晉能在新的崗位上,做出傑出的貢獻,他也相信徐永晉有這個信心。當然,作為團長,而不是排長或者連長,在指揮藝術上要求是不一樣的。這需要徐永晉在新的部隊中虛心向那些傘兵團裡的老人學習,要信任他們,卻又不能完全依仗他們,這中間的分寸就需要徐永晉在新的崗位上好好琢磨了…… 是的,是要向那些團裡的老人學習,不光要向他們學習,還要向同樣在主力團隊裡擔當團長的秦烈風學習指揮藝術,這也是為什麼知道裝甲團在這裡後,徐永晉會不去傘兵團,先到這裡看看秦烈風的原因,只是來了後沒從秦烈風的介紹裡汲取多少指揮經驗,倒是聽了不少的抱怨,有抱怨徐永晉太不謹慎小心的,也有抱怨軍隊中風氣不正。在司令員身邊當副官的日子裡,秦烈風可從來都沒有抱怨過。 到傘兵團後,那些明顯比自己年長的軍官——陸軍中二十出頭的團長可是鳳毛麟角,論資排輩一級一級升上去,就算戰爭年間,徐永晉的歲數也顯得太年輕了——是否會說點有用的?他們會不會在投入戰鬥後,有意冷眼看自己的笑話?要想不讓人小瞧了,就要盡快熟悉自己的部隊,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在近似實戰的環境中熟悉部隊,不然一切都是空談,可現在的天氣…… 「知道嗎?在對面,不是西西里島,而是意大利本土,德國人正在等著我們,或許巴勒莫和墨西拿就有德國人等著我們。」 「你說什麼?」默默走著的徐永晉正在出神,耳朵裡突然飄進來秦烈風的聲音,不由站住了腳步,轉頭看著秦烈風。 秦烈風複述了一遍剛才說的話,眼睛直勾勾看著北方:「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些德國佬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那邊迎接我們大架光臨。可是你看看這地形,我的裝甲團如何才能展開?參謀長告訴我從地圖上看,等到了卡塔尼亞平原,那裡會有裝甲團施展本領的空間。地圖地圖……可是只有天才曉得那裡的地形是否真的適合裝甲團施展本領,或許你們傘兵團更適合這種地方作戰。」 「德國人在這邊?」 徐永晉對裝甲團還是傘兵團適合在西西里島作戰,並不感太大興趣,某種意義上講,他倒對秦烈風說的後面那段話有些沾沾自喜,特種部隊分出來的傘兵團可是全地形部隊,不管是山區還是平原,都有施展身手空間。但徐永晉對秦烈風說的德國人在這裡,卻不能不重視起來。 徐永晉在美索不達米亞和德國人真刀真槍較量過,作為全軍拳頭部隊,鐵血青年團是陸軍中戰鬥力數一數二的團隊了,可在德國人那邊,三十八團並沒有佔到什麼上風。如果非要打腫臉充胖子,德國人是三十八團的手下敗將,但經歷過那場戰鬥的徐永晉,顯然對德軍戰鬥力有著和戰報不同的認識。 「直覺,完全是直覺。沒有任何情報顯示西西里島有德軍大部隊存在,但是,要知道我們的情報系統反應從來都是很遲鈍而且還常常不準確。」秦烈風聳聳肩膀,以極為肯定的語氣說道:「請相信我,德國人一定就在這裡,我感覺的到!」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五章 西西里島(三) 「到底誰是團長?各位,這不是提議,而是命令。這裡我說了算,既然不許罵粗話,那麼從現在開始,全團從本團長到新兵,任何人也不許說髒話,違者禁閉或者處分。」 簡陋整潔的指揮部裡,徐永晉端坐在正對門口的座位上,扳著臉,冷冷地從團部那些軍官臉上掃過去。在徐永晉說過這些話後,指揮部裡一時陷入可怕的沉寂,誰也沒有發言,可誰都能看出來,在座的對團長的這項命令並不以為然。 口出髒話是不文明行為,這是毫無疑問的。只是軍隊和地方相比,有他的特殊性。男性佔了絕對多數的軍營裡,說幾句髒話實在再正常不過的了,要是部下表現不佳,當上級的劈頭蓋臉怒罵幾句,順便帶幾個髒字出來,說的沒往心裡去,下面聽的也不會認為有什麼問題。如果軟綿綿說幾句「這不好」「你不該這樣」,部隊非草雞了不可。 和徐永晉在來的路上猜測一樣,團裡面的軍官對上級派這麼年輕的中校,擔任傘兵團團長一職,抱有很強烈的牴觸情緒,或者說,他們對徐永晉的能力是十分懷疑的。馬上就要參加戰鬥——將一支耗費了不少金錢堆砌起來的軍隊,用作閱兵儀仗隊使用顯然太浪費納稅人的錢。——而團長卻沒有足夠的威望,徐永晉不敢想像這樣的團隊會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現在徐永晉的身份是團長,而不是普通戰士,按照徐永晉以前當戰士時的經驗,升為班長、代理排長時,要是手下有人敢於蔑視你的權威,你只有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讓他們明白誰才是主事之人。現在他就要給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好好上堂課,讓他們明白誰才是這個團的團長。 要樹立自己權威,就要拿人開刀,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是這個道理。團裡面這些軍官一個個比鬼還精靈,他們心裡是不服氣的,但表面文章一個比一個做的周全,徐永晉很想抓幾個官職不高也不低軍官的小辮子,可兩天轉下來,那些人一個個話是不說的——都是聰明人,知道說的越多,錯的越多——你叫他怎麼幹,他就怎麼做,也沒誰明目張膽的磨洋工,就是看他徐永晉的眼神不對。這當然不能成為小辮子,要是為了這個整一批人,不說上級是否認同,團裡那些軍官人人都有手槍,搞不好哪天背後有人打他的黑槍,那就再糟糕不過了。 威信是從一點一滴樹起。徐永晉以前被上級罵了不知多少次,有罵的正確的,也有純屬雞蛋裡挑骨頭的,總之,只要上級覺得該罵,他徐永晉耳根子就要遭殃。上級罵他,回過頭來他也罵那些手下,大家都是如此,既然習慣了,這也沒什麼不正常。今天徐永晉召集團部軍官開會,想要樹立威信的他,就從別人習以為常後,視而不見的粗話抓起。 果然,在徐永晉「建議」傘兵團從團長到新兵,要好好學習五講四美三熱愛,做文明標兵,樹全新形象,那些小瞧了他的團部軍官們把他當成了做機關的秀才——大家都知道他和洪葵元的關係,洪上將的副官,典型的任人唯親,靠關係才跑到傘兵團擔任團長,還是極為年輕的中校團長,除了耍耍筆桿子,其它本事自然有限——做機關的嘛!又怎麼可能瞭解基層真實情況?一切自然是想當然,從禁止部隊說粗話這點來看,這個團長還嫩著呢! 小瞧了新任團長能力的軍官們,以為團長軟弱可欺,紛紛就事論事強調禁止粗口是多麼荒謬,也是多麼不具有可操作性,等團部軍官說的差不多了,徐永晉冷哼一聲打斷他們的發言,這時候這些軍官才發現團長剛才一直黑著臉沒有說話呢! 徐永晉冷笑道:「笑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你們以為這個小白臉屁事沒有,不過是跟在首長後面搖兩下尾巴,就混上團長寶座。」 團政治部主任鍾濤中校面上帶著職業的笑容,湊頭過去,沖徐永晉平和地說道:「徐團長,這說的啥子話,你這多心了嗦,弟兄們哪個會這樣想?」 徐永晉嘴角抽動一下,沒理鍾濤的茬,繼續說道:「你們以為自己為了這支部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團長榮升了,要提拔新任團長,不是從外面調個師長過來,也該從你們中間選一個,現在上級居然任命一個沒本事的馬屁精來當團長,你們自然不服氣。」 「沒得這事情……」 徐永晉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在坐的軍官猛地挺直了身軀,鍾濤後面的話全給嚥了回去。 「我告訴你們!戰爭爆發後,你們在後面訓練,老子就在美索不達米亞,不是坐指揮所,是在戰壕裡向鼻毛都能看見的敵人射擊,和土耳其、德國鬼子拼刺刀!屍山血海老子見的多了,黃泉路也走了他幾趟!經驗?和鬼子面對面,你們誰也沒老子多!」 徐永晉輕蔑地看著團部軍官,就好像看著一群乳臭未乾的小子,雖然這些軍官大多數做他哥哥是不成問題的。他有足夠的資本嘲弄這些軍官,尤其在那些人以為他是靠拍馬屁上來時,這種資本就更雄厚了。 「別以為從軍校出來,混了兩天就當上副官,對部隊,尤其是基層就一無所知。老子是從新兵一步一個腳印,靠戰功才爬到軍士位置,有資格進入軍校,要說那些戰士,我比你們更熟悉,你們還想告訴我戰士想什麼,哼哼……」 徐永晉突然發飆震住了在坐的各位軍官,當過士兵的徐永晉很熟悉部隊裡特有的粗口,為了體現自己身上的丘八氣,東北的、河南的、四川的、廣東的,各地不同的髒話如江河氾濫從徐永晉口中蹦了出來,那些軍官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團長嘴皮子以飛快的速度一張一合,祖國語言中豐富多彩的藝術性詞語就這麼跳了出來,那速度,就好像一挺重機槍正在開火,就殺傷力來說,拿重機槍來比較,並沒有高看了機槍的威力。 徐永晉不斷變換的詞彙給這些軍官上了一節中國地方語言課,這些語言都是上不得檯面的,自然也是辭典裡不會收錄的,只是軍人們身在軍營這個大家庭,戰士們來自五湖四海,什麼方言罵人話沒聽過?只有最上層的軍部,才會為了形象與風度,在這方面統一為國罵。 徐永晉變換無窮的詞語,很明白告訴這些自以為自己是天之嬌子——他們也真的是天之嬌子——的傘兵軍官們,他徐永晉不是靠拍馬屁才升了上來,而是從基層一步步走了上來。這和軍官原來對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位團長一上任,只是各個連隊跑跑,只帶了耳朵沒開口,大家還以為他是啞巴呢!哪知道這麼能說…… 「剛才還說不許罵髒話,現在自己不還照犯不誤?」有人低著腦袋,在下面小聲嘀咕。 說話人聲音雖小,全場只有徐永晉一個人在說,他攙和進來,別人未必聽到,正在滔滔不絕的徐永晉卻在第一時間將那人說的話聽了進去。 「不錯,我是建議並且希望不許罵髒話,可你們這些……我該如何形容你們?仁慈的老爺們不是還持保留意見?既然還沒形成命令,本團長在這裡說兩句你就聽不下去了?!」徐永晉臉上掛著譏諷的笑容,看著垂下頭的軍官:「這裡我是團長,而不是你們中任何一人,各位如果忘性不大的話,應該知道一個團,應該由誰負責。你要不滿意,可以在事後向上級告我的狀,也可以在私下腹誹一二,可別給我聽到。在這裡,不成!……我看,現在可以對我剛才的提議進行表決了吧?我還是很民主的,懂得尊重大多數人意見。」 會議散後,徐永晉謝絕了政治部主任和他探討下什麼是真正的民主集中制的請求,一個人走到外面跑道上。 什麼民主集中制?徐永晉以為自己剛才很完美地貫徹了這個思想。自己提出意見,然後大家商議,這叫民主,在大家討論後,由自己決定,這叫集中,把這些糅合到一塊,自然就是民主集中制了。理解的很深刻,不是嗎? 徐永晉想想自己以前軍旅生涯中見過的那些首長,從司令員到下面最基層的班長,哪個不是如此實施民主集中制?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地方出格,那也就痛斥這些軍官算吧。 摘下軍帽,徐永晉找了塊略微乾淨點的草坪坐了下去。前兩天下的那場雨差點讓傘兵團變成陸戰隊,幾架運輸機被狂風吹的拿了大頂,洪水從山谷裡洶湧而出,沿著跑道浩浩蕩蕩奔騰向海,那些牽引車、飛機零件什麼的,沿著洪水流過之處,散了好幾公里,昨天雨停後,和洪水抗爭了一整天的士兵,費了老鼻子工夫,好不容易把這些東西收拾回來。當然不可能是全部,有些小東西老天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有些大件物品,在不斷的撞擊中,連廢物利用的價值也不存在了。 草坪上還有積水,表面看上去,乾乾淨淨,坐下去沒幾分鐘,屁股就感受到潮氣入侵。幾隻不知名的小鳥從天空向跑道飛了過來,盤旋著要落地,跑道上出現了拿著火把的戰士,高聲叫喊著追著那些小鳥跑去,受驚的鳥群扑打著翅膀,離開了跑道,在不遠的地方如同盼望丈夫歸家的怨婦,久久不肯離開。 沿著跑道兩邊,整齊地排列著四十架塗了草綠色的大鵬式運輸機。這當然不是傘兵團全部的運輸機,這裡只駐紮了團部和傘兵第一營,其他兩個營駐紮在別的機場,那邊還有六十架運輸機。百多架大鵬式運輸機,這是高度發達的中國科研與工業的結晶,能發明這種龐然大物已經很了不起了,至於在短短的時間內製造出了一百多架,中國的工業能力更是讓人感歎不已。當然,塗裝難看了點。也不知道是誰選了這麼種顏色,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顯得很醜陋。 一架飛機停在跑道上,發動機已經轉動,發出突突的聲音,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沿著打開的艙門正在爬進去。等士兵全部進去了,那架飛機緩緩滑向起飛線,在起飛線停下來,沒多久,駕駛室裡的飛行員接到指揮車上允許起飛的指示,轟隆隆聲中,那架龐然大物在跑道上向著跑道盡頭滑行,接著越來越快,機首抬了起來,整架飛機轟鳴著離開了跑道,向著天空飛去。 飛機經過徐永晉身邊時,氣浪讓徐永晉眼睛不由得瞇了起來,感覺頭髮根根向後飄去。等飛機飛過了,徐永晉坐直了身子,出神地看著正在爬升的飛機。漸漸地,徐永晉臉有些拉了下來,嘴角向一邊撇了過去,無聲地苦笑起來。 傘兵團的前身是極為輝煌的,傘兵團的運載工具也是一般人想像不到的,至於一天內到達幾百公里外去作戰,這種傳說中孫猴子才能辦到的事,對傘兵團來說,卻是很正常的。精銳中的精銳,王牌中的王牌,這是傅副司令對傘兵團的評價,而徐永晉在到這個團的路上,也是這樣理解的。 可是到了傘兵團,他才發覺一切都不是這麼回事兒。部隊訓練是很重要的,就訓練強度來說,傘兵團的強度是任何一個兵種都趕不上的。要是光說訓練,稱呼傘兵團為精銳,為王牌,這並不過分。但是光有嚴格的訓練還不夠,還要有武器,看看傘兵團的裝備,那只能用寒酸來形容。 傘兵團擁有三個營,每個營有三個連,標準的三三制。作為最基層的傘兵班,步兵班滿編為十六人,而傘兵班只有步兵班的一半:八個人。步兵班全面裝備半自動步槍、衝鋒鎗、狙擊步槍,傘兵班自動武器很多,八個人中,班長裝備一隻卡賓槍,副班長裝備一隻衝鋒鎗,至於戰士,人手一把大肚匣子手槍……說他們是傘兵班,倒不如說他們是手槍班更合適些。 陸軍將機槍下放到排,連裡就設小炮班,在傘兵團裡,傘兵排才裝備了一桿狙擊步槍,至於六零迫擊炮班,這是裝備在傘兵營裡的,一個營就兩門六零炮,至於傘兵連,只裝備了一挺海軍研製的輕機槍——這倒也能看出傘兵團真的是軍之嬌子,不光有陸軍武器,連海軍武器,只要合適也是毫不客氣用了再說。 如此裝備,和步兵團相比,傘兵團的火力弱的不是一點兩點,而是實在太弱了。徐永晉相信,讓這支裝備了大量手槍的傘兵團,進攻一個步兵營,步兵營擁有的機槍火炮就能讓傘兵們頭也抬不起來。更不用說裝甲部隊,那些戰車不是六零炮這種小口徑火炮能對付的,傘兵遭遇裝甲部隊,結局只能是一場災難。火力不足,作為戰士,越是英勇的行為只能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 剛到傘兵團的時候,徐永晉看到自己手下裝備,還以為他統率的是一支剛剛徵召起來,還是赤手空拳的預備役部隊,等知道他的部下就裝備這種武器,徐永晉出離的憤怒了,他以為這些都是傘兵團主管後勤的是「狗娘養的傢伙」,把用來裝備戰士們的武器都貪污了,只是因為新來乍到,他才沒有就這個問題當場發作。 回去後,大致瞭解下有關傘兵團情況,徐永晉不由對自己當時沒有發作感到萬幸不已:徐永晉在軍校期間參加過跳傘訓練,當時不過是為了讓他們掌握一門技術,不光跳傘,還要學習萬米游泳,這並非要把他們培養成陸海空三棲英才,只是讓他們略微瞭解些,不至於對這些一竅不通而已。當時跳傘不過是為了訓練,大家並沒攜帶什麼武器,如果說有武器的話,也就一把用來割繩索的傘兵刀,除此以外別無他物。只是跳了那麼兩三次傘的徐永晉,光知道剛跳出飛機時,人的心臟都要跳出來,等傘打開後,這顆心才算放下,至於其他的他並不瞭解,他還以為降落傘能把戰車也投擲下來。而現在給他看的文件卻表明降落傘不是什麼都能保障安全落地的,為了安全,那些較重的武器不能由傘兵攜帶落下來,於是手槍就成了傘兵的標準裝備。至於機槍、六零炮,這要由降落傘攜帶單獨落下來,天上一個一個跳,落到地上天曉得相距多少遠。如果給傘兵配備步兵一樣的重武器,他們就不用作戰了,寶貴的時間用來搜索武器都不夠! 按照以前的經驗,傘兵主要承擔特種作戰,一般不會和強敵面對面硬碰,如此,裝備輕武器已經足夠了。何況重裝備一般體積都大,中國雖然國力超強,但製造出來的運輸機和部隊需要來比,並不算太多。攜帶太多重武器,那些重武器將佔據太多運輸機上寶貴的空間,如是,攜帶的傘兵就不會太多。於是在人和裝備之間,只能尋找一個平衡點,到最後,一個傘兵團,擁有的重武器還不如一個步兵營多——本來傘兵團人數上也趕不上主力步兵營。 和陸軍各團隊相比,傘兵團的裝備實在太寒酸了些。讓徐永晉感到心中沒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這支傘兵團應該用在什麼地方。 衝到第一線是不現實的,這是傘兵團,不是步兵團,讓傘兵團執行陸地進攻,本身就是一種失敗。降到敵後去嗎?這是肯定的,問題是,敵後的概念是什麼?敵後十公里?還是一百公里?這可沒人告訴他,他不知道,團部那些參與傘兵團組建與訓練的軍官同樣不知道。一個傘兵班,從一架飛機跳下來,等落地後,最遠的兩個人能相距幾公里。一個傘兵排呢?落下來相距最遠的估計就有十多公里了。十公里是什麼概念?正常速度走路,十公里可是要走三小時的,這還要走快些,要是縮頭縮腦,時刻提防著周圍出現敵人,那速度就更慢了。 一個排還好說,在敵後傘降一個連,光把人糾集起來,那時間夠讓當首長的頭髮白他一半了。而傘兵團現在只進行過連級規模傘降訓練,這還在國內進行的,在西西里島,排級傘降訓練都沒進行,又談什麼連級? 組建傘兵團當然不是為了大而全,好看才組建他。既然組建這種編制,那就是要以團為單位,進行作戰。現在營級訓練都沒進行,真要傘兵團全體出動,徐永晉心中沒底。他曾經隱約提出過在這裡進行一次營級規模實戰演習,可那些參謀卻馬上大搖其頭否定了徐永晉的設想—:按照那些參謀測算——一般來說,這些參謀算術水平還不錯——運輸機單機跟進,傘降一個傘兵營,那是可以把人從西西里島一直空投到羅馬去。這話自然有些危言聳聽,不過羅馬投不到,墨西拿還是很有可能的。要是這樣就不是實戰演習,而是投入一場毫無準備的戰爭了。 在傘兵方面,徐永晉實在沒有什麼發言權。不懂裝懂,意味著無謂犧牲,這個徐永晉還是懂得的。他需要自己在傘兵團的絕對權威,但不希望因為這種權威,讓戰士們無謂送死,當過步兵的徐永晉很明白戰士們把這種軍官稱呼為什麼。 大鵬式運輸機從頭頂再次飛過,陰霾的天空下盛開了一朵朵潔白的花朵,那些白色花朵在空中晃蕩著向下飄落。徐永晉瞇縫著眼,大致估計下高度,傘兵們大致從六百米高度跳下,要是換算成空軍慣用術語,傘兵們是從兩千英尺高度跳落。從徐永晉這兩天觀察,這種高度跳下的傘兵,從離開飛機,到再次集合在一起,沒有十多分鐘是不用指望的。 摸了摸胸前的銀色喜鵲徽章,這是101傘兵團的團標,喜鵲,在中國代表著報喜的意思,給101傘兵團喜鵲標誌,那自然是期待傘兵團能取得勝利了。如果失敗呢?「要是失敗,喜鵲就要變烏鴉了。」徐永晉在看到喜鵲徽章時,第一反應就是這樣。 要是沒有什麼危險,從天而降的感覺真的不錯。在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傘兵團擔任團長後,徐永晉頭腦中出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夏天在廣州地界的跳傘,那時他剛在傘塔上進行過五次訓練,頭一次飛到將近五百米的高度——按照飛行員說法,是一千五百英尺——讓教官從艙門裡一腳踹出去,徐永晉還以為自己會跟塊石頭一樣,給地面砸一個坑。如果不是強風讓他張不開嘴,他當時會把教官祖宗八代問候個遍,現在想想,開傘前,他是嚇暈了頭,完全記不起來當時具體想了些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想,就那麼如同石頭一樣落下去,一直到自己被什麼東西猛地拽了一把,急速撲面而來的大地劇烈晃動一下,猛地定格——肯定還在移動,但但是感覺就是自己和大地維持一段固定的距離,不再靠攏——自己才清醒過來。 當時的感覺真的無以言表,這個世界上能乘坐飛機的有幾人?雖然飛機顛簸的比軍艦厲害多了,巨大的噪音讓人不堪忍受,但是你在天上,高高在上,在所有人頭頂,這中待遇可不是任何人都能享受到的。乘坐飛機的沒幾個,從天上跳下來的就更少了。而徐永晉就是其中之一,這讓他十分自豪。那種感覺就算落地崴了腳,也沒有阻止他渴望第二次跳傘,當然,第一次不光崴了腳,還因為沒有及時將繩索割斷,他被降落傘拖著,一瘸一拐以最快速度身不由己跑了十多米,當時差點把他累死。等把繩索割斷,徐永晉還懷疑,自己怎麼能在稻田里跑這麼遠。 跳傘是極為刺激的,但跳傘也是相當危險的。軍校組織的幾次跳傘,事先傘具檢查了好幾回,跳傘的天氣選了又選,風大了是肯定不能跳的,陰天也不成,高度是絕對安全的,哪怕主傘沒打開,還讓你有足夠時間打開輔助傘…… 到了傘兵團,一切都不一樣了。這裡一切要向實戰靠攏,傘具還是要細心檢查,不過那麼多傘兵,聽說在國內訓練時,已經發生過降落傘未打開,摔死傘兵的事情,至於跳傘天氣,老天可不看到敵人猖獗,一定給你露出笑臉。所以只要風還沒大到要死人的地步,天空也沒有雷雨天,這就算適合訓練天氣。從兩千英尺跳下來,安全係數是高,不過飛的越高,傘兵在空中滯留時間也就越長。而傘兵強調的就是突然性,那麼長時間在上面晃悠,空中又沒法開火,不給可能遭遇的敵人當靶子打?於是跳傘的高度也是越低越好,而高度低了,萬一主傘沒打開,連祈禱上帝和菩薩一起保佑,那也是沒什麼效果了。 不過戰爭本身就具有太大的危險性,傘降部隊只是將這已經很大的危險,再推向更高層次,讓那些膽小鬼望而卻步。人總是害怕死亡的,作為老兵,徐永晉在瞭解到傘兵要在什麼條件下,使用何種武器作戰後,出於本能,他也心顫了那麼幾下。 「都是好小伙子!」 徐永晉心中暗讚正在乘御幾朵白色花朵的傘兵。他的傘兵團裝備是差了些,不過這些傘兵個個都不是平凡之輩。他們在陸地可以很熟練的駕駛汽車、戰車,到了海中他們又能操縱帆船、汽艇,不少傘兵擁有飛行執照,人人能夠使用通信器材,至於擺弄火炮,這就更不在話下了。而且這些器材不光是本國的,還有友軍甚至敵對國家的。隔著跑道對面操場上,現在停放著幾輛機動車輛,如汽車、戰車,而這些機動車輛的國籍有中國的,也有英國、法國、德國的。他們不屬於傘兵標準裝備,只是拿來供傘兵進行訓練用。 到團裡時間不長,要說精通業務,那還是遠遠談不到的,徐永晉現在不過是大致瞭解一些。傘兵作戰與一般陸軍作戰不同,步兵作戰有前後方之分,會得到炮兵支援,運氣好,還有戰車與空軍配合。傘兵呢?傘兵要到敵後去,可以說,一開始就陷入敵人重圍中,要進行世界上最複雜的軍事行動。戰車是談不上了,遠程火炮也幫不了傘兵什麼忙,至於空軍,因為距離的關係,空軍也不可能給予太多支援,一切只能靠傘兵自己。什麼都能擺佈的傘兵卻只能使用手槍、衝鋒鎗、手榴彈和優勢敵人作戰,這對軍官指揮能力要求極高,可徐永晉偏偏又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真要上了戰場,空投到敵後的傘兵很可能各自為戰,軍官在戰場上未必能派的上什麼用場。兩種互相矛盾的念頭在徐永晉心中不斷衝突著,這讓他心如懸旌。 空中傳來一陣低吟的嗡嗡聲,如果大鵬式運輸機發動機是蜜蜂叫,現在這飛機的聲音最多只能算蚊子在哼哼,如果沒注意,就把飛機發動機轉動聲忽略過去了。 徐永晉側頭看著南邊天空,一個小黑點在他眼中越來越清晰,漸漸變大,那是一架上單翼小型飛機,伸展開的修長機翼,看起來就像一隻展翅海鷗。很快,飛機在草坪跑道上降落,滑跑距離很短,從徐永晉方向看去,也就滑了十幾米就停了下來。 這裡經常有各種輕型飛機起降,徐永晉已經失去了剛看到大批飛機起起降降的興奮勁,現在他有些見怪不怪,相反,卻覺得頻繁的起降影響了傘兵團正常訓練,可機場是空軍的,傘兵團無權要求空軍不使用這個機場。要想改變現狀,要麼傘兵團轉入空軍系統——陸軍是肯定不會同意的——要麼傘兵團撤離這個機場。只是天下機場都歸空軍管,想要完全避開空軍,這根本不可能。 春天匆匆溜走,快進入夏天,西西里島的雨季即將結束,漫長的晴天即將到來,在太陽還沒有把人烤成黑碳前,雨後的西西里島讓人心曠神怡,不過這種日子即將過去,徐永晉知道,伴隨著晴朗的季節,對傘兵團而言,鐵與火的日子即將到來。 「團長,您在這裡?」 徐永晉將軍帽戴了回去,整了整衣服,轉身看著來人:「什麼事情?」 站在徐永晉身後的是傘兵團參謀長。徐永晉想起來他叫唐龍,是個比較年輕的少校。作為團三號首長,參謀長一般享受正營級待遇,在團長調到其他部隊擔任副師長後,唐龍還以為自己能從三號首長進一步成為二號首長,要是這樣,上面的一號首長發生什麼意外,他自然順理成章要成為一團之長,可沒想到團長前腳剛走,徐永晉後腳就「空降「下來,唐龍的幻想沒兩天就破滅了,前幾天徐永晉看著這個唐龍,總覺得他對自己有些冷眼旁觀的味道,看他現在誠惶誠恐樣,徐永晉相信自己剛才那頓怒罵起了效果,讓這些眼睛長到頭頂去的傢伙搞清楚這裡誰才是老大。 唐龍臉色還是冷若冰霜,可說話的語氣卻很是恭敬:「剛剛在前面觀測的飛機在我們這裡降落,把最新前線動態發送回總部去。」 「怎麼,前面發生什麼重大變化了?」 徐永晉很快把握到唐龍來意,這裡偵察機整天來來回回,需要通報到上面去的各種各樣情報,那紙張堆積起來,一天能把人的小腿淹沒,要是來個情報就向他這個團長匯報一次,他徐永晉乾脆什麼事情也不用做,只要蹲在指揮部翻閱文件就是。現在他還沒回指揮部,參謀長就找上門來,這份情報一定非同小可。 唐龍點了點頭,雙手貼著褲縫,徐永晉很滿意參謀長在自己面前標準的軍人站像。 「空中偵察,內布羅迪山區發現大股德軍。」 「德國人?」 「可以確定是德國人,他們正在構築陣地,從空中看,陣地很完整,也很堅固。」 「知道嗎?在對面,不是西西里島,而是意大利本土,德國人正在等著我們……或許巴勒莫和墨西拿就有德國人等著我們。」 秦烈風當時在路口對徐永晉說的話,突然從他腦海中竄了出來。看來秦烈風直覺不錯,那些德國人真的在西西里島出現了,內布羅迪山區,正在墨西拿與巴勒莫之間,不管攻下了墨西拿還是巴勒莫,想去另外一個城市,必然要經過內布羅迪山區,現在看,遠征軍主力距離巴勒莫最近,而在墨西拿那邊受到阻力很大,離墨西拿還遠著呢!要在意大利登陸,又必須佔領墨西拿——法羅角與意大利半島的聖喬瓦尼,直線距離只有四公里,按照某些人所說,就是游也可以游到意大利。 「走,回去……把地圖拿出來。」 剛進指揮部,徐永晉意外地發現指揮部裡聚滿了團部軍官。 想想也難怪,徐永晉在跑道邊享受清新的空氣,參謀長找他需要一段時間,至於其他軍官,相信他們都在第一時間聽到德國人出現在西西里島的消息——要知道,情報裡說那些德國人還在巴爾幹半島和日本人玩捉迷藏呢!——中國軍隊的威風早在五十年前就打了出來,至於現在,戰爭打了這麼些年,強悍的德軍讓世界上所有國家軍人為之欽佩不已。大家都知道德軍打仗很厲害,比他們在拿破侖時代的那些祖先們厲害多了,也比普法戰爭時期的普魯士軍隊還要強,普法戰爭期間,普魯士可沒有滅了法國回頭再把俄國打得朝不保夕,而現在的德軍卻做到了這一點。雖然沒有人承認,不能否認,遠征軍最忌憚的只有德國人,得知西西里島出現了德國人的身影,任何人都要緊張起來。 徐永晉朝轉過身面朝自己要致敬的軍官揮了揮手,隨口道:「各位坐,用不著客氣了。參謀長,地圖。」很快,大張西西里島地圖攤在桌子上,徐永晉俯下身看了眼,皺了皺眉頭:「撤換,地中海地圖,有最新部隊部署的。」 一直板著臉的唐龍,臉色難得的微微紅了下,也不吭聲,轉身尋作戰參謀要地中海地圖。 徐永晉皺著眉頭仔細看著桌子上鋪開的地圖,伸出手,馬上旁邊有人給他遞上紅藍鉛筆,唐龍報出一串地名,徐永晉在內布羅迪山區找出這些地名,將他們用藍色鉛筆連接起來,接著又用紅鉛筆在地圖上距離這些內布羅迪山最近的遠征軍部隊與藍鉛筆劃過地方連接起來。 當然不是簡單的連接,每一條紅鉛筆劃過之處,都是按照原定計劃,遠征軍欲攻擊的路線。很明顯,原本在西西里島上抵抗極為微弱的意大利人已經撤離第一線,現在遠征軍即將面對的將是德國人。 徐永晉拋下鉛筆,抱著雙臂目光在西西里島與巴爾幹半島來回掃動,沒多久,目光又轉移到和西西里島隔海向望的意大利,手指順著卡拉布裡亞,不斷向北延伸,越向北,徐永晉的眉頭越皺的厲害。 「從這裡出發,我們運輸機最遠能到什麼地方?」 唐龍在意大利半島靠近南邊的地方劃了個圈:「多爾切多梅山,如果考慮飛機在目標區需要一定滯留時間,那麼只能到……過了博泰多納托山,在克拉蒂河上空。」 徐永晉頭也沒抬嘀咕道:「很近,不是嗎?」 「在內布羅迪山區,我們傘兵不可能投入作戰。只有拿下墨西拿,進攻意大利本土時,才是我們用武之時。」 「是呀是呀,向前多飛一米,大家好到地中海洗澡了。這裡真不是傘兵作戰好地方。」 「或許投入小股傘兵,對敵人薄弱環節進行打擊,幫陸軍控制敵後道路,那還是可能的。」 徐永晉斷然搖頭:「如果這樣就沒必要成立傘兵團。傘兵團的宗旨應該是集中,而不是分散。」 集中使用兵力,這是陸軍的基本作戰原則,徐永晉很明白——不管是戰場上親身經歷,還是課堂裡老師講課——分散乃是兵家大忌。面對傘兵,他很自然用步兵觀念套進去。 「看到沒有?從意大利南端到德國,需要走多少路!佔領了西西里島,就算要去羅馬,也有我們走的了,而意大利地形卻又是個倒靴子。狹長的地形,敵人可以梯次抵抗,而我們只能爬行……要是按照常規,天曉得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戰爭!我們自己的傷亡倒是必然極為慘重。」徐永晉說著不斷搖著頭。 如果向北進攻,一路上只有偶爾有幾個個人英雄主義,絕大多數都是沒有堅強戰鬥意志的意大利軍隊,地形再不利,不過是供中國軍方增添吹牛資本。順利通過意大利是必然無疑的。但如果敵人是德國軍隊,一切都不一樣了,這樣的地形將成為中國人的絞肉機,想想也讓人膽寒。 政治部主任對徐永晉說的這種推進同樣擔憂不以,但他對徐永晉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行為,更是看不過眼,學著其他人樣子,鍾中校趴在地圖上,作勢用手指頭比劃了兩下,才充滿自信地抬起頭看著徐永晉:「這就是為什麼要把我們傘兵團調到這裡來的原因。總部早就估計到我們在意大利可能出現的困難,不然也不會把我們雕過來,萬一前線部隊進攻不順,就要讓我們捅捅頑敵的馬蜂窩。」 指揮部裡所有軍事幹部同時露出不以為然表情。鍾濤雖說是傘兵團二號首長,可他是政治幹部,就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已經體現出鍾濤在軍事方面素養和那些軍事主官是沒法比的。想想看,馬蜂窩是那麼好捅的嗎?從意大利半島南端推進到北端,路程超過一千公里,沿途主要是亞平寧山脈,過了意大利,面前又是東西走向的阿爾卑斯山脈,這可都是利於防守不利於進攻的地方,天曉得遠征軍要遇到多少次麻煩!稍微有點不對,就動用傘兵,一次或許可以,可次數多了,老貓總有燒須的時候,到時候大家連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別人鑒於鍾濤政治部主任的身份,不好對他說的那些發表看法,徐永晉不同,他是一團之長,按照他的想法,這個團一切都該他說了算。現在有人發表外行話,徐永晉剛好藉機可以表現下自己比此人更高明些。 徐永晉搖頭微笑道:「鍾主任,你有沒有賭博過?」 「團長什麼意思?我怎麼可能去做那種違法事情!」 徐永晉一臉恍然道:「主任你疑心太重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也難怪,如果賭博過,你就不會說剛才那些話了。」 鍾濤臉色陰沉下來:「我剛才那些話和賭博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難道鍾主任沒聽說過戰爭就是最大的賭博嗎?」徐永晉不再看鍾濤,指著地圖問道:「從斯帕蒂文托角到阿爾卑斯山有多少路?鍾主任您可以估計下沿途要遭遇敵人幾道封鎖線,每道封鎖線縱深多少,突破這些封鎖線,進入德國境內需要走多少時間。」 一串問題問得鍾濤張口結舌,回答不上來。 唐龍在旁邊替鍾濤解圍,略微心算下,說道:「按照每天推進三十公里計算,需要一年時間。」 「三十公里?……這是旅遊還是戰爭?炮火下,部隊一天能推進五到十公里,這支部隊已經很厲害了!戰爭是賭博,大家彼此猜測對方心思,我們出動一次可以獲勝,兩次三次也能獲勝,如果每次前面不利,就要出動,難道敵人都是傻瓜?吃了無數虧不長記性,由得我們不斷重複?」 鍾濤啞口無言。很明顯,真要每天推進五到十公里,傘兵團不知要多少次空投到敵後作戰。就算敵人真的是傻瓜,每次作戰總是要死人的,最終的結局只能是傘兵團失去戰鬥力。如果再糟糕一些,不知什麼時候,恐怕傘兵團就要不存在了。 徐永晉不再理會旁邊不吭聲的鍾濤,他的腦海中,現在一個勁重複著傘兵空降,尋找著總部可能運用傘兵團的地點,看看在什麼地方空降,能給其他部隊以最強有力的支援。以西西里島為基地,按照大鵬式運輸機最大作戰半徑,徐永晉劃了半天,發覺除了能對佔領意大利半島南端登陸場起點作用,對很快解決戰爭,傘兵團不會有太大作為。 這和徐永晉想要成為英雄的潛意識是不相容的。他覺得最好第一次空投自己的傘兵團,就投到德國本土,給主攻部隊打開門戶,可看了半天,這實在是癡人說夢,除非…… 徐永晉的眼睛死死盯住西西里島西北方島嶼。用誰也沒聽到的聲音,喃喃道:「難道是科西嘉……?」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六章 熙熙攘攘(一) 「……開火!」 肇慶號輕巡洋艦猛地一晃,灰黑色的煙團從炮口處竄出在艦橋上瀰漫開。煙霧變淡,西北方相距八千碼海面上升騰起一股又一股水柱,法國「裡爾」號戰列艦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火團,滾滾黑煙扶搖直衝雲霄。 「海字號驅逐艦上去了……艦長,魚雷已經發射。」 「多遺憾的事情,」王林斌聳了聳肩膀,看著還在海面掙扎的裡爾號不無同情:「多麼好的軍艦啊,四座四聯裝340mm主炮!強大的火力讓人歎為觀止。要是不待在法國,而是和貝當元帥一起去英國,現在她們就要和我們並肩作戰了。」 「這些法國人……我們已經發了最後通牒,外面又有強大的岳飛號、李靖號這種超級戰列艦,白癡都知道他們里昂級不是我們對手,這些人為什麼就不投降?如果不投降就跟我們好好打一仗,可我看不出這些法國人有什麼英勇行為。」 王林斌歎了口氣,有些無精打采:「這就是軍人天職與民族感情的博弈。作為軍人,投降永遠是可恥的行為,可是他們又不願意為德國人賣命……真難為了他們。」 高憲申最近總覺得王林斌說話顯得中氣不足,關切問道:「司令員,您好像有什麼心事?」 王林斌搖頭否認:「沒有,哪有什麼心事?不過是為這些法國人無謂抵抗,心有感觸罷了。」 高憲申也沒往心裡去,扭頭望向已經調轉炮口,正在對著阿雅克肖灣猛轟的兩艘超級戰列艦望去,眼裡滿是羨慕之情。 瀰漫著淡淡硝煙的海面上,岳飛號與李靖號戰列艦每隔幾分鐘,就將成噸的炮彈送出去,十六英吋炮彈落到科西嘉島,島上地動山搖,爆炸後升起的煙霧就像一堵厚重的牆,時開時閉,牆內火光不斷閃動,紅色的光芒映紅了西北天空。 空中海航上百架飛機如同一群辛勤的蜜蜂,不斷落下去採摘花蜜,和下面稍稍一觸又很快飛了起來,在其他地方尋找新的花蜜。距離有些遠,聽不到那邊的聲音,不過高憲申可以把那邊的聲音在腦海中複製一遍。剛才百架各型飛機從頭頂低空掠向科西嘉島時,那沉悶而又凝重的嗡嗡聲,給人極為沉重的壓抑感,好像要把人積壓進地核去。自己人聽到飛機聲都有這種感覺,島上的那些不是敵人的敵人,親身體驗飛機那恐怖的力量,自然更不會太舒服。何況從法國海軍的抵抗看,島上法國人就算要反抗,反抗力度也不會太大,這場對西西里島戰役起輔助性攻擊的戰鬥,很快就能結束。 「終於又能跟著章司令一起干了。司令員,您和歐陽副司令也有快一年沒見了吧?」 「是啊,快一年了。」 「什麼時候能到岳飛艦上服役就好了,哪怕當名水兵我也願意!」高憲申現在完全被再次跟隨章騫司令員作戰而鼓舞,看了看中了魚雷,心有不甘卻不斷下沉的裡爾號戰列艦,海字號驅逐艦大隊已經靠攏過去,放下救生艇打撈離艦的法國水手,高憲申再回過頭看著如同兩座島嶼的岳飛號與李靖號超級戰列艦,這可是海軍最強大的戰艦,代表了中國科技最高成就,心潮澎湃的他沒注意到王林斌剛才說話很勉強。 王林斌的心思不在科西嘉島,他同樣對代表最新技術的岳飛級戰列艦感慨不已,但他的感慨不是對軍艦,而是對人事,說實話,他現在有些害怕見到正在岳飛號與李靖號上的章騫中將和歐陽鐔少將。 ※※※ 「軍官先生,裡面請。」 瀝瀝小雨將空氣中塵埃洗刷乾淨,夜幕降臨大地,冰冷潮濕的霧氣籠罩著整個城市。 羅得市自從被解放後,城市很快就恢復了活力——上次城市易手,比歷史上任何一次,對城市的破壞都要小,當聯軍佔領羅得島後,島上簡直成了軍人世界,東方軍人世界。大批的軍人駐紮在島上,他們需要吃飯,需要娛樂。羅得市出現了大批「唐人餐館」、「原鄉人大酒店」——不是原鄉-人大-酒店,而是原鄉人-大酒店——「四川食府」、「東海海鮮城」;「好運來麻將館」、「六六順牌九舫」、「發發發六合彩」…… 中國人除了喜歡吃,就喜歡賭博,吃是為了解決肚子問題,而賭卻能讓人期待某一天自己能一夜暴富,雖然這可能性小的跟大海撈針差不多。只要有人真的通過賭博發了財,這個世界上就不會缺少想要不勞而獲的人,而中國人尤其是其中喜歡做夢的佼佼者。 原本島上主要是中國人,隨著巴爾幹戰役爆發,從前線退下來休養的日本軍人日盛一日。中國人還懂得含蓄,日本軍人在性方面卻顯得飢不擇食。除了飯店、賭場,島上妓院也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漸漸茁壯發展起來。 在羅得市中,「夜上海」俱樂部算是最上檔次,規模也最大的積餐飲、娛樂為一體的消費場所。每當太陽落山,五彩繽紛的迷虹燈閃爍時,大批各國高官貴人就出現在「夜上海」門口,各款轎車從夜上海一直可以排到城堡牆角。 這樣的地方當然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要想高檔次享受,不光需要錢,還需要一定地位。現在,一身藏青色海軍校官服的王林斌就站在「夜上海」門口,門口的侍應生顯然不認為一名上校值得他們刻意奉承。 王林斌一進夜上海大門,裡面塗脂抹粉了的「公關小姐」,馬上迎了上來,看看王林斌身後,見沒什麼人跟著,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細聲細氣:「先生就一個人?有沒有預訂?沒有的話天上人間那邊的小包廂不錯。」 「帶我到天字第一號。」王林斌暗皺下眉頭,低沉說道。 公關小姐臉色一變,那種職業微笑馬上收了起來,轉變成很是真摯的笑意,轉變之快,比川劇中的變臉還要高明:「請跟我來。」 王林斌也不說話,跟著公關小姐沿著狹長走廊七彎八轉,穿過一個大廳,走上鋪了地毯的樓梯,在三樓沿著陰暗的走廊又轉了兩個彎,終於,公關小姐在一個寫了「天一」房號的門前停下腳步,輕輕將半掩著的房門推開。 「到了,先生請進。」 王林斌點了下頭,也不支聲,大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足以供百人聚餐的房間,水晶吊燈從天花板垂了下來,將房間照的通亮。房間中間只擺了一張桌子,一張由整塊大理石雕刻出來的圓桌,那麼大的圓桌,足以供二十人圍坐。桌子上有一個可以轉動的托盤,同樣是大理石打磨出來,看那份量,一般人要想轉動它可不容易,現在托盤正中間擺放著一盆鮮花盛開的花籃。 在桌子後面,是一個具有東方神韻的屏風,石頭刻的可以折疊的屏風,屏風上繪製了很有中國味道的水墨畫,一幅雨中山色圖。屏風旁邊又是一具青銅雕像,雅典娜,帕特膿神廟內雅典娜神像的複製品,頭戴三角帽,每個角都是個小雕像的雅典娜表情泰然望著門口,雅典娜胸前披了件鎧甲,左手放在盾牌上,右手抓住一支權杖,至於做女人「挺」好的地方,卻毫無波濤洶湧的感覺,或許十歲的小女孩也要比雅典娜更有女人味。 東方和西方的美學,在這個「天字第一號」包廂內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上校,你來了?」 王林斌一回頭,見房間深處沙發處,一名頭髮花白的將軍站了起來,正衝著他微笑。 「海軍地中海艦隊驅逐艦第二分隊王林斌上校奉命前來報到。」 老將軍在王林斌敬過禮後,抬起手很不規範回了個半禮,嘴上卻道:「不用客氣,這又不是在部隊,今天請你只不過吃頓便飯,沒必要那麼認真……既然客人已經到齊了,大家還是坐吧。」 說著老將軍帶頭向餐桌走去。 一番推讓,老將軍坐在餐桌正中央,將軍左邊是今天買單者白嗣閿上校——奧特朗托海戰後,海戰參與者人人都陞官發財,只有白嗣閿,不光沒陞官,如果不是他父親在海軍中有著巨大影響,他還要上軍事法庭。於是現在他還是一名海軍上校——,右邊坐著王林斌。 幾個人坐下後,白嗣閿介紹一下在座的,王林斌不由暗中心中一跳。來的客人並不多,包括王林斌自己,一共只有七人,不過這些人卻沒有一個可以讓人小瞧了。 坐在正中央的將軍是海軍軍令部部長周瑋中將,這位周緯可是資格很老了,在海軍中,他的資格老的足以當活化石。周緯跟著馬敦去英國留過學,歸國後又和羅雨辰一起研製出中國第一枚魚雷。按照他的歲數,早就應該退休,回家頤養天年,可周將軍卻認為自己還好替祖國添磚加瓦,貢獻一下他那微薄之力,他自己不想退下來,能讓他退下來的海軍司令開始沒想到,等想到了又成為他的晚輩,晚輩又怎麼好意思在長輩沒犯錯誤前,讓人走路?於是周緯中將就在他那軍令部裡很有滋味的給祖國海軍事業添磚加瓦。 至於白上校,如果就白上校職務來說,還沒到讓王林斌重視的地步,不過一個閒職上校,手中一艘魚雷艇都沒有,又有什麼了不起了?王林斌手中可是掌握了四艘海字號大型驅逐艦!就噸位和火炮口徑來說,都趕上一些小國的輕型巡洋艦了。不過要是考慮到誰站在白嗣閿背後,這個人就絕對不能得罪。白嗣閿的父親不是軍人,不過是一個耍嘴皮子的政客,可他耍嘴皮子的地方是在參議會裡的海軍委員會,而且還是裡面最牛皮烘烘的委員會主席,只要他一句話,海軍經費既可以增添一個零,也可以少一個零,這全要看他當時心情怎樣。而且不管他怎麼說,他還都可以站的住腳,是「公事公辦,一切從國家利益出發」。得罪君子沒什麼,得罪小人可就渾身都是麻煩,得罪政客呢?還是乘早脫下軍裝回家種地好了。 在白嗣閿下面就坐的,臉上表情……好像別人欠了他三千兩銀子的,是來自北京的軍法官林星宇中校。不管是海軍還是陸軍,或者空軍,軍法官永遠是最讓人討厭的角色,這些人總是把別人想像成賣國賊,他們的任務就是挖出真相,將這些人繩之以法。王林斌總覺得這個林星宇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名犯人。這種感覺實在讓他不舒服。 除了周將軍、白上校、林軍法官,在座的還有海軍委員會白主席的眼鏡秘書,海軍委員會駐羅得島特派員、海軍地中海艦隊戰列艦第二分艦隊司令員的副官——擔當過歐陽鐔副官的王林斌知道,在某些高級將領不適合出現的場合,副官就代表了他的上級。 除了周將軍,這裡軍銜沒有一個超過王林斌,可他們的職務卻讓任何人不能小視,王林斌不由對周將軍請自己過來的目的產生了很大疑問。 涼菜已經擺在桌子上,很簡單,醬蘿蔔、鹹螃蟹、涼拌黃瓜、干扁泥鰍、大頭烤菜、水晶蝦仁、寧波羊尾筍、舟山黃魚香。這些菜要是在國內,那是毫不希奇的,任何一個稍微大點的城市都能端的出來,不過要是在國外,搞這麼一桌正宗中國菜,那就有點難了。至於酒水,這倒又體現出中西合璧的風韻,端上來的是正宗意大利Asti白葡萄酒——上的菜餚以海鮮為主,喝白葡萄酒能使海味更覺可口。 除了老是板著臉的林星宇,其他幾位在推杯換盞中,很快打成一片。王林斌明知今天宴無好宴,主人不說,他也不好詢問,只能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和大家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小王今年剛過二十了吧?」 剛過二十就當上校,這未免太兒戲了些,不過以王林斌的年齡,現在成為上校,同樣讓人懷疑。王林斌笑著和眼鏡秘書碰了杯,搖搖頭很是慚愧:「哪裡,剛過了生日,已經二十有四了,這兵荒馬亂的,整天為部下操心,人也顯得老了。」 「老了嗎?沒有啊!」周將軍一喝酒,臉就紅。滿面紅光的周緯打了個哈哈:「想當年我可是年過四十才升到上校,王老弟現在不過二十四,已經是上校司令員,後生可畏啊,我看用不了幾年,我這軍令部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部長說的哪裡話?首長您在軍令部,那可是中流砥柱人物,少了誰也不能少了您啊!」王林斌面帶真摯笑容,一臉崇拜看著周緯:「在首長的指導下,羅將軍才研製出海戰利器,這可是上了小學教科書的,我們這些年輕人和首長相比,天差地遠!小時候讀到首長事跡,我那時侯就幻想著當時要是能在首長底下,和羅將軍一起搞研究就好了。」 說著王林斌變魔術一般,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什麼也沒寫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打開筆記本,王林斌將筆記本虔誠地遞到周緯面前:「首長您看能不能賞個臉?在這裡留下您的墨寶。部下以後看到這些,好激勵自己奮發向上。不好意思,吃飯時間請您簽字,實在是打擾您了。」 這時候簽字自然不那麼合適。不過這又體現出王林斌對周緯的崇拜是發自內心的,為了留下周將軍的「墨寶」,他連場合都不顧忌了。如果換了別人,搞這麼一手,人家會認為此人連拍馬屁也不會,實在太拙劣了,可王林斌的面孔又那麼真摯,讓人不相信他是真心的都難。周緯只是看了眼王林斌,很快搖了搖頭,將筆記本接了過去,刷刷幾筆,在上面留下自己勉勵的言語,同時簽下大名,王林斌小心翼翼將筆記本接過去,仔細端詳半天,才將筆記本收好。 別人如何想不得而知,白嗣閿卻在底下大歎王林斌的拍馬神功又有長進,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了。王林斌自己都不知道,白嗣閿可是他的知己,王林斌的那些小把戲可以把別人蒙蔽了,要想蒙蔽白嗣閿,這去有些困難,只是既然白嗣閿當時沒有在王林斌拍章中將馬屁是揭穿他,現在更不可能揭穿王林斌的做作了,他只是含笑饒有興致看著王林斌。 「吃菜吃菜!」周緯夾了筷子菜,放在嘴裡細嚼慢咽,和別人說了兩句上層笑話,在別人哈哈大笑中,周緯很隨意地問王林斌:「小王啊,我聽小白說,你是戰鬥英雄李作平的後代?」 王林斌一下子把心提了起來,自從進入軍校後,他已經不再把自己是李作平烈士後代這種話掛在嘴邊,這並不是事實,吹牛吹一次就可以,吹的次數多了,給人戳破了,到時候面子上可是很難看,尤其是現在官一天比一天當的大,李作平雖然是烈士,可他是什麼軍銜?把自己和他聯繫起來,倒顯得有些貶低自己了。王林斌當這事情沒有過,別人也不會問他,他和海軍上將的侄子歐陽鐔少將關係那麼好,要陞官也用不著拿烈士的虎皮撐門面,歐陽鐔和後來的章騫中將自然會關照他。 現在周緯突然問這個問題,王林斌不由得心頭一跳。 「有那麼點關係。李媽自從兒子光榮後,一直就住在我們家。」王林斌含糊其詞答道。他倒也沒說假話,李媽不就在他們家當傭人?這是絕對沒有錯的。 周緯大有深意看了眼王林斌,看的王林斌心裡直突突。他有一種光著身子的感覺,好像自己的一切人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這種感覺自然不舒服,王林斌很是彷徨,心裡充滿了無力感。想想也是,作為一名老資格的中將,要查一下基層上校詳細資料,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以前不過是別人不願意為了這些操心,現在周緯說這個,那是在明確告訴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別想裝神弄鬼糊弄過去!」 「戰爭總是要死人的,不是嗎?」周緯垂下眼瞼,話語中充滿了悲壯:「小王你的叔叔在中西戰爭中不幸遇難了,現在這場戰爭我們又付出了更大代價,上萬家庭失去了兒子、兄弟、丈夫、父親。」 王林斌見誰也沒接腔,只是人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知道今天這裡的主角是自己,已經不是三堂會審了,明明是六方會審,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從自己這裡瞭解什麼,一個應對不好,自己在軍隊中的前途將一片暗淡——這是很可能的,白家在上層可是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沒有什麼人會為了一個上校和白家鬧翻。——不過是電光石火,他就將厲害輕重權衡透徹。 周緯話音剛落,王林斌放下筷子,愁眉苦臉哀歎一聲:「只要有戰爭,就無法避免傷亡,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不錯,有戰爭就會有傷亡。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高將軍一番高論?高明輝將軍,在美索不達米亞,他對調查員說『誰都知道要珍惜戰士生命,但你不能因為珍惜戰士,讓他們離開戰場,跑到老鼠洞裡躲起來!這裡是戰場,不是遊樂場,戰場上珍惜戰士生命,就是要避免他們遭受毫無意義的犧牲,同時在必要時,將他們送進地獄,哪怕自己判斷錯誤,也毫不後悔,一切都是為了戰爭勝利,就這麼簡單。』……說的多好,這才是真理,那種以為可以不流血就取得勝利的想法都是胡說八道!」 「是很有理,不過這是給自己的無能找借口。」王林斌在心中給周緯轉述的高將軍那席話下定義,不過這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 如果王林斌還是一名少尉,他可以就事論事,發表一番自己的見解,可他現在不是,他是中級軍官,手指頭已經接觸到權力上層,別人掌握著他的命運,他也掌握了不少人的命運,獲得權力的人,要是失去權力,那是極端痛苦的,王林斌還沒豁達到蔑視權力的地步。他明白在這裡,自己的一言一行會被別人無限放大,可能會歪曲,也可能被有意醜化。 拍馬屁、插科打諢扮小丑,這都沒什麼,軍隊裡面不是靠能力,而是靠關係升上去的大有人在,可以說車載斗量,你可以鄙視他們,但你不能無端招惹他們。只要立場不出現問題,他們的位置就是萬年青。 新官上任三把火?敢愛敢做?一切只為瀟灑走一回?那些都是愣頭青,是不成熟的表示,或者說,不智。新官一上任就放火,你把前任放到什麼位置?要知道,人與人之間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哪怕前任犯了錯誤被撤職,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你一上台就放火,那不是否定前任一切?下面軍官高呼英明是不可靠的,一般來說,當他們在朝你歡呼英明神武的時候,你就要當心有人在你背後踹黑腳了。敢愛敢做?難道你認為上級眼光沒你遠,頭腦沒你好嗎?敢愛敢做的下場只能讓人當槍使,用過就算,丟在一旁冷處理。至於瀟灑走一回,你只是走了一回,屬於典型的過把癮就死,或許你想瀟灑一回,別人還會扯你後腿,何必呢? 這樣的事情王林斌看的太多太多,在父親熏陶,部隊磨練下,王林斌早已成了老油條。 王林斌重重一拍桌子,讚歎道:「說的對極了!我只是有這種感覺,沒有將它總結出來,高上將那些話算是說到我心窩裡去了。」 「是啊,是很正確……大家吃,慢慢吃,咱們邊吃邊聊。」見其他人停下筷子,看倆人說話,周緯指了指菜,自己帶頭夾了一筷子。 王林斌這頓飯吃的沒滋沒味,他都不知道那些菜是熱的還是涼的,他只是一邊笑著和別人拉關係,吹吹牛,反正部隊裡吹牛很正常,吹牛用不用上稅,只要不影響戰鬥,由著你吹,一邊在心中不斷轉著念頭,猜度今天請自己吃飯,到底為了何事。 無事獻慇勤,非奸既盜。很懂得揣摩上司心事的王林斌今天卻像個熊瞎子,他又不敢旁敲側擊,這裡沒有一個人是省油的燈,一個個鬼怪精靈著呢!要套人家話,別沒把人家套出來,自己倒被別人裝進袋子裡了。 接下來周將軍不再專找王林斌談話,而是和在座的其他人交談的更多些,他沒有就剛才的問題更深入的談下去,而是講述自己以前的留學生涯和與羅雨辰共同研製魚雷的艱辛,滿頭華髮的中將,當然博得了在場所有人的讚歎。當然,王林斌也明白老將軍不可能把自己找來,就是為了告訴自己他的光輝歷程。如果真要這樣,王林斌會很樂意把將軍請到軍艦上,讓他在全艦官兵面前,好好上一堂革命歷史教育課。 吃過飯後,其他幾個客人在公關經理安排下,每人帶了一名清純漂亮並且還能說上兩句中國話的日本廣島縣女學生——還是初中生,一來說明日本國家對幼女保護實在太差,一來也說明某些人士心理不是太健康——跑到樓下舞廳去跳舞。包廂內只剩下周緯中將、白嗣閿上校、王林斌上校三人。 王林斌心裡暗暗叫苦,雖然他對日本女人不感興趣,要是與跟一隻老狐狸一隻小狐狸在一起,那還不如摟著女人跳舞更舒服些。可明擺著這次是衝著自己來了,而且這種事情一般都不是什麼好事,王林斌腦海中不斷地想像,在陰暗的角落裡,一出陰謀正在上演,而自己就是裡面不幸的羔羊…… 「有什麼心事?」 「沒有!」王林斌一口否定,拿過一隻蘋果,取過水果刀削皮,這樣做很好,可以低頭不用看大小兩隻狐狸,而兩隻狐狸也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天曉得他現在的心事這些社會閱歷極為豐富的狐狸們是不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還是不給他們這個機會更好些。 周緯也沒追問,只是坐在沙發裡,取過一隻雪茄,白嗣閿馬上幫他將雪茄點燃。 聞到雪茄味,王林斌心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在他見過的那些人中,好像有過留學海外經歷,或者在海外當過武官的,不會抽煙也就罷了,如果抽煙,那他們一定抽的是雪茄,很多人還特別喜歡古巴的哈瓦那雪茄。想想國產香煙可是暢銷世界的貨物,捲煙不是很淡卻也不沖,添加了香精,聞起來還特別好聞,他不明白那些人怎麼不喜歡國貨,偏偏要抽外來貨? 這種念頭在王林斌心中一飄就過,也沒留下什麼影子。 「謝謝。」一番東拉西扯的聊天後,周將軍接過王林斌遞過來削好的蘋果,欠了下身很是謙虛向王林斌道謝。水果他是要吃的,但他已經很多年不知道自己削水果皮是什麼感覺了,這些自有專人替他做。 王林斌臉上掛著永遠的微笑,輕聲輕語詢問:「首長今天請部下來,不知有什麼事情?」 要是就為了請自己吃頓飯,打死王林斌他也不相信。很明顯,今天的主人不是現在落魄的白嗣閿,而是周將軍,這頓飯菜沒幾個,可價錢卻不菲,王林斌暗自估算下,他的工資三個月不吃不喝,可以交這頓飯錢了。至於給那些年輕可人的日本女人小費,人不多,卻至少需要他半年薪水。作為將軍收入雖然不是上校可以比擬,卻也沒奢侈到這種地步,雖然這些費用將軍完全可以用其他名義報銷,但還是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聽小白說,」周緯轉頭看了眼坐在他旁邊的白嗣閿:「你現在是驅逐艦第二分隊司令員。」 「是。」王林斌點了下頭,心中卻想自己剛才進門後已經向將軍報告了自己的職務,而將軍要是連請來的客人也搞不清身份,這麼糊塗的人,又怎麼可能當軍令部部長?既然將軍這麼說,後面一定還有下文。 果然,周緯搖頭嘖嘖不已,一臉欣賞的表情:「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上校司令員,小伙子前途光明啊。我像你這麼大時,還不知道上校是什麼東西。」 「首長見笑了,不過是瞎貓撞上幾隻死耗子,要說真本事,我怎麼可能跟將軍您比啊。」 「嗯……沒有讓成績蒙蔽了自己眼睛!升得這麼快,還懂得謙虛,不錯,很不錯。」 王林斌一邊陪著笑,肚子裡一邊打著小算盤,撥拉了半天也沒明白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將軍請自己過來肯定是不會為了請自己吃頓飯,然後再讚揚幾句,現在這樣說,看樣子是在跟自己鬥心眼呢!既然如此,還不如裝傻,就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小白告訴過我你的事跡,很不錯,能說服侯賽因王子帶領他的手下,幫我軍作戰,這比戰場上增加一個師,作用還要大。參與炮擊薩洛尼卡——嗯,小白你也參加了——指揮潛艇擊沉敵人軍艦,奧特朗托海戰中用心輔佐章司令,還破獲了潛伏在我們高層中的敵人諜報網。不簡單啊,很富有傳奇色彩,如果把你的事跡寫出來,一定能寫成一部暢銷小說。」 上級面前決不能表現自己真的有什麼功勞,那樣很容易讓人理解為居功自恃,有了這種印象,以後再想辦什麼事情你一定會感到束手束腳。 王林斌上半身微微傾向周緯,謙遜道:「這些事一來是上級領導有方,一來是有我們國家雄厚的國力作為後盾,作為我本人,在裡面不過有些苦勞,功勞是沒有什麼功勞的,換個人相信他能比我幹的更好。」 「不,小王你實在太過謙了。別人以為你不過是運氣好,這些好事怎麼都讓你趕上了。我不這麼認為。」周緯環抱雙臂,盯著王林斌的眼睛:「每個人都會面對機遇,只有聰明人才善於抓住一閃即逝機遇。這場戰爭已經打了五年了,戰爭充滿了無數的機會,可又有多少人能把握住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又有幾人?離開軍校短短五年時間,從一名少尉晉陞為上校,你相信我會認為這只不過是運氣好嗎?」 王林斌心不在焉聽著,他聽得懂別人說得話,自從離開軍校後,他就發現自己在這方面很有才能。「你是個聰明人」,周緯的潛台詞就是如此,可王林斌聽了卻毫無別人稱讚自己後,應該有的高興感覺。這實在是太古怪了,如果面前坐著的是章騫中將,王林斌一定會認為自己陞官的機會再次到來了,可現在不是,這個周將軍他以前從來都沒見過,白嗣閿家裡勢力是很強大的,可他本人能力如何,到艦隊問問,相信大家能給出一個統一答案。 「難道司令員(章騫中將)訓斥過白嗣閿,這個白嗣閿找人來報復了?」王林斌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個念頭一起來,再想壓下去就不那麼容易了。順著這個念頭把今天晚上的事情過濾一遍,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軍法官、白主席的秘書、海軍委員會在羅得島的特派員……就是第二戰列艦分隊司令員的副官出現的有些奇怪,不過想想章將軍掌握著人人羨慕的兩艘岳飛級戰列艦,說不定那個司令員正垂涎章將軍的位置呢! 不錯,自己並沒有和章將軍有太多接觸,可誰都知道自己是歐陽鐔將軍的人,而歐陽鐔又是章騫同學加死黨,同時歐陽鐔又是海軍上將歐陽騏的侄子,換句話說,大家都是屬於歐陽騏系統,至於白嗣閿呢?他當然屬於自己父親系統,而這位周將軍既然出現在這裡,說明他也是白主席的人,這毫無疑問。 王林斌心中突然打個冷戰。他不是學校中天真爛漫的學生,也不是軍營裡以服從上級命令為天職,自己用不著思考問題的士兵,他是資本家的公子,是靠了張嘴——王林斌是如此理解自己本領的——在短短幾年內從最低級軍官升到距離高級軍官只有一階之遙的年輕有為軍官。如果說當他還是少尉時,什麼也不知道,那他當了幾年副官,跟著歐陽鐔東奔西走,到處應酬後,很多事情他都明白。 作為一步一個台階,一級也沒落下的王林斌,他很明白軍隊並不像普通百姓想像中那麼單純。在軍隊中有著各種各樣的派系之分,單說海軍,海軍內部人士常常自嘲海軍是個民主社會,裡面有四黨、四派、三大教。所謂四黨,是以地域劃分的閩黨、粵黨、浙黨、淮黨;所謂四派,是以出身劃分的留學派——裡面還劃分留英、留美、留法、留德四小派——馬尾派、黃埔派、上海派;至於三大教,那就是戰列艦教徒、炮艇教徒、航空母艦教徒。 所謂戰列艦教徒,這是說他們一直在軍艦上擔任主官,是從艦上提拔上去的,如現任海軍司令歐陽騏上將。炮艇教徒,倒不是說這些人都是炮艇出身,而是因為炮艇無法出遠洋作戰,只能在基地附近晃悠,所謂炮艇教徒,也就是說這些人一直在機關工作,沒有指揮過軍艦。至於航空母艦教徒,這不過是借用了航空母艦一直產權無法理請關係而來,這些航空母艦教徒,就跟航母上的飛機一樣,他們本身並不屬於海軍,而是參議會硬塞進來的,依托參議會的權力,才在海軍中發展起來,如白嗣閿,還有這個看樣子抱了白主席大腿的周將軍。 王林斌指揮軍艦沒多少時日,可他因為歐陽鐔的關係,自然也屬於戰列艦教徒,在當副官時候,他就明白海軍各黨各派各教,彼此爭得不亦樂乎,一方得勢,意味著另外一方失勢,當然,大家誰的腦門上都沒寫著「我是XX黨人」,但你的出身你的履歷已經說明了一切,這些東西大家心知肚明,用不著擺到桌面上。 做個正義凜然的大丈夫,把這些都捅出去?別傻了,你就是說了人家也不會相信,相反你卻要被幾方聯手「做」下去,讓你名聲掃地,成為眾人嘲罵的對象,誰叫你破壞潛規則?王林斌不傻,他才不會幹這種蠢事。而以前一直跟著歐陽鐔,他的官升的很快,權力也越來越大,想從上校升到少將,這自然難了點,一來年紀太輕,而來資歷不夠,不過相信只要沒有站錯隊,也沒在戰場上壯烈了,以後一步一個腳印,總有那麼一天能升上去。 想到這些人請自己的客,居然是想讓自己當叛徒,出賣章將軍,王林斌不由義憤填膺起來,如不是周將軍官銜比他高,權勢比他大,王林斌真有甩袖走人的念頭。 王林斌相信自己不是小人,忘恩負義的事情他是做不來的。現在走出去當然不好,還不如在這裡坐著虛與委蛇,等回去後馬上將今天的事情向老上級匯報。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六章 熙熙攘攘(二) 「聽說這些日子,羅得島與拉塔基亞之間航線,由你們驅逐艦第二分隊擔任警戒?」 王林斌正在琢磨著如何小心應對,既不得罪軍令部部長,同時又不能讓他摸清自己底牌。周將軍突然問了句,王林斌隨口答道:「談不上警戒,主要警戒工作還是由戰列艦第二分隊與巡洋艦分隊負責,這條航線現在安全的很,連以前偶爾出現的敵人潛艇,這些日子也不再過來了。我那小小的驅逐艦隊,不過是負責反走私,抓抓投機倒把的罪犯。」 周緯的臉色一時尷尬起來。白嗣閿這時候湊了過來:「小王你這就說的有些不對了。」 王林斌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地方不對?」 「走私?投機倒把?你錯了,這裡沒有走私,也沒有投機倒把。這裡的百姓需要中國產的商品,需要日本的大米,需要安南的水果,人們將他們需要的物資運送過來,又有什麼錯誤?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贏錢是最正當,最誠實的事情。」 王林斌有些迷惘:「可是他們並不是運送到羅得島,而是送給敵國啊?」 「你是說資助敵國?」 「正是,據檢查,很多貨物最後是要流到德國去,不光有物資,還有武器,要知道,德國可是我們最危險對手。」 白嗣閿輕蔑地嗤了一聲:「德國?德國不是我們的敵人。不錯,我們是在和德國打仗,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和他們做生意,仗總有打完那一天,生意卻是每時每刻都要進行的……他們殺了成千上萬的人?也許吧,我承認德國人殺了不少人,我不是道德家,他們殺的那些人是不是無辜的,我不做出評價。但我知道,德國人付起帳來可比我們某些『友好』國家要爽快多了,在付帳方面,德國人有著世界上最好聲譽。這個社會,沒有什麼正義,沒有什麼公理,有的只有利益,你想說國家利益嗎?從德國人手中賺來的錢就是咱們中國的,這自然符合我們利益。」 「但我們現在正在和德國人打仗。」 白嗣閿揮了揮捏著雪茄的手:「去他的戰爭!讓英國人、美國人去送死吧!反正我們中國人不會到柏林去遊街。就算會犧牲些中國人,這真不幸,但沒有戰爭,人也終究會死的,不是死與戰爭,就是死於疾病,或者因為採礦而死……您總不會因為煤炭染上鮮血,就不燒爐子了吧?」 王林斌點了點頭,白嗣閿這話沒說錯,他父親手中就掌握了幾大礦產,每年那些礦總是要死幾個人的,這事想要預防也預防不了,也沒有說因為採礦要死人,那些鎢礦煤礦就必須關閉,不去賺這沾上血的錢,真要這樣,國家還如何發展?可王林斌總覺得白嗣閿說的這些話有什麼地方不對,王林斌的口才很好,現在一時間他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辯駁。 不知道辯駁,王林斌卻明白一個道理,難怪最近海上走私越來越猖獗,自己就是抓了,最後移交後處理起來也常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來是有高人在他們背後撐腰呢!至於這高人,自然是面前的白嗣閿,還有周將軍,說不定他們並非提供保護傘,而是後台老闆。 王林斌提著的心突然又鬆了下來。看白嗣閿說得激動勁,今天他是為了自己嚴查海上走私,妨礙了他賺錢大業來找自己的,和章將軍沒什麼關係,如果沒牽扯到章將軍,其他事都算不得什麼大事,自己大可瀟灑應對。 金錢使忠實變為不忠實、愛變為恨、美德變為惡行、惡行變為美德、奴僕變為主人、主人變為奴僕、愚蠢變為聰明、聰明變為愚蠢——馬克思在評價莎士比亞的《雅典的泰門》中說過這樣一段話。中學政治課上王林斌曾經很是不屑嘲笑過,不過現在看來,馬克思說的並沒有錯,至少金錢讓白嗣閿把德國當成「有著世界上最好聲譽」的國家,而不顧忌這個聲譽很好的國家,現在卻在跟中國進行戰爭。 王林斌贊同道:「這話沒錯,是不能因噎廢食。」 白嗣閿還要再說,周緯擺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低沉地說道:「夠了,你已經說的足夠多了!你去看看,門有沒有關好。」 周緯盯著王林斌的眼睛,王林斌很是坦然面對這個心目中的「小人」,沒讓他看出自己真實想法。周緯看了會兒,忽然一笑:「小王是個聰明人,我想剛才小白說的那些話,你應該明白一些事情,……不錯,與德國的貿易,是我們在做。」 「我知道。」 周緯靠在沙發上,略顯些疲憊:「要知道,我們賣到德國去的並非國有財產,我們不是罪犯,不會盜用國有財產出售給敵對國家,這只是正常的貿易行為,只是因為戰爭,不得不給正當貿易,披上一層不那麼光彩的外衣,你明白嗎?」 「明白,」王林斌想了下繼續道:「我想我能理解。」 「能理解就最好。你看過權利法案吧?」 「是的,每個上過初中的都能瞭解權利法案上說了些什麼。」 「權利法案第三條,個人保護其人身及私有財產不受無理搜查扣押之權不得侵犯;除非有合理根據認為有罪,以宣誓或鄭重聲明保證,並詳細開列應予搜查之地點、應予扣押之人或物,不得頒發搜查和扣押證。政府對於個人人身及財產的任何侵害必須予以賠償,賠償原則為個人權利優先於國家主權。我有沒有稱述錯?」 王林斌臉上笑容越來越濃:「說的對極了!沒想到首長這麼大年紀,還能準確地把那大段枯燥乏味的文字背下來,部下實在佩服不已。」 這些自然不會記錯,如果沒有這種條款,王林斌的父親要想賺錢,只能移民海外了,如果國家沒有限制移民的話。 「沒錯就好。」周緯臉上顯出一絲得意:「請你相信,那些貨物都是屬於私人財產,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私人財產,至於做生意,跟什麼人做生意,權利法案中並沒有限制,所以做生意是不犯法的。以前的那些事情,既然過去了,也就既往不咎,大家都是中國人,雖然私人財產很神聖,但國家利益還是在你、我,每個中國人心中。」 「做生意是不犯法的——哪怕跟魔鬼做生意。」這話王林斌不好意思說出口,就算他說出口,相信周將軍也會認為這是完全正確的,是他那些話合理的延伸。 既然做生意不犯法,那麼沒收他們的私有財產呢?按照這個邏輯推論下來,自然是十惡不赦的事情了。既往不咎,您看周將軍的胸懷真得比海還要寬闊! 「我們調查過你,小王你和李烈士並沒有血緣上關係,你的父親是江西大產業家。」 王林斌有些臉紅,既為自己以前吹牛感到臉紅,同時又為他父親的身份有些不好意思。「江西大產業家」!如果在其他地方,別人這樣說他的父親,他會為父親感到驕傲,但不是現在,尤其是這種場合,這種氣氛下。 「我想小王不大瞭解你們王家是如何發家致富罷?」 「不,我知道,我的父親在這些事情上從來不對我保密。我知道楊坊干的一切,我也知道我爺爺以前為什麼突然有錢。」既然人家什麼都瞭解,王林斌覺得自己沒必要再為長者諱了。 王林斌承認的這麼快,倒有些出乎周緯意料,誰也沒有說話,房間內氣氛一時顯得有些詭異。過了片刻,周緯乾笑兩聲:「那就很好。既然你都知道,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們現在做的一切,我們有錢了,國家才會有錢,國家有了錢,才會更強大,其他國家不敢欺負你,而我們可以將自由、民主推廣到所有國家去。戰爭,是一種手段,做生意,同樣是一種手段。」 「明白了,我很理解首長說的這些話,也很贊同首長觀點。我想,以後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周緯滿意地將雪茄在水晶煙缸裡按了按:「這裡不長來吧?」 「以前沒來過,地球人都知道夜上海消費很高,像我這種靠工資吃飯的,沒有那個財力到這裡瀟灑。要不是首長今天命令我過來,我想,就算戰爭結束,我也不知道夜上海裡面是什麼樣呢!」說著王林斌靦腆地笑了笑。 「既然來了,今天晚上在這裡玩個痛快吧……小白,讓公關經理給小王安排一下。」 白嗣閿走到沙發邊,手扶著沙發,臉上堆積著淫穢的表情:「要不要叫法國女郎?這裡的法國女郎可是正宗貨,一頭長長的金髮,修長的腿,長的就像畫中天使,而且法國女郎還特別熱情,那個熱乎勁……別提有多過癮,小王你嘗下一定樂不思蜀,那可是比日本黃臉婆好太多了!」 周緯和王林斌同時笑了起來。 「小白啊,別是你吃剩的給小王吧?瞭解的這麼仔細,嘖嘖……」周緯一邊笑一邊搖頭。 「不了,我是請了假才上岸的,按照規定,我該在十點前返回艦上。省得別人擔心,萬一有什麼事情也好處理。」王林斌站了起來,將軍帽夾在腋下,向周緯行個軍禮:「如果沒什麼事了,請允許部下回艦,至於首長今天交代的事情,部下一定努力辦好,或許首長派個信得過的到我艦上去,到時候萬一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人商量,免得發生不愉快事件。」 「既然如此……好吧,這次就不留你了,還是下次罷,以後總是有機會再聚聚。」周將軍站起來回過禮,一轉身又教訓起白嗣閿:「小白,聽到了沒有?多學學人家,別以為人家比你小,就不以為然……我說你這個人啊,有心思多放在工作上,別整天就想著找女人,你還年輕,大有一番事業好做,怎麼能把時間都浪費在女人身上?要多像小王學習,也免得我和你父親總為你操心。」 和周將軍的見面讓王林斌在返回軍艦後陷入迷惘中。 仔細想想,自己是沒有給人家落下什麼把柄的。大小倆個狐狸找自己過去,並沒有讓他出賣章將軍與歐陽將軍,而這卻是最讓王林斌害怕的事情。現在王林斌的軍銜說低不低,指揮一支驅逐艦隊,手頭上掌握了四艘最現代化的驅逐艦,在戰場上再立什麼功勞,他就要向將官靠。可說高也還不高,上面將星一抓一大把,無論哪個都得罪不起,不然他們要折騰起自己,王林斌就是長了三頭六臂,那也是消受不起的。 沒有讓他當猶大,這實在再好不過了。不然他現在就要考慮是否趕緊去找倆個老上級,一來提出警告,一來尋求他們的幫助。既然沒有,自然也不用瞎緊張。可讓王林斌琢磨不透的:倆人真的是為了走私貨物這種「小事情」來找他嗎? 王林斌沒有妄自菲薄,他很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作為一名驅逐艦分艦隊司令,他是處在反走私第一線,可反走私的並不只是他一個艦隊,還有其他人也在不斷地打擊這種……按照周將軍的說法是「正常的貿易行為」。在自己頭上,還有一個地中海第二分艦隊司令管著,而第二分艦隊司令頭上呢?還有地中海艦隊司令照看著。作為軍令部長,他如果要別人大開方便之門,就算不找地中海艦隊司令,也該找地中海第二分艦隊司令,人家總是會買他面子,根本用不著找自己這個小嘍囉。 回到艦上,王林斌把自己關在艦長室裡,獨對昏黃的檯燈,一個人靜靜思索,想要把事情整理出個頭緒,要挖掘出潛藏在事情背後的本質。關了一晚上,當第二天太陽透過舷窗,把光芒灑進艦長室,兩眼浮腫的王林斌從裡面走出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腦筋還不夠用,實在無法將事情真相挖出來。 不管怎麼說,周緯將軍既然屈尊找到王林斌頭上,王林斌認為自己有義務將首長交代下來的事情辦好,雖然這事情並不怎麼光明磊落,但不違反王林斌做人的原則。 給周緯和白嗣閿一番開導,王林斌發現自己在某些地方上突然開了竅。是的,按照法律,私有財產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贏錢是最正當,最誠實的事情」,這可是周將軍說的,難道堂堂將軍會滿口胡言嗎?既然沒有問題,和英國人做生意是正當的,和德國人做生意也是正當的,解放戰爭中,當英法聯軍干涉中國時,根據地不照樣通過香港,將貨物出口到英法兩國去?那時侯是正義的,過了五十年就是違法的?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周緯他們要將貨物偷運到同盟國去,需要王林斌的幫忙,這又一語提醒了夢中人。王林斌的父親可是大企業家,手中掌握了不少企業,老王家只有王林斌這麼一個種子,等父親千古後,這些家產還不都是他王林斌的?這個世界永遠沒有人會嫌錢少,王林斌也不,人不可能穿一輩子軍服,等仗打完了,他還是會回家去照顧自己的企業。守著一家雜貨鋪好,還是搞他一個百貨公司好?正常人都會在兩者中做出正確的選擇。 現在是戰爭年代,受到禁運的同盟國什麼都缺,把貨物搗騰到那裡去,自然是一本萬利的生意。既然周緯他們能幹這事情,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嘗試下?地中海各艦隊主要正在準備下一步行動,該修的修,該改的改,在佔領了羅得島後,同盟國的海上力量又被嚴格限制在港口周圍。至少從拉塔基亞到羅得島這條航線,現在主要有他王林斌負責警戒。這麼好的條件,要是不抓住機會,實在太愚蠢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可是至理名言! 這麼重要的發財道路,需要馬上通知家裡面,王家最大的產業是什麼?是鎢礦,戰爭機器需要大量的鎢礦,而封鎖後德國卻斷了鎢礦來源,把鎢賣給德國人,利潤會翻幾個跟頭呢? 有財好發,父親一定會以最快速度把東西運過來。不過自己只是負責一段海上路途,其他地方就需要打點了。 「行賄?這是違法行為!你真可恥,居然想到行賄其他人!……不過做生意總是不犯法的行為罷?為了賺點正當利潤,去賄賂別人這就不能算是違法行為,頂多行為失當,不違法,不是嗎?連堂堂的中將,為了做生意都要賄賂一下比自己小的人,他不算違法,我怎麼能算違法呢?」 只是寫信回家一來路上時間太漫長,二來又要經過審查,不管哪個審查官,看到這種東西,相信一定是大驚失色。到時候錢還賺到,自己先調離這裡,這可糟糕之極。既要快,又要安全把信息帶回國內,這只有一條道路:周將軍那裡是有電話的,保密專線,誰敢竊聽中將電話?向周將軍提出借用他的電話,應該不難。 如果這是個陷阱呢? 想得正得意,王林斌渾身打了個激靈。如果這是一個陷阱,那他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了。在沒有徹底摸清對手底牌之前,急不可待跳出去只能授人以柄。就算中將真的需要你給他保駕護航,在還沒幫忙之前,自己卻先讓人家幫忙,這可是給中將用來威脅自己最佳借口。到時候就不是人家求你,而是你要哭哭啼啼去哀求人家,同一件事情,結局截然兩樣。 有些想入非非的王林斌很快在心底權衡了利弊輕重,賺錢固然重要,給人當木偶扯卻很不划算。既然如此,還是暫且將自己賺錢擱在一旁,睜隻眼閉只眼給中將提供幫助,在自己幫了中將忙後,再提出要求,那就合適多了。 要提供幫助,並不是王林斌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完事大吉,這裡面牽扯的東西實在太多。他還要服從上級命令,上級要他出海巡邏,王林斌不能裝病帶領整個艦隊窩在港口數星星。驅逐艦分隊有四艘驅逐艦,就有四個艦長,每艘驅逐艦擁有百多號水兵,合起來人數也不少。大家又不是瞎子,遇到貨輪不檢查,或者自己上船轉轉,也不管上面載了什麼貨,運到什麼地方就揮手放行,那些人可都看在眼裡。此前每次查獲走私船隻,一個月總有那麼兩三艘——大小不論,哪怕是漁船,只要目的地是同盟國或者船籍屬於同盟國,一概以走私船論處——現在突然數字下降為零,別人不說,王林斌自己也會覺得這裡面問題嚴重。 這些事情解決方法中將沒說,他也不可能說,全要王林斌自己想辦法。一大早艦上還沒舉行升旗議事,一艘交通艇已經靠上驅逐艦第二分艦隊旗艦,周緯將軍的全權代表脅肩諂笑找王林斌來了。王林斌不由得暗自苦笑,看來前段時間打擊走私實在打到中將痛處,自己已經答應了他會提供方便,他還害怕自己賴帳不成? 來了人,至少證明中將在這事情上並沒有拿他王林斌尋開心。真要尋開心,王林斌會在艦隊出海後,找人把這個代表捆了丟進海裡喂鯊魚。這事王林斌做的出來。 一番商議,先是中將派來的代表,提出具體建議——遇到攜帶什麼標誌的輪船閉上眼睛——接著王林斌又提出自己面對的困難,倆個人躲在昏暗的艦長室,彼此溝通,互通有無。很快拿出一份說的過去的解決方案。 軍隊中對於士兵來說,他們的軍餉要是在西部,可以養活一家老少吃飯,在東部發達地區,這些豐厚的餉銀,因為生活水平問題,當然顯得有些少,不過軍人也不是當一輩子兵,總有回家當工人的那一天。出國打仗的津貼,看起來要比軍餉還高,但這是提著腦袋博來的,海外生活極為單調,再多的錢,士兵們往往也很快將它揮霍一空,好滿足下自己空虛的心靈。等錢花光了,大家再彼此乾瞪眼,巴望著下個月發薪水的日子。反正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部隊買單,士兵們用不著為這個操心。吃了上頓沒下頓,只要不是身處炮火封鎖的絕地,這種事情就不可能發生。真要身處絕地,首先想到的是活命,對肚子問題也用不著操心了。 每個月只有發薪水的那幾天,士兵們才能過上「上等人」生活,平常大家都是窮光蛋,大家都這樣,自然也不會出什麼問題。可只要是人,總希望自己能天天過節,那種口袋裡沒有一毛錢的日子越少越好。這也就是為什麼部隊軍紀很嚴,卻總有人鋌而走險,幹些違法亂紀的事情。 陸軍的日子是這樣,海軍更辛苦。那些水兵往往好幾個月連綠色都看不到,他們的世界只有一條軍艦,外加外面的翻騰海水。這也是為什麼大家會說水兵「就是一隻母雞,那些傢伙也會有著無窮好奇心」。水兵的薪水很高,在艦上憋久了,上了陸地後他們花起錢來更是大手大腳,於是水兵們常常嗷嗷叫,嚷嚷著薪水不夠。 充滿了同情心,對部下體貼入微的王林斌自然不希望這種事情繼續維持下去。他要改善艦上人員生活,要讓大家能吃的更好些,而不是頓頓吃魚,要讓大家口袋裡有更多錢,只要在岸上,沒有回軍艦,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而不用顧忌口袋已經見底。可這些要地中海艦隊來解決,那可是指望不上。於是對下屬十分關懷的王林斌只能勉為其難,在艦隊成立了一個「天方夜譚王氏安全保障無限責任公司」——當然沒有在任何地方註冊過,要知道,註冊一家公司需要不少錢,而艦隊現在全部家當還不夠王林斌在「夜上海」瀟灑走一回——全艦隊所有人員,既是公司股東,同時又是公司職員。至於公司業務,為了維護正義,捍衛合法的自由貿易,本著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在愛國主義旗幟指導下,「天方夜譚王氏安全保障無限責任公司」將維護羅得島與拉塔基亞航線的安全,將一切膽敢窺視這條航線的海盜,全部消滅乾淨。 既然安全保障公司給過往的船隻提供安全,他們當然有義務告之自己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並且支付一筆合理的保護費,不支付也可以,不過要是不支付,安全保障公司當然沒有義務維護您的安全,萬一路上發生什麼事情,這跟信譽必然卓著的王氏公司將沒有任何關係。 只要您支付一筆保護費,或者說公司正常運轉維護費,那麼「天方夜譚王氏安全保障無限責任公司」將提供給您極為熱情周到的服務,四艘驅逐艦將伴隨您的左右,驅趕任何想打您主意的海盜,您的業務公司將作為絕對機密予以保密,顧客的秘密就是公司的秘密,為了公司信譽著想,為了未來生意興隆,顧客的私有財產當然要得到切實保障。 這個公司沒有在白紙黑字上留下任何痕跡,如果查閱官方檔案,你將找不到任何與它有關的內容。但它又是真實存在的,它只存在於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官兵心中。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是股東,同時自己又是公司工作人員,因此這個公司存在於艦隊每個人心中。 成立這樣的公司,當然博得全艦隊上下支持,大家以前幹的就是這事情,可以前是完全免費的,還常常吃力不討好,就算查扣了走私船,事後要是瞭解,也是不知什麼時候,在交納了少量「罰款」後讓人給放了,這可很讓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將士傷心,不忿。現在他們還做著同樣的事情,只要沒有上戰場,看樣子驅逐艦第二艦隊也不會有其他活好幹,但是作為保護商船的公司,他們要收費了,要把進了別人口袋的金錢,放進自己口袋。這種好事有人帶頭,大家當然樂意跟著走在奔赴小康的金光大道上。 隨著「天方夜譚王氏安全保障無限責任公司」的成立,羅得島與拉塔基亞之間的航線突然安靜了許多,那種百舸千帆偷運違禁品的勾當一時間幾乎銷聲匿跡了,偶爾驅逐艦第二艦隊還會破壞幾起,不過破獲的都是土耳其的漁船或者證照不全的挪威輪船,土耳其是戰敗國,不會對中國的所作所為提出抗議,至於挪威,他還沒那個膽子敢於和德國人站在一起,最多也就提提抗議,而中國在扣留一段時間,檢查無誤後,如果抓錯了,頂多輕描淡寫表示一下遺憾,連道歉都用不著說。 能取得這樣的成績,主要功勞當然要歸功於王林斌上校指揮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只要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出航,這條航線馬上就會安靜下來,大家都是規矩的商人。要是換個別的艦隊,你將會看到不少為了百分之三百利潤,鋌而走險的不法商人,駕馭小船和你捉迷藏。海上你追我趕,就跟小孩子玩的官兵捉強盜一樣。 真要能抓住強盜,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很多時候那些小船並不那麼好抓,為了走私,他們將船進行了改造,貨物開始在夾板中,後來乾脆懸掛在船底,萬一逃不掉,割掉繩索就是,等你登上船,連條沙丁魚你都撈不到,更不用說扣留違法貨物了。這種沒有功勞只有苦勞的買賣,大家自然不樂意做。於是維護拉塔基亞與羅得島之間的安全,還是公推王林斌和他的艦隊來幹。 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從王林斌上校,到下面燒鍋爐的,對執行這樣的任務如響斯應,他們歡迎還來不及呢!成立公司前,大家公事公辦,累個半死還什麼好處也沒有,倒笑納了不少別人的冷言冷語。自從公司成立後,再次出海,只要打打旗語,那些輪船馬上停航,雙手逢上保護費,還笑容可掬感謝公司給他們提供安全保護。艦隊司令也很上路,收上來的保護費,他沒有一分錢落入自己口袋,全部當場分配給四條驅逐艦上官兵。 每次商船送錢,大家都在旁邊看著,那麼多人監督下,艦隊司令要是私自收了一分錢,這事早就傳了出去。等商船送錢的離開,為了保護商船權利,艦上任何人都沒有再次登上對方輪船。沒有暗箱操作的空間,司令員自然是一心為民,品格高尚了。這麼好的艦隊司令,那可是燒香拜佛,求也求不來的,王林斌在驅逐艦第二分艦隊的聲譽一時如日中天,如果誰要給他耍點壞心眼,就算王林斌一笑置之,他的那些手下也決不會善罷甘休。 有了錢,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官兵就能比別人活得更瀟灑,他們的司令員自己潔身自好,卻決不干預手下尋花問柳,只要沒把花柳病帶到艦上,同時又不會洩露軍事機密與公司秘密,隨便官兵怎麼折騰,王林斌通通當作沒有看見。 「那麼多錢,其實很多是給司令員您的,您怎麼不收全分給下面了?」 對王林斌不收錢的行為,周將軍派來的聯絡員同樣有著很深的疑問。一個潔身自好的聖人,就是幹了什麼壞事情,他要洗白自己上岸,那也是輕而易舉。聯絡員明白中將做的那些買賣見不得天日。按照周將軍的意圖,要把王林斌拉下水,用各種各樣——或者金錢或者美色——拉攏腐蝕他,只有這樣,這位驅逐艦分艦隊司令才會和他們穿一條褲子,不會再有二心。可王林斌不收錢,也不去逛窯子,沒事他就呆在艦上,想腐蝕他都腐蝕不了。這種行為當然很不讓聯絡員滿意,有一種他是潛伏起來臥底,隨時要反戈一擊的感覺。 王林斌自信一笑:「你不懂,咱們中國有句古話,放長線才能釣大魚。那些保護費只值幾個錢?還不夠我讀高中時,一個星期零花錢!」 聯絡員撇撇嘴,對王林斌的吹牛不置一詞。那些保護費可並非「只值幾個錢」,按照聯絡員所想,王林斌讀書的時候,真要一個星期有這麼多零花錢,他就根本不用出來當兵,買選票競選參議會議員都夠了!還用得著這麼危險? 王林斌這時候卻真的是這麼想,開了竅的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賺錢,不是賺小錢,而是賺大錢。小便宜莫貪、散些小錢能賺更多的大錢,這些理念在很小的時候,王磊就告訴過他。這些日子,王林斌一邊給人家當保鏢,一邊冷眼旁觀,看看他們都倒賣些什麼貨物。當保鏢才幾個錢?要來錢當然是自己赤膊上陣,利潤更大。 一段時間看下來,他對周緯的那些事情一清二楚,不誇張的說,在艦橋上,只要透過望遠鏡看看天邊升起什麼煙柱,他就能分辨出來的是周緯他們的走私船,還是其他正當商船! 自信自己掌握了足夠底牌,不會被將軍威脅的王林斌,終於找上門去,尋過來「視察」工作,一視察就不走了的周部長,請求將軍給他幾分鐘時間,好讓他給家裡打個電話,如果家裡要找的人不在,他將過一段時間後再來打。在打電話期間,周圍最好沒有外人,因為他有「個人隱私」需要向家裡說,按照權利法案,個人隱私是得到切實保障的,所以其他人最好迴避,免得觸犯法案,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王林斌的要求有些太離譜,親自接待他的周部長臉上微笑雖然沒變,卻愣了半天,沒說出個字來。等周部長反應過來,用很親切的語氣,委婉拒絕了王林斌的部分要求:給家裡打電話是可以的,通話多長時間這完全不是問題,只要王林斌願意,他想來就來,但有一點,王林斌打電話時,旁邊必須有人聽著,以免洩漏軍事機密。要知道,權利法案雖然保護個人隱私,但軍人有軍人的特殊性,按照軍人的權利與義務,他周部長雖然很想給王林斌創造條件,卻也愛莫能助…… 周部長有他個顧忌,按照安排在王林斌身邊的釘子匯報,這個王林斌為人正直的很!雖然他給將軍在生意上不少方便,可他收的錢卻一個子也沒有留給自己,這個世界不貪錢的是什麼人?非大忠既大奸。那個釘子怎麼看怎麼沒覺得王林斌有收受賄賂可能,發展為大奸的潛力,看起來也就極為渺茫,倒是很有身在曹營心在漢,收集證據想扳倒周部長的嫌疑。 按照周緯對王林斌的調查,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可既然派在王林斌身邊的人傳來這樣的情報,周緯怎麼著也要提防一下。 周部長的反應也在王林斌預料中,他原本就只是抱了萬一希望,看看自己是否不給別人抓住把柄,既然周部長信不過他,王林斌只得退而求其次,請中將親自監督他和家裡的通話,至於其他人等,既然沒他們什麼事情,還是避避嫌疑比較好。 王林斌搖了保密電話,他的運氣不錯,接通後父親正在家裡,用不著他再跑部長這裡一趟了。 周部長聽的也很滿意,從王林斌說話中,他聽出這小子原來野心勃勃,不是王林斌不愛財,而是他的心大著呢!他根本就看不上收的那點保護費,而是看中了戰爭條件下「披了一件外套」的正當貿易。周部長早就說過,王林斌是聰明人,現在看,這個聰明人一點就透,倒顯得自己多心了。 周部長聽的十分滿意,王林斌卻有些著急上火。讓他生氣的是他那沒有開竅,鼠目寸光的父親,在電話中,他的父親對王林斌和費薩爾結下的戰鬥友誼,大表讚揚,為能吃下敘利亞境內石油開採已經極為滿足,他現在只求牢固控制敘利亞境內石油開採感興趣,認為王氏企業現在沒有精力再拓展商業空間。對小富即安的父親,不管王林斌怎麼誘惑,先是請求,接著要求,最後哀求,可王磊就是不肯讓兒子插手公司生意,這樣王林斌實在有些無可奈何。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六章 熙熙攘攘(三) 和父親的通話,實在談不上令人歡欣鼓舞。等王林斌掛上電話,他的心情只能用無比沮喪來形容。 值得安慰的是周緯部長並沒有因為王林斌看自己發財眼紅,想要走單幫,卻被家裡拒絕,露出什麼不滿或者幸災樂禍的表情,和藹可親的部長很理解作為年輕人,想要辦一番事業的信念。而樂於助人的周部長願意在這事情上給王林斌一定的幫助。如……派人去和王林斌的父親好好交流交流,一個中將親自出面,派人去教人發財,王林斌的父親可以懷疑兒子的發財眼光,他總不能懷疑將軍吧?在這方面幫忙,也是為了感謝王林斌對將軍的正當貿易所給予的保護。 對周部長的關懷,王林斌很識時務地給予了感謝,部長要幫忙,他當然感激不盡,不過現在正在進行戰爭,王林斌還是軍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維護這條航線多少時間,一來二去,時間一耽擱,恐怕黃花菜都涼了,自己的想法不過是一相情願。 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好顯得自己還有青春活力的周緯部長,這時候表現出他那提攜年輕人的特殊愛好。一老一少關在大門緊閉的房間裡,在老者諄諄教誨,年輕人虛心好學後,王林斌滿面笑容離開了部長室,讓外面工作人員驚訝的是,雖然那個年輕上校一再請中將留步,而周部長卻一直把上校送出大門。 離開軍令部部長在羅得島的官邸後,王林斌一點也沒有對父親的不合作態度感到煩惱,他又充滿熱情地投入到安全保障——或者說反走私——工作中。不過在王林斌回到艦隊,以前的「天方夜譚王氏安全保障無限責任公司」因為業務擴大,更改了名字,那麼長的公司名,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不那麼容易記,於是,新的公司名為「聯合夢想實業公司」,並且在希臘一個誰也不知道名稱小島上的工商部門進行了註冊,從此這個公司成為合法公司。 在「天方夜譚王氏安全保障無限責任公司」持有股份的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官兵,在新的公司繼續保留他們的股份,而且公司還招來了新的股東,周部長以個人名義在這個公司裡持有一定比例股份,而在周部長勸導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司令也參股進來。同時還有地中海艦隊的後勤部部長、船舶維修部部長、情報處處長、敵軍工作處處長、第二分艦隊司令、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司令……等等等等,不少將軍、校官將資金投入到公司。 對周部長的活動能力,王林斌實在是欽佩的五體投地,當然,那些將軍們每人投入的資金最多也不過一千元,而他們卻要在公司裡佔了很大比重的股權,如果考慮到將軍們在公司正式對外宣佈營業——所謂正式宣佈營業,就是在希臘工商部門註冊,同時在上海、北京、拉塔基亞、羅得市、柏林、羅馬、維也納成立分公司或者辦事處——所給予的幫助,佔有那麼多股份,還算可以接受。 將軍們錢出了,忙是幫了,股份也佔了,但是共和國的將軍們都是些謙虛君子,雖然賺錢是完全合法的,也是無可厚非的,有了錢,他們就能給慈善機構捐款,好讓那些失學兒童、被醫院拒之門外的窮人能讀的起書,看的起病。可他們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美德,將軍們很謙遜地甘願退居二線,他們不羨慕那點虛榮,只要按時給他們分紅就可以了。他們臉皮那麼薄,王林斌當然不能辜負了人家一片愛心。不過王林斌也不是愛慕虛榮的人,對董事長、總經理之類的虛銜,他沒那麼大興趣,大家一番推讓下,聯合夢想實業公司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由幾個歸化的日裔中國人擔當。 為了體現軍人優良品德,大家很謙虛地把自己在公司股東名單上的名字隱去了。這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明明大家在公司擁有不少股份,要是有間諜查一下工商部門聯合夢想公司股東名單,他會驚奇地發現公司股東五花八門,裡面有古巴某家煙草商和南部非洲某鑽石礦主--這兩家公司加起來的股權是60%,但是這兩家不種煙草的煙草商和不開採鑽石的鑽石商的大股東又分別被美國的兩家廣告公司所控股,再查下去,你會發現這兩家不做廣告的廣告公司大股東是分別在英屬處女島註冊的兩家投資公司…… 在馬耳他的一條小巷裡新開了2個小貿易商行,就在一棟樓裡不同的樓層,3樓的小公司擁有上述英屬處女島的兩家投資公司之一的股份,2樓的小公司自然也擁有另一家的股份。2家馬耳他小公司同一天開張,到當天下午,2樓的小公司就因為經營不善被3樓的小公司兼併了。能查到這,估計得全球情報系統來個總動員才可以。3樓小公司的最大股東是一個在1894年就投奔中國,並且在1900年入籍的日本人,今年已經80多歲了,至於他和聯合夢想實業公司有什麼關係,他們當然都具有日本血統。 如果有人真的這麼查了,他會發現這家公司和軍方沒有一點關係。至於軍方對它的厚愛,那是因為軍方認為:既然這個公司和軍隊沒有任何利益關係,軍隊自然應該幫助有良心的工商企業在歐洲開展合法的業務,為中國企業走向世界保駕護航。 誰要對上述發言聽不明白,這時候一個叫厲傑的世界著名學術權威——經濟學家——會站出來解釋一下:軍隊對海外擴張的中國企業進行支持和鼓勵,有利於中國經濟地位的提高,有利於民族實業的發展,有利於加強新時代的軍地關係。這種舉動,是中國海軍由區域力量轉變成全球力量必不可少的,是符合中國乃至世界文明發展的。 如果真有人不那麼識趣,向國會舉報了,國會的人非要追根問底話,軍方發言人會痛心疾首地以早就設計好回答相對:我們本來就是想為國家民族的實業發展做點貢獻,當然了,誰也想不到,我們竟然被騙了……這個企業既不是中國人開的,也不是在中國註冊的,甚至它連個企業都算不上……教訓深刻啊!以後還是要多學習地方的一些經濟法律常識啊…… 軍方發言人的既定回答自然也是世界著名經濟學教授厲傑先生的傑作。在全世界都聞名的專家對這個問題,做出如此精妙的回答後,誰要是不相信,還要繼續追查,這樣的人只配進精神病院了,他實在患了妄想症,並且症狀不輕。 在參與到公司事業的成員裡,讓王林斌有些鬱悶,並且不可理解的是,有這麼好的發財機會,他當然不能忘記了自己的倆位老首長,可透過別人隱約向歐陽鐔透漏一點,反饋回來消息是歐陽鐔那遲鈍的表情,好像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賺錢這種很讓人賞心悅目的事情——如果是他那高居在海軍總司令寶座上的伯父,這很有可能,那些最高層領導,很多不知道錢是什麼樣子,他們根本用不著為錢操心——至於章騫,那就更加不可理解了,王林斌七轉八彎讓人詢問,不過剛說個引子,章騫馬上「無法無天」、「軍法不容」、「資敵叛國」……完了還看眼說客,好像在問他是不是這樣的人。中將都這麼表白自己了,說客還有什麼膽子勸說人家一起發財?只能落荒而走。這事還沒完,等人走了,章騫又派人找到頭腦比較活絡的王林斌:「小王,你給我查清詳情,到底誰在幹這些歪門邪道,我們軍隊裡對於這種勾當是決不能容忍的。都是那幫什麼經濟學家,成天鼓勵軍隊介入商業發展,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王林斌只有答應,雖然自己查自己,總顯得十分滑稽,查到最後也只能無稽而終。 對章騫和歐陽鐔不加入公司,王林斌心裡感到一萬個遺憾。至於章騫對這事的威脅——如果冷眼看著一個人,算是正規威脅的話——王林斌卻有其他想法。他不明白,一個合法的公司,手續合法,資金來源合法,所做生意合法,公司成員都是高尚的君子。不過是大家收入太低,利用公司給大家帶來點外快,改善一下部下生活,同時也能把枯燥乏味的工作,轉變成樂趣無窮的生意,這又有什麼不對?「沒有資本家,就沒有富饒的中國」,這是王林斌父親一再教導他的原話,一個資本家賺錢,他們帶給很多人工作崗位,而工作崗位是要給人們帶來金錢的,有了錢就能過上好日子,有了錢就能當個體面人。大家都有錢了,國家也就有了錢,而國家有了錢,其他國家就要仰仗你,不敢正眼看你。很簡單的邏輯,不是嗎?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自認自己沒有走錯路線的王林斌,將固執不開化的章騫和歐陽鐔擱在了一旁,他要利用這個機會好好賺一筆,等有了錢,不光他的驅逐艦第二分艦隊改善生活,他還要改善整個遠征軍地中海艦隊的生活條件,尤其要好好回報一下章騫中將擔任司令的戰列艦第三分艦隊,倒不是說他對「岳飛」號、「李靖」號戰列艦上官兵有著什麼特殊感情,這只是因為他的老上司歐陽鐔和章騫在那裡。做人不能忘本,受人滴水之恩,甘當湧泉相報,這些王林斌都懂,不過一艘戰列艦上就有一千多號人,那可不是他的小小驅逐艦,要改善那麼多人生活,需要很多很多金錢…… 對王林斌來說,這種負面事情並不是很多,原本他還以為自己那套有關賺錢的邏輯,會讓不少人恥笑,畢竟那套理論有些驚世駭俗,可讓他興奮的是,自從創辦了公司,他和不少高級將領打交道,這才發現自己那套理論在人群中很有市場,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只是因為大家都是正人君子,不喜歡四處炫耀,於是他們做的事情才沒有被外人所知。 大家都這樣,王林斌為什麼不能和大家一樣?為了能讓部下過上幸福的好日子,王林斌挖空了心思想著如何去賺錢。 工商部門進行了註冊的公司,雖然沒有在驅逐艦第二分艦隊軍艦上放鞭炮,艦上官兵也沒穿西裝打領帶,把自己打扮成白領小資,更沒有大聲向外宣揚,中國的軍艦一邊參加戰爭,一邊做起了生意——雖然合法,傳出去名聲總不那麼好聽。——可這事情已經是半公開的了。 戰爭讓不少行業無利可圖,但它有創造了更多的行業,讓投身那個行業的人們「數錢數到手抽筋」。換了牌子帳面上換了股東卻沒換工作人員的公司,它的業務不再局限於給人當保鏢,這種光出苦力沒一點智力要求的工作中。不過給人當保鏢還是公司主要業務,畢竟艦隊全是肌肉男,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而那些槍炮也不是戲園子的道具,是能殺人的利器,有著這麼優越的有利條件要是不用,實在是太浪費了。 自從成立公司,整個地中海艦隊的食物採購完全由公司負責,企業化運作的結局是在沒減少大家食物和食物品質同時,採購經費急劇下降,同時公司還賺了大錢。當然,很多人並不理解公司為什麼能賺錢,在大家看起來,公司的所作所為,換句話說王林斌的所作所為,因為公司成立後一直有著很好聲譽的王林斌,現在什麼事都要自己親自出馬,根本是完全虧本的做法——比如以十塊錢收購一頭豬,然後再以八塊錢將這頭豬賣給公司控制下的食堂。 「司令,我不明白,為什麼十塊錢買來的豬,要以八塊錢賣給食堂?」沒有其他人在時,給王林斌當副手的周緯中將派來的聯絡員李世甲充滿抑鬱地對王林斌說道:「如果是供應司令員,我不會說什麼,在規則允許下,提供些幫助完全合乎情理。只是推廣到全艦隊,這就有問題了,全艦隊那麼多人,一天要吃掉多少豬!這樣我們不是虧本虧大了?」 專心致志修理指甲的王林斌連頭都沒有抬:「不,我們沒有虧本,反而能賺錢。」 「賺錢?……別當我是白癡,我可上過正規大學——這根本用不著大學生來計算,只要上過小學的都知道,十塊錢買進,八塊錢賣出,八減十等於負二,我們在每頭豬身上要虧兩塊錢!」 要不是顧忌自己形象,領導權威,李世甲簡直要拍著桌子大罵王林斌豬頭了。雖然這個小白臉不管怎麼看,長的和豬差別很大,可他辦的事情,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你錯了,我們沒有虧,我們一直在賺錢。」李世甲的聲音有些刺耳,王林斌總算抬起頭,正眼看著自己的幫手:「或者說,公司一直在賺錢。我以每頭豬六元價格賣給賣豬的,然後再以十元從賣豬的手裡買進,這樣每頭豬身上我都能賺錢。」 李世甲聽迷糊了:「這個,你先讓我搞清楚……你以每頭豬六元的價格賣給賣豬的,然後再以每頭十元的價格問賣豬的買進,然後再以每頭八元的價格賣給我們下麵食堂……你為什麼不直接把豬賣給食堂,卻讓賣豬的在每頭豬身上賺我們四塊錢?!」 暴跳如雷的李世甲這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面前的是艦隊司令員,而他不過是給王林斌做幫手,連稱呼也從「司令」改成「你」了。 知道今天不給這個周緯部長的親信一個讓他滿意的答覆,他是決不善罷甘休,王林斌歎了口氣,看看艦長室艙門關的很好,隔音性能也還讓人滿意,王林斌老實交代:「因為這個『賣豬的』就是我自己。」 李世甲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王林斌耐心解釋道:「我以每頭六元的價格賣給我自己時,我就能賺一塊錢,當我從自己手中買回來時,每頭豬又能賺四塊錢,這樣我一共賺了五塊錢,當我以每頭八元賣給食堂時,不過令自己少賺了兩塊錢利潤而已。實際上我們一共賺了三塊錢。」 李世甲給王林斌一口一個買進賣出,繞的頭暈腦漲,想了半天,才發覺問題又轉回到起點了,鼓起勇氣小聲問道:「我不明白,司令為什麼不直接以每頭八元價錢直接賣給食堂,兜這麼大個圈子幹什麼,這不是人為把事情搞的極為複雜?」 「這是商業秘密。」王林斌神秘地笑笑,伸出手指搖了搖,見自己不說,聯絡員就不走,想想現在中將和自己關係很好,中將的生意還需要自己提供方便,就算李世甲把竅門告訴中將,那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其實很簡單。我從伏洛斯買頭豬,不過需要五元錢,把這頭豬運到羅得島,那就翻了一翻,變成十元。至於在羅得島以六元賣出,十元買進,這是為了讓羅得島的豬價上漲到十元。比其他地方都要高。」 「你在伏洛斯買豬?!」李世甲倒吸口氣。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伏洛斯是在奧匈帝國手裡,這沒有錯。但我是問他們買豬,這是生意,懂嗎?完全是生意,和政治沒什麼關係。」王林斌沒說,李世甲的東家現在幹的就是倒賣物資去同盟國,既然堂堂部長能把貨物買到同盟國去,他從同盟國買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麼事情? 「既然羅得島豬價給你提的那麼高,別人為什麼還要在羅得島買豬?」 「因為他們從來都在羅得島買豬。」 「他們為什麼不跟司令你一樣去伏洛斯?」 王林斌聳了聳肩:「定性思維害人不淺啊。他們從來沒想過可以從那裡買東西,而我想到了。」 「最後一個疑問。」李世甲總算明白一點:「既然羅得島的豬價已經被司令您提高到十元,為什麼不以十元一頭價格賣給食堂,反而以八元一頭賣了?這可是每頭損失兩元錢啊!」 王林斌嘿嘿一笑:「我的同志哥,大家都能以十元一頭買來母豬,那麼還需要我在裡面攙和什麼?十元一頭你去買能買來,別人去買也能買來,可八元一頭,這只有我才能買到。」 「呃……那他們為什麼不能問你以六元一頭買來?」 「我不會賣給他們的。」 「為什麼?」 「我要賣了,這生意我還用做嗎?商場上競爭對手是需要的,但決不能用自己的錢培養競爭對手,這樣做實在太傻了。你看,現在羅得島一頭豬價值十元錢,這樣那些賣豬的每賣一頭,都能收到比其他地方更多的錢,他們發財了,不是嗎?而我用十元錢問自己買來,接著再以八元錢賣給食堂,八元錢!我們食堂不是節省了一筆開支嗎?最後賣豬的得益了,我們公司得益了,食堂得益了,大家全都在裡面有好處,都賺了一筆錢,多好!」王林斌想了下,補充道:「對了,剛才我說的『我』,應改為『我們公司』,這樣更合理一些。」 李世甲想了下,覺得王林斌說的完全正確,可隱約中他又覺得這裡面存在著什麼問題,他總感覺在王林斌冠冕堂皇的話裡面,有一股子陰謀的味道,而他,就是被花言巧語蒙騙了的白癡。 李世甲點了點頭,又皺著眉頭冥思苦索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這麼說,司令您是為自己賺了錢,而公司卻從裡面一分錢好處也沒得到。所以剛才司令您一直用『我』。而沒有用公司。」 王林斌臉都沒紅,糾正道:「我當然賺了,不過我賺就是公司賺,這個公司我是真正主事人,難道我賺的錢不是公司的錢嗎?大家都是股東,都能從生意中獲得好處。這正如我賣茶葉給地中海艦隊司令員一樣。」 「不,你不是賣茶葉給林司令員,你是問林司令員買茶葉。」 「你錯了,我是賣茶葉給林司令員,這完全正確。你要知道,我先在拉塔基亞市場上拋售茶葉,至於買主,就是林司令員,然後我再從林司令員手中將茶葉買下來。當然,拋售茶葉的我,買賣茶葉的林司令員都用的假名字。這樣一來一去,大家都賺了錢。」 「是司令您和林司令員賺了錢,我們公司可沒有。」李世甲想想王林斌背著自己做這些事情,心裡就覺得不舒服,雖然現在王林斌把內幕告訴了他,而不是別人。「司令員您沒看財務報表嗎?我們現在每個月都在虧損!」 「妙就妙在這裡。」王林斌很是得意:「聽了我剛才話,你應該知道我們在賺錢,可是我們帳面上卻反應在虧損,一直在虧損。利潤既然是負數,那麼我們當然不用支付增值稅,就是營業稅也有部分被減免了。你要知道,那些稅務部門的傢伙,鼻子一個個比狗還靈敏,如果是假帳,他們總會發現的,要是發現了,等待我們的只能是巨大的罰單。可我們沒有做假帳,我們每一筆款項都是極為精確的,精確到小數點後面的數字快要趕上圓周率了,既然是正帳,我們就沒有欺騙稅務部門,不是嗎?我們是合法的商人,只是帳面上有虧損。」 以前別人說王林斌一張嘴巴厲害,能把死人說成活人,李世甲還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這種人存在,現在他算是明白了。 和明白王林斌嘴皮子厲害,同時知曉的,還有王林斌以前說的「放長線釣大魚」。李世甲以前一直以為這是王林斌在敷衍自己,現在看他真的是這麼想並且這麼做的,如果說周部長有些財迷心竅的話,那麼這個王林斌就屬於不擇手段的奸商,絕對的奸商,還是高智商的奸商。 軍隊產業化——這是王林斌在成立公司後,在親信中提出並且禁止外傳——後,公司成員急劇擴大,不光是驅逐艦第二分隊官兵,連在羅得島與拉塔基亞的稅務系統、通信系統、軍方郵件檢查局都熱情高漲加入了夢想實業公司。按照王林斌說法,大家都屬於公司成員,那麼凡是有利於公司的事情,自然也就有利於國家,並且作為本公司成員,對公司事物,自然要大開綠燈,膽敢阻撓,就是破壞國家利益,這種吃裡爬外行為,是違法的,有害的,需要徹底消滅的。 成立了公司,對王林斌來說,至少他再也不用為給家裡打電話感到煩惱,現在羅得市與拉塔基亞的陸地上他的居所裡,分別安裝了一門王林斌專用的保密電話。一般將軍都沒有享受的待遇,他王林斌享受了,那些軍隊通信總站的傢伙在公司參股後,當天就給王林斌的住處拉上電話線,免費安裝了電話,電話機花了王林斌五角錢,這就是作為生意人給他帶來的好處。 不合作的人當然也有,不過如果誰表露出不合作態度,只要王林斌找海軍軍令部的周部長,抱怨一句:「某某部隊有個幹部不肯合作,他總是看我們不順眼,雞蛋裡面挑石頭。」 有這麼一句話就足夠了,第二天這個幹部就可以背上行囊,到巴爾幹半島和同盟國軍人親密聯絡感情去,或者調他去阿拉伯半島,與那裡眾多的沙漠王子促膝談心,順便幫國家多爭取幾個油田開採權。至於幹部走後留下空位,地中海艦隊人事處處長當然會安排大家都認為能力出眾的軍官去接替。於是王林斌所面臨的阻力馬上煙消雲散,天下太平。 胸懷寬廣的王林斌當然不能指望靠向遠征軍推銷豬肉發大財。既然公司什麼生意都能做,他自然要做一些大手筆。汽車、輪船、飛機、電器、醫療用品、防毒面具……全都需要橡膠,而橡膠最大產地就在東南亞。以前東南亞在英國人、荷蘭人手裡,戰爭爆發後,在以人類進步事業為己任的中國用炮艦發出正義凜然的號召後,這些具有紳士風度的老牌殖民者們,明白了自己在東南亞的殖民統治與大時代的文明主旋律不和諧,於是他們積極響應中國提出的「結束殖民時代」號召,愉快地捲起鋪蓋,精神抖擻地從這裡離開。 英國、荷蘭離開了東南亞,可龍生九子,個個不同。英國人、荷蘭人中也不全是具有騎士精神的紳士,那些原本在東南亞活的還比較滋潤的殖民者中,混雜一些社會渣滓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問題是這些人好像多了點,能耐也大了點。殖民者走後,中國送到東南亞,幫助他們獨立的那些具有高等文化學歷的社會精英,從建國那一天起,他們就突然現在自己面臨著一窮二白處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至於他們所知的以前那些社會財富,好像一夜間不翼而飛了。 沒有錢還好說,慈悲為懷,感念窮人不易的中國能提供很優惠的貸款,可那些主要以作家、政治家為職業的開國領導人發現他們面臨的社會還缺少各種各樣人才,並且他們的邊疆領土居然和周圍國家重疊。英國紳士說過,他們已經很周到地考慮了東南亞各國在相似中具有的不同點,他們的那些規劃都是由專業人士在擁有暖氣的密室裡苦心設計出來,決不會有什麼問題。 於是剛立國,那些東南亞小國家就為了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和鄰國爭執不休。這個社會精神文明固然重要,但精神文明不能擺脫物質文明而存在。作為文明人,在君子動口之時,大家也要給自己手裡添加上一把打狗棒。那些打狗棒當然需要用錢買,在殖民者走後,東南亞只有橡膠園,沒有兵工廠,打狗棒想要自己製造那可是製造不出來的。 作為戰略資源,既然東南亞各國願意以最原始的易貨貿易來償還從中國借來的貸款,關心落後國家發展的中國當然很慷慨就同意了那些國家請求,這也是支援落後國家以生產自救,不同意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而聯合夢想實業公司利用這個機會,在已經被各大企業瓜分的差不多的橡膠市場裡橫插一槓子,並且異軍突起,後來居上,掌握了馬來亞所有橡膠出口權! 有了出口權,當然是要賣的,積壓在手裡,只能讓公司破產。為此王林斌再次發揮出他作為一名成功商人後代的優良品質。王林斌從馬來亞收購來橡膠,然後以極其低廉價格,出售給一家總部設在南美洲秘魯港口城市卡亞俄的國際貿易公司,然後這家公司再倒賣給總部設在烏拉圭羅恰,註冊卻在馬耳他,由高麗人控股的一家公司,這家公司再把這些橡膠轉售給非洲摩洛哥的一家據調查,是波斯人開辦的皮包公司……最後,這些橡膠出現在漢堡。 和橡膠一樣,各種物資轉了多道關口,運送到什麼都缺的同盟國,然後再從同盟國運送精密機器、光學儀器,同樣經過數道關口回中國,這之間利潤相當可觀,戰爭隔斷了國與國之間正常貿易,現在又以這種形式建立了起來。 這天,自認自己從王林斌身上學得不少商業經的李世甲再次拜訪王林斌,而王林斌還在進行修理指甲的工作。 「司令員,埃塞俄比亞的美人魚商貿公司是我們下屬企業嗎?」 「不,他並不屬於夢想實業。怎麼,有什麼問題?」 「我想……我們可能要破一筆財了。」 「怎麼了?」王林斌停止了修理指甲的工作,看著李世甲。 「我聽外軍情報處那些官員聊天,他們說埃塞俄比亞的美人魚商貿公司宣佈破產,老闆跑路了。」 聽完這句話,王林斌的神情放鬆下來,伸出右手,優雅地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甲,然後輕輕皺起眉頭,收回手,繼續修飾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指甲邊緣--不知道為什麼,王林斌已經將修剪指甲當成每天生活裡不可或缺的習慣了。 見王林斌沒什麼反應,李世甲疑惑地問道:「難道司令員您不著急嗎?這家公司可是囤積了我們十萬噸橡膠啊!十萬噸!這可不是筆小數字!」 「是的,十萬噸可是一筆大數目。」王林斌一邊低頭修理小拇指指甲邊緣,一邊輕輕點頭敷衍道。 「那些傢伙真是騙子!小偷!強盜!連我們夢想實業也敢坑蒙……司令員聽到這個消息不驚訝?不想辦法趕緊追回被搶貨物?!」 王林斌奇怪地反問一句:「你剛才說美人魚商貿公司老闆是騙子、小偷、強盜?」 「難道不是嗎?」 「唔……」王林斌手臂支著頭看著李世甲,李世甲感覺王林斌看著自己的眼裡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我不認為美人魚商貿公司老闆是騙子、小偷和強盜,恰恰相反,他是全天下最正直的人,誠實的人,具有高尚的品德,和藹可親,寬厚慈祥。」 「司令員您在說反話嗎?」 「反話?不不不,難道您認為周將軍不是我剛才說的那種人?」 「哪個周將軍?」李世甲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臉色變得煞白。 王林斌不再回答李世甲的問題,微笑一下,繼續開始他現在每天每時每刻都要進行的工作——修理指甲。 離開王林斌住處,李世甲仔細回味王司令說的短短幾句話,那可是一句頂一萬句,在生意場上,要是融會貫通了,那可比聖經有用多了! 無數的手掌握著這些子虛烏有存在的公司,卡亞俄的國際貿易公司幕後老闆是海軍委員會的白主席,烏拉圭的公司真正負責人是海軍軍令部周緯將軍,摩洛哥的公司影子總裁則是地中海戰列艦隊的方伯謙司令員,在這個圈子裡的還有遠征軍傅副司令的老同學在俄國察裡津開的一家化學公司,空軍後勤部部長小姨子的表侄子在錫蘭科倫坡擁有的一家商行……他們全沒有親自出面,那些公司名義上老闆要麼是外國人,要麼就是同學、五代之外親戚,而背後的老闆又使用化名。這些公司就如同「聯合夢想實業公司」,要查控股方,你將滿世界兜圈子,誰要真的調查下去,只能陷入盤絲洞,最後什麼也調查不出來。 其他生意要做,主業也不能荒廢。政府造的軍艦是要用在戰場上,而不是在軍港裡曬太陽。王林斌的地中海驅逐艦第二分隊現在成了羅得島與拉塔基亞之間唯一的緝私力量,別的軍艦也有,不過那都是配合驅逐艦第二分隊執行海面巡邏任務,如上級會調第二分艦隊兩艘最新式戰列巡洋艦,外加四艘高速巡洋艦,讓她們配合地中海驅逐艦第二分隊四艘驅逐艦執行巡邏任務。 沒有誰對此表示不滿,大家都是夢想實業公司職員,在公司裡人人擁有股份,自然需要千方百計給公司業務提供方便,難道會有誰對跟著公司實際領導做生意產生問題?產生問題的人已經讓林司令送去沙漠陪沙漠王子了。 作為前身是安全保障無限責任公司的夢想實業公司,在給經過的輪船提供安全保障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同時也是創匯品牌。在幾艘沒交納保護費,結果在風平浪靜,中國人、英國人、美國人都說已經是自由世界海域的東地中海,卻很是驚奇地與掛了紅白相間海軍旗的奧匈帝國的帝國與王家海軍前無畏艦遭遇。想想看,最高速度只有二十節的弗蘭茨。;斐迪南大公號竟然出現在經常有中國新銳戰列艦、戰列巡洋艦活動的東地中海,這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 為了對奧匈海軍將領體現出的人類所具有的勇敢精神、獻身精神有所獎勵,那些商輪在十二英吋艦炮炮口下,主動當了俘虜,好讓帝國與王家海軍有炫耀的資本。 在東地中海安全海域出現奧匈軍艦,這自然讓不少國家政要感到萬分憤怒,尤其是當這些政要擔當幕後老闆的公司輪船被奧匈軍艦俘獲後,這種憤怒足以把地中海海水烤乾。對維護東地中海水域安全的中國艦隊,那些政要當然有權表示不滿,而中國艦隊也要為這些襲擊事件承擔起責任:出動艦隊搜索「該死的」帝國與王家海軍軍艦,只是每次出去搜索,效果總是沒有,那些帝國與王家海軍軍艦就好像幽靈,中國艦隊一出來,她們就消失,等中國艦隊返回了,或者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們又出現在沒有交納保護費的輪船附近。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七章 最高利益(一) 航速緩慢的奧匈帝國帝國與王家海軍艦隊的軍艦,時常在東地中海海域出沒,中國艦隊在東地中海的所作所為很讓人難以理解。如果不是有意放水,那就是中國海軍的密碼被同盟國破譯,不然實在無法解釋那些帝國與王家海軍的軍艦,怎麼會出現在——中國海軍保證:「在東地中海,就算一條魚,它也要交代清楚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是否攜帶違禁品,為什麼要過去……」——東地中海。 最後氣急敗壞的英國人終於忍無可忍,主動從寶貴的地中海艦隊中抽調幾艘軍艦,到東地中海巡邏,並且還嚴詞拒絕中國人給予幫助。認為中國人中有同盟國間諜的英國人,可不想柏林每天都知道自己軍艦出現在什麼地方,杜絕這種讓人尷尬事態出現的方法,只能是徹底把中國人屏蔽在外,反正埃及、克里特島都駐紮了英國軍艦,那些軍艦可以證明英國人在東地中海的行動是完全正當的。 可讓英國人想像不到的是,他們的軍艦在這塊海域遭遇到德國潛艇肆無忌憚攻擊,不是單艘,而是三五成群的德國潛艇!在沉了一艘巡洋艦,三艘老式防護巡洋艦後,英國人不得不要求中國給予配合,自己跑到馬耳他去添傷口。 惹人討厭的英國人走後,王林斌帶著他的艦隊,再次登上東地中海舞台。這時他們是作為反走私艦隊出現,每次當天際間看見有英國商船過來,驅逐艦第二艦隊總是很熱情洋溢迎上去。 「我們是在執行正當貿易,不是走私犯!」例行公事的臨檢中,紅鬍子英國輪船船長,激動地揮舞著雙手,沖王林斌嚷嚷,唾沫星子都要飛濺到王林斌臉上。 一臉嚴肅的王林斌一邊讓水兵佔據輪船上要害部門,一邊飽含歉意用結巴的英語向老船長解釋:「不,我沒有說你們是走私犯,你們只是有嫌疑,而我的工作就是將你們帶回碼頭,接受調查。大家都是盟國,應該互相配合,不是嗎?」 老船長氣的鬍子上翹,通紅的臉因為激動不斷在抖動,瞪著牛一樣大的眼睛,咆哮道:「輪船國籍證明、貨物運輸許可證、出海日誌、提單,上面有裝貨港、卸貨港……都在這裡,全都在這裡!這些上校都看了,還有什麼?嫌疑?我在海上四十年,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事!」 王林斌翻了翻手中那幾張紙,皺著眉頭說道:「可是……這些能證明什麼?不過是紙片而已,它什麼也證明不了。您能肯定這些都是真的,不是偽造的?……好吧,就算是真的,我在這裡已經進行了快要一年臨檢,以前發生過證件齊全,說是要運送到紐約的棉花,最後卻出現在柏林市場!」 「上校,請注意您面前站著的是英國紳士,不是德國流氓!紳士是不會幹那種卑鄙事情的,我已經向你保證了無數次,我不是走私犯!」 王林斌一臉莊重糾正船長的錯誤:「不,您不是走私犯,您只是具有嫌疑。」 「我的證件……」 「您不能證明這些證件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您也不能證明您不會在半道上把貨物運到德國去。船長您應該知道我是誰,您也知道我在阿拉伯是如何跟那些人打交道,一般的小伎倆可蒙蔽不了我的眼睛,不是嗎?」 提到阿拉伯,這就更令英國船長氣憤了。英國人都知道阿拉伯的小魔鬼是誰,不是別人,就是正厚顏無恥站在船長面前的這位中國上校。如果不是和風浪搏擊,鍛煉出強壯的體魄和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紅鬍子船長現在就要暈厥過去。 「上校,您扣押我的船是完全非法的!」 「老人家,這並不非法,您要逃跑,我強制扣留,這有什麼不對?」 「我要逃跑?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在我的軍艦用汽笛通知您停船接受檢查時,您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停船。這就是逃跑。」 「可是我停了!」 「是的,您是停船了,但這是在我們武力威脅下停船……」王林斌伸出白皙的手指,摸了摸自己下巴:「或許您是心虛,因為走私,害怕我們將您的船隻擊沉,不得不停下來。您是我們盟國英國的貨輪,如果沒有問題,您可以正大光明地表明身份,繼續行駛,根本用不著停船。」 「不停船?」 「是的,如果您沒在走私,您應該繼續行駛。」 紅鬍子船長完全給中國上校的邏輯搞的頭昏腦漲,停下船接受檢查,說明自己心虛,可是按照上校剛才說的,不停下船接受檢查——正常的商輪怎麼可能逃避檢查?——這更坐實了走私船性質。總之,不管你是停,還是不停,在這位中國上校心中都是嫌疑犯。 「沒有關係,老人家。」王林斌見老船長剛才還通紅的臉現在變得煞白,很擔心船長會腦血栓、心臟病什麼的發作,萬一出了人命這可不是好事情,他是在反走私,不是剝奪人的生命。於是好心安慰這位老船長:「事情總是會解決的。不過是跟我們回碼頭,我們會很快就此事與倫敦方面進行溝通,您的航海日誌是否是真的,每一次出航與歸航時間、地點是否準確,有沒有證人,那些證人是英國人還是德國間諜,證詞是不是在受到威脅時作出的……相信倫敦警察能把我們的疑問全部調查清楚,這只是需要時間。」 「這需要多少時間?」 王林斌學著英國水手的樣子,輕鬆地吹了聲口哨:「也不長,有個三五個月總能調查清楚,當然,要是裡面有什麼疑點,譬如……少了幾個重要見證人,當時和你們在海上交會而過的輪船,因為是敵對國的,無法給您作證,這就麻煩些了。我保證!如果您沒有走私,一年內您和您的輪船、貨物一定會到達您要去的地方,哪怕是柏林。」 「一年?!上校您的意思是這些貨物在船上堆一年?」 「不不不,怎麼能放在船上?這不安全,太不安全了。請放心,碼頭有足夠大的倉庫可以用來堆放這些貨物。別說一船棉花,就是全埃及所有棉花,都沒有問題。當然,倉庫保管費您是要出的……醫生,醫生!……快過來,這裡有人可能中暑了!」 王林斌看著暈倒在甲板上的船長被抬進醫務室,幾個跟隨驅逐艦第二分艦隊出海的醫生——有腦科醫生也有心血管醫生,內醫、外醫、還有獸醫——一臉嚴肅奔了進去,對船長的命運深表同情。他知道那些醫生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為了證明病人屬於自己管,而不是別人,他們總是將病症說成自己擅長的,王林斌可以肯定,腦科病人一定說那個英國船長腦血栓發作,而心血管醫生就會說船長高血壓發作,諸如此類,至於獸醫,躺倒的又不是船上養的寵物,他過去幹什麼?總不能說船長得了禽流感吧! 「那些醫生……願上帝保佑船長,阿門。」王林斌學著西方人習慣動作,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搖了搖頭,背著手黯然返回自己軍艦,他發現自己的指甲又有些長了,需要花上一段時間修理。 自從王林斌的驅逐艦第二分艦隊開始嚴厲打擊反走私行動,奧匈帝國的帝國與王家海軍軍艦幾乎從東地中海消失,不過英國人並沒有為了這個消息感到高興,和奧匈帝國軍艦一同消失的,還有英國進行正當運輸任務的輪船,開始他們還以為海上出現了幽靈,最後在中國人通報後,他們才知道那些船沒有返回英國,而是停泊在羅得島或者拉塔基亞,以走私嫌疑船的身份停泊在那裡。 中國人的態度很好,在說明什麼船在什麼地方被扣留後,要求英國政府給予證實,證實那些船上一切都是真的,不存在虛假可能。如有虛假,中國人將認定這些船是走私船,予以沒收,並且進行罰款後,送船上水手、船長什麼的勞動改造。只要沒有任何問題,那麼中國人很樂意對耽擱英國輪船時間表示歉意,並且放他們離開港口。至於支付賠款,這可不成。因為檢查造成的一切損失,這全要怪罪於戰爭,而不能怪到中國人身上,這屬於天災,並非人禍。 聽起來有些不合清理,不過中國人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的解釋,聽起來還算順理成章:這是戰爭年代,不得不一切按照最嚴格的標準進行,所謂最嚴格,那就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按照英國人說法,那些被扣押的全部都是無辜的,扣押她們的行為完全非法,可這有什麼用?雖然美國參戰了,可英國人不能為了那些輪船就和中國翻臉,現在中國以百萬計算的陸軍就在埃及、敘利亞、巴勒斯坦地區,還有強大的艦隊在地中海,要是把中國推到同盟國方面,英國本土是否安全暫且不說,埃及是一定遭殃了。 縱然心不甘情不願,英國人還是在表示「第N次抗議,再次深表關注」同時,發動政府職員,翻箱搗櫃尋找中國人要求的「證據」,並且把這些能夠證明自己商輪「無辜」的證據在第一時間提供給羅得島的中國海軍。讓英國人感到煩悶的是中國人要求提供的證據實在太寬了,很多看起來跟商輪是否涉嫌走私,根本毫無關聯,如中國人要求提供商輪上的船長、水手性生活史,長這麼大有過幾個女人,那些女人是否都是英國人,那些女人是否在做愛時懂得很多姿勢,倆人在床上說過什麼話,有什麼證人……據中國人講,德國人很喜歡利用美色誘惑男人,不管是政府官員還是軍隊官員,甚至是船長、水手,瞭解這些,可以證明哪些船長和水手是清白的,沒有和德國間諜接觸過。 這樣的調查項目,簡直讓嚴謹的英國紳士無法在最短時間內收集好證據。幸好,中國人並非是什麼都按照規矩來的德國人。有些時候,在英國人還沒將證據送過去前,他們已經通知英國政府,自己誤抓了,在表示歉意後,以最快時間將被證明誤抓的商輪放行,一般來說,只要有三到四個星期,誤抓的商輪就會離開暫扣港,回到英國母親懷抱。而更多時候,為了怕麻煩,英國人也沒怎麼調查,只是在填了幾打表格,證明那些商船船長、水手都是正直的人,從來沒什麼問題,古板的英國人自己還覺得這樣籠統有些兒戲,害怕中國人不承認,可他們卻發現好像中國人十分官僚,看到這樣表格,那些被扣的人貨也能得到放行,這讓英國人大大鬆了一口氣,對調查瞭解也開始鬆懈下來,到後面專門成立一個辦公室,整天在表格上打鉤簽名就是。 那些證明還沒到就提前放行的,都是在扣押後簽署了和聯合夢想保險公司有關航運保險協議後才得到的放行。按照保險協議,他們至少在東地中海擁有自由航行權利,萬一被扣押,由此引來一切後果由保險公司承擔,當然,簽署這樣的協議,保費是很高的。 自從簽訂協議後,英國船長們意外地發現他們的航行變得異乎尋常的一帆風順。不用說遇不到德國潛艇,甚至於他們感覺連遭遇暴風雨的幾率都大大降低了。和中國人簽訂這樣一封保險居然有這種妙處,這實在出乎船長們意外,於是英國各港口附近的酒館裡,那些船長在抽著雪茄,品嚐著威士忌的同時,經常告戒其他船長的就是:一定要加入聯合夢想保險啊。 那些船長甚至於回到家對自己家的太太說的第一句話也往往情不自禁地說出這樣的話。 一傳十,十傳百。原本仗著日不落帝國威風,從來橫行無忌的英國船長突然發現他們期望的英國艦隊,現在北海虎視眈眈看著德國本土艦隊,實在無法給他們航行提供什麼方便,而參加中國的聯合夢想保險,卻能讓他們在海上航行更加安全,於是更多的商船加入聯合夢想保險,這樣造成的後果是投遞到英國去的調查表格急劇減少,最後,那個成立沒幾個月的簽定表格辦公室,因為沒有生意上門,不得不關閉了事。 這起有關走私的風波隨著英國船長與夢想保險公司集體簽訂保險協議宣告結束。風波是結束了,它所引起的後遺症卻不是短期內可以消散的。這場風波一起,英國出現了不少調查員崗位,這解決了好幾百英國人的就業問題,等風波平息,這些人沒了生意,不得不再次失業。當英國船長面帶微笑說出「聯合夢想就是好」時,還有幾百英國人卻在無限懷念那段過去的好時光。 王林斌和他的驅逐艦第二分艦隊並非只會尋英國佬晦氣,每個月他們真的能抓到那麼一兩艘貨真價實的走私船。是真正的走私船,船上攜帶有大量的糧食、棉花、豬鬃、鎢、石油……每當扣押一艘這樣的走私船,王林斌和驅逐艦第二分艦隊都能上報紙重要版面,很多時候佔據頭版頭條,報紙上介紹的王林斌是「緝私英雄」、「反走私先鋒」,裡面說王林斌和他的部下從來不會被那些該死的走私犯所收買,哪怕是金磚,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當了緝私英雄,表彰獎狀什麼的在軍艦榮譽室裡懸掛的到處都是。可瞭解內情的都知道,同盟國在東地中海有一條暗門,各種他們需要的戰爭物資,可以源源不斷通過這個暗門進入同盟國,英國人對同盟國的封鎖,從來沒有,今後也不可能完全成功。 不光大量擁有各種背景的走私船能通過這條海路,進入同盟國,就是被王林斌扣押的走私船,在船長交納了一筆罰金後,那些輪船與船上水手也會突然神秘地消失,等過些日子,他們會再次出現在從愛琴海到拉塔基亞的航線上,船上裝滿了德國生產的各種機器儀表。這些機器儀表因為戰爭,在德國不值幾個錢,可運到其他地方,在半公開的黑市裡價錢卻高的離譜。 不是所有人都對這些一無所知,英國人知道自己軍艦在東地中海厄運不斷,而中國出動驅逐艦都能讓同盟國海軍窩在軍港裡,這十分不正常,至於中國人一再找正當航行英國輪船的麻煩,這就更不尋常了,他們相信這裡面一定隱藏著很大的陰謀。可是英國圓點派出的特務,一踏上羅得島,他們就被迷人的日本女孩包圍,整天陷入溫柔鄉,什麼活也幹不了。這讓英國人懷疑自己內部潛伏著中國人的鼴鼠。 MI6派出他們的007號間諜,代號邦德,實際姓名叫格林姆。格雷的特工,到羅得島秘密調查,一來糾出潛藏在英國的中國鼴鼠,懷疑的重點是一個在圓點工作,叫做老托馬斯的博士,一來調查清楚中國人到底在幹什麼把戲。 很顯然,這位格林姆。格雷先生患用嚴重的神經衰弱與歇斯底里症。他總懷疑身邊的每一人,都和老托馬斯有著各種各樣的關係,他必須好好的隱藏自己,在暗中搜尋這些人和老托馬斯的線索。於是大晴天的,格林姆。格雷先生也穿著雨衣,拿把雨傘,戴上墨鏡,頂著禮帽,逢人就用蹩腳的法語與人交談——不能說英語,格林姆。格雷先生害怕自己說英語會暴露他英國特工的身份——他就差在腦門貼上「我是特務」標籤了。 這樣的人實在很難讓人把他與特工聯繫起來,當駐在羅得島的反諜機關瞭解到這位格林姆先生因為「黑管」事件,被關進瘋人院,後來依靠家族幫助離開那裡,被同樣具有偏執特徵的布萊恩教授吸納進MI6時,大家對這位格林姆先生,為何如此乖張有了準確的認識。 可憐的格林姆。格雷先生,他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可就連羅得市、林德斯市那些擦皮鞋的中國兒童都知道他是什麼人!眾所周知,中國國內負責監視可疑外國人的國家安全人員,常常把自己打扮成烤羊肉串的、江湖賣把式的、搖撥浪鼓走街串巷的、擦皮鞋的,這些具有東方人特徵的安全人員,在中國那東方人佔據絕對多數的地方,肯定沒什麼問題,但是羅得市出現擦皮鞋的中國兒童……這就有些太明目張膽了。 英國情報機關花了不少經費,卻什麼也沒調查出來,那個查聯合夢想實業公司的英國諜報員,在調查到一半時,已經因為公司那複雜的背景,頭腦發暈住進了瘋人院——那個可憐的諜報員邏輯產生嚴重錯誤,他發現要想搞清楚聯合夢想實業公司那複雜的股權關係,就如同瞭解一對父子與另外一對母女結婚後複雜的關係一樣,當然不是父親娶母親,而是父親娶了女兒,兒子娶了母親,這關係已經夠複雜了,要是他們再有了孩子,那更是亂上添亂,想了半天,發現自己還是進瘋人院比較好。 為了盟國的面子,他們也沒為了自己的小雞肚腸從中國收穫到抗議。 隨著戰局發展,在發財同時,王林斌被調任到他所熟悉的肇慶號輕巡洋艦擔當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至於肇慶號輕巡洋艦艦長,王林斌不過跟海軍地中海艦隊人事處的幹事閒聊時說了兩句,第二天高憲申就被調到肇慶號擔任艦長一職。 女人如衣服,越新越好,至於用人,還是熟的用起來得力。 讓王林斌沒有想到的是,他所在的地中海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在這裡到科西嘉島「旅遊」之前,又被調給了第三艦隊,而第三艦隊司令員,就是王林斌的老上司章騫上將。 喝過洋墨水的章騫不像是個高幹子弟,或許這跟章家家庭背景有關係。章騫的父親以前被人貶之為「假洋鬼子」並非毫無道理,要知道,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的浙江,作為一名基督教徒,這和漢奸是劃上等號的。章德淳是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同時又在國內以為海外都是蠻荒之地時,出洋到了美國,在西點軍校學習過,參加了南北戰爭,因為負傷才歸國。這樣的背景下,章騫在出生後,就受到章德淳的言傳身教,高幹子弟那種孤傲的個性沒有在他身上體現出來,同時,他也沒像其他有個好老爸的公子哥一樣,對金錢與美女的愛好到了偏執的地步。如果按照中國傳統觀念來看,將章騫的基督教教徒身份擯棄後,他就是一個疾惡如仇的聖人。 如果是以正義事業為己任,擔負著拯救兒童幼小心靈的人類靈魂工程師,或者是勇敢地暴露社會陰暗面,好讓這個社會更美好些的作者,疾惡如仇是一種美德,可章騫是將軍,高層將領,近乎固執的正義感不光不是美德,反而是塊絆腳石,是他的,也是別人的。 對高層來說,所辦事情是否符合正義標準,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平衡,要讓這個社會能在動態的平衡中不斷向前進,必須對一些並不那麼美好的事情做出妥協,而不能什麼都考慮「那是法律允許的,這不符合法律」。按照這個標準,章騫擔當的角色顯然不那麼合格。 雖然不合乎大家心裡潛在的標準,章騫卻一直在陞官,很多人都不希望看到章騫掌握更大的權力,但是章騫卻接連獲得別人無法取得的軍功,如果是和平年代,大家可以讓一名優秀的軍事家去個後勤倉庫擔任主管,現在不成,現在是戰爭歲月,這樣優秀的人才只能放在前線部隊中,於是很多人都討厭章騫,章騫的官卻越做越大,從巡洋艦分艦隊司令員,一路上升到第三艦隊上將司令員。 到章騫手下幹事,可以和章騫與接替章騫擔任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員的歐陽鐔中將再次相聚,王林斌感覺不到一點快樂,在內心深處,他還有著一絲淡淡的憂愁。 兩個老首長在合夥撈錢方面都表現的跟個聖人一樣,他們嚴格遵守海上臨檢制度,從來沒聽說過那些走私犯用金錢收買成功過第三艦隊的人,更麻煩的是章上將不管是口頭,還是行動,他都堅決反對軍隊賺錢,他在這方面態度近乎變態,只要給他抓到誰的小辮子,那是一定要向上級匯報,並且要求嚴懲,而地中海艦隊司令員林泰曾上將在這方面也很配合章騫。 王林斌的聯合夢想實業公司下屬外圍機構,有幾個就讓章騫抓住了小辮子,在一番窮追猛打後,不得不倒閉了事,至於牽扯到的軍官,只能哭著鼻子離開軍隊,回國內做寓公,還有一個化裝潛逃到利比裡亞,以為自己從此可以幸福度過下輩子,沒想到在章騫和林泰曾壓力下,情報機構很快將他去向調查出來——除了死人,沒有什麼人能逃脫情報機構——如不是情報機構中同樣有聯合夢想實業公司的股東,將那人動向透漏給公司高層知道,並且在情報局找到那人之前製造了一起意外事件讓他徹底告別人世間,事件最後如何收場實在難說的很。 這樣的事情只要發生一起就足夠了。王林斌現在很害怕章將軍找他,他可是聯合夢想實業公司很重要的人物,替公司和那些將軍官員們賺了不少錢,只是在錢賺了不少同時,王林斌也越來越感到自己的存在,對公司實在是種威脅,只要章騫將軍表露出一絲對自己的懷疑,他不懷疑自己同樣會遭遇意外事件。父親是江西省大實業家、在中東巨大的影響力、和周部長良好的個人關係,這些都無法拯救他,相反卻是貼在他背後的催命符,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 只要是個人,在喜歡錢財同時,還愛惜自己的生命,為了理想不得不犧牲,這還好理解,可要是為了錢,不那麼明白的死去,或者明白是明白,卻不那麼光彩,這卻是誰也不希望的。 王林斌在感激歐陽鐔與章騫給了他現在軍銜同時,實在害怕見到這倆個人,哪怕到上將在的旗艦上開會,王林斌在離開時都會發覺自己的背心已經濕透。 「司令員,旗艦發來指示。」 「念。」 「接上級命令,我第三艦隊於13:00返回羅得市。」 王林斌點點頭,摘下鋼盔,蒼白的臉上滿是疲倦,轉身朝他的艙室走去:「高艦長,把命令傳達下去,如果沒什麼變動的話,兩小時後叫我。這無聊的戰鬥,打擾了我昨天晚上休息……」 王林斌還沒嘀咕完,絲地一聲,空氣彷彿被撕裂開,人還沒反應過來,距離肇慶艦不遠的海面上騰起一股巨大的水柱,幾乎在水柱升起同時,巨大的爆炸聲彷彿霹靂般在肇慶艦甲板上每名官兵耳朵邊炸起。 在驅逐艦上去,用魚雷解決不投降的法國軍艦時,王林斌已經將堵在耳朵裡的棉花團取了出來,猛烈的爆炸突如其來讓他耳裡轟地一聲,接著就是一片嘈雜的嗡嗡聲,一股氣浪接踵而來,將王林斌朝前推去,一個踉蹌,第一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很沒有面子摔了個嘴啃泥。 「什麼地方打來的?!」 王林斌簡直氣憤的要抓狂了。爬起來衝著同樣栽倒在地,正扶著欄杆站起來的高憲申艦長吼道。可高艦長用手指掏了掏耳朵,衝著王林斌說了半天,王林斌愣是什麼也沒聽明白。茫然聽了半天,王林斌這才想到,自己的耳朵可能因為剛才巨大爆炸,暫時失聰了。 環顧四周,法國人的軍艦正在下沉,島上法軍炮火十分零亂,而且威力還小,那發重磅炸彈鬼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來。這問題成了王林斌心中一大疑問,他甚至懷疑,是否公司股東害怕自己在章騫面前呆的時間太長,有意製造一起誤擊事件解決自己,不過這實在太荒謬,這種念頭一晃就過去了。或許,這起爆炸事件將成為永久的迷。 「在看什麼?」 結束科西嘉海戰,王林斌吃過晚飯,在艦橋上欣賞了壯觀的落日後,走進了高憲申的艦長室。 王林斌現在心情很好。章將軍並沒有向以往一樣,在返航的同時召開作戰檢討會,這在以前幾乎成了慣例。沒召開作戰檢討會,王林斌就不用去岳飛艦在將軍面前晃悠。而不晃悠的好處是,他相信章將軍現在還沒懷疑自己和聯合夢想實業公司有什麼關係。王林斌現在實在是「害怕」章將軍,他心中已經重複告戒自己無數遍,一回到羅得島,馬上跟地中海艦隊的人事處人知會一聲,把自己調離第三艦隊,不管到什麼地方去都比在章將軍這裡干要好,這裡實在是讓人折壽的地方,再呆下去,就算章騫不發覺,王林斌自己也要因為神經衰弱幹一些蠢事出來。 讓王林斌覺得高興的另外一件事情是,他的耳朵正常了,雖然偶爾還會蜂鳴,但已經不影響他聽清楚別人說的話。沒有失聰,這實在是件好事,如果聽不到世上的各種美妙聲音,王林斌都不知道做人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王林斌推開艙門,幾乎跳起來的高憲申站的筆直,「聖經,司令員。」 「聖經?你研究這玩意幹什麼?坐下吧,不過是沒什麼事情隨便走走,到你這裡坐坐,用不著這麼拘謹。」 「是,司令員。」高憲申拉開一把椅子,請王林斌坐下,自己坐在王林斌對面,手指頭玩著一支鉛筆,臉上露出一抹羞紅:「前幾天我媽寄了封信過來……」 王林斌沒等高憲申說完,笑著插嘴:「我記得你不是基督教徒,難道你媽信那玩意,來信開導你這殺人的劊子手?對了,基督教不像佛教那樣,禁止殺生吧?」 「沒有,我媽可不信洋菩薩。不過我媽來信中說她幫我找了門媳婦,等我一回家就成親。」 「包辦婚姻?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媽還搞這東西?」王林斌驚奇地咂嘴。 高憲申有些難為情:「風俗,這是風俗,不尊重的話,別人會說你不孝順。」 王林斌對這種風俗很不以為然,搖了搖頭:「有照片嗎?人長的是否漂亮?要是不漂亮還是找個借口推了就是,等歸國後我給你介紹,我們那裡的姑娘才真叫美,一個個水靈靈的,皮膚白的……就好像……就好像牛奶一樣。」王林斌想了半天,終於從他那匱乏的詞語庫裡找出一個他認為比較貼切的形容詞。「你們那邊的姑娘,我看還是算啦,你那裡不是靠海嗎?海上呆了這麼些年,你見過什麼地方靠海的女孩長的漂亮了?」 王林斌如此熱情,讓高憲申更覺得臉紅,尷尬地乾笑兩聲:「還是免了,真要找個外地的,我能接受,我媽非心臟病發作不可。」 「你這人……那就先恭喜你吧,大孝子!」給人拒絕自己做紅娘撈紅包的機會,王林斌只是搖下頭,並沒往心裡去:「對了,娶新娘子,和看聖經又有什麼關係?難道?……」 高憲申點了點頭:「我媽說未過門的媳婦是天主教徒。」 「天主教徒?」王林斌重複一遍,恍然道:「難怪你要看聖經!合著你也要信基督,不然人家姑娘就不嫁給你了!」 高憲申苦笑著看著一臉壞笑的王林斌。 「聖經?我在讀書時候也看過。」 「司令也看過聖經?」高憲申很是意外,挪了挪位置,靠近王林斌。 「是啊,不光看過,還仔細研究過呢!」王林斌見高憲申被自己吊起了興趣,很是得意眨了眨眼睛——眼裡都是陰謀即將得逞的壞笑。 「經過長期不懈的研究,我發現聖經裡一個最大的訛誤。」 「你是說無法獲得證實的若亞方舟?」高憲申將椅子在移近王林斌。 王林斌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不不,若亞方舟不過是沒有獲得證實,而我說的是人們已經證明聖經上面記載錯誤的結論。」 「願聞其詳。」 王林斌指著高憲申放在桌子上的聖經:「既然你已經看了有段時間這本書了,那麼你總知道夏娃是被什麼誘惑的吧?」 「蘋果。」高憲申肯定地回答。 「不,你錯了。」看到高憲申疑惑不解的眼神,王林斌得意洋洋說道:「經過我的研究,發現誘惑夏娃的不是愛破,而是白拿哪。」 「……香蕉?」 王林斌扳著臉一本正經點了下頭:「對,中國話是叫香蕉。」 逞著高憲申還沒反應過來,王林斌站起身,在高憲申肩膀上拍了拍:「你慢慢研究吧,我相信你會在聖經裡面發現不少訛誤的。為了你的未來媳婦,努力吧。」 說完,王林斌留下還在念叨著「香蕉」的高憲申,憋著笑離開了艦長室。 ※※※ 「夜上海」,天字第一號包廂。 「周部長,您找部下?」 「來吧,坐……今天就我們兩個,用不著離我那麼遠。」 王林斌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向周緯將軍那邊移了移。 「白處長呢?他今天怎麼沒來?」 「你說小白嗎?這個小子!」周部長哈哈大笑:「作為合格的政治工作者,他現在正犧牲自己的寶貴肉體,去解救那些放蕩的女孩們。真是深得佛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精髓啊,哈哈哈哈……」 王林斌會意地陪著周部長笑了兩聲。周部長擺了擺手:「不提這小子啦,吃過飯沒有?要沒吃過,隨便點幾個小菜吧。」 「不了,接到首長要見我的指示前,已經吃過晚飯。」 「來之前我也吃過,那麼就陪我這老頭子坐會兒,等下看看表演,你該知道,著名的娜娜小姐受夜上海邀請,這兩天在這裡表演,今天是第一天,外面可是一票難求啊。」 「那個據說跳中國民間舞蹈的娜娜?俄國人說她在褻瀆舞蹈。」 周緯笑著揮揮手臂:「管他俄國人!俄國人還說我們中國人都是蝗蟲……他們在這方面倒是學習了我們中國話,不是嗎?」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七章 最高利益(二) 著名法國舞蹈家娜娜小姐的演出在口哨中開始,又出人意料地在打架中結束,這讓坐在樓上包廂裡觀看演出的周緯和王林斌都覺得有些掃興。 那場打架出現的實在突然,坐在上面的周緯和王林斌正看著饒有興致,下面卻突然炸了窩,把演出給搗黃了。據打擾了倆人興致的憲兵隊隊長在下去瞭解情況,再返回後向倆人描述,打架事件是由一個叫格林姆。格雷的英國佬與一個叫斯科特的,美國人引發的。 據憲兵隊瞭解——憲兵隊瞭解事情經過,一般比警察態度要稍微粗暴些,不過效果卻很好——那個明顯對英國人抱有敵意的美國人斯科特先生,以嘲諷的語氣對格林姆。格雷說了些話,好像是說英國人都是些頑固不化的笨蛋,不像美國人,像他斯科特,血液裡流淌著希臘、法國、荷蘭、俄國、中國的血液,這才使美國民族有清新的氣息。至於格林姆。格雷,這個大家都知道的具有歇斯底里與神經衰弱的英國人,這時候卻體現出一名英國人慣有的幽默感,他只是用齒縫的聲音,冷冷回答斯科特先生,說什麼如此說來,斯科特母親的交際手腕可真好…… 斯科特先生又不是白癡,於是一場打架事件該具備的要素全部齊全,事件的發生自然是水到渠成,唯一不好的就是因為這起事件,打擾了軍令部部長觀看藝術表演的雅興。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對這倆個不長眼,破壞了首長雅興的東西,憲兵隊當然一再保證不能輕饒了他們。 掃興的周部長謝絕了夜總會老闆推薦給他的「水靈靈的」法國女郎——那些女孩子剛才就和娜娜小姐一起演繹中國舞蹈,不過坐在上面的王林斌怎麼看也看不出他們跳的,與國內他所看到的民間舞蹈有什麼相似之處,卻總覺得更像是最近剛剛流行起來的脫衣舞——拉著王林斌坐在沙發上品嚐走私過來的法國葡萄酒,同時哀歎世風日下,具有傳統美德的英國人也撕破了臉皮,看起來倒像是街道上潑皮,如此可見,曾經的日不落帝國現在已經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周緯轉動著手中的酒杯,有些落寞嘟囔著:「這個該死的羅得島,熱的讓人難以忍受啊……你不知道,在國內時,有那麼些傢伙總是說這裡風景秀美,氣候怡人,真過來,不說冬季潮濕,夏季炎熱,看看島上建築,我還以為回到黑暗世紀。」 地中海式氣候當然不像周緯埋怨的那樣讓人難以忍受,就氣候而言,真得再舒適不過了。坐在周緯下面的王林斌卻順著中將的話說道:「是的,國外沒法跟我們國內比,在國內,就算最寒冷的冬天,您既可以到漠北欣賞千里冰封的北國壯美景觀,還能能在海南感受到習習暖風撲面的溫暖。雄偉的唐古拉山,匯聚天地靈氣的黃山,蜿蜒的長江,咆哮的黃河……沒有一個人會認為國外比國內好。」 周緯點點頭,出神地看著手中酒杯,突然小聲道:「小王啊,我要歸國了,你有什麼要求嗎?別覺得不好意思,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只要我能辦到,一定幫你爭取。」 王林斌很是意外,雖然作為海軍軍令部部長,周緯長期不在國內,跑到地中海這裡「視察工作」,顯得對工作有些不那麼負責,可今天周緯開口說要回去,還是讓王林斌覺得太突然。 「首長要回國了?」 話一出口,王林斌就覺得自己實在愚蠢。 「不錯,接到國內指令,我後天就回去。」周緯看著頭頂水晶吊燈出了會神:「從明天開始,與聯合夢想一切關係全部斬斷,上面會重申戰時嚴查走私紀律,那種收通行費行為,不能再做了。」 「為什麼?……我們從沒有什麼把柄讓人抓住,戰時嚴查走私紀律不是每個星期都會重申一次,那只是走個過場,說過就算。」 想想自己在聯合夢想的事業正蒸蒸日上,雖然因為章司令員,讓王林斌總覺得渾身不舒服,那種擔驚受怕讓他在第三艦隊的日子裡每天做噩夢,可要是讓他在現在放棄這些事業,王林斌卻有些捨不得。 周緯搖了搖頭:「這次不一樣。」 猶豫片刻,周緯站起來走到窗台旁,將窗簾拉的更嚴實些,走到王林斌身邊,貼著王林斌坐下,皺著眉頭盯著地板縫隙。王林斌不敢打亂首長思路,只好不出聲陪著周緯發呆。 偌大的房間內一時陷入死寂,過了半晌,周緯歎了口氣,拍了拍王林斌肩膀輕聲說道:「有些事情按照保密規定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王林斌急忙站起:「既然這樣,首長您還是不用說了,部下一定擺脫和聯合夢想一切關係,同時嚴厲查禁海上走私……如果是老關係,也抓?」 所謂的老關係當然不是說那些交了保護費的貨輪,而是和周緯有關係的那些走私船。 周緯讚賞地沖王林斌點點頭,讓他坐下來:「明白什麼是自己該知道的,什麼是不該知道的,很好,就應該是這樣,不過既然你已經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了,那麼知道些還是應該的。」 「不錯,我們以前每個星期都會接到上面傳達的查禁走私文件,上面重話可說了不少,你見過哪次真按照文件上那些要求去做過嗎?……沒有,一次也沒有。」 王林斌不出聲,靜靜聽周緯解釋。他雖然給自己行為找了不少借口,可潛意識中,資敵的念頭卻總是像團討厭的陰霧,無法驅散。現在聽周緯聲音如同小河緩緩流淌,王林斌心底裡預感到有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要隨著部長說的話而大白天下……不,只是極少數人知道,其中知道的人中就有他王林斌一個。這讓王林斌又是為周部長對自己如此推心置腹感到榮幸,同時又有種莫名的恐懼——他很害怕知道事情背後的真相。 「你很聰明,也很謹慎,這些我都知道。不過再聰明,再謹慎,哪怕背後有我們撐著,想完全不暴露,那也是不可能。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同心同德,明白嗎?」 「明白。」看著周緯如利劍一般的眼神,王林斌感覺後背濕漉漉的,人都快要虛脫了。那種處置對利益圈有危害的人員手段,王林斌可是聽說過。如果別人想從他這裡打開突破口,王林斌可以想像原本稱呼他小兄弟的那些傢伙們,會用什麼來慰問自己。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一個國家可以把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保留幾十年,或者永遠,但個人不行。對國家而言,只要他願意,任何人都不存在什麼秘密。」 王林斌更是大汗淋漓,他現在越發肯定有人出賣了自己。至於周部長,這個引誘自己上了賊船的糟老頭,看樣子他是在讓自己「朝聞道夕死可矣」呢! 「幹這種事情,能讓人抓不到把柄,背後潛藏著什麼,難道小王就沒想過嗎?」 王林斌倒真的從來沒想過這背後潛藏著什麼事情,他一直都擔心章騫將軍發現自己的行為,擔心有些人士會殺人滅口,腦子裡光想著如何在賺錢的同時,嚴加保密了,就沒考慮那些利益共同體背後還隱藏著什麼陰謀。給周緯一說,王林斌才發現自己剛才完全想歪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國家利益啊……至高無上的國家利益。」周緯掏出雪茄,叼在嘴角,王林斌急忙劃燃火柴,要給周緯點上,周緯卻搖了搖手,謝絕了王林斌的好意,沉思片刻才繼續說道:「我要告訴你,所有事情背後,都屹立著一個巨人,這個巨人不是我,不是白主席,而是國家。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利益,自己賺點錢算什麼?只有國家利益才是最高利益,這話你聽明白了嗎?」 王林斌腦子裡急劇轉了幾個彎,他也沒想明白包庇走私,甚至親自赤膊上陣和國家利益有什麼關係。不明白,但卻不影響王林斌在這方面表達一下愛國心:「是的,我們都是中國人,當然是中國利益高於一切,為了國家利益,我甚至可以義無返顧犧牲自己的生命!」 周緯對王林斌的回答極為滿意,肯定地說道:「是的,你說的完全正確,不光是你,就是我這個老頭子,只要國家需要,搭上這條老命又算得了什麼事?國家利益高於一切!在維護我們至高無上的國家利益之時,我們這些小人物弄髒點手,也是盡了我們的義務吧。」 「對極了,部長真是說到我心窩裡了。」王林斌面容一整,誠懇而又恭敬地說道:「不過人無貴賤,工作有區分,部長您對國家盡到最大貢獻,應該是在後方運籌帷幄,至於衝鋒陷陣,管他上刀山下火海,就包在我們年輕人身上!部長您儘管吩咐,部下惟命是從。」 周緯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看著坦蕩蕩的王林斌嘿嘿一笑:「現在總明白了?……並非我們要賺別人說的那些昧良心錢,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利益。為了國家,既然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身上背幾個污點算得了什麼!」 周緯取過火柴,點燃雪茄,吐出一團煙霧:「什麼是國家利益?凡是對國家有用的,就是符合國家利益的。對我們中國來說,長久的長盛不衰,遠比取得一場戰爭勝利更加重要。從表面上看,這場戰爭是德國挑戰英國世界殖民帝國地位打起來,我們國家之所以參戰,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與安寧,可是從深層次來看,一個強大的中國,同樣不能容許日不落帝國繼續維持下去。就這一點,我們和德國目標是一致的。不然你就無法理解,為什麼作為盟友,我們會讓英國、荷蘭從東南亞滾蛋。」 王林斌聽的入了神,在周緯說完一句話後,他就不由自主點下頭,心裡卻想著:「只有英國佬從東南亞滾蛋,我們中國人才能不受任何限制讓自由的曙光照耀那些落後地區,那裡可是有著大片的橡膠林,都是寶貴的財富啊!不過說起來,我們幹的事情,和英國佬沒什麼兩樣,只是作為中國人,誰不希望中國強盛?」 王林斌一走神的工夫,周緯又說了幾句話,王林斌急忙收回心思,繼續聽下去。 「……這場戰爭不管是德國速勝,或者英國速勝,對我們中國而言,都不符合我們國家利益。至於國內一些自以為是的民族主義者說的那些東西,更不符合國家利益。佔領全球?讓中國的紅旗在地球每個角落飄揚?不不不,這只有傻瓜才會相信,說這些話的不是愛國者,而是愛國賊。小王操縱聯合夢想有段時間了,你該瞭解這個世界上多數人的資源只能供少數人使用。想想看,如果地球上都是中國人,那是多麼可怕的景象啊……請相信,真要出現地球大一統的局面,那也是人類文明毀滅的一刻。」 「符合我們國家利益的是什麼?是平衡,歐洲的平衡,世界的平衡。是均衡,就算這場戰爭結束,歐洲也沒分出誰是老大,大家彼此牽制,誰都無法佔得上風。這樣的局面當然符合中國利益。一個強大的歐洲國家,是對人類進步事業的巨大威脅,所以……」 王林斌恍然大悟。他這才發現自己以前的擔心根本是毫無道理。按照周部長所言,他哪是什麼貪圖小利的貪官?分明是忍辱負重的幕後英雄! 是的,一切都很明顯了。為什麼擁有絕對優勢的中國軍隊,不採納俄國與英國請求,在佔領了美索不達米亞後,盡快在歐洲大陸登陸?因為那些歐洲國家還沒消耗到國力衰竭的地步。至於佔領美索不達米亞,給那裡帶來民主與自由是主要的,但也不能否認,在那沙礫下面很淺的地方,擁有儲量驚人的石油,那些石油勘探人員已經在美索不達米亞戰爭結束後證明了這點。 為什麼在佔領東地中海後,向同盟國走私各種戰略物資,幾乎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而國內卻好像沒得到一點風聲,除了定時下下嚴查走私的文件,沒一點動作?因為同盟國需要這些物資將戰爭進行下去,缺少了這些東西,他們怕是連一次像樣點的防禦戰都組織不起來,總不能讓士兵用拳頭和機槍拚命吧?同盟國要是無法將戰爭進行下去,又怎麼可能利用戰爭削弱歐洲各強國實力? 很明顯,這些都是因為要為國家爭取最大利益。 現在是戰爭年代,如果把給同盟國運送物資的事情捅出去,那將是一個巨大的醜聞!如果事情敗露,那麼和這事情有關聯的,只能下台接受審判了,而且還是作為漢奸、賣國賊接受審判。可是,為了國家利益,堂堂海軍委員會主席與海軍軍令部部長不得不在別人誤解下,親自抓向同盟國提供戰略物資的事情。具有如此胸襟,不能不讓人佩服。 王林斌回想一下自己,他只有汗顏了。從接受周部長請托開始,王林斌的心思就放在如何賺錢上面,他滿腦子都是從什麼地方搞什麼東西賣到同盟國去有利潤可賺,完後再從同盟國搞些什麼出來,再賺一筆,為了利潤最大化,王林斌挖空了心思,想著要壟斷經營。還算不錯,只要王林斌能想出來的花樣,就算過程上有些小的磕磕絆絆,最後還是順利實施了。 現在看來,如果說周緯和白主席是為了國家利益,不得不當回「貪圖贏利」的小人。那麼他王林斌呢?作為一名軍人,在剛剛擔任驅逐艦司令還沒多少時間,腦袋裡轉悠的更多的居然是如何賺錢,分明是一個奸商嘛!一想到這點,王林斌心裡不由得充滿了自責。 「自己真是被金錢蒙蔽了腦袋!」王林斌暗自苦笑道。很多不可理解,應該注意的事情,當時卻在看到利潤時,有意忽略了,現在想想,哪一點配得上「聰明」二字?真要聰明,他早就該想到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那些橡膠林可都是金錢,憑什麼其他資本家撈不到手,自己卻能壟斷一個國家所有橡膠產量?如果背後沒有國家的影子,事情根本不可能會走到這一步。可當時他卻忽略了,只是對自己的手腕沾沾自喜。 「……以後的世界,將不再由歐洲支配,引領人類走向未來的,只能是我們中國……嗯,還有美國,他們也將因為這場戰爭,從一個世界二流國家,邁入一流強國。」說到這裡,周緯不由歎了口氣。 「美國?美國不是國民生產總值之落在我們後面?他們什麼時候淪落到二流國家了?」 周緯呵呵一樂:「傻小子,國家是二流還是一流,並不是看他有多少錢,不然上個世紀四十年代,英國就不會對我國發動鴉片戰爭了。大家只要比一下自己一年有多少收入,就論輸贏,不更簡單?」 「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不連同美國一起削弱?」 「我們何嘗不想!可是,咳……你以為削弱一個國家很容易?尤其是一個正在新興的國家。如果那麼容易,英法聯軍當年就要把我們扼殺在搖籃中了……」周緯無奈地歎息一聲:「就我們現在實力,光削弱那些老牌帝國主義國家,已經讓我們力不從心,如果還想著遏制新興國家,那只能把我們自己拖入地獄。說起來我們還是參戰太早了,不像美國啊,這麼些年,打著中立幌子,兩邊大做買賣,一邊在指責德國潛艇戰,另外一邊,紐約的碼頭,成噸的物資又拉進德國遠洋潛艇,真是個聰明的國家,美國殷實同時,其他國家卻在不斷地衰弱。等雙方打的精疲力竭了,他再出來充當正義使者。聰明,絕頂聰明,不要看美國兵被我們嘲笑成『我們這邊的意大利人』,這場戰爭過後,美國將是我們中國最大、最凶險的敵人!」 王林斌沉吟道:「最大、最凶險的敵人?……我們該想個什麼辦法遏止美國成為對手?」 「現在看起來,不能!不過有一個潛在的對手,總比沒有對手要強,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一個國家沒有對手的同時,也就是這個國家開始衰弱的時候。」 「這樣啊……」王林斌臉色凝重起來,對沒有辦法遏止美國感到一些失望。至於一個國家是否真的沒有對手,就會衰弱,這他還看不出來,他只知道當英國還是日不落帝國時,那些大英帝國的子民,日子是過的很滋潤的。 周緯突然又搖了搖頭:「也很難說我們參戰早了就沒一點好處。看看,阿拉伯半島現在就在我們腳下……哦,不,阿拉伯半島現在是沐浴在自由民主雨露下,充分體會著民族解放的好處。」周緯見王林斌臉上露出會心微笑,自己也笑了起來:「國父說過。未來的世界將由支配石油的國家決定,想想看,我們雖然早參戰,多犧牲了些人,但我們掌握了阿拉伯半島下面巨大的石油!美國現在撈得好處是比我們多,可是我們掌握了未來,不是嗎?希望在我們手中,而不在美國。」 王林斌激動地贊同道:「是的,我們擁有石油。」 可是美國地下也蘊藏著豐富的石油。想要掐住美國石油脖子,讓他們只有熱氣球沒有飛艇,戰車、汽車用手推,看起來不是很現實。——做生意的好處是王林斌對全球什麼地方有什麼可以賺錢的都知道那麼一些,他也知道美國土地下埋了大量石油,不過這話王林斌現在當然還沒傻到說出來。 「從明天開始,我將率領艦隊,嚴查美國輪船,我會讓那些美國佬窮的連條內褲也沒穿。」 周緯哈哈大笑,笑的快要喘不上氣了,王林斌急忙站起來,幫部長打了杯水。「用不著,用不著。」周部長笑著搖搖手:「用不著這麼小氣,這可不是能成大事者該有的風度。」 「是,一切依部長吩咐。」 周緯換了個坐的姿勢,漸漸收住笑聲。 「部長,那些奢侈品……」 周緯歎了口氣:「奢侈品嗎?還是算了,找個和同盟國沒關係的地方賤賣了吧。我們馬上就要進攻歐洲本土,這時候只要德國需要什麼,我們就必須嚴厲封堵。」 「奢侈品又不是戰略資源,這些也不能走私過去?」 周緯沒有回答。 王林斌很是失望,雖然剛才他還為自己一心想著錢而羞愧,可這並不影響王林斌打算收手前,再撈一票。和同盟國做了一段時間生意,讓王林斌意外的是,那些戰略物資的利潤居然沒有奢侈品高,這很出乎王林斌意料,但並不影響他利用這點把大量奢侈品走私到同盟國去,從量上來說,奢侈品遠比戰略物資更多。現在聯合夢想倉庫裡就有不少這些還沒啟運的物資,不賣給同盟國,而是找個其他地方脫手,利潤上的損失實在讓他肉痛。 王林斌悵然若失,可他也知道,在周部長說出這些話後,要是繼續把生意做下去,恐怕他的小命就很難保住了。為了國家利益,以前的他需要將各種物資走私到同盟國,同樣為了國家利益,現在他又不得不禁止一切物資流入同盟國。 周緯叼著雪茄,連吸幾口,吐出煙圈看著失落的王林斌。他很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王林斌的心思都放在賺錢上,突然讓他完全撒手,任何人腦筋都很難一下子轉過彎。可是這彎必須轉。 「以前的那些買賣全是國家機密,不得對任何人講。」 「是,部長,這個部下明白。」 周緯點下頭,還是繼續告戒:「如果給人抓住任何把柄,不要說你,就是我,甚至白主席,面臨的下場只能是引咎辭職,接收法院審判。這個你明白嗎?」 王林斌默不作聲,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聽說第三艦隊章將軍前些日子追查有關聯合夢想事情,這是不是真的?」 「司令員可能不知道這些,如果……」 「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章將軍麼,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明白告訴他這些後果將會是什麼,你不會希望你的恩人遭到什麼不測吧。」周緯斷然打斷了王林斌:「雖然在不少事情上,我和章將軍有著不同看法,不過麼……對章將軍的人品,我還是很欽佩的。」 王林斌打消了把這秘密告訴歐陽鐔和章騫的想法。正如周部長所說,這事情要是告訴自己的倆位首長,怕是他們會跳起來。那都是疾惡如仇的主兒,一點也不懂得變通之道,很奇怪,這樣的人怎麼還能官運亨通。以前王林斌還會相信能力決定職務大小,現在的他可是想也不會這樣想了。 王林斌不知者,是他明白歐陽鐔和章騫所屬的歐陽司令派別,歷來和周緯與白嗣閿的白主席派別不和,大家不過表面上彼此恭敬,在大會發言稿上永遠要表明他們「親密團結在一起」,可事實上大家背地裡不知互相下了多少黑腳,當然,身居高位者,一般事情不會做絕,如此才維持一個外人看來一團和氣的穩定局面。今天周緯所說他對章將軍人品很是欽佩,王林斌實在不知裡面真實程度有多少,又有多少是調侃。要知道,作為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雖然因為軍隊規定沒有加入提倡博愛的自由黨,可章騫的政治傾向倒向哪一邊,不用問,大家也都知道,那可是和周部長傾向的一切以利益為重的社會民主黨完全不同的黨派。 王林斌的疑惑只維持了眨下眼睛的時間,馬上就消散了。既然周部長能對自己這個站隊站在戰列艦教的中層軍官推心置腹,在派人瞭解自己後,將掩護補給同盟國的任務——如果按照不明就裡人士看來,這任務分明是包庇敵國——托付給自己,同時更將極為機密的決策完全向自己這個不同派別人全部說出,那麼周部長欽佩章騫將軍又算什麼大事?這分明是周部長有著常人所沒有的開闊胸懷。而他王林斌,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部長說的沒錯,照司令那種性格,要是給他知道,一場風波怕是少不了了。」王林斌垂頭躊躇片刻,抬起頭看著周緯:「實不相瞞,這些日子我正想調離第三艦隊。別說巡洋艦隊,哪怕讓我指揮一艘掃雷艇,我想也比在第三艦隊日子過的更舒暢些。」 周緯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站起來在房間內邁著八字步兜了兩圈,王林斌目光隨著周緯胖胖的身軀移動,有些可憐巴巴期待著部長能給自己幫忙。以前周部長在生意場上忙幫了不少,王林斌相信這種小事情,對部長來說,不過是張張嘴巴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果然,周緯轉了兩圈後站在王林斌面前:「小王你想調離第三艦隊?」 王林斌苦笑道:「是,司令員是個很好的首長,只是司令並不清楚我們幹的那些事情有多重要,我也不能把這些事情全部告訴司令員,繼續在第三艦隊,怕是我要神經衰退了。」 「這個算是理由嗎?」 王林斌茫然看著周緯,覺得自己連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都說了出來,周部長為什麼還覺得自己那些不算是理由。 「部長,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您不知道,我們司令員疾惡如仇,他並不明白聯合夢想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祖國,他要是抓到我幹的那些事情把柄,怕是非殺了我這個『賣國賊』不可。」 王林斌心中暗自嘀咕道:「真要被司令員抓了典型,你們又不會幫我出頭露面,還不是讓我頂缸當壞人?說不定先下手殺我的,就是你們派來殺手!」 「唔……」周緯托著下巴眼睛盯著吊燈照不到的角落:「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你在章司令那裡日子是難熬了一些,調到其他單位,眼不見心不煩,這是完全正確的。可是……」 「可是什麼?」王林斌聽周緯很理解自己,心裡不由一鬆,周緯一聲拖長了的「可是」,讓他那顆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你是聰明人,你該知道軍隊中有不少山頭,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國父活著的時候,這問題都解決不了,更何況現在?」周緯重重歎了口氣:「將你調離第三艦隊,這我還是辦得到的。只是你就不認為別人會對這種調動產生疑問?陞遷嗎?雖然小王你立下不少功勞,但那些還不夠讓你成為將軍,況且你又太年輕了些……不要不服氣,部隊不光看能力,還要看資歷,這你應該知道。」 「是,我明白。」王林斌有些沮喪。 「平調?現在各部門人手全部安排到位,大戰來臨之際,突然將人事進行調動,你也學過兵法,不用我說,應該知道後果如何。至於你說調你去指揮一條掃雷艇,這不過是氣話,小王你說說看,你犯了什麼過錯,需要得到降職懲罰?調一名上校去指揮掃雷艇?不怕外國人笑話我們軍官氾濫成災?」 王林斌臉色難看之極,給周部長一說,他發現自己只有繼續在第三艦隊幹下去一條路好走,可是在第三艦隊,這些日子他過的實在是暗無天日的生活。 「……不過,解決辦法不是沒有。」 王林斌一聽,眼前一亮,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連忙說道:「部長請講,有什麼辦法能讓我離開第三艦隊?」 周緯慢吞吞道:「我聽說章司令員在奧特朗托海戰中抓住同盟國將軍,並且給予規定外待遇。」 王林斌一下子警覺起來,肅然道:「善待的事情有,至於規定外戰俘待遇,就我所知沒有。」 周緯搖了搖頭:「小王啊,你的想法我會不知道?你是怕我會利用這事整章司令員吧?」王林斌沒有接口,周緯繼續說道:「想想看,我周緯是這種人嗎?如果我要整章騫,又怎麼可能明知道你是章騫的人,還會對你推心置腹?要知道,我們幹的那些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給人捅出去,腦袋上的帽子還要不要?」 「是,對部長知遇之恩,部下感激不盡。不過司令員真沒有善待霍爾蒂,這我可以發誓!」 如果說,為了自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必須犧牲自己恩人的話,王林斌寧可整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王林斌認準一條:不管如何,決不能給別人抓司令員把柄的機會。 周緯很是遺憾:「既然這樣……可惜了,可惜了啊!」 見王林斌沒有識時務答腔,周緯有些不滿,不過他還是說道:「知道嗎?我本來想建議軍部重用章司令。」 「是嗎?首長。」 「一個具有騎士精神的將軍,在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極為稀少了。我很欽佩章將軍為人,不要忘記,我可也留學過西方,並非世人所言土包子。小王你沒在西方軍界待過,你不知道西方軍界是如何推崇那些具有騎士精神的軍人。」周緯坐了下來,取過葡萄酒與王林斌碰了下杯:「坦白說,我認為我們的俘虜政策雖然寬大,卻並不符合西方對騎士精神的認同感,當然,那些條文要比日內瓦公約強太多了。這也是我們被世人稱之為仁義之師、正義之師緣由。」 「是的,歐陽司令員也跟我說過這些。」 王林斌聽周緯說的一番話,一直繃著的弦終於鬆了下來。周部長說的沒錯,他可是中國最早留學西方海軍軍校的將領,雖然政見上他傾向社會民主黨,可想想看,這政黨可是國父創建的,在五十年前,軍隊裡絕大多數人都是社會民主黨黨員,後來軍隊國家化後,軍人才不得加入政黨,可大多數還是傾向社會民主黨,崇拜國父的周緯有著和別人一樣的政治傾向,這很正常。政治上可以傾向社會民主黨,可海軍還有海軍的風格,王林斌相信周部長在英國接受的騎士精神深深印在他骨子裡。 「國父是中國人,一生也沒出過洋,對西方騎士精神瞭解不夠很正常,制訂出的俘虜政策,對我們東方人來說,已經寬大為懷了,但那些和西方的理念並不相同。」 「歐陽司令是這樣說的嗎?」周緯眼睛瞇了一下,平和地問道。問完了,王林斌還沒回答,他先點了下頭,輕聲說道:「你們司令有這種想法不簡單啊,不錯,並非裙帶關係才爬上現在崗位。那種依靠裙帶關係上來的,很讓人瞧不起!這個歐陽鐔,老騏怎麼也不說說?這麼有頭腦,應該得到重用。一個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實在委屈了他。」 「部長打算調歐陽司令去什麼崗位?」 周緯笑道:「不過是聽你一言覺得歐陽中將可用。他要是正有騎士精神,並且體現出帶兵打仗能力——如章騫上將,我會建議海軍委員會提拔歐陽中將為艦隊司令。這麼,很意外是嗎?」 周緯一拍沙發站了起來:「哎呀……隨便說說。不管他有沒有善待那個霍爾蒂,我都要提名章將軍去挑更大擔子,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只是一個暴虐之輩到了那個位置,對我軍來說,恐怕非福,並不符合國家利益……不在其位,又怎麼可能看出這個人到底如何?還是讓時間決定吧。」 王林斌也站了起來:「部長,其實……章司令員是名很好的軍人,他具有一切軍人應該有的美德,只是太固執於他所理解的正義事業,有時候不懂得變通而已。至於對待俘虜,相信司令員符合您所說騎士精神。如果給章司令員更高職務,我想他會做的很好。」 想想章騫離開第三艦隊,去更高的領導職務,王林斌對自己上級感到高興同時,又對讓他害怕的章騫不再整天看著他更是興奮。他覺得應該幫章將軍在周部長前美言兩句,免得這等好事長了翅膀。至於周部長欺騙,一年來,周部長還從來沒對他說過什麼假話,大話套話倒是說了不少,不過既然在他那個位置上,不說那些話倒奇怪了。想想周部長對自己推心置腹,王林斌覺得部長剛才說的同樣是真話。 「是嗎?」周緯微微一笑,隨口問道。 「是的,在迪化艦時,我陪同將軍拜訪過被俘的霍爾蒂,我明白章將軍是怎樣一個人。」 「你和章將軍去見過霍爾蒂?」周緯很是意外:「呈遞上來的報告上並沒提到這些。」 「這個是真的。」 「既然如此……」周緯思索片刻:「這樣吧,你寫封詳細經過給我,明天下午吧,後天我就要離開這裡。記住,把你對章將軍的看法另外寫封材料,我會好好看看。」 「或許章騫真有古人之風也沒準。」周緯哈哈一笑,離開了包廂。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七章 最高利益(三)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杜申利躺在沙灘上享受著地中海日光浴,旁邊還站了一個頭纏白毛巾,身穿雪白長袍的阿拉伯勤務兵給他搖著巨大的扇子。現在天上高懸著一輪火辣辣的太陽,月亮是肯定沒出現了,至於金樽,現在只有一個大酒杯放在杜申利夠得著的地方。不過這毫不影響杜申利吟詩雅興。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呀,幾人回。」 「豹子!你的信。」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豹子!有封潯陽來信你要不要看?你要不看,弟兄們幫你看了!」 正閉著眼睛享受難得假期的杜申利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灘上跳了起來。看他猴急樣子,旁邊躺著休息的飛行員爆發出一陣轟笑,口哨聲與怪叫聲響成一片。 杜申利從軍郵手裡接過信件,得意洋洋轉身走了回來:「我說你們這些臭小子,有能耐自己也找個漂亮點的老婆,別整天跟發情的貓一樣,見不得別人好事。」 杜申利的話惹來又一陣更猛烈的轟笑與怪叫。 杜申利和他所在的海軍航空兵,在巴爾幹半島與同盟國空軍進行了連場惡戰。讓杜申利憋氣的是,巴爾幹空戰第一次交手,他這個永不會被擊落的空中超級無敵飛行員,竟然被他所理解的「不入流的」奧匈空軍從天上趕了下來。要不是海軍搶救及時,杜申利那次就要餵了魚。 或許是杜申利實在太出名,永不隕落的豹子大名遠揚,畫了豹子頭的飛機是同盟國飛行員永遠的噩夢……只要杜申利參加的空戰,諸如此類的報道就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中國報紙上,不光在中國,就是其他協約國,甚至同盟國,杜申利的威名也隨著通訊社發回國內的民用無線電波傳播開,繳獲的同盟國空軍文件上就有專門的告戒,說是:只要在天空看到銀白色飛機,機首繪製了豹子頭圖案的,飛行員必須在第一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逃回機場,用不著纏鬥,纏鬥只會白白送死…… 這樣的文件很傷部隊士氣,高傲的飛行員自然不能接受這種侮辱。一些信心爆棚的高貴騎士在天空遭遇到杜申利後,不聽上級告戒,而是要和杜申利交流一下飛行技巧。交流的下場是那些技術不精的騎士,一個個不是凌空爆炸,就是抗拒不了地心引力,像片凋落的樹葉,打著轉投向大地母親懷抱。 這樣的事件發生一兩起算不了什麼,可是次數多了,杜申利的形象在同盟國飛行員中也被神化了,那些同盟國飛行員還以為杜申利是頭頂兩角,靛青的腦袋上,前後四隻血紅眼珠,獠牙從嘴裡探出來,至於手,他當然不可能和常人一樣,有個看到飛機上塗了豹子頭圖案,屁滾尿流逃回去的飛行員說是看到了杜申利揮舞著四隻手,一隻操縱駕駛桿,一隻操縱油門,一隻操縱機槍,還有一隻很空閒地向他揮拳示威……在同盟國飛行員中悄悄流傳著的有關杜申利的各種傳說,那些傳說中的杜申利根本不是人,他分明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或者根本就是撒旦化身。人怎麼能打敗撒旦?於是看到塗了豹子頭的飛機,馬上想辦法逃跑,這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這個撒旦的化身居然被奧匈空軍的飛行員從天上揍了下來!據擊落杜申利的飛行員說,他當時並沒主意到飛機前面塗了豹子頭像——雖然他沒說,可誰都知道,如果他事先知道自己瞄準的是杜申利,他一定會飛快掉頭溜走——從後上方悄悄潛近,等進入有效射程,一個點射,就看到那架中國飛機屁股冒出黑煙,接著聲音越來越淒厲,向海面栽了下去,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擊落的這架飛機,機首居然繪了一個豹子頭…… 從無失利記錄的,戰神附體一樣的杜申利居然被擊落了!這自然是同盟國報紙在那段時間裡最重大的新聞,報紙裡有說杜申利被當場擊斃的,有說杜申利被同盟國軍抓了俘虜的,有說杜申利掉到海裡餵了魚的——這個離事實比較接近,如果加上「差點」兩字就更接近準確了——有說杜申利重傷不治的,總之那些報紙上,杜申利的下場沒有一個可以讓人樂觀。 隨著聯軍在巴爾幹半島戰局發展,這些報紙很快就被送到各部隊,最後,其中一份報紙落在了杜申利手中。可想而知,當時杜申利臉色是多麼難看,他只掃了兩眼,就將報紙撕成碎片。等發覺自己還沒瞭解到上面到底說了什麼,在他面前,只剩下一堆紙屑。 生了半天悶氣的杜申利找了個翻譯,將他從其他部隊徵集來的報紙翻譯給他聽,除了杜申利的結局寫的太離譜,擺脫不了壞蛋最後必然惡有惡報的俗套,其他的聽起來倒是滿真實,杜申利從報紙上才瞭解擊落自己的飛行員是誰。 他就是奧匈空軍王牌飛行員: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 杜申利是他第十二個獵物,自從擊落了杜申利,這個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儼然成了同盟國最出名的王牌飛行員,奧匈帝國的佛朗茨。約瑟夫皇帝陛下親自接見他,並且授予他瑪利亞。特蕾薩騎士勳章,德國威廉二世邀請他去柏林做客,讓他陪同威廉二世在勃蘭登堡們門前檢閱德國的精銳部隊——經過專門訓練進行隊列表演的軍隊。無數的奧匈、德國、意大利小姑娘給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寫情書,每天海羅夫斯基收到的求愛信比飛行聯隊廁所裡的廁紙還要多,他在穆勞的老家收到的鮮花可以鋪上兩條街,繪畫家創作了無數幅有關海羅夫斯基擊落邪惡的帝國主義份子王牌飛行員油畫,音樂家理查。施特勞斯在為海羅夫斯基叫好的同時,譜寫了一曲英雄讚歌(交響樂,據說比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還要氣勢磅礡),小說家寫了多部有關海羅夫斯基的小說,最著名的一部叫《他為帝國而戰》,那些戲曲家當然不甘落後,很快將這些小說改編成了歌劇、舞劇…… 同盟國的宣傳通過報紙傳遞到世界各國,中國竭力否認杜申利曾經被擊落過,按照中國說法,同盟國是在造謠,他們從戰爭一開始,就對世界撒下彌天大謊,現在又在即將崩潰時,找出這麼個可笑的謊言,用來蒙蔽受他們欺騙的同盟國百姓。謊言最終還是謊言,是要被真實所揭穿的。按照中國報紙所說:杜申利當時根本就不在那架飛機上,駕馭那架飛機的是一個剛從飛行學院結業,並且技術極為生疏的新手,至於根據:被同盟國報紙宣判了死刑的杜申利,現在正活的很滋潤,在航空母艦上看簡報——旁邊就是一大幅穿著飛行員制服的杜申利,與幾個飛行員一同學習自由、民主、解放事業文件,在這些系統的理論文件指導下,探討具有中國特色的科學飛行觀的照片。為了證明照片的真實性,在杜申利和飛行員後面的牆壁上還掛了一幅比例絕對失調的巨幅日曆,讀者可以很容易從日曆上看到拍攝日期,日曆上的阿拉伯數字可是比杜申利那張小白臉大多了。 謠言在中國方面出示鐵的證據後,不攻自破了,同盟國想要打擊協約國軍隊士氣的陰謀宣告破產,這時候德皇威廉二世授予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俗稱藍色馬克斯的功勳勳章行為,在協約國人民眼中,就好像安徒生寫的《皇帝的新衣》當代版,當然博得一致嘲笑。 沒有被同盟國俘虜,也沒有進了魚肚子的杜申利,好端端地出現在報紙上,這可是比說一千道一萬,尋找各種借口表明杜申利已經死去,更讓人覺得信服。協約國各國軍隊對歇斯底里咆哮著指責中國說謊,認為杜申利已經完蛋,照片上不過是替身的宣傳單嗤之以鼻,認為這種東西除了可以用來捲煙絲,也就剩下當廁紙的功能了。 所有人都認為同盟國「又」在造謠了,只有漩渦中心的杜申利,那段日子簡直是暗無天日。國內一方面拚命反擊同盟國邪惡的陰謀,另外一方面,一個又一個調查組接踵而來,目的只有一個,瞭解杜申利為什麼會被一個不入流的奧匈空軍飛行員擊落。 千奇百怪的問題好像炸彈一樣甩給了促不及防的杜申利:杜申利的飛機有沒有隱藏著的故障(小故障總是有的),那些故障是不是潛藏在軍隊中,敵人間諜暗中進行的破壞;當時其他飛行員距離杜申利多遠,在幹什麼,說了哪些話,是不是犯了紅眼病,有意放過敵機,好讓杜申利倒霉;杜申利起飛前喝沒喝過水,杯子在不在(有醫學專家認為同盟國間諜可能在杜申利喝的水、吃的飯中加了迷幻劑)? 諸如此類的問題不光拋向杜申利,還贈送給了他的戰友。或許那些調查組出發點很好,他們不相信杜申利會在空中被擊敗,在得知戰報後,很容易把這事與破壞、陷害、背叛、謀殺聯繫到一起,將杜申利本身可能存在的問題擲之腦後,就算有,他們也會有意忽略。 如果從民心軍心角度考慮,這些調查組將事件性質定性為破壞是絕對必要的。國民在知道他們心目中永不墜落的豹子,卻讓敵人給擊落了後,會產生什麼想法,很讓人懷疑。從正面意義上說,一部分人會同仇敵愾,懷抱報復心理,更熱忱地投入到戰爭中去,要說負面意義,另外一部分人恐怕就會想「連空軍豹子都不是敵人對手,這仗還怎麼打?」,於是士氣極端低落。政治家口頭上可以說中華民族是個堅強的民族、充滿必勝信念的民族,可是實際行動上,他們卻不能不更多考慮可能出現的最糟糕局面。於是,那種可能產生負面意義的行為,這些政治家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這樣的問題問的杜申利整天神魂顛倒,他想逃避,調查組又豈是他一個小小的校官可以逃避得了的?他想發火,可那些人出發點卻是好的,他們想要保護自己。私下裡,杜申利向張浩天抱怨:就算我被擊落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又不是神仙。 張浩天只有微笑看著杜申利——在被擊落前,杜申利真以為自己是神仙。 杜申利算是恨極了奧匈空軍的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他曾對張浩天說過,這個該死的奧匈上尉只要再在空中讓他碰到,他一定將海羅夫斯基揍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他來。他要親手將這個混蛋從天上攆下去,把他關在動物園裡,作為高等智能動物,與非洲猩猩放在一起對外展覽。不過張浩天也知道,一旦戰後這兩個人見了面,說不定還會一起喝酒呢!所謂的無敵豹子杜申利,他就是這麼一個豪快男兒。 調查組在巴爾幹半島什麼也沒調查出來,只能很遺憾的離開了那裡,離開前,他們下了一致的結論:杜申利的被擊落,並不是他思想上出了什麼問題,純粹是一起意外事故,屬於概率極小的偶然事件,沒有什麼經驗教訓可以吸取,至於當事人杜申利,他當然適合繼續飛行。 得到復飛批准的杜申利,懷著報仇雪恨的心態,再次投入到空戰中。那次「意外事故」讓杜申利謹慎了許多,但對擊落他的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極為仇視,千方百計想要在空中找出這個混蛋,讓他也嘗嘗被擊落的滋味。 接下來在巴爾幹半島的空戰中,杜申利突然爆發了,他曾經在一天中執行了五次飛行任務,最多的一天擊落了十三架飛機,在一次戰鬥執勤中,杜申利只用了五分鐘時間,擊落了七架奧匈空軍飛機,到中國軍隊撤離巴爾幹半島時,杜申利的戰績已經上升到確認擊落敵機八十五架,與張浩天共同擊落敵機八架,成了交戰各國中首屈一指的頭號王牌。 成為頭號王牌的杜申利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在巴爾幹空戰中,杜申利擊落的飛機數量足夠多,俘獲的飛行員需要用「打」來計算。可是那個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卻彷彿蒸發了一樣,讓他再也沒有遇到。沒有將擊落自己的飛行員擊落下來,這成了杜申利心中永遠的遺憾。 撤離巴爾幹半島後,作為頭號王牌飛行員,軍隊想將他調到國內訓練中心,讓他擔任教員,培養那些初出茅廬的飛行員,可杜申利卻謝絕了上級好意,只要在前線,就有再次參加戰鬥的機會,而戰鬥中他還是有機會與那個阿道夫。海羅夫斯基上尉再次過過招,要是回到國內,恐怕只有夢裡才能擊落海羅夫斯基了。 杜申利的請求,上級總是要認真考慮考慮,誰都知道不能打擊部下積極的求戰慾望,對杜申利這種戰鬥英雄更是如此。於是這個早就應該再次回到國內訓練場的杜申利,繼續留在地中海,期待著和阿道夫。海羅夫斯基的再次決鬥。 讓杜申利失望的是,留在地中海並不等於他就有戰鬥機會,在西西里島作戰中,杜申利飛了十幾次戰鬥飛行,別說阿道夫。海羅夫斯基,就是意大利空軍也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西西里島上空成了中國海航的天下,他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連地面炮火都用不著顧忌,這樣的戰鬥任務實在有些無趣,杜申利在西西里島上空飛了那麼多次,一架飛機也沒打下來,鬱悶的他只能找幾個敵人指揮所、通信站之類的目標,將攜帶的子彈發洩到那裡去。 西西里島戰役,不像是場戰爭,倒像是一場荷槍實彈的演習,戰鬥中曾經遭遇到德國軍隊,可等大家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幹他一場時,那些德國人見先進就學,與全民都是長跑健將的意大利人一起轉進去了意大利半島,張浩天他們準備了半天,一場期盼最後成了空歡喜。 佔領了西西里島,羅馬的意大利政府一片嘩然,大量軍隊調到南方,而這時,杜申利卻和他的戰友跑到海邊曬太陽。 張浩天將墨鏡朝上推了推,看著杜申利笑道:「嘿……豹子,你老婆寫什麼肉麻的東西了?給兄弟唸唸成不?」 「去去,一邊涼快去!有能耐你也找個老婆,讓他給你寫肉麻的東西。」杜申利拈了拈信封,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將信封撕開後,從裡面取出一張照片。 「有照片……快給兄弟看看。」 張浩天剛跳起來,杜申利已經拿著信封與照片,飛也似得逃向遠方,把那些心懷不軌的飛行員丟在了後面。 張浩天在醫務室後面的灌木叢裡找到杜申利,看著一臉幸福的杜申利拿著照片嘿嘿傻笑,不由一樂:「跑什麼跑?我又不會真搶你那些寶貝。你那個伶俐,真人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還稀罕一張照片?」 「什麼我那個伶俐?懂規矩不?你該叫大嫂!」 「美的你!不還沒正式辦酒席嗎?……打算什麼時候請我喝酒?」 杜申利臉一紅:「快了快了,再等幾個月,等回去後就請大家喝酒。」 張浩天嘿嘿一笑,學著杜申利語氣:「快了快了……兩年前你就這麼說,到現在還再說要等幾個月。你就沒確定一個日期?」 杜申利重重歎口氣:「兄弟,現在我們正在和敵人進行戰爭,古人云,匈奴不滅,何以家為。我總不能看著敵人逞強,自己跑回國內結婚吧?只要戰爭一結束,馬上會請大家喝喜酒。」 「快點吧,這戰爭鬼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杜申利敷衍道:「快了快了。」 張浩天沖杜申利翻了個白眼:「兩年前你就說過戰爭快結束了,到現在條頓豬頭還精神得很!」 杜申利撓了撓頭:「馬上就要結束了,兩年前我們在美索不達米亞,現在已經到了意大利,或許再過幾個月,大家就要到德國去吃比薩了。」 「比薩是意大利食品。」 「那就青蔬松露鴨肝沙拉?」杜申利嚥了口唾液,食慾大動:「我聽說松露菇是世界上最珍貴食品,人們都說它是『餐桌上得黑鑽石』。等回國的時候,我一定帶它一噸松露菇回去,讓伶俐給我燒黑松露穌皮湯。」 「這是法國食品,不是德國的。」張浩天以手加額,不知如何說杜申利。這個空中天才,在其他方面幼稚的如同兒童,他連各國都有什麼出名食物都搞不懂,只要別人說過而他又聽到的,最後一定會張冠李戴,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是戰鬥機第一王牌飛行員!「德國出名的是啤酒,尤其是巴伐利亞,聽說那裡的人喝起啤酒來,一個個都是海量。」 杜申利拍了拍放在腰間的小酒瓶:「我的酒量也不錯。」 「是的,你豹子的酒量是不錯,不過你只會喝加飯酒。明白嗎?加飯酒和啤酒是不同的。」 杜申利不服氣爭辯道:「我知道不同,加飯酒度數比啤酒高,一瓶加飯酒可以頂五瓶啤酒!」 「一瓶頂五瓶?」張浩天撇撇嘴,「自大的傢伙,如果你有命活到那天的話,我不介意看到你這個酒桶喝趴下。」 「嘿,你個烏鴉嘴,什麼意思?難道我像短命鬼嗎?」 張浩天坐在杜申利身邊,隨手摘下一片樹葉含在嘴裡,細細品味著那股清淡的芬芳。旁邊杜申利瞪大了眼睛,作勢欲挽起袖子,好像張浩天要是不給他個合理解釋,他就要揮拳打過去了。 張浩天將樹葉從嘴裡取出來,聳了聳肩膀:「你看看,上級給了你一個歸國的機會,可你小子卻為了報私仇,硬是留在這裡。」 杜申利打斷道:「你不也留了下來?」 張浩天沒好氣哼了一聲:「我又沒什麼讓我耿耿不忘的仇敵,還不都是為了你!既然你留下來了,我總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不管吧?」 在巴爾幹半島上空的空戰中,張浩天與杜申利密切協同,杜申利擊落不少敵機,同樣的,張浩天也擊落了不少。到結束在巴爾幹半島上空的空戰時,張浩天已經累積擊落了五十一架同盟國飛機。擊落敵機數量當然無法和杜申利相比,但在中國空軍中,他也算是名列前茅了。軍方既然要調有經驗飛行員回國當教練,當然也不會少了張浩天。 「你說說看,咱們空軍中誰有我那麼好良心,眼看著敵人不打,把那些獵物都讓給你。要是我跟你搶的話,哼哼……」 張浩天後面話沒說出口,可他的意思卻已經表達出來。無非是如果張浩天沒有發揚精神,把那些敵機都謙讓給了杜申利,空戰第一王牌到底落在誰的名下還不一定。 「好吧,就算你沒和我搶,奶奶的,我不在的時候,你那五十一架裡面有幾架是那時侯擊落得?現在倒好意思說謙讓了!……就算我承你的情,行了吧?我的張大公子?」 張浩天臉一紅,很難說他和杜申利配合,誰搶了誰的功勞。事實上倆人分開作戰,大家擊落敵機數目都不多,還常常面臨陷阱,如果不是運氣好,也不知多少次變成火雞了。只有倆人配合起來,不管是杜申利,還是他張浩天,在攻擊敵機時,用不著顧忌會有其他敵機出現在自己後面,專心致志下,擊落敵機自然也顯得容易許多。 「得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小子就是嘴巴沒上鎖,不然現在早就該是將軍了。八十五架!嘖嘖……多少飛行員戰績還不到你的零頭!」 「我是不想失去尋求刺激的樂趣!」一提到軍銜,杜申利就有些悶悶不樂,他當然不能在張浩天面前服軟,只能強給自己找借口:「當了將軍,以後想要飛行,頂多也就搞個聯絡機開開,那種慢騰騰的東西,又什麼好飛的?」 「你也就八月八的蚊子,嘴頭子厲害。」 「這話怎麼說的?我那可是真心話。」 「哼,棺材裡洗臉。」 「什麼棺材裡洗臉?」 張浩天笑了:「死要面子啊,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有這麼說話的嗎?」杜申利給張浩天說的只有苦笑。「知不知道吉利?別整天死啊,棺材啊,掛在嘴皮子上。」 「我能不說嗎?你自己還說空中什麼可能性都存在,被人家擊落又算得了什麼事,可你自己看看,沒把那個海羅夫斯基打下來,你就不肯離開戰場了!天空那麼大,你知道海羅夫斯基在什麼地方。想要在空中再次遇到,那不和大海撈針一樣困難?」 「誰說我是為了海羅夫斯基不肯離開這裡?你小子太小看我了,我可是為了民族解放,為了世界和平,為了人類自由,才不畏艱辛留在這裡。」 「鴨子死了嘴硬,還不肯承認!你自己前幾天不還在對我抱怨那個海羅夫斯基當了縮頭烏龜?」張浩天似笑非笑看著杜申利,好像杜申利越窘迫,他就越開心。 杜申利站起朝沙灘走去,嘴裡嘟囔著:「不和你說了!你小子存心氣我來著。」 「我哪有……別走啊,等等我!」張浩天站起來追著杜申利而去。 山坡下是金黃的沙灘,海風捲起片片輕曼的黃紗打著旋在沙灘上翩翩舞動,風掠過松樹叢,發出嗚嗚嘯聲,沙灘的另一頭,青色的波浪此起彼伏,滾滾而來拍擊著黑色礁巖,發出一陣陣轟鳴,炸出萬點潔白的浪花,延伸到海中的岩石,在波浪中忽隱忽現。 張浩天坐在草坪中,手放在額頭,搭著涼棚眺望遠方。陽光灑在身上,照得人渾身暖洋洋,遠方藍的發黑的海面上,一條帆船在海浪中搖擺不定,幾隻白色海鷗追逐著那條船,於海天之間劃出幾道漂亮的弧線。 刺眼的陽光下,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藍的發黑的海水,金黃的沙灘,黑色的礁巖,青翠的松樹,黃褐色的枯草……張浩天眼前的景色就像描繪午後的一幅水粉畫。 海面波光粼粼,張浩天的心也隨著波浪律動,毫無做作感,一切都那麼自然,人與天地間出現了一種微妙的調和,他好像感受到什麼,卻又抓不住,卻並未對此有所不慢,一切都讓他順其自然,不經意中,張浩天發覺自己明白了些什麼,他感受到世界萬物的生長與衰弱不斷地轉換著,這和他當飛行員感受一樣,每次上天都有落下來的時候,也許你是依靠自己力量降下來,也許你很倒霉,下來就再也回不去了,但天空總是有飛機在。好像很拗口,可張浩天卻覺得這很好理解,如果延伸的話,就能跟哲學掛上鉤,或許將它鑽研透了,搞不好就能成了世人口裡的專家、權威什麼的。不過張浩天現在還不想研究那麼深,又不是當教授,何必鑽牛角尖裡去? 「嗨……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看海。」張浩天回過頭沖杜申利一笑:「你不是躲起來看你老婆照片去了嗎?跑這幹什麼。」 「照片又不能看一輩子,我剛才找你到處都沒找到,聽人說看到你跑山上來了,果然在這裡。」杜申利坐了下來,迎著風瞇起了眼睛:「這裡風大,你就不怕感冒了?聽說從去年開始,歐洲大陸到處都是患感冒的,死了不少人。」 張浩天漫不經心揮了下手,表示自己的不屑:「得了吧,這裡總比天空好多了,那裡的人因為營養不良才那麼容易得感冒,你看我們像嗎?得了感冒就要死,那些人身體真差勁!」 「不,聽說歐洲大陸感冒很容易轉變成肺炎,要是你感染上,到時候你就哪裡也不用去了。」 「你害怕感冒?比對空戰還害怕?」 杜申利有些不高興:「你知道我不害怕空戰,只有我的對手才會為跟我交手感到害怕。」 「不,你害怕。」張浩天轉過頭看著大海:「要是不害怕,你就不會總在我耳朵邊嘮叨那個該死的海羅夫斯基上尉。自從他把你打下來後,你就一直害怕空戰。」 「我再跟你說一次,我不害怕!從來就不害怕空戰!空中是我的領地,我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到。只有膽小鬼才害怕戰鬥。」在張浩天的眼神下,杜申利說不下去了,猶豫下才繼續說道:「你可能誤會了,提到那麼多次那個海羅夫斯基,就以為我害怕戰鬥。錯了,不是這樣的,那次戰鬥更激起我作戰慾望,不然你如何解釋我擊落那麼多飛機?膽小鬼能取得空戰勝利?嗯?」 「是的,你不是膽小鬼。我也從來沒說你是膽小鬼。」 「這樣最好。」杜申利悻悻說道:「不然我要考慮換個搭檔了。」 「害怕空戰並不等於就是膽小鬼。」 「你今天怎麼了?」 張浩天沒理杜申利,自顧自說道:「誰都害怕面對死亡,我們飛行員在天上,生與死,不過一瞬間而已。也許你一個動作少有失誤,敵人就會抓住機會,贈送你幾顆要命的花生米,也許敵人出現一個失誤,見閻王的就成了他,不是嗎?對死亡感到恐懼,這沒什麼丟臉的,我也害怕,但我決不逃避面對。」 杜申利撇了撇嘴:「兄弟,什麼時候你成思想家了?」 「胡扯,不是思想家,我只是覺得自己不能迷糊地活下去,人總該知道自己生存價值吧?」 「生存價值?還說沒成思想家。」杜申利抓根草根叼在嘴裡,向後一倒,躺在草叢中:「說起生存價值,我活著就為了把那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再送回地獄去,成為眾人矚目的英雄,等大功告成,就和伶俐結婚。」 「你這傢伙。」張浩天聽得苦笑起來。 杜申利瞟了眼張浩天:「不對嗎?」 「你早就是萬眾矚目英雄了。」 「是啊,被人家從天上揍下來的英雄……那個海羅夫斯基到底長什麼樣?照片上那傢伙長得還滿英俊的,真想和他見個面。」 「揍的連他父母也認不出他?」 「不,只是交流下經驗。」 「你不總嘮叨著要給海羅夫斯基好看?」 杜申利有些不好意思:「嚇!還不全是那些報紙,說得讓人上火!那上面吹得沒了邊,讓人看著就生氣。」 張浩天狡黠一笑:「介紹你的報紙不也吹破天了?你那些日子可是樂在其中啊。」 「不一樣,他們是撒謊,同盟國那些國家報紙上有太多虛假報道,可以說全是胡說八道,那些假報道蒙蔽了同盟國百姓,他們故意散佈對我們不利的東西,挖空心思恐嚇威脅本國人民。我們就不同了,我們是對抗敵人釋放的謊言,是善意的,一切都為了正義事業。」 「這個是誰說的?」 「軍方新聞檢查局。」 杜申利臉皮還沒厚到把所有功勞裝進自己筐裡面不改色的地步,報紙上把他吹噓成單機能與一百架同盟國最新銳飛機、最老練飛行員對抗,並且把敵人全送進地獄的怪物,杜申利看到這樣的新聞,還懂得臉紅,可他跟那些記者說,不要吹的太過火,人家就恭維他,說他太謙虛,完後再登一整版報道,上面說杜申利從幼兒園起就是一個謙虛懂事的好孩子,以助人為快樂之本,先後十次跳進河裡、江裡、水塘裡、湖泊裡、大海裡,救起了失足兒童、婦女、尋短見的;救過五次火,從火災現場背出稚嫩孩童、孤寡老人,搶救出國家財產,銀行保險櫃;日常注意路邊螺絲釘,拾起來放在一起,說是這些可以廢物利用……事後人家要道謝,而杜申利卻謙遜地認為沒什麼,拒絕了別人感激、社會讚揚。當然,中國的社會風氣是好的,做了好事的人當然不能一輩子默默無聞,雖然杜申利本人十分低調,不希望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宣揚出去,可擔負宏揚社會新風氣的記者們怎麼能熟視無睹?不能熟視無睹的記者們為了讓世界充滿愛,他們只好違背杜申利意願,把那些事情宣揚出去了。 如果這些事情真和杜申利有那麼點關係,就算吹的有些過火,杜申利也不會說什麼。可長這麼大,還從來沒碰到有誰掉到水裡去。要說掉到水中,那倒是有的,而且還是海裡,不過這個人就是杜申利自己,要不是海軍救援及時,杜申利現在就在龍宮和西海龍王交流感情了。 這種張冠李戴的行為,知道杜申利的,在看了這樣報道後,有可能會對報紙上的主角產生不那麼正面印象,好面子的杜申利當然不能讓人誤解自己,自然要找上級組織說明一二,結果杜申利得到的答案就是他剛才跟張浩天說的那段話。 「鄭良延找我們。」 「中校找我們?知道什麼事情嗎?」 杜申利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塵土,抓起躺下時放在地上的軍便帽戴在頭上,聳了下肩膀:「聽說空軍正在準備一次大行動,他們現在有飛機卻缺少有經驗的飛行員。空軍讓我們回去呢!」 「回去?」 「是啊,老鄭說海航這裡以後沒什麼仗打了,我們還是去空軍更好些,而且他海航總部已經同意了空軍請求。」 「不都一樣,海航那些官員都是空軍過去『顧問』的,胳膊肘自然不能朝外拐。」張浩天站起來,戴上軍便帽,帶頭朝下面走去:「你能不能改了那些習慣?」 「什麼習慣?」 「別要麼鄭良延,要麼老鄭,再怎麼說,人家也是空軍駐華山艦代表,領導我們這些飛行員,應該稱呼他鄭代表才是。」 「算了吧,他是中校,難道我就不是了?大家一樣,幹嘛非要稱呼鄭代表?我這是和他親熱。」 「隨便你,以後有你吃苦頭的。」張浩天站住,眼望著蔚藍的天空,三架海軍航空兵戰鬥機正從遠方飛過來,發動機轟鳴聲讓他覺得十分親切。「終於回去了,告別這裡的飛行員還真有些捨不得啊,不知道空軍那邊人變了沒有?」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八章 雲山千疊(一) 淒厲的警報在空曠的原野上迴盪,正在草坪上坐著的傘兵們,在軍士幫助下,一個接一個站了起來,登上停在他們旁邊的運輸機。 看上去那些「全副武裝」的傘兵走起路來一個個就像南極企鵝,爬上機翼的動作又很像笨拙的狗熊在翻牆,如果不是前面有人拉,後面有人推,爬上飛機對他們來說好像更加艱難。 「團長,雖然我知道已經通過的計劃不能再更改,但我還是要再次提醒您,這次行動十分莽撞,這些傘兵都是軍中精銳,他們是百里挑一……不,每一個都是萬里挑一,這才選了出來。他們精通各種武器構造,能夠熟練使用各式各樣武器,從飛機到潛艇,他們都能操縱。他們精於徒手格鬥術,雖然一個打不了十個,可徒手對付四五個俄國北極熊,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麼問題……」 穿著絲綢做的白襯衣的徐永晉,背著手一邊走一邊說道:「我知道,這話你已經說了無數遍了。我相信他們都是國寶,比大熊貓還要珍貴,真是活見鬼!聽說四川、陝西那邊大熊貓已經氾濫成災,國內居然還有對大熊貓有著某種怪癖的傢伙說什麼它們數量太少了,需要保護……」 跟在旁邊的副團長插嘴道:「這話是先國父說的,團長。」 徐永晉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副團長:「國父說的?你肯定?」 「是的,您知道我父親就是參議會動物保護委員會裡的議員,我相信他。」 徐永晉有些尷尬,不過馬上就恢復過來,面帶笑容點了點頭:「呃……是的,沒有錯,那些憨厚可愛的小東西是應該得到人們愛護,它們是活化石,不是嗎?全世界只有我們中國才有,其他國家想要得到一隻都得哭著喊著求我們,這麼好的寶貝怎麼能不嚴加保護?」 年輕的參謀長唐龍少校小聲嘀咕:「可是團長,剛才您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我剛才說什麼了?」 唐龍縮了下脖子,還是勉強回答:「團長您剛才說國內對大熊貓有著某種怪癖的人。」 「我說了嗎?」徐永晉反問一句,扭頭看著另外一邊的副團長:「老沈,你聽到我剛才說國內對大熊貓有著怪癖的人嗎?沒有吧,我就知道沒有,自己說的話自己總是最清楚的。」 沈頌傑還沒說話,徐永晉已經自言自語搶先說了出來。見兩位下屬一副吃了死蒼蠅的表情,徐永晉做作的笑笑:「或許我說了,不過參謀長你一定是聽錯了,我的意思是說有些人認為熊貓數量太多了,不值得保護,這些人的說法是絕對錯誤的……怪了,怎麼聊著聊著聊到大熊貓上面去了?參謀長,現在不是談大熊貓的時候,有什麼事情繼續說。」 面對強詞奪理的團長,唐龍有些哭笑不得。可他有什麼辦法,至少現在,這位年輕的中校團長是他上級領導,按照部隊慣例,上級說的永遠都是對的,如果上級說的有問題,那也要認為他說的對。作為參謀長,唐龍只有給團長提建議的權利,卻沒有干預上級的權力,這個參謀長當的也別提多彆扭了。 「團長,我是說我們那些傘兵都是熊貓……」 「你看,你又說熊貓了。」 「對不起,我說錯了。」發現自己給團長幾個圈子兜下來,頭腦有些發暈,這讓唐龍很是惱火,可他又發作不得——新任團長定下規矩,任何人不得因為任何事情說髒話。這個規矩害得唐龍覺得自己越來越像牝雞了——只能自認晦氣。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那些傘兵,一個個都是用金子堆積起來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我們軍隊的財富。團長您也知道,現在的運輸機並不算太安全,跳傘尤其是一項危險性極高的活動。為了作戰需要,日常進行班排級傘降訓練是極有必要的,可一次性把我們這個團全部用傘降轉場,風險性實在太高了。」 徐永晉沒有馬上回答唐參謀長,而是先看了眼沈頌傑,他的這位副團長現在很識趣地閉上嘴巴,扭頭望著那些正在登機的戰士。 徐永晉有些得意,他覺得自己到了傘兵團放的三把火,看起來效果不錯。傘兵團的這些軍官,一個個優越感太強了,如果不給他們來個下馬威,他們還真能把老虎當成了病貓。現在不錯,明明沈頌傑抱有和唐龍相似的觀點,可現在他卻因為徐永晉的權威,站在旁邊不發一言。 「每個戰士生命都是寶貴的,穩妥起見,應該由運輸艦把我們拉到科西嘉去,哪怕機降也可以,傘降……太危險。或者哪怕高一些,一千五百英尺,那也好啊。」 徐永晉彷彿一個慈祥的長者,和藹地拍了拍唐龍肩膀,平和問道:「難道戰鬥跳傘你也在一千五百英尺跳出飛機嗎?一切為了戰爭,既然上級已經批准了我的計劃,那麼,執行吧。別那麼多廢話好嗎?」 說著,徐永晉丟下很鬱悶的唐龍,朝他乘坐的運輸機走去。 徐永晉心裡並不平靜,唐龍說的那些他都知道,可他也有不得不這樣做的苦衷。上級已經決定在近期就要投入傘兵團進行作戰,可是自己到101傘兵團的日子還淺,對這個新生的團隊,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熟悉,在實踐中掌握指揮傘兵團作戰的藝術。 任何新生的兵種,都有他獨特之處,如戰車部隊,那些戰車腿腳滿靈活,比步兵跑的快多了,火力也很強大,每輛戰車上不是裝備了火炮,就是裝備了機槍,有了這些,戰車部隊就可以與乘坐汽車的步兵配合,如同一把鋼鐵打的楔子,尋找敵人薄弱處進行突擊,等撕開口子後,穿插進去,進行長距離包抄作戰,消滅敵人後勤基地、指揮樞紐,摧毀敵人作戰意志——這些是徐永晉在總部,意外地見到他的姐夫時,通過姐夫之口,瞭解到羅得市突擊意義之所在。 和戰車部隊一樣,傘兵宛如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它能以極短的時間跨越敵人堅固防線,進入防備空虛的後方,只是真要落了地,這些天兵天將將和步兵沒什麼兩樣,只能靠兩條腿走路。更讓徐永晉憂慮的是,在得知自己被分配去了傘兵團,徐永晉拜訪過遠征軍僅有的那麼幾位曾經在特種部隊當過兵的老人,那些老人很自豪的告訴徐永晉:「傘兵永遠處在敵人包圍中,他們將孤獨作戰。」 是的,你一落地就在敵人後方,周圍都是敵人,大部隊突破敵人防線需要時間,在會師之前,你自然處在敵人包圍中,沒有誰能救得了你,一切全要靠你自己。可以前的特種部隊規模不大,只要任務一完成,他們鑽進深山老林裡,敵人一時想抓住他們自然困難重重。而且以前的運載工具是飛艇,那些移動緩慢的飛艇能攜帶大量物資,可以將他們定點空投,這又增加了當時傘兵的生存能力。 飛艇有飛艇的毛病,體積龐大移動緩慢的飛艇永遠是地面上最好的觀測目標,除非沒有星光的晚上,不然飛艇到什麼地方,下面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剛開始利用飛艇空投幾個人還沒多大問題,次數多了,敵人有了防備後,這種空投的風險性自然急劇上升。加之飛艇太容易受到天氣影響,風稍微大點,那些飛艇很可能就成斷了線的風箏。在飛機出現後,飛艇已經漸漸退出戰爭舞台,只有炮兵還利用少量飛艇與熱氣球充當觀測工具。 飛機速度大,突然性強,受天氣影響也沒飛艇那麼嚴重——風太大,當然也不適合空投傘兵——只是因為風大,傘兵落下來散佈地域可就極為可觀了,將那些隨風飄的到處都是的傘兵收攏起來需要時間。而且飛機攜帶的重量不大,以前那些特種部隊戰士手裡有精確度極高,射程很遠的步槍,還有輕型火炮加強,現在呢?徐永晉到101傘兵團第一天,就「驚喜」地發現自己手下居然是手槍團。全團主要裝備的是連發手槍,而且在攜帶食物後,按照步兵的眼光看,傘兵單兵攜帶的彈藥距離充裕還遠的很。 更讓徐永晉頭痛的是,作為一名空降首長,他除了在軍校跳過幾次傘,沒有任何組織協調傘兵的經驗——現在這個世界,有這種經驗的人屈指可數——徐永晉總覺得101傘兵團那些軍官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了輕視,如果自己不馬上學會如何指揮傘兵作戰,真要上了戰場,只可能鬧天大的笑話。 徐永晉敏銳地發現,在他到101傘兵團前,這個傘兵團在國內只進行過連級規模空降訓練,而上級成立傘兵團,當然不是為了再將傘兵團拆散,以連為單位投入敵後作戰,這種空降只可能是戰術的,而傘兵團作戰卻是戰役的。不同的規模,決定了應該有不同的指揮藝術。讓徐永晉心虛同時又是萬幸的是:指揮一個傘兵團空降作戰,哪怕是團級規模空降訓練,這在歷史上還從未有過。他算開了先例,既沒有經驗可以吸取,同時自己做什麼,別人也沒有經驗可以衝他指手畫腳,可以說,只要他在傘兵團團長位置上一天,他就是這個團的獨裁者。 既然從沒有進行過團級規模空降訓練,現在距離上戰場已經沒多少時間,就算沒有轉場,徐永晉也要找個日子,把全團拉出來演練一次,既然上級決定把101傘兵團轉場到科西嘉島,徐永晉當然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看看這個傘兵團在空降中會出現哪些問題。決議由他下,具體部署有參謀長來做,到時候他只要在現場觀摩就是。 於是徐永晉躍躍欲試,整天盼望著轉場那一天早點到來,負責具體策劃的唐龍參謀長卻鼻尖滲出汗,就是在轉場當天,還要向徐永晉婆婆媽媽抱怨一大堆。 「團長。」 徐永晉看到肥胖的氣象主任劉川上尉繞過一輛停在草坪上的救護車,朝自己跑來,不由站住腳,看著滿腦門子汗的劉川以不規範的姿勢跑步。 這個劉川胖則胖矣,可他在氣象預報上卻有一手,作為氣象專家,前任團長專門把他從海軍連坑帶騙挖了過來。讓老團長鬱悶的是,「他的」傘兵團還沒正式作戰,自己已經調離了傘兵團領導崗位。而這個胖子氣象主任除了吃了前任團長不少肉,並沒給他立下什麼功勞。 「劉主任,什麼事?」 氣喘吁吁的劉川跑到徐永晉面前,面色通紅,敬個禮:「團長,我也想和戰士們一起跳傘,還請團長批准。」 徐永晉上下打量一番劉川,怎麼看,怎麼覺得就他體形不適合跳傘,倒適合在奧運會上表演舉重:「不是決定了你乘坐飛機,和我一批轉場過去?」 劉川可憐巴巴望著徐永晉,哀求道:「團長,求求您了,長這麼大我還從沒跳過傘呢,這次又不是打仗,就讓我跳一次吧。」 「很好玩嗎?又不是遊戲,那麼積極幹什麼!」徐永晉作勢唬著臉:「劉主任,要跳傘可以,你先給我每天從三米高的地方朝沙坑跳他百八十回,能完成的話,兩個月後我批准你開始跳傘塔訓練,如果這些關你都過了,到時候再說傘降吧。現在,不成。」 徐永晉指了指劉川肚子:「看看你這肚子,這是跳傘材料嗎?你個人受傷是小事,我的傘兵團缺個氣象主任可就是大問題了!再說本團長自己都沒和大家一起跳,你著的哪門子急啊?」 劉川在徐永晉這裡碰了一鼻子灰,看看自己腆出去的肚子,只能垂頭喪氣灰溜溜走了回去。 徐永晉看著流傳沮喪的背影,心裡卻一陣高興。他從劉川身上看到部隊將士們充滿熱情期待著即將開始的團級傘降演練,他們有著強大的自信心,這自然是徐永晉最願意看到的場面。 一切都準備好了,科西嘉島已經落入中國之手,留在法國本土的傀儡政府雖然對中國佔領科西嘉,提出了強烈抗議,可這種抗議算得了什麼?無非是抗議、第二次提出嚴肅抗議……一直到第N次提出嚴正抗議,這種口頭上的抗議什麼也改變不了。在法國傀儡政府歇斯底里的抗議聲中,大批的英國海軍軍艦、美國航空隊、中國陸海空三軍都聚集在科西嘉島,那裡沒有德國豬頭,也沒有意大利通心粉。在島上傘降,用不著考慮地面會有火力對自己射擊。 為了這次轉場安全,海航出動了兩艘航空母艦,空軍出動了上百架戰鬥機,運輸機飛行全程將由這些飛機擔任空中掩護。根據情報,意大利的飛機與駐意大利德國空軍部隊,現在都縮到羅馬附近,他們也不可能對運輸機群構成什麼威脅,就算有那個膽子,難道中國戰鬥機飛行員是吃素的嗎?他們當然會教訓那些同盟國強盜。 到了科西嘉島,幾個空降場都選在開闊地方,工兵已經提前修建了簡易公路,現在救護車和醫生們就在那裡的公路上,在運輸機群飛臨空降場前,那些救護車將啟動發動機,隨時準備將出現意外的傘兵送去急救所,而醫生們也能在第一時間對發生不幸的傘兵進行簡易處理。 空降到科西嘉島的傘兵團收攏後,那邊有簡易營舍供大家使用,先期抵達的部隊已經燒好熱騰騰的飯菜,戰士們只要拿著飯盒打飯就是,用不著吃自己背囊中難嚥的野戰乾糧。 想了想,徐永晉發覺自己考慮的十分周到,除了天氣他無法影響,其他該做的準備工作,全做到位了。就連天氣,也有那個經驗豐富的劉川部長給他做後盾。準備這麼充分,徐永晉甚至有些遺憾,他覺得這還不夠貼近實戰,和戰場真實情況相差太遠,真要空降作戰,空中掩護機群是會有的,但地面不可能停了救護車,也不可能有現成的軍營供你使用,至於飯菜,背囊中的野戰乾糧還能應付三天,時間再長些,為了不至於餓死,大家只能「就地取食」了。 「快點!別慢吞吞跟個大姑娘似的,快!……」 徐永晉正為自己完美的預先佈置感到自豪,旁邊一架運輸機旁傳來的咆哮,讓他站住了腳步,側過頭望向那邊。就在徐永晉眼皮子底下,一名全副武裝的傘兵中尉正不耐煩地朝登機戰士揮舞著拳頭——拳頭並沒落在戰士身上,而是在空中比劃著。——至於嘴裡,也不乾不淨吐出一些不那麼雅觀的中國話。 「老柯你在幹什麼?怎麼滿嘴噴糞的?那麼慢,快點,其他連都要上完了。」 「知道了!」中尉皺了皺眉頭,上前托著爬機翼戰士的屁股,也不管戰士感覺如何,就好像扛大米包一樣,向上用力頂。 「柯飛!你這是什麼態度?!團長不是說對戰士們要和藹嗎?」 徐永晉皺了皺眉頭,從聲音上他就知道來的人是團參謀長唐龍,自己現在就站在這裡,剛才並沒對這事情開口,而唐龍竟然還提這事情,很明顯,自己在這些人心目中地位如何了。當然,這個叫柯飛的中尉也不像話,既然團長有規定,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他也該客氣點,怎麼能當著戰士面這樣做?這不是不給自己面子? 「團長?我這裡戰士慢得像蝸牛,不對他們狠點,鬼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上機!至於團長下的那個莫名其妙命令……」柯中尉正為自己辯解,轉過身發覺團長就站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後面的話他嘴雖然張開了,卻說無法再下去。 徐永晉看了眼柯中尉,鼻子裡沉悶地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轉身走開了。 是的,大家都以為徐永晉是靠關係才進入傘兵團,大家都認為徐永晉不過是過來鍍層金,然後就以火箭速度,飛快晉陞。就算徐永晉放了幾把火,這些人想法還是沒有改變,只是不再將那些想法擺在臉上而已,表面上,他們對自己十分恭敬了,但在無意識中,這些人就會將自己真實想法表露出來,唐龍如此,這個叫柯飛的中尉同樣如此。 一想到這裡,徐永晉就覺得無比煩悶。 信步走向運送團部的運輸機,在運輸機旁邊草坪上搭了一個簡易涼棚,提前到達的沈副團長拿了個杯子大口灌著什麼。 「團長您來了?起飛前要不要喝點什麼,咖啡,還是茶?」 「謝謝,給我杯咖啡吧。」 「咖啡?」沈副團長有些意外:「勤務員,拿杯咖啡來!」 「謝謝。」接過勤務兵遞上的咖啡,徐永晉喝了一口,眉頭皺了一下。 自從到了傘兵團後,不管在人前人後,徐永晉總是喝茶,決不喝咖啡,但這並不等於他不懂得咖啡,以前他是不知道,自從給洪葵元上將當副官後,要鞍前馬後伺候洋味十足的首長,燉咖啡自然也是必修功課,雖然沒養成習慣,至少並不反感,同時對咖啡的好壞也能品個八九不離十。「這玩意淡的快趕上白開水了,這也算咖啡?」徐永晉撇了撇嘴。抬頭看了眼沈副團長,徐永晉告戒道:「別喝那麼多,這裡到科西嘉島直線距離超過五百八,幾乎到了我們運輸機最大航程極限。喝那麼多,飛機上你打算如何方便?」 「放心吧團長,又不是直接飛到科西嘉,不是還要在奧爾比亞(撒丁島)降落加油嘛。多喝點茶對身體有好處,這麼熱的天,多喝水能補充蒸發的水分,還能將身體內有毒物質排泄出去。」 「多喝茶自然是好事情,不過你也要想想,帕切科到奧爾比亞空中距離也有四百二十公里,單架大鵬飛過去也需要三小時,要是考慮起降、編隊都需要時間,你在飛機上要待四個小時左右。這麼長時間你還覺得可以憋一憋?」 「算啦,不喝了!」沈副團長放下杯子,抓起擱在桌子上軍便帽朝外面走去。 「鍾主任。」 「什麼事情,團長?」 徐永晉將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摸出根香煙甩給政治部主任鍾濤,自己叼上一根,鍾主任取出火柴,幫徐永晉點燃,又給自己點上。徐永晉沖鍾主任點了點頭,用力吸了口,吐出一團煙霧,盯著那團正在翻騰消散的青煙說道:「給我個降落傘吧。」 「不是每人都配備一具傘具?」 「不,我的意思是,我和戰士們一起傘降到登陸場。」 「這可不行,」鍾主任一口否定:「演習計劃中並沒有團長傘降科目,現在部隊即將起飛,臨時更改怎麼行?」 鍾濤勸道:「我說團長,跳傘是極其危險的,一個沒留神就會發生事故。您是一團之長,又不是作戰,怎麼能把自己投入那麼危險境地中?馬上就要投入戰鬥了,萬一發生什麼意外,這個團由誰帶?況且您作為一團之長,要和戰士們一起傘降到登陸場,其他指揮員怎麼辦?他們只能跟您學習。」鍾濤搖搖頭:「我不認為團長有跳傘的必要,為了全團指揮員穩定,您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作為政治部主任,鍾濤有權力在團長頭腦發熱時,讓團長冷靜下來,對團長把自己置身於險境的行為,只要不影響部隊具體作戰行動,政治部主任也有權力進行干預。 「作為團長,應該給戰士們起表率作用,危險算什麼,全團八百將士不都毫無懼色面對挑戰,一個團長,總不能因為有那麼點危險,躲在安全角落裡當縮頭烏龜吧?我看就這麼定下來好了,用不著再勸我。」 「不行!」鍾濤斷然拒絕:「這只是演習,又不是戰鬥。如果上戰場,團長不肯跳傘,踢我也要把您踢下去,但現在無謂的危險卻不用去冒了,這不是英雄行為,只是莽撞。如果團長還是固執己見,我只能把我們倆分歧匯報給上級,在上級沒有做出決斷之前,部隊不能出發。」 徐永晉瞇縫著眼看著鍾濤,鍾濤毫不退讓瞪著他。堅持了片刻,看氣勢上壓倒不了鍾濤,徐永晉越想越是氣憤,他這個團長居然在是否跳傘上面都做不了主,團長的威信何在?鍾濤越是固執,徐永晉原本只是說說看,並不是那麼堅定的念頭,現在反而更加堅定了。 徐永晉緊緊盯著鍾濤,一字一頓說道:「鍾主任,請注意誰才是101傘兵團團長,你的職責是鼓舞戰士們士氣,杜絕部隊不良習氣,而我要指揮這個團作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更好承擔起指揮責任,如果你強要干涉我行使指揮權利,那麼很遺憾,我和你只能有一個人離開這裡。這次演習已經在總部備了案,你要擅自決定停止,我當然不能反對,不過後果如何,我想你該知道。」 鍾濤臉越來越紅,接著轉為蒼白,手指不斷抖動,過了半晌,鍾濤頹然坐了下去,無力地說道:「既然團長這麼說,那就隨你便吧,不過事後我要把團長擅自將自己投身與險境行為,匯報給上級政治部。」 徐永晉臉上馬上掛了笑臉:「那是應該的,上級要是批評就由他們批評好了,一切由我承擔。我們倆人分歧,都是為了工作,就個人上面,我對鍾主任那是沒有任何不滿。」 鍾濤對團長的「關心」,徐永晉心裡明白,卻並不在意。戰爭爆發中,徐永晉不過是一名默默無聞的小兵,戰場拚殺了幾年,同樣的功績,別人早就當了少尉、中尉,他卻在軍士長與軍士之間來回晃悠,真可以說有些鬱鬱不得志,如不是很意外地與國父見了面,改變了他的一生,現在的徐永晉說不定還在三十八團當他的軍士長,運氣好的話,也能進十師軍官培訓隊,出來當個少尉,這輩子頂天也就是個上尉了。 沒有和國父見面,哪怕還是到了101傘兵團,按照軍隊慣例,他最多也就是一名軍士長,現在正被連長或者副連長毫無道理訓得狗血噴頭——如柯中尉剛才對行動遲緩的傘兵。怎麼可能坐在團部,喝著咖啡,與傘兵團政治部主任鬥鬥嘴?命運之離奇,無過於此。 既然已經決定自己和戰士們一起跳傘,徐永晉不想再在這事情上過多糾纏,轉移話題問鍾濤:「對了,我們團裡有個姓柯的中尉……叫什麼來著?應該是副連長吧。」 「你是說柯飛?」 「對!就是柯飛。」徐永晉想起唐龍剛才叫那個看起來白淨,像個知識分子,可嘴裡面卻不是那麼乾淨的中尉名字了:「這個柯飛鍾主任你瞭解嗎?」 「團長問他幹什麼?」 「隨便問問,要是不知道就不用說了。」 「不,我當然知道。」鍾濤也不想再在讓他「丟人現眼的」團長傘降問題上多說什麼,既然團長詢問柯飛,他當然很願意好好講講。「這個柯飛是湖北武漢人,武昌大學法律系畢業,畢業後在廣州一間律師事務所工作,從未上過軍校。戰爭爆發後,柯飛自願從軍,被分配到遠征軍政治部法律處擔任軍隊律師,高將軍你知道嗎?」 徐永晉點了點頭:「解放戰爭英雄,遠征軍前司令員高上將?」 「對,就是高上將,有些人揪住上將小辮子不放——那些小辮子根本是莫須有的東西——非要讓上將不名譽退出軍隊,當時就是柯飛在軍事法庭上幫上將打贏了官司。」 「居然有這種事情?」徐永晉有些不能置信苦笑著搖了搖頭。 參加過美索不達米亞戰爭的戰士們對高上將印象並不是太好,大家都說高上將指揮作戰太死板,除了「給我上!」、「把敵人都給我消滅掉!」、「只有孬種才躲在戰壕裡」、「中國軍隊就該進攻進攻再進攻,一直到把敵人完全地、徹底地、乾淨地消滅掉」以外,上將好像不知道還有謀略一說。至少在美索不達米亞指揮上,高上將與戰士們記憶中解放戰爭時期的著名戰將是完全不一樣的,部隊付出了那麼大代價,最後卻只能平行推進,擊潰敵人不少,全殲敵人的戰例屈指可數。對於這樣的司令員,除非大家都是機器人,不然怎麼可能沒有想法? 當前線謠傳高上將因為女婿經濟問題,被隔離審查,戰士們一個個都想看看這個「英雄」的笑話,沒想到沒過多少時候,傳言中已經回國被雙規的上將,又神氣活現出現在大家面前,可想而知,當時戰士們的心情如何了。 徐永晉以前還以為那些不過是敵人散佈的謠言,現在聽鍾濤一說,他才知道謠言並非空穴來風,高將軍當時真的很狼狽,不然就無法理解柯飛在軍事法庭替他辯護了。那些律師嘴皮子功夫都是一等一的,看來這個柯飛也是如此。 徐永晉心裡產生一個疑問:「既然他在遠征軍政治部法律處當律師,我在總部時候怎麼沒見過他?連聽也沒聽人提起過這個人。」 鍾濤聳了聳肩,抬起手腕看了下手錶。 「沒關係,還有十五分鐘時間。我們不登機,他們也走不了。」 「時間差不多了,讓大家等我們總歸不好。」 徐永晉點頭妥協:「那好吧,邊走邊說如何?帶上頭盔……對了,還有那邊救生衣,聽說這些運輸機安全性能實在不怎樣,陸地還好,掉進海裡,沒有救生衣,大家可要餵魚了。」 鍾濤一邊套著救生衣,一邊苦笑道:「團長,您能不能說的吉利些?要是這些話對戰士們說,很傷士氣的。」 徐永晉取過救生衣,檢查著救生衣上各個口袋——口袋裡有指南針、發光棒、乾糧、染色劑,萬一落在海裡,這些都可以派上用場——裡物品是否齊全,嘴裡不以為然說道:「鬼並不因為你害怕,不敢說出來就退避三舍,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你再指天劃地,那也不會來。自從上了前線,我就不信什麼老天,罵老天不知罵了多少次,也沒看到天什麼時候塌下來了。」 「這個世界信鬼神的還是佔了絕大多數。」 徐永晉抬頭看了眼鍾濤:「你信鬼神嗎?」 「我自然不信,但我不會干涉別人宗教信仰。」 「我也不信,我可是無神論者……走吧,邊走邊跟我說說那個柯飛中尉。對了,香煙帶上。」 「團長在總部沒聽過中尉名字很正常,他很早就被遣返回國了。」 「為什麼?」 「柯飛人很聰明,不過他太固執,太信仰他的法律了。法律不是萬能的,這個世界需要變通的地方實在太多,也不知道這個柯飛怎麼在地方上混的——我很懷疑他參軍動機,有可能是地方上混不下去了,才想著到軍隊來,軍隊比地方上畢竟單純多了。」 「信仰法律不是壞事。作為律師不懂得變通倒是很奇怪的事情。」 「誰說不是!居然有這樣人。」鍾濤邊走邊搖了搖頭:「幫高上將解決了麻煩,可他得罪了某些不該得罪的人,高上將一回國,他也離開遠征軍,送回了國內,如果不是高將軍幫他說了句話,我看他在部隊裡也是混不下去了。」 「原來如此,進傘兵團前,他是什麼軍銜?」 「上尉,上尉軍事律師,任何軍官進入傘兵團,至少要降一級使用。這個是規矩。」 徐永晉臉覺得有些發燒,「任何軍官進入傘兵團至少要降一級使用」!這話說的太絕對了點,徐永晉在進入傘兵團之前就是中校,到了傘兵團他的軍銜可沒有降,真要降了,現在他就不是中校團長,而是少校營長了。不過傘兵團團長佩中校銜,這也顯得太小了點,按照規模和待遇,這個團至少應該由上校甚至少將來擔當團長,徐永晉也不知當時傅副司令員是怎麼做的,竟然讓自己這個中校當了傘兵團團長。 說話的工夫,倆人來到一架編號101號運輸機前站住了。已經有幾名團部軍官站在外形有些醜陋的運輸機前,正在等著徐永晉的到來。徐永晉伸出手,和鍾濤緊緊握了握:「我就坐這架飛機,大家就此告別吧,等到了奧爾比亞飛機加油時候再說。」 「好,我坐102號運輸機,奧爾比亞再見。」 在團部軍官幫助下,徐永晉爬上機翼,從一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艙門鑽進客艙。狹小的客艙裡,現在擠了十一人,加上他徐永晉,這架運輸機已經滿載了。將艙門關上,裡面立刻黑暗下來,徐永晉找個空點的地方坐下,旁邊人急忙朝兩旁退讓,給徐永晉騰出留下足夠放下他屁股的位置。 這種於1918年6月投入現役的大鵬一型運輸機由成都航空集團出品的十五座四發雙翼重型運輸機,三個座位是運輸機乘員的,還有十二個座位留給搭載乘客用。大鵬一型運輸機機長二十米,機高六米,翼展三十七米,看起來就像一隻信天翁,由於信天翁是德國戰鬥機的型號,中國當然不能使用這個名字,於是取了個很有中國特色的大鵬。 徐永晉打量一下客艙裡空間,他已經幾次進入運輸機內看看了,不過當時不過是在地面上,今天算是頭一次乘坐這種飛機上天,一切都透著和以前不一樣的新鮮感。按照介紹,這種原型是轟炸機的大鵬一型運輸機最大起飛重量達到十二噸,配備四台柳州航空動力集團的「刑天」三型十二缸V型液冷引擎,額定功率450馬力,如此強勁的動力,讓飛機最高速度達到每小時一百八十公里,當然,裝了這麼多人後,飛機就算飛到散架,也不可能開那麼快了。升限一萬四千英尺,但又沒配備新研製出來的增壓設備,真要飛那麼高,不少人非產生高空反應不可,能不死的只能說運氣太好。大鵬一型運輸機最大航程為六百公里,續航時間六小時。最大載運量三噸,可攜帶一噸裝備和十二名傘兵進行空降任務。 大鵬一型運輸機航程大,升限高,操縱方便。可它的缺點也很明顯:飛機笨重,抗打擊能力差,機動性差。沒有自衛火力,在天上要是遭遇敵人戰鬥機攔截,那麼大的目標,那麼慢的速度,連跑都不用跑了。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八章 雲山千疊(二) 飛機突然顫抖起來,耳朵裡傳來刺耳的隆隆聲。徐永晉將臉貼在舷窗上,透過不大的擋風玻璃看外面,在地勤人員幫助下,左翼兩台發動機開始運轉,淡淡的青煙從機翼後瀰散開,螺旋槳速度越轉越快,最後快到徐永晉感覺螺旋槳正在倒轉。 「團長!」徐永晉隱約感覺到有人正在對自己說話,轉過頭卻見比他早上運輸機的唐龍參謀長正對自己吼,發動機巨大的轟鳴,將唐參謀長說話基本上掩蓋住,只能斷斷續續聽到。「駕駛員請求塔台起飛……我們就要出發了!」 徐永晉點了點頭,不再看外面機場,伸手將背著的背包又緊了緊。 慣性讓徐永晉朝右側一靠,不用看外面,也能感覺到飛機正在滑動,接著拐彎,又停了下來。耳朵邊轟鳴聲越來越響了,並非101號運輸機上螺旋槳發出的噪音,聽發動機轟鳴聲,一架又一架飛機滑出停機坪,跟在101號運輸機後面。 起飛前的等待讓人十分心焦,徐永晉懷疑太陽都要出來了,這時他感到屁股下面突然顛簸起來,飛機再次滑動,速度越來越快,螺旋槳的轉聲聽起來也尖銳了許多,不長的一段時間後,飛機向上傾斜,前輪離開地面,接著人好像突然有種騰空而起的感覺,轉過頭望著舷窗外,龐大的大鵬一型運輸機正在緩緩飛離地面,速度越來越快,下面草坪、警衛部隊、防空火炮、急速倒退,漸漸變小,飛機朝左邊傾斜,天地開始了旋轉,好像飛機正在墜毀——這當然是錯覺。 「終於離開西西里島了!」徐永晉微不可聞歎息一聲,心裡感慨萬分。 這一切對徐永晉來說,就彷彿一個夢,很美妙很離奇的一個夢。先是一名士兵,與國父見面後那些人送自己到軍校當學員,從軍校學員又成為了派駐日軍的中國軍事顧問,喜歡蠻幹的日軍在戰場上死了不少人,仗卻沒打贏,那些人推卸責任本領卻很高,把所有罪過都推卸到自己身上,可心煩的自己打了場架居然成了聯軍總司令的副官,看起來這場戰爭自己要在總司令身邊既安全又碌碌無為地度過了,沒想到一顆該死的地雷把總司令送去了羅得島,跟著總司令去了羅得島,沒多少日子又離開那裡,跑到西西里島成了傘兵團團長……這一切不和夢境中一樣? 當然,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徐永晉覺得自己運氣真不是一般好,戰場上子彈到處亂飛,炮彈炸得連成一個音,不少戰士耳膜都給炸裂了,那裡沒有浪漫的戰地黃花分外香,只有一座座血肉磨房,敵人的血肉與自己的血肉攪拌在了一起,死去是命中注定的,活著卻是意外,是命運女神惠顧自己。從登陸法奧半島,到結束美索不達米亞戰爭,哪一場規模大點的戰役落下了?一場也沒有,這麼多仗打下來,傷是負過幾次,不過都是輕的不能再輕的輕傷,連根手指頭都沒斷了。這樣的運氣能說不好? 別人想要見國父,只有在國父願意出來的集會上,隔著大老遠看看,激動起來,隨著別人喊兩句口號。而自己卻能一而再與國父見面,在近距離——真的很近,近的連國父腦袋上幾根頭髮都能數出來——聆聽國父教誨,這樣已經不能用運氣解釋了,可除了運氣好,還有什麼可以總結如此幸運之事? 至於剛離開軍校就去了日軍部隊當顧問,從一名少尉成了臨時少校,在戰鬥不利時,打場架又成了中校副官——事後洪上將曾經說過,當時徐永晉要是打架打輸了,他現在就該脫下這身軍裝,回家修理地球去了——司令員負傷後,到傘兵團當團長,這些在別人眼中極為羨慕的好事,一件一件落在了徐永晉頭上。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孟老夫子果然沒有說錯,看起來自己以前在美索不達米亞遭的那些罪,受到的那些委屈,在離開美索不達米亞後,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回報之豐厚,讓徐永晉自己都無法相信。 徐永晉滿意地長出口氣,對現在的地位,他十分滿足,當然,要是傘兵團的那些軍官不那麼小瞧自己,那就更加完美了。轉過頭望著舷窗外,太陽從側後方的海天交界處噴薄而出,將東面的洋面染上一層紅光,波光粼粼的海面倒影著無數的黑色斑跡,這些黑斑都是傘兵團乘坐的運輸機投影在海面上。 隨著飛機越飛越高,初升的太陽爬出海面,機艙裡不再向剛才那麼陰暗,徐永晉可以看清機艙內眾人臉面了,只是飛機跳動實在厲害,劇烈的顛簸好像要把人五臟六腑顛出來,坐著的各位也隨之晃動不止。 坐在徐永晉對面的唐龍參謀長緊鎖眉頭,低著頭手指玩著一截鉛筆,他的眼睛根本就沒看手指,而是盯著腳下地板,在唐龍旁邊坐著的人事科長現在面色蒼白,閉著眼睛靠著後面艙壁,看樣子這個科長有些暈機,很奇怪,暈機的居然參加了傘兵團。徐永晉覺得這人和那個律師中尉倒很相像——他們都處在本不應該讓他們待著的地方。 機艙內更多人現在正在打瞌睡,一大早就要出發,大家起的都很早,而為了這次轉場,昨天開會開到深夜,戰士們早就休息了,這些參加了會議的軍官現在卻只能再睡個回籠覺。 也不是所有人都無精打采,作戰參謀就顯得活力十足,那位作戰參謀趴在與駕駛艙之間的隔離窗口,正饒有興致看著裡面的飛行員操縱飛機。 龐雜的發動機轟鳴中加進來一些彷彿蜜蜂扇動翅膀的聲音,聲音很輕,不過還是能感覺到。徐永晉拉開艙門,高空猛烈的寒風從外面灌了進來,裡面正在打盹的軍官被風一吹,那些瞌睡蟲全被吹的不知去向,那些軍官抬起頭看著艙門口,見是團長開的艙門,軍官們又垂下了腦袋。 將鋼盔扣好,探頭出去,在101號運輸機後面,密密麻麻跟著一大群運輸機,遠方還有兩隻機群正在朝這邊趕過來。徐永晉心中一陣激動,暗想要是從下面看上來,百多架運輸機組成的編隊,一定是鋪天蓋地,蔚為壯觀。在運輸機群左右,空軍的戰鬥機群不斷掠過,那些戰鬥機從後面追上來,保持著和運輸機相同的速度,如果將運輸機比做蜂后,那麼,這些戰鬥機就是忠誠護衛在蜂后左右的兵蜂了。 升起的太陽下,海面上無數的軍艦正在朝西而去,軍艦劃出的尾跡,剛好橫切過傘兵團轉場的航線。 「唐參謀……通報中有軍艦給我們提供支援一說嗎?」 出神的唐龍在徐永晉重複第二遍才反應過來,急忙湊到徐永晉身前,聽完了疑惑地搖搖頭,大聲道:「沒有!」 「那麼最近有海軍活動通報嗎?」 「沒有,團長!」 「你看看……」徐永晉給唐龍騰出一些空間,讓他也能看到下面海面情況。 唐龍一看,不由得也被底下場面怔住,倒吸口涼氣:「老天!地中海艦隊全部出動了嗎?」 「怕是地中海艦隊全部出動也沒這麼大聲勢……那些是戰列艦!你數數有多少……天哪!英國本土艦隊什麼時候跑地中海來了?」 英國本土艦隊當然沒跑到地中海來,但徐永晉實在想像不出來,除了英國的本土艦隊,還有什麼艦隊能擁有如此強大的戰列艦編隊,開頭他只看到四艘戰列艦,可隨著飛機移動,越來越多的戰列艦出現在他的眼中,每隔一段距離就是一個由兩到四艘戰列艦組成的分艦隊,那些戰列艦排成單縱隊向西前進,在戰列艦兩側,還有遠比戰列艦數量更多的巡洋艦、驅逐艦跟隨。 「……岳飛號,李靖號……雲長號……英國的伊麗莎白女王號,看!那是日本的金剛號!旁邊那艘是什麼?難道是……老天!巴西的聖保羅號怎麼也大老遠趕來了?」唐龍一一數說著他辨認出來的戰列艦,手指突然指向遠方剛露出身影的一艘艨艟巨艦。 那些無窮無盡鋼鐵建造的戰爭怪獸,看得讓人熱血沸騰——如果是這些怪獸的對手,相信是心膽俱裂——徐永晉和唐龍心中同時升起一個疑問。軍隊調動事先不發通報,這個是說的過去的,畢竟是戰爭年代,很多時候為了保密需要,就連戰鬥後,戰報上也以編號來替代部隊,更何況出動這麼大規模艦隊了。問題是,如此龐大的艦隊,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徐永晉對唐龍不禁有些佩服起來,他只能從軍艦體型上,看出那些紡錐一樣的軍艦是戰列艦,修長的是巡洋艦,小號戰艦自然是驅逐艦,至於這些軍艦都是什麼級別,甚至軍艦名稱,這他完全不知道了。看唐龍眼神,他剛才說的那些軍艦名稱是肯定不會錯了。大家都是軍官,自己還比別人在戰場上多拚殺了幾年,搞不懂外國軍艦還情有可願,連自己的也分辨不出,這未免太讓人難堪了,徐永晉越想越覺得臉上有些發燒。 徐永晉大聲對著唐龍耳朵喊:「你說他們這是到哪裡去?」 「不知道!應該是去大西洋吧,英國人不是一直要求增援?」唐龍同樣大聲回答,並且說出自己猜測。 「我想也是這樣!」 戰爭在進入第六年後,隨著美國的參戰,雙方實力對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要看德國現在還在俄國戰場上偶爾發起一兩次會戰,那些所謂的會戰規模相當小,連圍殲俄軍一個師,那些德國人都做不到了。相反,俄軍卻不斷發起反攻,彈藥充裕的俄軍指揮笨拙,兵力損失當然很大,可他們卻在一步步向原來的國境線推進,逼迫德軍不斷後退。現在的德軍和戰爭剛爆發時,那支氣勢如虹的德軍根本無法相比,那時候不要說殲滅俄軍一個師,就是一個集團軍,德國人想吞掉也用不著花費太大心思。在華沙、基輔會戰中,德軍曾經殲滅了俄軍幾個集團軍。 德國的血液當然沒有讓俄羅斯荒原吞噬進去,讓德國面臨這種處境的,是他的戰線實在太長了,而他的那些小兄弟力量實在太弱了。俄國戰線、土耳其戰線、巴爾幹戰線、意大利戰線、西班牙戰線,所有的戰線離開了德軍支撐,下場都很不妙,在結束西線作戰後,德軍主力集結在俄國戰線,當時將俄軍打的潰不成軍,可中國參戰後,首先一刀子插到了美索不達米亞,土耳其抵抗雖然很英勇,巨大的國力差距,讓他的英勇看起來很悲壯,卻無法改變結局。德軍開始沒注意土耳其——沒有哪個歐洲國家會真的正眼看歐洲「病夫」,如果不是看在達達尼爾海峽對封鎖俄國的重要性,德國也不會想到把土耳其拉上自己戰車——等德國人發現土耳其的重要性,再從俄國抽調部隊增援,美索不達米亞的局勢已經惡化到不可收拾地步。 德國人很害怕美索不達米亞成為這場戰爭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於是西班牙戰線,德軍抽調幾個師過去幫助西班牙,聯軍剛發動巴爾幹戰役,就發現岸上有大批參加過俄國戰場的德軍精銳師團,意大利戰線中,剛開始西西里島並沒有德軍存在,等中國遠征軍向縱深推進,卻發現墨西拿出現了德軍,隨著中國軍隊順利進軍,那些德軍稍做抵抗後,撤過海峽,回到意大利半島,誰都知道,只要中國軍隊一登陸意大利本土,那麼肯定就要遭遇到大批精銳德軍。 到處都需要德國軍隊,與法蘭西隔著英吉利海峽的對面,還有虎視眈眈的英國人,在大西洋沿岸,德軍不能不留下必要警戒部隊,開闢了這麼多戰線,德國人手上自然捉襟見肘,兵力不足的問題,成了德國面臨最大難題。 在協約國這邊,俄國的數百萬軍隊雖然戰鬥力不算太強,可他們很適應在本土作戰,中國的數百萬軍隊已經到了歐羅巴大門邊,只要想進去,邁邁腳,朝前跨一步就是。英國的陸軍在戰場表現不佳,可他們有世界第一海軍,還有大西洋彼岸的協約國中的「意大利人」,百萬美軍現在就在英倫三島。 時間對同盟國不利,這是誰都看到的,戰爭進行的越久,中國和美國調到歐洲的軍隊也就越多。只是時間對協約國也不是那麼有利,這場戰爭已經將大英帝國打成了一副空殼子,俄國更是連最後一個金盧布也用來購買武器了,要不是有中美兩國給他們購買軍用物資提供擔保,並且出售大量糧食,英國人現在就要考慮是否改結束這場戰爭了。 英國人不想看到戰爭繼續拖延下去,這場戰爭對高傲的大英帝國來說,簡直是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絞索,拖的時間再長些,哪怕最後取得戰爭勝利,大英帝國也是失敗者。他們自然需要進攻,跨越海峽進入歐洲大陸,逼迫德國政府宣佈投降。 要在法國西部海岸線發動一起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登陸戰,聽聽也讓人覺得熱血沸騰,只是兩次和德國公海艦隊的交手,讓人覺得大英帝國的世界第一海軍,不管怎麼看,都有泥足巨人的感覺,如果不徹底解決德國公海艦隊,在登陸戰打響後,要是德國的公海艦隊突然溜了出來,登陸戰就存在失敗的可能性。看出這一點,英國人雖然很急切希望發起法國登陸作戰,但在沒掌握完全制海權,也就是消滅德國公海艦隊之前,英國人不想冒巨大風險。 不想冒太大風險的英國人在協約國歷次會議上,成了絮絮叨叨的老太婆,總是一再提出要求,希望中美兩國海軍能抽調主力艦隊到北海去,英國人很樂意看到兩國主力艦隊在英國人的英明領導下,圍殲德國公海艦隊。 虛懷若谷的英國人願意接納中國人與美國人一起分享大英帝國海軍的榮耀,美國人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很爽快就答應了,可中國人卻覺得地中海局勢並沒好到不需要主力艦隊壓陣的地步,英美兩軍要在法國大西洋海岸發起登陸戰,而中國又何嘗不在地中海發起大規模登陸作戰?法國西部是英美兩國聯合作戰,地中海這裡只有中國一家獨干……於是那些會議上,中國人只能很遺憾謝絕了英國邀請。 世界上沒有什麼國際會議,可以做到完全保密,尤其是當英國人念叨多次後,更是如此。英國人的大度,美國人的熱情,中國人的謙遜,這些最後都在同盟國報紙上,獲得了熱情洋溢的表揚,於是全世界各國人民都知道中國的三個和尚打水故事,到底說了什麼事情。 從西西里島到撒丁島,飛機在第勒尼安海上空飛行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內,徐永晉和唐龍除了看到藍的發黑的海水,就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尾跡佈滿海面。開始看的還新鮮,驚歎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龐大的艦隊,看的多了,新鮮感過去後,就覺得有些乏味。這種運輸機飛行速度不快——至少和護航的戰鬥機相比是這樣——可顛簸卻很厲害,看著飛機和軍艦之間,移動速度很緩慢,毫無徵兆,飛機突然向下掉了下去,心剛提到嗓子眼,掉下去的飛機又忽悠一下升了上去,更多的時候,飛機好像患了瘧疾的病人,不斷打著擺子,震得人渾身都要散了架。 徐永晉快要無法忍受,覺得還是爬出飛機,跳下去不再活受罪時,前方出現了朦朧的黑色絲帶,絲帶越來越清晰,山川與綠色出現在視野中,這次轉場的中轉站撒丁島總算到了。 震耳的轟鳴聲中,飛機越飛越低,綠蔭蔭的草坪迎面撲來,機艙猛地一顫,接著上下跳了幾次,速度飛快降了下來,坐在座位上的軍官們東倒西歪,卻個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目的地雖然還沒到達,但能平安在奧爾比亞降落,這已經讓人很滿意了。 感到渾身散了架的徐永晉,解開背在後面的降落傘——這只是給人一點安全感,飛機真要在空中發生故障,墜落的時候,機艙裡乘員很難保持足夠的冷靜,爬出艙門,用降落傘把自己安全送到地上——手腳並用爬出艙門,攀著機翼跳下飛機。站在大地上讓徐永晉有種再世做人的感覺。 徐永晉轉過身,面前站著幾名陸軍兄弟,其中一個軍官正對他喊著什麼。一架架運輸機正在降落,發動機隆隆轉動聲讓他什麼也聽不清楚,徐永晉張了張嘴,努力打個哈欠——這能讓人耳朵盡快恢復正常,屬於士兵中流傳的偏方,醫生可不相信這個——手指掏了掏耳朵,側著頭大聲道:「你再說一遍!我聽不清楚!」 「請問首長是101傘兵團徐團長嗎?」 徐永晉總算聽明白了,用力點頭:好像別人和他一樣,聽不清楚說話,大聲吼道:「是的!什麼事情?」 那名軍官聽清楚了徐永晉的話,急忙敬禮:「徐團長……我是遠征軍第三集團軍群袁司令員副官上尉葉波,奉司令員命令,請您過去一趟,司令員現在就在塔台。」 「袁司令員?不會是袁蔚廷袁上將吧?」 「是!就是袁上將!」 「太好了!」徐永晉跟著葉上尉向塔台走去,和跑道距離遠些,轟鳴聲沒有那麼驚天動地了,他的耳朵也慢慢恢復了正常:「知道嗎?我在軍校時,你們袁司令員還是我的校長,他可是我恩師呢!」 「是的,上將常常提到徐團長,說徐團長是他得意門生。」 徐永晉有些意外:「上將真這麼說?……太過獎了,我怎麼配得上這些?」 徐永晉在黃埔軍校學習絕對談不上出類拔萃,他雖然很努力,可班上同學哪個不是人精?在班上學習上不過中上水平,再加上其貌不揚,長相沒有那些吃軟飯的小白臉好看,也和英俊雄武掛不上勾,自然不會引人注目。 徐永晉相信,在國父到黃埔軍校前,袁蔚廷一定連自己姓名都沒聽見過,至於注意自己這個「得意門生」,那更是沒有邊的事情。至於獲得國父接見,當時國父可是沒和徐永晉說幾句話,話都對袁校長說了,說完沒幾天,袁校長就離開了黃埔軍校來到地中海。如此看來,「得意門生」不知從何說起了。 從草坪跑道到塔台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一行人登上在旁邊準備的一直沒有熄火的敞蓬汽車,人們一上車,汽車後面噴出一團黑煙,朝塔台開去。還沒到塔台,徐永晉就被塔台周圍豎起來的無數天線震住,沒隔多少距離就是一根高聳的天線,天線下面都是大功率無線電台,看那架勢,怕是有上百座電台了。 去塔台的公路兩旁草地上,停放了無數飛機,轟炸機、戰鬥機、偵察機、運輸機、聯絡機……密密麻麻的,估計下起碼有好幾百架。當汽車距離那些飛機靠近些時,徐永晉啞然失笑:那些飛機都是用木頭加上蓬布搭起來的假飛機,近了仔細看能看出來,要是隔了遠了,根本看不出這些飛機真假。 一般人能接近機場嗎?看看遠處隱隱約約遊蕩著的人影,不用問,那些都是機場警衛部隊,看起來數量不少,裡三層外三層的,天空還有戰鬥機不時掠過,除非變成蒼蠅,不然任何靠近這些飛機的企圖,最後都只能是失敗。 造這些假飛機幹什麼?徐永晉心頭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吱地一聲刺耳嘯鳴,汽車在塔台前停了下來,車上人們魚貫跳了下來。 「司令員就在裡面,請。」 「你不進去嗎?」 葉波笑笑,很快嚴肅下來:「首長指示,除非首長召喚,不然任何人嚴禁進入。我現在的任務是,徐團長出來前,要在外面當衛兵。」 徐永晉笑著點下頭,心裡卻有些遄遄,摘下軍便帽,將它掖在腋下,站直身軀,深吸口氣:「報告!101傘兵團徐永晉團長奉命前來報到!」 「進來吧。」房間裡傳來低沉的聲音。 「是!」徐永晉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和想像中一樣,裡面空間很大,陽光透過整塊的落地玻璃灑進來,將屋子裡照的通亮,不過現在這麼大的房間裡看起來卻覺得很小,大量的文件、資料堆積的到處都是,三面牆壁上貼著各種各樣地圖。摘下軍帽,禿了頂的袁蔚廷上將正把自己埋在公文堆裡。 奮筆簽署文件的袁蔚廷在徐永晉進來時,抬起了頭,確認了來人後,微笑著站了起來,繞過地上那些紙堆,走到距離徐永晉三步遠的地方:「小徐你來了?」 「校長……司令員,101傘兵團團長奉命前來報到。」 「大家都是自己人,這裡又沒有外人,用不著那麼拘謹了……坐,請坐。」袁蔚廷拉著徐永晉坐下,伸手撓了撓幾乎脫光頭髮的頭皮:「哎呀,我還是喜歡你們稱呼我校長。」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既然校長喜歡,那以後沒外人的時候,我就稱呼您為校長如何?」 「正該如此!」袁蔚廷哈哈大笑。 心情舒暢的袁蔚廷和心神不定的徐永晉東拉西扯,聊起倆人在黃埔軍校時所知道的趣聞,也聊起袁蔚廷是如何從中將成為上將,現在又成了第三集團軍群司令員,徐永晉在這兩年離奇的經歷,如何當上傘兵團團長——按照袁蔚廷說法,他在軍校時就認定小徐以後肯定能飛快成長起來。肯定徐永晉的時間當然是在國父接見他們前。 袁蔚廷漫不經心問道:「傘兵團干的還順心吧?」 「托校長的福,還算不錯。」 袁蔚廷輕輕扣擊著沙發:「當年國父曾再三強調:我們必須要建立強大的傘兵部隊!按照國父的遺願,現在我們應該有大量的傘兵,不是現在這麼一個團,而是應該有一個師,一個軍,幾個軍……唉……小徐啊,傘兵的好處,你這個當團長的應該很瞭解的。」 徐永晉點頭稱是:「是的,雖然學生到傘兵團時日還淺,不過卻也明白傘兵好處。」 由於機槍、火炮存在,固定的防線很難被突破,為了改變這種作戰形勢,中國最先發明了戰車,至於傘兵,也是為了這個理由才發展起來。按照徐永晉理解,步兵無法跨越的防線,飛機卻能輕而易舉越過。將步兵與降落傘結合,就能擺脫那種雖然付出慘重代價,卻連是否突破敵人陣地也很難說的地面陣地戰,以很小的代價到敵後,去攻佔敵人指揮樞紐,破壞敵人後勤補給線,為地面部隊攻破防線創造有利條件。 袁蔚廷自豪說道:「傘兵的好處不言自喻。在這方面我們給世界各國當了會楷模,只是到現在除了我們,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成立哪怕營級規模傘兵部隊。」 「我也知道只有我們才有傘兵團,其他各國只有實驗性質傘兵排,至於為什麼,我卻不清楚。」 袁蔚廷眨了眨眼睛:「降落傘是用什麼做的?」 「絲綢。」 徐永晉話一出口馬上反應過來。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絲綢產地,其他國家,不管是英國還是德國,或者新興的美國,他們想要絲綢,只能問中國購買。降落傘傘布既然是絲綢做的,那麼除了中國,還有什麼國家可以大量生產降落傘?難怪除了中國,世界其他國家傘兵部隊只是實驗性的小部隊。 袁蔚廷對徐永晉的反應很滿意,誰都知道降落傘需要又輕又薄同時還有韌性的紡織品,作為原料,當然是絲綢最合適。作為絲綢大國,降落傘自然是想生產多少,就生產多少,徐永晉整天和降落傘打交道,他當然會忽略降落傘對其他國家的珍貴程度。 這個世界,也只有中國才能大規模使用傘兵,至於其他國家,他們只有眼饞的份。袁蔚廷歎息一聲:「我們有大量的降落傘,可是我們沒有足夠的運載工具。」 徐永晉也有些遺憾:「是的,大鵬一型運輸機現在數量太少了。所有大鵬一型運輸機連我那個團都無法一次性投送過去。」 有著世界上規模最大的人口資源,可以需要多少就製造多少降落傘,可就是世界第一經濟強國,卻也無法製造出足夠數量的運輸機!這很讓人感到遺憾。 「這缺憾,我們知道,那邊的好朋友卻並不知道。」袁蔚廷指了指窗外。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遠處蔚藍的第勒尼亞海,海那邊就是意大利那波利,再上面,沒有多少路就是著名城市羅馬。 「校長您是說德國人?整個同盟國吧。」 「不光是同盟國,連我們的英國朋友也不知道我們的傘兵規模有多大。」 徐永晉還沒說話,外面傳來葉波請求進來聲音。倆人對話不得不暫時終止,袁蔚廷同意後,葉波拿著一大堆文件走了進來。 「司令員,海軍通報:第二艦隊剛剛轟擊了薩勒諾,戰列艦第一分艦隊轟擊了奇維塔韋基亞,破壞了那裡港口設施。另外,空軍通報:空軍第十三轟炸機大隊將於明日十一點三十分格羅塞托進行轟炸,空軍請求司令員派出導航人員。」 袁蔚廷擺了擺手:「知道了,把文件放在桌上,出去吧。」 葉副官敬過軍禮,將文件擱在桌子上,轉身走了出去,隨手輕輕將房門關上。 袁蔚廷不滿地皺了皺眉,抱怨道:「整天都忙於閱讀這種垃圾文件,前天海航空襲了薩倫蒂納半島上的塔蘭托軍港,昨天海軍炮擊了利科薩角,今天轟擊了薩勒諾,明天空軍又要轟炸格羅塞托……這和我們陸軍有什麼關係?偏偏都要我在上面畫圈……什麼事也幹不了!」 「海軍活動這麼頻繁?」 袁蔚廷看了眼徐永晉,臉上不滿消失了,站起來走到桌子邊,在那堆文件中翻了半天,找出一封又轉了回來。袁蔚廷站起來找文件時,徐永晉也跟著站了起來——幫司令員翻閱文件是不合適的,可領導站著,你坐著,同樣不合規矩——袁蔚廷嚴肅地將文件遞給了徐永晉:「看看吧。」 徐永晉接過文件,好奇打開一看,上下看了兩遍,放下文件,抬起頭目光平視著袁蔚廷:「請首長給予指示!」 文件是遠征軍總部發出的,保密級別很高,卻沒高到團級幹部無法看的地步,上面說的很簡單:調101傘兵團加入第三集團軍群戰鬥序列。 袁蔚廷將茶几上文件撿起來,看了看隨手將文件丟進了旁邊紙堆中:「這封文件是今天上午,電報傳來的。按照電報指示,你們101傘兵團將配屬給我的第三集團軍群。」 「是的,首長。」 「文件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 「那好,我現在宣佈:這份文件作廢。」 「作廢?」 「是的,作廢。」 徐永晉的腦子嗡地一下炸開了鍋。 作為團級指揮員,徐永晉有權知道一定級別的機密。在他知道的機密中,袁上將指揮著一支數量極為龐大的部隊:陸軍四個集團軍,十三個軍,四十一個師,總兵力接近百萬。這麼龐大的兵力當然不是跑地中海旅遊來了,他們要對意大利發起進攻。按照計劃,兩個集團軍將渡過墨西拿海峽,進攻意大利軍港塔蘭托,一個集團軍將乘船,在海軍掩護下,於加爾加諾半島登陸,佔領福賈、特雷亞、貝內文托,還有一個集團軍將在薩勒諾灣登陸,佔領薩勒諾、卡利特裡、那波利,與在加爾加諾半島登陸的集團軍,一起把意大利攔腰截斷,使得塔蘭托方面同盟國軍與意大利北方同盟國軍失去聯繫,為最後殲滅他們打下堅實基礎。在殲滅了意大利南方集群後,第三集團軍群將沿著第勒尼亞海岸,一路向羅馬進軍,逼迫意大利政府退出戰爭…… 作戰計劃制訂的大氣磅礡,任何稍微懂點軍事的人一看,都能感覺到那股迎面撲來的氣吞萬里如虎的氣概。在計劃中,為了保障第三集團軍群作戰順利,遠征軍還抽調了一個集團軍,增援巴爾幹,說是要幫助那裡的英日軍隊擺脫困境——這當然是虛的,也就映個景,這支部隊隨時可以撤離巴爾幹,增援意大利戰線。 一句話,在意大利的作戰,將是中國軍隊建立後,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組織最嚴密,難度最高的一場戰役。徐永晉有些不明白,好鋼要用到刀刃上,建立這支傘兵團,本來就是要用在最關鍵的地方,既然戰場重點轉移到意大利了,他的傘兵團怎麼不配屬第三集團軍群了? 袁蔚廷摸起茶几上的煙盒,從裡面取出兩根,一根遞給了徐永晉,一根留給了自己:「你的傘兵團還是繼續到科西嘉去,不過電台留下,電台將以傘兵第一師名義對外聯絡。」 徐永晉手指加著香煙,茫然道:「電台留下?沒有電台學生如何與上級溝通?」 隱約中,徐永晉感覺到一個與眾不同的答案出現在自己腦海,可那個答案模糊並且飄忽不定,讓他很是苦惱。 「這個不是問題,」袁蔚廷給自己點燃香煙,將火柴丟給了徐永晉:「你的團到了科西嘉後,那邊自然會有人給你傳遞總部命令。」 「電台留在這裡……明白了,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了,你可以走了。」袁蔚廷站起來和徐永晉握了下手,最後交代道:「傘兵團配屬第三集團軍群的消息,你可以轉告部隊,至於電台留下,只能必須瞭解人知道,無關人等還是不要說了。告訴部隊,我期待著傘兵團在意大利大顯神威!」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八章 雲山千疊(三) 「團長!機長說現在高度一千英尺(304米),速度每小時一百四十公里,距離空降場還有十分鐘航程!」參謀長唐龍湊在徐永晉耳邊大聲喊著,完後勸道:「團長,請最後再考慮一次,這樣冒險是否值得!」 徐永晉檢查下背在身後的降落傘,站起來看著機艙裡的軍官。這些團部軍官在唐龍從駕駛艙那頭晃悠著走到徐永晉身邊時,很自覺地將手上的那些小東西收拾起來,面色凝重看著坐在艙口的徐永晉。 飛機在奧爾比亞補充燃油時,政治部主任鍾濤已經把徐永晉臨時做出的決定,對運輸機帶隊大隊長與101傘兵團團部其他軍官做了通報。可想而知,不管是運輸機駕駛員,還是101傘兵團團部那些軍官,對徐團長臨時做出的決定,一個個怨聲載道,雖然當著徐團長的面,軍銜不高的那些軍官會充滿崇拜的誇讚「團長英明」。 運輸機駕駛員是為已經制訂的計劃,突然增添了變數,必須做出修改,感到不耐煩。至於101傘兵團團部的那些軍官,團長大人要和士兵打成一片,他要身先士卒給戰士們做個好的表率,其他軍官豈能落在團長大人後面?總不能團長不怕死,手下卻害怕發生不幸。徐團長腦袋一熱,以身作則,卻毫無來由讓團部軍官們也置身險境,軍官們心裡自然不會太舒服。 「五分鐘後抵達空降場!航速一百,高度八百!」 航速一百,是說飛機時速每小時一百公里,至於高度八百,當然不是距離地面八百米,而是八百英尺,換算成公制,相當於兩百四十三米。 看了眼艙門上的小燈,準備傘降的紅燈已經亮起。 「起立!」徐永晉站起來,大聲對機艙裡的軍官喊著,同時手心向上抬了抬。機艙外發動機轉動聲極為嘈雜,就是大聲喊叫,也不能保證機艙裡的人們聽明白,輔助手勢,就能讓大家知道你表達的意思。 「檢查裝備!」 喊出檢查裝備口令,徐永晉低下頭仔細檢查衣服上與背包的每個扣子是否扣上,每個鎖扣是否已經合上,每次跳傘他都要做這套程序,跳傘是一項風險極大的運動,它被太多不可預知因素左右,已經很危險了,要是自己再馬虎,天空來個人傘分離,那可就有樂子瞧了。 「檢查裝備報告!」 「十二號準備完畢!」「十一號準備完畢!」「十號準備完畢!」……「二號準備完畢!」 每個人大聲說到最後一個字,都同時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徐永晉看自己面前的唐龍說完,。自己也大聲喊道:「一號準備完畢!」 說完徐永晉向後退了一步,將艙門位置讓了出來,團參謀長唐龍左腳邁到門前,綣身半蹲,手掌外翻扣在艙門外。 「保持隊伍緊密!」 後面的軍官如同傘兵團戰士,一個接一個向前移動,挨個排在前面人後面。 從門縫裡,可以看到下面蒼鬱的樹林,連綿起伏的山包,遠處群山中一座城堡在偏西的太陽照耀下,氣勢雄偉,挺拔壯觀。兩架飛在前面領航的戰鬥機向兩旁一分,一架繞到右邊,另外一架從左面翻轉半圈,向更高的空中扶搖直上。紅燈熄滅,綠燈亮起,徐永晉探頭看了眼下面,群山中出現一片狹長平地。 「準備好了嗎?」 最後確認完畢,徐永晉輕拍下唐龍左腿,唐龍綣身爬出艙門,攀著機翼跳了出去。跟在唐龍後面的團部軍官一個接著一個爬出機艙,消失在徐永晉眼前。機艙裡只剩下徐永晉,和其他人一樣,彎腰爬出機艙後,徐永晉閉上雙眼,仔細回味在軍校時,教官對自己提出的各項要點,手一推機翼,身子向前一撲,徐永晉離開了飛機。 藍天與大地猛烈旋轉,晃動,氣流刮的臉面生疼,大地以驚人的速度迎面撲來。將急速下落身體控制住,徐永晉拉了掛鉤,好像被人用棍子在肩膀上猛敲了一擊,時間與空間突然停頓,降落傘打開了。 自由落體下降時,徐永晉有些頭昏腦漲,不知身在何方,滿腦子想的只是不要仰面朝天拉開傘掛鉤——如果這樣做,有極大可能自己給自己宣判絞刑——傘完全打開,徐永晉才心神定下來,有工夫打量周圍。 無數白色的花朵在天空綻放,蒼鬱的樹林就在腳下,左面是起伏的山地,右面是湛藍的海洋,遠方地面還鋪了五顏六色的布匹。飄在空中的徐永晉,看著下面那些彩色飄帶,不由走了神。演習中,用各種顏色布匹給天空傘兵指引季節方向,算是很好的辦法,不過真實的戰場下,這種方式不具有可行性,地上鋪著這麼多布,等於告訴敵人在這裡多加戒備,如何解決指引集結地問題,是困饒徐永晉的一大難題。正想著,徐永晉猛然發現自己距離地面已經很近了,於是雙腿併攏,膝蓋微微彎曲,雙手握拳抵在額頭,低頭下顎抵緊頸部,準備承受落地的衝擊力。 一切都按照教科書去做,條件反射般做好了一切,徐永晉卻驚愕地發現自己下面是片小樹林與農田交界處,按照計劃,原本應該落在麥地裡,可現在微風正把他向樹林那邊推動。人在天空完全無法控制下降地點,只能任憑風把自己帶到任何地點,這也是為什麼選擇傘降場地點極為苛刻的原因,按照規定,傘降場要避開山區,免得傘兵墜入懸崖,要避開河流,巨大沉重的傘衣蓋在身上,就算河流很淺,也能把誤落在河裡的傘兵淹死,要避開樹林,那些樹枝可能劃傷身體,刺瞎眼睛……選擇空降場時,先遣隊已經一再保證空降場周圍不存在樹林,只有孤零零幾棵樹木,對空降不夠成任何危險,可徐永晉現在卻發現自己遊走在麥地與樹林之間! 徐永晉只能將臉緊緊貼在手臂後面,閉上眼睛,心裡一再念叨著從東土的玉皇大帝到西方的上帝,祈禱他們保佑自己不要那麼倒霉,或許心誠則靈,一陣風吹過,飄在空中的徐永晉感覺自己又從樹林上向麥地方向飄去,心裡還沒感謝完那些夠意思的神仙,無數的枝條在他身上劃過,人被一股大力一拉,懸掛在半空中——那些佛祖神仙到最後還是沒有拯救了徐永晉,在跟徐永晉開了一個惡作劇玩笑後,他們也失去了品嚐祭品的口福。 吊在半空中的徐永晉與後面的樹幹猛烈撞了幾次,他感覺自己成了一個沙袋,正在接受拳擊世界冠軍猛擊,渾身所有的骨頭正在每一次撞擊後碎裂,人要變成一堆裝在皮囊中的爛肉了。晃的七暈八素時,更倒霉的是傘繩將他纏了起來,就好像裹粽子一樣,纏住了手腳,越掙扎捆的越結實。徐永晉腳上頭下,血液充進腦袋裡,只聽得上面傘衣與樹枝摩擦時發出吱吱呀呀聲。 徐永晉在心裡一個勁詛咒牢固結實的傘繩,要是不那麼牢實,掙扎了半天,繩子應該斷開,只要斷開,自己也就能擺脫眼前困境,可真要不結實,傘打開時那股猛烈的拉扯力,說不定更早就讓傘繩斷開,那時侯斷了徐永晉只能表演空中飛人。 「有沒有人?……快把我放下來!」 倒吊在半空中的徐永晉有氣無力地哼哼著,他的手腳全被纏住,無法取出插在傘兵靴裡的傘兵刀,要是沒有人幫忙,靠他自己的能力,無法離開這該死的油橄欖樹。徐永晉感到自己快要窒息,各種各樣的彩色雪花在眼前飛舞時,下面傳來跑步聲。 「這位兄弟,你怎麼吊在這裡?」底下有人放肆地笑了起來。 「放我下去,該死的傘繩纏住我了。」徐永晉話還沒說完,晃動的傘繩轉了半圈,讓他可以看到下面站著的人,一看原來是自己傘兵團軍士,沒在軍官們面前丟臉,這讓徐永晉好受不少:「中士……幫我把傘繩割開。」 臉上塗了油彩的中士在徐永晉轉個半圈時,看到了徐永晉衣服上的肩章,任他怎麼想,他也沒料到懸掛在面前的,居然是他的中校團長! 中士張大了嘴,半天合不起來:「團長?您怎麼掛在這裡?」 「少廢話,快割繩子!」 「是,團長!」中士急忙爬上樹,割開束縛住徐永晉的繩子,讓徐永晉先不再倒懸,然後將傘衣與下面的徐永晉之間繩索割斷,徐永晉狼狽摔在了地上。 在從樹上跳下來的中士幫助下,徐永晉解開束縛在身上的那些繩子,慢慢站了起來,踮著腳跳了兩下,運氣還算不錯,倒吊在樹上時,感覺散了架的骨頭,現在雖然很痛,卻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上,並且沒有斷裂。至於身上,劃開的口子不少,臉上、手臂上、腿上到處都在流著血,不過那些口子都不深,只是有些火辣辣的疼。對以美為榮的宋玉那種人來說,這些傷口自然破了相,屬於天要塌下來的大事。可對於一名軍人來說,這些卻連輕傷都算不上。 吊在樹上時,徐永晉一個勁痛斥工人將傘繩做的太結實,現在下來了,他又將所有的詛咒都送給了這片算不上很大的油橄欖樹林。要讓這片「該死的油橄欖一把火燒了「。這話也就說說而已,真要燒了這些樹,他可承擔不起那份責任。 「你是哪個連的,中士?」 中士急忙站直了身子,大聲道:「報告團長,一營一連二排二班班長中士李海保向您報到。」 徐永晉低著頭,看著自己正在活動著的腳踝,隨口說道:「李海保?這個是中國名字吧?你的本來姓名叫什麼?」 中士臉上雖然塗了油彩,可他那高挺的鼻樑,淺黑的膚色,捲曲的頭髮,藍色的眼珠,這些都說明他不是東方人,連混血兒也談不上,作為其他國家移民到中國的這些人,他們雖然加入了中國國籍,很多人都取了很有中國特色的名字,可他們原來的名字還在使用,譬如徐永晉的同學迪迪。 「海因裡希。保羅。拉瓦利耶。」 「德裔?」 「不,法裔。」中士糾正道:「我的祖先是新教徒,路易十四時,法國在1685年頒布了《楓丹白露敕令》,撤銷了《南特敕令》,按照新的敕令,要徹底清除國內的新教徒,那時候我的祖先離開法國,流亡德國。」 中士將自己的身世大致向徐永晉做了說明,現在德國人是敵人,德裔在中國國內的日子可不大好受,軍隊裡雖然沒那麼嚴重種族歧視,可這種歧視多多少少總是存在一些,就算別人不說,德裔戰士自己也會覺得不舒服。按照拉瓦利耶(姓為拉瓦利耶,名是海因裡希)中士所言,他的祖先離開法國後加入了拿騷的國籍,後來隨著德國統一,又變成了德國國籍,在他父親輩時,中國的外籍軍團在海外招收合適兵員,當時世界上中國外籍軍團的待遇相當好,普法戰爭後,法裔德國人在德國又受到不少歧視,於是在這背景下,他的父親帶著他的母親和幼小的他,離開了德國,乘船到了中國,全家加入中國國籍。 「哦,那麼我該叫你拉瓦利耶了。」 李海保聳了聳肩:「不,團長還是叫我小李好了。我喜歡我這個中國名字。」 「小李,好樣的。感謝你把我從這該死的樹上救下來。我要親自在全團面前授與你獎章。」 李海保撇了撇嘴:「全團面前?不,團長,還是免了吧,那些軍官要是知道是我救了你,他們會吊死我的!」 徐永晉愕然看著不以為然的李海保,想想自從自己到傘兵團後,軍官們和自己之前在感情交流上,一直存在著巨大的鴻溝,他們不敢拿自己怎麼樣,不過對個小小的中士,給他穿幾雙小鞋又算得了什麼事情?徐永晉自己還是軍士長的時候,當時的頂頭上司王連長可是整的徐永晉一點脾氣也沒有。再想下李海保把自己救下樹,自己當然應該感激人家,只是自己被倒吊在樹上,要是傳出去,可是很影響團長的威嚴。 「還是算了,再次向你表示感謝。」徐永晉主動伸出手,和李海保握了握手:「你父親加入了外籍軍團?」 「是的,在第一師第一旅服役。」李海保很為自己父親感到驕傲。 「傘兵團不少人要麼自己,要麼父親,都在外籍軍團服役過。」徐永晉一邊說著,一邊找了根棍子,暫時當枴杖,腳踝的骨頭雖然沒斷,不過從樹上落地的時候,有些扭傷了筋。「那麼你和你母親呢?住在什麼地方?」 「迪化,新疆天山那邊。」 徐永晉點了點頭,有些嚮往:「好地方,就是距離內地太遠了點。怪不得我總覺得你說話舌頭有些僵硬,既然是新疆就難怪了。你會法語嗎?」 「會一些。」說著李海保嘴裡嘰裡咕嚕說了一串話。 「什麼意思?」 李海保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是這樣。」徐永晉的反應出乎李海保意料:「我不會說法語,不過我會說兩句德語。哈里特,載特茨庇赫,施內列爾,施瓦依根。」 「團長您說的真好。」 「還像嗎?」徐永晉淡淡一笑。 這些話是在總部時候聽翻譯學的。徐永晉見過那些翻譯審訊德國俘虜,叫俘虜坐下時,翻譯就會說「載特茨庇赫」,要求俘虜加快說話速度,他們會說「施內列爾」,不許俘虜說話時,他們又說「施瓦依根」。至於「哈里特」,是德語站住的意思。 「走吧,去看看弟兄們如何了。」 徐永晉摘下鋼盔,從背包裡找出傘兵貝雷帽戴在頭上,拄著「拐棍」走出了小樹林。天空一架架運輸機還在不停兜著圈子,一次又一次飛越空降場,不過現在已經進入尾聲,天空飄蕩著的傘兵不多了,麥地裡,那些落地的傘兵解脫傘具,收攏傘衣與傘繩——正式戰鬥傘降,當然用不著回收降落傘,可這是演習,用不著一切按照戰鬥來做,不然就顯得太浪費了,雖然中國是經濟強國,也經受不起軍人如此浪費。 麥地裡,一名軍官衝著落在周圍的傘兵高聲喊著:「快!弟兄們快點!揀起武器,要把演習當成戰爭,為了你們的家園,戰鬥吧!為了你們的子孫後代,戰鬥吧!我們是傘兵,是天下第一兵!傘兵沒有一顆心畏懼戰鬥,傘兵每一隻手臂都強壯如鋼,前進!向著阿勒薩尼,前進!」 「那是你們連長?」徐永晉舉起木棍,指著正在鼓舞戰士加快速度的軍官。 李海保肯定回答:「是的,那是我們連長騰威上尉。」 「好樣的,是個好連長。小伙子……歸隊吧。」徐永晉在李海保後背拍了一拍。 「前進!我是你們團長,大家跟隨我前進!榮譽在向你們招手,光輝燦爛的時刻就在前面!」徐永晉一手拄著拐棍,一手舉著手槍,從樹叢裡出來,挺胸對麥地裡的戰士們高喊。這也就是演習,如果是實戰,落在敵後的話,這樣大聲喊叫,等於給敵人當靶子。「弟兄們,快點走吧,前面來的人已經燒了熱騰騰可口飯菜,舒適的帳篷正在等著大家,先到者我將取消他今天夜里拉練!」 很顯然,和榮譽比起來,熱騰騰的飯菜和舒適的帳篷對戰士們很有吸引力,至於先到者取消夜里拉練,這就更是充滿了誘惑力。坐了太長時間飛機,人要顛散架了的戰士們一聽只要先到就能取消讓他們厭惡的夜里拉練,一個個馬上渾身充滿了能量,精神抖擻地在麥地裡跑了起來。 徐永晉看了眼一營一連騰連長,在徐永晉看來,那個騰連長吆喝了半天,好話壞話都說了不少,可浪費那麼多口水,戰士們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他的效果可以說是零。和上尉比起來,徐永晉這個中校團長就牛多了,很簡單兩句話,那些戰士們全跑了起來。 當過戰士的徐永晉很明白戰士們想要什麼。對戰士來說,榮譽、正義,這些全是空話,只有吃的好,住的暖,才是實在的,如果不用夜裡執勤,那更是要叩謝菩薩保佑。當戰士的時候,徐永晉很厭惡夜裡行動,可現在他當了團長,他就不得不為了部隊戰鬥力考慮。傘兵團不比其他部隊,這個團裝備了太多輕武器,重火力支援幾乎等於沒有,這要大白天和敵人步兵頂牛,徐永晉實在不敢想像後果如何,於是只能加強夜戰能力。可加強了夜間訓練,不光士兵喊累,軍官們也在私下裡埋怨不已——從團長開始,人人以身作則,夜裡訓練時一個也少不了,軍事主官還好,那些文職軍官可就吃苦了。 沒有月亮的夜晚,站在沙灘上,藍黑的天空繁星點點,星光灑在大地,看起來冷冷的,使人悵惘。前面海浪嘩嘩聲如同天籟之音,那麼低沉,又很有穿透力,那聲音好像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黑色的海水在遠處不斷起伏翻滾,近些了,一道道白色水線慢慢著朝沙灘逼近,最後上了沙灘,化為一片泡沫消失不見。 「從開始空降,到三個營在三個空降場集結完畢,一共用去一個小時時間。如果從空降開始計算,到全團集結在一起回到營地,一共用了四小時。參與演習的全團將士,除少數人落地時因為不慎,有輕微擦傷、扭傷外,沒有發生一起惡性事故。」 「人沒摔就好。要是戰前訓練發生不幸事件,這對全團信心都是一個打擊。」徐永晉站在沙灘上,左手輕輕撫著右臂,他的右臂在落下來時,被樹刮了不小的一個口子,屬於參謀長所說少數「輕微擦傷」之人。徐永晉不想光聽好話,詢問道:「演習中暴露出什麼問題沒有?」 唐龍搖了搖頭:「降落時一切都好,人員安全離開飛機,安全落地,傘降物資也準時定點空投下來,機槍、迫擊炮、炮彈,基本完整。唯一的不足,就是團部電台出了問題,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團長您決定的那麼突然,通信部門根本就沒做好準備,倉促把電台投下去,出現問題很正常。以後只要在緩衝上稍微改進下,這問題自然能得到解決。」 「參謀長,你看我們團是否可以拉上戰場了?就這次演習表現出來情況,你實事求是的說說。」 唐龍自信地說道:「我不認為還存在什麼問題……小問題任何時候都會存在,但這些不會影響部隊戰鬥力。」 「是啊,我也這麼想。」徐永晉贊同道。 傘兵團有著光榮的傳統,如果說鐵血青年團是軍隊王牌中的王牌團的話,那麼101傘兵團就是天下第一團,至少徐永晉是如此理解他現在所在的團。 不過讓徐永晉擔憂的是,因為運輸機有限,傘兵實在太少了,全世界唯一的這個團不過八百人,雖然有個團架子,可從人數上來說,他的這個團不過是相當於陸軍一個普通營,而且重火器還不如步兵營。戰爭中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武器不起決定性作用,這話沒有錯,可沒有武器,或者雖然有,而武器太差,這也是萬萬不成的。中國有不少武林高手,聽說有些武林高手在白刃戰中,一個可以對付十來個敵人,可是由一群武林高手組成的大刀隊,在機槍與火炮編織成的火網下,他們能衝到敵人戰壕裡的,不足百分之十,其他百分之九十都要交代到衝鋒道路上。武林高手都是如此,普通人又會如何?而且對手要是戰車部隊,徐永晉實在無法想像那些高手能大喝一聲,一拳將戰車打個窟窿。能做到這樣事情的,不是高手,而是神仙了。 徐永晉的傘兵團裡當然沒有神仙,長這麼大,除了年畫和寺廟,他也沒在什麼地方看到神仙,人都是肉長的,一槍過來兩個眼,沒有誰真能視子彈與炮彈如無物。武器要是不如人家,想要獲勝,難度自然很大,這不是簡單說一句「部隊有必勝決心」,或者「我軍是百戰百勝正義之師、威武之師」就能把武器的作用完全蔑視了。 就裝備而言,很可憐,他這個天下第一團裝備實在太差勁,不是說武器不好,戰士們手中武器都是研究院精心研製,軍工廠用心打造出來。不管是手槍、衝鋒鎗、卡賓槍、狙擊步槍,還是機槍、迫擊炮,在同等口徑下,它們的性能都是出類拔萃的。可這些都是輕武器,裝備傘兵最多的是手槍,手槍有效射程才五十米,五十米內,可以精確瞄準敵人射擊,超過五十米,打著誰沒打著誰,這只有天知道,如果超過四百米,就算打中一蚯蚓,子彈也只是讓蚯蚓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少量裝備的輕機槍性能不錯,能對四百米內目標進行有效壓制,超過四百米?強弩之末,力不能穿魯縞,而且不管是輕機槍還是輕型迫擊炮,這些都無法對戰車構成什麼威脅。 據徐永晉掌握的情報,德軍在意大利部署了大量師團,其中還有少量戰車部隊,根據掌握的情報,加爾加諾半島、薩勒諾灣都有這種戰車部隊存在,至於格羅塞托——這是徐永晉認為傘兵團極有可能空降的地區——不光部署了一支參加了法國之戰與俄國戰爭的精銳戰車部隊,還有大批德、意空軍駐紮在那裡。看樣子第三集團軍群要發起的行動,已經被德、意掌握,至少是部分掌握,而且他們也知道即將對意大利發起的進攻,將動用中國所擁有的世界上第一個傘兵團。現代戰爭無秘密可言,可以選擇的地方就那麼幾處,同盟國很容易就選擇了在什麼地方加強部署。 能給予傘兵團一定支援的有那些?徐永晉面對一波又一波沖刷著沙灘的海浪,默默曲著手指數著。按照徐永晉預計,即將發起的戰役,傘兵團不可能距離海岸線太遠,任何遠離主力部隊的舉動,都是極為危險的。如果距離海岸線近,傘兵團將取得海軍艦炮火力支援,還有現在部署在西西里島與撒丁島的轟炸機群,它們也能給傘兵團必要的空中掩護,當然,這些都需要電台能穩定並且及時和各支援部隊聯繫。 「請示總部,請求給我們團,營級單位裝備無線電台,同時團部也需要備用電台。團裡面研究下如何在空投時,更好地保護好電台完整,能及時正常工作。即將到來的戰鬥,電台對我們行動將極為重要。」 「好,我盡快派人到前指走一趟。」 唐龍剛走,徐永晉還沒感受多少科西嘉島夜色之美,團政治部主任鍾濤又找了過來。 「團長,胳膊還好嗎?」 徐永晉下意識用手捂了下劃傷地方,淡然道:「沒什麼問題,不過是樹枝劃了一下。開始有些火辣辣疼,過段時間就好了。」 鍾濤如釋重負:「沒什麼大礙就好。」 徐永晉看著鍾濤有些難為情,還在西西里島時,這位政治部主任可是竭力反對徐永晉「身先士卒」,非要逞強和戰士們一起跳傘不可。為了體現出自己在傘兵團的權威,徐永晉甚至連威脅也用上了。幸好科西嘉島上跳傘進行的很完美,參與跳傘的團部軍官沒有一人遭遇不幸事件,不然出現了死傷,他這個團長必須承擔責任。現在最先提出跳傘的自己受了點小傷,政治部主任卻沒抓住這點,來強調當時他的英明,鍾濤越不說,徐永晉越覺得臉有些發燒。 「有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過來看看。」 「主任應該去看看戰士們,他們今天轉場辛苦了,這時候政治部主任應該和他們在一起。」 「等下我會去各個連轉轉。」鍾濤看了眼徐永晉:「今天晚上拉練還照常進行嗎?」 徐永晉卻問道:「上級有沒有下達作戰任務?」 「沒有。」 「既然沒有,訓練照舊。」 「我猜也是如此。」鍾濤笑了笑:「那些最先抵達營地的戰士呢?他們是否取消今夜訓練?」 「說出去的話總要兌現,主任不希望我失信吧?言而無信,不知其可。」 「話是這麼說,不過大家都拉練,就那麼幾個人留在軍營睡大覺,別人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徐永晉搖了搖頭:「戰士們不會這樣想,他們只會埋怨自己跑的太慢,不過以後訓練中,要是有什麼獎勵,有些人玩些小聰明是很可能的。」 「我就怕這樣,決不能讓這種歪風邪氣冒頭。」 「這個用不著太過擔心,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告訴戰士們,我們馬上要上戰場。為了他們自己性命著想,還是趕緊臨陣磨磨槍罷。那些運輸機明天什麼時候走?」 「天一亮就起飛。」 「那麼紅旗一師後天開始就要抵達這裡。」 「不,我剛才從前指政治部過來,聽那裡人說,紅旗一師已經起程,他們乘坐輪船過來。」 「不是說坐飛機?」 「時間來不及。」 徐永晉看著大海,若有所思道:「這麼說,戰鬥離我們已經很近了。」 徐永晉和鍾濤剛才提到的紅旗一師,是中國第一支快速部署師,準確的說法應該是紅旗第一機降師。成立了傘兵團後,軍方認為有必要在建立一個搭載飛機的步兵師,這個步兵師不用和傘兵一樣,跳傘投入戰鬥,而是傘兵團先佔領一個機場,或者是佔領一片可以供運輸機降落的開闊地,然後紅旗一師搭載飛機過去投入戰鬥。由於受運輸機機艙空間與載重限制,機降師的重裝備比普通步兵師稍微少些,戰車、重炮當然不可能有,不過輕型火炮數量卻不少。 和傘兵團一樣,紅旗第一師也是中國軍隊中頭等主力部隊。說起來101傘兵團和紅旗第一師有著深遠的淵源。101傘兵團前身是在解放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的榮譽第一師第一團,離開這個師改編成傘兵團不過一年多時間。至於紅旗第一師,他不過是換了個番號而已,紅旗第一師原來的番號就是榮譽第一師。 在一年前部隊擴編中,成立快速反應部隊時,軍部很迷信解放戰爭中那些功臣師團。從榮譽第一師抽調一個團成立了傘兵團後,榮譽第一師的其他三個團整編成了機降師,和其他陸軍部隊不同,改編後,紅旗第一師取消了旅級指揮層。 除了陸軍大批師團現在就在科西嘉島,海軍的陸戰旅也和外籍軍團早就抵達這裡,現在傘兵團也到了,還在西西里島的紅旗第一機降師又會在兩三天內抵達,眾多部隊集結在此,當然不是讓大家過來欣賞科西嘉美景。隨著最後一支王牌部隊到達,有歷史記載以來,最大規模的登陸作戰即將打響。 「你剛才到政治部去了?」 「是啊,人家說明明計劃裡沒有團部軍官跳傘,可怎麼團長親自跳下來了?還一瘸一拐的,他們要拿我是問。」 徐永晉乾笑兩聲:「這些人怎麼這麼多事?算了,隨他們折騰去。你去政治部有沒有見到傅副司令?即將開始的戰役,可是在他領導下,傅副司令有沒有說什麼。」 「傅副司令倒沒見著,不過張參謀長倒是見到了。參謀長還很不高興說『這個徐永晉,他以為自己是士兵?你去告訴他,下不為例!要是再給我知道他不經請示私自行動,我非扒了他皮不可!』」 「參謀長真這麼說?」 「我還騙你不成?」 「哎呀……」徐永晉摘下軍帽,撓了撓頭:「可惜跳傘太危險,不然我請張參謀長體驗下跳傘多好!你有沒有向參謀長保證?就說我以後再不會犯這種事情了。」 「保不保證不都一樣?反正這個團你做主,別人說什麼也沒用。」 徐永晉聽鍾濤話裡酸氣太重,不由笑了起來:「怎麼能這樣說?我這人很民主,能夠聽取各位前輩意見嘛,只要合理的意見,本人一定採納。這些不用深究,反正民主集中制我是舉雙手贊同的,決無破壞規矩行為。參謀長還說了什麼,有沒有提英國那邊準備?」 鍾濤暗想徐團長破壞民主集中制的例子實在太多,只是這人臉皮比誰都厚,除了符合他心意的,還有什麼意見是「合理的意見」?不過部隊主官裡向徐團長這樣的人實在太多,要抓典型還輪不到他徐永晉。 既然徐團長不想就此事展開,鍾濤只能回答後面的問題:「英國那邊沒有最新消息過來。不過參謀長倒是說同盟國在意大利的守備力量又得到了加強。」 徐永晉踩著地上沙子,用後跟轉了幾圈,沙灘上出現一個淺坑,接著他又在另外一處,再次踩了一個淺坑出來,看著沙灘上的坑,沉思道:「是啊,我們把意大利周圍的島嶼占的差不多了,不管是西西里島,還是撒丁島,或者是科西嘉島——最近還拿下了厄爾巴島——從這裡我們很方便就能登陸意大利,就算游泳,也能從西西里島游上意大利半島。對同盟國來說,想要守住意大利,恐怕沒那麼簡單了。而且我們佔領了這些意大利西部的島,這樣意大利的西海岸的壓力可想而知,這時,如果我們出奇兵登陸布林迪西呢?他們可防不勝防啊。這就是掌握了制海權的好處了。」 「制海權的好處,你知道,我知道,敵人也知道,可他們又能怎麼辦?總不能沒有制海權就不打仗,真要這樣,戰爭倒簡單了,守不住他們也要守,要是給我們攻佔了羅馬,同盟國更是乖乖不得了。」 「不錯。可英國人在幹什麼?難道他們想等我們把所有的敵人都牽扯到自己身邊,他們在閒庭信步登上法國海灘嗎?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這是上層該考慮的事情,你我就不用為古人擔心了。」 「不錯,管他別人幹什麼,我們還是管好自己再說吧。」徐永晉看了眼身後星星點點的篝火,再看了看手錶:「回去吧,讓戰士們先休息兩個小時,兩小時後拉練。」 第三部 風雲 第四十九章 繡衣行客 「伶俐,這些東西還要嗎?」 徐倩收拾著行李,從床鋪邊桌子後面翻出一大堆各種食物,不由皺起了眉頭。 上鋪疊著衣服的吳伶俐探頭出來,看了眼徐倩手中袋子,馬上說道:「留著吧,反正小楊是男人,他不背誰背?」 徐倩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數落吳伶俐:「帶這麼多零食,你就不怕撐死你?這又不是去無人區,不管我們到哪裡,當地駐軍都會很好招待,你看看……雞蛋、米粉、梨、淡包……這麼多,吃不了最後都要壞掉,你就不嫌浪費?」 「把它們扔掉?那不更浪費。」吳伶俐疊好了衣服,裝進袋子裡,從上鋪爬了下來,手拎了拎她的那些食物:「一路上倩姐已經嘮叨過好多次了,我都懷疑倩姐你得了更年期綜合症。」 「誰得了更年期綜合症?死丫頭你別跑,看我不撕了你那張小嘴!」 吳伶俐在說徐倩患了更年期綜合症後,吐了下舌頭,像頭小鹿,飛快逃出船艙,徐倩笑著追出去,作勢欲打吳伶俐,剛拉開門,猛地站住了。過道上一個二十來歲戴了眼鏡的小男孩正朝她們這裡走來。吳伶俐已經笑著迎了上去。 「小楊,你怎麼來了?」 被徐倩稱呼為「小楊」的年輕後生臉上掛著陽光般笑臉,很是恭敬說道:「倩姐,吳姐,我來問一下你們這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小楊是潯陽早報軍事版專欄記者楊炎,楊炎今年不過二十三歲,離開學校還不到兩年,他的父親是陸軍少將,按照潯陽普通人眼光看,楊炎的父親算是高級將領,潯陽早報在招收楊炎進入報社後,也希望利用楊炎父親的關係,多挖掘一些值得報道的軍事新聞。 近水樓台先得月,自從楊炎進入潯陽早報後,潯陽早報在競爭激烈的潯陽報業脫穎而出,它的軍事新聞報道既顯得有份量,同時又妙趣橫生——很多報道楊炎自己沒怎麼動手,都是軍隊秀才寫出來,再由早報的總編做了文字修改後刊登出去。——大量獨家新聞讓潯陽早報銷售量節節攀升,報社老闆數錢數的手抽筋,兩隻眼睛早就瞇成一條縫,再也張不開了。 招收一名記者能帶來這麼多好處,潯陽早報的老闆把楊炎當成了菩薩供起來。可或許是楊家尚武傳統,這個離開學校沒兩年的楊炎卻滿腦子想著去前線——如果不是視力不好,他當年就考了軍校,就算沒有考軍校,也會報名去當兵——開始他不過在老闆面前念叨幾句部隊的好處,哀歎自己時運不濟,眼睛不好當不了兵。時間長了,楊炎又突發奇想,要上前線採訪潯陽籍戰士,搞些第一手的資料供報社採用。 潯陽早報的老闆雖然錢賺的每天都說「今夜做夢也在笑」,可他卻不願意派人去西方,採訪那場炮火翻飛的戰爭。冠冕堂皇的理由當然是雖然報社捨得在採訪新聞上進行投入,可是在後方也能得到的前線資料,就沒必要派專人去前面冒著生命危險去採訪。而且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報社很難向記者家庭給予交代…… 老闆的理由聽起來很有人情味,同樣盼望能到戰地進行採訪的吳伶俐卻一針見血地指出:老闆之所以不肯派人去戰地,那是因為他捨不得掏差旅費,更害怕萬一記者發生不幸,他要給殉職記者家裡發撫恤金。 老闆當然不肯承認自己心疼金錢,就是打死他,他也說自己是為了記者人身安全著想。大家也只能自我安慰,老闆還是體貼職員的好老闆。 一九一八年,世界大戰局勢一天比一天明朗,本來只是擁有制海權的協約國,在中國遠征軍佔領了羅得島,遠在美洲的美利堅合眾國出兵歐洲,協約國聯軍與美軍開闢了巴爾幹戰線——雖然仗打的極為艱苦,按照西方觀點,日軍第五、第六師團被同盟國軍隊殲滅了數次,但戰線還是開闢了,並且牽制了大量同盟國軍隊——在俄國名將布魯希洛夫率領下,俄軍於局部開展了反攻戰役,誰都看出來戰局對同盟國不利,同盟國的失敗已經指日可待。這時候,派記者去前線採訪戰爭的事情戲劇性地出現了轉機。 事情的轉移出現在軍方。所有的國家政府時時刻刻都追求著保密,尤其是軍事行動,那更是秘密中的秘密,對敵人保守秘密,可以讓敵人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走到哪裡,對國內保守秘密,可以讓自己後方不亂了陣腳。 「同盟國那些國家報紙上有太多虛假報道,可以說全是胡說八道,那些假報道蒙蔽了同盟國百姓,他們故意散佈對我們不利的東西,挖空心思恐嚇威脅本國人民。我們就不同了,我們是對抗敵人釋放的謊言,是善意的,一切都為了正義事業。」 為了這個正義事業,採取新聞管制,就是完全必要的。一切新聞都必須經過軍隊審查、修改後才能發回國內,這可是取得勝利的起碼保證。想想看,報紙上整天刊登的都是中國軍隊在什麼地方打了什麼敗仗,或者是前天死了多少人,昨天死了多少人,今天又死了多少人,可敵人陣地還沒有被突破……這樣的報道如何讓國內那些付出了巨大犧牲的群眾感到歡欣鼓舞?要是國內不支持,戰爭距離失敗也就不再遙遠了。 新聞管制是必要的,可中國又是民主國家,完全壓制新聞自由,這有違權利法案。連解放戰爭時期的中國軍隊都懂得善待記者,給他們採訪創造條件,建國五十年,總不能倒退回滿清時期。於是在軍隊認為已經掌握了局勢,記者的人身安全能夠得到切實保障後,在新聞界多次抱怨大多數報社無法去現場採訪我們最可愛的戰士後,軍方終於大發善心,自己掏錢邀請國內各城市主要報社軍事記者,把他們組成戰地採訪團去戰地感受「真實的戰爭」。 潯陽早報的老闆很體貼職員,但這不影響他在接到軍方邀請函後,在第一時間接受邀請,派出得意記者參加戰地採訪團——以前楊炎請求了那麼多回,老闆為了他的安全都沒接受,現在老闆開了恩,為了潯陽早報在當地龍頭老大地位,就讓一心想去戰地走走的楊炎去看看那邊有什麼值得報道的新聞吧。 按照軍方邀請,每家報社只派一名記者就行了,這個記者必須文字記者與攝影記者兼於一身,筆頭子要活絡,同時還能拍出戰士們飽滿的戰鬥熱情,如果報社想多派幾個,那也可以,只是必須自己出錢——軍隊經費都是國民上繳的稅收,該花的地方當然要花,但也不能大手大腳浪費。 潯陽早報報社裡為了這個記者名額差點爭破了頭。楊炎有了這麼個機會,當然樂得合不攏嘴,屁顛屁顛發封電報,將好消息匯報給率軍去了國外的父親大人。而徐倩與吳伶俐也惦記上這個名額,倆人一個是現役軍官妻子,丈夫出國作戰,五年沒有歸家。一個是空軍頭號王牌未婚妻,未婚夫也在國外,而且名聲遠揚,可以說是「天下誰人不識君」。徐倩想著到戰地採訪能和丈夫近些,說不定上天保佑,可以和程明海在炮火中相逢。吳伶俐卻相信這個採訪團肯定要採訪飛行員,飛行員中有誰比「豹子」杜申利更合適當被採訪對像?未婚妻採訪未婚夫,想想都讓他激動不已。 女人上戰地採訪新聞?徐倩和吳伶俐一提出要求,馬上在編輯部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男性記者認為這是對他們的侮辱:女人去戰地?多少總有些顧忌,不說別的,方便問題如何解決?老闆的腦袋也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你們女人去?成何體統!不行不行……當然羅,我可不是老封建,你們想想,戰場可有多危險?萬一有個閃失,我怎麼向你們家裡交待?」 徐倩和吳伶俐與自己丈夫(未婚妻)分離時間太長,一個朝思暮想盼望能和丈夫早日相見,一個擔心自己未婚夫名氣太大,會不會讓其他漂亮姑娘勾走了魂,要親自過去視察一下才能放心,編輯部裡的刁難當然不能阻擋她們想要去戰地的決心,相反,那種大男子主義卻激起了倆人憤怒。 「國父提倡男女平等,解放戰爭時候,軍隊就有了女兵,難道現在還不如當時嗎?」想上戰地期盼和丈夫見面的徐倩也顧不得老闆的面子問題,和吳伶俐一起,嘴皮子跟機槍一樣向編輯部所有同仁開火。她們的理由當然很充分,無限忠於國父的她倆,三句話裡必然提到國父二字,「男女平等」、「婦女解放」、「女權運動」、「半邊天」…… 各種新的、舊的名詞從她倆嘴裡脫口而出。畢竟是當記者的,說起來一套接著一套,每套都有一頂很大的帽子扣下來,到最後事情變成了反對她們參加採訪團,就是反對國父,想想國父剛過世沒多少時間,一些人就跳了出來,甘當「跳樑小丑」,這是很讓人不齒的行為,他們是過街的老鼠,最後必然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至於背叛國父的思想,也是必須打倒在地,再睬上一萬腳…… 將國父那麼大的帽子扣下來,別人還如何跟她倆辯論?再辯論就辯成「現行反革命」了,那些編輯與記者們只能垂下腦袋,在心中重複著孔聖人說過的名言:「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當然也有「青蛇口,黃蜂尾,最毒婦人心」之類的封建糟粕。 說不過兩員女將的老闆只能舉手投降,不再用「成何體統」、「如何向家裡交代」來搪塞倆人,卻又用名額已經給了楊炎,他雖然很支持徐倩和吳伶俐也去戰地,但報社經費有限為理由,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只是女人熱情上來了,那是任何力量也無法阻擋的,老闆說報社沒錢,徐倩和吳伶俐二話不說,馬上出門跑銀行,一個將丈夫寄回家積蓄取出,一個找親朋好友借貸,在當天下班前,倆人再次出現在老闆面前,很自豪地告訴老闆,錢,已經不是問題,她們將自費前往戰地。 目瞪口呆的老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哀歎倆人把自己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話已出口無法反悔,老闆只能同意徐倩和吳伶俐與楊炎一起參加戰地採訪團,既然同意了,比較大方的老闆也沒讓倆人全部自己出錢,來去的路費由報社名義給倆人報銷。 倆個女人在編輯部歡呼雀躍自己勝利時,老闆卻一個人躲在總裁室裡不停唉聲歎氣,為自己的慷慨肉痛不已。 好事多磨,倆個「英雌」舌戰群儒,將報社從老闆到編輯全說的鴉雀無聲了,回到家裡,她們卻遭遇了家人竭力反對。那男女平等當擋箭牌,用國父這頂大帽子扣人,對付家裡人當然不合適,可女人有女人的武器: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沒等用到第三著,徐家和吳家大人已經舉手投降,不斷哀歎女大不中留,胳膊肘朝外拐,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 磨破嘴皮子,眼淚掉了無數,徐倩和吳伶俐終於和楊炎一起搭上了去地中海的船隊,在眾多驅逐艦、巡洋艦保護下,向著撒丁島前進。現在撒丁島已經出現在視線中,輪船上的喇叭裡響起了悠揚的送別曲,下船的時間就要到了,一路上給徐倩和吳伶俐不少幫助的楊炎又跑了過來,主動要求當苦力。 徐倩笑了笑:「謝謝了,我倒沒什麼東西要你幫忙,只是伶俐這丫頭有些小東西。」 吳伶俐眨了眨美麗的眼睛:「也沒什麼啦,不過是一些吃的而已,下船時小楊幫我提吧。」 楊炎學著古人狀,很有風度一拱手,笑道:「小生很樂意為淑女效勞。」 「油嘴!」雖然說楊炎油嘴,可吳伶俐臉上表情分明告訴倆人,她很滿意楊炎稱呼自己為淑女。 「總算下船了。」吳伶俐將漂亮的草帽壓低一些,遮擋住熾熱的陽光,看著碼頭上忙碌的人流,不由輕鬆地吁了口氣。 「是啊,終於到了。「徐倩站在旁邊也是感慨萬分。 輪船離開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上海後,只在香港、新加坡、科倫坡、亞丁、亞歷山大稍做停留,補充了水、煤後,繼續航行,一個多月時間裡,除了幾個港口,乘客們整天看到的白天是海水,晚上是星星。乘船遠洋航行的新鮮勁在第二天就消失不見,過了新加坡,初次去戰地採訪的記者們就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算算自己已經出來多少時候,還有多少時間才能到目的地。 百無聊賴等待的日子是極為難熬的,加之高速行駛的輪船顛簸極為厲害,第一次乘坐遠洋輪船的徐倩和吳伶俐從第二天開始就吐的一塌糊塗,最後連黃水都吐完了,面色蒼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要不是思念遠方的親人一直支撐著倆人,徐倩和吳伶俐早就哭了鼻子,希望馬上結束這該死的旅程。 現在到了撒丁島,徐倩和吳伶俐只覺得兩腿發軟,大地好像不斷搖晃著,要把她們甩在地上。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徐倩掏出手絹擦拭著額頭汗水,順便看看碼頭。 一隊又一隊戰士,在軍官帶領下,通過跳板離開運輸艦登上碼頭。放眼望去,碼頭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穿著綠軍裝的年輕軍人。這麼多人,卻除了軍官大聲下達命令聲,沒有一點嘈雜——就算比這裡少許多人的潯陽碼頭,只要輪船一靠岸,你就聽吧,喊什麼的都有,那嘈雜樣,好像要把輪船掀進江裡。 碼頭上工人也不少,那些工人正操縱著機器,將大批物資從船上卸了下來。帳篷、食物、藥品、彈藥箱、汽車、戰車、拆卸了的飛機……碼頭上的小火車拉著這些貨物向外面駛去,更多的貨物從船上卸下,於是碼頭上各種物資越堆越高,碼頭一邊是一排排汽車與戰車好像接受檢閱一般,整齊地在碼頭排列好。碼頭另一邊停放著包了蓬布的飛機。 徐倩不由得驚歎起來。在船上她只感覺到這支船隊數量極為龐大,不管前後左右,都望不到頭。聽說有不少海軍軍艦給這支船隊護航,可在海上看來看去,除了運輸船就沒看到其他軍艦。想看軍艦也不是不可能,當輪船補充水煤時,可以在碼頭外看到那些警戒中的軍艦。按照徐倩估計,這支船隊能運送好幾萬人,現在看,當時自己實在小估了運輸能力。 「二位大姐,別坐在這裡,大家都走了!」楊炎彎著腰,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挪到倆人面前站住,看了看其他記者,督促道。 「哎呀……走吧。」徐倩和吳伶俐互相拉扯站了起來,向港口外走去。 出了港口並不等於到達目的地,幾名尉官軍士將戰地採訪團帶到港口外的一塊空地上,那裡停著十來輛敞蓬汽車,駕駛員就站在汽車旁邊。現場沒有歡迎人群,自然也就沒有鮮花和掌聲,這讓大老遠從中國趕了過來的無冕之王略顯有些遺憾。 靦腆的年輕上尉一再對一群遠方的來客表示歉意,照上尉所說,他是第三集團軍群司令員袁蔚庭上將的副官葉上尉,按照原定計劃,上將本來要親自到碼頭迎接祖國記者團,可大家都知道這裡距離前線並不遙遠——隔著第勒尼安海,東面就是意大利本土——前線出現了突發事件需要司令員馬上處理,於是只能由他這個副官來帶領記者團去集團軍群總部休息。袁司令員對沒能親身過來迎接,讓葉上尉對這些記者表示道歉。 堂堂上將司令員竟然因為公務繁忙沒能過來,讓人帶話表示道歉!所有記者心頭馬上浮現出一個和藹可親長者形象。原本那一點小小的不快,在葉上尉充滿歉意的言語中,馬上煙消雲散,不知去向了。上將是什麼概念?按照讓西方人覺得古怪的中國官場職務,省級單位不過是省軍級,也就是說省長相當於軍隊中的中將軍長。上將,那是國家龐大的官員金字塔中,最頂尖的精英了。 記者雖然自詡為無冕之王,但他們並不真的就是什麼王了,在新聞法保護下,採訪一般平頭老百姓,或者爆發戶、當地議員什麼,他們的職業很容易就讓人家笑臉相迎,不給笑臉的也有,不過事後這些人在報紙上的形象一般與正面相距比較遠就是。不過要是採訪一個省長,或者省議會議長,這就要看那些人心情如何了。當那些人心情不好時,你去採訪他們,閉門羹是少不了的。 現在一個上將居然為沒來道歉!所有的記者都感覺到自己職業的榮耀,這極大地滿足了記者們的虛榮心。至於上將沒來,也沒讓一個聯絡處人員過來迎接,只是派了一個上尉副官過來,這些在記者心中卻算不得什麼了。恰恰相反,他們倒覺得由上將的副官來迎接自己,說明上將是多麼看中自己。 沒什麼二話,戰地採訪團的記者們心情愉悅登上守侯在港口外的敞蓬汽車,唱著歌朝第三集團軍群指揮部而去。 第三集團軍群指揮部設在撒丁島的奧爾比亞。從碼頭到奧爾比亞還有很長一段路程,沿途一段公路沿著海岸線,沒走多遠又上了蜿蜒盤旋的山路。山不陡,體會不到李白所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看著山坡上盛開的各種野花,兩旁一片片油橄欖樹,雖然汽車行駛在土路上也很顛簸,人們卻沒有一星半點乘坐輪船看著大海的枯燥乏味感。要說讓他們再乘船回國,他們倒更樂意乘坐汽車的時間無限延伸下去。 翻過一道山梁,下面叢林後面又是連綿海灘。歌總有唱完的時候,當汽車上記者們漸漸沉寂下來時,所有人都扭頭望著沙灘——沙灘後面的樹叢裡,一門門大炮身管從鬱鬱蔥蔥的樹林中伸了出來,指向東邊海面。沙灘上,一隊隊光著膀子的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正在跑步,嘹亮的口號聲從那邊傳了過來。 「快看!戰車!」有記者手指著西邊,急促地嚷嚷道。 所有人又轉頭看向西邊,在西邊平緩的山坡上,現在靜靜停了上百輛身軀龐大的東北虎式戰車,幾名戰車兵在那些戰車周圍走動。 不光是戰車,汽車沿著土路向奧爾比亞前進路上,記者們看到了一座又一座規模龐大的軍營,大批各種口徑火炮,成群結隊在海面上游戈的戰艦,據懂行的記者說,裡面還有英國地中海艦隊旗艦伊麗莎白女王號戰列艦。天空中不時有機群從低空掠過,偵察機、戰鬥機、轟炸機,一隊剛飛過去,另外一隊又出現在人們眼中。 「看到沒有?空軍!我們的空軍!」吳伶俐抬頭看著那些飛機,摘下草帽不停向塗了紅色五角星的飛機揮舞著,興奮的臉都通紅了。她的未婚夫就是飛行員,她相信如果杜申利在空中,這麼低的高度,杜申利一定能看到她。 「那些是什麼?也是運送慰問團的?」有個初次到戰地來的記者,手指著另外一條公路上的車隊問道。那邊的車隊可是比運送他們戰地採訪團的車隊規模大多了,看起來足有上百輛汽車正在山路上盤爬。這次到地中海的船隊,裡面不光有戰地採訪團,還有祖國各地的慰問團,那些慰問團攜帶了大量禮物,記者們離開港口時,他們還沒集結好。現在在另外一條路上看到這麼龐大車隊,記者很容易就聯想到那支慰問團。 楊炎手搭涼棚仔細看了看,肯定說道:「不,那些不是,他們是運送物資到倉庫的車隊。」 「多少汽車……整個太原城也沒這麼多汽車。」 沒有什麼人說山西的記者孤陋寡聞,不光是他,汽車上所有記者也沒看到這麼長的車流。還有山坡上戰車,翻過山坡後,可以看到旁邊山坡後面也停滿了戰車。到撒丁島之前,記者們想也不敢想像自己能看到這麼多鋼鐵怪物。 山林裡一隊隊戰士跑了出來,見車隊過來,站在兩旁給車隊讓開道路。那些戰士看到汽車上的中國平民,一個個又驚又喜,不斷向車上的記者們打著招呼,有人還拍打著車幫。汽車上的記者們也激動起來,面帶笑容友好地回應戰士善意舉動。 快要進入奧爾比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地平線上豎起來的一根根通信電線竿,接著一個大型飛機場出現在人們眼中,跑道兩旁整齊地排列著密密麻麻的飛機。還沒到第三集團軍群指揮部,所有記者都感受到強烈的震撼。如此強大的一支軍隊,人們不知道還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他? 到了奧爾比亞,汽車在一片臨時搭建起來的簡易平房區停了下來。坐在最前面一輛汽車裡的葉副官從車裡鑽了出來:「各位記者朋友,我們到了!大家先下車把行李放好,略微梳洗下十三點半在這裡集合,我帶大家去吃午飯。」 接著跟車的軍士也下了車,各自對自己車上的記者說道:「請各位不要亂,本人將帶領各位去你們今後三天在這裡的住所,按照規定倆人一間房間……」 「呼……」放下行李,謝過楊炎和幫忙的軍士,關上房門後,吳伶俐很沒淑女風度地向後一倒,躺在了床上,閉上眼睛喃喃道:「累死我了,渾身都要散了架,下次再也不來這個鬼地方了!」 徐倩打開行李,從裡面取出鏡子放在書桌上,又取出梳子、牙刷擱在軍隊配給的茶缸裡,將毛巾掛在木架上,取出臉盆到外面打了一盆涼水。 「這麼髒,不洗把臉?」 吳伶俐有氣無力擺了擺手:「等下再說吧,我現在累的快要死了。」 徐倩笑道:「懶姑娘……再累也要先洗臉啊,外面就是機場,說不定你那豹子就在這裡。給他看到你蓬頭垢面的,我看你還怎麼有臉見人!」 「我真的真的累死了。」吳伶俐很不情願爬了起來,憊懶地伸了個懶腰,嘟著嘴打開自己行李,去取洗漱用品。 等吳伶俐打好了水,徐倩已經換好衣服,坐在床沿梳頭。書桌上擺放好了一本全宋詞。 「倩姐,船上你已經翻了無數遍了,到這裡還看?」 徐倩瞟了眼桌上書,隨口道:「見縫插針,休息的時候看上幾眼。」 吳伶俐洗好臉,將水倒了後,回來半靠在床上,略顯無聊拿過那本全宋詞隨手翻了翻,裡面一張夾著的照片掉了出來。吳伶俐彎腰揀起照片,卻見上面一個英俊的軍人背著手正朝她微笑。 吳伶俐將照片放在桌子上問道:「這個是你先生?」 「是啊,是不是很老?」 「哪有!很英俊,很有男人味,看起來很穩重,倩姐好有福氣啊,找了一個這麼好的男人。」 徐倩笑的很開心,打趣笑道:「你那杜英雄不也很有男人味?我還第一次看到男人追女孩子追到報社了。」 吳伶俐臉臊的羞紅,小聲罵道:「這個該死的豹子。」 吳伶俐聲音雖輕,屋子裡不大,又只有徐倩和吳伶俐倆人,徐倩將吳伶俐嘀咕的話全聽了過去。不由捧腹笑道:「你說杜英雄該死?下次見了面,我非告訴他不可。」 倆人正在嬉鬧,外面傳來軍號聲。徐倩和吳伶俐不由一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慌慌張張打開窗戶,探頭望向外面。還沒看出所以然,門外傳來「報告!」聲,有人輕輕敲了幾下房門。 「什麼事情?」 「記者同志,首長請你們去吃飯。」 「知道了,我們馬上出來。」徐倩沖吳伶俐擠了擠眼睛,倆人同時想到剛才第三集團軍群司令員的副官葉上尉說的話。 飯剛吃了一半,食堂門口有人高聲喊了句:「起立!」接著食堂裡陪記者吃飯的所有軍人齊刷刷站了起來。下了輪船沒吃飯,又顛簸了兩個小時的記者們,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計,看到吃的個個狼吞虎嚥。吃的正帶勁,突然發現陪著的人跟竹竿一樣站的筆直,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那些記者也隨著軍官茫然起立,稀稀落落,探頭探腦,怎麼看怎麼像一群烏合之眾。 「各位記者朋友……大家好!抱歉抱歉,老袁有些事情耽擱了,沒能前去迎接各位,還請各位朋友多多包涵。」隨著聲音,一個禿了頂,腆著大肚子,身穿將官呢的軍人滿面春風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沖在場的記者拱手行個古人的問候禮。 「這人是誰?」 用不著別人解釋,陪記者們吃飯的葉上尉笑逐言開道:「司令員百忙中專程來看望大家了!」 食堂裡馬上響起熱烈的掌聲,袁蔚庭也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巴掌,朝主桌走去。 吳伶俐稍傾向徐倩,一邊滿面激動笑容熱烈鼓掌歡迎,一邊用微不可聞聲音道:「來的真是時候,人家正吃飯,他就來了。」 徐倩目光隨著袁蔚庭而移動,輕聲道:「別說了,沒聽到嗎?司令員可是百忙中專門抽出時間來看我們,我們該感激不盡才是。」 站在主席的袁蔚庭轉過身,面朝大多數人,中氣十足咳嗽一聲,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各位朋友……請坐下……你們不遠萬里,到我這來,兄弟感激不盡……」 「倩姐,他也感激不盡我們呢。」吳伶俐朝徐倩做了個鬼臉。 「別說了,仔細聽司令員說什麼。」徐倩低聲警告道,還暗暗瞪了眼吳伶俐。吳伶俐馬上像乖學生一樣,坐的筆直。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袁司令員又說了兩句。對一心想要從司令員嘴裡挖出一些猛料的記者來說,袁司令嘴裡官話套話太多,實在沒什麼值得他們浪費寶貴的金錢,將那些話傳回國內的價值。有些人甚至在想,這個最近上報率突然猛增的上將,到底靠了什麼關係才當上第三集團軍群司令員,如果說官話能當司令的話,國內這種「人才」一抓一大把。 幸好,袁司令員不光會說官話,說著說著,當袁蔚庭滿面紅光,舉起酒杯邀請大家連乾三杯後,閂在他嘴皮子上的那把鎖被他自己給解了。 「……最近新聞界有些報紙——主要是英國、美國,還有我們的小兄弟日本——說什麼咱們中國人想要置身這次戰爭之外,雖然口頭上宣戰了,卻顯得缺乏鬥志……這是完全不正確的!中國人什麼時候缺乏鬥志了?說我們置身事外?不!中國人從來不害怕戰爭!——當然,我們打的都是反侵略、反壓迫、求解放的正義戰爭,那種侵略別人的戰爭,是我們歷來反對的。為了保衛家鄉和親人,為了正義事業,為了證明自己是男子漢,我的那些孩子們浴血疆場,他們從沒有當懦夫——中國人蔑視懦夫。在美索不達米亞、羅得島、西西里島,我們的無敵雄師打出了軍威,打出了國威!」 食堂內響起掌聲。 「我的孩子們都是好樣的。在西西里島某個地方,當時我陸軍第十八師三十五旅六十九團正在向當面之敵發起攻擊,可部隊前進道路卻被敵人暗堡射出來密集彈雨封鎖。這時候,先鋒連連長命令一個叫虞海龍的下士,去解決那些暗堡,虞海龍二話沒說,背起炸藥包衝了上去,沿途一共有三個暗堡,兩處機槍掩體,小虞用炸藥包破壞了一個暗堡,又用手榴彈解決了兩處機槍掩體,回到連隊的他手臂被子彈打中,為了完成連長交代的任務,他又第二次、第三次抱著炸藥包將剩下兩個暗堡炸毀!敵人的炮彈雨點般落在小虞周圍,可我們的小虞硬是毫不在乎!在炸毀了敵人暗堡後,他懷抱衝鋒鎗,第一個跳進敵人戰壕,摸進敵人指揮所,俘虜了指揮所裡所有敵人軍官!」 食堂內響起熱烈的掌聲。 「這是敵人一個師指揮所,從少將師長到通信員,一共二十七名敵人,沒一個逃跑,全成了小虞的俘虜!」 更加熱烈的掌聲。下士俘虜二十七名敵人,還包括敵少將師長,這樣的新聞有得寫了。不少人都想著盡快到陸軍十八師三十五旅六十九團,去採訪這個叫虞海龍的英雄。 「可惜……」所有人的心隨著袁司令員一聲可惜沉了下去:「這麼一位可敬的戰士,卻不幸在上個星期犧牲了。」 一聽虞海龍犧牲了,記者們全傻了眼——採訪英雄很容易,就算英雄再靦腆,這些老油子記者也有辦法讓他開口說話。可是要採訪一個烈士,記者們無法想像,過世的烈士如何開口說話? 袁蔚庭極為沉痛地說道「一天他走在錫拉庫撒的大街上,看見一位西西里的大娘不小心弄翻了裝檸檬的口袋,他剛要上前幫忙,卻不幸被潛伏在陰暗處的恐怖分子的黑槍給打中了,同志們,他才十八歲,十八歲啊!」 食堂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隨著袁司令員的話語,不由垂下了頭,人們為這英勇的國際主義戰士默哀。 「還有沈頌傑,這個矮小的廣西兵。在和敵人拼刺刀時,敵人的刺刀刺中了他的胸膛,他的步槍還沒夠著敵人,為了消滅萬惡的敵人,小沈向前跨了一步!讓敵人刺刀穿過自己身體,他也把自己的刺刀狠狠扎進敵人胸膛!這,就是我們可愛的戰士!」袁蔚庭越說越快,越說越激動,記者的心靈也隨著袁蔚庭急促的話,感受到一種熱血澎湃的感覺:「這樣的戰士何止少數幾個,在這場轟轟烈烈的大戰中,每天、每場戰鬥中,都會大量湧現出感人的英雄事跡。我們的軍隊,是一個團結的集體,是一個不斷湧現英雄的集體。雖然有些將士犧牲了,但是,我們部隊裡有太多的忠誠軍官,黃河沙子一樣多的勇敢而又優秀的戰士,而你們,就是要下去多採訪採訪我們可愛的戰士,把他們的故事告訴全世界!」 「各位朋友不知是否知道,我們腳下這片土地是屬於誰的。」 午餐後,袁蔚庭把公務托付給集團軍群總部其他軍官,自己陪著他的「記者朋友」,把凳子擺了一圈,大家隨意坐著,一邊喝著飲料、葡萄酒,品嚐著各種地中海水果,一邊有一扎沒一扎聊著各種各樣的話題。 「撒丁島?」 「是啊,」品嚐了口紅葡萄酒,袁蔚庭瞇縫著眼睛感歎道:「剛毅不屈的古羅馬人曾經在這塊土地上生息繁衍。加裡波第和他的紅衫軍為了自由,為了和別國人民做兄弟而戰,可這個國家現在卻加入了同盟國,這真讓人遺憾。」 「各位都知道,歐洲是人類文明發源地之一,我們今後要進入具有悠久西方文明的國度,那裡的文化遺產到處都是,哪怕地上一塊石頭,也是大有來歷。不過我們會讓全世界放心,中國也是有著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我們會盡一切力量,乃至我們的生命捍衛人類遺產,保衛世界人民共同的財富。」 「將軍,冒昧地問一句:我軍是否即將對某個國家有大動作?」 袁蔚庭一愣,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不由狡黠一笑:「這可是軍事機密,你能保證不把軍事機密洩露出去嗎?」 提問的記者大聲說道:「能,我能!」 「我也能。」 短暫的沉寂過後,記者們哄堂大笑,剛才那名提問的記者不好意思躲了起來。 另一個記者有些不甘心,提問道:「司令員同志,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那名記者說道:「剛才我看到一份德國報紙,上面說他們消滅了大量我軍部隊,殘餘的中國軍隊正在狼狽逃竄中,可是我在這裡看到的卻是精神飽滿的戰士,不知您對我們那些德國同仁的說法有什麼話要說?」 「您的那些德國同仁?」袁蔚庭眨了眨眼睛,正經說道:「不錯,他們說的一點沒錯,沒有多久他們就會發現,他們筆下的殘兵敗將們正打算到柏林找小威廉去要給養呢!」 袁蔚庭的話再次博得記者們笑聲。提問的記者也露出了陰謀得逞的笑容,繼續問道:「司令員打算什麼時候帶領您的『殘軍』向敵人方向撤退?」 「哦,我的朋友,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倩姐,這個司令員真風趣。」回到住處,吳伶俐壓抑不住心頭的喜悅:「採訪這麼些年,這樣和藹親切的人倒還是第一次遇到。我還以為那些軍官一個個都扳著臉,像塊石頭呢。」 「你的杜英雄也是石頭嗎?」 「申利?他不同!」吳伶俐想也沒想,馬上否定:「我說的是那些身居高位的領導。」 徐倩若有所思望向窗外:「我倒覺得這個袁司令員很不簡單,在他的那些幽默下面,隱藏著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對徐倩的多疑,吳伶俐很是不以為然:「倩姐你想的太多了,幽默些不好嗎?難道你喜歡人家扳著臉,官氣十足做些官樣文章?」 徐倩想了下,突然露出笑臉:「你說的也對,怕是我過慮了。」 地中海的夏天風和日麗,習習海風掠過樹林,發出輕柔的沙沙聲。海浪拍打在礁巖上,碎成萬點霧珠,隆隆撞擊聲,彷彿經久不衰雷聲在天地間迴盪。一條小船繫在岸邊,船上沒有人,隨著一波又一波海潮,小船輕輕搖蕩。 幾個撒丁島小孩正在沙灘上揀貝殼。 中國軍隊進攻撒丁島前,島上流傳著中國人都是黃皮膚,黑眼珠的惡魔,他們燒殺搶掠無所不做。據傳言中見過中國兵的人所說,那些中國兵專門以虐殺兒童為樂趣,而且虐殺的手段既殘忍又繁多,什麼剝皮、挖心、活剮……人們能想像的,想像不到的,中國兵都能幹出來。 那些人說的話實在嚇唬人,不過在地下也流傳著中國兵善待當地百姓,不拿百姓任何東西,態度和藹,說話友善的謠傳。兩種互相矛盾的有關中國軍隊作風傳說同時在島上居民中流傳,善於趨利避禍的百姓對前一種說法抱著態度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中國軍隊還沒出現,島上已經出現大量逃難人流,無數有錢有地位的居民利用各種關係紛紛逃回意大利本土,沒有錢沒有地位的窮人只能搞條小船,自己劃回去。 這樣的局面沒維持多少時間,隨著協約國艦隊出現在第勒尼安海,撒丁島百姓大逃亡的局面驟然停止,留在島上的居民只能躲在家裡,充滿恐懼地等待中國兵到來,不停祈禱上帝,請求萬能的主拯救他們這些可憐羔羊。另外在他們心中,有關中國兵善待百姓的謠言漸漸佔了上風——既然逃無可逃,不如期待那些中國人真有傳說中那麼好。 撒丁島的戰鬥只持續了一個星期,就以島上意大利軍隊集體投降宣告結束。守土衛國的軍隊如此無能,這讓島上居民深以為恥,不過槍聲沉寂下去後,以為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島上居民卻發現,雖然中國軍隊沒有傳說中那麼態度和藹,說話友善——很多時候,那些中國人以一種看待原始人的目光看著島上居民,不管說話還是做事,他們都表現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但也決沒有妄動刀槍,殺害小孩更是沒有譜的事情。 短時間的恐慌後,人們發現除了島上到處都是外國軍隊,其他一切照舊,生活還要繼續下去,那些躲在家裡的居民慢慢走了出來,提心吊膽一段時間後,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小孩也再次毫無顧忌地享受他們的童年。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那些揀貝殼的小孩轉過頭,望向聲音傳來方向——幾輛塗了綠色油漆的汽車正從沙灘上駛過,捲起漫天黃塵。島上原本沒什麼汽車,自從中國人來了後,汽車也跟隨而來,不過那些汽車都是中國軍方的,普通百姓只有看的權利,想要享受一下它的好處,這卻是不可能的。汽車看的多了,剛開始那股新鮮勁一過去,也就習以為常,不過當汽車從身邊駛過時,人們還是不由自主會看上幾眼。 汽車在山巖下面停住,從車上下來一群人。 「集合!……稍息,立正!」紅臉軍官下達命令,轉身抱拳跑到來人面前,在距離領頭人三步遠處站住,行個軍禮大聲道:「報告首長,八十九團三營一連正在進行訓練,請首長給予指示!」 領頭的軍官點了下頭:「請稍息,我們只是來看看,繼續吧。」 「是,首長!」紅臉軍官回答完畢,轉身又跑了回去。 「各位記者同志,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二十三步兵師日常訓練,這個師在祖國派出的遠征軍中,算不上頭等主力部隊,應該說很有代表性。」軍官笑道:「要是只給大家看國內經常報道的那些部隊,你們又要說我們毫無誠意,有意誤導大家了。」 跟著軍官來的記者全露出會心笑意。這些年,國內有關遠征軍報道,上面不是那些早就打出威風的部隊消息,就是有關海軍勝利、空軍王牌的消息,至於普通部隊,消息少之又少。這樣一個好處是大家看來看去,上面除了蓬勃的精神面貌,就是輝煌的勝利,但一個壞處是:人們還以為中國軍隊就那麼幾支部隊,掰著手指頭數一數,怕是不會超過十萬,這和已經擴軍到千萬的軍隊,顯然不成比例。 「戰士們正在訓練,朋友們還是先找個陰涼地方休息休息,順便也看看我們部隊訓練水平。等部隊休息了,我再安排大家採訪吧。請放心,不管朋友們想採訪誰,我們都開綠燈,決不會有意刁難大家。」 在沒有頂蓬的車廂裡曬了半天太陽的記者,在軍官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一個個如兔子一樣,朝兩旁的樹林奔了過去,樹蔭下雖然也不怎麼涼快,畢竟還能遮住火辣辣的太陽。 這裡很安全,作為軍事訓練區,外面拉了鐵絲網,裡面還有牽了狼狗的巡邏隊來回巡邏,一般撒丁島人根本無法進來,記者們也大可在附近尋找他們認為合適的休憩之地,沒多久,汽車附近沒了一名記者,周圍的樹林邊卻不時有閃光燈亮起——找了好地方的記者,在休息的同時,沒忘記他們到這裡來,不是旅遊,而是要工作。 「伶俐,有沒有找到你的杜英雄?」 徐倩和吳伶俐找了個沒什麼人的樹叢,在地上鋪上一塊帶來的畫布盤膝坐下,一邊擦拭汗水抬頭看戰士攀巖,一邊有一句沒一句聊天。 「沒有。」吳伶俐有些苦惱:「也不知他現在到了哪裡,我問了周圍空軍軍官,杜申利他們倒是聽過,可他在什麼地方,這些人誰也不知。倩姐,以後別杜英雄、杜英雄說個沒完,傳出去多難聽。」 徐倩詫異問道:「我記得你和杜申利初次見面後,不是一口一個杜英雄嗎?怎麼你說得,我就說不得?」 吳伶俐臊得直撓徐倩癢癢:「還說,我叫你還說。」 「別鬧了……大小姐你就饒了我罷,算我失言。」徐倩差點笑岔了氣,站起來跑到一邊去,看著吳伶俐露出小女兒表情,又一陣好笑。 沒什麼人看,倆個女人一番打鬧嬉笑後,又雙雙坐在了一起。吳伶俐看著徐倩關心問道:「倩姐,你有沒有問出你先生現在何處?」 徐倩歎了口氣,有些失落:「沒有。這麼大的地方,也不知他現在哪裡。」 倆人誰也沒再說話,彼此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一絲無奈,轉過頭看著外面正在訓練的戰士發呆。 海邊的山巖上垂下一條條不算太粗的繩索,站在山巖下的戰士將繩索綁在腰間,徒手攀著陡峭的懸崖縫隙、突兀而出的石塊,慢慢朝山頂攀爬。 看起來這樣的訓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幾乎是九十度的垂直巖壁上,很多地方光禿禿的,在下面看著的徐倩和吳伶俐以為就是壁虎也要掉下來,可那些戰士東彎西繞,有時只是兩手捭住石縫,雙腳卻無處落腳,完全靠雙臂力量愣是過了那段看起來不可能過去的地段。倆人提心吊膽看著戰士漸漸靠近山頭,上面不那麼陡峭,戰士們已經可以手腳並用,速度也越來越快,終於攀上山頂消失在岩石後,徐倩和吳伶俐才放下心來,繩索再次放下,她們又開始為下一批戰士擔憂了。 看了一些人連續成功登頂,徐倩和吳伶俐在看了一段時間後,心裡浮現出一種想法:這是軍方找來一群攀巖好手,有意在記者面前賣弄。這樣的事情記者在國內採訪時經常發生,那些被採訪者為了證明自己能耐,總是選出一些特別好的給記者看,這和賣水果的商販,為了讓顧客買自己水果,總是將賣相最好的擺在顯眼處是一個道理。 就在倆人抱著看戲的心態,打算好好觀摩觀摩攀巖比賽,爬山巖的一名戰士突然失手,從半山腰掉了下去。徐倩和吳伶俐尖叫一聲閉上眼轉過頭去,不忍看到一起慘劇出現在自己面前。和她倆一樣,周圍同時響起驚呼——全是過來採訪的記者。 徐倩和吳伶俐以為山巖那邊站著的戰士也會和她們一起尖叫,可轉過頭半天,除了同來的記者,卻沒聽到戰士們發出任何聲音,倒是那邊有一個外國人,正在用外國話大聲呵斥著什麼。倆人慢慢轉過頭,捂在臉上的手指微微張開一條縫,只要看到不好的,手指馬上合上,可透過指縫,卻看到那名失足戰士在半空中晃了幾下,又貼在了懸崖上,動作慢了不少,還是繼續慢慢爬上去,最後終於登頂成功,消失在視線中。 「大家不要怕,這只是正常訓練,部隊做好了充分預防措施,決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很安全,大家還是休息好了。」 陪同過來的軍官聽到記者們議論紛紛,為那名戰士擔憂,站在中間高聲安慰記者。 有記者問道:「首長,真的沒什麼?」 「不會發生意外。」軍官肯定回答道:「懸崖上事先已經在危險地方打下樁子,可以供戰士們借力用。上面的繩索也有專人負責看管,萬一失足,繩索可以將戰士拉住,避免墜落下來。」 「這裡怎麼有外國人在?」 戒備森嚴的地方,卻傳來外國人喝罵聲,敏感的記者當然要詢問一二。 「那些不是外國人,他們都是我們中國人。」軍官回頭看著懸崖解釋道:「各位朋友應該知道,自從德國入侵法國後,大批嚮往自由,不願接受奴役的法國人離開了他們的祖國,其中部分人加入了我們中國國籍,你們剛才聽到的,就是一個法國山區人,他加入中國籍沒多少時日,中國話還不大會說。不過攀巖卻絕對是把好手。」 記者們總算沒有疑問了。 心驚肉跳的事件並不是孤立一起,整個訓練過程中,先後有三個人沒抓牢突然墜落,最後被繩子拉住,兩個繼續爬到山頂,還有一個或許體力不夠,又被放回山底。這樣的事件,雖然看起來最後都沒死人,可每一次還是惹得徐倩和吳伶俐尖叫連連。 訓練一結束,記者們端著照相機、採訪本從各個樹蔭下一擁而出,圍著那些記者又是拍照,又是要找人問話。女人跑起來比男人總是要慢上一些,徐倩和吳伶俐趕過來,她們發現自己只能站在外圍,已經無法靠近那些戰士了。 不能靠近戰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她們心中的問題,其他記者也會提出來,而戰士們來回攀爬懸崖,渾身出了一身臭汗,黑黝黝的臉膛上豆大的汗珠流下來也不擦拭,而且看起來這個「普通部隊」的戰士,對衛生也沒那麼講究,身上的衣服看起來粘滿了塵土,結果大老遠都能聞到一股不那麼好聞的氣味,這讓喜歡清潔的倆位女士不由微皺眉頭。 站在外面的倆人仔細打量被其他記者七嘴八舌包圍著的那些戰士,很顯然,這些戰士都沒接受過接受採訪的專門訓練,在老練的記者面前,他們稚嫩的好像兒童,一個個手足無措,紅著臉四處偷瞟,看看有沒有可供他們躲藏起來的地方。至於帶領戰士們訓練的紅臉連長,他現在早已深陷重圍,記者們連珠炮般的提問,讓他不時抬起手腕看手錶,臉上的牽強笑容,看起來倒像是快哭了。 「剛才那股子虎勁現在去哪裡了?」徐倩在心裡不由惡意猜想著。 被包圍的不光是連長,還有一個大鼻子藍眼珠的白種人。和害羞的連長和他的戰士比起來,這個白種人很善於耍寶,到前線採訪的記者一個個都是黃皮膚黑眼珠的龍的傳人,自從漢語是世界第一通用語言後——這個是中國人自己宣佈的——國內就沒了學習外語的風氣,這些記者就算會說,那也說不上幾句。操著流利的漢語,問這個法裔中國人問題,這人卻張大了嘴巴,一臉茫然看著記者,有人用蹩腳的英語、法語提問,他又連連搖頭,嘴裡嚷嚷著:「補洞,補洞。挺不明白。」給你裝聾作啞。 三個失足的戰士也在隊伍裡,臉上也有笑容,不過笑容卻很勉強。雖然有繩索和厚實的衣服提供保護,可和巖壁撞了幾下,畢竟很疼,他們滿頭都是汗水,不少卻是虛汗。 徐倩和吳伶俐靠近那個最後沒力氣爬上山頂的戰士,剛好聽見一個來自廣東的記者,操著蹩腳的普通話充滿關懷,很有耐心「啟發」著那名戰士。 「疼不疼?」 「早就習慣了,不疼。」戰士將腰桿挺的筆直,咧著嘴露出一口潔白牙齒,面頰抽動,不像在笑,倒像在倒吸涼氣。 「訓練這麼苦,你就不怕家裡父母擔心?」 戰士充滿自豪說道:「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我們的裝備是世界第一流的,只要平日嚴格訓練,戰鬥中才能最好的保護自己,消滅最多敵人!」 戰士的回答和記者的提問,有些風馬牛不相及,戰士回答的那些話都是報紙上再三重複,並且寫進小學國語課文裡的標準答案——回答為什麼要嚴格訓練的標準答案。用在這裡,倒讓廣東記者在忍俊不禁時,無法將吃苦與家裡父母的感想聯繫到一起了。 記者轉換了話題,詢問道:「你為什麼到這裡來?戰爭可是要死人的。」 戰士堅定回答道:「對國家的忠誠。作為中國人,當祖國要求我作戰時,我只有義無返顧奔赴戰場。」 「上戰場是要死人的!」 「不錯,戰爭從來都要讓人付出生命代價,但是為了祖國,就算傷亡,我也在所不辭!」 「都是標準答案!就不能說點實際的嗎?」徐倩不由心中哀歎。 這個戰士當然是可愛的,從剛才他掉下來,無力再爬上去看,他的體力早已透支,他的胳膊已經擦傷,但他連包紮也沒包紮一下,繼續站在隊列裡。這樣的戰士怎麼可能不可愛? 但是除了報紙上宣傳的正面答案,這個可愛的戰士有自己想法嗎?至少徐倩聽了這些時候沒聽出來。徐倩的丈夫程明海也是軍人,而且是個標準的軍人,但他有自己的思想,他不會人云皆雲,他對戰爭,對為什麼作戰,有著和別人不同的觀點,從程明海身上,徐倩感覺到「人」的存在。可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戰士,徐倩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倒像是一部蓄勢待發的機器,殺人機器,只要一聲令下,這部機器將發動他最大能量,去完成命令要求他完成的任務,或者說去殺那些和他一樣的人。 不死心的記者還在拋出一個又一個充滿各種誘惑的問題,而戰士的回答同樣相當精彩,用相當正統的理由,讓記者布設下的一個個陷阱全成了無用功。訓練苦不苦?當然苦,可是這支軍隊是長勝之師,只要想想嚴格訓練下,以後取得的勝仗,任何困難也不成為困難。戰爭殘酷嗎?當然殘酷,可是當名軍人,尤其是步兵,這是極為崇高的職業,報效國家受到所有國民尊敬,為了壓迫民族的解放,為了專制國家的民主,為了奴役百姓取得自由,當一名解放大軍戰士,當然讓人感到自豪。為了國家,為了偉大事業,他會無所畏懼奔赴戰場。可以偷懶嗎?不可以,當然不可以,只有懦夫才畏懼艱辛困難,他是男子漢,要擺脫那種可恥的懦夫思想…… 戰士年輕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剛毅與對自己部隊的自豪感。徐倩相信,這個年輕戰士相信他說的一切,正如國內不少民眾相信中國軍隊是不可戰勝的。不過派一大群記者,大老遠趕過來,就為了聽戰士的這些話,這未免有些浪費金錢,同樣的事情任何人都能辦到,根本用不著這些資深記者萬里迢迢過來。 在遠征軍第三集團軍群安排下,戰地採訪團接連五天連續採訪了撒丁島上各個部隊,他們採訪了駐奧爾比亞的空軍,空軍飛行員給他們講述了空中格鬥故事,並且很熱情邀請幾個膽大的記者,乘坐軍用運輸機,在撒丁島上空兜了一圈,讓他們享受了一番精銳部隊才能體驗到的空中快感。那種感覺很不錯,幾個乘坐飛機的勇敢者,離開飛機時,一個個雙腿發軟,面色和紙一樣蒼白,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物,只一次其他所有記者對空軍首長的盛情邀請全部敬謝不敏。 戰地採訪團採訪了海軍艦隊,並且乘坐軍艦觀看了海軍對同盟國陣地的炮轟,親眼看到萬炮齊發場面,親耳聆聽戰列艦主炮射擊時,巨大的轟鳴——當然要用棉花堵住耳朵,不然這些記者從此什麼也不用聽了攝影記者還拍了兩張戰列艦主炮射擊時壯觀景色。 比運輸機與到撒丁島的運輸艦要好,戰列艦除了開炮時軍艦抖動厲害,其他時候,行駛起來倒極為平穩。那些記者也沒在海軍吃到什麼苦頭,還真切體驗了一把什麼是海戰,這讓不少記者大呼過癮。 戰地採訪團也採訪了陸軍,他們觀看了陸軍攀巖訓練,現場觀摩實彈打靶。記者們對戰士高超的攀巖技術歎為觀止,他們和戰士們進行了親切交流,噓寒問暖,充分表現出作為一個中國人,對同胞的關懷。記者們來到後勤倉庫,具體地址當然沒告訴這些記者,記者們只知道倉庫設在山溝裡,工兵在山體裡挖出一個個極為龐大的洞——以前採訪過部隊的記者也不知那些工兵是如何在短時間內辦到這些的——山洞外戒備森嚴,不光有巡邏隊,還有戰車部隊保護,山洞裡槍械彈藥堆積如山,那些彈藥記者們估計下就算支撐百萬人部隊作戰也是毫無問題,而撒丁島不過是中國在地中海各島嶼中一個比較主要基地,還談不上最主要!有這麼多彈藥,組織再多實彈射擊也不是什麼問題了。當然,記者們看到那些堆積的槍械彈藥,還對祖國龐大的生產能力讚歎不已。 戰士們高昂的鬥志,先進的武器,頻繁起降的飛機,游戈在第勒尼安海龐大的艦隊,記者們看到了他們想看到的一切。讓記者們比較失望的是自從剛到撒丁島,袁蔚庭司令員接見他們之後,這個風趣幽默的上將再也沒有出現在記者面前。不過第三集團軍群的其他高級軍官倒是常常在晚飯後,跑到記者住宿的地方走動走動,尤其是徐倩和吳伶俐的房間,一到晚上,那裡簡直車水馬龍,來來往往把女人宿舍變成了鬧市場。 出國多日沒有看到國內女人,現在他們總算可以過過眼癮。 記者們都能理解袁司令員。可以想像,雖然袁司令員一再否認,或者說些模稜兩可的話,但登陸歐洲大陸的戰鬥即將打響了,這從撒丁島上眾多部隊,無數的電台天線就能看出來,在戰鬥打響前夜,作為集團軍群司令員,袁蔚庭上將有多少工作需要去做!其他將軍來是常常來,並且也和大家說說笑笑,不過他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說不上兩句話馬上就忙他們的去了。只有負責招待記者的接待辦人員,每天和記者們打成一片。 記者到撒丁島當然不是享受來了,他們的任務是採訪,國內百姓期待他們發回有關自己子弟兵的真實消息,這些記者當然要充滿熱情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百姓服務中去。 第三集團軍群對記者們提出的要求有求必應,他們要採訪誰,除了司令員,那個人就算躲在耗子洞,接待辦人員也會將人抓出來送到記者面前,他們要把寫好的稿件用電報發送回去,接待辦和通信部門聯繫後,專門給了他們一台可以和國內聯繫的大功率無線電台,方便他們把寫好的稿件發回去,至於錢,當然是免費的。軍方密切配合讓記者們有了種當上帝的感覺,不少人簡直想在戰爭結束前留在第三集團軍群總部不回國了。 這些記者想的很好,不過後面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讓他們明白:這裡是地球,不是天堂。 戰地採訪團到達撒丁島的第六天,在一次軍方通氣會上,會議室門讓人輕輕打開,一些身穿軍服的英俊小伙走了進來,客氣地將幾個記者請了出去,大家原本以為國內報社又來了什麼指示,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只要國內報社總編認為記者發來稿件存在什麼問題,或者哪裡含糊不清,一封電報過來,那些負責任的軍官總是在第一時間請記者過去,並且對記者提出的要求給予力所能及的配合,這次大家以為也是如此。 出乎眾人意料,通氣會結束後,那幾個記者也沒回來,等大家會到宿舍,卻發現那幾個被叫出去的記者行李已經不翼而飛,於是宿舍區的記者們一驚一詫,大呼小叫說是宿舍遭了賊,要向集團軍群保衛部報案,把該死的小偷抓出來。 小偷當然不可能跑到軍營偷東西,更加不可能潛入戒備森嚴的集團軍群司令部附近。 當天下午,袁司令員的副官葉波上尉又出現在記者們面前,神色凝重通報他們,司令員抽出寶貴時間,在下午再次接見各位記者。 記者還以為膽大包天的小偷被抓住,或者是在調查行李失蹤時,發現了間諜,也有人猜測是不是遠征軍即將開始大規模行動,現在把他們召集過去,是要向記者通報作戰行動開始……猜什麼的都有,下午那些記者提前來到會場,卻發現會議室外增加了不少崗哨,見到他們原本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軍官們,現在卻一個個好像看到瘟疫,惟恐避之不及。看到軍官們的表情,一眾記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卻有不祥預感。對環境變化遠比普通人敏感的記者進入會議室後大氣也不敢出,拉張椅子乖乖坐下,互相小聲切切私語,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讓記者們久候,時間一到,袁蔚庭司令員準時到達會議室。善於察言觀色的記者發現上將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但那副笑臉與第一次接見他們發自內心的歡喜完全不一樣,看起來笑的極為牽強。大家心中更覺得發生了什麼不幸事情,而且這事情好像還跟他們記者有關係,一些機靈的已經在考慮找個什麼理由,在上將發言前溜出會議室,以後聽在場的轉述久是:反正沒有好事情,不在現場也不會第一時間受到太大衝擊。 該來的總會來,既然軍方把所有記者召集起來,想離開這裡卻是萬萬不能了。一開口,袁司令員沒了以前的幽默,袁蔚庭還想保留那份風趣,不過說出來的話卻乾巴巴的,毫無幽默感。 袁蔚庭先是說自己公務繁忙,無法經常來看望記者,六天後才來接見大家,為此他感到很抱歉。接著話題一轉,袁蔚庭面色一整,說是軍方很信任這次組織前來的戰地採訪團,在歷經了五年的戰爭後,國內報道了大量有關戰爭新聞,軍方相信祖國來的記者明白什麼該報道,什麼不該報道。因為對祖國過來的人的信任,記者想看什麼,軍方就讓他們看什麼;因為信任,記者想採訪誰,軍方決無阻攔之舉,並且創造一切條件方便記者採訪;因為信任,記者需要電台,集團軍群總部馬上調配一台給記者們用;因為信任,軍方新聞檢查局並沒有審閱他們的稿件,寫什麼就讓他們發什麼……總之,軍方為了配合戰地採訪團,做到了可以做,甚至某種程度上違反紀律的一切,這一切都是因為軍方相信記者們明白什麼可以報道,什麼不可以報道。 軍方並不害怕記者將這裡的實情轉告給祖國,因為軍方相信,自己戰士的精神是飽滿的,戰士們對勝利是有足夠信心的,前線的局勢是樂觀的,國民是能理解軍隊為受壓迫民族而參與的解放戰勝的,正義的事業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 但是,袁蔚庭一個但是,臉色陰沉了下來,「某些朋友卻辜負了我們對他們的信任。」 按照袁蔚庭所說,一些記者被軍方的盛情款待沖昏了頭,他們忘記了軍隊有軍隊的規矩,尤其是戰爭年代,一些軍事機密是不能擅自發表的。這些記者在觀看了部隊戰備工作後,擅自給國內報社發稿件,把自己的猜測發表在國內報紙上。如果光是猜測,這倒也沒什麼,可那些記者為了某種不可告之的目的,用了大量證據來證明他們的猜測是如何準確,這存在很大問題了。 眾所周知,發送回報社的稿件採用的都是國際通用電碼,而國際通用電碼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秘密可言,那些記者將稿件發回國內同時,同盟國的無線電監測系統必然也截獲了這些稿件。說部隊士氣如何高漲,武器如何先進,這樣的情報就算截獲了也沒什麼。預測部隊要對什麼地方發動進攻,這不過是書生之見,記者腦子裡想像的東西,軍事家們看了也不過一笑置之,可那些詳細的部隊番號、駐地、精確的武器數量(火炮、戰車、飛機、軍艦)、部隊訓練科目,這些都是部隊嚴加保密的絕密情報,現在那些記者卻毫無顧忌全抖了出去。對敵人來說,這些可是派出多少間諜,那也搞不到的。 很明顯,這是極為嚴重的洩密事件。軍方上層看到了這些報道,尤其是看到有的報紙以一種比較明顯的口氣大談下一步中國將會在哪裡登陸後大為震怒,因此下令必須嚴肅查處洩密事件。因為絕密資料是從第三集團軍群洩露出去,為此,第三集團軍群的新聞檢查局局長被撤職查辦——雖然給記者提供便利是更高的上級提出來,他也是按照命令行事,但中國國情就是如此,總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第三集團軍群上到袁上將,下到所有接待辦人員,全部背負處分,他這個集團軍群司令員也背了個嚴厲警告處分。 軍隊處理起來雷厲風行,聽袁蔚庭上將的介紹,有些人為了這起事件降了職,有些人甚至撤了官,處理起來一打一大片。記者們這才明白為什麼那些軍官看著自己的眼光那麼奇怪,有些人還帶了敵意。連不相干的軍官都查處了,他們這些闖禍的記者又會接受什麼樣的命運?惶恐不安的記者現在只能祈求老天保佑,讓他們平安回去就算上上大吉,至於那些賣弄小聰明的記者,在座的各位將他們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 宣佈完對軍方人員處分,上將又宣佈了對軍方對戰地採訪團的處理決定:從主觀上來說,軍方在祖國派來的戰地採訪團到達前線後,沒有將記者們集中起來,上堂有關軍隊保密事宜的課,過錯在軍方而不在記者,但是那幾個記者擅自洩露絕密情報,客觀上對軍隊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嚴重後果,不處理他們是說不過去的,考慮到他們也是無心之失,軍方還是將他們遣返回祖國,建議國內新聞出版總局取消他們記者資格,並且拒絕這幾位記者所在報社以後採訪軍隊要求。 至於其他記者,軍方允許他們繼續留在戰地,但是絕對不允許再發生上述事件,軍方新聞檢查局將對所有發回國內的稿件進行審查,最後,袁上將掏出一疊稿件,要求在場的記者每人取一份,按照上面內容簽上自己名字發回國內——軍方當然沒有強迫大家做這種事情,不過如果拒絕,後果自負。 「怎麼連我們也要發?這不是欲蓋彌彰嘛!」回到宿舍,吳伶俐將軍官分發下來的稿件朝桌子上一摔,大為不滿:「簽什麼簽?不簽了!反正也找不到申利,大不了送我回國。」 「既來之,則安之。軍方也算仁至義盡了,還是別使小孩子性子為是。」徐倩微顰眉頭,小聲勸道,說完了,還下意識抬頭看了眼窗外。 軍隊並沒讓記者們當場簽下大名,馬上送去電台發出去,而是讓他們把稿件帶回去,想清楚了再決定。袁蔚庭上將說的很動聽:「就算平常,完全言論自由也是不現實的,更何況是戰爭這種非常時期?為了勝利,有些言論不得不受到限制,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們應該知道。各位都是我袁某人朋友,但朋友們要知道,你們不光是記者,一旦踏上這片土地,你們也和其他人一樣,是肩負著祖國重任的光榮的戰士,戰場紀律對各位朋友照樣適用。我希望大家都能仔細考慮考慮,不要在心情激動時候做出決定,就這樣。」 徐倩開始還覺得司令員體貼大家,可拿著發下來的稿件,走在回宿舍路上,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司令員那些話粗聽起來是為記者好,可仔細回味一下,裡面卻充斥了太多威脅,很含蓄的威脅,但卻讓人相信不聽軍方的,等待記者的下場絕對好不了。 讓徐倩覺得好笑的是:因為經費關係,其他報社一般只派來一名記者,最多兩名,而潯陽早報卻在有三名記者參加了戰地採訪團,這在來的路上還傳為佳話,不少記者羨慕潯陽早報社雄厚的財力。軍方卻根本沒考慮這點,發稿件不是按照報社來發,而是每個記者人手一份,難道一份稿件報社要發三遍嗎? 隨手翻開軍方發下來要求他們簽發的稿件,粗略看了看,稿件看起來出自軍方秀才之手,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卻又乾脆利落,毫無拖泥帶水之感,隱約中還能從字裡行間嗅到一絲火藥味。和徐倩想像中一樣,稿件和遠征軍有關,主要是有關第三集團軍群的消息,充滿激情地描寫了部隊正以飽滿的情緒投入緊張的訓練,戰士們摩拳擦掌,加緊練兵。等待著從正從國內趕來並肩作戰的弟兄,然後為了民主、自由、解放,一起投入新的戰場。 這些東西都屬於老三篇,擺脫不了戰爭年代當前線沒有戰鬥時,有關軍隊的描述,可以說,這些已經是軍隊新聞報道八股文了。唯一能引起徐倩一點興趣的,是在稿件後面,還以較為遺憾的語氣說了些和其他協約國有關的話。 按照稿件後面不多的內容來看,「寫「這份稿件的記者,有些遺憾地看到協約國在巴爾幹半島的軍隊,雖然付出了極大代價,到現在為止卻進展不大,而協約國對巴爾幹戰線的支援,和巴爾幹戰爭比起來,顯得規模太小。日軍是值得讚揚的,不過日軍第五師團前後已經損失了八萬人——按照中國標準,第五師團已經被全殲四次了——現在雖然補充後,還在前線作戰,但戰鬥力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強大了。至於日軍近衛師團、第一師團、第六師團,他們也付出了極大犧牲,為此記者在感到欽佩同時,又不能不有些隱憂。為了穩定巴爾幹半島局勢,為了協約國的共同利益,為了更快地打垮敵人,為了更好地盡國際主義義務,遠征軍正在竭盡所能給英勇戰鬥在巴爾幹半島的聯軍提供更加直接的支援,最大限度地減輕其壓力。 稿件的最後,對以前發表的一些猜測遠征軍下步行動的預測做出了駁斥,認為那些人沒有看到正在巴爾幹作戰的聯軍,對戰爭起了多大作用,雖然中國很強大,但忽視聯軍的報道是絕對不行的,最後稿件在大讚協約國友誼天長地久之中結束。 這樣的稿件!徐倩不由搖頭苦笑,如果沒有袁司令員將大家召集起來開會,看到這個稿件,她還真相信是這麼回事情。不過在處理了一部分記者後,讓他們發這樣的稿件,徐倩當然要考慮下這些稿件用意何在。不過既然這是軍方要求的,徐倩也沒再繼續想下去——軍方總有軍方的考慮,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留在地中海,盼望老天保佑能讓她和丈夫見上一面,雖然到了撒丁島後,徐倩明白這種可能性與大海撈針差不多。 「簽吧,空軍基地就那麼幾個,說不定哪天你那個『豹子』就跑到這裡來了。萬一錯過,豈不後悔莫及?」 吳伶俐咬了咬嘴唇,突然問道:「倩姐,」 「什麼事?」 「你說,」吳伶俐眼裡充滿希望看這徐倩:「要是問袁司令員申利消息,他們會知道嗎?」 徐倩不敢肯定,遲疑了半晌說道:「這個不一定吧?你那個豹子是空軍的,袁司令可是陸軍。」 「他不是上將嗎?這裡誰都要買他的帳。」 「這倒也是,說不定知道呢。」 吳伶俐鬆了口氣,取出鋼筆,看也沒看就在自己手邊稿件最後一頁簽上了自己名字。 。 橘紅色的一輪火球懸掛在距離海面不過一尺之處,紫紅色的晚霞印紅了海面。空氣裡有著微微魚腥氣息,帶了一絲暑氣的海風掠過紅色海灘,穿過亂石遍佈的褐紅色山坡和幾棵沾滿灰塵的雜樹後,減弱了力量,最後輕拂在臉上,就像女人的手撫過。 山頂的城堡有些年頭了,海風侵襲下,城堡外面不少處石灰已經剝落,露出裡面的青石,一面紅旗在城堡塔尖緩緩飄動。 山底下靠近海灘的地方有一塊塊零碎的麥田,還有一片片葡萄園,不光這裡,整個科西嘉不少地方都有葡萄園,據說這裡的葡萄很有名,出產的葡萄酒暢銷世界各國,不過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戰爭爆發後科西嘉和其他地方的聯繫就被切斷了。 麥田和葡萄園都只是名詞,自從中國軍隊到這裡後,島上的法國人就發現自己失去了種糧食的地方,同時他們還失去了葡萄園,沒有收割的麥子、綠油油的葡萄籐還在,不過那些麥子都倒伏在田地裡,幾輛中國戰車正在麥地裡沿著之字繞行,履帶將那些麥子捲進去,接著又拋在後面。至於葡萄籐,不過是用來遮掩武器的隱蔽物。幾輛卡車沿著崎嶇山路行駛,卡車後面牽引著一門門插了青翠樹枝的火炮,至於卡車本身,不光有樹葉茂密的樹枝,還有一條條葡萄籐。 點綴在這片土地上的孤零零幾戶科西嘉人,在中國軍隊來後,就被勸說進了上科西嘉重鎮巴斯提亞,他們的土地被軍隊徵用,屋舍被暫借,這都是付了錢的。 那些島民對離開土地當然不滿意,可軍隊很友善和他們商量,並且告之這些都是為了將法國從失敗中拯救出來,中國人是來幫助法國一洗四十多年前色當之恥,將邪惡的德國佬徹底打敗,才不得不需要愛國的法國人給予幫助。和其他法國人相比,科西嘉島民擁有更強烈的復仇意識,同時又有著善良品質。法國人對四十多年前的普法戰爭深以為恥,同樣的,對1912年的戰敗,更是無法接受。在金錢與勸導雙重作用下,就算他們不願意離開土地,最後還是笑著走開。 程明海坐在窗戶邊,支著下巴望著山下麥地裡的那些戰車出神。在他面前攤開著一疊稿紙,稿紙上剛剛開了頭,最上面用毛筆寫下了「論戰車與步炮兵協同作戰」幾個大字,剛開了頭,沒寫多少,桌子前還堆放著大量的筆記本。城堡裡很安靜,外面警衛員雖然有意放輕了腳步,空蕩蕩的城堡中,聲音還是傳進了程明海耳朵裡。 從海軍陸戰隊回到陸軍後,程明海先是在遠征軍陸軍總部當了幾個月戰車裝備部副部長,接著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戲劇性變化——一紙調令將他升為上校,同時去陸軍第十裝甲旅旅長,手下擁有三個戰車營與兩個步兵營、兩個炮兵營。裝甲旅座位上屁股還沒坐熱,一紙調令又讓他去擔當遠征軍參謀總部戰車處處長,官不高,權力卻大。到了1918年,新的任命又來了,鑒於程明海在戰車使用上有獨到之處,晉陞程明海為少將,同時調任他擔任第六裝甲師師長。 程明海手指頭輕輕撫摩著肩章。亮黃色的肩章上,一顆金黃色的五角星靜靜浮在正中間,顏色是金黃色的,材料上也是採用純金打造,在炎熱的夏天,冰涼的感覺讓人心神安寧。 少將!程明海閉上眼睛,心裡不由滿足地長長輕吁口氣。上校和少將,軍銜上不過是相差一階而已,可區別上卻大多了。 多少人在當到上校後,眼看少將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可頭髮花白了,背駝了,等的到了服役年限,伸手可及的少將卻還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和平年代中國擁有百萬大軍,其中軍官佔到了將近二十五萬,按照比例來說,軍官與士兵的比例接近四比一,可將官卻只有四百三十八名,不到五百,在軍官中只佔到千分之一點七。 唐朝曹松的己亥歲二首詩中說到:「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和平年代當然不可能存在萬骨枯,要想功成,怕也比登天還難。戰爭是軍人的天堂,可戰爭也是軍人的墳墓。戰爭進行了六年,少數以前默默無聞的軍人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他們是世人眼中璀璨的明星,受到萬眾矚目,一些軍人在戰爭中獲得平時決不可能發生的越級提拔,甚至連續越級提拔,還有一些原本大家看好前途的軍官,由於各種原因——總之他們打了敗仗——如同流星般從人們眼中消失,但是,遠比這些人要多的軍人從戰場走進了墳場。戰爭對大多數軍人來說,就意味著死亡、殘疾。 殘疾分身理與心理兩方面。別看殘疾還保留人的一條性命,從某種意義而言,對一個正常人來說,殘疾要比死亡更讓人無法接受。死了也就死了,殘疾算什麼一回事情?少條胳膊缺條腿,在人們眼中你就成了怪物,有些人什麼都不缺,可他卻因為巨大的恐懼瘋了,對這些人來說,以後他們將生活在恐懼中,那是生不如死。 這麼些年戰爭,程明海沒有死,他也沒有殘疾。在他策劃與指揮下,卻有無數軍人倒在戰場上,死傷中,有同盟國方面的,也有協約國方面的,總的來說,同盟國傷亡更大。 程明海在少校、中校位置上一待就是幾年,他相信至少在讓他傾注了太多心血的戰車運用上,沒有誰取得比他更取得更多的成功。當然,開始有些人不瞭解戰車運用,對他程明海抱有偏見,把他或者當成替罪羊,什麼責任都要由他承擔,或者當成包袱,甩過來甩過去。這很讓程明海寒心,作為一名傳統軍人,對軍隊裡的不良風氣,氣憤歸氣憤,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冷眼看看周圍軍人,起起落落。 是的,程明海博覽群書,熟諳現代軍事,能根據實際情況確定如何趟出一條通向未來的道路,並且事實證明,程明海是正確的。但是這有什麼用?老一輩的軍官眼睛還停留在五十年前,他們只承認炮兵是強大的,步兵是戰爭皇后,戰車是有了,並且性能提高很快,那種性能提高速度讓人瞠目結舌,感慨世界變化之快,可老一輩的軍官眼裡卻沒有戰車!他們也無法理解程明海對戰車的描述。 至於和平年代崛起的那些新貴,與其說他們是軍人,不如說他們是政客。這些新貴信奉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對他們來說,軍隊生涯不過是獲得政治資本的手段,站好隊,博得上層領導青睞,這遠比操心部隊具體事物,更容易受到他們重視。很顯然,這種人是憑經驗和個人好惡感來認識下級是否稱職,是否應該獲得提升。對於軍隊訓練,他們更喜歡將戰士一個個塑造成機器人——不是用來殺人的機器,而是站如松,坐如鐘,衣冠楚楚,能排得整齊的隊列,隊列不管是橫看、豎看還是斜看,都是一條線——而這,能夠獲得上級更多嘉獎。 程明海曾經為此懷疑過自己是否正確,面對上級的不理解,他忿忿不滿過,彷徨過,一個人在夜裡唉聲歎氣過,他也曾經懷疑過軍隊是否已經蛻變為歷史上的那種無能的中國軍隊,這讓喜歡動腦的程明海為之苦惱萬分。 隨著戰爭進行,中國軍隊這支龐然大物也在慢慢改變中。那些平時很孚眾望,戰時卻顯得無能的軍官被大批裁撤,優秀的指揮員在戰爭進行中獲得了提拔。自從程明海回到陸軍,他發現一切都和自己以前認識的不一樣了,這並不是撤換了一個司令員就能做到的,而是整個風氣為之一變,變得程明海喜歡現在的這支部隊。 「論戰車與步炮兵協同作戰」,這是程明海在離開海軍陸戰隊後一直構思的題目,他原本打算寫出來後,供自己能夠更深地瞭解,鑽研戰車在新時期的作戰方式,如果能出版——自費出版他還沒這個財力——也許能影響一批後來者,讓別人少走一些彎路,在這方面,程明海有著很強的自信心。只是一回到陸軍後,程明海卻獲得了遠比以前重要的任用。寫論文的想法沒變,反而更強烈,不過開始的那種孤芳自賞的心態隨著領導重用而消失,現在的程明海想的是如何讓上級和自己領導下的部屬,能瞭解什麼是戰車戰,尤其是部屬,他們必須在思想上和自己保持一致。 構思已經很久,只是得到重用後,程明海整天很忙,不管是擔任旅、師一把手,還是在遠征軍陸軍總部當戰車裝備部副部長、遠征軍參謀總部任戰車處處長,每天都有大量事務需要他處理,考慮到還要參加各種各樣會議——這可是具有中國特色,其他國家所沒有——程明海每天從起床一直要忙到躺在床上,根本沒時間動筆。不光沒時間動筆,他連整理日記本的時間都沒有,這讓程明海不能不抱怨那種務虛會實在太多了。 第六裝甲師隸屬於中國第一集團軍群——內部人士稱之為地中海集團軍群——中的第六裝甲軍,很奇怪,中國現在一共就三個裝甲軍,除了第一、第二裝甲軍,第三個裝甲軍居然沒有按照慣例稱之為第三裝甲軍,而是叫什麼第六裝甲軍。 說起來裝甲軍的成立,和程明海還有一些關聯。 1906年,中國成立了實驗性質的裝甲旅,和陸軍其他步兵部隊不同,其他步兵部隊有著固定的團、營、連,在裝甲旅下面,取消了團一級編製,而是由幾個戰車營加上一些後勤維修分隊、炮兵分隊組成了這個旅。 裝甲旅成立後,在試驗中暴露了太多問題,第一批裝備部隊的「熊貓」戰車,故障率高的驚人,戰車開不了多遠就要掉鏈子,而漆黑的炮塔裡狹小的視界,又讓裡面人無法看清外面動靜,加上嘈雜的環境,連戰車裡的戰車兵彼此之間溝通都困難,更談不上和外面人聯絡,這樣的戰車部隊,戰鬥力自然極為有限,軍方在視察了裝甲旅後,得出的結論是戰車只適合幫步兵跨越塹壕,至於對戰爭其他影響,少的可憐,而使用戰車,最合適辦法是以小規模戰車投入戰鬥,而不是整個旅投入戰場,一個旅上百輛熊貓戰車,讓他們一起上戰場的話,根本談不上彼此配合,只可能跑的到處都是。 形成這種觀點,縱然裝甲旅是國父楊滬生提出來的,軍方高層也是不會太重視了。裝甲旅的編制是保留下來了,卻一直沒有擴大,從1906年到1912年,中國一直只有一個裝甲旅,至於使用上,在歷次演習中,就算規模最大的漠北演習,也是將戰車以連為規模投入。倒是楊滬生認為未來意義不大的騎兵師,軍方很有好感,從建國時的一個騎兵軍,一直擴充到擁有三個騎兵軍,二十個騎兵師架子。並且在演習中一出動就是一個軍,遮天蔽日的,足以將外國觀察員驚的目瞪口呆。 改變這種零敲碎打使用戰車思想的,是海軍陸戰隊在戰車上的運用。 和陸軍一樣,海軍陸戰隊以前只看中了戰車營在戰場上的運用,當然,海軍陸戰隊也搞了戰車集群,不過這個所謂的集群,和陸軍的裝甲旅一樣,不過是虛有其名而已,在程明海到海軍陸戰隊當顧問之前,海軍陸戰隊從來沒有將戰車集群投入戰鬥中的戰例,不說集群,就連戰車營全部投入戰鬥也沒有過。他們和陸軍抱有相似的觀點:戰車,不過是陸戰隊支援武器,要說作用,和陸戰隊裡的機槍、火炮沒什麼區別。 自從程明海到了海軍陸戰隊,在他顧問下,陸戰隊的戰車營在美索不達米亞打出了威風,並且還將戰車集群整編成了裝甲旅,以旅級規模,參加了美索不達米亞後期作戰、羅得島戰役,在歷次戰役中,這個海軍陸戰隊的裝甲旅吸引了軍方高層足夠多的眼球,作為功勞,陸戰隊裡面不少人會爭的頭破血流,程明海雖然爭不過人家,但他的影響力卻不是任何人可以忽略的。 回到陸軍的程明海發現幾年不見,陸軍成立了大批裝甲旅:正如中國人所擅長的,當看到什麼事情有那麼丁點用處後,中國人很喜歡將這類事情發揚光大,看到種棉花收益好,所有的麥地全成了棉田,看到經商有「錢」途,四億國人四億商,老闆、經理比街道上亂竄的狗還多。看到煤炭利潤很高,全民又都去挖煤,結果神州大地到處都是窟窿,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在軍事上同樣如此。 擁有了大量裝甲部隊,自然也就需要專門的管理機構,這也是程明海回到陸軍後,馬上去了遠征軍戰車裝備部當副部長的緣由。 作為戰車營長出身的程明海,他對出現這種局面當然是歡欣鼓舞,認為戰車的春天到來了。可是下到基層一看,事情遠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所謂的裝甲旅,不過是將一些戰車營搜刮到一起,給他一個旅的番號而已,至於部隊訓練,還是將戰車打散了用來作為輔助步兵進攻。 很明顯,軍方上層領導頭腦中還沒擺脫那種認為戰車速度慢、行程短、機械性能不可靠、防護力不強(不管是陸軍還是海軍陸戰隊的戰車,都無法抵擋同盟國37毫米以上口徑火炮射擊)、火力太弱、通信保障不暢的觀點。按照軍方上層領導觀點,戰車部隊不過是用來和步兵同步展開,或者幫助步兵突破具有堅固陣地的防線,接受步兵戰術思想的鋼鐵機器而已,照貓畫虎擴充的所謂裝甲旅,和以前實驗性質第一裝甲旅比起來,沒有任何進步。 這樣的裝甲部隊當然和程明海期待中的相差太遠,為此有著責任感的程明海一再向上級上書,呼籲建設一支不被步兵控制的裝甲部隊。 在程明海給上級的報告中,鑒於羅得島經驗,戰車不應該是步兵的附屬品,那種將大批戰車集中起來,勇往直前向前進攻,將敵人碾壓在履帶下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這樣戰車將成為敵人炮兵絕佳靶子——至於將戰車平均分配給各個步兵集團,這種平均主義,對戰車部隊來說,也是失敗的戰術。 很明顯,戰車應該集中使用,戰車的裝甲總是比步兵的軍裝來的堅硬厚實,而戰車速度就是再受到人們質疑,比起步兵兩條腿,那也快了不知多少,至於海軍陸戰隊的貂式戰車,那更是連最快的馬也趕不上了。火力最薄弱的輕型戰車,上面至少擁有一挺機槍,步兵呢?一個步兵可無法拖著機槍來回奔跑。這樣說,是為了表明那種對戰車的偏見是完全錯誤的,當然,通信保障一直都是問題,可戰車內部乘員喉結通話器和戰車之間用於聯絡的無線電台出現後,這個通信保障問題已經沒以前那麼嚴重。這些對集中使用戰車創造了條件。 既然有條件集中使用戰車,那麼就該按照古代運用騎兵方式,運用戰車部隊。如果說戰車相當於古代騎兵,那麼裝甲部隊中應該存在相當於近代龍騎兵。而這種現代龍騎兵,就是乘坐運輸車輛的步兵,這些步兵的任務是利用戰車衝擊效果迅速跟在後面,擴大突破口,佔領敵人陣地給後繼部隊創造條件。失去步兵保護的戰車是相當危險的,同樣,沒有戰車配合的步兵也很難突破敵人陣地。 在程明海建議裡,步兵,或者是乘坐汽車的步兵,並不適合協同戰車作戰——在他的建議書裡,戰車永遠是第一位的——裝甲部隊應該有乘坐裝甲保護汽車的步兵。那種生存力很弱的步兵在與戰車一起投入縱深進攻時,他們的處境將極為艱難,而裝甲汽車可以給他們提供基本保障。至於普通步兵,他們連戰車推進速度都跟不上,更是不適合編入戰車部隊。 建議的最後一再表明戰車部隊是否能在戰鬥中取得成功,最主要的是速度,而不是裝甲或者火力,按照木桶理論,一支部隊推進速度快慢並不取決於最快的戰車,而是最慢的那些單位,如步兵、炮兵。所以不光步兵需要乘坐有裝甲防護的汽車,連炮兵也必須機械化、自行化,馬馱炮兵不適合配屬給裝甲部隊。 現在的程明海已經不再是1913年那默默無聞的戰車營少校營長了。在海軍陸戰隊的顧問生涯給他帶來了軍界足夠威望,他的觀點也不再受到那些老人將軍嘲笑,相反,卻獲得了上級足夠的重視,並且很快按照程明海觀點,改造了陸軍的那些所謂「裝甲旅」。 戰爭使得和軍事相關事宜辦起來效率極高,高的連提出建議的程明海都反應不出來,新式裝甲部隊就成立了。這也難怪,戰車是現成的,隨著戰爭進入第五、六個年頭,老式的熊貓戰車連訓練場上都不再有,就連東北虎式重型戰車也過了時,賣給俄國、日本、高麗、安南、蝦夷地、菲律賓創外匯去了,現在的戰車是最新的雲豹中型戰車和犀牛重型戰車。 東北虎式戰車在歷史上有著自己的顯赫地位,作為俄國後來大批量生產的鋼鐵猛□始祖,東北虎式重型戰車牆內開花牆外香,這卻是當時國人所想像不到的。 至於裝甲汽車,這並不存在太多難題,無非是給汽車裝上鋼板,既然程明海他們在羅得島倉促中都能改造出一批,作為財力渾厚的陸軍,自然更有理由製造出大批合適裝甲汽車。再怎麼說,裝甲汽車生產難度總沒有戰車高。 讓陸軍覺得難辦的是程明海提出的機械化、自行化炮兵,幾噸重火炮可不是那麼好和汽車結合起來的,這需要大噸位的牽引汽車,而現在最大的牽引汽車不過五噸,當然,將火炮裝在戰車底盤上是個解決方法,不過這需要國內陸軍財政委員會給予撥款,各大公司研製後才能出來。在機械化炮兵出來之前,馱馬化炮兵可以暫時應下急。 程明海說的是裝甲旅,他還沒敢想擁有規模更大的裝甲部隊。而陸軍上層卻不如此想,既然要搞能夠執行戰略縱深突擊的裝甲部隊,要麼不建,要建就建大的。裝甲旅已經不在軍方上層考慮範疇內了,很快,軍方在原有裝甲旅基礎上,創建了十四個裝甲師。並且以裝甲師為基礎,創建了三個裝甲軍,第一、二裝甲軍每個軍在擁有一個裝甲師同時,還各有兩個騎兵師——騎兵師機動能力總比步兵強。只有在地中海的第三裝甲軍,除了一個作為基幹部隊的第六裝甲師,其他部隊不是騎兵師,而是兩個後方補充上來的第九十一、九十二步兵師。 當然,裝甲師是程明海按照原有思路延伸過來,自己如此稱呼他所擁有的這種師,在軍方正式文件中,裝甲師並不叫裝甲師,而是被稱呼為驃騎兵師。至於裝甲軍,那也不叫裝甲軍,而是叫機械化騎兵軍。程明海看到文件上如此稱呼他的裝甲部隊,不由得哭笑不得,相信這一定是軍隊上層出身騎兵的將領,丟棄不了過時了的騎兵,強給裝甲部隊按上一個反映他所理解真實社會的名稱——馬步弓三軍,程明海不由惡想,什麼部隊該叫弓軍呢?總不能是空軍的轟炸機吧?陸軍就是想這麼叫,相信空軍也是一定不答應的。 作為師長,第六裝甲師——準確的說應該是第六驃騎兵師——有著太多需要程明海傾注心血的地方,第六驃騎兵師下轄一個裝甲旅,兩個乘坐裝甲汽車的步兵團,兩個車載炮兵團,再加一些師直屬隊,如汽車運輸團、維修部、工兵、通信兵,全師一萬剛出頭,可以說,是中國僅次與騎兵師,部隊人數最少的師了。這個新成立的裝甲師不缺裝備,卻缺訓練,單獨拉出去大家都是好漢,要是合到一起,怎麼看怎麼像一盤散沙。 程明海當然不能允許自己建議下才成立的部隊,在自己指揮下卻讓別人看了笑話。從1918年年初,程明海在美索不達米亞沙漠中開始訓練他的第六驃騎兵師演練自己摸索的一些戰法,尤其是戰車與各兵種之間的協同。 在訓練中,程明海特別注重戰車與步兵之間配合,按照程明海從戰爭中得到的經驗,當戰車在不便觀察的起伏地和叢林地帶、跨越河流或者是居民點;在戰車通過敵人反戰車火力點或者地雷場時,乘坐汽車的步兵必須下來,由戰車和炮兵提供火力掩護,利用自己的火力給戰車提供幫助,佔領敵人陣地,幫助工兵開闢可以供戰車使用的通道,等戰車和其他沒有下車步兵通過後,他們再等候後面上來車輛跟隨在後。說起來容易,實際訓練起來,卻顯得問題很多。主要是步兵指揮官把握不準時機,而這需要在近乎實戰的多次訓練才能磨練出默契來。 驃騎兵師未來的戰場在歐洲,歐洲那裡不光有一望無垠的大平原,同時,那裡還有連綿起伏的丘陵地帶,甚至戰車難以投入戰鬥的阿爾卑斯山。戰車炮可以直瞄射擊,對丘陵反斜面,戰車火炮卻沒了用武之地,而炮彈初速比戰車火炮要慢,彈道要彎曲的榴彈炮,在這樣的地段就有了用武之地。將兩種火炮組織好了,可以互補長短。但火炮牽引畢竟不如戰車機動靈活,轉移射擊陣地需要大量時間,而火炮又不能拖了戰車進攻速度後腿,射擊還要能適應戰車高速推進,這就需要炮兵與戰車部隊之間有著可靠的通信聯絡。當然,炮兵與戰車的協同還有很多需要注意之處,如炮兵不能把炮彈打到前進的戰車隊伍裡,炮兵要壓制敵人炮火、阻滯敵人預備隊進入陣地、當戰車部隊進攻不利時,炮兵要掩護戰車撤出戰鬥…… 在訓練中,程明海還注意到飛機可能對戰車提供的好處,可他還沒想好如何讓飛機與戰車協同起來,地中海集團軍群攻佔了撒丁島、科西嘉島,一紙調令過來,第六機械化騎兵軍全部開往科西嘉,準備即將發起的登陸歐洲戰役。 來到科西嘉島,程明海和他的第六驃騎兵師進入緊張的最後準備中,這時候已經不是如何演練各兵種之間如何協同了,而是如何解決糟糕的後勤和胃口極大的裝甲師之間巨大的缺口,而這更多的是需要程明海和主管後勤的各部門之間搞好關係,對程明海來說,這卻不是他的長項。程明海總是想不明白,大家都是為了中國在前線流血流汗,那些後勤老爺們怎麼就沒什麼改進? 按照程明海建議,驃騎兵師擁有一百二十輛雲豹式中型戰車,這種中型戰車四百升的油箱能讓戰車跑一百公里,驃騎兵師汽車團擁有一千輛從一噸半到五噸載重汽車,不過其中兩百輛五噸載重汽車讓程明海分配給了炮兵團,剩下的載重汽車全部出動,一次性可以運輸1760000升油料,不過要是考慮還有彈藥、食品、衣物、維修零部件……汽車無法保證全部符合出勤條件,總有不少車輛需要維修,那麼靠運輸團是無法滿足整個師每日需求。 可後勤部門卻好像根本沒有想到這些,他們總是說「別開玩笑了,你們師不是有足夠汽車?怎麼還要我們這裡的……」,至於物資「上個星期已經給了不少了,別的師一個星期才XXXX噸,你們一天就給了XXXX噸,這還不夠?」程明海無法理解,那些人就沒想到,步兵師是步兵師,驃騎兵師和步兵師完全不一樣。 還好,現在已經不是1913年,程明海自己已經是少將,作為將軍說出去的話總還是有點權威性,而且在他上面還有比他還緊張的機械化騎兵軍軍長,中將軍長以前看過程明海有關發展裝甲部隊報告,在當了這個軍軍長後,他自然很關心自己手下唯一的拳頭部隊,至於第九十一、九十二步兵師,這兩個師從基幹師擴充成野戰師沒多少時間,戰鬥力如何軍長自己都心中沒多少底,程明海看自己和後勤部門交涉效果不顯著,不過和軍長談了一次,軍長馬上帶上一群人跑到地中海集團軍群指揮部找司令員「解決問題」。走最高路線的好處是以後後勤部門看到程明海,馬上必恭必敬,態度和藹的就像看到親老子。至於程明海需要的補給品,那是只有多,決無少的事情了。 遠處潮水拍打礁石,發出龍吟般經久不息聲音,藍的發黑的海水還沒接近沙灘,顏色變成了翡翠綠,一條白線向沙灘緩緩逼近。習習海風從外面吹進來,拂動窗台上懸掛著的吊蘭,青枝飄逸,綠意浮動,給炎炎夏日帶來了一抹清爽宜人感覺。落日餘輝灑進室內,光線在刷了白粉的牆壁上反射回來,屋裡籠罩上淡淡的橘紅色。 程明海閉上眼睛,深深吸口氣,睜開眼,隨手取過桌台右上角整齊疊放的文件堆最上一封信。信已經拆開,從裡面取出一張薄薄紙張,看著上面內容,當上少將後,人前一般不再微笑的程明海,臉上浮現出一絲柔情。 信是程明海的朋友從撒丁島寄過來,寫信的朋友現在在第三集團軍群司令部擔任接待處副處長,官雖不大,卻玲瓏八面很討別人喜歡,這個朋友喜好收集各地藝術品,據他本人說,他看中的不是藝術品在金錢方面的價值,而是那些藝術品本身具有的藝術價值,這次中國軍隊到海外作戰,程明海的這個朋友從法奧到撒丁島,收集了不少精美的藝術品,如在美索不達米亞從一個土著那裡用十塊中國元購買的金牛頭豎琴——很顯然,那個賣金牛頭豎琴的土著並不瞭解這個藝術品價值,當程明海朋友拭去粘在上面灰塵,「驚喜」地發現牛頭居然是黃金鑄成,牛頭下垂著天青石鬍鬚,眼珠嵌著藍寶石。琴箱正立面用貝殼鑲嵌著四幅小畫面,每幅都那麼精美。這絕對是他能想像到最美的藝術品了,並且經過專家考證,這個金牛頭豎琴竟然是四千年前的老古董,可想而知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心情——、用一塊仿墨西哥鷹圓換來的從烏爾出土的五千年前皇家徽牌、晚上讓人從耶路撒冷聖殿山上哭牆挖出來的石頭、古怪冒險家送給他的埃及法老黃金面具、羅得島「撿」到的太陽神像複製品(當然是黃金製作)…… 收集了不少藝術品的業餘「收藏家」將一些藝術品贈送給上級,以次換來了上級對他保護文物的高度讚揚。但將文物運回國,而沒有留在當地保護,這個領導是不會表態的,就算需要表態,他們也會說和平安寧的中國遠比兵荒馬亂的歐洲更能保護這些文物。戰爭中,對當地友好的中國軍人各個都富有藝術修養,懂得如何收集並且保管文物,這或許是作為人的本性,英法士兵在二次鴉片戰爭中不就「保護」了不少中國皇家文物?新中國建立了,就算穩定下來,那些英法士兵也沒想起要將這些皇家文物從他們安全的國內再送回來,現在,中國軍人不過像他們學習而已,至於程明海的朋友,更是藝術品愛好者裡面的佼佼者。 程明海的朋友平時經常給程明海寫信,告訴程明海要注意哪些東西值得收藏——一般都是和黃金白銀鑽石瑪瑙有關——雖然程明海對這些興趣不大,但並不妨礙幫他收藏一二。不過這次來信,裡面內容卻和藝術品無關:信中寫到程明海讓他留意的嫂夫人已經到達撒丁島。 徐倩在還得到批准卻沒離開國內時,給程明海寫了封信,告之自己將要到前線來。收到信的那幾天,程明海正忙著和後勤部門喝酒說諢話,等想起要看家裡來信,卻得到這個意外之喜。讓程明海從雲端跌落下來的是,興高采烈的程明海去地中海集團軍群指揮部詢問國內戰地採訪團什麼時候到達,可那裡人卻告之戰地採訪團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這個戰地採訪團不到科西嘉來,他們只在撒丁島呆上一段時日,就算戰地一遊,可以光榮凱旋了。 接下來讓程明海更沮喪的消息接踵而來,上級在知道戰地採訪團中還有程明海的妻子後,特意警告程明海:這次戰地採訪團之行,並非外面想像中那麼簡單,這關聯到中國軍隊在這次戰爭中的成敗,為此,除上級允許向戰地採訪團透漏的消息外,任何人不得主動與戰地採訪團成員聯繫,除了第三集團軍群,任何與第三集團軍群無關的部隊,都屬於絕密,不管是有意洩露,還是無意洩露,只要查出就要接受最嚴厲的處分,哪怕上將也不例外。潛台詞很明顯,連上將都要把牢嘴巴,你個小小的少將還是繼續當你的隱行人吧。 對戰地採訪團來說,科西嘉島的部隊就跟不存在一樣,他們不知道在那邊有世界第一團:101傘兵團,他們也不知道遠征軍中戰鬥力最強悍的第六驃騎兵師在科西嘉島上,他們甚至連這兩支部隊都沒聽說過。在戰地採訪團對科西嘉島上情況一無所知時,科西嘉島上的程明海卻對戰地採訪團的行蹤瞭若指掌,熱心人就是在他那當第三集團軍群接待處副處長的朋友。 信中內容很簡單,只是說程明海的妻子在撒丁島一切都好,袁蔚庭司令員也知道徐倩與將軍的事情,並且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特殊照顧。只是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在戰鬥打響前,無法讓程明海和徐倩見上一面——同樣的,和徐倩同行的吳伶俐未婚夫,空軍杜申利也將參加即將開始的戰役,為此杜申利不得不避開——對此上將也感到十分遺憾。 是的,「十分遺憾」,既然是戰爭年代,遺憾的事情還少了?對此程明海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只是妻子為了看自己一眼,不遠萬里從中國來到了不算安全的地中海,撒丁島與科西嘉島這麼近距離,兩者之間就隔了一個狹小的海峽,卻無法相見,自己還知道妻子在幹什麼,而徐倩呢?她還在苦苦尋找,卻總是無法得到自己的消息……程明海每次想到這裡,心都像被刀剜一樣。 平復下心緒,程明海將信紙鄭重疊好,又放回信封,擺在那堆文件堆最上面,操起筆繼續寫了起來。 「……戰車的缺點:從歷次戰車參與的戰鬥中,我們可以得出一些基本定義。第一,戰車目標龐大,當戰車停止下來,或者接近敵人防戰車陣地時,很容易被毀傷。第二,戰車運動中,發動機嘈雜的噪音,劇烈的顛簸,使戰車內乘員不容易發現敵情,同時也不容易互相溝通,同時乘員很容易疲勞,而疲勞又會使戰車戰鬥效能急劇下降。第三,戰車火炮彈道低伸,對反斜面或者掩體內的目標毀傷效果不佳。第四……」 程明海正在奮筆疾書,外面響起敲門聲,思路一時被打斷讓程明海心裡沒來由的有些發堵。 「老程啊,在不在?」有人在外面高聲叫到,聽起來心情不錯。 「老李嗎?進來吧。」程明海微不可查歎了口氣,擱下筆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門口。 房門被人猛地推開,第六驃騎兵師政治部主任李漢均上校如同一陣旋風,從走廊上走了進來。 一進門李上校先是打個哈哈,衝著程明海揮舞著手中電報稿紙,大聲嚷嚷:「師長啊,請客請客!今天晚上師長你可一定要好好請弟兄們喝一頓!」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是不是軍長答應給我們師再配備一個高炮營?」 李漢均一笑,將手中電報藏到後面:「嘿……師長整天就知道想咱們師,難道不能想想別的?」 「別的」事情,程明海心房不由一陣亂跳,他差點脫口而出「難道倩倩來了?!」話剛到嘴邊,馬上又收了回去,師長夫人到了撒丁島,這在第六驃騎兵師裡還是「絕密情報」,自己並沒洩露出去,李漢均當然不可能知道。可除了徐倩來了,還有什麼事情讓李漢均莽撞跑過來,一開口就讓自己請客? 程明海笑著搖搖頭:「別打啞謎了,有什麼好消息,說就是。」 李漢均狡黠一笑,收住笑容,突然向程明海行個軍禮,嘴裡高聲道:「第六驃騎兵師政治部主任向軍首長報告!」 程明海給嚇了一跳,手足無措看著一本正經的李漢均,連連道:「胡鬧!……老李你開什麼玩笑!這裡哪來的什麼軍首長?」 「您不就是軍首長?」 「亂彈琴!我怎麼……」程明海突然說不下去了,疑惑地看著李漢均。 李漢均將舉著的手放了下來,笑嘻嘻將藏在後面的電報遞給了程明海:「恭喜師座,從今天開始您就是軍首長了!」 程明海接過電報,先抬頭看了下李漢均的眼神,這才將電報展開仔細看看。 電報上很簡單:「茲命令:第六驃騎兵師師長程明海少將調任第二機械化騎兵軍長。」 程明海心臟急速跳動,擔任師長才幾個月時間?他自己都感覺還沒帶出什麼成績來,現在新的任命居然又下來了。軍長!雖然沒說軍銜晉陞一級,不過在軍長的位置上,距離中將也就不再遙遠了。當被任命為第六驃騎兵師少將師長時,程明海就看到一條康莊大道鋪在自己腳下,現在他面前更是鋪滿了鮮花的金光大道。 程明海強壓下心頭狂喜,看著電報有些不敢相信,狐疑問道:「這是真的?不會有人開玩笑?」 「誰敢拿軍用通信開玩笑!」 「報告!……主任,總部又來一份補充電報。」 李漢均從電台室主任手中接過電報看了看遞給程明海:「首長您看看吧,這可不是假的。」程明海一把從李漢均手中搶過電報,背過身急急走到書桌前,將電報鋪在桌台上自己翻閱,身後李漢均還在笑著對他說道:「首長,雖然您已經是第二機械化騎兵軍軍長了,不過要是不請弟兄們喝一頓,恐怕弟兄們不會放首長上任。」 「戰爭年間,一切從簡,哪那麼多繁文縟禮?給上級知道了,大家誰都沒個好,這種歡送會還是免了吧。」說著程明海回過頭看著李漢均笑了:「告訴食堂,晚上加幾個菜,我請大家吃一頓,至於酒還是免了。」 李漢均走後,程明海關上房門,一個人靜靜研究兩份電報。第一份電報很簡單,只是告訴程明海,他當了第二機械化騎兵軍軍長,至於這個第二機械化騎兵軍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上任,上面一概沒提到,這也難怪程明海一看到電報,第一反應是「電報是假的」。 第二份電報詳細多了,上面詳細介紹了第二機械化騎兵軍情況:這個機械化騎兵軍隸屬於新成立一年的第二集團軍群(俄國集團軍群)下裝甲集群。第二機械化騎兵軍由第二驃騎兵師與303、304騎兵師組成,全軍一共三萬人,軍部現在俄國頓巴斯的頓涅茨克,程明海在接到電報後要馬上起程,乘坐海軍艦艇通過達達尼爾海峽,走黑海航線在塔甘羅格登陸,那裡有第二機械化騎兵軍駐塔甘羅格辦事處,他們會安排程明海盡快去頓涅茨克上任。 程明海看完兩份電報,站起來繞著屋裡走了幾圈,看著外面落下海面的太陽,天空已經漸漸暗了下去,快步走到電話邊,將聽筒拿了起來:「給我接集團軍群總司令……徐司令員嗎?我是第六驃騎兵師師長程明海……對對……呵呵,已經接到了,上級如此信任我,我是不會辜負上級期望的,首長對我的扶持,部下終生難忘……是這樣的,不知首長現在是否有空?有些事情我還不大明白,想向首長請教一二……是……是……我明白了,兩個小時後我將到您那裡去。」 和集團軍群司令員通完電話,程明海想想還有一貫信任自己的第六機械化騎兵軍軍長那裡也要通報一下。 和程明海想像中一樣,第六機械化騎兵軍的段啟瑞軍長也得知了軍委會升調程明海為第二機械化騎兵軍軍長的事情,電話中段中將對軍委會挖他牆角的行為大為不滿,嘴裡還吐了不少髒話出來,讓程明海聽的想笑又沒敢笑出聲。最後段啟瑞既顯得無可奈何,為自己部隊以後戰鬥力如何保證擔憂不已,又為程明海能得到重用感到高興——程明海不管怎麼聽都覺得這個「高興」實在勉強——在電話中好好鼓勵了程明海一番,並且說什麼讓程明海以後多多幫助第六機械化騎兵軍,這裡是他的娘家,第六機械化騎兵軍隨時歡迎程明海回來看看。 「第二集團軍群……第二集團軍群……」 距離與徐司令員見面還有兩個小時,這點時間陪那些師部軍官吃飯是辦不到了,只能錢由程明海出,吃就隨他們便,至於程明海自己,要吃飯只能等從司令員那邊回來後再說。 晚上十二點,程明海面帶微笑告別了集團軍群司令員,帶著所有答案回到了他現在的臨時駐地。第一集團軍群司令員徐濤齋是浙江鄞縣人,原本大家在底下私自議論,說是這位徐上將與兩位國父是同鄉,借助本鄉本土的關係,這才一路順風爬到現在這樣高位。程明海以前沒機會單獨和徐司令員接觸,自然也不知道這話說的正確與否,今天晚上的會談,卻讓程明海發現,這位徐上將不光在軍事上很有一套,同時在政治、經濟、外交、文化、教育上,也是很有一手,可以說,他是全才。 晚上七點程明海準時到達司令員住的地方,那位別人眼中靠同鄉關係才攀爬上去的上將熱情招待了程明海,這倒不是說作為以前部屬,程明海現在調任其他集團軍群擔任軍長,他這個上將要體現出自己的風度來,程明海看出來了,這個徐上將真的對程明海能獲得軍委會重用十分高興,按照徐上將所說:「是金子總是會被挖掘出來的」。 程明海帶了一肚子疑問找上門去,這不能怪程明海記性不好,實在是中國軍隊的保密制度太嚴,作為一名少將師長,別說其他集團軍群,就連本集團軍群到底要向什麼地方進攻,這都是對他保密的,上級只告訴他訓練要側重哪方面,其他的一概不提。下午接連接到的兩份電報,裡面雖然詳細介紹了有關第二機械化騎兵軍事情,可對第二集團軍群,卻幾乎沒怎麼提到。程明海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第二集團軍群在俄國,除此以外,一字沒有。 程明海不知道,可徐濤齋司令員卻瞭解,談性很好的上將不光詳細告訴了程明海有關1917年成立第二集團軍群事宜,和第二集團軍群基本編製,還和他海闊天空亂扯一通,從法國大革命談到上海的期貨市場,又從德國俾斯麥首相談到儒家思想,中間再穿插幾段有關軍校教育。東拉西扯,只要他想談什麼,嘴裡就說什麼,程明海自認自己還算博學了,可在滔滔不絕的徐濤齋司令員面前,他卻發現自己那種自認博學的想法,實在幼稚的好像兒童。 回到住處,程明海也沒開燈,借助月光掃了眼屋裡擺設,心裡不由暗歎:「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對自己的前途感到高興,卻又有些捨不得。 程明海不知道,按照安排,戰地採訪團在三天後將抵達科西嘉島,而他的妻子徐倩,就在這支戰地採訪團裡。 第三部 風雲 第五十章 霹靂弦驚(上) 「這次我們的目標是:塔蘭托。」 甲板下的會議室裡煙霧繚繞,飛行員們伸長了脖子,看著懸掛在黑板上的地圖。坐在邊上的杜申利側著頭小聲和張浩天有一茬沒一茬聊著天,瞇縫起來的眼睛卻死死盯住了地圖。 「塔蘭托港,是意大利艦隊的最主要基地,擁有支援各種艦艇所必需的一切設施。塔蘭托港包括內港和外港,內港完全為陸地所包圍,要進入內港必須通過一條狹長水道。外港較大,由一條水下防波堤所環抱。這條防波堤從隆迪內尼亞角向西南綿延至聖皮埃特羅島,從這裡又繼續延伸至聖保羅島。聖保羅島位於外港的寬達1187米的入口的北端。在南面,是一條稱為聖維托堤的防波堤,該堤是從聖維托角東北1206米處的一個地點開始,向東北延伸長達1609米。」正在講解的華山艦航空指揮官馮九如上校換了張地圖,教鞭點著上面說道:「作為意大利最重要軍港,塔蘭托擁有完善的防衛陣地,在隆迪內尼亞角、聖皮埃特羅、聖維托,建有大型海岸守備炮台,部署有大量海岸炮,同時海港外布設有數道水雷網,格羅塔列部署有一個德國哥塔式雷擊機中隊。自從我海軍進入地中海,奪取了地中海海權後,意大利主力艦隊龜縮於塔蘭托港口內,我艦隊欲攻打塔蘭托,避免面臨眾多問題,水雷、岸防火炮、雷擊機群。為了拔除這根魚刺,艦隊司令部決定由我們——海軍航空兵解決塔蘭托!」 杜申利腦袋微向側傾,嘴皮子不動,低哼了一聲:「哥塔式雷擊機中隊?又沒有戰鬥機,我們幹什麼?總不能叫我們用機槍擊沉戰列艦吧?」 張浩天咧了咧嘴,小聲道:「那個不過是上校用來給海軍找避戰借口,當不了真,我就不相信敵人不會在塔蘭托部署戰鬥機,真要這樣也沒我們什麼事了。」 聽張浩天這樣說,杜申利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低聲道:「我想也是如此。」 正在給飛行員介紹情況的馮上校用餘光瞥了眼杜申利和張浩天那邊,倆人馬上如小學生般乖乖挺直了身子,坐的筆直。 馮上校到華山艦擔任航空指揮官沒兩個月。 兩個月前,空軍駐華山艦代表鄭良延中校依照空軍指示,沒有和華山艦的江仁輝艦長打招呼,就通知杜申利與張浩天,說是空軍需要他們這些優秀飛行員,要把他們再調回空軍。杜申利和張浩天對到空軍去,還是留在海航,自己是沒什麼想法的,反正「革命戰士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別說空軍讓他們回去再當戰鬥機飛行員,就算上級讓他們去餵豬,那也只有服從命令。 雖然很多人認為杜申利目空一切,事實上他卻是個念舊情的人。臨告別之前,杜申利找到華山艦的江艦長,感謝這些日子艦長對他的關心與愛護。讓杜申利沒有想到的是江擁輝艦長聽到杜申利要和張浩天,還有一批表現優異的飛行員離開海航,再回空軍後,臉上表情極為驚愕。江艦長很有禮貌,卻又不由分說拒絕了杜申利和張浩天的離開——二話不說下達命令:沒有上級允許,正在休假的飛行員一律不得離開療養院。一頭霧水的杜申利和張浩天只能再躺在沙灘上曬地中海太陽。 一個星期後,華山艦換了一名航空指揮官,原來的鄭良延中校也沒通下氣就消失不見,新來了一位叫馮九如的海軍上校擔任航空指揮官。據這位說不好普通話的廣東人馮上校介紹,他和飛機的關係,不過是小時候玩過兩天竹蜻蜓而已。至於杜申利和張浩天的調令,隨著鄭良延的消失,而告取消。 事後聽小道消息,海軍早就對空軍手太長大為不滿。海軍原本在航空母艦上的飛機所有權方面與空軍爭執不休,在陸軍強勢壓力下,雙方不過保持面子上客氣而已。現在空軍調人進出居然不通知一下海軍,海軍上層如何能嚥下這口氣?抓住這個把柄,海軍總司令跑到空軍司令部,拍了空軍總司令周墉城的桌子。最後周墉城不得不做出讓步,保證空軍不再插手海軍航空兵事宜,並且將派駐在航母上的空軍代表撤了回去。 想讓周墉城讓步並不是說幾句大話就能把周司令嚇退了。據說當時歐陽騏上將和周墉城上將達成了協議,以後參議會召開軍費支配聽證會時,海軍將完全佔在空軍一邊,幫助空軍對抗總是獅子大開口的陸軍,同時海軍的下一代航母首艦將命名為「周墉城」號,整個一批航母自然也就是「周墉城」級航空母艦了。 沒有什麼人能抗拒名利的誘惑,連堂堂空軍總司令,參加過解放戰爭的周墉城上將在面對將下一代軍艦命名為周墉城級時,也無法抵抗,杜申利更是充滿了對勝利的渴望。 交頭接耳歸交頭接耳,杜申利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前面的地圖上。 「據空中偵察,意大利六艘戰列艦就在塔蘭托,在防魚雷阻礙網後面,從北向南依次是:戰列艦『卡歐。杜裡奧』號、『愷撒』號、『愷撒』號後面的是『安德列。多利亞』號、『達。芬奇』號、『加富爾伯爵』號、最新的高速戰列艦『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在戰列艦停泊地西部,是三艘巡洋艦,從北向南分別是:『比薩』號、『厄爾巴』號裝甲巡洋艦,『瓜爾多』號偵察巡洋艦,在阻礙網外西北方向,是四艘勇敢級驅逐艦。塔蘭托內港還有『阿馬爾菲』號裝甲巡洋艦、四艘戰士級驅逐艦、五艘魚雷艇、十二艘潛艇、三艘掃雷艦、六艘其他軍艦……」 張浩天咂巴咂巴嘴:咋舌道:「乖乖!好多軍艦……我不要開戰鬥機了,還是開雷擊機更有趣。」 杜申利不屑地嗤了一聲:「雷擊機算什麼東西?傻頭傻腦的傢伙,不過是給人家當固定靶機而已。」 張浩天用唇語急促道:「別說了,馮指揮看我們了!」 馮九如並沒只看張浩天和杜申利,掃了眼下面聽到有那麼多軍艦,顯得興奮不已的飛行員:「塔蘭托除了擁有完善的海防炮台,它同時還有強大的防空力量。在塔蘭托,意大利人部署有三個1917式四十五倍徑75毫米高炮連,兩個高炮連部署在塔蘭托碼頭,一個部署在與塔蘭托隔水道向望的北岸,在隆迪內尼亞角、聖皮埃特羅、聖維托,還各部署一個高射機槍連掩護,在塔蘭托的三個高炮陣地上,各部署一個高射機槍連,另外在『卡歐。杜裡奧』號、『愷撒』號、『安德列。多利亞』號、『達。芬奇』號、『加富爾伯爵』號戰列艦上,每艘配備有四門1915式40高射炮,四挺高射機槍,『加富爾伯爵』號、『愷撒』號、『達。芬奇』號還各擁有十四門1912式四十倍徑三英吋(75毫米)高射炮,『安德列。多利亞』號和『卡歐。杜裡奧』號各擁有十九門1912式四十倍徑三英吋高射炮,在『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高速戰列艦上配備十二門40高射炮,八挺8毫米高射機槍。包括軍艦上對空火力,全部防空火力為75毫米(包括三英吋艦用高炮)高炮九十二門、40高射炮三十二門,菲亞特8毫米高射機槍六十四挺。在隆迪內尼亞角到聖皮埃特羅島布設有十隻攔阻氣球,在聖皮埃特羅島到聖維托的兩段防波堤上部署了二十隻攔阻氣球,另外在岸上還部署了一字排開的十隻攔阻氣球,不過據偵察,到今天凌晨,隆迪內尼亞角到聖皮埃特羅島的十隻攔阻氣球只有三隻還算完整,其他已經損壞。」 馮上校還在介紹塔蘭托守軍對港口的防備,下面坐著的飛行員,一個個聽得面色越來越白,不停地倒吸著涼氣,有人張大了嘴合不起來,吐著舌頭咋舌不已。 杜申利聽的頭髮發癢,側過臉看那些雷擊機駕駛員,和他想像中一樣,能看到的那幾個駕駛員面無人色,面頰不停地抽動。如此強大的防空火力,駕駛雷擊機去攻擊敵人軍艦,這與去和死神跳舞沒什麼區別。剛才還嘰嘰喳喳吵吵不停的會議室裡,現在鴉雀無聲,只有馮九如上校站在上面繼續介紹塔蘭托防衛力量,所有飛行員心裡不由升起一種念頭:這根本是去送死,為什麼不用戰列艦去轟擊,而動用飛機轟炸? 「各位,自從八月份開始偵察塔蘭托,到目前為止,敵情並未發生變化。」馮九如收起教鞭,按著講台,看著下面坐著的飛行員,輕鬆地說道:「各位用不著過慮,還記得這個月我們在奧裡斯塔諾灣都幹了些什麼吧?不錯,塔蘭托的防衛設施就跟各位在奧裡斯塔諾灣遭遇的完全一致,在這裡,我們應該感謝那些特種工作人員與工程兵,沒有他們,我們將兩眼一抹黑。他們的工作給我們提供了極大方便。請相信,你們這次任務就跟歷次演習一樣輕鬆。」 馮上校離開了講台,教鞭拍了拍檯面,提醒所有人注意:「各位注意,明天,九月八日星期天,『華山』與『黃山』號航空母艦將到達這裡……距離塔蘭托四十海里的甲陣位,早上五點所有飛機起飛,機群起飛後先朝北直航,飛到海岸線後,轉三點方向沿著海岸線奔襲塔蘭托,早上六點,機群從隆迪內尼亞角與聖皮埃特羅之間進入大港,攻擊港內停泊之意大利艦隊。明白了嗎?」 所有飛行員站起來齊聲吼道:「明白了!」 「散會!」 飛行員魚貫離開了會議室,急匆匆朝自己的飛機奔去——戰鬥是明天才打響,現在還有足夠時間讓他們再仔細檢查自己的飛機,萬一飛到目標上空,突然發現自己的飛機出了問題,那可就糟糕透頂了! 「嗨,看到沒有?」躺在床上的杜申利朝門努了努嘴,「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可憐的李金勇,我看他今天晚上是不用睡覺了。」 張浩天睜開眼皮,看了眼艙門,不以為然道:「小李是雷擊機駕駛員,給上校一說,他能不緊張?媽的,別說他,我現在都想尿尿……」張浩天低聲罵了句粗話。 杜申利嘿嘿笑出了聲。很快他又收住笑聲——飛行員艙室內除了他,沒有什麼人發出其他聲音,不算太大的艙室內,笑起來很讓人覺得尷尬。 包括杜申利,面對即將來臨的戰鬥,沒有誰心裡不在打著小鼓。以前的戰鬥雖然也存在危險,有時候危險性還很大,可沒有哪次像這一次,危險不是來自天空,而是陸地和海上,對這些飛行員來說,他們即將對付的目標,簡直就是一群刺蝟蜷曲在一起,那麼多高射炮、高射機槍,再加上攔阻氣球,雖然馮上校沒說,但大家也能想像得到,作為意大利最重要軍港,在距離塔蘭托不遠處,肯定駐紮有戰鬥機,上校不說,只能是到現在也沒查明敵人戰鬥機規模有多大,到時候塔蘭托的天空還不像開了鍋一樣?杜申利可以蔑視同盟國戰鬥機飛行員,那些雷擊機與戰鬥轟炸機駕駛員卻無法忽視刺蝟一樣的塔蘭托。 「也是,」杜申利手枕在頭下,歎了口氣:「小李緊張很好理解,駕駛那麼慢的海鷹,為了避免投雷角太大導致魚雷在按預定深度行進以前有碰觸海底的危險,飛機投雷時應在十五米的高度上保持水平飛行,速度還不能超過八十節,不明擺著就是活靶子?同情啊,真的很同情他。」 張浩天突然無聲笑了起來:「呵呵,小李他們雷擊機飛行員還算運氣好,他要是攜帶『轟隆』去作戰,那才有趣呢!」 杜申利心領神會撇了撇嘴。 張浩天所說的「轟隆」,就是國內航空武器研究所最先研製出來的HL1型航空魚雷,HL就是「航雷」拼音簡寫。HL1型航空魚雷在1912年研製成功,秉承中國人喜歡大的慣例,HL1型航空魚雷為直徑566毫米,戰鬥部兩百公斤,航速高達四十節,射程為六千碼,重量達到四千磅。這樣的魚雷,一顆就能送輕型巡洋艦去龍宮,就算戰列艦,要是挨上幾顆,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HL1型航空魚雷的問世,讓軍方很是高興了幾天,不過高興時間沒多久,他們就發現一個很尷尬的問題:如此先進的航空魚雷,只有空軍最新研製出來的轟炸機可以攜帶,而轟炸機攜帶HL1型航空魚雷,在第一次試驗時,在距離海面三十米高度,順利地將魚雷投了下去,魚雷落在海面上也順利地在觀看要員面前轟隆一聲摔成兩節,讓那些要員們掃興不已。不是一枚魚雷如此,當天先後試驗了五枚,一枚沉入海底,三枚斷成兩節,還有一枚乾脆在和海面親吻後,轟地一下炸成碎片,當場將用來投擲魚雷的空軍轟炸機「擊落」。這就不是掃興了,從高官要員到研製生產航空魚雷的各部門領導,一個個眼鏡片子碎了一地。 發生如此「不幸」事件,當然要查出原因何在,最好是揪出隱藏在陽光照不到角落裡的破壞分子,這樣大家才會心安理得。可調查了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並沒有人在魚雷上動了手腳,而是魚雷設計本身存在問題,這種重型航空魚雷只能在距離海面五米的高度投擲下去,才能正常工作,超過五米魚雷就有很大可能當場報廢,就算爆炸也不稀奇,而空軍的轟炸機,它的最低高度是三十米,再低的話,飛機就要栽進大海。最後得出結論:HL1型航空魚雷適合於裝備在潛艇或者魚雷艦。 HL1型航空魚雷在人們充滿期盼目光下登場亮相,結果卻以一場具有中國特色的鬧劇收場。火暴的場面加上HL1型航空魚雷打頭拼音與「轟隆」完全一致,結果這個魚雷被軍方人員嘲笑為「轟隆」。失敗是成功之母,從轟轟烈烈的HL1型航空魚雷,到現在正式裝備海軍航空兵的HL3型航空魚雷,六年後的現在,HL2型魚雷直徑改為450毫米,戰鬥部80公斤彈頭,航速35節,最大射程兩千碼,全彈重一千磅,發射高度也改進為十五米,這樣的魚雷終於可以實用了,和德國相比,中國人至少在研製魚雷方面,走了一個不小的彎路。 杜申利看了眼旁邊上鋪,那裡是海梟戰鬥轟炸機飛行員陸天翔少尉的舖位:「小陸還沒回來?」 「沒有,估計他還在檢查他那些寶貝。」 「有什麼好查的,無非是十枚沒什麼大用的火箭彈,那玩意也就嚇唬人還成,真正用場那可是派不上。」 「他的海梟明天可要壓制敵人高炮陣地,要是壓制不了,小李他們可就糟糕了。不管有戰鬥力也罷,擺明了嚇唬敵人也好,只要能讓敵人膽戰心驚,不敢開炮,這東西就算有用。」 在奧裡斯塔諾灣演練了不是一天兩天,張浩天對陸天翔他們的戰鬥轟炸機上裝備的火箭實在不怎麼看好,不過現在也只能用嚇唬敵人來自我安慰一番。 「是啊,能嚇唬人就算好東西……睡覺!」杜申利抱著毯子翻了個身,很快,艙室裡響起輕微的打鼾聲。 ****** 黝黑的夜幕下,咆哮的波濤迎面而來,上翹的艦艏將海浪劈成兩半,嘩地一聲,海浪湧上軍艦,擊打在前主炮炮盾上,又漫上艦橋。一道閃電將四周照得雪白,海水好像張開了大口的怪物猛撲上來。穿著雨衣的王林斌下意識閉上眼,任憑海水打在臉上,將頭髮淋濕。 呼嘯的海風中,炸雷將耳朵震的嗡嗡作響。 糟糕的天氣!極為惡劣的海況!王林斌心裡一直在詛咒面前這一切,為了追求快速,中國軍艦的適航性並不算太好,現在「肇慶」號輕巡洋艦就好像過山車,一會兒被拋到半空,一會兒又狠狠砸進海裡。如此差勁的天氣,如果不是因為戰爭,肇慶號應該貓在軍港裡,而不是在外面享受風雨洗禮,可現在就是戰爭,戰爭,改變了一切。 根據情報,縮在布列斯特的希佩爾艦隊於九月一日離開了布列斯特,破譯的德國海軍絕密電報表明,希佩爾艦隊是去大西洋中部某地,接應一直遊蕩在加勒比海沿岸,襲擊美國運輸船隊的巴迪克爾艦隊返回歐洲。雖然即將開始的登陸作戰是保密級別是絕密的,但那麼多英美聯軍集結在碼頭,德國人早就有所察覺,從破譯的電報看,希佩爾艦隊與巴迪克爾艦隊會合後,他們很可能會在英美聯軍開始登陸作戰時,出現在戰場上。 讓英國人擔憂的不光希佩爾艦隊,還有實力更為強大的德國大洋艦隊,上次海戰中,英國人在德國大洋艦隊那裡吃了不少苦頭,皇家海軍原本就對德國大洋艦隊給予高度重視,現在登陸歐洲戰役即將開始,更是不敢讓這頭老虎出籠子。英國本土艦隊與美國艦隊主要戰列艦都堵到德國人家門口,嚴防德國大洋艦隊跑出來壞了他們好事。 照顧了一頭,希佩爾那頭英國人卻再也沒有更多的餘力去追殺了。而擁有五艘戰列巡洋艦,四艘輕巡洋艦,四艘驅逐艦的希佩爾艦隊,要是突然出現在即將開始登陸的法國海岸,對英美聯軍來說,那絕對是災難性的場面。 為了搜捕希佩爾艦隊,希佩爾艦隊一出動,英美兩國就跟中國進行了溝通,可以想像,既然是多國聯合行動,要想順風順水,那根本不可能,英國人固有的頑固,加上感覺良好的中國將領有些瞧不起英國人——雖然英國的海軍現在看起來也是世界第一——,再攙和上只曉得用白色油漆裝點船舷作秀的美國人;一門心思想要巴結上貴人,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日本人;雖然失去了老家還是盛氣凌人的法國人,幾方會議摩擦與口角不斷,爭了半天,無線電偵測希佩爾艦隊與巴迪克爾艦隊在大西洋會合了,幾方還沒爭出個所以然。 實際上雙方在大的方面思想保持了高度一致:必須殲滅希佩爾艦隊,對這一點,不管是英國人還是中國人都是舉雙手贊同。但是對由誰指揮圍殲希佩爾艦隊,大家卻對這個枝節問題看的極為嚴重。英國人認為自己和德國艦隊作戰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他們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再加上英國艦隊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因此應該由作戰經驗豐富的英軍將領充當圍殲希佩爾艦隊行動的指揮。至於「囂張」的中國海軍,他們不熟悉大西洋的情況,只能充當圍殲希佩爾艦隊的配角。作為海洋新貴,中國海軍將領當然不甘心,想要統一意見,精誠合作,也就成了一句空話。 這邊協商會議還沒結束,那邊布列斯特又溜出一支艦隊,破譯的電報顯示,敵人增強了對希佩爾艦隊——或者說是即將到來的破襲行動——的支援。 光是希佩爾艦隊那些戰列巡洋艦、輕巡洋艦、驅逐艦已經讓人很頭痛了,現在又出來了新的軍艦!雖然英國人和中國人很願意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電報往來好好辯論一番,但現在情況已經十分緊急,大家草草商量一下,也沒確定由誰指揮,各自派出艦隊去大西洋搜捕該死的希佩爾艦隊。 所有的爭論告一段落。英國派出了由霍雷斯。A。胡德海軍少將指揮的「胡德」、「聲威」、「決心」號戰列巡洋艦,率領「卡利登」、「保皇黨人」、「無常」、「加拉蒂」輕巡洋艦,五艘V級驅逐艦,三艘U級驅逐艦組成第一搜索艦隊;由海軍中將威廉。克利斯朵夫。帕肯漢爵士乘坐「不倦」號戰列巡洋艦,率領剛剛修復的「無敵」號和「不撓」號戰列巡洋艦,法國裝甲巡洋艦「萊昂。甘必大」和「維克多。雨果」號以及「切斯特」、「坎特伯雷」、「加的夫」和「色雷斯」號輕巡洋艦,八艘L級驅逐艦組成第二搜索艦隊;美國海軍派出海軍少將休。羅德曼,指揮「星座」號、「憲法」號戰列巡洋艦、「羅利」號、「底特律」號、「孟菲斯」號、「辛辛那提」號輕巡洋艦,八艘平甲板型驅逐艦組成的第三搜索艦隊;中國的章騫中將指揮著前衛艦隊高速通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大西洋,組成了第四搜索艦隊,至於這個前衛艦隊,擁有「白江」和「赤壁」號戰列巡洋艦,加上兩艘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四艘肇慶級輕巡洋艦,八艘海字號驅逐艦。另外日本海軍由鈴木貫太郎少將指揮的「金剛」號戰巡,加上「生駒」號和「築波」號裝甲巡洋艦,「築摩」、「矢矧」、「平戶」號輕巡洋艦,和6艘樺級二等驅逐艦組成第五搜索艦隊。 這個第五搜索艦隊對待幫助英國人,遠比中國艦隊積極,章騫的艦隊還沒過阿爾沃蘭島,鈴木艦隊的前衛艦「柛」號驅逐艦已經過了馬羅基角。 王林斌坐陣的「肇慶」艦剛通過馬羅基角,大西洋天氣就發生了變化,傾盆大雨令人睜眼如盲,滔天巨浪彷彿隨時都可能海葬了軍艦,這樣的天氣,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上攜帶的觀測偵察水上飛機自然無法起飛,就算強行起飛,上面的飛行員什麼也看不見,自然無法找到敵人軍艦。 這樣的天氣當然讓王林斌心情好不起來,不過比天氣和該死的敵人艦隊更讓王林斌煩心的,卻跟前衛艦隊章司令員有關。 海軍軍令部周部長曾經向王林斌保證過,說是要重用他的老領導章騫。可是所謂的重用是什麼?章騫原本是地中海第三艦隊司令員,手中掌握了兩艘最新戰列艦,一支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三支巡洋艦分艦隊,五支驅逐艦分艦隊。現在呢?現在章騫成了地中海前衛艦隊司令員,說起來前衛艦隊要比第三艦隊在級別上高半個等級,可這所謂的前衛艦隊所有軍艦,就是現在第四搜索艦隊擁有的那幾艘。 白江級戰列巡洋艦是不錯,三萬七千噸的軍艦,擁有十門十四英吋主炮,最高航速可以達到二十八節,這在戰列巡洋艦中,算是不錯的了。可戰列巡洋艦畢竟是戰列巡洋艦,她不是戰列艦,沒有戰列艦那麼厚實的裝甲,無法在主力決戰中承擔起艦隊脊樑的作用。 周緯將軍和藹可親的笑容還在眼前,耳邊猶在縈繞著鄭重保證,一轉眼卻讓章騫去了前衛艦隊。讓一個曾經指揮了最新銳戰列艦的海軍司令員,去指揮戰列巡洋艦,雖然看起來艦隊規格上升了,可明為榮升,實為暗貶。 歐陽鐔對章騫的遭遇極為憤慨,為此甚至給他伯父發電報,詢問軍部到底在做些什麼事情,語氣之強烈,連「當代秦檜」、「自毀長城」這些出格的話都說了出來,為此還身背一個嚴厲警告處分。當事人章將軍對指揮戰列艦,還是指揮戰列巡洋艦,他本人卻並不那麼看重——至少王林斌沒聽首長在正式場合為此發過牢騷,至於內心真實想法,這是誰也無法知道的——「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別人在替中將打抱不平時,章騫卻淡然處之,只是平靜地說了這麼一句既是絕對真理,又是真正的廢話。 周部長暗示過,只要章中將提升後,王林斌將不會再在中將下面工作,可事實卻是章騫調到前衛艦隊擔任司令員去了,王林斌和他所在的巡洋艦隊同樣被抽調出來,編入前衛艦隊。 王林斌不能不對周部長的動機產生了懷疑,應該說,周部長對他王林斌還是十分信任的,如果不信任,又怎麼可能把如此重要的絕密內幕告訴他,並且讓王林斌去執行?可既然信任,又為什麼言而無信,不真正的提拔章騫?兩種念頭在王林斌頭腦中一直衝突著,讓王林斌頭痛欲裂,感覺人快要發瘋。讓王林斌更加擔心的是,他曾經按照周緯部長要求,專門寫了封有關章騫和歐陽鐔如何善待俘虜的證明,並且還簽署上自己大名。 現在想想,自己當時肯定是發瘋了,這樣一封證明,落在別人手中,那是怎麼樣理解都完全可能解釋的通。你可以說章騫有古人騎士之風,你也同樣可以用這個當炮彈,闡述出章騫和歐陽鐔有私通敵國之嫌疑,古代莫須有的案例實在太多,只要想想如果周部長居心不良,王林斌就不敢想像後果如何。 自從章騫「榮升」前衛艦隊司令員,王林斌就在心底無數遍痛責自己頭腦發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寫這麼個東西,如果周部長沒安好心,以後自己成了什麼人?「叛徒」、「賣友求榮」、「卑鄙小人」……這些頭銜都會讓人扣在他王林斌頭上,腦袋上扣了這麼多帽子,就算當上將軍那又如何?不照樣頭都抬不起來! 王林斌只能一個勁在心中祈禱章騫現在的處境只是暫時的,周部長以後會讓章將軍去適合他的位置:如太平洋艦隊司令員,或者是地中海艦隊司令員。自己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可王林斌分明感覺到自己周圍被一團濕厚的黑霧所包圍,黑霧裡有個模糊的陰影正在朝他陰險地獰笑。這種感覺讓王林斌總是渾身虛軟無力,幹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在人前他連頭都抬不起來。 煩躁不安的王林斌不聽任何人勸告,一個人屹立在風雨中,任憑冰冷的雨水與湧到艦橋上的海浪將他打濕。別人以為他在心焦敵人艦隊動向,只有王林斌自己才明白,他是在為不可欲知的未來擔憂不已,他感到心裡有團火在燃燒,和那團邪火比起來,那些雨水海浪又算什麼? 閃電有段時間不再劃破天際,瓢潑大雨漸漸小了起來,隨著風雨消退,海浪也不再那麼猛烈。 「司令員。」 王林斌轉過身,將套在頭上的雨帽摘下,忽明忽暗的的信號燈光下,高憲申走到他面前:「有最新通報了嗎?」 「剛轉送過來的氣象預報——從西班牙那邊發過來。」 「截獲的?」 王林斌接過電報,高憲申連忙用雨衣將電報與王林斌一起遮蓋起來,打開手電筒照明。看完電報,王林斌將電報折好遞給了高憲申,淡然說道:「晤,真是好天氣,從現在開始雨停歇下來,明天日出前風浪也會變小,只是陰霾的雲層讓我們的飛機變成奢侈品,雲高兩百英尺,如果飛行員願意拿飛機當快艇用得話,還算有點用場……希佩爾艦隊在哪裡?」 「還沒有任何有關希佩爾艦隊消息,」高憲申搖了搖頭,有些疑惑說道:「各搜索艦隊沒有最新通報,西班牙方面除了發了這麼一份天氣預報,也沒有別的聯絡,好像這支艦隊突然消失了。」 「難道希佩爾艦隊和所謂的後續艦隊出動,不過是敵人在電報上玩的小花招,他們用意就是為了將我們從英吉利海峽誘騙開?」 「如果敵人知道我們的朋友即將開始登陸法國,為了削弱掩護登陸部隊艦隊實力,存在這種可能。不過據空中偵察,布列斯特的軍港內現在已經空無一船。我想,希佩爾艦隊真的在海上。」 「是的,空中那些飛行員說軍港內連條魚都跑了,可誰能告訴我,該死得希佩爾在什麼地方?還有所謂的增援艦隊到哪裡了?司令員讓我們北上搜索,找了半天我總不能說除了享受一番大西洋風雨,其他什麼都沒找到,連條魚我們都沒看到。」 高憲申聽王林斌好像婆婆一樣,嘴巴裡絮絮叨叨,抱怨不已,不由有些好笑。「司令員請放心,我們一定能抓住敵人。要知道,海洋屬於我們協約國,而希佩爾,他們不過是躲在黑暗中的偷渡者,只要我們有心,總會抓住他們的。」 「但願如此。」王林斌看看後面跟著的「黃島」號巡洋艦閃爍著的桅燈,轉身朝裡面走去。 。 章騫微合著眼坐在椅子裡,腰板挺的筆直,看起來好像陷入睡眠中,可放在扶手上微動著的手指卻顯露出他現在並沒有入睡。自從派出「肇慶」號、「黃島」號輕巡洋艦與兩艘海字號驅逐艦北上搜索據說離開了布列斯特,增援希佩爾的艦隊後,章騫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每次有最新電報過來,他總是閉著眼傾聽後,淡淡做出決定,或者轉發「肇慶」號,或者通報整個前衛艦隊。事實上只要有電報過來,章騫內心深處總是期盼著能出現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每一次都讓他深深失望了。作為曾經擔當過駐德海軍武官的章騫,他很瞭解這次自己的對手,不管是希佩爾,還是隱藏在希佩爾後面的雷德爾,他們既堅韌,又狡猾,同時還保持著足夠的理智。作為一名軍人,擁有其中一項,那已經是名合格甚至優秀的軍人,要是全部具有呢?那就是最可怕的軍人了。 接到希佩爾艦隊出動,到現在已經有幾天了,可航行在大西洋的各國輪船與護航船隊卻沒有傳出遭遇希佩爾的情報。有些人為此懷疑希佩爾是否真的出來,章騫對此卻毫不懷疑,他太熟悉希佩爾和雷德爾了。理智的希佩爾充分瞭解無線電有可能暴露出他的行蹤——沒有任何人敢於擔保自己的密碼永遠不可能被人破譯,只要有規律,就存在破譯的可能——為此除了設在西班牙的電台,定期發出一些毫無實際用處的電報,艦隊本身保持著無線電靜默。 「狡猾的老朋友!」章騫在誇獎一番隱藏在鹽霧中的敵國將領後,心裡不斷盤算著「老朋友」現在會躲在什麼地方和他捉迷藏。本身希佩爾艦隊離開布列斯特就讓章騫覺得很是出乎意料,要是加萊登陸戰打響了,希佩爾艦隊溜了出來,這毫不奇怪,一來可以對登陸的部隊構成威脅,二來萬一無法阻止英美軍登陸,他們可以繞道回赫耳果蘭灣,與捨爾艦隊會合,避免被具有優勢力量的協約國艦隊分而殲之。 問題是這邊剛準備開始加萊登陸戰,艦隊還沒出航,希佩爾艦隊就跑了出去。按照章騫對希佩爾和希佩爾的參謀長雷德爾的瞭解,德國人肯定是嗅到了戰爭氣味,這次出來最大可能就是要牽制協約國海上力量,如果協約國因為沒有取得完全制海權,對即將開始的登陸戰產生猶豫甚至推延,那就是希佩爾艦隊的勝利了。 可以說希佩爾艦隊的目的達到了一半,不錯,協約國是對希佩爾艦隊感到擔憂——甚至恐慌——但絕沒有因為跑了希佩爾,就推遲登陸作戰,現在不是1912年,在中美兩國加入戰爭後,海上優勢遠比當時要大,希佩爾艦隊是吸引了協約國五支搜索艦隊,六十八艘大小軍艦,可這有什麼用?不管是赫耳果蘭灣還是英吉利海峽或者地中海,協約國的軍艦數以千計,抽調幾十艘出來,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章騫腦子裡不斷轉著圈子,猜度自己的老朋友這次玩的什麼花招。章騫明白,戰爭是靠實力說話的,實力不強的一方只能靠計謀彌補,但計謀不是萬能的,那些計謀可以贏得一系列戰鬥的勝利,可因為實力的差距,最終善戰的智將只能成為受後人同情的對象。如同項羽,打勝了多少仗!可輸了一次他就輸了所有一切,成為悲劇英雄。現在的德軍,看起來就是如此。 章騫正想著,外面傳來急促腳步聲,有人來到了他的門前:「報告!」 章騫猛地睜開眼:「進來吧。」 艙門打開,通信參謀滿臉漲紅疾步走了進來,利索行過軍禮,大聲說道:「司令員,電台正在抄收一份特急電報,是鈴木艦隊發過來的!」 「去海圖室。」章騫站起來,抄起擱在桌子上的軍帽戴好,匆匆朝外面走去。 得到電台室正在抄收鈴木艦隊發來的特急電報,章騫到了海圖室後沒多久,前衛艦隊的高級軍官們紛紛趕到了海圖室,暗紅的燈光下,大家眼睛一會兒瞅瞅海圖,一會兒轉過頭朝門口張望。從接收電報,到翻譯完畢,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可這段時間對大家來說,卻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幾分鐘過去後,機要軍官從距離不遠的電報室奔了過來,將電報遞交章騫手裡。章騫看著電報,長長舒了口氣:「『柛』號發現了希佩爾艦隊,現在鈴木艦隊主力正在全速趕上去,位置在經度……緯度……,在這兒,亞速爾群島東南。」 海圖室響起一片歡呼聲,大家如釋重負,多日來頂風冒雨終究沒有白辛苦,既然知道希佩爾就在前方,繃了太緊的弦終於可以鬆懈下來。 不多一會兒的時間,機要軍官再次從電台室趕過來,這次他帶來了日本人通報的有關希佩爾艦隊位置、航向、航速。航海官用圓規和尺子按照鈴木艦隊發來的電報,在海圖上表注出希佩爾艦隊位置和動向。 海圖室裡的軍官洋溢著熱情和自信。這封電報不光第四搜尋艦隊接收到,相信英國人、美國人同樣接收到,現在各個搜尋艦隊從各自位置壓過去,可以想像,狡猾的希佩爾艦隊就如被陷阱困住的狐狸,他再也玩不出什麼陰謀小把戲了。 「司令員,攔截航向315度,按照現在艦隊速度,我們在明天三點過後,隨時有與希佩爾艦隊遭遇的可能。」 章騫拿起杯子,微微地喝了一口,平靜說道:「我們火力強航速快,但是數量不多,我不希望夜間交戰,給我計算出一條日出後遭遇的航向和航速。」 航海官再次俯身在海圖上,用圓規和直尺繼續作圖,使代表了兩支艦隊動向的細線在海圖上相交。「航向300度,航速18節,這樣我們在明天七點和敵人艦隊在這裡遭遇。」航海官在海圖上用鉛筆在兩條航線交叉處重重劃了個叉。 「很好,就這樣通報各艘軍艦,沒有任務的現在休息吧,用不著將情報通告艦員,戰前養足精神最重要。趙參謀,記得明天早上五點叫我。」章騫轉身朝外面走去,走到門口,回身見軍官們還站在海圖室,一個個大有今夜就在這裡湊合一晚的意思,不由微笑道:「除了值勤軍官,各位還是回去吧,放心,有一個來小時供大家準備,時間充裕的很,沒必要把自己搞的那麼緊張。」 章騫前腳回到自己艙室,機要軍官就慌慌張張後腳跟了進來。 「首長,美國人急電!海軍少將羅德曼發來急電,他們與希佩爾艦隊遭遇了!」 椅子還沒坐下,章騫又面色鐵青趕到了海圖室,海圖室裡軍官並沒怎麼減少,他剛才說的那番話看來效果不佳。章騫也顧不得再把這些人趕回去休息,老大不客氣推開正趴在海圖上指指點點的軍官,俯下身去看海圖。 「方位、航向、航速。」 機要軍官報出一串數字,章騫找到那個地方,看著海圖陷入了沉思。海圖室裡靜悄悄的,暗紅的燈光下,每個人都彷彿一座座沒有生機的雕塑。 「咖啡,不要加糖。」 人群起了一陣小騷動,很快,一杯滾燙的咖啡送到章騫面前,值勤水兵給其他值班人員也都送上了咖啡。 咖啡很濃,可喝進去章騫卻覺得沒有什麼滋味。 問題顯然嚴重了,日本人鈴木艦隊信誓旦旦保證自己遭遇了希佩爾艦隊,雖然日本海軍沒打過什麼海戰,可中國人相信這個海洋民族在這方面有著特殊的天賦,他們當然不會誤把馬涼當馮京。可是美國海軍呢?美國海軍是有些大大咧咧,但只要想想海權論是誰寫的,能誕生寫出海權論的天才,這支海軍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雙方眼睛都是雪亮的,可相距那麼遙遠,兩支艦隊幾乎同時遭遇「希佩爾」艦隊,章騫不能不懷疑,其他搜索艦隊會不會再發現第三、第四希佩爾艦隊。章騫相信不管是希佩爾,或者是雷德爾,決沒有愚蠢到將原本實力就不大的騷擾艦隊再分開行動。為了整個艦隊,單獨一到兩艘軍艦派出去充當誘餌,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的,要是這樣,鈴木艦隊與羅德曼艦隊必然有一個遭遇了希佩爾的誘餌,可問題是哪一個是誘餌? 沒有什麼人敢打亂司令員思路,海圖室裡靜的能聽到人們心跳聲。這時候艙門打開聲音就顯得與海圖室裡的氣氛太不和諧,除了章騫,所有的軍官都轉過頭用責備的目光看著進來軍官。 進來的是拿著新接收到電報的機要軍官,機要軍官走到章騫身後,小聲說道:「報告首長,剛接到『築摩』號上日第七戰隊司令官齋籐七五郎海軍少將急電……『金剛』號戰巡在剛才的戰鬥中遭遇德艦齊射,不幸戰沉,『平戶』號輕巡洋艦也同時受創。德艦在攻擊後退入霧障,現在第七戰隊『築摩』和『矢矧』號輕巡洋艦正跟蹤德艦,其他軍艦正在救助金剛號上遇難乘員。」 海圖室裡軍官們聽到「金剛」號戰列巡洋艦被擊沉,不由小聲嘀咕起來。 「嗐,英國人造的戰列巡洋艦也太脆弱了,這不是步了北海大戰『雄獅』號和『瑪麗女王』號的後塵嗎!」 「別瞎說!英國軍艦很不錯的,不然他也不會引領海軍潮流。不過可以瞭解,賣給外國的貨色,再高級那也高級不到哪裡去,小日本不問我們中國購買戰列巡洋艦,卻偏偏迷信英國人貨色,他也不想想,英國人可能會把最好的賣給他嗎?」 「別忘了我們賣給南美洲的所謂戰列艦,那些東西別人飢不擇食時才會買,可決不會是連天皇都要勒緊了褲腰帶,節省下來費用充做海軍經費的日本人。說起來日本人也是沒辦法啊。」 「和上一封鈴木少將的電報相比,這封電報只過了半個小時啊!」 「日本人不是還有兩艘裝甲巡洋艦嗎?電報裡沒說這兩艘受創,她們怎麼不追啊?」 「她們兩艘航速不夠,輕巡有26節呢!」 「『金剛』號被擊沉,不知鈴木少將怎麼樣?日本海軍什麼都向英國學習,鈴木會不會也與船共沉?還有那兩艘跟上去的輕巡估計凶多吉少啊……」 「希望他們給我們提供進一步的情報。」章騫的嘴裡迸出了一句非常冷酷的話語。 機要軍官還沒走,通信參謀又奔了進來:「報告司令員:美國艦隊羅德曼將軍發來電報:他們發現可疑訊號,據查為希佩爾艦隊與基地電報聯繫,從監測電報信號強弱看,現在希佩爾艦隊距離羅德曼艦隊不過二十海里。」 「可疑訊號?」章騫努了努嘴,不對羅德曼的電報做出任何評價,雖然從內心深處來說,他認為這位羅德曼海軍少將實在有些神經質。 章騫知道注重個人修養,並不等於他的那些手下,個個都和他一樣具有紳士風度,通信參謀話剛說完,海圖室裡軍官們就尖刻的嘲諷起美國海軍少將羅德曼。很明顯,日本人那邊已經和一支規模龐大的德國艦隊接上火,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丟了「金剛」號——上帝保佑,這可是戰列巡洋艦,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時用紙糊的軍艦——一艘輕巡受創,可以想像,這是一支實力何等強勁的艦隊!至少在現在的大西洋,除了希佩爾艦隊,不可能再出現第二支擁有這麼強大火力的同盟國艦隊了。這時候羅德曼居然說他們那邊才是真正的希佩爾,難道鈴木少將的「金剛」號是被幽靈艦隊擊沉了? 在說美國人神經過敏時,海軍軍官們又對日本人深表同情。一個國家沒有雄厚的經濟基礎,他的國力也沒強大到一定程度,就算國民再狂熱——如日本人——全民勒緊褲帶,省下每一分一厘用來造軍艦,最後妨礙了國家經濟發展,買來的軍艦卻又是高價二等貨色,如「金剛」號,開戰不過半個小時,「金剛」號就沉入海底。不說這艘戰巡上要死多少人——一般來說,沒幾個人能剩下來——那些日本國民的血汗錢算是打了水漂。 章騫堅定說道:「方向、航速不變,不用管美國人——希佩爾艦隊必然在聖瑪利亞島方向!」 章騫原本還想在戰前最後一夜,好好睡個好覺,可顯然德國人與盟友不想讓他今天晚上好過了。章騫的前衛艦隊一直保持著無線電靜默,但他的無線電台卻一直開著機,不斷接收發現敵艦的艦隊與同盟國方面的無線電通報。 自從鈴木艦隊發現希佩爾艦隊,無所事事好幾天的電台工作人員這下有事可做了,而且事情還很多,大量的電報讓收報人員忙的快要發瘋,隨著羅德曼少將監測到不明訊號,美國艦隊每隔一段時間就發送有關他們所確定「希佩爾」艦隊消息。美國人對自己的無線電監測技術有著充分的自信,在日本人一再發佈他們跟蹤德國艦隊,得到的德國軍艦最新方位、航向、航速時,美國人卻在電報裡說真正的德國艦隊就在他們附近。 電台裡不光接收到齋籐七五郎海軍少將從「築摩」號輕巡洋艦上發來的德艦最新情報,美國艦隊追蹤飄忽不定的「德國艦隊」,還有大批不明電訊。從位置看,裡面一些電訊就是美國「星座」號戰巡通報的德國艦隊發出,另外一些卻是一直保持無線電靜默的法國大西洋海岸方向發出的遠距離通訊。接收的德國軍艦發出電訊都很簡短,只有不連貫的隻言片語,並且在每發出一條信號後,一段時間內就消失不見,等再次發送信號,幾艘軍艦一測算方位,發現她又到其他方向——從監測來看,發送電報的軍艦在海面上飄忽不定,讓人無從預測下一次她又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黑暗即將過去,黎明快要到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海圖室裡的軍官們強睜雙眼,灌下數桶咖啡消耗幾罐茶葉用來提神。海圖室裡靜悄悄,只聽鍋爐轟鳴聲與外面艦艏劃破浪花聲,這時艙門突然打開,機要軍官衝了進來:「報告……日第七戰隊司令官齋籐七五郎海軍少將電!發現敵艦隊,方位xxx航向xxx航速xx,艦隊包括……敵艦正在施放煙幕。」 保持了很長時間沉寂的軍官在聽了機要軍官通報後,全將目光投向海圖,章騫中將就站海圖前,默默看著航海官表注最新方位。 機要軍官離開海圖室沒兩分鐘,又面色焦急衝了進來:「日第七戰隊司令官齋籐七五郎海軍少將急電:煙幕中出現敵影,一大兩小!正在逼近我們,大的好像是『德弗林格爾』號,敵艦開火了……」 「第七戰隊完了!」 海圖室裡有軍官歎息一聲。 沒有人接茬,誰都知道輕巡洋艦與戰列巡洋艦對抗會有什麼後果。章騫環抱雙臂,死死盯著海圖不言不語。 十分鐘後,機要軍官再次進來,輕聲道:「收到日『矢矧』號艦長野村吉三郎海軍大佐急電:『築摩』號爆沉,我艦正在交戰,天皇陛下萬歲!敵艦是『德弗林格爾』號、『德累斯頓』號、『紐……」 「接著念啊。」 「就這些了。」機要軍官無奈地將電報遞給章騫。 雖然大家都知道日本的兩艘輕巡洋艦無法和德國艦隊對抗,可真的知道兩艘輕巡洋艦遭遇不幸,還是肅然無語。寂靜的海圖室裡,搭拉著眼皮的章騫喝了一口又一口咖啡,抬起頭看著航海官:「以聖米格爾島為中心,以二十二節航速計算希佩爾艦隊四個小時後可能抵達位置。」 海軍軍官們默默看著航海官用圓規和直尺在海圖上畫了一個圈。大家明白,四個小時後希佩爾艦隊可能出現在這個圈內任何一點,他們可能在兩個小時後和中國的前衛艦隊遭遇,也可能跑的蹤影全無。日本艦隊的完蛋,讓中國的前衛艦隊失去了眼睛,這給大家增添了太大困難。 「他們可能到什麼地方去?」 看著海圖上那個黑圈,每個人心中浮現出同樣的問題。 「通報艦隊,航向改為360度,航速二十一節,做好兩個小時後戰鬥準備。」 「司令員,如果敵人艦隊轉向其他方向,我們將失去和他們交戰機會。」 「希佩爾艦隊必然朝西北。」 軍官們看著海圖上希佩爾艦隊在和日本艦隊遭遇後,第七戰隊通報的那條航向,只見希佩爾艦隊一路向東北方向行駛,沒有任何痕跡表明這支艦隊會轉向西北方,加上大家都明白,英美聯軍已經開始加萊登陸戰,作為德國主力艦隊,希佩爾沒有理由丟棄加萊不管,自己跑到安全地方躲起來,可既然司令員說的如此肯定,大家誰也不敢質疑。 航海官按照章騫意圖,在海圖上畫了一條航線,那條航線橫切圓圈上半部。 「如果希佩爾艦隊轉為西北,我們在兩個小時後會和他們遭遇。」 「很好,黃艦長,你現在可以把情況通報所有艦員了。」 「白江」號艦長黃宗炎上校默默走出海圖室,沒多久,擴音器裡傳來海軍口笛,口笛響過後,黃上校渾厚低沉的聲音在擴音器裡響了起來:「早上好,我是你們的艦長,現在要向所有人通報一些情況……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希佩爾艦隊蹤跡已經被我們抓住,在夜裡的戰鬥中,第五搜索艦隊以自己的犧牲,給我們指引了方向。現在我們正在去截擊敵人艦隊的路上,按照計劃,兩個小時後,我們將和敵人遭遇,並且在聯軍其他艦隊配合下,消滅他們!現在,每個人必須銘記自己的職責,堅守崗位,爭取輝煌的勝利!勝利屬於中國,榮耀屬於『白江』號戰艦!祝你們好運。」 ****** 「……祝你們好運。」 東邊天際微微露出青黑色,淡淡的有些魚腥味的涼風吹皺地中海,海面上兩艘飄揚著紅旗的航空母艦艦艏濺起雪白色的浪花,開始轉向頂風航行,航空母艦艦橋響起了低沉的警鈴聲。 白濛濛的蒸汽從航空母艦艦艏正中央朝後面飄散,升降機將一架架飛機提到柚木板條鋪成的飛行甲板。天還沒放亮,艦艏蒸汽孔道排出的蒸汽讓甲板上走動的人們與飛機看起來就好像在天宮裡,飛行甲板正中央的橘紅色引導燈連成一條線。穿好了飛行服、救生衣,肥大的好像一隻呆頭鵝(杜申利語)的張浩天提著飛行袋、傘包,朝他的那架戰鬥機奔去。 「老虎,祝你好運!」機械師幫張浩天進入座艙,協助他背好降落傘,衝他大聲吼了句,跳下去發動發動機,幾聲好像木棍捶打衣服的聲音響過之後,發動機歡快轉動起來。張浩天檢查一遍儀表,將表注了這次行動的圖板豎了起來,側過臉朝下面的機械師豎起大拇指。 將耳機套在腦袋上,打開電台裡面傳來馮上校大段大段的動員詞,那些動員詞已經變成新時代八股文,聽多了都能背下來,剛才江艦長才祝福過大家好運,現在等馮上校再說遍同樣的話,所有飛機就能起飛了。 檢查好了所有儀表,耳機裡上校鏗鏘有力的動員短時間內還結束不了。張浩天看了眼指針,塗了螢光劑的分針現在指向五十五。四點五十五分,距離起飛還有五分鐘。看看沒什麼東西還要準備——油料已經加滿,機槍子彈補充完畢,機翼下掛好了兩枚二十五磅炸彈,所有的機器運行良好——張浩天扭了扭脖子,望向兩旁。 天已經快亮,周圍海域卻還籠罩在黑霧中,完全按照航母建造的華山艦顯得比其他軍艦干舷高出很多。張浩天隱約中看到幾艘軍艦在不遠處出沒,這些軍艦是擔任警戒任務的驅逐艦,雖然協約國掌握了地中海的制海權,可德國、意大利、奧匈海軍的潛艇卻神出鬼沒,給地中海航行的船隻構成了不小威脅。航空母艦在起降飛機時,航線是固定的,起飛飛機時,軍艦必須逆風航行,好讓頂風給飛機提供額外的升力,可航線一固定,對潛艇來說,卻成了絕佳的靶子,要是沒有驅逐艦擔負反潛,不敢想像在敵人水域活動,面臨著怎樣大的風險。 那些驅逐艦沿著之字航線,警惕地搜尋著海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後果。 在華山艦後面,左右各跟著一艘輕巡洋艦,這兩艘都屬於肇慶級輕巡洋艦,整個航母艦隊擁有四艘肇慶級輕巡洋艦,除了兩艘伴隨華山艦與黃山艦左右,另外兩艘肇慶級輕巡洋艦組成先遣支隊,在航母艦隊前面擔負搜索警戒。 「允許起飛!」 張浩天還在左張右望,艦橋上的擴音器響起了極力壓抑也沒掩飾了的激動聲音。張浩天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耳機裡已經沒有馮上校聲音了。掛在前面的紅旗急速降落下去,一面綠旗迅速升起。一架海航最新式海鷹雷擊機沿著飛行甲板迅速加速,騰空而起,向著天空飛去。 一架又一架飛機慢慢滑行到起飛線,在得到允許起飛命令後,迅速離開了航空母艦,飛機要是有任何問題,牽引車會馬上將飛機拖到一旁,免得耽擱其他飛機起飛。 前面的杜申利已經起飛,張浩天將飛機開到起飛線停了下來,前面負責指揮起飛的軍官,綠旗沒有放落,張浩天將油門開大,一鬆剎車,飛機呼嘯著衝了出去,強烈的迎面風讓海隼還沒到甲板盡頭,張浩天感覺人被緊緊壓在座位裡,飛機騰空離開了華山艦。 輕輕一帶操縱桿,海隼很聽話向一邊轉過去,燈火通明的華山艦與跟在後面的黃山艦傾斜了,看起來飛機正在向海面滑去——這完全是錯覺。每次飛機在小半徑轉彎的時候,都會有種墜落感,只是海上尤其是夜裡飛行,這種感覺更強烈一些。這時候只要相信儀表不會騙人,就用不著為自己的感覺感到害怕。——飛機轉了半圈,改平時在華山艦與黃山艦後黑暗中,有模糊不清的黑色輪廓。 那是航母編隊中的兩艘巨艦——遠比肇慶級輕巡洋艦更大,火力更兇猛——「孫武」號、「穰苴」號戰列艦,不過屬於准無畏艦,要是按照某些民族意識極為強烈的中國人說法,她們屬於「准軒轅艦」。 任何對現代海軍稍微瞭解些的中國人都知道「孫武」號、「穰苴」號戰列艦是1895年到1897年造艦計劃中四艘同級戰列艦的前兩艘,孫武級戰列艦裝備了4門12英吋主炮,8門8英吋中間炮,除了這兩艘,第三艘是「子牙」號戰列艦,至於原本列入計劃的第四艘孫武級戰列艦(原定命名為「李靖」號),卻在建造前改變了設計,原定第四艘孫武級戰列艦將原有的8門中間炮悉數廢止,而是在煙囪的前後兩舷斜角處各配一座12英吋的單裝炮塔,這樣,除了側舷火力可以發揮所有6門的火力以外,前後火力也可以分別達到4門。這艘新艦被改名為「軒轅」而在海軍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名聲。 「孫武」號、「穰苴」號戰列艦和同時代世界各國戰列艦一樣,戰艦上每一種艦炮的彈道都是不同的,而各種炮彈的射擊弧線、飛行時間、發射距離也是不同的,不同口徑的火炮需要單獨裝填不同重量的彈丸,並且要對準不同的角度去打擊不同的目標,這自然加大了軍艦作戰複雜程度。至於新造的這艘標準排水量17521噸,航速也達到了20節,在1899年9月9日加入中國艦隊的戰列艦,將艦上火炮統一口徑,除了一些用來對付魚雷快艇的小口徑速射炮,不再裝備副炮,這大大加強了軍艦戰鬥力。 「軒轅」號戰列艦大名遠揚,作為發展出「軒轅」號戰列艦的孫武級戰列艦,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剛剛下水沒多少時間,孫武級戰列艦就顯得落伍了,不再適合擔負艦隊決戰的重任。當新銳戰列艦下水,編入海軍戰隊,不管從火力還是機動力、防護水平而言,孫武級戰列艦只能編入二線,要不是地中海同盟國海軍實在太弱,還有讓孫武級戰列艦發揮餘熱的地方,她現在的下場要麼被賣到南美洲,或者亞洲新興國家,如蘭芳共和國、蝦夷共和國,要麼就進入拆船廠,結束她尷尬的一生。 東邊天際已經有些微微泛白,那必須全神貫注才能感覺到。黎明前的黑暗中,下面漆黑的海水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燈光,「華山」號、「黃山」號航空母艦飛行甲板上的引導燈在天空望下去,好像節日絢麗的綵燈,除此以外,其他燈光都是那麼分散。 海隼式戰鬥機從「孫武」號戰列艦頭頂掠過,張浩天只是匆匆掃了眼下面鋼鐵巨艦,顧不上多看,馬上收回視線緊盯前面杜申利飛機兩點紅光。一架接著一架飛機從航空母艦上起飛,天空中很快出現數十個黑點,三架飛機排成品字形隊列,幾個品字形小組又組成三個倒V字形機群,飛在最高的是海隼式戰鬥機,比海隼式戰鬥機起飛更早些的海梟式戰鬥轟炸機飛的略微低些,最下面是最先起飛的海鷹式雷擊機。 張浩天跟著前面的杜申利,將飛機速度控制在七十節,慢慢一邊爬升,一邊轉彎,盤旋一圈飛到更高的地方。海隼號在俯衝時速度能超過一百三十五節(這要承擔一定風險,諸如飛機空中解體),就算正常條件下,最高也能飛到一百二十五節,七十節當然顯得很緩慢,不過海鷹式雷擊機可沒有名字那麼威風,那些雷擊機最高速度不過八十六節,攜帶魚雷後,最快也不過七十五節,海梟戰鬥轟炸機速度比海鷹式雷擊機要快一些,可多機種協同作戰,速度高的必須遷就速度低的飛機。 天空有些薄雲,雲量2,看樣子太陽出來後,又是一個大晴天。意大利南方的雨季要到十月、十一月才會到來,並且一直持續到第二年三、四月份。在雨季來臨之前,這裡都以晴到少雲為主,要是到海濱度假,這種天氣當然再理想不過了,可作為戰爭,飛機偷襲來說,少雲也就少了可以躲藏的地方,這樣的天氣當然無法讓人竊喜。 耳機裡穿來沙沙電流聲與飛行員之間嘈雜的說話聲。 「老虎,老虎,我是豹子,聽到請回答。」 張浩天將音量調大些,平靜說道:「我是老虎,豹子,聽起來你的聲音很動聽。」 杜申利在那邊罵了句粗口:「你在什麼地方?天太黑,我看不到你。」 「我就在你後面四點鐘方位。高度」張浩天瞥了眼高度計:「三千英尺。」 「很好……各機注意,各機注意,跟著我,航向15,高度六千英尺,速度七十節。」 前面飛機機翼尖端閃爍著的紅燈一跳,飛快向上躍升,張浩天想也沒想,向內一帶操縱桿,海隼式戰鬥機發出一陣低沉的輕吼,追著紅點而去。 隨著高度越來越高,座艙內氣溫隨之也越來越冷,航空母艦上溫度是宜人有些涼爽的攝氏二十度,可在六千英尺的高空,這裡氣溫只有不到攝氏八度,風從前擋灌進來,感覺不是涼爽,而是寒氣襲人了。 作為海航軍銜最高的戰鬥機飛行員,杜申利理所當然成了這次護航任務的主角,他的飛機也飛在所有飛機最前面,從下面看上去,就如秋天雁群裡的領頭大雁。張浩天跟在杜申利右後角,耳朵裡聽著耳機裡飛行員各種各樣諢笑話,一陣猛烈氣流迎面而來,飛機劇烈顫抖著,好像颱風天氣海面上的小船,隨著波濤上下起伏。張浩天緊緊握住操縱桿,努力將飛機高度與航向、速度控制好,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了,當飛機結成機群飛行時,要是控制不好,說不定要發生相撞的慘劇。 氣流過後,張浩天看看前面代表杜申利飛機機翼上的燈光,以前距離有多遠,現在還是有多遠,張浩天長出一口氣,對自己的飛行技術感到十分滿意。轉頭望望左右,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他飛機機翼兩端一閃一閃的燈光,和剛才相比,現在各飛機之間,有意無意中距離拉開了。作為飛行員而言,海航飛行員一個個都是飛行高手,可就是高手也害怕空中亂流,尤其在天還沒亮時遭遇亂流,這就更可怕了。 天空漸漸顯出鐵灰色,下面的海水雖然還是那麼黑,不過卻能看出粼粼波光,機翼兩端的指示燈還在一閃一閃,近處幾架飛機的輪廓從黑暗裡顯現出來。 「各機注意,各機注意」也不知是誰正在講著諢笑話的耳機裡,突然傳來杜申利刻意壓抑了的聲音:「……前面就是海岸線,前面就是海岸線。航向90,高度、速度不變。重複一次……」 張浩天跟著杜申利,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在他左邊,遠處是一道皺起來模糊不清的長帶。 「各機注意:還有三十分鐘達到塔蘭托,從現在開始保持無線電靜默。」耳機裡突然傳來華山艦飛行指揮官馮九如上校聲音。 和華山艦前任飛行指揮官鄭良延中校不同,馮九如雖然到海軍航空兵時日還淺,可這不影響他對飛機有著足夠的興趣,並且很樂意呆在危險的飛機上,和飛行員一起冒險。這次行動原本沒他馮九如什麼事情,只要將飛機安全放飛,他的任務也算完成,其他自有各個飛行中隊中隊長去管,可不用跟來的馮上校卻跟了過來,現在就在下面的雷擊機裡,張浩天一想到雷擊機在進入發射魚雷航線時,必須飛的盡量低,速度又不能太快,還不能改變航向,心裡就開始提馮上校祈禱,願菩薩與上帝一起保佑這位勇敢的軍官。 幾十架飛機沿著距離海岸線五公里外的海面上空飛行。各型飛機分了三層,六千英尺上空是十五架海隼式戰鬥機,作為海航最新銳戰鬥機,銀白色的雙翼戰鬥機略微有些上反的下機翼,看起來就像海鷗伸展開的翅膀,這讓海隼式戰鬥機擁有閃電一般的速度。和高速相比,他的盤旋性能更是出奇的好,機頭前的兩挺12。7口徑機槍,足以給敵人飛機致命的打擊,當然,過度追求高速和機動性能,讓海隼式戰鬥機靈活有餘,穩定不足,稍微不注意,飛機就可能進入螺旋失事。 四千英尺空中,十二架海梟式戰鬥轟炸機排成鬆散的隊形,這種海梟式戰鬥轟炸機是海軍「竊取」了空軍梟式戰鬥機資料圖,略微改良後,成為海軍專用戰鬥轟炸機。作為傳統雙翼佈局的飛機,海梟式戰鬥轟炸機速度可以達到一百零八節(不攜帶炸彈),而這次出動,機翼上兩旁各插了五枚火箭彈,看起來就像戲檯子上背後插了令旗的武生。 三千英尺高度,有九架海鷹式雷擊機,機腹下掛了一枚HL3型航空魚雷的海鷹式雷擊機是海軍艦載機中為數不多的雙人飛機,前座為飛行員,後座是武器操縱員。這種飛機速度慢,行動遲緩,後座武器操縱員除了控制魚雷投送,在他身後還架了一挺機槍用於自衛,可任何戰鬥機飛行員在看了雷擊機飛行後,對那挺機槍能起多大作用表示最強烈的懷疑。有比沒有要強,為了這個原因,那挺機槍一直保留了下來。 兩艘航空母艦原本攜帶了更多飛機,機械故障和其他已知或者未知原因,讓其他的飛機留在了母艦上。現在,這三十六架飛機就是中國海軍航空兵用來開創歷史的全部飛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一線微光從黑暗中透了出來,前方水天相接處出現了一片魚肚白,滿天繁星消失了,天空越來越亮,漆黑的海水漸漸變成深得發黑的藍色,接著又變成了深藍色,遠方海岸邊繫著一艘舢板,小小的,就像一片落葉。 東邊的天空現出一道橘黃色綵帶,太陽雖然還沒出來,天卻已經放亮了。日出處海水變得通紅,天上不多的幾朵灰黑色雲團鑲嵌上一道深紫色的裙帶,前方出現一片陸地,陸地後濛濛青山,山頂披上紫褐色的帽子,接著山脊處露出一條就如姑娘眉毛般細細的紅線。 「聖皮埃特羅島!」 張浩天右前方出現一座小島,心裡不由一陣激動,塔蘭托外圍出現在他眼中。 飛機接近聖皮埃特羅島,想像中應該來的一串串曳光彈、爆開的黑色棉花狀雲團並沒有出現,島嶼後面也沒有冒出炊煙狀粉塵柱——那是戰艦升火的標誌。 「明天是星期天,作為虔誠的天主教教徒,意大利人要到教堂祈禱上帝拯救他們這些罪人。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到時候你們在塔蘭托上空就跟在自己家後院散步一樣自在!」 馮上校昨天說的話在張浩天耳邊迴盪,當時張浩天還想戰爭年間意大利人哪來的什麼心思去逛教堂?現在看,那些虔誠的天主教徒還真的讓馮上校說准了! 山頂上每一朵雲團都有金線環繞,海水呈現出一道道重疊刻畫的紅色線條,紅的發亮,就像正在燃燒的火焰。遠方的群山、即將飛過的聖皮埃特羅島,由遠到近,好像浸在了血水中。隨著太陽露出半邊小臉,銀色飛機披上了血紅色外套,看起來一架架飛機像是從黑暗裡竄出來的地獄火焰。 ****** 大西洋,聖文森特角西南兩百五十海里。 天空還是陰沉沉的,雨在半夜停下來後,海上的波濤也不再那麼駭人。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是日出時分,可厚重的烏雲將所有陽光遮擋住,海面上能見度不超過三海里,超過這個範圍,晨霧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海面上一支規模不大的艦隊劈波斬浪高速行駛,帶了鹹鹹的魚腥味的海風將軍艦煙囪裡冒出的濃黑煙塵吹向後面,越升越高,最後和天空烏雲接觸,融為一體。 行駛在最前面的軍艦上,一群水兵正聚集在軍艦舯部,從打開的機庫裡,將一架偵察飛機利用滑軌拖到了彈射機,將飛機迎著風停好。飛機螺旋槳高速轉動著,一聲大號爆竹般巨響,彈射機處冒出一股白色煙霧,煙霧散去,那架飛機離開了彈射機,怒吼著朝著北方天空緩慢升了上去。軍艦上的水兵們摘下無簷帽,不停地朝著飛機搖晃,吹著口哨,發出無意義的喊叫,歡送離去的飛機。 王林斌手端著咖啡杯,靠在舷牆上,饒有興致看著前面的迪化艦上攜帶的海鴻式偵察機離開軍艦,去給艦隊充當「眼睛」。美美喝了口自己泡的咖啡——王林斌總覺得別人泡的咖啡味道不是很純正——眼角餘光抓住了正從海圖室走出來的高憲申艦長,王林斌回過身,依著舷牆沖高憲申笑道:「佑之啊,晚上截獲的天氣預報不是很準確啊。」 高憲申抬頭看了眼天空,天上雖然烏雲密佈,雲量達到了十,可估計下,雲高卻有六百英尺,比西班牙方面預報的雲高多出三倍,視野也沒糟糕到一海里外就什麼都看不到的地步。 高憲申面無表情說道:「是的,西班牙人的天氣預報是很糟糕。不過我們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剛剛截獲的電報。」說著高憲申將一封電報遞給了王林斌:「第一搜索艦隊『胡德』號發來電報,他們遭遇德國雷擊機攻擊。」 王林斌還沒看電報,驚訝地盯著高憲申:「雷擊機?不是轟炸機嗎?」 「是哥塔式雷擊機,英國人和這種飛機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他們不會看錯。」 「走!去海圖室。」王林斌顧不上看電報,朝海圖室走去,嘴裡還念叨著:「真不幸啊,夜裡胡德就發電報說是遭遇德國潛艇圍攻,天剛亮又出來了雷擊機!」 王林斌走進海圖室,躬著身子看海圖:「『哥塔』式最大作戰半徑是多少?」 「七十海里。」高憲申先是肯定回答,接著又有些猶豫不決:「……這是首長在德國擔任武官時搜集到的情報,現在怕是不止這個數了,不過決不會超過一百海里。」 「我們的海鷹能飛多遠?」 「一百二十海里。」這次高憲申回答的十分堅決。 王林斌抬起頭,看了看手中電報,又看了眼海圖,從航海官手中拿過直尺和鉛筆,在海圖上畫了個叉,用直尺量了一下:「胡德的第一搜索艦隊在這兒……距離海岸線最短也有兩百六十海里。距離我們四十海里。」 「司令員您的意思是……」高憲申已經明白了答案,可他卻不敢說出來,他本來一直有些看不起這個靠張嘴皮子爬上來的巡洋艦隊副司令員,可現在王林斌敏捷的反應,犀銳的判斷力,卻讓高憲申很是佩服。 「不錯,這些雷擊機決不可能從岸上起飛,周圍沒有島嶼可供他們借用,唯一可能的」王林斌取過圓規,在直尺上比畫一下圓規兩點間距離,在海圖上圍繞著剛才畫的那個叉點中心,畫了一個圈。按照比例來說,圓圈最外一圈距離圓點有一百海里:「在這片水域存在敵人航空母艦!如果航空母艦在這裡……我們也處在她的作戰半徑了。」 王林斌將鉛筆和圓規丟在桌子上:「馬上找出這個刺客,要是雷擊機纏上我們,我可不相信我們有戰列艦那麼皮實。通知信號兵,報告旗艦我們的判斷。」 「好,我現在就去通知信號兵。」高憲申爽快答應。 當王林斌詢問雷擊機航程,並且在海圖上畫出胡德艦隊與他們艦隊所在位置時,高憲申已經想到在這片海域存在著敵人的航空母艦。解決敵人的航空母艦,至少現在看起來,要比對付希佩爾艦隊更重要些。 高憲申離開海圖室後,王林斌手托著下巴,看著海圖上那個黑色鉛筆畫的叉發呆。海上不同於陸地,想要打仗找上門去就是,茫茫大海上,想要找出在海上航行的敵人艦隊,這可不是件容易事,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丁點的錯誤,都可能讓一場海戰流產。從電報上和海圖表注遭遇空襲的胡德艦隊具體位置來看,空襲胡德艦隊的只能是從德國航空母艦上出發,可是以一百八十五點二公里為半徑,這個圈子足有十萬七千七百五十四平方公里,在這麼大海域尋找一支航母編隊,這和在浙江省搞次普查差不多。問題是敵人的軍艦是活的,除了起降飛機時,航空母艦航向固定,其他時候她想到什麼地方去,如果沒有確切情報,你又如何能知道? 「司令員。」 王林斌還在猜測德國人的航空母艦到底是哪一艘——情報顯示,德國人改裝了三艘航母,兩艘在赫爾果蘭灣,一艘在布列斯特,那些情報人員一再保證德國人的航母在戰爭結束前不會出海作戰,可現在胡德艦隊卻切實遭遇了雷擊機攻擊,這讓王林斌對情報人員的工作有多大準確性產生了懷疑——離開海圖室沒多久的肇慶艦艦長高憲申又衝進海圖室。 「信號發了嗎?」 「還沒有……司令員,旗艦發來燈光信號,命令司令員您率領『肇慶』號、『黃島』號、『欽州』號巡洋艦、四艘驅逐艦,迅速轉往東北方向,搜尋敵方航母。首長並且告之您,庫倫艦的兩架負責東北方面的水上偵察機可以協助我們的偵察任務。」 「航向東北?」王林斌向航海官做個手勢,航海官會意,馬上在海圖上畫了一條斜線。那條斜線從王林斌剛才畫的圓圈右半邊斜插進去。 「是的,司令員,首長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雖然沒有搶在旗艦前面,將判斷出敵人出動了航母報告給首長,首長無法看到這裡的人也是很有頭腦,這有些遺憾,不過從旗艦發來的燈光信號上,反過來又證明了王林斌的判斷還是很準確的,作為首長諄諄教誨,給王林斌安排的副手,高憲申為此還是感到十分欣慰。高憲申打算等這次戰鬥結束,回港後將王司令員今天的優異表現向首長進行匯報,這也是實事求是。 「三艘巡洋艦?我的『湄州』號呢?」第一次單獨執行作戰任務,王林斌在激動同時,又不由得有些遺憾,整個分艦隊,少了一艘輕巡洋艦,實力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現在王林斌只知道敵人至少出動了一艘航母,至於護航軍艦有多少,是什麼級別,這他一無所知。面對茫然不知底細的敵人,手頭實力能多一分也是好的。 「給黃島艦、欽州艦、海天、海申、海辰、海寅驅逐艦發信號,命令他們跟隨我們,呈單列縱隊,航向三十五,增速到28節。」 「明白,我馬上給他們發信號。」 「還有,讓電台多加注意庫倫艦那兩架飛機有沒有什麼消息傳過來,他們可是我們僅有的兩架飛向東北的偵察機,既然首長把這兩架飛機調撥給我們,不用白不用。庫倫上的偵察機什麼時候起飛的?」 「三十分鐘前,司令員。」 王林斌在海圖上畫了一個圈,「他們現在該到達這個範圍內,注意偵聽各偵察機通報。」 「明白了,我現在就去交代信號兵給各艦發信號,同時讓電台室注意接收情報。」 高憲申走了出去,王林斌抓過一把椅子,托著下巴,輕咬著下嘴唇盯著海圖。海圖實在太抽像,上面只有「他的」艦隊航線,挨揍的英國人艦隊所在位置,至於敵人,到現在他們的位置還沒有詳細情報。看著偌大的海圖,光可能存在的區域就那麼十多萬平方公里,在敵人發現前,出現在他們面前,這種概率小之又小。萬一敵人實力強大,裡面只要有一艘戰巡,興沖沖跑過去的自己,就要給人家當送上門去的美味點心。 王林斌現在越發對首長將「湄州」號輕巡洋艦留下,感到遺憾萬分,他現在能體會到自己以前聽一名將軍所發感慨的滋味了,那名將軍說「在決定性的時刻,一位將軍手頭的兵力總是不夠的,人數上要是處於劣勢,只能以鋼鐵方面毀滅性優勢來彌補」,王林斌現在同樣感覺自己手頭兵力不夠,可他手頭的軍艦,要說有多大毀滅性優勢,除非和德國輕巡洋艦相比,不然優勢完全在對手那邊。 可是昨天晚上,從電台接收到的電報看,第五搜索艦隊——日本鈴木艦隊——遭遇了德國希佩爾艦隊,並且在交戰中付出了慘重損失,第五搜索艦隊原本實力就是各搜索艦隊中最弱的:一艘戰巡,兩艘裝甲巡洋艦,三艘輕巡洋艦,再加上六艘驅逐艦(就算按照日本人標準,這六艘驅逐艦也是二等的)。這樣的搜索艦隊,一旦遭遇到鋼牙利齒的希佩爾艦隊,沒多少時間就把本人的驕傲:「金剛」號戰列巡洋艦給喪失掉了。齋籐七五郎的第七戰隊在跟蹤一段距離後,或許每隔十五分鐘發電報,通報希佩爾艦隊方位、航向、航速,那些加了密的電報惹得德國人不快,一個回馬槍,讓齋籐七五郎和他的第七戰隊一起去了龍宮。兩次交火時間都很短暫,由此也能看出德國人強大的火力。正在去攔截的首長不可能不重視和希佩爾的交戰。 要是考慮到希佩爾艦隊在和第五搜索隊交手時,體現出來的強大火力,章騫能從不多的軍艦中,抽出三艘輕巡洋艦、四艘驅逐艦,北上尋找敵人航母編隊,他已經很慷慨了,王林斌換個角度,站在章騫的位置上,他不由得對章騫的決斷欽佩不已,欽佩歸欽佩,他還是覺得北上兵力太少。 海圖室的門被人猛地撞開了,正在對手中兵力太少有些沮喪的王林斌被開門聲打斷了自己思路,有些惱火轉過頭去,想要訓斥,看到來人,剛到口邊的粗話又嚥了回去。 電台室的情報軍官拿了張小紙條跑了進來:「司令員,剛剛接到庫倫一號電報!他們發現了敵人航母編隊,艦影六,一大五小,似乎有航空母艦!」 王林斌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急切詢問道:「方位、航向、航速!」 情報軍官嚥了口唾液,有些困難回答道:「沒有,電報沒有發完。」 「沒有發完?繼續接收!」 「電報到此終止,我們和庫倫一號失去了聯繫。」 王林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摘下軍帽,用力撓著頭髮。海圖室裡靜悄悄的,情報軍官與航海官看著王林斌,誰也沒吭聲。 「馬上給我計算出庫倫一號最後位置,庫倫二號在什麼位置?他們有可能看到那支該死的德國艦隊嗎?」 航海官低聲詢問情報軍官最後接到電報時間,計算下庫倫一號飛行時間與速度,在海圖上畫了道直線,沒多久,抬起頭說道:「北偏東,也就是5度,距離我們四十到四十五海里,至於庫倫二號,在庫倫一號左後方十海里,如果敵人艦隊在這片水域,他們可能看到。首長。」 王林斌仰天長歎:「天哪!」 飛機失去聯絡,要是電台沒有發生故障的話,無外乎被敵人發現,並且被擊落了。偵察飛機飛的雖然不高,要在艦隊外面兜圈子,軍艦上的對空高射炮自然奈何不了他們。如果被擊落,只可能是敵人航母上起飛的擔任空中掩護的戰鬥機發現並且擊落了他。庫倫二號距離庫倫一號並不遙遠,他們或許很快也能發現庫倫二號,在庫倫二號反應過來之前將他擊落。 更讓王林斌擔憂的是德國人在擊落中國艦載偵察機後,一定知道周圍有中國艦隊,他們會不會派出偵察機四處偵察?王林斌率領的輕巡洋艦隊就連偵察機都沒有攜帶,更不用說戰鬥機了,自然無法謝絕德國偵察機的友好訪問。如果德國航母發現了這支小艦隊,他們可以用雷擊機攻擊,也可以溜到其他地方去,讓王林斌找不著人家,不管怎麼說,主動權在對方手裡。 「佑之回來了?」海圖室艙門再次打開,高憲申從外面走了進來,王林斌苦笑道。 「怎麼?」 「西班牙的天氣預報能不能在半小時後靈驗一回?只要雲低到兩百英尺,等戰爭結束後,我會專程送塊牌匾感謝他們。」 高憲申拉開艙門看了眼外面滾滾烏雲,回過頭正經說道:「恐怕整個上午雲層都不會那麼低,司令員,這樣的天氣對我們偵察機活動不還算有利?」 「是啊,這樣的天氣對偵察機活動構成不了太大麻煩,不管是我們的,還是敵人的。」 「出什麼事情了?」 「你說吧。」張浩天指了指情報軍官,苦笑道。 情報軍官向高憲申敬過禮,平靜說道:「剛接到庫倫一號發來電報,發現德國艦隊,可能有一艘航母。」 「具體方位、航向、航速呢?」 「沒有,電報沒發全我們就和庫倫一號失去了聯絡。」王林斌接口說道。 高憲申走到海圖邊,躬下身看著海圖,上面航海官已經標注出大致位置。高憲申看了會兒,指著上面說道:「如果庫倫一號電報準確的話,庫倫二號馬上會有電報發來。」 高憲申話音剛落,海圖室的艙門再次被人打開,電台室軍官高舉著電報跑了進來:「出來啦,出來啦!」 高憲申回過頭瞪了眼跑進來軍官:「冷靜點!這裡不是你們家後花園!什麼出來啦?」 跑進來的軍官急忙站住,深吸一口氣:「報告首長,剛接到庫倫二號電報,現在已經翻譯完畢。」 高憲申搶步上去,從軍官手裡奪過紙條,低頭專注看著。 「上面說什麼?」 高憲申回過頭,平靜說道:「司令員,確定了,庫倫二號也接收到庫倫一號的電報,他們跟過去確定是敵人艦隊:方位在這兒,航向225度,航速15節。」 王林斌看著海圖,沉吟道:「還沒確定敵人擁有那些艦種?」 「他們要再靠近一些,估計等會兒還會有電報過來。」 王林斌默默點了點頭,突然發現海圖室裡擠了太多人,先後進來的情報官、電台軍官都跟木頭人一樣圍在身邊。高憲申發現王林斌臉色不虞,看了眼左右,馬上反應過來,黑著臉哄人:「都在這裡幹什麼?沒事情做了嗎?回去,都回去!」 倆個人這才想起自己在裡面呆的時間太久了,敬過禮匆忙跑了出去。 沒多少時間,情報軍官再次回來,這次情報軍官的臉色比上次差了不少:「報告首長,庫倫二號發來電報:一艘航母,一艘巡洋艦,四艘小型軍艦——估計是驅逐艦——,繼續靠近,航母上雷擊機正在準備起飛,未發現偵察機,敵人戰鬥機……就這些。」 「這麼說庫倫二號也……」王林斌沒有說完,走出艙門望著北方,摘下軍帽默默肅立在寒風中。 ****** 地中海,塔蘭托灣。 一輪紅日從遠方青山後面冉冉升起,東方的天地與海水一片血色,布設在隆迪內尼亞角的對空警戒哨搖響了防空警報,只是這警報來的有些太晚了。 機群降低了高度,飛快向目的地奔襲而去,聖皮埃特羅島上鬱鬱蔥蔥的樹林被飛快拋到後面,萊切拉迪角高炮陣地上空無一人,那些當兵的不知是因為今天是星期天,還躲在被窩裡睡懶覺,還是在軍隊小教堂裡垂著腦袋畫十字,總之當機群從萊切拉迪角掠過時,沒有一門炮向他們開火。隆迪內尼亞角那邊淒厲的警報聲,坐在座艙裡的張浩天也聽見了,只是當警報聲傳來時,他已經越過了隆迪內尼亞角和聖皮埃特羅島之間的水下防波堤。 血紅的海水中,四艘勇敢級驅逐艦停泊在前面,在驅逐艦後面,是排列整齊的五隻被日出渲染成紅色的攔阻氣球,後面停泊了三艘巡洋艦。情報是如此之準確,大老遠就能從遠比驅逐艦要大的軍艦輪廓上,分辨出這些是巡洋艦,不用問,從上往下數,肯定依次是比薩號、厄爾巴號裝甲巡洋艦,瓜爾多號偵察巡洋艦! 不管是驅逐艦,還是巡洋艦,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升火的跡象。張浩天明白軍艦要是不先加熱,她就算擁有一萬萬馬力的鍋爐,也只能停在原地當靶子。這簡直是絕佳的偷襲時刻! 飛機高速朝東面撲去,漸漸著,青山籠罩著的陰影裡,出現了幾艘巨艦身影。那些巨艦是如此的高大,剛才和驅逐艦比起來顯得巨大的巡洋艦,和那幾艘巨艦相比,就跟小轎車停在東北虎式戰車旁邊一樣,是那麼的嬌小柔弱。 靜默了一段時間的耳機裡突然傳出馮上校激昂的聲音:「各小隊注意,各小隊注意!我們已經到達塔蘭托!按照原定計劃,黃色小隊攻擊油庫,紅色、橙色、藍色小隊壓制防空炮火,各戰鬥機小隊執行戰場遮斷,各雷擊機小隊……自由攻擊!」 馮上校話音剛落,耳機裡又傳來一陣刺耳的狂叫:「塔蘭托!我的心肝寶貝,你老公我來了!」 不用問,說這話的除了杜申利,整個海航沒有任何人擁有這麼厚的臉皮。 「九點鐘方向一架飛機,高度兩千英尺,正在爬升……巡邏機!意大利巡邏機一架!」 張浩天轉頭朝左邊望去,遠方一架雙翼水上飛機正慢悠悠向西邊飛去。 「麒麟,擊落它!白熊、青蛙掩護麒麟機組!」 「明白了。」 四架海隼式戰鬥機一帶機頭,脫離了編隊,迅速爬高,向北方那架巡邏機飛去。 張浩天緊緊跟隨長機朝塔蘭托內港方向飛去,天空除了那架意大利的巡邏機,就是從華山艦與黃山艦上起飛的中國機群,兩架雷擊機已經進入低空俯衝,向著停泊在海面上的一艘巡洋艦而去。天空那架意大利巡邏機看到四架中國戰鬥機朝他撲了過去,徒勞地想要轉向爬高,擺脫戰鬥機追擊,可巡邏機既笨重,又不靈活,幾條火蛇鞭笞過去,巡邏機後面冒出一股黑煙,雖然還在爬升,速度卻越來越慢,火苗從機尾竄了出來,幾個黑點依次離開飛機,或者高度太低,或者巡邏機上的人已經昏了頭,一直到墜入海中,降落傘也沒有打開。 張浩天跟著杜申利,朝著兩架雷擊機俯衝過去的巡洋艦飛去,雷擊機脫離俯衝狀態,猛地向上抬起,轉向朝另外一邊飛去。那艘巡洋艦舯部竄出一條火舌,曳光彈追著雷擊機而去,可惜子彈在飛行一段距離後,彈道越來越彎曲,最後消失不見,而雷擊機卻什麼事情也沒有飛上了藍天。這是張浩天到現在為止,第一次看到意大利人抵抗。蔚藍的海面上出現兩道美麗的銀色痕跡,向著巡洋艦飛速靠近。 張浩天辨別出遭受雷擊機攻擊的是馮上校昨天懸掛著的意大利巡洋艦:「瓜爾多」號偵察巡洋艦,在「瓜爾多」號偵察巡洋艦北邊,還停泊著「比薩」號、「厄爾巴」號裝甲巡洋艦,不過現在那些雷擊機沒有誰想到慰問一下她們,大多數雷擊機正通過攔阻氣球,朝東南方向的戰列艦猛撲過去——誰都喜歡大塊頭,絕大多數雷擊機飛行員都期盼上天眷顧,能讓自己擊沉一艘戰列艦,那可是青史留名的偉大功勞! 天空已經沒有敵人飛機,張浩天飛過「瓜爾多」號偵察巡洋艦時,對準軍艦上正在瘋狂掃射的高射機槍狠狠按下按鈕,兩道火舌從軍艦左舷一直掃到右舷。當他將飛機拉起來時,身後一股氣浪猛地追了上來,將飛機衝撞的好一陣顛簸,回過頭望下去,後面「瓜爾多」號偵察巡洋艦左舷處有一股水柱沖天而起,軍艦舯部紅光一閃,橘紅色的火焰與灰黑煙塵扶搖直上,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一條銀色痕跡從距離軍艦艦艉處不遠的水面劃過,另外一條痕跡卻最後消失在軍艦舯部。 「啊哈……一雷命中!好樣的!那傢伙完蛋了!」張浩天對著話筒高興的有些忘乎所以。 「好什麼好?倆個胸無大志的混蛋,大老遠跑來就為了對付一條破船?那邊可是有好幾條大傢伙!老虎看看,其他雷擊機都奔大傢伙去了!」耳機裡傳來杜申利風言冷語,嘲笑完倆個對巡洋艦發起攻擊的雷擊機飛行員,耳機裡,杜申利的聲音突然急促起來:「老虎,老虎,我們到碼頭去逛逛,那邊主人正打算招待我們呢。」 張浩天不再理會還浮在海面上的以前叫軍艦,現在叫廢銅爛鐵的東西,跟著杜申利朝塔蘭托碼頭飛去,那邊幾門高射炮正對準來襲的雷擊機開火,不過那些高射炮火顯得十分凌亂,毫無章法,看樣子是留守在軍營裡的意大利士兵遭遇攻擊後,才慌慌張張跑出來進行抵抗。 初升的旭日下,三架海梟式戰鬥轟炸機飛到碼頭那邊的高炮陣地上,張浩天看到正在抵抗的意大利士兵見到飛機光臨自己頭頂,一個個丟棄火炮抱頭鼠竄,那三架海梟式戰鬥轟炸機從剛才還在進行零星抵抗的高射炮頭頂掠過,幾個黑點離開了機翼下面,落在意大利人陣地上。火光閃動,黑煙迅速擴散開,殘餘的煙霧緩緩翻騰著朝天空攀去。 那三架海梟式戰鬥轟炸機投完了僅有的兩枚五十磅炸彈,一擺屁股,衝著軍港內的戰列艦而去。至於幾枚炸彈消滅了多少敵人,炸毀了幾門高射炮,這他們就管不著了。 「麒麟、獵犬、白熊、青蛙執行空中警戒。其他各小隊跟我下去,壓制敵人防空火力!」 剛經歷轟炸從硝煙裡鑽出來的意大利士兵,馬上又看到十來架飛機惡狠狠地朝他們撲了過來。塔蘭托港擁有較為強大的防空火力,可在遠征軍登陸意大利半島之前,空軍的轟炸機、戰鬥機飛不到塔蘭托頭頂,意大利有識之士曾經擔憂過空襲會從海上——航空母艦攜帶的飛機——而來,可除了從西西里島、撒丁島、科西嘉島起飛的飛機,能到達的意大利半島西海岸以外,意大利半島東海岸與塔蘭托灣並未遭遇空襲。加上意大利人相信塔蘭托的防空措施已經足夠完善,那些擔憂自然也只是擔憂,並沒什麼人真的拿中國海航當回事情。 表面上看,塔蘭托灣對空戒備森嚴,可那些高射炮兵、機槍手神經一直緊緊繃著,但是時隔很久,協約國方面一直沒有發起像樣的攻勢,久而久之,意大利人一直繃著的弦終於鬆懈下來,現在,他們才發現自己松的有些過頭了。 從天空望下去,貌似強大的防空武器要是不開火,和一堆地靶沒什麼區別,看到兩架、兩架飛機從天空俯衝下來,子彈穿過螺旋槳,打的地面塵土飛揚,任何暴露在空曠處的士兵都成了飛行員瞄準的靶子,那些意大利人不是想著操縱武器還擊,而是逃離飛機攻擊航線,飛機從東邊來,他們湧到西邊,西邊飛來兩架飛機,士兵們又逃向北邊,有的意大利人嚇破了膽,跑到海堤,一個猛子扎進海裡——反正中國人攻擊的是高炮陣地,躲到海裡總是可以免遭池魚之殃。 耳朵裡聽著機槍發射子彈時炒豆一樣連串爆裂聲,前面的機槍槍口朝外噴著火舌,地面上那些衣衫不整的意大利人還混雜了幾個穿著德軍制服的白種人,狼狽地躲避著空中打擊,張浩天心情大暢,對地攻擊起來更有熱情,反正到現在也沒聽到上面擔任警戒的戰鬥機通報出現敵人戰鬥機,他現在盡可大個痛快。 一艘交通艇載著滿滿一船人離開碼頭,朝內港海面上停泊著的軍艦開去。張浩天一帶機頭,衝著那艘交通艇而去,機槍從交通艇尾一路掃到頭,拉起來前還拉下拉手,機翼上簡易炸彈鉤上攜帶的兩枚二十五磅炸彈脫離了飛機,甩在交通艇附近,兩股水柱竄起後,等張浩天在空中翻了個觔斗,再看那艘交通艇,她已不再開動,交通艇周圍浮了不少正在掙扎中的意大利人。 不少人原本以為就算攻擊塔蘭托能成功,這次出擊也要付出不菲的代價,可真正攻擊一開始,卻完全沒有受到有威脅的攔截,這出乎大家意料。耳機裡嘈雜一片,雷擊機、戰鬥轟炸機、戰鬥機飛行員全對著電台一通狂呼亂叫,用來發洩自己壓抑不住的興奮之情。 從在海面上打著旋的交通艇上空掠過,張浩天沒有再攻擊落水的那些意大利人——在空襲結束之前,他們到不了停泊在內港裡的軍艦上了——又朝碼頭上意大利人高炮陣地飛去。減慢速度,低空從高炮陣地上掠過,高炮陣地已經是一片狼籍,解下炮衣的高射炮與連炮衣都沒取下的高射炮周圍,不再有一名意大利人,這讓殺的性起的張浩天有些遺憾。 軍港內幾艘戰列艦正用艦載高射炮拚命對空開火,張浩天的耳機裡傳來馮隊長冷靜地讓人牙癢癢的聲音:「按照預定方案攻擊!」 只見四架裝備了火箭的海梟式戰鬥轟炸機從高空滑降下來,降到快要貼近海面,列隊朝停泊在最南端的一艘嶄新戰列艦疾駛而去,七架裝備著魚雷的海鷹式雷擊機則在其後盤旋著。 在昨天的作戰部署會上,情報軍官一再向在座的飛行員介紹了塔蘭托港口內停泊的各型軍艦,尤其是這艘停泊在港口戰列艦錨地最南端的戰列艦,除了這艘戰列艦,意大利其他所有戰列艦體形都小了一圈,同時在兩個煙囪之間還有炮塔,惟獨這艘軍艦,在煙囪之間沒有炮塔,而這艘戰列艦的主炮也不是十二英吋,而是達到了駭人的十五英吋!很顯然,要是讓這艘軍艦到外面到處晃悠,對遠征軍地中海艦隊而言,她絕對是一個大麻煩。她,就是意大利的驕傲,最新下水的「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快速戰列艦。 「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戰列艦上的40毫米高射炮瘋狂地掃向這些不速之客。猛然,這些意大利炮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這先頭的四架飛機翼下,驟然騰起了一陣濃煙,一些飛速而來的物體拖曳著這些濃煙直朝自己撲來!他們下意識地抱頭臥倒…… 不過幾秒鐘功夫,一陣陣爆炸環繞在這些炮手的耳際,同時一股股辛辣的硝煙嗆得他們咳嗽不停,等到緩過一口氣,這些炮手不由得在煙霧裡摸了自己的腦袋,謝天謝地,總算是沒有搬家,再看看同夥,大家似乎也相安無事,軍艦看來也沒有多大問題。等到他們笑著罵著回到炮位,卻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剛才還在後面轉悠的七架雷擊機現在已經有四架投下了魚雷,正在拉高離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出現了四條尾跡,那些尾跡目的地只有一個這些水兵所在的這艘戰列艦。沒有升火的「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快速戰列艦就是一個浮在海面上的炮台,那些水兵眼睜睜看著魚雷朝自己奔了過來,卻沒有辦法讓軍艦規避。 至於另外三架雷擊機,現在他們已經飛的很低,眼看就要投放魚雷,軍艦上的水兵操縱40毫米高射炮,瘋狂向那三架靠近的雷擊機打去,一片白熱的火焰在天空中綻放出滾滾黑煙,飛在最前面的雷擊機躲避不及,一頭撞在煙團中,紅光一閃,飛機燃燒起來,打著旋栽進海裡,猛地爆炸了。跟在後面的雷擊機見攔阻火力極為猛烈,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掉轉臃腫的身軀,轉身朝停泊在附近的另外一艘戰列艦飛去。 張浩天掠過碼頭,飛到「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快速戰列艦頭上,打算給抵抗的炮手們贈送一些機槍子彈時,下面突然白光一閃,猛烈的衝擊波將張浩天的飛機「拋」上了一百英尺,接著又摔了下去,張浩天顧不得掃射軍艦,手忙腳亂拚命控制飛機飛行姿態,好不容易將發怒的飛機降伏下來,張浩天抹把冷汗,駕駛飛機轉了半個圈,回頭再看「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快速戰列艦,戰列艦舯部竄起的水花還未落下,艉部又升起一道巨大的水柱。 水花剛剛落下,「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快速戰列艦上側舷被魚雷擊中處吐出濃煙,軍艦頓時側了下身,天上看下去,有幾個微小的意大利人正從戰列艦上跳入海水中。 「兩雷命中!」 耳機裡傳來其他飛行員激動的叫喊聲,接著耳機裡吼叫聲亂成一片,什麼也聽不明白了。 在飛行員喊出兩雷命中同時,張浩天也遺憾地看到碼頭處冒起兩股巨大的水花——這是另外兩顆魚雷從「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戰列艦旁邊飛馳而過,一頭撞在了碼頭上。如果這兩顆魚雷也撞在戰列艦上,相信這艘戰列艦現在就不是側了下身子而已。 張浩天正遺憾著,遠處白光一閃,耳機裡又響起戰友們狂喊:「一雷命中『卡歐。杜裡奧』號!」 張浩天對著側了身子的「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戰列艦艦橋一陣掃射,飛向戰列艦錨地北方,在最北面,一艘比「弗蘭切斯科。卡拉喬羅」號戰列艦小了一圈的另外一艘戰列艦,現在正吐出黑煙。沒有了魚雷的雷擊機排成隊列,盤旋著飛向高空,幾架戰鬥轟炸機將殘餘的火箭彈對準錨地裡的軍艦一陣亂射,這次攻擊效果差到極點,只見天空到處都冒著青煙,火箭飛過的殘留尾跡還停留在空中,至於那些火箭彈,絕大多數都送進了龍宮。 「各小隊注意,各小隊注意……」耳機裡再次傳來馮上校的聲音:「我們已經成功完成作戰計劃,馬上返航,馬上返航!」 三十一架飛機在聽到馮上校命令後,擺脫了和意大利人的糾纏,排著倒V字型隊列,從高空在塔蘭托上空耀武揚威轉了一圈,轉向西南飛了回去。離開塔蘭托時,張浩天看到南方陸地上有滾滾濃煙,濃煙中還火苗吞吐——那裡是塔蘭托的油庫,這次讓戰鬥轟炸機炸了,看樣子沒給意大利人留下太多燃油。 耳機裡飛行員們七嘴八舌嚷嚷起來:「奶奶的,一切就跟訓練一樣!」 事實上並不完全和訓練一樣,至少訓練中海航沒有損失飛機,而這次他們卻損失了五架飛機。 「回去要不要圍著母艦轉幾圈?看到沒有?那艘巡洋艦已經沉沒了,我們至少也得轉三圈吧?」 「要!自然要!不光要轉三圈,還要向那些老爺們發捷報!」 飛行員一個個都是桀驁不遜之輩,有人要表現一下,他們當然很樂意奉陪:「發什麼好?」 「既然豹子在這裡,我看就叫『豹、豹、豹』好了!」 張浩天一聽,不由起了惡作劇之心:「我也在這裡,我看還是叫『虎、虎、虎』更好聽些,大家說是不是?」 「切!我還熊熊熊呢!」 「依我看,叫青蛙青蛙青蛙不也很好?聽取蛙聲一片啊!」 「這個好!就叫『呱呱呱』好了!」十多名飛行員同時贊同。 第三部 風雲 第五十章 霹靂弦驚(下) 王林斌回到海圖室,躬身面色凝重盯著海圖。 「德國人如果對胡德艦隊發動第二次打擊,不知需要多少時間?」 「根據我在海航那些朋友介紹,雷擊機需要用一個小時加油掛彈,如果『胡德』號與德國航母距離保持不變,那麼第二次攻擊很有可能在第一次結束兩個小時後才能開始,距離現在,」高憲申抬腕看了下手錶:「還有一個小時。」 「可惜。」王林斌深深歎了口氣。 高憲申也跟著微不可聞歎了口氣。對王林斌的無奈,高憲申深有同感。沒有偵察機在天上給艦隊做耳目,靠巡洋艦自己,想要準確地抓住敵人艦隊,這太困難了。 「等吧,不是胡德再次發電告急,就是德國佬偵察機飛到我們頭上,」王林斌的目光堅定了,拍了下椅背:「總之,必須消滅德國航母,哪怕他有戰列艦護航,我們拼刺刀也要把他送進龍宮!」 德國航母編隊當然沒有戰列艦護航,不過王林斌的話卻擲地有聲,盡顯軍人氣概,這讓高憲申聽的熱血沸騰。 「堅決跟隨司令員消滅這個毒瘤!……要是歐陽司令員的艦隊在就好了。」 「廢話,我自然知道歐陽司令員在一切都好說。」 王林斌曾經在歐陽鐔少將手下當了好幾年副官,可以說,能有現在的地位,這全要靠歐陽鐔少將一路把他扶過來,他對歐陽少將自然有著遠比別人要多的尊重與敬意。當得知自己要單獨面對德國的航母艦隊,王林斌第一反應就是:如果歐陽首長面對這個任務,他會怎麼做?結論當然是毫不猶豫執行。 當副官,用不著承擔責任,身上的擔子輕了不少。可現在他是一支分艦隊最高首長,下面掌握著三艘輕巡洋艦、四艘驅逐艦的命運,而歐陽鐔少將呢?作為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員,少將正跟隨謹慎有餘進取不足的海軍上將方伯謙司令員,率領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美國、法國已經其他盟國艦隊一起,配合英國主力艦隊封鎖赫爾果蘭灣,堅決不讓德國艦隊在英美聯軍登陸歐洲時,跑出來壞了聯軍好事。 和各國海軍配合作戰,形象工程還是很重要的,為了體現方伯謙司令員率領的中國海軍艦隊是一支威武之師、文明之師、勝利之師、和平之師,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再以兩艘戰列艦充門面顯然會讓一些人覺得面子上掛不住。為此,歐陽鐔所在的去赫爾果蘭灣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除了原有的兩艘戰列艦,又新增加了四艘戰列艦,兩艘戰列巡洋艦,如此強大的一支「分艦隊」,光從噸位上說,就比不少國家整個海軍軍艦全部噸位還要多。 王林斌現在十分羨慕自己的老首長,不說其他戰列艦,光「岳飛」號、「李靖」號高速戰列艦,就夠那些在赫爾國蘭灣的鄉巴佬眼鏡跌落一地了。想想看,十六英吋的主炮!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國家戰列艦擁有比這威力更大的火炮?居情報人員說,英國人受到「岳飛」號刺激,正在發瘋了一般趕造擁有二十英吋口徑主炮的巨艦,不過哪玩意現在只是存在於圖紙上,不像「岳飛」號,整天在英國人眼皮子底下晃悠,刺激他們神經。 中國海軍的驕傲不止「岳飛」號、「李靖」號這兩艘高速戰列艦,上將選定的旗艦「公瑾」號戰列艦則是作為中國海軍專為打硬仗設計的厚甲武士,這是一種讓任何想要和她正面交鋒的對手,都要望而生畏的四萬噸級戰列艦。那艘「公瑾」號戰列艦沒有岳飛級戰列艦如此超強的火力,不過將所有主炮放在艦艏的「公瑾」號擁有兩座四聯裝十六英吋的主炮(這在無畏艦中開了主炮安置先河),對付世界各國戰列艦主裝甲,還是綽綽有餘了。至於她的裝甲,「岳飛」號擁有十四英吋主裝甲帶,至於「公瑾」號,她的主裝甲帶達到驚世駭俗的十八英吋,至於司令塔,更是擁有二十英吋的裝甲保護!軍艦裝甲比重超過總排水量的百分之四十,這個世界能穿透如此厚實裝甲的火炮還沒研製出來,換句話說,她是「不沉的戰艦」。當然,在重視防護後,「公瑾」號的航速從岳飛級二十八節,下降到區區二十三節,就這速度,也比德國的那些烏龜殼跑的要快。如果說岳飛級是長途奔襲的快速戰列艦,那麼「公瑾」號就是用來進行主力決戰,攻堅殲敵的艦隊脊樑。 很可惜,去找德國航母艦隊決戰的,只有三艘輕巡洋艦(當然還有驅逐艦),那些戰列艦不過是鏡中花而已,不過真要過來一艘戰列艦,指揮作戰的,也就輪不到他王林斌了。 「耐心等待吧,德國人不可能碰碰胡德,又把爪子收回去。」 「胡德也沒說自己在德國飛機空襲下損失如何,如果損失很大,德國航母艦隊會在取得輝煌勝利後,溜回基地去,一來一去兩個小時,德國人或許認為『胡德』號可以跑出很遠了。司令員您想,要是德國報紙吹噓他們的航母擊沉了英國戰列巡洋艦後順利返航,這對同盟國來說,是多麼大的勝利啊,我想全世界……」 「我要是德國航母編隊司令,我會擴大戰果。」王林斌打斷了高憲申的話。「『胡德』號只是說自己遭遇德國飛機空襲,並沒說損失如何,如此可知,他們就算有損失,那些損失也是微不足道的。不然英國人的電報會充滿了悲壯。該死的胡德,也不在電報裡說說他們擊落了多少德國雷擊機。」 「可能一架都沒擊落。」 「不可能,雷擊機速度緩慢,英國人軍艦上的高射炮又不是吃素的。他們讓德國人的飛機搞暈了頭!」王林斌咬牙切齒,很是不屑:「德國雷擊機一定會有損失,但他們也讓英國佬亂了陣腳,如果我是德國航母編隊司令,我會派出雷擊機再次攻擊英國艦隊,直到擊沉軍艦,或者將英國艦隊從這片水域驅逐出去。」 「我想……司令員您可能高估了航母作戰能力。」 王林斌一愣:「是嗎?也許吧,不過飛機與軍艦結合,這充滿了太多變數,稍微高估下算不得什麼。」 「報告!」 「進來吧。」 情報軍官走進海圖室:「剛接收到『胡德』號發往倫敦電報。」 「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們要睡覺,人家就幫我們把床鋪鋪好。」高憲申臉上露出會心笑容,王林斌問道:「電報上怎麼說?」 「九月八日五點五十五分,胡德艦隊遭遇九架德國哥塔TD4式雷擊機攻擊。『胡德』號艦艉中雷一枚,損壞不重,但舵葉被卡,正在修復中。」 「就是說『胡德』號現在只能在海上打轉了?」 高憲申贊同道:「正是如此,司令員。相信德國人很高興看到了中雷場面,這下『胡德』號成了一塊臭肉,會吸引那些蒼蠅們趨之若騖過去。」 王林斌交代航海官:「按照庫倫二號通報德國艦隊航向、航速,如果他們不變,計算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和他們遭遇。最好趕在德國飛機在『胡德』號頭頂時遭遇,那就再妙不過了。」 「我們現在不知道德國航空母艦是否改變了航向、航速,也不知道航空母艦上攜帶的飛機是否已經再次起飛,一切都是假定,這個計算恐怕沒有多大實際意義。」 「是的,這是假定,裡面充滿了『如果』、『可能』、『或許』,但現在又能怎麼辦?戰爭就是猜謎,我們只能相信勝利女神站在我們一邊,她不會拋棄我們就是。」 王林斌說完走出了海圖室,登上艦橋接過正在觀察海面情況軍官手中的望遠鏡,仔細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仔細搜索。 天空烏雲沒有任何即將散開的跡象,海水沒有晚上那麼駭人,但也談不上風平浪靜,或許大西洋從來沒有風平浪靜一說。這樣的天氣,要是遭遇德國潛艇,可夠王林斌和他的艦隊喝一壺的了。某種程度上,比天空出現德國偵察機,出現德國潛艇更讓王林斌害怕。他曾經在潛艇上見識過潛艇是如何作戰的,他不敢保證自己軍艦上裝備的聽音器是否能及時發現那些幽靈一樣存在的潛艇。 無聊的海況,看的人昏昏欲睡,王林斌率領的這支規模並不算大的巡洋艦分艦隊,煙囪裡吐出的黑煙遮蔽了一小塊天空,這是唯一能讓王林斌提點神的地方。 「司令員,迪化一號發來電報!」 王林斌放下望遠鏡,轉頭看著奔上艦橋的高憲申:「迪化一號?他們不是去西北方向了嗎?難道那邊也發現敵人艦隊了?」 高憲申面色潮紅,激動說道:「不!迪化一號也接到了庫倫一號、二號電報,知道兩架偵察機發現敵人艦隊,並且先後失蹤後,他們擅自改變了方向,現在已經發現敵人航母編隊!」 。 「讓我們看看迪化一號送給我們的禮物。」王林斌回到海圖室說道。 航海軍官正在海圖上按照迪化一號傳來的電報,標注德國艦隊位置。 高憲申說道:「司令員,根據迪化一號發來電報,他們現在在這兒……距離我們已經很近了。迪化一號通報敵人擁有一艘航母,航母似乎屬於臨時改建,我們過去沒有有關此艦的情報,但是,從個頭看來,也有20000噸左右,估計是戰列艦的改造品,也許又是盜用我們法國朋友的國家財產了。那艘輕巡洋艦,從外型辨別,那是德國『埃姆登』號輕巡洋艦。」 旁邊站著的一名參謀翻開手冊,念道:「『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屬於德累斯頓級輕巡洋艦,裝備10門克虜伯造40倍徑105毫米速射艦炮,水線下裝有兩具450毫米魚雷發射管,滿載排水量4270噸,航速23。5節,十二節時續航力為3700海里……」 王林斌很有禮貌打斷道:「謝謝,不過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無關緊要,你只要告訴我他跑的比我們任何一艘軍艦都慢,火炮與我們驅逐艦一個級別,這就夠了。其他情況呢?」 「除了一艘航母,一艘『埃姆登』號輕巡洋艦,整個編隊還有四艘驅逐艦,按照手冊上介紹,他們應該屬於1910型驅逐艦。」 王林斌看了眼旁邊的參謀,參謀很識趣沒有再次翻著手冊念有關1910型驅逐艦資料。王林斌點了點頭:「這都是些八百噸小船,除了魚雷,她的105火炮對我們來說,毫無威脅。」 「是的,那些驅逐艦不是我們海字號對手……根據迪化一號電報,有七架雷擊機剛離開航空母艦,朝這裡飛去。」 「這裡嗎?那是奔胡德過去的,那塊臭肉還真吸引人啊。」 「我也這麼認為,司令員剛才認為德國人還會發動第二次空襲的預感被證實了。」 王林斌搖了搖頭,他剛才不過是站在一個想要見功立業指揮官角度,來推測德國人可能作出的決斷,事實上他的推測是否準確,王林斌自己都不知道。當天空出現中國偵察機時,德國人一定知道附近海域還存在著第二支艦隊,這時候繼續攻擊胡德,並非明智之舉。當然,換了王林斌,看到一艘戰列巡洋艦冒著濃煙在海面打轉,他也會想著在第二支敵人艦隊出現之前,先把這艘戰列巡洋艦送進海底,畢竟擊沉一艘戰列巡洋艦的誘惑力大的驚人。 「敵人戰鬥機沒有攔截嗎?」 「恐怕沒有,迪化一號並未發出遭遇戰鬥機電報。」 「通知各艦降低航速,我們在一個小時後對敵人艦隊發起攻擊。」王林斌扳著臉,想了下又說道:「通知各艦開飯。」 「開飯?」 「對,開飯。」 飯後,高憲申將即將到來的戰鬥通報給了全艦官兵,和王林斌想像一樣,那些水兵聽說巡洋艦找上門去,消滅敵人航空母艦,一個個發自內心歡呼雀躍。戰鬥即將打響,這時候上面還有心思讓大家美美吃上一頓,這略微平靜了些臨戰前緊張情緒。 得知敵人艦隊就在前面不遠處,艦上所有人員以百倍熱情做著戰前準備,炮彈送進膛,易燃物全丟進了海裡,暸望台上暸望兵目不轉睛尋找著可能出現敵人艦隊的任何蛛絲馬跡。 王林斌站在艦橋上,任憑海風吹在臉上,瞇著眼睛仔細看著海天相接之處,剛才「胡德」號再次發出電報,這次電報語氣顯得狼狽多了,七架雷擊機從東面撲了過來,雖然胡德艦隊其他軍艦為了保護旗艦,在周圍豎起了一道火網,可那些雷擊機卻還在千方百計鑽進去,在合適的位置發射魚雷。還未修復的「胡德」號這次完全憑借運氣才逃過一次劫難——一顆魚雷命中艦艏,但那顆魚雷卻沒爆炸。 「胡德」號遭受圍攻,——這個消息獲得了迪化一號的證實,迪化一號在德國雷擊機再次起飛,朝東飛去後,他一直遠遠跟在德國攻擊群後面,將情報發出來,要沒有迪化一號提前預警,「胡德」號將更加手忙腳亂——給王林斌創造了一個極佳的攻擊德國航母的機會,而這時候英國帕肯漢爵士卻發來電報:他們與希佩爾艦隊接觸了。 自從帕肯漢爵士和希佩爾艦隊交上手後,電報室裡的監聽人員就要發了瘋。大量的電報多的讓人反應都要來不及了,不光有帕肯漢爵士的電報,還有來歷不明的電報,從方位看,那些電報應該是希佩爾艦隊發出去的,不過接收下來,卻無法準確翻譯。除了這些戰場上的,還有英國倫敦方面、法國布列斯特方面、地中海撒丁島方面……只要有艦隊在這片水域的國家,紛紛發出各種措辭嚴厲的電報。 可以想像,當中將接到帕肯漢爵士與希佩爾艦隊交火後,一定會以最快速度趕去,同時他也會希望在可能的條件下,自己這裡早點解決德國航母艦隊——只要有航母存在,不管航母作戰效果如何,這總是一種威脅——盡快趕回去。 也許是預感到了惡戰的臨近,王林斌的心裡七上八下,畢竟面臨的對手是從未遇到的,教科書和戰史上也找不到相似的戰例值得參考,兵力不足,這樣的心情油然湧向他的腦際。環顧著跟隨他的那艘小小旗艦疾速並進的六艘艦艇,他可不得不同情起他的那位不得志的上司來了。作為一支「主力」艦隊司令員,章騫中將手裡掌握的戰艦,至少從報表上看,數量還是很多的。 在報表上,除了兩艘白江級戰列巡洋艦,兩艘桂林級快速裝甲巡洋艦,四艘肇慶級輕巡洋艦,六艘海字號驅逐艦,前衛艦隊還擁有四艘基隆級裝甲巡洋艦,八艘鎮海級防護巡洋艦,十二艘江字號驅逐艦,不過後面的那三種軍艦全是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下水的軍艦,進入二十世紀後,她們就落伍了,到了1910年,這些軍艦全部退出現役,進入海岸守備隊擔負看家任務,這次戰爭爆發後,這些老兵又煥發了青春:海軍部將這些老胳膊老腿的軍艦搜羅起來,統統塞進了前衛艦隊。退役快要十年的戰艦搖身一變,紛紛裝上破雷衛或者深水炸彈,又遠征歐洲,成了中國的脊樑。 艦隊的最高航速並不取決於航速最快軍艦,而是跑的最慢的。相對其他軍艦,這些「爺爺」級軍艦最高航速不過二十一節,這還是二十年前她們青春年貌時的速度,退居二線後,保養自然沒有現役軍艦那麼得力,老爺艦現在的速度最快也不過十六節左右。要是堵別人家門口,或者給自己看院子,為運輸船隊護航,她們還有一些用武之地。追擊德國希佩爾艦隊,這些軍艦緩慢的航速,會讓黃花菜也涼了。為此,帳面上前衛艦隊有著眾多軍艦,可章將軍真正能指望上的,只有手頭這幾艘,將王林斌的三艘肇慶級輕巡洋艦與四艘海字號驅逐艦派出去,那邊又馬上要和希佩爾艦隊交火,王林斌可以想像將軍現在是多麼急切希望自己盡快結束戰鬥趕回去。 時間飛逝,按照他自己的推測,王林斌應該發現德國航母艦隊了,環顧四周,他卻什麼也看不到。王林斌正暗中焦急,又不好將自己的心情現於言表,這時旁邊的電話鈴聲突然大作。陪著王林斌站在艦橋上的高憲申急忙上去拿起話筒:「嗯,我就是艦長。」他聽了後,不由大聲嚷道:「什麼!右舷十五度發現煙跡!?」 艦橋右舷的好幾具望遠鏡同時將方向對準了東北角。很快,人們通過望遠鏡看到東北方向海天之際出現的幾縷淡灰色煙跡。 「右前方發現軍艦!右前方發現敵人艦隊!」 胡德艦隊並不在這裡,商船也不可能跑到這片水域來,那片煙跡只可能是王林斌正在尋找的對手。王林斌大聲命令道:「戰鬥警報!發出戰鬥警報!高速迎上去!」 「一艘航空母艦,一艘輕巡洋艦,四艘驅逐艦!」 「迪化一號電報!胡德艦隊擊落三架雷擊機,其餘四架投擲魚雷無一命中,機群正在返航!」 「敵人一艘巡洋艦、兩艘驅逐艦正朝我們高速駛來!」 「兩艘驅逐艦在航母與我艦隊之間釋放煙霧!」 …… 艦橋上各種信息飛快匯總過來,王林斌手舉著望遠鏡,死死盯著右前方模糊的軍艦身影。德國驅逐艦正在釋放煙霧,那邊白霧正在擴散開,將那艘軍艦身影遮蔽起來。 「通報距離!」 「兩萬碼,艦長!」 王林斌將望遠鏡放下來,轉頭對高憲申交代道:「佑之,給陳艦長發信號,黃島艦率領四艘驅逐艦直取航母,肇慶、欽州二艦擔任支援,牽制敵方護航艦艇,確保攻擊順利實施。同時給艦隊發報,我以發現敵航母艦隊,現展開攻擊。」 「是……司令員,敵人釋放煙幕,估計他們是想掩護航母撤退。」 「我知道,不過你認為航母跑的過驅逐艦嗎?」 「當然,用魚雷結果他們!」 王林斌輕聲但堅決地說道:「執行吧,總是聽首長說德國海軍如何英勇,今天我們就要見識見識。」 海面上起了風,略顯平靜沒多少時間的海面上,海水再次翻騰起來。海浪撞擊向軍艦,浪花飛濺到艦橋上,又飛快地從另一邊退去,海水撲在臉上,一片冰涼。每一個浪頭都引起軍艦不小幅度的搖擺,艦艏在浪尖裡穿梭,眼看她就要沉沒了,可下一秒鐘他又鑽了出來。 「黃島」號上的陳策接到出擊命令,率領四艘驅逐艦超越了肇慶艦與欽州艦,朝煙霧瀰漫的前方直奔過去。 「右十五度兩艘驅逐艦!距離一萬六千碼!」 王林斌和高憲申轉頭望向東北,東北方煙幕盡頭,兩艘小型軍艦正冒著風浪高速逼近。 高憲申對著話筒大聲命令:「準備戰鬥!」 「各炮瞄準目標!」 肇慶艦的三座主炮塔急速轉動著,150主炮炮口對準了來襲德國驅逐艦方向。 王林斌並不是第一次經歷海戰,這次卻是他第一次作為艦隊司令員,指揮一場海戰,自己隨口下達幾句命令,各艦很快就將命令貫徹下去,按照他所要求的準備作戰,這種感覺即新鮮,又刺激,同時還讓王林斌有些誠惶誠恐。 「A、B炮塔準備完畢!」 「X炮塔準備完畢!」 「右舷副炮準備完畢!」 「距離一萬四千碼!」 射擊控制塔打來的電話一次比一次高昂。 「炮彈已經上膛,敵艦距離我們只有一萬兩千碼,距離黃島號還有一萬一千碼,艦長。」 高憲申看著王林斌,沒有下達命令。 大家都焦急地盼望著開火的命令,這時候王林斌卻直著眼睛,盯著漸漸清晰的德國驅逐艦發起了呆。高憲申雖然沒說話,可他的眼睛分明表露出:「司令員,下命令吧,敵艦快要接近陳艦長他們了。」 很可惜,王林斌並沒有感受到周圍的人們現在處在甲狀腺機能亢進中,這時候的王林斌思維莫名其妙地彷彿又回到了潯陽中學,海軍軍官歐陽鐔去學校招收學員時,站在歐陽面前的王林斌那時侯害羞卻又不知天高地厚,現在想想都覺得臉紅的歲月。 「司令員,敵艦已經進入一萬碼了!他們正在逼近陳艦長,還有八千碼!」高憲申不由提高了嗓門,打斷了王林斌對往事的沉浸。 王林斌回過神來,面前兩艘德國驅逐艦輪廓已經分明,煙囪裡冒出的灰煙就像條會變大的布帶拖在身後,黃島艦與肇慶艦、欽州艦還未開火,兩艘德國驅逐艦也悶著頭只管往前衝。 王林斌低沉著嘟囔道:「還沒進入魚雷射程呢,不過還是讓我們開始吧。」 「開火!」 隨著一聲令下,「肇慶」號、「欽州」號輕巡洋艦各炮塔噴射出長長的火舌。水兵們看見了從來沒有遇見的對手,打得格外有勁,他們心想著,這樣猥瑣的艦艇,不來堂堂正正出來決戰,卻躲在背後下黑手,怒火不由得燃上了天靈! 「來吧,孫子!你現在飛走了飛機,看你還有什麼能耐!你還能活過今天!?」水兵們的士氣達到了顛峰,他們的吼聲在大西洋上空迴盪。 當然,要解決那個下黑手的軍艦,首先就要消滅她的幾個隨從,大家用比平時訓練快得多的速度搬運炮彈,裝填、發射,打開炮閂,將炮彈送進炮膛,然後猛地將炮閂關上,隨著軍艦微微顫抖,150毫米炮彈、100毫米炮彈離開炮膛,向著兩艘快速逼近的德國驅逐艦飛去。 「肇慶」號、「欽州」號一開火,正在直奔航空母艦而去的「黃島」號和四艘海字號驅逐艦也先後開火。 驚濤駭浪中,炮彈在兩艘德國驅逐艦四周掀起了一道道水柱。沒多久,第二次齊射又落了下去,在驅逐艦前激起了一道水牆。兩艘驅逐艦受到攔截後,軍艦上的105火炮也朝著「黃島」號打來,第一發炮彈就擦著桅桿頂部掠了過去,鑽進了距離左舷幾百米的海面。 東北方煙霧中鑽出兩個黑點,朝著王林斌的艦隊飛了過來,接著後面又出現兩個黑點,越來越近,可以看到那是德國艦載戰鬥機。 「沒有雷擊機,想用戰鬥機攻擊軍艦嗎?」王林斌撇了撇嘴,心裡卻有些誠惶誠恐,雖然沒發聲,嘴皮子卻微微動著,心中唸唸有辭,幾乎喊遍了所有的神明,又叫遍了每個上司,最後甚至默默喊道:「李媽,李媽,你保佑我吧,保佑我將敵人送進海底去……」 德國驅逐艦一再想靠近「黃島」號輕巡洋艦,用魚雷解決戰鬥,可王林斌艦隊擁有的150毫米主炮與100毫米副炮組成的火網,卻扼殺了他們的企圖。沒有接近,一艘驅逐艦上卻竄起耀眼的閃光,閃光過後,雷鳴般爆炸聲傳到王林斌耳中,只見那艘軍艦雖然沒燃起火苗,卻冒出了濃濃的黑煙,驅逐艦打了轉,又斜著身子退了回去。 德國人的炮火還算準確,一發炮彈擊中了「欽州」號輕巡洋艦的X炮塔,火球在炮塔附近騰空而起,這吸引了「肇慶」號艦橋上所有人的注意。王林斌知道肇慶級輕巡洋艦雖然航速很高,可她的裝甲並不厚實,對命中了一顆炮彈,王林斌心裡沒什麼底:要是一接戰就損失一艘輕巡洋艦,那可實在太不幸了。等火球緩緩消散,「欽州」號輕巡洋艦的X炮塔在短暫的停歇之後,再次怒吼起來,並且以比剛才更猛烈的炮火還擊德國驅逐艦。這讓所有為「欽州」號捏了把汗的人們不由放下懸著的心。 密集的炮火一再破壞了德國人攔截「黃島」號與四艘海字號驅逐艦的行動,很明顯,就算「黃島」號眼裡只有煙霧後面的航空母艦,她們不攔截德國驅逐艦,光靠「肇慶」號與「欽州」號組成的火網,德國驅逐艦想鑽進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對整個側舷暴露在兩艘輕巡洋艦目光中的德國驅逐艦來說,兩艘中國輕巡洋艦兇猛的火力對他們構成了極大威脅。 屢次嘗試,屢次失敗,可德國人卻還在冒著熾熱的炮火前進!只有當炮火在驅逐艦前面豎起一道水牆時,才能讓那兩艘驅逐艦放慢速度,或者當炮彈落的很近時,暫時規避一下,並且馬上又回來了。兩艘驅逐艦亡命向「黃島」號靠近,這時候,天上的四架德國戰鬥機也撲了下來,用機槍掃射中國軍艦。 戰鬥機無法攜帶魚雷,也沒掛上炸彈,當然不會對王林斌的軍艦構成什麼威脅,可是一次又一次俯衝,用機槍掃射甲板上來回奔走的水兵,這卻很讓人覺得討厭。各艘軍艦在和敵人驅逐艦展開炮戰同時,又不得不動用部分高射武器,對天空四架戰鬥機進行還擊。很快,厚重的烏雲中不斷有閃光出現,烏雲下映出了軍艦上向天空吐出的火舌。 兩架戰鬥機在朝「海天」號驅逐艦俯衝時,遭遇「海天」號與旁邊的「海申」號驅逐艦高射機槍的掃射,幾道火鏈在天空編織成火網,將兩架飛機兜了進去,一架飛機機翼處有碎屑迸出,飛機勉強拉了起來,歪歪斜斜朝航空母艦方向飛去,另外一架卻在空中翻滾幾圈,掠過「海天」號,朝肇慶艦衝了過來。 「開火!」 肇慶艦右舷和艦艏的三座雙聯裝37毫米高射炮吐出橘黃色火焰,炮彈將那架受驚的戰鬥機籠罩住,很快,戰鬥機機首紅光一閃,飛機好像斷了翅膀的老鷹,打著旋栽進海裡。 軍艦上水兵們還沒為擊落敵機歡呼雀躍,有人突然失聲驚呼:「魚雷!」 海面上有幾條時隱時現的白色痕跡正高速向陳策指揮的那幾艘軍艦奔去,或許那邊也注意逼近的魚雷,軍艦掉轉航向,將艦艏迎向魚雷來襲方向。炮聲隆隆,肇慶艦艦橋上的人們卻並住呼吸,心裡默默數著數,等預計的時間過去,那邊並沒有傳來爆炸聲,人們這才鬆了口氣。 王林斌伸出手背,擦了擦額頭。輕巡洋艦和驅逐艦側面投影並不大,那麼遠的距離,從概率上來講,德國人用魚雷攻擊成功率低的十分可憐,可他們還是發射了魚雷,並且讓直取航空母艦的「黃島」號和四艘海字號驅逐艦一陣手忙腳亂,由此可知,他們是如何寶貝那艘航空母艦了,寶貝到不顧一切,動用所有力量瘋狂抵抗。王林斌手指著在彈雨中顛簸的德國驅逐艦怒吼道:「集中火力擊沉他們!」 王林斌話音剛落,「海寅」號驅逐艦上突然冒出黑煙,煙霧中有紅光閃動。 「『海寅』號中彈!」 所有人的心再次被提到嗓子眼,這時「黃島」號和「肇慶」號上的交叉火力也將德國驅逐艦籠罩住,同樣是一片紅光閃過,接著滾滾黑煙冒出,沒多久,紅色、黃色、紫色……各種顏色在煙霧裡閃爍,整條驅逐艦被直衝雲霄的煙柱所包圍。 「左舷5度,敵輕巡一艘、驅逐艦兩艘!」 王林斌心臟驟然快速跳動,轉向看著自己的左前方,煙霧中,兩艘德國驅逐艦衝在最前面,那艘據偵察機辨別為「埃姆登」號的輕巡洋艦跟在後面,正朝戰場趕了過來。 航母身邊用來看家的幾條獵犬全放了出來,這時候航母本身不就沒了掩護力量?王林斌的心臟不爭氣地急速跳動著,看了眼剛才那兩艘德國軍艦,一艘軍艦被濃厚的煙霧籠罩,裡面不斷閃著光,接連傳來爆炸聲,看起來那艘軍艦距離沉入大海沒多少時間了。至於另外一艘,「肇慶」號、「欽州」號、「黃島」號、四艘海字號驅逐艦的炮火也不斷在那艘軍艦周圍落下。軍艦在海戰開始沒多少時間就中了一顆炮彈,雖然沒沉,可軍艦航速下降不少,並且艦身也有些傾斜。 「集中火力先擊沉右舷敵艦,掩護『黃島』號直取敵人航母!」 雨點般的炮彈砸向那艘1910型驅逐艦,在驅逐艦周圍激起無數的水柱,軍艦甲板上不斷閃現著火光,白光一閃,甲板上沒有保護的水手就好像布娃娃一樣,與碎片一起在空中翻起了跟頭。那艘軍艦很快燃起了烈火,烈火和濃煙轟隆隆直衝雲霄,一直對「黃島」號進行攻擊的德國驅逐艦終於像條死魚一般,停在海面,隨著波濤起伏。 「司令員,『黃島』號衝進去了!『海辰』號也跟了進去!」 不用別人說,王林斌自己也能看到陳策率領的幾艘軍艦駛入德艦拉的煙霧區。「肇慶」號與「欽州」號現在接近了那片霧區,當白色煙霧稍微散開些時,他還能看到那艘航空母艦正在逃竄。三艘德國護航軍艦正在趕往攔截陣位,不過收拾了兩艘驅逐艦,信心十足的「肇慶」號與「欽州」號馬上掉轉炮口,將目標瞄準了趕過來的德國軍艦。 。 「左舷340發現航空母艦一艘,航向45,航速21!」 「你小子還想逃?該著老子立功,這下可給我抓住了。」黃島號輕巡洋艦的艦橋上,陳策摸了把臉上濺到的海水,看著前方外型古怪的軍艦,嘿嘿一樂。那艘航空母艦不過二十一節,而陳策率領的艦隊正以二十九節速度趕上來,想要攔截自己的三艘軍艦,卻被跟隨在自己後面的「肇慶」號、「欽州」號巡洋艦攔截,要追上那艘航母看起來是板上釘釘的了。 陳策興奮勁還沒過去,那艘航母側舷火光一閃,很快在「黃島」號前面飛濺起大片水花,那架勢可比剛才攔截他的德國驅逐艦發射的105毫米炮彈威風多了。 「丟你老木,臨死還掙扎?……瞄準敵方航母——開炮!」 軍艦猛地一震,炮口冒出的殘煙被風一吹,湧上艦橋。 陳策指揮的軍艦一邊向航空母艦開炮,一邊冒著炮火漸漸接近航母,距離航母越近,敵人打過來炮彈也就越準確。陳策舉著望遠鏡走到一旁觀察截擊自己的三艘軍艦現在在什麼位置,他剛走開,一發炮彈就在距離他剛才站著的地方不遠處爆炸,周圍一下子昏暗起來,陳策好像被人在後背猛推了一把,一個踉蹌朝外面栽去。幸好陳策年輕,自小練過武術,頭腦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手卻一把撐住欄杆,人重重撞在欄杆上,眼前金星亂冒,不幸中大幸,他沒被掀進海裡。 陳策腦子裡一片空白,撞在欄杆上,讓他差點背過氣去。陳策耳朵裡嗡嗡作響,用力搖搖頭,暈暈沉沉站起來,空氣裡充斥著刺鼻的硝煙味,溫度也比剛才高出了幾度,煙霧瀰漫的艦橋上,有人在痛苦地呻吟著,透過煙霧,損管隊員已經奔上甲板,正在將受傷者抬下去,撲滅燃起的火苗,在他視野能看到的艦橋上,周圍散落著死傷者殘缺不全的肢體殘骸。 德國航母或許知道厄運無法避免,面對即將來臨的災難,航母上的德國水兵瘋狂地抵抗,150毫米炮彈、88毫米炮彈在海面上激起大片水柱,「黃島」號輕巡洋艦與旁邊的「海辰」號驅逐艦先後中彈。「黃島」號上發射的150炮彈也落在了航空母艦上,兩發炮彈砸在甲板上,一架停在甲板上的飛機,好像玩具般騰空而起,在翻騰著的白煙中拋向天空,落向海面。同時德國「埃姆登」號輕巡洋艦與另外兩艘1910型驅逐艦見「肇慶」號與「欽州」號輕巡洋艦組成的火網,讓他們無法阻擋「黃島」號前進,三艘軍艦又回到煙霧區,等再次出來,他們直插「黃島」號與航空母艦之間,欲以自己身軀,替航母阻擋追兵。 在剛才的炮戰中,「海辰」號驅逐艦先後中了三發150毫米炮彈,軍艦上層建築燃起熊熊火焰,航速立刻降低了,漸漸落在整個艦隊後面。 「距離多少?!」陳策大聲吼道。 「報告艦長,距離敵航母還有七千碼!」 「七千碼……」陳策看著正欲橫穿自己與航母之間的德國三艘軍艦,嘴裡喃喃念叨著。 海字號驅逐艦攜帶的YL6型魚雷,速度三十七節時,距離可以達到七千碼,也就是說那艘航空母艦已經進入了魚雷的有效射程,可這種距離發射魚雷,命中率卻低的可憐。況且「海辰」號驅逐艦已經落後,這等於少了八發魚雷。 德國三艘攔截軍艦正在搶佔T字戰位,在敵艦瘋狂的攔截火力下,陳策指揮的軍艦在海面上沿著S形曲折前進,與航母之間距離縮短時間不可避免地拉長了。 「加快航速!」 「已經最快了,艦長!」 三艘德國軍艦側影越來越清晰,要是轉為和德艦平行後發射魚雷,陳策有很大信心至少把一艘德國軍艦送進海底,可軍艦攜帶的魚雷數量有限,現在要是用去了,等下對付航母,他將沒有魚雷可用,要知道,那可是一艘兩萬噸的航空母艦,現在距離近些,可以看出這是一艘由法國「諾曼第」級戰列艦改裝的航空母艦,沒有魚雷,光靠150毫米火炮的話,解決這艘航母可就要費勁多了。隨著時間延長,「黃島」號在贈送德艦更多炮彈同時,自己也面臨著接受德艦炮彈的壓力,同時從電報上可以知道,攻擊完胡德艦的艦載雷擊機正高速趕往這裡。 阻擋在「黃島」號前面的三艘德國軍艦周圍突然騰起更多的水柱,密集的炮火將一艘德國驅逐艦打的艦艉升起一團火球,德國人的炮火驟然減弱。 「艦長快看,他們來了!」 心急如焚的陳策順著旁邊人手指方向望去,在「黃島」號後面,「肇慶」號與「欽州」號輕巡洋艦已經超越受創的「海辰」號驅逐艦,正高速趕了上來! 「他們來了!『肇慶』號和『欽州』號趕上來了!」 正在和德國軍艦交手的各條戰艦上爆發出狂烈的歡呼聲。「肇慶」號和「欽州」號的加入,將德艦火力完全壓制下去,那兩艘1910型驅逐艦前後火炮沒有炮塔保護,在開花彈攻擊下,操縱火炮的德國炮手紛紛倒下。幾艘軍艦並不大,數量也不多,如果單論為了,把所有的軍艦加起來,還不如一艘白江級戰列巡洋艦威力大,可現在在這些水兵眼中,「肇慶」號和「欽州」號的身影分明高大起來。 「艦長,『肇慶』號發來信號——命令我艦馬上追擊德國航母,他們將攔截其他德艦!」 「直取航母,進入四千碼發射魚雷!」 「黃島」號帶領三艘驅逐艦有如離弦之箭,以三十節航速高速逼近那艘德國航空母艦。後面的支援炮火將兩艘1910型驅逐艦打的濃煙滾滾,至於「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她的火炮雖然有炮塔保護,可「埃姆登」號吸引了遠比其他驅逐艦更多的炮火,軍艦煙囪被撕開,蒸汽管道也被炸裂,黑色的煙塵與白色的水汽混雜在一起,翻騰著扶搖直上。「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在猛烈炮火下已經出現側傾,航速也下降了不少,艦上的火炮不少變成了啞炮。 「距離四千碼!」 連航空母艦上活動的德國水兵都能看到了。為了保險,幾艘驅逐艦最好接近三千碼到兩千五百碼再發射魚雷,可是雖然「肇慶」號和「欽州」號、「黃島」號在將攔截德艦火力壓制下去,轉移了炮擊目標,將大量炮彈傾斜到德國航母上後,那艘航母側舷上的150毫米火炮卻並未壓制住,眼看著驅逐艦高速上來,航母上的火炮發了瘋一樣拚命炮擊三艘驅逐艦。驅逐艦處境已經算不上很好,再接近,他們將承擔更大的壓力。 「計算目標航向、航速、魚雷進入角!」 「魚雷準備……發射!」 三艘驅逐艦在距離航空母艦四千碼處改變了航向,對準還在前進的航母發起魚雷攻擊,幾條閃閃發亮的磷光劃破藍的發黑的海面,朝航空母艦疾駛而去。 望著海面上魚雷激起的尾波,人們焦急地等待著魚雷命中那一刻,眼看著尾波消失在視野中,而那艘航空母艦還沒有改變航向,艦上水兵剛鬆口氣,這時斜刺裡突然殺出一條軍艦!德國「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從旁邊艱難地插了進來,擋在了魚雷前進路途。 一聲巨響,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側舷接連騰起兩股水柱,軍艦從海上抬了起來,艦艏與艦艉好像被從中折斷,分別向一方斜著頭插了下去。濃黑的煙柱直衝雲霄,下面剛才還停著「埃姆登」號輕巡洋艦的位置上,現在有黃色火焰在熊熊燃燒,整條軍艦現在變成一片火海,在烈火中,被炸斷的軍艦正在快速下沉。 「哎呀……這該死的巡洋艦!沒有她,這兩枚魚雷飛命中目標不可!」眼看奔向目標的魚雷,卻讓「埃姆登」號橫插一槓子,寶貴的魚雷誤中副車,這讓艦上水手扼腕歎息,同時心底裡又對「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忠於職守,勇於以自己為代價,換取保護目標安全,欽佩不已。 水兵們還在為魚雷沒有命中航空母艦,卻擊中了輕巡洋艦——能擊沉一艘巡洋艦,自然也是了不起的事情,不過和兩萬噸的航空母艦相比,三千噸的「埃姆登」號實在不置一提。 這時有人高叫:「快看——魚雷!」 變成火球的「埃姆登」號輕巡洋艦附近,幾條若隱若現的魚雷尾跡繼續朝著德國航空母艦逼近! 「埃姆登」號的捨身相救並沒有將所有魚雷攔截下來,三艘驅逐艦先後發射了十八條魚雷,衝在最前面的「黃島」號輕巡洋艦也將四條魚雷對準了航空母艦發射出去。兩條魚雷擊中了「埃姆登」號輕巡洋艦,除了數量不明的魚雷擊中「埃姆登」號殘骸,還有一些從旁邊溜了過去。 軍艦上人們翹首相盼,有人屈指數著時間,有人微張著嘴,嘴唇顫抖數著數字。人們緊張地盯著那些延伸的魚雷尾跡,期待爆炸出現。漸漸地,最前面的尾跡和航母重疊在一起,人們心猛地提起來,歡呼聲到了口邊,只要水柱一起他們就要跳躍了——兩秒鐘過後,那邊並未出現想像中的沖天水柱,巨大的喜悅馬上變成無比的失落。 「唉,居然是枚啞彈……」 水兵們還在哀歎上帝沒站在自己一邊時,一直亡命奔逃的那艘航空母艦艦艉處紅光一閃……轟隆一聲,一股巨大的水柱從海面上猛地拔了起來,接著又是一股水柱在附近沖天而起,那艘航空母艦就像被人推了一把,在海上猛地跳動一下,艦身朝右舷傾斜。 「命中了!」 「天哪,兩雷命中!」 「上去上去!結果了他!」 中國各條軍艦上,甲板上的人們觀測到德國航母艦艉處先後騰起的巨大水柱,接著又是隆隆爆炸聲,航空母艦突然停頓在海面上,艦艉冒出滾滾黑煙,人們不由扯著嗓子高聲大叫,逮著身邊人彼此擊掌相慶。 「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在航空母艦中雷時正在下沉,兩艘德國1910型驅逐艦被打成了火把,現在高速退到一邊,去組織滅火自救,這時那艘航母艦艉處燃起了大火,沖天的煙塵裡不時有點點火光竄出。有些右傾的航母雖然還在蹣跚逃跑,可她的速度卻從二十節,降到了五節。三艘驅逐艦集中了所有火炮,對著航母甲板一通橫掃,雨點般的炮彈飛向航母,側舷炮廓、飛行甲板、上層建築接連中彈,遠遠望去,航空母艦現在就如同一具正在冒著濃煙的焚燒爐。 「佑之兄——全速前進,去俘獲這艘鋼鐵巨艦!」王林斌見德艦炮火已經停止,摘下了鋼盔,手指著前方冒著煙的航空母艦意氣奮發的對身邊高憲申命令道。 「司令員,首長那裡還有希佩爾艦隊需要解決,這航母現在看起來傾斜度已經很大,速度也慢了下來,要是帶上她……」 高憲申話雖沒說完,王林斌卻也明白其中意思。點了點頭,有些不甘心說道:「那麼上去,用魚雷結果她。真遺憾,兩萬多噸呢……」 看著那艘燃燒中的航空母艦,王林斌就好像阿里巴巴看到了藏寶洞,卻突然發現「芝麻開門」這個開門密碼被更換了。 情報軍官匆匆跑上了艦橋:「艦長,這是我們接收的英國帕肯漢艦隊電報。」 說著將電報遞給了高憲申。 王林斌一邊關注著有些右傾的德國航空母艦,心裡卻還在牽掛著另外一邊的海戰,聽到接收到帕肯漢艦隊消息,強壓下翻騰著的心緒,放緩了聲調盡量顯得平靜些:「佑之,他們怎樣了?」 高憲申看了電報,兩道眉毛擰了起來:「司令員,『坎特伯雷』號輕巡洋艦爆炸了。」 「爆炸了?」王林斌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可馬上他就明白,所謂的爆炸,就是這艘輕巡洋艦被德國人擊沉了。「倒霉的英國人,他們最近走了什麼狗屎運?」 「快看——飛機!」 西方天際有幾個黑點出現。 飛機臨近戰區,看到下面歪斜的燃燒著的航空母艦,在周圍嗡嗡叫著兜圈子,高憲申看了看:「那是德國雷擊機,可憐的孩子,他們再也不用起飛了。」 「佑之,給『欽州』號發信號,讓他們跟隨我們上去,盡快結束戰鬥,去和前衛艦隊會合。」王林斌說著朝他的臥室走去,嘴裡還低聲說著:「我現在要休息一會兒,沒什麼要緊事就不必打擾我了。」 高憲申瞠目結舌看著王林斌離去,整個艦隊從昨天晚上開始,誰不是整宿沒有合眼?現在這裡德國軍艦還沒解決,做司令的卻要去睡覺了,他還真夠鎮定。 王林斌還沒離開艦橋,上面的電台室有人跑了過來:「司令員,艦長。」 王林斌停住腳步:「什麼事情?」 「司令員,我們救上了迫降水面的迪化一號飛行員,譚德根中尉,為了跟蹤敵機,他耗完了燃料。還有,我們截獲了德機飛行員通話。」 「哦?迪化一號的飛行員救起來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王林斌臉上露出笑容,要是沒有迪化一號準確的情報,王林斌的艦隊搞不好就要挨了德國雷擊機魚雷,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放下對飛行員的牽掛,王林斌又對德機飛行員通話產生了興趣:「那些德國人在說什麼?」 「很亂,聽起來那些飛行員都很驚慌,翻譯後其中一個說『漢斯,你看看萊茵號,我們怎麼回家?』另外一個說的是『你問我我問誰去?』」 王林斌摸了摸下巴:「是這樣……可憐的孩子,那就和萊茵河一樣,回歸大海的懷抱吧。」 。 海圖室的艙門被人猛地推開,猛烈的海風灌進房間裡,暗紅的燈光下,屋裡聚集了不少帶好了鋼盔的軍人,聽到開門聲,人們轉過頭看著門口。 「司令員——肇慶艦發來電報,他們擊沉了德國航母『萊茵』號!」 海圖室裡軍人們面若冰霜的臉上,冰雪融化了,露出喜悅的笑容。要不是前面一場激戰正在等候著大家,他們很樂意為了這個了不起的勝利,拋棄一切虛偽,痛快的歡呼雀躍。 「很好,小伙子幹的不錯。」 章騫如釋重負,在同一片海域,不光出現了希佩爾艦隊,還有德國航母艦隊,這對解決德國襲擊艦增添了不少困難,從電報上就能看出,英國的胡德艦隊讓德國海軍航空兵搞的狼狽不堪,要是沒有艦載機攻擊,胡德艦隊在收到帕肯漢的電報後,自然會馬上掉轉航向,去與帕肯漢會合。現在?現在胡德正滅火呢!更讓人擔憂的是,如果希佩爾艦隊與航母艦隊會合,那麼敵人實力將得到極大加強,想要一舉殲滅敵人艦隊,還不知要付出多大代價。 現在一切都好了,那支對圍剿希佩爾艦隊填充不少變數的德國航空母艦已經不再存在,下面一切都要按照大家所熟悉的正統海戰來解決。 「有沒有帕肯漢爵士消息?」 「他們還在作戰。」 章騫點了點頭,通信參謀很識趣離開了海圖室。 他們還在作戰,很簡單的一句話,但這句話透露出來的意思,在場的各位都很明白。 自從帕肯漢和德國艦隊接觸後,很快,希佩爾艦隊的實力擺在所有人面前。最前面的是「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緊隨其後的「興登堡」號、「賽德利茨」號、「毛奇」號和「馮。德。塔恩」號戰列巡洋艦,「德累斯頓」號、「紐倫堡」號、「法蘭克福」號、「萊比錫」號輕巡洋艦以及四艘V180型驅逐艦。 這樣一支規模艦隊,難怪由日本軍艦組成的第五搜索艦隊不過一交手,就讓人家打了個落花流水。帕肯漢爵士的第二搜索艦隊擁有三艘戰列巡洋艦,兩艘法國裝甲巡洋艦,以及四艘輕巡洋艦,八艘驅逐艦,實力比第五搜索艦隊要強,但還是趕不上希佩爾艦隊。不說別的,那五艘德國戰列巡洋艦,就可以將英國人揍的暈頭轉向。 章騫心中還有另外一層感觸,他曾經作為中國駐德國海軍武官,乘坐「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按照德國人說法,是大型巡洋艦——參加過著名的「易北演習」。現在閉上眼,他的腦海裡還浮現出「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軍官艙裡的沙發上,兩個好朋友正在親切交談,一個個頭矮小,一臉剛峻的「埃裡希」上校,還有一位「裡夏特」上校。 當年的埃裡希上校現在成了希佩爾艦隊的雷德爾將軍,至於那位「裡夏特」上校呢?現在正率領中國的前衛艦隊,去消滅自己在德國的好朋友。 人生無常,讓章騫感慨萬千。 放下了一直困擾著章騫的德國航母,章騫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戰場上。 通信參謀不斷在電報室與海圖室之間奔波,將從電報裡瞭解到的戰況匯報給章騫。 「『不倦』號特急電報:德艦『興登堡』號中彈……『維克多。雨果』號中彈……『維克多。雨果』號再次中彈……德國驅逐艦施放魚雷,全部躲避……『維克多。雨果』號著火暫時退出戰鬥……德國一艘驅逐艦爆炸沉沒。」 海圖室裡軍官們聚精會神聽著通信參謀匯報的戰況,航海軍官在海圖上標注雙方作戰位置,前衛艦隊現在所在位置。從海圖上看,前衛艦隊正在一點一點逼近戰場,眼看就要重疊在一起了,雖然大家還沒聽到隆隆炮聲,也沒看到遮天蔽日的煙塵。但大家可以想像,帕肯漢爵士率領的軍艦上的火炮在轉動瞄準,炮口已經高高抬起,希佩爾艦隊打過來的炮彈在英國、法國軍艦周圍激起無數水柱,隨著英國軍艦炮口處竄出的橘黃色火焰,遠方的德國「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上火光一閃,接著濃烈的黑煙將半個軍艦身影遮蓋。沒多少時間,德艦發射的炮彈命中法國「維克多。雨果」號裝甲巡洋艦,接著又是一發,裝甲巡洋艦艦橋上的各種設施被破壞的一片狼籍,殘破的儀器散落一地,軍官與水兵的屍體遍佈甲板,煙囪被撕開一個口子,濃煙從被撕裂處湧出,軍艦上到處都是火海……最後「維克多。雨果」號裝甲巡洋艦掛著「我艦起火」的旗幟,蹣跚著離開戰鬥最激烈的海域。 「『不倦』號發出電報:我艦中彈,艦艉起火……『無敵』號特急電報:『不倦』號中雷正在沉沒。」 海圖室裡靜的連枚針跌落地上也能聽到聲音,航海軍官停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看著門口的軍官。章騫一震,盯著通信參謀:「『不倦』號沉沒了?」 「是的,『不倦』號戰列巡洋艦沉沒了。」通信參謀低沉的聲音在海圖室裡迴盪著,告訴大家他帶來的消息絕對真實。 「繼續接收。」章騫沖通信參謀擺了擺手,轉身詢問航海官:「我們還有多少時間趕到戰場?」 章騫問的有些多餘,答案大家早就已經知道,航海軍官還是刻盡職守回答道:「按照現在速度,再過一個小時,司令員。」 「是啊,還要一個小時……」章騫低吟著。 沒有誰在這時候接口。 「……『無敵』號電報,艦隊司令員帕肯漢爵士已經換乘『無敵』號,繼續指揮作戰。」帕肯漢爵士未隨艦共亡,而是換了一艘戰列巡洋艦指揮作戰,這讓海圖室裡的中國軍官鬆了口氣:「……『無敵』號特急電報:再次擊中『毛奇』號……『毛奇』號發生大火災……『毛奇』號釋放煙霧,撤離戰區。」 有人小聲詢問:「沒有擊沉嗎?」 旁邊人同樣小聲嘀咕道:「沒有,聽起來像是重創——肯定沒有當場沉沒,或許撤退時候受創太重沉沒,也說不定。」 正在艦橋觀測的情報參謀衝了進來:「方向270……發現大片煙跡!」 海圖室裡軍官們魚貫而出,奔到艦橋上,十幾隻望遠鏡投向西方天際。那邊隱約有濛濛的灰色煙霧。 章騫從望遠鏡裡看了一會兒,扭頭對身邊交代道:「準備戰鬥。」 「是,準備戰鬥!」 軍艦上響起了淒厲的警報聲,甲板上的水兵們快速卻有井然有序奔赴各個戰位,準備即將到來的戰鬥。 「『無敵』號電報:他們擊中了德國『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 「『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這個是德國人較新式軍艦,英國人幹的不錯啊。」 「是的,不過德國可是有五艘戰列巡洋艦,而英國人只有三艘,現在『不倦』號已經沉沒,德國的『毛奇』號雖然退出戰鬥,雙方實力差距還是拉大了。」 「或許英國人很快就能像對付『毛奇』號一樣,讓『興登堡』號就算不沉沒,也要打的他拖著濃煙退出戰鬥。」 章騫看了眼旁邊說話之人:「不要高估自己人,也不要低估了敵人。英國人雖然英勇,但他們主力戰艦太少了。」 章騫心裡同時想到,自己率領的艦隊,何嘗不是主力戰艦太少?只有兩艘白江級戰列巡洋艦,再加上兩艘快速裝甲巡洋艦,兩艘驅逐艦,這樣的艦隊和希佩爾艦隊相比,除了主力戰艦皮糙肉厚,主炮威力巨大外,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宣揚的?當然,要是帕肯漢艦隊能頂住希佩爾艦隊,等章騫的艦隊和他們會合,海戰肯定會朝有利聯軍一方傾斜。要是美國人趕上來了,優勢就在聯軍這裡了。 美國人現在在幹什麼?就算帕肯漢艦隊和希佩爾艦隊交上火了,美國人還在固執地專注於搜索他們附近的「德國艦隊」,看樣子那些美國人發誓不將德國人從海水裡打撈出來,他們是不會去做任何事情了。 「電報:羅德曼將軍發來捷報,他們找到一艘德國偽裝巡洋艦,經過交火,將那艘巡洋艦擊沉了,現在正全速趕往這裡。」 「偽裝巡洋艦?」 艦橋上的軍官差點吐血,一艘貨輪改裝的巡洋艦——或者說是武裝商船——竟然讓一支強大的美國艦隊在海洋晃悠了一個晚上還不夠,再搭進去半個白天。羅德曼信誓旦旦保證他抓住了希佩爾艦隊,還在電報裡一再告戒日本人不要草木皆兵,這裡打了半天,海水都快要開了鍋,美國人這才發現逗了他們半天的竟然是一艘偽裝巡洋艦!就這美國人還要發什麼捷報…… 章騫哭笑不得地看著通信參謀手中電報紙,拿不定主意是否該給羅德曼將軍發封賀電,祝賀他消滅了「強大的希佩爾艦隊」。 唯一讓章騫感到略微放鬆些的是隨著羅德曼艦隊奔赴這裡,在兵力上,聯軍取得了對希佩爾艦隊的優勢,現在想想五支搜索艦隊在這麼大範圍內搜索希佩爾艦隊,這絕對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分散兵力,給了希佩爾艦隊各個擊破的可能,並且先是在夜間戰鬥擊垮了第五搜索艦隊,現在又讓各支搜索艦隊中,實力最強大的帕肯漢艦隊陷入危機中。可是不分散搜索,茫茫大海,想要找出一支東躲西藏的艦隊又何其困難?這也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了。幸好,現在希佩爾艦隊已經暴露了蹤跡,各路搜索艦隊正在合擊過來。 章騫正在想著,旁邊有人低聲道:「司令員,剛接到『無敵』號電報。」 從說話聲音,章騫聽出又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無敵』號又怎麼了?」 「『無敵』號多處中彈,他們和火力控制室、海圖室、艦橋聯繫全部中斷,現在『無敵』號正在施放煙霧撤出戰鬥。」 「艦橋中彈?帕肯漢爵士呢?」 「帕肯漢將軍換乘『不撓』號戰列巡洋艦繼續指揮作戰。」 章騫默然站在原地,眺望著西方。那邊只有軍艦煙囪裡冒出的粉塵,除了粉塵,軍艦的身影暫時還看不到。 耳邊傳來爆破音,一架飛機離開了白江號,圍著軍艦轉了個圈,朝西方飛去。 「又有什麼消息?」飛機剛出發,通信參謀又出現在身後,天亮後,不好的消息實在太多,如王上校擊沉德國航空母艦,帕肯漢重創「毛奇」號戰列巡洋艦這樣的消息,少之又少,章騫已經作好再次聽到噩耗準備了。 「司令員,剛接到日本艦隊電報,他們正趕過來,估計還有四個小時抵達戰場。」 「知道了。」章騫對日本艦隊發電,說是正在趕來深感意外。晚上的戰鬥日本艦隊唯一一艘戰列巡洋艦「金剛」號讓希佩爾艦隊擊沉,接著第七戰隊的「築摩」和「矢矧」號輕巡洋艦又在跟蹤希佩爾艦隊行蹤時,不幸戰沉。第五搜索艦隊還剩下什麼?不過兩艘裝甲巡洋艦,六艘二等驅逐艦,再加上一艘重創的輕巡洋艦而已。四個小時,如果章騫的艦隊不是即將投入戰鬥,等日本艦隊趕過來,恐怕他們只能打撈帕肯漢艦隊倖存者了。 章騫回到海圖室,開口就問:「羅德曼艦隊還有多少時間趕到?」 航海軍官在海圖上測量後,抬頭答道:「司令員,他們還要三個小時才能抵達這裡。」 「司令員!白江一號電報,正前方發現敵艦!」 「知道了,……謝謝,還是我的白色禮服好,」章騫謝絕了隨從遞過來的鋼盔。長年的軍旅生涯讓這些隨從一聽到敵艦,條件反射般第一反應就是戴鋼盔,可章騫卻有其他想法:「給帕肯漢發電,我們已經抵達,即將投入戰鬥。」他隨手將帽簷上綴滿金色梅花的白色將官帽戴在頭上,「對老朋友要以禮相待,不是嗎?」 黃宗炎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章騫嘴裡的「老朋友」到底是指哪些人,總之,穿著禮服作戰,這對黃宗炎來說實在太荒謬了……但也不能不說這對提高士氣很有幫助,如果戰艦不會被擊沉的話。他只能隨口問道:「是不是我們都要換?」 「你們該怎樣就是怎樣,這是我私人的事情,」章騫看著一臉迷茫的黃艦長,笑著對他說道,「走吧,上艦橋,呼吸下新鮮空氣對健康有好處。」 倆人帶頭登上艦橋,不需要望遠鏡,就能看到西方天際有一條很明顯的黑色煙雲。 「德國戰巡還是英國『無敵』號?」旁邊有隨艦海軍學員詢問道。 軍艦上的軍官馬上回答:「是德國人,『無敵』號剛離開戰場,不可能這麼快趕到這裡。」 「毛奇?」 「應該是她,交給『庫倫』號和『迪化』號吧,我們繼續趕路。」 「白江」號、「赤壁」號戰列巡洋艦在兩艘驅逐艦護衛下,按照原來的航線繼續前進,跟在後面的「迪化」號與「庫倫」號裝甲巡洋艦掉轉了方向,直奔那艘冒著黑煙的軍艦而去。 沒多久,「迪化」號與「庫倫」號裝甲巡洋艦上的十英吋主炮對著那艘經過辨別為德國毛奇級戰列巡洋艦的軍艦開了火,「毛奇」號戰列巡洋艦很快還擊,然而卻是使用副炮,火力弱的可憐,兩艦繼續抵近射擊。 「白江」號艦長黃宗炎上校扶著欄杆看了看「毛奇」號:「那艘軍艦完了,主炮都被擊毀了。」 章騫聳了聳肩:「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通知『庫倫』艦發信號,讓敵人投降!」 話音未落,只見冒著濃煙的「毛奇」艦上猛地吐出了火舌,一馬當先的「迪化」號頓時包圍在濃煙烈火之中。航速驟然下降,緊隨其後的「庫倫」號緊急轉向,才避免了一次可能的衝撞。 看到眼前這些,章騫有些愕然,他對黃艦長長歎一聲:「我們也去幫幫成章的忙吧。」隨即命令全隊轉向,集中炮火,射向垂死掙扎的「毛奇」號,不過了多時,「毛奇」號開始側傾,消失在了波濤裡。「迪化」號被擊中4發重型炮彈,過去損失過的X炮塔又一次喪失了戰鬥力。 和毛奇號的交戰時間不長,不過也稍稍耽擱了一點時間,當前衛艦隊出現在戰場,與帕肯漢取得聯繫時,帕肯漢正處在自認為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刻——下一秒鐘他又認為是最光榮的時刻,光榮與狼狽,這完全取決於海戰形勢——作為艦隊司令,帕肯漢爵士乘坐的「不倦」號戰列巡洋艦接連中了幾發德國炮彈,水兵們忙於救火時,有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德國驅逐艦,對著「不倦」號,毫不客氣發射一通魚雷,結果運氣不佳的「不倦」號中了魚雷,像艘潛艇一樣「緊急下潛」,帕肯漢只得換乘一艘軍艦,繼續指揮作戰。可霉運緊緊跟隨著帕肯漢,「無敵」號剛升起將旗,德國人的炮彈也跟著飛了過來,不斷落在「無敵」號周圍,毫不示弱的帕肯漢指揮「無敵」號與「不撓」號對準了德艦「毛奇」號連續齊射,將「毛奇」號打的濃煙滾滾,掉轉方向退出海戰,可這時候「無敵」號的運氣也到了頭,一枚十二英吋炮彈落在X炮塔,當場將炮塔掀上了天。要不是炮塔在赫爾果蘭海戰後進行了修改,恐怕無敵號就要步「不倦」號後塵,一起到海底做伴了。 燃起大火的「無敵」號,吸引了德國人所有炮彈,軍艦與各個艙室之間聯繫接連中斷,軍艦水線下被擊開了幾個口子,上千噸的海水決堤一樣灌了進來,要不離開戰區,「無敵」號的沉沒不過是早晚事情。無奈中「無敵」號只能施放煙霧逃離戰區,而永不服輸的帕肯漢爵士再次換乘戰艦,繼續和德國人戰鬥。 隨著「不倦」號的沉沒,「無敵」號的退出,德國人以為他們可以奪路而走了,可發揚了約翰牛精神的帕肯漢爵士和他的艦隊就像貼在希佩爾身上的一塊狗皮膏藥,粘乎乎,怎麼甩也甩不掉。就算只剩下一艘「不撓」號戰列巡洋艦,帕肯漢還是緊緊咬住希佩爾艦隊,並且在海戰中再次擊中了「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這艘希佩爾艦隊中堅戰列巡洋艦一座炮塔被自己的裝甲板卡住,即使德國水兵拚命努力也轉動不得。成了聾子的耳朵。 這時候德國艦隊無線電台監聽到大量不明電報,雖然那些電報加了密碼,無法翻譯,可德國人還是猜測到周圍的聯軍艦隊正在高速趕來。一個一心要走,一個犯了牛脾氣,死活要粘住。這場海戰打得德國人難受之極,雖然他們戰果就現在而言,要比英國人大。 衰神附體的帕肯漢把厄運帶到了「不撓」號。「不撓」號雖然沒有像「不倦」號一樣沉沒,也沒有學習小弟「無敵」號裹著黑煙蹣跚而去,可「不撓」號艦體已經被打的千瘡百孔,前面的煙囪不翼而飛,高大的桅桿只剩下半截,黑煙除了從三個煙囪冒出去,軍艦舯部好像又長了一個煙囪,從那裡吐出不大的火苗和濃煙。更倒霉的是「不撓」號速度降低到了十五節,這樣的速度,帕肯漢雖然還想繼續拖住希佩爾艦隊,可他卻有心無力——德國艦隊跑的最慢的「馮。德。塔恩」號戰列巡洋艦,不說過載,正常時候也能跑二十四節。在帕肯漢幾乎絕望時,他收到了中國艦隊的電報,並且很快視野中出現了一支規模不算大的中國艦隊! 「艦長,距離敵艦兩萬七千碼。」 海圖室裡,黃宗炎聽到炮火控制室傳來的消息。兩萬七千碼,這已經進入「白江」號戰列巡洋艦上十四英吋火炮的最大射程,黃宗炎看了眼坐如鍾細細品味著咖啡的章騫。章騫換上一套雪白的禮服,胸前點綴著幾枚勳章,戴著白手套,白色的襯衣領口處打了一朵黑色的領結——這不像是要參加一場即將到來激烈的海戰,倒像是奔赴一個歡樂派對——端坐在海圖前沒有說話,黃宗炎也保持沉默。外面一聲悶雷般爆響,淡青的煙霧在「白江」號側舷迷漫開,白江二號偵察觀測飛機彈射出去了。 「德艦搶佔T字陣位,距離兩萬兩千碼。」 「『不撓』號起火,正在轉向離開。」 「德艦轉向30,航速十八節,距離兩萬碼。」 章騫將咖啡杯放下,抬眼看著黃宗炎,淡淡說了聲:「右十度,保持和德艦距離,開始吧。」 「是,司令員。」黃宗炎行過禮走了出去。 火炮控制塔上,按照司令員指示,身著禮服的槍炮官正通過望遠鏡觀察著外面洋面,他可以感覺到軍艦正在轉向,在前面,一艘接著一艘德國戰列巡洋艦慢慢從控制塔舷窗的右邊朝左面移動,這時,控制塔電話突然響起。槍炮官急忙取過話筒:「這裡是火炮控制塔!」 「我是艦長,」槍炮官一聽,下意識挺直了胸膛:「我艦正在右轉,目標『馮。德。塔恩』號戰列巡洋艦,通知『赤壁』號,一到發射角,集火射擊!」 「控制塔明白。」槍炮官看了眼旁邊的儀表台,四座主炮紅色指示燈亮了起來:那些火炮正在做著發射準備。下面所有的炮塔都在朝左舷轉動,十四英吋的火炮炮口逐漸升高,自從下水後,「白江」號正在期待它們發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驚天地泣鬼神的宣言。 德國戰列巡洋艦排成單縱隊,朝著東北方前進,漸漸的,那些戰列巡洋艦在槍炮官眼中不再朝左面移動了。在戰列巡洋艦最後面——對「白江」號而言距離自己最近——是一艘相對比較小的戰列艦,比半道上遭遇的德國「毛奇」號戰列巡洋艦還要短上一截。不用翻閱軍艦手冊,槍炮官也能從她和「毛奇」號相似程度辨別出這就是德國的「馮。德。塔恩」號戰列巡洋艦。 在「馮。德。塔恩」號戰列巡洋艦前面,是德國「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面前的德國戰列巡洋艦中,「馮。德。塔恩」號戰列巡洋艦下水最早,航速最慢,火力最弱,裝甲最薄,下來就是「毛奇」號,至於「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這艘德弗林格級戰列巡洋艦算是希佩爾艦隊中比較新的軍艦了,只是海戰中「毛奇」號重創而逃,「興登堡」號也接連中了幾發炮彈,雖然沒有大礙,可她的火炮卻出了問題,火力削弱了不少,為此在圍攻英國「不撓」號戰列巡洋艦時,「興登堡」號和「馮。德。塔恩」號一起,被落在了最後面。 「報告德艦『馮。德。塔恩』號航向、速度!」 射速軍官很快將觀測到的大聲通報給槍炮官。 「標圖員準備記錄落點……接通各炮塔電話!」 「A炮塔接通。」 「B炮塔接通。」 「X炮塔接通……Y炮塔接通!」 「各炮用穿甲彈——裝填!」 各個炮塔裡又一次響起了口令的復誦聲,槍炮官身邊的儀表台上火炮準備信號箱上的燈光開始紛紛閃爍起來。過了一會兒,綠燈亮起。在下達裝填穿甲彈後,槍炮官的眼睛一直盯著信號箱,見燈光全部轉為綠色,槍炮官拿起通往艦橋話筒喊道:「射擊準備完畢,艦長!」 「開火!」黃宗炎下達了命令。 「射擊!」 烏雲壓頂,隆隆炮聲在天地間迴盪,十一英吋、十二英吋、十四英吋……各種口徑的艦炮炮管在跳動,棕色的發射藥殘跡擴散開,混雜在煤煙中籠罩住海面。無數的水柱此起彼伏,一艘艘吐著黑煙的鋼鐵怪獸在水柱中若無其事地穿梭,偶爾軍艦上會綻放一團火球,黑色的煙團包裹著各種色彩的火苗冉冉升起,看起來就像一朵正在盛開的蘑菇雲,讓人激動不已,但這種場面實在太少了。 「看哪——打中啦!」黃宗炎站在艦橋上,舉著望遠鏡看著西北方向,在那邊,德國戰列巡洋艦艦隊後面,一艘輪廓比其他戰列巡洋艦看起來小了一圈的軍艦上,前面的煙囪還在吐著黑煙,接著從煙囪前面噴出一股灰色的濃煙,然後幾股更大的煙柱從軍艦上冒了出來,彙集在一起緩緩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雲。望遠鏡中,各種碎片正在煙團裡飛迸出來,落在水面上激起一片不那麼大的水柱。「小伙子們幹的漂亮!『坦恩』號正在爆炸!」 章騫沒有舉起望遠鏡,也用不著望遠鏡他就能看到「馮。德。坦恩」號戰列巡洋艦上的爆炸,淡淡說了句:「那是德國人最早的戰列巡洋艦,按照設計她能承受英國十二英吋艦炮攻擊,但絕對承受不了我們的十四英吋艦炮打擊。」 「是的,她正在下沉!」 遠處出現了幾點微弱的火光,只是一閃就消失了,德國人開始攻擊。幾秒鐘過後,在「白江」號右邊連續傳來悶雷般爆炸聲,海面上幾股水柱驟然拔起。 章騫看了眼身後,對「白江」號和「赤壁」號他倒不怎麼擔心,如果說德國的戰列巡洋艦設計思路是足以承受英國同型軍艦攻擊的話,那麼白江級戰列巡洋艦設計思路就是能夠承受世界所有已知的和短期內可能出現的同型軍艦的攻擊。這個世界變化太快,白江級剛出來沒多少時間,英國最新下水的胡德級戰列巡洋艦就擁有了十五英吋的火炮——英國人歷來強調戰列巡洋艦應該有和戰列艦同等的火力,巡洋艦的防護和速度——這對白江號戰列巡洋艦的防護水平當然構成了極大威脅,不過現知戰列巡洋艦最大口徑火炮是英國人的,而英國人是中國的盟友,面對德國戰列巡洋艦,白江級的防護還是讓人很有自信。讓章騫擔憂的,是跟在後面的「迪化」號與「庫倫」號快速裝甲巡洋艦,尤其是「迪化」號,以前迪化號就受創過,剛才她又被正在即將沉沒的「毛奇」號打了個不備,章騫很對「迪化」號裝甲巡洋艦,是否能頂住敵人炮擊感到擔憂。 雙方隔著上萬碼的距離展開了炮戰。「白江」號、「赤壁」號戰列巡洋艦開始仰仗自己裝甲厚實,火炮口徑大射程遠,航速也比德國戰列巡洋艦快那麼幾節,和希佩爾艦隊保持適度的距離——所謂適度,就是「白江」號的主炮最大射程能夠著德國人,而德國戰列巡洋艦的主炮卻打不到「白江」號——並且在交火中站了上風,在先進的觀瞄設施和觀測偵察飛機指引輔助下,十四英吋的火炮對德國戰列巡洋艦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德國人航速最慢,裝甲最薄的戰列巡洋艦「馮。德。坦恩」號,就在「白江」與「赤壁」號的三輪集火射擊後燃起了熊熊大火,最後心有不甘卻不得不和英國軍艦「不倦」號一起做伴去了。 發現自己無法接近中國人,給予新加入戰鬥的中國人毀滅性打擊,希佩爾艦隊施放起煙霧,戰場原本就因為大量的煤煙搞得能見度很差,現在德國人有意為之下,更是煙霧瀰漫,軍艦上各種觀瞄設施全成了昂貴的裝飾品。前衛艦隊一加入進來,英國的帕肯漢爵士就如釋重負,放了煙霧躲到一邊去舔自己的傷口,可很快他又發現德國艦隊也施放起煙霧,並且認準了自己追了過來——或者說選擇他帕肯漢一邊作為突破口也行——兇猛的德國炮火打得英國人、法國人各艘軍艦叫苦連天,為了保護戰列巡洋艦和巡洋艦的安全,幾艘驅逐艦無畏地衝上去施放魚雷,結果魚雷全讓德國人躲了開去,兩艘驅逐艦卻因為距離過近,被德國戰艦猛烈的炮火擊中,炸成了碎片。 眼見英國人處境如此不堪,前衛艦隊無法再對英國人悲慘的處境無動於衷了。沒趕來可以在事後表達一番遺憾,認為敵人狡猾,自己雖然有心並且盡了全力,還是沒有來得及拯救,只要臉上表情沉痛點,連眼淚都不用流,英國人也只有感激的份。可現在前衛艦隊就在戰區,眼看著帕肯漢艦隊被毀滅,作為艦隊司令員,章騫無法容忍自己躲在安全地方,有一下沒一下施放冷炮,這不光很傷盟友情面,同樣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則:章騫的做人原則是見死不救不是騎士風格,急公好義,拯救即將全軍覆沒的帕肯漢艦隊是他不可推卸的義務。 前衛艦隊加快了速度,雖然煙霧區危險很大,還是義無返顧衝了進去。距離近了,前衛艦隊可以看到模糊的德艦身影,對準德艦進行攻擊,可距離近了,德國人的炮彈也能夠得著前衛艦隊,雖然德國火炮口徑略小,對「白江」和「赤壁」號無法造成嚴重傷害,可火炮小有火炮小的優勢,在射速上,德艦比起兩艘中國戰列巡洋艦來佔了一點小小的優勢。 煙霧區裡雙方展開了老鷹抓小雞、官兵捉強盜一類的遊戲,遊戲中老鷹與官兵這種主角由「白江」號和「赤壁」號擔當,至於小雞和強盜,這樣的配角當然屬於希佩爾艦隊,他們責無旁貸地承擔起配角的角色。不過這個遊戲裡小雞和強盜也未免厲害了一點,加上戰區還有英國人存在,濃濃的煙霧讓三方都時隱時現,主角在這裡既要抓住稍縱既失的戰機,又要避免誤擊友艦,對那些指揮射擊的軍官來說,這樣的局面實在讓他們痛苦的快要發瘋,倒是配角好一點,兩邊都是敵人,只要有軍艦冒出來,打就是了。 沈上校面色嚴峻站在艦橋上,在他前面是「湄州」號輕巡洋艦帶著兩艘驅逐艦尋找可能朝敵人進行魚雷攻擊的機會,在他後面跟著的是受到「毛奇」號打擊,剛剛恢復航速的「迪化」號裝甲巡洋艦,在更後面些,「白江」號與「赤壁」號給他們提供炮火掩護。 濃濃迷霧讓沈上校額頭滲出了顆顆汗珠,那全是冷汗,他耳朵裡可以聽到不遠處激烈的炮戰,聽起來德國人又發現了英國艦隊,正在展開攻擊,可等沈上校指揮艦隊追過去,那邊卻炮聲停歇下來,海面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就好像剛才的一切全是幻覺。 剛才沈上校再次聽到火炮對射,這次不光聽到了,還得到一直在空中提供情報支援的白江一號證實:倒霉的(或者說英勇的)帕肯漢爵士再次擋住了德國艦隊逃脫道路,現在德國人正拼了老命攻擊英國人。從截獲的英國人電報裡,沈上校瞭解到法國裝甲巡洋艦「萊昂。甘必大」號勇敢地回轉艦艏,正在掩護主力轉進,而德國所有戰列巡洋艦將炮火對準了這艘法國裝甲巡洋艦。「萊昂。甘必大」號已經多處受創,快要沉沒了,但她還在堅持!現在,沈上校已經從濛濛煙霧裡看到了左舷外德國戰列巡洋艦的巨大身影,從輪廓看,不是「德弗林格爾」號就是「興登堡」號——兩艘戰列巡洋艦屬於同一級別,太遠了分辨不清楚——絕佳的機會!德國人或許忙於擊沉「萊昂。甘必大」號,並未發現側面衝上來的中國軍艦。「庫倫」號所有的火炮都瞄準了那艘德國軍艦,湄州號正高速逼近,準備衝上去施放魚雷,擊沉這艘火力凶悍的德國戰列巡洋艦。 「驅逐艦——左舷發現德國V180型驅逐艦!」 散開的煙霧中,現出纖細的艦體,兩艘德國驅逐艦如同幽靈般出現在艦橋上的人們眼中。 「司令員,敵人發現了我們。」 「看到了。」章騫放下望遠鏡,平淡地說道。 雖然海面上波濤洶湧,雲幕低垂,到處瀰漫著軍艦煙囪裡排放出的煤煙和英國軍艦、德國軍艦有意施放的煙霧,一場海戰打成了亂仗。對驅逐艦接近德國戰列巡洋艦,在敵人發現前進行魚雷攻擊,章騫原本就沒報多大幻想,他只是認為萬一能成,自然奇功一件,若是偷襲無法得手,那也沒什麼大礙。章騫更關心的是這樣惡劣的戰場,德國人的驅逐艦不要鑽空子殺出來,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就好了。現在看,自己沒偷襲成敵人,而敵人同樣也沒對自己的戰列巡洋艦構成什麼威脅。 前面德國戰列巡洋艦掉轉了炮口,原本欲偷襲的湄州號和兩艘驅逐艦,在德艦炮火攔截下,不得不在兩艘裝甲巡洋艦掩護下,放棄了繼續前進,掉轉方向等候其他時機。三艘軍艦一轉向,「迪化」號、「庫倫」號成了德艦靶子,兩艦周圍接連騰起一股股水柱。 「德國人支撐不住了,這些驅逐艦不是攻擊,而是掩護戰列巡洋艦脫離戰鬥。」 黃宗炎輕輕點了下頭,有些同情:「帕肯漢先無法支撐下去——他們已經損失了兩艘戰列巡洋艦,雖然德艦火力減弱,以一艘受創的戰列巡洋艦帶著一些殘艦,他也是有心無力。」 在和英國人戰鬥中,德艦雖然取得了戰術上的勝利,可他的「毛奇」號重創退出戰鬥,「興登堡」號接連中彈,至於其他軍艦,雖然沒什麼大礙,可德國人在炮塔上的隱患卻一點一點顯露出來:幾艘戰列巡洋艦先後有主炮炮塔因為故障,無法開火。隨著中國艦隊到來,退出戰鬥的「毛奇」號被擊沉了,「馮。德。坦恩」號心有不甘和英國的「不倦」號為伍去了,加上德艦船齡都有些時日,不光主炮口徑沒有中國戰列巡洋艦的主炮大,前面的戰鬥又讓不少炮塔成了擺設,軍艦航速也低兩三節,戰場上雙方戰列巡洋艦一樣多,可看起來德國人還是顯得勢單力孤。本來就沒打算和協約國戰艦硬拚的希佩爾艦隊,現在更是堅定了逃跑意志。 面對中國艦隊壓力,支撐不下去的德國艦隊也並不是軟果子一顆,「湄州」號帶著兩艘驅逐艦轉舵後,衝在最前面的迪化艦與庫倫艦成了所有德國軍艦眼中釘,軍艦周圍的海水開了鍋,無數的水柱此起彼伏。在不斷接近的兩艘白江級戰列巡洋艦掩護下,兩艘裝甲巡洋艦毫不畏懼敵人炮火,一邊用艦上十英吋火炮還擊,一邊慢慢接近敵人軍艦…… 「『庫倫』號中彈,首長。」 前方衝在最前面的庫倫艦上冒出了一團黑煙,幾乎同時,「白江」號和「赤壁」號戰列巡洋艦齊射出來的炮彈,準確地將一艘衝向兩艘裝甲巡洋艦的德國驅逐艦籠罩住,紅光一閃,那艘驅逐艦消失在煙霧中。剩下的一艘德國驅逐艦轉舵追著希佩爾艦隊的戰列巡洋艦隊而去。 章騫眉頭微微一皺:「讓他們不要靠那麼近,我們上去吧。」 兩艘裝甲巡洋艦在接到命令後,帶領「湄州」號與兩艘驅逐艦撤了下來,由白江、赤壁去進行「主力艦之間的對決」,他們在外面游戈,一方面掩護主力艦避免遭到德國驅逐艦雷擊攻擊,一方面阻止德國艦隊逃之夭夭,另外一方面,他們還時刻準備著尋找到德國艦隊弱點,衝上去給她們來一下。 戰列巡洋艦煙囪裡冒出的煙霧又濃又黑,油膩膩的,擴散開後在軍艦後面形成一道厚實的煙牆。軍艦周圍時不時竄起幾股水柱。仗著航速要比對方快,兩艘中國戰列巡洋艦與希佩爾艦隊之間距離越來越近,十四英吋炮彈接連在德國艦隊最後面的「興登堡」號周圍落下,「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從艦艏到艦艉,到處都著了火,軍艦上的火炮不再發言,航速也越來越慢。 「左滿舵!」 正在艦橋上尋找戰機的沈鴻烈上校見敵人最後面的興登堡號停止了射擊,覺得時機來臨——現在德國人只有兩艘老舊戰列巡洋艦與中國的新銳戰列巡洋艦對轟,要是從德艦尾部繞過去,對敵人艦隊實行包抄夾擊,相信一定能收奇兵效果。 海面炮聲隆隆,煤煙瀰漫,兩艘裝甲巡洋艦衝出隊列,高速朝德艦「興登堡」號艉部穿插過去,「湄州」號帶了兩艘驅逐艦在戰列巡洋艦後面跟著警戒。「興登堡」號已經掛起了「我艦起火」的旗號,漸漸越落越遠,「德弗林格爾」號、「賽德利茨」號顧不得拯救袍澤,拼盡了全力全速逃跑,只是她們與中國戰列巡洋艦在速度上的差異,使得這兩艘戰列巡洋艦隻是拉開了和興登堡艦的距離,卻無法擺脫中國軍艦追擊。讓德國人唯一聊以自慰的,不過是在逃跑中,他們不斷變更航向,讓中國人的炮彈不那麼容易命中自己。命中即摧毀,在周圍遍佈敵對艦隊時,要是中上一發十四英吋炮彈,這艘軍艦就不用跑了。 庫倫艦從「興登堡」號後面一萬碼外的海面駛過,雖然「興登堡」號久未開炮,不過經歷了「毛奇」號的垂死反撲,沈鴻烈不敢冒險讓裝甲巡洋艦與「興登堡」號之間距離過近,天曉得那艘正在放下救生艇,不少水兵從燃燒的甲板上跳下去的軍艦,會不會奇跡般萬炮齊發,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海戰大局已定,這時候無謂的冒險等於犯罪。 望著右舷外的「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現在她就像正在吐著火的海上油井,滾滾濃煙中不時有火光一閃即失,接著一團火球在濃煙中翻滾著升上去,猛烈的爆炸聲接踵而至。沈鴻烈依在護欄上,充滿同情地看著不斷發生爆炸的軍艦,這可是一艘滿載排水量三萬一千噸的巨艦!將近七百英尺長的軍艦,看起來是那麼的剽悍,如此鋼鐵怪物,現在正在下沉,縱然是敵對一方的,沈鴻烈還是覺得很遺憾。 沈鴻烈正對漸漸出現側傾的「興登堡」號命運感到遺憾,艦橋上在沈鴻烈身邊觀察敵情的軍官無意中瞟了眼海面,突然張大了嘴,面色煞白失聲地驚呼:「……右舷五度角,魚雷!」 沈鴻烈順著方向望去,波濤洶湧的海面上,一道幽綠散發著螢光的魚雷尾跡正朝「庫倫」號飛速掠來!沈鴻烈驚出一身冷汗,急忙下令讓軍艦躲避,軍艦尾跡在海面劃了道弧線,提心吊膽中,那道魚雷尾跡從距離「庫倫」號艦艉不遠處穿了過去。 沈鴻烈放下提著的心沒多少時間,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等沈鴻烈回過頭,他剛來得及看到身後的一股美麗卻讓人望而心悸的水柱從迪化艦艦艏處升起,緩緩落下,迪化艦艦艏拋離了水面,接著狠狠落了下去,一股細小的濃煙從艦艏處冒出,接著越來越粗,黑色的煙霧從軍艦所有縫隙處鑽出,煙霧將整艘軍艦吞沒。 「天哪!『迪化』號……」 倒霉的「迪化」號快速裝甲巡洋艦,這艘前衛艦隊司令員以前曾經乘坐的旗艦,在圍殲奧匈海軍「歐根親王」號戰列艦時,迪化艦艦艏中了一發十二英吋炮彈,油漆庫中的易燃物被四處亂竄的火焰引爆,接著艦橋附近又中了一發大口徑炮彈,若非當時章騫的軍帽作了替身,這個海軍中將就要成為報紙里長篇報道的英烈了。那次戰鬥更倒霉的事情在後頭,迪化艦挨的第三發大口徑炮彈是在艦艉的X炮塔,當時要不是炮長方瑩中尉在生命最後一刻扭動緊急注水閥,當時迪化艦就要去了龍宮。為了這事,現在的海軍上將方伯謙每次看到章騫,都像看到了階級仇敵。 奧特朗托海戰後,受到重創的迪化艦在船塢裡躺了大半年,軍艦是修得彷彿和新軍艦一樣,可逼近只是像,並不是真得就是新的軍艦。剛才給「毛奇」號一個偷襲,接連命中了四發十一英吋炮彈,雖然稍微修理下,軍艦還能正常航行,可現在她卻又中了魚雷。 沈鴻烈看著航速突然降低的迪化艦心裡不知什麼滋味,只有一條魚雷,到現在為止只發現了敵人一條魚雷,從尾跡看,這是「興登堡」號艦艉的水下魚雷發射管發射出來的,距離差不多有七千碼,七千碼開外射來的一條魚雷,竟然就鬼使神差般地命中了迪化艦! 目瞪口呆的沈鴻烈看著倒霉的迪化艦時,正在指揮戰列巡洋艦和敵艦隊展開炮戰的章騫中將站在艦橋上,同樣望著燃起黃色火焰的迪化艦。 希佩爾艦隊發現了鑽到他們左舷的兩艘中國裝甲巡洋艦,尤其注目到迪化艦,那濃黑的塵煙簡直是最好的目標指示器,大批的炮彈從德弗林格爾、賽德利茨艦上朝迪化艦飛了過去,迪化艦上不時有紅色的、橙色的、黃色的火光閃動。最後一聲爆炸,橘紅色的火球變幻著形狀升了上去。曾經漂亮的,讓章騫備感驕傲的快速裝甲巡洋艦現在卻成了勉強還浮在海面上的一堆由廢銅爛鐵組成的破爛。 這艘曾經生活過一段時間的軍艦,現在正在下沉,是的,就算上帝顯靈,也無法拯救這艘不幸的戰艦了。章騫心裡暗想著,好像一把小刀正在戳他的心。 「司令員,羅德曼將軍電報……」機要參謀跑上艦橋,剛開口就注意到側後方不幸的迪化艦:「天哪……那是迪化艦!」 「是的……真不幸啊。」垂下眼瞼的章騫語氣裡有著無盡的傷感。 一聲巨響,章騫還以為迪化艦上發生了最後一次大爆炸,整開眼打算看迪化艦最後一眼,卻發現迪化艦還在海面上冒著黑煙,倒是剛才惡狠狠轟擊迪化艦的德艦「德弗林格爾」號上,一個巨大的火球正在翻騰著旋轉上升,漸漸擴散開。 「好樣的!打中了!」 「看你龜孫子還往哪裡逃!」 「白江」號上水兵們看到最凶狠的敵艦拖著長長的濃煙,歪斜著身子在海面上艱難變航行,忘情地狂呼起來。章騫長吁口氣,轉頭看著機要參謀:「羅德曼說什麼?」 「羅德曼將軍說他們即將抵達戰區,另外胡德艦隊在修復了『胡德』號船舵後,也即將抵達這裡,王上校和他的巡洋艦分艦隊與胡德艦隊會合後一同趕過來。」 「都來了,」章騫看了眼「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德弗林格爾」號現在已經喪失戰鬥力,至於「賽德利茨」號,她還在開火,不過一艘戰列巡洋艦,如何是兩艘裝備了十四英吋口徑火炮的戰列巡洋艦對手?而且「賽德利茨」號上五座炮塔,現在只有三座還在還擊。章騫嘴角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們來的真快啊,趕的上拯救不幸的落水者了。」 「是。」機要參謀不知司令員那抹笑意是什麼意思,只好在旁邊敷衍著。 「黃艦長,給敵艦發信號——你們已經很好的完成了使命,我保證你們的安全,希望投降。」 「是。」黃宗炎轉身去交代信號兵。 煙霧瀰漫的遠方天水之間,「德弗林格爾」號上有盞信號燈在閃爍。信號兵將「德弗林格爾」號的答覆不斷地轉告給艦橋上軍官們:「謝謝你們的大度,但是,現在才剛剛開始……後面的煙霧太大,看不清。」 「是嗎?繼續攻擊吧。」章騫有些遺憾,同時對固執的德國老朋友又感到十分欽佩——軍人從來都不同情軟骨頭。 猛烈的炮火落在了「賽德利茨」號戰列巡洋艦周圍,「德弗林格爾」號已經成了死老虎,章騫覺得沒必要在她身上浪費太多彈藥。 遠方出現美國艦隊煙跡時,遭遇「白江」號與「赤壁」號圍攻的「賽德利茨」號戰列巡洋艦接連中了數不清的重磅炮彈,還雪上加霜地中了一發魚雷,軍艦在一陣猛烈爆炸過後,斷成兩截沉入大海,而「德弗林格爾」號也在「赤壁」號和「庫倫」號報復性攻擊下,還奄奄一息浮在海面上。 擊沉了賽德利茨的白江艦這時駛近了那艘遍體鱗傷的德國旗艦附近,一臉焦急的章騫匆匆的跑到信號燈下,從信號兵手裡奪過信號燈,朝浮在海面上的「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發信號:「辛苦了埃裡希,本艦已經備好咖啡,我在會客室恭候。看到請回話……辛苦了埃裡希,本艦已經備好咖啡,我在會客室恭候……」 一連發了三遍,完後章騫默默注視著前方「德弗林格爾」號戰列巡洋艦。 終於,「德弗林格爾」號上對章騫的信號給予了回應。章騫看著閃爍著的燈光,心裡默默念叨著:「……謝謝你裡夏特……我也很想邀請你再到本艦一起喝茶……今生是無望了……很懷念和你一起在本艦上的日子……別了。」 「別這樣,戰爭結束後,德國的重建還需要你們……」 以後是漫長的沉默,章騫耳邊忽然變得寂寞無聲,他聽不見爆炸的轟鳴,不久,他的眼簾模糊了…… 第三部 風雲 第五十一章 風雲開合 《絕密。軍事情報局關於協約國夏季行動判斷——總參謀部作戰處第一科長埃裡希。萊溫斯基中校》(繳獲文件節選) 目前同盟國軍隊的部署如下,東線從北到南擁有5個集團軍群,分別是司令部設在哥尼斯堡的弗朗索瓦A集團軍群;司令部設在華沙的克盧克B集團軍群;司令部設在盧布林由符騰堡公爵阿爾布萊希特指揮的C集團軍群;司令部在倫貝格的奧匈帝國約瑟夫大公的北部集團軍群和司令部設在克盧日的波第奧裡克南部集團軍群。巴爾幹戰線有司令部設在薩拉熱窩的馬肯森將軍的E集團軍群以及保加利亞軍隊,意大利戰線除了卡多納麾下的意大利軍隊以外,還有奧匈帝國的波羅維克集團軍、康拉德集團軍和坐鎮慕尼黑的巴伐利亞王太子魯普萊希特的D集團軍群。西班牙戰線法爾肯海恩將軍統率的擁有兩個集團軍的西班牙集團軍群。而整個西線則在坐鎮梅斯的威廉皇太子殿下統領,目前麾下有7個集團軍。 ……1917年戰局向著朝我們不利的方向發展。短暫出現的在俄國的混亂好像僅僅給我們帶來一絲希望,可惜的是這絲希望轉瞬而逝,現在看來俄國的局勢已經趨於平靜,在俄國前線敵人已經集結了大量的軍隊,迫使我們的戰略重點移向了東方,烏克蘭和波蘭可能成為下一輪爭奪得焦點…… 在地中海,隨著中國軍隊佔領美索不達米亞、小亞細亞、羅得島,南線(巴爾幹戰線)的開闢,協約國可能對歐洲展開的作戰活動是1918年夏季最主要的作戰活動,而不是只起輔助作用。我認為,根據協約國的戰略,摧毀意大利、奧匈帝國可能先於摧毀德國。 大西洋戰局至少在1918年夏季將如同往常一樣平靜,雖然所有證據都表明英、美兩國正在組織登陸法國,但在六月底之前,在沒有消除德國本土艦隊威脅前,英美兩國無法做好所有準備,這時候聯軍向法國海岸發動攻擊幾乎是不可想像的。英吉利海峽終年氣象變化無常,據統計,一年中海峽風浪比較平緩,適合登陸得季節只有五六月和九月。考慮到這點,我們可以相信,英國發出的威脅,至少在九月之前,可行性很低。進入九月後,英美兩軍登陸,就是擺在威廉皇太子殿下面前迫在眉睫的問題了。 勿庸置疑,加萊將是敵軍最有可能選擇的登陸地點,加萊地區距離英國最近距離只有三十三公里,從加萊可以走最短路徑進入德國,我軍必須加強這一地帶的防禦。但加萊附近無大型港口,特別是沒有貨運港口,如在加萊登陸,為了保障物資補給,必須同時佔領距離加萊一百八十公里遠的安特衛普與兩百公里外的勒阿弗爾。考慮登陸作戰的難度,我軍在加萊半島部署的大量軍隊,這樣的計劃顯得極為艱巨。可以想像,任何一點進攻受挫,英美聯軍登陸戰也將隨之陷入停頓,他們的失敗不可避免。 除此以外,可能的登陸地點還有第厄普地區、諾曼底地區和比利時的澤布拉赫地區。諾曼底距離英國比加萊遠,但我軍在諾曼底防禦較為薄弱,並且諾曼底距離科湯坦半島頂端的瑟堡港較近,距離奧恩河口不到八十公里。雖然有這些有利條件,根據現有協約國軍隊的運載能力以及長途海上運輸的風險而言,選擇這些地帶登陸的可能性不會很大。但考慮到還有這種可能,為此,我們建議威廉皇太子殿下加強諾曼底防禦力量,尤其是炮兵與裝甲兵…… 西班牙的戰局到現在還沒看出任何變化的跡象,如果協約國大規模在葡萄牙登陸,擊敗西班牙跨越比利牛斯山進入法國,那麼比利牛斯山對協約國如何保障後勤來說,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只須少量部隊佔領各山口、涵洞,那裡的戰爭將曠日持久。最後,真正決定同盟國命運的,還在地中海,因此,海軍應重點調查協約國的運輸問題。 地中海方面,聯軍雖然在巴爾幹登陸,但考慮到這一帶地形複雜,聯軍要穿越群山進人匈牙利平原,最後才能直入德國。並且,俄國在這裡有著廣泛的利益,俄國人歷來將自己作為東南歐的斯拉夫人仲裁者,如果聯軍從這裡登陸,必將引起與俄國的矛盾,引起協約國之間的衝突。這也是為什麼1917年巴爾幹登陸後,聯軍一直沒有將戰事擴大的原因。 隨著中國軍隊攻佔西西里島、撒丁島、科西嘉島,大批軍隊進駐這些島嶼,海軍艦隊在亞得裡亞海頻繁活動,海空軍對薩倫蒂納半島、利科薩角、薩勒諾、格羅塞托的攻擊,我們預計中國軍隊登陸歐洲大陸的日子即將來臨。按照兵力部署態勢,可能被選擇為登陸場的有巴爾幹地區、意大利還有普羅望斯,這裡卑職更傾向意大利。 從情報上看來,在中地中海,中國集結了第一、第三集團軍群,第一集團軍群總部設在羅得島……第三集團軍群總部設在撒丁島,另外在西西里島設置前進指揮部。根據電子偵察,撒丁島上空也經常可以聽到由營到團直至集團軍的無線電通訊,從無線電通訊中,可以得知島上駐紮有三十到三十五個步兵師,按照中國師規模,撒丁島上中國軍隊兵力在五十萬上下。偵察機在撒丁島觀察到島上建有巨大輸油碼頭、貨車車場、輸油管道、儲油罐、發電站,這些將能保障中國軍隊登陸歐洲後需要。 以卑職愚見,這次中國軍隊佔領亞平寧半島的各大島嶼,大有包圍意大利的態勢,結合聚集英國的美英軍隊的動向,兵力數量上比英美軍隊相比不佔優勢的中國軍隊在將要來臨的入侵歐洲的整個大局中,將會起到的作用只能是牽制性的。如果要起到良好的牽制作用,則必須將防守歐洲的大軍束縛在遠離主戰場,也就是北部法國戰場的區域是完全應該設想的。這樣,最為理想的是將守軍吸引到在巴爾幹或者意大利。據我方情報人員獲悉,中國軍隊對於某幾個記者偶然作出的猜疑,也病態地加以懲治,而且還故作姿態地顯示其作戰主力將會「支援巴爾幹的盟友」,很顯然,這一切都像是讓我們將目光從意大利引開。然而,卑職有一個可怕的預感,就是這更可能是詭計多端的中國人讓我們更加確信其攻擊目標是意大利的一個圈套。 如果中國軍隊的目的確實是起牽制作用,那麼卑職認為最有可能登陸的地點將會是薩勒諾等意大利南部一帶,以牽制我們的主力部隊。薩勒諾處於中國戰鬥機作戰半徑邊緣,從中國軍隊作戰表現看,如沒有飛機掩護,他們將拒絕與任何軍隊作戰。同時,薩勒諾距離意大利南部最大城市拿波利只有四十六公里,港口在薩勒諾灣內,海灣和海灘入口開闊,易於組織大規模登陸,只要登陸成功,敵軍可能以優勢的海空火力破壞我們的交通線和補給線,如果這樣,我們前去防守的部隊將被釘死在狹長的意大利,以山地為主的亞平寧半島不僅會對於我們補給線造成障礙,對於我們部隊的調動同樣也會造成麻煩。根據情報說,在撒丁的中國人還在忙於山地訓練,問題是……如果這個也是一股迷霧呢? 按照常理,中國軍隊在巴爾幹登陸的可能性在20%的話,那麼他們在意大利登陸的可能性將在50%左右,如果是這樣,上面的這一切就太理想,太順理成章了!但是卑職卻感覺到裡面蘊涵著的巨大陰謀,很遺憾雖然沒有事實可以證實我的預感。 我們所面對的敵手是沒有經過騎士精神熏陶的,野蠻的蒙古人後裔,從幾千年以前,他們就提出過「兵者,詭道也」的論調。我們決不能排除黃色人種的狡黠以及非邏輯性和非理性思維,按照卑職保守的估計,他們也有30%的可能性在法國南部土倫到馬賽一線登陸,並站穩腳跟的話,這樣對於我們同盟國而言將是一場惡夢。當然,這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因為一旦他們僅僅以一兩個集團軍的兵力便要來挑戰我們的歐洲堡壘!考慮這個可能性,為此我建議在埃克斯部署一支包含有一個裝甲師,至少也要部署一支裝甲團的預備部隊…… ……再說下巴伐利亞王太子魯普萊希特的D集團軍群。如果一切按照邏輯性和理性思維考慮,中國軍隊對意大利的空襲規律一如既往,並且越來越加強了,說明進攻的準備工作又前進了一步。當然這要排除這是中國人有意施放的迷霧。不管如何,薩勒諾和利科薩角之間的正面地區,仍然最有可能遭到攻擊,但這並不排除阿拉角到奧爾貝泰洛之間地區,在這樣大的區域之內,敵軍登陸地點到底選在何處,仍然沒有最準確情報,這很值得我們擔憂。鑒於中國軍隊有很大可能性在薩勒諾一帶登陸,割斷薩倫蒂納、卡拉布裡亞守軍,攻佔拿波利。卑職建議將薩倫蒂納方面部隊轉至阿韋利諾,加強薩勒諾防空力量。 最後,由於考慮到如果中國人在意大利登陸,很顯然這也是牽制性的,我們也可以僅僅用少量部隊加以遲滯,而如果中國人登陸了法國南部,這對於我們而言是致命的。為此,卑職再次建議加強法國南部,尤其是土倫、馬賽一帶防禦力量。 (第一頁蓋有已閱的印章,並附有「未得到核實,若無進一步情報不擬採用。」的批語。最後簽名赫爾穆特。馮。毛奇) 。 天空散佈著幾朵碎雲,雲朵下幾架飛機排成品字形從低空貫穿科西嘉島,向基督山島方向爬升。海面上擔負警戒任務的驅逐艦編隊在海面犁出一道道尾跡,消失在淡薄的晨曦中。 能容納近千人的教堂大廳內,坐滿了身穿各軍種軍服的中高級軍官。教堂裡容納了這麼多人,雖然大廳建的很高,擁有足夠的空間,可裡面空氣還是顯得混濁,陽光直射進來,裡面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蒸籠,讓那些在坐的軍官汗流浹背。沒有誰伸手去動動衣角,大家緊抿著嘴唇,雙眼一眨不眨盯著站在受難基督像下面的地中海集團軍群司令員徐濤齋上將。 「……我們現在進行的戰爭,不是為了征服,不是為了報仇,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消除對世界和平的威脅,為了我們的孩子能安全無憂,自由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國家沒受到同盟國侵略,但是世界上其他國家卻正在遭受不幸,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思想是要不得的!妥協退讓,最後你只會發現當敵人站在家門口時,你已經沒有一個朋友可以幫忙。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有義務在世界和平受到威脅時,義無返顧和那些愛好和平的人們並肩作戰。這是我們的義務,也是中國軍人的事業……自天寶十年,唐軍在怛邏斯戰役失利後,在千年歷史長河中,我中華大軍只能處於守勢,再未開拓一寸領土。連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祖業也讓歷朝皇帝一點一點敗光。這種局面一直到1870年,才得以改變……今天,作為炎黃子孫,我們很榮幸站在歐羅巴家門口,下一步就是邁邁腳,進入這片對我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陸……現在,黑暗即將過去,黎明已經到來,今天凌晨五點,英美聯軍開始了『海龍』行動,到上午九點,第一批登陸部隊已經在加萊登陸。現在,按照軍委會命令:我地中海集團軍群正式開始登陸歐洲大陸戰役,行動代號:霹靂弦驚!」 下面的大廳裡一下子炸了窩。期盼以久的日子終於到來了,為了這個日子,各兵種各部隊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在行動命令下達之前,大家都知道距離這個日子不遠了,可什麼時候開始,登陸地點在什麼地方,哪些部隊第一批登陸,哪些部隊作為後繼部隊登陸,這些都是絕密情報,不要說在坐的中級軍官,就連那些少將、中將,他們照樣不知道,大家只能在私底裡猜測。進會場前,集團軍群參謀處軍官給每人下發了一個文件袋,大家心中有數,基本上和即將到來的戰爭脫不了關係,只是上面沒說可以打開,誰也沒那個膽子,現在這些謎底即將揭開。 「現在,由參謀長給大家講解即將開始的戰役!」 瘦小的集團軍群參謀長高善繼中將從前排站了起來,咳嗽一聲,拎著教鞭走到徐濤齋身邊,向站在旁邊的戰士做了個手勢,戰士急忙拉開左面絨布簾,一幅巨大的地圖出現在眾人眼前。 「下面,我具體講下霹靂弦驚行動計劃……」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徐永晉哼著辛棄疾的《破陣子》,腳步輕快向傘兵團團部走去。哼了一會兒,他突然發現兆頭並不怎麼好,「了卻君王天下事」,現在這個國家是人民的國家,並非某一個獨夫玩具,如何能說了卻君王天下事?不過要是解釋為了卻全國人民關心的天下事,這也可以說通。問題最大的是最後一句:「可憐白髮生!」這是辛棄疾理想破滅後對世間的吶喊,即將開始的行動,卻和可憐白髮生牽連到一起,徐永晉也不知道上層是如何考慮的。或許上層是為了反其道而行之吧。 「團長回來啦?」徐永晉還剛接近團指揮所,就看到團政治部主任鍾濤正站在哨兵哪兒,和哨兵聊天。一邊聊,一邊還向自己來的方向張望,見自己回來了,鍾濤滿面笑容迎了上來。 徐永晉輕鬆地回了句:「回來啦!」 「上級是不是下達作戰命令了?」 徐永晉面帶難以壓抑的笑容,點了點頭:「馬上召集連以上軍官到團部開會。」 「用不著召集,大家都在這。」 「這麼積極?」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家養著我們,不會是就為了給國人當儀仗隊看看,拳頭部隊總該用在最關鍵地方。」鍾濤很是得意笑道:「命令我們攻打哪裡?什麼時候?是薩勒諾還是格羅塞托?那裡的同盟國軍陣地已經被海軍和空軍炸成了廢墟,我想我們不會遭遇什麼抵抗。」 「部隊從現在開始進入紅色警戒,嚴禁任何人外出。讓食堂給弟兄們加餐,想喝酒的喝酒,不想喝酒的可以領特供品,豬肉燉粉條管飽就是。」 鍾濤更激動:「馬上要參戰?」 「明天,明天清晨五點我們行動。」 「地點?」 「布裡尼奧爾。」 ****** 「哦,空降布裡尼奧爾。我們是全軍先頭部隊吧?第一個登上歐洲大陸!」鍾濤咧開嘴笑了笑:「這個布裡尼奧爾在什麼地方?靠近薩勒諾,還是格羅塞托?不是很熟悉,怕是小村莊罷?」 「不小,城鎮怎麼可能是小村莊?」徐永晉邊走嘴裡邊嘀咕著:「別老想意大利了,這是法國城市。」 「呃,法……」鍾濤突然站住,瞪著眼睛看徐永晉:「法國?!不是說意大利嗎?」 「意大利不過是你們私下猜測而已。我們的目的地是法國,攻佔土倫、馬賽,明白了嗎?」 鍾濤張口結舌,傻站在原地半天沒動靜。徐永晉走了幾步,見鍾濤沒有跟上來,又站住,回過身催促道:「快走吧,愣什麼愣?攻打法國不很好?連我們自己都沒估計到,德國人更是一無所知,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啊。」 團部外面聚集了不少軍官,看到徐永晉和鍾濤匆匆走來,或坐或站的軍官急忙簇擁上來,見夾著文件的徐團長面無表情進入團部,軍官們看了眼鍾濤,鍾濤做個進去的手勢,大家也不說話,魚貫而進。 「諸位,……坐下吧。」進了臨時搭建的會議室,徐永晉走到最前頭,轉過身站住,將軍帽摘下擱在桌子上,打開公文包,從裡面取出地圖,目光環視擁進來軍官。鍾濤自覺地在徐永晉左邊站住,團參謀長唐龍站在右邊,其他軍官們很快找到自己該坐的位置,徐永晉朝下壓了壓手,請大家坐下,雙手撐著桌子,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上級交代給我們一項任務,戰鬥任務,這是一項只有真正男子漢才能完成的任務,這個任務就是:登陸歐洲!將德國人、意大利人、奧地利人……總之,一切的敵人埋葬在墳墓中!」 徐永晉打開地圖,手一抖,地圖鋪在了桌子上:「我們的具體任務是:明天早上五點登機,六點全團出動,在索列斯蓬——科洛布裡耶爾——屈埃爾一帶空降……佔領布裡尼奧爾,然後派出部分兵力向埃克斯進攻,切斷馬賽、土倫與里昂聯絡。主力進攻土倫,配合我大部隊成功登陸歐洲大陸。我們,作為先遣團隊,將親手點燃正義的火苗,讓熊熊烈火把同盟國埋葬在廢墟中!」 隨著徐永晉手指頭指指點點,剛才還除了徐永晉說話,就沒有其他聲響的會議室裡響起了各種各樣聲音。對空降在法國,除了事先知道的徐永晉和鍾濤,所有人都感覺出乎意料。平日他們除了正常傘降訓練,更多的訓練是圍繞山地生存與作戰開展。誰都知道意大利半島上有個亞平寧山脈,山地訓練肯定是為了意大利進攻戰役而開展,中國軍隊先後佔領了西西里島、撒丁島、科西嘉島,將意大利三面包圍,這時候如何能料到上級將目標轉到法國去了? 「根據情報,德軍、法國偽軍在布裡尼奧爾並沒有派駐軍隊,土倫原有德軍一個師、偽軍一個軍,自從我軍佔領科西嘉島後,敵軍從內地又抽調兩個步兵師部署在耶爾與拉西奧塔;作為法國南方重鎮,馬賽得到了同盟國特別關注,在馬賽周圍駐紮有德軍兩個師,法國偽軍第三、第六軍;至於尼斯,作為法國與意大利連接在一起的門戶,德軍伯姆第七集團軍司令部就設在尼斯城內,集團軍主力部署在尼斯、嘎納、克裡塞一帶。不過無線電偵察與外軍情報局掌握情況來看,我們在意大利方面的徉動,吸引了德國人注意力。現在這個第七集團軍主力已經奉巴伐利亞王太子魯普萊希特將軍的命令,向威尼斯靠攏,打算作為集團軍群所屬預備隊,對我們在意大利的登陸展開反擊。」 「團長,」 徐永晉抬起頭,看著插嘴的參謀長:「說。」 「這些日子部隊除了傘降,就是山地訓練,下發的地圖都是意大利的,找了那麼多翻譯教戰士們意大利語,風向、潮汐、可涉河流、民俗、敵軍部署……這些摸的一清二楚,連白癡都知道我們的目標在意大利,無外是薩勒諾、格羅塞托,二者必擇其一,總部怎麼突然決定在法國登陸?」唐龍眉頭擰成了一股繩:「法國?我明白總部想搞突然襲擊,連自己人都覺得意外,敵人更是措手不及,可我們沒有法國地圖,不知道法國話怎麼說,當地九月風向如何,風力大小、潮汐、民俗如何、敵軍詳細配屬,這些都不知道,等於睜眼瞎啊。」 徐永晉自信地一笑:「很好,問題提的很好,連我們自己都覺得意外,這樣的計劃至少在突然性上,讓人很有信心,不是嗎?」 倒不是徐永晉眼光要比別人看的遠,他不過是知道的早些,瞭解自己手下那些桀驁不遜的傢伙們會給自己出什麼難題,在回來的路上徐永晉已經認真想過自己該如何化解這樣的難題了,現在回答起來自然自信滿滿。 「我們沒有法國地圖,這不是問題,外面車裡有著成捆印刷精美的軍用地圖,都是普羅旺斯地區的,軍官從中校到少尉,人手一份。當然,給我們的時間緊了點,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大家沒什麼時間仔細鑽研,只是我以為既然咱們團是王牌,是精英,那麼一個晚上把地圖背個八九不離十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徐永晉突然提高了嗓門:「大家說,有問題嗎?!」 「沒有!」幾十個人同時吼出了最高音,完後一個個臉色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看著那些軍官不以為然,欲言又止的樣子,徐永晉在心裡偷笑不已。 強烈的好勝欲讓這些人明知道一個晚上不可能「把地圖讀爛」,可他們卻偏要打腫臉充胖子。當然,徐永晉自己在接到任務時也是硬充好漢,首長一句「有問題沒有?」他馬上條件反射,跳起來洪亮地喊了聲「沒有!」現在想想,怎麼可能沒有問題?不光有問題,問題還大了。可惜,他不是上級領導,這種決定人類命運的戰爭決策,他是插不上話的。他在上級面前插不上話,這些下屬在他面前同樣如此。 「沒有就好。」徐永晉臉上露出讓其他人義憤填膺的壞笑,繼續說道:「至於語言,這當然是大問題,可大家都知道,我們軍隊那真正是來自五湖四海,戰士們不光有……」 徐永晉停了下來,思考後面該怎麼說,有些東西大家都知道,民間也毫無顧忌說出就算,可他現在的身份卻不同一般老百姓,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慎之又慎,不然很容易給人當小辮子揪,可現在除了這樣說,他又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詞彙可以代替。 看看在場的這些軍官沒有黃毛綠眼,徐永晉盡量顯得無所謂平淡說道:「漢族,還有其他民族,甚至有歸化了我國的外裔青年。如英裔、德裔、西班牙裔、意大利裔、法裔,上次我就見過一個祖籍法國的戰士。這些人他們不光會說漢語,也會說自己本民族語言,由這些人在戰士們與當地人之間當橋樑,我以為語言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問題總歸會有,但各位要知道,戰爭中,沒有什麼可以替代對勝利的追求。戰爭是暴力、偶然性、機動力的混合體,戰爭中有著各種各種可能性、偶然性、幸運和不幸的交織。或者說的直白點,戰爭就是一場賭博,以國力、生命為籌碼的巨大的賭博。一片石之戰,若大順軍事先知道周圍有八旗窺視,李自成必然不會投入主力與吳三桂軍交戰,多爾袞的如意算盤十有八九就會泡湯。滑鐵盧戰役中,如果天沒下暴雨,如果格魯希率領的援軍早到達幾個小時,如果內伊腦筋沒有短路,乘聯軍防禦空虛時佔領戰略要地四臂村,如果戴爾隆軍團在戰事激烈時不是東遊西蕩無所事事,而是投入戰場,那麼滑鐵盧戰役中,拿破侖將成為勝利者。原本設計的天衣無縫的計劃,卻出現了眾多『奇跡』,這只有賭博才能形容。」 「在土倫登陸,困難不少,但是,有一項好處讓那些所謂的困難統統不再重要——出其不意!不錯,就是出其不意。一把利刃插在別人想像不到的部位,這才能造成最大痛苦。兩個人打架,彼此眼睛都盯著對方拳頭,左肩向下一沉,右拳就來了,這時候作為防備者,必然用左臂從內向外格擋開,進攻者想要打擊對方肉體希望也就落空。可是,一直以來一直用拳頭打架,某一次你兩肩虛晃,作勢要出拳,底下突然飛起一腳,各位經驗豐富,下面的不用我說,你們也能想像到。」徐永晉點著土倫:「這裡,就是我們給同盟國送上的撩陰腿!」 晚飯後,徐永晉離開了指揮部,獨身一人沿著機場跑道朝東走。藍的發暗的天上晚霞萬里,夕陽將徐永晉的身影拖的很長,前方海潮沖刷在沙灘上的聲音清晰可辨。 跑道兩旁豎立著無數的帳篷,斜陽將帳篷染上了金黃色,他的「弟兄們」現在正聚集在軍官旁邊,聽軍官傳達明天作戰任務。 帶了魚惺氣味的暖暖海風拂在臉上,鑽進衣襟,濕漉漉黏糊糊的,一團熱氣堵在嗓子眼,讓人呼吸不暢,前面萬點碎金的海面上,一隊又一隊軍艦從南方朝北方而去——登陸戰由傘兵團打響,整個戰役第一槍卻是由海軍放,事實上海軍已經放了第一槍。 總部會議快結束的時候,肥胖的集團軍群通信部部長就像頭羚鹿連跑帶跳衝進了會場,以讓人咂舌的敏捷動作,上了主席台,將一份電報遞給了徐濤齋上將。徐永晉還以為國內為了顯示對這次戰役重視程度,由國家主席,參議會議長什麼的高官發來聯名電,預祝地中海集團軍群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這不是沒有先例,徐永晉參加的歷次大戰役,事前都會有這種帶著「全國人民囑托」的電報很湊巧地在戰鬥即將打響前傳到部隊。 上將看了電報後,面露喜色(每次讀那些領袖發給每個戰士電報時,軍官都會露出這種激動的表情),當場將電報讀了出來(這也很正常,這種電報時效性有限,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海軍航空兵在今天清晨奇襲了塔蘭托,擊沉、重創多艘意大利主力戰艦,海軍前衛艦隊在聯軍配合下,於大西洋海戰中全殲了德國的希佩爾艦隊! 掌聲雷動,雖然在座的各位一時還不明白襲擊塔蘭托、大西洋海戰與明天就要打響的登陸法國戰役之間有什麼太大聯繫,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兄弟部隊表示祝賀。掌聲越大,證明自己心胸越開闊。從如雷的掌聲中,列席的海軍代表可以感受到陸軍兄弟對他們的情誼是多麼熱烈了。 那些海軍代表有權享受別人的讚歎,他們不光在塔蘭托,在大西洋,給予了同盟國海軍部隊沉重打擊,他們還與英美海軍主力一道,封鎖了赫爾果蘭灣。徐永晉離開總部時,無意中聽到通信部門幾個參謀交流中談到英美兩軍在加萊的登陸作戰,打的極為艱苦,德國人在加萊部署了大批部隊,聯軍在諾曼底的徉動根本沒調動多少加萊方向的德軍,現在聯軍雖然登上法國,不過也只是勉強沒讓人家趕下大海而已,距離勢如破竹,還差了好幾塊大陸呢! 加萊的登陸戰打的艱辛,不過只要成功,對同盟國的威脅就是實實在在的。窩在老巢裡的德國海軍當然不願意「死守」變成了「守死」,那些戰爭狂人再次瘋狂一把,居然全艦隊出動要對登陸部隊進行攻擊,現在,一場前所未有的海戰已經在赫爾果蘭灣打響。 東邊天際傳來低沉的轟鳴聲,轉頭抬眼望去,在基督山島背後,先是幾個小黑點,接著十幾個、幾十個、上百個黑點從基督山島後面冒了出來,朝徐永晉所在的科西嘉島方向飛來。上百架飛機突然出現在眼前,那情景就好像天邊飛來一片濃厚的烏雲。 徐永晉背著手,仰著頭看著那些返航飛機。短小輕盈的那是戰鬥機,龐大笨重好像牛車一般的(它的型號也真的叫「牛車」)是轟炸機,每天這些飛機早出晚歸,去轟炸意大利本土,這都已經成了習慣,按照估計,這麼些日子,空軍在意大利投擲的炸彈沒有上千噸,幾百噸總是有的了,難得看到的同盟國報紙上把中國的轟炸機部隊稱呼為「來自東方的撒旦」,說是毀滅了無數意大利城鎮,讓無辜的婦女兒童淪為孤魂野鬼……敵人的宣傳不可信,不過至少這從另外一方面證明了遠征軍空軍對意大利的作戰還是很有成效,難怪部隊以為登陸作戰要在意大利打響。 身後傳來戰士們的歡呼聲——對空降團來說,飛機算不得什麼稀奇玩意,可每次看到自己的飛機出擊或者勝利返航,戰士們總是情不自禁要喊那麼幾嗓子——徐永晉胸裡燃燒著一團火焰,要將他和周圍的一切點燃,化為灰燼。 緊張,激動,對參與歷史上最大規模登陸作戰的期盼,與面對茫不可知未來的恐懼——只要投身進戰火,不管你是將軍還是戰士,你都有中彈倒下的可能,連堂堂上將總司令都可能挨顆地雷,小小的中校團長又算什麼?——讓徐永晉恨不得扯開衣服扣子,面對永遠沖洗沙灘的海潮長嘯一聲。可他沒這麼做,他的身份是團長,不是新兵,雖然沒什麼人看著他,但周圍部下眾多,給人聽到很影響他作為團長的權威。 徐永晉摸了摸口袋,口袋裡有包乾癟的煙盒,摸出根煙,取出火柴,劃了幾根才把香煙點燃,徐永晉皺著眉頭深吸一口,過了會兒,長長吐出一團淡青的煙霧,心緒卻沒有隨著煙霧的飄散而平靜下來。出航的飛機正在降落,斜陽只剩下一抹餘輝,徐永晉找了塊略顯平坦些石塊,面朝大海坐下,遠方基督山島隱約可見。 一邊吸著香煙,一邊看著黃昏時候的大海出神,沒多少時間煙蒂頭就燃到了手指,徐永晉將香煙頭丟在腳下,用皮鞋後跟碾了碾,看著剩下的煙頭四分五裂,徐永晉從口袋裡取出信紙和鋼筆,將紙鋪在腿上。 「101空降團的勇士們。 明天凌晨,你們將作為第一批來自東方的解放者踏上法蘭西大地,為即將登陸的遠征軍大部隊充當先鋒……」 寫到這裡,徐永晉停下筆,支著頭想了片刻,將紙撕下來揉成一團,隨手丟掉,接著又在新的一頁紙上寫道: 「101空降團的勇士們。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剛寫兩個字,徐永晉又將新寫的撕掉,揉成一團丟在地上。皺著眉頭取出香煙抽上兩口,展開新的一頁紙繼續寫。 沒多少時間,徐永晉周圍散落著不少白花花的紙團,不多的香煙已經抽完,紙上寫了不少字,可看看卻總覺得不滿意,將它揉成一團想要丟了重新寫,卻發現這已經是最後一頁紙,徐永晉猶豫片刻,將紙展開,上下看了看,還是將它揉成一團,丟了出去。拍拍身上,除了煙盒沒什麼紙張了,徐永晉嘴角抽動兩下,苦笑著將煙盒展開,沉思片刻奮筆疾書。 「101空降團的弟兄們: 今天凌晨,我很榮幸與你們一起,前去執行被奴役民族期盼已久的任務。我們將降落在法國普羅旺斯地區,為即將登陸的兄弟部隊充當先鋒,這是只有真正男子漢才能擔負起的任務。」 ****** 「……弟兄們,一九一八年,九月九日,星期一清晨。請大家記住這一天,這一時刻。這是令人激動的時刻,是歷史的一刻。為了這一天,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汗水和鮮血。戰爭,已經進行了六年,人們嚮往和平也嚮往了六年,到了該結束的時刻了,你們,偉大的中國最強大軍隊中,最精銳的戰士,很榮幸,我將和你們一起,一起去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我們得到的物資支持足以讓我們順利完成任務,我們將得到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與空軍支援力量。就在今天,全世界所有熱愛和平的人民,他們的目光在看著你們,六億祖國人民在為你們祈禱…… 中國空降兵,這只有最無畏的勇士才能加入的軍隊。讓我們去勇敢的和敵人作戰,讓中國空降兵成為敵人的噩夢,成為現在的,和以後的各國軍隊聞之喪膽的代名詞,狠狠打擊敵人!打得他們屁滾尿流,進攻,不停地進攻!永不停歇地打擊敵人,直到將敵人徹底消滅!讓敵人去防禦吧,共和國空降兵操典裡沒有防禦這一詞,而我們,每個人都是孫悟空,去大鬧鐵扇公主的肚子去! 我們的任務是,第一:登陸歐洲;第二:幫助友軍佔領土倫;第三:一切敢於阻撓我們完成使命的敵人,都要摧毀他們! 在這光榮的時刻即將到來之時,用不著緊張,用不著害怕,你們都是男子漢,要相信平日的訓練每一升汗水都沒有白流,我們是天下無敵的,我們,將無愧於祖國和人民托付給我們的使命,勝利將與我們同在!鮮花與掌聲就在前面等候我們到來! 祝你們安全降落,好運永隨。 陸軍第101空降團團長徐永晉。」 點點繁星已經隱退,黝黑的蒼穹下,無數盞探照燈將機場照得燈火通明,一架又一架運輸機好像接受檢閱的戰士,整齊地停在草坪上。 軍官們站在飛機舷梯前,大聲傳達著團長在出發前給全團將士的講話。戴著傘兵鋼盔——和普通鋼盔不同,傘兵鋼盔為了避免空降中對傘兵造成傷害,護耳和護頸部分都取消了,戴上傘兵鋼盔,看起來就像小號的行軍鍋扣在腦袋上——的戰士們坐在地上,有的在磨傘兵刀(用來在落地後割降落傘繩,在必要的時候也能作為武器使用),有的將子彈盒打開,將子彈倒出來,一顆一顆數著裝進去,然後再重複剛才做過的事情,有的檢查背包裡的裝備,無非是手槍、子彈、手榴彈、傘兵刀、野戰乾糧、水壺、急救包、手電筒、指南針、防毒面具——聽說同盟國雜碎很喜歡用毒氣——一遍又一遍檢查著這些東西。 和戰士們一樣,兩眼佈滿血絲的徐永晉也背著降落傘,戴著鋼盔坐在地上。胸前的背包裡不光有戰士們背包裡的東西,還多了幾份地圖、照片,一個很小的放大鏡,一把三角尺,一塊防水雨布。從天黑後徐永晉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仔細研究地圖,那些地圖是法國流亡抵抗政府送給中國人的禮物,都是軍用的,上面標注了每一座山頭的海拔,每一條河流的水深,什麼地方可以架舟橋,什麼地方可以涉渡,標得清清楚楚。不過很顯然,翻譯這些地圖的專家時間太倉促,他們翻譯的水平實在不怎麼令人佩服:一些比較大的城鎮標誌出中文名,至於小村莊或者不那麼顯眼的山頭,那些專家們估計連看都沒來得及看,就更不用說翻譯過來了。 翻譯的懶惰讓看地圖的徐永晉為之頭痛不已,徐永晉在學校裡是名好學生,可是自從1900年後,讓學生深惡痛絕的外語(這是必修課,掛紅燈籠要畢不了業,進不了更高一級學校深造。在國內,外語與早就退出歷史舞台的八股文具有同樣的口碑。絕大多數學子認為國父什麼都好,就是強制要求學習外語,實在是居心險惡。)就從法語改成了英語。雖然兩者字母看起來差異不大,可讀音卻天差地遠,徐永晉想找人翻譯,又丟不了那個臉,只好一個人看著頭暈目眩。 至於照片,這些照片都是空軍偵察機飛行員送給空降兵的禮物,很明顯,那些飛行員過於追求速度快感,他們將飛機開的可以跟閃電賽跑,卻忽略了用來拍照的機器需要他們將速度適當降低些,擺在徐永晉面前的每一張照片看起來都像透過毛玻璃拍出來的,模糊的讓徐永晉只能分辨山峰與平地,其他一切都辨別不出。要是考慮為了避免過分刺激同盟國,讓他們對遠征軍登陸地點產生懷疑,偵察機只能偷偷摸摸打打擦邊球,高速進入,高速離開,那麼那些飛行員任務還算完成的不錯,不過就苦了徐永晉,和有關登陸地區情報匯總比較,他在照片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德國佔領軍的營地、戰壕在什麼地方,至於情報匯總中信誓旦旦說某張照片某片樹林背後有著多少德軍戰車,這更是無從談起了。 經過一個晚上的熬夜,徐永晉不能不在出發前承認一個讓他萬分沮喪的事實:他根本不是當情報分析員的料,要想對照著地圖和照片,讀懂上面的一切,等他明白過來,恐怕鬍子都白了。幸好,這些事情自然有適合他們的人去做,去煩惱,而徐永晉只要考慮如何帶領他那全軍精銳團隊,去完成上級交代下來任務就成。照片上看不明白的東西,等降落下去,他會一個接一個去親眼看看。 徐永晉瞥了眼旁邊的後勤處長,全團八百人,就後勤處用不著空降到敵後去——戰鬥一開始,傘兵就在敵後,處在敵人包圍中,等空降團出發了,也就沒後勤處什麼事情了——現在那個體形肥胖的後勤處旁邊堆滿了信件,那全是幹部戰士們在知道要出發前寫給家裡的遺書或者給老婆女朋友的離婚書、吹燈信,要是戰鬥結束哪個人沒回來,他的信將和陣亡通知書一起送回國內。後勤處處長現在正親自將這些信件分門別類放好,這事必須由領導來幹才能讓戰士們覺得上級對自己很重視,反之將不可避免對士氣造成影響。 不光是遺書、家信,那堆信件中還有戰士們遞交上來的請戰書、決心書、挑戰書、血書什麼的——用不著寫這些上面也會將空降團所有戰鬥人員丟到敵後去,這大家都明白,寫這些無非是戰士們表白下自己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是多麼渴望,要是戰鬥勝利了,評功時候這些也能拿出來做個參考,同時還能供那些四處亂竄的記者有東西好寫給國內看。這些向領導大表信心的決心書徐永晉看過,那上面寫的一個比一個豪氣沖天。徐永晉到101空降團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在戰爭歲月,這幾個月足以讓一線部隊換好幾茬人了,自然也是不短。徐永晉對連以上軍官見了面都能叫上名字——要是在戰壕裡,他能叫出每一個戰士姓名——對下面,那些戰士在徐永晉腦海裡還是抽像的一個個帶了姓名的數字符號,因為對某個給領導當過辯護律師的副連長報有特殊興趣,徐永晉特意看了一營一連的那些請戰書。 徐永晉看的第一份就是那個柯副連長的決心書:知識分子出身,字寫的龍飛鳳舞,文筆出眾,從德國人對佔領區鄉鎮的屠殺和焚燬引伸到萬惡的滿清王朝搞得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從國內愛好和平的人民,反襯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法國民眾是多麼盼望「救民於水火之中」的中國軍隊去解救他們,為了人權,為了民主,為了自由,為了解放,為了和平,為了——總之,為了一切,他柯飛願意赴湯蹈海,上刀山下火海……洋洋灑灑萬言書,從徐永晉宣佈登陸法國,到這份決心書擺在徐永晉面前,不過兩個鐘頭,這麼快速度,就算讓徐永晉照著原稿抄,他也無法抄下來,這讓徐永晉對律師不由得佩服的五體投地。 有什麼樣的軍官,就能帶出什麼樣的兵。既然副連長寫的文章花團錦簇,他的那些手下寫出來的東西一個個看起來都像模像樣,之乎者也用的比其他連隊戰士都要多,大有文化人的氣息在裡面,連那些信紙放在鼻子前聞聞也能聞出一股清淡的酸氣。 徐永晉粗略翻了幾封,一個叫李海保的中士——徐永晉盯著名字著眼熟,一轉念想起這就是上次轉場訓練時將他從樹上救下來的那個法裔戰士——在求戰書中將德國比喻成了百年戰爭中的英國,至於他,中文名叫李海保,本來姓名是海因裡希。保羅。拉瓦利耶的法裔中國人,他要當新時期的貞德,要救焚拯溺,為此他願意獻出自己渺小的生命「犧牲我一個,幸福十億人」。要是不考慮貞德的性別,光考慮貞德在法國人心目中的地位,李海保還算寫的不錯,不過讓徐永晉心中添枚針的是貞德是被法國人自己出賣的。 一連還有一個叫應良明的上等兵寫的不錯,不用打開就能看出這是一封血書,打開後裡面內容也是寫的壯懷激烈,很配的上那麼多鮮血。只是出於本能,徐永晉總覺得信紙上味道不對,聞了半天才想出這不是割破手指流出來的人血,倒像是那些大兵用來打牙祭,殺的那些雞流的血。仔細一聞,可不是!這雞血和人血二者之間區別徐永晉還是能分辨出來,居然在寫血書上也能投機取巧,也不知他從什麼地方搞來的雞,這種人不能不讓徐永晉佩服,找人一問,這個上等兵是上海人…… 總體來說,如應良明這種大表決心中還用雞鴨弄虛作假的,在空降團少之又少,大多數人都懷著對同盟國的深仇大恨——這從字寫得力透紙背就能看出來他們情緒是如何激動——很認真地表白自己甘願為了勝利付出一切,這樣的請戰書、決心書、血書送給記者看是毫無問題的。徐永晉開始還以為自己寫的動員令不錯,很能提高士氣,看了那些戰士們寫的,他沮喪地發現一個事實:要是自己從戰士們寫的那些當中,東抄一段,西引一節,搞出來的東西會更好,至少比他寫的強多了。 旁邊人自顧自默默做著最後的準備,徐永晉偷偷一笑,要是在歷經多次戰鬥的鐵血青年團裡,這些請戰書決心書什麼的戰士們同樣會寫,不過寫出來的東西讓人讀起來死氣沉沉,毫無刊登到報紙上的價值——除了初次上戰場,以後報紙上刊登出來鐵血青年團的血書,都是由團部文化幹事捉刀代筆寫的——空降團畢竟是還沒上過戰場的精英團隊,頭腦比很多普通團隊單純多了。不過要是個個都像他徐永晉那樣,腦子裡想的如此之多,污七八糟,總是懷疑戰爭有什麼必要,這仗也不必打下去了。 「團長,想什麼呢?」政治部主任鍾濤收拾好東西,一回頭見徐永晉一個人露出淡淡的笑意,眼望著飛機那邊的戰士出神,在旁邊問道。 「嗯?……哦,沒什麼。」徐永晉回過神來,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站起身看著燈火通明的停機坪:「時間差不多了。」 「是啊,差不多了。」鍾濤站在徐永晉身邊,深有感觸長出口氣。側臉看著徐永晉:「團長剛才想什麼呢?是不是想老婆了?」 徐永晉撇了撇嘴:「扯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結婚。」 鍾濤高深莫測一笑:「又不是非要結婚才能叫老公老婆,相好的也算啊,作為集全軍精銳所在空降團團長大人的您,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人又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國內給你寫情書,寄照片的女孩子怕是很多吧?」 「我呸!」徐永晉臉紅了起來,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虧你還是政治部主任,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檢查信件的跟你們政治部一點關係都沒有,要不是事先看了戰士給家裡寫的信,你咋知道戰士們想什麼?你那些思想工作能對症下藥,怕是和這事脫不了關係吧?」 「我這也是工作需要嘛!」 鍾濤也知道自己這個政治部主任實在是個嘮叨婆的角色,而為了掌握部隊情況,檢查下面人和家庭來往信件,這又很招這些受到自由主義影響的當代中國人厭。可部隊又不能沒有政治部,沒有政治部,天才曉得敵人的心理戰能取得多大效果,至少無政府主義思想回讓戰士放下武器,去和敵人高唱「友誼天長地久「。更何況「我這也是為了混口飯吃,軍人嘛,總是要服從上級安排」,為了有飯吃,明知道大家不喜歡,鍾濤也只能硬著頭皮幹下去——雖然就徐永晉看來,鍾濤對他的工作並沒有他自己說的那樣無奈,他實在是幹得有滋有味。 徐永晉白了鍾濤一眼,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看你工作積極性很高,不光下面信件你要看,連我的你又哪封落下了?」 鍾濤臉紅了起來,政治部主任監督團長信件,雖然是上級政治部交代下來任務,說出來畢竟不是很好聽,按照單首長制度,團長可是一個團最高首長。 鍾濤還沒打哈哈,搪塞過去,徐永晉又說道:「看了那麼多信,除了我媽,我姐,你還看到哪個女人給我寄信了?——哦,其他女人寫來信也是有的,那些小學、初中女生寫給部隊的慰問信,多的連大箱子都裝不下,你認為我會喜歡那些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嗎?」 鍾濤嘴角牽動一下,做了個鬼臉。那些學校學生在老師安排下,給軍人寫的慰問信感謝信,他這個政治部主任手裡收到的只有更多。真要說收到女生寫來信件,就要發生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那他鍾濤老婆非拿著菜刀跟他這當代陳世美拚命不可。 也不知道國內學校怎麼考慮的,為了宣傳愛國主義,學校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發動學生給前線寫信,其他事情就不會幹了,也不向煙廠酒廠學習,人家可是最好的煙最好的酒,整船整船送過來呢!學生那麼幼稚的信件,有什麼好看的?看一封或許還能感動感動,看得多了,每次看到那一疊一疊從國內郵寄過來的慰問信,鍾濤就感覺自己有吃壞肚子的感覺。 「是極,是極,恕我失言了。」 「沒什麼。」 嘴裡說沒什麼,徐永晉眼睛又投向了後勤處長身上,手揣進口袋裡捏著裡面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條,心裡猶豫是否該將這紙條交給後勤處長保管。 紙條是徐永晉的遺書,不是給父母的,寫給父母的遺書已經交給後勤處長保存,這封遺書是徐永晉寫給自己在中學時單相思的女孩:任斌斌。 上了戰場,是人就面臨可能光榮的可能性,對死神來說,他對戰士和團長,絕對的一視同仁。徐永晉是人不是神,他也知道自己這一去,活著回來與從此化為塵土,概率一半對一半。想想自己二十來年生命中,女孩子看了不少,卻從來沒向什麼人表白過感情,徐永晉就覺得如果不再回來了,這一生過的有些遺憾。在寫遺書的時候,一時心血來潮,徐永晉給任斌斌寫了一封信,信中大膽地表白了自己從學校開始對任斌斌的感情,只是寫好了,這封信徐永晉猶豫再三,還是將它揣進了口袋,沒有和給家裡的遺書一起上繳。 現在給鍾主任勾起了心思,徐永晉又開始猶豫是否將信交給後勤處處長。 猶豫半晌,徐永晉微不可聞歎了口氣,將手從口袋裡緩緩抽了出來,紙條沒有隨之而出。 望了望西方天際,探照燈光柱餘輝下,陡峭的群山好像一堵牆聳立在遠方。 徐永晉掏出懷表,再看了一眼,面無表情:「開始吧。」 一架又一架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四發大型運輸機排在跑道起飛線後面,螺旋槳轉動著,發出隆隆巨響,吹起的草屑與塵土在探照燈照耀下,好像夏天烈日照射下的水汽。 顫抖的機艙裡面,空降團的戰士們緊貼著艙壁坐好,垂下腦袋,胸前降落傘包頂在下顎,誰也不說話。 沒有戰士們想像中的高級領導親臨機場給大家鼓勁,也沒有一般戰鬥前常有的壯行酒,有的只有徐團長的動員,整晚的折騰。對空降團絕大多數戰士來說,這是他們參軍以來參加的第一次戰鬥。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知道即將投入戰鬥,各級首長雖然一再交代還有一些時間供大家休憩一會兒,白天戰鬥中很難保證有那工夫閉目養神,可戰士們又怎麼可能休息好?臨戰前的緊張讓他們睡意全無,上了飛機,飛機一滑動,一些人這才感到渾身有些酸軟。 四點三十分,天空一片漆黑,第一架大鵬式運輸機從機場上起飛了,接著一架又一架運輸機騰空而起離開了跑道,飛機在機場上空盤旋,飛機起飛時候捲起的灰塵如同烏雲籠罩在探照燈照射下的機場。 天空的飛機在迅速增加。先起飛的運輸機在機場上空盤旋,後起飛的飛機很快追了上去,天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V字型機群。 不光是波雷塔野戰機場,幾乎同一時間,101空降團其他營所在的戈洛、普拉日野戰機場,所有的運輸機同時開始起飛。五點鐘,東方的天空露出淡淡的一抹白線,科西嘉島上空成了喧鬧的工地,借助地面探照燈指引,三個V字型機群排成整齊的隊形,向著西北方,掠過島上山地,朝地中海飛去。 探照燈落在了後面,先是光柱越來越細越來越弱,當飛機飛過從中將科西嘉島劈成東西兩部的山地時,那些探照燈光柱完全被山地所阻擋,再也看不見了。 天空雲量很少,看起來選的這一天不錯,等天亮後肯定是個晴天,這樣的天氣很適合空軍給空降團提供掩護,如果空降團需要的話。 一望無際漆黑一片的利古裡亞海出現在飛機右舷窗下方,螺旋槳高速轉動產生的震耳噪聲中,大批小巧的飛機從下面高速趕了上來,分佈在運輸機群周圍,好像一張無形的網保護著運輸機前進——這是給空降任務提供掩護的空軍戰鬥機群——從下面望上去,兩百來架飛機組成的大機群如同一片烏雲,向著歐洲大陸方向捲去。 飛機裡面噪音很大,空中氣流讓運輸機好像汪洋大海中狂風駭浪下的一條小船,徐永晉坐在艙門口,看著下面的海面。昨天下午徐永晉還覺得鬼天氣太熱,潮濕的空氣讓他身上黏糊糊,十分不舒服。現在機艙裡卻很涼爽,風灌進來豈止是涼爽?簡直……簡直有些寒氣襲人了。 機艙裡參謀們有的靠在艙壁,合上眼睛迷糊著,從科西嘉島到土倫,旅途還遠的很,出發時間很早,相應著晚上休息時間就少,乘著現在沒什麼事情,還不如睡個回籠覺;有的不斷調整著身上攜帶的那些裝備位置,免得旅途中雙腿麻木不堪,到時候站也站不起來;有的取出地圖鋪在腿上,一隻手提著手電筒,另外一隻手的手指緩緩在地圖上移動,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對這些參謀來說,宣佈的任務時間既倉促,地點又出乎大家意料,現在這點時間也可以讓他們再加深下對即將執行的任務的印象。 想想自己的裝備已經檢查了好幾遍,那些東西該在什麼地方,現在就在什麼地方,不用為此等事情鬧心。睡眠是不足,可現在徐永晉又哪有什麼心思睡覺? 眼睛看著大海,腦海裡卻是地圖與航拍照片上法國地形。作為空降團團長,徐永晉要對整個團隊的安危負責。空降作戰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情,五十年前中國特種部隊已經用降落傘從飛艇上跳下去參加戰鬥了,可一個八百人的團投入空降作戰,不光中國,放眼整個世界,這還是頭一遭,徐永晉心裡自然沒什麼底。加上空降團戰士各個身強力壯,要是參加體育比賽,不少人可以獲得各項桂冠,但這些人卻沒有戰鬥經驗,他們只是有訓練經驗而已。訓練中對戰場模擬的再好,也不可能讓戰士感受到真正戰場氣氛,八百多新手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徐永晉擔心戰士們是否在落地後能找到隨機空投下來的重型武器;槍聲一響,會不會有人連保險銷都不拔就把手榴彈扔了出去;會不會有人平常跳得好好的,真來個戰鬥跳傘,連如何打開降落傘都忘記了;現在得到的情報顯示空降區沒有同盟國大規模軍隊存在,可這是戰爭,不是小孩玩遊戲,天曉得真要落下去,下面是否真沒敵人,要是有人,那些戰士會不會聽到炮響就學鴕鳥?徐永晉打的仗不是一場兩場了,沒上過戰場的人,出什麼洋相都不希奇。 腦子裡亂糟糟一團,一會兒即將到來的戰鬥,一會兒家中父老,一會兒又出來青春迷人的任斌斌——想起自己穿著上校禮服(真要空降作戰很順利,並且立下大功,晉陞為上校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胸前掛滿了勳章、獎章,面帶微笑眺望遠方的照片出現在家鄉報紙頭條,裡面內容再隱約說一些自己未婚,希望找個從前潯陽中學的校友結下秦晉之好,小姑娘看到這些一定心如鹿撞吧。於是一個郎有心,一個妾有意,豈不是和鍾濤平日開的玩笑「兩個狗男女勾搭到一起了」一樣? 想到美處,徐永晉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但笑意很快又退了下去:任斌斌的形象還未消失,另外一個年輕瘦弱的女孩子身穿黑色長裙,從任斌斌身後浮現出來,那看著自己淡淡的笑容裡,隱隱吐露出崇拜之意,越來越清晰,漸漸將任斌斌的倩影完全擠得蹤影全無。 「春天不美麗。」 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徐永晉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自己去了軍校後,小姑娘給自己寫了不少信,為了那些信,還跟同學狠狠打過一架——沒輸,卻也沒贏——,暑假期間,自己陪著找上門來的小姑娘在廣州城裡到處亂轉,黃鶯一樣的聲音縈繞在耳邊,偷偷窺視,小姑娘看著自己的眼裡分明有一種神色叫迷醉。 徐永晉苦著臉歎了口氣,想要將陳春麗的形象從腦海裡驅趕走,可姑娘身影豈是那麼容易消失得了的?當然,倆人連戀愛關係都沒確定,真要從此消失在姑娘生活中,任何人都無法指責徐永晉是「當代陳世美」,徐永晉也大可用「感情是雙方的,單方面喜歡那沒有用,愛情是勉強不來的」來安慰自己,他卻總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有一份愧疚。 再次重重歎了口氣,徐永晉愁眉苦臉看著下面海水正出神,有人拍了把徐永晉肩膀:「團長!」 「什麼事?」 唐龍參謀長站在徐永晉身後,朝上推了下鋼盔前沿:「電台裡剛接到消息,空軍轟炸機大隊剛剛轟炸了昂蒂布,空軍保證尼斯到土倫之間道路已經被破壞,另外,第三轟炸機大隊距離耶爾群島還有三十分鐘。」 「明白了。」 徐永晉點了點頭,轉頭繼續看他的大海。隨著時間推移,後面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雖然歐洲大陸還沒看到,下面的海水已經能夠看到粼粼波光。 當第一顆炮彈,或者第一顆炸彈落在法國土地上,戰役的突然性也就不復存在。徐永晉可以想像,地中海協約國艦隊現在已經抵達土倫外圍,戰列艦比臉盆還大的炮口已經抬了起來,身管猛地朝後面一縮,炮口吐出火光將整條軍艦照亮,滾滾雷聲經久不熄,棕黑的發射藥餘燼中,炮彈在空中拉出一條煙跡,朝波克羅勒島北方的耶爾飛去。倒T字型的耶爾角上已經一片火海,成群接隊奔赴過去的炮彈在灘涂和敵人陣地上爆炸,有如一道移動的火牆粉碎了所過之處一切生命。 按照計劃,轟炸機大隊對昂蒂布角的轟炸將切斷駐尼斯的德軍,在反應過來後對土倫方面的增援:盡力破壞鐵路、公路以及橋樑要隘,倘若增援意大利的德軍迷途知返,也會喪失戰機。而第三轟炸機大隊那些轟炸機將飛到土倫上空,沿著土倫到馬賽的公路一路轟炸過去,破壞山道、橋樑,斷絕或者說滯邂馬賽方向敵軍對土倫的增援。可以想像,空軍一定會說他們破壞了多少橋樑,某些地段山路,炸彈造成的塌方成為難以逾越的路阻……只要是正常人,對空軍的這種說辭,也就姑罔聽之,決不相信了。 很簡單,轟炸機執行的是夜間轟炸,下面什麼也看不見,鬼才知道那些炸彈是丟在鐵路、山道上了,還是扔進了大海、沙灘。轟炸機真要可以阻止德軍增援,也就不必再要空降團出動了。 借助晨曦,下面海面出現了軍艦朦朧身影,一艘又一艘軍艦、運輸艦正在朝著西北方向趕去,從天空望下去,大大小小的船隻就像秋天北國街道上的落葉,沒有風,佈滿了整條街道,前不見頭,後不見尾。日出後,片刻的絢麗過去,隨著飛機朝北飛,更多的軍艦出現在眼底,海面上犁出的尾跡好像無數打開的細長小扇子。 「耶爾群島!」 左前方出現幾個小黑點,隨著距離漸漸接近,三個長條狀島嶼顯現在徐永晉眼中,從地圖上可以知道,近身的是勒旺島,在它身邊小的好像一座土丘的,那是克羅港島,更遠處隱約可見的,是波克羅勒島。徐永晉不由緊張起來,耶爾群島的出現,意味著他們即將投入空降。 還沒飛離科西嘉島,就趕過來護航的戰鬥機群在距離耶爾群島還有一段距離時,已經返航了:他們的油料無法支撐全程護航,隨著空軍戰鬥機返航,又一批戰鬥機群從左邊飛了過來,填補了那些空軍戰鬥機走後留下的空白,從飛機塗裝看,這些戰鬥機都是海航戰鬥機。 遠征軍在地中海有四艘航空母艦,空襲塔蘭托基地海軍動用了兩艘航空母艦,還有兩艘已經運動到土倫外圍,現在按照計劃,大群海航戰鬥機從這兩艘航空母艦上起飛,陪伴運輸機群走完剩下的這段航程。時間計算的極為精確,他們沒有早到一分鐘,也沒有遲到一分鐘,科西嘉島方向的戰鬥機一走,他們就接了上來。 「團長!還有二十分鐘抵達空降場!」參謀長的聲音在耳邊爆響。 「知道了!」徐永晉大聲吼道,從艙門口向後縮了縮。 飛機飛到勒旺島上空,前面就是法國海岸線,剛才還連綿不絕的艦隊終於看到了頭:幾十艘大大小小的軍艦正橫著身子,用各種口徑艦炮對著法國土地傾瀉著鋼鐵。海岸線那邊現在升起一道低矮厚重,無法透視進去的煙牆,無數的火光從煙牆裡閃動,隆隆的炮聲就是在天上嘈雜的飛機機艙裡也能聽清楚。轟擊岸上的艦隊周圍,偶爾也有幾朵潔白的浪花飛濺起來,那是岸上法國人或者德國人正在用岸防炮進行對轟,很明顯,抵抗火力完全被龐大的艦隊火力所壓制,那點回敬過來的,既稀少,又沒有准心。 隨著飛機接近陸地,海浪拍打著海岸線,煙牆就在左邊不遠處,徐永晉體會到了和美索不達米亞戰場上不一樣的恐懼:從艙門處,可以看到下面敵人的防空火炮開始了射擊!一串曳光彈從左邊機翼外掠過,消失在無垠的天際,黑色的蒲公英在周圍天空不斷盛放,接著就是一聲沉悶的爆炸聲。要是在平日,徐永晉會覺得這些煙團「好看」,現在這些好像禮花消散後形成的「煙團」卻給乘座運輸機奔赴空降場的空降團帶來了死神的問候。 徐永晉不敢再看外面,縮在艙壁後面聽天由命,心裡念叨著命運之神不要這麼早將他拋棄。笨拙的運輸機在高射炮彈炸裂後形成的氣浪裡穿行,當一顆靠近運輸機的炮彈炸開後,那股氣浪總是讓飛機猛地跳了起來,接著又好像墜入萬丈深淵,每次顛簸都會引起機艙裡參謀們一陣驚呼——運輸機飛行高度距離地面不過兩千英尺,這更加深了恐懼感。 一條條對空火力線編織成一張兜向運輸機群的巨大火網,很明顯,下面高射炮數量極少,但並不是沒有,防空火力雖然沒有擊中天空任何一架飛機,可是飛行員卻對敵人對空火力極為忌憚,原本緊密湊在一起的隊形越來越鬆散了,飛機之間距離越來越遠,高度也漸漸升了上去。 艙門頂上的紅燈亮了起來,伴隨著紅燈亮起,機艙裡響起一陣蜂鳴,所有抱著裝具的,打瞌睡的參謀全抬起了頭,望向艙門上的紅色指示燈。艙門邊坐著的徐永晉看到前面駕駛艙裡的軍官探頭出來,衝著在那邊的唐龍參謀長大聲說了些什麼。唐龍聽得連連點頭,等空軍軍官轉頭回去,唐參謀長踉踉蹌蹌又跑了過來。 「團長!還有十分鐘到達索列斯蓬上空!」 徐永晉站了起來,面向前方伸出大拇指:「起立!」 坐著的參謀們都站了起來,高射機槍射出的火鏈就在飛機周圍轉來轉去,誰也不希望無助地蜷縮在機艙裡光挨打。 「檢查裝備!」 每個人都再次檢查自己的裝備,鋼盔、傘兵靴裡的刀子、行囊、傘包。 「十二號檢查完畢!」 「十一號檢查完畢!」 「十號檢查完畢!」 …… 徐永晉低著頭仔細檢查了遍身上所有東西,確信它們不會在跳傘時離自己而去,也不會在空中要了自己小命——這種可能性是永遠存在的——大聲喊道:「一號檢查完畢!」 說完,徐永晉一隻手扶著艙門上沿,探頭望著外面,下面高射炮已經停止了射擊,高射機槍編織成的火網卻還沒有離開他們而去,只是看起來那些高射機槍火力沒有剛才那麼密集了,或許所有的防空火力都是為了確保土倫上空安全,隨著運輸機群離土倫遠去,那些防空軍也懶得浪費彈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並非只是中國人才有的特性。 「敵機!」 徐永晉一哆嗦,抬頭望著上方,兩架三翼飛機正從上面惡狠狠撲了下來,距離近得徐永晉可以看清楚飛機上的十字標誌。 兩架德機還未接近運輸機,大機群外擔任掩護的幾架海航護航戰鬥機加速迎了上去,很快,天空響起清脆的機槍聲,幾架飛機好像花叢裡的蝴蝶,上下翻飛。德機飛行員顯然不是什麼老手,數次讓海航的護航戰鬥機咬了尾巴,兩架德機雖然未被擊落,卻也離運輸機群越來越遠了。 嘟地一聲長響,艙門上沿的紅燈熄滅了,綠燈亮了起來。徐永晉看了眼下方,丘陵中,出現了一塊三角形谷地,幾個村莊點綴在金黃色的谷地中。 「開始行動!」 徐永晉讓到了一邊,機艙裡的軍人依次報數,按照順序通過艙門爬到機翼上,攀著機翼跳了下去。等機艙裡所有人跳完了,徐永晉剛要鑽出去,飛機突然劇烈抖動起來,促不及防的徐永晉摔到在地板上,爬起來一看,也不知什麼時候,機艙壁上出現了幾個小孔,一股火藥硝味瀰漫在機艙裡,耳朵裡聽著發動機轉速聲都不大對頭,徐永晉顧不得多想,手攀著艙門爬出飛機,外面風很大,吹得他睜不開眼,一串機槍子彈正從遠方掠過。徐永晉兩眼一閉,用力一推機翼,整個人離開了飛機。 ****** 九月的早晨,已經進入秋季。清晨,太陽像輪巨大的火球出現在天空,高大的橡樹和松樹林遮擋住頭頂藍天,如紗的乳霧在山林中飄逸,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松香。一條鄉間土路沿著平緩的山坡棉延而下,道路兩旁有幾幢柵欄圍起來的紅頂白牆木屋。 這是一個不大的村莊,村莊盡頭有一座年代久遠的天主教教堂。周圍阡陌相通,清霧環山,村裡雞犬相聞,裊裊炊煙,一派鄉間平和安寧景象。遠道而來的人面對如此景色,總是心胸霍然開朗,一時人我兩忘。 吱地一聲,一輛敞蓬汽車在教堂外面停下,從車上跳下來位德國軍官。 能分辨出這是軍官,而不是普通士兵,那完全和此人身材相貌無關,相貌不揚,矮小的個子,一副天生體弱的模樣——年少時他真的體弱多病,他的父親在去世之前,為了將兒子送進學校,極進胡說八道之本事(作為校長,在語言組織方面總是擅長的),在以校長的身份給軍隊的推薦信中,將兒子形容成了「健壯、可靠,是一名很好的體操運動員」——,任誰都不會把這樣的人和軍人聯繫起來,可是這人身上卻真真切切穿著別了鐵十字勳章的上尉軍服,並且在扣的嚴實的領子下,還有一枚功勳獎章露在外面! 鐵十字勳章只授予那些英勇作戰的軍人,獲得鐵十字勳章,也就意味著此人躍身進入軍隊精英階層,獲得世人的尊敬。鐵十字勳章固然難得,但和鑲金的灰藍色琺琅質地的十字功勳獎章相比,一級鐵十字勳章實在太普通——這種功勳獎章是普魯士軍隊中的最高勳章,前者只要英勇作戰即能獲得,而後者,獲得者都是顯赫一時的英雄人物。 這個相貌不揚卻擁有鐵十字勳章、功勳獎章的小個子軍官,就是德國步兵第二十六師步兵一百二十四團山地營營長:約翰尼斯。埃爾溫。尤金。隆美爾上尉。 面容清瘦的隆美爾上尉正了正軍帽,手拉扯下武裝帶下的衣角,挺起胸膛——事實上不管他怎麼做,矮小的身子也是高大不起來的——走向公路邊的一棵橡樹,從那裡,他能透過樹木叢,看到遠方的耶爾灣。公路上正有他的一隊隊身著青灰色軍服,戴著暗綠色鋼盔的士兵南下,一輛裝備了57毫米短身管炮的LKII型突擊戰車車尾吐著青煙,發出巨大的轟隆隆聲響,從停靠在路邊的汽車邊駛過。 空曠的場地有不少位置可以觀察耶爾灣,隆美爾卻還在汽車上就選好了這棵大橡樹:羅得島的傳奇逃脫讓隆美爾獲得了一枚功勳獎章,他做夢也想在獎章上加上金橡葉,站在橡樹下,那些橡葉就像隨時可能變成金色,掉下來鑲嵌在獎章上。 山坡上是一片接著一片的葡萄園。說起來,這裡的葡萄園讓人又愛又恨:可愛者,由這裡葡萄園採摘下葡萄,釀成的葡萄酒天下聞名,吃著烤魚、烤小羊肉,喝著產自這裡的桃紅葡萄酒,清澈的酒水呈現出淡淡的玫瑰紅,濃郁的芬芳讓人迷醉,往往還沒怎麼喝,人已經沉醉在桃紅之中。可恨者,在東線,隆美爾的山地營是一支紀律嚴明,善打硬仗的鐵軍,到了這裡,他們卻成了一支無可救藥的酒鬼團體。 山坡下是紫色的海洋。風一吹,深紫色的波浪層層疊疊上下微微起伏,波浪與波浪之間,點綴著黃色的浪花,這更像南面地中海了。那點點黃色浪花,是盛放的向日葵,紫色的海洋,是大片大片迎風搖曳的熏衣草。已經進入九月,要是在七月和八月,這裡的空氣都瀰漫著一股淡而清澈帶有木頭味的熏衣草花香。 站在橡樹下,隆美爾取下望遠鏡,一腳踩在用來拴牛的石塊,彎著腰透過望遠鏡觀察耶爾方向。 隆美爾面頰不由抽搐了兩下,舉著望遠鏡的手微微顫抖。 望遠鏡中,南方耶爾灣被一層厚重的煙牆所籠罩,道道煙跡劃過天空落向耶爾灣,有如一堵牆的煙團裡只是亮一下,一切又恢復了原狀。隆隆的爆炸聲如同悶雷在遠方迴盪,連綿不絕,撼人心魄。距離耶爾灣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隆美爾上尉卻感到腳下的地面都在隨著一陣又一陣爆炸,而輕輕顫抖著。 隆美爾放下望遠鏡,瞇縫著藍色的眼睛死盯著耶爾灣,咬緊了嘴唇,長吸口氣,緩緩吐出,平靜下自己激動的心緒,三步並做兩步回到車裡,站在座位上,手扶著防滾粱,掃視著從他身邊走過的隊伍,很快,他從隊伍裡找到了一個中尉。 「克萊恩(Klein)中尉!通知其他連給戰車讓路,帶上機槍手,上車,跟我走!」 滿臉雀斑,並不矮小的——至少比隆美爾高大魁梧多了——中尉高聲應道:「是,上尉先生。」 急促的哨聲響起,正在行軍的步兵聽到哨聲站住了,軍官對著隊伍喊話,很快,隊伍朝兩旁退讓開,將土路完全讓了出來,一些機槍手提著機槍和彈藥箱上了和步兵一起停下來的戰車。隆美爾直直站在車上,見視力所及範圍內,所有戰車上都坐著、趴著機槍手,大手一揮,汽車發動機一聲怒吼,車子捲起一股黃塵顛簸著朝山下而去。 站起來手扶著防滾粱的隆美爾眼看著自己的汽車超越了所有戰車,那些戰車在自己駛過後,車尾排出滾滾青煙,轟隆隆開動起來,跟著汽車而行,隆美爾這才輕舒了口氣,滿意地坐下。 現在的德國陸軍裝甲部隊已經不是剛開戰時候的裝甲部隊了,甚至不是美索不達米亞戰爭時期的裝甲部隊,美索不達米亞戰爭、羅得島戰役給了德國軍界巨大的震動。以前的A7V與A7V-U戰車不過是老觀點下的產物,在新的戰爭思想指導下,德國人改進了自己的戰車設計,現在,隆美爾手中就擁有這種新型戰車。八輛裝備了機槍的LKII型突擊戰車,四輛裝備了57毫米短身管炮的LKII型突擊戰車,這樣的戰車連,是從羅得島死裡逃生的隆美爾所朝思暮想的。 隆隆作響高速突進的戰車,給隆美爾留下了太深的震撼。現在,他手中也擁有了類似的戰車,並且看起來至少在外型上要比中國人的戰車更「好看」。 這些戰車當然不是隆美爾指揮的山地營標準配備,他們甚至不是配屬給山地營的。 按照德軍總參謀部制訂的方案,巴伐利亞王太子魯普萊希特的D集團軍群不光負責協助意大利軍隊防禦中國遠征軍可能在意大利半島發起的登陸作戰——事實上,對意大利軍隊的戰鬥力,從羅得島戰役後,德國人就不抱任何指望了,與其說D集團軍群協助意大利軍,不如說意大利軍協助D集團軍群更合適——它同時還要兼顧法國普羅旺斯地區的防禦。 德軍總參謀部作戰處第一科長埃裡希。萊溫斯基中校持筆所寫的關於協約國夏季行動判斷雖然被赫爾穆特。馮。毛奇丟進了冷宮,但隨著八月的離去,這封文件卻在D集團軍群獲得了巴伐利亞王太子魯普萊希特的重視。和從沒有去過中國的赫爾穆特。馮。毛奇不同,魯普萊希特早在二十年前,就對中國軍隊的戰略戰術有著濃厚的興趣。王太子訪問過中國,參觀了中國軍隊——當然是專門供人參觀用的花架子部隊——拜讀過中國兵家聖典《孫子兵法》,仔細研究過在中國幾乎人人皆知的《三十六計》。隨著中國軍隊在西西里島、撒丁島、科西嘉島熱火朝天的山地訓練,對意大利沿岸幾乎形成慣例的一三五炮擊,二四六空襲,王太子開始也幾乎肯定中國軍隊登陸地點是在意大利,但是…… 事有反常即為妖。埃裡希。萊溫斯基中校在文件中的疑惑,讓魯普萊希特王太子不寒而慄,仔細判讀所有情報後,王太子發現他的對手所作所為實在太符合中國兵法所云瞞天過海、聲東擊西了。不錯,意大利是最危險的,有如多米諾骨牌,如果中國軍隊登陸意大利,站穩腳跟,他們有實力逼迫意大利退出戰爭,而意大利的退出必然讓更多同盟國眼看沒有獲勝可能,與協約國簽訂可以接受的,體面的停戰協議,最終導致德國失去這場戰爭。同盟國在意大利的危險,這是可以看在眼裡的。 可是中國軍隊要是乘德國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意大利,他們卻突然在法國馬賽到土倫一帶登陸呢?那裡有優良的港口,中國人可以將龐大的軍隊與物資,通過馬賽、土倫源源不斷運送到歐洲大陸,想想看,龐大的中國軍隊在登陸成功後——考慮到法國軍隊低落的士氣,如果德國軍隊不重視法國地中海一線防禦,登陸幾乎沒有任何失敗可能——他們可以與在加萊或者諾曼底登陸的英美軍配合,拿下巴黎,從西邊威脅德國本土,他們可以一記有力的左勾拳,封閉西班牙與德國之間聯繫,讓西班牙退出戰爭,他們可以直插右路,佔領阿爾卑斯山脈各山口,隔斷意大利與德國…… 很明顯,如果中國軍隊在法國地中海沿岸登陸,對同盟國而言,那絕對是場災難,會讓德國失去取得勝利的最後一線希望。 按照赫爾穆特。馮。毛奇,也就是小毛奇的指示,德國D集團軍群在普羅旺斯地區的部隊已經開赴意大利薩勒諾,魯普萊希特看到了潛藏在法國地中海沿岸的危險,他當然不能無動於衷,可法國的危機是潛在的,而意大利方面卻真真切切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況且將戰略重心轉移,魯普萊希特王太子雖然是集團軍群總司令,他還沒這個權力,他只能在自己職權範圍內,盡量加強馬賽到土倫一線防禦。 魯普萊希特盡全力搜刮了半天,發現自己手頭只能抽出一個師加上一些獨立部隊派上點用場,時間進入九月,隨著各項情報顯示中國人馬上就要進攻,魯普萊希特認為自己不能再猶豫,一咬牙,好像割了他心肝肉般,將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兵力投向了法國。魯普萊希特王太子派到法國的師就是隸屬第五集團軍第八軍,由符騰堡公爵烏裡希指揮的第二十六師。 魯普萊希特雖然下了決心,盡快將兵力調動到馬賽、土倫方向去,可是中國海軍航空兵在九月八日對意大利重要軍港塔蘭托的成功襲擊,又讓魯普萊希特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猶豫。 不過是一個早上,塔蘭托軍港內的意大利海軍艦隊就遭遇了重創,同時英國人與美國人又在加萊地區登陸,從無線電監控上,魯普萊希特得到的情報顯示在撒丁島與西西里島有頻繁的無線電往來,空中偵察,意大利西海岸外不光有中國艦隊,還有英國地中海艦隊,眾多的情報都顯示中國人的登陸已經迫在眉睫了,而登陸地點不是在薩勒諾,就是在阿拉角到奧爾貝泰洛。 意大利眾多城鎮不是遭遇艦炮轟擊,就是被蝗蟲一樣多的轟炸機炸成廢墟。深怕意大利有失的魯普萊希特又趕緊給符騰堡公爵烏裡希發電報,要求他們在新的指示到來之前,原地待命。只是當九月九日凌晨,一直在意大利海面活動的協約國艦隊突然北上,而土倫外海域出現大量協約國軍艦,並且對土倫進行猛烈的轟擊後,魯普萊希特才再次給烏裡希發電,要求他火速進入土倫。一來一往,二十六師雖然得到命令後緊趕慢干,主力部隊現在卻還落在維多邦到貢法龍的路上。 魯普萊希特王太子的命令要是得到了徹底貫徹,隆美爾和他的山地營現在應該在貢法龍,而不是穿越了莫爾山區,已經過了屈埃爾。 創建於1673年的第124步兵團(第六符騰堡步兵團,又叫威廉一世國王步兵團)走在全師最前面,而隆美爾的山地營是124步兵團的右路縱隊。接到烏裡希下達的停止前進命令,第五十三旅旅長兼124團團長奧托。哈斯上校下令全團原地待命,等候最新指示。其他各營停止了前進,惟獨隆美爾,卻找到正在團裡負責實際指揮124團的副團長蘭格勒中校,強烈質疑這道命令的合理性。 在羅得島獲得了功勳獎章激發了隆美爾給功勳獎章加金橡樹葉的強烈慾望。從他所能瞭解的情報看,隆美爾相信中國人的進攻就要打響,要是登陸地點在意大利,二十六師就算插上翅膀,也趕不上那場戰鬥。要是中國人登陸地點在法國土倫或者馬賽,那麼全師逗留在維多邦更是愚蠢之極。雖然對上級的命令強烈不滿,蘭格勒中校對隆美爾的意見至少從表情上看,極為贊同,可軍令如山,既然命令已經下達,任何人也不能違背。 這時隆美爾發揮出他狡詐的一面,隆美爾「建議」蘭格勒中校,124團團部留在原地,由他的山地營作為偵察部隊,到前面去「偵察地形」。同樣認為上級命令值得商榷的蘭格勒中校默許了隆美爾上尉違反軍令的行為。 一得到蘭格勒中校默許,隆美爾馬上興沖沖趕回了營裡,帶著他的營飛快離開了124團隊列,去執行「偵察地形」的任務。 隆美爾和他的山地營離開124團沒多遠,就看到了停在路邊,配合二十六師的戰車連。當隆美爾與這個戰車連遭遇時,這個連擁有十八輛LKII型突擊戰車,那方方正正的外型,可以旋轉的炮塔與裝備的機槍、57毫米火炮勾引起了隆美爾強烈的興趣。羅得島一役讓隆美爾明白了戰車是火力與防護、機動完美的結合品,見識了中國人如何使用戰車,隆美爾自然希望自己也能掌握這支由拖拉機改裝的LKII型突擊戰車。 戰車連連長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當時正無所事事,他同樣有著強烈的對功勳的渴望,當佩帶了功勳獎章的隆美爾上尉邀請他帶領部下一同「偵察地形」時,這正和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的本意,只是中尉對沒有接到上級命令感到有些遲疑,戰車部隊對任何將領來說都是寶貝,要是上級要求這支戰車部隊去其他地方,而這時這支戰車部隊卻「消失」了,後果不是他萊因哈特可以承擔的。剛好,這時候124團副團長蘭格勒中校在後面臨時指揮所裡看到了隆美爾與萊因哈特在前面套近乎,明白隆美爾人品如何的蘭格勒中校趕緊寫張紙條,命令傳令兵交給隆美爾,要他不要打戰車的主意。 萊因哈特伸著脖子想要看看紙條上寫了些什麼,卻見隆美爾看過紙條後,狡黠一笑,揚了揚紙條——萊因哈特沒看清楚上面寫的字母——高聲說道:「沒關係了,團長髮來指示,他讓我可以『絕對自由按照自己意圖去做』。」 既然隆美爾上尉可以「絕對自由按照自己意圖去做」,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自然也很樂意率領他的戰車連,與隆美爾鬼混在一起,去「偵察地形」。 生怕自己再次被拖住手腳(也可以說害怕蘭格勒中校為戰車連被拐走大發雷霆)的隆美爾上尉帶領他那得到一個戰車連加強的,擁有六個步槍連,六個騎槍排的山地營,如同一陣風離開了124團,他對讓部下參加山地賽跑的興致,要遠遠大於對瞭解山區地形的興趣,一個晚上時間,他和他的符騰堡山地營跑了三十公里山路,雖然沒受到敵人攔截,沿著山谷而建的山路也還算平緩,這種速度已經算是驚人了。只是在過了屈埃爾後,鑒於一天一夜的急行軍讓部隊極為疲勞,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的戰車連有六輛戰車拋錨在路上,隆美爾這才下令部隊稍微休整後,排著行軍縱隊趕赴土倫——就這也是因為出於無奈,只要還有一線可能,他也要讓自己的士兵像野馬一樣奔下去。 耶爾灣密集的炮火證明了隆美爾在昨天據理力爭,違抗軍令是多麼正確。隆美爾身先士卒帶領戰車連和搭載在LKII型突擊戰車上的機槍手,剛衝出山區,大片的熏衣草倒伏在戰車履帶下,前面是波光粼粼的加波河,這時天空出現了黑壓壓烏雲,沉悶的隆隆聲自九霄天外傳了下來——大批體型龐大的飛機出現在南方天際。 「停車!」隆美爾跳出汽車,插著腰看著天空。 耶爾灣方面響起密集的機槍射擊聲,一條條曳光彈急速朝天空的機群逼去,那些飛機越飛越分散,看起來他們很怕地面上防空火力,高射炮彈稀稀落落飛了上去,機群周圍綻放出一朵又一朵黑白相間的蒲公英,卻沒有哪怕一架飛機從天上掉了下來。 萊因哈特中尉在距離隆美爾身後不遠的戰車上,衝著隆美爾喊到:「上尉,轟炸機,中國人的轟炸機!」 隆美爾回過頭衝著他的那些搭順風車,現在抬著頭傻看著天空的機槍手們吼道:「疏散!下車,全部散開!」 在羅得島,隆美爾見識過中國空軍的囂張氣焰,哪怕下面只有一個同盟國軍人,那些中國飛行員也很樂意傾洩下成噸的炸彈。隆美爾可不希望這支小小的先遣隊讓那些轟炸機報銷在路上。 戰車上的機槍手們還在望著朝他們飛過來密密麻麻飛機發愣,讚歎人類科技與生產技術居然能讓天空鋪滿了鋼鐵機器,隆美爾的一聲巨吼驚醒了這些人,他們這才想到這些來自敵對方面(同盟國在這裡可沒有這麼多飛機)的飛機正朝自己頭頂飛過來。 醒悟過來的機槍手急忙從突擊戰車上跳下,拖著機槍撒開腿鑽進了旁邊紫色的熏衣草草坪、金黃的向日葵田。 十二輛LKII型突擊戰車在萊因哈特中尉指揮下,噴著濃濃的黑煙,駛離道路,各自尋找可以隱蔽的地方——諸如村落的房屋與房屋之間,清澈的加波河邊橡樹底下。隆美爾的敞蓬汽車離開公路哪也去不了,車子停在公路上,隆美爾與駕駛員卻鑽到了橋洞下。 「中尉!——下車!快,隱蔽!」 躲進了橋洞的隆美爾聽到外面飛機發動機轟鳴聲中,還夾雜著戰車履帶在地面碾動的聲音,小心探出頭,見是戰車連的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正探出半個身子在戰車外,四處張望著可以隱蔽的地方——一到平地,四週一馬平川,橡樹倒有,稀稀落落沒幾棵,巴掌大的樹蔭下已經有戰車連其他戰車佔領了,至於村莊,瓦爾特。萊因哈特所乘戰車距離村莊還有點路程,等開過去,恐怕轟炸機上炸彈已經甩到了頭頂,至於熏衣草、向日葵地,那地方藏幾個人還湊合,那麼高大的戰車,連履帶都無法掩埋,自然也談不上能給萊因哈特提供多麼良好的隱蔽。 眼看萊因哈特中尉面對蜂群般撲過來的機群,光指揮戰車開過來開過去,不知道趕緊下車保命要緊,隆美爾朝萊因哈特不斷招手,火燒火燎急吼道:「萊因哈特——下車!——快,過來!」 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伸著脖子,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從車裡鑽出,沿著河岸踉蹌地跑到橋洞下,貼著隆美爾站住。 「上尉先生,您有什麼事情吩咐?」 看著面色慘白的中尉居然問自己有什麼事情吩咐,隆美爾沒好氣地吼道:「中尉,如果你不想活了,繼續留在那空曠地帶吧!——空襲!明白嗎?中國人的空襲!如果你想死就出去站著!」 隆美爾過於誇張的動作,手幾次差點打到萊因哈特臉上。萊因哈特嚇得倒退一步,發現自己躲到了橋洞外,對炸彈的恐懼讓他又硬著頭皮再次回到隆美爾身前。 隆美爾同樣患上了飛機恐懼症,這病根是在羅得島落下的。如果說程明海指揮的戰車集群對羅得市的突擊,帶給隆美爾太多震撼的話,那麼,掩護戰車集群的龐大機群就帶給他另外一層意義上的震撼了。幾十輛戰車開動起來,大地都在顫抖,戰車可以追逐碾壓步兵,用機槍和火炮肆無忌憚屠殺那些暴露在外面的士兵,將戰壕壓塌,埋葬躲在裡面的守軍。飛機呢?飛機代表了死神,龐大的機群臨空,成群炸彈呼嘯著落了下來,你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才是安全的,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佔有制空權,這將給敵對士兵心理上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戰車在羅得島取得的勝利是輝煌的,要是沒有飛機事先轟炸呢?隆美爾相信就算中國人的戰車部隊能取得勝利,他們也必然要耗費更多時間,付出更大代價。 現在,天空出現了遠比隆美爾在羅得島所見到的更多的體型龐大飛機,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天空,那麼多轟炸機要是將炸彈都甩在隆美爾頭上……結局如何,隆美爾實在無法想像。 「我的上帝……他們不會是衝我們來的吧?」 隆美爾瞥了萊因哈特一眼:「放心,你那些戰車他們還看不在眼裡。」 「這就好,上尉認為這些轟炸機是去轟炸烏裡希將軍的二十六步兵師?」萊因哈特剛舒了口氣,突然面色煞白,痛苦地低吟道:「不……他們衝著我們來了!」 隆美爾同樣變了臉色:飛機正從自己頭頂飛過,一個個小黑點從飛機上甩了出來,那些不應該糾纏於他這支「小部隊」——如果六個步兵連加上一個戰車連、六個六個騎槍排的山地營不算大部隊的話——的機群現在正在投彈! 流年不利,隆美爾心裡無厘頭地冒出一句中國話。一心想要趕中國登陸部隊跳海,半路上卻遭遇飛機轟炸。看那些飛機一架跟著一架,肆無忌憚將黑點丟了下去,可以想像,等轟炸過後,此地必然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彈坑,要是到時候隆美爾沒有死的話,他能收攏的手下決無可能超過一個連。近在眼前的鮮花與勳章即將化為泡影,死神卻獰笑著沖隆美爾張開了大口,就算從死神嘴裡逃出去又怎樣? 「勇猛頑強的隆美爾上尉率領的山地營,讓中國人飛機炸的落荒而逃」,「勳章?不不不,隆美爾上尉連一個中國人都沒看到,就讓飛機炸回來了」……隆美爾突然感到渾身無力。 「不……不是轟炸!」 隆美爾的心房突然緊縮,在他頭頂,那些小黑點上出現了白色的蘑菇,降落速度驟然下降。 「那是什麼?……空投物資嗎?」萊因哈特傻傻地問了句。 隆美爾猛地反應過來,衝著萊因哈特咆哮:「你這個蠢貨!誰讓你進來了?快出去組織部隊對空射擊!」 空降兵!這個只存在於軍官們在酒吧裡喝過了量,海吹中才會出現的兵種,現在就在頭頂上晃悠。中國人動用飛行器,將步兵運送到敵後作戰,這是有前科可查的,但那一般都是小規模,向今天這樣,漫天遍野到處都是乘著降落傘下來的傘兵,這還是第一次,獲得功勳的慾望再次充斥滿隆美爾全身。 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一激靈,看著隆美爾猙獰的面容,顧不得敬禮,急忙跑了出去——官大一級壓死人,在萊因哈特答應跟隆美爾走後,他就必須服從隆美爾的指示。 昨天看到隆美爾領口處的功勳獎章,萊因哈特還好沒來由地對隆美爾起了敬佩之念,畢竟德軍擁有功勳獎章的,實在沒幾個。可現在,那點敬佩隨著隆美爾的咆哮,飛得無影無蹤:明明是隆美爾要萊因哈特離開戰車,到橋洞下避難,可看他說話和表情,分明是說萊因哈特是怕死鬼,面對敵人張皇失措! 這樣一個人卻獲得了功勳獎章,萊因哈特實在想不明白,這個隆美爾上尉是如何讓手下給他賣命,才能獲取足夠的戰功。一回頭,卻見隆美爾也從橋洞裡鑽了出來,站在橋面上,叉開兩腿,揮舞著手槍朝躲避在熏億草、向日葵地裡的山地營士兵嚷嚷著,命令他的那些手下從躲避處走出來,架起機槍對空射擊。 在隆美爾上尉吆喝下,躲避在各處的機槍兵膽戰心驚爬了出來,匆忙尋找位置,架起機槍,瞄準正在降落的傘兵掃射。 仰望著天空舞動著的雪白的降落傘,隆美爾面色表情極為複雜地舔了舔嘴唇,嘴裡喃喃道:「該死的,這些瘋狂的傢伙,為什麼不是我指揮……我要親手一個一個槍斃你們這些雜碎!」 天空到處都是降落傘,有些在隆美爾的山地營和萊因哈特戰車連頭頂,更多的看起來近在眼前,事實上不管是隆美爾還是萊因哈特都明白,那些傘兵距離他們還遠的很,雖然沒遠到巴黎,看方向卻很有可能落到阿維尼翁去。隆美爾也明白,真要用所有空降兵的血來給自己換一枚新的勳章,他的山地營非跑的散伙不可。 。 天旋地轉,降落傘猛地打開,巨大的衝擊力讓徐永晉在那一剎那,覺得降落傘好像要離自己而去。下面有一道道曳光彈拖著淡淡的痕跡朝天空飛了上來,風呼啦啦刮的臉生疼。風聲中,機槍、步槍甚至手槍,各種槍聲不絕於耳,徐永晉懸掛在降落傘,感覺天地靜止下來,自己赤裸地暴露在敵人眼中,給他們做一個絕佳的靶子。 孤單無助的徐永晉盼望自己能早點雙腳踏在地上,可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過去了,原來地面離他有多遠,現在還有多遠,遙遠的距離讓徐永晉感到絕望了。 按照計劃,飛機在空降區高度為八百英尺(兩百四十米),雖然離地面近些,危險性大了不少,可這樣傘兵將在很短時間內落在地上,停留空中時間越短,被敵人發現打活靶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可現在,徐永晉發現自己至少是從一千兩百英尺,也就是三百六十米以上高度跳了出來,這樣的高度他得在天上多晃悠一些時間,說是空降區域沒有敵軍,可下面步槍、機槍槍口冒出的火焰卻清晰可見。耳朵裡辟啪作響的槍聲,子彈撕裂周圍空氣的嘯鳴聲讓人肝膽發毛。不光有輕武器,徐永晉還看到一輛戰車從一塊紫色的田地裡開了出來,好像追逐獵物的老虎,朝空降區疾駛而來。 徐永晉感到所有的槍口都瞄準了自己,無數顆子彈直奔自己而來,不管是打在肉體上,還是給降落傘穿一個眼,後果都讓徐永晉不寒而慄。這種只能別人揍人,自己卻無法還手的感覺太讓人恐懼了。 轉頭環顧四周,天空中一朵朵潔白的蒲公英正和他一樣緩緩飄蕩,無數的降落傘將天空遮蓋起來,看起來鋪天蓋地,徐永晉心中卻有數,這不過八百人而已。一切都和訓練不一樣,訓練中,一個營可以精確地降落在一個鎮區大小的土地上,而現在……剛將恐懼強壓下去的徐永晉悲哀地懷疑自己的手下會不會從土倫一直撒到了巴黎。 隨著高度緩緩降低,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加波河兩岸,金黃的麥地、向日葵地,紫色的熏衣草地裡,一些身穿灰色軍裝的士兵正在追著降落傘跑,北面莫爾山方向蜿蜒過來的道路上,還有幾輛戰車捲起黃塵駛過來。 當徐永晉降落到地平線後,下面翻著波浪的麥地依舊存在,剛才還在四周跑的同盟國軍隊突然不見了蹤影。大地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向他撲了上來,徐永晉雙腿併攏,膝蓋微微彎曲,雙拳支在額頭,將臉保護起來,剛做好這些動作,兩腳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小腹和胸部向前挺出的徐永晉很自然地向左側方摔倒,一個側滾翻,身下的麥子壓倒一片。 落地的那一瞬間,跳出飛機後,一直提著的那顆心就像一塊石頭落了地。雖然曾經感到孤獨無助,好像下一秒鐘就要被敵人打死了,徐永晉還是平安擁抱了地球,這是戰場,不是訓練場,二者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參加了不少戰鬥,甚至參加的戰鬥裡面還有不少可以用血腥來形容,徐永晉也從來沒有剛才那一段時間感受如此糟糕。 趴在地上,面朝傘衣隨手從靴子裡抽出傘兵刀,將傘繩割斷,免得降落傘給風著,拖著自己到處亂跑,徐永晉將行囊解開,從裡面取出手槍,熟練地插上彈匣,打開保險,一手舉著手槍,一手抓著傘兵刀,看了下方位,貓著腰站起來,打算朝北邊走——從空中看到在前面不遠處,加波河上有座小橋,按照事先規定,這裡是空降團集結地之一——剛走了一步,徐永晉臉朝下,如同一根被伐倒的木樁,重重摔到在地。 腳上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徐永晉一咧嘴,差點沒喊出來,額頭很快滲出汗珠,趴在地上齜牙咧嘴倒吸幾口涼氣,手撐著地坐了起來。用傘兵刀劃開褲腳,卻見腳腕腫得像是裡面發了個饅頭,外面看起來沒青也沒紅,手稍微一碰,疼得徐永晉直想流眼淚。 「該死!」徐永晉小聲狠狠嘟囔句三字經,八仙裡面的李玄還有一根鐵拐,徐永晉轉頭望望周圍,除了麥桿,眼前連跟木棍也沒有,要是手中有跟步槍,徐永晉還能用步槍當拐棍使用,把玩下手槍,徐永晉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這麼小巧的東西,怕是連三歲孩童都不會用這個當拐棍。 抬頭看看天,他的空降團將士們還在不斷地從飛機裡跳出來,這裡一塊,那裡一片,只要徐永晉視力能抵達的範圍內,空中都有他的士兵在晃蕩著。毫無平日訓練時,那種一條條一道道,看起來就好像插秧一般的美感。 除了耶爾方向隆隆炮聲,周圍四面八方到處都是短促有力的機槍射擊聲,還有德國兵叫喊聲。 「該死!」徐永晉緊了緊握在手中的手槍,不由乾嚥了口唾液,再次罵了一句,也不敢大聲說話,那聲音小的連他自己也聽不出來了。 徐永晉聽起來距離他不遠處就有德國兵跑動,不遠處有空降團的戰士正在落地,一串子彈飛了過去,短促的慘叫聲後,德國兵又奔往其他地方,卻有幾個人一會兒高喊「Handhochaus!」一會兒又喊「IchsahzuIhnen!」 徐永晉只有苦笑,這些話他當然都明白,不光明白,他還會說其他的,諸如「Auslieferungensofort!」「LegtArmtö;tungennieder!」這些話翻譯過來就是「站起來!」「我看到你了!」「馬上投降!」「繳槍不殺!」 原本這些話是打算對那些陷入絕境中的德國兵喊的,誰知道德國兵卻衝著自己叫了? 徐永晉悄悄將身子朝麥地裡挪了挪,讓身子更好的隱藏在麥桿叢中。 九月的太陽沒有八月那麼毒辣,可徐永晉握著手槍的手心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聽著外面的槍聲和德國兵的放肆地嘲笑與叫喊聲,偶爾傳來被擊中空降團戰士的哀鳴聲,沉重的重物摔倒在地上的聲音,這不是戰鬥,分明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徐永晉巴不得天黑下來,馬上,最好現在就伸手不見五指,讓那些德國兵看不到正在降落的空降團戰士。但是現在東方剛剛破曉,天只會越來越亮…… 「該死的,什麼時候受傷不好,偏偏這時候出了問題?要是沒有受傷,我非衝出去教訓教訓那些德國佬!」徐永晉嘴唇微微動著,沒敢將這些話說出來。 不遠處傳來皮靴踩在麥地裡的沙沙聲,聲音越來越近,徐永晉舉起手槍,大氣也不敢吭一下,渾身好像被施了石化魔法,一動不動。透過麥桿叢,幾個頭戴鋼盔,平端著手提機關鎗的德軍士兵出現在徐永晉眼中,那幾個德軍士兵戴著的鋼盔正面,塗了阿拉伯數字124。幾個德國兵眼望著南面天空,並沒注意到在他們附近就趴著一個中國軍隊的軍官,還是這次參加空降作戰的最高軍官。 徐永晉不敢發出丁點響聲,生怕將德國兵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這裡來,一直等德國兵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側耳傾聽,周圍的麥桿沒有哪怕最輕微的倒伏聲響,徐永晉鬆了口氣,癱倒在地上,後背濕漉漉的極為難受。 回過神的徐永晉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手中只拿了一把小巧手槍,這東西做工極為精美,可以當工藝品收藏,只是用來殺人,手槍的有效距離短了點,不到三十米,而且威力還不足以一槍斃命,彈匣裡一共十發子彈,打完裝填很麻煩,而且敵人人手一支手提機關鎗,自己兩槍過去,人家馬上回敬過來幾梭子了。真要德國兵發現自己,徐永晉獲得的評語只能是:「為了民主,為了自由,為了全人類的解放,在法國土倫與德軍作戰中壯烈犧牲。」 一想起剛才的驚險,徐永晉心中不由大罵自己愚蠢:就在他的背包裡面,靜靜躺著兩枚無柄卵式手榴彈,剛才怎麼說也該取一枚出來,時刻保持投擲姿勢,真要發現了,丟枚手榴彈過去總比拿支手槍和敵人對射,效果要好。 不容自己再犯那種愚蠢,徐永晉急忙再次打開背包,從裡面取出他認為有用的東西:手榴彈,地圖,指南針。剛要打開地圖,研究下自己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外面又傳來戰車履帶碾壓在大地上的讓人牙齒發酸的聲音。 這次可不是穿著布軍服的士兵了,拿枚手榴彈去和戰車拚命,就跟光著身子撲向機槍一樣可怕。徐永晉只得再次趴下,當一陣風吹過麥地時,他就蜷縮著身子,拚命朝麥地中間爬,等風過了,他又動也不動,深怕那些正追逐空降團戰士當獵物打的德國兵發現自己。幾次下來,看到前面有條不深的水溝,也顧不得暴露,一個側翻滾了進去。 沒有出現想像中的水花四濺,身上也沒一身泥水。水溝已經乾涸,倒讓徐永晉揀了個便宜。只是趴在水溝裡裝死的滋味並不好受,何況很明顯,挖水溝的法國老鄉實在太懶惰,或者說,法國老鄉不是工兵出身,太不專業。人趴在水溝裡,屁股還露在外面,一點也沒起到保存自己打擊敵人的效果。 徐永晉現在無法找那些挖水溝的法國人,對他們這種害死人的不專業做法提出強烈抗議,趴在水溝裡的徐永晉抬起頭,警惕地觀察著外面動靜。 幾個德國兵跟隨著一輛好像拖拉機後面蓋了碉堡的戰車,到了徐永晉剛落地的地方,面朝著南方嘰哩哇啦一通叫喚。徐永晉解脫下來的傘衣還在那邊,這些敵人一定是看到傘衣下沒有被打死的傘兵,正虛張聲勢要抓人——這麼大麥地,就是收割機也要半天才能將麥子全割光,躲在隨風起伏的麥地裡當然沒那麼好抓。要是德國佬知道這具降落傘屬於空降團團長的,那麼就另當別論了。 小心觀察著外面,徐永晉被公路上傳來的一陣汽車聲吸引過去,一輛敞蓬汽車從南方駛過來,在距離徐永晉百來米處停下掉了個頭,一名德國軍官從汽車上站起來,大聲喊著一串徐永晉聽不懂的話,同時還打著手勢,那動作誇張的好像他是在表演戲曲。軍官喊了陣話,又坐了下去,汽車屁股後面噴出黑煙,又朝南方行駛而去,圍聚在徐永晉傘具旁邊的幾個德國兵和那輛戰車也追著汽車屁股走了。 徐永晉慢慢支起身,先小心地回過頭看了看後面,在可以看到範圍內,德軍士兵是有,不過距離都足夠遠,他們又不是老鷹,不可能發現躲藏在這裡的自己,徐永晉安心不少,又看著剛才那股德國兵,那些德軍士兵跟著敞蓬汽車朝遠處一座橋趕去——還在天空的時候徐永晉就注意到那條河,要是沒有將他投錯位置的話,那條河應該是加波河。不過徐永晉對自己身處何方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這裡和他在地圖上標注出的空降地域地貌太不相似。 天空還有零星降落傘正在緩緩飄落,河對面不光有手提機關鎗的炒豆般爆響,還有手槍零星還擊聲,手榴彈爆炸聲,在遠方耶爾方向厚重的煙雲下,那些手榴彈爆炸後騰起的煙霧,渺小的就像大海裡的幾朵浪花。 心驚膽戰,大氣也不敢喘的徐永晉看著一輛又一輛戰車轟隆隆駛過了橋樑,奔向了南方。那裡有他的手下,先離開運輸機的空降兵們——包括和徐永晉同機的那些團部參謀人員——絕大多數都降在和河對面,那些戰車和提著手提機關鎗的德國兵輕而易舉地就能讓徐永晉的手下們屍橫遍野,而且他們正在這麼做。 徐永晉痛恨起自己,枉他是一團之長,卻只能像條喪家之犬,躲在敵人暫時沒搜到的麥地裡,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在河對岸遭遇屠殺! 可這樣的戰鬥…… 參加過不少戰鬥的徐永晉從來都沒遭遇過如此窩囊處境,在團部說兩聲「傘兵天生就是被包圍的」很容易,但這裡豈止是包圍?他和他的空降團分明被投到了敵人戰車隊伍頭頂了!哪怕給點時間,讓徐永晉將傘兵糾集在一起也好,八百來人雖然不多,總也能有個照應,徐永晉可以拉好了架勢,有來有往和德國人好好比劃比劃,現在這算什麼?他徐永晉就算是關公附體,面對這種局面,也是毫無辦法,就算是關公,他也無法把青龍偃月刀舞得將子彈反彈回去。 環顧四周,東北面是連綿的山頭,一條公路就從山腳下蜿蜒過來,山腳和半山腰之間長滿了熏衣草,看起來就像紫色的海洋,在半山腰到山頂處又有成片的樹林,遠遠望去,和國內常見的松樹林大不相同,卻也是一片綠色。 要是能率領空降團殘餘部隊鑽進山林,徐永晉相信德軍就算出動一個師,短時間內想要解決他們也是並非易事——捉迷藏的本事中國人要是自認第二,天底下沒有誰敢承認自己第一。可徐永晉看了半天周圍,不由悲從心中起:在他周圍沒有一個活著的空降團將士,茫茫大地,好像只剩下他一人孤身面對敵人。 戰爭,對徐永晉來說,實在不算多麼陌生,閻王殿門口他都走了幾個來回,槍林彈雨也不知道鑽進鑽出多少次了,可卻沒有一次讓他感到如此害怕。以前就算再危險,身邊總是會有戰友和他一起承擔,雖然作為個人,總是感覺孤獨,有種所有子彈炮彈鋪天蓋地朝自己飛過來,可身在一個團體裡,你總能感受到身邊和你並肩作戰的戰友給你提供的一點安全感。很多次徐永晉精神已經處在即將崩潰的時刻,都是看到旁邊戰友紅著眼咬著牙戰鬥,他才挺了過來。 勳章、獎章獲得不少,作為戰場上的英雄,徐永晉上了軍校,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軍官,從顧問到副官,再到空降團當中校團長,徐永晉相信自己曾經對戰爭的懷疑根本是可笑的,愚蠢的多餘想法,他在軍事上有那麼兩把刷子——沒兩下子上級領導又怎麼會讓他到全軍精銳中的精銳,空降團擔當團長?——在這場戰爭中,他可以建功立業,作為世人矚目的英雄,回國接受鮮花和掌聲,美女愛英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曾經遙不可及的夢中情人會投入他的懷抱。 身處危險境地,徐永晉才發現自己錯了,他錯的實在太離譜。他不想當什麼英雄,鮮花和掌聲也不是他所需要的,美女愛英雄固然是真理,但這英雄必須是活的,身體完好無損,一個死人固然能博得美人掬下惋惜之淚,對死人來說,這淚水又有什麼實際意義?他不想死,他想活,自由地呼吸空氣,比什麼都要重要!隨著時間流逝,天越來越熱,徐永晉卻感覺渾身發冷,是的,是發冷,要不發冷,為什麼身體不受控制地抖動? 凌落的槍聲中,徐永晉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什麼英雄,他不過是個怕死的懦夫而已,他不需要美女與讚揚,他只想好好地活下去。現在周圍都是敵人,那些戴著鋼盔,端著手提機關鎗的德國兵沒一個面容都是那麼猙獰,他們手中的武器是如此犀利,而空降團的裝備相比起來就好像三歲兒童手裡的玩具。如果不是團長,徐永晉會考慮向德國人投降:面對絕境,投降算不上有多麼可恥,國民雖然會說你是懦夫,卻不會上綱上線到把你掃到漢奸那一行列。 可徐永晉現在卻是團長,一團之長,除非重傷後失去知覺,作為中層以上軍官,被俘都是極為可恥的事情,更何況主動投降?暫時的保全性命,以後卻永遠生活在歧視下,而且以後交換俘虜回去後,還隔三差五要接受審查,徐永晉不敢想像那麼灰暗日子自己是否能活下去。 投降,當一名光榮的烈士,偷偷摸摸躲藏起來,各種念頭在徐永晉腦海裡來回交戰,那些念頭就好像擺在天平兩端差不多重的砝碼,一會兒這邊翹了起來,一會兒那邊翹了起來。最後不投降的念頭站了上風:不是因為「中國沒有投降將軍」這種讓人熱血沸騰口號,而是「決不能投降——即使投降,那些德國佬也可能打死自己。」投降後被殺,那死的也太窩囊了點。 徐永晉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渾身發抖。要是旁邊有其他空降團將士,他們一定會懷疑團長是否患了失心風。沒花多少時間考慮,徐永晉就對目前局勢做出了他認為最合理的判斷:不能死,也不能被德國人俘虜,應該想辦法躲起來,一直到登陸部隊打過來,或者德軍從這裡撤走為止。 匕首鞘當夾板,用繃帶簡單將匕首鞘固定在腳踝外側,徐永晉試著踮了踮腳尖,一陣疼痛讓他嘴又咧到一邊。左腳稍微一動就是一陣鑽心疼痛,要想前進,除了爬只能獨腳跳,爬的速度當然比烏龜要快一點,至於跳,那可是趕不上兔子的。而且不管是爬,還是獨腳跳,這都跑不了多遠,要是德軍再回過頭來搜索,徐永晉只能給人家甕中捉鱉。 跑不了多遠也要跑。徐永晉將背包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將地圖、指南針揣進懷裡,腰間別上手榴彈,其他東西(譬如食物)忍痛丟在乾涸的水溝裡,轉頭看了看左右,順著水溝朝前爬。 沒爬出多遠,徐永晉聽到左邊麥地裡傳出奚嗍之聲:有人正從左邊靠近。徐永晉不敢再動,將手槍對準了聲音傳來方向,打開保險,手指輕輕擱在扳機上。 過來之人也是小心謹慎,聲音時斷時續,卻越來越近。 徐永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嘩啦一聲,茂密的麥桿被手分開,一張畫了油彩的白種人(高鼻樑,深目)面孔出現在徐永晉面前,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一緊…… 「李海保?」徐永晉低啞地問了聲。 麥桿叢中鑽出來的人突然看到指著自己的槍口,不由嚇了一跳,半晌才反應過來,壓低了聲音問道:「團長?」 徐永晉無力地將手槍放下,重重喘息兩下:「奶奶的,真是你小子。」 過來的自然是曾經幫徐永晉脫困的一營一連二排二班李海保中士。徐永晉的空降團裡祖籍歐洲的戰士有不少——和黃種人相比,歐洲人天生塊頭要大上一圈,體力也略好——可徐永晉記下來的只有這位李海保中士,要不是覺得面孔比較眼熟,硬生生忍住扣動扳機的慾望,李海保中士就要誤傷在團長手上了。 徐永晉彷彿感到春天般的溫暖,他還以為降落在自己周圍的空降兵都被德國人打死了,這裡只剩下他一人,那種孤獨感差點讓徐永晉發瘋,李海保的突然出現,實在讓他大喜若狂,不管怎麼說,現在他有了個伴,有人陪著,不管是生還是死,總覺得輕鬆許多。在空降團轉場跳傘後,是李海保中士將徐永晉從樹上救了下來,在戰場上徐永晉感到最孤單的時候,又是這位李海保中士出現在他面前。徐永晉感到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然無法解釋這種巧合。 高興歸高興,徐永晉還是低聲罵道:「你他媽怎麼搞的,怎麼不說暗號?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一槍打死你?!」 說話間,徐永晉伸出手,和這位洋大兵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怎麼也不鬆開。 「團長您不也沒說暗號?我怎麼知道您潛伏在這裡,突然發現有人拿槍指著,我也差點用了光榮彈。」 徐永晉瞥了眼,發現李海保右上衣口袋的手榴彈露出了一截,不由大駭。剛才倆人哪一個一衝動,他們的下場都將以悲劇而告終,幸好,徐永晉強忍住沒開火,而李海保也沒讓他嚇得自爆——那些初次上戰場,一心為國效忠,幻想成為英雄的勇士們,在迫不得已使用光榮彈上,一直有著優良的傳統,甚至有時候他們決心下的未免快了點。 徐永晉嘴裡再次嘟囔著罵了句國罵——這時候他已經將自己宣佈的為了樹立標兵部隊文明形象,空降團上下嚴禁說髒話的命令丟到了九霄雲外——騰出位置,讓李海保爬進水溝:「你們連其他人呢?」 「不知道,團長。」 「不知道?」 「落下來後,周圍到處都是敵人,我只看到先後落下來的不少弟兄給打死了,或許附近可能還有活的,要不要喊暗號試試看?」 徐永晉看了看周圍,遠處還有德國兵在活動,只好嚥下想要招集其他可能倖存下來戰士的念頭。 第三部 風雲 第五十二章 截狐平川(一∼四) 潺潺河水在山腳下拐了個彎,平緩的山坡上是一片綠油油的葡萄架,綠色的葡萄籐垂下來一串串紫黑色,顆粒很小的葡萄。 山南和河水之間小塊平地上,有幾座極為普通的石頭房子,也不知建造了多少年,白色的石牆,在久經風雨後,色彩有些有些似灰似黃。正午的太陽懸掛在蔚藍的天空,空氣顯得有些潮熱,石頭房子向西一邊的百葉窗開著,微風拂動,半開半閉的百葉窗無精打采地輕輕搖動著。 圍籬將石頭壘成的房子圈起來,在圍籬裡面種著一簇簇各種各樣的花草,大紅的,淡紫的,金黃的,雪白的,各種顏色的花將這裡打扮的好像植物園。連接幾座房的,是一條用整片整片石板鋪成的小道,在小道兩旁種著幾棵樹,松樹、橡樹、杉樹,還有高大的杏樹,樹蔭下是綠茵茵的草坪,草坪裡點綴著的幾簇野生熏衣草在清風中隨風搖曳。 寧靜的田園風光,現在卻被一陣緊似一陣的槍炮聲打破。平日南方瓦藍瓦藍的天空,現在卻被罩上了灰黑的毛玻璃,晴空萬里,南方卻響著連串落地悶雷。 要是說耶爾方向太遙遠,在村莊外,不過是隔了一條算不上有多寬的河流,那邊現在正時不時響起機槍聲。 連接幾座房子的小道邊一棵橡樹後傳來輕微的交談聲。 「有人嗎?」 「沒有……倒是有群牛。」 「牛?」徐永晉從橡樹後探出半邊臉,馬上又縮了回去,隔了一段時間,這才慢慢再次從橡樹後探出臉。 徐永晉詫異地看到,雖然流彈到處亂飛,炮彈劃過天際隱隱的呼嘯聲與落地後沉悶的爆炸聲,比春節國內大都市放鞭炮還要熱鬧,在山坡上卻有一群牛悠哉著吃草。在那群牛後面,就是茂密的樹林,遠遠望去,樹林裡面陰暗而又靜悄悄。 「團長,」李海保乾嚥一口唾液,小聲問:「那些牛的側影很像人輪廓,咱們是不是藏在牛群裡,慢慢移動到樹林裡去?」 徐永晉看看山坡上那群很是悠閒的牛,又看了看距離自己不遠的河對岸,那邊正有一隊德國機槍手散得很開,沿著河邊朝東走。 「你問問老鄉,我們來前,德國佬有沒有全走了?」 徐永晉身後響起了倆個人極力壓低後交頭接耳的聲音。 徐永晉看了看河對岸的德國兵,那些德國兵並沒有注意到在加波河北岸的橡樹後還藏著中國兵,放心地把頭縮了回去,盯著正在和李海保交流的法國人。 樹蔭下,臉上好像貼了鬼畫符的李海保正和一個高鼻深目,雞皮鶴髮(臉上皺紋像是濃縮了將近一千一百年的法國歷史),留著山羊鬍子的當地老人交流。徐永晉聽不懂老人說些什麼,李海保的臉上表情同樣困惑不安:李海保的法語是跟著家人學的,在中國,並不存在說法語的環境,所以法語水平到底如何,這只有天曉得了。至於這位老人家,按照李海保對他的團長抱怨的話,這個老人說話時嘴裡就像含著塊石頭,吐音含糊不清,同時他們說的語調又極為高昂,聽起來就像公雞在打鳴。本來這種從喉嚨深處發出,經過鼻腔升高,又加了捲舌音,將音節都黏糊在一起的方言,已經很難讓人聽明白,這老人家又天生說話說的特別快,加之刻意把聲音壓低,免得讓德國兵聽到,如此一來,李海保常常就一個單詞要反反覆覆詢問老人家好幾遍。徐永晉遺憾地看到,剛才在老人家裡,李海保和這個老人交流的已經十分困難,現在,倆人更是滿腦門子都是汗珠了。 上午,徐永晉落地後發現自己居然降落在德軍戰車部隊頭頂,在他眼中,附近落下來的空降團將士先後倒在了德軍士兵槍口下,而徐永晉自己又受了傷——傷勢算不上有多嚴重,只是嚴重限制了徐永晉的活動範圍。 在徐永晉感覺灰暗的天空快要塌下來時,他卻與一營一連的李海保中士在戰場上再次相見。要是沒有落在德軍部隊頭頂,哪怕李海保和徐永晉降落在一個點,徐永晉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希奇,那麼多人,就算刮颱風,徐永晉身邊也會跟著幾個人。可現在卻不同,在目睹了附近空降下來戰士不是還沒落地就被打死,或者剛落地就被機關鎗掃倒,自己能倖免於難都要感謝菩薩顯靈,上帝保佑了,這時候能與李海保相遇,實在帶給了徐永晉太大驚喜。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一瘸一拐的徐永晉在李海保幫助下,沿著乾涸的水溝,避開了德國兵注意,沿著山腳繞進了不知名的村莊。 這段時間徐永晉和李海保運氣極好,當看到德國兵向他們走來,在心裡默默向各自的保護神祈禱後,那些德國兵雖然瞪大了眼睛,卻鬼使神差轉個方向搜索其他地方。當徐永晉腳疼的實在走不懂路,只想坐在地上,哪裡也不去了——哪怕被德國人發現,並且打死——這時候他們卻看到了小小的法國村莊,年代久遠的房子窗戶半開著,裡面一個乾癟的老頭手持著三色旗看著外面。炮火紛飛的戰場,不躲起來卻趴在窗台上看熱鬧,這是要冒生命危險的,而這個明顯進入生命最後時期的老人家卻毫不在意那些危險,當看到徐永晉和李海保從村子外的麥地裡探出身時,老頭先是一愣神,接著又衝他們大打手勢,不明白老人家手勢什麼意思的兩個中國兵懵懂地闖進了老頭家(或者說有意也可以)。 徐永晉看了眼正在費力和李海保交談著的老人,這位穿了件白襯衣的老人實在是可親可敬的法國人。 徐永晉和李海保冒失地闖進民居,家裡不光有站在窗台,舉著法國三色旗的老頭,當李海保用力捶開門時,靠在牆壁上的徐永晉探頭望去,見開門的是一位過分驚恐的老年婦女,從外貌上看,年紀老的可以做徐永晉奶奶了,當然,從外貌上分辨西方人年紀大小,常常會出現很大的偏差,但老年人還是青壯年,這還是可以分辨出來。 顯然,倆個「大兵」的到來,給了老婦人太大刺激,徐永晉一進門,就看到老婦人大張著嘴,一副馬上要唱女高音的架勢——如果徐永晉是平民,又身處戰場,家裡突然闖進來倆個怪模怪樣的士兵,他一樣要大叫大嚷——徐永晉還在想如何打消老婦人的戒備心,攙扶著他進來的李海保毫不客氣將一卷東西塞進了婦人張的很大的嘴裡,讓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徐永晉一看:塞在老婦人嘴裡的,是一捲出發前發下來用來收買當地人保命用的法國法郎。 金錢的力量當然不是萬能的,不過要是和金錢在一起的,還有黑洞洞的槍口,掀開了蓋的手榴彈,一切事情都將化為簡單。 「團長。」經過一番言語加手勢,李海保終於搞明白老頭說些什麼,小聲說:「福斯坦老爹說看到有幾個傘兵降落到山後面,大概四、五個德國佬沿著那條小路上了山,他沒看到德國佬下山。」 「山後面?確定?」 李海保微微聳了聳肩,輕聲道:「我想是這樣。」 徐永晉看了眼剛離開的民居,門窗緊閉,不過他能感覺到那位花甲老嫗正站在窗台後面擔憂地看著他們一行人,那個老嫗是皮埃羅的夫人,不大愛說話的她,從徐永晉進門到離開,徐永晉說了不少——是否能聽懂,這並不重要——而她卻沒對他和李海保說一個字,她當然不是啞巴,乘著德國人沒來的工夫,老嫗張羅了幾個菜:橄欖沙拉、萵苣馬鈴薯片拌白煮蛋,還有奶酪什麼的,搞好了對著福斯坦老爹小聲嘀咕了兩句,結果福斯坦老爹邀請肚子還沒怎麼餓的徐永晉與李海保美美地品嚐了地道普羅旺斯美食,老嫗還拿上來一瓶很有了年頭的葡萄酒。致始致終,老嫗都只是臉上掛著淡淡的應付般的笑容,沒有對他們說一句話。 沒有說話,並不等於她對拯救法國人的中國大兵好感缺缺,當福斯坦老爹自告奮勇給徐永晉和李海保當嚮導時,這個老嫗並沒有阻攔,只是在福斯坦老爹出門前,親吻了福斯坦老爹那皺紋多的快要趕上中國黃土高原的臉。 徐永晉再看了眼留著花白山羊鬍須的福斯坦老爹,這是一個讓他信任的法國人,外面槍聲大作,他卻拿了面紅白藍三色旗站在窗台前,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這是一個愛國的法國人,他愛的當然不可能是傀儡政權,當李海保向他吹噓,說什麼他的父親是阿爾薩斯人,不甘於在德國人那裡當亡國奴,於是全家只能背井離鄉,逃亡國外生活,現在法國又處於危急中,作為法國後裔的他,要幫助法國人從德國魔鬼手裡解放出來時,福斯坦老爹的山羊鬍子都在不停顫抖。 據福斯坦老爹自己介紹,他曾經參加過普法戰爭,在皇帝陛下指揮下,和德國佬打過仗(多麼讓人尊敬的勇士!),當這次戰爭爆發時,老爹雖然有心殺賊,可鎮上招兵的卻認為他歲數太大,粗暴地拒絕了老爹為國效勞之心,老爹原本以為年輕人可以幹的比他們更好,誰成想法國卻敗的比上次更慘……法國戰敗後,他只能鬱悶地在這裡,期待著協約國能把竊據在法國土地上的德國佬消滅乾淨,等了漫長的幾年,這樣的一天終於讓他等到了。 這樣一個老兵,當然值得徐永晉信任。 「那好,我們也上山,去找那些落在山後面的弟兄。」 「團長,您的腳……」李海保看了看徐永晉拄著的拐棍,這拐棍是福斯坦老爹用家裡的樹棍做的,老爹的手藝看起來不錯,不過李海保無法想像拄著拐棍登山。 「沒什麼,無非跑的慢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剛才已經觀察過周圍沒什麼人,德國人在河對岸,也沒注意這裡,徐永晉不容質疑命令道:「跟老爹說一聲,我先和他過去,到牛群中去,你在這裡掩護,等我們過去了,你再過去。」 李海保猶豫片刻,還是點了下頭:「……是,團長。」 靠近牛群沒發生什麼事情,只是離開了牛群的掩護,進入樹林中卻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三個人中福斯坦老爹走在前面,當福斯坦老爹在徐永晉和李海保幫助下,翻越了一道山林中乾涸的水溝時,卻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嘴好像被什麼給摀住了,顯得十分壓抑——接著消失在倆人視線中,徐永晉和李海保一愣神,還以為遇到了德國兵,一個舉著手槍,一個掏出手榴彈正準備戰鬥,上面露出兩張塗滿油彩的臉,還有兩隻黑洞洞的槍口…… 「班長?!」 「老應?……奶奶的,你小子差點嚇死我了!」李海保狠狠出了口濁氣。 「中士,這是你們班的?」 上面人這才注意到李海保身邊拄著拐棍站著的居然是名中校,倆人連忙一個翻身從上面滾了下來,對徐永晉行了個軍禮:「中校,一連二排二班上等兵騰威。」 「你是湖南人?」 「湖南津市人,首長怎麼知道我是湖南人?」 徐永晉撇撇嘴:「我自然知道。」 說的話裡面那麼重的湖南口音,聽不懂就不必當團長了。 「一連二排二班上等兵應良明。」 徐永晉看了眼面前怎麼看怎麼覺得文弱的年輕人,典型的營養不良,眼睛裡總是透出一絲無盡的憂鬱,怎麼看都是握著筆桿子寫一個中心,兩項基本原則的文化人,可這種人居然也是他的空降團戰士,徐永晉實在無法把他和自己那些膀大腰圓,看起來一頓飯能吃掉一頭牛的戰士聯繫在一起,可這人身上穿的是空降團軍裝,手中握著為空降兵作戰特製的狙擊步槍。 「都是你的手下?」 「是的,都是我那班裡戰士。」 上等兵騰威說了句:「班長,外面還有一位,二連六排兄弟。」 徐永晉看著騰威和應良明:「剛才是你們把我們的嚮導捉了去?」 在中校面前,倆個上等兵顯得有些侷促不安,騰威點了點頭,轉頭小聲叫道:「老祝,自己人,過來吧。」 一陣悉悉聲響,徐永晉先是看到嘴裡被塞了布片的福斯坦老爹又從上面滾了回來,接著又一名身材魁梧的空降團戰士「飛」了下來。 最後一個過來的戰士一眼看到徐永晉的軍銜,扶正鋼盔,行個軍禮,簡短道:「一營二連六排三班下士,祝正宇。」 明知道周圍還沒出現德國人,徐永晉還是作賊般,下意識掃了眼兩旁,壓低了嗓門:「行了,這裡是戰場,不是訓練場,你們想讓我早點和佛祖聊天嗎?」 「既然你們都自報家門了,我也說說吧——空降團中校團長,徐永晉。」 「首長您不說我們也知道是您,別說空降團,我所知道的其他團裡也沒這麼年輕的中校。」騰威臉上笑的極為古怪:「上次召開全團大會時,我們都見過了首長您。」 徐永晉有些害羞,很有威嚴一番自我介紹過後,原來人家早就知道他是誰了,想想自己到空降團沒多少時日,這當然讓徐永晉感到臉紅,當然,他也自我感覺良好——看看,看看,全團八百將士都知道有我這麼一號人呢! 虛榮心膨脹的徐永晉看到騰威眼角不自覺地瞥向李海保,臉上笑容說不出的——賊,一轉念,那點虛榮心全都飛走了:看來這個中士不定對他的部下把自己形容成什麼樣呢!堂堂中校團長掛在樹上蕩鞦韆,還得中士解救下來,這可真是笑話,用來顯露中士,同時貶低自己的笑話。徐永晉心裡不由不自在起來,剛看到李海保時的那點好感全都不翼而飛。 徐永晉身邊的李海保正幫臉色剛從煞白轉為漲紅的福斯坦老爹取出嘴裡布片,福斯坦老爹由於過度的緊張(或者激動),渾身不停發抖,李海保還好心安慰他——按照老爹自我介紹,他早在四十年前就和德國佬面對面拼過刺刀,還捅死了一個班的德國鬼子,現在不過是被中國人誤抓,實在沒必要太在意——就卻沒注意到身邊的團長,正在用可以殺人的眼光看著他。 「你們是從山北過來的?」 「是,團長。」 「來的路上有沒有看到德國人?」 「距離這裡大概五百米,遭遇了一隊德國機槍手,他們人多勢眾,我們只有三個,只好躲開了。」二連的祝正宇下士說完了,自己覺得有些臉紅,他們到這裡來就是打擊敵人的,看到敵人就和人家捉迷藏,這實在有損精銳部隊威風,自己心虛,說的話也沒了什麼底氣。 「躲得好,要不躲,你們幾個現在就成烈士了。」徐永晉贊同道,轉換話題低聲詢問:「就你們幾個嗎?離開飛機後,有沒有看到其他人在什麼地方?」 「離開飛機後大家彼此都能看到,不過落了地後,卻怎麼也找不到其他人在什麼地方。」祝正宇指了指北面:「一些人落在比我們更北的地方,中間隔了幾個山,收攏起來恐怕沒那麼容易,還有一些人落在平原上了。」 徐永晉糾正道:「不,是盆地,一塊並不大的盆地。」 「是,是盆地,他們或許能很快集結起來,我們三個相遇後,正打算到那裡和部隊會合。」 徐永晉有些發愁,和部下會合是讓人高興的事,只是擁有八百人的空降團團長,現在手頭卻只有四個大兵,一個中士,一個下士,再加倆個上等兵,他這個團長只有這麼幾個人,實在有些太寒磣,這麼一點人,還不如當班長時手下戰士多! 徐永晉自己在降落時看到的,加上幾個戰士的說辭,都讓他明白天曉得那些運輸機把他的手下丟到什麼地方去了,戰場是戰場,卻不是事先商定的空降地域。能落在盆地的,只是少數。 現在看起來,對那些降落錯位置的戰士來說,這倒也是好事,也不知情報部門吃什麼東西的,情報中介紹預備空降地域連法國警察局都沒有,他們的空降不過是一場在火炮轟鳴伴奏下,愉快的踏上異國土地旅遊,可事實卻是從進入法國海岸線後,運輸機群就遭遇地面防空火力攔截。也不知有沒有運輸機被擊落——徐永晉沒注意到有飛機被擊中的痕跡——但機群原本整齊的編隊被打散卻是事實,而且那些駕駛運輸機的膽小鬼把飛機飛到了讓徐永晉產生恐高症的高度,空降前奏居然錯的如此離譜,這讓徐永晉把總部那些管情報的肥頭大耳軍官恨得咬牙切齒了。 更讓他痛恨的是那塊盆地裡居然出現了德軍戰車部隊!他的空降團大量裝備自衛用手槍,只有狙擊手才裝備了改進後的狙擊步槍,不過這種狙擊手一個班只有一名,團裡面還有少量輕型機槍和60迫擊炮。這種火力配置,全團集結起來,對付一個普通步兵營都顯得火力密度不夠,更不用說遭遇戰車部隊了,面對隆隆作響的戰車,難道要求戰士舉著手槍去和戰車對射嗎?更何況他的部下還沒集結起來,落在盆地裡的戰士,不少連手槍都沒取出,就讓德國兵打成了蜂窩煤。這實在算不得一場戰鬥,只能是單方面的屠殺。 「團長您負傷了?」 「沒什麼,不過是扭了腳而已。」 「哎呀……好像很嚴重,我們這裡又沒有衛生兵。」騰威看到徐永晉臉上的表情,知道他忍受著多麼巨大的疼痛,充滿同情地說道。 「有衛生兵也派不上用場。」徐永晉皺了皺眉頭:「不能去盆地,那裡現在都是德國人,過去是找死。」 「德國人?」 徐永晉沒有回答,只是眼望著面前鬱鬱蔥蔥的山頭。從戰士嘴裡,這座山後面還有一個山頭,山頭後面又有一個山頭……連綿不決的山,或許一直連接到阿爾卑斯山去。他的空降團大部隊人都丟在這群山中了,這還算好消息,真要在盆地,他的這個團很快就會讓德國人吃的連渣都不剩,只是那麼多山頭,要想把分散在各處的空降兵們招集到一起,卻成了難上加難的事情。 徐永晉眼中浮現出青灰的鋼盔上用白油漆刷的阿拉伯數字124,這數字代表他們遭遇的是德軍第124團,只是周圍的德軍,是這個團的一部分,還是整個團,或許這裡還有比團更大規模的德軍,對這個,徐永晉兩眼一抹黑。 按照原定計劃,空降成功後,空降團將分兵幾路,一路去配合登陸部隊在耶爾的正面登陸行動,其他各路去破壞通信線路,摧毀後勤倉庫,引導空軍對可能出現的敵人增援部隊進行打擊——最後一點在平日演練中從來都沒有很好完成過,空降團配備的無線電台功率太小,信號傳輸距離有限,就算作了弊,等空軍趕到也不知道是多少小時後的事情了,只是聽說「空地一體戰」是國父一再推崇的戰法,明知道這根本沒有可行性,上級還是如此制訂了計劃——現在看來,這些計劃根本就是虛的,對空降團來說,要將散落在各處的戰士找出來,重新編組就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 「南面不能去了。」徐永晉小聲而又堅決地說道。見幾個戰士露出不解的表情,想了下,徐永晉還是解釋道:「降落在盆地裡的弟兄凶多吉少,那邊都是德國鬼子,我們這幾個人過去,還不夠人家吃的。」 「那裡有戰車,起碼十多輛戰車。」 幾個戰士側臉望向李海保,李海保停止了跟福斯坦老爹交談,說了剛才那句話,一臉平靜地看著徐永晉。 徐永晉低沉地說道:「不能去盆地,去那邊等於找死。」 徐永晉無意識地拔著斜坡上背蔭處長的蕨類植物,這些草在生物課上老師有過介紹,不過徐永晉早就將那些東西還給了老師,他唯一還記得的,是這種蕨類植物可以吃,當野菜吃,至於味道,要是和斑鳩、泥鰍什麼的放在一起,再加上各種調料,當然不錯,光吃植物,這卻需要很大毅力了。 出發前就沒考慮空降團要在敵後奮戰多少日子,所以乾糧是攜帶了一些,但數量絕對不多,也就夠大家吃上一天,緊巴緊巴吃兩天是不成問題的,但日子要是多了,問題肯定很麻煩。那些運輸機把空降團撒的到處都是——幸好如此,真要在盆地空降,空降團將不再存在——,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把這些人糾集起來是何等困難。耶爾那邊炮聲隆隆,既然空降區域情報失准,那麼又如何能肯定登陸地域的情報一定準確?要是耶爾方向有德軍主力駐守,那麼中國軍隊很難順利登陸,真要出現最糟糕局面,逃脫劫難的弟兄們只能吃野菜了。 捻著蕨類植物想心思的徐永晉一抬頭,見幾個戰士誰也不說話,全將目光投到因為疲憊,靠在斜坡上的自己身上。揉揉發酸的大腿,徐永晉費力站起來,大手一揮:「北上,去找其他弟兄去!」 已經正午,外面是耀眼奪目的陽光,樹林裡卻陰陰暗暗,涼氣襲人。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香甜的松香味,濕漉漉發黑的枯倒樹幹上生長著幾簇乳白色的平菇,高大的蒼蒼青松,如毯的茸茸野草,不知名的鳥兒在周圍鳴叫著,偶爾有隻狐狸在遠方一閃即失。 沒有得到開發的樹林裡到處都可以行走,卻沒有事實意義上的路,不熟悉周圍環境,在這裡很容易迷失方向。危險不光在這方面,樹林裡還潛伏著來自生物的威脅,譬如:毒蛇。 徐永晉與幾名戰士排成鬆散的搜索隊型,除了被其他人保護在中間的狙擊手和福斯坦老爹,其他人一手提著大開槍機的手槍,一手橫持傘兵刀,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沒有人說話,只聽到腳踩在枯葉上發出低沉的沙沙聲,戰士們時不時將目光投到走在最前面的徐永晉身上,看他不時打出的手勢,時而分散,時而集中;時而急速前進,時而躲進樹後,側耳傾聽周圍最細小的聲音。 進入樹林後,徐永晉自覺地放下了團長架子,把自己當成了步兵班班長。事實上他現在也就是一個班長,手頭擁有的兵力還不足一個班。作為班長,身先士卒是必要的,拄著拐棍走路,看起來就像蹩腳鴨,可豐富的戰鬥經驗,卻讓徐永晉擁有了在戰場上生存下來所必須的直覺,也就是對危機本能的第六感,或許有時候這種感覺並不正確,但你卻不能忽視他。 除了徐永晉,他身邊的其他戰士身體強壯是強壯了,單兵肉搏徐永晉對付不了他們中的任何一位,他們的槍法也很好,五十米距離內,說打左眼,決不會打到右眼,一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兵,但他們卻是些在今天之前,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兵。戰爭,對他們來說,要學習的東西還多著呢!徐永晉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老母雞,有責任保護著下面那些小雞茁壯成長起來。 快接近山頂時,徐永晉突然停下腳步,豎起左手,後面的戰士見到手勢,停住不動,眼睛直勾勾看著團長,耳朵仔細搜尋聲音。 沙沙聲,極為輕微的沙沙聲,好像風掠過樹梢,不是仔細聆聽,很容易就忽略過去。 徐永晉坐個下蹲手勢,戰士們全都蹲了下來,包括福斯坦老爹,也學著戰士的樣子蹲下。又聽了片刻,徐永晉面朝後面戰士飛快下達命令——全是用手勢——兩名戰士繞到徐永晉左邊,兩名戰士繞到徐永晉右邊,和福斯坦老爹在一起的狙擊手應良明好像猿猴般,悄無聲息飛快爬上樹,躲在樹杈後,取出上樹前背到背後的狙擊槍,慢慢地將黑洞洞地槍口從松針裡伸了出去。 福斯坦老爹不明白徐永晉的那些手勢是什麼意思:他雖然是老兵,但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那也是四十年前的法國士兵了,對來自東方的神秘戰術手語自然一無所知。老爹看那些國際友人行動,只知道他們一定有重大發現,或者說,發現了敵人,這時候他該怎麼辦,他卻不知道。眼瞅著徐永晉不斷擺動著手,臉上表情越來越焦急,還微皺起了眉頭,福斯坦老爹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找了棵樹,躲到後面默默念叨「上帝保佑」。 徐永晉也找了棵粗壯的松樹,藏在後面匍匐下來。 聲音越來越清晰,當人們聽出那沙沙聲是軍靴踩在枯葉上的聲音時,山頂出現了倆個身穿灰軍服,頭戴鋼盔的德國兵,接著在他們身邊相距十米左右,又出現了第三個,第四個……一共七名德國兵。 德國兵端著手提機關鎗,半彎著身子,排成鬆散的線列朝山下走。徐永晉心臟不受控制地急劇跳動著,他們剛好潛伏在這些德國兵行進道路上,數量上敵人比他們多,武器又比他們好,唯一可持的,只有徐永晉已經發現了德國兵,而德國兵還沒發現他們。 狹路相逢勇者勝! 徐永晉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劇烈起伏的胸口。默默將卵式手榴彈取了出來,眼光瞟了其他潛伏下來的戰士一眼,那些士兵都眼巴巴望著他,並且學著他的樣子取出了手榴彈。徐永晉收回目光,耳朵聽著那些德國兵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心裡計算著雙方的距離,不斷祈求菩薩保佑,傘兵迷彩服真有那些科研人員說的那麼神。 對徐永晉來說,現在最有效的武器就是手榴彈,只是手榴彈在叢林作戰中也是極為危險的武器。這個危險倒不是說對敵人,而是對自己,那些縱橫交錯的樹枝很可能將你投出去的手榴彈擋下來,落不到你想讓它去的地方,更有甚者,落在你腳下,就算扔到你想讓它去的地方,粗壯的樹幹也可能阻擋住手榴彈爆炸後,飛迸彈片的道路,無法給予敵人有效殺傷。要想讓手榴彈起到自己期待的威力,一切都得計算的十分精確。機會只有一次,在德國人反應過來之前,消滅他們,不然一切都將不可收拾。 徐永晉聽著腳步聲,心裡默默念叨著數字:「五……四,」對周圍的戰士做個手勢,大家將手榴彈準備好,拔掉保險栓,任憑手榴彈冒出青煙「……三……二……一!」徐永晉猛地直起身子,右手猛地一甩,手榴彈在空中劃了道弧線,朝正彎了腰下山的德國兵飛去。 清脆的槍聲響起,走在最前面的倆個德國兵胸前血花飛濺,只慘叫了半聲,好像兩截被伐倒的木頭,栽倒在地,連續打了幾個滾。這時手榴彈才爆炸,轟隆一聲,騰起的煙霧將那些德國兵吞沒。 「衝啊!」 徐永晉高喊一聲,帶頭從樹後面跳了出來,一瘸一拐拚命朝敵人靠攏,手中手槍不斷射擊,其他戰士如何肯落在團長後面,高喊著衝殺,舉著手槍衝了出去。 突然遭遇的打擊,讓那些正在搜索降落傘兵的德國兵嚇得魂不附體。手槍初次射擊就讓倆個德國兵倒了下去,先後投出去的手榴彈並沒取得徐永晉期待的效果,卻也讓一個德國兵免費坐了回土飛機。剩下四個德國兵嚇得掉頭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不停掃射,至於子彈打到什麼地方去,那只有上帝才知道。 德國兵期待著拉開距離,再借助居高臨下的地勢優勢,和可惡的偷襲者交戰,只是那些追趕他們的傘兵顯然不肯給他們這個機會。四個德國兵快要衝上山頂時,一聲清脆的槍聲過後,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德國兵應聲倒下,接著又是一輪手榴彈在接近山頂處爆炸,活著的三個德國兵沒一個被炸著,他們衝到了山頂,卻也不敢抵抗,好像兔子一樣,衝過山頂鑽進下面的灌木叢。 「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下面灌木叢枝條一陣亂搖,漸漸越來越遠去,人在逃命時,什麼危險都不顧及了,追擊的卻不肯和逃命的比拚下運氣如何。徐永晉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戰士們興高采烈的歡呼聲灌進了他的耳朵。從交戰,到停止追擊,時間過的極為短暫,回想下,可能連一分鐘都沒有,但這一分鐘的戰鬥,勝負之間卻在毫釐之間,可以說贏得險之又險,要是德國人先發現了他們,徐永晉相信自己現在一定不會活在這個世上。 坐在地上的徐永晉感覺身體快要軟成一灘泥,受了傷的腳踝現在傳來一陣一陣鑽心的疼,疼的他齜牙咧嘴。「快……」徐永晉喘著粗氣,命令戰士們:「打掃戰場……把敵人武器收集起來,看看有沒有活口。」 吩咐下去,提著手槍看著下面的徐永晉摸出一支煙,剛要抽,看到福斯坦老爹上來,徐永晉臉上堆起友好的笑容,將香煙遞給了誠惶誠恐的老爹,自己再摸出一根,幫老人點上火,自己這才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一場極為短促的戰鬥,讓徐永晉他們獲得了三支手提機關鎗,還有幾盒子彈,受了傷的徐永晉一手還要拄拐棍,自然無法操縱「笨重的」手提機關鎗,他很大度地將三支手提機關鎗全給了戰士們。李海保騰威、祝正宇毫不留念將手槍收了起來,換上了手提機關鎗。至於從樹上爬下來的應良明,他下來的晚了,沒趕上戰士們瓜分戰利品,自然有些失落,不過就算他趕上了,按照徐永晉的觀點,哪怕有多繳獲的手提機關鎗,對狙擊手來說,還是狙擊槍更合適,這支小分隊裡不能沒有狙擊手。 只在腰間插了一枚繳獲的德國長柄手榴彈的應良明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徐永晉看了眼應良明,心裡不由對這個狙擊手大起好感。剛結束的這場遭遇戰戰果是不錯的,但還是讓三個德國兵逃跑了,誰都不能肯定這些德國兵不會在偷偷摸上來,況且外面盆地裡都是德國兵,那些德國兵聽到這裡激烈的槍聲,肯定要過來,至於什麼時候到,誰也說不準,現在保持警惕還是必要的。 「團長。」 徐永晉將視線從躲起來的應良明身上轉移開,看著笑嘻嘻跑過來的戰士,他記得,這個戰士是自稱湖南人的騰威上等兵。 「團長,」騰威走到徐永晉面前,再次叫了聲:「打死了三個德國佬,抓了一個俘虜,負了輕傷,疼的哭爹喊娘。」 說完,騰威不屑地撇了撇嘴。 「下士!」 「到!」正在擺弄剛繳獲的手提機關鎗的李海保抬起頭應了一聲。 「你會德語嗎?」 李海保猶豫了下,看了眼坐在徐永晉身邊正在抽煙的福斯坦老爹,還是老實說道:「會一些。」 徐永晉點了點頭。按照李海保自己說的,他的祖先在路易十四時受到迫害,全家逃到了德國,在德國生活那麼長時間,在沒忘記法語同時,德語自然也是很溜了。 徐永晉看了眼給祝正宇拖了上來,渾身打顫的俘虜,鮮血還從俘虜褲腳處滲透出來。 「去,給他簡單包紮一下,順便問問他們是哪部分的,耶爾附近都有那些德軍部隊。」說完,徐永晉沉吟片刻,又道:「快一點,我們在這裡不能停留太長時間,說不定敵人馬上就要過來,大家馬上就要轉移。」 再次出發已經是五分鐘後的事情了,這次大家沒有再向北走,而是轉向了東邊。雖然按照戰士們介紹,很多傘兵落到了北面群山中。 德國人的反應很快,在山頂短暫休息時,可以看到十來個德國鬼子乘坐一輛戰車從南面過了橋,開到山腳,可以相信,這些德國鬼子肯定是聽到槍聲搜山來了。不轉移只能等死,而北面先不說那三個逃回去的機槍手,按照從俘虜嘴裡套出的情報,在那裡有一個整營,上千的德國兵正在朝這裡趕過來! 怕死的德國俘虜遇到和藹可親的中國大兵,很快將他所知道的一切說了出來。俘虜軍銜不高,不過是個上等兵,瞭解的情況自然也不會很多,不過就套出來情報,已經讓徐永晉頭痛不已。 根據俘虜交代,他是德軍D集團軍群第二十六師五十三旅124團山地營的機槍手,他不清楚土倫一帶有沒有德軍,但他卻知道D集團軍群的第二十六師先是從普羅旺斯地區的艾克斯趕赴意大利,在走到尼斯時,上面下來一道命令,讓他們這個師又趕往土倫,現在第二十六師主力已經到達維多邦一線,距離耶爾直線距離不到四十公里,作為第二十六師的先頭部隊,山地營已經到達屈埃爾,而在索列斯蓬地區,給徐永晉空降部隊沉重打擊的德軍,就是山地營隆美爾營長率領的戰車連與山地營機槍手,現在山地營其他部隊也在從屈埃爾趕過來路上,距離這裡,不過幾公里路程。 下了山坡,茂密的樹林漸漸稀疏,一條公路出現在眾人眼前,在兩旁佈置好警戒,其他人快速通過公路,鑽進對面山林,又走了幾步路,大家停了下來。 「給,法國老鄉支援咱們吃的,先吃點墊個底。」徐永晉從口袋裡取出壓的不像樣子的麵包,給戰士們每人分了一小塊,見騰威站在遠處不出身,走過去捅了捅騰威。「吃吧,別想那麼多。」 騰威擦了又擦手,默默接過小塊麵包,看著徐永晉,有些沮喪低聲喃喃道:「團長……」 「嗯?……快吃吧,從早上到現在跳下飛機就沒吃東西,也該餓了,先吃點。」 騰威搖了搖頭,眼裡都是悲哀:「謝謝團長……可我不想吃。」 「怎麼能不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徐永晉微笑看著騰威,見自己說的話騰威並沒有聽進去,只是拿著麵包,好像做錯事的孩子,垂著腦袋不支聲,收住笑容,誠懇問道:「是不是覺得良心不安?」 騰威終於抬起頭,死死盯著徐永晉,鼓足了勇氣說道:「是的,我的心在發抖,從那一刻起,我覺得自己就是魔鬼,是壞人……團長,那是俘虜啊,是負了傷的俘虜!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中國軍隊優待俘虜,哪怕是惡魔,只要放下武器,我們也會給予優待,連虐待都不可以,又怎麼可能殺俘虜?!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騰威說不下去了,麵包掉在了地上,人蹲在地上抱著腦袋不停顫抖。 看著面前無力的騰威,徐永晉有些驚恐側轉身瞥了眼福斯坦老爹,老爹正在遠處和李海保下士談著什麼事情,倆人不時發出一陣有意壓抑了的悶笑,在一段時間交流後,李海保對老爹說的具有濃郁普羅旺斯口音的法語漸漸適應了,在交流上不再有太大問題。 徐永晉放下心來,蹲下身拍了拍騰威寬闊的後背,卻沒想到騰威抖的更厲害了,徐永晉輕輕歎了口氣:「你是個好人,但你不是個好兵。」 徐永晉感覺到騰威身子一顫,停頓片刻,見騰威沒說話,他繼續說道:「我軍優待俘虜,這是不錯的,就大體而言,是完全應該,也是絕對必要的。但你也要知道,現在的戰爭不是西方小說裡騎士之間的戰鬥,按照德國人觀點,這是一場總體戰,投入國家全部力量,不是生存就是毀滅的總體戰!」 「如果我們不是空降兵,沒有處在敵人包圍圈裡,哪怕再艱難,我也會讓你們帶上俘虜,我們有吃的,不讓俘虜餓著,我們有喝的,也不會讓俘虜渴了。可惜……我們是傘兵,不是步兵,知道嗎?你明白這點嗎?現在每多一個人,對我們來說,就多了一股力量。我們就這麼幾個人,幾桿槍,帶上俘虜,還是一個受了傷的俘虜,萬一再與敵人遭遇,你認為我們還能埋伏起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嗎?」 「不帶俘虜,我們也能放了他啊……團長,那雙絕望的眼睛,我到死也忘不了!」 徐永晉再次歎了口氣,在他眼前浮現出曾經被他捅死的土耳其少年,那少年才多大?徐永晉不知道,他只知道當他捅死那個或許還算兒童的士兵後,他這一輩子夜裡算是擺脫不了噩夢了。 徐永晉突然又對這場戰爭厭惡起來,獲得功勳,成為世人矚目的英雄流芳百世,多麼浪漫的事情!可是,在這些英雄背後,是纍纍白骨,是焚燬的家園,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哭瞎了眼睛的母親,不管是所謂的非正義戰爭,還是所謂的正義戰爭,總是芸芸眾生倒霉。 厭惡歸厭惡,戰爭還是要進行下去,用戰爭阻止戰爭,以最小的代價,換取避免付出更大犧牲,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徐永晉癱坐在草坪上,揉著酸痛的大腿,他可以給戰士下達命令,他也可以強制要求戰士不得再帶著情緒行軍打仗,但這些有用嗎?連徐永晉自己都不相信這能起什麼效果,可惜現在政治部主任不在,原本該那些秀才們搞的思想工作,現在卻要由他這個軍事主官來做。 徐永晉沮喪地說道:「是的,我可以下令放俘虜走人,可是你也知道,這個俘虜看到當地百姓和我們在一起,他要是和其他德國兵相遇了,你能保證他不說出來嗎?你能肯定那些德國兵不會對當地百姓與我們合作進行報復?德軍大部隊即將增援上來,我們剛才那一仗時間短促,卻讓敵人摸不著頭腦,敵人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馬,他們必然投入大力氣四處搜尋,要是俘虜把實情告訴他們,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嗎?何況就算放了,山裡有狼,有毒蛇,他被吃掉咬死的可能性也很大,還有,不要忘記,要是孤零零一個,遇到當地百姓,那些山民可能用棍子,鋤頭送他上西天,他還是不免一死,卻又給那些百姓帶來麻煩。就我知道的,德國人報復心理十分重,不報復是不可能的。你認為自己沒有親自動手,但你把他放了,最後他的下場卻別無二致,一樣是死,只要沒死在你面前,這樣你就能心安了?」 徐永晉再次拍了下已經不再顫抖的騰威肩膀,站了起來,低沉著說道:「起來吧……這就是戰爭,他決不是人們想像中那麼浪漫的事情,戰場上殺人,還是被殺,都是很正常的。什麼是軍人?軍人的職業就是殺人,有抵抗的要殺,沒有抵抗能力的,有時候也要殺。你要接受不了,等這仗打完了,我會想法讓你回國。」 騰威不再顫抖,雖然緩慢,卻還是堅定站了起來。 「把麵包揀起來吧,暫時吃不下,等覺得餓了再吃……雖然配發了口糧,可鬼才曉得登陸部隊什麼時候能上岸,我們什麼時候和他們會合,配發的口糧能節省就節省。」 徐永晉自己的口糧已經在輕裝上陣時,給精簡了,他現在還指望著戰士們到時候接濟一下自己呢! 「各位兄弟,」在仔細觀察了周圍,沒發現有任何敵人活動跡象後,徐永晉將所有人(包括法國友人福斯坦老爹)召集到一起,面容嚴肅說道:「在出發之前,大家都知道我們的使命。」 李海保和福斯坦老爹湊在一起,將徐永晉的話翻譯給老人聽。 「百萬大軍登陸歐洲,與協約國友軍一起,對挑起戰爭的罪魁禍首——德意志帝國——給予毀滅性的最後一擊,徹底結束這場已經進行了六年,造成數千萬人死亡,上億人流離失所的戰爭!讓和平的曙光重回大地,讓全世界人民不用擔心口糧被人徵收,不用擔心子彈炮彈回帶走自己,或者孩子的生命,可以從此無憂無慮地生活,這是我們中國軍人神聖的使命!這場戰爭,是兩種命運,兩種前途的最後一戰,是最終決戰!」 看著周圍戰士耷拉著腦袋,左耳進,右耳出,明擺著沒用心聽自己講話,徐永晉乾脆不再說那些政治部主任常常掛在口頭上,聽的他耳根子都起了繭子的話。 「人家總說空降團是精銳部隊,什麼是精銳?奶奶的,戰場上打勝仗的才是精銳!有人告訴我,大家雖然說空降團是精銳,可空降團裡絕大多數人都沒打過仗,上了戰場就要拉稀,大家說,你們有沒有拉稀?」 周圍一陣低罵聲。加入空降團的,至少都是自認為自己是勇士的好漢,平生最無法忍受別人說自己是懦夫,給徐永晉一挑動,除了一直沒什麼表情,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應良明外,連剛才還為自己把俘虜帶到沒人處,親手用刀子割斷俘虜喉管而自責不已的騰威,現在臉都漲得通紅。 「我也知道大家都是爺們,是男人,有血性的,不過人家不信,那只能用戰績來說明了。」徐永晉對自己剛才那個挑逗很滿意:「我們的任務是給登陸部隊打前站,破壞敵人可能對土倫登陸場的增援,可是大家也知道,現在德軍一個師正在增援土倫的路上,要是這個師投入到登陸場戰場上,這對我軍登陸行動會有多大影響,誰也不知道,總之,會給我們的勝利增添不小變數!你們說該怎麼辦?」 「決不允許德軍靠近登陸場!」 「對!把他阻截了!」 戰士們咬牙切齒表態,渾然忘記了人家是一個師,而他們現在一共只有六個人,這六個人裡還要包括一個四十年前是戰士的法國老爹。 「對!把他們擋在土倫外,堅決不讓敵人通過!」徐永晉大手一揮,贊同道,接著話題一轉:「只是我們只有五個人……正面阻擊是以卵擊石,自己犧牲是小事,阻滯不了多少時間,卻是有關全局大事。人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年輕有為,腦筋靈活,說說看,有什麼好點子。」 既在情理之中,又讓徐永晉有些遺憾的是,這些戰士打個埋伏,抓個「舌頭」,或者攀巖走壁,衝鋒陷陣,那都是個頂個的好手,你讓他們直面死亡,恐怕不少空降團戰士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眨一下眼就是孬種,而這些自以為自己是英雄的好漢,把面子看的比生命還重要,至少徐永晉知道的是如此——,可是你讓他們開動腦筋,想想如何用不到一個班的兵力,去阻止一個師過萬人的敵軍,他們卻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好了。 點子是有,無非是找個絕佳的阻擊地點,譬如公路邊一塊不高的懸崖上,埋伏在哪裡等敵人上來,集中火力「揍他媽的」。徐永晉看了半天周圍,那條從屈埃爾到索列斯蓬的公路就在不遠處,只是公路在山腳下,而兩邊的山也極為平緩,實在看不出什麼地方可以作為鬼門關,好讓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要是空降團都在身邊,他會考慮在布設梯次阻擊陣地,給登陸部隊爭取四到五個小時時間,現在?就五個人(徐永晉很自然地將福斯坦老爹排除在外)還不夠擋人家一個衝鋒的。 祝正宇或許解放戰爭故事聽多了,瞭解那些民眾武裝是如何與英法聯軍周旋的,出個主意說在附近打麻雀戰,東邊山頭放兩槍,西邊山頭再放兩槍,讓德國佬搞不明白周圍到底有多少阻擊兵力,嚇得只能採用蛇蛻皮的方法前進——徐永晉毫不客氣給出祝正宇的腦袋上來了幾個爆栗子,就五個人,要是福斯坦老爹願意,也不過六個人,這麼點人如何玩麻雀戰?人家一個師,只要出動一個連搜山,他們六個只能亡命逃竄了。 麻雀戰不成,有人就想到了地雷戰,可他們手頭連手榴彈都沒幾枚了,又到什麼地方搞地雷去?就算搞到地雷,給六個人一天時間又能埋幾個地雷?於是提議的再次接收所有人的白眼。有人剛小聲嘀咕「地道」兩個字,馬上摀住嘴,沒敢說下去……最後大家悲哀地發現,國內那些現成的例子,居然沒一個可以照搬用用。 「辦法不是沒有。」等大家都沒詞了,大眼瞪小眼,氣氛一時冷場時,徐永晉用樹枝在地上劃拉著,隨口說了句。 幾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徐永晉身上,這讓他很是受用。徐永晉活動下身子骨:「剛才我看過,從屈埃爾到索列斯蓬,要經過加波河,那條公路距離老爹家不遠,就我所看到,那裡只有一座公路橋,只要將橋炸了……」 李海保一砸拳,興奮說道:「對!炸橋!我怎麼沒想到呢?沒了橋,看那些德國佬如何增援!」 徐永晉白了李海保一眼,他們真要想出可行性方案,又如何體現出自己的聰明睿智?指揮上一個團長還趕不上戰士,那是很丟人的。 幾個戰士一轉念,都覺得炸橋是個好主意,只要將橋炸了,會游泳的士兵或許可以游過加波河,汽車、戰車、火炮總不能也游泳過去吧?而工兵架設一座浮橋,或者將被炸毀的橋修好,這需要時間,只要將橋炸了,自然也就給登陸部隊至少爭取了幾個小時。 確定下炸橋,這些戰士馬上腦筋一個比一個靈活,既然橋是唯一要道,德國人必然在橋上留有哨卡,大家如何神不知鬼不覺接近,狙擊手應良明該如何消滅最危險的敵人,如何騷擾性射殺德國佬。最好在消滅敵人時,其他地方也有槍聲,好分散敵人注意力,要是沒有協同,那麼他們如何利用別的地方槍聲,將橋炸了後,如何靠攏其他地方的自己人,如何與這邊炸橋所吸引的,分散的自己人會合,一起阻擊德國師……剛才沒頭緒,說起來都成了悶葫蘆,現在團長稍微一指點,大家都是精英,想的都是發前人所沒想的,那些點子一個比一個毒。 聽大家說的眉飛色舞,徐永晉不由連連點頭,等大家說的差不多了,他的眉頭再次皺起:「可問題還有……那橋是石頭壘起來的,我們沒有炸藥,用什麼把它炸了?」 一座石橋橫跨加波河南北,橋兩岸沿著公路零星散佈著幾座屋門緊閉的民宅。 「就是這座橋了。」 躲在民宅牆腳後的徐永晉窺視了眼斜前方的石橋,舔舔嘴唇。 「好寬啊……看起來很堅固。」 「小心!」 正在查看外面的幾個戰士急忙將頭縮了回去,抱著槍,緊緊貼在牆壁後,距離民居不遠的公路上,一隊三十來人的德軍小分隊排著隊列,踏著整齊的步點,朝那座橋走去。等那隊德軍過了橋,剛才靜悄悄的民居後,再次響起竊竊私語聲。 「還有嗎?」 「沒有了,好像都過完了。」 「怎麼可能都過完了?這只是先頭營,在後面還跟著一個師,或許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們就該到了。」 「那可要快點,萬一等大部隊上來,我們就沒機會了!」 「我自然知道……奇怪,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只有一挺機槍?——會不會有什麼埋伏?」 徐永晉帶了七名戰士,扛著炸藥包躲在隱蔽處。看著德國人沒在那座橋附近部署太多的警戒兵力,徐永晉不由心中大起疑惑。這裡可是土倫逃往尼斯,進入意大利的通道(沿著海岸也有一條公路,不過那條道路處在艦炮攻擊範圍內,在沒有掌握制海權下,任何人都不敢讓自己軍隊冒著炮火封鎖撤退),只要將橋一炸,不管是增援,還是撤退,延誤幾個小時實在再正常不過了,而決定戰爭勝負,有時候只要五分鐘就夠了,拿破侖不就因為部下延誤了幾個小時進入戰場,結果失去了滑鐵盧戰役的勝利嗎?有前車之鑒,任何人對這種極為重要的地點,又怎麼可能不佈置重兵,至少也放出警戒線? 事有反常必為妖!五千年的明爭暗鬥早將中國人一個個磨練成了人精。徐永晉一看橋那邊沒什麼守軍,只有一挺重機槍擺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幾個機槍兵或坐或站,抽著香煙說著一串誰也聽不懂的鬼子話。徐永晉頭腦裡立刻冒出了空城計、苦肉計、欲擒故縱、拋磚引玉、關門捉賊、上屋抽梯……總之,這裡肯定有詐,是引誘他們散落在各處的空降團將士圍攏過來,德國人好聚而殲之。 躲在後面偷偷摸摸觀察周圍,看了半天徐永晉也沒找出那些德國人潛伏在什麼地方。遠處零星的槍聲一直沒有停歇,過了橋,登上南岸的德軍山地營部隊只留了少數部隊還在農田草地搜索,主力跟隨著十來輛戰車,沿著公路開往耶爾方向,那裡炮聲經久不息,升起的硝煙遮蔽了小半邊天。 「團長,上吧?」身邊的戰士已經耐不住了,小聲嘀咕道。 「再等一下……」 徐永晉壓制住蠢蠢欲動的手下,他的心裡卻一陣緊似一陣激動不已,看了半天德軍並未專門留下部隊保護那座橋,也就是說,他有很大可能趕在德軍主力到達前,將橋給炸了。要是這樣,他將為這次空降作戰,建立不世奇功——雖然就前期作戰來看,這場空降只能用災難來形容。 徐永晉不知道,在德軍山地營主力到達後,德軍戰車連連長瓦爾特•;萊因哈特中尉曾經提醒山地營營長,這座橋關係到他的部隊補給與後方主力能否順利抵達戰場,對這座橋要嚴加保護,只是剛清剿了降落在周圍的中國空降團部隊,自我感覺良好的山地營營長卻迫不及待想著趕往耶爾了——耶爾那邊的法國駐軍派人騎著馬去求援,居法國人所說,中國軍隊開始了大規模登陸——誰都知道,剛登陸的部隊,是最虛弱的時候,這時候要是有支有力部隊突然打過去,那麼登陸戰役很可能會以慘敗而告終。 隆美爾輕蔑地撇了撇嘴:「我要把中國雜種趕下大海。」 隆美爾指點江山,他的士兵將一眾自詡為天下精兵的「跳樑小丑」揍的丟盔棄甲,攆的狼奔豕突,繳獲的手槍裝了一汽車——那些精兵的武器未免糟糕了點,這讓隆美爾很沒有成就感——剩下那些殘兵擺將,在擁有功勳獎章的隆美爾眼中,實在算不上什麼。 旗開得勝的隆美爾要再接再厲,將勝利進行到底,好給他的勳章鑲嵌上金橡葉,他當然沒多餘的兵力浪費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地方」,反正他已經派人將山地營的英勇作戰匯報給了師裡,在什麼地方留人駐守「這對我是無所謂的,那是師裡面的事情。」 於是在讓進攻念頭沖昏了頭的隆美爾上尉督促下,山地營與戰車連浩浩蕩蕩朝著耶爾衝去。萊因哈特中尉雖然覺得這裡實在重要,可既然上尉都說了,用不著抽調寶貴兵力,浪費在一座沒什麼用處的橋上,作為中尉,他只能心懷忐忑,期望上帝站在上尉一邊,他對橋樑的那些擔憂,完全是虛幻的,是可笑的。不過心頭揮之不去的隱憂,還是讓萊因哈特中尉勸說隆美爾上尉在橋頭設了一個機槍崗,一挺重機槍佈置在橋的北岸,真要有散兵游勇想要靠近橋頭,靠這挺重機槍也能頂上一會兒。 徐永晉從俘虜口中得知一個師的德軍正在尼斯趕往土倫的路上,距離這裡已經不遠,還以為這座從尼斯到土倫必經之處的橋樑,必然要受到重點保護,卻沒料到自己的對手竟然如此忽視交通線的安全保障。 運輸空降團的機群讓地面高射炮火與空中突然鑽出來的同盟國戰鬥機的襲擊,雖然也沒看到哪架運輸機從天上給打了下去,可機群隊形卻給人家搗得沒個樣子,不光將空降團的將士撒的無法收起來,連那些配屬空降團的武器,諸如六零迫擊炮、機槍、炸藥,也不知丟到什麼地方。 要炸橋,沒有火炮機槍掩護,靠股子拼了性命的勁頭,還有成功的可能,可要是沒有炸藥,用什麼去炸橋?那又不是木橋,搞個集束手榴彈就可以轟上天。要聯絡空軍來完成炸橋任務吧,可電台人員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堂堂中校團長,連他的電台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問題很麻煩,可解決起來又出乎大家意料的簡單:福斯坦老爹知道什麼地方有炸藥。 按照福斯坦老爹聽了李海保的翻譯後所說,他實際上是土倫當地反德國佔領軍游擊隊的地下聯絡員(這倒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老爹看到空降團降落,戰鬥就發生在面前感到害怕,積極接待中國空降兵,並且自告奮勇當嚮導),他知道,並且掌握著游擊隊就藏在附近的地下軍火倉庫,倉庫裡面槍炮什麼是沒有的——這裡距離村莊太近,德國人與傀儡軍常常在周圍活動,槍支彈藥放在這裡不安全,那些武器都在莫爾山區裡——,不過用來搞破壞的炸藥卻不少,既然中國友軍需要炸藥,他很樂意把那些炸藥提供給徐團長使用。 「少尉,你帶上倆人攜帶炸藥,從側面迂迴橋底,隱蔽點,別讓人家發現太早。上等兵——對,是你,看到那裡沒有?」徐永晉手指著側後不遠處幾棵橡樹,在橡樹與公路之間,還有雖然不高,卻絕不低矮的灌木叢,橡樹後面是一片葡萄園。「你去那裡,挑個視野開闊點的,給大伙提供掩護。我和其他三人在這裡掩護,最好不要開槍,能不開槍炸了橋是最好的。」 徐永晉看了下手錶,點了點頭輕聲道:「開始行動吧。」 少尉衝著身邊戰士一努嘴,抱著炸藥包,彎下腰沿著灌木叢,借助樹木掩護朝河岸奔去。 徐永晉貓著腰,費力地朝旁邊移動一下,找了處更適合觀察的角度,看著年輕的少尉慢慢接近河岸,心裡不停地祈禱著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中國的,外國的神靈,祈求他們保佑德國兵看不到少尉,讓自己順利將橋給炸了。 少尉姓黃,是徐永晉在聽到李海保轉述福斯坦老爹關於炸藥事情後,帶領李海保、騰威、應良明等戰士,興高采烈去取炸藥路途上,和黃少尉和他帶的戰士,和徐永晉一樣,空降團二營四連副連長黃晟少尉率領的五名戰士也是來自於不同部隊,運輸機將他們丟進了莫爾山區,散的落地後,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戰友在什麼地方,雖然天空上大家近的可以彼此借個火點煙抽,落地後,一個個全成了土行孫,消失的無影無蹤。黃晟少尉毫不容易才找到五名戰士,當徐永晉在外面心驚膽戰時,黃少尉他們卻在山裡兜圈子。 遇到自己團裡的戰士,徐永晉當然很高興,他很遺憾上級下達命令實在太倉促,而且對敵後空降作戰,重視程度看起來也太有限了。 如果上級很重視敵後空降作戰,那麼準確的情報是必不可少的。這種把部隊投到敵人重兵集群的頭上,不管怎麼說,都體現不出情報的準確性。空降作戰不是什麼稀罕事,早在五十年前,當時的中國軍隊已經利用飛艇實施小分隊空降作戰,並且打了不少進入教科書的戰鬥。可那種作戰規模很小,而不是大規模作戰,團級規模的空降作戰,中國沒有,世界上其他國家也沒打過。成立空降團沒多少時間,以前不過訓練場上以排級——最多連級——規模進行過演習,一直到轉場科西嘉,才在徐永晉指揮下實施了團級規模空降。只有這麼一次,自然不可能暴露出來什麼問題。 如果說全團合練太少,這與空降團成立太晚有關,那麼行動之前沒有搞來當地地圖,仔細研究研究地形地貌,這就是上級之過了。研究地圖不夠,直接後果就是空降後從德國人打擊下逃脫出來的大多數將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軍官身上地圖是有的,只是當你身在群山叢中,沒有個參照物,有地圖也等於沒有。 徐永晉自視很高,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兵,當他是下士時,元帥大禮服不過在夢裡面穿在他身上,當他憑自己能力,進入軍校學習,結業後先當少尉,很快又擁有了少校(雖然是臨時的),並且以比飛機起飛還要快的速度,成為了司令員的中校副官,曾經不現實的元帥美夢,卻在徐永晉不經意間,漸漸與他越來越近。誰不想出人頭地,誰不想揮斥方遒?男人心中永遠有著英雄氣概,前人可以金戈鐵馬,指點江山,他徐永晉為什麼就不能在戰爭這個巨大的舞台上,縱橫馳騁,氣吞萬里如虎?擁有唯徐永晉之命行事的八百精兵,一種使命感充斥在他胸膛。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還差的太遠,那些原本該引起注意,並且事先考慮到的,直到災難降臨,他才感覺到問題一籮筐。他無法改變上級領導已經下定的決心,但他卻應該考慮到萬一遇到迷航,降落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如何讓戰士們集結起來。 過去的已經過去,徐永晉只能靠手頭這點人去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原本連帶他,再加上一個「堅定的法國愛國者」(福斯坦老爹自語)一共才六個人,多了黃晟少尉和他指揮的五個戰士,徐永晉手頭實力猛然膨脹一倍,他很滿意自己「現在才像一個班長了」。 手頭有了一個班的實力,徐永晉又不得不將部分人分出去。就算這座橋能很順利炸毀,德軍大部隊上來後——他們很快就要到達——,要想修復它也實在算不得什麼難事。既然福斯坦老爹說這裡還有法國抵抗德國佔領軍的游擊隊存在,和游擊隊取得聯繫,要求他們配合自己阻滯德軍,在和黃晟少尉會合後,這種念頭就在徐永晉腦子裡,頑固地佔了上風。 空降團要是全員無損聚集在徐永晉周圍,要求游擊隊配合作戰,這種很丟份的想法是無論如何不會冒出一星半點「思維的火花」,現在,徐永晉有些人窮志短了。 順利地取出遊擊隊藏在山裡的炸藥後,李海保帶了兩名戰士跟著福斯坦老爹去山裡尋找游擊隊,而徐永晉帶了黃晟與七名戰士,去炸毀加波河上橋樑。現在黃晟和兩名戰士攜帶著炸藥包悄悄潛伏到河岸邊,徐永晉提心吊膽看著他們沒發出任何聲響,溜到橋下,將炸藥包壘在橋洞下,轉身回來再去炸藥。 第一次很順利地將炸藥包按放在橋下面,只是那麼大的混凝土橋樑,幾包炸藥無法讓橋塌下去,於是黃晟少尉再次帶著人,帶著炸藥包與電線潛伏到橋下。一切都很順利,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一隊德國兵從公路上走來,上了橋樑,邁著正步去了南岸,徐永晉的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那些德國兵卻沒發現橋下緊張工作著的黃晟少尉和他的兩名戰士。 徐永晉看著黃晟消失在河堤下,看著德國兵從橋上走去,看著他們從河堤上再次現身,彎著腰拖著電線朝回撤,快要回到安全地了,徐永晉的心臟卻越跳越快,嗓子一陣一陣發癢,他恨不得黃晟他們長上翅膀飛過來,這時,徐永晉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河對岸幾個德國兵提著水桶朝加波河走去,剛到河堤上,水桶掉到了地上,接著傳來德國兵驚叫聲,隨著對岸的驚叫,這邊幾個警戒著的德國兵也回頭張望,還沒到安全地的黃晟和他的部下全暴露在德國人眼皮子底下。 「掩護!」徐永晉惡狠狠罵了句粗話,掏出手槍對著北岸的德國兵開火,手槍有效距離很近,他的子彈消滅不了敵人,隨著徐永晉開火,在他身邊潛伏下來的戰士操起武器朝敵人打去,兩支手提機關鎗將正朝這裡趕來的倆個德國兵撂倒在地。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發現了正在後撤的黃晟,德國兵馬上端起武器射擊,佈置在橋頭的那挺重機槍很快掉過來槍口,沉悶的爆豆聲中,一道火鐮朝黃晟他們三人掃去…… 「他媽的!」看到自己三名部下猛地直起身,手在空中揮舞著,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徐永晉心頭一陣火起,站直了身子,對著那挺機槍破口大罵,狠狠扣動扳機,將一發發子彈打出去發洩自己心中憤恨——眼看就要成功了,卻毀在最後一刻,徐永晉眼珠子都紅了。 手槍子彈沒有把操縱重機槍的德國兵打倒,卻招惹來一串機槍子彈,嗖嗖掠過的子彈把灌木打的枝葉橫飛,磚石牆上火星四濺,氣得想吃人的徐永晉不得不再次躲到牆後面。這邊兩支手提機槍打了沒幾發子彈,那邊一串子彈飛來,戰士就不得不爬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 河對岸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少德國兵聽到這裡有槍聲,從那邊跑了過來,嚎叫聲越來越近,聽聲音他們已經衝到橋上了,可徐永晉和幾個戰士卻被一挺重機槍完全壓制住,只能抽冷子猛地轉出,打上兩槍立刻就要隱蔽,徐永晉心裡越來越著急,甚至有些絕望。 修改版 潛流 序章 修改版潛流序章 前言: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夜空下,寒風夾雜著雪花在山林中飛舞,絮絮綿綿的雪片落在地上,給浙東山區披裹上單薄的銀裝。 山谷中溪水潺潺,湍急的溪水攜帶著冰雪朝山下奔去,大塊的雪團在流水中漸漸融化,消失,新的雪團又滾落進溪流。 溪邊是成片的竹林,原本翠綠的竹枝上堆積了大量的雪花,為了減輕負擔,竹枝發出吱吱聲痛苦地彎下腰,一陣吱呀聲過後,壓迫竹子的負累回歸大地,竹枝爽快地伸展開肢體,彈落漫天雪霧。 這是浙東大地冬天的第一場雪。十一月,按理說浙東沒這麼早下雪,只是今年與往年不同,興許老天爺不忍見浙江大地屍橫遍野,欲以潔白雪花遮掩一下。 太平天國起義已經十年了,以前太平天國與清軍主要交戰戰場是在安徽、江西,浙江就是發生一些戰鬥也是在浙北、浙西。但浙東並不是一塊平靜之地。 一八五三年十一月,寧波雙刀會(一八四九年至一八五零年在福建廈門建立的小刀會,也稱為雙刀會,寧波會眾就以「雙刀會」名義進行活動。小刀會,屬於天地會支派。)為了呼應上海小刀會起義,在上海小刀會派來的領導人洪世賢率領下,以鄞縣姜山為根據地發動起義,三千多起義軍自姜山出發,進攻寧波,途中起義軍遭遇清軍襲擊,戰鬥不利後不得不退回姜山,後洪世賢率領起義軍轉移到奉華,以四明山雪竇寺一帶為據點,重新集結力量,積蓄糧食,一八五四年三月,清軍從寧波出發,圍攻起義軍,洪世賢被俘,雙刀會起義失敗。 一八五八年,余姚佃農因抗租發動十八局起義,公推余姚黃李鮑村人黃春生為總局頭。余姚十八局名聲傳開後,上虞、慈溪部分鄉村佃農倣傚設局抗租,加入到黃春生領導的反抗中,但人們習慣稱之為十八局。浙江巡撫黃興仁派出杭、甬兩路清軍,在地方團練紅頭勇、黃頭勇配合下,合力「剿滅十八局」。因眾寡懸殊,黃春生與大批佃農被殺,餘部由黃春生之妻盧七姑率領撤到山區堅持鬥爭。 一八六零年浙東災歉,官府催糧逼稅百姓苦不堪言。以浙東諸暨楓橋前畈為發源地的蓮蓬黨人在首領何文慶率領下起而抗糧抗租,他們自製刀矛,鑄造土炮,在前畈設立公堂,聽斷詞訟,自成一方,城裡的縣令也管不了他們,不光管不了,何文慶還聚眾拘押了諸暨縣縣令許瑤光。盧七姑率領的十八局也在這時候加入到蓮蓬黨陣容。 蓮蓬黨,本為浙江民間秘密團體,始建於一八五八年前後,以紹興府諸暨楓橋前畈為發源地。首領何文慶原本是外科醫生,早對清廷心懷不滿,何文慶以行醫為名,廣交四方豪傑,何文慶之子何長齡是庠生(註:庠生,科舉制度中府、州、縣學的生員的別稱。庠是古代學校之名。《漢書。儒林傳序》:「鄉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在旁協助謀劃。何氏聚族而居,何家族人率先加入,蓮蓬黨中骨幹多為何姓。蓮蓬黨以「扶貧窮,植巽懦」相號召,歸之者漸眾,自諸暨、余姚、上虞、嵊縣、新昌、天台、慈溪、寧波、台州、太平(今溫嶺)均有一定影響。 一八六一年春,太平軍李世賢率大軍由七都球入浙,在擊潰清軍副將郭啟舉軍後,佔領浙江常山縣城,正式揭開太平軍大舉進攻浙江的序幕。 李世賢入浙前一年,既一八六零年。為了解救天京之圍,李秀成、李世賢兄弟實施圍魏救趙計策,率領大軍奔襲杭州,一戰攻佔浙江省城杭州,浙江巡撫羅遵殿等文武官員紛紛斃命。在圍魏救趙計策勝利實施,太平軍二破江南大營後,忠王李秀成率部進攻上海,李世賢統率太平軍兵發浙江(英王陳玉成皆短期內入浙作戰),於嘉興、杭州、嚴州、湖州府,與清軍多次交戰。戰鬥中太平軍基本殲滅清軍江南大營殘部主力。一八六零年迭次戰鬥後,浙江清軍尚有戰鬥力的,不過屢遭太平軍殲滅性打擊的張玉良兵團,短期內,浙江清軍實力大大削弱。 李世賢再次入浙,令清廷杭州將軍瑞昌、浙江巡撫王有齡大為憂慮。倆人在上奏咸豐奏折中稱: (太平軍)進逼衢州,該郡文武雖能固守,難保大股不併力再犯。且江常小路北達龍游,南通遂昌,倘仍蹈八年故轍,金處(金華、處州)俱屬可危,真有防不勝防之虞。 為了保住衢州,瑞昌、王有齡不光從各地調派兩千兵勇增援,還擬收編蓮蓬黨為團練,在張玉良統率下,抵禦太平軍的進攻。 瑞昌王有齡算盤打的很好,沒想到何文慶並非一般之人,乘此機會,何文慶在索取了清政府的軍資軍械後於一八六一年五月公開起義,全體投靠了太平軍。 在浙東多次起義失敗後,一場猛烈的狂風暴雨馬上就要在浙東大地興起了。 飛雪飄舞的山谷中,幾名黑巾纏頭的百姓攏著手在雪地中踱來踱去,幾桿毛竹做的長矛支在他們身邊,在他們後面竹林中露出幾間茅屋的一角。山樑上出現了幾頭餓狼的身影,餓狼在山頭徘徊一會兒,見下面人影憧憧,只能無奈地發出兩聲長嚎,夾著尾巴到其他地方去了。 山下傳來輕微的嘎吱聲,正攏著手靠運動抵擋嚴寒的幾個人緊張起來,搶走兩步將長矛從雪地上拔了出來。全神貫注凝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漸漸地,幾個人影從濛濛雪霧中冒了出來,那些人借助雪光認出來人後鬆了口氣,將長矛收到身後,笑著迎了上去。來人與幾個守衛閒聊兩句,匆匆鑽入了竹林。 越過竹林面前豁然開朗,在幾棵松樹下面點燃了一堆堆篝火,火苗在風雪中搖擺不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一群百姓圍著篝火正在瑟瑟發抖,雖然條件艱苦,這些人臉上還是顯露出一抹笑意。 「汪頭領回來啦?」見外面來人了,那些百姓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友好地對來人打著招呼。 被稱呼「汪頭領」的中年人笑笑道:「回來啦!七姑在嗎?」 「七姑在屋裡,我去請她出來吧。」 說話的婦女剛打算朝茅屋走去,茅屋門開了,一位三十來歲身著黑衫長裙頭包碎花青巾的婦女在兩名隨從陪同下從裡面走了出來。 「炳育啊,我在屋裡就聽到你聲音了。怎麼樣?見到何統領了嗎?」 汪炳育連忙上前兩步,必恭必敬道:「七姑,我和來昌兄弟(黃來昌)這次到諸暨去,走到新昌就遇到何頭領。前幾日侍王部下進天義討逆主將范大人已在何統領帶領下攻取了新昌。此次見到何統領,統領有言我軍決定以嵊縣、新昌為基地,范大人率軍自嵊縣陳公嶺走山路攻奉化,寶天義右軍主將黃大人率部走塘路經上虞、余姚、慈溪、鎮海,自北面進逼寧波府。何頭領讓我等配合太平軍相機奪取余姚,輔佐黃大人消滅清妖。來昌兄弟現已至黃大人帳下,引導黃大人攻打余姚。」 「好啊……盼星星盼月亮可把太平軍給盼來了!春生的仇也該報了!」 見盧七姑眼中浮現出喜悅的淚光,汪炳育感同身受。當黃春生被俘並被清軍肢解後,十八局的這些頭領對清軍恨之入骨,只是一直沒有實力給他們總頭領報仇,現在機會終於來了。聽到太平軍大部隊過來了,圍攏在周圍的那些百姓發出震耳的歡呼聲,滲骨的嚴寒彷彿被喜悅驅散了。 歡呼的人們沒有注意到漫天雪花中,一片淡藍色的輕霧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山麓上慢慢升起。 「轟……」後方傳來一聲巨響。 彙集在一起的人們被身後山上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盧七姑猛回頭,見一兩眼發光怪物出現在身後山上,正朝自己瘋狂的狂奔下來………… 「妖怪!妖怪來了!」人群一陣大亂,驚慌失措的人們顧不得收拾,四處亂跑。 ※※※ 「大哥,薯條你要不要?」 史秉譽懶洋洋地靠在副駕駛座上,隨手遞了包薯條給身邊的楊滬生,自己拿杯可樂喝了起來。 低頭看書的楊滬生頭也沒抬,不耐煩地說道:「算了,還是你自己吃吧,沒看我現在正忙著工作嗎?」 「你在工作?……天!看小說也是工作?」史秉譽差點被楊滬生說的話嗆著了。 「得了,哪來的這麼多廢話?這是什麼小說?」楊滬生舉起淡黃封皮的書本在史秉譽面前晃了晃:「毛選啊!……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史秉譽撇了撇嘴:「都什麼年代了,還大海航行靠舵手?你那套文革腔還是別用了。」)你小子,連老人家都不在乎?別忘了他老人家可是我黨、我軍、我國的締造者!老人家是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是思想家、革命家、軍事家,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繫實際,這些可都是毛澤東思想的基本觀點,別說現在沒有過時,以後也不會過時……我看你入黨的事情還是免提了吧!」 合上《毛澤東選集》,不再理會不以為然的史秉譽,楊滬生將書本放在座位上,打開車門,從車裡中鑽了出去,伸開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夏天東錢湖的晚上除了蚊子多了些還是很舒服的,至少比城市裡要涼快許多。 楊滬生今年二十三歲,他的父母都是東海艦隊的,從他的名字上就知道他出生在那裡。(楊滬生慶幸母親不是在軍艦上生的他,不然他那偷懶的父親給他取名楊艦生不給人家笑死?!就是這樣還是被人家嘲笑了,楊滬生父母萬萬沒想到他們的兒子在上學時候,學校裡面那些混帳小子給他取了個胡生的外號——就是他父母胡亂地把他生下來的意思!)九六年楊滬生父母調到寧波工作,在部隊家屬大院裡楊滬生認識了與他同歲但比他小一個月的哥們——史秉譽。 史秉譽的父母也是東海艦隊的,他的父親是寧波東錢湖下水人,老史總是吹噓自己史家有多了不起,歷史上出了多少名人。說什麼他們史家自古文武雙全,文的有南宋「一門三丞相」的史浩父子,武的有北宋九紋龍史進、明末的史可法。(楊滬生總是很好奇地問史思明是不是他們史家人,楊滬生認為自己楊家歷史上可是出現過皇帝的,而楊家將也是真實存在的,不像史進只存在小說家作品中,至於文官,姓楊的就更多了。)史秉譽的父親也有趣,給他取名為史秉譽——取諧音士兵譽,就是士兵榮譽的意思。 他們兩個能交上朋友純粹是因為大家有著相同的愛好——倆人都喜歡軍事,作為軍人子女,對軍事不感興趣的實在是寥寥無幾。倆人尤其對解放軍的光榮歷史更加喜歡,一部《上甘嶺》讓他們看了無數遍,至於老電影中,「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這樣經典對白,更是讓倆人笑個前仰後伏。 在父親的感染下,倆人對毛主席的軍事思想真是佩服不已。楊滬生總是幻想自己能出生在戰爭年代,可以在毛主席的領導下同那些反動軍隊打仗。 要說史秉譽和楊滬生之間有所區別,那就是看起來比較安靜老實的史秉譽對解放軍是怎麼做政治工作,尤其是怎麼把那些被俘的國民黨士兵轉變成自己的戰士較感興趣。而楊滬生對指揮作戰方面感興趣稍微多一點。 山高路遠坑深,大軍縱橫馳奔。誰感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 幻想中,要是「唯我楊大將軍」,楊滬生會激動的引發心臟病的。 擁有相同的興趣讓倆人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一九九九年高中畢業後倆人高考沒上最低分數線,至於原因,客觀上部隊子弟學校教學質量是無法同其他社會學校相比擬,主觀上倆人除了歷史地理因為興趣關係,學得相對稍好一些(很遺憾,歷史課並非只講述共產黨革命史,至於地理,革命根據地裡的地型地貌也不是重點。),其他功課根本就沒有認真去學。極端重要的英語課程,倆人一概嗤之為「陰溝裡去(English)」;數學,也就勾股定義吧,勾三股四弦五,三、四、五很好記,連帶著記下了勾股定義,其他的,好像太深奧了些;語文呢?主謂賓就讓他們頭痛不已了,擁有共同愛好的倆人,對語文有著同樣的疑惑:不過是說話而已,前裝、倒裝、插敘什麼的,只要聽明白就成了,幹嘛非要非此即彼呢?魯迅可以《為了忘卻的記念》,文豪可以,而且還用的恰倒好處,別人要寫成「記念」就是錯誤的?如此語文,不如上課睡覺。 ——對功課抱以如此牴觸情緒,他們要能考出好成績,那才有鬼了。 在經過父親的皮帶「教育」和母親的眼淚「攻勢」後,雙方家長一致認為不能讓他們到社會上去鬼混——反面典型是數不勝數的。雖然國民生產總值一直在增加中,可提高了科技含量讓工廠一再減員增效,相對的社會上所謂下崗職工越來越多,現在大學生多如牛毛,連大學生找工作都跟趕集賣牲口似的,作為高中畢業生又能找到什麼好工作?北方還好燒鍋爐,這裡是南方,連鍋爐都沒得燒,真要讓他們與外地民工一起搶飯碗,作為部隊幹部的父母們還拉不下這個臉面。找不到好工作,孩子只能在家裡吃閒飯,整天無所事事在大街上閒逛,要是遇到什麼壞人,搞不好就跟人家學壞了! 參軍也不在考慮範圍——全家已經都是兵了再多一個?台灣總是在獨統道上走鋼絲,天曉得什麼時候他們真的要搞什麼獨立,要是這樣解放軍必然會使用武力解放台灣,這個是原則問題,部隊已經打了無數次的預防針了,不是那些「理性家」說兩句帶有「理性」的話就能避免的。解放台灣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不怕犧牲的父母卻很害怕自己的孩子犧牲在戰場上。不管是抵禦外敵沙場,還是統一祖國戰場。 從不送禮的父母從「孩子的前途壓倒一切」的原則出發通過托關係、走後門、送禮……終於在九月一日後讓他們上了寧波當地的警校。在去年倆人從警校畢業後被分配到錢湖區交警隊當交警,也許是上天眷顧吧,楊滬生和史秉譽被編在了一起執勤。 習習晚風從楊滬生身邊輕拂而過,公路上不多的車輛開著車燈在山樑上盤旋著,低沉的發動機聲在寧靜的夜晚傳出很遠。楊滬生正一面享受著東錢湖的夜景,一邊舒展久坐後發酸的腰椎,一輛轎車「嗖」地一下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差點撞上他。 「見鬼!」楊滬生忙鑽進警車:「別喝了!走,找那混帳東西算帳去!」 楊滬生連安全帶也顧不得系,將排擋掛上一催腳底油門,猛地打了把方向,桑塔納警車發出一聲怒吼竄上公路。在後面,車輪掀起的黃塵久久未散。 「SHIT!可樂……」史秉譽正享受著可樂帶給他沁人的涼爽,沒提防楊滬生一進來就掛檔衝上公路,朝前猛衝的警車讓他手中可樂猛然朝後灑了過去,乾淨的警服立刻濕了一片。「老大,你是怎麼開車的?天哪!」 「別抱怨了,剛才那傢伙差點撞死我了!娘的不給他點顏色瞧瞧,咱還當什麼警察?」楊滬生義憤填膺地說著,拉響了警報器追著正超速行駛的轎車。 「大哥,是前面那輛嗎?……人家可是奔馳啊!比我們這破桑好太多了,你居然敢跟奔馳比速度,I服了YOU……呀!你別急打方向啊?!」史秉譽光顧著和楊滬生說話,駕駛位上得楊滬生一打方向,已經剩下不多的可樂從他手中還沒放下的紙杯裡撲了出來。 「什麼奔馳?這又不是賽車場,前面那些山道有得它繞得了,除非那小子真想變成奔死,不然非減速不可!」楊滬生眼睛死盯著前面車子上了山路,咬著牙狠狠說道。 「慢……慢……,別人家奔馳沒變奔死,咱這車先完蛋了……大哥我說了你慢些啊!這又不是戰場上,用得著開這麼快嗎?」桑塔納警車風馳電掣地追著前面的奔馳,過彎道的時候,車速也不減,吱吱聲中,車尾驚險地摔動著。坐在車裡的史秉譽臉色雪白,緊緊拉著右側拉手,嘴裡一直嚷嚷著。 奔馳上了山路後速度明顯放慢了,雖然是柏油馬路,可這畢竟不是高速公路,速度太快,稍有偏差就會表演飛車特技,山下稻田很歡迎轎車來個倒栽蔥、嘴啃泥什麼的。 玩命的楊滬生駕駛著桑塔納警車漸漸逼近了奔馳。 「停車!六六八八立即靠邊停車!」 警燈閃爍,喇叭中傳出嚴厲的命令,桑塔納在一個急轉彎後驚險的超越了奔馳車,方向猛打,一陣塵土飛揚起來,警車橫在不寬的公路上。 一路狂奔的奔馳見警車橫在自己前面,心不甘情不願的停在了路邊。 「記著,那傢伙差點撞了我!對他嚴厲點!」 「知道了大哥。」史秉譽打開車門走了過去。 「您好,請把駕照拉出來。」 走出駕駛室的楊滬生剛好見到史秉譽在行過禮後客客氣氣地對奔馳車裡的駕駛員說著。 楊滬生還在對剛才自己差點被撞的光榮了感到氣憤不已,見史秉譽如此客氣,大步走了過去,打算好好地教訓一番車裡那位該死的混蛋,可走到史秉譽面前,楊滬生張嘴剛要怒罵,見了車裡的駕駛員,張開了的嘴卻說不出話來。 奔馳車裡一位淡藍底素花的吊帶連衣裙,外面罩上一件開襟的白色通花長袖線衣二九佳人正衝著史秉譽露出靦腆的微笑。 也許是心理因素,楊滬生總覺得女孩笑的有些牽強,在笑容裡面,包含著一絲慌張。 這麼年輕的女孩居然開奔馳,不是富家女,就是哪位大款的情人。 楊滬生有些忿忿起來,自己一個月工資不過千把塊錢,別說奔馳了,就連吉利也買不起。再怎麼說自己也是頂天立地的大老爺們,靠工資過日子,連中華都抽不起(楊滬生忘記了路上抓到的那些司機孝敬他老人家的香煙一般是中華,至少也是大紅鷹),人家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女孩,怎麼看也是嬌生慣養千金大小姐,不用怎麼辛苦,竟然能開奔馳!這世界還真公平。 女孩烏黑亮麗如雲般的披肩長髮遐意地散開,拿過白色的小手提包,在包裡翻了一會兒,慢騰騰地將駕照遞了出來,伸出的芊芊玉手潔白不帶一絲瑕疵。 「小姐您超速了,按照交通違章處罰條例,您將被罰款五元,扣兩分。」 才兩分?!這傢伙看來是被人家給迷住了!楊滬生哀歎著走到史秉譽旁邊,發覺史秉譽的一張臉紅得跟猴屁股有的一比,真有點嬌紅欲滴的味道。 「大哥,對不起嗎……我剛考出的,這是第一次,能不能不扣分了?」女孩從車裡面鑽了出來,低著頭好像幹了一件小小的惡作劇,讓大人抓個現行的孩童,讓你不忍心大聲責罰她。 楊滬生覺得女孩說話聲音十分好聽,就像小鳥在叫一樣。 史秉譽已經很紅的臉更紅了,仔細看看駕照,眼睛卻悄悄透過駕照看著女孩裸露在高跟鞋外的玉趾,沉吟半晌,很和藹地把駕照還給了小姐,聲音低了八度,充滿溫柔:「念你是初犯,這次就算了,以後要注意啊!……還有,記著開車不要穿高跟鞋,這樣容易發生意外。」 「謝謝!謝謝兩位大哥!」小女孩很有禮貌地不停點頭。 「小姐,以後開慢一點,剛才你差點撞了我!」雖然小姑娘很漂亮,但是那場虛驚還是讓楊滬生到現在還在後怕,要是他走的再靠前一點,估計明天他就可以以烈士的身份上報了。「對了,你怎麼在山路上開這麼快?難道你沒看見限速標誌?」 楊滬生眼中的佳人很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了車,車子啟動的時候小姐黃鶯般的聲音飄了出來「限速標誌是看到了,不過沒看到兩位大哥在那裡!謝了!再見!BAY……」 奔馳一催油門繞過警車跑了,留下兩個身著警服的白癡呆在原地。 「見鬼!她敢玩我們?!」史秉譽丟魂落魄站在那裡。 「媽的,都是你!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掉了魂。走吧,還傻站著幹嗎?人家已經走的鬼影子都沒了!」楊滬生翻翻白眼,恨恨罵道。 「意外意外!我咋知道看起來如此清純女孩會那麼奸詐呢?來抽根煙!」史秉譽尷尬地笑笑,遞過根煙給楊滬生。 「一根香煙就可以收買我了?你小子,見色忘友……收工!」叼著香煙的倆人垂頭喪氣地朝警車走去。 ※※※ 夜裡十二點警車沿著鄞縣大道朝鄞州西鄉四明山急駛而去。今天的任務他們算是完成了。 社會進步了,人們行為也得到了昇華,倆人守侯到現在還沒有抓到一個酒後駕駛或者是超速行駛的。 駕駛座位上,史秉譽駕著車朝四明山裡的四明農場開去,旁邊的楊滬生頭枕著手,鬆弛地坐在座位上,聽著車載收錄機中交通之聲播放的音樂。 四明農場是東海艦隊辦的,除了種植蔬菜水果什麼的還有一個靶場。 農場設在深山中,裡面就是用重機槍掃射,外邊也聽不見。 軍隊辦農場,這是抗戰期間,為了打破國民黨對邊區的封鎖,毛澤東主席高呼一聲「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於是全軍都變成了生產隊,駐地成了農場,戰士成了農民,南泥灣因三五九旅而出名,一首「到處是莊稼,遍地是牛羊」的歌,一直傳唱到現在。歌唱到現在了,南泥灣精神也沒有因為戰爭的結束退出歷史舞台,現在都解放好幾十年了,軍隊農場還一直存在著。 不過現在大多數部隊農場效益不怎麼樣,吃的喝的在農貿市場都可以買到,而且還比部隊自己種的要便宜,軍隊辦的那些農場,到現在剩下的沒幾個,四明農場算是少數殘餘裡面一個,就是這農場,現在也沒什麼人在裡面勞作。保留這麼一個農場,不過是為了在植樹節時組織機關幹部種樹,五一節讓一些記者來拍幾張將軍親自下田插秧照片(雖然這時節並非插秧的季節)。體現一下軍民魚水情,當了將軍也會體驗基層生活而已。 至於農場中的靶場,位置還是太偏遠了,除了附近的通信連偶爾組織女兵來這裡過過槍癮平常也是沒有什麼人來的。楊滬生他們在昨天與在四明農場管靶場的老兵老劉說好了,今天晚上他們在下班後會到他那裡過過槍癮。 老劉本來是甘肅的義務兵,家裡很窮,到了部隊每天可以吃上雪白的饅頭對他來說簡直就跟過年差不多。史秉譽的父親見他老實本分,耐得住寂寞——很多城市兵,人還沒到部隊已經在考慮復員退伍事情了——幫他轉了志願兵讓他到這裡來看守靶場。 對史秉譽父親如此仗義,老劉是極為感激的。感激是感激,可膽小怕事的老劉說靶子他可以準備,至於槍支彈藥嗎……你們還是自己拿來好了!老劉可不想因為自己私下將部隊槍支借給別人使用,造成志願兵提前終止。 頭腦靈活的史秉譽見無法從老劉那邊搞到槍支彈藥,在昨天吃晚飯的時候以很隨便的語氣跟他老爸提到中隊要搞實彈射擊,他和楊滬生想先練一練,免得到時候丟了軍人後代的臉面……於是史秉譽很輕易從他那主管後勤的老爸那裡敲詐勒索了兩支五四手槍,還有幾十發子彈。 桑塔納警車在盤山公路上開著,夜裡的大山一片寂靜除了桑塔納輪胎在沙石路面摩擦發出的聲音還有發動機的響聲其他的就沒有了。山路兩旁的竹林在車燈下像要墜倒一樣從兩邊朝下面低低地壓了過來。楊滬生搖下車窗,拿出支大紅鷹點上,收錄機裡傳出謝霆鋒《因為愛所以愛》。 「都什麼年頭了,怎麼還有人點這首歌……老土!大哥,光你抽也不給兄弟來一根?」 「你開你車,抽什麼煙?開車不能抽煙你也不知道?虧你還是交警!」 「就因為是交警才可以抽啊?!誰因為交警違反了交通條例敢來處罰咱交警的?」正在開車的史秉譽一臉滿不在乎的說道。 「小心點,別光顧著點煙開溝裡去了。」說著楊滬生給史秉譽遞了根煙。 「咱的技術你還不相信?!咋能犯那種低級錯誤?!……咦?夏天怎麼起霧了?」 楊滬生朝前方望去,遠光燈照射下,前方出現一團輕微翻滾著的淺藍色薄霧,朦朦朧朧的使人看不清前面的路面——倆人從來沒聽過七月的寧波有霧,而且是從沒見過的藍霧。 「不會是化學污染吧?真是的,那些奸商光想賺錢,不顧人家死活,居然對環境極有破壞性的工廠都搬到山裡來了?明天一定要向環保局舉報他們!決不能讓他們靠破壞環境賺錢!」楊滬生撇撇嘴,罵了兩聲。 史秉譽很是不以為然:「舉報?舉報有個鳥用?這些廠子一年可以給鎮政府交不少稅,為鎮裡頭GDP增長做很大貢獻呢!只要有了錢,鎮裡面那些官員收入也高了上去,說不定GDP大幅度增長,讓鎮長書記榮升上去呢!」 「打開防霧燈小心一點!可別真的開到溝裡去了,我家可只有我一棵獨苗哇!」 「童言無稽大風吹去!呸!呸!呸!烏鴉嘴!」 「你小子敢說我烏鴉嘴?!」楊滬生誇張地作勢欲掐史秉譽的脖子,車子開進薄霧……「你!……剎車!」 「別……別鬧!要出人命了!……□?!路怎麼沒了!」 「匡……」警車穿過薄霧,眼前的道路不見了,只見一根根竹子在車邊迅速倒退著,卡啦聲中,車頭在撞斷了幾根毛竹後,一頭撞在一棵松樹上猛地停了下來。 一聲巨響,警車不再動了,前蓋彈了起來,前擋風玻璃嘩啦一下完全粉碎。 很是大意的倆人誰也沒有系安全帶,突然降臨的事故,讓史秉譽一頭撞到方向盤,當場暈厥。楊滬生更是不幸,很是乾脆從車裡飛了出去,啪地一下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昏昏沉沉中,史秉譽感覺自己被人從駕駛室裡拽了出去,耳邊彷彿有無數人在焦慮地呼喝著什麼,聲音很熟悉,味道純正不能再純的寧波話,絕非捲著舌頭的靈橋牌普通話,史秉譽甚至還能從腔調裡分辨出余姚和慈溪口音。每個人說的都那麼清晰,可史秉譽楞是無法將那些話連貫起來,刻錄在腦海裡,整理出思路來。無數個小鳥在耳旁唧唧喳喳叫著,飛來飛去,雖然很想睜開眼,可史秉譽用盡吃奶力氣,眼皮子連動也不會動一下。 用不著別人告之,史秉譽也明白自己出了車禍。也不知過了多久,史秉譽終於漸漸清醒過來。眼睛還是睜不開,耳邊嘈雜聲依舊,有人說話,說明自己和楊滬生讓山裡的山民發現了,困死在山溝中這種悲慘的命運算是離自己遠去。可是…… 救護車呢?負責交通安全的交警呢?這麼長時間,既然被發現了,這些怎麼還沒出現? 史秉譽腦海裡冒出大大的一串問號。 問號還沒消退,一陣滲骨的寒冷讓穿著夏天制服的史秉譽毛孔驟然收縮。夏天山裡溫度雖然比城裡要涼爽幾度,可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好像冬天般冷。 「難道我要死了?」史秉譽心裡悲愴地吶喊了一聲,接著耳邊聲音漸漸模糊,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眼前白光一閃,無盡的黑暗湧了上來。 修改版 第一章 修改版第一章 「水……給我水……」 「大哥你醒了?大哥……大哥!」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意識再次回來。胳膊上一陣劇痛,疼的楊滬生眉頭緊鎖,眼淚不受控制流了出來。 睜開眼,史秉譽那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臉上全是焦慮、內疚、狂喜。在史秉譽腦袋旁邊,還有幾個頭纏黑巾,滿面骯髒的腦袋,一雙雙眼睛瞪著楊滬生,從眼神中,談不上關切,楊滬生只感到那些眼睛彷彿要吃人的狼眼,雖然不是碧綠色。 張開嘴剛要說什麼,一陣劇痛讓楊滬生再次暈了過去。 楊滬生再次清醒時,眼前只剩下趴在身邊睡著的史秉譽,其他人都不知去向。 看著史秉譽蠟黃的面孔,楊滬生喃喃自語:「這是哪裡?……醫生呢?……怎麼這麼冷?」 轉了下頭,眼前看到的景象讓楊滬生傻了。 老天!自己昏迷了多少日子?這裡是什麼地方? 身下是冰冷的木板,身上蓋著的髒兮兮的稻梗,所謂牆壁,是用竹片草草圍起來的,低矮的屋頂塌了半邊,透過坍塌的屋頂,楊滬生可以看到天上星星正在調皮地衝自己眨著眼睛。沒有電燈,沒有油燈,連蠟燭都沒有,屋裡光線全是星星所賜予。 凜冽的北風呼嘯而過,楊滬生真切體會到什麼叫「寒冬一樣冰冷」。明明是夏天,自己在地處亞熱帶的寧波,又不是在北極,怎麼可能這麼如此寒冷? 楊滬生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不過是一動,左臂一陣刺痛。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冒。 「小心!別動!」楊滬生一動驚醒了史秉譽。見楊滬生清醒過來,史秉譽臉上寫滿了欣喜,連忙一把按住楊滬生。 「好疼!」左臂的疼痛讓楊滬生齜牙咧嘴,不停倒吸涼氣。 「別動……大哥你胳膊骨折了。」 「啊?……骨折了?」 史秉譽滿臉愧疚:「都是我不好,開車不小心讓大哥你受苦了。」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防備,從史秉譽口裡證實自己左臂真的骨折,還是讓楊滬生很是沮喪。 也就沮喪而已,楊滬生這人很是懂得精神勝利法,或者換句話說,他很是開朗,車子從山道上衝了下來,自己摔出車外,不過左臂骨折,沒當場「GAMEOVER」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讓楊滬生感謝菩薩保佑了。 短暫的沮喪過後,楊滬生對自己身處的環境奇怪不已:「我們這是在哪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 「不知道?」楊滬生眼裡全是疑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上次醒來時候,身邊不是還有其他人嗎,難道你沒問人家?……娘的,好冷啊。」 說了會兒話,各種感覺全恢復過來,蓋著的稻草跟沒有一樣,身上寒冷難禁,牙關打戰,說出的話,自己聽著也覺得顫音不斷,很是彆扭。 「自然問了,可問跟沒問沒什麼區別。」 史秉譽轉身取過一個黑糊糊東西,湊到楊滬生面前。仔細分辨了半天,楊滬生才看出史秉譽手中的居然是陶罐。這黝黑的陶罐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上沿缺了老大一塊,也沒用什麼東西修補修補,一條裂縫從上面直通罐底,在陶罐外面,勉強還能分辨出畫了些東西……是花鳥還是山水,這楊滬生就看不出來了。 怎麼看,楊滬生都覺得這跟河姆渡出土的歷史文物沒什麼區別,就這東西,那些歷史學者也許感興趣,用它盛水或者盛飯,好像太大材小用了。 陶罐裡盛了半罐清水,楊滬生喝了一小口,臉色馬上煞白,冰冷的水凍得他舌頭都結冰了。 「好冷啊……」楊滬生將陶罐輕輕推開。「問了等於沒問?不可能吧?那些農民說的不是中國話?還是他們是外地人,說著各地方言?」 「正因為他們都是寧波人,說的是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寧波話,這更讓人鬱悶。」史秉譽將陶罐拿開,垂頭喪氣說道。 「秉譽別開玩笑,寧波人聽不明白寧波話?哪有此事?」楊滬生一臉的不相信。「我昏迷幾天了?你沒通知單位?醫生在哪裡?」 「老大,你的問題也太多了吧?」 「多什麼多,我只是對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很不滿意而已。現在我動都動不了,應該在有空調的病房,躺在鋪蓋了雪白床單的病床上,還有態度和藹,秀色可餐的白衣天使,這裡」楊滬生環顧一下左右,滿臉不滿,埋怨道:「這裡是餵豬的地方,你聞聞,這氣味跟豬圈氣味有什麼不同?我都不知道自己躺了多少時間了,這麼長時間,你怎麼不跟家裡聯繫?」 史秉譽一臉無奈:「聯繫了,可聯繫不上——手機沒信號。」 「沒信號?你以為這裡是哪裡?北極嗎?現在到處都是信號差轉台,怎麼可能沒信號?」 「你自己看看吧。」史秉譽從床邊取過手機,遞給了楊滬生。 一看手機外殼,楊滬生就知道這是自己的手機。楊滬生的手機是摩托羅拉A780,史秉譽的是摩托羅拉V3,雖然都是摩托羅拉,可外型上兩者之間區別很大。 看了眼史秉譽,楊滬生打開手機電源,悅耳的《東方紅》和弦響過已經好幾分鐘了,不管是左旋,還是右轉,舉過頭頂或者擱在身邊,早應該出現的網絡信號顯示一直沒有出來。 等了半天,楊滬生終於失去了耐心,將手機狠狠砸在稻草做成的「被子」上,破口大罵:「這什麼鳥地方?怎麼連手機信號也沒有!」 楊滬生想起件事,神色立刻轉變,滿臉期待看著史秉譽:「這裡距離村子遠不遠?再怎麼說,村裡面固定電話總有一部吧?用固定電話和外面聯繫好了,只要聯繫上,再多錢也不用怕!你要心疼錢,大不了我出好了。」 史秉譽搖了搖頭:「沒有,這裡沒有電話。」 「……?!」 「不光沒有電話,這裡連電都沒有……沒有電燈、沒有電視,沒有空調、沒有電飯煲,可以說,這裡根本就不是文明社會,外面應該有的一切,這裡都沒有。」 楊滬生沮喪地癱軟在床上,哀歎道:「天哪!這裡是哪裡?我怎麼覺得自己到侏羅紀公園了?」 「雖然沒有到侏羅紀公園,不過和那樣也沒多大區別。」史秉譽滿臉困惑和緊張:「這裡百姓說現在是辛酉年。」 「辛酉年?現在明明是二零零八年,北京奧運會馬上就要舉行了,就算農曆,也應該是……是什麼子年來著?(「戊子年。」史秉譽在旁邊解釋。)是戊子年嗎?我對農曆沒什麼印象,不過有個子字,應該沒錯。這辛酉年又算哪門子曆法裡的年?」 史秉譽翻翻白眼,對楊滬生的無知表示一下自己不屑一顧,當然,解釋他還是會解釋一下的:「從那些農民嘴裡,我所瞭解的是:現在不是公元二零零八年,而是一八五一年後到一八六四年之間的任何一年……嗯,應該是一八五八年以後的年頭了。」 「什麼?!」楊滬生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全然忘記自己左臂骨折,最好不要動彈:「別亂開玩笑!一八五八年是什麼時候?那可是一百五十年前了!沒有時間機器,我們又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回到清朝?」 史秉譽一臉無辜:「我怎麼知道沒有時間機器,我們怎麼會來到這大清皇朝的!總之,你和我現在不在夢裡,這是完全沒有錯的。你回想下上次醒來時,周圍那些人衣服和我們那年頭一樣嗎?」 楊滬生仔細回想了半天,回憶起來,那些人除了頭髮長點,臉黝黑點,人清瘦點,衣服襤褸點,好像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那些人說著寧波話,臉上又沒寫「我是清朝人」,讓楊滬生相信自己來到了一百五十年前,這如何可能?何況上次醒來時,圍在自己身邊的幾個人腦袋上沒有結辮子,他們又怎麼可能是大清子民? 楊滬生突然害怕起來。渾身微微抖動兩下:「你剛才說現在可能是一八五八年到一八六四年間任何一年?這裡人說寧波話,那麼我們並沒有離開寧波,難道說……」 史秉譽喪氣地點點頭,算是肯定了楊滬生的想法。 「不會吧?我們沒那麼背吧?怎麼可能……這裡是不是在拍電影?」 「你還拍電視呢!怎麼,是不是希望見到你的『嘔像』小燕子?別做夢了!我就不明白,這一陣藍霧飄過之後,我們怎麼會來到這年頭!都想了一天一夜了,到現在我還莫名其妙呢!」 楊滬生到現在還不相信,以為史秉譽在跟自己開玩笑。楊滬生哈哈大笑兩聲,史秉譽怎麼聽怎麼覺得楊滬生的笑是乾笑。楊滬生晃晃腦袋:「真的不是做夢嗎?有趣有趣,既然是戰爭年間,出人頭地機會可是一抓一大把啊!而且這年頭還沒一夫一妻制,想娶幾個老婆就娶幾個老婆,我們哪怕不能當個王爺、大將軍,就咱們這腦袋瓜子,怎麼說當個大商人,娶他三妻四妾總不算難事吧?……我說秉譽啊,這個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 見史秉譽臉色極為凝重,楊滬生漸漸收斂起笑容。 「誰跟你開玩笑了?你怎麼不看看外面現在是什麼季節?我們出事前是什麼季節?大熱天的,這地上可能有積雪嗎?再看看天上星星,我們那年頭,別說城裡,你就是在青藏高原,能看到這麼亮晃晃的星星嗎?還有,這裡沒有消炎藥,你的手臂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是否感染,這只能看老天爺意思了。」 「天哪!」楊滬生哀歎著倒了下去,很快,他又再次坐了起來,眨巴眨巴眼睛透過屋頂看外面星星,低頭再看看屋裡擺設。屋裡擺設實在簡陋的可以,不大的房間內,除了現在他躺著的這張如果能稱做床的床外,其他就是史秉譽剛才拿給他喝水的陶罐了。屋裡值錢的東西一個也沒有,倒是不值錢的稻草很多。 「現在真的是十九世紀嗎?」 「……」 「這裡現在是不是戰場?」 「暫時不是,不過很快這裡就是戰場了。」 「為什麼?」 「聽那些人說,太平軍的部隊已經到了余姚、奉化,他們目標就是寧波。你說這裡到時候會是戰場嗎?」 「戰爭啊……」 楊滬生埋下頭,好避免讓史秉譽看到自己驚恐表情。 楊滬生和史秉譽都是出身於軍人家庭,他們的職業又是警察,按說倆人並不害怕戰爭,某種程度上,他們以前還幻想著自己能回到戰爭年代,作為一名軍人,橫刀立馬,縱橫天下,笑看人生,當一名頂天立地的真漢子。 幻想之所以美妙,就在於它不是現實,盡可海闊天空想像,而光想些好的。真的成為現實了,楊滬生馬上就想到自己面對的困難。 這時候打仗主要靠的是冷兵器,步槍、大炮有,可威力不大,數量很少,讓自己這只見過軍體操,雖說軍營長大,卻從未當過一天兵的大少爺跟古代人肉搏?人家有鐵布衫、金鐘罩、少林長拳、如來神掌、旋風掃堂腿、佛山無影腳……自己有什麼?看看如玉手掌,恐怕這年頭千金大小姐還沒自己保養的好,靠這雙手能打敗那些武林高手,綠林惡煞?武器倒有,兩隻五四手槍,幾十發子彈,雖然不是神槍手,十米距離內百發百中還是可以做到的,問題是,等子彈打光了怎麼辦?這年頭可沒辦法搞到五四手槍子彈啊! 在史秉譽攙扶下,楊滬生費力地坐了起來,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身上。真要回到從前,楊滬生很懷疑當時人們的素質,值得楊滬生慶幸的是:他的衣服並沒有被人家給脫去了。一摸口袋,裡面東西都還在。 默默將口袋裡東西一件件套了出來,史秉譽看了看,學著楊滬生的樣子,掏出自己口袋裡所有東西,很快,在楊滬生面前攤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物品。 兩串鑰匙——自己的家在一百四、五十年後,這些鑰匙自然沒什麼用場。兩包香煙——楊滬生和史秉譽看著香煙的目光充滿了貪婪和悲傷,倆人都是煙鬼,這可是他們最後的精神食糧了。手機兩部——現在這手機成了高級玩具,用來拍照的高級玩具,當電池用光後,估計手機唯一的功能只剩下拿來當磚頭砸人的道具。兩隻錢包,裡面有兩千多人民幣,還有幾張信用卡、VIP卡——清朝使用的是銅板和銀圓,人民幣和信用卡有什麼用?就是美金也沒用啊!打火機兩隻——在裡面液體用完前,兩隻打火機可以用來引火,當然,在這人們沒什麼見識的年代,拿打火機演魔術,或者說裝神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等液體用完了,兩隻打火機也變成了廢物。瑞士軍刀一把、駕照兩本、硬幣若干枚、電子手錶一隻…… 「你的勞力士呢?」楊滬生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史秉譽。 「孝敬母夜叉了。」 「母夜叉?」 「廢話,是女的,長的又不好看,自然是母夜叉。要不孝敬,你我現在已經給人家小弟當下酒菜,心啊、肝啊什麼的也拿去做醒酒湯了。」 楊滬生怎麼聽,怎麼覺得自己和史秉譽莫名其妙回到過去已經夠不妙了,更加倒霉的是,好像自己還來到了土匪窩,遇到了一個女山大王。 雖然小說裡形容古代美女用的詞語都不錯,什麼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可這只是古人用當時的眼光欣賞古代美人,楊滬生看過老照片,不管是皇帝妃子還是妓院紅人,按照他的眼光,一個個長的都跟西施鄰居一個樣,就這模樣還叫美人,還當名妓?看來真是沒吃的,老母雞也能當鳳凰吃了! 從那些比較近代的「名模」老照片上,楊滬生對古人長的是否漂亮就不抱信心了。現在史秉譽說他們遭遇的是一個母夜叉,楊滬生能想像出當史秉譽看到那山大王時,臉色是如何難看了。 楊滬生很是同情安慰史秉譽:「別喪氣,不就一塊勞力士手錶嗎?……而且還是MADEINCHINA,溫州產的,就這貨色,頂多也就十來塊錢。為這貨色喪氣,不值得。」 史秉譽很是不滿冷哼一聲:「你倒說得輕巧!你怎麼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年代?辛酉年啊,這時候別說手錶,就是懷表都是稀罕貨,你讓我以後怎麼掌握時間?」 「不是還有手機嘛,手機上也有時間顯示的。對了,手機快沒電了,這地方沒地方充電……嗨!管他呢,只要我有手錶,這跟你有又有什麼不同?……這些事情還是別操心了,說說看,我昏迷的時候,你不是見了人家山大王,並且連手錶都贈送給人家了嗎?我們史大少風流倜儻,一表人才,那個母夜叉有沒有看上你,讓你做她的壓寨夫人——哦,不,應該是壓寨老公?別不好意思,成功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人家是山大王,武則天式人物,怎麼說老公也應該比別人多一些才是。」男人一說起這種事情,比女人扯家常還要來勁,看楊滬生一臉興奮的樣子,他連自己手臂骨折的疼痛都忘記了。 史秉譽嘿嘿笑了兩聲,很是陰險地看著楊滬生,讓楊滬生心裡發毛。 「行行,我們不說這些了。」楊滬生不再嬉皮笑臉,收拾起笑容,眼珠轉了轉看著史秉譽,一臉嚴肅問道:「我現在只想知道,我們到底在哪裡?是誰的勢力,太平軍的,還是清軍的。這麼突然出現在這裡,那些人怎麼沒把我們當怪物宰了?」 史秉譽也收拾起面容,看了眼門口方向,小聲說:「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沒有落在清軍或者地方團練手裡,不然就我們這髮型,恐怕你在昏迷中就讓人家砍了腦殼。」 楊滬生點了點頭,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自己沒有剃頭,真要落在清兵手裡,人家不把你當「長毛」宰了,那可真是奇跡……不過既然自己能希奇古怪來到清朝,再發生什麼奇跡,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不過我們也沒直接落在太平軍手裡,而是在太平軍盟軍叫什麼蓮蓬黨的附屬武裝十八局。」 楊滬生皺皺眉頭:「這麼複雜?這蓮蓬黨是什麼東西?還是十八局,十八個警察局嗎?不明白。」 「開玩笑!這時候有什麼警察局?我也不知道這十八局都是哪門子局,我只知道他們反清……喏,這個給你看看。」 史秉譽掏出一張黃紙,遞給了楊滬生。楊滬生掃了一眼,苦著臉,失望地叫道:「都是繁體?還豎著寫,這東西看起來費不費力啊?!」 「沒辦法,將就點吧。」 本藩痌瘝在抱,胞與為懷,嘗念率土之人民,本中國之苗裔,故於一路師征,不但傾心來歸者撫之以德,即臨敵投順者亦待之以恩……如有團練等事,速宜早早解散,倘若執迷不悟,為匪為逆,抗拒王師,本藩定當遣發雄師,痛加誅剿,決不稍有姑容。(註:《侍王李世賢勸四民誠心向化納貢投誠淳喻》) 都是繁體字不說,整篇大論沒有一個標點符號,讓人看起來極為吃力,楊滬生反覆看了幾遍,方才看懂大致內容。 「這也太深奧了吧?再來幾篇,非發瘋不可!」 楊滬生真切地感受到五四運動在白話文和標點符號上所做出的貢獻,是多麼巨大了,至於簡體字,那更是功在千秋的一件大好事。 「蓮蓬黨不知道,後面這大印寫著的侍王李世賢老大你總知道吧?前年暑假我們到金華游雙龍洞時,不專門去看過侍王府。」 楊滬生坦白道:「這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太平軍打到寧波過。」 「那是你忘記了,還記得華爾是在哪裡戰死的嗎?」 「……慈溪。」 在楊滬生醒來前,史秉譽一直沒有合過眼,談了半天話,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趴下來進入了夢想。看著睡在腳邊的史秉譽,楊滬生頭枕著手陷入了沉思。 從史秉譽嘴裡,楊滬生相信自己和史秉譽真的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至於距離二零零八年到底有多少年,楊滬生雖然喜歡歷史,可他畢竟不是歷史學家,從叛民那邊得到的辛酉年,無從推斷現在是公元多少年,要知道,估計得遇到西方人才成。 值得慶幸的是自己竄出地方並不在清軍控制下,也就是說自己不必剛出來,馬上就莫名其妙讓人家當成長毛給殺了。但大事不妙的是:用不著太好的歷史知識,楊滬生也知道太平天國起義(如果不算邪教作亂,還叫農民起義的話)最終以失敗告終,要是跟著太平軍東奔西跑,最後結局恐怕會極為悲慘。 如此莽撞掉到了這個年代,這真讓人心酸。歸順清朝嗎?先不說辮子問題,接受了「未來」(和十九世紀比起來,二十一世紀自然是未來)教育的楊滬生追求的是自由、平等、民主、科學,軍人家庭出身,又滿腦子忠於國家、忠於人民。清朝呢?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楊滬生所知的清朝是最專制、最腐朽、最黑暗的朝代,忠於國家、忠於人民是萬萬談不上的,大清要求國民只忠於主子——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楊滬生滿腦子「奇思異想」,清朝不把他劃到最危險的「思想犯」行列,才有鬼了。 三妻四妾固然是男人的夢想,可有一首詩不是說了:「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無法自由生活,就好像有人扼住喉嚨,讓人窒息無法正常呼吸,這是楊滬生萬萬不能忍受的。 不歸順清朝,加入太平天國嗎? 首先,和清朝相比,太平天國同樣是一個專制政權,在清朝,你還可以信奉無神論,而太平天國卻是一個政教合一的政權,這太平天國要求人們信奉他的拜上帝會。楊滬生是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讓他相信世界上有天父天兄存在,這跟讓楊滬生相信自己是女人同樣荒謬可笑。 其次,太平軍早期也許軍紀良好,並不擾民。可到了晚期,太平軍軍紀就已經十分敗壞了。真要做到「軍民團結如一家」,不管是綠營還是湘軍,或者是淮軍,如何可能消滅太平天國?軍紀敗壞的不光是正宗太平軍,各地造反武裝更是如此,捻軍軍紀如何,用不著別人告訴,楊滬生從書本上已經瞭解很多了,就是自己來到的這「余姚十八局」武裝,那態度也是夠可以的。 按照史秉譽所言,出車禍後,史秉譽不過暫時昏迷了半晌,很快他又清醒過來。等史秉譽清醒過來時,大群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舉著鋤頭、竹矛圍了上來。 這些「叫花子」就是盧七姑領導的余姚十八局武裝。 楊滬生和史秉譽對自己來到這年代摸不著頭腦,那些圍上來的十八局起義軍對出現在眼前的事情更是驚恐不已,史秉譽從他們眼神裡就能看出,那些人對眼前這一切是如何恐懼不安了。 一輛警車加上倆個身著警察制服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不知汽車為何物的百姓面前,對百姓造成多大震動,楊滬生可以想像,這就好像一個UFO從天上墜落,剛好砸在楊滬生面前,然後從裡面爬出倆個章魚般的怪物,用死一般的目光瞪著自己——如果外星人有眼睛的話……楊滬生相信自己定會驚嚇過度,昏死過去的。 人遇到不可理解的事情,本能的反應就是「這絕對是危險的、有害的,必須馬上消滅!」這種想法與生俱來,不管是現代人,還是古代人,或者是原始人、哺乳動物,均是如此。 清醒過來的史秉譽就聽到外面那些「叫花子」嚷嚷著要為民除害,將眼前的怪物徹底消滅。不光嚷嚷兩聲,史秉譽親眼看到有面青唇白的老漢,手腳發顫,舉著木棍對著還亮著的車燈一通亂砸,一陣乒乓過後,倆只車燈徹底熄滅,轎車前蓋也砸的不成樣子。看那些人瘋狂樣子,砸完汽車,就要將楊滬生和史秉譽亂刀殺了,燉一鍋「怪獸湯」用來壓驚。 史秉譽說他在這生死存亡關頭,並沒有像某些無膽之徒,唬的哭爹喊娘,屎尿齊下,一副世界末日已經到來的樣子,而是大義凜然,推開車門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大聲呵斥那些無法無天的暴民——楊滬生對史秉譽說的這些話深表懷疑,當然,因為當時他還在昏迷中,史秉譽的表情如何,那是無法求證了。不過就從史秉譽形容暴民來看,他要真的「大聲呵斥無法無天的暴民」,史秉譽鐵定當場被人亂刀斬殺,決不可能四肢俱全活蹦亂跳出現在自己面前,人家本來就是造反者,無法無天是必然的。 在史秉譽嚴詞厲喝下,那些小嘍囉終於退卻了,於是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BOSS級人物出現在史秉譽面前:余姚十八局起義軍大頭領盧七姑在史秉譽正義的感召下,在他王者之氣的威懾下,這位女山大王只能滿臉羞慚過來賠不是,趴在地上對自己屬下的無理,請求史秉譽的諒解。 嚴詞厲喝什麼的楊滬生興趣不大,反正自己昏迷了,他就是喊破天,自己也聽不到。倒是史秉譽很是得意說自己具有的「王者之氣」,這讓楊滬生很是困惑。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楊滬生還從來沒看到史秉譽在哪一件事情上露出過「王者之氣」。雖然自己和史秉譽比那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農民知道的知識多很多,談天說地,論古博今非古人可以比擬,但要說這也叫「王者之氣」,那所有的知識分子在文盲面前,都是王者了。 看史秉譽說的很是肯定,指天劃地,就差將一顆心剖出來給自己看看,對他說的那些話,出於一起偷苞谷、玩尿泡泥培養出的交情,楊滬生相信事情基本屬實,除了史秉譽與盧七姑的角色可能需要對調一下…… 按照史秉譽所說,盧七姑是余姚人,現在余姚雖然屬於紹興府管轄,可余姚話與寧波話差異實在不大。擁有「王者之氣」的史秉譽用寧波話對盧七姑耐心開導一番,又是講民族大義,又是講階級鬥爭,感動的盧七姑和她的手下群情激奮,熱血沸騰,鬥志昂揚……不再把史秉譽和楊滬生當怪物,而是當天上掉下來的活菩薩了。如此,才有了楊滬生現在所躺在最豪華舒適的套房療養。當然,為了表達一下自己是充滿愛心的天使,史秉譽很是大度摘下自己戴著的勞力士(假的,不值錢),將手錶贈送給了盧七姑這個被他感化的大BOSS。 不管史秉譽說的可信度多高,楊滬生相信自己和史秉譽在清兵打過來之前,或者是盧七姑她們發現自己這倆人根本不是什麼天使之前,暫時還算安全。不過這安全實在太不穩定了,清兵抓住「長毛」就一個殺字,而太平軍和他的那些同盟者呢?對待不穩定分子,除了五馬分屍,就是點天燈、開口笑什麼的。這些死法好像都很痛苦,楊滬生很怕疼,他可不想自己死的奇慘無比。 何況就算太平天國不殺自己,可他的壽命實在沒有幾年了,加入一個大半截身子已經埋進土裡,不可救藥的政權,這不等於自己找死?改造太平天國,讓他煥發青春嗎?自己和史秉譽瞭解的知識固然非現在人所能比擬,可對著一個整天念叨「天兵天將」的洪秀全,你又有什麼法子改變他,影響他?而且楊滬生看過的有關太平天國的書都說太平天國到了後期外重內輕,地方軍閥作大,洪秀全對他們影響實在有限,你就是影響了洪秀全,又如何改變那些統兵的地方軍閥?太平天國政教合一的本質,是倆個無神論者可以改變的嗎?還沒改變,人頭先要落地了。改造太平天國,難度比讓清朝不要屠殺自己這「思想犯」還要大,基本屬於異想天開。 除了投奔「黑暗的清朝」、「不可救藥的太平天國」,應該還有其他道路好選擇,楊滬生不用多想就知道第三條道路是什麼,那就是:自己抓武裝,在太平天國和清朝之間,創建第三勢力。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首先,楊滬生相信自己和史秉譽所掌握的知識,非現在任何中國人所能比擬,其次,太平天國固然不可救藥了,清朝的統治也非鐵板一塊,清軍中綠營、湘軍、淮軍之間矛盾叢叢。史秉譽說余姚十八局起義軍被他的「王者之氣」所感化,楊滬生覺得自己大可接受這支農民軍,將之按照建設成一支能打硬仗的軍隊,統一戰線、武裝鬥爭、黨的建設,這是毛澤東主席所說中國革命的三大法寶,這三個法寶在這年代同樣現實。統一戰線,就是妥協的藝術,要聯繫最廣大朋友,孤立最危險敵人,消滅他們。武裝鬥爭呢?要是不鬥爭,腦袋就掉了,空喊口號可沒用,至於黨的建設,沒有一支有信仰的黨員隊伍,如何讓人們為了遙遠的理想而努力?理論聯繫實際、密切聯繫群眾、批評和自我批評,這是共產黨在奪取政權前,三大優良作風,楊滬生自然也不會忘記。 楊滬生突然發覺自己經常看《毛澤東選集》好處真是多多,如果那些農民戰士沒有將汽車燒了話,現在車裡還有《毛澤東選集》,那可是精神原子彈,威力無窮的。想到這裡,楊滬生的苦惱立刻不翼而飛,美好的未來在向他招手。只要他能起來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轎車那裡取出《毛澤東選集》,讓它成為仙人最強法寶。 只要將盧七姑的部隊收編,提前在寧波來個「井岡山革命」並非不可能。想到美妙處,楊滬生再也感受不到寒風刺骨,微笑著躺在床上,合上眼進入夢鄉。 ※※※ 清晨,如紗的白霧在灰濛濛的山林中流動,東方的天空露出一抹曙光,剛好在兩座山頭之間。晨曦漸漸擴大,黝黑的山頂與紅霞交接處顯露出暗紅色光點,接著扁扁的橘紅色火球從山後面爬了出來,遠方山頂鑲嵌上金黃色的飄帶。火球越來越大,終於整個鑽出黑暗,將光明灑向浙東大地。 竹林裡鳥兒在歡快地啾啾鳴叫著,幾隻鳥兒撲啦啦從一片竹林裡飛出,掠過山谷落到另外一片竹林,潔白的雪地上,四處找食的小鳥給它增添了生趣。幾縷炊煙在山谷中冉冉升起,空氣裡瀰漫著誘人的飯香。 「……《毛選》第三卷,餐巾紙一盒——老大,這裡沒有廁所,也沒有草紙,這些餐巾紙用完後,我們只能用木棍或者石頭瓦片來解決了。」 「哪那麼多廢話?還有什麼?」 史秉譽再次鑽進已經被毀壞的警車,將裡面東西一樣樣拿出,清點。 「對講機兩隻,手電筒一隻,行駛證一本——這年月還需要行駛證?垃圾!……哦,這個不錯,大有用處。」 「什麼東西?」楊滬生蹣跚兩步走了過去,探頭朝裡面看——史秉譽手裡拿著一盒還未拆封的……避孕套。 雖然是男人,史秉譽又是自家兄弟,可楊滬生畢竟還沒有結婚,光天化日之下,避孕套這東西就這麼大刺刺擺在自己眼前,楊滬生給鬧了個大紅臉。 史秉譽大大咧咧笑道:「現在這安全套可是好東西啊!你不知道嗎?這年頭梅毒跟我們來的時候愛滋病一樣,沒藥可醫。人們又不講究個人衛生,很多人都有這種病,傳說同治老兒就是得了梅毒死的,有了這法寶,我可不怕梅毒了!」 「同治老兒?恐怕現在還是咸豐年間,同治小兒還差不多。我倒不知道你小子還有這花花腸子,什麼時候有女人了?還把避孕套放車裡……色鬼啊!避孕套就一盒,你能用幾次?等用完了,我看你拿什麼來保險!」 史秉譽一聽,發覺問題十分嚴重,直起身猶豫了半晌,遲疑道:「……塑料袋可以代替吧?」 楊滬生樂得前仰後伏:「塑料袋?……虧你想的出!真要是十九世紀中葉,塑料都還沒發明呢!你到什麼地方找塑料袋去?私生活嚴謹一些這才是正理啊。還有什麼,快找找。」 史秉譽美好的性生活幻想讓楊滬生打個粉碎,長吁口氣很是不甘再次去找從二零零八年帶來的「法寶」,只是已沒有了剛才的興奮勁。 「手槍兩把,子彈八十發,等子彈打光了,咱們跟酸秀才也差不了多少了。千斤頂一個,扳手一把……這東西有什麼用?過期的寧波日報,嗯,上面還在講『穩定壓倒一切』,建設一個和諧的社會迎接奧運會的到來……現在是戰爭年間,你跟誰和諧去?這東西也沒用。雷達測速器一個……也是廢物,沒用。墨鏡一副……當古惑崽嗎?這年頭帶墨鏡非當流氓給抓了不可,沒用。名片若干張……沒用。礦泉水半箱……現在山裡的水就是純淨水,這些跟垃圾也差不多,沒用。肯德基漢堡包半個……過期沒法吃了,扔掉……」 史秉譽將所有東西都從車裡拿了出來,兩把手槍一人一把,別到了褲子裡,沉甸甸的子彈放進了口袋,至於《毛澤東選集》,不光楊滬生,史秉譽也同樣看到這本書在現在的價值,自然要收藏的很好。唯一遺憾的是楊滬生只帶了《毛澤東選集》第三卷,缺其他三卷,屬於殘缺不全,到時候要是遇到事情,恐怕很多場合只能靠回憶來想對策了。 除了《毛澤東選集》、手槍、安全套,其他現在用的上的東西實在不多,沒有如阿里巴巴和四十個大盜裡面的寶庫般,只要喊一聲芝麻開門,就有無數財寶讓人看花了眼。 楊滬生左臂骨折,不方便翻箱倒櫃找東西,只能在旁邊看著,史秉譽垂頭喪氣鑽出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楊滬生的希望就基本上破滅了,可他還是充滿希望地再次追問了聲:「還有什麼……沒有了?」 史秉譽搖了搖頭,半晌才說:「沒了,沒其他東西。我們車裡有什麼東西,大致上你也應該知道。真要說有用,恐怕還是這汽車更有用些……娘的,早知道會回到這年月,再怎麼說棉襖總會帶兩件!」 楊滬生失望地歎了口氣,緩緩坐到史秉譽旁邊,看著滿地垃圾發呆。 吱吱聲由遠到近,史秉譽和楊滬生抬起頭望向聲音來的方向,一個穿著麻袋衣,頭髮黏結成一縷縷的,粘了泥土的臉上掛著笑容——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拿了把砍柴刀朝自己這邊踏雪而來。這人給楊滬生和史秉譽的第一形象是:此人他們在老電影裡看到過——很有名,逃學威龍裡的二當家跟他一個模樣。 「二位,我們總局頭叫你們過去。」 史秉譽上前唱個喏,點頭哈腰,必恭必敬小心問道:「請問這位大叔貴姓?」 「鄉里人,貴什麼貴的?我姓吳,聽老爹說是口天吳。」 史秉譽一聽,豎起了大拇指。「哦,好姓啊!原來大叔是畫聖吳道子本家,小說家吳承恩——《西遊記》,名著啊,也是吳家人,吳起,戰國時候大軍事家!還有陳勝、吳廣,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嘖嘖……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大叔既然是這些人後代,那也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了。」 這位「了不起」的吳大叔給史秉譽誇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咧開的嘴也合不攏了。他不過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以前除了種田,就是上床睡覺,官逼民反暴動了,腦袋什麼時候掉下來也不知道,哪有閒工夫瞭解自己吳家出過什麼人?什麼吳道子、吳承恩、吳起、吳廣,他是一個也不知道。今天給史秉譽一說,合著自己老吳家出名人還真多,史秉譽一番奉承,吳大叔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和大人物之間距離連一根手指都沒有。 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知道面前倆人不是妖怪,史秉譽又如此會說話,吳大叔很是開心,也有禮貌地笑道:「呵呵,這位小兄弟還真會說話,走吧,我們盧總局頭請你們過去坐坐。」 「謝謝,謝謝,請大叔前面帶路。我早就想再見總局頭了。」 冷眼旁觀的楊滬生,怎麼也感覺不出來史秉譽身上具有的「王者之氣」。連一個小嘍囉都可以讓史秉譽巴結奉承,就算真有「王者之氣」,那也少的可憐了。 修改版 第二章 修改版第二章 瓦藍的天空飄著幾朵雪白的雲彩,一朵一朵如城堡,似山丘,一隻不知名鳥兒從天上劃過,投入到山後面。 南方的冬天,太陽出來後,皚皚白雪慢慢開始融化,山間雖冷,雪一化,濕漉漉的,看起來到處都顯得有些泥濘。融化的雪水沿著山坡朝下流淌,匯合在一起成了一條雨雪過後才會有的小溪,叮咚聲中,歡快地朝河流奔去,懸崖峭壁處,多了幾處往日沒有的瀑布,瀑布不大,水卻很急,嘩嘩的飛落下來,打在岩石上濺起淡淡的水霧。 楊滬生裹著一條黑漆漆油膩膩的被子坐在山崖下,一言不發,光沖底著腦袋坐在他旁邊的史秉譽冷笑。楊滬生裹著的被子上面補丁加補丁,靠中間的地方還破了一個大洞,髒兮兮的棉絮露在外面一截。這被子是剛才十八局義軍總局頭盧七姑看他冷的可憐,發善心送的,雖然髒了些,也舊了點,楊滬生對盧七姑這種雪中送炭的恩情還是很感激的。 「我說老史啊,你不是說自己有王者之氣嗎?我怎麼瞅著人家盧頭領更像具有王者之氣的人?不然你怎麼一見面就匍匐在盧頭領腳丫下,還說什麼『小人對總局頭大人,就像露水愛花,鳥兒愛陽光一樣;就像母親愛初生的孩子,人們愛長久懷念老朋友的面孔一樣;就像潮水愛月亮,天使愛心地純潔的好人一樣。小人對大人的敬畏是發自內心的,是與天地同在的。只要能見到總局頭大人,再漫長的時間,都好像瞬息而過,您的微笑,使我感到安寧、快樂……』」 楊滬生學著剛才史秉譽的口吻,惟妙惟肖,他自己沒感覺,史秉譽已經毛骨悚然了。 史秉譽苦笑道:「算了吧老大,算我對你吹牛了還不成?也沒必要拿這事一再臭我吧?」 「你說呢?」楊滬生嘿嘿冷笑兩聲:「我還以為我們老史真的有諸葛亮舌戰群儒本領,靠條舌頭就將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說得匍匐在你腳下,鬧了半天原來是你裝孫子,自己匍匐在人家腳下。你可好大的本事啊。」 史秉譽給楊滬生說的有些惱羞成怒了,猛地站起來,一腳踢飛面前積雪,怒道:「我不裝孫子能成嗎?人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諸葛亮面對的是一幫酸秀才,只知道搖頭晃腦,不知道濺血五步。我呢?我面對的是什麼?人家不是兵,是什麼也不知道,無法無天的農民!跟他們講道理?那跟對牛彈琴有什麼區別?我要不裝孫子……哼哼,我的腦袋掉了算不了什麼,你這大英雄、硬骨頭的傢伙睡夢裡,連腦袋怎麼丟的都不知道!」 楊滬生默然片刻,歎了口氣,站起來走到史秉譽面前,屈膝坐下用右手拍了拍史秉譽肩膀,緩慢說道:「對不起,我心情不大好,莫名其妙來到這年代讓人什麼都反應不過來,明知道你是為我好,還在這裡說風涼話,是我不對。在這裡我向你賠個不是。」 既然楊滬生認了錯,史秉譽也不好意思繼續發火,臉紅了下,嘴角牽強地抽動幾下,算是在笑:「沒關係,用不著道歉,我也是怕你太擔心,昨天晚上吹牛吹太大了。既然來到這年代,孫子還是爺爺這不是什麼重要事情,最重要的是能活下去!」 「是啊,最重要的是能活下去!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年頭想要好好活下去可太難了。」楊滬生長歎口氣。 楊滬生剛才之所以對著如同親兄弟的史秉譽一番冷嘲熱諷,那是因為他剛剛構思成的美好希望,隨著史秉譽拜倒在盧七姑那一刻起,就完全破碎了。 按照昨天晚上史秉譽所言,余姚十八局暴動農民對他那真是崇拜的五體投地,可以說,史秉譽指東,他們不會走西,史秉譽讓他們上刀山下火海,他們決不會皺一下眉頭。楊滬生開頭對這些還有些懷疑,可想想史秉譽最喜歡研究解放軍的政治工作,清朝時期土地兼併十分嚴重,地主與農民的矛盾已經不可能調和,要是史秉譽跟他們講階級鬥爭,說不定這些農民一聽之下,真的會煥發起他們的階級覺悟,跟著自己兄弟闖他一番事業來。這麼想了,史秉譽說的那些話也就不再唐突。 可是今天早上盧七姑接見自己倆人,楊滬生所有美好願望全成了美麗的泡沫,這些人是破產的農民,這是完全沒有錯誤的,可看他們的樣子……楊滬生腦海裡只迴盪著麻木、貪婪、無知、自大。 階級鬥爭?他們更對今天有沒有飯吃感興趣。你跟他們講「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這些人就信玉皇大帝、文殊菩薩、西方上帝,創造人類的幸福,對他們來說太遠了點,創造他們自己的幸福那還差不多,而他們把希望全寄托在各種虛無縹緲的神仙身上。 從盧七姑身上,從盧七姑屬下那裡,楊滬生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些人做奴隸已經做出奴性來了,雖然造反了,他們爭取的不過是換個好點的皇上,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你讓他們做天下的主人,他們卻希望有高高在上的主人管著他們,就算讓自己管自己,恐怕他們也會再找一個主子出來,主子就是人間的神,有了神,他們心靈就有了寄托,有了安慰。 這樣的人不是不可救藥,他們能改造好,可這需要時間,對自己和史秉譽這樣「座直升機」突降下來的人來說,要將他們改造成一支過硬的力量,就更需要時間了。 問題是,盧七姑給你時間嗎? 對十八局起義軍來說,盧七姑就是他們的主子,是他們自己尋找出來,擺在神籠裡,用來供奉的人間神仙,而盧七姑對她的手下,那也是當成了自己私有武裝。她怎麼可能為了看起來虛無縹緲的「全人類得解放」,將自己私人武裝贈送給楊滬生和史秉譽?雖說大家說的都是寧波話,可對那些起義軍而言,盧七姑在這支部隊的權威性是不容挑戰的。自己呢?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來的,又不是人家父親、爺爺、大叔、老伯,他們憑什麼要聽你的? 楊滬生很是心忿為什麼自己沒有遇到一群有覺悟的百姓,只要自己口號一喊,大手一揮,那些人就屁顛屁顛跟著自己走了。現在這樣…… 跟盧七姑說改編他的部隊,這話楊滬生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你要前頭說了,後頭馬上有大刀照著你的脖子砍下來。不光不能說收編,連要求在盧七姑手下當個帶兵的小官也不可能——從盧七姑眼神裡,楊滬生就能感受到人家對自己有多戒備了。沒為了預防可能出現的危險,一刀剁了自己,楊滬生相信盧七姑一定認為自己極為仁慈。你這時候問她要官當?那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離開盧七姑去找個壓迫特別深重的地方,鼓動那裡百姓起來造反?先不說自己後面跟著幾個跟屁蟲——幾個盧七姑手下正在楊滬生視力所即範圍內晃悠著,有裝做砍柴的,有裝做戲耍的,還有看起來好像曬太陽的,只是這些人眼睛總時不時要瞟向楊滬生和史秉譽這裡,用不著有太高深學問,傻子都明白這些人是幹什麼的——如何擺脫,你就是找到這地方,要鼓惑人家起來造反,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清朝對地方控制很嚴,就算清兵不重視農村,只在乎城市,那些地主呢?地主總不允許你煽動百姓挖他祖墳吧? 中國的綱常禮教是什麼?無非是君權、神權、族權、夫權。地方上有權威的就是宗族勢力,而掌握宗族的是哪些人?自然是地主。沒有得力武裝可以與地主抗衡,你去說動貧農暴動?那種後果楊滬生想想也不寒而慄。 去開闢一個新場面太困難,楊滬生只能再回過頭來打十八局的主意。 楊滬生想起自己和史秉譽突然闖進這些十八局起義軍大營裡,居然有如此奇怪的事情,對自己是個衝擊,對那些沒有文化的農民來說,何嘗不是?而現在這時代的人都不懂得科學,很迷信,他們又是太平天國的盟軍,太平天國是什麼政權?政教合一,信奉虛無縹緲的上帝。太平軍還沒金田起義,先後就有蕭朝貴、楊秀清表演什麼天父、天兄附體,唬得那些無知小民只知道跪在地上磕頭。蕭朝貴和楊秀清都是實實在在的人,跟那些礦工農夫整天在一起的,而自己和史秉譽卻屬於「天上下來的神仙」(如果沒被想像成地獄裡爬出來的撒旦話),要是表演一下鬼上身,說不定真能將十八局起義軍收編過來。 這念頭讓楊滬生砰然心動,只是一細想下去,他又瀉了氣。 楊滬生和史秉譽都是警察,不是靠耍嘴皮子混飯吃的政客。讓他們表演鬼上身,有極大可能畫虎不成反類犬,給人拆穿了連在十八局這種「不入流的武裝」(楊滬生以前從來沒聽過十八局,和太平軍比起來,十八局自然不入流了)裡面混飯吃的可能都沒有了。何況楊滬生理想中的社會是沒有神仙皇帝的社會,你現在表演鬼上身,就算成了,以後軍隊真要擴大了,又要如何告訴大家,自己以前的鬼上身是怎麼回事情?不解釋嗎?不解釋,自己跟太平天國又有什麼區別?無非五十步與百步而已。 表演鬼上身這「前途遠大」的構思剛出來,立刻又被扼殺在搖籃裡。正在遠處與人聊天的盧七姑應該感到萬幸,她的那支飢寒交迫的起義軍差點因為一時心軟救了倆個傻頭傻腦的傢伙,而讓這倆個傻頭傻腦的「半仙」拐跑了。 不裝神弄鬼,要奪取一支武裝的指揮大權,那也不是不可能。手頭有這年月所沒有的五四手槍,只要近距離突然開火,她盧七姑就是披盔戴甲,那也只有死路一條,殺了盧七姑,群龍無首下,那些人還不是只能聽自己的?楊滬生眼神凶橫起來,暗暗握緊了右拳,可惜,很快他又放鬆肌肉,無力地垂下手。 「該打,該打!無緣無故殺了自己救命恩人,自己豈不成了恩將仇報的小人?」楊滬生心裡小聲責罵自己。 對楊滬生來說,是否恩將仇報好像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倒是真要殺了盧七姑,自己是否能承擔後果,這讓他十分恐懼。要是人家群龍無首後不是驚慌失措,而是群情激憤,別說五四手槍了,你就是給楊滬生一挺重機槍,楊滬生害怕自己也會被人家撕成了碎片。 左思右想,沒有「王者之氣」的史秉譽讓楊滬生無法順利得到一支武裝,搞武裝其他方法有倒是有,可不是風險性太高,就是有著嚴重的後遺症,楊滬生都不能用。 想到頭皮發炸,楊滬生真想仰天怒吼:「我要戰鬥機!我要戰列艦!我要裝甲車!我要原子彈!我要一個團……不,一個師、甚至一個方面軍的部隊!我還要一座完善的工業基地,最好是大上海!」 這些東西自然是沒有的,就算有,依倆人身份,他們也不過在裡面當炮灰而已。楊滬生很明白這一點,只是太鬱悶了,不吼他兩嗓子,實在心裡憋得慌,對不起自己。 可現在這裡那麼多人監視著自己,就是這些話,他也只能想,無法吼出來,心裡更加鬱悶。 苦悶之極的楊滬生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十八局大營那邊起了一陣騷動,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 帳簾掀開,從外面走進一個清瘦後生。正坐著和軍師潘世忠聊天的盧七姑看到來人,驚喜地站了起來,迎上兩步又站住了——男女授受不親,就是女中豪傑也不能不受到世俗影響。盧七姑笑言道:「小叔(註:黃來昌是盧七姑丈夫黃春生的堂弟),你不是到黃大人帳前去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潘世忠也站了起來,走到黃來昌跟前,捋著短鬚(他是軍師,自然要學足軍師老祖宗樣子,戲台上諸葛亮不管幹什麼事情先要捋捋長鬚,潘世忠長鬚是沒有的,捋短鬚應付一下就是)笑道:「來昌兄弟回來了?黃大人先鋒是否已到此處?若是如此,謝敬那大妖頭末日算是到來了。」 有些疲憊的黃來昌一抱拳:「總局頭好,軍師好。」 「不用急,小叔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先坐下來喝口水。」 「多謝總局頭。」黃來昌不敢全坐,只是在盧七姑和潘世忠坐下後,側身坐了小半個椅子,大口喝了幾口水,一抹嘴邊,繼續道:「太平軍寶天義右軍主將黃大人部隊還未到此處,小人這次回來,是奉了何統領所派,請七故統率大隊人馬接應何統領北上之主力。」 「黃大人大軍還沒到麼?」 盧七姑和潘世忠一點也沒掩飾臉上失落表情。 他們的失望是有原因的。 三年前,盧七姑丈夫黃春生領導的十八局佃農起義後,一直堅持在山區與清軍和地方團練作戰。前些日子(一八六一年六月),應蓮蓬黨首領何文慶之約,黃春生率領十八局起義軍自姚北出兵,打算和何文慶的蓮蓬黨夾擊上虞縣城豐惠鎮。可惜因為起義軍出了叛徒,加之何文慶所部沒有按時趕到,十八局起義軍成了孤軍,在箭山黃竹嶺,十八局起義軍遭遇慘敗,三萬大軍損失過半不說,連總局頭黃春生也在突圍的時候,因傷被俘,後不及援救,慘遭殺害。失去了黃春生,十八局這才推舉黃春生之妻盧七姑擔任總局頭,率領大家繼續跟清軍和地主團練為敵。 鎮壓十八局起義最猖獗的,就是以泗門鎮存著莊為大本營的地主謝敬所領導的黃頭勇。黃春生就是被黃頭用所俘虜並且殺害。可以說,盧七姑和十八局起義群眾對謝敬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剝他皮,食其肉。可他們也知道,光靠自己已經被削弱的實力,是無法消滅黃頭勇,活捉謝敬的,久經戰陣的太平軍不說,哪怕何文慶率領的蓮蓬黨主力過來,謝敬也要吃不了兜著走,但被何文慶留下的黃來昌卻回來告訴他們「太平軍和蓮蓬黨都還沒來。」 盧七姑和潘世忠自然十分失望。 「何統領統率蓮蓬黨大軍在進攻余姚路上,於清風嶺遭遇嵊縣北鄉三十六社鄉勇頑抗,清風嶺岩石峻險,下瞰深淵,鄉勇竊據山頂,易守難攻,氣焰十分囂張。何統領雖數次遣大軍攻打,卻屢攻不下,徘徊數日不得進。如是,何統領方才命小人繞山間小道趕回,請總局頭率領大軍南下,消滅三十六社鄉勇,迎何統領大軍進擊上虞。」 盧七姑雖是十八局總局頭,可她畢竟是婦道人家,對這軍機大事並不在行。聽完黃來昌介紹,盧七姑將探詢目光投到軍師身上。 潘世忠捋著短鬚,沉吟半晌,緩緩道:「你在何統領處,見到何統領與黃大人統率多少兵馬攻打上虞?」 「原本有兩萬兵馬,不過我至何統領處,何統領之子何松泉會同太平軍將領余德芸率領數千兵馬自嵊縣、新昌出發,向台州方向而去。聽聞侍王親統大軍征討浙南,欲克溫、處、台三府。前些日子侍王所部於處州城外大破清妖總兵特保。何松泉、余德芸所部南下欲與侍王會合,討平浙南清妖。現嵊縣我軍只得萬餘兵馬。」 黃來昌也是機靈之人,在何文慶那裡並沒有光吃閒飯不做事,他至少對浙江各路太平軍情況還是有所瞭解。現在潘世忠問起來,不光介紹了嵊縣太平軍情況,同時還將他所瞭解為何有這些兵馬前因後果說了出來,供潘世忠參考。 「只有萬餘兵馬?」潘世忠很是不屑:「我十八局也有近萬人馬。」 黃來昌見潘世忠看不上北上太平軍與蓮蓬黨實力,連忙站起來,抱拳後勸道:「軍師,何統領黃大人統率所部,不過攻打寧波府一路兵馬。侍王所部進天義討逆主將范大人還統萬餘兵馬自嵊縣陳公嶺,走山路攻打奉化,欲從南面包抄寧波後路。小人於何統領處,聽聞侍王進浙之前,除親衛所部,還統率譚體元部、花旗軍的譚星、周春、陳榮、林彩新等部,兵力逾十萬。入浙後佔領嚴州、衢州府,兵力更是大增,現以有兵馬二十餘萬。另,侍王兄長忠王所部七十萬兵馬也入浙江,現正圍攻杭州,大軍所向,杭州指日可下。若等杭州攻下,數十萬大軍兵發寧波,誰又可敵?」 潘世忠默默點了點頭。他明白黃來昌的意思,先不說十八局已加入蓮蓬黨,配合蓮蓬黨主力作戰乃理所當然之事。就是小瞧黃呈忠、何文慶實力,以為應該他們配合自己,而非相反,等李秀成從杭州抽出手,將七十萬大軍(潘世忠簡直不敢想像七十萬大軍出現在自己面前,是如何一番景象,極為壯觀是肯定的了。)派過來,別說沒什麼見識的團練,就是清軍主力,那也不是對手。等那時侯再加入,攻下寧波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自己還有什麼功勞? 「其實何統領大軍用不著徘徊於清風嶺。何統領不知道,來昌兄弟你也不知道嗎?清風嶺側漸水嶺、孫家嶺雖山路崎嶇,然均可供大軍迂迴。只要走漸水嶺、孫家嶺,何統領大軍即可抄過清風嶺之背,避開山嶺上之團練。」 黃來昌一拍後腦勺,很是後悔道:「呀!我就是走孫家嶺潛過來了,怎麼忘記提醒何統領這兩條道了?」 「許是戰鬥激烈,亂了分寸。」潘世忠毫不在意擺了擺手:「放心,我天國大軍消滅浙江清妖乃民心所向,你一時未想起,總有人會記得。清風嶺還難不倒何統領。」 盧七姑聽了半天,大致明白情況,這時候也該她開口了。「軍師,你說我們現在是否去嵊縣,與何統領會合?齊心攻打嵊縣?」 潘世忠點點頭:「自然該去,不過我軍現散落大山各處,集結還需要時間。總局頭,我看這樣,來昌兄弟再辛苦一趟,帶幾個兄弟去何統領處走走,若何統領還在清風嶺外徘徊,來昌兄弟好將兩條小路告之何統領,若何統領已過清風嶺,你就說我十八局大軍正在過來途中,大家於上虞城外會合……來昌兄弟,一路趕來你也辛苦了,還是先下去稍適休息,養足了精神好趕路。」 「是,小人這就下去了。」 黃來昌抱過拳,倒退出茅屋。 黃來昌出去後,盧七姑抬起手腕,看了眼戴著的手錶——這自然是自稱具有「王者之氣」的史秉譽為了友誼贈送給她的——不由驚訝道:「喲,不知不覺已是巳時(古代計時單位,相當於現在九點到十一點)快到午時(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了,潘叔忙碌一上午,飯還未吃一口,我讓下面給你端碗粥吧?」 潘世忠先謝過盧七姑的關懷,搖搖手道:「不忙,先安置下哪些兄弟跟來昌去何統領處再說。七姑,這兩天你總是看這個……手錶,不過是洋人奇淫巧技製造出小玩意罷了,偶爾賞之無傷大雅,沉迷其中大可不必。」 「潘叔,這並非什麼奇淫巧技製造出的小玩意。有了這個,現在什麼時辰一清二楚……阿拉屋裡廂以前也有座地鐘,可惜,叫謝敬這狗頭的手下給搶走了。」 一說起以前家裡往事,盧七姑就有些黯然傷神。 黃春生原為余姚黃李鮑村人,和一般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不同,黃春生家在當地還算殷實之家,小時候黃春生也讀過兩天書,當了童生,只是因為他自小就喜好武術,尤其好結交朋友,參加科舉之心也就沒一般人那麼強烈。喜好武術,廣交朋友,又家境殷實,黃春生的名聲在四鄉傳播開來。 自從明朝戚繼光為了防備倭寇,組織民眾建立廟會後,余姚的廟會就一直存在。此廟會非集市,而是鄉民起廟會以團練,鄉一廟,廟一局,多以一姓或數姓為一廟會,大家組織起來無事練習武術,有事靠眾人合力自保。「多有無賴棍徒,拽刀聚眾,設立順刀會、虎尾鞭、義和拳、八卦教名目,橫行鄉曲,欺壓良善」(勞乃宣,義和團源流考(1899),《義和團》裡所引用的嘉慶十三年七月十四日的一份奏折),余姚的局和這些義和拳、八卦教也沒太大差別。 一八五八年,余姚先後遭遇旱澇災害,早禾歉收,民不聊生,可是清朝因為圍剿太平天國,需要大量軍餉,雖有天災,卻不減租。一八五八年秋天,被公推為十八局(余姚黃李鮑村、梁弄、姜家渡、龍山等地)總局頭,率領大家到縣衙找當時的知縣賈樹勳論理。先在眾人圍持下,賈樹勳先是投荷花池佯死,被拖出後,被迫答應七五減租,等為民出頭的黃春生一走,他又馬上翻悔,唆使泗門大地主謝敬率領的黃頭勇去鄉下強行收租,於是才有了十八局起義。而黃春生的房屋也在戰鬥中被焚燒,家產被黃頭勇搶劫一空。 丈夫已死,以前的生活只可回憶。睹物思人,看著史秉譽「贈送」的手錶,盧七姑就回憶起同樣是「奇淫巧技」製造出來的座地鍾來,以前夫妻在家生活的一點一滴往事又湧上她心頭。 潘世忠並不瞭解盧七姑的想法,他只覺得女人實在是沒有用,只知道那些希奇古怪的東西,而忽略了真正重要事情。盧七姑貴為十八局總局頭,她也不能超脫於外。 好端端的,突然從雲霧裡衝出一個瞪著雪亮大眼(車燈),發出怒吼(發動機轉動聲)渾身鎧甲的怪物,怪物裡面還有倆個身著奇裝異服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偏偏又會說寧波話的古怪年輕人,這是天降不祥,必須要盡快剷除。照潘世忠想法,應該將汽車砸為廢鐵,把楊滬生、史秉譽倆人抽筋剝皮,大卸八塊,這樣才能將可能出現的災難扼殺在搖籃中。 事情並沒有如同潘世忠想像那樣,在史秉譽贈送手錶,並且詳細介紹如何看手錶上面指針來判斷時間,又告之手錶裡隱藏了一顆夜明珠——一般人是找不到的——只要晚上輕輕一按,即能發光,總局頭鬼迷心竅,不光沒殺他們,還給了他們住所,安排他們吃的。這讓潘世忠很是不滿。 潘世忠覺得盧七姑實在太婆婆媽媽,可人家盧七姑是女人,你罵她婆婆媽媽,這跟沒罵一個樣。況且再怎麼說,盧七姑的總局頭還是自己推上去的,既然是總局頭,總是要有面子的,自己一個軍師又如何能夠總在身邊說她不愛聽的話? 從對盧七姑的無奈,潘世忠更加痛恨洋人奇思怪想下製造出來的小玩意,對送盧七姑手錶的史秉譽,和與史秉譽同時出現的楊滬生,潘世忠自然更是沒有什麼好感,不光沒有好感,潛意識中,他還隱約覺得楊滬生與史秉譽對十八局來說,是個潛在的莫大隱患,必須早日剷除,決不能讓這倆個禍胎成事。只是盧七姑已經答應收留此二人,在他們還沒做什麼事之前,明著將他們點天燈太不給盧七姑面子。 「不能明著來,那我就給你來陰的。」潘世忠陰陰地想著。 「七姑你先休息,我出去張羅下陪來昌兄弟去統領處的人選,還有,我們大軍也要集結朝上虞開拔,近萬大軍,事先總要有所準備才行,我先告退了。」 盧七姑正低頭看著手錶,思念已經逝去的先夫,對潘世忠什麼時候離開,並沒在意。 「來昌局頭現在何處?」潘世忠走出茅屋,叫過站在門外的親兵開口詢問。 「回軍師,黃局頭離開這裡後,往汪局頭那裡去了。」 潘世忠點點頭,不再說話,背著手朝親兵手指的地方走去。 和盧七姑住處一樣,汪炳育的住處也是低矮的茅草屋,只是盧七姑的茅屋看起來結實點,佔地也要大一些,而汪炳育這裡小了半圈不說,還缺了半堵牆,只是用砍下來的竹子稍微拾掇拾掇,算是略盡人事,遮擋下冬天寒冷的西北風。 吱呀一聲,潘世忠推開有些朽壞快要裂開的房門,一眼就看到黃來昌和汪炳育正席地而坐烤著火,有說有笑談論著事情。 見軍師潘世忠站在門口,汪炳育與黃來昌連忙站了起來,汪炳育笑著迎了上去:「喲,今天這是什麼風把軍師大人吹來了?快請進,外面冷。」 潘世忠也不擺什麼軍師架子——大家原本就是鄉里鄉親,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是特別場合,你要擺架子還不給人笑死?——走到汪炳育與黃來昌剛才坐著的地方。汪炳育連忙從旁邊搬過一個椅子,請潘世忠坐下,潘世忠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這是什麼東西:怪物裡面的窄椅子,這東西那個叫史秉譽的送給自己一個,可自己沒要,原來跑這來了。 警車中座位共有三個,前面兩個拆下來後一個送給了汪炳育,還有一個給盧七姑當太師椅了,至於後面那個長的,史秉譽自然孝敬七姑她老人家,給山大王做了「世界第一個席夢思」,現在那長的就在盧七姑臥室裡擺著呢。 潘世忠一看到椅子,就想起盧七姑臥室裡的「席夢思」,心裡更來了氣。送什麼不好,哪有送寡婦一張床的?光從這事情就能看出,那個姓史的小兔崽子居心不良,其心可誅!要是不早日剷除這個禍害,天曉得十八局會變成什麼樣子。 擺擺手,潘世忠也不坐椅子,而是學著倆人剛才樣子席地而坐。 潘世忠不坐,汪炳育、黃來昌自然也沒有坐椅子的道理,倆人面面相覷,不知軍師心裡有什麼心事,那臉色看起來就好像別人欠了他五百兩銀子似的。 「你們剛才聊些什麼?能不能說出來給老夫也樂樂?」 黃來昌與汪炳育對望一眼,見汪炳育沒說的意思,黃來昌只好自己先開口:「剛才炳育兄說前兩天夜裡,此處發生一件奇事,一個從未出現怪物從山頂咆哮著猛撲下來,撞斷上百棵大樹,跳過數十丈深坑,這才停下來。等炳育兄和其他兄弟趕過去,從怪物裡走出倆模樣怪異少年,口吐人話,哀求我等不要殺他,完後還奉獻夜明珠、天上龍椅與總局頭,炳育兄說這椅子也是那人所送,坐之十分柔軟,很是舒服。」 潘世忠暗暗皺了皺眉頭,看來他所擔憂的事情,到了這倆局頭這,變成可以談笑的話題了。潘世忠不明白:「他們怎麼就沒看到這事情背後隱藏著的危險呢?看來這裡眾人皆醉,惟吾獨醒,要拯救大家於危難之中的,那也只有我一個了。」 潘世忠怎麼說也念過兩年之乎者也,胸有墨水非那些眼睛只盯著土地的農民可以比擬。 潘世忠重重歎了口氣,愁眉不展:「來昌老弟,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黃來昌、汪炳育一愣,不再嬉皮笑臉很是緊張問道:「軍師何出此言?」 「爾等不知,前天老夫正觀天象,見白虹貫日,此為不祥之兆,正疑慮何處災難將要發生,不想夜裡彗星襲月,怪物咆哮自大嵐山頂沖之而下,種種預兆合而為一,不正印證災星者,自稱史、楊二人?吾恐此二人不除,吾等大事將敗矣!」 黃來昌汪炳育驟然變色,雖然他們都沒什麼知識,可白虹貫日、彗星襲月這種事情他們還是聽過的,打他們光屁股的時候,母親已經告訴他們這都是災難將降的先兆。 白虹貫日,就是出現了日暈,不過是大氣中光學現象,屬於天氣將有變化,可古人卻將它視為將有異常事情發生的現象。至於彗星襲月,也就是彗星(又叫掃帚星)的光芒掃過月亮,在古人想法中,這是重大災難的徵兆。「白虹貫日」經常發生,至於彗星襲月,反正只有潘世忠懂得看天象,只要他咬定晚上發生了彗星襲月,別人只有相信的份。 黃來昌、汪炳育就十分相信。 對清朝來說,要是發生人禍,那肯定是太平天國造成的,而對十八局這樣依附於太平天國的武裝,天上有不祥凶兆,那一定是向著有利於「清妖」的怪事發生了。 「這……這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潘世忠冷哼一聲:「我一看到那姓史的小子,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平白無故送七姑床幹什麼?簡直其心可誅!還有,來昌弟你看到七姑手上戴著東西了吧?那不是手鐲,而是姓史那小子送的什麼手錶……姓史此人眉目之間隱見浮滑之氣,神情飛越,言語圓滑,淆亂是非,可歎七姑卻讓這小子迷惑心竅,看不出此人危險,不光不殺之,反留二人在軍中,吾恐久而久之,此二人搖惑軍心,使我十八局走入阿鼻地獄。」 黃來昌一聽,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滿臉漲紅,哇哇大叫:「此二人現在何處?我這就去殺了他們!」 黃來昌是黃春生堂弟,也就是盧七姑的小叔子,潘世忠所說,等於暗示他這倆個從怪物裡爬出來的傢伙,最危險的地方在於誘惑盧七姑,要給他們老黃家戴頂綠帽子,這如何讓黃來昌不惱?凶兆什麼可以不怕,十八局進入阿鼻地獄也沒什麼了不起,反正他們是造反者,進不進地獄沒什麼區別,最重要的是家族中萬萬不可戴上綠帽子,這綠帽子要是戴上了,那可是永生永世別想在人面前抬起頭來。 「莫要急,莫要急……你這樣心急有什麼用?」黃來昌一著急,潘世忠倒做起了好人,在旁邊勸說開來:「你現在能殺此二人嗎?要知道七姑已經當著大伙面,拍胸保證他們安全,你要是火燒火燎出去,一刀將這倆人殺了,七姑面子何在?別人又如何做想?不管怎麼說,七姑總是十八局總局頭嘛,她說的話我們還是要聽的。」 黃來昌紅著眼珠已經聽不進別人勸解,只是搖著頭:「不行!我非殺了這二人不可!」 「來昌兄弟先坐下慢慢商議,軍師說的有理,此事雖不是什麼好兆頭,可七姑既然答應保護他們,你要殺了,有理也說不清。」 汪炳育總覺得潘世忠有些危言聳聽,只是既然潘世忠說起了天象,他也只能將信將疑,見黃來昌火暴脾氣發作,連忙拉住了他。可惜現在黃來昌已經讓怒火燒混了頭,任他汪炳育怎麼說,他也是聽不進去了。 潘世忠一唬臉:「我說來昌老弟,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明白嗎?你是總局頭還是七姑是總局頭?七姑都說不殺了,你還提著刀去砍人家?何況他們之間畢竟還沒發生什麼事情嘛!」 還沒發生什麼事情?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可就來不及了!潘世忠此言哪是什麼勸說,根本是火上澆油,汪炳育只能暗自苦笑。 果然,黃來昌一聽更是氣憤,牛脾氣一發,這下連汪炳育也拉不住了。 潘世忠看看火候差不多,上前拉著黃來昌平緩著道:「來昌老弟,為了七姑面子,為了十八局名聲,殺是殺不得的,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化解此事。」 汪炳育一聽還有轉圓餘地,連忙道:「軍師快說。」 「此事我看這樣……」潘世忠俯在將信將疑的黃來昌耳邊,小聲嘀咕著,黃來昌聽著臉色變換不定,接著連連點頭,而在旁邊的汪炳育越聽臉色越白,偷偷擦了把汗,慶幸自己沒有得罪這個老東西。暗想以後還是把這老傢伙盯緊一點,省得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修改版 第三章 修改版第三章 山頭一個連著一個,積雪融化,黃昏下,黑的樹,白的雪,黃的土融合在一起,隨著起伏的山體,有如骯髒巨大的垃圾堆。 鳥兒早已回巢,野豬、獨狼尋找避風處,躲避嚴寒,山裡不多的村莊家家門窗緊閉,北風呼嘯,涼氣刺骨,整個地區沒有一點生機,彷彿恆古以來就如此荒蕪。 這裡當然不是火星,三年前這裡也曾經商旅遍地走,到處是人家,只是一八五八年的一場天災改變了這一切。那場天災降臨浙東大地,不光余姚遭殃,嵊縣這裡同樣波及,田里顆粒無收,地主照樣收租,官逼民反,余姚爆發十八局起義,這裡也發生了虎嘯黨暴動,當然,虎嘯黨暴動主要在上虞境內,而這裡不過有虎嘯黨成員活動,規模並不大。 規模不大,嵊縣知縣也不能坐視不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外有太平軍窺視,內有金錢會、十八局暴動,一個不注意,讓他們成了氣候,堂堂知縣大人只有投水的份了。於是各鄉團練蜂擁而起,很快將虎嘯黨活動扼殺在了搖籃中。 只是這邊剛扼殺了虎嘯黨,那邊太平軍已經浩浩蕩盪開進浙江。兵荒馬亂的,商旅早已絕跡,各村地主鄉紳深懼變天,為了維護各自利益,糾集一起將團練拉到清風嶺去跟太平軍打仗,沒去清風嶺的,要麼躲進深山老林,期盼太平軍打過來好投軍,要麼懼怕「長毛」凶殘,捲起鋪蓋逃之夭夭,不光人跑,連動物也彷彿嗅到刀槍血腥氣,跑起來比人還快,於是這裡也就冷清下來。 「啊……啾!」史秉譽大大打了個噴嚏,用手揉了揉鼻子,他的鼻子早被揉成了酒糟鼻,又紅又腫。史秉譽低聲抱怨道:「誰又說我壞話了?也不看看時辰。」 楊滬生站住直起腰,看了眼走在前面衣衫襤褸的十八局將士,拍拍史秉譽肩膀勸道:「放心,說你壞話的人多的很。沒看到前面那些人麼?一個個眼睛就跟狼眼似得,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們,心底裡指不定如何罵我們呢!你就用不著抱怨了。」 史秉譽恨恨道:「我就不明白,我們跟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們怎麼對我們就像對待階級仇人?沒個好臉色不說,還動不動吆喝來呵斥去,當我們什麼人了?老子怎麼說也是有血性中國人,怎麼能受這種氣?」 「前面幹什麼呢,快走快走。」 史秉譽和楊滬生一停下來,後面壓陣的就不樂意了,高聲催促起來。 史秉譽趕忙回身,笑容可掬:「是是,鞋子裡進了沙子,硌腳難受得緊,高大哥多多包涵……好了,現在就走。」 楊滬生和史秉譽身後,幾個和他倆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亦步亦趨跟在他倆後面。年齡差不多,那是史秉譽在詢問後才得知的,要是光看相貌,骨瘦如柴,鬍子拉雜,眼眶深陷,額頭爬滿皺紋,這幾人怎麼看怎麼是年過四十的小老頭,而不是二十剛出頭的小伙子。走在最前面一個更是如此,雖然咬牙切齒看起來面容猙獰,手裡緊握著一把生蚺S有不少缺口的砍柴刀,好像隨時要從後面衝上來,照著史秉譽和楊滬生脖子上砍去,可看他手哆嗦的樣子,還有砍柴刀卷刃狀,史秉譽很是懷疑自己將腦袋伸到這人面前,讓他用力砍,他也沒那份力氣,就算有力氣砍柴刀也砍不進去。 「你對高明輝那麼客氣幹嘛?還讓他提著把大刀在我們面前擺酷,就他能?要是惹老子生氣,一槍崩了這傢伙。」 史秉譽連忙拉楊滬生快走幾步,和後面距離暫時拉開些,好像生怕後面那些人聽到楊滬生在這裡放狠話。 楊滬生當警察時間雖然不長,可自從進了警察隊伍,他也就沾染上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氣概——只要一揮手,不管是出租車駕駛員,還是開著大奔的億萬富翁,哪個不乖乖在他面前停下來,朝他點頭哈腰?只有他對別人發火,從來沒有人家衝他擺臉色,稍不滿意,駕照就要給他暫扣了,你要再橫,一個襲警的罪名可以讓你到拘留所反省反省自己。 「唉,我說老大,這裡是清朝,不是我們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這時候可不講究法制,也沒什麼規矩。」 「這樣剛好,我就殺了人,別人也拿我沒辦法。」楊滬生說的話很沖,可聲音卻低了八度。 史秉譽只能翻白眼:「你不看看人家有多少?光周圍就有五十來人,聽說後面還有萬把人正跟隨上來,你殺得了幾個?咱們敵人又不是這些農民,沒必要跟他們斤斤計較。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行了,我知道……娘的,你剛才說鞋子進沙子,我現在皮鞋裡真進了泥巴,等我下,把這些累贅清除了再走。」說完楊滬生找塊看起來比較乾淨的地方,大刺刺坐了下來,旁若無人脫下他的皮鞋。 楊滬生和史秉譽除了內衣內褲,其他衣服早和黃來昌及他所帶領的小分隊隊員「交換」了。雪白的警服,金黃的紐扣,對那些佃農來說,這些都如此希奇,自然是收藏的好禮物,楊滬生親眼看到有佃農在得到紐扣後,對著太陽左看右看,還用牙齒在上面咬上兩口。至於楊滬生和史秉譽自然很識時務,明白這時候自己應該具有考古學家對歷史文物的感情,既然是革命軍人後代,他們對革命文物——十八局起義群眾破舊的衣服——要報以崇高的敬意換取,並且小心穿在身上,體驗一下那些起義群眾艱辛生活。 原本黃來昌他們對倆人的皮鞋也很感興趣,只是這些人腳上沒穿鞋子,自然不好意思交換。看到黃來昌遺憾的眼神,楊滬生和史秉譽馬上將皮鞋脫下來,贈送給黃來昌,在三次拒絕三次贈送(如此放能顯示出楊滬生他們的誠意和黃來昌並非貪婪之士)後,黃來昌卻不過楊滬生他們的熱情,最終還是「很不情願」笑納了皮鞋,於是楊滬生和史秉譽只能赤足在雪還沒化完的山麓上行走,讓倆人腳底很是遭了份土罪。 沒走多遠,楊滬生和史秉譽還沒有叫苦連天,穿著皮鞋的黃來昌和高明輝先皺起眉頭嘴裡吐出三字經來。鄉下人,從小光著腳丫在田埂上跑來跑去,天生一雙又厚又寬的大腳丫子,而楊滬生和史秉譽他們的皮鞋卻是尖頂的,不合腳不說,黃來昌又沒穿襪子——楊滬生和史秉譽臭烘烘的襪子沒有哪個人願意接收——這皮鞋穿起來別提多彆扭。一個山頭還沒爬上,黃來昌和高明輝就先後將皮鞋如同丟垃圾一般扔給了二人。 心愛皮鞋失而復得,雖然是冬天,倆人還是有一種春天來了的感覺,對珍貴的皮鞋,那是更用心保護了。這麼好的皮鞋,如果壞了,怕是要到意大利才能買到,如果這時候意大利皮鞋還跟二十一世紀那麼有名的話。 一直跟在後面的那個「老成」的年輕人走到楊滬生身邊,很沒禮貌用他那大腳丫子在楊滬生小腿處踢了一腳,揮舞著砍柴刀。惡狠狠地威嚇道:「嗨……前面已經走遠了,你們還在這裡磨蹭什麼?是不是想開溜?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低著頭的楊滬生眉宇間閃過一絲怒意,手放開脫下來的皮鞋,下意識往腰間摸去。五四手槍就藏在腰間,為了預防萬一,在出發前槍裡子彈已經上膛,只是沒有打開保險而已。只要抽出手槍,打開保險扣動扳機,面前這人再囂張,他也只能到地獄裡嚇唬閻王去了。 楊滬生動了動手,還是將手從手槍處挪開。再怎麼說面前這人跟自己並沒有什麼血海深仇,不過是看自己和史秉譽在這裡沒什麼根基,那個黃來昌又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這倆人不順眼,他就仗勢欺人,一副小人嘴臉,他是貧民出身沒什麼文化,目光短淺在所難免,其罪並不當死,楊滬生很快就在心裡原諒了這個莽撞的青年。 楊滬生苦笑著解釋道:「高大哥,真的是鞋子裡進了泥土,走起來很是費勁。還請高大哥多多諒解。至於開溜,我是絕對不會的。」 高明輝滿臉不屑,雜耍般將砍柴刀舞得呼呼作響,嘴裡嘲笑道:「你腳上穿著這玩意有什麼用?看起來古里古怪,穿上去夾腳難受,還不如我們光腳來著舒適。沒事找事還真是怪人。」說完高明輝仰天惡笑三聲,以體現出他不穿鞋子是多麼英明。 「自己屁也不知道,還在這裡說別人,有夠白癡了!……不過穿著皮鞋走山路還真難受。」 楊滬生現在很是懷念在警校訓練時的作訓鞋,就算沒有作訓鞋,在這沒有水泥、柏油馬路,完全是土路甚至沒有路的山裡,登山鞋、旅遊鞋哪怕休閒鞋也比自己現在腳上穿著的皮鞋有用多了。珵亮漂亮的皮鞋在山裡羊腸小道上走了沒兩分鐘,早已粘滿泥巴骯髒難看了。冬天南方山區和北方不一樣,沒有凍土,積雪一融化山裡泥土稀爛,穿著皮鞋走在這裡,就好像進了沼澤地。不穿皮鞋嗎?楊滬生和史秉譽都是城市裡長大的文明人,他們可不習慣光著腳丫走泥潭,只要想像下腳底踩著枯枝爛葉,就夠倆人心悸了。於是皮鞋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史秉譽等楊滬生站起來,倆人互相攙扶著,在高明輝監視下,蹣跚前進。史秉譽掃了眼楊滬生,轉過頭一臉羨慕地看著高明輝:「高大哥很是了不起,腳上什麼也不穿,走這險峻山路還氣度高雅,神色自若,身輕如燕,奔跑如飛……哪想我們兄弟?怎麼看怎麼跟狗熊似得。高大哥,小弟對您的仰慕,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唔,應該是銀河——之水氾濫,一發而不可收。真是恨不得拜兄長為師,不學別的,就學兄長走這山路,想必就這一點,也夠小弟學上十年二十年了。」 楊滬生瞥了眼史秉譽,他說的那些話真耳熟,一回想就知道這是周星星同學搞笑專利,只是時代久遠,在二零零八年已經無法用同樣的話來大拍馬屁了。不過對清朝沒什麼知識的人而言,這些馬屁應該大有用場。楊滬生只是不知道沒文化的高明輝是否能聽得懂奉承話?要是對牛彈琴,那可讓人大歎明珠暗投了! 楊滬生的憂慮過度了。雖然沒什麼文化,高明輝還是很喜歡史秉譽說的那些話。他原本就覺得這倆個「傻瓜」穿著古里古怪的鞋子走山路,真是又重又彆扭,屬於活受罪。那像自己,光著腳走的十分輕鬆。現在給史秉譽一誇獎,高明輝容顏大悅,早忘記出發前黃來昌警告過他們,這倆個怪物跟他們不是一路人,沒事少跟他們攙和在一起。 高明輝笑容顏開咧著嘴,滿臉不以為然,用拳頭重重捶了下胸膛:「咳!這算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幾十里山路而已,只要邁邁腿就過去了。你小子沒看黃局頭和眾兄弟都跟我一樣光腳走路?我告訴你啊……光著腳走路算不得什麼,你大哥我最拿手的就是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看到前面那棵大樹沒有?咱只要用足力氣,一刀揮去……」 史秉譽連忙接道:「那樹就要轟然倒地!咱高大哥力氣那是別人可以比的嗎?只要一刀,再粗的樹也只有被砍倒的份了。」 「對對!」高明輝笑的眼睛都瞇縫在一起了,千金難買一知己,從小到大他還從來沒遇到這麼一位「知己」,今天他算是找到真正的知己了。「不過砍倒棵樹算什麼?咱這拳頭也硬著呢!再厚的牆,我一拳打過去……」 「那牆也要出來一個大窟窿!別說牆了,牆要麼是泥巴做的,要麼是竹子做的,那東西體現不出高大哥能耐來。我聽眾兄弟說,就是再硬實的岩石,高大哥一拳揮過去,那岩石也只有變成粉末的份,再沒有別的可能了。」史秉譽面不改色替高明輝說完。楊滬生發覺自己臉皮越來越厚,再這麼厚下去,高明輝的拳頭就是能讓泰山崩塌,那也是無法擊穿他的臉皮了。 楊滬生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兄弟真的沒白研究宣傳教育,拍馬屁功夫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哪像自己,同樣在想應該如何奉承人家,可想了半天,等想出來了,史秉譽早已說了出來,而且那話說的比自己高明多了。 楊滬生很善於總結別人先進經驗,照他冷眼旁觀,史秉譽拍馬屁功夫高就高在臉皮夠厚上面,反正吹牛不用上稅,儘管海吹就是。只要人家喜歡,死的可以說成活的,臭的可以變成香的,人家愛聽什麼,根本不用考慮是否真實,照人家喜歡的去說,而且還要誇大。當然,拍馬屁最高境界是你要讓人家看出,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看看史秉譽臉上表情,楊滬生相信史秉譽是真的認為高明輝能夠一刀砍倒大樹,一拳轟開岩石。史秉譽臉上神色告訴楊滬生: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事實上,自從楊滬生從昏迷狀態清醒過來,冷眼旁觀十八局那些起義民眾後,楊滬生得出的結論是:很明顯這些人營養不良,衣不能遮體,食不能果腹。一個個面黃肌瘦,兩眼發呆,看起來隨時有倒下起不來的可能。真要比力氣,這些從小就做農活的民眾,未必是嬌生慣養自己的對手。當然,走山路楊滬生和這些人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照我看,高大哥力氣大算不得什麼。真正讓人佩服的是高大哥能將這身力氣應用到戰場上,而不是荒廢在稻田中。憑這身力氣,高大哥大可視敵人如草芥,獨身一人衝進敵營,如常山趙子龍,殺他一個七進七出。只要軍功在手,等打下天下,功勳卓著的高大哥自然是封官蔭子,讓子孫後代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自己也能名垂青史,讓後人仰視。」 好話不能光史秉譽說,楊滬生也要表現一下自己還是「很有眼光的。」史秉譽背著高明輝偷偷朝楊滬生豎了下大拇指,臉上寫著「好樣的!兄弟佩服你!」的表情。 咧著嘴的高明輝不知道應該如何表示出自己現在的心情。在他腦海裡,只迴盪著「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這句話。不光姓史的兄弟明白自己,這姓楊的兄弟更是自己知心人。從小到大,別說朋友、兄弟了,連父母也從小沒有這樣誇獎過自己!父母頂多說說:「阿拉屋裡廂明輝力氣可大了,以後一定是種莊稼的好手。」 種莊稼有什麼好的?就是好年景,累死累活一年到頭收穫上來的莊稼,交了租後剩下的還不夠自己吃呢!要是年景不大好,如三年前,那自己還要出去討飯才能生活了。有這一身力氣,正是應該出去闖他一番自己事業來! 「哪裡哪裡,什麼封官蔭子?八字還沒一撇呢!楊兄弟這話說的太過了。」 轉眼間「小子」變成了「兄弟」。高明輝不再當楊滬生和史秉譽是「怪物」、「傻瓜」、「魔鬼」、「心懷不軌的異己分子」,很是親熱拍著楊滬生肩膀。見楊滬生和史秉譽走這山路很是費力,高明輝回過頭沖後面嚷嚷道:「嗨……來倆弟兄,沒看到我兄弟吃力嗎?過來攙扶下!」 很快,從後面奔過來四個後生,不由分說一邊一個將楊滬生和史秉譽架了起來,用自己身軀給倆人當了最好的枴杖。 楊滬生和史秉譽對高明輝觀念大變,現在高明輝在他們眼裡再不是「面目可憎、舉止粗魯、滑稽無知」之人了,看著高明輝真誠的笑臉,再看看每人身邊倆個用心攙扶自己的年輕人,楊滬生和史秉譽覺得高明輝還是很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最主要的是,這高明輝屬於現在自己可以爭取的對象,不光可以爭取,而且是必須爭取,讓他當自己的心腹,這好像太過分了些,(楊滬生明白現在自己要是說「從今以後你就當我小弟,我帶你吃香的喝辣的」,高明輝肯定當自己是神經病,大哥沒當成,大刀落下來倒很有可能。)暫時當不了自己心腹,那麼自己當他心腹總成罷? 楊滬生和史秉譽不高的期望值給他們帶來了莫大好處。高明輝在十八局裡是一個小頭目,手下有著十來個兄弟,這次黃來昌到清風嶺何文慶大營去,潘世忠派他和他的手下護送黃來昌,順便監視楊滬生和史秉譽。從現在開始,不過是說些高明輝喜歡並且樂意聽到的話,他們就用不著自己費力爬山,走路有人攙著,休息有人將飯菜端過來,雖然那些飯菜在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倆人看來,連豬食都不如,可想一下現在是什麼年代,小小的抱怨也就隨著凜冽的寒風而去了。 帶隊的黃來昌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沒多少時間,黃來昌就知道後面的楊滬生和史秉譽與負責監視他們的高明輝率領的一小隊人馬打成了一片。得知消息,黃來昌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黃來昌現在越來越相信軍師大人所說楊滬生和史秉譽是危險分子,不過大半天時間,這倆個危險分子就將負責監視他們的人轉變成他們兄弟。要是讓他們呆在大營裡,也許用不了多少時間,十八局就要改姓楊(或者史)了!至於黃家帽子上的顏色,那更是有變綠色的危險。軍師決定將這倆個禍胎轉移走,真是再英明不過了。黃來昌也更堅定了必須盡早剷除他們的決心,只是不能自己動手,再怎麼說,自己還要給當總局頭的嫂子面子。 休息的時候看著高明輝與楊滬生勾肩搭背的樣子,黃來昌只能轉身默不作聲走開,就當自己什麼也沒看到,只是暗中下令禁止一切人靠攏楊滬生、史秉譽和高明輝所帶的那些人。讓高明輝和他的手下不再監視楊滬生和史秉譽,換一批人過去監視?這倆個怪物比麻風病人還要危險,傳染性還要大,黃來昌相信自己不管派誰去——哪怕自己親自去——都有讓倆人洗腦的危險,高明輝就是最好的例子。現在看,不光楊滬生和史秉譽危險,連高明輝和他的那些手下也成了危險分子,必須完全隔離。 黃來昌主意倒打得好主意,只是他沒學過心理學,不知道只要是人,都有逆反心理,而且有著強大的好奇心。你越禁止什麼,別人就越希望看看是否如此。黃來昌哪怕說楊滬生他們是妖怪,高明輝也變成了妖魔,都不能嚇唬住護送他的那些人,相反,看著楊滬生和史秉譽與自己一個樣,高明輝和他的手下也沒有因為接近倆人多只耳朵少個眼睛,那些人更好奇了,開始只是隔著遠遠地小聲指指點點,後來看看沒什麼危險,與楊滬生他們距離越來越近,最後走到了一起。 跟楊滬生他們接觸了,自我感覺自己並沒有成為怪物,人們的戒備心一點一點消失,楊滬生和史秉譽先是跟他們拉家常,讓他們說說自己以前在家裡的有趣之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家又有多少有趣之事了?只是楊滬生他們喜歡當聽眾,那些人也就很樂意說。 張家的黃狗一窩生了四條小狗,李家的母雞雞蛋大的跟鵝蛋一般,王家小子上樹掏鳥窩,卻讓鳥給啄到河裡去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楊滬生和史秉譽很是留心聽,並且和旁邊人一起哈哈大笑,如此很快拉近了人們之間感情。 再能說,話題畢竟有限,而且楊滬生對他們在家裡事感興趣,同樣的,這些人還想聽聽「妖怪」是怎樣生活的。等這些人慢慢不再說了,就輪到他們敦促楊滬生和史秉譽說說他們是怎樣來的,來自什麼世界。 怎麼來的,楊滬生和史秉譽自己也懵然不懂,如何對這些人說?至於跟這些人說自己來自未來世界,這對十九世紀中葉的中國人來說,很顯然,比天方夜譚還要不可信,他們寧可相信你是天上下來的神仙,也不願意相信你來自未來世界。何況楊滬生也十分懷疑這個「有清朝和太平天國起義的世界」是否是自己所在的那個地球。這裡也有寧波,也有甬江,這裡的山和自己所在時代一樣,物種相同……可時空跳躍是那麼好玩的嗎?真要時空跳躍了,楊滬生覺得自己應該被巨大的能量還原成比原子更小的粒子了。有這樣的想法,楊滬生寧可相信自己是來自和這個「地球」一樣星球的世界,雖然要進行星際跳躍同樣讓人不能置信,從理論上解釋也是無從解釋的。 說起「外星球」故事,這比說未來故事要好接受多了。說故事史秉譽在行,於是就有史秉譽說,楊滬生在旁邊附和。 史秉譽來的世界一樣有農民,那個世界農民有好幾櫃子的衣服穿;有不會漏雨的房子住,不光是房子,很多人家還住在樓房裡;土地是農民自己的,沒有地主,自然也沒人收農民地租,不管豐年還是歉年,田里一年能產稻子二十石(一百二十斤一石),收穫的糧食食之不盡,自然不會餓死人;農家每家每戶都養了雞,養了豬,門前屋後種了各種蔬菜,飯夠吃,菜也夠吃,每天還能吃肉吃魚;大家都有錢,不管貧富,所有家的孩子都能進學堂,讀聖賢書,做有用人…… 史秉譽每說一句話,楊滬生就在旁邊用力點頭,肯定地說:「對,就是這樣,一點也沒錯!」 這不是大家想像中的天堂又是什麼?於是大家更認同楊滬生和史秉譽是天上下來的神仙,以前過的是神仙過的生活。 奇怪的是,這位姓史的兄弟卻說「天堂」以前並非如此,而是也有這個世界擁有的地主,人們也吃不飽肚子要餓死人(每天吃肉是更加不可能了),窮人也無法讓自己孩子讀書,大家住的房子無法遮風擋雨……可以說,天堂裡,在六十年前也和這裡一模一樣。 那些農民聽入了迷,史秉譽一個反問問過去「不過六十年的時間,為何反差如此之大?」那些起義軍一個個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將目光轉到史秉譽身上。 答案很簡單,那是天堂出現了一個叫共產黨的組織,將所有農民組織起來,帶領大家以武裝鬥爭造了地主的反,把地主老爺轟下台,從此天堂裡再沒有什麼皇帝,也沒有人壓迫你,一切由農民自己當家作主,共產黨還幫農民改良種子,組織富裕勞力幫助那些老弱病殘家庭,如此大家才過上了好日子。 大家面面相覷,天堂裡的生活自然是讓人嚮往,可這裡能走同樣道路嗎?這裡自然沒有這麼好的共產黨,天朝以前頒布過《天朝田畝制度》,可聽說就連天京周圍也沒實施這樣制度,而是「照舊交糧納稅」,至於讓農民自己當家作主,那更是不可能——當家作主的是天父在人間的使者,怎麼可能讓小民們自己做主? 於是,所有人都默默搖頭。 史秉譽淡淡道:「為什麼不呢?那裡地主有著強大的武裝,而那些共產黨也是普通百姓,共產黨從小到大,從弱到強,開始只有十來人,到最後擁有數千萬黨員。為了一個理想,大家擰成一股繩起來鬥爭,一個開國元勳,大將軍還是靠兩把菜刀起家的,雖然犧牲了無數先烈,最後還是勝利了。」 看看自己的砍柴刀、梭鏢,人家有砍柴刀,自己手頭也有武器,人家當了開國元勳,自己……運氣好的話,只要不死,大將軍當不上,小將軍總成吧?還是開國元勳! 問題是這裡沒有共產黨,不要說十來個,連一個也沒有。至於帶頭人,好像不管是京師的皇帝,還是天京裡的天王,誰也不會當這樣的帶頭人。 楊滬生正要說自己和史秉譽可以做他們的帶頭人,帶領大家過上好日子,一抬頭,見到坐在旁邊的「大哥」高明輝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於是大家各想各的心事,誰也不再說話了。但楊滬生和史秉譽再不是地獄裡的撒旦,在眾人心中,反而成了帶領大家走出苦難的天使。只是沒有人這麼說,而楊滬生他們也沒主動提出來。 不過是睡了一晚上覺的時間,黃來昌第二天一醒來,發現所有人都被「禍胎」感染了,從他們看著楊滬生和史秉譽的眼神,黃來昌相信自己再說倆人壞話,那是不會有任何人相信了。倆個怪物危害性如此之大,黃來昌已經不再是恐懼,而是絕望了。現在他最希望的就是趕快到清風嶺,和何文慶會合後,將這些禍害徹底解決,不光是楊滬生和史秉譽,連帶這些護送自己的以前的兄弟也要一同解決。 如黃來昌所願,第二天午後,黃來昌提心吊膽帶著一行人翻過山嶺,卻見清風嶺方向旌旗招展,殺聲震天,兩隊人馬在山下攪成一團。 走在最前面的斥候奔過來大聲道:「報!黃局頭,前方有兩路人馬正在交戰……」 黃來昌重重冷哼一聲:「廢話!難道我沒看到麼?」 黃來昌有些疑惑,前些日子離開何文慶大營時,何文慶統率的大軍還被團練阻擋在清風嶺下,清風嶺地勢險要,雖然大軍攻了好幾次卻無功而返,如此方有何統領派自己到大嵐山邀十八局夾擊清風嶺之舉,不過幾天時間,怎麼戰事就過了清風嶺?難道真的給軍師說准了,有人給大軍帶路,從小道繞過清風嶺不成? 黃來昌在山頭上疑惑,後面一行人很快上了山頂,既然黃來昌不走,大家誰也不動。上面看到下面戰事,下面交戰雙方也看到了山頂有一小隊人馬出現,很快,幾人朝黃來昌站著的地方奔了過來。 黃來昌眼尖,認出下面走在最前面的人,不由大喜,高聲叫道:「下面可是張得勝張兄弟?」 來人哈哈大笑:「我倒是誰,原來是黃局頭到了。」 黃來昌急忙迎了上去,面容激動:「原來真是張兄弟!怎麼,何統領已經突破了清風嶺?」 張得勝是太平軍寶天義右軍主將黃呈忠手下將領,黃來昌在何文慶大營裡見過他,今日見上來的是張得勝,那自然是太平軍已經通過了清風嶺,正在此處與清兵作戰了。 張得勝爽朗一笑:「突破了。昨夜天軍在義民陳文潮引領下,潛師迂迴,自漸水嶺、孫家嶺抄過清風嶺之背,繞過山上妖蛆(註:妖蛆,太平軍稱地主豪紳所組民團,是極為鄙視之意)得以通過清風嶺。今日山上妖蛆發現後,棄妖□(註:妖□,太平軍口語,對敵營或敵壘的鄙稱。)追擊過來,我天軍正在此於之交戰……黃局頭,不知盧七總局頭是否已率大軍前來接應?黃局頭是統率先鋒先到此處罷?哈哈……」張得勝剛笑兩聲,又笑不下去了。在黃來昌身後就站著五十幾人,要說這些人就是十八局派來的先鋒,未免太少了點。 黃來昌看出張得勝疑惑,連忙解釋道:「張兄弟放心,盧總局頭已答應盡快出兵,會同天軍消滅妖蛆,只是各局駐地分散,一時難以齊聚各部,要再過幾日方可到來。總局頭說由小人來帶領天軍從小路繞過清風嶺趕往上虞,盧總局頭率領各局部眾在上虞城外等候天軍到來,還望各位大人見諒。」 「既然如此,你我兄弟還是先回大人處……請!」 「請!」 黃來昌現在很佩服潘世忠軍師先見之明了,在出發前,軍師已經預見到何文慶與黃呈忠的大軍很有可能從漸水嶺和孫家嶺繞過清風嶺,而事實也是如此。若十八局整合好了,趕往清風嶺,太平軍豈不是要在這裡等候兩天? 張得勝帶領下,黃來昌一行人很快下了山頭,走入太平軍營壘。黃來昌將一干跟隨留在後面,自己跟著張得勝往黃呈忠、何文慶所在處趕去。 越往前喊殺聲越是響亮,轟轟作響炮鳴聲,裊裊升起四散開的青煙,大地在顫抖,空氣在燃燒,一切都證明前面戰鬥是多麼激烈。 黃來昌戰鬥也打過幾次,只是不管跟黃頭勇打,還是跟清兵打,雙方都沒什麼火器,不過是一邊用扁擔、鋤頭、砍柴刀衝過去,另外一邊用梭鏢、大刀殺回來,火器清兵有,每次只要清兵火槍一放,十八局起義軍距離敗退就不遠了。上次在何文慶大營裡,黃來昌已經見到何文慶自製及從清營裡拐騙來的火器,只是因為清風嶺太高、太陡,那些火器基本上沒怎麼用。他在何文慶軍中所看到進攻清風嶺的戰鬥場面與十八局戰鬥差不多:大軍排好隊列(幾百號人擁擠在一起),高呼一聲彼此靠的很攏,一起朝前衝,只要前面炮聲一響,飛矢雨點般落下,衝鋒的部隊將在第一時間敗退下來……不,按照天軍所言,應該是「勝守」(廣東習俗中諱「輸」為「勝」,在太平軍中,撤退不叫撤退,而叫「勝守」)。 聽到槍炮聲,見自己越走距離前線越近,黃來昌還以為太平軍戰事又不利,黃呈忠與何文慶等一干將領不得不到前面壓住陣腳,阻止軍隊崩潰。等到了前面小山包,黃來昌才發覺根本不是自己想像那樣,雙方都將大炮火槍拉了出來,就在下面很近的距離內對轟,至於沒有火器的,只在後面搖旗吶喊,給自己人助威。 對轟了半天,也沒看到雙方有什麼人給轟倒了,炮彈的炸點都距離對方還有一大節距離,至於火槍彈丸,看著好像瞄準了對方,至於打到什麼地方去,只有菩薩才知道。如果這樣也能被打死,這人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背。 親兵攔住黃來昌,讓他不能靠近黃呈忠和何文慶。張得勝上前走到黃呈忠身後,拱手報道:「大人,余姚義士黃來昌已回,求見大人!卑職已將黃義士帶來。」 黃呈忠和何文慶正專注前面戰況,聽到黃來昌回來,倆人一起回身,見黃來昌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正踮著腳看著自己。 「快快有請黃義士。」 黃來昌緊趕兩步,來到黃呈忠、何文慶面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口裡高呼:「小民參見倆位大人!祝黃大人、何大人高昇高昇高高昇。」 黃來昌在何文慶處已經見過太平軍,知道遇到比自己官大的必須跪在地上喊這樣的話。太平軍中規矩很多,一個不小心,哪裡犯了忌諱,你自己倒霉不說,搞不好還要連累別人。 「黃義士請起,一路奔波叫黃義士辛勞了……」 黃來昌連忙道:「小民為大人做事並不辛苦,大人,我家盧總局頭有言,有天父看顧(註:上帝保佑),小小的清風嶺必難不住天兵,現我各局分散四處,收攏起來需時不少,總局頭望集結各局人馬後,能與天兵在上虞會合,共同消滅妖蛆!」 何文慶看看黃呈忠沒說什麼,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對黃來昌說道:「既然如此,黃義士先下去休息,待我軍擊潰妖蛆,大家一起去上虞就是。」 「是……」黃來昌唱聲喏,湊上前作勢觀望下面交戰情形,有意道:「二位大人,小民離開大嵐山時,盧總局頭已收攏各局,準備出發,或許明日午後即能至上虞,從此處行軍至上虞縣城,不過一日行程。大人為何不留部分天兵阻擋妖蛆,親率主力星夜北上上虞?上虞、余姚百姓日思夜想期盼大軍早日到來,能早到一日,他們也能早一日歸真煉正(註:歸真煉正,即歸依真道,煉成正人。)。」 黃呈忠掃了眼黃來昌,用馬鞭指著下面對面的團練,淡然道:「黃義士不會看不到妖蛆眾多,少部分天兵又如何能牽制?天軍若不擊潰妖蛆,欲速則不達。」 黃來昌一聽,雀躍道:「黃大人,小民不才,願率領我部人馬,殺殺妖蛆威風,讓妖蛆不敢再囂張!」 「你部人馬?」 「此次前來,總局頭令小民攜五十精壯義士來輔佐大人,這些義士個個一身功夫,身經百戰,能以一當十,以十當百,諒下面鼠竊狗盜之輩決非對手!請大人在此觀戰,我部擊散妖蛆,大人再令各路兵馬四面掩殺,滅此妖蛆,萬一室不成,小民與各義士願戰死於此地!」 黃來昌說的很是慷慨,指天畫地,就差滴血立誓了。 「這個……」黃呈忠還在猶豫,黃來昌已經迫不及待了,一捋袖子,作勢就要衝下去。黃呈忠連忙道:「既然如此,就令你部人馬出戰即是,只是黃義士暫留此處,還是由張掌率統領本部人馬,會同黃義士帶來人馬一起出戰。」 張得勝一聽,抱拳唱聲喏就要下去集合部隊。黃來昌剛暗擦把汗,一聽自己帶來的那些人要跟張得勝的三千兵馬一起進攻,連忙道:「黃大人,還是我部打先鋒為好,張大人幫小民督戰即是。」 張得勝一聽,以為黃來昌小瞧自己,很是不高興:「怎麼?難道黃義士以為天兵趕不上你那些手下嗎?」 「自然不是,張大人過慮了。」黃來昌急得額頭要冒冷汗,要是張得勝腦門一發熱,率領部下先衝下去,軍師大人妙計豈不落空?可憐自己口舌拙笨,軍師大人又沒先說萬一太平軍有人爭當先鋒,自己應該說什麼,這場合讓他如何是好?急中生智,黃來昌腦中靈光一閃,連忙道:「只是我們十八局新入天軍,還未立下寸功,來前總局頭告之小民,為使余姚百姓早日重見天日,小民要予天兵一切幫助。今日還請張大人成全小人。」 「黃義士,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呀……」 「小民帶來那些人個個都不懼死,還望大人成全。」 「既然如此……張掌率,你就給黃義士壓陣就是。」 黃呈忠一開口,此事就此論定。黃來昌暗擦把冷汗,心說:「看你這倆個妖怪這次還不死!」 修改版 第四章 修改版第四章 「什麼?讓我們打先鋒?」 剛坐下沒多少時間的十八局「義士」一聽自己連休息時間也沒有,馬上就要到前面去衝鋒,一時炸了營。 「敵人可是人山人海,我們有多少人衝鋒?」 「何統領說了,只要我們五十人上去,足矣。」黃來昌臉上笑容一點都沒變,彷彿對面站著的不是五十座快要爆發的火山口,而是五十個泥菩薩。 高明輝與他的手下個個面色煞白,手足發軟。 楊滬生雖然吹噓過高明輝可以跟趙子龍一樣,單槍匹馬勇闖敵營,殺他個七進七出,可高明輝自己還是明白自己有多少底子,真要學趙子龍,不用七進七出,只要一進他就出不來了。 踮起腳尖,看看下面,透過瀰漫著的煙霧,對面清軍中人頭如蟻,炮聲隆隆,那炮放的比過春節的炮仗還多。除了各種大炮,清軍中長矛如林,大刀如海,五十來人衝過去,別說半路上要被大炮敲掉多少,就是衝進去了,那麼多長矛一起捅過來,那麼多大刀齊刷刷砍下去……就這麼點人,那還不是渾身窟窿,剁成肉漿? 這哪是打仗?分明是讓自己去送死,高明輝和他的手下已經出離地憤怒了。 黃來昌看大家一個個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想誰叫你們跟「禍胎」走那麼近?讓你們去死那是活該!心裡這樣想,嘴上可不能這樣說,一叉腰,收斂起臉上笑容,擺出英雄氣概,鼓動大家:「弟兄們,那些清妖看起來人數眾多,可我們這裡也有過萬大軍,只要我們打開缺口,大軍一擁而上,清妖必敗,我軍必勝!」 沒有人迎合他的口號,揮舞拳頭喊什麼「清妖必敗,我軍必勝」。這讓黃來昌很是不高興。張得勝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自己呢!真要一干人等有氣無力爬出陣營,再給人家兩炮轟過,亂糟糟潰敗下來,自己跟張得勝吹的牛如何收拾?更主要的是:他們要是不熱血沸騰心甘情願地衝出去,自然也不會光榮地成為烈士。 「兄弟們,此次大隊天兵是為解救我們家鄉父老,為消滅罪該萬死謝敬,使黃總局頭九泉下瞑目,為了給你們無辜死難家人報仇,這才不遠千里打了過來,難道你們不想早日為家人報仇嗎,難道你們不想早日將謝敬千刀萬剮,難道你們不想清妖徹底從家鄉消失?可是!該死的清妖現在此處牽制天兵北上,若不擊潰這些清妖,天兵何日方能替我們報那血海深仇?……」 上面黃來昌還在鼓動大伙,站在最後面的楊滬生用胳膊肘捅了捅史秉譽:「哎……老史你看看,你看看,這才是政委的樣子啊。多現實,故鄉、家人、戰友,全上來了,我要是這些苦大仇深的余姚人,不要給人家說的痛哭流涕,哭著喊著上戰場當炮灰?你沒看人家說到悲痛處,眼睛都紅了?哪像你,平日不是頭頭是道麼?可最近我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你只會拍馬屁。」 史秉譽很是不屑撇了撇嘴:「拉倒吧,就這算是政治工作?你也太小看宣傳鼓動了,這些話咱們那邊連掃大街的大媽都會說,而且比他說的來帶勁,你沒看高明輝那小子嚇得手還在抖嗎?」 「那哪是嚇?激動才對,高明輝那傢伙給黃局頭一番鼓舞,說的心情極為激動,真是想不抖都不可以啊。嘿嘿,一定是激動。等著吧,等下衝鋒的時候,高明輝鐵定衝在最前面。」 「老大你也太能扯了吧?這也叫激動?害怕才是,看高明輝那搖晃樣,恐怕用不著衝鋒,他就要癱軟在地了。」 「你這人……怎麼看人家比你強就不肯接受呢?」 「他比我強?」史秉譽翻翻白眼,臉上好像寫著「你太沒見識」五個大字:「政治工作不是這樣做的,你要誘惑人家說出他心底裡最深的慾望,然後再告訴他世界上是有這種美好的生活,自己應該如何去作才能讓慾望有實現的可能,這才是政治工作!至於黃局頭,他還沒摸到邊呢!就這思想工作……我們打不打賭?我賭等下衝鋒的時候,高明輝跟那些人肯定聽了炮聲就逃跑。」 「嘴上巨人行動矮子,說的很漂亮,怎麼昨天晚上沒有說的這些人痛哭流涕喊你當領袖?」 「我那是循環漸進!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你怎麼盡扯不著邊際的話?有膽子你就跟我打賭!」 「賭什麼賭?我可是正牌人民警察,潔身自好,從不沾染黃賭毒。」 「拉倒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裡電腦,裡面下載了不少色情小說!」 「……我那是為了好好研究下這類小說對社會的危害性主要在那些地方,為了不讓祖國純潔小花朵受到污染,為了淨化社會風氣,為了我們偉大的祖國優良傳統不被破壞,雖說看的很噁心,還是不得不皺眉看下去。人民警察嘛!為人民服務是我們神聖的職責,只有分的清什麼是色情,什麼是藝術,這才能更好的為人民服務。」 這下輪到史秉譽目瞪口呆了,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他還從來沒聽過楊滬生說出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來。 「……那你收藏在抽屜最底下的那些黃色照片呢?你如何解釋?」 「你小子是屬耗子的?我抽屜裡放什麼東西你也知道?」 「廢話,上次到你家去,你剛好出去散步去了——指不定跟哪個小姑娘約會去也沒準,你媽熱情招待我在你房裡坐下,閒極無聊亂翻找出來的……別亂扯,你先解釋下那些黃色照片怎麼回事?」史秉譽是不打算放過楊滬生了,看他樣子,今天要是不將楊滬生用來掩飾自己的畫皮剝開,他是肯定沒個完了。 楊滬生後面說的話讓史秉譽徹底明白自己這位兄弟是多麼寡廉鮮恥了,也許以前各種條條框框限制著他,現在沒人管了,這裡誰也不認識他,於是楊滬生的狐狸尾巴露了出來。 「呃……那些不是黃色照片,是藝術照,藝術照明白不?你太落伍了,現在不流行捍衛傳統,而是要全面學習西方先進科技、制度、經濟、文化,要全面向西方先進國家靠攏,使我們祖國可以穩步向前……我又不是變態,收藏那些藝術照不過是研究下這照片開放在哪裡,拍攝角度有什麼絕妙之處,題材選擇如何大膽而不過分。我的研究成果就一句話:只要你帶著批判的態度,以藝術的——而不是色情的眼光欣賞……這個,不是,應該是批判性地鑒賞,再暴露也沒關係。」 縱然史秉譽自我感覺臉皮夠厚,楊滬生的這套理論還是讓他瞠目結舌。 「佩服佩服,兄弟以前還不知道大哥您道德高尚,品行端正,遵紀守法,是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典範,人民的好警察啊……」嘴裡講著佩服的話,眼神卻毫無半點崇拜之情。 楊滬生正要客氣兩句,耳朵裡卻傳來聲音,有人提到自己和史秉譽的名字。 「……大家不用害怕,楊兄滬生、史兄秉譽二位高人,想必各位也已知道。此次出擊,黃大人有請倆位高人打頭陣,各位兄弟只要跟在高人身後,衝進敵營就是……」 楊滬生和史秉譽臉色驟變,他們還以為自己不過是出外旅遊,見識下十九世紀浙東山水,再在近距離欣賞下真正的如假包換(而不是電視裡面)的太平天國將領,黃來昌說讓他的手下衝鋒,楊滬生他們還抱著看熱鬧的心理,想要學習一下這時候戰爭,哪知道這黃來昌會讓他們倆衝鋒?不光衝鋒,極為不妙的是還要打頭陣,聽黃來昌口氣,倆人是要衝在最前面,給人家當靶子打,看看對面排列整齊的火炮,砰然作響的火槍,寒光閃閃的大刀,尖銳嚇人的長矛…… 楊滬生和史秉譽不光是臉色煞白,搖晃欲倒,他們簡直讓黃來昌嚇得差點見閻王了。 很明顯,這個該死的黃來昌要麼真以為楊、史二人是刀槍不入的神仙,只要揮一揮手,再多的敵人也會灰飛煙滅,對他們倆抱著極大的信心,讓他們去衝鋒。要麼黃來昌就動機不良,借清兵的手,殺楊、史二人。 按照楊滬生和史秉譽理解,要衝鋒,那也應該先進行空中轟炸,完後大炮轟擊,等敵人主要防禦陣地炸得四分五裂了,再投入裝甲部隊,進行最後的掃蕩,至於步兵,只是用來插上旗幟,證明此處歸自己所有就成。 可看看現在,空軍是沒有指望的,天上沒有飛機,連鳥都沒一隻。大炮倒是有,只是大炮的射程還不如火槍,聽著聲音嚇人,就沒看對方有誰被炮彈炸死了——看看從身邊經過,運送到前線的炮彈,這些都是實心彈,落地後爆炸是肯定不會了,砸死人倒是可以,想大面積殺傷?這種想法乘早打消。至於裝甲部隊,楊滬生環顧左右,裝甲部隊是肯定沒有了,莊稼部隊倒是現成的,都是剛離開田地的莊稼漢,不管是真坦克還是土坦克,連影子都沒一個。 到最後,原本最輕鬆的步兵,現在成了任務最繁重,也最危險的兵種。 楊滬生痛恨起十九世紀中葉,該死的黃來昌讓自己衝在最前面,槍打出頭鳥,清兵豈有不集中瞄準自己射擊的道理?這裡沒有芳綸頭盔,沒有防彈衣,子彈打在身上肯定非死即傷,要是受傷了,跑不動了,自己不成了人家活靶子?就算一時沒死,太平軍跟在後面的大軍衝上來,踩也把人踩死了! 想到跑,楊滬生又想到腳下鞋子。早知道會回到過去,再怎麼說也應該穿雙軍用膠鞋,皮鞋是夠氣派,可這時候的人們不識貨,不知道皮鞋的珍貴處,穿了讓人家笑話不說,在山上別說跑了,連走路都成問題。想著笨重的北極熊在槍口下一邊咆哮,一邊緩慢地蹣跚過去,楊滬生後背上全是冷汗。 史秉譽嚇壞了,哆嗦著想要將燙手山芋丟出去:「黃局頭,……我們不過是平民,這個,打仗的不會,還是讓其他兄弟衝鋒吧?」 要不是強撐著,史秉譽現在就要嚎啕大哭起來。 黃來昌看著倆人蒼白的面孔,心底極為滿意。一看就知道這倆個禍胎從未上過戰場,別說衝鋒了,他們倆恐怕連打仗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現在下面刀槍林立,連這倆個怪物也害怕了!一想到等下倆個禍胎就要死在刀槍之下,黃來昌簡直高興的想要唱歌。可現在他還得哄著、威脅著倆個禍胎去送死。 「不用怕,誰天生就會打仗?只要衝兩次這仗也就會打了。況且二位是天帝派來幫助我們得使者,自有天父看顧,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滅此等小妖,不過俯拾地芥而已……二位仙人,既然到了我們這裡,就該替我們分擔才是,不得推三阻四,不然……當心雲中雪飛!」 楊滬生聽的摸不著頭腦,小心問道:「什麼是雲中雪飛?」 黃來昌笑道:「雲中雪既是刀,至於雲中雪飛是什麼意思,仙人用不著我等凡人指點吧?」 楊滬生一聽嚇了一跳,感情「雲中雪飛」就是砍頭的意思。 楊滬生和史秉譽還沒說話,高明輝倒挽起袖子,豪氣沖天嚷嚷起來:「局頭說的不錯!既然倆位兄弟帶領我們衝鋒,我們還怕什麼?!奶奶的,各位弟兄準備準備,等下讓下面那些壞胚子見識見識咱們厲害!」 十八局過來的幾十弟兄轟然答應,看他們興奮樣,他們不像是去送死,倒像交戰的團練已經被徹底殲滅了。 這也難怪,楊滬生和史秉譽出現方式實在出乎現在人意料,這時候別說汽車,連自行車都沒有,倆個人民警察開著警車就這麼咋咋呼呼一路怒吼著出現在他們面前,對這些人來說,那可比UFO落在地球上還要讓人難以接受。對不可理解的事,古人一概將這些歸之於鬼神之力。在這些人簡單的頭腦裡,怪物中出現的楊滬生和史秉譽,不是神仙就是魔鬼,都有超自然的能力。 對面那些團練雖然武器好些,可他們畢竟還是人,楊滬生和史秉譽就算是魔鬼,那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對抗的,跟著他們衝鋒,自己豈有吃敗仗的可能?於是剛才的擔心轉瞬間變成對戰鬥的渴望,這些人高舉著竹竿、砍柴刀不停地吆喝,表示自己是多麼渴望投入戰鬥。 這裡幾十號人雀躍高呼,正在指揮部隊與團練對轟的黃呈忠也聽到了,轉身一看,氣壯如牛的是黃義士帶來的那些人,黃呈忠不知事情經過,以為這些人真的都是身經百戰以一當十的英雄豪傑,一聽到有仗打就興奮、激動。黃呈忠還在想「這位黃義士果然沒有吹牛,部下士氣如此高昂,不知十八局其他各部是否也是如此?」 高明輝和十八局起義軍一高呼,楊滬生和史秉譽臉上面若死灰。要是光黃來昌一人咋呼,大不了想什麼主意,偷偷溜走就是,現在高明輝他們這麼一鬧,倆人還有不衝鋒的道理嗎? 「該死的高明輝,你要死自己去就是,幹嘛把我們也拽進來?只要老子這次不死,以後有你小子好看!」 帶領大家三呼的高明輝突然覺得腦後陰風習習,一回頭,後面什麼也沒有。 ※※※ 「這位就是自告奮勇楊義士麼?」 張得勝疑惑地看著面前二人,怎麼看也看不出楊滬生和史秉譽有自告奮勇的樣子,倒是很像被財主追討高利貸的欠債人。倆人細皮嫩肉,看起來比秀才還像秀才,這樣人也能衝鋒?怕是送死才對。 「正是楊義士!聽說天兵要消滅這些妖蛆,楊義士找到小民,說是情願第一個衝進敵陣,給天兵打開一條通道來。這位就是史義士,倆人都是忠勇之人,區區妖蛆,根本不是他們敵手。」黃來昌在旁邊笑的很開心,這裡熟悉地形的只有他一人,而且他還是十八局起義軍派來的聯絡人,誰死都可以,惟獨他屬於重點保護對象,按照黃呈忠命令,這次衝鋒黃來昌只要在山頭搖搖旗幟,吶喊兩聲就成。他自然高興的很。「張大人,楊義士與史義士願各帶二十來弟兄,直衝妖蛆大營,活捉妖頭……」 楊滬生一聽乖乖不得了,這位黃來昌好像跟自己兄弟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後快。五十個人去衝鋒,這已經很少了,再分成兩路,那不是方便敵人各個擊破?這可是生死關頭,楊滬生急忙插嘴:「黃局頭,既然我們兄弟已經『自告奮勇』去衝鋒,那麼如何打這就是我們兄弟事情了,您老人家只要在山頭觀戰既是,其他的能否別多管?不然還請黃局頭親自率領兵馬衝鋒,我到山頭觀戰好了。」 楊滬生覺得這黃來昌非要害死自己不可,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必要再跟他客氣。要不是身在太平軍大營裡,實在沒有機會,楊滬生非拉著史秉譽腳底抹油不可。功勞固然可愛,自己身家性命那更是重要。 張得勝算是明白了,敢情倆位義士根本不是什麼自告奮勇,而是讓黃來昌逼著上戰場。心底裡張得勝對楊滬生和史秉譽很是同情,可誰叫這倆人是十八局之人呢(張得勝並不知道楊滬生和史秉譽並非十八局中人)?自己這外人不好說什麼,何況現在大戰在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更改也來不及了。 張得勝笑道:「黃義士,大戰即將開始,你還是到後面觀戰既是,這裡我會做主。」 「如此一切仰仗張大人了,祝大人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黃來昌掃了眼楊滬生和史秉譽,彷彿看著兩具屍體,轉身哼著小調走了。 「二位義士……不知小弟是否能給予你們必要之幫助?當然,大人有令,我部必須等你們打開缺口後才能進攻,人手方面怕是無能為力了。」黃來昌一走,張得勝同情地看著楊倆人詢問道。 楊滬生一聽張大人要給自己必要的幫助,心裡正喊菩薩保佑,想問張得勝借幾百兵馬用用,可張得勝很快就用什麼「大人有令」,將楊滬生的奢望扼殺在搖籃中。 「大哥,你對打仗研究比我多,還是你說了算吧。」 楊滬生疑惑地看著自己這位兄弟:「你就不怕我把你給出賣了?」 史秉譽無奈地說道:「那也是做兄弟的倒霉,反正現在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還是你來決定好了。」 楊滬生點點頭,看看面前橫不像橫,豎不像豎的隊列,楊滬生粗略估計下,這位張大人手下也就七八百人,對面敵人至少也在三千以上,這七八百人可沒什麼大用場。 楊滬生和史秉譽並沒有刻意讓自己說的話別人聽不見,倆人對話張得勝聽的清清楚楚,對黃來昌為何如此積極要求自己部下擔任先鋒重任,張得勝心裡也有了譜。可他現在也無能為力,只能想法盡量滿足這倆人要求。可倆個兄弟交流完了,張得勝等了半天,面前這位可以全權做主的楊義士卻只是低著頭想些什麼,一語不發,看看日頭快要偏西了,張得勝心裡焦急起來。 正要說什麼,楊滬生抬起頭詢問道:「張大人,不知這次進攻除了先鋒投入兵力外,其他能否由小人做主?」 張得勝搖著頭,一口否定:「這個不成,軍中自有規矩,小弟上礙難答應。不過楊義士若有敵門,小弟願意協助既是。」 史秉譽聽的雲裡霧裡:「敵門?這什麼意思?下面哪來的門啊?」 張得勝解釋道:「所謂敵門,又叫恨者之門,既是克敵制勝之門。義士原本不在天朝,不明白也是應該的。」 史秉譽搖了搖腦袋,表示自己孤陋寡聞。現在重要的是如何保住性命,什麼敵門,什麼恨者之門,這都不是重要的事情。明明克敵制勝之道,跑到太平天國就叫克敵制勝之門,這太平天國搞的新鮮東西還真不少。 「楊義士」敵門是沒有的,他只是希望能最大限度的替自己性命尋找保障,哪怕是萬分之一希望,「楊義士」也會極力去爭取。 「張大人,清兵……這個妖蛆正面人多勢眾,若從正面,一時恐難以突破。小人想,若是大人能派出部分天兵,在正面搖旗吶喊,作勢欲攻,吸引敵人注意,小人率領五十弟兄從清……妖蛆側翼猛撲過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不愁妖蛆不撤。」 張得勝帶兵也非一日兩日,一聽就知道這是好主意,只是主意雖好,張得勝並不認為這計謀會有奇效。太平軍中就常常搞伏擊、側擊,只是剛興兵時,這種打法取得不少勝利,自從三河大捷和圍魏救趙破江南大營後,這樣的戰法在戰場上很少取得勝利。清軍步步為營,時刻注意側翼安全,還部署反伏擊,每出擊一次,太平軍就要損兵折將一次。 楊滬生看了眼轟隆巨響的大炮、辟啪不斷的火槍——火槍比樹還長,一桿火槍居然有好幾個人操縱,而且只見青煙從槍口處瀰漫開,就沒見對方有什麼人倒下,要知道雙方距離不過百來米而已,這麼近,居然也打不著敵人,楊滬生對這樣的火器早就沒有了信心。 見張得勝還有些遲疑。楊滬生開口道:「張大人請將所有火器集中於正面,猛烈朝妖蛆開火,至於小人那邊,就不用火器支援了。小人衝進妖蛆大營時,還望張大人能統率大軍早日接應才是。」 張得勝還沒說一時半會兒,火炮無法移動到側翼去,希望楊滬生再考慮下衝鋒地點,沒想到楊滬生自己否決了火炮支援。「楊義士不需火炮支援麼?」 楊滬生搖著腦袋,婉言謝絕:「不需要,多謝張大人關心了。」 張得勝爽快地答應道:「那好,楊義士打算什麼時候出擊?」 「再過一個時辰,張大人讓弟兄們先吃飯,等太陽臨近西山時,妖蛆大營中埋鍋做飯,這時張大人所部先於正面搖旗吶喊,作勢欲沖,等妖蛆將注意力轉移到正面時,既是小人出擊時候。」 「大哥,你怎麼不要火炮支援?有火炮在後面掩護,怎麼說心裡也安穩些。」 帶著高明輝一行人登上側翼山頭,史秉譽對楊滬生謝絕火炮支援很是奇怪。當時不好開口詢問,現在身邊沒了太平軍將士,史秉譽終於忍不住了。 楊滬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將皮鞋脫去,襪子塞進了皮鞋裡。 「那些火炮你又不是沒看到,超越射擊是肯定不行的,打出去的都是實心傢伙,就那玩意能給我們多少幫助?而且我還害怕火炮根本不受人控制,明明想打清兵,搞不好炮彈落在咱們兄弟周圍,這麼危險的東西,能免還是免了吧。」 「你把鞋脫了幹嘛?」 楊滬生苦著臉道:「我也不想啊,可這地方穿著皮鞋能跑起來嗎?還不如光著腳丫跑的快。該死的古代,連馬路都沒有,這不是讓人遭罪嗎?秉譽你會不會打草鞋?如果這次我們大難不死的話,還是穿草鞋更好些。」 史秉譽搖搖頭:「我怎麼可能會打草鞋?還是問其他人吧,不過高明輝就不用問了,這傢伙一看就不是會打草鞋的料……唉,居然帶這些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傢伙衝鋒,他們真以為我們是神仙?機槍啊,沒有機槍衝鋒鎗也成,哪怕是駁殼槍都不錯啊,可咱們現在只有五四手槍……」 摸出手槍,史秉譽愁容不展,楊滬生很有同感點了點頭。那些十八局的當他們是刀槍不入的仙人,真以為跟著神仙,自己也會長生不老。可誰知道這倆個神仙,現在正對手中「法寶」大為不滿呢?「你還是問其他人要把大刀罷,有大刀總多一樣保護。別忘了這時候人可沒我們力氣大。到時候沖快一點,衝進人群中,敵人可不會再開槍了,到時候就比誰力氣大,誰堅持時間更長些。」 「大哥你呢?」 「我?」楊滬生苦笑著看了眼掛著的左臂:「你看我這樣子還能提大刀嗎?連換子彈都麻煩……我現在要抓緊時間練習如何用一隻手上子彈,免得到時候給人家用刀砍我的時間。」 史秉譽熱心地提出自己建議:「我說大哥,咱們是不是裝神扮鬼嚇唬那些清兵?高明輝以為咱們是神仙,要是裝扮的好,說不定那些清兵也當咱們是神仙呢!這時候人都很迷信,你讓他們跟神仙開仗,說不定還沒照面,他們就全跑了。」 史秉譽想的很好,沒想到他的大哥卻是虔誠的唯物論者,不光不信鬼怪,還很討厭這種東西,連假的他都討厭:「開玩笑,裝什麼鬼怪?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仙人不成?別忘了拜上帝會就是以鬼怪起家,等謊言破滅了,衰敗的比誰都快!我可不想自己也讓人當成神棍。」 「不過說說嘛,幹嘛那麼激動?我說老大,先不管謊言破不破滅,咱們現在最要緊的可是活下去,當神棍又怎麼了?神棍可是前途遠大的職業啊!……別,別打我,我是說至少他可以在嚇唬別人時,最大的鼓動自己人士氣,別忘了我們可是五十人進攻人家幾千人,老天!要不裝神弄鬼,我可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辦法讓敵人恐懼,至少暫時是這樣。」 「不管怎麼說,我是不屑當神棍的。」楊滬生一口否決了史秉譽的建議,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不過他立刻又說道:「當神棍這種沒前途的行當我是不屑為的,但是化裝嚇唬別人呢……這還是可以的。」 「啊?這有什麼區別?」 「這沒有什麼區別嗎?」 …… 太陽漸漸偏西,雙方又是對轟,又是互相對罵,還時不時派人到對方陣前挑釁一番——在對方衝出來前,挑釁的人很快就轉身「勝守」了,而大隊人馬出動,只要進入對方火炮和火槍射程,那也是在第一時間轉身而走——從早上到現在,不管是太平軍與蓮蓬黨聯軍,還是嵊縣北鄉三十六社團練,大家又冷又餓,戰場上一時沉寂下來,各自埋鍋做飯。一輪血紅的斜陽掛在西邊山頭,晚霞映紅了整個大地,炊煙裊裊,空氣裡充斥著誘人的飯香。只有零星響起的爆炸聲證明這裡還是戰場,不是世外桃源。 「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已就緒!」 「……開火!」 山腰上懶洋洋的團練正端著飯碗呼朋喚友,各自尋找舒適地方吃一頓飽飯——從早上追擊前吃過飯,到現在他們什麼也沒吃,肚子早已餓癟。落日下看著浮著幾粒大米的米湯,手上捧著燙手的芋艿頭,要是沒有戰爭,鄉勇會覺得這生活還是很不錯的。 還沒找到地方,耳邊傳來急促地大炮轟鳴聲。陣營外紅光閃動,硝煙瀰漫碎石飛舞,辟辟啪啪火槍射擊聲連成一片,震耳的喊殺聲從長毛陣營方向傳來。那些鄉勇一愕,丟下飯碗四處尋找刀槍,慌慌張張朝營門外趕去。 一日「苦戰」,團練未將太平軍擊潰,自己卻離開險要的清風嶺。到了傍晚,大營中三十六社團練統兵之人正在爭論,有說既然賊寇已經通過清風嶺,自己也沒必要再在後面和賊寇糾纏,久戰之下團練兵困馬乏,還是先撤往清風嶺再做別圖。有說粵匪遠道而行,只有比自己更困乏,還是先吃飽飯,讓鄉勇休息休息,等晚上夜襲,一戰破之為好。有說三十六社團練鄉勇均為嵊縣人,賊寇既然大軍北上,還是先將團練撤下來,守土衛鄉待機收復嵊縣為好。又有說既然賊寇起兵造反,自己就與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非滅此賊而後快不可……三十六社團練首領林瑞夫聽了半天,發覺居然有不少人反對自己先撤兵的議案。 大家還沒爭出個所以然,停了小半會兒的炮擊再次想起。林瑞夫和一眾鄉紳連忙起身,不一會兒,外面有人進來報叛逆營門大開,數千人馬浩浩蕩蕩擁了出來,正喊著要踏破團練大營。 大家面面相覷,對峙一整天了,自己雖然沒將叛逆擊潰,可那些叛逆也奈何不了他們,怎麼天都要黑了,這些粵匪還要試一次? 不管是言退的,還是言戰者,大家急匆匆奔出營房,趕往前面交戰處,到外面一看,可不是!之間對面山坡上密密麻麻擠滿了賊寇,賊寇後面大炮還在一個勁地開火,炸得營帳外到處都是大小土坑,那些賊寇高舉著各種武器,簇擁著站在百多尺外,光吶喊不衝鋒。 「把大炮架起來!調左右兩營上去!」 「開炮!把這些叛逆給我轟平了!」 「大人,既然叛逆集中人馬在正面,小人願統帶所部人馬,從側翼衝進去,消滅這些叛匪!」 用不著轉身,說這話的就是剛才提議要搞夜襲的鄉紳羅松年。 「如此甚好,若事不可為,快快撤回。」 對林瑞夫來說,消滅叛匪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保存自己實力,別讓叛匪把自己給消滅了。 羅松年答應一聲,帶領他的兩百前巖村鄉勇朝大營右翼而去。 羅松年走後,看著外面挑釁的叛匪,林瑞夫總覺得此事有詐。真要攻,外面那些人早就應該衝過來了,自己在這裡如怨婦一樣等了大半天,他們還沒沖,難道這些人想要玩什麼瞞天過海?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叛匪一咋呼,自己將所有人馬都拉了出來,叛匪可以不停換人馬上來挑戰,自己要是總把弦崩這麼緊,總有力竭之時。就算還有力氣,三十六計有言: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週而復始,每半時辰來這麼一次,又不正式交戰,次數多了,自己再提醒手下提高警惕那也沒用,若部下最鬆弛時,叛匪突然大舉進攻,恐怕自己只有祈禱菩薩保佑自己跑路了。 去和叛逆交戰嗎?先不說叛逆人多勢大,槍炮眾多,叛逆先自己佔領有利地形,安營紮寨立好了陣勢,強攻只能遭受無枉損失,最後徒然讓人家笑話。攻不能攻,守不好守,在林瑞夫眼中,面前的這支太平軍成了雞肋。 一想起雞肋,很有文學功底的林瑞夫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三國誌。魏志。武帝紀》南朝宋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時王欲還,出令曰『雞肋』,官屬不知所謂,主薄楊修便自嚴裝,人驚問修:『何以知之?』修曰:『夫雞肋,棄之如可惜,食之無所得,以比漢中,知王欲還也。』」才氣過人的楊修能猜透曹操所思,可楊德祖卻因為雞肋一說,掉了腦袋。 眼前的粵匪同樣是雞肋,自己是否也要還之? 林瑞夫原本不多的繼續戰鬥信念,因為突然冒出的「雞肋」大打折扣。還在猶豫,營盤右翼突然鼓噪起來。 「報……大人,賊寇大股人馬從我軍右翼殺將過來!」 「……再探!」 林瑞夫的再探剛落下,幾個鄉勇一路跌跌撞撞跑了過來,邊跑邊喊著:「不好了啦!長毛殺進來啦!羅大人陣沒啦!」 林瑞夫打了個哆嗦,三十六社團練裡有幾個鄉勇嘴裡的羅大人?不就羅松年一人!羅松年剛才還說要帶兵從側翼殺進賊寇營中,怎麼一轉身,他自己倒被殺進來的賊寇給殺了? 由不得林瑞夫多想,大營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根子是羅松年的陣沒(戰死),可始作俑者卻是某位大人……「快跑啊……幾千長毛來啦,周大人都跑啦,我等小民還留著送死不成?」亂哄哄的大營裡傳來鄉勇們雜七雜八的亂喊。 林瑞夫眼前一黑,周大人自然是周元靚了。想不到這位周大人剛才還在營帳裡冠冕堂皇說什麼賊寇造反作亂,讓皇上不得安寢,還鼓動刁民毀廟宇,污宮室,令儒者斯文掃地,自己與賊寇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非滅此賊而後快不可。言猶在耳,說話的周元靚自己倒先腳底抹油了。 槍炮聲中,大營裡鄉勇們到處奔走呼號,燒飯的鍋灶讓人踢翻,營裡燃起幾處火苗。紛亂中,右翼傳來「跪地棄械者不殺!跪地棄械者不殺!」喊聲。 「回去!不許撤退,都給我回去!頂住,快快頂住,把那些賊寇都給我趕出去……」 林瑞夫抽出腰刀,帶著親兵想要將亂跑的鄉勇嚇住,讓他們將衝進來的「賊寇」打出去。可林瑞夫攔住了左邊,鄉勇們從右邊溜走,他攔住右邊,那些膽小鬼又從左邊開溜,哪怕砍翻倆個撞到刀口的倒霉蛋,其他人照樣邊喊邊亂跑。林瑞夫徒勞地舞動腰刀,嗓子都喊沙啞了,可就是沒人聽他的話。欲哭無淚的林瑞夫感覺自己十足像個小丑。 「妖怪啊……有好幾萬妖怪,當官的都給妖怪打死啦!」 「快跑吧,幾十萬長毛已經衝進來啦,再不跑來不及了!唐大人死了,還沒跟妖怪撞面就讓妖怪做法殺死了!」 「一群妖怪,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來了!」 林瑞夫一聽妖怪來了,本能地第一反應就是:「法師呢?龍虎山張大法師在何處?」 遙遠的天邊有人應了一嗓子:「回大人……張大法師已經跑遠了!」 連捉妖怪的法師——還是正宗的龍虎山道教傳人張大法師——都跑了…… 不光有妖怪,還有幾十萬賊寇,就算鄉勇驚慌過度,以詐傳詐,賊寇實際沒有幾十萬,可幾萬總是有的。林瑞夫終於當機立斷,咬咬牙忍痛恨恨道:「傳我命令……全軍向清風嶺進攻!」 修改版 第五章 修改版第五章 「跪地棄械者不殺!」 砰地一聲,前面一個跑得飛快的運動健將慘叫一聲,一個嘴啃泥栽倒在地,就此中止了賽跑比賽。 史秉譽有如天神下凡,如雞窩一般的頭髮倒豎著,臉上紅一塊,紫一塊,黑一塊,白一塊。背後還插著幾面小旗幟,除了手中傢伙不一樣(史秉譽一手提著手槍,一手拽著菜刀——出發前找了半天連砍柴刀也沒人願意給他,迫不得已下,最後從廚子那邊徵用了卷刃的菜刀),整個人打扮的就像京劇《定軍山》裡的老黃忠。連說話也學的惟妙惟肖:「哇呀呀……不許逃!快快跪地棄械投降!若是再跑吃吾一刀!」 史秉譽扮演的很像,可惜的是那些跑龍套的估計沒看過京劇,不知道世上還有臉譜這一說,這些史秉譽眼中的配角棄械是棄械了,可他們卻沒有跪地求饒,反而跑的更快,嘴裡還亂嚷嚷著:「媽呀!妖怪來啦!快逃啊……」 大營裡,地上刀棍丟落一地,幾竿比人還高的火槍丟在地上,也沒人去拾取。衝在前面的史秉譽帶著一班人馬向東追,那些逃跑的鄉勇就朝南走,史秉譽轉向南邊了,那些人又朝西跑。那些鄉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後面追在最前面的跑的並不算太快,只要追兵趕不上自己,他們大可將運動進行到底。 「何事驚慌?!都給我站住了!」 史秉譽追的正帶勁,前面出現一面旗幟,從潰兵後面現出整齊的一隊人馬。看到對面明晃晃的刀片,史秉譽心底一虛,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大哥,來了個厲害角色,怎麼辦?」 史秉譽臉上都是油彩,讓人看不出他現在心情如何,可說話的聲音卻露了怯。 太陽快要落山時,張得勝率領的太平軍在正面開始了虛張聲勢的行動。那邊大炮一響,提前帶領「敢死隊」悄悄運動到山腳下的楊滬生和史秉譽就看到清軍大營裡亂成一團,一隊隊身上衣服和身後十八局勇士差不多的清兵在隊長帶領下,從各個地方奔了出來,朝前面趕去。 見對面的清兵將注意力集中在張得勝所在的方向,楊滬生沖史秉譽遞了個眼神,倆人抽出手槍,打開保險,借助地勢掩護,半俯著身子慢慢接近清軍大營。 出身軍人家庭的楊滬生和史秉譽,雖然沒當過一天兵,可他們在軍營裡還是見過新兵是如何訓練的,而且不管是中國的,還是外國(如蘇聯、美國有關二戰)的軍事影片中,都有大量的關於潛伏的畫面,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現在照葫蘆畫瓢,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將身子隱藏的很好,不過是稍微吃力些罷了。 倆人如踏入雷區,小心翼翼,一步一個腳印朝前挪移,身後的高明輝一行人開始還覺得好玩,學著楊滬生他們的樣子,楊滬生在哪裡躲,他們也在哪裡貓起來,楊滬生停留多少時間,他們也一絲不差呆在後面決不亂動。眼看著清軍大營就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勁,自己就能到營盤邊,楊滬生和史秉譽正提醒自己警惕再警惕,跟在後面的高明輝他們卻感覺無聊了,如此委屈自己,這讓這些自由慣了的人老大不舒服,現在看看連清兵眉毛都能看清楚,這些人終於耐不住性子,一個個直起了身子骨,呼吸也急促並且沉重起來,「呼呼」聲就像老牛在喘息。 營盤裡的鄉勇正踮著腳尖看東面,那邊炮聲隆隆,喊聲震天,忽然身側有了動靜,幾個對東邊戰事不那麼關心的鄉勇很自然轉頭望向楊滬生他們過來方向。 見清兵轉頭望向這邊,楊滬生就明白偷襲失敗,好在距離已經很近了,改偷襲為強襲也差不到哪裡去。於是楊滬生猛地站起聲,高喊一聲「弟兄們跟我衝啊!」衝了上去。 楊滬生一行人人數雖少,可他們突然出現,對鄉勇心理震撼卻很大。大白天的,倆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傢伙突然從鼻子地下有如殭屍一般冒了出來,沒幾個人不心膽俱裂,丟魂落魄的。 跟著一聲「弟兄們跟我衝啊」,後面傳來的就是「跪地棄械者免死(或者是『跪地棄械者不殺』,這完全看喊的人是誰了,楊滬生和史秉譽喊不殺,其他人就喊免死。)!」。 鄉勇火炮、火槍雖然有,可數量太少,主要集中在正面,側翼只有少量一些火槍,火炮自然是沒有的。心慌下,幾個膽大的鄉勇連忙將火槍抬起來,正在往槍口裡塞鐵砂,外面那些人已經衝了進來,只聽得砰砰兩聲響過,倆個剛抽出大刀迎上去的鄉勇還未靠近進來之人,已經慘呼一聲,朝後倒飛而去,落在地上,胸口鮮血噴濺開來,手腳抽搐,眼見是不活了。 槍聲驚得鄉勇冷汗直冒,一時亂了手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腦袋靈光的反應較快,想起火槍裝填彈丸需要時間,乘這些時間衝上去,拿刀砍豈不讓對手失去放槍機會?凶悍之人身影剛動,又是兩聲槍響,一人捂著大腿跪倒哀號,一人掩住眼睛滿地打滾,接著槍聲連響幾聲,衝在前面的接連倒下四人,其他人唬得不敢再靠近,紛紛朝兩邊退讓。膽子大的都退了,膽小的更是沒有出頭理由,鄉勇們不上前,衝進來的人卻偏要找人多的地方鑽,在倆個模樣古怪的「妖怪」後面,還有一群農夫手拿棍棒、柴刀、梭鏢凶神惡煞般喊打喊殺,靠近的右邊一棍棒,左手一柴刀,兩下沒死者,稍微落後一步的,老大不耐煩抬手就是一槍。 鄉勇畢竟不是正規軍,只靠鄉紳鼓動草草成軍,哪有什麼訓練?等操縱火槍者手忙腳亂裝填好鐵砂,對著衝來的長毛點燃火藥,砰地一聲青煙冒出,煙霧散開,那些人還好端端立在那裡——鄉勇手腳發軟,加上火槍準確度極差,沒打准很正常——只是尋到聲音方向,調轉方向朝火槍手衝了過來。於是剛剛開了槍的鄉勇丟下火槍,撒開大腳跑的比誰都快。落在後面的,不是給人家一刀砍翻在地,就是跪在地上再也不跑了。 一衝鋒,楊滬生和史秉譽就忘記了所有恐懼,眼中只有到處亂躥的清兵,跟趕羊一樣將清兵從左邊趕到右邊,又從右邊趕到左邊,只是開始時倆人一起連發數槍,後面就史秉譽先在前面,打光了八發子彈退下,楊滬生再衝到前面繼續開槍,史秉譽在後面裝填子彈。那些鄉勇光知道屁股對著他們逃跑,也沒人想要從旁邊猛撲上來和倆人比試一下刀法,這樣追擊自然暢快無比。追的正高興,對面來了生力軍,百多人在前面一字排開,將他們道路攔住。 楊滬生跟在史秉譽後面,左手使不了勁,光靠右手裝填子彈畢竟麻煩,好一陣子才將子彈裝好,剛裝好子彈,史秉譽停了下來,低著頭的楊滬生差點撞在史秉譽身上。 「管他什麼厲害角色?打他奶奶的就是!」 裝好了子彈的楊滬生心情正好,搶前一步走到史秉譽身側,對著對面站在最前面,衣服光鮮的一個傢伙抬手就是一槍。 只一槍,對面那人悶哼一聲後仰倒地,剛才還威風凜凜的百多號人一時呆住,「媽呀……羅大人陣沒啦!」於是頃刻間炸了營,好不容易穩定下的陣腳這下比剛才還要亂。 史秉譽麻利地將子彈裝上膛,一邊追,一邊舉著手槍大吼:「快快投降!跪地棄械者不殺!……大哥,羅大人是誰?這麼重要?不過死一個傢伙,那些清兵就亂了陣腳?」 楊滬生作勢追得很猛,嘴裡還嘮叨著:「我咋知道羅大人是誰?應該是個大人物吧……別打那些小兵了,節省點子彈,瞄準衣服乾淨的,看起來肥胖的、斯文些的傢伙打……那些傢伙估計大小都是個人物,只要他們死了,這兵就沒人帶了!」 史秉譽一聽,覺得很在理,剛才楊滬生就打倒一個衣服光鮮的,不過一槍所有清兵都逃了,看起來這人肯定是大官,屬於很影響戰鬥力的傢伙。於是追在前面的史秉譽一邊喊著修改版的繳槍不殺,一邊四處尋找是否有看起來大小是個官的傢伙。 很可惜,史秉譽運氣不怎麼樣,找了半天他沒也找到一個看起來和剛才被楊滬生打倒的傢伙比較像的人。槍是不打了,手中的菜刀也沒砍倒一個傢伙:所有清兵都比史秉譽跑的快。 戰場上到處都喊著「妖怪來了」,不用問,這「妖怪」肯定是指史秉譽與楊滬生倆人。看起來找的那些野果漿、木炭、草汁塗抹在臉上效果不錯,雖然臉上很難受,嚇唬人卻還滿好的。只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否會事後引發皮膚過敏,不過就算會出現皮疹,和性命比較起來,小小的過敏也算不得什麼了。 伴隨著「妖怪來了」,後面還有衝進來的賊寇、叛逆、粵匪、長毛(那些鄉勇想說什麼就是什麼,也沒個標準化答案,這要落在二十一世紀語文老師那裡,肯定是叉叉接叉叉的)人數,開頭很有譜,說是百多人,一眨眼的工夫,百多叛逆變成了幾百賊寇,倆人帶領高明輝他們追出百來米,「幾百賊寇」就變成了「好幾千老長毛」。史秉譽還以為張得勝他們看這邊得手了,從正面衝了進來,可只見清兵朝各處亂跑,就沒見正面有太平軍殺進來,這「好幾千老長毛」也不知是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史秉譽正疑惑著,前面亂兵群中倆個衣服光鮮之人讓他精神大振。幾十米開外,一人穿了身電視裡清朝官員才穿戴的朝服,腆著大肚子拉著一個道士打扮的傢伙,正隨著人群亂跑,穿朝服的揮舞著腰刀威脅旁邊人閃開條道路,至於道士,頭上道士冠早已歪斜,手中的木劍在空中揮舞,算是幫穿朝服的壯壯聲勢。 史秉譽也不答話,抬起手略微瞄準下就是一槍。可惜史秉譽跑動中,手腕抖動一下,槍聲過後,跑著的倆人沒一個倒地,只是道士剛才還在揮舞著的木劍不知給他丟到什麼地方去了,那道士回頭看了眼史秉譽站的方向——史秉譽可以看到他臉上大駭表情——見史秉譽圓瞪著雙目追了過來,道士丟開穿朝服的,一個人抱頭鼠竄。史秉譽剛抬起手,打算對身穿朝服的再開一槍,就見那人已經鑽進人堆裡,消失不見了。 丟了目標,很是沮喪的史秉譽帶領一幫人馬,提著手槍到處尋找目標,也許剛才倆個傢伙被攻擊,嚇壞了其他人,這下面前全是無頭蒼蠅一樣亂跑的清兵,當官的再也找不到。不死心的史秉譽很快對找當官的失去了信心:大營裡到處都在喊某某大人跑了,這邊周大人跑了,那邊王大人失蹤了,沒了大人指揮,史秉譽身前十米範圍內沒有清兵,他的菜刀自然也失去了使用機會。 「快跑吧!大人下令撤退啦!」 不知什麼地方,有人高呼一嗓子,接著大營裡到處都是喊撤退聲。無數的人流瘋了般朝西邊奔去,史秉譽就是開槍打倒倆個,也沒讓那些人聽從他的「跪地棄械者不殺」。 楊滬生終於聽到正面傳來喊殺聲,放眼望去,太平軍營盤內旌旗揮舞,無數的太平軍將士漫山遍野衝了過來,清兵營盤裡已經亂成一片,既然當官的下令撤退,前面操縱火器的也顧不得攔阻太平軍,紛紛加入到逃跑行列裡。沒人阻攔,太平軍大隊人馬殺進來自然易如反掌。 楊滬生拉了下史秉譽不再追趕,站在大營裡,攔住從正面撤下來清兵退路,鼓起嗓子喊道:「清軍的各位弟兄,不要再跑啦!當官的沒人性,已經把你們拋棄,自己先跑啦,別為那些膽小鬼賣命啦,你們只有放下武器投降才是唯一活路!」 史秉譽也道:「各位弟兄,當官的不是東西,丟下你們自己先跑了,大家都是中國人,自家人不要打自家人,只要放下武器,我們給你們活路!」 楊滬生小聲道:「這年頭喊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有用嗎?」 史秉譽側頭低聲回了句:「誰知道!反正紅軍都是這樣對白軍喊話的,估計有效果!」 倆人站在前面嘀嘀咕咕,身後的高明輝殺的興起,渾身熱血沸騰,見自己的倆位「神仙」兄弟慈悲為懷,勸告清兵投降,高明輝高舉著砍柴刀,惡狠狠地大吼一嗓子:「快快投降!娘西皮,誰要再敢跑,老子一刀閹了他個狗娘養的!」 高明輝的「小弟」們自然要幫大哥壯壯聲勢了:「就是!大哥說的沒錯,再不投降我們閹了他們!」 「這麼難聽,沒文化就是沒文化!……我叫你跑!我叫你再跑!還不投降?!」史秉譽對高明輝說的粗話很不以為然,手裡還揮舞著菜刀不停地砍著低頭從身邊湧過的清兵,雖然從史秉譽身邊低頭跑過的清兵,很多人手裡還提著比菜刀優良多了的兵器,可就沒一個人膽敢起來反抗一下,哪怕用兵器稍微格擋一下也沒有。 砍了半天,史秉譽手都發軟了,可那些清兵卻將不抵抗、不投降政策執行到底,除非菜刀架在脖子上,他們是決不停止撤退,主動投降的。 「快快投降!難道你們沒聽到只要投降就饒你們一條活路嗎?」史秉譽眼睛都紅了,他不知道現在這時候的人為什麼如此不可理喻,他們寧願選擇被砍死,也沒有停下來稍微抵抗下求得活路的勇氣,要知道史秉譽身邊只有五十來人,其中楊滬生還左臂骨折,現在提著把手槍看著面前清兵發呆。你要說他們都是軟骨頭吧,可自己「自家人不打自家人,跪地棄械者不殺」,這兩句話喊的嗓子都冒煙了,也沒看到幾個人真的跪在地上投降太平軍。 從九死一生中,取得一場大捷自然是讓人開心的事情,可要是單方面進行一場大屠殺,沒有幾個正常人能承擔由此帶來巨大的心理負擔。如果可以的話,史秉譽甚至願意跪在地上哀求逃到自己面前的清兵不要再送死,還是投降算了,如果這樣真的能讓清兵放下武器的話,史秉譽絕對願意如此去做。 「楊義士,史義士!奇功一件啊!沒想到區區五十人,居然將數千妖蛆殺的落荒而走……」 站在史秉譽身後,被高明輝等人包圍起來,看著戰場發呆的楊滬生尋聲望去,發覺說話的是自己下午才見過的太平軍張將軍,楊滬生連忙將手槍藏到衣服裡,拉過陷入半瘋癲狀態的史秉譽,用力陷了下他,讓史秉譽清醒過來。史秉譽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面前的清兵已經消失不見了,一面旗幟下,張得勝將軍喜笑顏開朝這邊走了過來。史秉譽和楊滬生一樣,趕忙將手槍關上保險藏了起來——現在手槍是倆人唯一可以用來保護自己身家性命的武器,他們可不想惹得別人貪心,把這「法寶」給吞沒了。 倆人上前一拱手,楊滬生道:「張大人,小民幸不辱命,妖蛆已全面潰逃了。」 張得勝一手叉腰,滿面紅光道:「真壯士哉!若非二位義士以五十之數開先鋒,我天軍也難破數千妖魔鬼,俘獲先鋒貨無數。」 「妖魔鬼還好理解,無非是說清兵罷了,這開先鋒和先鋒貨是什麼東西?火炮、火槍嗎?」楊滬生心裡暗自揣測著。揣測一下,開先鋒可能就是打先鋒的,至於先鋒貨……看張得勝手指著遍地清軍丟棄的武器,還有衣服、糧食,楊滬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先鋒貨就是戰利品的意思。 楊滬生回到這年頭才幾天?以前雖然喜好軍事歷史,可又不可能研究以前人們是如何說話的,這年月沒有報紙、電視、互聯網,消息極端蔽塞,楊滬生最先接觸的是十八局武裝,每當他詢問高明輝太平軍中有什麼忌諱的,高明輝都瞠目結舌,張大了嘴不知道該怎麼說。十八局起義是在浙東,這裡距離太平軍控制區很近,連這裡人都不知道太平軍控制區人說些什麼,忌諱什麼,你又怎能要求楊滬生知道更多?他只能多問、多看、多想,慢慢融入這個社會了。 「大人此言差矣。」楊滬生彷彿沒注意到張得勝在聽了他的話後,臉上表情馬上晴轉陰天,繼續說道:「五十人有什麼用場?這次戰鬥功勞應該歸張大人才是,若非張大人率領主力從正面強行突破敵人防線,打得敵人丟盔棄甲,四處逃散,小民就是再英勇,那也沒用啊,還不給人家包了餃子?大人請看,妖蛆在正面部署了多少火炮?又有多少火槍?那麼多火器,大人還是率領大軍衝了進來,這需要何等氣概!正面一突破,這才讓敵人魂飛魄散,纍纍若喪家之狗,不得不落荒而逃。再者,此次之所以得勝,全在大人決斷果敢,部署英明,大人是運籌帷幄之中,小民只是執行者,只是堅決貫徹大人意圖而已。和大人比起來,小民又算有什麼功勞了?就算有,也不過一點微不足道小功勞罷了。」 隨著楊滬生解釋,張得勝臉上表情又從陰天轉多雲,完後再轉為晴天。雖然明白楊滬生說的話是奉承自己,可這話他就是愛聽。軍功誰不喜歡?只有傻瓜才不想立下赫赫戰功呢!現在他還沒說,楊滬生就輕飄飄將一件大功勞雙手奉獻上來,張得勝自然只有笑納。不過他是一名將軍,將軍自有將軍風度。心裡很是樂意,暗暗點頭「還算你小子會做人」,可臉上卻不能表現出喜悅之情,嘴裡面也要謙虛一下。「哪裡哪裡,楊義士立下戰功怎麼是微不足道呢?敢率領五十人開先鋒,打亂妖蛆陣營,令我天軍順利擊敗妖魔鬼,這可是大功……史義士怎麼了?」 楊滬生側臉看去,卻見史秉譽神思恍惚,並沒注意自己和張得勝說話。 史秉譽現在身子不停哆嗦著,站也站不穩,搖搖欲墜。面色蒼白,嘴角不停地抽搐,一片茫然的眼裡滿是水霧,雖然是冬天,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楊滬生小聲問道:「秉譽……怎麼了?」 史秉譽沒有做答,半晌後,只是用手指了指周圍,猛地跪倒在地嘔吐起來,將衝鋒前吃得難以下嚥的晚飯全吐了出來。 楊滬生趕忙在史秉譽背上拍拍,抬頭看了看四方,他也茫然了。 放眼望去,眼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到處是清軍潰逃時丟棄的物資,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傷殘之人號哭聲動於天地。猛撲進清軍大營時,楊滬生眼裡只有敵人,為了生存,他連自己都忘記了,又如何能考慮和自己為敵的究竟是什麼人?現在稍微安定些,楊滬生這才發覺地上躺著的都是黃皮膚的中國人,也就是說,都是自己同胞。 楊滬生以前只在電影電視裡看到戰爭過後場面,電影裡面就算積屍如山,可誰都知道那是假的,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心裡負擔。現在真看到現實裡被殺死的對手,看到血淋淋的場面,楊滬生渾身不舒服,有想往外吐的感覺。什麼叫慘不忍睹?這裡就是了。 楊滬生還在想這些場面剛才已經看到了,可自己為什麼沒有現在這種感覺?眼前出現的事情讓楊滬生忘記了身體不適,瞪大了眼睛看著在自己眼底發生的一切。 腿腳跑不快的清軍,不是被打死了,就是做了俘虜,現在這些人和大群衣衫襤褸的婦女、孩童從各處搜了出來,正向太平軍大營方向押送。楊滬生不明白,明明是打仗,帶著女人、孩子幹什麼?難道參加戰爭就好像去看戲不成? 押送俘虜的太平軍將士趾高氣揚,用手中棍棒不停抽打走得慢的俘虜,揮舞起大刀恐嚇那些手無寸鐵的女人,罵罵咧咧猛踢蹣跚而行孩子的屁股……不光威嚇,還要殺人,毫無來由的殺人。不過是看人不順眼,或者因為押送的俘虜並沒有注意自己說的話,大刀、梭鏢就朝人身上招呼過去,一聲哀號,剛從戰鬥裡倖存下來的俘虜,倒在地上成為沒有生機的死屍。 殺戰俘,這分明是犯罪行為!剛才還在喊「跪地棄械者不殺」,現在人家真的棄械了,自己這邊人卻沒有實現不殺諾言。楊滬生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正義感被喚醒了,臉上表情也忿忿起來。可是看看殺人者毫不在意,周圍同僚若無其事,而被俘之人卻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也沒有,臉上只有麻木。看來不管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同樣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了,這讓他們見怪不怪,楊滬生又氣餒了。自己只有一個人,就是加上史秉譽也不過倆人,如何能改變這一切? 對現實,楊滬生很是悲哀,他沒想到太平軍居然也和印象裡的清軍一個樣。對自己,楊滬生又深深痛恨自己的無能,明明看到不平之事,卻因為膽小而不敢去聲張正義,虧自己還吹噓自己是什麼人民警察呢!哪有什麼鐵肩擔道義的樣子?分明只是膽小怕事的怕死鬼。 張得勝看到楊滬生和史秉譽在見了地上屍體後,臉色都變得蒼白,詢問道:「楊義士,你和史義士第一次打江山麼?」 「打江山?」楊滬生有些茫然。 楊滬生明白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可他不明白打江山前面加個第一次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第二次、第三次打江山不成?打江山只要失敗一次,性命都沒了,又如何有第二次、第三次? 張得勝看楊滬生表情,知道他沒聽懂,想了半晌才解釋道:「這個……就是出征作戰。呵呵,我們長毛說起出征作戰,一般均言打江山。」 楊滬生這才明白,原來打江山是太平軍口語,就是出征作戰的意思。明白打江山的意思了,可楊滬生又不明白怎麼張得勝自稱「長毛」。在楊滬生記憶裡,所謂長毛,是清朝統治者污蔑太平軍的稱呼,屬於貶義詞,是大不敬的。按照這種解釋,當著太平軍將士當面說,尚且不妥,豈有自稱「長毛」的?十八局起義軍稱呼起太平軍,開口不是「天兵」,就是「聖兵」,楊滬生沒聽過他們說什麼「長毛」,可今日楊滬生卻確確實實從正牌太平軍張得勝口裡聽到自稱「長毛」,看他表情,好像理所當然,沒有自貶意思,這讓楊滬生想不明白了。問張得勝長毛是貶義還是不是貶義詞嗎?楊滬生心虛的很,他可不敢問。 「自然是第一次,看著活生生人就那麼不再動,難免有些不適,倒讓大人見笑了。」楊滬生訕訕承認——他可不敢稱呼張得勝為「張長毛」。 張得勝理解地點點頭:「這也難怪,放心,只要看得多了,自然就會適應。」 「所謂適應就是把自己變成冷血人嗎?這我可不敢適應。」楊滬生心裡苦笑道。 楊滬生不想再看眼前讓人難受的場面,想起清軍主力正在逃跑,建議道:「對了大人,現在清……妖蛆(楊滬生差點又說清軍,還好反應快,沒有犯人家忌諱)正在潰逃,大人還是統率大軍奮勇追擊,追上這些潰兵,徹底消滅才是。打掃戰場的事情還是等戰鬥徹底結束再做不遲。」 「放心,此事黃大人自有主意,用不到各位操心既是。」張得勝話音剛落,從太平軍大營那邊傳來鳴鑼聲。張得勝眉頭一跳,轉頭望向大營方向。 「張大人,難道黃大人要我等退兵?」 張得勝點頭道:「正是,楊義士倒也知道軍中規矩。」 楊滬生毫無被誇獎的榮耀,擊鼓衝鋒,鳴鑼收兵,這個連三歲孩童都知道,又有什麼希奇了?只是楊滬生認為現在剛打了勝仗,正該「宜將剩勇追窮寇」,徹底將這支敵人消滅,讓他們再也無法對太平軍有什麼威脅,這時候收得哪門子兵了? 光想著消滅敵人,楊滬生一時忘記自己身份,見太平軍將士不再追擊敵人,而是興高采烈往回走,不由勸道:「張大人,傷其九指,不如斷其一指。敵人已經潰散,正是我軍徹底殲滅他們最好時機,這時候怎麼能撤兵呢?若是等敵人收攏起來,再想消滅,恐怕我軍就要付出更大代價了!」 張得勝眉頭一緊,嚴厲瞪著楊滬生。楊滬生這才想起自己實在多嘴,心裡不由打起了小鼓。所幸很快張得勝臉上表情鬆弛下來,只是微笑地搖了搖頭:「楊義士並非軍中之士,不懂打江山也在所難免。楊義士看看天色,現在天已黑下來,夜裡又如何追擊妖魔鬼?縱然追之,徒然無功矣。況此等妖魔鬼成不了什麼氣候,就算放之一馬,妖魔鬼又能耐我何?此話到此為止,不得再對旁人提起,免遭人恥笑。倒是二位義士今夜在小弟營中休息便是,夜裡尋小弟營外打館旗於路,小心脫徒。」 說到最後,張得勝臉上顯出關切之情,楊滬生拉了拉剛直起腰的史秉譽,倆人連連稱喏。 打館旗、脫徒是什麼意思,楊滬生他們並不知道。按照楊滬生所想,張得勝也看出黃來昌對自己兄弟很是不滿,想要保護自己了。既然張得勝說夜裡跟他在一起休息,那麼自己跟著他走就是了,總不成堂堂將軍居然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休息。 張得勝自然是知道在什麼地方休息的。 一回到大營,張得勝就讓「寶天義右軍主將黃呈忠黃大人」請去大帳說話了。黃大人邀請的都是有頭有臉之人,楊滬生和史秉譽雖然今天立下頭功(倆人覺得今天自己的功勞比誰都大,雖然自己謙虛,別人總該長了眼睛,看的出來),沒得到邀請,他們也不敢擅自跟去。不光不能跟去,連黃大人所在營帳倆人都不能靠攏,靠的太近了,黃大人的親兵就大刀出鞘,長矛橫舉,看樣子再上前一步就是流血五步命運在等著倆人了。 黃大人營帳內傳來歌舞聲,香噴噴的烤肉香味從那邊飄來,讓楊滬生他們垂涎三尺。很可惜,欣賞歌舞沒他們份,至於烤肉,倆人也無福享受。如此對待有功之士,倆人心裡酸溜溜的,一股忿怨緩緩升起。 無法享受,那麼就去睡覺。從回到大營那一刻,黃來昌就彷彿從世間消失了,倆人一直沒看到他,楊滬生和史秉譽帶著把自己至少當半仙看待的高明輝等一行人,去找張得勝所部休息地方,可找了半天,倆人才想起張得勝還沒介紹自己手下給他們認識,月光下,周圍到處都是旗幟,他們又如何知道哪裡是張得勝所部紮營地點? 倆人想詢問旁人張得勝部紮營於何處,可那些人總是兩眼一翻,讓他們自己去找。天可憐見,要是找得到,他們還問人做甚!那些人不光不搭理他們,還詢問他們口令,檢驗一行人「聖牌」。口令「踴躍」,這他們在回到大營時已經知道,原難不倒倆人,可「聖牌」是什麼,倆人卻一竅不通。看一行人沒有聖牌,詢問之人差點動手將他們給抓起來,幸好有白天見過他們入清軍營衝鋒之人替他們解圍,這才擺脫可能遭遇的尷尬處境。 聽人所言,楊滬生和史秉譽才明白所謂「聖牌」。就是「上帝天國」(辛酉十年正月二十六日,也就是一八六一年三月六日,天王洪秀全頒《改太平天國為上帝天國詔》,於是從現在開始,世界上就沒有太平天國,只有上帝天國了,楊滬生和史秉譽剛聽到上帝天國,還以為自己來到天堂了。)頒發的繫在腰間的牌子,和二十一世紀居民身份證具有同樣功效。這種腰牌正面陰刻雙鉤「聖牌,上帝天國」,背面鐫上姓名、職務、隸屬系統,如「×天安隊內右一十五軍×××(姓名)」。 當然,也有聖牌並非如此,現在軍中最高統帥,黃呈忠黃大人的聖牌就與眾不同,黃大人銅聖牌正面墨寫「天朝元勳寶天義右軍主將黃呈忠」,背面則書寫「天王詔令,天下官兵,秋毫莫犯,歸順良民,爺哥綱常,大齊同頂,倘敢違令,斬首示儆」。 楊滬生他們屬於十八局武裝,還沒有正式加入太平軍,自然也沒有軍中身份了。天朝統治範圍內,百姓也分發聖牌,原本他們可以先得到這種聖牌,可他們來的時間不對,一來就給黃來昌趕上了戰場,當起敢死隊,當時也不知是黃來昌做了手腳,還是太平軍忽視了,沒人給他們頒發聖牌,如此才出了他們這些「過營越軍」(註:太平軍口語,指無正事而跑到別的單位去,相當於串門子。)功臣差點當奸細給抓了的鬧劇。 找了半天張得勝紮營地方,最後地方沒找到,楊滬生他們卻迷了路,連黃呈忠營帳在哪裡也摸不著了。跟在後面哈欠連天的高明輝,看楊滬生和史秉譽的眼神早就不對了,或許高明輝覺得倆人既然起碼是半仙級人物,找個地方那還不是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來得?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東奔西走,他們半仙身份自然值得懷疑。若不是二人「開先鋒」時衝在最前面,刀槍不入,殺敵眾多,高明輝早罵罵咧咧對倆人飽以老拳了。 楊滬生和史秉譽心更著急,看高明輝臉色不對,有心讓這位「高大哥」前面帶路,尋找張得勝紮營地方,可黃來昌拋給倆人的這些十八局義士,一場戰鬥過後,擺明了什麼事情都依賴倆人,他們只要享清福就是,楊滬生、史秉譽也只能繼續很不情願勞累下去。 有一票懶散的手下,並非事事都很拉風。 修改版 第六章 修改版第六章 楊滬生和史秉譽帶著高明輝和他那一群懶洋洋的手下,漫無目的東遊西逛,只要有軍隊駐紮的地方,就要過去詢問。翻過一個山頭,遠處幾堆篝火處吸引了一行人注意。 和別處不同,此處戒備比其他地方更加森嚴,一隊隊頭纏紅巾太平軍將士手持武器在周圍遊走,從裡面傳來嚴厲的呵斥聲,皮鞭抽打在肉體上清脆地響聲,被打之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站住,口令!」 「踴躍!」 黑暗中,從樹叢裡鑽出幾名哨兵,來人走到近處,認出了最前面的楊滬生和史秉譽,放鬆戒備,很是輕鬆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白天立下大功倆位義士,這麼晚了,二位義士為何還不休息?」 史秉譽苦笑著一攤手道:「張大人要我等晚上在他處休息,可是我們找不到張大人駐營地在何處了。這不,到現在還在四處尋找呢!」 「二位義士只要尋到張大人打館旗地方,那裡既是紮營地了。」 「這個……張大人的打館旗是什麼樣的?還望兄弟告之。」 幾名哨兵笑著解釋了張得勝所部打館旗樣式,楊滬生和史秉譽聽過,心想自己一路走過,各處營地都豎著相似旗幟,黑燈瞎火的,顏色很難分辨清楚,現在這些人就是告訴了,對自己來說,不跟沒說一樣?還得到處去問。不過這裡能對自己解釋,已經很不錯了,其他地方連多說一句話,那些人都懶得說呢! 「多謝各位兄弟指點,我等兄弟一路尋來,各處兄弟均稱不知,若非在此得知,恐天亮也尋不到張大人打館旗。」 哨兵笑道:「那是義士所經之營,均是新兄弟所在,原是不大知曉得。」 楊滬生略思片刻,就知所謂「新兄弟」,應該是指何大人統率的蓮蓬黨武裝。這裡說是太平軍,實際上真正太平軍將士並不多,主力還是以浙江的農民起義軍為主。面前這些人該是「老長毛」了,聽他們說話口氣,對那些農民起義軍好像很有些輕蔑,當然,這也可能是楊滬生自己多心。 「原來如此,我說呢,一處打聽不到,豈能處處都不知曉。原來都是新兄弟,並不知天兵各部規矩……這位兄弟,此處怎麼如此熱鬧?裡面那些哭喊之人都是些什麼人?」 哨兵淡然道:「不過是些抓獲的妖魔鬼,若非幾位義士打先鋒,兄弟們也抓不到這許多妖徒鬼卒。現在裡面兄弟正在拷打那些妖魔鬼,尋出妖頭者,上報大人,點天燈或穿大紅袍。一般妖魔仔訓斥一番,或棄邪歸正,乘此機會歸真煉正,或等候家人贖回。二位義士若無他事,還是去找張大人匝營之地,此處非大人有令,一般兄弟不得靠近。」 楊滬生和史秉譽低頭抱拳稱喏,帶著高明輝一行人離開了這裡。見一群人離開了,那些哨兵又隱回黑暗裡。 楊滬生他們只是離開,並沒有走遠,站在山坳裡望著關押「妖魔鬼」的地方,倆人搖頭歎息。 「怎麼能這樣對待俘虜呢?何況裡面還有女人、孩子,這些人又有什麼危害?唉,太殘忍了。」 高明輝不以為然道:「這算什麼?清妖抓住我等還不一樣吊打。此處還有棄邪歸正或被家人贖回機會,若是反之,統統斬殺了。要我說,天兵還太仁慈些,若是將這些為孽清妖全部砍頭,那才砍得好,砍得妙,砍得呱呱叫!」 楊滬生和史秉譽同時瞪著高明輝,眼裡彷彿看著一個殺人惡魔。 對楊史二人來說,他們接受的教育是要講究人道主義的。戰場上為了活命生死相拼,那還可以接受,要是將敵人抓獲了,那就應該給予俘虜人道待遇,不得侮辱人格,更不能屠殺放下武器的俘虜(戰犯除外)。現在太平軍的做法已經讓倆人覺得很不舒服,高明輝說出來的話,楊滬生和史秉譽更是不能接受。 楊滬生和史秉譽不能接受,可別人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史秉譽正要說下高明輝,高明輝帶的隊伍裡有人說道:「高大哥所言極是!不光妖頭,就連妖魔仔也應該一刀砍了才是。凡是助妖者,家產統統收繳,掛上牌子遊街示眾。凡是加入清妖者,家人砍頭,房屋焚燬,如此方好。」 楊滬生和史秉譽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在這時候,自己居然聽到了「兩個凡是」。按照他們理解,任何事情,只要走了極端,那肯定就是錯誤的。加入清軍的有多少人?你要將人家家裡人砍了頭,房屋再給燒了,那些人還不跟你拚命! 史秉譽苦笑道:「高大哥還記得我們在衝鋒前,是如何跟各位說得麼?」 高明輝莫名其妙道:「說什麼了?」 「衝進清軍大營後,弟兄們應該喊什麼。」 「嚇,什麼清軍!清妖才是。」 「嗯,就算清妖好了。高大哥還記得當時我們是如何說的?」 高明輝像是忘記了當時倆人是如何說的,想了半晌,方才答道:「好像是……跪地棄械者不殺,是了,就是這句話,跪地棄械者免死。」 史秉譽正容道:「跪地棄械者免死,這個是叫那些敵人看到一條活路希望,讓他們人心惶惶,不至於跟咱們拼老命。開始衝鋒時五十來弟兄,等擊潰敵人,我們並沒少一人。若無跪地棄械者免死,高大哥真以為區區五十人能擊潰數千敵人麼?數千人若與我們拚命,高大哥你以為我們能堅持多少時間?」 楊滬生在旁邊幫腔道:「兵書有云: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孫子說過: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所謂『跪地棄械者免死』,既是針對人皆有貪生之念,攻其心,滅其抗拒之意,使我能以最小代價,取得最大勝利。今日嚴刑拷打被俘之人,若此事傳出去,誰還相信跪地棄械者免死?吾恐日後清妖死戰不退,縱能擊破,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也非善策。」說罷楊滬生搖頭歎息。 楊滬生左一個兵書有雲(楊滬生說的「攻心為上」那段話,實際上是《三國誌。蜀志。馬謖傳》裡面的,楊滬生雖然記得這些話,可他並不知道這些話的出處),右一個孫子說過,高明輝不過放下鋤頭扛起砍柴刀沒幾天的農人,人家說文盲都說大字不識一籮筐,他是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寫在紙上他都不認識。楊滬生要是跟他說諸葛亮,這高明輝還聽說過,說兵法,說孫子,高明輝只能聽的懵懵懂懂,不知所云了。兵書他還知道,兵家之書嘛!孫子?高明輝怎麼看怎麼覺得楊滬生自己年齡都不大,他哪來的孫子說一串大道理? 高明輝覺得這倆個兄弟說話實在太深奧,這樣有學問的話,自己是無法辯駁的,要是辯解一二,萬一牛頭不對馬嘴,沒得讓人恥笑。雖然沒學問,高明輝卻知道應該尊師重道,心虛下,他只能低頭喏喏稱是,別無二話。高明輝不敢辯駁,其他人更是不敢,只是大眼瞪小眼,傻看著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 看著高明輝他們糊里糊塗的樣子,楊滬生和史秉譽不知如何說才好。他要反駁,倆人還好就事論事,改變一下他的思想,現在這樣子,你又如何知道高明輝心裡想什麼,不知道想什麼,如何對症下藥? 「說得好!心戰為上,兵戰為下,此言極是!」 楊滬生正發愁應該如何給這些人灌輸人道主義精神,旁邊有人高聲說話。夜裡聲音極響,倒把楊滬生他們唬了一跳。 楊滬生轉頭望去,一時欣喜非常,疾步迎了上去:「……張大人?可算是見到大人您了!」 ※※※ 「大人如何知道小民在關押妖魔鬼地方?」 跟著張得勝回到他所在的打館處。坐在矮登上,楊滬生看著張得勝,不解地詢問。 「一回到此處,小弟就得知你們還沒過來,譴出眾人各自尋找。」張得勝喝了口茶,抬頭看著倆人:「二位義士以前讀過書麼?」 楊滬生抬抬屁股,謙虛地說道:「不敢,只是讀過幾本而已。」 「這麼說二位都是先生,難怪熟知兵法孫子。」張得勝態度不再高傲,顯得彬彬有禮起來。 「哪裡哪裡,《孫子兵法》乃兵家聖典,小人愚魯,如何談得上熟知?不過是膚淺瞭解一二。」 楊滬生越謙虛,張得勝越發尊重二人,肅然道:「先生過謙了,若非狠下一番苦功,應用之事豈能信手拈來!原以為二位只是勇武過人,此輩人才雖說難得,想我天兵百萬,勇武之士軍中多有,未成想二位還是知兵先生!先生請放草(哦,放草即是放心),天國對讀書人十分敬重,縱使話不投機,也絕無呵斥之舉。」 楊滬生和史秉譽給張得勝如此一說,只能偷偷擦冷汗了。「張大人太抬舉小民了,不過是讀過幾本書,如何算得讀書人?」 張得勝虛心詢問道:「不知倆位先生都讀過那些書?」 「呃……這個,只是一些雜書罷了。」 「雜書?」張得勝好奇心起來了:「先生能否告之所看書目?這些書都說些什麼?」 倆人這下尷尬之極,他們如何回答張得勝的問題? 楊滬生和史秉譽離開學校沒多少時間,書自然是看過不少,不管是雜書還是教科書,看的種類是這年代人根本無法想像的,可這些書倆人可以告訴張得勝嗎? 以前人讀的是四書五經,讀書之人,看看漢賦、唐詩、宋詞、元曲,這些書考八股是用不上的,自然就算雜書了。楊滬生他們呢?四書五經是肯定沒學過的,倆人連旁獵都沒有,他們看的考學之書是語文、數學、政治、物理、化學、英語、地理、歷史……除了地理、歷史,其他科目想必張得勝連聽都沒有聽過。英語還好解釋,洋鬼子說的話嘛!太平天國跟那些洋兄弟是好朋友,只要說下陰溝裡去,張得勝很好理解,語文就是以前的八股,數學屬於深奧的算法,這也好理解,可物理、化學呢?這要倆人如何跟張得勝解釋? 至於雜書,金庸的十五部小說自然是雜書了,那些書名說了張得勝也不知道。黃易的小說呢?黃色加易經,典型的離經叛道,書名說了沒關係,裡面故事情節大致說一下,恐怕自己在張得勝心目裡就不是書生,而是淫褻之輩了。深奧的書倆人也看過,如《超限戰》、《西方戰爭藝術》、《簡明中國哲學史》、《企業管理概論》……這些書大多因為枯燥乏味,他們只是草草翻過算數,真要談,那是談不出什麼的。 更要命的是,除了金庸和黃易小說,倆人還能說出大致情節,其他的都差不多忘記了。教科書在離開學校的同時就還給了老師,什麼哲學史,什麼企業管理,這樣的書一邊看一邊忘,看了後面的,忘了前面的,讓他們如何跟張得勝說? 張得勝自己說太平天國尊重讀書人,可這時候讀書人大多不可能讀什麼《聖經》,屬於跟太平天國背道而馳的,你說「話不投機絕無呵斥」?可這話讓楊滬生和史秉譽如何相信?倆人可知道中國歷史上殘酷的政治鬥爭,政治上面非此即彼,沒有摸稜兩可道路可以選擇,現在可不是言論自由的年代,屁股坐錯了位置可是要掉腦袋的! 史秉譽反應較快,有些狼狽地說道:「唉,不過是看了《三字經》、《百家姓》,認識幾個字,湊合著讀讀小說,如《三國》、《水滸》,又粗淺涉獵《孫子兵法》,也沒看什麼雜書。」 張得勝一聽也沒什麼希奇之處,有些失望。太平軍作戰方法很多就是從《三國演義》裡面借鑒,倆人真要只看過這些書,那也算不上學問有多高深。 正想放過倆人,張得勝一回念,搖頭說道:「《孫子兵法》裡可沒有攻心為上。」 楊滬生道:「沒有嗎?不會吧?可能我記錯了……對了,《三國演義》裡,諸葛亮出兵征討南蠻前,徵詢過馬謖意見,當時馬謖不是說過攻心為上嗎?於是才有了七擒七縱,讓孟獲徹底歸心。」 張得勝注視著倆人,楊滬生和史秉譽正襟危坐,不敢將心底真實想法顯露出來。 張得勝點了點頭:「倆位義士(現在又從先生改成為義士了。楊滬生和史秉譽暗自鬆了口氣。不過倆人不知道,太平天國是真的尊重讀書人,張得勝在這方面並沒有說假話。)能從《孫子兵法》、《三國》裡得到用兵之道,這也屬天資過人了。這世上又有幾人真瞭解什麼是攻心為上?縱然明白了,又有幾人能貫徹實施?」說完,張得勝很是失落歎了口氣。 「聽大人口氣,大人應該也知道如此對待俘虜,並非善策。大人為何不建議黃大人,改善這種做法?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可是要失天下的啊!」 張得勝奇怪地看著勸說他的楊滬生,盯得楊滬生心裡發毛,汗流浹背。過了半晌,張得勝緩緩道:「此事到此為止,楊義士不得多說。」 「是是是,小民鹵莽了。」楊滬生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有事沒事你管太平軍閒事幹什麼?老虎頭上動土,真是不想活了! 張得勝點點頭,出乎倆人意料,開口解釋道:「黃大人並非不知道攻心為上,只是形勢逼人,不得不如此做。倆位義士不知,黃大人乃殿前戶部又正地僚開朝正忠軍師頂天扶朝綱侍王雄千歲統下(楊滬生聽了直翻白眼:大喘氣!說了半天,不過是說這位黃大人是李世賢的跟班,用得著這樣說嗎?),雄千歲擁兵二十萬,人數眾多,補給困竭,這些妖魔鬼本鄉本土人士,大可倒竹筒,以之財物補我所缺……」 楊滬生明白了,原來太平軍人數眾多,卻缺少糧草軍械,這些被俘虜的清兵就是太平軍手中的人質,要用這些人質交換糧食軍餉的。可惜按照規定,那些「妖頭」都要穿大紅袍,點天燈,不然這些人豈不更值錢? 想想自己見到的那些被俘之人,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怎麼看也跟乞丐差不多,這些人家裡又有多少錢財可以敲詐?如此行為根本是惡性循環,飲鴆止渴,落個壞名聲不說,自己還撈不到什麼好處。 好辦法是否有呢?自然是有的,那就是發展自身經濟,精兵簡政走上良性循環道路。可這些人聽的進去這些嗎?他們只看到兵越多越好,誰又可能為了別人過上好日子,把自己的兵給減了?何況戰爭年間,大家彼此之間都在搞經濟封鎖,打仗又需要錢,發展自身經濟,這話說起來容易,實施起來卻難上加難了。楊滬生暗暗吐了下舌頭,將自己剛才自以為很「聰明」的想法收了回去。 雖然同情那些俘虜,可人家說官微言輕,楊滬生現在連一官半職都沒有,說出來的話更是屁也不如。識時務者為俊傑,有自知之明的楊滬生不再替那些俘虜爭取「體面」的待遇了,免得自己也陷了進去。 放下戰俘事宜,楊滬生心裡一直隱藏的問題浮了起來,抱拳問道:「大人,小民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不知當問不當問?……黃大人為何在我軍即將取得全勝之時,突然鳴鑼收兵?」 張得勝放下茶碗,掃了眼楊滬生和史秉譽,沉吟半晌,道:「黃大人也是知兵之人,大人自然知道妖魔鬼潰散,正是全殲之時。只是時不我待啊……沒有時間再理會這些妖魔鬼了,不管有否擊潰妖蛆,明日一早,此處天軍全師火速北上,配合盧義士所部,拿下上虞縣城。經余姚、慈溪、鎮海,與范大人所部大軍,南北夾擊寧波府。」 盧義士?楊滬生轉了半天腦筋,這才想起所謂盧義士,就是十八局的總局頭盧七姑。 「黃局頭建議明日攻打上虞?」 「正是。」 「真是該死的小人!」楊滬生心中大恨,暗暗罵道。黃局頭定是見自己兄弟沒有讓清兵殺害,反而打得清兵四處奔逃,他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為了避免自己兄弟功勞更大,這黃局頭就以十八局明日要配合太平軍攻打上虞來誘惑黃大人,讓已經擊潰清軍的太平軍從戰場上撤了下來。明明是一場漂亮的殲滅戰,卻因為黃局頭的私心,打成一場擊潰戰,楊滬生現在心裡別提多窩火了。 楊滬生不明白的是,自己在到嵊縣來之前,根本就沒見過黃局頭,沒有見過,自然也談不上和他有什麼過節,可這位黃局頭為什麼非要致自己於死地不可?他怎麼就看不得自己立下功勞呢?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或許別人當自己是半仙,黃局頭當自己是妖怪,非要斬魔除妖不可?問題是他是局頭,手下無數,而自己和史秉譽只是倆個人,又沒有幫手,真要除了自己,也不必借清兵之手,大可尋個借口殺了,先斬後奏就是,或者借口也不用找,斬而不奏。反正自己在這裡一點根基也沒有,就是死了也沒人替自己說兩句。 想不明白黃局頭到底如何想的,楊滬生卻明白,凡是落水狗,只要你不一棍子將之打死,那麼它就可以反咬你一口。絕佳的良機沒有抓住,這些團練又不是飯桶,小說、電視、電影裡的還鄉團都屬於睚眥必報的主,況且這次吃了大虧,他們豈有不尋找機會,大報特報之理? 楊滬生歎息道:「唉,這些妖蛆不除,總是後患無窮……張大人,妖蛆新敗之下,恐其心有不甘,乘我大勝下,多有放鬆,夜裡妖蛆對天軍大營進行偷襲,此事不得不防。」 張得勝哈哈大笑:「楊義士過慮了,諒此等妖蛆也沒膽子再敢犯我天威!」「未必!」楊滬生心裡道。張得勝好像看出了楊滬生心裡想法,笑了笑繼續說道:「楊義士儘管放草,黃大人早有部署,妖蛆不來便罷,若要來了,定讓他們來得去不得!……夜以深,二位義士下去休息罷。」 楊滬生和史秉譽將信將疑,謝過禮轉身走了出去。 離開張得勝住處,楊滬生和史秉譽來到張得勝安排的自己住宿地方。篝火邊高明輝和他的十八局兄弟早已入睡,白天也許太勞累,這些人呼嚕聲打的震天響,倆人皺了皺眉盤腿坐下,稍一合眼,馬上又讓冰冷的地面凍醒了。 聽張得勝所言,太平軍行軍宿營中,是不攜帶營帳,朝發暮休,不在野外紮營。要紮營了,只是借用民房住宿,這就是「打館」,而指示住宿地方的旗幟,自然就是「打館旗」。 聽起來條件不錯,只是從嵊縣到上虞的道路兩旁,房子早就讓團練給拆了,人家搞堅壁清野,連糧食都搜刮掩埋一空,又怎麼可能給你房子睡覺用?一場戰鬥過後,連黃呈忠都只能借用被焚燒後,只剩下個空殼的房子當他的大本營,楊滬生和史秉譽這樣小角色就只能睡在荒山野嶺了。 史秉譽捧起腳,看了看小聲哀歎道:「天哪……這該死的山路,我腳上都是水泡,可疼死了。」 「有什麼辦法?這地方沒有旅遊鞋,也沒有膠鞋,光著腳丫子亂跑,要是不起泡倒是怪事了。唉,連針都沒有,還是找根樹枝挑一下吧,不然明天可走不了路了。」 楊滬生站起來,如鴨子一般蹣跚著去尋合適樹枝,史秉譽看著楊滬生背影想笑,可還沒笑出聲,腳上鑽心疼痛讓他咧著嘴不停倒吸涼氣。 沒多久,楊滬生又手裡拿著折斷樹枝蹣跚回來,嘴裡還小聲嘟囔著罵道:「這年頭,到哪裡去找洗腳盆?不用開水泡泡如何挑水泡?」 史秉譽看著楊滬生手中粗粗的樹枝,心裡直打小鼓:「我說老大,這東西也太嚇人了吧?……就算能挑水泡,木刺扎進腳裡,明天不同樣趕不了路?我看還是找張大人看看他那邊有沒有針線包,這個……他那邊臉盆什麼的總該有。」 楊滬生毫無信心搖搖頭:「張大人?人家可是大官,怎麼可能為了我們這些小民操心?該死的張大人,居然把我們打死的清兵衣服鞋子都剝下來當了他的戰利品,沒看我們沒穿鞋子嗎?」 史秉譽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朝張得勝住處走去:「算了,你不想去,還是我去吧,用樹枝挑泡,這可是要死人的!」 目送史秉譽走進張得勝住處,楊滬生坐在地上抬起腳,看著上面一個個水泡,再看看手中樹枝,雖然他已經挑最細的折了,可現在卻實在沒有勇氣用樹枝挑水泡。於是乾脆將樹枝丟在一旁,單手支撐在地,靜候史秉譽歸來。等了老長一段時間,楊滬生幾乎失去信心,以為史秉譽得罪了「張大人」,讓人家就地法辦了,史秉譽又扛著東西晃悠回來了。 「嘿!看看我帶什麼東西回來了?木桶一個,燒水的鍋子,針線包……」 楊滬生從地上敏捷地爬了起來:「你後面背著什麼東西?……天哪!是布鞋!我簡直太愛你了,善良友好的人啊,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我黑暗中的燭光,你是天上太陽,你是夏日裡冰爽的可口可樂……」 史秉譽很是得意擺擺手:「別再誇獎我了,我可不是簡單奉承兩句就很滿意的女人。」 「我說史老大,這些東西你到底從什麼地方搞來的?」 「還能什麼地方?自然是張大人那邊搞來的,你別不相信瞪著我,人家張大人可是很好說話,我不過說了下現實困難,人家就把咱們現在最需要的奉獻出來。好人啊,真是大好人一個。」 楊滬生朝史秉譽豎了下大拇指,顧不得再誇獎這位能幹的兄弟,趕忙燒水泡腳。當倆人互相幫對方挑水泡時,一個個疵牙咧嘴,眼淚直流,好像正在忍受著天底下最殘忍的酷刑。 洗好腳,穿上布鞋躺在篝火邊,楊滬生滿足地長吁口氣:「穿布鞋就是比光腳丫來著舒服,可惜現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躺在山坡上數星星,那是多麼浪漫的事情啊!」 史秉譽枕著手,盯著天上繁星點點,道:「我可不希望現在是夏天。」 「為什麼?」 史秉譽板著臉道:「夏天有該死的蚊子,我討厭性騷擾。」 「呃……性騷擾?」 「你沒聽說嗎?喝人血的蚊子都是母蚊子。」說完史秉譽輕鬆地笑了起來。 楊滬生哈哈大笑,寂靜的夜裡,笑聲傳出老遠,很快楊滬生就笑不出來了,遠處幾個被他吵醒的太平軍將士用殺人的目光望向這邊。 「我這裡子彈還有十七發,你呢?」 史秉譽將子彈一發發取了出來,來回數了幾遍,歎口氣:「我這裡還有十二發,想不到一次戰鬥,就讓我們將攜帶彈藥打得差不多了。」 楊滬生盯著面前子彈,臉上表情極為難看。八十發子彈只打了一仗,就消耗掉大半,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不過打死了幾個清兵,史秉譽消滅的多些,但用手槍打死的也不會超過十人。電影電視裡的主角,子彈都是打不完的,一彈匣子彈可以用完整個戰鬥,消滅幾十人而用不著換子彈,自己怎麼就沒有這種無限彈藥寶貝?現在好了,只剩下二十九發子彈,等子彈都打完了,神仙的法寶就成了擺設,到時候自己用什麼和敵人拚命? 「還是省著點用吧,非不得以,能不開槍盡量不開槍。」 倆人誰也不說話,彈藥成了擺在他們面前最急迫的問題,這時候這種子彈根本就沒地方製造,打一槍就少一發子彈。別看參加過「敢死隊」的高明輝那一夥人看楊滬生和史秉譽如同看神仙,等子彈消耗光了,赤手空拳的倆人還拿什麼給人家崇拜? 「繳獲了那麼多火槍,要不要我去跟張大人說一下,讓他給咱們裝備上?」 楊滬生搖頭道:「算了,就那種東西?十米內或許有殺傷力,超過十米跟廢物也沒什麼兩樣。而且你沒看那種火槍需要多少人操縱?一桿槍需要三個人!太笨重了,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用火槍,我還不如拿桿長點的紅纓槍更好些。」 「唉,這些人的火器是太低劣了。火槍要三四人操縱,火炮更不像話,一開炮看起來硝煙瀰漫,紅光閃動,可這都是火炮口朝外冒黑煙,吐紅光,打出去實彈鐵砂又有多少殺傷力?這都什麼火器啊……對了,這時候應該有後裝線膛槍了,只是不知道中國這邊有沒有,要是有,搞一支過來倒也不錯。」 史秉譽正在痛斥這裡的火炮硝煙瀰漫,紅光閃動,卻中看不中用,打出來東西傷害不了人時,遠處倒是竄起了紅光,鑼鼓聲響成一片……「不好啦,妖魔鬼劫營來啦!」 楊滬生和史秉譽一個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倆人緊握著手槍面面相覷。楊滬生剛才還提醒過張得勝,清軍可能劫營,現在那些潰散的清軍真的集結好了,偷襲太平軍?楊滬生懷疑自己快趕上未卜先知的半仙了。 「怎麼回事?」史秉譽臉色蒼白問道。 「娘的,還真給我說准了。該死的黃來昌!這就是放過那些潰兵下場,那些清軍劫我們大營來了!」楊滬生一邊跳著腳罵娘,一邊和史秉譽一起,將睡夢中的高明輝等人拍醒:「醒醒,快醒醒!清軍來了……清妖上來了!」 「別吵我,就是天塌下來,我還要睡覺……」 「你個豬頭……清妖上來了!」 「清妖就清妖,有什麼大不了的……啊?清妖上來了?」高明輝猛地睜大眼睛,從地上翻身爬了起來,順手摸地上的刀:「刀子呢?我的刀子在哪裡?……快起來,大伙都給我起來!別裝睡啦,再睡下去,就要給清妖砍了!」 見和自己同來的那些十八局將士全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各自尋找武器,迷糊著眼睛東張西望,分不清東西南北,嘴裡喳喳著「清妖來了,弟兄們快逃啊!」哪有半分傍晚前剛打了勝仗的樣子? 楊滬生又好氣又好笑:「大家別愣著了,敵人還沒打到這裡來,拿好武器咱們先到前面山頭看看情況再說。」不自覺地,楊滬生對這些人發號施令,而高明輝和他的那些手下也好像這很應該,毫無質疑就接受了楊滬生的領導。 登上山頭,一條條火龍正在朝前面趕去,漫山遍野一片火海。遠處刀槍相撞聲,交戰雙方互罵叫喊聲,瀕死之人慘叫聲,受傷士兵大聲哀號聲,響成一片。響聲中還夾雜了微弱的咩咩叫聲。 「羊叫聲……我不會聽錯了吧?」 楊滬生側耳聽了片刻,肯定地點了下頭:「不錯,好像是山羊叫的聲音,怪了,戰場上哪來的山羊?」 手裡拿著武器站在山頭上,前面的戰鬥雖然激烈,卻好像清妖還沒有衝過來,聽起來倒是太平軍喊殺「殺妖蛆」更響亮些。原本打算只要戰鬥不利,馬上腳底抹油的高明輝膽子壯了許多。一橫砍柴刀,豪邁說道:「二位兄弟,大夥兒給我下去殺那些清妖啊!」 說完高明輝作勢就要朝正在交戰的戰場奔去,其他人跟在他後面,高舉著各種各樣武器,狂吼著「衝啊」「殺啊」,卻沒一個帶頭跑在前面。 楊滬生趕忙拉住高明輝:「慢來慢來,大家暫且不要下去……高大哥,現在下面情況不明,我們還是在這裡好好看看再說。況且你我頭沒紅巾裹頭,萬一給天兵誤解身份,那才冤枉。」 高明輝原本也只是作勢欲沖而已,給楊滬生一拉,他馬上順坡下驢,不再喊衝殺了,只是挺直了胸膛道:「楊兄弟說得倒也在理,既然如此我等還是在這裡繼續觀戰就是。奶奶的,老子沒下去,倒便宜了那些清妖。」 楊滬生板起臉,一本正經點頭道:「正是,若高大哥下去,再多清妖也不夠高大哥砍得,昨日和清妖交手,高大哥如天神下凡,威風八面,大殺四方,打得那些清妖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高大哥的勇猛,小弟真是佩服之極。現在高大哥不下去,真是便宜了他們呢!」 「哈哈,楊兄弟太客氣了,你大哥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殺清妖還不含糊。不過這算不得什麼大事,我這人又不喜歡別人奉承,楊兄弟就不要到處張揚了。」 「是極,高大哥為人謙虛,小弟一定好好像您學習。」 倆人很有默契笑了起來。實際上昨天傍晚戰鬥中,高明輝一直跟在楊滬生和史秉譽後面,前面的清兵都讓倆人給趕跑了,高明輝到底殺了幾個清兵,他心裡明白,楊滬生也心中有數。 戰鬥持續時間不長,當天快亮的時候,戰場上只剩下太平軍說話聲了,清軍策劃的偷襲落了個慘敗結局收場。 等戰場上只剩下自己人歡呼,站在山頭上提心吊膽的楊滬生才帶著一干手下從山頭上走了下去,沒走多遠,就遇到興高采烈往回走的張得勝。 就著火光,楊滬生認出張得勝,迎了上去,老遠就喊:「張大人,那些妖魔鬼現在何處?我等小民過來給天軍幫忙來了。」 「呵呵,多謝眾位義士有草。那些跳樑小丑已讓我等趕出大營,逃得不知去向。各位義士還是回去好好安歇才是。」 「啊?戰鬥結束了?」楊滬生滿臉不甘,扼腕歎息:「可惜可惜,可惜我們沒趕上這場戰鬥,實在是太遺憾了!」 跟在楊滬生後面的高明輝瞪大了眼睛看著前面的楊滬生,他簡直不敢相信,剛才明明是楊滬生「硬」拉著自己,不讓自己帶領手下衝下去給太平軍幫忙,還勸自己只要站在山上看風景就是,而現在這位兄弟卻好像對沒有參加戰鬥十分失望。表演如此逼真,高明輝對楊滬生佩服得真是五體投地了。 楊滬生見張得勝帶的那些手下,一個個喜笑顏開扛著散發著肉香的羊肉往回走,不由疑惑地問道:「張大人,這些是什麼?哪來得烤好的羊肉?」 「哈哈,這些都是妖魔鬼送給小弟禮物。」張得勝很是開心笑著。 楊滬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還沒問,後面的高明輝同樣不知道,搶先張口問道:「妖魔鬼送的?他們怎麼可能送羊肉?而且還是烤好的?」 「正是那些妖魔鬼送的!」幾個經過的太平軍士兵很是自豪,高聲說道。 「這位義士是……」 「回大人,這是小民兄長,高大哥。」 「呵呵,高義士問的好,妖魔鬼怎麼會送我等羊肉?」張得勝微笑著賣了個關子,見吊起了這裡所有人胃口,張得勝這才說道:「不知高義士是否聽說過田單大擺火牛陣?」 高明輝張口結舌,他連田單是誰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田單擺火牛陣? 楊滬生一愣,道:「田單大擺火牛陣,難道說那些妖魔鬼就依樣畫葫蘆,也給我們天軍擺了個火羊陣?天!難怪這麼多烤好的山羊。」 修改版 第七章 修改版 第七章   打敗仗是誰都不願意的,何況三十六社團練原本在清風嶺打得太平軍寸步難行,幾天都無法奈何他們?讓太平軍窩窩囊囊趕出來的林瑞夫,在逃跑的路上就發誓要一洗失敗之恥,找回丟失的面子。   打了勝仗的太平軍並沒有追擊下去,讓林瑞夫可以在狼狽撤退時候,有時間將那些逃散兵丁一點點收攏起來。對太平軍不追擊,林瑞夫雖然沒什麼軍事經驗,他也感覺不可思議,只是林瑞夫並未想到太平軍要攻打上虞,他以為太平軍是勞師遠征,雖然擊敗自己,卻沒有精力再擴大勝勢了,而且當時天黑下來,恐怕太平軍並不習慣夜戰(清風嶺對峙那幾天,太平軍在夜裡沒有一次發動夜襲,這讓一直提防夜襲的林瑞夫白白高度緊張了),如此方才鳴鑼收兵。   一想到太平軍不習夜戰,林瑞夫就來了精神,而且越想越肯定太平軍中那些農夫還跟他們以前在家中一樣,日出活動,日落歇息。自己是什麼人?讀書人也!雖然在拉起團練前,自己並沒有當過哪怕一天兵,可讀了那麼多聖賢書,又看過二十四史,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對戰爭的瞭解非愚民可以比擬。既然太平軍不會打夜戰,他林瑞夫就要大發雄威,專打「粵匪」軟肋了。   逃出十里地,見後面沒有追兵,潰兵漸漸收住逃竄腳步。林瑞夫花了一番工夫,收攏了千把人。想想自己帶兵到清風嶺和「粵匪」作戰時,擁兵三千多,林瑞夫就傷心的想掉眼淚。可現在敗都敗了,不是傷心時候,而是要趕緊鼓動部下,回身再和「粵匪」決一死戰。   能帶領一群團練,硬頂太平軍幾天,而沒亂了陣腳,林瑞夫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加上這些潰兵逃命心切,把隨營的老婆孩子都丟給了太平軍,獨身一人跑出來,跑的時候光顧逃命了,也沒想起那些人,現在停下來,這些人自然思念生死未卜的親人。於是在林瑞夫威逼(不返身和「粵匪」決一雌雄者,殺無赦)利誘(能打敗「粵匪」,全軍發雙份軍餉,殺豬宰羊,只管吃夠)和一再描繪「粵匪」不會夜戰的美妙前景下,這些鄉勇終於掉頭朝開始逃跑的地方走。   林瑞夫不是莽夫,看看自己小心謹慎的手下,林瑞夫想到「粵匪」人數眾多,沒有十萬,幾萬還是有的,而自己人馬已經三停折了兩停,不過千人,想要消滅士氣正旺的「粵匪」,不說癡人說夢,那也屬於難於上天,要打勝仗,還是需要動動腦子的。   要找好計策,那也用不著現想,中國歷史上好計策多著是!這時候就體現出讀書多的好處了,林瑞夫腦袋瓜子不過稍微轉了轉,馬上就想到歷史上田單于即墨採用火牛陣,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大破燕軍並殺死燕軍主將騎劫,得勝後連復淪陷與燕國之手的齊國七十餘城。   林瑞夫的團練現在就是弱勢一方,兵力也少的可憐,和田單當時處境看起來差不多,既然田單能用火牛陣大破燕軍,他林瑞夫為什麼就不能用?只是嵊縣山區,一時半會是找不到幾頭牛的,既然這裡沒牛,林瑞夫大可開創性地自創「火羊陣」,以助團練攻破「粵匪」。   羊是現成的,原本為了長期和太平軍對峙,林瑞夫準備了大量食物,其中在此不遠一處隱蔽山溝裡,就藏了用做軍糧的幾百頭山羊。主意一定,林瑞夫馬上下達命令,讓兵丁們去山溝裡當牧羊人,把那些山羊夠給趕出來。莫名其妙的鄉勇不知大帥發什麼神經,既然大帥有令,小兵儘管執行既是,於是那些剛剛睡下的山羊只能咩咩叫著,很不情願踏上征途了。   帶著一群山羊來到太平軍陣營外,林瑞夫命令下屬給那些山羊穿上青衣,羊角縛上尖刀,尾巴繫住蘆葦……三更一過,一聲令下,鄉勇點燃羊尾繫著的蘆葦,驅趕那些山羊衝鋒陷陣,打算看一出受驚的山羊火燒連營,刀刺粵匪的好戲。   林瑞夫學田單什麼都學的很好,他惟獨忘記了山羊生性柔弱,力氣又不大,尾巴上火一燒起來,那些山羊先是咩咩亂叫原地轉圈,死活不肯前進一步,焦急的團練用鞭子趕了幾下,那些山羊又發起羊癲風,居然到處亂跑,衝進太平軍大營的自然有,往大股團練陣營裡鑽的也不少。   發起進攻地方距離太平軍營盤有段距離,那些衝進太平軍大營的,在裡面沒跑多遠就一個個變成烤全羊,倒地不起了,自然也不會火燒連營,刀刺「粵匪」,至於往其他地方亂跑的,倒是將團練陣腳衝亂。於是還沒衝鋒,林瑞夫手下就一片哭爹喊娘聲,等潛伏已久的太平軍從各處殺出,焦頭爛額的林瑞夫只能帶著他的手下張皇逃竄,倒是便宜了太平軍,連火都不用升,免費得到大批烤全羊。這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陪了兵勇又送羊。   啃著團練孝敬過來的羊腿,聽著張得勝手舞足蹈講述自己帶兵上前,沒看到幾個「妖魔鬼」,只看到遍地是烤全羊,楊滬生和史秉譽哈哈大笑,心裡後悔的不得了——要是知道團練如此愚蠢,他們早就慫恿高明輝帶領他那群手下衝過去了,免費混個忠肝義膽不說,還能搶幾頭燒好的羊,那像現在,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總覺得心裡有股子愧疚感似的。   張得勝對周圍蹲著的太平軍將士使個眼色,那些人站起來紛紛告退,楊滬生和史秉譽正不知發生何事,張得勝淡然對倆人道:「不知二位義士今後有何打算?」   楊滬生和史秉譽正笑著開心,張得勝猛一問,倆人張口結舌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現在對楊滬生和史秉譽來說,前途真是非常渺茫,加入清軍他們是肯定不願意的,從小生活在民主、法治社會下的倆人,又如何能夠接受奴性、人治社會?而且清朝已經病入膏肓,除了改變社會制度,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可統治者又如何能自己革自己的命?看著這樣的社會一天天爛下去,有些血性的倆人簡直無法想像自己是否能忍受。   投入太平軍嗎?先不說這太平軍規矩極多,說個話這也顧忌,那也避諱,一言不慎就有犯忌可能,也不說太平天國沒多少日子了——倆人知道的太平天國只有十四年歷史,現在怎麼算,時間都已經過了大半,不是初興時期了——雖然看起來現在勢力很大,半個浙江已經落入太平軍之手,可滅亡的日子就在前面等著,加入太平軍,很可能給這個宗教勢力陪葬。就算這些都不考慮,自己又如何投入太平軍?說一聲「我們都是天王整天念叨的天兵天將,快讓我們加入你們吧!」?人家還不當他們是瘋子!投入太平軍當小兵是可以的,只是現在手槍子彈已經所剩無幾了,估計用不了一仗倆人就成了手無寸鐵之人,當個小兵,又沒有武器,那還不是找死?   其他道路呢?倆人和團練已經交過手,說起來團練中那些鄉勇也是苦哈哈出身,可他們的麻木,簡直讓倆人絕望,從那些鄉勇中,倆人就能想像出開創農村工作是如何艱難,跑到農村拉武裝,估計被地主老財砍死的可能九成九——而且很可能是讓被自己鼓動的貧民,為了洗刷懷疑砍死的。隱藏在十八局,等候時機,將之改造成自己武裝?十八局中黃局頭對倆人包藏禍心這已經是擺在桌面上的了,誰知道其他領導是否和黃局頭有著同樣觀點?你隱藏在那裡,還沒將人家武裝改造成自己的,指不定哪天就讓人家給「做」了。   和平年代當個小百姓也許是不錯選擇,現在這年頭,人還不如狗值錢,你要當百姓,擺明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誰都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欺負你。   「這個……唉,小民對前途一片茫然,天下雖大,不知何處是我家。」史秉譽重重歎息一聲,低著頭看著手中羊腿不再說話。   「不知楊義士有何打算?」   「我?」楊滬生苦笑著說不出來了,想了半晌,見張得勝還再盯著自己看,只能說道:「等今日兩軍會合,小民會跟高大哥一起回盧總局頭那邊,今後替盧總局頭出力,總局頭指哪,小民就打哪,若是總局頭要求小得們全體加入天軍,小民自然很是樂意投入天軍。」   張得勝笑道:「二位義士還想回到盧總局頭那邊去麼?」   「不去那邊又到何處去?」   「二位義士,明人不說暗話。黃局頭對二位燈草似弓,處處作怪,倆位義士非肚腸淺嫩(見識短淺),不會看不出來吧?」   楊滬生和史秉譽雖然不知道「燈草似弓」(註:燈草似弓,即心曲而不直,心術不正的意思)是什麼意思,處處作怪(註:作怪,客家話猶言作亂、搗亂)用在這裡,聽得也十分彆扭。可從表情和語氣上,倆人也知道張得勝說的是黃局頭對倆人包藏禍心了。   楊滬生吃不準張得勝底牌是什麼,只能不著邊際道:「興許黃局頭受人蒙蔽,一時誤解小民,時間會說明一切,黃局頭也是聰明之人,想必不會被人永遠蒙蔽下去。」   張得勝搖搖頭:「非也,楊義士此言迂腐了。楊義士書讀不少,諒也知道功高震主。小弟原不知黃局頭為何如此顧忌倆位義士,昨日一戰,倆位義士身先士卒,手下無一合之將,以區區五十之數,大破數千妖蛆……」楊滬生連忙辯解道:「大人過獎了,昨日若非大人衝進來,小民早被妖蛆踩成肉泥。」張得勝笑笑:「楊義士肚內打稿(老謀深算,三思而行的意思)原是好的,只是小弟也非臥垛(呆癡糊塗)之人,太過謙虛,就顯得虛假了。」   楊滬生訕訕不知如何作答,張得勝繼續道:「既然二位義士勇武過人,高義士既其手下對義士又崇拜之極,不光黃局頭,就是盧總局頭,豈能無所顧忌?」   楊滬生從張得勝話語中聽出一點苗頭,又是充滿希望,又是有些心虛,不由小心問道:「張大人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們現在加入天軍麼?」   「倆位義士都是盧總局頭手下有功之臣,天軍新入浙江,一切還須借助盧總局頭擔待。雖有心招賢,不得不顧忌盧總局頭面子,總局頭肯具稟保薦,自然甚好。」   楊滬生剛剛熱起來的心,再次冷卻下來,張得勝說了半天,無非是說:我們很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只要盧七姑願意推薦你們,那我們就接收,如果不推薦呢?為了盧七姑的面子,再說太平軍是懂禮貌的軍隊,當然不能要你們了。   「不過倆位義士如此人才,埋沒於瓦礫之中,實在太屈才了。我軍黃大人欣賞二位人才難得,今日與總局頭會合之時,願意當面保薦二位,哈哈哈哈……小弟可從未見過黃大人對哪位如此熱心呢!」   剛剛張得勝還在說倆人功高震主,招惹了十八局領導忌諱,現在突然又說黃呈忠願意在盧七姑那邊推薦他們,如此自相矛盾,楊滬生和史秉譽有些茫然。呆了半晌,楊滬生這才反應過來,一時激動難忍,屈膝跪在地上:「多謝黃大人,多謝張大人,多謝倆位大人知遇之恩!只要大人有此心,是否保薦並不重要。小民和兄弟別的本事沒有,知恩圖報那是決不會忘記的。以後倆位大人只要有用得著小民兄弟二人地方,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民兄弟那也決不皺一下眉頭!」   張得勝見楊滬生明白了自己意思,心情大暢,大笑著攙扶起楊滬生:「呵呵,請起,快快請起,只要楊義士明白就好,黃大人與小弟也決不會虧待倆位義士。」   ※※※   「老大,張大人早上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到現在還想不明白?」走在山路上,史秉譽拽著楊滬生,有意與周圍人拉開段距離,看看人家沒注意,小聲詢問。   「虧你還號稱對人的心理有研究呢,怎麼這也看不出來?」楊滬生很是得意看了眼臉色不是很好看的史秉譽:「這不很簡單嗎?黃局頭要害我們,這麼明顯的事情,張大人看出來了,黃大人同樣看了出來。如果我們就這樣回到盧七姑那邊,也許明天腦袋就落地了,可黃大人保薦我們……這是什麼意思?盧七姑不能不賣太平軍高級將領面子,不光要給我們官做,同時還不能尋找借口除了我們。」   史秉譽也不是蠢人,楊滬生一點就透,恍然道:「我明白了,張大人這是暗示我們,只要聽他的話,咱們以後就前程遠大……嗯,這跟蔣介石對付雜牌軍差不多,使用各種手段分化瓦解雜牌軍,將那些武裝收為己有,這裡黃大人率領的太平軍雖有,可人數並不多,主要兵力是由蓮蓬黨和馬上要會合的十八局擁有,雖說他們都接受太平軍領導,可大家誰想將自己武裝拱手相讓?互相提防那也在所難免。把我們放在十八局裡,那是給十八局按了一枚釘子,等我們控制了十八局,感恩戴德之下,十八局武裝豈不落入黃大人之手?這可比讓我們直接加入太平軍高明多了。」   「明白就好,人家以為我們在十八局久不得志,只要稍微示下恩情,自然感激不盡。可誰知道咱們兄弟都是『空降兵』,根本和十八局沒什麼瓜葛?這倒也好,先拉太平軍虎皮做大旗吧,只要有了自己武裝,安全就暫時有保障。不過現在這裡人好像思想極為古板,你告訴他美好未來,他們都當成永不可實現的神話國度,根本沒想過自己去爭取,如何改造倒是需要好好想想。」   史秉譽很是興奮,覺得自己用武之地來了:「大哥不說我也知道,放心好了,我會努力去做。」   倆人還沒擁有一支自己武裝,已經在幻想如何將虛構裡的武裝改造成能征善戰,改造整個中國的鐵軍了。   嵊縣與上虞相距不遠,不過四十里地,大軍一日既到。   一八六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太平軍與盧七姑率領的十八局起義軍在上虞縣城外會師。和盧七姑一會師,不知跑什麼地方去了的黃來昌又神氣活現出現在楊滬生、史秉譽和高明輝面前。   楊滬生和史秉譽眼巴巴期盼黃呈忠會實現他保薦自己的諾言,讓自己馬上出人頭地,沒成想會師既意味著打仗,兩路人馬還沒彼此擁抱,慶祝會師之喜,跟著盧七姑跑到上虞來的謝敬率領的黃頭勇就出現在視野中。用不著多想,大軍馬上席捲過去,將黃頭勇擊潰,趕出了上虞。   當天,太平軍和蓮蓬黨、十八局聯軍三萬大軍攻破幾百清兵把守的上虞縣城,上虞知縣胡堯、戴映廷被當場格殺。第二天,黃來昌又引導大軍東進,先克復余姚,和十八局有著深仇大恨的謝敬老巢泗門鎮存著莊被聯軍一舉攻破,謝敬逃到馬渚,在姚江邊被黃來昌帶領手下活捉,點了天燈。報了大仇的十八局會同太平軍蓮蓬黨兵鋒直指慈溪。十一月二十六日,慈溪知縣牟溫典借口去乞求援兵,逃離慈溪潛逃進了寧波,知縣都跑了,誰還替清朝賣命?於是守城兵馬一哄而散,逃個乾乾淨淨。十一月二十八日,慈溪人陸心蘭引導何文慶部佔領慈溪縣城。   十二月七日,鎮海北鄉人范維邦率領一千人配合何文慶所部太平軍攻佔鎮海。之前,走南路的范汝增所部已經於十一月二十七日攻佔奉化,攻佔奉化後,范汝增以呂林德防守縣城,以降將單木蘭率領銅刀會百餘人為先鋒直趨寧波,十二月初,范汝增所部兵馬已經到了寧波城下。至此,黃呈忠和范汝增德南北兩路大軍圓滿完成了對寧波的南北夾擊,將寧波府團團圍困。   十二月九日清晨,范汝增、黃呈忠、何文慶、盧七姑率領三萬大軍,從三面直插寧波城下,四千清軍在太平軍強大攻勢面前,很快土崩瓦解,不過半個時辰,浙東重鎮寧波府就歸了太平天國所有。駐守在寧波的浙江提督陳世章、寧紹台道台張景渠乘坐法國軍艦張皇逃竄到了定海。   攻佔寧波後,太平軍佈告安民,令蓄長髮,易服飾。改寧波府為寧波郡,任慈溪人陸心蘭為總制,轄鄞縣、慈溪、鎮海、奉化、象山五縣。佈告中同時還宣佈驅逐海關監督、稅務司,改浙海關為天寧關,實行輕稅政策,禁止鴉片進口。   十二月十六日,太平軍張得勝部三千兵馬在十八局起義軍軍師潘世忠的八千兵馬配合下,又有象山縣人顧廷菁帶路,自寧海過西溪嶺屯泗洲頭,順利攻佔象山縣城。至此寧波境內戰事基本結束。   至於楊滬生和史秉譽,他們自從在嵊縣「小試身手」後,寧波境內的戰鬥他們吶喊助威場場有份,上陣立功處處無緣。看著別人因為戰功封了什麼義(何文慶因為佔領慈溪、鎮海有功,被封為志天義)、什麼侯(浙江鎮海人王義鈞,不過在加入太平軍後,他改名為汪義鈞。太平軍進入寧波後,汪義鈞從鄞縣東鄉率領千人加入黃呈忠部隊,被封為助天侯)、又是什麼總制(慈溪人陸心蘭),自己卻帶著有家歸不得,早已牢騷滿腹的高明輝一行人,尷尬地呆在寧波府內等候安置,這種處境別提有多彆扭了。   好事不是沒有,攻佔寧波府第二天,太平軍的黃大人就以楊史二位義士在嵊縣戰鬥中立下的功勞「賞花邊五枚」——賞了倆人每人五枚墨西哥銀圓。不光楊滬生和史秉譽得到銀圓,高明輝和同去嵊縣的十八局將士每人也得到三枚銀圓,至於黃來昌,他因為是帶頭人,又在進攻余姚時立下大功,賞的自然更多,不光有銀子,還和汪炳育一起得到太平天國的爵位獎賞——附天侯。   佔了寧波,太平軍分兵各處圍剿周圍清軍、團練,盧七姑率領的太平軍——這時候十八局武裝已經正式歸附太平天國了,名稱上改叫太平軍,只是軍隊上還保持他的獨立性——除了派出主力配合張得勝部攻打象山,其他各部回了余姚,只有黃來昌帶到嵊縣去的那些人留在了寧波府。幾天後,楊滬生和史秉譽朝思暮想的任命終於來了:城裡的總制陸心蘭代替黃呈忠發佈劄諭(任命令),說什麼天父主張天兄擔當,倆位義士忠勇可佳,天王恩賞,封楊滬生、史秉譽為監軍,負責鄞縣軍政事宜。   倆人不知監軍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問之下方才明白,原來太平天國中,監軍為守土官,負責在城鄉(鄞縣縣城屬於寧波府駐地,由總制管轄,小小監軍是管不了得,只能管鄉下了)推行鄉官制度。要清查戶口,編造戶口清冊,頒發門牌,救濟難民,協助太平軍圍剿團練武裝,處理民間訴訟,疏浚河道,修築海塘,發展農業生產,徵糧收稅,頒發商憑、田憑,辦理科舉考試……等等等等。   為了維護地方治安,手下自然應該有得力武裝。與劄諭同時到來的,還有上面調撥給楊滬生他們的,包括高明輝等人在內的原十八局三千精兵,讓楊滬生他們馬上率領這三千精兵去鄞縣西鄉剿滅心向清朝的團練武裝。   楊滬生和史秉譽一聽從十八局調撥出三千精兵給自己,馬上知道黃呈忠分化瓦解十八局的計謀起了作用,興高采烈出去一看,立刻傻了眼:三千兵馬一點沒錯,不光沒少,看看還超過這個數,只是除了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高明輝一夥人,其他都是老弱病殘孕。這樣也算「三千精兵」?   一看這些人,楊滬生和史秉譽馬上絕望,看來自己和黃呈忠、張得勝是聰明人,可盧七姑他們也不是白癡。黃呈忠想到分化瓦解原十八局武裝,盧七姑他們既然明著不敢拿自己怎麼樣,還要聽命黃呈忠指示,暗著他們就來個偷梁換柱。   「你不是要從我這裡分出去三千人嗎?那好,給你!我再多給你一些好了!」   於是盧七姑他們把所有的包袱都甩給了楊滬生。看著顫顫悠悠隨時可能倒地不起的老人;哇哇大哭的嬰兒;缺胳膊殺腿的殘疾人;挺著肚子看不到腳的孕婦;還有面色蠟黃,連路都走不了的病人。這些「精兵」自己照料自己都不成,又怎麼可能帶領他們下鄉去圍剿團練?帶著他們去,自己給團練圍剿了還差不多。   帶著這樣的精兵去打仗顯然是不現實的,將他們再原物奉還給盧總局頭,給人笑話不說,黃大人臉上又有什麼面子?楊滬生他們只能在東錢湖尋個風景秀麗的所在(這倒不用找,他們倆人是一百五十年後這裡的地頭蛇,知道東錢湖賓館那邊風景最好)開辦起福利院,一個當了福利院院長,一個當了福利院副院長,什麼公務也做不了,整天就照顧那些人就夠倆人忙活了。   搭建簡易茅屋,安置那些老弱病殘孕者,再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給這些人尋找吃的,楊滬生和史秉譽忙活了一個月,這事初具規模了,總制大人一紙命令下,倆人又火燒屁股般忙活起來,這次是太平軍為了寧波府防禦需要,要在府城北門外,沿著余姚江修築數座炮台,城頭上還要安置大炮。這樣的事情需要大量人手去做,府城就是倆人辦公所在地,城裡城外百姓都是屬於鄞縣的,安排人手自然是倆人義不容辭任務。   這邊需要照料人還在訴苦,那邊修築炮台任務又讓倆人焦頭爛額,事情還沒完,余姚大嵐山吳方臨夫婦率領的地主團練武裝又跑到漳村地界(屬於鄞縣)耀武揚威,如此囂張,蔑視天國威嚴,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不光總制陸心蘭呵斥倆位監軍辦事不力,連黃呈忠都說他們沒有以大局為重,剿滅所屬地區清妖,上面那些頭頭一再督促倆人,盡快帶著他的三千天兵,將吳方臨逮捕法辦。   「天哪!我怎麼那麼命苦!」   楊滬生剛剛安撫完受雨淋凍得直哆嗦的「三千精兵」,回到屬於他的衙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肯起來了。   史秉譽剛好從外面回來,還沒進門,先聽到楊滬生訴苦,不由冷笑道:「老大你辛苦?換你去總制大人那邊試試看!」   見史秉譽進來,楊滬生勉強從座位上爬了起來,乾笑道:「監軍案下辛苦,不知總制大人又有何事找我們這兩個『卑職』?」   史秉譽尋個座位無力坐下,眼皮也沒跳一下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少用什麼大人、案下了,聽的彆扭。」   楊滬生看了眼外面低聲哀歎道:「馬虎不得啊,別忘了這裡各方眼線可不少,一個不小心,你我兄弟可要屍骨無存。」   倆人一當上監軍,這才發覺太平天國中,稱呼真是大問題,就監軍來說,下屬敬稱他們要說大人或者案下,發佈文告要寫曉示,批示要藻批,下面那些官員具文說到他們要寫敬稟,尊稱要說藻安,對候爵以下者,監軍要稱呼自己為卑職,士兵要說小弟,文化人要說自己是小某士,普通小民呢?那就是小民了……從王爺到兩司馬,這些都有講究,不能亂了一步,倆人在這稱謂上可謂苦不堪言,一個頭有兩個大。   他們倆人當了監軍,原本以為自己就是鄞縣縣令了,在一縣範圍內,那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想到做個一縣縣令並不是如此自由,楊滬生和史秉譽當上縣令的當天,黃呈忠、張得勝、何文慶、盧七姑,甚至還有陸心蘭,這些人派來大批「幹練之人」輔佐倆位監軍,要讓他們將鄞縣建設成太平天國穩固的基地。倆人原本以為這些人真的很能辦事,交代兩件事情下去,冷眼一看,合著這些人什麼都不願做,什麼都做不好,這才明白所謂幹練,那是在監視方面很是幹練。   有了一群整天不幹事,光跟在你屁股後面轉悠的熱心人,楊滬生和史秉譽自然不能宣傳軍隊為誰作戰;為人民服務;人民起來鬥爭,大家當家作主,這樣不管是清朝還是太平天國都大逆不道的異端思想。將鄞縣建設成新社會不可能,他們連稱呼都不能搞錯,楊滬生和史秉譽自然也不可能利用鄞縣,拉起一支屬於自己的基幹武裝,如此做人實在痛苦。   史秉譽將一封公文遞給楊滬生,有氣無力道:「給你……陸大人代黃大人轉交給我們的最後通牒。」   「最後通牒?」楊滬生接過公文,看了兩眼就將公文丟在一旁,不屑地說道:「這算什麼東西?一天要接到三四回,黃大人的,何大人的,張大人的,盧大人的,還有我們可愛的陸大人的,千篇一詞都是讓我們去『剿匪』,可你倒是給我兵啊,沒有兵,你讓我用什麼去剿?」   「你沒看人家說,我們手頭現在有三千精兵嗎?有這麼多兵還不去剿匪,人家自然不滿意。」   「這倒是,有了三千『精兵』,卻無所作為,還真是不應該。要不這樣吧,既然陸大人覺得那些土匪很好消滅,我們還是將這大功讓給他好了,由他帶領這三千精兵去消滅匪幫,說不定一戰破之,陸大人就要升為將軍了。」   史秉譽笑笑,他心中有數,三千精兵是怎麼回事,陸心蘭也一清二楚,這位陸大人是肯定不會帶領這樣的士兵去剿滅吳方臨武裝的——跟送死差不多,鬼才願意去!   史秉譽挪了挪位置,直起腰看著楊滬生道:「大哥你不說讓團練折騰去嗎?現在人家真成了氣候,今天燒幾間房子,明天殺幾個人,鬧得滿城沸沸揚揚,你有什麼好辦法?」   楊滬生很是無辜,攤開手:「我那不是說氣話嘛!鄞縣畢竟是我們家鄉,自己家鄉讓團練搞的烏煙瘴氣,我能不心急?只是你看看咱們現在處境……」外面有人從門口晃過,楊滬生馬上收口,等人走了,壓低聲音道:「現在我們只有高明輝、張海強這些人可以用,帶這些人去山裡打仗,那不是自己找死!不過嘛……既然吳方臨鬧的太不像話,我們擴大自己武裝,剿滅他們,這也是極為急迫事情了,給黃大人去封公函吧,這時候爭取擴大武裝興許有用。只是我們現在都很忙了,一擴軍,更忙活。」   史秉譽撇了眼楊滬生:「忙?瞎忙活才對。對了,說起擴軍事情,你跟下面交代的如何了?」   楊滬生有些得意掰著手指一一道來:「我讓高明輝派幾個人到修築炮台那邊去招人,跟那些苦力說只要當兵,有吃有穿,還不用當勞力,好處大大的有。到現在,怎麼說也該說動千把人吧?前兩天吳方臨打到漳村,炫耀一番撤回了老巢,我讓張海強帶了十來人到那邊去,組織一支地方守備隊,守土衛鄉,當地那些貧民應該有興趣。還有,王得貴帶了幾個人在東鄉組織一批農民修築海塘,只要需要,這些修築海塘的,到時候也能補充一批到軍隊去。這年頭什麼都缺,就是人不缺。真要擴軍,少算算我們現在也能拉起一支三四千人武裝。只是那些跟屁蟲討厭,礙手礙腳的,讓我們不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還有,武器和訓練也是大問題。」   倆兄弟可以從修築炮壘和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中,招收大批人當兵,反正勞力眾多,招收再多人也不是問題,可如何把這些招進來的新兵武裝起來,給予良好訓練,這就是大問題了。   鋤頭鐮刀這種農家工具,用來幹農活還可以,拿來殺人就顯得威懾力太差了。按照倆人想法,他們新創建的軍隊,最好裝備西方最新式的後裝線膛洋槍,火炮最好有能打開花彈的洋炮,至於太平軍和團練裝備的土炮,這種東西嚇唬人還成,用在戰場上效果不大。   有一支裝備最新武器的三千人部隊,再加以嚴格訓練,楊滬生相信不要說鄞縣,整個寧波地區殘餘團練都不是自己對手。可惜,雖然寧波府實行輕稅,鼓勵了外貿和集市,讓本地商貿興隆,作為對外出口港口,寧波這裡每個月稅收能有六萬兩銀子進帳,而鄞縣這裡每個月帳面上也有近萬兩銀子進來,看起來很多,用來購買軍火也足夠了。可作為監軍的楊滬生和史秉譽,只能看著如此大的款項剛進了帳本,馬上又流失——這些稅錢全要上繳給總制大人,總制大人那邊也只是中轉,又交給黃呈忠,最後銀子都流入侍王府——他們一分一毫都不能動用。   「我對訓練一竅不通,這事情還是你來吧。至於武器……唉,銀子啊!沒有錢如何買洋槍?還有,招收那些士兵總得解決他們吃飯問題,到處打糧、打柴火,這只能讓我們變成土匪,決無可能戰勝清朝。」史秉譽苦著臉問道。   「發展經濟要銀子,管那些士兵吃飽飯要銀子(實際上很多時候,太平軍就算出再多銀子也買不到糧食。楊滬生現在糧食暫時還算富裕的寧波地區,他感受不到這一點),要買洋槍就要用銀子,沒有銀子就買不來洋槍……銀子,到哪裡去找銀子去?」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下,楊滬生突然想到了,精神一振,愁容盡消:「對了,大嵩那邊不是有鹽場嗎?我們走私食鹽如何?將走私食鹽的銀子私下截流,用做小金庫,這樣我們不就有錢了嗎?哈哈,我還真是聰明人啊!」   史秉譽翻翻白眼,當頭給得意忘形的楊滬生澆了壺冷水:「算了罷,你先看看商憑上寫些什麼,『一切貨物須公平交易,既不得奇貨自居,亦不得高抬市價,如敢壟斷漁利,有害民生者,准爾鋪戶,指明稟究。』狗崽子們鼻子是靈敏的,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要敢走私,我馬上跟你絕交,免得到時候自己受牽連。」   「唉,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啊?我不是說在自己這邊賣,我是說將食鹽走私到對面去賣。」    修改版 第八章 修改版第八章 聽了楊滬生說的話,史秉譽一愣:「……江北?」 楊滬生很是興奮,點頭道:「正是江北!太平軍攻佔寧波,這裡有點身家的全跑到外國人租界去了,據暗查,過去了足有七八萬!那些人有銀子,可他們卻不敢過來買東西,什麼都需要洋人在我們這裡進貨,然後高價賣給他們,我的意思是,我們組織一家走私公司,不光食鹽,只要有利潤可圖,什麼都給我搗鼓到江北去,和那些洋人搶生意!」 「大哥發燒了吧?食鹽可是管制商品,你在這裡賣還說的過去,運送到江北去?不把你當清妖給斬了?」 楊滬生不以為然:「怕什麼,只要有銀子,刀山火海也闖了,還怕別人說三道四?這樣吧,既然你這麼擔心,我跟黃大人說說去,嗯,還有何大人,大家一起發財,有福同享,有難我來當。人嘛,誰不貪財?有了銀子,大家都可以走私軍火,改善自己武器裝備,如此好事他們還不肯幹?」 史秉譽搖搖頭,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祝你好運,我對這個持保留意見。」 「基本上可行,只要我們別那麼貪,占的份額少些就是。當然,那些白眼狼也要給他們好處,這事情就讓那些人操作去好了。秉譽,你看福利院裡那些精兵怎麼辦?把他們一腳踢還給盧七姑,還是我們包養下去?要是養下去,三千人呢!財政方面可是不小的負擔。」 「趕是不能趕的,這些人要是一路哭哭啼啼回去,盧七姑再給我們推回來,一來一回影響實在太壞,這不利於我們爭取民心。留下呢,三千人也真是一個大問題,什麼事情也不會幹,整天光張著口等飯吃,我們哪那麼多糧食養活這些閒人?」 「我看是不是這樣,這段時間秉譽你其他事情就不要管,我來負責好了,你這兩天多跑福利院就是。跟那些人拉拉家常,講述一下我們那時侯的社會風貌,如何實現這種社會——當然是好和太平天國掛上鉤,讓他們相信我們會帶領他們走上這條道路的。要是能改造他們思想,看看差不多了,我們把這些人組織起來,小孩子想辦法邀請洋人教授現代課程,至於老弱病殘和婦女同胞,以十人為單位,組成工作組,讓他們到各村去開展宣傳工作,就是讓他們當宣傳隊。婦女同胞可以近一些,安全的地方多派派,至於其他的,哪裡情況複雜,就讓他們到哪裡去,尤其是老人,老人社會閱歷多,真要團練來了,他們會知道如何處理危機的。」 史秉譽看怪物一樣看著楊滬生,好像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兄弟是什麼人。 史秉譽還沒說話,外面有人高聲喊道:「稟報二位大人,洋兄弟鄧肯求見倆位大人。」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頭上包著黃巾,身穿紅袍馬褂的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出現在大門口。 門外停著一頂轎子,轎子旁站著一身材魁梧,綠眼紅髮,粉紅色臉皮,高挺的鼻子如同鷹勾,滿臉絡腮鬍須的洋人。這洋人穿著西裝,頭戴烏布纂帽,手上提著一個大箱子,看起來土不土,洋不洋,他自己倒沒有覺得,自我感覺良好,笑吟吟看著從身邊走過那些平民——尤其是女人。 楊滬生笑著迎了上去:「鄧肯兄弟,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稀客稀客……」 正在看街景的鄧肯聽到楊滬生聲音,轉頭滿臉堆笑,上來就給楊滬生一個熊抱:「哈嘍,我親愛的楊兄弟,幾日不見,不知近來可好?」 楊滬生輕輕推開鄧肯——他總覺得鄧肯身上味道,聞起來十分難受——笑道:「好什麼啊?最近公務繁忙,每天不睡覺都覺得時間不夠用,哈哈……請進,裡屋說話。」 這位鄧肯是美利堅俄亥俄州克裡夫蘭人,據鄧肯自己很是驕傲所言,他母親的母親的母親的父親,曾經在費城簽署了美國《獨立宣言》,也就是說,美國之所以能立國,鄧肯的祖上是出了不少力的。有個英雄當祖先,鄧肯自然面上有光,比在寧波混的其他洋人,要出類拔萃多了。 一八三五年,鄧肯出生於克裡夫蘭,在西點軍校畢業後,先被分配到薩姆特要塞,後又調到華盛頓,擔任陸軍部「甲登」(上尉)軍官。在陸軍部鄧肯發現有些不法商人將美國軍隊使用的武器彈藥走私到墨西哥,大發橫財。而陸軍部裡管武器裝備的,不知收受那些商人多少金錢,給這些商人大開方便之門,將庫存槍械倒賣出來,軍方裝備部如此黑暗真是讓人憤慨。 對商人和軍方暗中勾結,損公肥私的行為,鄧肯甲登極為不滿——別人可以賺錢,自己為什麼不可以?——於是鄧肯找上門去,在和主管裝備軍官進行一番私下裡交涉後,鄧肯脫下軍裝,穿上西裝,搖身一變成了遵紀守法的美國商人。 使用說不到檯面上的手段,鄧肯收購了大量軍械,按照鄧肯喝多了酒時吐露出來的,他是以廢鐵的價格,購買了一批全新槍械。手中有了武器,這些卻不能在美國出賣,鄧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趴在報紙堆中,仔細研究著世界形勢。 武器是要賣給有仗打的國家,墨西哥太近,和那邊做軍火生意的,如過江之鯽,自己沒什麼後台,這時候插進去,賺錢談不上,別虧本就要喊上帝保佑了。用不了太多時間,當鄧肯從屋子裡走出來時,滿面春風的他,很快定了到中國上海去的船票,高高興興拉著自己的貨跑上來來了——按照報紙上說的,那邊政府軍和造反軍仗正打的如火如荼,中國很遙遠,鄧肯相信沒多少人會想到跑中國做軍火生意。 鄧肯沒有料到,他有生意頭腦,其他人照樣有。從美國到上海,先要坐船到倫敦,接著從倫敦坐船繞過好望角,進入印度洋,在印度停靠後,再走馬六甲海峽到香港,然後才能到上海。和從遙遠的美國,繞大半個地球的鄧肯比起來,英國人、法國人路上時間顯然少了許多。何況太平天國與清朝交戰非一日兩日,雙方已經打了接近十年了,二次鴉片戰爭後,上海的鄉紳看到洋槍威力紛紛購買,而太平軍看中洋槍威力,走私時間還要早。在鄧肯之前,英國走私商與法國走私商就已經和交戰雙方大做買賣,等他過來,哪還有市場給他佔? 興沖沖來到上海,只呆了一個星期,鄧肯賺錢美夢就告破滅。人生地不熟,賣軍火又不能像賣燒餅一樣,街上擺個攤就能賣,有心和清朝在上海官員拉上關係,可又沒有人介紹——誰會傻到把競爭對手介紹給主顧?去找太平軍嗎?從上海出發到太平軍控制區,路上嚴密封鎖,要是沒有本國政府在上海領事開出路引,那是根本去不了的。你要帶了大批武器,擺明過去和太平天國交易,就算有路引,清軍也不會放你過去。 兩眼一抹黑的鄧肯在上海碰了一鼻子灰,眼瞅著進入冬天,自己卻一筆生意也沒做成,心灰意冷的鄧肯告別了這冒險者的天堂,帶著軍械轉道寧波,打算去其他地方再試試運氣。 該著鄧肯發財。他剛到寧波江北租界,太平天國大軍就攻佔了鎮海,封鎖住甬江出海口,接著三萬大軍圍攻寧波,只一個小時,拿下這座浙東重鎮。用不著鄧肯再去找太平軍了,現在太平軍和他就隔了一條余姚江。 太平軍進入寧波地區,官紳富豪紛紛拖家帶口逃進江北租界,租界本身不大,這麼多人擁擠進來,那還有什麼空閒地方?小小的租界自己不產糧食,雖然靠海比較近,可和大海之間還隔著太平軍控制區,糧食、食鹽都成了問題,除了上海那邊定期運送一些過來,其他只能向太平軍這邊購買。平白多出數萬人,物價自然飛漲。 對太平軍狠得咬牙切齒的那些官紳富豪,整日詛咒對岸「粵匪」,可為了生存,從太平軍那邊購買來的物資,雖然價格昂貴,他們也不得不乖乖掏錢購買。寧死不吃嗟來之食,有這種氣節的原本就不多,這些官紳富豪真要有,他們也不會跑到租界,而是在家裡上吊自殺了。 官紳富豪詛咒聲中,鄧肯大為振奮,覺得自己做生意的時機到來了。與上海不同,寧波租界雖然對外國同樣很重要,可這裡畢竟是小地方,加之第一次鴉片戰爭時,這裡黑水黨活動頻繁,殺了不少英軍官兵,對寧波民風之剽悍,英國人是大為顧忌的。現在寧波這裡同樣聚集了不少軍火販子,打算和交戰雙方做軍火生意,只是這裡還沒有上海那麼多,生意也沒上海那邊做的大,臨近租界的寧波府剛剛換了天地,時局動盪不安,剛好是鄧肯這種人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鄧肯興沖沖拿著自己帶來貨色的樣品,尋找逃亡去定海的張景渠派駐在租界代理人,打算對清軍推銷自己武器,可惜他將貨色吹上了天,鬍子一大把,兩眼昏花(鄧肯語)的清朝官員就是不肯相信子彈從後面裝的步槍威力更大。鄧肯在清朝官員那邊坐了沒有五分鐘,人家就舉起了茶杯——鄧肯開始還以為這是邀請自己喝茶,等被趕出來了,這才知道舉茶杯是送客的意思。 沒有跟清軍做成生意,鄧肯並不灰心,他原本最理想的買賣對象就不是清軍。鄧肯心裡面希望購買自己武器的,是江對岸的太平軍。 跟一般人想像一樣,鄧肯同樣認為既然太平軍是反叛者,和清軍相比,太平軍勢力較弱,為了生存,他們自然更急切地盼望擁有洋槍洋炮,你越希望得到什麼,這東西價格自然就更加昂貴。要是把武器賣給太平軍,鄧肯相信自己能獲得更大的利潤。 在寧波住了一段時間,鄧肯和美國駐寧波領事勃列克有了很好的溝通,勃列克是華盛頓派出來官員,而鄧肯是華盛頓陸軍部退役軍官,在遙遠的中國小小的寧波大家見面,那自然是與別人有著不同感情。 利用和勃列克領事很好的人際關係,鄧肯狠狠地將自己在清軍這邊受到的委屈向勃列克傾吐出來(按照鄧肯說的,他都要脫褲子變賣,好換取回家路費了),在鄧肯嘴裡,清朝官員全都辦事拖拉、愚昧無知、自高自大,只知道蒙蔽他這生性淳樸的美國人,給他做生意設立條條框框限制,無數的限制如同拌馬索,讓他寸步難行。 曾經的同僚在中國如此落魄,作為領事,勃列克自然深表同情。只是美國不比英國,同樣是駐寧波領事,英國領事夏福禮可以為所欲為,他甚至可以派人傳喚寧紹台道台張景渠到他的領事館聽他訓斥,而勃列克最多只能跟在夏福禮後面,狐假虎威一番,單獨傳喚張景渠?勃列克還沒這個面子。鄧肯做什麼買賣,勃列克知道的清清楚楚,在夏福禮威勢下,現在清軍只從英國人手中購買武器,勃列克也無法幫鄧肯把武器賣給清軍——夏福禮是決不會允許自己同胞在生意場上吃虧的。於是如鄧肯所願,勃列克輕描淡寫幫他出個主意:老朋友,你為什麼不到對面的太平軍那邊碰碰運氣? 得到勃列克的默許,鄧肯很是順利取得到太平軍控制下的寧波府活動路引。很是高興的鄧肯帶著自己貨色樣品過了江,跑到黃呈忠在寧波的官邸,很順利地見到這位太平軍駐寧波最高長官,一番口舌過後,江北清軍官員那邊的遭遇再次落在鄧肯身上,百思不得其解的鄧肯,帶著自己的樣品灰溜溜離開了寶天義官邸,一個人在城裡失魂落魄走著,直到他遇到楊滬生。 「來人,上茶!」 剛坐下的鄧肯急忙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問道:「楊大人,我還沒說什麼,大人怎麼就趕我走?」 「啊?我又趕你走嗎?」 「大人您是不是說上茶?……就我所知,貴國說上茶就是再見。」 「……鄧肯兄弟,我不是這意思,天太冷,我是想請你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鄧肯這才放心,坐了下去。剛坐下,再次問道:「不是再見?」 楊滬生哭笑不得:「自然不是。對了,上次讓你帶來的樣品,鄧肯兄弟是否帶來了?」 鄧肯急忙再次站起來,將自己攜帶的箱子打開:「帶來了……大人請看。」 說著鄧肯小心翼翼從箱子裡捧出一桿洋槍,遞給史秉譽,史秉譽掂了掂手上份量,仔細看看洋槍,眉頭一跳,默默將洋槍遞給了楊滬生。 楊滬生接過洋槍,看了眼槍口,再看下動容道:「真的是後裝來復槍……」 鄧肯走到楊滬生跟前,順手從楊滬生手裡接過洋槍,熟練地拉動撞針:「大人,和前裝洋槍相比這種洋槍只許把撞針向後拉,由控制桿將後膛打開,就像開啟一扇門一樣容易,然後將子彈或者黑色彈藥桶裝進去,關上暗門,然後就是……叭……」說著鄧肯瞄準外面,做一個開火姿勢。一動不動,擺了半天姿勢,鄧肯將洋槍放下來,遞給楊滬生:「如此你就可以連續射擊,只要動作熟練,一分鐘就是打出十發子彈也沒問題。」 楊滬生仔細看了又看鄧肯帶來的洋槍,抬起頭和史秉譽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 別人也許不識貨,可楊滬生和史秉譽畢竟比人家多了一百五十年的經驗,什麼武器有前途,什麼武器可以改變戰爭進程,這時候的人還在就某些武器爭論時,倆人已經明白正確選擇是什麼了,如同擺在他們面前的這支洋槍。 「這槍叫什麼名字?」 「克裡斯丁。夏普來復槍。」 「這槍一支要多少兩白銀?」 鄧肯顯得很輕鬆,微微搖了搖頭,面帶不屑,好像價格便宜的自己都懶得去說:「不貴,只要大人願意出八十兩白銀,這槍就是大人您的了。」 說完,鄧肯將目光轉到窗台,餘光卻緊張地盯著楊滬生和史秉譽。 楊滬生驚訝地叫道:「這麼貴?!」 楊滬生原來還不明白,這個鄧肯手中有很好的武器,為什麼處處碰壁,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要知道,現在一支上好的英國造恩菲爾德前裝來復槍也不過二十兩銀子,鄧肯手中一支槍,足以買四支恩菲爾德了,雖說恩菲爾德前裝來復槍一分鐘只能發射兩到三發子彈,可四支加起來,總比這夏普來復槍發射子彈數量多吧?只要會一點數學的人,就不會對這夏普來復槍又太大興趣。 不管是清軍,還是太平軍,洋槍洋炮是需要的,但軍餉畢竟有限,有限的軍餉要賣最多的洋人造軍火,如何不小心謹慎?對這種浪費子彈,不用實驗也能看出射程沒有恩菲爾德來復槍遠的夏普來復槍,現在的這些中國人決不會感興趣。 楊滬生和史秉譽跟這時候中國人不一樣,別人沒看中,他們卻看中了,只是如此高昂的價格,楊滬生雖然下了決心一定不能放過這些步槍,可八十兩白銀一支,這讓楊滬生不能不望之興歎。 「不貴,絕對不貴!」 鄧肯被別人拒絕多次,現在有點打草驚蛇的感覺,楊滬生剛說「這麼貴」,他馬上轉身,張牙舞爪,極為激動咆哮起來:「大人您要知道,這種來復槍設計精美,簡直就是一件工藝品,戰場上,只要裝備了這種來復槍,用不著修築什麼營壘,您的士兵趴在地上就可以射擊!急速射擊,將視線裡看到的敵人全部消滅,而敵人卻無法擊中您的士兵。它可以讓您一萬士兵變成三萬,四萬,甚至更多……我是一名美國軍人(曾經的),我以美國軍人至高無上的榮譽發誓,我說的一切,決沒有欺騙大人!」 楊滬生擺了擺手,皺眉道:「行了,鄧肯兄弟用不著再說,我知道這是好槍,只是它的價格,我不說兄弟你也明白,這樣的價格,在中國你是絕對賣不出去的,砍下來一半你也別想賣出去。」 鄧肯一聽,粉紅色的臉皮頃刻變得蒼白。 這些夏普來復槍是美國聯邦政府軍隊採用裝備,聯邦軍隊購買價也要四十三美元,鄧肯雖然通過賄賂,以「廢品」的價格,買來大批夏普來復槍,可所謂的廢品價格,要是加上打點陸軍部那些官僚的錢,那也是很高的。加上路上運費,自己在上海和寧波為了尋找買主到處奔波,四處打點,每支夏普來復槍的成本已經和美國採購價不相上下,真要按照四十兩白銀一支出售,鄧肯相信自己肯定破產。何況楊大人還說就是降價到四十兩白銀,也不會有人看中這種來復槍。 在中國已經奔波一段日子,這些日子的經歷讓鄧肯相信楊滬生說的是實話,別說中國人,就連鄧肯自己也懷疑夏普來復槍賣八十兩白銀是否太高了點。可對金錢的貪婪,讓鄧肯又捨不得來個清倉大甩賣,如此才走到現在這種尷尬地地步。 鄧肯綠眼珠紅了起來,悲傷地說道:「楊大人,如此優良來復槍,我可是化了大量心血才收購到的,從遙遠的美利堅運送到這裡,路費高昂的讓人無法忍受。不要說降一半價,哪怕降一兩白銀,我也只能跳江了。」 對語言很有天賦的鄧肯,到中國日期不長,卻連「跳江」這種話也學會了。 「真的不能再便宜嗎?」 鄧肯堅決地搖頭:「不能,一個子都不能少!」 見鄧肯如此堅決,楊滬生只能跟他攤牌:「我說鄧肯,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嘛,這就是討價還價的過程,直到雙方將價格談到彼此都能接受的地步,這樣生意也就做成了。如果不是如此,那只能以失敗告終。像兄弟你現在這樣,這哪像做生意?實話告訴你,這種槍兄弟我很喜歡,我也很願意給自己部下全部裝備上這種來復槍。可是如此昂貴的價格,我就是再喜歡,那也是沒有足夠錢財購買的。如果兄弟你不肯降價,那我只能說抱歉了。」 鄧肯充滿希望過來,買賣對方卻不肯接受這個價錢,他又不能將價格降下來。鄧肯愣了半晌,人彷彿突然蒼老了許多,很是沮喪將夏普來復槍慢慢放進箱子,忘記了跟楊滬生和史秉譽道別,低著頭緩慢朝外面走去,每走一步,都顯得那麼遲緩,眼看就要走出監軍官邸大門了,鄧肯心裡充滿了絕望,他已經心如死灰。 「鄧肯兄弟,難道我們不能談談其他購買這種來復槍的方式嗎?」鄧肯身後傳來柔和說話聲。 鄧肯猛地一頓,轉過身看著剛才說話之人,只見史大人正衝自己微笑著。 楊滬生雖然也不願意看到鄧肯離開,可他卻對鄧肯不肯降價錢感到十分無奈,只能目送鄧肯離開。史秉譽突然開口留人,楊滬生也吃了一驚,連忙小聲對史秉譽道:「秉譽,這槍是好,可我們現在沒那麼多錢,太貴了,咱們買不起啊。」 史秉譽側頭小聲道:「我知道,不過大哥,別說八十兩白銀,就算鄧肯把價格降到二十兩白銀,我們現在的財力能購買的起嗎?」 楊滬生啞然,當監軍管鄞縣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些日子倆人一邊忙碌搞福利院,一邊又給陸心蘭賣命,招收勞工建什麼炮壘——對這些面向租界的炮壘,戰鬥中能起多大作用,倆人極為懷疑——雖然鄞縣很富,可他們也實在沒攥下多少底子。背著眼線到處偷梁換柱,到現在他們能支配的,不過一千兩白銀而已。就這點錢,購買二十兩白銀的來復槍,也就能把高明輝他們給武裝起來,還沒有子彈。真要建設一支三四千人武裝,一千兩白銀連給大軍吃飯都不夠。 「你不剛才說要走私食鹽嗎?我想,這是一個好辦法……鄧肯兄弟,先不忙走,我們再談談。」 鄧肯一頭霧水走了回來,不解地看著史秉譽:「大人願意出八十兩白銀購買夏普來復槍?」 史秉譽點頭稱是:「不錯,你有多少夏普來復槍?」 鄧肯高興起來:「一千支!我現在馬上可以出售一千支夏普來復槍給大人,至於子彈,一千發只收大人二十兩白銀——這可是再優惠也沒有了——如果大人需要,只要有數量不管多少,一年後都可以賣給大人。」只要做好這筆買賣,宰了這倆個冤大頭,鄧肯可以馬上回到美國,再給管物資的軍官大筆好處費,收購更多夏普來復槍運送到中國來。 史秉譽微微搖搖頭:「太少,一千支實在太少,我們現在需要三到四千支洋槍,最好還有一批能發射開花彈的火炮。」 楊滬生驚詫地看著史秉譽,真要購買如此眾多軍火,就算把倆人賣了,那也不可能。 鄧肯高興壞了,漲紅著臉鬼叫道:「沒有問題,完全沒有問題!我現在還可以將兩千支恩菲爾德型來復槍可以出售給大人,這些來復槍當然很便宜,是大人您在這裡可以購買到最便宜的價錢。每支只收大人二十五兩白銀,帶火藥火帽子彈一千發,不過十兩白銀。至於火炮,兩門帕洛特炮夠不夠?發射三十磅炮彈,精度非常高,能瞄準一英里外目標準確擊中。不夠嗎?那麼我那裡還有四門十二磅榴彈炮,每門榴彈炮只收大人八百兩白銀,若是開花炮彈略微貴些,一枚要三十兩白銀……我決沒有亂開價,大人只要問問就知道,這個價錢還算公道了。」 楊滬生和史秉譽相對苦笑。三十兩白銀一枚炮彈還公道?就這價錢已經超過一支製作精美的恩菲爾德來復槍了!至於二十五兩白銀一支恩菲爾德來復槍,現在這種洋槍行情是二十兩白銀,這位鄧肯根本是在搶劫。 「我算算,我算算……」鄧肯掰著手指,左看看,右瞧瞧,嘴裡唸唸有詞——興奮的鄧肯滿嘴跑英語,說的又很快,楊滬生和史秉譽倆人一句也沒聽懂。數了半天,鄧肯抬起頭,一臉激動盯著楊滬生和史秉譽:「一千支夏普來復槍,每支來復槍一千發子彈,一千支恩菲爾德來復槍,每支來復槍帶火藥火帽子彈一千發,兩門帕洛特炮,四門十二磅榴彈炮,每門炮一百枚炮彈,只要大人肯出十六萬兩白銀,這些都是大人您的了。」 「十六萬兩白銀?!」楊滬生一聽這個數字差點暈倒。 太平軍攻佔寧波後,將這裡的海關接收過來。從黃呈忠、范汝增,到陸心蘭和自己,對健康發展商業都十分重視,採取了保護和鼓勵措施,這裡的戰爭剛結束,商業馬上就得到恢復和發展,可以說商賈雲集,貿易興隆,一片繁榮景象。就是這樣,從十二月份到一月份,一個月內寧波府徵收稅款也不過六萬兩白銀而已(當然有部分銀子進了各級大員腰包,如黃呈忠、范汝增、何文慶等人,楊滬生和史秉譽官銜還小,他們還融不進分贓行列中)。十六萬兩白銀,這需要寧波府三個月稅收才能付清。 史秉譽倒對這個價錢毫不在乎,微笑著看著鄧肯,輕聲道:「說定了就這個價錢,這些貨我們立刻要,只是我們現在沒錢。」 「MYGOD!」史秉譽話語雖輕,卻彷彿在鄧肯耳邊炸了個響雷。這下輪到鄧肯翻著白眼要躺在地上休克過去了。 美好的天堂瞬間崩潰,鄧肯差點叉過氣去。很快,恢復過來的鄧肯臉色漲紅,要是可以,他願意馬上掏出夏普來復槍,一槍斃了面前該死的史秉譽。鄧肯衝著史秉譽咆哮起來:「沒有錢?沒有錢你跟我談什麼買賣?!你這個騙子!惡棍!!嗯……是這個!」鄧肯實在想不出應該如何形容史秉譽所作所為,只能惡狠狠豎起中指,罵了一句美國國罵。他知道面前這倆人不懂英語,罵了這些人也不知道,反正自己出口氣就是,哪知道倆人別的洋話不明白,他罵的這句話,倆人從美國原聲電影裡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史秉譽沒有和鄧肯計較這位洋兄弟侮辱太平天國官員應該受到什麼樣懲罰,真要計較,除非對面租界裡的勃列克馬上出現並且賠禮道歉,不然鄧肯挨頓板子那是逃不了了。 史秉譽好像沒看到鄧肯憤怒的馬上就要爆炸的表情,很是輕鬆道:「錢是沒有,不過我可以給你條件,用這種條件你可以賺取比十六萬兩白銀還要多的金錢,不光可以賺錢,你還能獲得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形象,你發怒,別人不敢吭氣,你掃人家一眼,人家決不敢和你對視。」 「我只要白銀,銀子,白花花的銀子!」鄧肯還在不忿地咆哮,看史秉譽臉色漸漸嚴肅起來,他這才不再發作,回味一下史秉譽說的話,好像並沒有跟他開玩笑,鄧肯不是傻瓜,再怎麼說他也是西點軍校高才生,明白過來的鄧肯收起馬上轉身就走的念頭,瞪著史秉譽:「這是什麼條件?憑什麼我用你的條件可以賺取比十六萬還要多的金錢,而且別人還要看我眼色?」 「沒想到連眼色這種詞鄧肯兄弟都會說。」史秉譽朝楊滬生笑道。楊滬生卻一點都沒有笑的意思,他對史秉譽的想法一點都不明白,當然也不感覺鄧肯說「眼色」有什麼不對之處。史秉譽繼續對鄧肯說:「這樣說吧,鄧肯兄弟在對岸的租界,你應該知道現在那邊有不少人,我軍進入寧波府後,根據統計,有七八萬清朝官紳富豪逃進了租界。」 鄧肯不知史秉譽跟他說租界有什麼人是什麼意思,轉著他那綠眼珠疑惑地說道:「這個我知道,不過有七八萬嗎?人很多就是。」 「租界原來就有不少人,現在一下子增加了七八萬,恐怕各種物資都漲價不少吧?如大米,蔬菜,食鹽……」 楊滬生猛地明白過來,臉上露出喜悅之色。 鄧肯贊同道:「不錯,我剛到時,一擔鹽(註:大致上五十公斤一擔鹽)不過十兩白銀,現在已經上漲到二十兩銀子了。」 「可是你知道嗎?就算最優質的食鹽,在我這裡收購價也不到一擔一兩白銀。」 鄧肯一聽倒吸口氣,感覺嘴裡分泌出更多的唾液。在上海他就知道中國食鹽是政府專賣的,裡面利潤很高,屬於暴利行業。可鄧肯怎麼想也沒想到,收購價和零售價之間,居然有著十倍的差距!他一桿來復槍就是不算運費,也不過漲了一倍,和食鹽利潤相比,這簡直等於原價奉送了。 「我們這裡鹽場一年可以出產食鹽六千擔。這些全部銷往租界,那也不夠,不過除了我們自己產的,還有餘姚食鹽也要在我們這裡賣,當然,價格方面會稍微貴些。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將租界一年的食鹽專賣權利轉讓給你,在這一年內,銷售到租界裡的食鹽,只能通過你才可以,至於利潤,三五歸你,六五歸我們,不要心黑,六五中我們這裡還有眾多環節需要打點,你也別想一下子全部吞了,胃口太大會傷身的。」 「五五分帳,沒有五五,此事談都不用談。」鄧肯毫不猶豫甩出一句話。 「不成,我這裡上有各位大人需要打點,下有眾多手下不能讓他們白辛苦。這樣好了,你四,我六,再少這事就沒得談了。想必現在外面有眾多商人對食鹽專賣感興趣。」 鄧肯聳了聳肩膀,攤開手道:「史大人,您這裡需要打點,租界那邊我也需要買路錢。四成實在太少,難道你讓我喝西北風不成?」 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史秉譽與鄧肯商議好,利潤中,鄧肯佔四成五,而楊滬生和史秉譽佔五成五。太平軍控制區與租界,雙方各自打點。往江北租界的食鹽必須只能由鄧肯一家銷售,如有第二家,楊滬生他們就要給鄧肯做出賠償——倆兄弟在鄞縣當家作主才一個月,還沒給當地百姓造什麼福,先簽訂一個喪權辱國的賣國條約。當然,因為這事情實在重大,只要是個中國人,就害怕人家在背後指著自己脊樑骨罵賣國賊,簽定正式協議公告於外,這顯然不可能,按照倆人想法,這事也用不著大張旗鼓,只要雙方心中有數就成。畢竟武器裝備是長期需要進口的,而鄧肯又需要利潤最大化,若是毀約,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楊滬生和史秉譽還以為這事就這麼定下來,只要舉起酒杯,大批軍火就要換自家姓了,沒成想這時候鄧肯卻一手扶胸,半彎著身子道:「倆位大人,此事容兄弟回去再仔細想想,過兩天給二位大人一個確定答覆,兄弟先告退。」 看著鄧肯意氣風發轉身離開了大堂,楊滬生和史秉譽面面相覷,不知道如此優惠的條件,這位洋兄弟為何不當場答應下來。 看著鄧肯消失在照壁後面,楊滬生隱憂問道:「秉譽,你看這事情能成嗎?」 「我看問題不大,這對雙方都有好處。我們需要這批軍火,但現在沒那麼多錢。鄧肯在中國到處撞壁,守個金山沒地方花。」 「可是一兩銀子一擔的食鹽,讓鄧肯賣二十兩,怎麼想都覺得太虧。」 「誰說一兩的?」楊滬生一聽呆看著史秉譽,史秉譽笑道:「我們是銷售方,他是經銷商,為了鹽農利益,既然他能賣二十兩,我們怎麼說也應該把收購鹽價提高到三兩左右吧?」 「黑!夠黑……我現在才知道,你哪是什麼政委的料啊?明明是奸商才對。」 「奸不奸不是什麼問題,主要問題是我們需要銀子,需要大批軍火用來武裝自己。我看這事基本上能成,你還是找高明輝張海強他們去,先挑出一批合適人進行軍事訓練吧,總制大人不是讓我們剿匪嗎?要剿匪就要有軍隊,現在招兄弟(太平軍招收新兵用語)誰都說不了咱們什麼,至於在江北進行食鹽專賣的事情,這事還是我去跟跟上面那些大人交涉吧。」 楊滬生感歎道:「辛苦了,每次這種煩人事情讓你一人去做,我這心還真不安啊。」 「拉倒吧你,你不心安?不心安現在跑什麼跑?」 楊滬生的聲音從外面遙遠的地方傳了進來:「我去找高明輝了,組織軍隊也很重要。」 修改版 第九章 修改版 第九章   「十年。十年內所有銷往江北之鹽,所有在倆位大人控制區銷售之鹽,不管食用還是其他用途,必須由我全權負責。」亮堂的大堂內,鄧肯放下茶碗,望著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倆位太平軍官員,嘴裡跑出帶著吳語口音的中國話。   「十年?!搶劫啊你?你知道十年可以銷售多少鹽?有多少利潤?還不光是江北租界,連我們這裡你也要打主意……鄧肯先生,您是否能拿出點誠意來?」   「楊大人不要激動。兄弟正是因為有極大之誠意,這才來這裡與倆位大人協商,倆位大人千萬不要誤解兄弟。」說到這,鄧肯一臉委屈:「大人有所不知,據兄弟調查,江北人口雖多,一年也銷售不了多少鹽,真要只給兄弟一年,不光本錢賺不來,光打點各位領事,就夠兄弟跳江了。這樣的買賣只有長期進行才有錢好賺,況且十年對倆位大人並不算什麼,而兄弟卻將一生賭注全部壓在倆位大人身上了。至於大人控制區,這更證明兄弟很有誠意與倆位大人做生意,說實在話,對大人能在寧波駐守多少年,兄弟沒有把握,相信倆位大人自己也不清楚,如果二位大人一走,後面掌管寧波地界事宜之人翻臉不認帳……兄弟可承受不了這樣損失。」   楊滬生暗暗點頭,這個鄧肯說的倒是實情,楊滬生自己就不知道能在寧波當多長時間的監軍,按照毛澤東遊擊思想,如果敵人大隊人馬過來了,楊滬生馬上帶著部隊上山頭,在平原和敵人拼消耗有什麼好拼的?自己真要離開寧波,這裡給清兵一占,鄧肯在江北租界賣鹽大業自然失去依靠。楊滬生在寧波駐守一年,鄧肯做一年生意,他至少本錢能收回來,要是只呆三四個月,這位美國兄弟只能跳甬江了。   「三年,三年內租界買賣全歸你管,你有權在我們控制區,和其他人一樣擁有食鹽專賣權,但沒有獨家專賣權。」   「七年,必須在倆位大人控制區擁有獨家專賣權!」   「我看這樣吧。」楊滬生站了起來,走到鄧肯面前:「五年,就五年時間。如五年內我們一直在寧波,租界買賣全歸你管,你有權在我們控制區和其他人一樣擁有食鹽專賣權,如我們離開寧波,那麼我們控制區內除寧波以外的食鹽專賣權屬於你一人所有。至於回報,除了你答應的這些軍火外,我還需要三千支前裝滑膛槍,價格以現在租界價格為基準,只能便宜不能貴,另外火炮你也需要再給我增加幾門,六門炮有什麼用?我光封鎖甬江口都不夠。」   「OK,一言為定!」鄧肯拍了下手站了起來,又狐疑看著楊滬生:「六門火炮已經很多了,大人還需要幾門?還有……這個,大人為何封鎖甬江口?」   楊滬生似笑非笑看著鄧肯:「我不光至少還要四門大口徑火炮,我還要大量火藥。至於用途,這就是你第二個問題了,為什麼要封鎖甬江口?鄧肯兄弟,租界的事情我們是不能干涉的,如何爭取獨家專賣,這要看你自己本事了。我們能保證從我們控制區內,不會有一塊鹽巴不經過你的手就流入租界。可是鄧肯你能保證租界裡其他商人,看到食鹽利潤如此可觀,他們不從我們這裡購買,從外面買來,用船運進來嗎?」   鄧肯自然不能保證其他國家商人不會用船運輸食鹽進入租界。只要不經過太平軍關卡,那些食鹽太平軍也無權管轄。   將食鹽高價賣到江北租界去,並非楊滬生和史秉譽才能想到。當史秉譽將這個事情稟報給黃呈忠,並且跟他說有那些好處時,黃呈忠只是一笑,接著就將鄧肯在楊滬生提醒後想到的難題拋給史秉譽。按照黃呈忠所言,要解決這問題並不是什麼太麻煩的事情,只要能斷絕江北和外界聯繫就是,可事情難就難在,太平軍需要寧波這個出海口和外國人做生意,通過稅收養戰。你要封鎖了租界,是否馬上跟外國人開戰暫且不說,把外國人嚇跑了,你還做什麼生意?正因為有這難處,黃呈忠雖然知道食鹽在租界利潤極高,他也沒有辦法去做。   黃呈忠的難題到了想銀子想瘋了的楊滬生和史秉譽面前,也就算不得什麼難題。活人是不能讓尿憋死的,為了銀子,再大的困難倆人都要迎難而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將發財大計進行到底。   楊滬生見鄧肯有些開竅,繼續誘導道:「鄧肯兄弟,花花轎子人人抬。你在租界做生意,自己有錢攥,兄弟我不也有錢拿嗎?真要其他洋商從外面運送食鹽進來,大家都沒錢賺,對不?所以我們必須對這些從外面進來的商品進行檢查,防止出現這種令人遺憾的事情。」   「可是大人……英國人是決不會同意這種妨礙自由貿易行為出現的。」   「所以我才需要您的大炮還有火藥。聽你說,你以前是美國軍人,那麼水雷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鄧肯誠實地點頭稱是。   楊滬生充滿期待看著鄧肯:「那麼鄧肯你知道如何製造水雷嗎?」   老實人鄧肯又搖了搖頭,他只知道克里米亞戰爭中,俄國人用水雷讓英法軍艦大吃苦頭,至於水雷如何製造的:「我是陸軍軍官,不是海軍……大人想用水雷封鎖甬江口?」   聽鄧肯說他不會製造水雷,楊滬生有些失望,不過馬上就將失望趕了出去,他原本也沒指望鄧肯是萬能科學家,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造。鄧肯不會,楊滬生大可發動群眾智慧,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只要自己能想到,楊滬生相信總有人幫自己解決難題。   「鄧肯你也知道,自從我們攻佔寧波府後,張景渠與陳世章就逃去了定海。他們都是我們太平天國敵人,我們叫他們清妖。這些跑到定海去的清妖,他們有船,而我們沒有船,他們過來可以,我們過去解救定海百姓可就難了。這些人整日就在定海幻想著變天,自己好回來重新做福做威,光想倒沒什麼問題,只是說不定哪天他們將這癡心妄想付之行動,讓和平的寧波變成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間地獄,這是我們決不能允許的!」楊滬生揮動拳頭義憤填膺喊道。   鄧肯開始不明白,他雖然能說幾句中文,可楊滬生說的那麼高深話,一時半會腦子又怎麼可能轉過彎來?不過鄧肯畢竟是美國陸軍部出來的優秀軍官,對如何說官話,如何說套話很是在行,仔細思索半天,鄧肯兩眼放光,喜不自禁:「大人意思是為了不讓那些清人……清妖重新進來,要用水雷將甬江口封鎖起來,這樣那些走私食鹽的商人……啊不,應該是定海的清妖就無法進入富饒可愛的寧波。」   明白過來楊滬生說的那些話,鄧肯還發現了更好的生意:「大人是否需要購買兵船?以後收復定海,解救那裡無辜百姓沒有船是萬萬不能的,如大人需要,兄弟願給予一切協助。」   「呃……兵船這事情以後再說。現在還是談談甬江口之事吧,既然鄧肯兄弟明白,大家都是自己人,現在是一根繩上螞蚱,那我就明說了,希望兄弟不要外傳。我需要你的火炮部署在鎮海招寶山和對面的金雞山上,如果過段時間,有幾條船莫名其妙在甬江口沉沒,那麼我希望寧波與外面的貿易可以通過先由美國商船運到鎮海,再由鎮海通過陸路運送出去,在鎮海外裝船各自運走,進口貨物同樣如此。這樣這些貨物必須經過我們海關,當然,除食鹽外,其他商品都是免稅的。至於夏富禮,此人實在無禮,一再找我等麻煩,想必到時候此人見我岸上擁有大炮,態度會稍微和緩些。」   「明白,兄弟明白。大炮不成問題,火藥大人要多少我給多少,就算我自己沒有現貨,也會問別人購買過來,賣給大人的!當然,這些價錢都要從大人您的利潤裡扣除。」鄧肯連連點頭,他簡直想唱歌了。鄧肯原來還害怕錢都讓自己賺了,租界裡其他洋人會聯合起來對付他。按照楊大人所說,就是封鎖了甬江口,貿易也並沒有中斷,貨物從陸地周轉這麼一下,不光將運輸食鹽的可能性給徹底扼殺了,還讓美國人能夠獨家享受從鎮海到江北這段水路航運,利潤自然是可觀。   「四門火炮怎麼夠?不夠,遠遠不夠,四門火炮是不能讓夏富禮屈服的。除了賣給大人兩門帕洛特炮,兄弟手頭上還有兩門這種火炮,既然是讓英國人難堪,兄弟很樂意將這兩門炮免費贈送給大人,不過必須安置在招寶山。六門大炮面朝甬江口,夏富禮就是再多兵船,他也衝不進來!」高興至極的鄧肯很是開心,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居然自己把毛給拔了。   「這倒謝謝鄧肯兄弟了。」平白得到兩門三十磅火炮,楊滬生和史秉譽都很開心。   鄧肯同樣開心,他只贈送了火炮,又沒說贈送炮彈,火炮才值幾個錢?真正值錢的是炮彈!炮彈這東西,打一發就是幾十兩銀子,而鄧肯購買的價格只有一兩銀子,利潤幾十倍,比火炮值錢多了!更讓鄧肯開心的是與英國人為難,不管是獨立戰爭,還是第二次獨立戰爭,美國的對手都是英國人,祖上在獨立宣言上簽了字的鄧肯雖然和英國人說著同樣的話,骨子裡他卻看不起那些「約翰牛」。從美國來到中國後,鄧肯不管是在上海,還是在寧波,他受夠了英國人的氣,那些英國人自己和交戰雙方大做生意,卻不允許美國人攙和進來。高傲的鄧肯如何能忍受英國人高高在上騎在自己脖子上?現在楊滬生要給英國人一點教訓,有水雷,還有炮台,惟恐天下不亂的鄧肯要是不在看起來佔盡上風時,趁火打劫滅滅「約翰牛」威風,他也就不是鄧肯了。   內室裡,燭光下。外面涼風習習,裡面心懷鬼胎的三人幹完法國進口的紅葡萄酒,舒適地坐在楊滬生和史秉譽自力更生打造出來的沙發上,品嚐著鄧肯帶來純正的雪茄,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各自所知道的奇聞趣事,笑過幾回後,楊滬生輕描淡寫說道:「還有件事情需要麻煩下鄧肯兄弟。」   鄧肯將夾著雪茄的手在空中劃了道弧線,瀟灑地說道:「沒問題!老朋友有什麼需求儘管說就是。」   楊滬生俯下身,將雪茄在地上按了按,說道:「我們現在洋槍是有了,洋炮也有了,可是你知道,這裡的人只見過鋤頭、刀子,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他們有些人見過,有些人可能連聽都沒有聽過,至於操縱,那更是沒有一人懂得。我想請鄧肯先生幫我找幾個教官,教導這些士兵學習如何操縱,不知鄧肯先生有什麼難處嗎?」   鄧肯很是同意點點頭,不動聲色問道:「這沒有問題,只是不知大人願意出多少銀子?」   「鄧肯兄弟認為應該出多少?」   鄧肯也將雪茄滅掉,坐直了身子,看起來比楊滬生高了一截:「恕我直言,現在到中國來的懂得軍事的洋人不少,只要有錢,他們也願意為任何人賣命,注意!是任何人!這只看你願意為他出多少錢。就我所知,現在上海那邊已經成立了洋槍隊,每個月給餉美士三百五十花邊,蓋兵二百十一花邊,沙仁美住二十五花邊,沙仁十六花邊。我所知道就是這些,大人您能出多少錢?」   「還有便宜的嗎?」   「便宜的?有!印度沙仁一個月只要七個花邊。」   楊滬生一聽,恨不得將鄧肯從屋裡踹出去,他所說需要的洋教官,那應該是有著良好軍事素養的西方白人,最好是在英國、法國、普魯士軍隊裡服役過。找印度「沙仁」幹什麼?   楊滬生潛意識裡,所謂印度人,那都是還沒有開化的野蠻人,作為一名軍人,印度人還不如巴基斯坦呢!可楊滬生忘記了,真要找來當過兵的印度人,這些人怎麼說都熟悉火器,而現在可愛的、已經開化了的文明的中國人,大多數人卻不知道火槍為何物。   「我不要印度沙仁,你給我看看,是否能聘請一些在英國軍隊、法國軍隊、普魯士軍隊甚至俄國軍隊當過兵打過仗的軍人。只要初級就成,如沙仁,沙仁美士這樣軍銜的,至於薪水嘛……」楊滬生腦筋急速轉了幾個彎,出太低了沒有吸引力,連鬼都不會上門,要是出高了,自己現在總共現銀只有一千銀圓,到時候發不出軍餉,這些洋教習鐵定造反。「每名沙仁每月八個花邊,沙仁美住三十花邊,美士就算了,太高,我沒那麼多人給他練,只要一名蓋兵當總教官就夠,就出兩百五十花邊好了。」   鄧肯一聽眼前一亮,他自己就是美國陸軍部退役下來的「蓋兵」,既然楊大人說只要一名蓋兵,那還找什麼找?兩百五十花邊不少,這錢還落入自己腰包好了。鄧肯相信只要下面那些教官數量足夠,又有能力,自己根本用不著管什麼事情,這總教官一職給自己當第二職業豈不正合適?   有錢不賺是傻瓜,有錢自己不取,還讓別人去賺,那就不光是傻瓜,還是瘋子了。鄧肯當然不認為自己是這樣的瘋子。   重重一拍扶手,鄧肯滿臉堆笑道:「二位大人,兄弟曾經在美利堅聯邦軍隊裡擔任過軍官,不止在陸軍部任過職,也在要塞裡訓練過新兵,這決沒有任何差錯。總教官一職兄弟擔任是最合適人選,大人就不用猶豫了。至於每月薪水,二百五十花邊是一個子也不能少,而且要每個月按時支付,不得拖延。兩位大人沒有意見嗎?OK,就這樣說定了。」   楊滬生和史秉譽面面相覷,他們還沒說話,這鄧肯就代自己做主了,這樣的總教官實在無法讓人滿意。要不是現在很多事情還需仰仗這位「洋兄弟」,楊滬生會毫不客氣請這位洋毛遂走路。   楊滬生斬釘截鐵說道:「教官用不著太多,我只要有能力的二三十名就可以,你要給我找一堆流氓、飯桶、混日子的垃圾過來,鄧肯兄弟,他們的薪水我會從你那邊扣除的!一個飯桶沙仁,每個月扣你八個花邊,一個飯桶沙仁美士,每月扣你三十花邊,如果都是飯桶,鄧肯你不算術很行嗎?哼哼,要扣多少你自己算好了……對了,還有,明天你先送一批滑膛槍過來,不用很多,有個五六百支就夠,子彈當然多多益善,至於錢的問題,我買了你這麼多武器,你送我一點總可以吧?那些士兵連槍都沒操弄過,立刻給他們線膛槍用,實在太糟蹋了。」   「老大,現在我們還沒控制甬江口,鹽業專賣也提不上日程,就算現在讓鄧肯控制所有我們這邊食鹽,他要在江北跟那些通過水運,運輸食鹽的外國人競爭,銀子也不會很高。這時候我們找二三十名洋人當教官,還每個月定期支付比清軍給予更高的薪水,我們哪有那麼多錢支撐?況且鄧肯此人自吹自己是什麼美利堅聯邦陸軍部上尉,事實如何,我們怎麼可能跑華盛頓核實?這傢伙嘴巴大的能吞下天去,讓他找教官,我看別找來一幫外國乞丐就要謝謝該殺(菩薩)顯靈了。」   鄧肯一走,史秉譽緊鎖眉頭,攤子鋪的如此之大,可現在他們手頭只有一千花邊可以支配,還要用這些錢養活自己拉起來武裝。倒賣食鹽自然能賺錢,只是這是在控制租界後才可行的,現在還指望不上。重重財政危機讓史秉譽感覺頭頂懸了整座大山,搖搖欲墜,眼看就要落下來了。   楊滬生歎口氣,緩緩坐下垂著頭道:「我也知道鄧肯此人很不可靠,從跟他接觸來看,此人實在貪財,今天他可以為了銀子為我們賣命,明天他同樣可以為了銀子,把我們給出賣了,可現在我們除了他,還能指望誰幫我們從西方人那裡招兵買馬?唉,不找洋人當教官不成啊。這段時間你整天忙著跟上面搞好關係,又是送禮又是許願,為了說服上面,連我們兩隻手槍還有二十來發子彈都咬咬牙當禮品送給黃呈忠范汝增了。我知道你為銀子問題操了不少心,可我也沒閒著,為了成軍事宜,我不也跑斷腿了?」   楊滬生懶洋洋靠在沙發上,透過沒有關上房門,盯著外面漆黑的夜幕,彷彿要從夜幕最深處挖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出來。嘴裡喃喃道:「一說當兵打清妖,城外修建炮壘那些勞力全嚷嚷著要當兵,張海強在西鄉鄞江、漳村那邊招收守備隊進行的也不錯,聽到要消滅外地跑到鄞縣殺人放火的吳方臨所部,那些農民丟下鋤頭就跑到張海強那裡要參加守備隊,短短幾天工夫,我還沒大肆宣傳,他們已經拉起來三千多兵馬……人是有了,可你看看都什麼人?我這些天要麼在工地,要麼跑鄞江,和那些人交談,可以說,三千多人我是全見了個遍,交談的多的沒有,少說也有兩三百吧?說的我口乾舌燥。你還別說,這番辛苦算是沒白下,現在我是明白自己未來手下都是什麼樣人了——一個個都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大字不識一個,數數也就能把自己手指頭有幾個數清楚,問他們二加三他們是知道的,你要問他們三加二等於多少,他們就要冥思苦想老半天才能告訴你答案。這些人學開槍也許能很快掌握,讓他們學放炮?要是沒人教,你不擔心他們自己把自己給炸了?」   史秉譽點頭道:「這倒是。可是銀子啊……」   楊滬生猛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青筋跳動,咬牙切齒橫眉怒目道:「不過是銀子嘛,老子就不相信活人能讓尿給憋死了!明天我就帶人到東鄉去,一來把鹽場接手過來,二來找那些地主老財化緣去!誰要是不給錢,老子就說他們是清妖一黨,組織團練對抗天國!」   史秉譽吃驚地站起來,連忙拉住楊滬生:「老大別激動……你想打土豪原本是好的,不過一些沒來得及跑到租界去的土豪現在都躲進山裡土圍子去了,沒槍沒炮,你拿什麼打土圍子?就是打下來了,傷亡太大也不好交代啊。」   史秉譽一說,楊滬生立刻洩了氣。他是一縣之長,整個縣都是他說了算,只要給每個月給黃呈忠交上足夠的銀子,黃呈忠命令下來,再把訓練好的兵丁送上去,這個監軍就算當的很合格了。至於給哪戶人家扣上清妖同黨帽子,只要不鬧的民憤極大,農民起來造太平天國的反,那是殺再多人上面也不會管的。   殺一般窮人好殺,你要殺有錢人,困難就不是一點半點了。有錢人在鄉間都有威望(不管好的,還是壞的),他們多半還兼了本族族長,要知道族長在鄉間百姓心目中,那地位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可以說,族長就是他們心中皇帝,可以為族長生,也能為族長死。現在這些人沒逃進租界,有躲進山裡自己修建的土圍子,還有一幫死硬分子替他們看家護院,楊滬生就算不顧及百姓造反了,他也要顧及手下死傷太多,傷了自家士氣。到時候要是黃呈忠、范汝增追問下來,他這監軍算是當到頭了。   「此時慢慢商議,不過是打個土圍子嘛!只要有槍有炮,再將土圍子周圍百姓民心收買過來,還愁此事不成?倒是還有一事值得我們認真對待。」史秉譽說話聲音很輕,不像一縣之長,倒像電影裡地下工作者,還是反面角色。   楊滬生從衝動中冷靜下來,疑惑地問道:「什麼事?」   史秉譽張口欲言,看了看外面,學著貓步悄悄走到門口,探出頭左右張望一番,輕輕將屋門吱呀一聲關了起來,走回來小聲道:「老大你不會忘記我們這監軍都是什麼職責吧?」   楊滬生不以為然道:「無非是清查戶口,頒發門牌,救濟難民,協助大軍圍剿團練武裝,處理訴訟,疏浚河道,修築海塘,徵糧收稅,頒發各種憑證,對了,還有辦理科舉考試,娘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太平天國科舉考什麼東西,如何組織這種東西?這些事情都交給下面人去做就是。」   史秉譽神秘兮兮道:「這些自然是我們應該做的工作,可這些不是最主要的。」   「什麼是最主要的?……別圍著我繞圈,你已經十足像個偽軍參謀長了。」見史秉譽低著頭,陰笑著轉來轉去,楊滬生很是不滿。   史秉譽無奈地攤開手:「我這不是襯托氣氛嘛!這問題很是重要,只有氣氛出來了,你才能真正重視到問題的嚴重性。」   「還襯托,再襯托我把你當反派宰了,反正你現在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娘的,想起五四手槍我就心疼,送什麼不好送,非要送我的命根子不可?你就不會送人家左輪嗎?」   史秉譽叫屈起來:「天地良心!五四手槍是我自己願意送的嗎?我們在嵊縣大發神威,人家可是在山頭看著的,這次稍微漏點口風,你說我能不送?」   「行了,說正事吧,到底什麼事情那麼嚴重?」   「那就是我們跟黃呈忠的關係……老大你知道,我們能坐上現在這位置,那是黃呈忠用來分化瓦解十八局的。」   楊滬生贊同道:「對,黃呈忠計劃實施的很圓滿,盧七姑不得不割了『三千精兵』,交給我們這兩個空降兵指揮。」   「官小了帶的手下不多,自然不能分化瓦解,官太大,人家黃呈忠跟我們又沒有過命交情,憑什麼讓你坐火箭竄上去?掌握人手多了,黃呈忠還要害怕我們立山頭,把他架空呢——雖然這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相信黃呈忠也只是無聊時候,腦子裡一閃就過。」   「我說你這人就喜歡把人往壞裡想,你怎麼不能往好裡想呢?難道黃呈忠不能看我們英明神武,一表人才,他起了愛才之心,有意培養我們茁壯成長起來嗎?」   「……你這是正話還是反話?」   「你說呢?」   看楊滬生表情,史秉譽無法揣測他剛才到底是諷刺黃呈忠,還是在嘲笑自己膽子太少。可楊滬生自己不解釋,史秉譽也不能鑽進他肚子裡看個究竟。只能置之不理。   「現在這監軍,對黃呈忠而言剛好,既賞了我們立下功勞,同時又因為監軍官銜並不高,不至於威脅到他的地位。當然,他也許並不認為我們真的會威脅到他,不過人無傷虎意,虎難道就沒有害人心嗎?接觸時間不長,留一手總是必要的……當了監軍,從十八局將部分人馬分化出來——老弱病殘當然也是人——我們感恩戴德下,還不給他拚命?老大,你忘記了,我們只是『協助』太平軍圍剿團練武裝,招收新兄弟,這職責是有的,不過招收的新兄弟,那都是要在黃大人需要兵馬時,送出去的,不屬於我們自己獨立武裝,你拉起再多人馬,那也是給他人做了嫁衣。不干可以嗎?行!當然可以!不過你要不聽黃大人的命令,那是大逆,只要你捨得自己這顆人頭,一點問題都沒有。」見楊滬生光望著自己沒有說話,史秉譽又畫蛇添足般重重補上一句:「你也許捨得脖子上的腦袋,我卻不願意丟了吃飯的傢伙。」   史秉譽以為自己提出來問題會給楊滬生很大「震撼」,沒想到楊滬生早就已經注意到這個問題,並且有了自己打算。等史秉譽說完了,楊滬生臉上不再平靜如水,綻開笑顏道:「我還當是什麼大問題,原來是這雞毛蒜皮的消食……這個根本不算什麼大問題,放心,我們只要保留部分與我為敵團練,形勢緊張,黃呈忠總不能讓我們置鄞縣不顧吧?他要問我要人,我大可回復一句新編練部隊正在剿匪,等剿完了馬上就去,黃呈忠又不可能總是窩在寧波,他是野戰軍,總要到前線作戰,只要拖他幾個月,這事不就結了?」   抓一支屬於自己武裝的最大困難,跑到楊滬生嘴裡卻輕得跟鴻毛一樣,史秉譽這才知道,自己想到的,楊滬生恐怕早就考慮了,不光考慮,他還有了對策,那就是:拖。正因為有了對策,楊滬生這才對招收數千人進入倆人控制的軍隊一點顧忌都沒有。   只是自從擔任主管鄞縣的監軍後,全由史秉譽跟黃呈忠、范汝增、陸心蘭這些主管寧波的太平天國上層官員打交道。楊滬生呢?除了跑東錢湖給福利院選地址、打官腔嚇唬住在被選地址上的漁民(這個楊滬生在一個月前,即他還在當警察時,就已經操練的極為拿手了)、帶著三千精兵共同建設屬於這些人的福利院,其他時間他所做的就是和跟他到了鄞縣的高明輝一干人等,一起摸爬打滾進行軍事訓練。   電影電視裡看來的戰爭,跟現實完全沒有關係,尤其是從電影電視裡,你根本學不來如何將一支烏合之眾訓練成鐵軍。自詡喜歡軍事,尤其對戰役有研究的楊滬生,打了在這裡的第一仗,就明白什麼計策不計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組織有紀律,要敢於不在乎別人死亡,也不在乎自己下地獄。以前不知道,打了一仗楊滬生才知道自己很怕死,要不是逼上絕境,他是絕對不會將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裡。可現在這種環境,不說讓中國富強這種遠大目標,就是為了生存下去,訓練一支鐵軍也是極為必要的,門外漢楊滬生只能在實踐裡一步步摸索……有很多原因讓楊滬生與在寧波的太平天國上層官員沒怎麼接觸,可最重要的一點卻是楊滬生說不出口的,那就是:他討厭有人高高在上俯視自己,不管是以前的領導,還是現在的什麼義什麼侯,他都不喜歡把自己置身於這些人之下。如果位置對調一下,楊滬生必然很樂意經常接見他們。   不喜歡跟上面交往的楊滬生,上層人士對他要有好感自然也是缺缺,而他要想知道高高在上的那些人都想些什麼,那也是不可能的,道聽途說來的隻言片語是遠遠不能瞭解你所要瞭解的對象,想要認清一個人,你只有和他面對面,當然,要是這樣對方也能夠認清你。在這方面,史秉譽顯然比懶惰的楊滬生要聰明許多。   瞭解黃呈忠和范汝增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史秉譽搖了搖頭,充滿同情地看著楊滬生,緩緩道來:「老大畢竟是老大,連拖字決都想的出來。不過你也太小瞧黃呈忠和范汝增了,你以為我們現在主宰鄞縣一切事宜,想要走私食鹽,他們就讓我們走私,想要組織軍隊,他們也毫不過問,下面軍帥師帥中大量安插自己看中的親信,他們彷彿也沒看到,這些是人家把我們當心腹看待才這樣的嗎?……兄弟,你錯了,大錯特錯了。說句不中聽的,人家根本就不重視我們,他們不過把我們當成一枚棋子,用來瓦解十八局,把十八局納入他們手掌心的棋子。我們要是能在他們手下,幫他們連打幾個大勝仗,他們也許會重視我們,現在這位置?老實說,一紙調令下來,你拖一次也許可以,拖兩次就有人不耐煩了,要是拖三次,兄弟,我現在就可以哀悼我們偉大的軍事家,在還沒有成名立萬前不幸夭折。不要忘了,對倆位大人來說,我們在鄞縣的使命並不是拉起屬於自己的武裝,而是給他們訓練預備役,將招到的士兵,源源不斷運送進他們倆人軍營。」   史秉譽一席話說的楊滬生呆若木雞。他原本以為自己和史秉譽在嵊縣戰鬥中給黃呈忠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不然也無法解釋他怎麼會把鄞縣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自己兄弟倆治理,可現在史秉譽一席話,楊滬生才明白原來這只是自己自做多情,異想天開而已,人家哪重視自己了?無非是兩枚有利用價值的卒子,等利用完了,想什麼時候拋棄就什麼時候拋棄,你要自己沒看清形勢,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他們大可把自己拿下,再換倆個當這主管鄞縣的監軍。明白這點,楊滬生良好的自我感覺如同脆弱的玻璃,給一塊飛馳而來的石頭打得粉碎。   楊滬生緊握雙拳,低吼道:「不行!我決不做任人擺佈的棋子,自己命運我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裝備了洋槍洋炮的三千人馬練出來,他黃呈忠就是想動我,也不能先掂量掂量自己。」   「我也知道只要我們能訓練出三千洋槍隊,別說寧波了,就是浙江恐怕也是任我們馳騁縱橫,可是我們在這大張旗鼓訓練部隊,他黃呈忠就沒有看在眼裡嗎?要是在訓練好之前,黃呈忠突然跑過來,要求我們把這些人送過去,你能當場跟他翻臉?」   楊滬生鼓著漲紅了臉腮幫子,一副「他要趕要人,我就跟他拚命」的架勢,可沒支持多久,他就洩了氣。   說硬話誰都會說,可真要做起來,就沒人敢了。楊滬生自己也明白,自己跟史秉譽在這裡一點根基也沒有,黃呈忠雖然在寧波同樣沒有根基,可他身後是李世賢的三十萬大軍,還有李秀成的七十萬大軍,如此龐大武裝,這是誰也不能無視的。楊滬生雖然有時候比較衝動,可他並不愚蠢,在自己羽翼豐滿之前,讓他與李世賢、李秀成系統交惡,那他是萬萬不肯幹的。何況現在自己身份是太平天國派下來的監軍,那些投奔自己的兵丁都是衝著太平天國招牌而來,帶領這些人反對太平軍,這些人沒把楊滬生綁起來交給黃呈忠,就算他政治工作做到家了。   眼前一片漆黑,感覺身陷絕望境地的楊滬生將無助的目光投到史秉譽身上,求助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辦法還是有的。兵,我們是要訓練,而且三千之數決不能少。」   楊滬生打斷問道:「可要是這樣,黃呈忠要求我們交人怎麼辦?」   「你先聽我說嘛!我的意思是,既然這麼多人要求參加太平軍,現在鬧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我們自然不能滅了人家熱情,況且大嵐山的吳方臨夫婦實在可惡,要剷除他們我們也真的需要練出一支軍隊來。既然如此,咱們就操練他三千兵馬。只是操練時我們可以暗中注意,從三千人馬裡面挑出五百人,按照太平軍軍制編成一旅(注1)。三千人主要操練滑膛搶——這也是我為什麼一再堅持必須購買三千支滑膛槍的原因——而這五百人呢?我們可以打著訓練狙擊手的名義,明著練習狙擊技能,暗中訓練他們使用來復槍。」   楊滬生點點頭道:「嗯,你的意思是說,黃呈忠要問我們要人,我們大可將兩千五百人連同滑膛槍交給他帶走,至於五百人就暗中截留。不過三千人中少了五百人,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   史秉譽曖昧地笑道:「老大你怎麼這麼糊塗?而且也太迂腐,這時候太平軍裡哪有全洋槍裝備部隊?就算是交給他滑膛槍我還覺得吃虧了,這樣吧,鋤頭菜刀就是武器,頂多再給百來桿火槍。至於人,我們不還有福利院中兩千九百五十人嘛!我的意思是把福利院裡這些精兵送出去,反正這些人是盧七姑交給我們的兩千九百五十精兵,現在經過我們訓練,將他們轉交給黃大人,這不剛好達成黃大人分化十八局的目的?當然,我們還是有良心的,這次新招募的士兵,我們把在鄞縣範圍內搜羅到的乞丐送過去,都是盧七姑原班人馬,我們這裡一個兵也沒招到,這不顯得我們太無能?其他的我們可以安排他們到福利院享受養老待遇,好的隨時補充自己軍隊,有不合格的,準備作為後備梯隊丟給黃大人,你指揮的五百人就讓他們到大嵐山那邊剿匪好了。」   楊滬生恍然大悟:「原來你小子早就包藏禍心了,我倒沒看出,看起來正人君子的秉譽,原來一肚子壞水。」   史秉譽不動聲色:「承蒙老大誇獎,實在抬舉小弟了。小弟實在反應遲鈍,居然不知道我最愛戴的老大到今天才注意到小弟真正才華之所在。真是有眼無珠啊!還有,送出去的槍一定要是我們訓練裡集中使用的,嗯,每桿槍打他五百發子彈再送出去。那些準備打發黃大人的乞丐,抓進來就扔到福利院去,好吃好喝照料,免得知道事情太多,壞了我們好事。」   楊滬生笑罵:「去死吧你!這個就不用你提醒了,難道我會想不明白?」   「這很難說,我現在總覺得我們老大智商很成問題。」   ……   寂靜的冬夜,從鄞縣監軍衙門內堂傳出淒厲的鬼叫聲。周圍民宅有幾個正在興頭上的男人給這聲鬼叫唬得神魂顛倒,從此陽痿早洩,成了廢人,第二天監軍衙門鬧鬼案成了大多寧波府百姓擺龍門陣時很好的一個談資。   注1:太平軍軍制仿照《周禮》。軍是太平軍作戰基本單位,以前、後、左、右、中配一至十九數字編號。軍設軍帥,軍轄五個師,以前、後、左、右、中編號;師設師帥,轄五個旅,以前、後、左、右、中編號;旅設旅帥,轄五個卒,以前、後、左、右、中配一至五數字編號;卒設卒長,轄四個兩,以東、西、南、北編號;兩設兩司馬,轄五個伍,以剛強、勇毅、雄猛、果毅、威武編號;伍設伍長,統衝鋒、破敵、制勝、奏捷四個聖兵(伍卒)。一個軍有軍官(自兩司馬至軍帥)六百五十六人,伍長兩千五百人,伍卒一萬人。全軍共一萬三千一百五十六人。    修改版 第十章 修改版 第十章   事實證明,楊滬生和史秉譽都小瞧了鄧肯幫助他們的熱忱了,對鄧肯辦事能力,倆人也低估的太離譜。   商定好協議的第二天,鄧肯就送了五十支夏普來復槍及三百支滑膛槍過來——楊滬生現在能真正依靠的,只有高明輝、張海強率領的跟他在嵊縣出生入死過的五十人,夏普來復槍自然應該優先裝備他們。至於趕集般要求投入軍隊的其他三千人,現在給他們裝備滑膛槍都顯得太浪費了,在學會如何排隊,如何走路之前,楊滬生認為這些人還是拿著鋤頭菜刀當武器,看起來更順眼些。   一個星期過後,也不知鄧肯變了什麼戲法,他居然拉了三十名身材魁梧的大鬍子來找楊滬生,說這些人就是他請來的教官。按照鄧肯所說,這些人都有在軍隊或者其他國家反叛軍從軍經歷,善於使用各種火器,也知道如何組織一支軍隊——最無能的,至少也能指揮二十五人。   人全是西方人,可問一下這些人國籍,那回答真是五花八門,有鄧肯同胞美利堅聯邦的;有具有革命傳統,富有浪漫氣息法國的;有曾經的世界帝國西班牙的;有還沒有興起,在歐洲暫時屬於二流國家普魯士的;看了就讓人覺得恐怖(長的跟黑瞎子一樣)的,是俄羅斯的(還有一個名字叫默林別爾科夫的,也「自稱」自己是俄羅斯人,可楊滬生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長的跟玉米竿一樣苗條。說他像俄羅斯人,倒不如說他像越南人——除了膚色不同——就這體型,楊滬生對這默林別爾科夫是否當過兵持十二萬分懷疑);還有奧地利人,比利時人,在紅衫軍裡當過兵的意大利人,海上馬車伕荷蘭人……聽了那麼多國家,楊滬生感覺好像整個歐洲現有的國家,都有人到自己手下當教官了。   人數只有三十人,當然不可能所有國家都有人跑來要求給楊滬生的軍隊當教官。聽個大概,楊滬生就發覺問題所在——這麼多國家中,居然沒有英國人。   一問鄧肯,這位鄧肯蓋兵居然回答的振振有辭:英國人曾經侵略過鄧肯先生偉大的祖國,祖上在獨立宣言簽過字的鄧肯民族自尊心強的很,他自然不會邀請約翰牛當沙仁了。   對鄧肯狹隘的民族自尊心,楊滬生只能報以苦笑。   和教官一起來的,還有鄧肯答應賣給他們的各種武器彈藥。   楊滬生原本想既然自己只保留五百精銳,其他人隨時準備打發黃呈忠,除了滑膛槍,大批來復槍還是留在租界安全點——黃呈忠手再長,他也不能管到租界去。可是當他想到這些武器放在租界,自己卻很有可能隨時離開鄞縣,楊滬生又不放心了。   東西還是保存在自己這邊方為好,有著守財奴性格的楊滬生立刻推翻了自己原先想法,讓鄧肯將所有物資拉了過來,暫時藏在東錢湖。那裡是楊滬生用來安置老弱病殘和訓練部隊的地方,只有放在自己手夠得著的地方,楊滬生才能安下心。   長期放在東錢湖顯然不大現實,只能臨時存放。這裡距離寧波府城很近,黃呈忠要下來看看,說不定要給他抄了老底。攻佔寧波府前,夏富禮乘時局動盪,將英軍派到和府城隔著奉化江相望的江東。要是太平軍與英軍翻臉,那些英國人打到東錢湖,楊滬生豈不無法使用這些武器了?   最安全的地方當然是在西鄉山區,那裡距離府城有幾十里路,河道縱橫,又有群山阻擋,任何人都不是一時半會就能過去,正是用來當武器倉庫最佳地點。   ※※※   「楊大人,還有多少里路?」   走在前面的楊滬生正跟史秉譽有說有笑,後面有人狼狽地奔了上來,氣喘吁吁詢問。   見詢問的又是鄧肯,楊滬生隨口敷衍道:「不遠,不遠了,只要繞過前面這個山包就到。」   鄧肯瞪著眼睛,很是不滿,吼叫道:「不遠了?……大人您在一個小時前就說『繞過山包就要到』,可現在我們已經繞過三個山包,我還沒有看到目的地!」   楊滬生看著怒不可遏的鄧肯,一聳肩很是無辜:「兄弟,真的只要再翻過前面山包就到了,我不騙你,已經沒多少路,你儘管寬草既是。」   「同樣的話,大人已經說了無數遍了。」   「請相信我,這次我說的完全是大實話。不信?要不信,等下事實會告訴你我說的有多真了。」   鄧肯很是氣憤,可他也很無奈,誰叫他對這次「郊遊」太過放鬆,連目的地距離寧波府有多遠都沒問,就嚷嚷著拖了門火炮過來了?現在指揮火炮前進的鄧肯叫苦連天,他就差丟下火炮,半路開小差。現在那門十二磅榴彈炮正在隊伍最後面,被兩頭牛拉著,在十名士兵嘿呦嘿呦口號聲中,費力地挪移著。   如果是良好的道路,別說再繞過一個山包,就是再繞他十個八個山包,那又算什麼大事了?可這裡是中國,這裡是十九世紀中葉的農村,那些所謂道路,都是羊腸小道,或者是田埂,是用來給人行走的,而不是用來供像火炮這樣死沉物品移動的。   打著太平天國旗幟「招新兄弟」,進程進行的很快,報名場景用蜂擁而上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只是三千人中不可避免地混雜了大量年老力衰之人,小蘿蔔頭似的少年也為數不少。楊滬生從中挑選五百名十六到三十歲的精壯漢子組成神秘的前一旅(這個是楊滬生自創的,太平軍中可沒有前一旅這種說法),其他十六以下,三十以上之人,編入前、後、左、右旅。   楊滬生和史秉譽十分顧忌黃呈忠,在人屋簷下,他們可不敢獨立特行,處處顯得與眾不同。   當監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楊滬生忙著建設部隊事宜,而史秉譽冷眼旁觀在寧波的太平軍。就史秉譽觀察,兩萬太平軍中,戰兵(注1)達到一萬五,其他都是守兵(注1)和婦女。可問題是,就是戰兵,其中十六到三十歲之人,不過數千,三十到五十的卻近萬,而就是這樣軍隊,黃呈忠和范汝增還常常吹噓自己的部隊屬於侍王系統裡的「精銳」。   連李世賢的嫡系部隊都是如此,黃呈忠就在身邊,他們如何敢讓部隊完全年輕化?如果這樣做,只能讓只是把他們當成棋子的黃呈忠猜疑楊滬生和史秉譽有了二心。在聽了史秉譽勸告後,原本想大幹一場的楊滬生只能從三千人裡挑選出部分青壯年,組成一支精幹的部隊。五百人,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   鄧肯和他所推薦的教官來到鄞縣後,楊滬生將這些從招收的士兵裡挑出的五百名精壯之人交給了他們,由這些來自各國的退役軍人,按照他們的習慣帶隊——楊滬生雖然比這些人多了一百五十年的知識,可真正的訓練,他只知道一鱗半爪,用煽情的話鼓舞士兵士氣,這難不到楊滬生,制定大致作戰意圖,有毛澤東軍事思想為基礎,對楊滬生來說這也不算什麼難事,只是如何將農民訓練成合格士兵,他還需要好好向外國軍人學習。   外國教官是有了,可這些人一到軍營,馬上讓楊滬生頭疼不已:各國都有自己國家獨有的訓練條令,而且各國語言不同,喊的口令自然也差異極大,可以想像,一個法國教官用法語教導出來的團隊,要是換了一個俄羅斯人用俄語喊口令,這個團隊所有人只能變成石頭,除此以外決沒有第二種可能。這些人都是人精,楊滬生還沒有提出訓練採用哪國語言,為了顯示自己能力,他們先提了出來。   鄧肯以為,下面那些教官應該與總教官保持高度一致性,這裡只有他上過正規軍校——西點軍校,對各項條令有著系統的瞭解,各位教官自然應該採用美利堅聯邦條令,以美式英語為軍隊中唯一語言。   很遺憾,軍人都有個性,而這些到中國來的冒險家更是桀驁不馴,鄧肯又沒露出自己在什麼地方高人一等,他們連鄧肯沒有經過「民主選舉」當上總教官都不服氣,現在更是不會同意這個「自封總教官」用美國標準來訓練軍隊了。   法國人德夏內爾認為優美的法語是世界通用語言,而法國軍隊又有著輝煌的傳統,作為法軍統帥,偉大的拿破侖曾經率領法軍橫掃整個歐洲,作為楊大人手下部隊,既然要全面學習西方軍隊,自然應該採用法軍訓練條令,在部隊裡採用法語進行訓練。   德夏內爾的自高自大博得一致嘲諷的口哨聲。俄國人默林別爾科夫在德夏內爾還沒說完時,已經迫不及待跳了出來,大聲嘲笑法國人吹牛。在默林別爾科夫嘴裡,法國軍隊是優秀的,但優秀的法國軍隊在偉大的統帥拿破侖指揮下,卻在俄羅斯吃到了敗仗,敗在庫圖佐夫手下。默林別爾科夫言外之意就是:你法國人是很厲害,拿破侖更是讓整個歐洲發抖,不過在拿破侖率領下的法軍,卻敗在俄軍手裡,誰更優秀那自然是一比就知道了。默林別爾科夫還嘲笑拿破侖打了數次敗仗,不光在博羅金諾、別列津納河被偉大的俄羅斯軍隊打的灰鼻子土臉,最後還大敗於滑鐵盧。而俄國的統帥蘇沃洛夫呢?一生經歷無數戰鬥,卻從未打過一次敗仗!   出過能將拿破侖打敗的統帥,也出過從未敗過的統帥,如此國家軍隊建設自然是世界第一的。默林別爾科夫認為只有俄國條令,採用俄語教育,才最適合楊滬生統帥的部隊。   法國有拿破侖,俄國有蘇沃洛夫、庫圖佐夫,別的國家自然也有值得他們驕傲的統帥。普魯士人將他們的弗裡德裡希二世(腓特烈大帝)、布呂歇爾(對拿破侖戰爭中,普魯士薩克森軍隊總司令)端了出來。奧地利人馬上將自己國家軍隊中有三次會戰中兩次擊敗腓特烈大帝的道恩元帥,還有勞東元帥、特勞恩元帥提了出來,以示奧地利人還是很能打仗的。   奧地利人如此懷戀百年前戰爭英雄,這大大激勵了其他國家軍人。西班牙人談起十五、十六世紀的西班牙名將科爾多瓦、帕爾馬;荷蘭人有十六、十七世紀擊敗西班牙的布瓦佐上將、勒伊特上將。意大利人不甘人後,他們現在雖然國家四分五裂,可他們祖上畢竟富裕過,於是意大利人高談闊論起公元前的愷撒、克拉蘇、龐培、馬略、蘇拉……曾經的羅馬帝國是意大利人心中永遠的驕傲。意大利人可以從古羅馬帝國引述到採用撒丁王國軍隊制度的必要性,希臘人又豈能落於人後?他們祖上自然也有值得誇耀的地方。在歐洲他們現在說不了什麼,可這裡是遙遠的東方,不是列強當道的歐洲,於是比古羅馬帝國更早的三千年前的特洛伊戰爭英雄被希臘人搬了出來,阿伽門儂、墨涅拉俄斯、奧德修斯、阿喀琉斯……全是標準的神話英雄。   所有人都認為自己國家語言才是世界上最容易學習、並且最完美的語言,自己國家的軍隊人才輩出,那都是因為軍隊系統建設得法,楊滬生的部隊應該採用他們本國軍制,才能稱為最強大軍隊。只有比利時人鬱悶地坐在一旁,比利時三十年前剛脫離荷蘭獨立,獨立時間短,自然也沒有值得一提的重要將領。   楊滬生給這些外國人搞的頭昏腦漲,這些人好好地給楊滬生上了一堂西方英烈傳,不光英烈,還有西方歷史與神話。轉頭去尋救兵,卻發覺剛才還坐在這裡的史秉譽早消失不見了,於是只有在心裡痛罵史秉譽實在太不夠哥們義氣。   自己的部隊如何可以讓這些人瞎折騰?中國古代也出了眾多著名將帥,世界上說中國話的人口最多,何況這裡是中國,又不是歐洲,自然應該採用中國軍制,以中國話為唯一訓練用語。作為軍隊主帥,楊滬生將他熬了好幾晚上,從苦思冥想後剽竊毛澤東軍事思想,結合現在實際,搞出的軍隊制度端了出來,要求這些教官採用此種制度。   楊滬生以為只要自己這主帥一開口,下面這些在座的教官只能服從,可他卻沒有想到,兩次鴉片戰爭打下來,中國在世界上的神話早已破滅,這些人只想著到遠東來淘金,他們才看不起你中國人,不管是普通中國人,還是面前這位統帥,這些應聘的教官都沒放在眼裡。   楊滬生說出來的那些中國名將,那些教官直嚷嚷,說什麼他們沒聽過。至於中國話,原本能說上兩句的這些人突然都變成了啞巴:紛紛打著手勢,說自己不會說中國話。楊滬生拿出的作戰基本原則,更是受到所有人嘲笑:採用散兵線,如何獲得必要的火力密度?而且讓士兵各自尋找隱蔽位置射擊,是無法使士兵們保持作戰隊形,軍官們又如何在攻擊中實施隊形控制?——在這方面鄧肯倒是贊同楊滬生觀點,美國獨立戰爭時,華盛頓領導的民兵就採用了散兵線,並且擊敗了英國干涉軍。可他這個總教官在下屬面前實在沒什麼威望,這些教官叫他「商人鄧肯」,而不是軍人鄧肯,他們最多認為鄧肯在慫恿人方面有一手,至於美國獨立戰爭,這些各國軍人更看中拿破侖戰爭。   用金錢找來的僱傭兵居然當主人不存在,藐視主人的權威,楊滬生當時就想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外國流氓一腳踢回江北去,讓他們繼續在酒館裡面打發日子。想歸想,可招收有經驗的外國教官極為不容易,在沒有看出這些人能力之前,就讓他們走路,楊滬生無法保證以後找來的一定會比這些人強。既然嘴皮子上大家誰也無法說服自己,與其讓這些人帶著情緒工作(主要以軍隊主管名義下達命令,這些教官只能服從,不過是否出工不出力,誰也無法保證),倒不如讓他們按照自己意願去做,讓事實告訴這些人,不管是優美的法語,還是英語或者俄語,在中國除了翻譯外,沒有一個中國人願意說這些語言。   楊滬生的自信到第二天就動搖了。想像中教官哭喪著臉,跑過來同意使用漢語的情況並沒有出現。這些教官變戲法般,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出大量翻譯,教官在上面說一句,翻譯將教官說的話翻譯出來,在教官和翻譯配合下,士兵完成各種動作。口令是固定的,每天聽同樣的口令,重複做著機械的動作,那些士兵不到三天就不用翻譯再在耳朵邊講解,自己就知道應該如何做。從訓練中,看起來掌握一門外語並不困難,可楊滬生卻一竅不通,他不能不為自己的語言天賦感到臉紅了。   冷眼旁觀七天,楊滬生讓鄧肯將五百人集結起來,進行全旅統一操練,既然總教官是美國人,發號施令自然採用美式英語。一會操,所有的毛病都顯露無疑,五百人中聽得懂英語的只有幾十人,其他人不管鄧肯喊什麼,他們都用茫然的目光呆滯地望著站在台上的鄧肯,那麼多人注視下,鄧肯覺得自己活像一隻上竄下跳的猴子。   於是一直沒有解決的關於楊滬生部隊裡採用什麼語言的問題再次稱為眾教官焦點問題,現在語言不是問題了,而是變成了事件:語言事件。誰都覺得自己母語是天下最動聽的,都本能地排斥別人的語言,可現在這裡有多少教官就有多少語言,誰要佔上風都不那麼容易,到最後,一番討價還價後,在楊滬生的士兵全部變成世界語言專家之前,訓練和作戰語言採用漢語,而軍事條令又採用西方條令,楊滬生的游擊戰、散兵線被「暫時」擱置起來。   好不容易稍微捋順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關係,五百名士兵每人放了幾十槍,只要排成隊列,原地站在那裡,看起來有點軍隊的味道,這時候一個月時間也過去了。一發教官薪水,楊滬生發現自己和史秉譽變成了全寧波府最窮的太平天國官員,一千兩白銀全花了出去。   沒有錢是無法讓洋教官繼續幫自己工作的。而要搞來錢,最好的法子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剛好,這時候西鄉傳來了情報,躲藏在大嵐山的吳方臨夫婦率領的白頭黨團練,之所以能一再對漳村、鄞江橋進行騷擾,破壞楊滬生史秉譽在那邊設立的太平天國基層鄉官組織,那是因為漳村鄉紳李鍔、應廷璋與吳方臨夫婦有勾結,給他通風報信,守備隊來了,吳方臨縮了回去,等守備隊一走,白頭黨又進了漳村。   原來情報就顯示漳村李鍔、應廷璋對太平天國心懷不軌,有跟吳方臨暗中勾結的跡象,現在不光證實雙方有聯繫,還查出李鍔、應廷璋私自組織團練,倆人察覺楊滬生正在調查他們,將團練拉到赤水,借助當地有利地形,準備抵禦太平軍即將到來的清剿。   正在發愁軍費沒有著落的楊滬生一聽大喜,現在槍械彈藥已經到位,前一旅五百將士訓練也有一段時間,他正想讓部隊在實戰裡鍛煉鍛煉,既然現在有了機會,如何不帶領手下好好炫耀炫耀,順便威懾不聽話的那些鄉紳?   楊滬生跟鄧肯一說,鄧肯開始還猶豫部隊訓練時間不長,不過是剛學會排隊列、齊射,橫隊隊列機動中,前面一分鐘,他們能踏著鼓點前進,一分鐘過後,隊列鐵定鬆散。至於縱隊突擊,隨著鼓點加快,到最後縱隊會變成不規則圓陣——還是極為鬆散的,亂哄哄讓你老半天也無法將隊列整理好……可以說,這樣的軍隊現在只有站著,還像一支軍隊,一移動,馬上原形畢露,表現出他的不成熟。鄧肯是正規軍人出身,他可不希望自己訓練的部隊,一上戰場聽到炮聲就變成潰兵。   在楊滬生告訴鄧肯,他們將要面對的敵人,不過是一群剛剛集合起來的烏合之眾,人數不過幾百人,手中武器大多是山裡竹子做成的冷兵器,只有極少數人才有相當原始的火繩槍,開花炮一門也沒有,不過仗著山高路險抵抗太平天國大軍。敵人就在鄞縣縣境內,路程不遠,也不會太辛苦。真要有麻煩,還有兩千五百預備隊隨時可以調上去。鄧肯一聽來了精神,敵人裝備如此低劣,自己後面還有兩千五百部隊當預備隊,那還有什麼可以害怕的?儘管打就是了!   楊滬生很隨意告訴鄧肯,說是到現在為止,鄧肯和一些教官教導的炮兵學員隊士兵,只是學習粗淺的測距、估算裝填發射藥份量,並沒有真正放過哪怕一炮,對開花炮彈性能如何,楊滬生不清楚。心領神會的鄧肯馬上建議:既然這次要打仗,路不遠,怎麼著榴彈炮至少也要帶一門去,要在實戰中檢驗一下開花炮彈效果,至於指揮炮兵學員隊的,就由他鄧肯全權負責好了。   有了火炮跟隨,打些流民性質武裝,那還不是手到擒來?楊滬生哈哈大笑連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自己的提議得到首肯,鄧肯又興奮起來,按照鄧肯意思,最好多帶幾門炮去,在他鄧肯指揮下,將大炮一字排開,擺好了陣勢猛轟敵人,這樣也能顯示下火炮的威力來。當時楊滬生笑笑擺了擺手,說是一門就足夠,對付幾百團練,動用大批火炮太不划算。   興高采烈帶著火炮出來的鄧肯走了三天「不遠的路程」,第一天還好,從第二天開始,鄧肯叫苦不迭了。為了等候緩慢挪動的火炮,步兵可以趕一段路坐下來休息休息,與田埂做鬥爭的炮兵學員隊卻不可以,他們只能費力前進,從太陽出來,到太陽落山,除了吃飯時間,炮兵學員隊裡官兵一刻也休息不了。作為總教官,鄧肯推拉火炮是用不著的,他只要大聲吆喝就是,可連喊兩天,鄧肯嗓子都要喊啞了,自然也很辛苦。從早上開始,楊滬生告訴他翻過山包就到,到現在太陽都要落山了,還要再「翻過前面的山包就到」,精疲力竭的鄧肯還是看不到終點站在哪裡。   鄧肯現在明白為什麼只帶一門火炮了,真要再多帶一門,炮兵學員隊非徹底趴在半路上不可。可惜提議帶火炮的是他鄧肯,而不是楊大人,現在他又如何好意思開口說將大炮留在原地?鄧肯現在越想越覺得楊大人暗藏禍心,自己被他利用了。   「大人……」   氣呼呼的鄧肯耍性子賴在楊滬生身邊,不肯回炮兵學員隊去指揮火炮前進,楊滬生還在跟他說繞過前面最後一個山包,他們就要到目的地了,鄧肯現在哪還會相信楊滬生的鬼話?倆人一個面紅耳赤,一個心曠神怡,正有一茬沒一茬說著,前面有人叫了一聲,將倆人打斷。   走在最前面的斥候隊隊員站在旁邊:「……前旅旅帥張海強善人求見監軍大人!」   誰也沒注意楊滬生的眉頭微微一跳,不再逗鄧肯,沉聲道:「讓他過來吧。」   「是!」斥候隊隊員退了下去。   鄧肯看著退下去隊員,不解地問道:「楊大人,您不是說張旅帥率領他的前旅給我們當預備隊,為什麼他跑到前面偵察部隊去了?」   楊滬生還沒有說話,史秉譽笑了笑說道:「不光張旅帥的前旅現在前面,連劉旅帥的後旅、王旅帥的左旅、彭旅帥的右旅都在前面,我們後面只有李旅帥的中旅駐紮在鄞江村,擔當全軍預備隊,防備其他團練武裝乘勢作亂。」   鄧肯一臉茫然看著史秉譽和楊滬生。   楊滬生淡淡說道:「是這樣的,這次是我軍成軍後第一戰,初戰必勝,不然部隊士氣、信心將受到極大打擊,為了消除可能出現的任何隱患,除了一直在白鶴山訓練的前一旅外,我和史大人商議後,急調四旅先前一旅到赤水來,佔領外圍山頭,將李鍔、應廷璋駐地團團圍困,一來切斷大嵐山吳方臨所部匪徒增援,一來萬一李、應所部匪徒妄圖逃竄,他們也能將敵攔截住,一來又可威懾匪徒,壯我軍威。」   鄧肯不可思議問道:「楊大人為了初戰勝利,動用三千人去打四五百匪徒?」   楊滬生斷然否決:「不,若非必要,將只有前一旅投入戰鬥,其他各旅只是擔任外圍警戒而已,不會投入戰鬥。和讓他們擔當預備隊一樣,這不過是預防措施而已。」   鄧肯這才點點頭,裝備了洋槍洋炮,又經過各國軍人(曾經的或者冒充的)訓練,現在又在教官帶領下的前一旅,攻打小小的幾百土匪,居然需要動用幾倍於前一旅兵力的民軍(除了前一旅,各旅均沒有外國教官指導,到現在為止,那些旅連滑膛槍都沒見過,更談不上訓練射擊了,對這些旅,鄧肯一概嗤之為「民軍」,以示和前一旅這樣的正規軍區別)來幫忙,真要前一旅打不過土匪,讓這些民軍擁上來,鄧肯會覺得自己面子上掛不住。   楊滬生他們一站定,整支部隊都停下了腳步,站在山腰,五百人馬如同一條紅色飄帶環繞在兩山之間。不大一會兒的工夫,頭戴鑲素黃綢邊的紅色風帽,身穿紅馬褂,腳穿黑靴的張海強從前面走了過來。   按照太平軍制度,作為旅帥,張海強應該身穿紅馬褂前後繡牡丹二團,繡職銜於前麵團內的袍服。只是他這個旅帥是楊滬生賞賜給他的,至於前旅,和其他各旅一樣,都不是太平天國正式設置的部隊,自然也不會是×(前後左右中)×(數字)軍×(前後左右中)師×(前後左右中)旅了,戴鑲一寸四分素黃綢邊的紅色風帽還可以,要是穿繡牡丹的袍服,裡面再寫上具體官職,這不是告訴別人楊滬生招了多少兵馬?於是在楊滬生部隊裡,衣服極為隨便,只有幾個旅帥才按照太平天國規定穿官服,就是官服,除了楊滬生、史秉譽的黃馬褂牡丹團內繡了職稱,其他人上面只前繡太平天國,後繡聖兵。   面色黝黑的張海強走到幾人面前,對楊滬生一抱拳悶聲道:「大人,彭旅帥之右旅昨日下午佔領通遠鄉李洪裡三十八都一圖之細嶺、杜□。劉旅帥之後旅、王旅帥之左旅昨日夜佔領三十八都三圖,卑職所部人馬今日清晨佔領二圖,與躲在三十八都一圖之李、應二匪隔大皎源相望。現李、應二匪已成甕中之鱉,只待大人捉取。現在其他旅帥正在各自防區負責監視,公推卑職過來向大人匯報。」   楊滬生點了點頭:「張兄弟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下,等下再回到自己軍中。切記,必須嚴防李、應二匪向大嵐山突圍,同時也需斷絕大嵐山之匪解圍之一切可能。」   「是……用不著休息,卑職這就回旅就是。」   「等下。」張海強還沒走,史秉譽又叫住他:「張旅帥,有沒有勸告各圖鄉民不得靠近赤水?」   張海強點頭道:「回大人,已經勸告了,只是聽說大人要統率天軍圍剿禍亂鄉間李、應所部匪徒,鄉民大多不肯離開,非要幫天軍作戰不可,現在赤水山外已聚集數千鄉民。」   「幫天軍作戰?」史秉譽笑了笑:「怕是看情景幫李、應二匪作亂吧?」   張海強臉上一紅,還沒開口,鄧肯卻好奇地問道:「史大人為何這樣說?」   「蓋兵有所不知,李、應二人乃通遠鄉李洪裡著名鄉紳,作為鄉紳,在鄉下威望極高,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私通吳方臨匪幫數月我們卻一無所知了。現在我們擺明了要除掉此二人,若戰事順利,鄉民自不會亂來,只會在一旁觀戰,若李、應二匪得勢,恐怕蓋兵會看到漫山遍野鄉民要對李、應二匪表一番忠心了。」   楊滬生冷笑道:「威望?他們有什麼威望?怕是仗勢欺人、靠了塊鄉紳牌子橫行鄉里,使得鄉民敢怒不敢言吧?」   史秉譽橫了楊滬生一眼:「幾千年來,不管誰當皇帝,鄉下做主的都是地主鄉紳,這些鄉民基於幾千年血的教訓,不相信我們是必然的。不過這裡到處都是大山,我看把這裡建設成根據地倒是好地方,只要消滅了李、應所部,人心還是可以爭取的,也是能很好爭取的!」   鄧肯一聽更加糊塗,他無法想像腦門上寫了「壞人」二字的人,還會受到鄉民擁護——真要自己作戰稍微不利,那些鄉民不幫自己反幫壞蛋。至於史秉譽所說的這些話,鄧肯更是完全不懂:那麼是非不分的鄉民還屬於很好爭取的?這位史大人腦筋肯定出了問題。   不光鄧肯聽了不明白,張海強同樣聽了雲裡霧裡,在他看起來,那些鄉民對自己都很友好,一點也不像反水幫李應匪徒對付自己的樣子,不過這倆個監軍不是仙人也是半仙,張海強相信他們說的話那都是洩露的天機,屬於必然會實現的。   「明白了,卑職這就回去,告訴其他旅帥將那些鄉民趕走,不讓他們壞了大人好事。」   楊滬生連忙叫住張海強:「回來!誰讓你把鄉民趕走了?」   張海強一頭霧水:「二位大人不是說那些鄉民會幫助李、應二匪作亂嗎?」   楊滬生肅然道:「難道你認為我們打不過李、應二匪嗎?」   張海強立刻啞口,他如何能說楊滬生和史秉譽打不過合到一塊的兩股匪徒?不光不能說,連想都不能想,一想,那就是對仙人的大不敬。   楊滬生看了看手錶,現在下午四點,距離日落不過一個小時時間,從前面偵察的隊員那裡,楊滬生知道繞過這個山包,前面就是李鍔和應廷璋所部佔領的土圍子了。楊滬生抬頭對張海強交代道:「告訴其他旅帥,你們只要將話帶給鄉民就是,既然已經勸告過他們刀槍無眼,他們還硬是要往上面撞,出了什麼事情只能怪自己莽撞,無法怪我們事先沒有提醒。還有,我軍今夜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凌晨太陽初升之時發起攻擊,今夜你們各部除放出警戒,提防敵人夜襲外,在鄉民裡找一些膽大的,告訴他們等我們打下土圍子,他們可以率領鄉民進去瓜分這些鄉紳財產,手快有,手慢沒有。聽明白了嗎?」   張海強肯定地回答道:「明白了!」   「真明白了?重複一遍。」等張海強將大致意思複述一遍,看沒有遺缺的,楊滬生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那好,你是在這裡休息會兒,吃過飯再走,還是現在就走?」   「現在就走,天黑後山裡路不大好走。卑職出了意外不要緊,大人意圖萬一沒帶到,那損失就大了。」   張海強走後,楊滬生手摸著下巴看著史秉譽:「聽到沒有?天黑後山裡路不好走……這話大有深意啊。」   「有什麼深意?無非是晚上山裡有野獸出沒,張海強害怕自己讓狼給叼了去。」   「光野獸嗎?別忘了,這些鄉紳別的本事沒有,書總比一般人多讀了那麼幾本,鄉民知道我們要攻打李鍔、應廷璋,沒人給他們通風報信那才怪了,現在人家肯定知道我們來了,連我們在什麼地方都知道。」一抬頭,楊滬生看到剛才前面山頭高高的一棵松樹現在已經不在,楊滬生臉上笑笑,指著那邊說道:「消息樹,跟鬼子進山一樣,一點新意也沒有。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在堅壁清野還是挖地道準備長期抗戰?」   史秉譽順著楊滬生手指的地方望去,他剛才倒沒注意山上是否真的有消息樹,不過既然楊滬生說有,史秉譽相信那是一定存在了。「山裡還需要堅壁清野嗎?這些鄉紳都屬於土財主,連自己都沒什麼值錢東西,至於地道,你倒給我在山裡挖挖看。不過打游擊應該可以,游擊戰中國人可是行家裡手了,可惜啊,他們道高一尺,你楊大人魔高一丈,真要玩游擊戰,算他們倒霉。」   楊滬生哈哈大笑,邊笑邊搖頭:「這些人本鄉本土的,要是事先沒想過應對方法,倒真不好對付呢!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他們為何對張海強、劉法五等部進入山區一點動靜也沒有?按理說怎麼著也應該找個地方打打伏擊才是。真要伏擊我倒不怕,各旅間距如此之近,任意一旅受到攻擊,其他各旅圍攏上來,還有不擊敗他們之理?可惜的是,要是這樣我們就沒用武之地了。現在這樣,該著他們要我們好好開下葷了。」   為了一戰消滅李、應所部人馬,不管前面先走的,還是後面的,楊滬生都讓他們打著余姚太平軍要圍剿大嵐山,鄞縣這裡為了配合余姚太平軍作戰,派大部隊到杖錫部署防線,阻止吳方臨部轉移。李、應二部現在剛剛潛逃進赤水,只要矛頭不是對準他們,楊滬生希望這些人不要亂動。現在看來,自己計劃算是成功了。   戰鬥明天天亮就要打響,一想到距離一場戰鬥越來越近,史秉譽心臟不爭氣地急速跳動起來,深吸兩口氣,臉上不動聲色問道:「有沒有李鍔、應廷璋已經跑了的情報?」   楊滬生搖搖頭:「到現在也沒有,不過我們大隊人馬出現在這裡,他們應該明白我們這次打的是誰的主意了,乖乖留在赤水,那等於送死,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看今天晚上他們不是夜襲就是乘夜逃跑。」   「楊大人,真的繞過這個山頭就到目的地了?」見楊滬生肯定地一點頭,鄧肯這下興奮了,摩拳擦掌道:「既然如此為何不現在就進攻?」   「呵呵,我也想現在就進攻,不過你先看看炮兵學員隊,他們現在作戰是否有力氣?……休息一晚吧,放心,這股匪徒跑不了。」   轉頭看看還沒跟上的炮兵學員隊,鄧肯知道楊滬生所言非虛,等大炮拉到土圍子前,恐怕天都黑了!人困馬乏,天黑看不到目標,到時候如何讓大炮進行準確射擊?至於楊滬生那麼肯定匪徒跑不了,鄧肯只能疑惑地看著楊滬生,而楊滬生則衝他詭異地笑著。   注1:太平天國以男性軍民中的少壯為牌面,老幼為牌尾。不過在作戰部隊兵冊中令有稱呼,即相當牌面的少壯戰士稱為戰兵;相當於牌尾的老幼病殘稱為守兵。一般年齡在十六歲到五十歲的男性,稱為牌面;大於五十歲,或者小於十六歲的男性,稱為牌尾;婦女不分牌面、牌尾。    修改版 第十一章 「裡面人聽著!這裡是太平天國鄞縣宣傳喇叭(這是史秉譽想出來的鬼點子,至於什麼是宣傳喇叭,裡面人不知道,外面人同樣不知道),你們已經被我天國大軍團團包圍了,現在對你們進行時事教育(什麼是時事教育?裡面聽的人不明白,念這個名詞的人同樣不明白,要想明白只能問創造這詞彙的史秉譽去)!……你們知道嗎?盤踞在杭州之清妖已經在年底被徹底殲滅,清妖浙江巡撫王有齡、浙江提督饒廷選、處州鎮總兵文瑞被我天軍擊斃,浙江布政使林福祥、米興朝被天軍生俘!滿城也被我天軍攻破,清妖杭州將軍瑞昌、乍浦副都統傑純、關福斃命,清妖在浙江大股勢力已掃蕩一空,只有部分殘餘還在垂死掙扎,只是這些殘餘屬於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啦!如現在你們盼望之吳方臨匪幫,他們就被我天軍圍困在大嵐山,自身難保,最終逃脫不了滅亡下場,對抗天朝,必然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落得萬人唾棄,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現在,劣紳李鍔、應廷璋妄圖變天,蠱惑無知民眾,勾結流竄妖蛆,與我天國為敵,豈不知世間無不透風之牆,縱然再機密,也有大白天下之時?現我天軍大隊人馬抵達妖□之外,李鍔、應廷璋滅亡之日就在今朝!只是大軍攻□之日,即是玉石皆焚之時,天國監軍大人哀憐無辜被誘惑之徒,有心放你等一條生路,不使為頑固不化者平白殉葬,大人有令,凡洗心革面棄變妖之李鍔、應廷璋二人,繳械脫離妖□者,許爾回歸家裡,從新做人。有活捉李鍔、應廷璋投奔天國者,天國不止保障性命,還將給予封賞,要官者,給官,要財者,給財。凡天軍攻擊之時負隅頑抗者,必叫爾與李鍔、應廷璋一起毀滅,共同下地獄!……裡面人聽著!你們已經被我天國大軍團團包圍了,現在對你們進行時事教育……」 巨大的聲音在群山裡迴盪,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同樣的話語。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史秉譽從地上爬了起來,四周山頭上點燃的篝火將近處照的一片通紅,不時還有幾枚以前春節燃放的煙花,從山頭竄了出去,在空中爆炸後,瞬間將西邊夜幕下黝黑山體裡青灰色的山寨照得慘白,不過熄滅後,山寨又隱藏在黑暗中。史秉譽長歎一聲:「天哪,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再這樣下去非神經衰弱不成!」 前面高昂的喊話聲還在繼續,躺在史秉譽旁邊的楊滬生翻了個身,嘴裡含糊地說道:「那是你神經過敏,干宣傳什麼事了?沒看到鄧肯洋鬼子現在睡得有多熟,學學人家吧……」 用不著轉頭去觀察鄧肯是深睡還是淺睡,不遠處響亮的呼嚕聲已經證明這人睡覺功是如何爐火純青了。 「你沒有神經過敏?真要睡著了,能知道我現在沒睡嗎?」見楊滬生不說話,只是佯裝睡熟,自己一說,他還連呼嚕聲都發了出來,史秉譽又好笑又好氣上前捅了捅楊滬生腰眼。 楊滬生裝不下去了,一骨碌爬了起來,不滿地衝著史秉譽小聲嚷嚷:「咳咳……幹什麼呢你?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你還怪我?這不全怪你自己!什麼全天下最出人意外、匪夷所思、奇思妙想?不過是從租界買來幾個馬口鐵桶,將它們改裝成喇叭沒日沒夜朝對手進行神經戰,這有什麼希奇了,要說希奇,也就將鐵桶連成超長,看起來唬人些,可再長,它也不過是馬口鐵皮喇叭,連電池都沒有,有什麼稀罕了?人家老美還用飛機、激光進行神經戰呢!你這東西太小兒科了。」史秉譽看看躲在山下面那些士兵,遠的看不到,近的幾個他還是能看到的,只見那幾人一個個學著鴕鳥樣子,將頭埋在地下,不由得好笑起來:「你這些喇叭有沒有騷擾別人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咱們自己人倒讓你騷擾的神經衰弱了,這樣整晚吵吵下來,明天天一亮有幾人還能靠自己力氣爬起來?」 楊滬生做了個擴胸運動,苦笑著搖頭道:「這不怪我,要怪只能怪咱們地形不利,周圍都是山峰,一喊話回聲滿山谷亂竄,要是平原上就不會出現這種麻煩了。咳……讓他們躲到後山去,那邊聲音總小很多,應該沒什麼影響。」 「你自己看看他們像養精蓄銳的樣子嗎?」 楊滬生看了看後面,怎麼看也不覺得自己那些手下現在正進入甜蜜的夢鄉,嘴皮子上還要硬:「這跟喇叭喊話沒什麼關係,最主要原因在於:這是我們成軍以來第一次作戰,和現實中的敵人真刀真槍過仗,說他們激動也罷,說他們緊張也罷,第一次嘛,睡不著覺總是難免的。別忘了我們第一次衝鋒時,腿腳可都是軟著的,等戰鬥結束了,我連怎麼走回去都不知道,只是覺得好奇,周圍全是敵人,自己還能活下來。」 史秉譽將功勞往自己身上攬,毫不客氣說道:「那是因為有我替你擋刀子,當時你只會低著腦袋到處亂跑,要不是兄弟罩著你,清明我就可以給你燒紙錢了。」 楊滬生很是不屑斜視了眼史秉譽:「就你?……下了戰場我怎麼看某位先生褲子濕漉漉的?就這還保護我啊?」 史秉譽臉面立刻通紅,惡狠狠撲上來要掐楊滬生脖子,嘴裡直吼:「我又沒尿褲子,那是山裡積雪弄濕褲子!」 楊滬生一邊躲一邊嘲諷:「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王二未曾偷……我又沒說你尿褲子,你心虛什麼?……幹什麼、幹什麼?!……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二位大人,半夜三更用不著這麼大聲吧?」一直「熟睡中」的鄧肯叫倆人這麼一吵吵坐了起來,苦笑著聳了聳肩膀。如此倆位監軍,鄧肯實在不明白,一場戰鬥即將來臨,這時候他們不好好休息,有什麼好窮樂的? 給鄧肯一打岔,楊滬生這才擺脫開史秉譽的虎鉗,一邊揉著脖子,一邊歉然道:「喲……打擾鄧肯兄弟了,不過你不睡得很熟嗎?我們說話聲音不大也把您吵醒了?這可真是罪過罪過。」 說完,楊滬生恨恨瞪了史秉譽一眼,好像剛才在大聲嚷嚷的不是純潔如綿羊的他,而是現在站在旁邊正將手尷尬縮回去的史秉譽。楊滬生眼裡彷彿在說:「我是無辜的,罪魁禍首是你!」 「哪能太熟?不知道那些土匪晚上會不會出來偷襲,我可不敢真得入睡。」 楊滬生肯定地說道:「蓋兵儘管睡你的好了,放心吧,裡面那些傢伙今天晚上不會出來的,就是出來,我也讓他們哭爹喊娘再給我老老實實回去!」 借助火光,鄧肯很是疑惑看著面前的楊滬生。打仗嘛,總是偷襲與反偷襲共存的,現在楊滬生晚上讓自己部隊休息,不去偷襲人家,可楊滬生如何保證別人就不會在晚上偷襲他?這個疑問從太陽要落山時就已經隱藏在鄧肯心中了,傍晚問過一回,楊滬生當時只是笑笑沒有說話,找了些手下過來,暗地裡交代他們,鄧肯只能自己觀察,看看楊滬生到底有什麼高招。晚上,天完全暗下來後,圍繞著李鍔、應廷璋盤踞巢穴外圍山頭上紛紛燃起一堆堆熊熊大火,將山頭與山坡照的一片光明,接著就是響起的「時事教育」,突然響那響亮的聲音,巢穴裡的土匪是怎麼一番表情,鄧肯不知道,他自己當時是被嚇了一跳的。跑到山頭看了幾個對著大喇叭喊話的大嗓門,鄧肯這才明白聲音為何如此之大。 點燃篝火這只是照亮大地,化黑夜為白晝,那些土匪想要突圍,將失去夜幕掩護,至於大喇叭,還有時事教育,鄧肯相信這只能讓對方發瘋,對阻止對方突圍或者偷襲,一點幫助也沒有。而楊滬生在安排了點燃篝火,派人喊話後,卻放心地叫部隊全體睡覺,說是外面哪怕翻了天,他們也用不著搭理,只要休息好,明天有力氣打仗就是。楊滬生可以如此自信,心裡越發沒底的鄧肯卻不能真的放下心來。於是他根本無法好好睡著,只要稍微有點動靜,鄧肯都會馬上跳起來,時刻準備隨時到江北租界組織人馬再次進攻土匪老巢。 鄧肯正要詢問楊滬生到底為什麼如此信心十足。史秉譽手指著西邊叫道:「快看,裡面那些人忍受不住了!」 鄧肯瞪大了眼睛仔細一看,可不是!火光下,一群人影正從裡面悄無聲息溜了出來,偷偷朝自己這邊摸上來,那些人出來有段時間了,剛才他們潛伏在黑暗裡,這裡還看不出來,現在進入山頭點燃的篝火照耀範圍,身穿青衣的這些人還有不暴露道理? 山上那些吹鐵皮做「時事教育」的大嗓門估計也看到出來的土匪,一個個聲音低沉下來,最後鴉雀無聲。少了這些人喊話,山上只有山風捲過聲音,一時冷清了起來。 從吵吵嚷嚷,突然進入一片死寂世界,鄧肯心裡有些發毛,半彎下他那高大身軀,低啞著嗓子說道:「我去叫炮兵隊上來,用開花彈好好打打這些土匪!再調一個卒兵力負責正面阻擊,決不能讓他們登上山來!」 楊滬生急忙拉住鄧肯,勸道:「用不著,鄧肯你就在這裡看他們表演就是,用不著打擾大家,天一亮我們就要進攻,還是讓他們多休息休息。」 「可是土匪就要衝上來了!」看著下面那些土匪越來越近,鄧肯顧不得身份,大聲吼道。他就差罵楊滬生什麼也不懂,為了讓士兵休息,連敵人摸上來也可以不理。 楊滬生悠然一笑,無比輕鬆拍了拍身上灰塵,找了個高點地方,仔細看看地面,這才慢悠悠坐了下來。在鄧肯快要發瘋前,楊滬生這才慢悠悠說道:「這些傢伙以為我們大老遠趕過來路途辛苦,前半夜還能提高警惕,多加戒備,下半夜人困馬乏之時,必然疏虞戒備,他們出來偷襲一下就能揀個老大便宜。世界上哪來那麼容易的事情?真當我楊滬生是飯桶不成?……鄧肯兄弟,你就在這裡陪著我,儘管放寬草好了,這些傢伙肯定到不了我們身邊。」 給楊滬生一說,鄧肯心裡疑問還未解除,可他明白過來,知道楊滬生早有準備,看樣子自己這一晚都是白擔心了。看看得意洋洋的楊滬生,鄧肯不想這時候湊到楊滬生面前,以自己的粗淺寡聞來襯托這位楊大人英明神武。他只是找個地方,看看下面正在朝山邊摸過來的團練,再看看旁邊看戲一樣的楊滬生。鄧肯發現,自己完全超脫於行動之外,純粹將眼前一切當場戲曲來看,這味道倒也不錯。 楊滬生還期望「傻傻的鄧肯」傻頭傻腦問自己到底有什麼錦囊妙計,這時候自己就能體現出高人一等,文經武略樣樣精通,這個監軍大人的位置,完全是靠能力坐上的。哪知等了半天,應該過來湊趣的鄧肯也不知道是白癡到了家,心裡沒有任何問題,還是看穿自己意圖,乾脆閉上嘴巴,圖個耳根清淨,反正他是不配合自己將雙簧唱下去了,自己一肚子的話語硬是給堵在裡面,這種感覺十分不舒服。 楊滬生正恨鄧肯沒有將自己諸葛之亮的形象襯托出來,下面突然傳來連串驚叫:「哎呀!」 「媽呀!」 「可疼死我啦!」 「……我的娘喂,這什麼東西?!」 「小心,這裡有陷阱……啊!」說有陷阱的,自己很快也落了進去。 「給我閉上鳥嘴,衝!快衝!!粵匪就在上面……哇!!!」正讓別人小聲點,不讓上面人聽到(如果掩耳盜鈴別人真的聽不到的話,現在小聲還來得及)的傢伙自己在下一刻發出驚天動地慘嚎聲,嚇人的驚叫連好幾座山頭後面山民家的狗也給驚動了,用「汪汪」聲來給他伴奏。 楊滬生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開心地哈哈大笑:「可算是踩到了!……高明輝何在?!」 「大人,卑職在!」黑暗中,臉跟黑碳似的高明輝從鄧肯身旁站了起來。鄧肯給高明輝嚇了一跳,臉上驟然變色,手捂著胸口搖晃幾下。幸好從聲音裡分辨出這是自己接觸過的前一旅旅帥,不然鄧肯現在就不是搖搖欲墜了。深更半夜的,要是有個黑臉大漢從黑暗裡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沒有幾個人不驚嚇過度暈厥的。 「點火把!」 「是!」 高明輝答應一聲,低頭摸出什麼東西,用火繩點燃了一甩手丟了出去,一點星火在空中轉動著劃了個弧線朝下落去,很快,半空中白光一閃,紅色的火星四濺散開,下面那些偷襲上來的團練一時全暴露在白光下,砰地一聲巨響在耳邊迴盪。 鄧肯正看著漸漸熄滅的火星,耳邊炮仗爆炸後的回音還未停歇,籠罩在黑暗中的群山突然冒出無數火把,同時發出巨大的喊殺聲,緊接著乒乒乓乓洋槍開火聲在山谷裡迴盪,震的鄧肯兩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乒乓聲音極響,好像是數千洋槍同時開火,而且還以鄧肯所無法理解的速度飛快發射中。 「怎麼了?……什麼事情?……哪裡在打槍?」營地裡休息中的外國教官被震耳的槍聲所驚動,紛紛衣衫不整跑了出來,尋到鄧肯站著的地方,七嘴八舌問了起來。 鄧肯自己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他又怎麼可能回答這些人問題?作為軍人,鄧肯知道現在這聲勢,沒有萬把洋槍,怕是根本達不到現在這種效果的,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搖動中的火把,這些火把沒有一萬,至少也有數千,這就是說,除了在這座山頭後前一旅五百人馬,楊滬生還在周圍其他山裡部署了近萬大軍,現在這些大軍算是現身了。 可當總教官的鄧肯卻知道,就算包括兩千五百民軍,楊滬生全軍也不過三千人,哪來的近萬大軍?何況就算有近萬軍隊,可除了自己賣三千支洋槍給太平天國的鄞縣監軍楊、史二位大人外,這支軍隊並沒有從其他人手裡購買過洋槍,也就是說,所有的洋槍加起來,那也不可能有現在這種聲勢,夜深人靜,聲勢顯得大些很正常,可現在這樣聲勢就不正常了。 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事的鄧肯只能迷茫地看著身邊很明顯興奮過頭,裂開大嘴哈哈大笑的楊滬生。而這時候楊滬生卻早忘了身邊還有湊趣之人。 連太平軍教官都被聲響唬得到處亂竄,下面那些摸過來團練更是手腳發涼,前進不得了。誤入陷阱已經很倒霉,現在對手擺明了知道自己要偷襲,不光有陷阱,還布下了伏兵,看著無數火把組成一條條火龍正朝自己站立地方湧了過來,那些團練早沒了偷襲勇氣。 「妖蛆聽著!這裡是太平天國鄞縣宣傳喇叭,現在宣讀最新新聞……爾等已在天軍數萬大軍重重圍困下,成了甕中之鱉,全部覆滅不過旦夕之間,這時候爾等還妄圖偷襲天軍,破壞天軍包圍,逃之夭夭嗎?此種窮極無聊舉動是注定要失敗的!天軍很歡迎爾等離開妖□,只要你們敢出來,天軍很樂意將爾等徹底、乾淨、全部消滅,不使一兵一卒跑回老巢。爾等不過一群走投無路之死狗,能奈我天軍如何?李鍔、應廷璋這倆個匪首,現在已稱為殭屍,沒有靈魂了,現在這種舉動,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就如快要淹死之人,只要有一根稻草,那也是拚命要抓住的。在我軍嚴密防禦下,爾等目標是永遠也不可及的。虧這倆人挖空心思,想出偷襲一著,可是你們還要不要老巢了?你們這一出,正方便天軍順利拿下妖□。就算不出,也不過拖延幾個時辰徹底完蛋罷了。總之,你們的命運是早已注定的!偷襲不過是李鍔、應廷璋窮極無聊的妄想,是垂死前可恥的小插曲,天軍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徹底消滅一切頑抗到底之匪徒!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們將李鍔、應廷璋倆匪首斬首,或者捆起來交給天軍,我們將保證你們及家人人身安全。各位被蒙蔽鄉民聽著!馬上放下武器離開李、應二人,免得天軍攻進妖□,雞犬不留下,枉害了爾等區區性命……」 剛剛停止喊話的喇叭這時候又響了起來,而且聲音比剛才還要嘹亮。 「撤!快撤!」驚叫連連,幾十團練抱著腳,一瘸一拐以超過他們過來時的速度,飛快溜回山寨,接著大門緊閉,再也不敢出來了。 團練前腳剛逃回去,後面那些追兵發出哄笑聲,接著火把同時熄滅,響成一片的乒乓聲也漸漸稀落,終於不再響了。只有偶爾有一枚枚炮仗飛到半空中炸響,白光一閃,沿著團練逃跑道路,梭鏢、砍刀、青衣、草鞋、頭巾丟棄一地,證明今天晚上這裡曾經有人活動過。 「裡面人聽著,現在發表評李鍔、應廷璋垂死掙扎偷襲天軍計謀之破產書。今日凌晨,被我天軍團團圍困之團練匪幫在走投無路下,集結部分人馬,離開老巢,妄圖撕開一條通道,好爭取倖存一條狗命。可是他們的陰謀在我嚴陣以待天軍打擊下,不得不可恥地失敗了,只落得個倉皇逃竄之下場。這更證明了爾等已是窮途末路,逃脫不了滅亡命運,也證明了在天軍威勢之下,任何敵人不過是跳樑小丑,雖一時上竄下跳,也是擺脫不了覆滅下場,與天軍為敵者,終究會被打倒在地,再被踐踏一萬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現在誦讀《侍王李世賢勸四民誠心向化納貢投誠諄諭》:本藩痌瘝在抱,胞與為懷,嘗念率土之人民,本中國之苗裔,故於一路師征,不但傾心來歸者撫之以德,即臨敵投順者亦待之以恩……如有團練等事,速宜早早解散,倘若執迷不悟,為匪為逆,抗拒王師,本藩定當遣發雄師,痛加誅剿,決不稍有姑容……」 看著出來偷襲的團練,連仗都沒接一個,灰溜溜地跑了回去,馬口鐵皮做成的大喇叭再次開始騷擾攻勢,史秉譽饒有興致聽了一會兒,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味道,捅了桶楊滬生問道:「哎……大哥,我總覺得侍王做的文章可沒有我做的好聽,可那些傢伙怎麼讀我寫的東西,一個個有氣無力,讀起侍王的諄諭,卻聲情並茂,我在這裡都可以聞到一股子酸味?你這些大嗓門到底是哪裡找來的寶貝啊?」 楊滬生狡黠笑道:「怎麼?難道你覺得你這個小小的監軍可以跟殿前戶部又正地僚開朝正忠軍師頂天扶朝綱侍王雄千歲……相提並論嗎?對人家將雄千歲的諄諭念得有聲有色,你這小心眼就不舒服了?」 史秉譽連忙轉頭四處張望,旁邊只有鄧肯還看著黑暗裡的山寨發呆,並沒注意到倆人這裡。乾笑兩聲,史秉譽有些狼狽自嘲道:「哪裡哪裡,不要說和雄千歲相比,就是跟寶天義右軍主將黃大人、進天義討逆主將范大人相比,我們這小小的監軍那也是跟地上螞蟻差不多。哪裡敢不舒服啊……我只是覺得雄千歲的諄諭文縐縐的,念起來很是拗口,可這些人卻好像並沒什麼困難。」 楊滬生點了點頭,打個哈欠,舒個懶腰,姿勢慵懶:「這是自然,這些人都是我從月湖書院綁架過來的。」 「啊?!月湖書院綁架過來的?!」史秉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楊滬生:「老大你不是人民警察嗎?什麼時候改行當綁匪了?」 楊滬生橫了史秉譽一眼:「瞎嚷嚷什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天軍一攻佔寧波府,什麼縣學、府學、月湖書院因為教授孔夫子的妖書,統統關閉。那些書生沒什麼本事,整天躲在城裡無所事事,我看他們可憐,讓他們到軍中混碗飯吃,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當然啦……有些傢伙不明白我們是幹什麼的,對我軍並不瞭解,又自以為讀了聖賢書,自己也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害怕見到刀啊槍啊什麼的,這些人先綁起來,再好好開導開導,他們自然明白我這都是為他們好。嗯,讓他們從天上回到人間,我這也算是替孔聖人鍛煉他的門生,免得他們空談誤國。」 史秉譽苦笑看著面前一副理所當然應該如此的楊滬生,不知如何說他。他知道自己這位大哥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有些太想當然,自己以為是好事,一猛子就紮了下去,也不顧別人感受如何——這脾氣更多是當警察時候慣出來的。把一群書生綁架到軍營來了?要是到最後還有心裡不服的,到時候他們筆下楊滬生形象絕對光輝不到哪裡去。 「我說難怪呢,搞了半天你找了幫學八股的傢伙當宣傳員,怪了,這些人不是文質彬彬嗎?怎麼嗓門一個比一個大?」 「這你也不知道?」楊滬生奇怪地看著史秉譽,笑嘻嘻眨了眨眼:「別人整天有事情做,這些書生除了寫字,就是捧了書本大聲朗誦,不然顯示不出自己對孔聖人的文章有多崇敬。久而久之,除了西北唱山歌的,恐怕就這些人嗓門最大了。」 史秉譽點點頭,有些惋惜地歎口氣:「唉,整天讀沒用的東西,也不學些經世濟民實際東西,難怪中國會慢慢落後於世界……他們學的那些有什麼用?除了文人自己明白,天下普通百姓又有幾個知道他們說些什麼?學八股,還是先學我如何寫半文半白文章,讓天下人大多能聽懂才是。」 楊滬生斜瞄史秉譽一眼,暗暗偷笑,史秉譽在半道上趕寫出來的那些東西又哪是他自己的了?楊滬生怎麼聽怎麼覺得耳熟,不用問,這些肯定是史秉譽從解放戰爭中勸告圍困之敵電文裡摘抄下來的。現在他手頭沒有那些電文,只能憑印象東摘一點,西抄一些,於是寫出來東西也不倫不類,說文不文,說白也不白。現在倒好,他將那些全當成自己作品了。 「楊大人……大人究竟在下面部署什麼東西,讓那些土匪前進不得?」鄧肯左思右想,實在想不明白那些土匪悄悄過來,怎麼突然全亂了陣腳,啞謎壓得久了,心裡十分難受。 預料中李鍔、應廷璋組織的團練偷襲失敗,楊滬生心情極佳,既然鄧肯現在問了起來,楊滬生也不再逗他玩了,爽快地回答道:「這個啊,實際上從山寨下面,到周圍各山每條通道都埋設了大量竹籤,澆了豬尿的竹籤,又尖又利,只要一腳踩上去,非刺穿腳掌不可。黑燈瞎火的,那些團練光顧著上面了,如何注意到腳下?自然要倒霉那麼幾個。」 「竹籤?」 「不錯,就像長長的鐵釘,將之埋在地下,只露出上面尖利一截。」 鄧肯想像一下那些團練兵丁一步步正向上挪動過來,突然腳下踩到尖銳的釘子……整個人不寒而慄。「MYGOD!楊大人太……」鄧肯說不下去了。「太」字後面跟著的無非是奸詐、狡猾、陰險、毒辣、卑鄙、無恥、品質低劣、行為下流……等等等等貶義詞彙,只是現在楊滬生是鄧肯這個總教官的頂頭上司,加之在鹽業專賣上,鄧肯還需要仰仗楊滬生給他掃清阻礙,他可不敢讓楊滬生對自己有什麼不好的印象。 楊滬生倒是興致不錯,沒注意冷汗直冒的鄧肯,很是得意在旁邊自戀:「太聰明了?還是太機敏了?呵呵,儘管說出來好了。我自己也覺得自己這一手很不錯。」 史秉譽冷哼道:「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你就美去吧。不過是叫幾十個烏合之眾望而卻步,就以為自己真是什麼諸葛亮了,自戀狂!」 楊滬生很是同情看了眼史秉譽,一聳肩:「唉,我就知道你要妒忌我,不過這也沒辦法,誰叫本人足智多謀呢?一般來說,蠢人是無法理解天才的。」 「天才?天生蠢材!」 鄧肯才沒興趣搭理倆個監軍大人在這打嘴皮子官司,他一個問題剛剛得到答案,馬上又出來新的問題了:「大人,埋設竹籤需要很多人手,很長時間吧?」 「這個自然。」楊滬生不再搭理嘲諷自己的史秉譽,肯定說道:「主要是為了隱蔽自己擺設竹籤陣,一切活動必須得等天黑下來才能進行。太陽落山後,前一旅在後面埋鍋做飯時,高明輝指揮著三千人已經帶著事先準備好的竹籤到各地埋設了,這個工程足足花了他們半宿時間。」 「三千人?!」鄧肯眼珠子再次瞪大。 「是啊,為了讓部隊能多休息,我讓東錢湖那邊福利院裡的人們提前兩天進山,張海強、王得貴他們各旅佔領三十八都各圖時,福利院裡的人也到了這裡,休息半天,我們一到,他們乘夜開始工作。」 鄧肯自然知道福利院,當了總教官後,楊滬生曾經不屑地告訴他,在東錢湖還有別人贈送給他的三千精兵,鄧肯饒有興趣跑過去一看,這才明白為什麼楊滬生把精兵兩字念得特別重。 「呃……大人為了勝利,真是傾盡所有啊。」鄧肯翻了翻白眼,不知是該讚歎楊滬生有先見之明,還是該說他膽小如鼠。對付區區幾百烏合之眾,除了動用自己和其他教官訓練後「精銳」的前一旅,還將兩千五百民軍與福利院裡那些需要人照料的老弱病殘人士也拉了出來。小小的赤水居然擠進來六千多人,不用打,光擠也能將那些土匪擠死了。 鄧肯自然不知道,動用福利院三千人馬,楊滬生那是有更深一層考慮的。 這兩天到鎮海去的黃呈忠回到了寧波,將史秉譽找去,詢問關於招收新兄弟事宜。 寧波府城監軍衙門裡突然出現三十來名洋人,接著這些洋人又同時失蹤,如此大事件自然傳的沸沸揚揚,不光府城太平天國各官員知道,連江北租界各國領事也知道,英國領事夏福禮還專門派人過來交涉,要求太平天國交出被他們綁架的洋人兄弟。只是這些日子來,租界裡的英國人和太平軍多有摩擦,大家彼此看對方不順眼,總是要擰著對方意思做,夏福禮要求交人,陸總制別說沒見到那些洋人,就算真的綁架了,他也決不會交給夏福禮。夏福禮在暗地裡調查後,發現失蹤的都是其他國家人士,裡面沒一個英國人,而那些國家領事對本國人士失蹤又好像沒什麼動靜,這事最後才不了了之。 陸心蘭自然知道三十來名洋人跑到哪裡去了,他在鄞縣有著無數眼線,雖然很多眼線調查不出什麼東西來,可這麼多洋人,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足以引起轟動。楊滬生可以將地方民情壓下去,他又如何阻止陸心蘭的眼線告密?況且楊滬生本來就沒想到要將自己聘請外國教官的事情向太平天國官員隱瞞——有些事情對上正大光明進行,大家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如果偷偷摸摸搞,最後又被發現,結局總歸好不到那裡去。 黃呈忠這段時間剛好接到侍王李世賢諄諭,要求他和范汝增派遣一支部隊渡海攻佔被清妖盤踞著的定海城,將浙東清妖徹底剷除乾淨。黃呈忠帶到這裡來的太平軍,包括蓮蓬黨武裝,都是從山裡出來的,渡海作戰對他們來說,未免太難了些。這時黃呈忠自然想到用靠海的寧波人,去攻打定海城。為此黃呈忠在鎮海期間,要求助天侯汪義鈞將所部人馬擴大到三千人,準備進行渡海作戰,回到寧波,聽陸心蘭說鄞縣監軍楊滬生和史秉譽正在招兵買馬,聘請教官,黃呈忠自然認為倆位監軍辦事得力,自己還沒開口,他們先替自己解決兵員問題了。 黃呈忠誇獎史秉譽和楊滬生辦事幹練,要倆人快快招收兵馬,送往軍中準備作戰。史秉譽當面答應,回過身和楊滬生一合計,兵自然是要送的,可自己訓練出來新軍卻不能白白送給黃呈忠——他們還指望這支軍隊替自己南征北戰呢!如何能人家一開口就送了出去?——要送只能送盧七姑給自己的三千精兵。 這次漳村作戰(赤水屬於漳村)調動人馬極多,就算沒有調動如此眾多人馬,槍一放炮一響,寧波府內那些大人們自然也會知道。交給黃呈忠的人馬要是沒有參加這次戰鬥,黃呈忠一問起來,那還不知自己藏私?於是三千福利院精兵被楊滬生拉上戰場,讓他們也參戰一回。插竹籤是這些人,點火把的是這些人,至於近萬條步槍乒乒乓乓響了半天,那是這些人將成串鞭炮丟進馬口鐵桶,聲勢自然浩大。讓這些人在赤水之戰中搖旗吶喊,還忙活半天,黃呈忠到時候問起來,這些人自然能很自豪地告訴黃大人,自己在楊監軍手下是如何奮勇殺敵了。 鄧肯發現在赤水這裡彙集的兵馬越來越多,不由想要刨根問底,看看這裡到底有多少軍隊:「大人是否還動用其他我所不知道部隊了?」 「沒有,就這麼多了。人太多,我哪來那麼多米給大家吃?小小的赤水彙集這麼多人,這可是拖不起的。鄧肯蓋兵,天亮後攻打土匪山寨戰鬥,我希望半天時間就能結束。決不能久拖下去。是否能順利結束戰鬥,這全看你們這些日子訓練效果了。」楊滬生臉上嚴肅下來:「這次作戰除了觀察開花彈效果,還是是對我軍前一旅前段時間訓練的一次檢閱,我希望經過這次戰鬥,大家能盡快成長為合格軍人。」 鄧肯皺著眉頭點頭不語。訓練才多少日子,前一旅連隊列都走不好,這時候卻讓他們參加戰鬥,幸好從夜裡偷襲來看,前一旅面對的敵人並不算強,不然這次真要丟人現眼了。 修改版 第十二章 清晨,太陽剛露出半邊小臉,白濛濛的淡霧給山間披上一塊柔曼的薄紗。群山從沉睡中剛剛醒來,迎著太陽半邊籠罩在橘紅色光影下,充滿生機,活力四射;另外背著太陽半邊就陰暗多了,懶洋洋的,顯得很是寂靜。 「快……快……粵匪上來啦,快上寨樓!」 山寨裡響起腳步聲,十分忙亂,又顯得低沉無力,不大一會兒工夫,百多名面容憔悴衣不遮體的窮人出現在寨牆上,手中梭鏢無力地指著下面。 聽到粵匪上來了,竺澤生拖著比他高多了的梭鏢,半睜著迷糊的眼睛,腿腳踉蹌地往寨牆那邊跑,嘴裡還一直恨恨念叨著粵匪實在欺負人。 竺澤生原本是奉化人,當范汝增率領的太平軍攻破奉化縣城時,他和家族其他人一起逃難進了四明山,當時是漳村鄉紳李鍔接納了他們竺家,不光給竺澤生家吃的,還答應竺澤生,等春天到了,他李家田地允許竺澤生租種。 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看著李鍔慈祥的笑臉,竺澤生自然恨不得肝腦塗地報答鄉紳收留自己大恩大德。當李鍔組織團練時,不過詢問竺澤生是否願意跟著他幹,竺澤生連想都沒想,拍著胸脯馬上答應。他是一條恩怨分明的漢子,恩人相求,豈能縮頭縮腦當烏龜? 不當烏龜的竺澤生成了李鍔嘴裡「有前途,是條漢子」,要求別人學習的榜樣。竺澤生在奉化城裡族叔開辦的商舖裡當過學徒,大本事是沒有的,為人機靈倒有一些,開始聽表揚自己還樂呵呵的,可聽多了,別人不煩,他先煩起來。幸好他煩惱日子沒多久,他就和李鍔招來三百來兄弟上山砍竹,擺爐煉鐵,每人做了桿梭鏢,又按照山裡獵戶鳥銃樣式,打造了幾十條鳥銃,扯上一面旗幟,這就算成了「守土衛鄉」的鄉勇了。 成軍後竺澤生跟著李鍔東遊西逛,維護地方治安。東邊太平軍派人來了,他們要熱誠款待,西邊與太平軍為敵的吳方臨來了,他們又要笑臉相迎,只要雙方不在自己山頭犯事,隨便他們怎麼折騰,李鍔和他的手下只是不管。從李鍔接待雙方人來看,竺澤生覺得自己的恩人對吳方臨的人馬要熱情多了,不光好吃好喝招待,有時還跑到山裡好幾天才回來。而對太平軍他就顯得稍微冷淡了些,要糧食那是肯定沒有的,要人手送些老弱應付應付,而且半路上還常常出現蒙面土匪,將送的人又給攔截下來——竺澤生自己就扮演過這種蒙面土匪。 入得山多終遇虎,竺澤生在當了一回蒙面土匪後,就一直擔心恩人這種厚此彼薄的做法,要招惹太平軍猜疑,說不定會引火燒身。果不其然,昨天傳來消息,三十八都除赤水外,各圖均被太平軍佔領,人家打著大旗征討「勾結清妖」的李鍔、應廷璋來了!這邊行李還沒準備好,打前哨的人還沒派出去,外面各山頭已經旌旗招展,彩旗飛揚,將小小的赤水圍了個水洩不通。派人去和太平軍溝通,那邊人一口咬定李鍔、應廷璋勾結清妖,說是他們有確鑿證據用來證明,想要說清楚?可以!讓李鍔、應廷璋倆大妖頭跟著他們到府城去申冤好了,英明的監軍大人決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自然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連竺澤生都知道李鍔跟大嵐山的吳方臨關係良好,李鍔、應廷璋又如何敢去府城?況且進了府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拿他們怎麼樣那還不看監軍大人心情是否高興?如此溝通自然是不歡而散。外面搖旗吶喊,裡面緊張備戰。可惜,現在通往外面的各條道路都被封死,想到大嵐山求救兵,那是去不了了。 從旗幟上就可以看出外面人多勢眾,裡面人心惶惶,外面卻也沒有乘機攻打山寨。一直到天黑的時候,從東邊又過來一支軍隊,竺澤生他們這才知道,包圍自己的那些人之所以沒進攻,就是在等這支遠道而來的大軍。 半夜裡,各山山頭都點起了篝火,李鍔和應廷璋剛命令部下分批警戒,其他人休息,準備應付第二天將要到來的大戰,可外面新來的那支軍隊,不知用什麼法子,衝著山寨開始喊話,聲音很大,你捂著耳朵也能聽到,什麼「屬於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啦,什麼「對抗天朝,必然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落得萬人唾棄,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啦,還有什麼「凡天軍攻擊之時負隅頑抗者,必叫爾與李鍔、應廷璋一起毀滅,共同下地獄」……竺澤生他們想睡都睡不好,聲音直往耳朵裡鑽。說一遍聽過就算,討厭就討厭在,同樣的話語,外面一遍又一遍念叨,聽得多了,自然是心煩意亂,讓人著急上火。 不光是喊話,還時不時東邊扔個炮仗,西邊丟個煙花,夜空裡絢爛的火花十分好看,可惜現在不是春節,自然也沒人有興趣欣賞。在絢爛的煙花照耀下,不時有人跑到寨門外,說偷襲不像偷襲,說挑戰不像挑戰,只能說這些傢伙是在挑釁。當沒有煙花炮仗,大地陷入黑暗時,竺澤生和其他鄉勇又躺在地上揣測是否太平軍要偷襲……這樣自然無法好好休息。 緊張大半夜,外面那些太平軍並沒有偷襲,說著同樣內容,那些喊話的也許自己也覺得枯燥乏味——他們喊了半天,裡面沒有一個人當真,全當放屁了——或許是太晚了,那些喊話的也困了想要睡覺,聲音漸漸低沉下來,竺澤生剛把噪音當成催眠曲,進入半睡狀態,李鍔又將他們拉了起來:既然粵匪不偷襲,想要養足精神天亮交戰,他足智多謀的李鍔自然不能讓粵匪夢想成真,你不過來,那我就過去問候問候你了。 於是睡眼朦朧的竺澤生跟著幾十人,提著梭鏢悄悄離開山寨,去偷襲昨天天黑才到的軍隊。 偷襲還沒開始就以慘敗草草收場,那些太平軍不知什麼時候,在地上遍佈只露出一截的竹籤,走在前面的當時就讓竹籤刺穿腳掌,蹲在地上哭爹喊娘再也站不起來,竺澤生幸好站的靠後,前面一叫,他們幾個在後面的當時就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接著就是一個大號炮仗突然炸響,到處都亮起了火把,成千上萬火把將天空照得通紅,借助夜幕掩護去偷襲的鄉勇突然暴露於火光,這種滋味別提多窩囊了。等辟里啪啦遠比炮仗響亮的鳥銃開火聲響起,喊話的人又神氣活現得意洋洋嘲弄人,他們只能撤退,倉皇撤退,腳掌被戳穿的連滾帶爬朝山寨逃命,竺澤生自己也丟了梭鏢,抱頭鼠竄,真有只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的感覺。 回到山寨,聽著外面一遍又一遍喊話聲,偷襲失敗讓所有鄉勇沮喪不已。覺是睡不好了,信心受到沉重打擊後,大家彼此猜疑,深怕有人真的相信外面太平軍喊話,砍了自己腦袋過去邀功,求得一條活路。互相提防,誰還敢放心大膽睡覺? 天亮了,一夜未睡的竺澤生剛想萬事不管,睡覺為大,這時候卻傳來「粵匪上來」的喊聲,為了保護李鍔恩人,腿腳酸軟的竺澤生強打起精神,找了支不順手的梭鏢爬上寨牆。 上了寨牆的竺澤生只覺得身邊鴉雀無聲,剛才還在吆喝「粵匪上來啦」的人現在早已不再說話,朝外面一望,竺澤生打了個冷戰,人差點變成一灘泥,軟到在地,原本還想問兩句話,現在他也噤若寒蟬了。 東邊升起的太陽下,一排排身穿紅色短褂的太平軍士兵,端著遠比鳥銃威風多了的火槍朝山寨這邊壓了過來。初升的太陽照在他們身上,紅彤彤一片,好像紅色的海潮正朝他們站著的地方湧了過來,只要一個浪頭,就能將山寨裡的一切打個粉碎。 不足二十丈正面,走在隊列最前面一排中間的,是一名打著紅旗的旗手,在旗手左、右兩邊各站一名護旗手,後面還有六名看起來身材魁梧的。九個人,站了三排,每排兩邊各有三十來人和他們平行。 三排隊列後面空了一些距離,又是三排隊列,只是少了中間旗手,和最前面三排相比,隊伍短了不少。中間三排士兵後面,就是幾名站成一線的擊鼓手,那些擊鼓手用小棒槌敲打在鼓面上,發出節奏分明的鼓點,一排排士兵也不說話,只是踩著鼓點移動過來。 和中間隊列又隔了一段距離,是三排看起來遠比前面要鬆散的隊列,寬度與中間隊列一樣,可看起來人少了一半,顯得稀稀落落。 一排排士兵移動速度很慢卻很堅決,看他們的架勢,任何阻擋都只能是螳臂當車,要被他們無情粉碎。看著他們堅定步伐,耳朵裡聽著鼓聲,竺澤生感到心裡壓抑的要命,側眼看看旁人,那些人臉上一片慘白,竺澤生相信在別人看來,自己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寨牆上有人尖聲叫了起來:「把炮架起來!……準備發炮!」 鄉勇們這才驚醒過來,於是有人手忙腳亂下去跑到炮壘,將火藥從火炮前膛裝填進去,再灌入葡萄大鐵丸,手拿火線,準備等外面那些人靠近山寨了,點燃火藥,將他們擊退下去。姿勢雖然沒錯,程序也沒問題,只是這些擺弄火炮的一個個看上去面若死灰,看樣子連他們也不知道這種火炮是否能阻止敵人攻進山寨來。 竺澤生抽個空子看了眼剛才喊話之人,只見李鍔與應廷璋倆人就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寒冷的冬天清晨,倆人額頭卻爬滿了汗珠。竺澤生這才知道不光自己看了害怕,這倆個鄉紳在看到太平軍陣勢後,同樣心生恐懼。 「……放!」見太平軍還在靠近,李鍔終於忍受不住重重壓力,聲音變形聽起來十分尖厲。 隨著一聲放,幾門火炮引線先後被點燃,巨大的轟轟聲中一團團青煙將炮壘籠罩起來,火藥味刺得距離炮壘有段距離的竺澤生喉嚨發癢。下面正在緩慢靠近的太平軍聽到火炮聲先是一震,接著隊列有些鬆散,鼓點也不再整齊劃一。最前面的朝後悄悄挪移,不敢再靠近。 見太平軍被火炮阻住,山寨裡的鄉勇爆發出震天歡呼聲,只是只歡呼了一半,他們又喊不下去了,山寨裡一時只有火炮不停裝填火藥後將鐵丸發射出去的轟鳴聲,至於鄉勇,他們現在全都鴉雀無聲了——太平軍距離山寨還有很遠一段距離,打出去的鐵丸沒有造成一人傷亡,只是在山坡上就無力地落了下去,激起幾點塵土。靠近中的太平軍見寨中火炮夠不著自己,隊伍再次被整頓好,鼓點又整齊了,踏著鼓點,一步步移動上來,這下好,氣勢比剛才更加壓人。 發射了幾發炮彈,炮壘上炮手見自己做的不過是些無用功,這才停歇下來。只是如此一來,自己的緊張,對方的鎮定表露無疑,山寨裡鄉勇士氣比剛才還要低落。 在竺澤生注視下,那些太平軍士兵走到山下不再前進,而是原地停了下來。幾個一眼就能看出是洋人的傢伙從每排隊列右邊跑到前面,揮舞著手臂吆喝著。將鬆散的隊列重新整頓緊密些,看起來更整齊些。 山寨裡那些鄉勇看著下面那些太平軍,守侯著他們再次上前,期待自己火炮(都是自造的土炮,威力大不大難說,射程只有不到百米)能夠真正大發神威,讓這些粵匪見識一下火炮的厲害。可惜等了半天,脖子都伸長了,那些人還是沒有繼續前進的意思,倒是最後面三排士兵越過前面倆個橫陣,走到最前面,散開後不再前進。 「怎麼還不過來呢?」山寨裡有人彷彿期待丈夫歸家的怨婦,哀怨地歎了口氣。 竺澤生想笑,卻沒笑出聲來——下面太平軍又有新的動靜了。 一門遠比山寨裡土炮威猛多的大炮從後面吱吱呀呀推到前面,幾個洋人面朝自己伸出手來,也不知做什麼,比畫了半天,接著轉頭朝火炮邊站著的一個滿頭紅髮洋人嘰裡呱啦唸唸有辭。那個紅髮洋人點了點頭,轉身又差遣幾個看起來是漢人的士兵,將火藥包從前面用根棍子塞進炮膛,取出一發炮彈送進炮膛…… 竺澤生看過自己這邊火炮試射,那麼遠的距離,自己這邊可沒有任何一門火炮能夠著。 「裡面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啦!這是最後一次警告……我們馬上就要攻打進來,想要活命的不要再給清妖賣命,快快活捉李、應二妖頭,放下武器高舉雙手投降!如若不然,天軍大炮一響,萬事俱休!……」 喊了一晚上的人再次對山寨喊話,只是既然喊了一晚,山寨都沒一人走出去投降,現在任憑他們再怎麼警告,耳朵聽出繭子的鄉勇那也是聽不進去的。 「拉倒吧,就你們還想讓我們投降?要有能耐你進來啊……只要你能進來,老子就投降。」 寨牆上有人朝外面不屑地喊道,隨著這人一喊,那些鄉勇從剛才太平軍過來陣勢的震撼中解脫出來,紛紛衝下面的太平軍做出各種不堪入目的下流手勢,用各種各樣豐富多彩的下流話慰問太平軍將士家屬,唾沫飛流直下,髒話繞樑三日,更有無聊鄉勇站在寨牆上,拉下褲子衝著下面太平軍撒尿,以示此人膽量高超,對太平軍之蔑視。 「史大人,看來你的攻心戰並無用處啊?」 楊滬生站在旗手邊,注視著上面山寨裡的團練以壓倒宣傳隊員的氣勢口吐髒言,不由半側著頭跟史秉譽開玩笑。 「楊大人,看來你的方陣前進,火炮待機也沒有讓人家亂了陣腳。」史秉譽同樣很不客氣,對楊滬生冷言冷語。「我原來還以為方陣前進是什麼樣,這次算是看明白了。」 「哦?怎麼說?」 「要麼是你,要麼是鄧肯,反正主管方陣的指揮官肯定是賣水果出身的。」 「何出此言?」楊滬生有些摸不著頭腦。 史秉譽忍俊不禁道:「你沒看到嗎?前面士兵排列整齊,一個個高大魁梧,後面的呢?那就是矮小的了。這不跟賣水果的一樣?拿好的炫耀一下,將不好的藏了起來。」 「咳咳……」楊滬生捂著口急咳兩聲,臉上表情極為古怪:「我這不是要嚇唬嚇唬這些團練嘛,誰曉得他們都是屬牛犢的?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明輝!」 正在前面看鄧肯擺弄火炮的高明輝聽到楊滬生叫他,連忙樂呵呵跑了過來:「大人,卑職在!」 楊滬生不想在「賣水果的」上面和史秉譽過多糾纏,順便找個借口將這窩囊事遮掩過去。見高明輝跑過來了,一手叉腰很是和藹說道:「明輝啊,我聽鄧肯說你最近狠練射擊技術,近來槍法練得不錯啊。」 高明輝和楊滬生、史秉譽接觸多了,說話方式也帶了倆半仙習慣用語:「一般般,只是一般般,和大人您比起來,水平差遠啦!」 「既然如此……」楊滬生手指著山寨上正在表演撒尿舞的鄉勇:「看到沒有?這傢伙極為討厭,他把我們當什麼了?你給我一槍崩了這傢伙!」說完,楊滬生的手指做了個扣動扳機姿勢。 高明輝瞇著眼睛估算一下距離,肯定地點點頭,從身邊護衛取過一桿夏普來復槍,將撞針向後拉,由控制桿將後膛打開,把子彈裝填進去,又用控制桿將後膛合上,側著頭閉上左眼瞄準上面還沒表演完的鄉勇,嘴裡道:「大人放心,卑職說打他左眼決不會打他右眼……」 一扣扳機,槍口竄出一縷白煙,清脆的槍聲在山谷裡迴盪,高明輝抬起頭,只見上面正表演舞蹈的鄉勇手捂下體,愣了半晌,發出一聲慘叫,向後一個倒栽蔥倒了下去。 只一槍,山寨裡漫罵聲立刻中斷,一些站在上面的鄉勇看著剛才對外撒尿的袍澤倒下地方,只傻站了一會兒,馬上從上面跳了回去,不敢再露面了。 「好!打得好哇!」楊滬生很是高興用力拍打幾下高明輝肩膀,將高明輝拍的肩膀一沉,齜牙咧嘴看起來很是痛苦:「不愧是神槍手,只一槍就讓那傢伙從此再也不會表演撒尿了,哈哈,不錯不錯,這段日子還真沒白練。」 「這算啥?無非是他小弟弟,就連百米外蒼蠅我都能打下來。」高明輝好像覺得這事情沒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將夏普來復槍遞還給護衛,又跑到鄧肯那邊看鄧肯擺弄火炮,火炮那東西可是稀罕貨,高明輝只看過,卻沒聽過響(當然是鄧肯嘴裡的開花炮彈),今天說什麼也要在旁邊親眼看看,一邊走,高明輝嘴裡一邊小聲嘀咕:「怪了,我明明瞄準那傢伙腦袋啊……怎麼打他小弟弟上了?」 不一會兒,鄧肯從前面走到楊滬生身邊,面對楊滬生和史秉譽微微傾斜下身子:「二位大人,火炮已經準備完畢,隨時可以聽候大人命令發射。」 「準備好了嗎?」楊滬生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支撐好的火炮面前,只見充當炮手的洋教官已經做好了準備,正拉著繩子,準備拉火。看到楊滬生過來,火炮周圍所有人都面向楊滬生致敬。楊滬生用點頭作為答禮,轉身走到史秉譽前面,將他朝後又拉了幾步——這種榴彈炮自從買來後還從來沒有試驗過,楊滬生可不想自己和史秉譽要是站的過近,因為火炮質量不過關,萬一出現炸膛事件,到時候太平天國就少了兩位監軍。 「讓前面宣傳隊員退後……鄧肯,十發炮彈全打出去,必須有五發以上炮彈打進寨子裡,將外面的木柵欄給我轟開!」 「遵命,大人!」鄧肯得到指令,調頭跑回火炮那邊,再蹲在地上,看看前面寨子。 「第一發試射……預備……放!」轟地一聲,從炮口噴出一團火焰,黑白混雜的煙霧瀰散開,火炮猛地一震,朝後面倒退幾步。山寨裡面紅光一閃,震天爆炸聲從裡面傳了出來,大地彷彿輕微抖動一下,一股黑煙緩緩升起,接著上面傳來哭喊聲。 「裝藥不變,炮口抬高一度……第二發,裝彈!」 隨著鄧肯命令,每隔兩分鐘,一發炮彈就從炮口飛了出去,圍繞著山寨接連炸開,不大一會兒的工夫,木頭做的柵欄被炸得東倒西歪,出現了很大一個缺口。幾個鄉勇讓落地開花的炮彈炸得神經崩潰,從裡面舉著梭鏢衝了出來,可剛衝到寨門處,一發炮彈正巧硬生生砸在寨門上,轟隆一聲,寨門在硝煙中變成漫天飛舞的木屑,兩個鄉勇當場倒在血泊中。 「高明輝!」 正在前面張大了嘴傻站著的高明輝聽到有人喊自己,一回頭,見楊滬生正憤怒地看著自己,一個激靈,連忙大聲答道:「卑職在!」 楊滬生厲聲喝道:「發什麼愣!沒看到裡面已經亂套了嗎?馬上帶領你前一旅進攻,將寨子給我拿下來!」 「遵命大人……兄弟們聽好了,列成方陣,上刺刀……前進!」 猩紅的旗幟下,鼓聲再次響起,幾百名士兵將刺刀插到槍口處,踏著鼓點朝山上走去。 走在最前面隊列右後角的默林別爾科夫用他那蹩腳的中國話大聲喊了起來:「前一卒的士兵聽好了……射擊要少而准,刺刀要刺得狠。子彈會上當,刺刀不會上當。子彈是笨蛋,刺刀是好漢。我們都是好漢,猛刺一次!把那些土匪從刺刀上甩開!」 「子彈會上當,刺刀不會上當。子彈是笨蛋,刺刀是好漢……子彈會上當,刺刀不會上當。子彈是笨蛋,刺刀是好漢……」百來號人同時發出低沉的吼叫,聲音就彷彿受了傷的野獸,面對獵物正作勢待撲。 作為蘇沃諾夫忠實的信徒,默林別爾科夫很好地將蘇沃諾夫軍事理念灌輸給他教導下的士兵,雖然訓練時間短暫,這些士兵是否真的敢於刺刀見紅很讓人懷疑,至少讓他們喊「子彈是笨蛋,刺刀是好漢」,這是難不到他們的。 十發炮彈很快就打完,山寨中升起幾縷煙柱,哭喊聲亂成一團,這時候方陣衝了上來,給予裡面人的震撼,自然是無法形容的。 「粵匪上來啦……快給我打啊……」 上面人叫過後,炮壘那邊炮手還在猶豫距離太遠,自己火炮打不到那邊,只見上來的方陣停止前進,最前面士兵舉槍瞄準炮壘方向同時射擊,劈啪聲中,兩個炮手哀叫一聲,扭曲著身子趴在火炮上,沒死的發一聲喊,一哄而散。第一排士兵原地站著,讓後面兩排士兵從縫隙中穿過,走到自己前面,他們倒變成第三排,繼續前進。只要看到山寨裡有人出現在視野中,一排排槍過去,那些想要抵抗的鄉勇馬上作鳥獸散。 越來越接近山寨,前面的隊列隊形漸漸散亂,這時候也沒人要求他們停下來,將隊形整理好再步步進逼。快要靠近被炮彈轟開的寨門時,只見一個又高又瘦的大鬍子衝到前面,高舉著楊滬生給教官配備的佩劍,衝著下面士兵高喊:「衝鋒、衝鋒!——烏拉!榮譽和光榮屬於我們!」 沒有人再顧得著後面鼓點了,連擊鼓手這時候也忘記了節奏,只是將鼓點打的飛快。前面猩紅的大旗搖動,數百人同時高呼「萬歲!」端著上好了刺刀的滑膛槍向山寨裡衝去。如林刺刀在陽光下閃動著令人心膽俱寒的光芒,潮水一樣湧動的人流要粉碎一切阻擋在前進道路上的障礙。 默林別爾科夫是前一旅中第一個衝進山寨的人,當他衝進去時,裡面沒有人敢於拿著梭鏢阻擋在道路上,至於他們自己製造的鳥銃,那些對團練來說很是先進的熱兵器(實際上還沒有弓箭好用),現在柵欄後丟落一地。 默林別爾科夫站在山寨裡面,揮舞著佩劍高叫:「進攻!攻佔寨子!這裡只有敵人,沒有居民,戰利品是你們的,裡面的一切都是你們的!」看看自己形象還不夠高大,默林別爾科夫又跳到坍塌半邊的瞭望台上,一劍將上面黑旗砍倒,撕開了衣服,露出胸口濃黑而茂盛的胸毛,如同野獸般怪叫,再次重複剛才說的那些話。——不管是第一遍,還是後面喊的,這位默林別爾科夫先生都是用俄語喊出來。太興奮了,他忘記了這裡沒有人能聽懂俄國話。 「楊大人,那個傢伙是什麼人?我怎麼看他好像長臂猿?」史秉譽跟著楊滬生走在隊伍後面,還沒到山寨邊,就看到裡面站了個洋人,如同瘋子一般又是頓足又是仰天怪吼,喊些楊滬生和史秉譽聽不明白的東西。史秉譽一臉好奇看了半天,看不出個究竟來,只能問楊滬生。 「他?……俄羅斯人,好像叫什麼摸您別克服的。」 「啊?什麼摸您別克服?我還摸您別嘔吐呢!」 楊滬生翻了翻白眼:「人家的名字,他愛叫什麼叫什麼,你能管那麼多嗎?」 三十多外國人,外國人名字又是特別長,楊滬生記憶力並沒有出類拔萃,他自然不可能將自己手下每一個教官連名帶姓記個一清二楚。 史秉譽恍然道:「那這傢伙說的就是俄語了?怪不得,我聽他嘴裡嘰裡咕嚕,還奇怪是人怎麼能這樣說話,舌頭就跟攪拌機似的,既然是俄羅斯人就不奇怪了。……不過這個摸您別客氣他說俄國話,誰能聽懂?在中國說外國話,這跟對牛彈琴有啥區別!」 「是『摸您別克服』,不是『摸您別客氣』!惡作胚子,你摸男人,人家頂多當你變態,要摸女人,還不當你是流氓?」正在山寨裡面興奮過頭的默林別爾科夫,不知道自己的衣食父母現在正在外面惡搞自己名字。楊滬生看了眼也許被凍的,冷不丁打個寒磣的默林別爾科夫道:「看樣子這位摸您別克服第一個衝進去,人一激動,大腦自然混亂,用本國話嚷嚷幾句很正常。」 「甭管他是『摸您別客氣』還是『摸您要克服』,外國佬的名字就是彆扭……俄國人,我還以為要麼是『懦夫』,要麼就是『司機』呢。」 倆人正在看著不胖老高的默林別爾科夫站在上面耍猴,步兵一進攻很自覺跟在散兵線後面前進的鄧肯與前一旅旅帥高明輝同時興高采烈過來了。 高明輝大老遠就嚷嚷起來:「大人,土匪窩已被卑職拿下,裡面那些土匪都跪在地上投降了!」 「投降了?這麼快?!」楊滬生有些不能置信:「他們不是喊只有孫子才投降,他們為了守土衛鄉,寧願流盡最後一滴血也決不投降嘛,怎麼我們還沒進土匪窩,這些傢伙就乖乖投降了?」 高明輝也有些莫名其妙,摸摸後腦勺,眼珠轉了幾圈傻笑道:「卑職也不知道,卑職只看到那些土匪見我們衝進來,用刺刀挑了倆個後,先是向後跑,我們正追著,這些傢伙讓自己修築柵欄擋住,見前無退路,後有追兵,只得放下武器投降了。」 「這樣啊……部隊有沒有傷亡?」 「沒有,我沒見任何人負傷,更沒看到自己兄弟躺倒。」 「那就好,沒有傷亡這最好。」楊滬生舒了口氣,他很害怕自己部隊有什麼傷亡,打個小小的土匪武裝,這麼多人參戰,自己要是還有傷亡,這臉可就丟大了。「李鍔、應廷璋這倆個傢伙呢?打死了,還是活捉了?」 「稟報大人,倆個妖頭被兄弟們活捉,現在正帶過來給大人您看呢。」 史秉譽微微側頭,低聲對楊滬生說道:「這下我們有麻煩了。」 「我知道。」楊滬生用微不可聞聲音回了句,心裡暗暗發愁。 從開頭楊滬生就沒打算活捉李鍔、應廷璋。倆人跟大嵐山的吳方臨勾結這是千真萬確的,如果吳方臨所部是很厲害的一支軍隊,楊滬生還有從倆人口中套取情報的興趣,可吳方臨帶領的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頂多人數比李鍔、應廷璋倆人帶的多一些,楊滬生又怕他什麼? 楊滬生考慮的是最好在戰鬥中將倆人打死,然後給他們按上大大的罪名,什麼強佔土地、放高利貸、強姦婦女、扒灰、拐賣兒童、打悶棍綁豬仔、勾結外國政府當漢奸(楊滬生忘記了自己軍隊裡有著眾多洋人「教官」,他只知道給人家扣一頂漢奸帽子,你就是好人這下也變成罪該萬死的白臉壞蛋了)、偷雞摸狗、坑蒙拐騙、殺人放火,地、富、反、壞、右,叛徒、特務、走資派,天國三番五次讓他們到寧波府城去接受雙規,可他們卻拒不配合,而且還暴力抗法……只要楊滬生能想到的罪名,統統給死人扣上。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死人是無法開口給自己辯解的,那還不是任楊滬生怎麼說,別人就怎麼信? 很遺憾,倆個「罪該萬死的壞蛋」見到陰森森的刺刀刀刃上,散發出的寒光,這倆個大反派沒有像電視裡鐵了心與人民為敵的敗類一樣(如《地道戰》裡的鬼子頭目),自己往槍口上撞,讓楊滬生的部隊可以大喊一聲:「李鍔、應廷璋!我今天代表人民處決你!」或者是:「戰犯李鍔、應廷璋,你們的末日到來了!」噹噹噹三聲,倆個臉上寫了壞蛋的配角捂著胸口哀嚎兩聲倒在地上,一番垂死掙扎後,終於嗚呼哀哉,給地上留出一灘污血,證明倆人之死是如何輕如鴻毛。 他們不光沒有如電視裡演的一樣自尋死路,也沒有組織部下頑抗,讓楊滬生有機會拉著倆個傢伙義正詞嚴喝問:「你看看你看看,死的都是中國人,你看有一個外國人嗎?正因為你的頑抗,讓多少中國人無辜送死,這樣的敗類,留著何用?!」於是楊滬生可以名正言順組織一場批鬥會,召開群眾大會,宣讀倆人頑抗天軍之罪行,最後處以死刑…… 他們沒有自尋死路,也沒有組織部下負隅頑抗,反而跪地投降了!投降的如此乾脆,楊滬生倒不知該拿他們如何處置了。說人家自尋死路?人家並沒有眉毛倒豎,自己往刺刀上撞,說人家組織部下負隅頑抗?人家在刺刀指著後背時就放下武器跪地求降了。你又能給人家按什麼罪名? 楊滬生正考慮應該給倆個練首安排一個什麼罪名,讓自己殺個心安理得,十里八鄉百姓也覺得這倆傢伙早就罪該萬死,而不是覺得自己仗著擁有精銳武器,仗勢欺人。罪名還沒想好,李鍔與應廷璋已經給帶到楊滬生面前。 看看面前二人,倆人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來,瑟瑟發抖,身上袍子撕成了碎布條,腳上鞋子也不知士兵們拖他們走時,掉落在什麼地方了。一看就是倆個可憐蟲,哪有半點和吳方臨沆瀣一氣,誓死要與太平天國作對到底的樣子?楊滬生暗歎,就這窩囊樣,哪有半點當反派的覺悟?自己勝了這樣對手,還真是勝之不武啊! 「大人,如何處置這倆個妖頭?」高明輝並沒發覺自己給楊滬生帶來了很討厭的一個難題,他還覺得自己立下赫赫大功,要受到嘉獎,最好還能陞官,哪知道楊滬生正在考慮,是否該將沒有腦子的高明輝從前一旅旅帥位置上,降為一個卒長?要是知道,高明輝現在肯定是不敢在楊滬生面前晃悠來晃悠去,還擺出一副邀功的樣子。 「這個嘛……」楊滬生看著一聽要如何處置,李鍔和應廷璋連說話力氣都沒了,直接眼睛翻白軟癱在地,失去了馬上處決倆人興趣,不耐煩揮揮手,好像趕走面前兩隻惹人討厭的蒼蠅:「帶下去,先關起來再說……不能交給黃大人,這倆傢伙我還有用呢!」 「是!……快走!裝什麼死?」高明輝踢了李鍔、應廷璋倆人每人一腳,臉上笑開了花,押著倆人下山去了。 修改版 第十三章 「……戰鬥中打死十七名,俘虜團練四百三十一名,其中婦女一百八十九名,老人五十六名,十三歲以下稚童六十一名……這個,老大,我們總共只俘虜了青壯年一百二十五人?這什麼團練啊?就為了消滅這麼點人,我們居然動用六千兵力?」史秉譽抬起頭,看著正繞著土炮轉圈的楊滬生問道。 楊滬生撓了撓頭,表情有些尷尬,強辯道:」你怎麼眼睛只盯著一百二十五人?要看到我們俘虜的敵人一共有四百三十一人嘛,人家全民皆兵,婦女兒童齊上陣,難道這些你就當他們不存在了?何況這是我們第一仗,自然應該慎重點,這個這個……驕兵必敗,我們怎麼能因為敵人人數少就驕傲呢?毛主席不是說過,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我集中六千兵力,消滅五百敵人,這也算符合老人家軍事思想吧。」 「天哪……看架勢我還以為要打日本侵略者,搞了半天你在跟一隻綿羊作戰,你還真夠謹慎啊……知道動員這麼多人開支有多大嗎?」 「反正只要吃飽,也沒什麼開支。」 「六千人吃飯啊!那要多少糧食?還要給他們安排住宿,花了多少心血才有這麼多人參戰,至於銀子,光十發炮彈就要三百兩銀子!可我們對手卻不過百來人小股武裝……老大,你有沒有成本意識?」 「這個嘛……這算一次實戰演習,讓大家都熱熱身子,開支大些就大些,李鍔、應廷璋倆人既然是紳士,這裡總該有些金銀財寶藏著吧?只要將那些取出來,收回成本總沒有問題。」 「你能肯定收回成本嗎?」史秉譽在看了半個山寨後,對從這裡搞到錢,已經失去了信心,現在再看自己俘虜名單上數字,他更是對是否能收回成本持懷疑立場了。 楊滬生有些心虛,看了眼正在把各種物資從屋裡搬出來的士兵,遲疑說道:」應該可以罷?再怎麼說人家也是鄉紳嘛!」 「稟報大人,這是大人需要之繳獲清單。」 「這麼快就整理好了?」楊滬生從高明輝手裡接過清單,不過掃了兩眼,臉色大變,一把拽過高明輝衣領怒吼道:「是不是你把銀子貪污了?說!你把那些金銀財寶、鑽石瑪瑙都藏什麼地方去了?」 高明輝拿著清單過來邀功,沒想到楊半仙居然認為他貪污了,嘴青面白,人都要嚇傻過去了。口齒不清說道:「大……大人,卑職……卑職不敢貪污!只是……只是兄弟們打進山寨,這個……有些辛苦,拿了些不值錢小玩意罷了,決無將繳獲物品全部侵吞之事,請大人明……這個明查!」 史秉譽從楊滬生手裡取過毛筆書寫的紙片,只掃了兩眼,冷笑兩聲,將紙片丟在了地上,也不知他是沖誰笑的——輕飄飄落在地上的紙片上明明白白寫著繳獲白銀五百五十兩(本來白銀有幾千兩,可倆個鄉紳要拉武裝,將銀子花的只有五百來兩了);金銀首飾若干;繡花鞋幾十雙;煙土兩斤;糧食倉庫兩個,裡面不是芋艿頭,就是發陳的稻穀,李鍔、應廷璋家後院還藏了不少新米,但份量未稱,具體斤兩待定;雞、鴨、豬、牛、羊若干;綢緞沒有,布匹幾張;食鹽十擔(庫存這麼多鹽,擺明了想要在這裡長期據守);其他就是竹板床、若干條棉被、水桶什麼的。武器倒列了不少,又是火炮(土炮)又是鳥銃,還有竹子做的梭鏢、竹棍,生蛌漪憭M,火藥也有,百來斤火藥,還都是土製的,楊滬生那些從西洋進口的嬌貴兵器用不了。 「你騙誰?他們是地主,是財神爺,怎麼可能只有這麼點家當?把李鍔、應廷璋倆個傢伙帶上來!給我問清楚他們把家當藏什麼地方了,要是不老實回答就給我上夾棍、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用皮鞭抽、板子打、錐子刺……我就不信他們是特殊材料做的!還有還有!都那些混蛋沒有我的命令私自亂拿東西了?去把那些傢伙給我抓起來,老子要軍法從事!」 著急上火的楊滬生有些暈了頭,說話也語無倫次。史秉譽臉上表情極為古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後嘴裡卻沒有發出任何詞語,只是輕輕歎息一聲,轉身背著手走開了。得到命令的高明輝急忙抱頭鼠竄,去落實楊大人最新指示,他是一分一秒也不敢在楊滬生面前多待了。 沒多久,糧倉那邊傳來淒慘的嚎叫聲,鞭子板子與肉體接觸聲,還有高明輝怒罵聲,從糧倉那邊走過的人聽到裡面聲音,一個個皺著眉頭捂上耳朵,匆匆走過,生怕走慢了,自己神經會承受不了。山寨裡興高采烈的士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著,至於被俘的鄉勇,那更是臉色蒼白驚慌失措,從聲音他們聽出裡面是誰正在倒霉。 當頭的現在飽受摧殘,下面那些小兵自然擔憂那種命運也會落在自己頭上。只是他們腦子還沒轉幾個圈,寨門那邊傳來軍號聲,嘻嘻哈哈有說有笑的太平軍將士聽到軍號聲,除了留下看押俘虜的,其他人全朝寨門方向跑去。 被俘的鄉勇還在猜疑這些人如此急匆匆趕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吳方臨部來救援自己了?還是外面發生民變(鄉勇都是本鄉本土之人,跟外面百姓非親即故,鄉勇們覺得這些鄉親看到親人遭罪,替自己喊冤是很可能的)?正在想著,一間間關押俘虜的房門被看守打開,那些窮凶極惡的看守橫眉怒目用刺刀逼著他們離開房間。 難道要集體處死?這時候這些人才想到太平軍剛才集合,根本不是吳方臨來援救他們,或者鄉親們幫自己求情,而是要集體處死。一想到集體砍頭,或者活埋,所有的俘虜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喊,死活不肯離開房間一步。其實就算不離開,真要殺他們,將房子點著火一樣可以辦到。可俘虜們卻覺得在房子裡多待一秒,自己就能多活一秒,只要出去就是走上死路,這樣想他們又怎麼可能願意出去? 不願意也得出去,那些衝進山寨興奮過頭的太平軍士兵,為了怕麻煩,將所有俘虜不分男女老幼都用繩子將手腳捆了起來,好像拴螞蚱一樣,拴在一起,免得自己搶東西時,這些已經投降的俘虜又鬧事。現在他們不肯走,那些人牽著繩子往外面拉,雙方好像拔河,一邊卻用不長力道,最後這些俘虜縱然不情願,還是一個個被拉了出來。 一間間房間裡,俘虜好像成串的螞蚱被拉了出來,將他們趕到操場上。於是操場上淒淒慘慘愁雲密佈,大人哭小孩叫。 哭泣聲只維持了幾分鐘就消失了,操場上不光有俘虜,在俘虜兩邊還列隊站著太平軍將士,現在這些人同樣神情肅穆,連咳嗽都沒人咳嗽一下,就那麼直挺挺立在那裡。幾個木頭箱子臨時搭建的檯子上走上來兩名官員,赤水也算太平天國管轄地,這些俘虜以前聽過有關服飾規定,一看上面人穿著,這倆人至少都是師帥以上了——他們的帽子上的黃邊表白了自己身份。在檯子下面,現在有五名太平軍士兵用繩子捆了起來,低著腦袋渾身發抖。仔細一辨認,這些人不是最先衝進來,到處搶劫之人?也不知發生什麼事情,英勇無畏的他們現在居然和自己一樣捆了起來。 這時候俘虜們才注意到,在山寨外還聚集了不少鄉親,只是因為太平軍士兵攔著,這些鄉親無法靠近,只能站在遠處看裡面。對神鬼莫測的太平軍到底想要幹什麼,大家心中都沒數,只能提心吊膽等候命運的宣判。 「各位父老鄉親!太平軍的勇士們!」站在台上高高在上的楊滬生清了清喉嚨,接過一個馬口鐵做的大喇叭對著下面那些俘虜喊起了話:「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太平天國天軍,是為了驅逐清妖,將大家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這才來到這裡。我們是勞苦百姓的軍隊,是為勞苦百姓得解放才上刀山下火海。誰是我們衣食父母?是廣大勞苦百姓!地主老爺?他們是寄生蟲,他們自己不勞動,只知道通過奴役勞苦百姓替幹活,他們喝勞苦人血,食勞苦人肉,要是沒有勞苦人為他們做事,他們只能餓死!……」 史秉譽微側著頭,微不可聞道:「老大……你扯的也太遠了點吧?現在是如何處理這裡啊。」 楊滬生一愣,瞳孔收縮下,眼睛在周圍人群裡游移,重重咳嗽一聲,臉上極為哀切,走到前台,沉痛地說道:「我知道在場的都是勞苦百姓,大家都是自己人,無分彼此。你們投入李鍔、應廷璋部隊,不過是受人蒙蔽,一時走上與天國為敵糊塗道路。人嘛,那有不犯錯誤的?只要改了就好。可是……」楊滬生很是心痛,又很是氣憤,放下喇叭,用顫抖的手指著站在下面被綁著的五名太平軍士兵:「可是我的手下卻有人在勝利面前忘乎所以,忘記了自己也是窮苦人出身,忘記了軍隊紀律!他們強搶財物,強姦婦女!……你!張大順……抬起頭來!」 被叫到名字的士兵渾身一激靈,抬起頭看著楊滬生。 楊滬生看著下面年輕士兵驚恐的面孔,一閉眼,臉上露出悲痛表情,用和緩的聲音小聲卻因現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鐵牛(張大順的小名),你是廣德湖田人士吧?我記得一個月前,你母親帶著你,跑到我們軍營來死活要求加入天軍圖個出身,當時高旅帥看你年紀幼,身體單薄,就勸你回家孝敬父母,當時你哭的哪個心酸啊……我現在耳邊還迴響著你當時的哭聲啊……」 「大人……」張大順說不下去了。 楊滬生轉過身,手輕微動了動——雖然他不想引人注意,可誰都能看到他好像用手在擦眼睛——在轉回來時,人們看到楊滬生眼角有一抹淚痕,站得近的,還看到他眼圈紅腫。轉回來的楊滬生臉上表情極為悲憤:「可是你……你……你怎麼能強姦婦女?!」 楊滬生連連搖頭:「我不相信啊……任憑是什麼人告訴我,我也不相信老實巴交的鐵牛會犯這種傻事!可是……可是人證物證俱在,你又讓我如何相信犯事的不是你?!」 「大人……小人糊塗,小人罪該萬死,小人辜負了大人教誨!」張大順號啕大哭,趴在地上連連磕頭。 楊滬生不再理會張大順,眼睛又盯上了站在張大順身邊很是倔強之人,一猶豫,這才開口:「李青白……我是該叫你青白呢?還是叫你李二狗?」 「……還是李青白好聽。」擰著腦袋很不服氣的李青白嘟囔地說道。 楊滬生點點頭,自言自語道:「你以前叫李二狗,投入軍中後,我覺得你這名字不好聽,二狗二狗,堂堂天軍聖兵,怎麼能取這麼俗氣名字?所以給你改名叫李青白,希望你清清白白做人。一個月下來,你的表現我也看在眼裡,你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可是你卻有一股子猛勁,訓練,再苦再累再髒,你也沒喊一句苦,哪怕受點傷病,你也好像沒事人一樣,這些我都看在眼底。」 李青白脖子繼續擰著,大有死不悔改之意:「既然犯都犯下了,要殺要剮全憑大人好了。」 李青白在這裡擰著脖子,下面聽著的那些太平軍將士卻老大不樂意了,紛紛怒斥李青白屬於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死到臨頭了,還在那裡倔著。 楊滬生用手壓了壓,那些指責聲漸漸消失下來。楊滬生衝著李青白點點頭,轉身朝下一個人走。一個個將他們名字、小名、在前一旅的簡歷說出來,有時還背過身,不讓別人看到他眼裡是否流淚,只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嘶啞。這五個人中,張大順、李青白和其他倆人屬於輪姦婦女,還有一人犯了殺害無辜百姓罪惡——殺害不肯給他錢財的老人。 楊滬生走到史秉譽前面,轉身面對操場裡所有人嚴肅地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隊自有軍隊鐵的紀律!一支沒有紀律的軍隊,那是禽獸,是毫無戰鬥力可言的!此五人所犯罪行事實清楚,人證物證俱在,五人供認不諱,為了嚴肅紀律,我宣佈——將這五名罪犯就地槍決!」 下面五人一聽就地槍決,除李青白,其他四個全軟成一灘泥,就是李青白,他的嘴唇也在微微哆嗦著。至於操場上不管是太平軍士兵,還是被俘虜的鄉勇,全鴉雀無聲看著台上的楊滬生。尤其是俘虜,他們不敢相信,人家把自己帶上來,就是為了看一看他們是如何處治自己士兵的。 「……他們雖然犯下不可饒恕罪行,可既然要死了,還是要他們做個飽死鬼再上路罷……來人,拿酒來!」 很快,一碗碗泛著微黃的白酒端了上來,五個被綁的每人身邊站了兩名士兵,一個端著酒,一個舉著燒烤好的大塊牛肉。被綁的眼睛看什麼,他們就將酒或者肉放在被綁之人嘴邊。 楊滬生從台上下來,取過一隻碗,自己給裡面倒滿酒,和被綁之人一個個碰了酒碗,還很是惋惜說:「都怪我沒有教育好你們,這都是我的錯,沒有把你們帶到正路上去,希望你們到了地下能原諒我的不是。」 走到李青白面前,楊滬生盯著他小聲道:「你家裡還有一個姐姐吧?我記得你父親在九年前跟著張潮清起兵暴動,五鄉楔一戰,擊殺清妖一百一十九人,大大漲自己威風,滅清妖士氣,可歎後來知縣段光清誘殺周祥千,張潮清和你父親也被捕遇難,你母親哭瞎了雙眼……」 「大人,個人有個人的命,她們就隨她們……」一直很倔強的李青白眼圈一紅,終於垂下腦袋說不下去了。 楊滬生死死看著李青白,緩緩搖了搖頭,惋惜道:「本來你有機會光宗耀祖,卻走錯一步路,淪入無底深淵,可惜,可惜……你放心上路吧,我會讓高旅帥到你家去,看看家中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忙,至於槍決,你母親姐姐命已經夠苦了,還是告訴他們你是在戰鬥中,奮勇衝鋒時犧牲,讓她們心裡也好受些。」 「大人……小人知錯了!小人真是罪該萬死,要是有來生,小人願意十八年後再跟隨大人左右……」李青白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用力磕頭,一直沒掉淚的他,現在眼淚好像泉湧般流了下來。 楊滬生一側身,擺了擺手,回過來眼裡都是淚水,見李青白還在咚咚磕著頭,上前兩步,將他攙扶起來。嘴裡哀切道:「兄弟,到了下面一切要靠自己了,保重哇……」 砰地一聲巨響,青煙隨著山風飄散,神色肅穆的士兵聽從教官口令將步槍收好,在他們前面二十米處,五名前一旅士兵倒在血泊中。 有心腸軟的想放空槍,指望別人將曾經的同袍一槍打死,可楊滬生卻說如果大家都放空槍,那放再多輪排槍,他們五個也不會死,倒是一輪輪放槍,對他們精神是一種折磨。既然如此,還不如大家瞄準些——希望致命一槍是別人打的,你要瞄準不是要害的地方打,只能讓犯人更痛苦——一槍斃命。看著用布蒙著雙眼的兄弟直挺挺躺在地上,開槍的士兵心裡不知什麼滋味,有一點,他們誰都不希望自己和這五人落個一樣的下場。 處決完五名太平軍裡出的罪犯,一眾俘虜耷拉著腦袋,心想這些人連自己人都殺,他們這些俘虜命運豈不更加可憂?誰知剛才說話官員旁邊站著那人又上前一步,說出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先把所有被解放群眾繩索解了。」 一隊太平軍士兵手裡提著鬼頭大刀走了過去,在俘虜們大惑不解的目光下,將所有人綁在手腳上的繩索割斷。雖然繩索被割斷了,全場卻沒有一人膽敢亂動一下,太平軍士兵扛著遠比鳥銃先進的火槍站在周圍,他們深怕自己一動,一陣排子槍把自己打成馬蜂窩:就跟現在躺在不遠處的那五名太平軍士兵一樣。 見所有人綁著的繩索都被割斷,史秉譽叉著腰,大聲喊道:「父老鄉親們,從今天起,你們得解放了!」說完,史秉譽右手在空中有力地揮舞一下。 「得解放」的父老鄉親全懵了,他們不明白所謂的「解放」是什麼意思,看史秉譽臉上,面帶笑容,好像事情並不算特別糟糕。 史秉譽一看,下面全愣著,沒有因為自己說他們得解放就爆發出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一轉念想到毛病出在什麼地方,現在不是一百五十年後,這時候人們奴性大得很,你說他們得解放了,他們還要為上面沒人給他們做主惶恐不安呢!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史秉譽暗自一笑,在心裡搖了搖頭,叉著腰站在上面笑著說道:「大家先吃飯吧,從上午到現在,又是打仗,我們又是清點戰利品,倒是將你們給忽略了,這是我們不對,兄弟在這裡向各位父老鄉親賠不是了……來!殺豬宰羊,所有人都吃頓飽飯!」 一聽殺豬宰羊,俘虜們還沒反應過來,太平軍隊伍裡倒先傳來歡呼聲,很快,一頭頭豬,一隻隻羊被趕了過來,殺豬的,剝皮的,燒開水的,沒多少時間,到處都飄著誘人的肉香。 一些俘虜暗暗歎氣,這些豬羊都是他們家養的,原本李鍔應廷璋打算將這裡建設成堅固的基地,這些豬羊被趕上來,打算萬一外面圍困時,自己有吃的,沒想到李鍔、應廷璋成了階下囚,這些豬羊也成了人家戰利品。看著自己豬羊哀叫著被屠宰,一些人心疼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等燒好了,煮好的豬肉、羊肉不光太平軍自己吃,還拿出很大一部分送給了一直呆在操場,沒敢亂動的那些俘虜。雖說有吃有喝是好事,可等待自己的命運到底是什麼樣的還不知道,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吃下去?一邊興高采烈,一邊愁雲密佈,好半天過去,總算將沒有滋味的豬羊肉吃完,剛才說話那名官員再次神采奕奕站在他們面前。滿面笑容簡單問過大家吃飽沒有,轉入別的話題:「估計大家還在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聽從我軍勸告,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好爭取一條活路吧?心想『當時沒早點投降,等天軍打進來再放下武器,不是晚了?看樣子這些無法無天的粵匪要把我們點天燈五馬分屍了!』」 下面所有俘虜都不覺得這話很好笑,很多人現在心裡想的跟史秉譽剛才說的完全一樣,現在史秉譽一說,這些人更加後悔了。 「大可不必!」史秉譽一揮手,有力地說道:「我們知道,你們受到壞人誘惑,那些壞人把你們組織起來與我軍為敵,你們也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走上這條邪路。也許有人會說,我是自願的,李鍔、應廷璋對我有恩,我就該聽他們的,可是……兄弟們啊!」史秉譽突然將聲音提高,倒嚇了那些俘虜一跳。 「大家都是窮苦人,他李鍔、應廷璋是什麼人?他們是地主,是騎在大家頭上做福做威的老爺!有人說,沒有地主老爺將田地租給大家,大家就要沒飯吃,要餓死,可是,我們吃的糧食,都是誰種出來的?是農民,而不是地主,大家要是不交租子,餓死的不是農民,而是那些地主,地主不種田,不流汗,憑什麼他要把大家收穫的多半果實搬到自己家去?在這裡的各位都是佃農(這裡只有倆個地主,一個李鍔,一個應廷璋,現在正被楊滬生關在糧倉裡面痛打,逼問銀子下落呢!),地主的土地租給大家要收多少地租?廣德湖田那邊是對半開,收穫的糧食農民留一半,另外一半用來交租,這裡呢?我昨天聽說這裡要三七開——地主佔七成,農民只能保留三成。留這麼少,養活自己都不夠,你還想富裕起來?做夢!什麼地主養活佃農?沒有農民勞動,地裡只會長草!五更起,半夜眠,一粒糧食一粒汗,耕種鋤割全是農民來幹,地主呢?什麼也不幹,糧食卻堆滿了倉,你們說,誰養活了誰?大家再看看身上穿的,大冷天,給倆個地主賣命,可我卻看到這裡有不少人連用來遮羞的褲子都沒有!李鍔、應廷璋呢?他們不光自己穿綢緞,家裡還堆滿了成套衣服,可紡線織布是誰在干?是我們農民,沒有農民勞動,田里能結棉桃嗎?蠶會吐絲嗎?辛辛苦苦幹下來,農民的成果只夠交租子,衣服綢緞讓地主和他們老婆孩子穿去了,自己卻連遮羞布都沒有……」 這些剛剛「得解放」的農民看看周圍人,再想想「和藹慈祥」的倆位鄉紳,聽聽上面站著的人說的那些話,以前覺得農民天生就該受苦的信念開始了動搖。想想也是,一年到頭忙死忙活,收穫的果實還不夠給地主交租子的,自己吃都吃不飽,又怎麼可能富裕起來?想通過辛勤勞動,擁有自己土地,給上面人一分析,他們才發覺這等於白日做夢。 「這是人家祖墳風水好,命中注定要過上好日子。」下面有人哀歎道。 「這位兄弟說人家風水好?」史秉譽很是開心笑了起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面對一群泥菩薩,你就再大本領,那也無法將人家說服,如果泥菩薩開口了,對症下藥,史秉譽相信自己肯定能把這些淳樸厚實的百姓轉化為地獄裡冒出來的烈火:「不錯,他們家風水是不錯,祖宗保佑他們當地主,保佑他們不勞而得大量財富,可那些祖宗怎麼不保佑他們不要被我們抓住,砍頭掉腦袋呢?這位兄弟,你想想看,十里八鄉的,在你印象裡,有多少人是地主?又有多少人窮的沒衣服穿?是地主多還是窮人多?你們這小小的團練就不說了,大嵐山吳方臨人馬多吧?他的人馬有多少人是窮人?只要窮人都覺悟,能團結起來,擰成一股繩,難道地主老爺三頭六臂,他們可以讓天兵天將下凡幫他們打仗不成?!什麼天兵天將,大家以前給關公磕頭磕的還少了?在觀音大士,如來佛祖面前燒香燒的不夠?怎麼那些關老爺、菩薩、佛祖就不保佑大家發財?不保佑大家哪怕少交一點租子,日子過的稍微好一些?信這些有什麼用?孝敬幾千年了,什麼時候這些泥塑的神仙顯過靈,要想過好日子嗎?可以,只要我們聯合起來,就可以將他們打倒!」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著史秉譽,不光是剛解放的俘虜,連他們手下士兵和外面站著的山民也傻了眼。山民是相信菩薩的,而太平天國是敬西方神仙:上帝的。他們都給自己找了個供起來的神仙,現在史秉譽不光說地主不足為懼,連神仙也是假的,根本用不著相信,這對大家衝擊,遠比光批判地主要來的強烈。 楊滬生看看下面人張口結舌,兩眼發直看著上面,沖高明輝平和地叫道:「高旅帥。」 「啊……卑職在!」高明輝自己也陷入頭腦混亂中,心目裡的神仙居然否定了世上有神仙存在,這對高明輝衝擊遠比其他人要來的猛烈。楊滬生叫後,過了好一會兒,高明輝這才反應過來。 「把那些東西給我搬到前面來。」 「什麼東西?」高明輝腦子還沒恢復正常,癡癡問道。 「還什麼東西?就是剛才我讓你準備的那些搜出來的地契、高利貸憑據!」 高明輝這才明白過來,急忙去找人當搬運工。沒多少時間,大堆紙片讓士兵搬運到前面來。 楊滬生拿了只點燃的火把,走到那堆紙片面前,對傻站著得曾經的鄉勇說道:「各位,這些東西相信大家都熟悉……這張是李二租種李鍔三畝地的地契……這張是李俊傑借李鍔五兩銀子的憑證,怎麼?都三年了區區五兩銀子還沒還清?也不知驢打滾現在要還多少錢了。背著這麼沉重債務,誰還能俊傑起來?……這個是劉書亮租種應廷璋五畝地的地契……」楊滬生隨便揀起幾張念出來,下面被念到的一個個低下了頭。楊滬生將那些紙片堆在一起,平靜地說道:「我現在要將地主老爺用來欺壓大家的憑證放把火燒掉,如果真有菩薩佛祖保佑地主,那就讓他天打雷劈好了,我倒想看看,地主老爺供在家裡的菩薩,能不能保佑這些垃圾繼續存在!」 說著楊滬生將火把丟進了紙堆,很快,那些發黃的地契、憑證熊熊燃燒起來。 看到楊滬生將火把丟下,人群中發出一陣喧嘩,很多人抬頭看看天,晴朗的天空別說打雷了,連朵雲彩都沒有。 「從此以後,那些田地就是你們自己的了!再也沒有皇帝膽敢問你們徵收漕糧、地丁銀,沒有地主問你們收租子,也沒有人拿著高利貸憑證,向你們討銀子。你們收穫的果實只歸你們自己,織出的布自己就能穿……當然,我們軍隊要和一切妄圖將你們田地再奪回去的土豪劣紳戰鬥,當兵的需要吃,需要穿,在求得完全勝利前,大家還要辛苦辛苦,我宣佈,從現在開始,本地一年徵收什一正稅,什三軍稅,也就是說四成收成用來上繳天國、支援軍隊,除此以外,一切都是大家的,任何攤派都是非法的。如果本地沒有仗打了,軍稅可以適當減低,我可以打包票,只要清妖從浙江全部趕出去,我們將只徵收什二軍稅,等天下太平後,什三軍稅將徹底取消……」楊滬生平靜的聲音在操場上迴盪著。 ※※※ 「這倆個該死的土財主,也太不識抬舉了吧?我們千辛萬苦,大老遠趕過來,不就為了打土豪搞點銀子嗎?他們倒好,居然將三千兩銀子不是拿出來辦什麼團練,就是孝敬吳方臨了!他們怎麼就沒想到孝敬我老人家?!」 寨子裡李鍔曾經的居室內,楊滬生拿著李鍔、應廷璋的口供,很是氣憤跳著腳罵街。 史秉譽跟在楊滬生後面,怪聲怪氣也不知是在勸解,還是在大揭楊滬生瘡疤:「老大,用不著激動嘛!你看你看……抹辣椒的眼睛不又紅腫起來了?唉,老大就是這樣,辦什麼事情都毛手毛腳,連往眼角抹辣椒都抹不好,大活人怎麼能把辣面子往自己眼睛裡灑?」 楊滬生瞪了史秉譽一眼:「我這不是為了感動部隊,才跟你學來的嘛!你小子,從幼兒園開始就練習抹洋蔥,自然功底爐火純青了!我這第一次,出現什麼意外很正常。」 「是呀是呀,兩眼珠就跟紅眼病人一樣……不過你現在還真犯了紅眼病,看不得別人比你富裕啊。嗯,要是再紅下去,估計眼睛裡就可以冒火了。」 「說說風涼話!大老遠的趕過來,就收穫這麼一點銀子,我拿什麼犒賞三軍?下個月那些洋教官薪水怎麼開支?」 「你問我,我問誰去?還不都怪你!明明將士兵從俘虜中搜刮來的銀子,以一切繳獲歸公的名義都威逼著交了出來,還傻喱吧唧又將這些銀子作為獎賞再分發下去,我說你麻不麻煩啊?」 楊滬生不服氣頂嘴道:「我這叫賞罰分明!要是不按照功勞大小發下去,這些人以後還會為我們賣命嗎?」 「嗯,你賞罰分明,只得表揚,只是你怎麼只犒賞前一旅,其他五個旅還有養老院那些出了不少苦力的,你就不獎賞了?當心人家兵變啊!」 「不是銀子不夠嘛……」楊滬生垂頭喪氣了。 從俘虜衣袋裡搜刮來的一千兩銀子,楊滬生以這些都是李鍔、應廷璋分發下來不義之財,屬於團練軍餉的名義給沒收了。沒收的這些銀子分發給前一旅將士,平均下來每人還不夠二兩,自然算不得很多。只是這邊錢還沒發完,那邊張海強、王得貴、劉法五等旅帥就彷彿嗅到臭味的蒼蠅,跑過來看看自己能得到多少犒賞。沒收的銀子又都發了下去,自然沒有再將那些銀子收回來的道理,發煙土嗎?煙土不過兩斤,折合成銀子,連百兩都沒有,這些旅帥掌管著兩千五百人,如何發?何況太平天國是禁煙的,給自己部下發煙土,要是讓人告了,翅膀還沒硬的楊滬生、史秉譽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原本還將希望寄托在李鍔、應廷璋將大批銀子藏在什麼山,什麼洞裡,自己帶著士兵過去翻箱倒櫃,取出銀子部分用來犒賞軍隊,部分用來應付日後開支,可用盡了酷刑,得到的結果卻是這倆個地主總共只有三千兩銀子的家當,除了孝敬大嵐山吳方臨那邊,剩下的都給他們用來招兵買馬,打造武器了——那幾門土炮可耗費了倆人不少銀子。 遇到這麼窮的地主,楊滬生大失所望。事先埋眼線,探聽情報,接著周密部署——楊滬生熬夜熬的眼睛都紅了。又趕了三天路,六千大軍浩浩蕩蕩而來,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對楊滬生打擊實在太大。 史秉譽見楊滬生很是沮喪,安慰道:「不過這次過來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至少那些農民現在看起來就不是那麼愚昧無知了。我說的那席話很有效果,你沒看人家走的時候,臉上無法掩飾的喜悅嗎?只要有了堅實的群眾基礎,我們可以將這裡建設成鐵打的革命根據地!」 「你說的那些話有效果?」楊滬生嗤之以鼻,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看應該是我把那些廢紙燒了有效果!人家需要的不是好聽的話,而是實際工作!不把封建地契燒了,鬼才相信這天不會再翻過來。」 史秉譽對自我感覺良好的楊滬生翻著白眼,一副快要氣絕的樣子:「得得……又自吹自擂了不是?合著什麼事情都是因為有你攙和進來才辦得好,別人一點功勞也沒有了?」 「當然沒有這麼誇張,我只是說……」 「報告!」有人將楊滬生說的話打斷,一轉頭,外面的衛兵站在門口:「啟稟二位大人,寧波府總制陸大人派人求見二位大人。」 「陸心蘭?他派人過來幹什麼?」楊滬生和史秉譽對望一眼:「讓他進來吧。」 修改版 第十四章 「二位大人,不歡迎小弟黃榮嗎?」 人還沒來,聲音倒先進來了。隨著聲音,史秉譽還未上前打開房門,外面人卻吱呀一聲,將門從外面推開,一張胖嘟嘟的笑臉出現在二人面前。 楊滬生急忙打著哈哈迎了上去,拉著黃榮的手笑道:「我倒是誰,原來是黃大人。黃大人怎麼也不派人只會一下小弟,好讓小弟到外面迎接大人大駕光臨?」 黃榮大笑兩聲:「說什麼迎接大駕?楊大人公務繁忙,小弟豈敢胡亂打擾?」 「請……請座……請上座。」 「茶……上茶……上香茶。」 剛坐下的黃榮撲哧一下笑出聲,指著楊滬生和史秉譽笑罵道:「你們兄弟倆倒也有趣,說話還說的如此對仗工整。怎麼以前在陸大人那邊跟兩塊木頭似的?」 史秉譽親自從衛兵手裡接過茶,端到黃榮面前微笑道:「誰說我兄弟倆跟兩塊木頭似的?黃大人眼中只有總制大人,我兄弟倆再如何表現,大人也是注意不到的。」 來者正是陸心蘭得力心腹:慈溪監軍黃榮。 長了一張彌勒臉的黃榮與陸心蘭是同村人士,倆人自小就在一起,一起讀書,一起放牛,一起耕田,一起偷村東頭陸老漢家裡種著的楊梅,真可謂是過命交情了。 自打余姚黃春生領導十八局起義,慈溪的陸心蘭就在暗地裡多方聯繫各路豪傑,等太平軍一到,陸心蘭馬上起兵,按照陸心蘭說法,他的部隊最先攻破慈溪縣城,慈溪知縣牟溫典打得落荒而逃。當時跟著陸心蘭最先登上慈溪城頭的,就是黃榮。 攻下寧波府城後論功行賞,陸心蘭被封為寧波郡總制,黃榮成了慈溪縣的監軍,不過這位一個禮拜中,倒有四天待在寧波府城,兩天在慈溪縣城與寧波府城之間路上,只有一天在慈溪,說他是慈溪監軍,倒不如說他像鄞縣監軍更合適。總制大人喜歡身邊用熟人,他從未聽過楊滬生、史秉譽,這倆個鄞縣監軍對他陸心蘭面子上和和氣氣,真要讓他們辦什麼事情,常常給你推三阻四,如不是陸心蘭掌管一郡時間太短,他早就找借口讓楊滬生、史秉譽捲起鋪蓋滾蛋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陸心蘭看楊滬生他們不順眼,黃榮自然要跟著他的主子,用眼睛斜視倆人。 楊滬生揭開茶碗蓋子,輕輕將浮在上面的茶葉撥到一旁,抿了一口,面帶笑容道:「不知黃大人所為何來?若有需要兄弟的地方,兄弟一定竭力幫忙。」 黃榮好像忘記了自己以前是如何看楊滬生和史秉譽的,端著茶碗,大言不慚道:「聽聞二位大人統率人馬到西鄉打先鋒(注1),總制大人憂二位人手不夠,此處距離大嵐山又極近,吳妖頭若是統率妖蛆過來,恐二位大人要勝守。總制大人對二位監軍處境極為擔憂,這才派小弟率領三千兵馬過來,若二位大人得勝,小弟自是在旁搖旗吶喊,若吳妖頭打大嵐山下來,小弟自會與二位大人合兵一處,消滅妖蛆。」 「好傢伙,過來摘桃子了!」楊滬生心裡明鏡一般,和史秉譽對視一眼。 倆人都明白,這黃榮哪是給自己幫忙來了?他真要來幫忙,早就該出現了,自己打了勝仗,將山寨佔領,一個敵人也沒逃脫,這位黃大人這才姍姍來遲,真是居心叵測。按照陸心蘭的心思,自己要是打了勝仗,黃榮就會率領他的三千兵馬過來分一碗粥,打了勝仗戰利品自然是見者有份,他們也在這裡,豈能說他們無功?要是打了敗仗,這位黃大人是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會動一下的,他巴不得自己兄弟倆人早死早投胎呢!搖旗吶喊也要看對象,吳方臨來了,這位黃大人搖旗吶喊是肯定的,不過他不是給楊滬生他們助威,而是給吳方臨鼓勁。 「多謝陸大人體貼下屬,只是這些妖蛆不經打,小弟只是一衝,他們就投降了。至於吳妖頭,到現在他也沒出現,看來這次他是不敢來了。」 「哦?……這麼說小弟這次真是白操心一場了。」黃榮扼腕歎息,好像對自己沒趕上一場戰鬥很是惋惜,一抬頭,黃榮盯著楊滬生問道:「既然攻下妖□,先鋒貨(注2)怕是不少吧?二位大人這次可是大大發了筆橫財啊!哈哈哈……」 「哪裡哪裡,大人過獎了……大人請稍候,小弟去去就來。」楊滬生給史秉譽遞了個眼色,史秉譽會意點了點頭,楊滬生站起來,匆匆走了出去。 一出門,楊滬生拉過身邊衛兵,急切詢問:「高旅帥呢?高旅帥何在?」 「啟稟大人,高旅帥剛剛與鄧教官等一行人往東邊去了。」 楊滬生一聽,撒開腿以百米衝刺速度朝東邊奔去。至於路邊士兵和剛剛得到釋放的鄉人如何看瘋跑的自己,楊滬生現在也顧不上了。 所幸沒跑出多遠,楊滬生就看到高明輝、張海強等旅帥正與鄧肯及一群洋人教官為著炮壘上那幾門土炮指指點點,人群中不時爆發出得意的大笑。 楊滬生站住,彎下腰手扶著膝蓋調整下呼吸,衝著高明輝喊道:「高明輝!……過來!」 高明輝正與鄧肯聊天,今天早上戰鬥,鄧肯指揮的那門火炮讓高明輝大開眼界,他無法想像,炮彈打過去,發發落地開花,結實的柵欄只要挨上一發炮彈,立刻炸塌一長溜。炮彈落地爆炸後,只要站在附近的,沒有人不負傷,運氣不好的直接就下了地獄,站的越近,厄運距離他也越近。現在站在李鍔他們佈置的火炮邊,兩下一對比,高下立判。高明輝畢竟年齡還不大,對事物有著天生的好奇心,他正磨著鄧肯,要求鄧肯教自己開炮的本事,可該死的鄧肯卻覺得自己這門手藝奇貨可居,任憑高明輝如何求他,他就是光搖頭說NO,鄧肯越是不答應,高明輝好奇心越重,更要求鄧肯了。看著高明輝心癢難撓的樣子,周圍人自然覺得很有趣。 高明輝正求著,身後有人直呼他的大名,高明輝現在是何許人也?堂堂太平天國旅帥,手下掌管五百將士,而且還是裝備了洋槍的將士。身份不同了,他的名字自然也不是任何人能喊的。高明輝正心煩無法說服鄧肯,讓他教自己開炮,現在有人喊他大名,他自是勃然大怒,轉身叉腰剛想罵哪個傢伙不長眼,話到嘴邊了,這才發覺楊滬生正半蹲著喘粗氣,朝自己做著過去的手勢。高明輝一縮腦袋,急忙丟下鄧肯等人,匆匆跑了過去。 「大人,不知大人尋卑職何事?」 楊滬生調順了呼吸,站直了,看看周圍人,眼光掃過之處,周圍人全都迴避,讓開一個空間,楊滬生這才再次看著高明輝,低聲道:「你給我聽好了,馬上找個會寫字的,重新抄寫一遍繳獲清單。其他不變,繳獲的銀子改成一百五十兩。另外,集合部隊,讓大家將發下來的賞銀暫時上繳,就說借我用用……什麼用處?娘的,寧波郡的陸心蘭陸總制大人知道我們打先鋒,派人討先鋒貨來啦!奶奶的,官大一級壓死人,總制大人的命令我能不聽嗎?讓弟兄們委屈委屈吧,告訴大家,做大哥的今天晚上掏自己原本打算用來結婚的私房錢,置辦酒席給大家賠個不是。」 高明輝一聽瞠目結舌,越想越是氣憤,嚷嚷道:「大人!這仗是弟兄們打的,他陸心蘭躲在府城裡出了什麼力?憑什麼要把犒賞大家的銀子再收上去,乖乖送給陸心蘭?他要有本事,讓他自己打先鋒好了!」 楊滬生臉上表情又氣又急,上前一把摀住高明輝大嘴,連連埋怨道:「我的高大哥哎……你是不是想害死做兄弟的?你就不能小聲點嗎?這麼大的嗓門,全天下人都要聽到了……」 已經喊出的話自然不能收回,全天下人都聽到自然不現實,就是全山寨裡人聽到也不現實,不過正在炮壘那邊的幾個旅帥和洋教官卻聽到了,他們不知發生什麼事,紛紛朝這邊走過來,可楊滬生眼睛一瞪,這些人又乖乖站在原地不再前進,只是在那邊交頭接耳小聲猜測發生事情。 高明輝給楊滬生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垂下頭,小聲說道:「不……不敢……您是大人,卑職是不敢做大人兄弟的。」 楊滬生上前拍了拍高明輝肩膀,看起來很是親熱的樣子。「已經是兄弟了,你還說這些幹什麼?難道你覺得做大哥的會吃了你?」 「大哥自然不會吃了兄弟,只是上下有別,不能壞了規矩。」 「規矩是死的,不過是做給人看的罷了。咱們都是自己人,一日兄弟,終生兄弟。有什麼事情哪有瞞著自家人道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高明輝感動的熱淚盈眶,面前跟自己兄弟相稱的楊滬生是什麼人?就不說他的神仙或者半仙身份,他現在是太平天國的監軍,一縣父母官,自己只是一個旅帥,就這位置還是楊滬生送給他的,身份差了那麼多,人家還把自己當兄弟。高明輝自認自己乃忠肝義膽之人,為了面前兄弟,哪怕下地獄高明輝也不害怕——當然,能不下地獄自然更好。 感動著的高明輝忘記了一個多月前楊滬生還叫自己大哥,不過過去了一個來月,現在他這位大哥,身份已經下降為小弟了。 「明輝啊(叫的如此親切,高明輝真有幸福的馬上就要死去的感覺)……做哥哥的現在不過是監軍,上要服從總制大人管制,大人說把先鋒貨都交上去,我一個監軍能違抗命令不交嗎?可這下,又有數千將士需要大哥操心,大家要吃飯,要穿衣,訓練需要兵器,打仗負傷需要醫治,戰死,家中又需要撫恤,這監軍的位置,難啊!」楊滬生歎了口氣,面對自己「兄弟」大吐苦水。 「大哥,甭管他什麼總制,什麼侯爵,這些先鋒貨是弟兄們繳獲的,自然該歸弟兄。他們要不服氣,有本事過來搶就是!難道弟兄們會怕他們?」 吃到嘴裡的肉,高明輝自然不肯吐出來。 楊滬生面無表情道:「可是人家現在派出軍隊過來討要了。」 「怕什麼?我有五百裝備洋槍軍隊,他要硬要,大不了打就是!」 有了洋槍洋炮,並且在實戰中檢驗過這些武器的威力,高明輝現在底氣十足。 「你不過五百軍隊,人家過來了三千人馬。」 高明輝撇了撇嘴:「三千?剛好,弟兄們早上不過熱了個身,還沒殺過癮,他陸心蘭剛好派人過來讓弟兄們好好活動活動……何況大人,他有三千,大人現在手中兵馬不有六千?二打一,他陸心蘭還要再找三千過來還湊合。」 楊滬生心中好笑,看來這個大草包不光是個當傳令兵的料,稍微培養一下,說不定他還真能成材,只是楊滬生對自己是否能指揮千軍萬馬,他也沒這個信心。能力是通過戰爭培養出來的,一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楊滬生繃起了臉,冷哼一聲:「打!打!打!……你就知道打嗎?除了打,你還有沒有其他解決難題方法?……別忘了,我們現在都是太平天國地方官,大家一殿之臣,非要鬧個不可開交,給那些清妖看笑話不成?」 「可是……」 「什麼可是?!」楊滬生是時打斷了高明輝的話,一擺手:「現在人家官比做哥哥的大,我這哥哥只能服從人家命令,哪天做哥哥的要是爬到他陸心蘭頭上了,一定會給弟兄們找回場子來!現在……告訴弟兄們還是暫且忍耐下吧,做哥哥的晚上置辦酒席給弟兄們舒舒心,去去委屈。」 「是……」高明輝很不情願轉身要去完成這鬧心任務。 「回來!……我還沒說完呢,你走什麼走?……除了讓弟兄們將銀子收集起來,你再給我找個手腳利落些的,能寫字的,讓他趕緊抄寫一份繳獲清單,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銀子寫一百五十兩,其他照舊,還有,寫好的清單給我在火上烤一烤,不能讓人家看出我們是現趕的……至於收銀子的事情,把事情跟弟兄們說清楚了,免得弟兄們有什麼想法。我就在這等你,快點將事情辦好,別讓哥哥我等太久。」 「是,哥哥放心,兄弟一定將事情辦的又快又穩,決不會洩露出來,讓哥哥難做人。」高明輝匆匆找人辦楊滬生交代下來的事情去了。 高明輝一走,楊滬生臉上表情馬上變化——比三月天變得還要快——樂呵呵走到鄧肯他們身邊:「各位,你們在談論什麼呢?」 「參見(楊)大人。」 楊滬生擺著手,微笑著搖搖頭,很是和藹道:「免了免了,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這麼多禮。對了,你們剛才在談什麼,能不能給小弟說說,讓小弟也樂一樂?」 一群人面面相覷,他們剛才正在猜測楊滬生跟高明輝說了什麼話,竟然讓高明輝臉上一會兒又是氣憤,一會兒又是激動,變化來變化去,讓人以為他鬼上身了。作為男人,想事情自然不會像女人那麼富有想像力,可這些人想的卻也只能用齷齪來形容。那些猜想現在如何能告訴面前這位大人?一說楊大人還有不大發雷霆,讓自己大受皮肉之苦?鄧肯倒不害怕屁股上會挨板子,可他更怕楊滬生在生意上給他下絆子,那可比打頓屁股更讓鄧肯不想做人了。 畢竟是從美利堅聯邦軍隊出來的優秀軍人,祖上又簽過《獨立宣言》,腦袋瓜子比別人要靈活多了。別人還在囁嚅時,鄧肯已經滿臉堆笑開口了:「親愛的楊大人,我們正在討論如何將這些火炮改造成新式洋炮,好讓大人您的軍隊中掏不多的銀子,擁有更多的火炮。」 「這炮能改造成新式洋炮?」 楊滬生穿過人群,看著前面那幾門沒有光彩趴在那裡的土炮。不管從什麼地方看,楊滬生都不認為這種鐵疙瘩也有改造的潛能,除非將土炮熔化成鐵水重新鑄造。至於鄧肯所說掏不多的銀子,擁有更多火炮,楊滬生更是不相信。和鄧肯接觸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鐵公雞什麼時候拔過毛?只要和銀子搭上關係,鄧肯鐵定先考慮自己能賺多少錢,利潤是否最大化了,稍微覺得吃點虧,這位鄧肯先生都是打死也不做的。 上次鄧肯送了楊滬生兩門大炮,楊滬生還以為鄧肯真的對自己表示友好,將命運和自己掛上鉤了,那承想這位鄧肯先生竟然只送大炮不送炮彈,要炮彈,有!只是價格高的讓楊滬生直翻白眼。帕洛特炮發射的三十磅炮彈除了他鄧肯,寧波這裡又買不到,不光寧波,上海、香港都沒得賣,那麼貴的價格,擺明了就是要痛宰楊滬生一刀。有了炮,沒有炮彈自然萬萬不成,雖然貴,楊滬生也只有咬咬牙,忍痛買下——要知道,這些帕洛特還是用來給鄧肯賺錢看門的。就這鄧肯都要獅子大開口,今天厚顏無恥的鄧肯說要幫楊滬生省錢,楊滬生自然不會相信這種鬼話。 鄧肯沖大家扮個鬼臉:「這正是我們討論的問題。」 楊滬生左看看右瞧瞧,黑不溜秋的土炮看起來要多土就有多土,根本不存在改造價值。他這才懷疑自己是否被鄧肯給耍了。 「不錯不錯,為了天國事業各位兄弟辛勤操勞,連剛加入我們沒多少時間的各位洋兄弟也很是熱心投入到改造武器行列,如此人才真是難得啊。」 「大人過獎了,這算不得什麼大事。」 「替大人分憂解難原本是卑職份內之事。」 一群軍官紛紛謙虛地表示自己所作所為都是不值得誇獎的,當然,如果楊滬生看在他們一心為公的份上,能給一點實際獎賞——如白花花的銀子——那他們也只好卻之不恭了。 楊滬生橫了眼鄧肯,心想原本自己手下都是如同一塊白布一樣純潔的老實人,自從來了一個總教官,這些老實人一個個都變得奸詐狡猾起來,只要說了超過三句話,肯定要提到銀子。明明是軍人,卻把自己打扮得跟奸商一樣。 楊滬生點點頭,肯定地答道:「該獎賞,如此憂國憂民人才,豈能不大大獎賞?……張海強!只要你能在三天內將這幾門火炮改造成鄧肯先生帶來的帕洛特炮,大人我一定重重獎賞你一萬兩白銀!如果完成不了,軍法從事!」 張海強傻了眼,張大了嘴巴合不起來:「……啊,大人,這怎麼可能?」 楊滬生扳起了臉:「軍中無戲言,難道你認為大人我信口開河不成?要不要簽下軍令狀?或者你認為時間不夠?要是這樣三個月好了,戰爭年間,兵貴神速,豈能拖拖拉拉?三月不成,這樣沒用的腦袋還留著有什麼用?砍了算了!」 「這個……」張海強苦著臉不知該如何講,只能老實說道:「大人,我不認為這種廢物有改造可能,剛才是……」 「我也認為不可能。」 「我也是。」 「自然不能改造,這種生鐵既然鑄造成型,哪能再改變?」 張海強還沒說剛才是誰講的能改造,在場的所有人紛紛嚴肅下來,極為認真搖著腦袋,就連鄧肯,他也將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三個月將廢鐵改造成精鋼,而且還是威力無比的帕洛特炮,只要大腦沒出問題的,絕對不願招惹上這樣任務。張海強心裡將在場的罵個遍,尤其是鄧肯,沒事亂說什麼話啊,現在倒好,這個燙手山芋沒一個願意接受。 「這麼說張旅帥你是辦不到了?」 張海強舒了口氣,連忙堅決回答道:「自然不成!卑職以為這種火炮毫無利用價值,將之扔了即是!」 楊滬生看起來很是失望:「這樣啊……你們不正在考慮如何幫我省錢嗎?真要能將這種土炮改造了,以後繳獲的那些槍炮豈不都能改造成精良武器?啊……鄧肯,你別躲啊?過來過來……我說鄧肯兄弟,只要你能在三個月內將這幾門火炮改造成性能和帕洛特差不多的火炮,我就把一萬兩白銀交給你,什麼時候改造好,什麼時候交錢,決不拖延!一萬兩白銀啊,這麼多錢,看在眼裡就舒服,你賣給我四門帕洛特才多少錢?不過改造幾門就能擁有這麼多銀子,這種買賣相信鄧肯兄弟一定願意做,就是你!別跟我客氣啦。」 鄧肯連話都說不出了,只是連連擺手,那張臉變成了苦瓜臉。 想要蒙蔽楊滬生可不是那麼好蒙蔽的,在場的各位軍官、教官現在心裡暗自警惕:別看楊滬生臉上總是笑嘻嘻的,這人心裡可跟明鏡似的,你要想欺騙他,搞不好最後自己就要引火燒身了! 「既然如此,改造火炮這件事只能暫且放下了。」楊滬生歎息一聲,心中十五個吊桶打水的軍官一看不用再在這事情上糾纏不休,一起將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可楊滬生後面一席話又讓他們重新將心提了起來:「各位旅帥大人,大伙千里迢迢雖然談不上,卻也走了不少路,能消滅李鍔、應廷璋匪徒,各位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各位的功勞,大人我是都記得的,當然,對你們這些功勞,做大人的,要給予合理獎賞。」 「不敢不敢,我等只盡了應盡義務,仗是前一旅打的,我們不過在後面搖旗吶喊而已,哪有什麼功勞?要賞也該獎賞前一旅,我們決不眼讒。」 楊滬生臉上雖然笑著,在場的卻覺得後脊樑骨陰風森森,楊滬生懶洋洋道:「有什麼好推搪的?功就是功,過就是過,有功不賞,有過不罰,下面人可要說大人我無能了。難道你們想陷本大人無情無義境地麼?」 楊滬生將話說的越重,在場的各位越是不敢承認自己立下該犒賞的功勞——剛才楊滬生死扣改造火炮這個「大功勞」不放,整得大家個個汗流浹背,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現在楊滬生又提什麼功勞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些人又豈敢將麻煩招惹到身上? 「大人,此戰卑職左旅並無寸功,今晨前一旅攻打山寨時,卑職及手下避得老遠,決不敢與前一旅爭功……倒是彭大人,你們右旅當時當時在我們左旅前面,相信你們還是有功勞的。」 彭大海臉色都變了,急急搖手,將燙手山芋丟了出去:「王大人說笑了,我們右旅今天起床起晚了,等弟兄們起來,戰事早已結束,大家不過睡了個懶覺,又有什麼功勞了?劉大人……」 「沒有!兄弟部隊昨夜迷了路,等找到路,天都亮了,哪有什麼功勞?卑職正想著如何向大人您請罪呢!」彭大海還沒將劉法五供出來,劉法五先一口否定了。 楊滬生暗暗好笑,自己不過嚇唬一下他們,這些人就成了驚弓之鳥,連獎賞什麼都不肯聽就急忙往外推,不過這正和楊滬生心意,你要真讓楊滬生犒賞三軍,他現在哪來的銀子?不過是空口許下一大堆承諾罷了。 見幾個旅帥都否定自己有功勞,楊滬生又將目光投到張海強身上:「張旅帥,你們旅……」 張海強苦笑道:「大人您就不要折磨卑職了……卑職又立下什麼功勞了?不過是大人要卑職幹什麼,卑職就幹什麼,要說功勞,那都是大人您的!」 「哦,原來如此……可是我怎麼聽著你們不光沒有功勞,倒有不少罪過了?依照軍法,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難道你讓大人我將下面所有旅帥都處罰遍不成?」 幾個旅帥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現在自然不求什麼獎賞,可真要處罰,他們也不願意: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嘛!大老遠趕過來,費了不少力氣將楊滬生交代下來任務完成,到最後自己卻要受到懲罰,這自然沒有誰願意接受。可讓他們回答楊滬生問題,這又有些難為他們了。畢竟是下屬,上面的問題豈是那麼好回答的! 旅帥們正猶豫不決,鄧肯再次出面,幫在場的所有人解了圍:「楊大人,您是這支軍隊最高長官。該處罰誰,獎賞誰,這一切都由大人您說了算,任何軍官,任何教官,完全聽從大人命令。」 「我就知道你會將難題推給我。」楊滬生用哀怨的眼神看著鄧肯,彷彿要將鄧肯怨恨死,所有人都毛骨悚然起來。楊滬生歎口氣:「既然這樣,我看還是大軍回到下面後,等我調查清楚了,再決定如何辦好了,到時候該賞的賞,該罰的罰,一切以事實為依據,以軍制為準繩,不能虧待有功的,自然也不能放過有過的。」 「大人英明!正當如此!」全場軍官同時長出一口氣,齊聲讚揚道。 ※※※ 「大哥,這是大哥要的清單,這是弟兄們上繳的銀兩。」 「兄弟辛苦了。」楊滬生看看裝在籮筐裡白花花的銀子,再看看手中墨跡已干的清單:「弟兄們有什麼反應嗎?」 高明輝老實回答道:「自然是極為氣憤,不過小弟已經跟弟兄們講明白了,弟兄們也明白大哥難處,他們只是對總制極為不忿……娘的,一個慈溪人,居然騎到我們余姚人腦袋上拉屎來了!」 「怎麼能這樣說話呢?」楊滬生瞪了高明輝一眼,教訓道:「余姚人、鄞縣人、慈溪人,不都是寧波人?寧波人、杭州人,都是浙江人,所有的浙江人、福建人、其他省人,都是中國人!大家都是自家人,你怎麼能看不起自家人?……當然了,各家都有不肖子孫,我們下面弟兄都是好樣的,他們是鄞縣人,可李鍔、應廷璋,你能否定他們不是鄞縣人麼?至於余姚人,謝敬又是哪裡人啊?」 高明輝腦子裡亂了起來,他自然認為本鄉本土人最親,不會欺騙、陷害自己,可給楊滬生這麼一說,事情好像並非如此。高明輝需要好好想想為什麼了。 「揀幾張銀票……幾兩幾十兩的那種,有個二百來兩就夠了,再挑出三百兩碎銀,給我抬到房間裡。」 高明輝點了點頭,遲疑半晌,手指著籮筐:「這些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自有用處……他陸心蘭不是手很長嗎?哼哼,我讓他長去好了……」 楊滬生冷笑三聲,高明輝給笑得心裡有些發毛。不過一想到陸心蘭將主意打到大哥這裡,他馬上又激動起來——不管楊滬生用什麼方法,只要能將陸心蘭整掉,那就是受到他高明輝雙手擁護的好方法。 「黃大人……」 楊滬生推開門走了進來,裡面史秉譽正和黃榮有一茬沒一茬海闊天空聊著。就見識來說,當然是史秉譽更廣些,只是史秉譽熟悉的世界,是屬於這時候任何人都不相信的世界——科學幻想小說家除外,如正當壯年的凡爾納——史秉譽只能將自己一知半解的西方世界告訴黃榮。至於黃榮,他只知道自己家後面山上種了多少楊梅樹;自己種的地一年要交多少漕糧、多少地丁銀,而這些史秉譽是不會知道的。倆人東拉一句,西扯一句,這天自然不會聊得太乏味。 黃榮見楊滬生手裡捏著厚厚一疊紙,帶了幾個人抬著沉重的籮筐進來,眼睛一亮,臉上笑容更盛,站起來迎了上去:「楊大人,這麼久,大人到什麼地方去了?」 兵丁將籮筐放在地上,朝他們三個監軍行過軍禮後退了出去。楊滬生將最上面一張紙抽了出來,遞給黃榮:「黃大人,這是小弟此次打先鋒所有先鋒貨清單,請黃大人過目。」 「楊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楊大人以為小弟此次過來,是和大人爭奪先鋒貨而來不成?」 嘴上這麼說,黃榮已經將清單接了過去。 楊滬生很是誠懇道:「豈敢豈敢,黃大人在總制手下辦事,小弟豈不也在總制大人手下辦事?此次圍剿妖蛆,所有功勞都歸總制大人,小弟不過替總制大人出手而已。所有先鋒貨理當歸總制大人所有……小弟剛才正發愁,此地善後事物繁忙,一時脫不開身,這些東西如何盡早交給總制大人?現在既然黃大人來了,還請黃大人代小弟將這些先鋒貨轉交給總制大人吧。」 「既然如此,小弟只好當次跑腿的了,哈哈……」黃榮笑的極為開心,臉上表情彷彿在說「算你識趣」,只是當他打開清單,眼睛立刻瞪大了,失聲驚呼道:「一百五十兩?!……這……這、這……」 看看紙上墨跡,墨跡早已乾涸,證明這個清單不是楊滬生臨時抱佛腳趕造出來的西貝貨,可上面寫著的白銀數量,卻讓黃榮犯暈。 楊滬生滿臉慚愧,低下頭很不好意思:「只有一百五十兩,小弟也不知道這兩個妖頭窮到姥姥家了。這麼點銀子,實在拿不出手啊……」 「楊大人,你沒跟小弟開玩笑吧?」黃榮怎麼也不相信,山寨建設的很有規模,可山寨裡卻只有一百五十兩銀子。 楊滬生好像受到莫大的侮辱,漲紅著臉,鼓著腮幫子直喘粗氣,卻說不出話來。 史秉譽很識時機站到楊滬生身邊,替「氣憤的說不出話來的」楊滬生辯解:「黃大人,真只有這麼多,我二位弟兄決不敢欺騙總制大人。就因為太少,剛才黃大人來之前,我和楊監軍正在發愁,這讓我們弟兄二人如何跟上面交差?現在黃大人來了,剛好,黃大人也幫我們弟兄分擔一些憂愁吧。」 「對,還請黃大人替我們兄弟倆在總制大人那裡,多多美言兩句。」楊滬生努力從氣憤中擺脫出來,臉上掛著牽強的笑容,將手中銀票遞到黃榮面前:「黃大人,我們在這裡只繳獲了這麼多,實在沒有太多銀兩,可總制大人那邊差還是要交的,大人多多辛苦,幫我們兄弟美言兩句,這份辛苦,我們兄弟也是明白的。這裡有二百來兩銀票,另外還有三百多兩散銀。除了繳獲先鋒貨,其他是我兄弟二人多年積蓄,大人除了將先鋒貨帶給總制大人,其他就當大人來回辛苦錢。」 黃榮接過銀票,眼珠轉了轉,打著哈哈說道:「二位大人為官真是清廉,來得路上,見周圍山頭到處是打著旗幟的二位大人手下,還沒進山寨,路上就看到一支全部裝備洋槍隊伍,就連黃大人那裡也看不到這麼好洋槍,那些人個個身強體壯,一問原來是倆位大人手下,小弟還以為倆位大人多有錢,原來只有幾百兩積蓄……哈哈,清廉,清廉呀!」 楊滬生在心裡恨得直咬牙,安頓好俘虜後,他聽派到遠處擔任警戒的探子說是有大批長相猥瑣的傢伙朝這邊過來,他還以為是哪路團練過來想給李鍔他們幫忙了,調前一旅部分兵力過去趕他們走,沒想到這些猥瑣的傢伙會是黃榮手下。這下好,自己洋槍隊秘密算是暴露了。回頭一想,黃呈忠也知道自己購買了一批洋槍,只要掩飾的好,還有補救餘地。 楊滬生勉強從手腕上將手錶摘了下來,依依不捨看了看手錶,將它遞給了黃榮:「黃大人說笑了,我那些手下哪能跟黃大人天兵相比?洋槍不過就那麼幾桿,放在寨門口擺擺闊氣,嚇唬嚇唬那些不明事理山民……至於積蓄,小弟真得沒有了,這裡有一塊西洋手錶還算值幾個小錢,還望黃大人笑納。」 「這怎麼好意思呢?這是楊大人心愛之貨,小弟怎麼敢無功受祿呢?哈哈,楊大人也太客氣了……」嘴上這麼說著,可黃榮的手伸的比誰都快,一眨眼,那塊手錶就落到他手裡了。 黃榮很早以前就聽說楊滬生、史秉譽身上寶貝不少,一塊帶了隱藏夜明珠的「手錶」讓倆人送給了余姚盧七姑,兩支威力奇大手銃送給了黃呈忠、范汝增,不過好像除這三樣寶貝外,也沒看他們拿出什麼寶貝來。今天楊滬生將手錶拿出,黃榮心臟急劇跳動兩下,裝做很不在意將手錶接過,掃了兩眼,將它放進袋裡。 黃榮笑呵呵點頭道:「既然這樣,我就幫倆位大人在總制大人那邊多多美言兩句吧,山裡人窮,想必總制大人也能理解。時間不早了,小弟還要帶著弟兄們趕路,就此告別。」 「黃大人吃過飯再走吧?」 「吃飯?」黃榮笑得更開心了,臉上露出狡詐神色:「等吃過飯天都黑了,二位大人手下不怕黑夜,小弟下面那些弟兄可走不慣夜裡山路。就此告別,不用相送了。」 注1:打先鋒。太平軍口語,原意為打頭陣,即用「先鋒「之本義,後轉指打前站,即在大軍到來之前,派出少數先遣隊伍徵集軍用物資與安排宿營處所,最後專指徵集軍用物資,並包括搜繳官僚地主富戶浮財。此處「打先鋒」做最後一種解釋。 注2:先鋒貨。太平軍中口語,即戰鬥中繳獲之戰利品。對軍中無用之物常廉價售與民間。其語源由「打先鋒」而來,即通過「打先鋒」得來之物資。 修改版 第十五章 「走了嗎?」 「都走了,這個黃榮……居然派人佔領周圍制高點,看樣子要是一言不和,他也不會顧忌大家都是太平天國監軍,就要動手搶了!也幸好他沒動手,真要動手,我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楊滬生皺了皺眉頭,輕歎口氣。 黃榮仗著自己是陸心蘭心腹,而楊滬生和史秉譽卻在太平軍和其他反清實力派武裝中沒有根基,根本就不拿楊滬生他們當會事情。明明這裡是屬於楊滬生他們兄弟倆管理的鄞縣,圍攻赤水又全是楊滬生他們功勞,這位黃大人還是趾高氣揚跑進來,毫無顧忌問他們要戰利品,真是臉皮厚得原子彈都要炸不爛了。 楊滬生冷笑一聲:「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初一,咱們十五,總要一報還一報。不然上面趴著一位看我們難看的傢伙,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史秉譽怔怔地望著外面出神:「我也很想將這個總制大人搞掉,你整天跟下面人混在一起,我可是每天都要看他臉色過日子的。可是人家是總制,比我們官大了一級,剛好壓死我們,要想拿掉他,不容易啊……大哥你有什麼主意?」說著史秉譽轉頭望著楊滬生。 楊滬生負手悠然道:「辦法自然是有的。跟黃呈忠告密,就說陸心蘭與清妖勾結好了。」 「陸心蘭勾結清妖?……這可能嗎?」 「也許不可能,但我們可以將不可能轉變為可能。」說完楊滬生匆匆走到書桌前,將剛才高明輝送來的李鍔、應廷璋供詞拿了起來,遞給史秉譽:「李鍔、應廷璋招供,吳方臨要他和陳政鑰聯繫,商議反攻寧波府事宜,現在他們不光和大嵐山的吳方臨有關聯,還與莊家溪地主汪孝鎬、逃到租界的陳政鑰、英國領事夏福禮的通事鄭阿福相互勾結,其中鄭阿福與陳政鑰與逃亡到定海的張景渠、陳世章有聯繫。這裡很妙的是……看到這倆個人名嗎?」 「臧均之、牟溫典?他們倆個怎麼跑到大嵐山去了?」 牟溫典是清廷任命的慈溪知縣,至於臧均之,他是山東諸城人,咸豐十一年八月,臧均之接替離任的程國光擔任鄞縣知縣。倆人都是太平軍還沒到他們縣境,這倆個父母官就來個土遁大法逃之夭夭。自寧波府被太平軍全部佔領後,黃呈忠發佈公告,到處緝拿逃脫的倆個清妖頭子,可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史秉譽原來還以為臧均之跟著張景渠跑到普陀山逛百步沙去了,哪知道倆個消失不見的知縣居然在大嵐山,以前所有情報都沒說這倆個膽小鬼躲在那邊。 「這要怪他們自己!太平軍一來,這倆個知縣比誰跑的都快,一個跑到寧波府城,一個逃進四明山,等范汝增從南面一包抄,他們又沒跟著張景渠逃,而是化裝潛逃到赤水尋求李鍔他們幫助,這才在李鍔他們幫助下跑到吳方臨那邊去。」 史秉譽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一直找不到臧均之,原來他找李鍔尋求庇護了。在消滅李鍔前,這裡可以說是絕緣體,史秉譽派了不少人來做工作,想要建立太平天國鄉官體系,可這裡都無法建設起來,還死了幾個自己派來的人。明白為什麼一直沒抓到臧均之,史秉譽第二個問題又出來了:「可是,這跟陸心蘭反叛有什麼關係?」 「原本沒有關係,但我們可以偽造書信,就說陸心蘭和牟溫典一直暗中勾結。讓李鍔、應廷璋在和他們有勾結的地主、地方官員裡,增添一個陸心蘭,我看這算不得什麼大問題。陸心蘭不是說牟溫典是他趕走的嗎?可誰都知道陸心蘭帶領太平軍攻打慈溪之前,牟溫典就已經逃跑了,我們大可偽造信箋,隱約點露出陸心蘭是牟溫典埋伏在太平軍中的奸細,只要時機一成熟,他就要迎接牟溫典重新會來。至於聯絡人,就是李鍔了。」 「可李鍔不是被我們抓了嗎?這還怎麼聯絡?」 「這還不簡單?正因為我們要打李鍔,陸心蘭這才急匆匆派黃榮來給李鍔救駕,誰知我們動作快,他黃榮還沒到,李鍔已經成了俘虜,你跟黃呈忠說好了,就說這個黃榮在我們這裡如何囂張要把李鍔接回去,陰謀失敗後又如何派出殺手,暗殺李鍔,想要斬草除根,把自己通妖的線索掐斷。結果讓我們時刻保持警惕的史秉譽同志識破了他的陰謀,那些可恥的陰謀以破產而告終。當然,在鬥爭中是需要流一些血的……這樣好了,你用手槍朝自己胳膊上打一槍,就說殺手在暗算李鍔時,你用生命保護了李鍔的安全,結果自己胳膊被殺手打傷,還好,沒打到要害,還能活著跟黃大人匯報整個經過。」 史秉譽連連點頭,轉念一想,很不是滋味問道:「受傷很好玩麼?憑什麼讓我自己打自己?這時候沒有消炎藥,萬一傷口感染了,我不性命休矣?要自殘還是你來吧。」 「唉,你不是跟黃呈忠他們經常見面嗎?我平常又不見他們,突然跑出來,人家不懷疑才怪了。所以這事情還是你來比較合適。」 楊滬生說的振振有辭,理由再充分也沒有了。很可惜,史秉譽沒有為了勝利甘願犧牲自己的覺悟:「不行!堅決不自殘,我可不想英年早逝,你再想想其他辦法。」 楊滬生低著腦袋轉了兩圈,一抬頭:「要是這樣還是犧牲李鍔、應廷璋吧,演一出倆人讓殺手暗算的戲給黃呈忠看看……這樣也好,死無對證,只要找個慈溪人暗殺這倆人,我們再把這慈溪人抓住,大可告訴黃呈忠,這是陸心蘭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罪證……不過到哪裡找慈溪人,讓他甘願當殺手,還能誣陷陸心蘭,這是個問題。」 史秉譽一聽,這整個就是一蹩腳的三流間諜片,只能騙騙兒童,神智正常的大人要是相信楊滬生所說異想天開的情節,那只能說這人是弱智。不過這年頭,好像怎麼看怎麼覺得大多數中國人智力都很低下。史秉譽猶豫片刻,吞吞吐吐:「老大,正要這樣做了,我們豈不成了破壞革命隊伍內部的敗類了?」 楊滬生給了史秉譽一個爆栗子,很是嚴肅教育他:「別亂說!我們是祖國的棟樑,民族的精英,怎麼可能是敗類?陸心蘭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樣的人存在,只能危害天國茁壯成長,我們這是事先幫天國除掉蛀蟲知道不?寧波在陸心蘭管理下,有什麼進步了?你看看府城到現在新開了幾家商舖?辦了幾家工廠?沒有,一家也沒有,只能吃老本,我們要上台,怎麼說也會為了寧波繁榮昌盛做出應盡義務吧?寧波繁榮了,稅收就多,銀子多了大家吃的好,穿的暖,武器換新的,士兵挑壯的,清兵還能打過太平軍嗎?」漂亮話說了不少,說到最後楊滬生藏在後面的尾巴露了出來:「你別瞪著我……我這不也是為了生存嘛!生存第一,只要能活下去,任何妨礙我們的傢伙都要剷除,別說陸心蘭,就是天京城裡的洪秀全,他要威脅到我,一樣踢飛。」 「可黃呈忠要是不相信呢?他要是把我們當挑撥是非的壞蛋抓起來,豈不糟糕?」 「所以要捨得下本錢。」楊滬生咬了咬牙:「黃呈忠不正問我們要新兵嗎?送兩千士兵給黃呈忠當禮物好了。其中一千五百從福利院出,還有五百就將李成中旅整個撥過去好了。前後左右四個旅已經見識過前一旅火器威力,將他們送出去要露了底子,只有擔任總預備隊的中旅,還有打之前已經轉移了的老弱病殘送出去才合適。嗯,火器也給一些,挑出兩百條訓練中磨損最嚴重的滑膛槍,再將繳獲的火槍、土炮送給黃呈忠。告訴他,我們為了他的大業,這可是傾家蕩產了。」 楊滬生和史秉譽商量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倆人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大家面前。奉楊滬生命令,史秉譽當天早上就下了山,到漳村尋李成,帶領中旅及福利院一半人馬回了寧波。在他口袋裡裝了幾份李鍔、應廷璋供詞,還有大疊銀票,這些自然都是交給正在寧波府城的黃呈忠。 至於楊滬生,他先招集士兵,在周圍山頭布好崗哨,嚴防任何派系人馬,再和黃榮一樣,跑過來插一槓子,然後對前一旅和另外四個旅的士兵發表演講:對昨天晚上沒有請大家喝酒,致以最深的歉意。 幾個旅帥還有楊滬生在軍隊裡一些親信早已將為什麼沒請客原因告之士兵,大家都明白昨日總制大人派來人馬,洗劫了剛打勝仗的監軍大人,不光將所有先鋒貨搶走,還把倆位監軍大人剝得只剩下一張皮了。楊滬生嚴禁士兵搶劫,要求部隊從上到下,買東西一定要支付合理金錢。昨日殺了五個人,大家都明白,沒有錢買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眼睛蒙起來。山寨裡豬牛什麼自然有,可這些東西監軍大人已經當做農民生產資料發還給昨天的俘虜了,要豬要牛自然可以,只要出錢就是,可現在楊滬生自己也變成了窮光蛋……於是,士兵們很是寬容原諒了監軍大人的失信,同時對將自己這支軍隊逼到如此境地的陸心蘭,抱以他們最真摯地鄙視。 看士兵們反應激烈程度,楊滬生相信昨天黃榮幸好走的早,他真要在自己佔領的山寨吃了晚飯再走,一定會在半道上莫名其妙進入異時空的,說不定黃榮能改變三國命運也沒準。 對士兵們深明大義,楊滬生「感動」的熱淚盈眶(又替商家消費了不少辣椒粉,寧波人不吃辣椒,為了搞到這些辣椒粉,楊滬生倒真花了不少精力),一再施禮感謝「兄弟們」理解萬歲,並且保證以後打土豪得來的先鋒貨,除了必要開支——如招收新士兵的經費、薪水、公費、餉銀、馬干、炮費、柴草、帳篷、衣履、醫藥、軍器、騾馬、車炮購置及營舍公所建築費用,等等等等,這些都是必要開支——其他的全部用來犒賞弟兄們,他楊滬生會和史秉譽一起分文不取。 如此和藹可親體貼下情的上司,自然博得士兵們真摯的掌聲,一致的擁護,紛紛表態要跟著楊滬生走,楊滬生讓他們打誰,他們就消滅誰,不管是地主老財,還是神仙上帝,只要是楊滬生的敵人,那就是他們的死敵了。 旁觀這感人場景的鄧肯事後深有感觸地告誡所有教官:和中國人比陰謀詭計,西方人還差得很遠,如非必要,最好不要把自己樹立成和中國人敵對的一方——當然,前提條件是中國是由楊滬生這樣的政客掌權。中國有四萬萬人口,要是四萬萬人都狂熱起來,那股勢力很可能將整個世界吞沒。 安撫完軍隊,下面的事情就是處理這裡的山民。昨天史秉譽和楊滬生話說了不少,也給予山民必要的實際行動,楊滬生和史秉譽詆毀神明這樣驚天動地事情也做出來的,並且以冬天沒有打雷證明了神明不足懼——《竇娥冤》裡枉死的竇娥不是六月飛雪嗎?如此看來,連老天也認為把神仙罵一頓,然後將地主打倒在地,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真算不得什麼大事。 至於昨天下了那麼大工夫,實際效果如何,楊滬生心裡還是沒底。早上要求各村山民開會,不光是窮人,周圍被佔領山村的地主也要出席,從太陽爬到山頭,一直到日上三竿,除了自己昨天釋放的那些俘虜,周圍山村過來的只能用稀稀落落來形容,至於地主,那更是沒有幾個。有過來的,也是士兵們用梭鏢砍刀逼了過來。 看到這場景,楊滬生就明白,想要將四明山建立成穩固的根據地,自己還有老長一段路要走。不發動群眾,在山裡自己就是擁有再多人馬,那也是瞎子、聾子,最後不是餓死,就是被困死。 如何發動群眾?很簡單,都地主就是了。於是被抓的死老虎李鍔、應廷璋再次被拉了出來,接受大家批判。批判前,楊滬生先將糧倉裡的糧食分給了百姓——只要你敢要,你就儘管背好了。 楊滬生說了,李鍔、應廷璋雖和太平天國為敵,可自己良心好,不會殺俘虜,既然他們投降了,他楊滬生就要保障倆人安全,不使二人被太平軍將士殺害。只是太平軍可以饒恕這倆人,作為本鄉地主,他是否犯下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他不知道,現在就將倆個地主交給人民,由人民來決定倆人命運。如果還想給倆人當牛當馬,楊滬生決不攔阻。 幾個被逼來的地主,看著上面倆人,自是兔死狐悲,芝焚蕙歎。至於窮苦山民,看著曾經威風一時的李鍔、應廷璋,現在成了落水狗,頭上扣了一頂紙糊的尖頂白帽子,上書幾個大字,有認識字的人告之上面寫的是:土豪劣紳李鍔(應廷璋)。身上衣服早已破爛不堪,鼻青臉腫一看就是挨了不少打,倆人現在正渾身顫抖,被人硬架著站在台上。如此狼狽樣,這真是山民一輩子做夢也做不到的。很奇怪,看到倆人如此落魄,大多數窮苦人並沒有翻身當主人的自豪感,反而心裡泛起同情之心,於是自有人出來替倆人說好話。 坐在檯子上的楊滬生開始還面帶微笑,下面人說什麼,他就微笑著點頭表示自己聽清楚了,只聽了一小會兒,楊滬生臉上笑容就僵住了。 有說李鍔、應廷璋倆人糧食和錢是收了不少,只是他們又用這些錢修了不少亭子,造了不少橋,予人方便;有人說倆人辦義學,不收或者少收錢,供窮苦人家孩子讀書;有人說倆人家中長工是不少,可他們對長工還是很好的,日頭毒辣,他們婆娘會燒開水送到田頭,春節到了,他們又會燉一鍋肉,請所有長工美餐一頓;有說倆人老婆是娶了不少(楊滬生昨天宣佈倆人罪行之一是倆人娶了太多女人,造成惡果就是窮人沒老婆娶),可一夫多妻是男人夢想,而且他們的小老婆都是心甘情願跟隨他們的,接著就是一群小腳女人痛哭流涕,欲上來將李鍔和應廷璋搶下去——這些女人就是他們大小老婆了——於是又有人說,連被他們「強霸」的女人都心甘情願,別人又如何好干預呢……於是上面接受批判的李鍔、應廷璋感動的大哭,下面大小老婆激動的大喊大叫,現場亂成了一團。 楊滬生心目中完美的批鬥地主大會,演變成了頌揚品德高尚紳士大會。聽了倆人過去事跡,楊滬生簡直以為李鍔、應廷璋是古代的雷鋒,是舊社會裡的焦裕祿。要是在二十一世紀,見到擁有如此高尚品德的紳士,楊滬生肯定會充滿崇拜地上前和他們握手:「同志!您可真是人民的貼心人,共同致富的領路人啊!黨和人民感謝您!」 可現在不是給倆人唱讚歌的時候,現在什麼最重要?自然是砸破封建社會的枷鎖,從農村的社會地位上,把地主權力打下去,讓窮苦人當家作主,這時候給地主唱讚歌,自然和楊滬生期望的相差甚遠,也是楊滬生萬萬不能接受的。 楊滬生給站在旁邊的高明輝遞個眼神,會意過來的高明輝悄悄走了下去,等他在上來時,現場局面又為之一變,坐在上面的楊滬生已經眉開眼笑了。 你說李鍔他們造亭子修橋,馬上有人反駁說那些錢都是從窮人口袋裡扒拉去的銀子,而且只是一小部分,大頭都落了他們腰包。這亭子和橋,等於是窮人自己造的,跟地主何干?你說倆人辦義學,讓窮苦孩子也有書讀,馬上又有人質疑這麼多年下來,祖祖輩輩中聽說過哪戶窮人家孩子高中舉人了?不光舉人沒有,連秀才都沒有。所謂義學,裡面讀書人還不都是倆人親戚子弟,真正窮人家孩子是根本進不去的。你說他們請長工喝茶吃肉,又有人高喊這是用小恩小惠拉攏窮人,喝茶吃肉又不是整天供應,辛辛苦苦一整年,田是自己種的,牛是長工放的,最後糧食和肉都不是自己的,只能維持個不死,一點奔頭都沒有,這茶和肉又有什麼好說的?至於正在哭的大小老婆,一群光棍不懷好意說什麼李鍔應廷璋一人娶了這麼多老婆,他們晚上根本應付不過來,乾脆還是別跟這倆個傢伙,還是跟自己好了,自己一定將她們當仙女養起來……於是全場大笑,在這方面,老實人同樣有著無窮的想像力。 中國的農民老實本分,他們盼望擁有自己的土地,對地主霸佔土地,有著本能的痛恨,但他們習慣觀望,什麼事情都想要留有餘地,任何人都不想得罪,當出頭鳥,這更是不願做的了。於是才有批鬥大會開成讚美大會這種讓楊滬生啼笑皆非的事情出來。 可如果有人帶頭,將大家肚子裡苦水倒出來(這人自然不能是楊滬生帶領的軍隊來帶頭,軍隊與農民之間,至少在現在還隔了一層沒有被捅破的薄膜),而台上倆個又真的是落難了,再也威風不起來的前地主,痛打落水狗的,自然也不乏其人。 「各位父老鄉親,有什麼苦,有什麼冤,大家儘管說。放心,一切有我們在呢!大家都是自己人,胳膊肘不向外拐,你們做出的任何決定,我們都舉雙手贊同!來來來,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真要有恩的,你要報恩也沒人攔你,用不著顧慮重重,我們太平軍就是你們堅強後盾。」 風向一變,坐在台上的楊滬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給他這麼一說,報冤報仇的自然大有人在,至於報恩的,那只有一些老太太站在邊緣處抹眼淚了——從糧倉裡拉回家中的糧食,她們決不會因為同情倆位地主而不吃。 連高高在上的楊滬生都感覺出大勢不可轉變,下面那些身臨其境的,感受更是不一樣了。於是一場保地主的大會,又轉變成批鬥地主大會,這時候人人都會上來,指著倆人鼻子痛罵。在場的除了極少數人,其他都是窮人,只要是窮人,誰沒有一肚子苦水,誰又沒有一把辛酸眼淚?開始矛頭只對準李鍔、應廷璋倆人還好,後面說著說著,矛頭就轉到幾個被逼著過來的地主身上。 有父親給地主當長工,蓋房子時被倒塌的高牆砸死,地主不光不撫恤,還乘機賴掉工錢的;有遇到天災,莊稼歉收,租子沒交夠,地主帶著家丁踹門打鞭子,逼著窮人把最後一點口糧也當租子交上去的;有兒子在地主家當長工,伺候地主的小少爺,只是為了喂小少爺吃的飯太熱,燙哭了小少爺,結果自己兒子大熱天被逼著跪在灑了黃豆的地上,從中午一直跪到太陽落山,還不能哭,一哭就打的;有自己伯父因為弄斷了地主家鋤頭,地主想要以此剋扣工錢,伯父不服,結果讓地主活活打死的…… 說著說著,窮人越說火氣越大,以前一直壓抑在心中委屈,這下全爆發出來,衝著地主噴薄而去。那些地主一個個頭全低了下去,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隙,好讓自己鑽進去。楊滬生的軍隊招收的都是窮人,相似的苦難他們以前親身體驗過,或者有親人遭遇過。開始大家只是同情,流下深有同感的眼淚,台上有人哽咽難言,撕心裂肺地慟哭,士兵站的隊列裡也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抽噎。不光中國人哭,一些外國人也在哭,楊滬生注意到一個哭的最傷心的,找鄧肯一問,原來他的父親是俄國農奴,翻譯將在場農民說的那些話翻譯過去,默林別爾科夫想起以前經歷,自然感同身受。 訴苦人多了,最有紀律的軍隊首先爆發,一些怒不可遏的將士失去了控制,端著上了刺刀的洋槍就要上去將幾個地主給捅了——現在只要低著頭髮抖的,就是地主,真要捅根本不會捅錯人。幸好楊滬生第一時間發現自己隊伍不聞,又拍桌子又大喊,好不容易才讓一些軍官想起還要約束好自己手下,這才沒有讓局面徹底失控。 軍人有軍官約束,農民可就沒有誰來約束。剛才還是「人民的貼心人,共同致富的領路人」的李鍔、應廷璋,在楊滬生一遍遍「冷靜,不要衝動,要以理服人,打人是不好的行為,要文鬥不要武鬥……」無關痛癢,聲音又低的好像蚊子叫的話語下,接受了暴怒的佃農捶打。等楊滬生想起批鬥會還要進行下去,現場不能太亂,派軍隊過去制止憤怒的農民,那些接到勸說不要讓百姓再打人的軍令,以蝸牛速度好不容易將人群分開,李鍔和應廷璋早就斷了氣。不光他們倆人斷了氣,現場還有三個地主給發怒的農民當場打死,沒死的地主也不過還剩最後一口氣而已。 倆個罪該萬死的地主,接受了人民正義的懲罰,楊滬生算是忠實履行了決不殺害俘虜的諾言,這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李鍔、應廷璋一死,楊滬生馬上派人查清倆人在各村房產,把那些房產全部分給以前他們的長工、佃農,同時又派前、後、左、右四旅沿著赤水,朝周圍分散開,幫助窮苦人把地主打倒,將他們的房產、田地統統沒收。至於前一旅,楊滬生親自帶領他們坐鎮赤水山寨,時刻準備幫助各旅消滅一切敢於抵抗的反動團練,又派出暗探,監視大嵐山那邊吳方臨動靜,還放出風聲,說是下一步就要攻打大嵐山了。於是四明山一時雞飛狗跳,地主老財紛紛丟棄家產各自逃命,至於詛咒楊滬生祖宗十八代的,那更是數不勝數了。 田地分了,農民心裡舒暢起來,可這時楊滬生卻發覺這些人和自己又生分起來,派人一打探,原來私下裡有人說他楊滬生殺了那些地主,完全是為了自己取代他們的位置,說是什四稅實在太重,一年收穫要將四成當租子漕糧交了,自己剩下極少,山裡本身糧食就少,楊滬生帶著幾千人馬駐在此處,將山民不多的口糧也給吃了。楊滬生不明白,他們以前三七分帳,給地主七成,自己保留三成都沒有怨言,怎麼現在自己留下的增加到六成,反而怨言多多了?如此可見,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是萬世不變的至理名言。 楊滬生很能瞭解這些剛剛得到解放的農民,知道沒人管了,這些人從一個極端,又走到另外一個極端。他楊滬生自然理解,決不會為此指責這些農民忘恩負義,也不會學習地主樣子,用軍隊威脅農民:要是這樣做,他楊滬生豈不成了地主惡霸了? 沒兩天,據說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李鍔和應廷璋的兒子從楊滬生堅固的如同鐵板一塊的軍營裡逃了出去,雖然楊滬生馬上派出軍隊追捕,可天太黑,到天亮也沒追到,反而將他們追丟了,只能草草收兵。得到解放的農民開頭還沒什麼感覺,可沒幾天,有謠言說是這些人跑到了大嵐山,投奔吳方臨去了,他們咬牙切齒說是要替自己父親報仇,不光要消滅楊滬生率領的太平軍,還要將那些刁民全部殺死,為此,也不知他們從哪裡搞來很多銀子,買了武器招了人馬,拉起一支武裝要拚命,這支武裝美其名曰:還鄉團。 不光是李鍔、應廷璋兒子辦起了還鄉團,山中逃亡地主紛紛豎起大旗,招兵買馬要教訓那些反了天的暴民。於是四明山中除楊滬生所部控制區以外,大大小小地主武裝星羅棋布,有吳方臨這樣數千兵馬的白頭黨,也有幾十人一夥的忠義軍。至於勁義軍、精義軍、勝義軍、配義軍、靖越軍、靖逆軍、奮威軍、威遠軍、常福軍、四明勝軍這樣突然冒出來的還鄉團性質團練,兵力多者千人,少者數百人。一時四明上空烏雲密佈,妖風四起。 此時楊滬生又要帶領大軍得勝歸營——回廣德湖田基地去了。 抱怨楊滬生收稅太重的山民這下緊張起來,紛紛抱怨楊滬生為何連幾個小崽子都看不住,要是當時一刀殺了,現在也不會出現這種後患。可抱怨解決不了問題,李鍔應廷璋家的田地、房產早已瓜分一空,糧食也落了肚裡,讓他們交,他們是交不出來的。山民們沒有武器,真要還鄉團打回來了,還只能指望楊滬生率領的軍隊替他們撐腰。於是山民口風大變,再沒有人說什四稅太重,最好一粒米粒也不收的話了,大家不光一致認為正稅、軍稅都有收的必要,應該收,也必須收,軍隊需要人力、物力,山民沒有不極力供應的,條件只有一個,楊滬生和他的軍隊不要離開四明山,最好將那些團練和還鄉團全部剿滅乾淨。 ※※※ 「秉譽,回來了?……怎麼樣,黃呈忠有什麼最新指示了?消滅了幾百妖蛆,他黃大人怎麼著也該給我們一個侯或者預(注1)吧?」 史秉譽很沒風度半躺在床上,兩條腿搭拉在外面,看著眉開眼笑,忙著給自己倒茶遞水的楊滬生,淡淡問道:「你是關心自己官爵,還是關心陸心蘭?」 楊滬生搬了把凳子,坐在床邊:「兩個都關心,還是先說說看陸心蘭吧?」 「我就知道你更關心陸心蘭。」說著史秉譽從床上爬了起來,臉上充滿了真誠的笑容:「行了,自從我把那些材料交給黃大人後,黃大人就把寧波郡總制陸心蘭陸大人……」 楊滬生見可惡的史秉譽在要緊關頭不說話了,急忙追問道:「怎麼樣?當場格殺了嗎?」 「……提升為真忠報國坴天燕(注2),繼續官拜寧波郡總制。」史秉譽彷彿洩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說了出來。 「啊?勾結清妖不抓他,反而升他的官,還讓他騎在我們頭上?這黃呈忠是不是吃錯藥了?」 「唉,老大啊……黃呈忠打著官腔跟我說,這位陸心蘭陸總制他還是信得過的,清妖將他供出來,那是信口開河,血口噴人。不信?要是不信把李鍔、應廷璋交給他審訊就是,可這時候卻傳來倆個證人給山民打死了,那黃呈忠更是不相信,說什麼證據不足,不可懷疑自家兄弟。這還算客氣,沒有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聽信妖言。老大,黃呈忠還讓我轉告你——『楊滬生不是精明能幹嗎?這種破綻百出的東西,他怎麼就捧了當寶?你給我問問他,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史秉譽學著黃呈忠說話,還一瞪眼,臉上表情惟妙惟肖。 楊滬生後背冷汗直流,他沒想到自己的神機妙算到了黃呈忠嘴裡居然是破綻百出的垃圾。 楊滬生拭了把額頭滲出汗珠,嘴還硬著:「怪了,我這反間計沒錯啊?三國時周瑜不就用反間計殺了蔡瑁、張允。明朝末年,皇太極不過叫倆個太監聽聽牆角,就讓崇禎殺了袁崇煥。我怎麼知道到了我這裡,反間計就失靈呢?」 史秉譽原本還覺得楊滬生計策不錯,雖然沒有把黃呈忠騙倒,那也是黃呈忠太信任陸心蘭了。沒想到楊滬生居然說自己這計策是從三國演義裡的反間計借鑒過來,史秉譽一聽直翻白眼,沒好氣說道:「你蠢啊你,崇禎和曹操都是既多疑又衝動之人,他們自然容易上反間計當,黃呈忠別的能耐沒有,《三國演義》他可是聽了不少遍,皇太極的事情他也知道,你想當蔣干讓他曹操?我說黃呈忠怎麼一聽就說陸心蘭被冤枉了……傻了你!拜託能不能想個人家沒聽過的?」 楊滬生失魂落魄,喃喃道:「這麼說我們扳倒陸心蘭的大計就此失敗了?」 「你說呢?」 楊滬生癱坐在床上,苦著臉閉上眼長吁一聲。 他自然明白自己陷害陸心蘭的大計就此完蛋,楊滬生更擔心這事情要是給陸心蘭知道了,他非事事找自己茬不可,要是這樣那是什麼事也幹不成了,還要當心給人家隨便找個借口,把大好頭顱砍了下來,要是這樣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史秉譽見楊滬生頹廢的樣子,慢慢走到他身邊,坐在床沿安慰道:「沒什麼,不過是沒有扳倒陸心蘭,小小挫折而已,用不著太上心。」 楊滬生睜著眼睛看著屋頂,哀歎道:「小小挫折?……天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陸心蘭早晚會知道我們對付他,到時候這傢伙要是不公報私仇才有鬼了。人家官比我們大,想害我們還不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我的上帝,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楊滬生咧開嘴笑笑,可他的笑像比哭還難看。「你?就你還能保護我?」 史秉譽肯定地點點頭:「不錯,他陸心蘭是坴天燕,我史秉譽現在也是天燕,真忠報國扶天燕。」 楊滬生一個骨碌爬了起來,不能置信看著史秉譽,史秉譽臉上慢慢現出真摯笑容,楊滬生這才相信,史秉譽現在是個爵爺了。 「扶天燕?……哈哈哈!扶天燕,扶天燕……好啊,好!我倒要看看陸心蘭這個陸天燕要如何對付跟他爵位相同的人!扶天燕,這可真是老天開眼,實在太好了!太美妙了!」 史秉譽坐在床沿上,嘴邊含著笑容看楊滬生在屋子裡到處亂跑,一邊狂笑一邊大叫。最失落的時候,好運突然自天而降,要是不發瘋才奇怪了。 「太好了!大家都是天燕,這下他陸心蘭還拿什麼壓我們?……對了,你是扶天燕,那我是什麼?上次和這次戰鬥,我可是立下最大功勞的,黃呈忠賞了我什麼官銜?放心說吧,你是知道的,我對太平天國那些官一點興趣也沒有,這些都是虛的,沒什麼了不起,真正重要的,是要掌握實權,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什麼天燕,什麼王爺,有個屁用?不過是拿來尋個樂子罷了。說說看,他黃呈忠封了我什麼官?天福?啊?不是?難道是天安?……也不是?難道和你一樣是天燕?奶奶的,他黃呈忠長沒長眼睛?」 史秉譽搖夠了腦袋,同情地看著楊滬生「都不是,黃呈忠封你為真忠報國……佐天侯。」 「哦,原來是佐天侯……佐天侯?!」 「對太平天國那些官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楊滬生一把將史秉譽脖子掐住,咬牙切齒怒吼:「他媽的!這仗是老子指揮的,怎麼你是天燕,我只是一個侯爵?說!是不是你小子使壞了?」 屋外面站崗的衛兵聽到史大人在屋裡哀叫道:「放手……放手啊!……這是人家離間計,離間計大哥你懂嗎?人家就是想要挑撥離間你我兄弟感情啊……」 史秉譽哀叫聲還沒停下,監軍楊大人的怒吼聲就傳了出來:「我才不管什麼離間計!我只知道你是天燕我是天侯,這不公平!不公平!!!」 注1:預。太平天國六爵中之豫爵在後期改寫作」預」。《欽定敬避字樣》規定」豫,王銜;預,官爵;雖不避亦宜分寫。」(只有翼王石達開部遠征後,仍然沿用豫爵之稱) 注2:燕。太平天國六爵中爵位。六爵為:義、安、福、燕、預、侯。六爵均有冠字,稱」某天義」、」某天安」,冠字安排有幾種,一取該爵的姓名中一字,一取與姓名有關的字,一按七職掌定冠字,一按其爵生平事跡定一字。自一八六零年後,六爵冠字多用冷僻字。 修改版 第十六章 「距離給那些教官發薪水只有一個星期了,要是再搞不來銀子,你我就等著這些教官集體反水吧!嗨……我說話你聽到了嗎?」 站在山頭,往著下面操場上,在外國教官帶領下進行訓練的部隊,楊滬生眉頭緊鎖,不耐煩地道:「聽到了!用不著那麼大聲,你不說我也明白,時間緊迫啊。現在我不正為這事心煩嗎?」 「你會為這事心煩?我還以為你只對自己當什麼官心煩。」史秉譽下意識捂了捂自己右眼,咧著嘴倒吸口涼氣,微慍說道。 對史秉譽的冷嘲熱諷,楊滬生很是不滿:「你以為我是誰?怎麼可能為當什麼官心煩?」 「不心煩?看看我這眼睛!」說著,史秉譽將捂在眼睛上的手拿開,一隻熊貓眼赫然出現在楊滬生面前:「你要不在乎當什麼官,昨天會下手那麼重?奶奶的,老子眼睛都差點讓你打瞎了!」 楊滬生尷尬地乾笑兩聲,打著哈哈道:「別說的那麼嚴重,我只是輕輕的、輕輕的碰了你一下,哪知道我們史兄弟皮薄肉嫩,稍微碰下就出現黑眼圈了?意外,純屬意外。」 史秉譽的熊貓眼是楊滬生造成的。 昨天得知黃呈忠封史秉譽當了扶天燕,而勞苦功高的楊滬生卻只封個佐天侯,自認淡泊名利的楊滬生當場暴走,把史秉譽當成大反派,光橫眉怒目還覺得不夠,非要拳腳相加,讓史秉譽明白在這裡誰才是老大。當然,事後楊滬生一再道歉,認為自己是在和史秉譽開玩笑——一個小小的玩笑——只是稍微有些過火,史秉譽大人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對他這「可能有些小小過火」的玩笑自然應該一笑置之。而楊滬生的道歉,那是史秉譽在暴力威懾下,終於承認太平天國六爵中,佐天侯比扶天燕要大上一級後才做出的。對楊滬生很不誠懇的道歉,史秉譽自然恨得牙癢癢。 「算了,反正你這傢伙從小就用暴力欺壓善良的我,我也不跟你斤斤計較了,不過壽全齋的周公百歲酒你要送給我,還有他的虎骨膠,先打預防針,要虎骨,別用狗骨頭充數,你這傢伙坑蒙拐騙樣樣都來,我這警察也沒白當,狗骨頭老虎骨頭總還分的清楚。」 楊滬生苦著臉愁容不展:「很貴的啊,兄弟。要麼換鹿角膠如何?滋陰壯陽,補益精血,讓你金槍不倒,虎威永駐……」 見史秉譽一言不發瞪著自己,楊滬生不再胡說八道,心虛地站在原地。 「我就要虎骨膠,什麼龜板膠、鹿角膠、驢皮膠、全鹿丸、白玉膏……這些東西好是好,可我不要。」 「成、成,全依你還不成?」 「除此以外我還要你在狀元樓請我吃一頓大餐,什麼獨佔鰲頭(冰糖甲魚)、鍋燒河鰻、火掌全雞、網油鵝肝、黃魚海參、目魚大烤、鱔絲、腐皮包黃魚、苔菜小方烤肉……這些特色菜全要。」 楊滬生直翻白眼,有些氣急敗壞:「點這麼多菜,你就不怕撐著自己。」 史秉譽一點也沒有點太多的意思:「沒關係,慢慢吃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些菜你可都要記下……對了,還要兩壺紹興女兒紅用來一醉方休,喝醉了,某人得罪我的事情自然也就忘記了。」 楊滬生悲慘地大喊道:「搶劫啊!我哪來這麼多錢請客?!」 「所以你現在就要想辦法賺錢。」對悲痛之極的楊滬生,史秉譽沒有一點同情心,話也說的十分平靜,好像這事情跟他完全無關:「別說我沒提醒你,黃呈忠之所以沒有因為你誣告上司,讓你人頭落地,那全是看在我們送他兩千新兵,連帶著還送了兩百來條洋槍。現在黃呈忠可指望著你下個月送更多人槍給他呢!你要是沒什麼動靜……哼哼,自己想想吧!」 楊滬生瞪著眼睛,氣臌臌道:「難道招兵不要錢,那些洋槍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嗎?他黃呈忠這麼喜歡人槍,撈了那麼多銀子,他大可自己掏錢買嘛!怎麼光想著剝削我?」 史秉譽一哂,慢悠悠道:「誰叫你是人家手下?他不剝削你剝削誰去?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默許我們往江北走私?還有,人和槍要送,銀子也不能少,黃呈忠早警告過我,要是稅銀少交一毫,他會讓我們後悔做人。」 楊滬生恨恨道:「總有一天我會讓黃呈忠後悔做人。」 「我相信會有那麼一天的,不過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還是先想想如何應對現在難題吧。」 楊滬生緊握雙拳,嗓子低啞著吼道:「打土豪!這個計定策略決不能動搖。一來可以搞到銀子,一來又能發動窮人,兩全其美的好事,不做白不做。」 史秉譽看了楊滬生一眼:「我在寧波這段時間,你不率領手下漫山遍野打土豪嗎?連府城都聽到傳聞,一些沒地方跑的小地主、富農甚至還有中農跑進寧波城,紛紛說是楊監軍手下兵勇簡直是地獄裡爬出來的窮鬼,專門跟有錢人過不去,什麼都搶,什麼都要,現在府城裡正人心惶惶呢,不知收穫如何啊?」 楊滬生有些洩氣,一個多星期了,「土豪劣紳」是打了不少,田分了,房屋也分了,可就是銀子不多。打了李鍔、應廷璋後,四明山的地主成了驚弓之鳥,楊滬生和他的軍隊還沒過去,那些地主已經打起鋪蓋逃之夭夭。 為了逃命方便,除了銀子和必須的生活品,那些逃亡地主不可能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走,如七環梁床(紅漆檀木大床)、踏床(床前有棚架,俗稱「踏床」)、烏櫥(富家大櫥)、馬桶箱、梳妝台、八仙桌、雕木嵌鑲椅,這些東西有些分給了貧農,有些讓楊滬生沒收,讓鄧肯拉到租界賣掉,對西洋人來說,這些東西都是很神秘的,可以賣個好價錢。只是把這些運送過去,再找買家,這都需要時間,短期內不可能變現資金。 「打鹽商,大嵩場出產食鹽,那邊鹽販子不少。這些傢伙總比山裡土財主富多了。」 史秉譽點點頭,可他心裡還有隱憂:「打鹽商的浮財是不錯,只是太平軍到寧波後,一些沒來得及逃到租界的鹽商,聯合起來修築土圍子,添置武器招收兵馬用來給他們看院子,這些人可是比李鍔他們厲害多了,只是太平軍不招惹他們,不干涉他們賺錢大計,他們也輕易不找我們麻煩。我們現在去打他們,會不會捅了馬蜂窩,平白招惹一群敵手?」 「管不了那麼多了,要是再不想辦法搞來銀子,沒有敵手我們也要完蛋。」楊滬生斷然說道:「和李鍔比起來,那些鹽商私人武裝更凶悍一些,兩個星期前,我是不願意挑他們當對手,可現在前一旅已經在和李鍔、應廷璋這兩股地主武裝戰鬥中,取得了戰爭經驗,他們不再是不知戰爭為何物的菜鳥,也應該給他們找點強悍對手練練兵。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只有主動迎接挑戰,才能讓軍隊迅速成長。」 史秉譽默然不語。 上次戰鬥他也看到了,和地主武裝相比較,前一旅的裝備不知道要優越多少,有打開花彈的榴彈炮,有少量的來復槍,其他人每人一支進口滑膛槍,他們穿著同樣的紅色短褂,至少也能讓人看出他們是軍人。至於地主武裝,他們只有梭鏢、砍刀,火槍、土炮有,可那些火器射程極短,威力極差,至於統一制服,那更是沒有,只能原來穿什麼,現在也穿什麼。從外表上看,如果說前一旅是武裝到牙齒的壯漢,他們只是剛會爬的嬰兒。 就是這些「嬰兒」讓史秉譽對自己軍隊戰鬥力產生了極大懷疑。進攻時,那些手忙腳亂的鄉勇,在前一旅還沒進入有效射程時,就槍炮齊鳴迎接前一旅的到來,那些槍子、彈丸只飛了很短一段距離就因為力盡掉落下來,前一旅方陣中沒誰因為鄉勇開火,少了哪怕一根毫毛。 可就是這樣,前一旅的士兵居然會害怕,害怕見到敵人朝自己開火時冒起的硝煙。他們遲疑了,膽怯了,驚慌失措地後退了,隊形之混亂,讓頭一次指揮屬於自己軍隊作戰的楊滬生和史秉譽渾身直冒虛汗。如果李鍔、應廷璋的武裝有點戰鬥力,這時候突然衝出來,他們用現代化軍火武裝起來的軍隊就要當一次運輸隊。十分幸運的是事情並沒有如此惡化,等士兵們從暫時的恐懼中恢復過來,一場勝仗擺在倆人面前。 李鍔、應廷璋的團練沒有戰鬥力,可清軍其他軍隊並非如此,真要碰到湘軍或者淮軍,倆人這支軍隊至少在現在還顯得太稚嫩。 倆個腦後長了反骨的太平天國小小監軍,說起來擁有「雄兵」四千(最多時候是六千,不過為了表忠心,兩千作為招收的「新兄弟」送給黃呈忠了),可真正重視的,只有五百人組成的前一旅。盧七姑給他們的那些部隊和其他旅都可以眼睛不眨一下,隨手送給黃呈忠(當然,能不給自然更好),惟獨前一旅這支部隊是必須保留下來的,是他們夢想中以後平天下的種子。 既然是種子,待遇上面就要和其他部隊不同。不光是武器裝備,訓練編製,更大的不同在於自從赤水一戰後,倆人看出唯武器論是根本行不通的,只有在這支部隊中推行民主作風,將它改造成一支新型軍隊,這才能讓部隊具有足以讓所有敵人恐懼的戰鬥力。 說起來好笑,在莫名其妙回到十九世紀前,楊滬生和史秉譽雖然在政治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積極之處,可倆人也從少先隊、共青團,一步步走到共產黨預備黨員。軍人家庭出身,父母都是黨員,這樣環境下他們再不積極,也不能落後。如果沒有這個異想不到事件發生,等奧運會舉辦之日,他們就能轉正了——倆個未來的共產黨員、將毛澤東主席當做自己崇拜偶像、熟讀《毛澤東選集》之人,在拉起了自己軍隊後,竟然沒有按照共產黨那一套建設軍隊,而是一切都照搬太平軍裡面一套軍制,除了創造前一旅這個實驗性軍隊外,他們連一絲一毫改良都沒有進行,就是實驗性的前一旅,那也只是在裝備和訓練上朝西方軍隊靠攏。 倆人不是不想在軍隊推行政委制度,將黨支部設到連裡,可這個年代哪來的什麼共產黨?《共產黨宣言》倒是有,不過在歐洲,離傳播到中國,還有五十年路要走,就是在歐洲,現在也沒有布爾什維克。中國這裡現在沒有共產黨,沒有具有共產主義遠大理想的先進分子,沒有嚮往無產階級專政的積極分子,有的只是愚昧、無知、麻木不仁的守舊思想。 他們倆個預備黨員就算自己把自己轉正了,那也不過是兩名共產黨員而已,連辦個黨小組條件都不夠,談什麼帶領大家前仆後繼向著共產主義社會前進?而且楊滬生和史秉譽現在被生存的壓力,壓的根本抬不起頭來,為了生存,他們不管好事還是壞事,全都要去做。私下裡開玩笑,史秉譽常常說倆人現在哪是什麼共產黨員,分明是共慘黨員,不是代表了給人民帶來福利的政黨,而是招人厭的刮民黨。 看看周圍環境,連倆人自己都懷疑在這年月,照搬共產黨那一套是否可行。 可是赤水一戰,將倆人心中依靠先進武器打天下的幻想完全打碎了。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們戰勝對手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史秉譽在去寧波前,和楊滬生商議好:沒有共產黨帶領大家前進,那麼就在軍隊中推行民主制度,讓大伙自己帶領自己前進。至於民主制度,那就是建立由士兵組成的兄弟委員會(太平軍招收新兵,叫做招兄弟,所有士兵皆兄弟,楊滬生他們並不想現在就特立獨行,在這裡借鑒了太平軍兄弟一說)。 建立兄弟委員會,並不是讓士兵和軍官作對,而是讓他們協助軍官管理全卒事物,同時切身感受一下民主的好處。 學習解放軍先進經驗,前一旅以卒(相當於解放軍中的連)為單位成立兄弟委員會,全卒官兵先就兄弟委員會候選人進行提名,讓他們提出自己信的過的人選,然後再組織差額選舉。前一旅每一卒基本上是以一鄉為單位,將一鄉年輕人組織在一起的,他們彼此之間互相熟悉,要提名自然不會太離譜。至於委員會組成人員,自然不能光張口吆喝「贊同誰誰誰當選的請舉手」,下面舉舉手就算通過了,這樣選出來的人未必是士兵們心目中人選。楊滬生借鑒解放軍經驗,要求在選舉兄弟委員會委員時,候選人一律背向所有官兵坐在一排板凳上,每人後面放一個空碗,由卒長給全卒官兵相應黃豆作為選票(除被楊滬生綁架來的讀書人,一般士兵百分之百是文盲),依次從候選人身後走過。走過時,想要選舉誰,就在誰身後的碗裡放進一粒黃豆,等全卒人都走完了,再由監督選舉之人當著大家面數黃豆,誰得的黃豆多,誰就是委員了。 委員產生,兄弟委員會也就算是成立了。成立後的兄弟委員會要實行經濟民主,由主管經濟的委員協助軍官管理全卒伙食,監督收支情況,並且定期檢查,逐月公佈帳目,每個月節餘下來的伙食尾子分發給大家。 光管錢是不夠的,光管錢,要麼培養一批和軍官勾結一起喝兵血委員,要麼把大家都培養成財迷心竅的守財奴。更重要的是,兄弟委員會要在政治民主中發揮它所能起到的作用。 批鬥了李鍔、應廷璋,士兵們發覺自己以前過的日子就是楊滬生所說「豬狗不如的生活」,造成他們生活如此淒慘的,根子在於地主,而不是京師裡的皇帝,皇帝是最大的地主,他當然不能洗刷自己的罪惡,可看得到的,還是鄉下地主老爺。 借助給士兵的觸動,楊滬生要求兄弟委員會中政治委員,要主持士兵們控訴以前地主是如何剝削窮人的。很簡單,讓士兵們每個人都談談自己以前過的日子就成了,等全卒談完了,你再跟他們說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社會是什麼樣子的(這樣的社會就是楊滬生記憶中二十一世紀中國,雖然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也有眾多問題,很多不足,可這樣的社會對這裡的農民來說,已經是比天堂還要美好的世界了),如何讓大家過上這樣的日子。至於軍隊,首先一條就是廢除軍官打人風氣,禁止軍官以各種理由打人罵人。 在控訴運動中,要讓士兵們明白你是為誰扛槍,給誰賣命。兄弟者,全天下沒有銅鈿人家都是兄弟,死敵者,欺壓沒有銅鈿的地主老財,還有他們的總後台,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就是他們的死敵了。放手發動士兵,讓士兵自己起來革命,自己解放自己,自己教育自己,自己管理自己。至少現在看起來,兄弟委員會在前一旅進行的還不錯。 大喊大叫不好的自然有,出身地主家庭的士兵就從前一旅跑了出去,不過這些人只是極少數,走到半道上還都「失蹤」了。至於鄧肯和那些洋人教官,也覺得前一旅民主的過了火,他們在訓練中「小小」懲戒一下,所有士兵都敢質疑,並且要求他們賠禮道歉。結果搞的幾個教官面子上受不了,紛紛跑到楊滬生那裡要求離開前一旅,哪怕他給再多銀子,也沒有他們面子更重要,害得楊滬生不能不跑到各個卒,告訴兄弟委員會政治委員,要想解救全天下沒有銅鈿者,就要有一支作風過硬、軍事技術熟練的軍隊,對這支軍隊來說,這些教官都是千金難買的,要配合他們開展訓練工作。 這還不是什麼大麻煩,大麻煩是在否定了皇帝,打倒了神仙後,士兵們連帶著困在天京裡的洪秀全也不相信了,認為洪秀全的「照舊納糧」骨子裡跟京師的皇帝一個樣,也應該打倒……楊滬生現在還沒什麼實力,豈能跟天王翻臉?這種想法自然屬於大逆不道。只是將洪水放出來了,想要再給它套上嚼子可不容易。於是楊滬生到處救火,免得一場風暴過後,他和他的實驗性新軍在還沒成長起來前,就讓各方舊勢力絞殺,楊滬生的努力效果是有一些的,不過正宗布爾什維克的楊滬生,在士兵眼中倒很像是孟什維克——這些士兵就現有的文化水平來說,讓他們理解統一戰線還太難懂了點。 雖然前一旅這支實驗性軍隊在建設中,還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他畢竟艱難地邁出了通往新型軍隊第一步。至於以後,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實踐中不停修改前進路線了。 和史秉譽交談後,楊滬生把自己與幾個旅帥和鄧肯關在屋子裡,商量了一整天。第二天,天還濛濛亮時,楊滬生率領他的前一旅悄悄出發,離開赤水後不知去向。四明山中只有史秉譽率領其他四個旅據守在赤水周圍,地主照打,土地照分,還建立起屬於貧農自己的政權。至於地方政權做主的那些人,地主老財一概將他們稱之為「長毛鄉紳」。 雖然前一旅離開赤水盡量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可前一旅在前一段時間,在四明山中表現實在太出彩了點,一支有著大量洋人存在,整天鬧哄哄又是開會又是唱歌的軍隊突然消失不見,這自然會引起一些人好奇心:如正在大嵐山的白頭黨。 有傳言說鄞縣的楊監軍率領主力正跋山涉水,悄悄潛伏進四明山腹地,去替那些被還鄉團欺負過的山民報仇。此事在傳言中有鼻子有眼,有說書的還神秘兮兮說什麼自己在大山深處親眼目睹幾個大鼻子紅頭髮綠眼睛的洋人,手持千里筒四處張望,在他們身後跟著幾千紅衣軍。張望一番後,洋人突放洋屁,一瞬間,那些洋人和紅衣軍就從自己眼前消失不見,不知去向了。 楊滬生的前一旅身穿紅色短褂,自然是紅衣軍,至於洋人,紅衣軍中洋人還少了?四明山中各路人馬不管是吳方臨的白頭黨,還是汪孝鎬的還鄉團,一起緊張起來,群山中各路密探比老鼠還多,每座山頂每棵大樹下面,都有一尊雕像肅立在那裡,不管什麼地方有野兔驚動蒿茅,周圍山頭必然有無數參天大樹同時倒下,驚天動地氣勢嚇得連山裡豹子都不敢活動了。 吳方臨案頭上堆滿了無數關於紅衣軍去向的情報,他派出的所有探子都跟他匯報什麼:「小人在杖錫山親眼目睹五千(隨著時間推移,人數正在急劇增加中,三天後密報上寫著就是十萬了)紅衣軍潛伏在通往大嵐山路上……」 不光是杖錫山,同一天同一時刻,丹霄山、雪竇山、句余山、六詔嶺、聖公嶺、黃土嶺……不管是鄞縣還是奉化或者余姚,都出現了同樣的紅衣軍。將人數統計起來,吳方臨發現有百萬大軍正在浩浩蕩蕩向大嵐山挺進中,可吳方臨所知的,紅衣軍頂多不過千把人。 吳方臨簡直要發瘋了,他不明白,紅衣軍難道會分身術不成!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那麼多地點?可是這些探子都是他吳方臨信得過的人手,欺騙誰也不會欺騙他啊?!吳方臨不知道,同樣的密報現在就擺在躲藏在四明山深處那些團練頭目手中,他們同樣被相同的情報逼得要發瘋了。 草木皆兵下,各處團練做出他們唯一所能做的正確決定:將各處活動的部隊收攏起來,據守山寨,抵擋隨時可能出現的紅衣軍進攻。 那幾天山裡很是熱鬧,春節已過,可山中辟啪聲卻響個不停——只要有個風吹草動,擁有鳥銃、土炮的團練必然槍炮齊鳴,打得山下樹倒草飛。幾天中紅衣軍沒消滅一個,野豬、野兔、豹子、鷓鴣倒打死不少,讓那些團練兵丁吃了不少野味,大大改善了生活質量。 頓頓吃野味,吳方臨和汪孝鎬卻有些食不下嚥,紅衣軍到底在什麼地方,他們要打誰呢? ※※※ 「說說吧,把你所知的都說出來。」 「回大人,陽堂鄉太白裡、翔鳳鄉滄門裡原有大小鹽商三十七戶,其中家產十萬以上鹽商七戶,萬兩至十萬兩十三戶,其餘萬兩以下。鹽商主要分佈於十一都一圖、三圖、四圖,十二都一圖、四圖。自天軍光復寧波郡,各處鹽商紛紛躲入大嵩城,現大嵩城內合計鹽商二十一戶,有護城鄉勇兩千餘,以謝、盧二族為首領。」 「我記得以前繳納稅銀,這些鹽商也沒多說什麼,不知現在和我們關係如何?」 盧秋生與謝積欽對視一眼,見謝積欽不開口,盧秋生遲疑半晌道:「一個月前大嵩城內鹽商與我二人相處尚算融洽,只是近日外面風傳二位監軍大人在西鄉到處抓地主,把他們田地分給窮人,將財產沒收充公。此地鹽商人心惶惶,小人派人過去,他們連城也不讓進,避而不見。」 「這麼快?」楊滬生驚訝地歎道:「這麼快就知道我們在西鄉幹什麼事情?消息還真靈通啊。」 謝積欽苦笑道:「若不是收繳沿海船隻,路上各處設置關卡,恐怕一夜間那些鹽商全要跑了。」 「高兄弟,下面你來問吧。這次戰鬥由你和鄧肯兄弟指揮,我在旁邊看著就是。」 高明輝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苦著臉指指自己說不出話來。 高明輝知道自己這個前一旅旅帥,說起來威風十足,實際上不過是楊滬生、史秉譽的高級傳令兵,無法掌握軍隊的。不光是他,其他五個旅帥哪個不是如此?中旅的李成,當了才半個月旅帥,只一句話,他的五百手下就改姓黃了,這個前中旅旅帥很委屈地在前一旅當了一名卒長。就是卒長,那也是沒有什麼權力的。按照楊滬生所言,訓練、打仗主要有洋人來指揮,他們只是當個傳聲筒,重複一遍命令而已。日常管理,以前還能管管,現在有了兄弟委員會,想要從伙食裡面撈點銀子是不可能了,那些經濟委員眼睛賊亮著呢!大有客大欺主,把他們這些軍官棄之一旁之勢。什麼都要通過兄弟委員會,軍官也就成了擺設。 近一個月下來,高明輝也有些習慣自己扮演的這個角色,反正什麼事情也用不著他操心,到了月底拿銀子就是——月薪不少,一個月三十兩白銀,足夠他買老酒喝了。高明輝原以為自己繼續當名合格聽眾即是,楊滬生突然說這次戰鬥由他和鄧肯負責,毫無準備的他又能提什麼問題?雖然自己最近因為沒什麼事情,聽人說《三國》聽了好長一段時間,裡面韜略什麼也懂了不少,就謀略而言,高明輝認為自己有姜維水準了,可楊滬生這種突然襲擊,高明輝以為自己就是諸葛亮附體,一時之間,那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反應過來的高明輝連連搖頭:「我?不不,還是洋兄弟鄧肯先問吧。」 「既然如此就鄧肯兄弟先問好了。」 鄧肯也不推托,很是期待問道:「盧大人,除了大嵩城,其他鹽商在什麼地方?有多少軍隊?」 盧秋生必恭必敬回答道:「十二都一圖有七戶鹽商,現在盧家院子裡,有院丁六百餘。十二都四圖有六戶鹽商,現在蔡家院子,有院丁四百。還有三戶現已逃亡,不知去向。」 「這些人有多少洋炮?……沒有?那有多少洋槍?……也沒有?」鄧肯不屑地吹了聲口哨。 高明輝這時候才有了開口機會:「他們有多少火銃、火炮?」 「稟報高大人,大嵩城內有火銃五百餘支,火炮十門。盧家院子、蔡家院子火銃數量不明,火炮一門沒有。那些院丁大多拿些梭鏢、砍刀。」 高明輝聽完盧秋生介紹,作勢沉思片刻,轉頭和顏悅色問鄧肯:「鄧肯兄弟,你以為打什麼地方比較好?」 鄧肯很是尊重高明輝:「高大人是一旅之主,還是高大人先說吧。」 高明輝怎麼看怎麼覺得鄧肯這傢伙根本不是謙虛,臉上那高傲的表情根本是在說「你不知道是嗎?那就來問我吧,我會好好教導教導你的。」 高明輝很是謙遜笑了笑,他認為沒必要跟洋人斤斤計較,自己腹中自有百萬雄兵,只要說出來,這個自高自大的鄧肯會明白什麼叫山外有山。 「我以為先打十二都一圖盧家院子較好。」 楊滬生看著攤在桌子上極不規範的地圖,平靜說道:「說說你的理由。」 「理由?很簡單,大嵩城有守軍兩千,火銃五百,火炮十門,我前一旅雖說裝備精良,但人數偏少,短期內恐無法解決戰鬥。蔡家院子擁有守軍四百,人數太少,起不到鍛煉我軍作用。只有盧家院子,六百人,剛好。」 「高大人,我看還是先打蔡家院子好了。」鄧肯在旁邊嘲弄地看著高明輝:「你們軍隊不行,軍人的,不是!要是我們美利堅聯邦軍隊,五百人足夠打你所說的大嵩城了。」 高明輝臉色一沉,唬著臉道:「我們軍隊不行?……鄧肯兄弟,別忘了這支軍隊是誰在訓練,要說沒有戰力,那也只能說鄧肯兄弟沒有當好教官。」 鄧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倒不是讓高明輝說倒了,而是除了楊滬生、史秉譽,在鄞縣從未有人頂撞過自己,在鄧肯印象中,這個所謂的「高大人」就是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追著求自己教他如何開炮,現在傻小子高明輝突然來這麼一下子,鄧肯自然一時悶了,反應不過來。 反應過來的鄧肯暴跳如雷,橫眉立目衝著高明輝嚷嚷道:「呃……高大人你在懷疑我們幫助你們誠意嗎?你這是對所有教官的污蔑!軍隊沒有戰力那是因為他們都是文盲,是懦夫,是……是……是蠢貨!對!是蠢貨!跟我們教官沒有任何關係!高大人,你必須為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正式給予我們道歉!」 「我們表示遺憾,但我們決不道歉。」楊滬生走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耳朵裡聽到鄧肯嚷嚷著叫高明輝道歉,楊滬生突然想到一句話,隨口就將這句話小聲說了出來。 楊滬生聲音雖小,高明輝卻也聽清楚了,於是毫不客氣回敬道:「鄧肯兄弟要是覺得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不合適,那我表示遺憾,但決不道歉。至於你說我的兄弟是文盲,這我承認,不光我的兄弟不識字,我也不識字,可你要說我們是懦夫,是蠢貨……請你在全旅面前就你所言,給予我們公開道歉,想不公開道歉也成,這樣好了,你拿把刺刀,我也拿把刺刀,我們倆人互相對捅,看誰先求饒好了。我倒要看看,是美利堅聯邦軍隊出來的軍人是懦夫,還是我們中國人是懦夫。」 鄧肯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了。讓他拿把刺刀跟高明輝對捅?他才沒這麼傻呢!真要對捅,他就是將高明輝捅死了,自己身上也會出現窟窿——刺刀捅在人身上的感覺可不好受。鄧肯冷笑兩聲,嘴硬道:「決鬥?很好,用手槍!用手槍決鬥!」 「為什麼非要用手槍?刺刀不是很好?先捅大腿,再捅胳膊,完後照著肩膀捅,要是捅了肩膀還不認輸,再捅肚子……」高明輝一邊說,一邊看著鄧肯身上相應部位,還很有閒心注意觀察鄧肯臉色,見自己說一處部位,鄧肯臉色就蒼白一些,高明輝越說越來勁了:「我們中國規矩,三刀六洞,每一刺刀都捅穿才作數。怎麼樣?來不來?」 「這……這是野蠻人的方式!我們文明的西洋人自有文明規矩。用手槍!雙方背對著各自走十步,同時轉身朝對方開火,死的只能怪他命運不好,你敢不敢?」鄧肯用挑釁的目光瞪著高明輝。他自然不願意身上出現三刀六洞,鄧肯對自己的槍法和反應很有自信,自己玩槍可以說是在搖籃裡就玩起來了,高明輝才接觸手槍多少時候? 下不了台的鄧肯與想要在洋人面前證明自己並非懦夫的高明輝越吵聲音越大,一個個跳著腳抽出刺刀、手槍衝著對方挑戰,卻誰也不肯接受對方決鬥方式——他們都對自己的方式很有信心,鄧肯相信自己槍法好,高明輝相信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玩手槍他可玩不過鄧肯,只有面對面一刀刀朝對方身上刺去,高明輝覺得這還比較公平。 倆人在前台吵,後面軍官和教官深怕出了人命事件,紛紛上前勸阻二人。有人勸阻,高明輝和鄧肯彷彿見了紅布的公牛,更來勁了。於是那些軍官、教官看著站在桌子旁,彷彿沒事人一般只管看地圖的楊滬生,心裡直埋怨這位大人為何還不勸阻?難道非要出人命他才滿意不成?想要勸阻高明輝和鄧肯,必然要順著倆人意思往下說,可你說洋人是孬種,其他教官豈能滿意?你要說中國人是蠢貨,在場的所有軍官非跟你拚命不可。還沒勸兩句,屋子裡除了泥菩薩一樣的楊滬生,所有人都被捲了進去,刺刀出鞘手槍上膛,還沒打鹽商,前一旅自己內部先要爆發一場內訌。 「我說你們大家有完沒完?」一直看著地圖的楊滬生終於抬起了頭,他彷彿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下已經反了天。 「大人,這些洋人侮辱我們中國人……求大人給我們做主啊!」 鄧肯自然不會讓步,瞪著高明輝吼道:「應該是你們污蔑我們西洋人!楊大人,既然你們不相信我們誠意,我們只能遺憾地離開這裡了。」 「幹什麼?幹什麼?想造反了不成?!」楊滬生直起腰,面如寒霜看著快要打起來的兩方:「高明輝,你要幹什麼?和自己人決鬥很光彩嗎?馬上道歉,不然我關你禁閉,扣你這個月薪水!」 高明輝張大了嘴巴,不能置信看著楊滬生,委屈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卻不能不很不情願開口道歉:「對不起,算我太鹵莽了!」 楊滬生又轉頭看著鄧肯:「鄧肯兄弟,你說我的士兵是懦夫,是蠢貨?請問你有什麼證據?……就因為赤水一仗弟兄們聽到敵人炮響有些慌亂了,你就得出這個結論?不知美國獨立戰爭時候,華盛頓將軍率領的大陸軍,第一次和英軍作戰是不是很英勇啊?」 鄧肯正為楊滬生責備高明輝感到高興,現在楊滬生又開始說他了,鄧肯額頭不由冒出了冷汗。只要當過軍人,誰都知道剛放下鋤頭的農民,不可能聽到槍炮聲不驚慌的。鄧肯可以在別的中國人面前吹牛,可楊滬生卻是知道列剋星頓的,想要蒙蔽這位楊大人可不容易。剛才為了貪一時之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現在再想收,可就收不回去了。高明輝不過是提出決鬥,就要關禁閉,扣薪水。自己污蔑了所有中國人,後果該是如何,想想也讓鄧肯後悔不迭了。 為了銀子(他賣給楊滬生的軍火,到現在楊滬生還沒支付給他一兩銀子),鄧肯不得不嘴軟了,低頭歉然道:「楊大人,請大人允許鄙人收回剛才說的那些話。這都是因為鄙人太急切想要部隊擁有強大戰鬥力了,鄙人在此向所有前一旅的軍官表示最真摯歉意。」 楊滬生點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就對了嘛!我知道,你們所有人——包括軍官和教官——都希望前一旅能成為世界上最強悍之軍隊,為了這支軍隊建設,你們也是做出自己貢獻的,這些小弟都看在眼裡,心裡明白的很。不過呢?建立一直強大的軍隊,非一朝一夕之功,這是需要時間和大量汗水,甚至血水,前進道路總是曲折的,有些小問題也是難免的,大家需要精誠團結,共同克服難關才是,豈能互相推諉?……我不管你們道歉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只要看實際效果,以後如有敢給對方使絆子的,一律嚴加查辦!」 楊滬生也不能不在他們之間和稀泥,以後軍隊需要自己人指揮,這是千真萬確的,可現在想讓這些剛脫離了土地的農民明白什麼是現代戰爭,只能靠西方人當教官,帶領他們學習了。所以楊滬生即不能傷了中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又不能太得罪那些西方教官,他這人做的還真難了點。 「行了,此事就此終止,還是討論下一步作戰吧。」楊滬生將那些還很不心甘情願的軍人招集到自己,低下頭手指著地圖說道:「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到了,可以說,各有各的理由——當然,不管這理由是否充分,姑且算是吧。現在我說說看關於下一步行動我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楊滬生重重戳著地圖上一個黑圈,有力說道:「就是它!打這裡!」 修改版 第十七章 「大嵩城?!」 「乖乖,這裡不是有兩千鄉勇嗎?……五百人打兩千?」 「大人,大嵩城敵人實力最強,怎麼不打弱的,先打強的?」 楊滬生手指的位置,正是有二十一戶鹽商的大嵩城。一聽要攻打大嵩城,裡面突然炸了窩,不管是軍官還是教官,一個個都嚷嚷了起來。 楊滬生很是滿意看著屋內眾人反應。為什麼先打大嵩,原因楊滬生早就想好,他要的就是這個震撼性效果,如此才能顯現出作為一軍之帥,自己是如何高瞻遠矚,與眾不凡了。 「各位聽我慢慢講,首先……」 「報!」 楊滬生還沒開頭,外面守衛一聲「報」,打斷了他將要做出的長篇大論。給人打斷自己說話,這自然是不禮貌的行為,楊滬生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悶哼一聲:「進來。」 「……啟稟大人,外面有人求見!」 屋裡眾人面面相覷,前一旅部隊不多,加上洋教官不過五百來人,為了給靠海那邊的鹽商一個意外驚喜,一路過來他們晝伏夜行,走路專走山間小道,刻意隱藏自己行蹤,休息時找偏僻地方,又派出大量暗哨,盡量做到人不知鬼不覺,除了為了打仗需要,派人將陽堂鄉太白裡、翔鳳鄉滄門裡那邊兩個師帥請到這裡,他們就沒對別人透露過自己每日目的地所在,今天卻有人找上門來,這自然出乎大家意料,眾人目光不由分說都投到盧秋生與謝積欽身上。 盧秋生與謝積欽自然明白大家心裡想什麼,唬得臉色慘白,連連搖頭。 楊滬生沉聲問道:「有多少人?來者有沒有自我介紹?」 「啟稟大人,來者一共五人,領頭的說他們是大嵩城內盧恭謹手下。」 「盧恭謹手下?秋生,這位盧恭謹倒是你本家嘛。」 聽到來人是從大嵩那邊過來的,盧秋生和謝積欽臉色越發蒼白,至於本家之言,倆人覺得那更是監軍大人坐實自己通風報信罪名了。 「盧恭謹是什麼人?」 盧秋生顫聲道:「回大人,盧恭謹是本地最大鹽商,在當地威望極高,現大嵩城內眾人均聽他吩咐。」 楊滬生點點頭:「叫領頭的進來吧,你們也先迴避一下。高明輝、鄧肯,你們倆個留下來。」 不一會兒工夫,屋裡人全散了出去,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鄧肯和高明輝。楊滬生剛才的訓斥對這倆人來說效果實在不怎麼樣,若不是顧著楊滬生面子,倆人非要繼續吵下去不可。也正因為看出這倆個在軍官和教官中都很有威望,楊滬生才刻意將他們倆留了下來,免得到時候又給自己捅不少婁子,讓他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隔著外面的草蓆被人掀開,一名五十來歲,尖嘴猴腮的黑臉男人走了進來。剛一進來,見裡面三個人中,一個洋人正與一個身著戰服的武官吹鬍子瞪眼睛,另外一個太平天國監軍打扮的大人抱著手很有興致看著旁邊倆人,誰也沒理會自己到來,那人一愣,呆了片刻,一躬到地:「小民盧子秋拜見幾位大人!」 楊滬生看著自己手下倆個小心眼的男人彷彿當自己不存在,也不說話,一個瞪下眼睛,另外一個擠下鼻子,用豐富的面部表情證明自己是如何蔑視對方。他抱著看戲的心態在旁邊欣賞,自然很是好笑,直到來人三躬在地,將「小民盧子秋拜見幾位大人!」重複了三遍,一遍比一遍響,從惶恐到遲疑,再到憤怒,幾乎在吼了,楊滬生這才彷彿被驚醒。 「哦……原來是盧老丈,請坐,老人家不用站著了。」 清醒過來的楊滬生連忙站出來,給盧子秋搬凳子。這種小事豈是堂堂監軍大人該做的事情?於是剛才還暗鬥不已的高明輝與鄧肯急忙停止暗戰,手忙腳亂欲幫楊滬生搬凳子(三個人一起搬,好重的凳子啊!),同時用可以殺死人的眼睛怒視著居然需要麻煩監軍大人服侍的盧子秋。 盧子秋已經給嚇傻了,楊滬生站出來時,他還以為監軍大人是看自己老邁,想要攙扶自己,哪知道這位監軍大人不知發什麼神經,居然要搬凳子給自己坐?這種福分盧子秋可享受不了,他沒有讓楊滬生的平易近人感到自己沐浴在冬日午後的陽光下,相反,他現在腦子裡混沌一團,只是一個勁重複「我不是在做夢吧」——面若寒霜的高明輝與鄧肯讓盧子秋證明自己並不是身處夢境中。 「不知老人家這次過來,找本大人有何貴幹啊?」好不容易解決了就坐問題,楊滬生臉上掛著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虛假笑容,以能噁心死人的語氣,很是「關切」問道。 屁股只沾了一點凳子邊的盧子秋雖然可以自吹自己過的橋比楊滬生走的路還多,他也可以捋著鬍鬚以自己什麼沒看過,什麼沒聽過而自得,楊滬生的這番做作,還是讓他寒毛直豎,整個人如墜冰窖。盧子秋連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打個秋道:「回大人,小民此次前來,是為蔽東拜見幾位大人。」 「盧恭謹嗎?」楊滬生的假笑相當明顯,他自己卻彷彿感覺不到,看到盧子秋點頭稱是,楊滬生的笑容突然收了起來,沉下臉道:「本大人當鄞縣監軍已非一日兩日,這麼長日子,也沒看你家老爺派人與我聯繫,今日怎麼突然想起本大人了?」 楊滬生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盧子秋倒不覺得這位大人如何難對付了——就他看起來,楊滬生比永遠添不飽的張景渠要好對付多了。盧子秋賠著笑臉道:「回大人,自大人主政鄞縣,我家盧老爺便想親來聆聽大人教誨,只是前些日子老爺突然身患重疾,行動不得,這才沒有成行。老爺對此很是抱歉,近日風聞大人欲往陽堂鄉一行,蔽東感念大人公務繁忙,陽堂鄉山高路遠,來去不便,一來一回,若有緊急公務,豈不耽擱?老爺以為大人此行恐受小人誘惑,這才派小民先來拜會大人。」 楊滬生看看左右,疑惑地問道:「公務繁忙嗎?我倒不覺得有忙碌啊?」 高明輝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是啊,不忙,不忙,反正平日也沒什麼事情,大人是鄞縣父母官,這個……愛民如子,到東邊體察一下民情原本也是應該的。」 鄧肯也是個人精,他的中國話屬於半瓶子水平,寧波這裡地方方言原本是聽不明白的(官話和地方話差異極大),只是楊滬生打著官腔,盧子秋也只能捲起舌頭說大嵩官話,這樣鄧肯才聽懂了幾個單詞。現在楊滬生和高明輝作秀如此明顯,鄧肯豈能讓高明輝在楊滬生面前佔得先機?他當然也要表現一下自己了:「這位鄉民,你剛才說大人、小人什麼的,不知我們大人和小人有什麼關係了?」 高明輝對鄧肯的不學無術很是不屑:「鄧肯,你就是不肯多學這裡人說話,這位老丈哪是說大人和小人有什麼關係?他是說大人受小人誘惑……對了,大人到陽堂鄉一行,不過是欲往陽堂鄉查看一下民情,這又跟小人誘惑有什麼關係了?難道你家老爺做了什麼虧心事,害怕我們大人在陽堂鄉查出來嗎?這倒真要過去看看了。」 跟著楊滬生在鄞縣西鄉打土豪,高明輝也學會了如何跟那些地主打官腔,如何明明自己肚子裡極為期盼,卻裝出都是對方緣故自己才這樣做……說起來高明輝學習能力真算驚人了。 盧子秋給高明輝說的哭笑不得,在進楊滬生大帳前,他已經見識過那些刀槍出鞘的兵丁,很難讓人相信,如此一支虎狼之師只是為了給「到陽堂鄉體察民情」的監軍大人當保鏢。盧子秋的老爺財大氣粗,監軍大人在西鄉所作所為,早有眼線通報給他,這次他們雖行軍小心,盧恭謹還是查出監軍大人此次潛師過來,很大可能是對自己這些鹽商不利,要分他們這些鹽商「浮財」來了。如是官宦之家,得到這樣確切情報,盧恭謹早就帶領人逃跑了,很可惜,他家大業大,販賣食鹽得來的錢財,很多給他用來購買田地,人可以走,田地你如何帶走?捨不得家產的盧恭謹只能跟楊滬生套套近乎,看看是否可以收買他——盧恭謹相信這天底下還沒有用銀子砸不死的官,不管他是清朝官員,還是太平天國官員。 「幾位大人,蔽東從來秉公守法,從未做過作奸犯科之事,豈能有什麼虧心事?小民只是覺得陽堂鄉與府城路途遙遠(「不遠不遠,不過百來里地,我家大人邁邁腿就過去了。」高明輝插口說道,盧子秋不理高明輝,自顧自繼續說),鄉里民風剽悍,一個不小心就會冒犯大人(「哪有此事?再剽悍總沒有西鄉那邊剽悍吧?我家大人一過去,那些鄉民還不是倒履相迎?熱情的很!」高明輝插嘴插上癮來了)……這才以為大人欲往陽堂鄉,是受到小人誘惑(「你這是在說我家大人糊塗了?」高明輝怒目相視,擺出一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勢,可盧子秋卻根本不搭理他,只是看著楊滬生),若非如此,倒是小民多心了。」 「這個嘛……老丈說的倒也在理。」楊滬生沒理總是插科打諢的高明輝,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民風剽不剽悍,本大人沒見過,不過東鄉又是河流,又是山林,這路是難走一些……只是作為本縣父母官,豈能因小小困難,就不體察民情?唉,只能勉為其難了。加之兄弟們最近手頭較緊,頭寸還沒調撥過來……」楊滬生不再說,只是死死盯著盧子秋,讓他體會體會自己未竟之語,蘊涵了什麼意思。 盧子秋一聽鬆了口氣,他原本還想旁敲側擊,最後提出用銀子打發監軍大人走人,哪想到這位監軍大人還沒說兩句話,自己倒先提出要錢了?如此看來,太平天國的官比清朝官好糊弄多了!當然,楊滬生在盧子秋心目中,那是跟大貪官劃上了等號的。 盧子秋臉上露出輕鬆的微笑:「大人頭寸緊張?若是如此,蔽東很願意調撥一批資金,供大人暫時周轉。」 楊滬生搖著頭:「本大人是愛民如子的父母官,又豈能收受賄賂?要是給上面查到,你家老爺照樣賺錢,本大人卻要人頭落地,穿大紅袍了。」 盧子秋心裡有些恨得牙癢癢,明明是貪財如命,非要裝出清官樣子,這樣的父母官和大清官員又何區別?比大清官員更可惡的是,人家至少官面文章還要做做,哪像這位監軍,帶著人馬擺明要來搶你!你要不給銀子,說不定連腦袋都要落地。心裡恨的要命,嘴上還是需要勸導勸導的:「大人此言差矣,蔽東自然知道大人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收受賄賂之事,大人自然不屑為之。蔽東也是正人君子,豈能賄賂天國官員?老爺只是聽說大人軍費浩大,又有無數難民需要安置,想要捐助一筆頭寸,用來造福桑梓。」 楊滬生聽的很是受用,微笑著點點頭:「本大人倒是不知道你家老爺如此有心。只是烽火連天,各地民不聊生,難民人數眾多,每月安置他們都需要大筆銀子啊……」 楊滬生將「銀子」兩字拖得老長,盧子秋知道這位監軍大人想銀子想瘋了,不想再繼續東兜西繞,他也開門見山道:「蔽東自然知道大人為難之處,此次小民前來,老爺令小民攜帶銀票三萬兩,以解大人一時之需。」說著,盧子秋伸出三根手指。 楊滬生臉上驟然變色,高明輝一副激動的快要暈了過去表情,至於鄧肯,他現在張大了口,口水正朝外滴落。楊滬生把手放在桌子上,可盧子秋卻見到他的袖子在微微顫動,呆了半晌,楊滬生眼珠轉了兩圈,臉上肌肉勉強牽動兩下,做出笑的表情:「三萬兩?你家老爺倒真有錢啊……只是本大人需要辦之事宜耗資頗多,三萬兩又有撐多久?看來本官需要當面跟你家老爺商議商議,看看他是否能為父老鄉親多盡點貢獻。」 「大人若是覺得太少,還可商量!」 楊滬生猶豫再三,很不好意思勉強說道:「倒不是太少,你家老爺有這心自然是好事,對你家老爺古人之風,本官極為欽佩,只是本官現在一個月至少需要一萬兩銀子用來維持難民基本所需,這個……三萬兩實在辦不了什麼事情……還是當面跟你家老爺談談罷?……高旅帥!通知弟兄們起來,到大嵩城拜見盧老爺去!路上也用不著休息了,趕路要緊。」 「遵令!」高明輝得了軍令,就要出去集合部隊。 「且慢!」盧子秋一看楊滬生他們作勢欲走,深恨自己剛才為何說出數目太驚人,原本想用三萬銀子嚇死這些鄉巴佬,哪成想倒引出他們更大貪慾了?要是當時說一萬,一番討價還價,最後最多不過兩萬銀子就能收買,現在看來,怕是沒有四五萬,是滿足不了這些人的。 「老丈還有什麼事情?」 盧子秋強笑道:「大人,都怪小民上了年歲,記性太差,蔽東願意先捐助四個月救濟難民費用,四個月後大人若還需要,那時再商議就是。」 反正定海的清軍正叫喊著要反攻大陸,四個月後這個貪贓枉法的黑心官是否還在寧波可是難說的緊,先將他打發了就是,只要不帶領兵馬到大嵩去,一切都好商量。 「四個月?那就是說四萬兩白銀了?」 「正是,正是,蔽東可是很有誠意的。」 盧子秋覺得他家老爺已經很給監軍大人面子了,可這位要銀子的監軍聽了後卻搖搖頭:「你家老爺想必不知,我們救助難民那都是要做預算的,一般半年做次預算,近日剛好史監軍在做預算,若是沒有足夠銀子,恐怕史監軍會不大高興,到時候本大人也很難辦啊……」 盧子秋咬咬牙,艱難說道:「若是如此,那就六萬兩!剩下的等大人下次再做預算時,蔽東願意親自登門拜訪。」 楊滬生長出一口氣,爽朗地笑了起來:「如此甚好,這倒真得感謝你家老爺了!本大人就在這裡等著,什麼時候送來救助難民頭寸,本大人就什麼時候率領大家回城去。大嵩與此地也不甚遠,想必你家老爺不會令本官在此守侯太久,若是舊了,本官只好親自登門拜訪你家老爺了。」 「那是那是,決不會讓大人久候。」盧子秋抹了把冷汗,拜別了「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清官大老爺」。 盧子秋一走,鄧肯吹了聲口哨:「六萬兩白銀!不用打仗就有六萬兩白銀,這太容易了!」 高明輝也極為興奮,開心地說道:「大人,我們是不是收了銀子就回去?連嚇唬都沒嚇唬他們,這錢來得實在太容易了!」 楊滬生剛才一直掛著的笑容消失不見,冷聲道:「通知部隊做好回營準備,另外把幾個卒長叫進來。」 「真的要走了嗎?」 「你說呢?」楊滬生冷笑道:「既然不用打仗,說兩句話也能搞來六萬兩銀子,那他們家裡有多少財產你能不能告訴我?」 高明輝倒吸一口涼氣:「難道……大人覺得這些銀子不夠,還要打?」 「自然不夠,我要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我要讓管轄範圍內所有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我要讓該死的英國人不敢小瞧我們,我要讓陸心蘭這個……呃,沒什麼,總之,六萬兩銀子是遠遠不夠的。這些鹽商非奸即盜,必須以雷霆手段將他們徹底消滅!」 鄧肯連連點頭:「對對!六萬兩銀子是不夠的,我那些軍火就要十六萬兩銀子,楊大人,您什麼時候先支付第一筆費用?」 鄧肯一提出購買軍火的費用,楊滬生不得不耐心勸導:「鄧肯兄弟,你不用著急嘛!銀子少不了你一分一毫,只會比你要的更多。你也不想想,只要所有賣到租界的鹽都歸你管,這銀子還不是……?嗯?明白我的意思吧?……當然,如果你對這種合作方式不滿意,我們大可自己販賣食鹽,至於您的軍火費,在一年內會分批還清,這全看鄧肯您的選擇了。」 鄧肯站在旁邊狐疑不定,白花花的銀子鋪在前面,沒有多少人會不動心的,可楊滬生描繪的美好前景,那也十分吸引人。最終,還是販賣食鹽在鄧肯心裡佔了上風——只要看到隨便一家鹽商,用來收買楊大人的銀子,一出手就是幾萬兩,當鹽販子的美好前景就在向鄧肯招手,何況還是獨家的! 鄧肯咬咬牙,陰森森說道:「楊大人,為了你我合作愉快,鄙人希望大人這次能將所有鹽商一網打盡!決不能讓他們妨礙我們以後生意。」 楊滬生臉上露出純潔的笑容:「這個自然,難道鄧肯兄弟認為我會讓別人干預我們生意嗎?」 倆人哈哈大笑,笑的十分猖獗,站在旁邊的高明輝,分明看到楊滬生和鄧肯腦袋後面露出了惡魔的犄角。 「明輝,跟兄弟們可以說我們要準備回廣德湖田了,但要找些機靈點的,痛恨鹽商的,等盧恭謹那些送銀子的人一到,我他們的找茬,讓那些機靈鬼在旁邊給我煽動兄弟們情緒,跟著我喊口號。六萬兩就想收買我們?他盧恭謹也太小看我了。」楊滬生冷笑兩聲。 高明輝會意道:「明白,大人一切放心,此事小人一定辦的滴水不漏,決不會讓人抓住痛腳。」 楊滬生點頭道:「叫大家進來吧,兄弟們可以以為回營,既然是軍官,那都是信得過的人,用不著隱瞞他們,我再講講為什麼第一個目標先選大嵩城。」 盧子秋過來的當天入夜前,盧家院子的鹽商也派人摸到了楊滬生駐紮地方。 和盧子秋來意相同,他們也是聽到風聲,說是楊滬生帶領人馬要殺往翔鳳鄉,尋鹽商晦氣——在情報工作方面,鹽商比大嵐山的吳方臨要有效多了——原本不大買太平天國帳的鹽商們此時慌了手腳,傳聞中,西鄉鄉紳李鍔和應廷璋的聯軍,連半個時辰都沒堅持住,就讓紅衣軍全抓了俘虜,倆個鄉紳還給當地農民打死了。至於大嵐山的吳方臨,他雖然有數千兵馬,可紅衣軍到了四明山後,吳方臨就買了個硬殼,自己鑽了進去,提也沒提給李鍔、應廷璋報仇。 能當鹽商的,正當生意那是不會做的,只知道勾結官府,欺壓鹽工,低價買進,高價賣出,哪裡人不恨鹽商恨得牙癢癢?真要監軍大人這個煞星帶領紅衣軍過來,這些鹽商很懷疑自己武裝是否比李鍔、應廷璋的武裝還能打,監軍大人用不著處治,只要把被抓的鹽商交給鹽工就行了,鹽商們相信自己下場只有比李鍔、應廷璋更加淒慘。 可讓他們逃跑,他們也是捨不得的,李鍔、應廷璋的田地可是給一群泥腿子瓜分了,他們實在不願意丟棄可愛的農田不管不問。不想死,又捨不得田地,和盧恭謹一樣,習慣用銀子說話的鹽商想出來唯一可行的辦法,只能是拿銀子出來,讓監軍大人不要過去了,就是過去,至少也不要替那些泥腿子說話,要和他們保持一致立場。 有錢收,楊滬生自然會笑納,這些人比盧子秋幸福多了,盧子秋還讓楊滬生多敲詐了一倍的銀子,盧家院子那些鹽商只用兩萬兩興修水利建設經費,就讓楊滬生很客氣請了他們一頓飯,酒足飯飽後,喝多了的楊滬生拍著他們肩膀稱兄道弟,保證自己在收拾其他不聽話的鹽商之前,決不會動他們一根毫毛。當然,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要是有人比他們給監軍大人更多的銀子……後面監軍大人醉了,要是有人給他更多銀子,他到底會怎麼樣,那只有天才曉得。 盧家院子的鹽商前腳剛走,謝家院子又來了人,楊滬生哭笑不得看著一撥又一撥來人,這才發覺自己以為很隱蔽的地方,現在變成了戲園子,誰都可以找上門來。 相同的程序,相同的結果,謝家院子在留下兩萬兩為傷殘軍人治療費用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楊滬生的駐地。在離開時,謝家人還保證過一段時間他們會再送一萬兩醫藥費過來:這些話是對還沒喝醉的高明輝說的,剛剛清醒過來的楊滬生在說了「衙門八字開」後,再次醉成一灘泥了。 只一天的工夫,前一旅就進帳八萬兩白銀,還有兩萬兩盧子秋答應會盡快將現銀而不是銀票抬過來,一千多斤白花花的銀子,盧恭謹需要找不少搬運工了。 有了大把銀票,楊滬生很是慷慨先支付了教官當月薪水,同時還給予他們相當於一個月薪水的犒賞,獎勵他們訓練有方,讓前一旅看起來像個軍隊模樣。當然,因為是大額銀票,需要到城裡去兌換,現在只能將銀票暫時交給鄧肯保管——從此鄧肯不管是上廁所還是睡覺,他身邊總是有著一群瞪著大眼的洋人,這些教官深怕鄧肯會捲起自己薪水逃跑了。為此鄧肯專門向楊滬生提出嚴重抗議,抗議楊滬生把自己推進一群白眼狼中去。 有好處的不光是教官,前一旅的所有官兵每人得到五兩銀子的獎賞(不包括他們一個月薪水),軍官薪水較高,五兩銀子還不放在眼裡,那些士兵以前一年才能賺多少銀子?於是駐地各處都傳來監軍大人萬歲的口號。 除了發送前一旅與教官薪水的銀子,部隊留存的周轉經費,其餘的楊滬生派人通知史秉譽,讓他派出人手將那些銀票護送回赤水根據地去。一來用來犒賞上次立下功勞,卻一直沒有得到獎賞的四個旅將士,一來作為倆人以後活動經費保存起來。 錢畢竟是好東西,楊滬生當天上午派人到百多里地的赤水去,第二天太陽還沒落山,張海強、王得貴就率領前旅、左旅興沖沖過來了。突然過來一千多人馬,楊滬生還以為赤水根據地被吳方臨端了老窩。 和張海強、王得貴一交談,楊滬生這才知道,聽到有七萬多兩銀子需要押運回赤水,一群窮鬼喜出望外,為了爭奪誰到東鄉押運這些銀子回來,幾個旅帥差點大打出手,最後還是史秉譽一棰定音,這次張海強和王得貴倆人來,下次就讓劉法五與彭大海過來。好處大家都有,誰都不佔便宜,誰也不會吃虧。按照分配任務,張海強率領的前旅押運七萬兩銀票回赤水,王得貴帶著他的左旅留下來,作為打下大嵩城後,押運銀子的苦力——史秉譽讓張海強和王得貴轉告楊滬生,那些鹽商身家極為雄厚,決不能讓區區幾萬兩銀子蒙蔽了眼睛,為了「錢」途,要搞就搞大,將這些鹽商家底給他翻個底朝天(這倒跟楊滬生想到一塊去了)。為了盡可能收繳鹽商家產,史秉譽還特意派來七名原鄞縣縣衙捕快,這些捕快都是搜刮錢財老手,沒有銀子他也能給你挖出銀子來,何況鹽商家裡還極為有錢?! 十五都一圖(現鄞州區韓嶺)守侯了四天,謝家院子答應的一萬兩銀子已經送到,算算時間,張海強運送的銀子都回到赤水了,可大嵩那邊答應的銀子還沒送來,有些心急的楊滬生正打算是否派人過去催討,這時前面守衛傳來消息,大嵩那邊來了百多人隊伍。 走在最前面的盧子秋不停對路邊鼓掌歡呼的士兵打著招呼,兩隻耳朵直愣愣豎了起來,聽到很多士兵說是銀子來了,這下可以回去了,盧子秋臉上露出輕快的笑容。對付愛財如命的貪官,看起來送銀子還真是一筆好買賣。盧子秋在心裡同情起西鄉的李鍔、應廷璋,感覺這倆人真傻,看看人家武器有多好,你還組織人馬跟人家對抗?捨不得孩子套不來狼,捨不得花點銀子消不了災!這下好了,為了銀子不連命都搭了進去? 正在想著,遠遠看到楊滬生帶領一群官員站在高處,盧子秋大老遠打起了招呼:「大人,小民送救助難民頭寸來了。」 楊滬生笑著迎了上去,一邊走還一邊鼓掌:「呵呵,歡迎歡迎,這下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可是有救了。還真要感謝你家老爺啊!……老丈為何拖延這許多時日才過來?本官還以為路上老丈遇到蟊賊,正打算帶人到大嵩視察去,看看是否需要替陽堂鄉百姓剿滅那些為非作歹刁民。」 盧子秋臉上表情很是尷尬,不過一閃就過去了,乾笑道:「路上沒有什麼蟊賊,大人不用過去了。唉,聽到大人為難民操心,蔽東自是極為感動,說是不管怎樣也要替大人出這筆救助費不可。只是兩萬碎銀並非小數,蔽東辛苦好一陣子,這才總算將兩萬碎銀收集起來,派小民給大人運送過來。耽擱大人時間,蔽東很是過意不去啊。」 楊滬生點頭道:「本官原也知道盧老爺是守信之人,不然早就帶人過去查看了……既然如此,來人!……點檢驗收!」 一群士兵笑著跑了過來,不由分說將那些挑夫肩膀上的扁擔接了過去,挑著扁擔到一塊騰出來的空地。 「來來來,老丈與本官一起監督兄弟們驗收銀子。」 「不必了,大人驗收既是,小民豈有信不過大人之理?」話雖如此,盧子秋還是跟著楊滬生走到空地處,仔細觀察那些軍需官驗收銀子。 驗收的很仔細,整擔的銀子倒在地上,一斤一斤驗收,驗收過的銀子再裝進籮筐,讓倆人看過後,放在一旁。聽著點驗軍官高聲唱著「白銀一斤」,盧子秋看了一會兒很是鎮定找個地方就坐,可沒坐多久,他又站了起來,走到點驗軍官身邊,看著軍官手中用來秤銀子的秤,想要接過去看看,可沒人理會他,旁邊全是紅衣軍,盧子秋手伸了幾次,嘴唇動了幾下,還是沒有勇氣問人討過來,觀察這秤是否有問題。驗收還沒到一半,天雖然很冷,盧子秋額頭卻開始往下淌汗了。 楊滬生看盧子秋微微打起了擺子,很是同情沖盧子秋招招手,關切地說道:「盧老丈,站著多累,老丈年歲大了,小心身子骨啊!還是過來坐吧,在這裡看著他們不也一樣?」 盧子秋這時候感到心底一陣發涼,手指著點驗軍官手中之秤,轉頭癡癡問道:「楊大人,這秤……?」 「你說這秤?」楊滬生笑著走到盧子秋身邊:「老丈請看,看到這上面李記沒有?這是我們在赤水從李鍔手裡繳獲過來的。唉,雖然本官是本縣父母官,可本官實在窮啊,連一桿屬於自己的秤也沒有,此次在李鍔家中搜出幾桿秤,這可給本官解決了天大難題。」 盧子秋湊近一看,上面還真刻有李鍔的印記,盧子秋苦澀地說道:「大人,這秤未必準確吧?」 裝擔的時候,盧子秋親自在旁邊監督,深怕少了一點到時候監軍大人找自己茬,他清清楚楚記得,一擔白銀原本重一百斤,可現在一過這桿秤,一百斤的白銀居然變成六十斤了,這自然是秤有問題。 「哈哈,盧老丈說笑了。怎麼可能有問題呢?李鍔家用這桿秤收租子已經收了三十年,那些佃戶從未說過有問題嘛,三十年都沒問題,怎麼今天一到本官手裡就有問題了?難道老丈懷疑本官弄虛作假,欺騙你家老爺不成?哈哈哈……」說著楊滬生仰天大笑,好像自己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盧子秋現在哪還有笑的心情?他自然不會說監軍大人弄虛作假欺騙他家老爺,什麼原來秤沒有問題,現在到了大人手裡就出問題了,這話讓他如何說的出口?秤還是原來的秤,不過是換了個人,就有問題了,這位貪財心極重的監軍大人心可真夠黑了! 盧子秋心裡什麼都明白,李鍔是什麼人?不過是鄉里土地主一個,為了多收租子,地主家的秤又如何做的了準的?不光是李鍔,同樣的秤盧恭謹家裡也有,而且還要厲害,一百斤的食鹽一過秤,只剩下五十斤了。大家都知道秤有問題,可那些交租子交鹽的是什麼人?不過是窮的什麼也沒有的佃農、鹽工,那些家丁揮舞一下鞭子,他們就是有疑問,那也變成沒疑問了。 至於楊滬生這位監軍大人,既然能當監軍,過他手的銀子還會少了?那些銀子不光有銀票,還有需要過秤的碎銀,他又怎麼可能不準備好標準的秤?什麼「窮的沒有一桿秤」,這不過是借口而已,有標準的秤,卻用鬼都知道有問題的李鍔家秤,這不擺明了要坑自己老爺一把? 明白是明白,可盧子秋卻無法辯解,監軍大人將話說的極重,一辯解,說不定監軍大人惱羞成怒下,會砍了自己也說不準,盧子秋只能呆在一旁,如同秋後問斬的罪犯,傻候著最後的判決。 漫長的時間過去,終於點驗銀子的官員走到倆人面前:「啟稟大人,所有銀子已經點驗完畢。」 楊滬生笑的很開心,拍了拍明顯站立不穩的盧子秋,問道:「哦?好了嗎?說說看,是不是兩萬兩白銀,或者我們盧老爺為了救助難民又多給了一些?要是多給了,是不是退回去還真讓人為難呢!哈哈哈……」 盧子秋臉已經拉成苦瓜了:明明說好兩萬兩白銀,又怎麼可能多給?何況這樣的秤下,就是多給一萬兩,那也沒用啊! 果然,點驗官抱著拳道:「啟稟大人,經點驗,一共是一萬一千六百兩白銀。」 點驗官剛說出一萬,楊滬生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黑著臉看著要躺下的盧子秋。 盧子秋在心裡一個勁問候李鍔祖宗與家裡女性親屬,就是作弊也不能作的太離譜啊,兩萬兩的銀子一過他家秤居然變成一萬一千六百兩?這樣的秤不是要害死人嘛! 「盧老頭(楊滬生現在不叫盧子秋為盧老丈了),你和你家主人把本官當猴耍是嗎?答應本官兩萬兩白銀,怎麼變成一萬一千兩了?你給本官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然……哼哼!」楊滬生陰沉的聲音讓盧子秋徹底軟了下去,話也說不出來了。看盧子秋眼中滿是絕望,楊滬生大喝一聲:「來人!把這些欺詐本官的罪犯統統拿下了!」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過來幾個窮凶極惡的士兵,將盧子秋朝外面拖去,盧子秋這才明白過來,歇斯底里地哀求著,很可惜,沒有人聽他的話。 「兄弟們!」楊滬生兩步躥到高處,對著下面站著的士兵,鼓足了中氣,用力喊道:「本大人原本以為那些鹽商真心向善,可是,他們卻欺騙了本大人!答應給兩萬兩銀子,用來救助難民,可最後卻只有一萬兩!(點驗的軍官湊到楊滬生面前,小聲說了兩句,楊滬生臉上表情更加氣憤了)……裡面還有三千兩是假的,外面抱了銀,裡面卻是破銅爛鐵!兄弟們說說看,對這些奸商我們應該怎麼辦?!」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前兩天剛剛因為在赤水打了勝仗,得了犒賞,士氣旺盛的士兵們一聽,舉著武器大聲吆喝起來。解放農民什麼不用說,光打勝仗的獎賞,對士兵們就有足夠的吸引力了。不光士兵在喊殺了他們,連那些教官在聽了翻譯說的話後,也跟著士兵們,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嚷嚷著「殺了他們」。 「我們是正義的軍隊,決不能允許任何人欺騙正義!對這些奸商……」 「討伐!討伐他們!」隊伍裡幾個人一帶頭,全場都是討伐聲,震耳欲聾的討伐聲讓盧子秋昏死過去。 「盧老頭,聽到了嗎?」楊滬生讓人把傻了的盧子秋帶到自己面前,漲紅了臉,冷笑著說道:「本官那些手下說的不知盧老頭有沒有聽到,這是正義的呼聲,這是對欺騙的聲討,如果不接受,這兵本官也不用帶了……你回去告訴盧恭謹,就說本官明天就到大嵩去,要當面問問清楚,他盧恭謹為何欺騙本大人!」 「轟!」 一聲巨響,地動山搖,緊接著接連傳來幾次爆炸聲,聲音距離楊滬生和盧子秋站立處並不遠,盧子秋還以為老天發怒了,唬得差點小便失禁,驚恐地向爆炸傳來方向望去,這時他發現在東錢湖方向一股煙柱正在緩緩升起,紅光一閃,又是一次爆炸。 不知所以的盧子秋偷眼瞄了下周圍,卻見監軍大人與他那些保鏢一個個面色蒼白,紛紛望向爆炸傳來方向,看起來剛才那一串爆炸,對監軍大人的打擊,比給他盧子秋帶來的震撼還要大。 大家全傻站在原地,周圍竊竊私語聲不斷,聲音卻太小,讓盧子秋聽不明白那些「保鏢」在說什麼。總之,盧子秋感覺剛才的爆炸對監軍大人不是好事就是了。焦慮地等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有個衣衫襤褸,面目全非的黑人跑了過來。 「啟稟大人不好啦!……」來人一開口,盧子秋這才認出這位是個漢人。 楊滬生很是不滿瞪了眼來人,喝道:「慌什麼慌!何事大驚小怪!」 「啟稟大人,炮隊火藥……」 「慢著……跟本官過來,慢慢說。」楊滬生一聽炮隊火藥,馬上阻止來人繼續說下去,走到了一旁。一直跟在楊滬生身邊的鄧肯和高明輝也跟了過去,來人只好過去,小聲跟他們說著什麼。 盧子秋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可那邊聲音實在太小,他只隱約聽到「火炮」、「爆炸」、「洋人」、「全沒」什麼,太小的聲音讓盧子秋很懷疑自己是否耳朵出了問題,沒有聽清楚。 等來人小聲說完,那個洋人突然很是憤怒,嘴裡吐出大段鬼子話,監軍大人瞟了眼盧子秋(盧子秋急忙垂下頭,不讓監軍大人看到自己眼睛),也唧哩哇啦用鬼子話喊著什麼,至於另外一位盧子秋上次見到的大人,嘴裡罵罵咧咧也不知在罵什麼人。過了一會兒,監軍大人彷彿這才想起盧子秋還沒打發走人,匆匆趕了過來。 楊滬生臉上勉強做出很是氣憤表情,惡狠狠沖盧子秋大聲吼道:「你回去告訴盧恭謹,本官過段時日專程去大嵩,找他問個清楚,他要不給個合理交代,本官認得他,這刀可不認得他!」說著楊滬生用力抽出腰刀,在盧子秋面前比劃了兩下。 「是是,一定轉告……一定轉告。」盧子秋點頭如搗蒜,連聲應道。 老狐狸盧子秋倉皇逃離韓嶺時候,過了監軍大人營寨,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剛才監軍大人最後威脅他時,盧子秋分明看出隱藏在監軍大人憤怒後面的,是極度的驚恐,雖然說話語氣顯得十分兇惡,卻給人一種底氣不足的感覺。而且這位監軍大人不再說什麼馬上過去,而是要「過段時日專程過去」,這些話可是大有講究的。 修改版 第十八章 「大嵩濱海地區向來為鄞縣海防要地。宋朝大嵩地區雖人煙稀少,廂軍在此設六個汛地(場前、鹽場、舵艟、江橋、管山、橫山)駐有軍隊,並且在黃牛礁、球琳山、蔡家各設瞭望台一座,遇警則以烽燧報訊。地方部隊在大嵩設鹽場巡檢司,由縣尉撥弓兵駐守緝私,並設土軍寨,駐有土軍兩百名。到了明朝,洪武二十年,湯和經營浙閩海防,委昌國衛千戶萬忠在大嵩修築千戶所城,於是大嵩成了海防要塞。大嵩所城高一丈七,厚二丈二,周長三里有餘,其北倚石山高二百三十九丈,東、南、西三面挖城壕三百三十二丈,壕闊四丈,深一丈二,設吊橋四座以通斷內外。城牆有雉堞七百七十五個,設城樓四座,月城四座,敵樓二十座,窩鋪兩個,開旱門四道,水門一道。康熙年間,此地為浙江提督前營大嵩所城汛防地,駐兵三百五十九名,設游擊、千總各一員,不過後來三汛分防,大嵩汛只保留一百四十名,守備、千總各一員。天軍攻入府城後,大嵩汛與瞻岐汛、鹽場清妖坐船逃往定海,此城遂被鹽商竊居。」 楊滬生聽了盧秋生介紹,不由驚訝道:「盧師帥,看不出來啊?你居然對大嵩瞭解如此詳細。」 盧秋生很是謙虛:「大人,小人乃大嵩本地人,自然熟悉大嵩所城。」 楊滬生笑道:「我知道你是大嵩本地人,聽說你跟盧恭謹還沾點親帶點故。」 盧秋生一驚,他是知道監軍大人要攻打大嵩所城的,為了挽回「丟失的面子」,監軍大人要去找盧恭謹算帳,這時候楊滬生說出盧秋生與盧恭謹有親戚關係,盧秋生自然吃驚,株連九族可是中國人拿手好戲,盧秋生和楊滬生以前接觸極少,他不能不擔心監軍大人會懷疑自己私下給親戚出賣情報。看著其他人看著自己奇怪的眼神,盧秋生心裡發毛了。 所幸,楊滬生並沒有在這方面糾纏下去,而是轉口道:「我奇怪的是,你剛才說的這些不要說本地人,就是大嵩讀書人也未必知道啊。」 盧秋生嘴唇動動,最後還是決定老實回答:「大人您不知道,小人父親是個鹽工,因為窮,娶不起媳婦,只得給盧家做了上門女婿,我這姓也是跟娘姓。外公家有錢,小人這才上了幾天私塾,識得幾個字。」盧秋生自嘲地笑笑:「小人三次參加縣學,一次也未通過,只得繼續回家熬鹽。上過私塾,讀書破萬卷是沒有,不過多認幾個字,有事沒事喜歡找點書籍來看看,剛才所言大嵩所城情況,那是《鄞縣志》裡有的。」 楊滬生露出恍然明白表情:「我說呢,一般人怎麼可能瞭解這麼詳細?原來這些都是《鄞縣志》裡有的,再加上你原本就是大嵩人,結合一下自己看到的,那還沒個准?……盧恭謹和你外公是什麼關係?」 盧秋生牙齒有些打架,惶恐道:「回大人,盧恭謹是小人娘舅。」 「娘舅?」 盧秋生趕忙回答:「父親大人自入贅盧家後,就給娘舅做工,每日若不熬鹽,即去種田,與外公家人日子截然兩樣,父親大人一日兩餐,穿的四季兩單。小人上私塾後,每日離開私塾,即要去豆腐房,端起豆渣餵馬。稍有過失,小人年紀小,倒沒什麼,父親大人就要跪在盧恭謹面前,再三道歉……」 盧秋生眼圈一紅,說不下去了。當時他曾經偷窺過父親為了能讓自己讀書,是如何跪在地上低三下四哀求盧恭謹的。那沒齒難忘的場景盧秋生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揪心摘肺的疼。 「唉……」楊滬生輕輕歎了口氣,不再讓盧秋生說下去了。相似的事情他已經聽過不止多少回了,可以說,他的這支軍隊中,除了楊滬生和史秉譽倆個傻頭傻腦跑過來的怪胎,誰出身不是在窮苦人家?楊滬生語氣很是平緩,聲音輕柔,同情地說道:「秋生兄弟,你的父親,就是變相給盧恭謹當奴隸啊!」 什麼是奴隸?他們的勞動所得全部歸地主,吃的、用的,全有地主供給,給多給少,全看地主心情如何,或者說,地主認為應該給他們多少。他們的一切財產,全是地主「恩賜」的,只要地主願意,什麼時候都可以收回去,不需要任何理由。地主讓奴隸怎麼幹,奴隸就要怎麼幹,地主可以強迫奴隸做他認為應該做的任何事,而奴隸卻不能有任何反抗——這樣的話,史秉譽曾經對鄉官中,所有旅帥以上官員說過。楊滬生現在這樣一說,彷彿有一聲炸雷在盧秋生耳邊炸響。 盧秋生以前對盧恭謹還有那麼一些感激之情的,他總覺得如果沒有盧恭謹,自己也不會比別的窮苦孩子多認識兩個字,父親跪在盧恭謹腳下,對一個男人而言,這自然是莫大恥辱,可這都是因為自己不懂事才造成的,對盧恭謹,他也談不上太恨。可今天楊滬生聲音雖然很輕,很緩,盧秋生心裡卻翻起了滔天大浪,回想下史監軍講述奴隸特徵,自己父親跟奴隸不是很相像嗎? 「在座的誰不是苦出身?你可以問問高旅帥,還有李成,他們以前在家裡,誰又不是給地主做牛做馬?人吃人啊……地主專門靠吸食窮人的血來過日子,這社會上窮人永遠是大多數,我們就是為了能讓大多數人過上好日子,這才帶兵消滅那些寄生蟲!」 楊滬生說的話讓盧秋生心裡好久無法平靜下來,他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至於大道理……盧秋生這幾天可算是見識了監軍大人是如何敲詐勒索那些鹽商,真可以用心狠手辣來形容了,不過還真沒看過監軍大人用同樣手段威脅窮人,只看到對窮人充滿了關懷,雖然有時候這種關懷好像太虛情假意了一些,但是,有,總比沒有要強。 「好了,這事情以後再說,現在還是談談攻打大嵩所城吧。」楊滬生見盧秋生目光呆滯望著虛空,一會兒臉上極為悲憤,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露出一絲苦笑,知道自己說的話還有些效果,現在當然不是給盧秋生上政治課的時候——楊滬生自己政治課也是沒有過關的,他只是基於對廣大窮苦人最樸素的同情心,才真摯地想要給那些窮人力所能及幫助,當然,為了這個他有時候是有些不擇手段的——楊滬生伏下身,看著標注著大嵩的地名,眉頭有些皺了起來:「大家說說看,我們應該怎麼打?」 高明輝剛才很是用心聽了盧秋生介紹,他是越聽心裡越沒有底,看著地圖上黑圈標注的大嵩,高明輝不由說道:「大人,這城高一丈七,厚二丈二,外面還有深一丈二,闊四丈壕溝,什麼城樓、月城、敵樓樣樣齊全,兩千敵人,還有大炮安置在城頭……這樣的大嵩所城,恐非我前一旅能輕易拿下,就是增加左旅,也不一定可以順利攻進去。是否先打其他鹽商,再打大嵩?」 楊滬生暗歎口氣,深悔自己跟這些軍官說什麼十大軍事原則,說的也太早了點。現在一聽大嵩那邊牆高壕深,還有比前一旅更多團練守著,這些軍官心裡都打起了小鼓。 楊滬生耐心解釋道:「就作戰而言,先打弱,再打強,先對付容易的,再對付難纏的,此乃千古不變取勝之不二法門。只是世間萬物總是在變化中,某些時候,先打強再打弱也未嘗不可。先打大嵩,可以起到敲山震虎之效,只要順利打下大嵩,盧家院子、謝家院子之敵自然畏懼,我軍可不戰而下。相反,打了盧家院子、謝家院子,還不是要打大嵩?況且盧恭謹的那些臨時拉起來人馬也算是強敵嗎?在我眼裡,不過一群烏合之眾罷了。雖有兩千,還不足懼……」 沒有月亮,點點繁星點綴在蒼穹上面,陰冷的夜裡萬籟俱寂,只聞篝火柴火燃燒發出辟啪聲。 楊滬生從房間內鑽了出來,抱著胳膊,抬頭仰望星空,看一會兒,低下頭朝前走上兩步,再抬起頭看一會兒。 按照計劃,明天天一亮前一旅與左旅就要出發到大嵩去。既然自己的一切行動,那些鹽商都能通過細作探聽出來,那也沒必要再隱藏行蹤了,大大方方過去,倒顯得光明磊落些。 從韓嶺去大嵩的路,楊滬生極為熟悉——以前小的時候,每當馬鮫魚上市時,他總會跟著父母一起坐汽車去鹹祥鎮嘗鮮,工作了,鹹祥、瞻岐那邊他也經常去,大嵩就在往鹹祥和瞻岐公路的分叉處。 時間沒過多少個月,山還是那些山,湖也是原來的湖,可路卻沒有了。沒有電燈,沒有電視,蜿蜒小路上沒有汽車——連馬車都沒有,以前他所熟悉的社會,在這裡一概沒有。有的只有衣不遮體骨瘦如柴的文盲,甬江中耀武揚威的外國兵船,滿腦子天父天兄的黃呈衷、范汝增,一門心思當奴才的張景渠、陳世章……以前只要應付領導,在公路上偷拍幾個視交法如無物的司機,其他日子楊滬生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他用不著擔心晚上睡覺有人把刀子架到自己脖子上。現在的楊滬生,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很奇怪,上次在嵊縣衝鋒時,雖然事先很是害怕,可下來摸摸腦袋還在,渾身零件也沒缺了一樣,楊滬生一個提著的心就放了下來,感覺打仗也無非如此,只要膽子大點,武器好點,咋呼幾聲,開上兩槍,清兵就會放了羊。五十人打三千人,這樣的壯舉也能做出來,楊滬生以為自己真得是員猛將了。 讓楊滬生不滿的是,他這員「猛將」率領幾千兵馬攻打幾百(最後證實有戰鬥力的只有百來人)地主武裝時,他居然在戰鬥打響前一晚上失眠了,不光失眠,他還很害怕,害怕的要發抖,他害怕打敗仗,害怕自己落入清兵或者團練手裡,害怕死亡。赤水一戰前是如此,今天晚上還是如此。因為害怕,他甚至有將軍隊從從即將投入的戰鬥裡撤下來,帶領大家回廣德湖田的想法。 敵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自己槍好,人不少,士氣高昂,又能爭取當地百姓支持,不管從什麼地方看,打赤水與打鹽商,楊滬生都認為自己穩操勝算(要是勝算不大,楊滬生是堅決不會打的),可明知道此戰必勝,他還是害怕。 「楊大人!」楊滬生一回頭,見喊自己的是他的「洋兄弟」鄧肯。鄧肯走到楊滬生面前三步遠處,停了下來,也不知是真心關切,還是禮貌性表示:「……這麼晚了大人還沒有睡覺?」 楊滬生平定一下情緒,裝做毫不在乎樣子,微微笑了笑道:「是啊……今夜星光燦爛(鄧肯一抬頭,天空有大片烏雲將滿天星斗遮住),春意盎然(鄧肯身上衣服雖多,卻冷得直發抖),中國古代詩人曾經說過『夜半無人私語時,此時無聲勝有聲』。兄弟我雖是一武夫,卻也喜歡此種意境。反正晚上閒著也是閒著,出來好好享受一下此種萬籟俱寂,不別有一番味道嗎?呵呵……」 鄧肯發覺站在面前的楊滬生突然變得不可琢磨起來,說得話句句高深莫測。「夜半無人私語時,此時無聲勝有聲」,大致意思鄧肯還是明白的,可這句話表達了什麼東西,這就非他所能理解了。 「怎麼,夷弟也是睡不著覺,出來看風景嗎?」 「呃……」鄧肯噎了一下,抬頭看看天空:「今天的星光真是燦爛啊……」 楊滬生微微一笑,做個請的手勢:「走,我們四處走走吧。」 身後的篝火不時發出輕脆的劈啪聲,沒走出多遠,陰森的樹林裡就會突然躥出幾個士兵,舉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刺刀直指倆人鼻尖),要求倆人回答口令。每回都由楊滬生身邊護衛一句:「瞎了你的狗眼!連楊大人你也分不出來?!」讓那些士兵如同受驚的兔子,飛快消失。次數多了,楊滬生還沒心煩,跟著他的護衛倒不耐煩起來,有人跑到前面,替楊滬生和鄧肯當起了開路先鋒,將那些「妨礙大人散步興致」的哨兵打發走人。 走了沒多遠,周圍就是茂密柴草,楊滬生剛才說春意盎然,可這裡的小草顯然沒有感受到春姑娘的到來,柴草茂是茂的,密也很密,看起來卻顯得無精打采,沒有一點欣欣向榮的感覺。 「這個是石虎,立在這裡怕是有幾百年了……手感真滑啊。」楊滬生走到草叢裡,摸著一塊倒在地上的大石頭,嘴裡喃喃道。 「不錯,很滑。」 「還有這個……」楊滬生走到一個直立著的石像面前,踮起腳尖伸長了手去觸摸石像頭頂,可惜,他的手還不夠長:「這東西是我們中國南宋時期文臣石像,到現在怕也有七八百年,這麼長時間,他就站在這裡,任他風吹雨淋,我自巋然不動,默默見證歷史巨輪是如何朝前滾動著。」 「看起來歷史很悠久。」鄧肯不明白面前這位楊大人,怎麼突然變成了考古學家,居然有興趣面對一堆石頭大發感慨。 「看到沒有?這個叫石馬,應該也是南宋的,石馬、石虎、文臣、武將,這些都是給墳墓裡躺著的死人守衛墓道的,有這些,就證明距此不遠,埋葬著歷史上留有姓名的大臣,他們曾經顯赫一時,得到皇帝的恩寵,死後才會有這麼多石頭做的動物、人物給他們當守衛……」 鄧肯見楊大人還要大發歷史感慨,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道:「大人,我知道這些歷史文物很……很值錢。不過大人夜裡出來,不會就為了看這些石頭吧?」 楊滬生一笑,自己跟他說這些好像是對牛彈琴了,這個從「偉大的美國」出來的鄧肯,他自己國家才百年不到歷史,又如何能瞭解一個歷史悠久國家人民,對自己璀璨的歷史文化懷有怎樣的感情?當然,如果面前站著的是那個俄國人默林別爾科夫,估計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這些石頭運到歐洲值多少錢?」。 楊滬生背著手默默離開石像,走了兩步停了下來,看著滿天星斗長久不說話。鄧肯也只好跟在楊滬生後面一言不發,心裡有無數疑問,卻不知如何開口說出來。 「鄧肯兄弟,我要辦一個能製造子彈,修理槍械的軍工廠,你看需要多少銀子?」 「軍工廠?」鄧肯正想著楊大人半夜三更沒事跑到這裡對著石頭髮什麼感慨時,楊滬生突然提出問題,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背對著鄧肯的楊滬生點了點頭:「不錯,是軍工廠。需要採用西方最先進技術與機器,引進技術與管理人員,製造質量相同甚至更好些的子彈、開花彈、火藥,能修理損壞的槍械,彈藥要能滿足我軍使用——月生產子彈不少於五十萬發,各種規格開花彈要能月生產五千發,這樣的軍工廠你看需要多少銀子?」 連續兩次戰鬥前夜,楊滬生都睡不著覺,原本他還以為自己心靈太脆弱了,剛才看著南宋的石像,想像著宋朝,人口眾多,物資豐富,軍隊數量龐大,卻先讓金國滅了北宋,接著又讓元朝滅了南宋。與遊牧民族作戰,步兵先天性機動性趕不上騎兵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在於宋軍沒有後世的機槍,要是宋軍當時有機槍,金國和蒙古騎兵再能跑,他能比機槍子彈跑的還快?走路趕不上騎兵,可讓騎兵進攻裝備了機槍的軍隊,對騎兵來說,那也是一場災難。 從歷史中,楊滬生感歎自己能遇到鄧肯,購買了大量來復槍是多麼幸運了,可正因為回顧歷史,楊滬生卻忽然想起自己為什麼如此害怕,害怕的原因就在於:他的這些軍火全是從國外購買的,只要外國嚴厲封鎖,自己將無法進口一粒子彈!槍彈數量是有限的,來復槍報廢時間還長點,子彈可是打一發少一發,沒了子彈,自己的全火器軍隊不馬上倒退回冷兵器軍隊了? 鄧肯突然發現站在自己前面的楊滬生變成一座供奉在商人大堂裡的中國財神爺,軍工廠!一個月生產子彈五十萬發,開花彈五千發的大型軍工廠,現在就擺在他觸手可及之處,要是這個軍工廠屬於自己,只要戰爭繼續,自己不就有一座永遠挖不完的金山? 鄧肯用力嚥了口唾液,兩眼放光問道:「大人所要開辦軍工廠不知由誰管理?」 如果是自己,鄧肯一定會用心辦好,如果是別人……誰管理誰去操心吧,他鄧肯還有更加艱巨任務要做呢! 楊滬生回過頭看了眼鄧肯,遲疑半晌,開口道:「如果讓你負責,你需要多少銀子把這樣軍工廠辦起來?我這只是先瞭解一下,還會徵詢別人意見,說的不准也沒什麼關係,用不著有太大壓力。」 楊滬生說不要有太大壓力,可鄧肯卻切實地感覺到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作為前美國陸軍部軍官,為了走上發家致富道路,鄧肯和美國國內軍火廠商曾經有過密切聯繫,對軍火這暴利行業的瞭解,至少在楊滬生軍中,沒有比鄧肯瞭解更多的了。正因為鄧肯明白只要楊滬生所說的這個軍工廠歸他管理,能給他帶來多少財富,對楊滬生現在的咨詢,他才更加看中。要知道,楊滬生對軍工廠負責人的態度現在是「如果讓他鄧肯負責」,而不是肯定的,在先咨詢了他之後,還要徵詢別人意見呢!一個回答不好,「如果」就要轉化為「不」了。鄧肯自然要爭取將「如果」去掉。 「前期投入至少需要十五萬。大人您是知道的,選地址,招收合適技術人員、工人,這都需要大筆銀子,在這裡無法購買機器,只有到香港甚至歐洲才能買來合適機器。至於煤炭、鐵、銅、硫磺、硝酸鹽、硫酸鹽、酒精、膠……這些必須從外國採購……這些中國也有?大人有所不知,中國出產的這些原料雜質太多,根本不適合軍用。要建就要建最好的,只要大人馬上給本人十五萬兩白銀,只需半年後就可以開工。」 「半年?」楊滬生苦笑著搖了搖頭:「太久太久,我等不了半年,你要是能三個月內將兵工廠建起來,這個廠就歸你管理。要是三個月辦工廠有困難,我再找別人看看,看看是否有人能在這段時間內建一座兵工廠。」 「三個月?!」鄧肯失聲驚叫,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不不不,時間太短了,這不是蓋豬圈,光招收技術人員,聯繫各種原料供應就需要大量時間,還不算購買機器,三個月如何可以?」 楊滬生寒著臉說道:「現在是戰爭年代,本大人哪來那麼多閒工夫等候?萬一清軍主力上來,本大人卻沒有彈藥補給,豈不誤了軍機大事?」 「這是製造軍火,不是生產馬桶。蒸汽鍋爐、化鐵爐、車床、銑床、磨床全要到外面購買,建造高爐,招收合適工人這也需要時間,三個月如何能成?」鄧肯對三個月建設軍工廠是一點信心也沒有,對他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又是豬圈,又是馬桶,總之,鄧肯認為三個月根本建設不起一座現代化的軍工廠,楊滬生自然極為失望。楊滬生很明白,從太平天國軍興,到天京被攻陷不過十來年歷史。現在已經一八六二年了,而歷史上天京的失陷是一八六四年,如果歷史沒有太大改變,到了一八六四年,沒有任何人能拯救天京。天京的失陷,標誌著太平天國滅亡時刻到來,現在自己不過五百人馬,就是加上民兵性質的兩千人,那也不過兩千五百,這麼點人,哪怕就是擁有坦克、飛機、大炮,那也是無法跟擁有這個國家作戰資源的清朝相抗衡,唯一辦法只能是乘著清朝主要注意力在天京,自己盡快擴充實力,力爭在天京失陷前,擁有一支可以與清軍抗衡的軍隊,而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大量軍火。不過兩年時間,鄧肯居然說建一個軍工廠就需要半年!要知道,歷史上太平軍好像沒有在寧波堅持一年,也就幾個月工夫,就讓清軍和外國支持的洋槍隊趕出寧波地區。楊滬生很難想像,現在加了自己這個變數,太平軍是否就能堅守住寧波。萬一守不住,半年後這軍工廠到哪裡去辦?就算能守住,英法和太平軍撕破臉,一封鎖,自己購買的機器如何運進來? 鄧肯一邊搖頭,一邊注意楊滬生的臉色。軍工廠對他的誘惑畢竟很大,他不能不動心,垂涎三尺。見楊滬生很是失望微微搖頭,鄧肯一緊張,咬牙道:「既然如此,如果楊大人願意讓本人負責,本人保證在三個月內建造一個遠東最大的軍工廠!」 「真的?真的三個月就能給我建造一個遠東最大的軍工廠?你可敢立下軍令狀?!」楊滬生一聽來了精神,不由喜上眉梢。看到鄧肯臉上迷茫的表情,楊滬生笑道:「我倒忘了,你原本是不知軍令狀的。我只問你,只要你需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要地要人都沒問題,要銀子,我們明天就打鹽商,不過開下口,他們就能送來十萬銀子,打下來那些深門大院,銀子還能少的了?這些都給你,三個月建造一座遠東最大軍工廠,你可有把握?」 「三個月內可以讓軍工廠粗具規模,硝廠、木炭廠、高爐、坩堝這些可以造好,實心彈、霰彈、滑膛槍彈、火帽這些可以開始生產,至於開花彈、夏普子彈、火藥,這些只能在六個月後生產,購買機器需要時間,還要找合適技術人員,三個月內這些根本不可能辦好。」 楊滬生一聽,跟自己想像還有老大一截差距,不由微微有些失望。可轉念再一想,自己想三個月辦起一家設施齊全兵工廠,這還真有些放衛星的味道。就算鄧肯保證三個月內建起軍工廠,而且軍工廠也真的在三個月後創辦成功,可工廠裡用來製造軍火的原料還不同樣需要從國外購買?只要一封鎖,自己到時候照樣頭痛,看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楊滬生興致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此事就全權有你負責好了,等明天這一戰打完,馬上從繳獲中支取十五萬兩白銀供你派人去購買機器,創辦軍工廠。江北食鹽專賣,你派個信得過的人,讓他代替你和英法領事協商吧,我會在各方面配合你商業上取得成功……走吧,夜已深,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趕很長的路呢!」 ※※※ 「盧恭謹給我出來!」 「是男人就別當縮頭烏龜!」 「……我家大人以文德綏懷。歸我樂宇,恩加優撫,遐方感動,遂使四方妖眾,不戰自亂。天軍號令嚴明,秋毫無犯,官兵無憂,乃得民心,帖然信服,四野鄉民,皆為我做嚮導,皆為我濟糧草,皆為我聽調遣,一心效命。天軍所到之處,百姓簞食壺漿,望風迎附恐後。而盧恭謹等,猶敢悖違天命,賊眾盤踞大嵩,荼毒山民,迫脅鹽工,各不堪命久矣……」 「竊據大嵩盧恭謹寇,本土著之民也,乘天軍西進剿匪,恃強雄長,勾連嘯聚,以致焚劫淫殺,禍與妖蛆。我家大人愛民如子,憫惻周至,惜百姓疾苦,頒下勖醒(注1):有賊首率眾來歸順者,赦罪勿論;有賊首抗拒而賊黨並鄰族人等能縛之來獻者,論功行賞。有私匿賊黨者,查出重治,至於牛驢,系民間耕作所需,任其畜養,不許兄弟一概括收。盧恭謹等體察我家大人恩澤,早日負荊請罪,洗心革面方為明智之舉,倘若頑抗,恐刀槍加身,到是玉石俱焚矣……」 「出來、出來……再不出來老子一把火要燒烤雞了!」 「盧賊!爾等竟敢蒙蔽我家大人,當天軍好欺是不?今日讓爾等見識見識老子威風!」 「快把欠大人銀子交出來!不然滿城焚為白地,讓爾等後悔莫極!」 …… 大嵩城頭飄揚著幾面旗幟,一些面黃肌瘦之人躲在雉堞後面,探頭探腦窺視下面排成三個方陣的太平軍。叫罵之聲從城下傳了過來,讓人心浮氣躁。 下面三個方陣中,左右兩邊方陣士兵身著雜衣,腳穿草鞋,一人手持一把洋槍。隊列前面各有一面大旗,上書太平天國前旅、左旅。中間方陣,前面有一面大紅旗幟,士兵各個身著紅褂,每人手裡持著的……也是洋槍,前面還擺放著一大一小兩門光可鑒人的青銅炮,幾名洋人模樣之人站在火炮旁,對著站在火炮前的士兵指手畫腳,於是一發發炮彈擺放整齊,看樣子隨時可以射擊——那麼遠距離,大嵩城頭佈置的火炮可打不到那邊去——這支軍隊不是到處傳言中的紅衣軍,又會是什麼軍隊? 站在城下叫罵的自然是楊滬生率領的部隊。 盧子秋前腳回到大嵩,還沒待多少時候,連個訊息也沒有,楊滬生就帶著人馬站在大嵩所城外面,氣勢洶洶叫罵著讓城裡的盧恭謹出去。看到紅衣軍拖著大炮過來了,城頭上那些練勇想起傳言中刀槍不入,無堅不摧的紅衣軍就在下面,一個個心驚肉跳,兩股發顫,直想坐倒下來。 「剛才說我文德綏懷,又說什麼恃強雄長,勾連嘯聚的,是什麼人?」楊滬生站在隊伍後面,聽了半天派人將高明輝找了過來,詢問道:「這麼文縐縐的,我都聽不懂,城裡那些百姓能聽明白嗎?」 「啟稟大人,這些人都是大人從月湖書院請來書生。大人所言極是,這又不是做八股,考秀才,用得著念這種東西嗎?卑職馬上去訓斥他們,讓他們挑簡單一些說了既是。」 高明輝說完,起身打算去教訓教訓那些沒長眼的書生,他是文盲,以前在家中對書生還有幾分敬畏,自從造反後,這才發現書生除了讀書寫字,作幾首打油詩外,其他別無所長,於是高明輝從一個極端走到另外一個極端,對書生他是不再敬畏了,不光不敬畏,對讀書之人,他還有種出自心底的蔑視,要不是他的楊大哥尊重讀書之人,高明輝會將自己前一旅所有書生統統趕出去,免得這些書生將軍營裡搗得到處酸氣四起。楊滬生剛說了文縐縐不好,高明輝立刻感到「大得我心」,他要盡快落實楊大哥的教誨去了。 「回來回來……」楊滬生趕忙將高明輝叫住:「我倒是誰,原來是月湖書院那些書生,這就難怪了。你也用不著訓斥他們,讓這些人跟你手下一樣口吐髒言,這也太有辱斯文,非書生所能接受。還是算了罷……喲,前面有人來了。」 站在前面的卒長李成跑了過來,抱拳道:「稟報大人,大嵩城門大開,裡面有人出來了。」 楊滬生沉聲問道:「看到來者何人了嗎?」 「走在最前面是昨日送銀子過來的盧子秋。」 一說到盧子秋,李成臉上不由微微露出一抹笑意。這支軍隊中,李成、張海強、王得貴、劉法五等人與高明輝一樣,都是最早跟隨楊滬生和史秉譽的,自嵊縣一戰後,他們把楊、史二人當成了神仙,只要倆人說什麼,他們沒有不聽,沒有不信的。前些日子,楊滬生在召集軍官開會時,已經透露過為了能讓百姓更好生活,為了盡最大可能將他們這支軍隊發展起來,為了打擊土豪劣紳,攻打大嵩所城是勢在必行的,當然,要打仗總要找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師出無名豈能證明自己是正義之師?人家送銀子過來,收還是要收的,不能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嘛!不過收銀子時候找點借口,尋這些鹽商不是,讓自己師出有名,一來打擊了地方勢力,一來又可以爭取最多百姓支持,真是何樂而不為?於是自以為得計的盧子秋出了不少汗將大筆銀子送了過來,最後卻讓楊滬生一通訓斥,灰溜溜逃走——盧子秋當時就算知道楊滬生要在秤上動手腳,多帶銀子過來,楊滬生還準備了不少假銀子,打算到時候偷梁換柱,總之楊滬生是不會讓盧恭謹真得能舒舒服服繼續過日子——今日大軍一到大嵩城下,看城頭那些練勇反應,就能知道自己這支軍隊過來,完全出乎城裡預料,上面亂哄哄的,下面叫罵半天,才有人從城裡出來,來的人還是讓楊滬生當猴耍過的盧子秋,李成自然覺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是他?」楊滬生不由得笑了起來:「怎麼又是他?白白送了我們六萬兩銀子,卻讓我們罵個狗血噴頭,盧恭謹沒有打他屁股,還繼續讓他來跟我們交談?……既然人家要談,咱們就先禮後兵吧,有請盧子秋!」 「大人有令!傳盧子秋進見!」 一聲聲傳下去,隊伍朝兩邊讓開,沒多久,楊滬生熟悉的盧子秋又出現在他面前。 「小民盧子秋拜見大人。」說著盧子秋顫悠悠拜倒在地。 楊滬生仔細打量拜倒在地的盧子秋,現在的盧子秋早沒了初次見面誇誇其談的樣子,滿頭亂髮隨著從海上吹過來的腥風搖擺,渾身打顫,聲音發抖,雖然沒看到盧子秋臉上有什麼巴掌印,可看他樣子,楊滬生率領的軍隊出現在這裡,讓這位能言善道的盧子秋擔驚受怕非小。 楊滬生淡淡道:「起來吧,站著說話,別跪著了。」 「多謝大人。」盧子秋從地上爬了起來,嘴裡說著多謝,可臉上卻愁眉苦臉,看不出一絲榮幸的表情。 看著老人花白的頭髮下佝僂著的身子,臉上皺紋快趕上黃土高原了。楊滬生突然同情起盧子秋,畢竟是老人,為了爭取替自己東家免除兵火東奔西走,幾次來到楊滬生大營,低聲下氣,只要楊滬生要什麼,他有給什麼。自己卻還欺騙這樣的老人,現在大軍已經到達大嵩城外,這老人還要出來爭取最後一線不戰的希望,楊滬生覺得自己心裡好像充滿了邪惡,讓他自己都厭棄自己。 轉念又一想,自古鹽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了暴利,他們勾結官府,欺壓百姓,消滅他們是天經地義,自己在替天行道,誰也不能怪罪自己,至於欺騙盧子秋,這不過是為了消滅盧恭謹等鹽商,使出的小小計謀而已,這個盧子秋既然能當上盧恭謹的管家,耳濡目染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怎麼說他也不可能是什麼好人。用計謀欺騙壞人,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沒什麼好同情的。 心裡是這樣想,楊滬生卻無法真的安慰自己。 沉吟半晌,楊滬生緩緩道:「是你東家要你來談判麼?」 注1:勖醒:太平天國侯爵發佈文告稱為勖醒。 修改版 第十九章 「回大人,正是如此。」盧子秋苦著臉低頭回答:「大人,蔽東幫助大人全出自一片誠意,絕無欺騙大人之理……」 楊滬生打斷盧子秋說話,冷哼一聲重重說道:「這麼說你認為是本大人冤枉了你家老爺?」 楊滬生話說的很重,盧子秋嚇了一跳,急忙跪了下去道:「非也非也,大人英明神武,於國計民生,十分用心,懲治暴官污吏,十分嚴厲,且大人睿智無比,明見萬里,無奸不燭,雨露蒼生……目光如炬,胸懷似海,施恩為樂不求回報,神目如電善惡必報,心胸寬廣謙遜寬容,以德服人萬眾敬仰……」 大串歌功頌德的頌詞從跪在地上的盧子秋嘴裡跑了出來,足足說了十分種,開頭盧子秋還顯得有些拘謹,說話吞吞吐吐,說到後來,那簡直口若懸河,如高山流水,一洩千里了。只見那盧子秋跪在地上進入頌揚境界,微合雙目,搖頭晃腦,兩隻手一會兒指著天空朵朵浮雲,一會兒指著大山蒼翠青松。聽其言,觀其動作,坐在前面的楊滬生簡直是天地間第一偉人,秦皇漢武為之瞠目,唐宗宋祖甘拜下風,堯舜禹湯,不過是用來襯托楊滬生之偉大。盧子秋所說要都是真的,孔子要給楊滬生牽馬,司馬遷要給楊滬生磨墨,李白要給楊滬生脫靴,包拯要給楊滬生叩首了。 站在楊滬生周圍的那些軍官一個個目瞪口呆看著滔滔不絕的盧子秋,心裡欽佩無比,同時又極為妒忌。長這麼大,這些人還從來不知道拍馬屁居然能達到如此境界,你看看,人家盧子秋不光嘴裡不打絆,說到後面他還唱起來了!雖然年齡大了,口齒不大清晰,咿咿呀呀的,卻也體現出人家大師級水平,哪像他們,開口一個「厲害!」,閉口一個「英明!」,除此以外就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了。有聰明的在盧子秋剛開口說了兩句後,馬上去找會寫字的,讓那會寫字的把盧子秋說的那些話都記錄下來,好讓自己以後多背背,在楊大人面前也顯示一下自己並非粗人一個,拍起馬屁,還是能頭頭是道的。 倒是一些洋人,聽了半天聽不明白盧子秋在說什麼東西,他們只知道盧子秋說得都是讓楊大人感興趣的話,很可惜,中國語言實在奧妙無窮,陰陽頓挫有如唱歌,十分好聽,可每個字分開來,一些在語言上有天賦的還能明白,把那些字合在一起,這裡最有天賦的,也彷彿在聽巫士在念魔法書,搞得他們頭暈目眩了。 楊滬生面帶微笑,洋洋自得,不停微微點頭,可惜他現在沒有可供捋的飄逸美須,不然現在捋起來樣子一定很美,對這一點,盧子秋是抱以萬分遺憾的。看到楊大人聽得很是投入,盧子秋更是高興,一邊歌頌楊滬生,腦子裡一邊急速尋找各種合適或者不合適的讚美詞語,這時候楊滬生卻突然沉下臉來,怒目圓睜,暴喝一聲:「大膽刁民!竟敢如此污蔑本官,陷本官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境地,說!到底是何居心?!」 盧子秋算是明白在精神最鬆弛的時候,突然有人給你腦袋上來了一棍子是什麼滋味了。剛才還想坐在地上繼續大拍特拍馬屁的盧子秋,給楊滬生這麼一暴喝,兩股發顫,整個人差點匍匐在楊滬生腳下,連連磕頭。「大人高風亮節,足以撼天地,泣鬼神,小民說得全是肺腑之言,就是借小民一個豹子膽,也不敢污蔑大人啊!還望大人明鑒!」 剛才聽得如癡如醉的那些軍官也悶了,他們還想著如何將盧子秋說的那些話記下來,以後好用來拍馬屁呢!哪知道楊大人會說盧子秋說的話,是在污蔑官員?真要是污蔑,這些話自然不能再說,相反,還要將說這些話的盧子秋亂刀砍死,給他來個「雲中雪飛」。 楊滬生冷笑著說道:「不敢污蔑本大人?只有天京城內天王陛下方才英明神武,睿智無比,明見萬里,無奸不燭,你用這些詞說本大人,是何居心?天王陛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本大人不過小小侯爵,那是連天王腳指頭都比本官高大,你有幾顆腦袋,竟然蔑視我朝天王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楊滬生一臉肅然,面朝北方一抱拳,連打三個躬。 一群軍官恍然大悟,原來盧子秋說話犯了忌諱,難怪楊大人會生氣。這也難怪他們,楊滬生掌軍後,對這些東西一直沒有重視,別的軍隊都明白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楊滬生的軍隊卻在搞打土豪分田地、搞訴苦運動、兄弟委員會,誰有那閒工夫靜下來好好研究一下太平天國中那些話說了要惹麻煩?現在楊滬生這麼一表演,一群軍官自然知道自己應該跟著誰走,連忙學著楊滬生的樣子,端正衣冠,緊抿嘴唇,繃起臉皮,用清明節給祖先上墳表情,畢恭畢敬朝北方三拜,嘴裡齊聲喊道:「天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盧子秋渾身冷汗直冒,這些話以前用來奉承鄞縣縣令、寧波知府,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那些進士出身大小官員聽到這些話,沒有一個不會瞇縫著眼睛,樂不可支。沒想到這太平天國規矩如此之多,連奉承話也只能送給天王,其他人享受不了,盧子秋深恨自己說話太多,這裡這麼多人,那可真是鐵證如山了。太平天國有什麼刑罰?盧子秋腦海裡立刻出現點天燈、穿大紅袍、五馬分屍等場面,唬得他兩眼翻白,人朝旁邊倒了下去。 「來人……給本官痛笞這個妖言惑眾之人二十鞭,給我壓下去嚴加看管!」 盧子秋一聽要鞭笞自己二十鞭子,整個人癱成一堆泥,用鞭子抽人他以前可沒少干,那滋味自己是沒嘗過,看別人痛苦哀號,當時他還很興奮,現在鞭子要落在自己身上了,盧子秋才發覺這一點也不好玩。 兩個凶神惡煞走了過來,不由分說架起盧子秋朝外面走去,盧子秋不由大聲哀號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小民再也不亂說話,求大人饒小民一條狗命啊……」 盧子秋還沒離開現場,楊滬生身邊有人過來小聲說道:「大人,天已快黑,是否先放一炮,讓城裡盧恭謹見識見識天軍威嚴?至於鞭笞,等放炮過後,將這老狗拖到前面城池下,宣讀罪狀後,當著眾人面鞭笞也不算晚,還可以震撼一下城裡敵人,讓他們不敢抗我天軍。」 楊滬生臉上陰晴不定,盧子秋就要被拖遠了,楊滬生突然由大喝一聲:「回來!……暫且寄存二十鞭子,等警告盧恭謹後再鞭笞不晚。」 「求大人開恩,饒恕小民,小民再也不敢亂說話了。」暫時逃脫一劫,讓盧子秋稍微沒那麼緊張,可一聽一通鞭笞還在等著自己,不過是將時間從馬上,拖延到炮轟大嵩之後,盧子秋覺得自己變成了等待秋後問斬的罪犯,心裡無數貓爪子正在亂撓,不由得繼續哀求,可惜楊滬生卻根本沒有再理他的興趣。 「裡面的人聽著了!盧恭謹原本答應支付難民六萬兩白銀,卻在支付銀子中,以次沖好,以假當真,六萬兩白銀,只給了五萬一千六百兩,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正急等著錢來重新安置家當,投入生產,盧恭謹此時之舉,實屬罪大惡極,罪無可赦!我家大人慈悲為懷,念盧恭謹乃初犯,只要他同意假一罰十,缺一補十,將銀兩於明日午時前送於我軍帳前,我家大人將不再追查盧恭謹之不敬!不然,必破此城,活捉盧恭謹!若是不信,切看天軍是否有能力破城!」 說話的人退了下去,隔著老遠,在大嵩城頭守軍火炮射程之外很遠,人群散開,兩門一大一小火炮正將黑洞洞炮口指向大嵩城。 「開炮!」 一聲大喝,天地間接連炸響悶雷,兩團青煙自炮口躥出,急速朝周圍擴散開,呼嘯聲中,城牆上守軍還沒匍匐下身子,城牆猛地一震,幾個站在附近鄉勇立足未穩,摔倒在地。空中又是一聲霹靂,城牆後的半空中炸起一團黑煙,一群守在城腳下,隨時準備登城作戰的鄉勇中,有幾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鮮紅的鮮血從那幾人身上流出,一人腦袋還缺了半個,沒有倒下的驚叫一聲,有如過街老鼠,到處亂躥。 城裡一時炸了鍋,火炮很威猛,這是誰都知道的,可鄉勇們以為火炮的射程很近,而且也無法隔著城牆,讓裡面受到城牆庇護的守軍遭殃,現在外面火炮威力如此嚇人,城裡鄉勇自是亂成一團。外面紅衣軍若是乘勢攻城,鄉勇會爭先恐後放下武器溜之大吉,能有多少人繼續守在城頭上,很成問題。 讓鄉勇感到萬幸的是,外面的紅衣軍並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攻打大嵩所城,而是剛才那個大嗓門再次大搖大擺走了過來。 「裡面人聽著!盧恭謹一共欠我家大人白銀八千四百兩,另有以假亂真白銀三千七百兩,合計一萬兩千一百兩。照缺一罰十,假一罰十,只要你們於明日午時前,賠償十二萬一千兩白銀,天軍將饒恕爾等罪惡,不然,大炮威力爾等已經見識過,到時大炮一轟,小小大嵩必夷為平地,勿謂言之不預也!」 城頭上守軍一聽,急忙有人去尋盧恭謹報信,剛才盧恭謹也在城頭,用手打著涼棚眺望外面,和他東拉西扯建起來的鄉勇相比,太平軍的陣容和軍械已經讓盧恭謹膽戰心驚,開始他還認為自己躲在城裡面,這些人雖然裝備了洋槍洋炮,畢竟人數還是自己佔了優勢,他們想要打進來,沒那麼容易。可大炮一響,盧恭謹第一個溜得不知去向——用不著直接砸在身上,也能把人炸死,這樣的大炮,盧恭謹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盧恭謹害怕外面大炮將他腦袋炸成兩半,城頭守軍更是害怕,他們畢竟直接面對外面的紅衣軍,這仗真要打起來了,他們就要第一個享受五雷轟頂的滋味。人家已經說「勿謂言之不預也」,只要明日午時前沒有十二萬一千兩白銀送過去,這仗就無法避免,為了自己小命著想,再怎麼樣,也要將盧老爺找出來,讓他拿個主意。 鄉勇將滿城翻了個雞飛狗跳,還算不錯,大嵩城並不大,幾千人搜索,沒多久時間,躲在自己家豬圈裡,正在和豬交流感情的盧恭謹被一行人「請」出了豬圈,登上城頭商議大事。 如此重大的事情,光盧恭謹一人拿主意,那自然風險太大。等盧恭謹上了城頭,上面不光有面色憂鬱的鄉勇,還有二十來名愁眉苦臉的鹽商。 這些鹽商開始也是跟盧恭謹一樣,跑到城頭上看動靜。外面大炮打響後,盧恭謹第一個跑了,現在回來卻見這些鹽商還在上面站著,盧恭謹對自己的膽小感到羞愧萬分。 盧恭謹太高估其他鹽商了,當他去和豬交流感情時,這些鹽商也以各種名義——有人突然想起自己老婆要生了(七十多歲老頭,六十歲老太婆居然還能生產),高齡產婦,要當爹的需要回家伺候老婆去;有人早上食物中毒,突然肚子疼痛難忍,需要下去出恭;有人家中小孩要下課了,孩子很調皮,為了國家未來棟樑不至於走上歧途,做父親的需要回家教誨孩子好好讀書;甚至有人說什麼為了列祖列宗之尊嚴,要回家準備柴火,只要紅衣軍一破城,馬上舉火自焚……——紛紛離開城頭,以百米衝刺速度朝自己家趕去。 他們動作也算夠快了,可那些忠於鹽商的鄉勇也非常人,這些鹽商比盧恭謹晚跑了一步,鄉勇找盧恭謹都沒用多少時間,「請」這些鹽商,那還不是眨眼工夫?還沒到家門,這些人又心不甘情不願,讓鄉勇連拉帶拽給請了回去。 大嵩城裡的鹽商再次聚集在一起,鄉勇將剛才外面紅衣軍那些威脅話一說,上面立刻炸了鍋。十二萬一千兩白銀!明日午時前不將這麼多銀子送出去,外面就要開炮攻打城池了! 怒不可遏的鹽商破口大罵鄞縣父母官簡直是貪婪殘暴,敲詐勒索,瀆貨無厭,佛口蛇心,行止齷齪,無恥之尤……有文化的人最後用「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豈有而兄弟邪!」來收尾。總之,在鹽商嘴裡,楊滬生成了天下最壞的小人,為人卑劣無比,要遭天打雷劈的。可惜,「好人不常命,壞人活千歲」,眾人口中如此差勁的楊滬生和他的紅衣軍,現在正在外面耀武揚威,一點遭天譴的跡象也沒有。 義憤填膺的鹽商一個個都是正人君子,君子動口不動手,開口痛罵外面的楊滬生,那是可以的,可一談到如何應付楊滬生的敲詐勒索,這些正人君子卻顧左右而言他。 在場的諸位鹽商膽子雖大,卻還沒大到見識了紅衣軍的軍威後,有膽量與紅衣軍真刀真槍拚命。紅衣軍大炮隔著老遠就能將躲在城牆後的鄉勇打死,只一炮,堅厚的城牆就出現一個洞,若是多打幾炮,城牆豈有不倒之理?想想看,炮彈在頭頂爆炸,鐵片、鐵珠雨點般劈頭蓋臉打下來,你就是穿再厚鎧甲也沒有用。 外面紅衣軍說了,盧恭謹要是不在明日午時前送十二萬一千兩白銀,他們就要攻打大嵩城,活捉盧恭謹了。打是打不過的,盧恭謹身邊又沒有那麼多銀子,看著外面囂張的紅衣軍,盧恭謹只能低聲下氣向其他鹽商商討「暫借」銀子事宜。 讓盧恭謹失望的是,所有的鹽商對他的遭遇都表示十二萬分的同情,可讓他們借銀子出來,所有的鹽商卻大搖其頭,以無數的困難推搪,表示愛莫能助。 這些鹽商找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有說自己所有銀子已經在上次募捐中捐獻一空,現在窮的一天只能吃一頓見不到米的稀飯,老婆孩子窮得沒有衣服穿,只能光著屁股躲在家裡(旁邊有鄉勇聽到女人在家裡光屁股,偷偷溜下城頭),接著此人將後背亮給盧恭謹看,讓他看衣衫後面撕裂的口子,證明自己沒有說假話——盧恭謹一看就發現這裂縫是新撕開的,天曉得這傢伙在大庭廣眾之下如何將衣服撕開。 有眾所周知富可敵國的告訴盧恭謹,銀子他是有的,可害怕紅衣軍將那些銀子分給窮光蛋,他在昨日夜裡將家中所有銀子都藏到山裡去了——「喏,就是那座山,看到沒有?小溪拐角處上面不是有兩棵松樹嗎?對了,從兩棵松樹之間朝上走二十步,左拐走五十步,再右拐走四十步,接著在朝左上角斜著走二十五步就到了,所有的銀子都埋在那裡,盧老闆要是需要您自己去挖,不用客氣,想要多少就取多少,盧老闆您我還不相信?儘管取好了,哈哈哈」說完大笑三聲,表示自己如何慷慨——此人埋銀子的地方就在外面軍容整齊的紅衣軍後面,要是能過去挖,盧恭謹早就溜之大吉了,還會待在城裡看著紅衣軍發呆?一些對銀子很感興趣的鄉勇只能望山興歎。 有人可憐兮兮掏出一把冥錢,說是銀子早已買了土地,剩下最後一些在知道紅衣軍要過來後,將那些碎銀買了冥錢,原本打算在紅衣軍破城時,將閤家圍在一起自焚,這些冥錢同時焚燒,算是給自己在地下用的,既然盧老闆需要銀子用,銀子是沒有的,冥錢需要嗎?別客氣,大家都是自己人,多年好友了,您先取一半? 有人痛哭流涕,哀歎自己以前花錢大手大腳,賺得沒有花得多,還打腫臉沖胖子,現在敬愛的盧老闆需要錢用,自己雖然很想幫忙,卻沒法掏出一兩銀子,實在痛恨自己以前為何不少花一些,現在也好周濟盧老闆,以感謝盧老闆以前對自己的照顧,現在只能回家令全家上吊,以死報答盧老闆了。說完這人眼淚鼻涕一大把,痛不欲生要回家組織全家老小奔赴不歸路——在他下去之前,其他人早將他一把拽住,大家都沒走成,你走什麼走? 理由千千萬,結果只有一個,盧恭謹好話說盡,卻沒有借來哪怕一兩銀子。在那些沉痛的面容背後,他分明看到一張張冷笑著的面孔。說穿了:紅衣軍要抓的是你盧恭謹,又不是我,憑什麼讓我幫助你?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你又不是我老婆,還是自求多福吧! 絕望中的盧恭謹正在想是否打道回府,也用不著等外面的紅衣軍衝進來抓住自己,羞辱一番後抄了自己家產,分了自己田地,還是自己先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至少還能免了一番羞辱。可自己抹脖子很痛的,他又怕痛又怕死,不想太早離開這花花世界,正猶豫著,外面又有了動靜。 「盧老闆,快看……那不是你管家麼?」有人驚奇地指著下面說道。 盧恭謹搭著涼棚努力望下去,可不是!自己派去跟楊大人溝通的管家,現在不知為什麼,讓人脫了褲子,按在地上,旁邊還站了倆個豹眼濃眉,滿臉橫肉提著長長皮鞭的傢伙。盧子秋的腦袋一個勁在搖晃著,可手腳都被捆住,腦袋擺動幅度也有限。 有鹽商看著下面被按著的盧子秋光溜溜的屁股,不懷好意笑了起來:「嘿嘿,盧老闆,以前倒沒看出來,你那管家原來如此之瘦啊。」 盧恭謹只是冷哼一聲,沒有做答。他現在不知外面的紅衣軍到底想要做什麼,古語有云: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可現在自己派去的使者卻被綁著抬到城外,後面還有什麼動靜,誰也不知道,只能靜觀其變了。 「城裡人聽著!此人口出狂言,一再污蔑我家大人,蔑視天王,實屬罪大惡極,罪無可赦!我家大人念此人為城內使者,今日暫饒其一條狗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為告戒後者,特鞭笞盧子秋二十鞭!以後若有人再犯……雲中雪飛!」 城上鹽商面面相覷,大家都知道盧子秋人老成精,要是出去個年輕的,因為不會說話現在抬到外面挨鞭子,那還情有可原,盧子秋這麼大年輕,從來謹慎小心的人又怎麼可能犯下如此錯誤?正奇怪著,外面已經開始動刑了。所有鹽商不再打著溜回家的主意,紛紛湊到垛口處,鴉雀無聲看著人家如何打盧子秋的屁股。 只見下面倆個彪形大漢毫不在意將皮鞭在水桶中浸了一浸,懶洋洋將皮鞭從水桶中抽出,抖了下手腕,長長皮鞭迅如閃電劃過天空,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城頭上眾人不由朝後一讓,渾身打了下哆嗦。上面人都如此緊張,趴在下面的盧子秋更是害怕,嘴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只能發出嗚嗚聲,猛地搖著腦袋。 倆個彪形大漢將皮鞭甩到身後拖在地上,只等監刑官下達命令。 「一!」 一名彪形大漢猛地一甩手,皮鞭在空中劃過一條黑色閃電,落在趴在地上的盧子秋屁股上,血珠飛濺,鞭子抽打在皮肉上清脆的響聲掠過所有人耳朵。 盧子秋猛地一抬頭,大張著嘴巴發出含糊地一聲慘嚎。城頭上所有人都看到盧子秋那張消瘦的臉漲得通紅,青筋暴臌,披散的頭髮根根直豎,兩眼圓睜,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上面那些人不由發出一聲驚呼,後背冷汗直流。 「二!」 另外一名彪形大漢甩動鞭子,重重抽打在盧子秋屁股上。盧子秋剛垂下來腦袋,再次抬了起來,剛才還漲得通紅的臉上現在沒了一絲血色,蒼白得嚇人,豆大的汗珠從盧子秋臉上淌落,眼裡翻著眼白,嘴裡雖然還發出慘嚎,聲音卻低落並且嘶啞了許多。不過兩鞭,就有不少城頭上鹽商掩面不敢再看,這種抽鞭子可比以前衙門裡打板子要難熬多了! 「三!」 又一鞭子落下來,這次盧子秋腦袋只抬了一半就落了下去,如同死人般一動不動。執刑的大漢見盧子秋歪著腦袋趴在地上,蹲下身摸了下盧子秋鼻息,轉身朝監刑官大聲道:「大人,犯人昏過去了!」 「昏過去了?」監刑官好像很不相信,走了上來,旁邊幾個赤膊兵丁將盧子秋手給解開,如同扶著一隻死狗,將他身子拉其半截。 監刑官伸出手在盧子秋口鼻處放了片刻,又翻了翻眼皮,重重哼了一聲:「不經打得老狗……拖下去!餘下的等醒來後再打!」 幾名赤膊兵丁倒提著盧子秋兩腳,就那麼拖了下去。 盧恭謹後背全是冷汗,剛才抽打在盧子秋屁股上那三鞭,好像鞭鞭都抽到他盧恭謹身上,紅衣軍已經說過,只要明日午時前不將他們要求數量銀子送過去,他們就要打下大嵩城,活捉盧恭謹了。把自己捉去幹什麼?只要看看現在的盧子秋,誰都能想像出迎接盧恭謹的命運是什麼。盧恭謹緩慢轉過身,看到幾個鹽商正充滿同情地看著自己。「貓哭耗子假慈悲!」盧恭謹心裡痛罵道。 「上面的人聽好了!我家大人說了,若是明日午時前不將賠償金十二萬一千兩白銀送出來,大軍破城後,滿城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鞭笞二十!盧恭謹、謝長青、鄭家祈、……盧之光、盧國粱,此等蒙蔽我家大人首要罪犯,連帶以上罪犯家人,每人鞭笞一百!若到時刀槍相見,有倒戈相助者,不光本人無罪,全家免禍,我家大人還有獎賞!」 正在對盧恭謹表示同情的那些鹽商,聽到滿城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鞭笞二十,全傻了眼。聽到外面喊話之人念到自己姓名,一個個不知何事望向外面,聽到後來,這才知道人家紅衣軍把自己跟盧恭謹放到一起去了,不光自己,連家人也要鞭笞一百,至於如何鞭笞?看看剛才盧子秋的模樣就能想像出來:脫褲子用皮鞭抽屁股。 所有鹽商汗如雨下,盧子秋不過三鞭子就昏死過去,一百鞭,身體弱點的恐怕十鞭就變成死屍了,死屍還怎麼抽?難道要鞭屍不成?想想外面楊大人,估計就算鞭屍,他也會毫不在意。抽他們這些「首要罪犯」一百鞭還不夠,還要抽打他們家人,不管老婆孩子,父母小妾,全要像盧子秋一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褲子……一想到女眷在眾人面前赤裸身體,這些鹽商都要發瘋了。 「娘西匹!真真欺人太甚,老子跟你們這些混蛋拼了!」 「對對,大阿哥你先沖,小阿弟在此搖旗給大阿哥助威!」 有人給自己鼓勁,義憤填膺的鄭家祈一挽袖子就要下城頭:「奶奶的,看老爺我如何大破這些長毛!」 「鄭老哥不要搗糨糊,你也不看看周圍……」 鄭家祈轉頭四顧,這才發現所有的鄉勇正用狼一般眼睛看著自己這些人,在他們眼中,自己好像成了待宰的羔羊。鄭家祈一回念,剛才下面人不光說只要他們不送銀子出去,這些人全家都要挨鞭子,還說了刀槍相見時,這些鄉勇若是反戈一擊,他們大大有賞。一邊是鞭子,一邊是獎賞,只要腦袋沒問題,誰都知道自己應該選什麼。現在軍心不穩,還嚷嚷什麼去跟人家拚命,恐怕只要一出去,所帶兵馬馬上就要叛變,綁著自己去領賞了。 剛才還氣衝霄漢的鄭家祈立刻成了霜打的茄子,再也說不出硬話了。 「各位兄弟,不要被外面那些長毛騙了,我等即是相信長毛言而有信,這才陷入現在這進退兩難境地(有人拽了拽袖子,小聲道:「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沒看到這些人包藏禍心麼?」)……嗯,啊,這個,各位請放心!兄弟一定竭盡全力,決不讓家鄉父老受到刀槍之災!這仗是打不起來的!」 一群鹽商如同雞啄米一般,連連稱是:「是啊,是啊,我等均是楊大人子民,不過一場小小誤會,怎麼可能打起來呢?誤會消除大家還是自己人嘛,各位不要多想。」 軍心已變,打是不能打了,何況外面紅衣軍器械精良,訓練有素,就是打,也不過驅羊入虎口,白白送死罷了。 盧國粱哀歎一聲:「唉……為了家鄉父老,我等還是想方設法湊足這筆銀子送出去罷?依老朽看,這筆銀子大家還是平均分攤,每家捐出六千兩也就差不多了。」 鄭家祈垂頭喪氣道:「小弟沒多少家底,就是砸鍋賣鐵,那也不可能捐出六千兩。依小弟看,還是照各家財力多寡認捐吧,小弟認捐一千兩。謝老闆家庭殷實,照小弟看,捐個兩萬兩也沒太大問題。」 謝長青連連搖手:「鄭老闆說笑了,老夫哪有那麼多銀子?以前不過為了面子,擺闊而已,實際老夫家中很窮啊……還是平均分攤罷。」 「你謝老闆要窮,這裡就沒人有錢了。六千兩銀子,對你謝老闆不過九牛一毛,像我們這些人,那就是賣兒賣女也湊不足啊!」 …… 現在大家命運與盧恭謹連在了一起,用不著盧恭謹多說,一個個七嘴八舌商量起如何湊銀子送出去了。就是現在,為了多出錢或者少出錢,大家還要推讓一番,家境殷實的,自然希望平均分攤,自己好少出點銀子,家底薄弱者,又希望按照家產多少各自捐出來,免得交了賠償金,自己變成窮癟三。一番爭執,倒把主角盧恭謹給遺忘在一旁。嘰嘰喳喳,吵個天翻地覆。 盧恭謹在旁邊看著這些人不由冷笑起來。剛才外面紅衣軍光點到自己名字時,這些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個個好像沒事人一般,存心要看他盧恭謹笑話。現在紅衣軍點了他們名字,他們又好像火燒屁股的猴子,急不可待在那裡商量各自出多少錢。 跑到一旁冷眼旁觀的盧恭謹看到剛才那個說自己家老婆孩子都光了屁股的盧之光,現在家裡突然有了五千兩銀子可以拿出來。至於將銀子埋在外面山裡的謝長青,他「突然」想起自己家中地窖中還有六千兩碎銀,當時埋的時候忘記了——盧恭謹冷笑道:「這人記性還真不是一般不好,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地窖中的銀子又會翻一番」。 將銀子變成冥錢的鄭家祈算是沒有錢了,可他家中除了冥錢,還發掘出不少銀子,開始是一千兩沒有買冥錢的銀子,後來又長到一千五百兩,再後來哭喪著臉眼淚都要掉下來的鄭家祈賭咒發誓自己家「只有」兩千兩碎銀……也許再過一會兒,在他昏迷前,他們家銀子會長到三千兩。 盧國粱更是大大的好人,大家還是本家呢!這傢伙剛才還在說沒有銀子周濟盧恭謹,自己要回家上吊來答謝盧恭謹對他的照顧了,不過轉眼工夫,這傢伙一開口就是六千兩,天曉得最後他能掏出多少銀子來。 盧恭謹現在有種明日午時前不送銀子出去的衝動,不為別的,就為了讓外面的紅衣軍把自己和這些跟自己稱兄呼弟的傢伙一起抓了去,自己挨一百皮鞭算不了什麼,只要這些人陪著就成,他很想看看這些敗類在皮鞭下哭爹喊娘的窩囊樣。 「各位……各位老闆且聽老夫一言。」盧恭謹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外面紅衣軍還沒打進來,自己裡面先要來個窩裡鬥了,不得不打斷那些爭得面紅耳赤的傢伙。 「哦?盧老闆?……大家正在商議如何幫盧老闆應付明朝困境,盧老闆有什麼話要說麼?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感激的話就用不著說了,呵呵呵。」盧國粱捋著短短的鬍鬚,在旁邊微笑著。 看著盧國粱,盧恭謹恨不得將他一腳踩死。 「各位兄弟維護小弟之心,小弟自然心知肚明,感激不盡了。」說著,盧恭謹對周圍所有人打躬作揖。 「哪裡,大家自己人,盧老闆就用不著客氣了。」一群商人很有風度表示自己是多麼謙虛。 見所有人臉上都寫著「我是大功臣」五個大字,盧恭謹突然一沉臉,陰聲道:「不過大家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情,這可大大不妙啊。」 幾名鹽商一愣,自有嘴快之人詢問道:「什麼事情?」 盧恭謹重重道:「大家忘記了外面楊大人手中之秤!」 「秤?」 頭腦反應慢的還在想銀子跟秤有什麼關係,反應快的一聽就明白,只要明白者,已經面若死灰了。 楊滬生的秤自然與眾不同。這次楊滬生之所以帶著大軍過來,那是打著討伐欺瞞父母官的名義堂而皇之過來,起因很簡單:孝敬楊大人的銀子份量不足,兩萬兩銀子,過了楊大人的秤,只剩下一萬一千六百兩,快要缺了一半。 銀子在離開大嵩時自然不會短斤缺兩,押送銀子的盧子秋也沒那個膽子私吞,少了那麼多,自然是秤有問題。這些人問鹽工收購鹽巴,用的秤就大有問題,這裡面的貓膩,他們心知肚明,他們只是沒有想到,堂堂父母官居然對自己的百姓使用這種心計。可人家有槍有炮,就是明著告訴你要敲詐,你也拿他沒轍。 「哎呀……這倒是個很大問題,這個楊大人也太會刮地皮了,不知各位老闆有什麼好辦法?」 「辦法自然是有的,此地盧老闆(所有人眼睛都盯上了盧恭謹)最富,為了大家安寧,盧老闆應該起頭,捐出十萬兩,我等再捐十萬,有個二十萬兩銀子,這秤就算有問題,那也差不了。」 「對對!是盧老闆先說用銀子砸死父母官,小弟當時就說人家青天大老爺怎麼可能用區區幾萬兩銀子收買呢?(「你在說什麼?」有人不滿地瞪了眼說話之人)……呃,我的意思是:既然主意是盧老闆出的,盧老闆自然該多承擔點才是。」 所有人又將矛頭對準了盧恭謹,挽起袖子兩眼放光看著盧恭謹,那架勢,好像盧恭謹要是不肯出十萬兩銀子,他們馬上把盧恭謹捆起來,自己到盧恭謹家抄家去了。 「地獄啊!」盧恭謹簡直要發出沉痛的嚎叫了:「這些飯桶為什麼不跟該死的楊滬生一起下地獄?!」 修改版 第二十章 「天堂啊!」大帳內,閉著眼的楊滬生舒服地呻吟一聲。 被盧恭謹詛咒的楊滬生現在活得有滋有味,面色紅潤的他將腳泡在熱氣騰騰的腳盆中,微閉著眼睛輕聲哼著這年頭只有史秉譽才明白的調子。 寧波雖屬南方,二月的海邊還是十分寒冷的。自韓嶺過來,走了幾十里路,楊滬生這些日子雖然山爬了不少,走路也經常鍛煉,他還是對長距離行軍感到十分畏懼。可誰叫他是一軍之帥呢?作為統帥,他要起帶頭作用,要是楊滬生自己都喊太累了,下面那些當兵的,誰又會聽他的話?今天在走幾十里路後,能洗個熱水腳,讓他感覺十分舒適。 外面人沒有通報,正低著頭享受熱水泡腳的楊滬生聽到帳簾掀開聲音,有人用很誇張的重重腳步從外面騰騰騰地走了進來。楊滬生頭也沒抬問道:「明輝,派去開展鹽工工作的人,有消息傳來嗎?」 「大哥怎麼知道是我來了?」來的正是高明輝。高明輝一進大帳,就看到楊滬生側著身坐在那裡泡腳,連頭都沒抬就知道是他進來,這讓高明輝很是驚奇。不過驚訝是短暫的,剛問出疑問,高明輝又點了點頭:「我倒問得唐突了,大哥是天上下凡大仙,上知五百年,下曉五百年,這世上可沒什麼東西能瞞住大哥。」 「『下凡大仙』?……拉倒吧,你以為哥哥我是妖魔鬼怪不成?」楊滬生抬起頭,笑罵道:「你哥哥我跟你一樣,也是凡人一個,上知五百年是有的,不光五百年,我還知道五千年呢,不過哥哥我只知道五千年發生的大事,連具體年月我也不知。至於下曉五百年,我只知道一百多年後事情……嗯,現在亂套了,哥哥我知道的這些事情未必會發生,或者繼續發生?……誰知道呢,也許連上帝自己也不知道這算怎麼一回事情。」 楊滬生剛想自己知道後面的甲午戰爭、辛亥革命、土地革命、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可馬上想到,如果自己影響了歷史——影響是必然的,歷史上太平軍在鄞縣可沒倆個叫楊、史的監軍,至於鄧肯,他在中國販賣軍火撞壁後應該灰溜溜滾回老家,或者到其他地方繼續做他的發財大夢去了,那像現在,擁有五百精銳的「紅衣軍」,還有兩千洋槍隊(楊滬生和史秉譽掌握的其他兩千人採用滑膛槍訓練,和前一旅相比,裝備自然很差,不過跟普通太平軍比較,叫洋槍隊也沒什麼錯誤)? 為了自己身家性命,楊滬生和史秉譽肯定要努力改變中國歷史進程的。按照蝴蝶效應,不管改變成功還是改變失敗,未來的世界都非楊滬生所熟悉世界,甲午戰爭、辛亥革命是否會爆發很成問題,若是如此,又如何可以說自己知道後面百年歷史? 高明輝自然不知道他的「大仙」哥哥現在陷入迷茫中,對楊滬生說的顯然很混亂的話,高明輝只覺得這是大仙在洩露天機,所謂天機,自然高深莫測,非他一名凡人所能理解。至於楊滬生說他也是凡人,並非大仙,這自然是楊大仙謙虛了。若不是大仙,高明輝無法理解楊滬生為何能以五十之人大破三千團練,也無法理解不是大仙的楊滬生雖然搾取那麼多銀子(在高明輝眼中,楊滬生搾取銀子的本事,那是比清朝官員、地主老爺,還要凶狠萬倍),自己卻一分一毫也不用,沒收的田地分給沒有田的農民,銀子用來發軍餉,用來購買洋人武器。他這位大哥不賭博(楊滬生並非不想賭博,只是他想玩的賭法,這時候的中國人不會,至於搓麻將,明知道自己肯定要輸,就是贏也是別人故意輸給自己,這麻將不搓也罷)、不嫖娼(楊滬生和史秉譽曾經偷偷去過寧波府最付盛名的妓女處,只看了一眼,倆人立刻表演移行換位,消失不見,從此再也不去妓院)、不打罵士兵,簡直比聖人還要聖人。 高明輝笑問道:「大哥若不是大仙,又怎麼可能頭也不抬就知道兄弟我進來了?」 「我猜的。」 「猜的?」 「你以為這很難猜嗎?」楊滬生將腳從腳盆裡抬了起來,取過放在椅子上的毛巾擦乾,套上布鞋,站起來剛想去倒水,高明輝已經很主動搶先端起腳盆走了出去,很快,他又進來了。 走到案台邊坐下,楊滬生招呼高明輝坐在自己對面,笑道:「明輝啊,你哥哥我這裡雖不是龍潭虎穴,一般人想要進來,那也是需要護衛通報。不然哥哥我大好頭顱給人偷走,那些護衛豈非罪孽深重?能不讓護衛通報,這裡只有三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李成,還有一個就是我們可愛的鄧肯兄弟。」 「既然有三人不需通報即能進來,大哥又如何肯定是兄弟進來?」 「這就是推斷了。」見高明輝還不明白,楊滬生解釋道:「李成性格沉穩,他若進來,於帳外必然發話,豈有莽撞到掀開帳簾還不說話道理?至於鄧肯,這位夷弟據他自己說,是在美利堅陸軍部幹過。從一言一行中,哥哥我也能看出此人很有軍人氣度,雖然高傲了些,必要的軍人禮節他還是懂得,走路腳步沉穩有力,進帳後馬上請示、表明身份,哪像你?」 高明輝很不福氣問道:「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你剛才走路腳步是很重了,卻讓人聽出這是刻意為之,並非長久訓練軍人步伐,腳步長短不一,步伐有輕有重,只要有點頭腦的,一聽即能明瞭,又用不著太高深學問。」 高明輝有些汗顏了。當了前一旅旅帥,高明輝自認自己是楊滬生、史秉譽之下第二人,作為高級武官,走路自然要有武官威儀,看著鄧肯走路很有氣勢,高明輝常常自覺不自覺地向鄧肯學習,哪知道今天楊滬生卻說自己跟長久訓練軍人還差了老遠? 楊滬生如此一解釋,高明輝並沒有排除楊滬生是大仙的可能(這一輩子高明輝也無法排除了),對楊滬生冷靜的推斷,他倒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當然,高明輝以為這也可能是「大仙」在暗示他,暗示他還不夠一個合格軍人標準,要加倍努力了。 「說說看,派出的工作組有沒有什麼消息傳過來。」 高明輝連忙將心底讚美楊大仙的那些詞句收拾起來,端正身體,掏出張不知什麼人寫的跟鬼畫符差不多的紙(高明輝這些日子,在楊滬生、史秉譽勸說下惡補文化,可他以前是個不識字的大老粗,加之不重視文人,雖說惡補,水平畢竟有限),必恭必敬念道:「自然有好消息。據報告,我工作組已至管山、蘆浦、犢山、橫山、蔡家墩、張家山。召集那裡一千多鹽工,向他們宣讀大哥勖醒:我天軍過來,是為濟困扶危,解民倒懸之苦,打倒敲骨吸髓、為富不仁之鹽商、地主,將鹽田收歸天國所有,農田分與少地貧民。鹽商、地主家除天軍所需金銀,其餘一切分與百姓。自今後,鹽業由天國專賣,天國量方預付,每擔鹽價自八分銀,調整為優等鹽二兩七分銀,普通鹽二兩三分銀,等外鹽一兩九分銀。按質論價,老少無欺……」 「行了,這些是我自己寫出來的,難道我還不知道嗎?」楊滬生聽了半天,高明輝說的那些他都很熟悉——原本就是他自己寫出來,自然熟悉——他現在想要瞭解的不是這些,擺手打斷了搖頭晃腦的高明輝,高明輝不得不尷尬地將紙片放了下來。楊滬生問道:「我問你百姓反應如何?」 「他們高興的要死!」高明輝很是高興匯報道:「聽了工作組說的那些話,不管是鹽工還是貧民,又叫又跳,他們高興的連自己姓名也忘記了。紛紛發誓今生今世跟隨大哥,只要大哥讓他們幹什麼事情,他們決不會說一聲不!工作組讓他們今天晚上過來幫我們挖壕溝,那些人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也不提要求,痛痛快快自覺地扛著鋤頭過來了。」末了,高明輝還重重說道:「他們是心甘情願幫助我們!」 楊滬生很是懷疑看著高明輝。高明輝要是說其他的,楊滬生還會相信,可高明輝說那些鹽工貧農「自覺地」過來幫忙,對這個楊滬生心裡是要打一個重重的問號。 在赤水的時候,高明輝已經讓前一旅士兵用上好了刺刀的步槍,「友好地請山民自覺出來」參加批鬥李鍔、應廷璋大會。雖然楊滬生說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可高明輝和他的前一旅卻改變不了用刺刀表示友好的習慣,他們「友好地」慰問山裡土財主,「友好地」請地方民眾幫自己運輸物資,這次前來大嵩,又「友好地」將那些看到大軍行動的百姓請進了軍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讓他們與士兵來個軍民大聯歡,當然,聯歡會一直維持到大軍到了大嵩。 有著如此光輝傳統,現在高明輝又在說鹽工和貧農自覺了,楊滬生自然相信這種自覺,那是連因為遲鈍快要被屠宰的老豬都不會相信的。楊滬生可以想像為了讓鹽工自覺前來,高明輝派出的工作組採用什麼方式,表達自己「友好」,而被動員的百姓又是如何感激涕零,高唱「軍民團結如一家,試看天下誰能敵」之歌,「心甘情願」放棄睡眠,扛著鋤頭來挖泥巴。自己和前一旅在百姓裡的名望那可真是自古以來從沒有的高大了。 明白是明白,楊滬生只能恨恨瞪了臉上表情很是自得的高明輝一眼。要訓斥也得等解決了當地鹽商再說,現在最急迫的工作是一夜間挖好壕溝,將大嵩與外面所有通道封鎖起來,免得裡面敵人在自己進攻前逃跑了,為此高明輝就是對當地百姓再「友好」,楊滬生也只能睜只眼,閉之眼。「動機是好的,只是方式有問題」,楊滬生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楊滬生不欲在動員百姓上和高明輝過多計較,轉個話題問道:「我讓你找的東西帶來沒有?」 「帶來了,大哥請看。」說著,高明輝從身後變魔術般取出一個小布包,很是小心將布包打開,恭恭敬敬遞給了楊滬生。 楊滬生接過打開的小包,裡面包著的是大塊的鹽巴。 只看一眼,楊滬生眉頭微微皺了皺,這塊鹽巴色澤發黑,用不著怎麼仔細看,就能看出上面有不少雜質,就這品相,楊滬生自己看了都皺眉頭,要是販賣到江北去,英國領事夏福禮一定會為了食鹽跟太平軍好好交流一下感情的。 楊滬生將鹽巴掰下來一小塊,放在舌尖品嚐味道,還沒怎麼回味,他已經呸地一聲,將嘴裡的鹽吐了出來:鹹的味道還沒體會到,倒是苦的滋味讓他先感受到了。 楊滬生苦著臉問道:「這就是大嵩產的食鹽?」 「真是!這即是大嵩所產普通鹽。」 「什麼普通鹽?這是等外鹽!根本不能供人食用!」楊滬生有些懊惱了。食鹽沒有加碘,反正現在食鹽都是如此,楊滬生也不會計較,可賣相如此難看,口感如此差勁,這讓楊滬生不能不重視。「說說看,這裡鹽都是如何生產出來的?」 高明輝在來之前已經從當地鹽工那邊瞭解過產鹽過程,楊滬生現在問起,他自然很是得意回答道:「此地鹽工採用煎熬法產鹽,即用刮泥淋鹵或碳灰取鹵,滷汁放入鍋中,用柴燒煮,煎一鍋鹵需用時一個時辰,煎熬五鍋可得一擔鹽巴。自古以來此地都採用此法。」 「用柴煮?……環保啊!這不破壞生態環境嗎?難怪此處山林沒什麼樹木,大嵩江水如此渾濁,原來樹木都用來煎熬鹽巴了。怎麼就沒人想到利用太陽能呢?」楊滬生自言自語道。 高明輝不明白環保、太陽能是什麼東西,至於破壞生態環境是什麼意思,砍了山裡的樹與江水渾濁之間關係,這更是他那沒有開竅的腦袋想像不出來的。楊滬生這樣說,他也只能諾諾稱是。 看高明輝莫名其妙表情,楊滬生明白自己剛才是對牛彈了一次琴,他現在也不想跟高明輝探討如此深奧話題——這問題別說高明輝,全地球現在也沒幾個人能明白,說了也等於白說——有工夫探討理論問題,還不如想點實際的更好。 楊滬生以前到過鹽場,看過池子中白花花的鹽巴。那些鹽是曬出來的,並沒有用木柴燒煮。就環保來說,當然是曬鹽更環保了。只是楊滬生沒有學過食鹽生產,曬鹽需要那些工具,如何曬,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鹽工說過,他們每天很早就要起來工作。如何早?好像鹽工幹活時,太陽還沒升起來。 「明輝,你派人去跟那些鹽工說,本大人懸賞徵集改良食鹽生產工藝。屏棄煎熬法,利用太陽曬鹽,搞個池子,讓那麼大太陽曬,等水分蒸發了,留下來的不就是鹽嗎?……嗯,沒這麼簡單,要分蒸發區與結晶區,蒸發區十步左右吧,步與步之間落差半隻手掌,結晶區呢?……要分兩三段,下面要鋪設平整的磚頭或者黑膜,這個現在塑料薄膜是沒有的,還是想辦法燒磚吧,要平整、光滑、堅硬、不漏,早上放海水入灘,經過蒸發後,將那些送入下一格澄清,然後再灌入結晶區結晶成鹽……」楊滬生皺著眉頭回想自己當時看到的,所能想像中應該如何產鹽步驟,大致上應該如此,至於如何將蒸發後飽和的鹽水放入下一格澄清,又如何灌入結晶區結晶成鹽,這就不是楊滬生所能理解了,只能想辦法讓別人試驗。想了一會兒,楊滬生覺得自己所言步驟沒什麼太大問題,繼續說道:「只要有人試驗成功曬鹽方法,本大人獎賞他白銀千兩!」 「千兩白銀?乖乖……」 高明輝吐了下舌頭,搖了搖頭。真要獎勵白銀一千兩,高明輝自己也會心動,去試驗楊滬生所言生產食鹽方法。楊滬生說的很簡單,理解起來並不困難,只是幾千年了,人們都採用煎熬法,這種灘曬法(高明輝給楊滬生所言曬鹽方法下的名詞)如此簡單,都沒有人採用,是否能成功,高明輝可沒有把握。 楊滬生肯定地說道:「自然要獎勵白銀一千兩,如果這種方法不光能生產優質食鹽,還能提高產量,就算獎勵番一番,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行!我這就去跟那些鹽工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說不定真能成呢!」高明輝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邁開大步朝外走,還沒走到門口,高明輝又站住了,轉頭問道:「大哥,盧子秋這傢伙已經挨了十鞭,再打下去怕是他無法堅持,不知是否繼續打下去?」 楊滬生不動聲色問道:「他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嗎?」 高明輝搖著頭道:「不知,每次鞭子還未落下,盧子秋已經唬得暈了過去。」 「既是如此,用不著再鞭笞,告訴弟兄,就說二十鞭已經打足,將他暫時看押起來,等明日天亮後押送回大嵩所城。」 高明輝一笑,應了聲是,轉身走了出去。 ※※※ 風從山裡呼嘯著衝出,燃燒著的篝火發出辟啪聲,盧子秋躺在陰冷潮濕的地窖中,痛苦地低聲發出兩聲呻吟。 盧子秋不敢發出太大聲音,下午鞭笞的時候,只要盧子秋喊的聲音稍微大點,下面一鞭子肯定抽得讓盧子秋痛不欲生。盧子秋到現在記不得自己到底挨了多少鞭子,他只知道只要自己醒了,那些凶神惡煞馬上會用沾了水的皮鞭照著自己屁股抽過來。幾次死去活來,盧子秋早已忘記自己挨了多少鞭,屁股開花是肯定了。為了少挨幾鞭,現在盧子秋就是醒了,他也要強忍著不大聲呻吟,以免驚動外面那些人,讓自己皮肉再次受苦。 盧子秋緊鎖眉頭,牙關緊咬,不停倒吸涼氣,這時外面傳來說話聲,讓盧子秋將注意力從自己肉體上轉移了過去。 「老王,高大人有令,讓大家收集洋槍使用火藥,繳往上面……」 「噓……小聲點,老李!你不知道裡面關了人嗎?」 「怕什麼,那個老頭不經打,我剛才看過,老頭就跟死人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別說大聲說話,你就是在他耳邊放炮仗他也不會有反應。」話是這樣說,可老李的聲音卻低了下去。 「別說了,我去看看。」 吱呀一聲,上面有光透下來,陰風習習,地窖中驟然冷了不少。盧子秋急忙閉上眼睛,不再繼續呻吟,動也不動,躺在地上裝出昏迷狀。 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走到盧子秋身邊,大喝一聲:「老頭,起來!」,見盧子秋一點反應也沒有,又用腳朝盧子秋大腿上踹了一腳,盧子秋強忍疼痛,眉毛也沒動一下。過了一會兒,沉重的腳步聲又漸行漸遠,終於消失。聽著來人又回去,盧子秋剛想伸手揉一下踢疼的大腿,一股涼風輕拂臉上,盧子秋突然醒覺上面蓋子還未合攏,心裡不由一緊,剛想動的手不再動了,老老實實繼續趴在地上。 「娘的,老王你還真謹慎,我不說過這老頭還沒醒嗎?」 被稱為「老王」的人呵呵笑了兩聲:「小心無大錯,二十鞭早已打完,誰知道老頭什麼時候醒來?別忘了大人說明天這老頭要遣送回去,若是知道我們這情況,你我就是再多腦袋,那也不夠大人砍的啊!」 「現在不用怕了吧?」 「不用了,不過老李你還是小點聲,別驚動老頭。」 老李不以為然嗤了一聲:「你腳上沒力氣嗎?踢那麼重都沒動靜,我說話聲音重點,反會驚醒人家?」說著砰地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地窖蓋子讓上面人蓋上了。 盧子秋心中冷笑道:「自然不會有動靜,就那點力氣,還不如皮鞭抽在身上萬分之一疼痛呢!」 盧子秋躺在地上,豎起耳朵仔細聽,上面的老王很有些不甘,小聲說道:「老李,每人就那麼點火藥,若是上繳了,這洋槍豈不成了廢物?」 「嚇!老王你不知道麼?昨日在韓嶺,因洋人用火不慎,燒了咱們火藥庫,不光洋炮使用火藥被燒,連周圍洋人也折損不少性命。今日為了嚇唬城裡那些鹽商,大人將其他兄弟火藥收集上來,這才有下午那兩炮,唬得城頭那些鄉下人屁滾尿流。明日若是盧恭謹那個白癡不肯送銀子,大人還要用洋炮嚇唬嚇唬他,要開炮,沒有火藥怎麼成?」 老王道:「火藥庫真得被燒了?這不是傳言麼?高大人說過絕無此事。」 老李嘲弄地笑了兩聲:「高大人自然要說這是用來騙盧恭謹的,不然兄弟們怎麼可能高高興興跟著高大人過來?」 「這麼說我們沒火藥了!」 「你也別害怕,白天那兩炮早讓城裡那些鄉下人魂飛魄散了,就是借他們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出城跟我們作戰。大人昨日即派人去郡城運送火藥過來,若是順利,明日天黑前,那些火藥即能送至大營。只要明日白天再放一兩炮,嚇唬嚇唬裡面鄉下人,這一天很好過去。加之大人正動用四鄰八鄉百姓,圍著大嵩挖掘壕溝,斷絕他們出逃道路,城裡那些人明日是決不敢動的。」 老王恍然道:「原來如此,只要火藥能早點到,我就放心了……奶奶的,有了火藥還跟這些鄉下人多說什麼廢話?大炮架起來一轟,再厚城牆也能打開,到時候咱們端著洋槍衝進去,他盧恭謹就是長了三頭六臂,那也擋不住槍子啊!」 老李笑道:「所以要暫借兄弟們火藥一用啊……娘的,說這麼多廢話,你怎麼還不把火藥給我?快點!兄弟還要到其他地方收集火藥呢!」 盧子秋努力集中注意力,想要聽聽上面還有什麼動靜,可倒火藥那麼細小的聲音,隔著蓋子又怎麼聽的出來?沒多久,上面傳來咿咿呀呀小聲哼歌聲,聽聲音是老王發出來的,至於老李,或許已經走了。 躺在地上的盧子秋用他那老練的頭腦,仔細回味自己剛才偷聽到的那些話。 從偷聽的對話中,盧子秋明白昨日自己在韓嶺聽到的響聲,確確實實是紅衣軍火藥庫爆炸了,至於「洋人」、「全沒」,自己當時猜測紅衣軍所有洋人都被炸死,現在才知道是火藥庫那邊的洋人被炸死,雖然不是全部,卻也損失慘重,自己猜測並不算太離譜。 盧子秋到紅衣軍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了,他已經來了三回。就他所見,紅衣軍裡那些兵丁全部裝備火器,火器是需要火藥的,沒了火藥,槍械精良的紅衣軍自然威力大減,他們人數又沒有盧子秋東家掌握的鄉勇多,真要現在盧恭謹率領勇丁衝出來,說不定紅衣軍要大敗虧輸。 可這會不會是楊大人又使什麼計謀,欺騙自己?盧子秋突然從心底最深處湧出巨大的恐懼。用缺斤少兩的秤蒙蔽自己,又在火藥庫爆炸後裝做色厲內荏,說什麼「過段時日專程過去」,好像他會灰溜溜先休息段時間,自己前腳剛回大嵩,他楊大人的大軍後腳跟著就到了。從接觸來看,這位楊大人奸詐狡猾,詭計多端,可以說是一肚子壞水,多欺騙一次自己,這一點也不希奇。 盧子秋將前後事宜在腦海中仔細過濾一遍,長長舒了口氣:自己有些過慮了。楊大人是奸詐狡猾,詭計多端,可他畢竟年輕,就算少年老成,卻總有蛛絲馬跡顯露出來。 剛才上面那些人又是大聲叫喊,又是用力踢自己,這可不是虛假的,盧子秋相信自己剛才若是稍微動一下,那倆人是決不會說出後面那些話的,楊大人再英明神武,他也不會事先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醒來,而且有意裝做昏迷,連拳打腳踢都強忍著不做反應。如此看來,那些人說的話,完全可信。 至於沒有火藥,卻還急急趕過來,估計是楊大人有心利用火藥被燒,自己東家放下一直提著的心,在最鬆弛時候,給東家最大心裡打擊——你看,我們不光過來興師問罪來了,大炮還能發射,火藥充裕得很呢!你個小小的大嵩又有什麼能耐阻擋紅衣軍攻打?還是趁早乖乖投降,把銀子送出來罷!——傍晚前放的兩炮是對東家的恐嚇,連自己在城下面挨的那幾鞭,照樣是在威脅東家。盧子秋整個人都要入土了,他相信這社會自己看得比誰都明白,這種勾心鬥角的小花招,又豈能蒙蔽他? 從郡城運送火藥過來,需要兩天時間,最快明日入夜前即能到達。楊大人他們現在收集兵丁洋槍使用火藥,明日白天再放兩炮,把遍體鱗傷的自己放回去,嚇唬嚇唬自己東家,等東家將銀子送出來,他們再拖延時間,如過秤、驗別真假,盧子秋相信楊滬生在這方面有著過人的天賦,十二萬兩白銀呢!只要他願意,就算拖個三五天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晚上火藥到了,楊大人馬上翻臉不認人,隨便尋個借口,動用武力解決大嵩所城。那麼黑的楊大人,他的目標是所有鹽商的家產,白花花的幾十萬銀子決不會打動他的心,反而會讓他更貪婪。什麼叫又當婊子又立牌坊?這位貪得無厭的楊大人即是——盧子秋算是真切瞭解楊滬生是什麼人了。 看起來強大的紅衣軍原來不過是在裝腔作勢嚇唬人!一想到這裡,盧子秋渾身不由肌肉猛地收縮,整個人顫抖起來。這當然不是疼痛,而是因為過度興奮。 盧子秋發現自己剛才裝做昏迷,簡直太英明神武了,太聰明絕頂了,不過是一念之間,自己就從粗心的紅衣軍看守那裡瞭解到城裡東家萬萬想像不到的真實情況。不錯,擁有洋槍洋炮的紅衣軍,火力是極為嚇人的,可要是沒有火藥呢?千把人的紅衣軍不過是手持棍子的暴民,而東家盧恭謹掌握的鄉勇,卻擁有大量火槍、火炮,人數也比紅衣軍多出一倍,兩方面打起來誰勝誰負?自然是不問自知了。 戰機!天大的戰機!只要在後面火藥運送上來之前,投入所有軍隊與紅衣軍交戰,大有可能一戰將紅衣軍擊潰。讓盧子秋遺憾的是,他的東家到現在卻不知道自己面前擺著唯一戰勝紅衣軍的機遇。也難怪,誰又相信看起來十分強大的紅衣軍原來是在用空架子嚇唬人? 盧子秋現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進大嵩城將這個情報通報給東家,可他卻傷重只能躺在紅衣軍的地窖中,縱然急得要發瘋,也毫無辦法。盧子秋越想越急,恨不得將自己頭髮揪掉,不由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 上面歌聲驟然停止,光地一聲悶響,上面的蓋子讓人打開了,有人從上面走了下來。 盧子秋嚇得剛要裝做昏迷,想起此人之所以下來,可能是因為自己方才發出聲音,若是假裝,反而不美,於是用力大聲呻吟兩下。 「你這老狗倒是命大!二十鞭下來還活著?竟敢污蔑我家大人,且吃我一腳!」 說著,來人在盧子秋傷口處與腰腿上一通亂踢,每腳都用上力量,疼得盧子秋死去活來,對紅衣軍,他算是苦大仇深,心中恨得咬牙切齒,再也無法化解了。 在盧子秋的哀號聲中,打人的老王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快感,在厲聲恐嚇盧子秋兩句後,哼著歌很是滿意離開地窖。 看守離開地窖後,盧子秋費勁地側身匍匐在地上,仰面朝天是不可能的,開花的屁股讓上面稍微接觸一點東西,都是一陣鑽心疼痛。緊抿嘴唇的盧子秋在內心深處將楊滬生與看守罵了個狗血噴頭,發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好好報答這些人賜給自己的好處。